楔子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鸿蒙开世,初分三界,即神界、人界和冥界。 各界常年相安。 近日神界接连出了大事,件件开创先例,惊世骇俗。头一件要说的是天劫失控,天劫一向有规律,从不乱劈,其力度是根据历劫者的承受力来定,一般不会过分超脱。这次本该无人历劫,天劫却不请自来,大大小小毫无章法,将神界劈得人心惶惶。 上古神脉的旱神、火神白华前阵子刚挨了阵劫,不过隔天,就又莫名其妙被劈了,这一劈却也劈出了另一件史无前例的事儿。 据说白华被一记厉害的天劫劈后,掉落至冥界,无人知她遭了怎番事情,只知她此后,竟兼容了来自冥界的力量,而从那儿修得的“未尽孤火”自此名扬。 神修神力,冥修冥力,自白华以前从未有神能兼修冥力之说。因此这事也便自然成了神界相传广然的大事。 冥界近时也出了事,说是那冥界初任冥王百里九突然销了声匿了迹,这无声无息的,冥界乱成了一锅粥。以沈戏为代表的冥界各方势力明争暗斗,冥界硝烟不止,最终结果是沈戏一统冥界,自立为冥王。《逢甘辞》楔子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一章 入凡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天劫息后,神界修缮各处。神王派了人去究查天劫失控的缘由,而后延请众神至神王殿议策,以防天劫再度失控。 风波平去数百年,神界再复盛象。倒是冥界蠢蠢欲动,打着歪心眼的主意,屡有进犯之意,却到底忌惮着神界的实力,不敢轻举妄动。 白华从冥界回来时,披风浴血,这些日子她便一直在闭关,养着这身子,同时也把未尽孤火从不稳定修炼到了运用娴熟的地步。 白华出了关,决定去星云神境,邀好友木秀卿好好吃喝一顿。不想她入了星云神境,却没见着木秀卿,见着的是一张生脸孔。那人挑着凤眸瞧了她一眼,眼神倏然带了敬意:“火神?!” 白华好奇道:“你认得我?” 那人点了点头:“当今应无人不知火神的名头吧。在下星云神境神领桐辰,恭迎火神出关。” “火神是来寻木神领的吧,早有听闻火神与木神领是至交,只是木神领如今已经不在神界了。” 白华蹙了蹙眉:“你且说。” 在神界,有九神境,守神境者是为神境神领,就法术和地位论来,他们与神界皇族甚至与太古神相比都不遑多让。而木秀卿,原本是星云神境的神领。 木秀卿其实是半神血统,她的父亲曾是神将,属神后娘家那一脉的旁支。她的母亲却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 神凡相恋,有违天规,她的父亲抛弃了她的母亲,在神后的劝说下,神王才恩准她父亲将她带上神界养。木秀卿一直很优秀,虽半神血脉给她带来过不少非议,但她用功绩堵住了悠悠众口。只是她此前从不知道是父亲抛弃了母亲,她以为真如父亲所说,母亲生了她就去了。 而今她不知怎么就知道了,木秀卿固执,更替母亲不值。 她探见了她母亲的一生,母亲一生再未嫁作他人妇,清清苦苦地过了这一辈子。有柴米油盐,唯独没有那个许诺了她一辈子的男人。 木秀卿私窥凡人命,触了天规。她认罚,请辞神境神领之位。她不愿原谅父亲,嘲讽地看着她的父亲,眼神清亮透澈:“您怎么忍心这样对我母亲。”她自请至铸淬神境,木秀卿在那里淬去了神力,去了凡间。 她要去寻找母亲的尸骨,她要守着母亲,将父亲欠母亲的那一辈子还给母亲。这样,她那满心愧疚心酸才能微缓。 正巧桐辰成神,补了星云神境神领的缺。 白华听了不免唏嘘,徐徐叹了口气:“倒像她的性格能做出来的事。不过,你对她是真上心,这事儿来龙去脉了解得很到位嘛。” 桐辰哈哈笑了两声:“只是好奇。” 白华辞了桐辰,便去了人界,探一探老朋友。 白华见到木秀卿时,木秀卿刚做好饭菜。她见白华来了,面上仍是平静无波,招呼白华过来:“先来吃饭吧。我估摸着你爱吃这些,毕竟你每次出关都要先找吃食。其他的,吃完再说。” 一顿无言。 吃完了,木秀卿带白华去了她母亲的坟前。 “白华,我看着我娘的一生,她的一生都在等那个负她的人。” “她真固执。” 木秀卿眼中沉寂,羽睫半掩。 “她知道他不是凡人,但她很想和他在一起,所以她一直积德。她去修仙,别人都跟她说了她没有仙缘,也没什么资质,她非不听,非要学,明明什么用都没有。” “你看,她给我做了好多衣服呢,做了好多年。” “都很漂亮。” 说着,木秀卿轻抚着母亲做的那些衣服,眼泪一颗一颗掉下来,她再也忍不住,趴在那些衣服上大哭了起来。 白华没有言语,轻轻拍着她的背。 木秀卿的事告一段落,白华打算回神界了,结果她刚刚回去,一道天劫劈下来,劈了她个猝不及防。 白华这次是掉落到了凡间,熟悉的坠落感,熟悉的疼痛感…… 不过,万幸这次没有再掉到那个地方…… 白华被劈晕了,再醒过来,已身置一处山涧旁。 白华身上焦了好几处,她提臂在鼻下嗅了嗅,有些无语:“烤肉的味道啊这是。” 她见四下无人,打算借山涧水清洗伤口血渍,不料靠近了山涧,她才发现,这山涧竟非实物,而是幻化虚物。一抓一个空,白华有些恼,只是她现时折腾不起,心中暗叹一声算了,便在山涧旁盘坐。 天劫再次失控,这番来得更凶猛,神界基于上次劫难,用神力筑墙竭力抵挡,但这次的天劫无论持续时间还是力度都比上次厉害得多。而天劫失控的缘由也一直查询无果。众神皆焦虑惶然。 承了不该受的一劫,白华之前闭关对身体的休养基本白费。 白华抚了抚经了劫的焦土,叹了口气:“太奇怪了。” 天劫自神界开初便已有,三界始祖赐天劫于神界,作为筛选神和相应神力的方法之一,万物有规,天劫亦然。这天劫如今却已失控两次…… 若说是有什么干扰了天劫,使得众神都未能察觉,那便令人细思极恐了。 天色式微。 外伤恢复了七七八八,白华勉强使得一点神火,给自己烤个暖,又用法术制了件衣物换上。 白华打算再在这山涧旁歇息一晚,外伤就当能完全恢复。 “呼——” 有人来了!白华熄火,躲在了一旁的树后。 一阵风来,山涧中隐隐约约有光亮起,自中走出来一具人形。 他似踏风,风似拥他,他自那山涧虚幻中来,俊朗的容颜被他手中提的一盏暖烛绘纸灯笼衬着,有几分也似捕捉不着的虚幻。 白华在树后看着他,莫名奇妙地心头一暖,那人的气息就像是有温度一般,暖得刚刚舒坦。 那人走到了应劫的焦土那里,蹲下来,撮土闻了闻,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手旋开了葫芦口,倒了里面一捧水来,均匀地洒在焦地上,焦掉的土一霎便恢复成了原状。 白华想着:我要是那捧焦土就好了。那葫芦里的一看便是上好的东西,用来修复外伤定然事半功倍。 “呼,终于到了!”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群人,穿着统一,唯有为首的半大孩子衣服一看便是真丝的贵料子。那孩子气喘吁吁,发际线边儿上淌着如水的汗,脸红红地叫嚷着。 “之前那段光柱,肯定就是柳前辈说过的飞升成神的光景,真是厉害!” 第二章 灵酒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厉害是真的厉害。只是这威力比一般的飞升成神要历的天劫的威力要大太多了。 “也不知道是哪位前辈成神了。”那帮人里有人喃喃。 “瞧,前边有个人!”被突然注意到的那男子,刚旋好了葫芦口子,不慌不忙与来人对视。 “那边也躲着一个呢!” 被发现了,白华也不藏了,她一出来,那男子似乎觉察到她和自己是同族,礼节性地对她微微一笑。白华有点尴尬,弯起眼睛还了个笑。 “你俩谁啊,怎么进来的?”半大孩子叫嚷着。 白华道:“说实话,我是被劈下来的,你信吗?” “这般离谱的话,实在可疑!你还是同我们门派的审判司说去吧!”那孩子摆摆手,就要来绑她。 “我就知道。不过你这也太简单粗暴了吧。”白华摊手,指尖拈起一撮神火,打算等会使个法溜儿。 “上官少主,请等一下,以和为贵。” “你认识我啊?”上官荼荼瞅了瞅那男子,“对了,我还没问你是谁人呢。” 男子从衣襟中拿出了一块不规则的荧光绿石头:“这是锻玉仙师陆薰给我的信物。”“陆姐姐的信物……你是陆姐姐请来的高人甘酒?”上官荼荼的眼睛亮晶晶的,“那一定是很厉害的人了!” 锻玉仙师陆薰……甘酒…… 白华心下忽然了然,这两人的名字她都听过,陆薰是神界大名鼎鼎的玉髓神境神领,而这甘酒,则是上墟神境神领,亦是水神和酒神。 只是想不到,他们不知什么缘故,竟都来到了人界。 “甘酒兄,那那位姑娘你认识吗?”上官荼荼问。 “这位姑娘,不自我介绍一下吗?”甘酒转而问白华。 “我叫白华。我是……” “火神。”甘酒呢喃出两字,声音轻得几不可闻。他打断了白华的话,胡诌道:“原来是仙厨白华姑娘。久闻大名。可能是在研究增长仙力的食物时出了点岔子,才被弄到到这儿的吧。” 厨…厨厨…… ……仙厨?! 白华一脸黑线,上官荼荼却一脸深信不疑,自打提了陆薰,他的眼神都变得格外和善。 白华和甘酒被上官荼荼带到了上官掌门、陆薰和众仙者面前。 白华在这里差不多了解到,他们所在之处是一个名叫明华门的修仙门派。这个门派的掌门是上官清远,少主叫上官荼荼,门派有六位仙者,分掌门派六方。陆薰在凡间的身份是一名锻玉师,也是门派请的门客,和上官荼荼似乎颇有些渊源。这明华门博招门客,无论是哪方面的,只要够有能力,便奉为上宾。陆薰在明华门的声望很高,也为举荐延请了不少能人,这甘酒便是近来她新荐的。 不过这明华门待门客也是真的优厚,白华实名羡慕。 甘酒介绍她是他很敬仰的一位仙厨,很擅长控制火,替她解了困窘一围。众人交谈一会,明华门的人又问白华可有做明华门门客的意愿。白华虽羡慕门客俸禄优厚,但却没有做门客的意愿,最终还是谢过拒绝了。 临别,甘酒赠了白华一葫芦灵酒,说是它可以帮助白华治疗天劫造成的内伤。 “这次多谢水神帮忙了,还有这灵酒,若日后水神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可来找我。我白华一定全力相助!” 甘酒憋着笑意:“小事一桩,只望火神再见着我,可别再躲在树后了。” “哈?哈,哈哈哈,我那是,我那是,我那一开始不知道是你嘛,哈哈哈……”白华尬笑,关于这事儿,如今想来是越想越觉着尴尬。 不久就要到凡间的宵禁了,白华赶紧寻了间客栈,捣鼓起灵酒来。 白华没喝过酒,也不知道她这胜不胜酒力,她怕喝了会出什么乱子,就把门窗锁得严实,免得她真酒后丢人,还给人看见。 虽说她这厚脸皮也厚了万把年了,但,谁不要面子的嘛,该要还得要嘛。 白华小心翼翼地尝了一口灵酒,这酒竟有点酸甜的,味道有几分像她喜欢喝的酸果子汁。她这便喝得起劲了,好东西啊,好东西。 大半夜的,熙和客栈的老板娘还挑灯对着账本,忽见楼上的一块门板被拆成好几块,其中一块歪歪扭扭地被一女子抱在怀里。女子一手拎着葫芦,一手拍着怀里的门板块,喊着“乖啊,乖啊,姐姐带你离开冥界那个鬼地方。” “啊,好香哦,嘿嘿嘿。”白华从楼上直接飞下来,径直入了厨房。 老板娘有点懵,闻到酒味立马反应过来,赶紧进厨房准备拦人。 不料,白华捧了两爪子暖彤彤的神火,锅底下的火焰立时兴了起来。 “我的门,我的……我的夜宵,客人呐,您这,您这……” 白华拉了小板凳过来,把老板娘拉过来:“你坐。”她伏在桌上,一手揣着着门板,一手指尖百无聊赖地敲击着葫芦身,晕晕乎乎道:“嘿嘿,等一下放一点醋更好吃哦。”话罢,她腾出拿葫芦的手,竖起大拇指道:“仙厨,嘿嘿嘿。” 语音方消,她便趴在桌上昏昏睡去。 老板娘呆若木鸡,实在是都不知道说什么了。 锅底的火熊熊未有减弱之势。老板娘灭不掉这火,崩溃地翻了个白眼:“这是何方祖宗啊。” “唰——” 甘酒现身,指尖一扫,锅里的夜宵才算是保住了。甘酒知晓了来龙去脉,帮白华道了歉,赔了钱。 “白华,白华。”甘酒唤她,她蹙了蹙眉,却依然没有醒来。 “哎哟,这是什么!”白华悠悠转醒,那块门板才掉了下来。 “呀,你可算不攥着那块板了。”甘酒道。 “哈?啥玩意,水神……你?”白华有点晕乎,“哎,这是哪呢?” “这儿是明华门的一处住处,昨日火神喝醉了,无意中召来了我,我叫不醒你,就把你带回这来了。”甘酒给她弄了点醒酒的汁水,白华咕嘟咕嘟喝了,朝甘酒眨眨眼睛:“那,那个,我昨天,是不是失态了?”但愿不要太丢人。 甘酒笑了,笑得很好看:“要我说实话吗?” 白华点点头:“只管说。” 啊!丢人啊!太丢人了! 听完了,白华叹了口气,哎,喝酒真是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第三章 无双湖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冥界。 冥王沈戏再一次伤痕累累地被冥界苦末地轰出来。 冥界苦末地自冥界之初便有,传闻内里是一片蛮荒,却极其任性,它有时候会吞人进去,有时候又踢人出来,有时候人还没进去一探究竟就被轰出来了,范例如沈戏。 “该死的东西!”沈戏咳出卡在喉头的一口血,抹去唇角殷红,锁骨沟里有两痕朱砂莹莹变亮,消散出点点丹色。 “百里夙人呢?” “禀告殿下,还没有……” 沈戏打断,又气又笑,自言自语道:“百里夙啊,拉我下位不成,你就逃吧,能逃哪去啊。” 凡间,明华门。 “白姐姐,白姐姐!你醒啦!”上官荼荼端了杯醒酒茶过来,看到白华已经喝过,就放一边儿去了,“白姐姐,你此番便留下做我们明华门的门客吧,我和爹爹说了,爹爹也想留下姐姐。听说你受了伤,我们明华门有好多好多仙药琼浆,肯定有对你的伤有好处的,白姐姐,你就留下吧!” 这明华门当真热情。 白华思索片刻,道:“承蒙明华门几番照拂,白华在此谢过,日后若是明华门有什么需要,我白华定当相助。” “白姐姐答应了,这是答应了!对不对,甘酒哥!”上官荼荼格外的高兴,甚至可以说,激动得有点过头。甘酒微笑着点了点头。上官荼荼便道:“那我马上去告诉爹爹!” 白华笑了笑:“小家伙真是可爱。” “是啊。”甘酒道。 白华休养期间,观览了一圈明华门,发现明华门主山深处有一处地方,竟有微末的来自冥界的气息,将隐不隐,似现未现。 难道这冥界也有人来了凡尘? 这冥界近来很不老实,冥王沈戏野心勃勃,明眼的都瞧得清楚,只是不知道他究竟有什么鬼算计。 基于此,白华还是要留个心眼儿。 她朝那处寻去,发现了一口湖,那湖掩在深山,青竹环伺,覆面仙雾,显得半似瑶池仙境,半似潋滟虚景,谁曾想此间竟有冥息缥缈。 此处无人,白华立于湖畔,使法术拨去那雾,未及看清湖面,她便被直接拉入了湖中。 白华在水下几乎快要窒息,朝着一个方向栽去,朦胧中,有一股力量在水中拽住了她,将她往相反的方向推去。再往下沉得深了一些,更有好几股力量同时将她推来推去。白华被推得七荤八素,挣扎之中,脑子竟没歇着,还有些气力有些奇奇怪怪的想法—— 这湖……蹴鞠呢吧…… 我堂堂火神…… 唔……不行了,不行了,我晕……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喂,你醒醒!” 这声音……好像是上官荼荼那小破娃呀……白华昏昏沉沉地醒来,眼前果然是那小家伙。只是…… “上官小少主,你怎么在这儿?额间什么时候还画了东西啊。” “你怎么知道我是上官少主,你是什么人,为何闯我家?!” “我?啊?你家?”白华懵了一阵,眼前全部明朗清晰起来之后,她看到的是一如第一次见面时,那警惕而又不容分说的上官荼荼。 白华发现身上的衣物竟也都是干的。 这破湖,还真是不简单,这到底是不是口湖啊。 人界怎么会有这么奇怪的地方。 白华观察了一番周围。这个被他称之为家的地方,是一个有着三两茅屋的无人之地,而她就正靠在一所茅屋的门前。 那孩子就像是一点都不认识她了一样,眼神一如既往清澈明亮,却又疏离。他身上的衣服也不是在明华门时候的真丝修士服饰,而是普通不过的粗布缝制的。 那浅淡的冥界气息还在,似近似远,又恍惚非近非远。不过,应该就是在这口奇怪的湖里没错。 “那你知道陆薰吗?” “我当然认识陆姐姐,你也认识她吗?”上官荼荼眼睛里又一闪一闪亮晶晶的了,“你是陆姐姐的朋友吗?”白华扶额,这熟悉的台词,这着迷的眼神。 “难道是陆姐姐要来看我了吗?”上官荼荼话毕,眼神又忽然一变,“可是这是不可能的事,陆姐姐是不会来看我的。” “既然你是陆姐姐的朋友,那你走吧。”上官荼荼掌间托起一股气流,却又似乎有点欲言又止。 “上官荼荼,”白华道,“我可不信你没什么话,想带给你陆姐姐啊。” 上官荼荼好像终于鼓足勇气,说:“我想说……” “轰——” 一声巨响,几近要炸裂人的耳膜,硬生生打断了上官荼荼的话,这个空间的半边以着相当快的速度扭曲变形。 “怎么回事?!” “你快走!”上官荼荼当即挥起那一股气流,白华瞬间眼前一黑,被气流快速上推。 白华跌在湖边,大声唤上官荼荼的名字,皆无回音。湖面上的仙雾皆已散去,湖水剧烈地抖动,犹如沸腾,过了一晌,方才平静,只是仙雾不聚,仍不可见湖底光景。 上官掌门那里已经知道动静,火速赶过来。 白华道明事件的来龙去脉,上官清远听罢叹了口气,开口道:“这湖叫做无双湖,形似湖而非湖。此间有两把上古剑,二者互相对峙,由于剑气互缠互斗,影响熏染此地千年,方形成这无双湖奇境……” “无双湖怪异的很,早些年有不少人路过这湖,被拽进去。后来发现,若是单数人进去,便会掉落到如同白华姑娘去的那个空间里去,而若是双数人同去,便会掉落到有那两把剑的主空间里。可几乎掉落到剑的空间里去的人,都非死即伤,故而名曰‘无双湖’。” “这湖竟这般。”白华喃喃道。 “不止如此。”陆薰接了话,“无双湖的剑气还在扩散,渗入了地下,着实是个隐患。” “关于我儿,我儿幼时贪玩,也掉到过湖里,只是我儿却不知为何与他人却是不同,那个空间中竟化出了与我儿一模一样的人,只是不知为何他却出不了那里。”上官清远又道。 “原是如此。”白华道,“我听闻剑若有剑气,除非是在使用之时或是执念未消之时,想来这剑气连绵不休,应当是上一任剑主人执念未消的缘故。” “这样说来,”上官掌门道,“那要消除这剑的执念,必然先要知道执念为何了。” “是这样,”白华道,“这恐怕要去一遭剑的主空间才能有消除其执念的机会。上官掌门,我对消除执念方面是有些招的,此番便让我替明华门除了这隐患。” “我随你同去,”甘酒道。 “有劳二位了,只是此间凶险,二位定要多加小心。” 白华和甘酒一同进入无双湖,虽还是憋闷得慌,但好在很快便沉入了目的地。 映入眼帘的,是两柄剑气相冲的剑。 第四章 憾恨无补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两剑被插在一个圆形的台上,四象雕塑立于四周,其中一柄剑剑气凛然,一柄剑气则锐煞肆飒。只是两剑的力量似乎被封印了大半。 这里和上次白华掉到的空间里的环境是一样的,都只是三两茅屋,炊烟人家。 白华来到剑旁边,她之前在幻魇神境神领程子陌那里学过几招取幻法,正要试着把执念幻化成场景带至眼前时,那圆形的台子却好似缓缓动了起来,待白华和甘酒看清,那台子边竟然是一条巨蛇怪圈成的。 那蛇怪看着像刚醒的样子,皮上金色的波纹和黑点斑驳艳丽,纹理随着蛇身动起来。 那蛇头朝着白华和甘酒龇牙咧嘴,尖尖的毒牙上粘着味道奇奇怪怪的毒液和口水。好像在示威一样。又好像在炫耀它那一口好牙。 “小心。”甘酒拉着白华往后退了一退。 白华看着他,无意看见他的眼睛,莫名奇妙就盯着看了好一会,忽然意识到,才别开了头。 真好看啊。白华想着。 那蛇怪没人理,很不自在,整个身子从台子边上下来,呈盘旋状,忽然对他们开始了攻击。 白华和甘酒被它一尾巴扫得又连连退了好几步。 那蛇怪乘胜追击,两颗尖牙咬过来,甘酒和白华往迅速两边散开。有惊无险,那蛇只咬到了一片带着尘雾的空气,还被它自己造作出来的尘雾弄得呛了一下。 那蛇怪不依不饶,速度更快了,换了姿势袭击,大有毁了这儿的架势。 它朝白华过来,白华掌心现出一团神火,朝它头招呼过去。蛇怪被烧得满地打滚。 同时,甘酒手里蓝光聚集,缓缓出现了个冰棱子,他飞身骑上蛇身,一扯一拉,又快又狠地划穿了蛇身。蛇怪挣扎了不久便呜呼倒地。 “水神厉害呀。”白华鼓掌,伸了个大拇指,“刚才那招很帅!” 甘酒笑了下:“真的?你真这么觉得?” “真的呀。”白华道,“又帅又飒。” 甘酒笑得很开心。 了断了那蛇怪,白华便继续将执念里的场景化出在眼前。 而后他们看到的,便是上一任剑主人的一卷执念了。 开端,便是那三两茅屋,这里住着的,不过几位老者,还有一对父女。 女孩名叫无双,这应该也就是剑主人了。 变数发生的那天,是在深夜,无双被兵戈相撞的声音惊醒,她慌乱地推开门—— 兵戈声与怒吼几乎要冲破耳膜,震颤神经。一状状袭与眼前,在黑色的夜晚,恐惧猛烈地撞在她的心口。 无双爹案剑瞋目,声如乳虎,与杀手们对峙。 “拿剑!无双!快拿剑!唔——”杀手趁他分身,向他刺了一刀,他堪堪躲过要害,那一刀刺在了他的肩膀上。他捂住伤口,顺势拽住了那人手臂,青筋暴起,竟是将他抡起。不料那杀手在那一瞬间竟一胳膊肘绕后撞向他的背,借力弹开。 “爹!”无双见他受了伤,愤怒瞬间代替了恐惧,“休伤我爹!” 她唤来剑,那两把剑悬于半空,一柄通体灵光,一柄红光若火,燃而不尽。两剑于暗夜中交相辉映,破空而出,两道力量过去,盛芒如箭,杀手躲之不及,几无再战之力。 无双爹身子半撑着。两瓣嘴唇幽幽泛紫。 “爹,你……”无双颤抖着双手,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人,手足无措。 “怎么办,怎么办……爹爹,我该怎么办才能救你啊,爹爹……”无双声音哽咽着,泪水禁不住地流。 从中毒的那一刻开始,无双爹就知道那是什么毒了。 “这是皇妖毒,救不了了。”无双爹脸色铁青,到后面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是眼睛盈满了千言万语,直至最后故去。 “爹……” 后面的画面,一直都在重复,重复着她一次一次被兵戈声惊醒。 出现了两个她。 那一个她,一遍遍重复着惊醒,另一个她,一遍遍尝试着更早地唤醒那个她。 “你醒来啊,你醒来啊!” “这……”看到此处,甘酒迷惑。 “这应该就是执念症结所在之处了。”白华叹了口气,“没猜错的话,她认为是自己的错,没能早点发现这场劫难,没能早点阻止,她无法接受她父亲的去世,一直重复着,试图改变这一切。” 只可惜,执念终虚物,憾恨已无补。 “对不起,要让你回到现实了。” 白华广袖一挥,那重复的一幕幕便都尽数烟消云散。 另一个她愣怔着看着一切消散而去。执念的幻影终是消失了。 她不得不直面现实,换句话说,却也终于看见了现实的样子。 “唉……” 另一个她终于也消失了。 殊不知执念幻化出的那另一个空间也在慢慢地消失。 “再见。”无双湖里的上官荼荼望着上空,虽然他知道什么也看不见,以后,也会是什么都看不见了,“陆姐姐。” 无双湖的一切都在消弥,混乱中,白华面前似乎有什么飘过去了,带起了一阵风,而她此刻分外清楚地感受到了那微弱的冥界的气息。 “不好!”白华反应过来,他的目的是剑! 果然,剑已经被带走了。不过,被带走只有一把,是那把剑气是红色的剑。 前主人执念未消,剑带不走,他这是算计好的! 白华迅速追了上去,甘酒也跟了上去。追到了客栈,白华却再追不到踪迹。 “按理来说,那两把剑我们都看过了,都已经认主了,最大的可能性就是无双并没有故去。可,有主的剑,冥界的人拿了也没有什么用啊。”甘酒道。 “对,”白华道,“而且我总觉得,他就像是故意让我们知道的一样……” 要完全掩去身上的气息其实并非难事,为何还要留有一丝气息? “哟,贵客来了!” 客栈小二迎了客人来,“爷您请进。” 那客人戴着玉冠,头上的簪子是半透明的白独山玉雕琢的,虽然衣着已是低调,却又件件都非凡品。 “哎对,”贵客眼睛微眯,拍了拍小二的肩,给了他一袋钱,“就这样,再浮夸点,我今日,要演那轻浮的花花公子。” 第五章 戏精公子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和甘酒在客栈吃东西,那贵客忽然走过来,坐在了白华旁边,拿起了桌上一块酸梅糕,尝了一点,然后挑着一双弯弯笑眼道:“在下楼宇,姑娘芳……” “没名字,与你无关。”甘酒脸色有点冷,音调也比平日里寒了几分,白华两腮食物还没咽下去,手里筷子还没有放下,她就被甘酒一把拉了过来,和甘酒坐在一条板凳上。虽没有挨着,但这样的近距离,白华还是红了脸。 她两腮鼓鼓,红晕显得更加明显,惊讶瞪大的双眼里,全然映入了另一双温柔闪烁的眼睛。 嘴里的东西,她忽然都不知该咽不该咽了。 “你……你想跟他有关吗?”含情脉脉看了好一会儿,甘酒别过头去,莫名奇妙吐出来这么一句话。 “哈?”白华咽下食物,“你在……说什么?” “没事……没事。” 那楼宇愣是一句话没插上,倒是好似看了一出两厢青涩的爱情发展故事,居然还觉得挺爽的。 倏然之间,一柄剑携鞘来,架在了楼宇的脖子上,一仙气飘飘月白衣衫的女子似是凌风斩空来,于是便似乎要上演那美人打倒花心肠的公子,救下良家女的美谈故事。 谁知美人来了一句:“你为何吃人家小姑娘那美食?” 白华这才注意到刚刚好像是有人把青梅糕给吃了。 白华拍桌:“你吃了我最后一块青梅糕?!” 楼宇心想:吃货的重点真是不可理解啊。 “你还有什么话说?”仙气飘飘的美人将剑又抽出鞘几分。 “没话说,不敢了,女侠饶命。”说罢便当即赔了糕点。楼宇语气像极了油油腻腻的富贵败类,但看向她的眼睛里却温柔流光。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某女侠这才收起剑,才收了剑,她便在客栈里寻了一处没人的桌,要了一壶酒。 “多谢女侠!”白华道,然后继续吃。 楼宇忍不住笑了一声:“要不是我知道她肯定不认识你,我都要怀疑陪她演戏的,不是我,而是你了。” “你们吃货的世界,果然是相通的啊,虽然呢,我并不能理解。” 白华听了他的话,可算是放下了筷子:“听你这么说,从刚开始到现在,你一直在演戏。而且,没猜错的话,你喜欢这姑娘吧。” “这么明显吗?”楼宇看了看那位女侠的方向,“我才……不喜欢呢。” “兄弟,你看人家的时候眼睛里的光都晃瞎眼了好嘛。”白华说罢又塞了一口饺子。 “刚刚那姑娘的薄格剑是把奇兵,她的身份,一定不一般吧。”甘酒道,“而且你的装束,白色的独山玉簪,真丝绸缎暗绣碎金的衣裳。你虽演的像爱显摆的公子哥,但你的簪子样式简单却雅致,刻字非是时下最有名的款式,你却选了不见经传却别有韵味的字体。这点细节,能看出来你必也是个不一般的人。” “敢情这位兄台一早就知道了啊。”楼宇道。 白华喝了口茶,这顿饭算是吃完了。她朝着甘酒竖了个大拇指:“厉害厉害,甘酒兄慧眼如炬!” 楼宇瞅着这两人,觉着还挺有趣,便说道:“哎,这郎有情妾有意的,甜蜜得很哪。” “二位也不像一般人啊,不如交个朋友吧,”楼宇道,“在下楼宇,当朝大司空,刚刚那位,是我夫人,涟姬。” 白华对这凡间的官职不大了解,不过看这样子,寻思着这应该是个大官儿。 “在下白华,一名……”白华脑子里莫名闪现出喝醉了的那时候说自己“仙厨”的场景。以前拼命去想想不清楚,现在没去想它,它倒是自己跳出来了。 “在下甘酒,这是白华,我们是修炼者。” 虽说萍水相逢,不过白华和甘酒与那楼宇还挺投缘的,觉着他人还挺不错的。 楼宇也是个爽朗人,谈到家事也丝毫不避讳,便说起了他与涟姬的故事。 据他所言,他理想的妻子是温柔贤惠的,谁知道却遇上了涟姬那样一个英气的、脾气还不大好的女子,他还就是对这样的一位完全不同于理想的女子深陷了爱河。 他百般追求涟姬,可涟姬好似有诸多顾虑,不过最终还是答应了他,两人甜蜜幸福地生活了好一段日子。 可是,他由于不喜虚与委蛇,得罪了不少人,也有不少人眼红他的位置,于是有了一次大型连环刺杀的谋划,对他实施了。 涟姬救了他,而后不知所踪,后来再见到涟姬,她便常常失忆,常常一闭眼再醒来就是个新角色。而如同今天这样的戏,这楼宇已经一演就陪着她演了三年。这个客栈的小二都已经见怪不怪了。 楼宇口中提到,涟姬没失忆前,是个对武器颇有造诣的女子,更神奇的是,她对武器的气息很敏感,只要感受到过武器的气息,就能知道它的大致方位。 听到这里,白华道:“不瞒楼兄,我和甘酒兄正在追查一把剑的下落,但是线索却断了。我想,若是能得到夫人的帮助,这件事情,便有了希望。” 楼宇叹息:“我也希望能帮助你们,只是如今我夫人得了这样的病症,恐怕爱莫能助哪。” “我有一位朋友,对医术有些造诣,也许她可以帮得上您夫人。”甘酒沉思一会儿,道,“不过我这朋友不爱见人,若您信得过我们,便将您夫人交给我们,待治好了您夫人,我们定会安然无恙地给您送回来。” 楼宇思量了一下,同意了:“大司空府,等你们来。” 一如楼宇的说辞,涟姬到一个固定点就会倒,白华和甘酒在客栈等了些时候,这涟姬果真是如此。 神界。 “这是……长生神境,水神说的原是长生神境神领许丹青啊。”白华道。 “是他。”甘酒道。 “有事说,没事走。”言简意赅,许丹青早就发现他们在门口了,显了这么几个字在他们面前。 从这么几个字中,甘酒就能联想到他那张不耐烦的脸。 “救人。”甘酒写了几个字给他传给他。 “我不出去。”许丹青回。 “我们进去。”甘酒回。 “你脚上有灰。”许丹青回。 “……” 第六章 出走的元神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要紧的事。” “……进来吧。” 长生神境缓缓开了个缺口,白华和甘酒带着涟姬进去了。 入目,是身影颀长的少年,闭着双眼,面向丹池,一声不吭,伏案作画。 传闻这许丹青,精通炼丹作画,也正应他的名字。不过他人很古怪,极不喜欢与人交往。据说他一双眼睛是早年在凡间废掉的,虽平日里能用特殊方法恢复视觉,这双眼睛却再也不能睁开。 “凡间人?”许丹青微微抬起头道。 只见许丹青低头在宣纸上又添了几笔,而后放下笔说:“把她带过来吧。” 许丹青为涟姬诊了脉,白华和甘酒就在一旁静静待着。 许丹青给涟姬服用了一颗丹药,那丹药小小一团,入口即融,细细密密从她那苍白的唇中渗入。 “你们要救的这名女子并非凡人,只不过失了大半神力,丢了一缕元神,所以成了你们口中所言的那样。”许丹青道,“要不是我刚刚为她治疗,她是神的身份,我也看不出来。” “刚刚那丸药,算是稳住了她未散的元神。” “竟是这样。”甘酒道,“那如何才能治好她?” “找回元神。” “如何找回?” 许丹青面对着甘酒:“我不知道,你们可以去问程子陌,他可能有办法,不过我听说他下凡了。” 于是乎白华和甘酒在凡间辗转来回,终于在一个阳光丰富倾洒的日子,找到了在凡间悠哉悠哉晒太阳的程子陌。 热心助人的程子陌很快帮涟姬召回了元神,但是忘了跟白华他们说,然后就回屋睡了过去。一觉睡了三四天,叫也叫不醒,白华和甘酒差点以为他昏过去了。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鄙人太爱睡觉了,而且那大司空府客房的床也太舒服了,真对不住哇。”程子陌迷迷糊糊道。 “出事了,涟姬不见了。听昨天在屋里的侍女说,她一直待在你和涟姬旁边,最后见到涟姬的就是你了。她见你回屋,只一转眼,涟姬就不见了。”白华道。 这几天大司空都急死了,得知程子陌醒了,急得差点掐他脖子。 程子陌赶紧退得远远的,然后悄咪咪地告诉白华和甘酒:“我睡之前忘记跟你们说了,大司空夫人的出走的元神已经被我给召回来了。” “可是奇了怪了,夫人怎么一眨眼就不见了呢?”白华疑惑。 “你带我去那屋里瞧瞧。”程子陌道。 程子陌进了涟姬原本躺的那间屋子里,床榻上什么人都没有。 但是程子陌却遣了侍女和侍卫到外面,指着榻边一堆泥说:“在这儿呢哇,这不就是大司空夫人么,没丢啊。” 白华等人均是一惊,更觉程子陌是胡言乱语。 “程兄,你这,你这怕不是睡糊涂了。”白华打破了僵硬的鸦雀无声的氛围。 大司空懵过之后,愤怒道:“涟姬与先生无冤无仇,先生缘何开得这般玩笑?!” 程子陌见楼宇架势吓人,恐怕是动了真火气,赶紧又往后退了退:“不是玩笑,我说的是真的。” 大司空一腔火快憋不住,这时,一个熟悉的女声却萦在了他的耳边:“是我。” “他说的对,那就是我。” “这怎么可能呢。”楼宇懵了,白华和甘酒也懵了,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堆泥。 “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夫君。”涟姬深呼吸了一下,言语里盈的皆是她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 “夫君,那还记得你被不轨之徒暗害的那天吗?那天,你带着我策着马,从山谷中过时,万箭射来,无处可避。你受了重伤,命不久矣。” “我为救你,费了太多力量。我曾被施了化泥术,一旦我所剩的力量不及能与它对抗,我就会变成一堆泥。而我要恢复力量,需要一段时间,我怕你醒来见到我这个样子无法接受……我就自行散了我一缕元神,我元神不全,那化泥术就奈何不了我,我才得以保全人的形态。” “不想,元神不全,我也无法休养恢复力量,而且我的那一缕元神走丢了,一拖就拖到了现在,才得以回归本体。” 原委竟是这样的。 楼宇心酸得要哭了,跑到涟姬那里,端详了一番,道:“涟姬,你就是变成了泥我也接受,你就是变成泥都是比别的泥更好看的泥!” 本来应该很感动的,白华听到这儿却觉得莫名新奇和搞笑,再瞧了一眼一旁的甘酒,也是在憋着笑。 不光是他们想笑,这番话说与的对象涟姬也是忍不住想笑,心中酸涩与担忧顿消。 程子陌这时一本正经插了一句:“这大概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这话一出,大家就再憋不住笑意,一同笑起来,大约是被这氛围渲染了,笑个不停,还有像程子陌一直笑到没声,众人那一看,竟然是睡着了。大伙便又笑得不行。 “不行了,不行了!我笑得肠子抽了!” “你笑小声点,我我我看你笑我也想笑!” “消停点,我说的认真的呢。噗哈哈哈哈哈哈!” “还说呢,就你笑得最猖狂了!” “涟姬你看他们……” 后来,白华和甘酒帮涟姬恢复神力,她才从泥巴变回了人形。 也是涟姬告诉了他们,原来她是铸淬神境神领顾长安,涟姬是她在凡间化的名字。 而程子陌呢,也去云游去了,白华猜说,这家伙估计在哪里晒太阳,睡着了! 涟姬打算帮白华他们探寻一下那把剑的方位之后,她就留在凡间,请淬去一身神力。说虽然痛苦,但是值当。 据白华他们的描述,涟姬说那是一把很厉害的剑,叫红沙,原本是在冥界的,不想竟辗转到了凡间。 涟姬感受到红沙的方位应当是在冥界。但是具体的在冥界的什么方位,涟姬说自己竟然感受不到。这就只有一种情况,它在冥界苦末地。冥界只有那个地方,她是感受不到的。 “冥界苦末地?”白华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我此前还真没想过,有一天要再回去那个鬼地方。” 第七章 苦末之地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当时天劫失控,白华被劈,便是掉落至这冥界的苦末之地。 苍苍茫茫的黑,浩渺无边的地域。这个地方很大,大得白华不知道还要再走多远才看得见尽头,大得她拖着一身伤痕,寻寻觅觅,却仍然找不到一个人。 这里是可怕的,没有伺图害人的妖魔鬼怪,也没有乱杂无规的道路危机,亦是没有可怖可惧的人心。可怕就可怕在,在这里,一切未知。 万般情绪,竟皆是由无而致。 白华伤势严重,掌心竟连一丝火都再燃不起。 无尽昏暗中,待得越久,白华越觉得冷。 白华走了很久。 再醒过来时,白华意识未清,四肢疲钝。 要不然就这样算了吧。 白华慢慢闭上了眼睛。 “你醒醒。”有什么人在她耳边轻轻说。 有人…… 有人! 白华心里忽然窜起来一撮小火花。 白华撑开石头一样重的眼皮,看到的是个小姑娘。 小姑娘披散着头发,看起来年纪挺小,正蹲在她身旁,眨巴眼睛瞅着她。 白华心里忽然拾起了希望。我白华终于……终于见着人影了! 她鼻子忽然一酸。 “你怎么快哭了。”小姑娘伸出手在她下眼睑抹了抹。 白华想说些什么,只是不知何时已经泪水夺出眶,淹没了好多话。 “怎么还越哭越厉害了呀。”小姑娘手忙脚乱地给她擦干泪水。 白华被小姑娘使出吃奶的劲儿扶了起来,也在这时,她才发现,她先前竟未注意到,她周遭的环境竟与先前进来时有所不同。 周围不再是绵延无尽的黑暗,而是有一口火池燃着,靠着她们,很近。 “姐姐,你受了很重的伤。”小姑娘说。 “这里,原本只有你一人吗?”白华有些勉强地打起坐来,问出的话也显得有气而无力。 “是呀,这里是冥界的苦末地,说这里是个地域,其实这里更像活物,谁能进谁不能进,都只凭运气一样。我在这里都好多日子了。”小姑娘绞着衣袂说。 “不害怕吗?”白华问,“这里这么黑,路都不知道往哪里走,你不害怕吗?” “怕?”小姑娘说,“我是从小就长在这里的,所以我不怕。” “但是我不想一直待在这里。”小姑娘又道。 “我们会出去的。”白华言,“等我休养好身体,我们一起出去。一起离开这个鬼地方!” 小姑娘朝她笑了笑:“好。” 白华在这里养了些时日,这期间,她观察到这小姑娘似乎有些不一般。 万物皆有它的气息,因为类别的不同所以有有不同的气息。 白华对于世间各类人或物的气息都很敏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苦末地的影响,白华根本感受不到这个小女孩身上的气息,或者换句话说,她的气息和这个苦末地的气息一样,不属于这世间的任何一种气息。 这可就奇怪了。 白华终于养好了伤,开始琢磨如何出去。 可是这苦末地,往上望是黑蒙蒙的,脚下踩着的也根本不知道是什么,也是那黑茫茫的一片。 唯一能作为什么出口研究的,恐怕就只有那口火池。 可这火池里的火都是真的火,若这里是出口,那不就等于没出口,就算出去了也该烧死了。 那火池之火熊熊然,燃而不尽。 “姐姐。”正在白华蹲在火池边的时候,一双手把她推了下去。 白华甚至来不及震惊,就掉到了火池里。漫天火光里,白华朦朦胧胧看见她站在上面,好像嘟囔了什么话,但白华听不清了。耳畔尽是炙热的气流,流动着,席卷着,铺天盖地而来。她死死地盯着上面,尽管她离得越来越远,即便她的眼睛里蓄满了被熏出的泪。 这火与她所修炼的神火不同,这火有着冥力的气息。 这是来自冥界的力量。 我可是火神啊,怎么能烧死在火里呢! 不管你是什么火,休想把我拉向深渊!! 纵我一身力量去,不肯做你冢中骨!!! 我绝不屈服于这场生死。 绝对,没完! “呼——” 白华绽出了所有神力,于是神火覆身相护,卷入冥火之舌之中。 有什么力量涌进来了。涌入皮肉,涌入脉络,涌入骨隙。 竟是焕然涅槃,终非末途命尽。 她白华,竟然修得了冥力! 她竟这样从苦末地出来了。 她静静地看着手掌心里显现出的冥力之火,喃喃自语:“这苦末之地,未能尽我之命,未能孤我之魂,此后我便将你名为,未尽孤火。” 走了一段路,白华也不知到了哪里。 “什么人?”有人发现了她。 “抱歉,”白华道,“我不是故意来闯此地。请问冥界的出口在哪里?”她走了这一遭还虚弱着,需要立时闭关疗养。 “不能放过她,大人吩咐,有奇怪行动的人,杀无赦!” “我都说了……我不是故意的。” “杀!” 一众人杀过来,根本不给白华机会,白华早被苦末地的事搅得心烦意乱,此刻看着冲上来就要她死的人,怒火中烧,眼中凌厉更若烈火灼灼。 “都给我滚开!”白华声怒,掌心神火燃起,朝他们挥去,没想到神火到了空中一挥便消失了。 神火为什么用不起来? 白华错愕地看了一眼手心。也许是刚兼容了冥力,身体里还没有达成平衡。 那些人面露戏谑,嘲笑着她的声势不过是虚架子,而后一波又冲上来要取她的命。 “我的命,谁都取不得!”白华道,“本来就心情不好,那就都给我试试火吧。” “呼——” 未尽孤火顺着她的手臂蜿蜒而来,迅猛地燃上了那些人的身体。 “你……你到底是谁,怎么还会使冥力!” 再下一刻,质疑声都已经再发不出来,这些人都被火舌吞尽。 “我是谁,我是火神,白华。”白华道,“早说了,我的命,谁都别想取,你们不行,老天也不行。” 谁都不行。 之后,她披着风浴着血,带着一身神火和未尽孤火,回到了神界。 回忆尽。 白华没想到这红沙剑竟在这苦末地之中。 也是时候,去苦末地问问那位个清楚了。 第八章 我们一样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冥界之中。 沈戏方卧榻,倏然间,只觉周身生疼,锁骨处的两道朱色忽然变得明亮而灼热起来,那朱色的光成点消散,愈来愈快。沈戏苍白了脸色,流汗如雨,如同一座快要融化的雪雕。 “百里……夙!”沈戏疼得眉心紧锁,唇齿间似要将那个人的名字咬碎,“活着不好么,就这么喜欢当她百里九的狗吗!” “咳……咳咳……”他吐了好几口血。 看来这百里夙不仅找到了红沙,还对红沙做了什么不利的事。沈戏想着,想不到,当初从没放在眼里的人,竟然对他产生了性命威胁。 真是不可小觑。 那晚沈戏他一直骂百里夙,越骂越来劲,骂得花里胡哨、天花乱坠、极具个性,外面的守卫们愣是不想听也只能听了一夜。 苦末地这次亦没有阻拦白华,甘酒没能进去,就在外面守着。 进入了苦末地,入目皆是无垠黑色,不过对于走过一遭的白华来说,这里已经没有那般令她恐惧了。 神火掌中起,成了这地域之中,唯一的明亮。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又见那口火池,只不过,那旁边,却再没有那个小姑娘。 有的,只有一个蒙着面的人,静静地待在火池旁边。 “久等了。”白华道,“说说吧,你到底是何意?” “在无双湖的时候,你潜伏得很好,好到即使泄露一丝冥息,我也找不到你具体在何处。可若你只为取剑,何故却有意露那一点冥息,让我们追踪至此呢?”白华说出心中疑惑,一面打量着面前的蒙面人,总觉得他眉宇间熟稔。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但我想做的事,还没有完成。”那人却道,“我想让你帮我,找一个人的下落。” “你费尽心思把我引来这里,让我帮你找人,可是,为何是我?况且,我凭什么帮你?” 那人没答,说了句“走了”,就眼睁睁就在白华面前消失了。 这人……就就就走了?说走就走?在这苦末地怎么办到的啊喂? 白华一脸懵圈,满脸问号。 蒙面人出了苦末地之后,外面正是黑夜,他静悄悄地走近了冥王沈戏的卧榻。沈戏眉心结深,平躺在榻上,唇角挂着一抹近要干涸的红渍。 他伸手去探沈戏的鼻息。 不想沈戏突然睁眼,掐着他的脖子,他被逼退,背撞上殿中的柱子上。沈戏扯下他的面罩,眼睛里闪烁着得意。 “百里夙,你是来探我死没死?”沈戏一指拭去唇角朱迹,那点红抹过去,染过一小片苍白的唇。 “怎么会……”百里夙看着面前的人竟毫发无损,他可是去了苦末地,就立马把红沙剑丢到冥火池里熔了。 “你毁了红沙,我可是痛苦了一天一夜啊,不过我没死,哈哈哈哈,我没死。”沈戏突然间笑了起来。 “难道你不是红沙剑的剑灵?”百里夙被掐得脸涨得通红,“你到底是……你到底是……” 沈戏看他这副样子,心里相当舒坦。 “你一个分身,能狠心忍痛割断与真身的联系,我跟你一个道理,我斩断了与红沙剑的大部分的联系。”沈戏道,“你费尽心力找到红沙剑,毁了它,也没有用。你杀不死我。” 百里夙猛然睁大了眼睛。 “是不是很惊讶,”沈戏一手拿出了一把匕首,那匕首形似蛇,暗红色浮雕花纹那诡异的走势像极了血流淌而下,“因为你以为只有百里九和你知道你的真实身份是个分身。” 匕首一瞬间插入了百里夙的心口。 百里夙疼得表情都抽搐了。 沈戏笑得更加癫狂,百里夙看着只觉肚腹肠中翻江倒海,泛恶心。 “你简直,精神有病!”百里夙瞪着沈戏。 “可是我这个神经病要弄死你实在太简单了,”沈戏睫毛半掩,眼神里居高临下而又寒意阵阵,“现在呢,我这个疯子,有个有趣的想法。” “刚刚我已经废了你的功力,我就这样,把你丢到冥界荒地,你看你能不能活下来,好不好?”沈戏看着他,眼睛里的光让百里夙觉得脊骨发凉。 “哈哈哈,那就,这么定了。”而后沈戏仰天大笑,犹若疯魔。 百里夙本是程子陌的一个分身,斩断了与真身的联系,他一旦受伤不可自愈,唯有用法力才能催合伤口。 这疯子是要他生不如死。 可是百里九还没有回来,他还要等她回来。等冥界真正的王回来! 自沈戏自立为冥王,他便野心勃勃,还打神界的主意,他行事乖戾,冥界可是一天都没有再安生过。 “我会活下去的。”百里夙捂着伤口,平静地说,“活下去,等真正的王归来。” 沈戏怔然了一下,旋即笑出了声:“百里九不会来了,她都失踪多久了。” 百里夙轻嗤了一声,显然不同意他的说辞。 她会的。 火神,你可一定要找到她啊。 苦末地中。 小姑娘再次从黑暗里走来,半仰着头看着白华。 “姐姐。”小姑娘有些怯怯的,“你听我解释。” 白华不知道为什么,面对她的时候却生气不起来。 “你说。”白华平静道。 “姐姐,其实,这里是苦末地的核心,那口火池下面是别有洞天的。” “所以你就把我推下去?是让我看看那下面有什么吗?”白华道,“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 “不不不,姐姐,”小姑娘有点急红了脸,“是因为我知道姐姐你与苦末地气息是相同的,而这口火池对气息一样的人来说是药池,没有任何坏影响,还可以助进法术。因为此前从没有人对我说要带我离开……对不起,姐姐,我骗了你,其实我根本无法离开这里,我和苦末地是一体的。我是想报答姐姐,不是要害你。” “你说……我和这里气息一样?!不对啊,不对……怎么可能呢,我身上,不应是……”白华懵了。 “姐姐,你一直不知道吗?”小姑娘歪头看她,“虽然被神息覆盖了,但是我还是能一眼看出来。” 白华彻底懵了。不对,乱套了。 怎么会是这样呢? 那她白华到底是什么人? 第九章 喜事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脑中想了很多,冗杂而繁琐的细节碎片辗转来去几番,却总是左残右缺,拼凑不成。 也许在这小姑娘口中的另一个地方,能有什么线索。若真如此,她便可按图索骥,将她头脑里乱七八糟的东西串一串。 方才那人说让她找一个人,那么那个人,是否也和她一样,有着与苦末地一样的气息呢。不行,还是有太多疑惑了,她必须再找他问问! 白华打算先出去,找到那人问清楚。 “小姑娘,你认识刚刚那个人吗?”白华问。 小姑娘点了点头:“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但我知道他叫百里夙,他给我们吃剑的时候,自言自语说的。” “你们吃……吃剑?”白华有些惊了,“那玩意能消化吗……” 小姑娘没觉得有什么,说:“他扔给火池了。我们是一体的。不过,这真是我们这么久以来,吃过最好吃的东西。” 白华扶额,低声自语:“那玩意能好吃?长见识了,长见识了。” 等等……剑?! “什……什么剑?” “就是一把红色的剑啊。”小姑娘伸出小手比划几下,“就大概这么长。” 我好像忘了什么重要的事啊,这剑莫不是、莫不是……红沙? “你们……红沙……吃吃吃了?!”白华已经诧异得语无伦次,手都不知道怎么放了,就差“手舞足蹈”来表达自己的不可接受了。 上古剑啊,就就就给……吃了? 那人也太奇怪了吧,好不容易盗的剑,为何要毁了? 白华出了苦末地,有些愁眉莫展,这百里夙要到哪里去寻呢。既是冥界中人,想必在冥界能查到他的消息,看来她得在冥界留一段时间。 对了,甘酒呢? 白华出来没瞧见甘酒。 两小卒你一言我一语地过来了,说什么女将军刚刚把一个男神仙给拐跑了,打算择日而婚,还说什么冥王殿下说是随着她了。 白华心中琢磨着,难道是甘酒被拐跑了?白华越想越觉得对,越想越觉得甘酒肯定是被逼婚难逃,越想越觉得他定是在等她相救。 嗯,定是如此。 白华偷偷跟在两小卒身后,一胳膊肘撞晕了一个,华丽丽地旋身耍了个酷,另一胳膊肘撞晕了另一个。 她套上小卒的盔甲装备,感觉脊椎都要被那死沉的头盔压弯了一截。 “兄弟,我是新来的,请问将军和将军夫君在哪个殿啊?”白华寻着了人,问道。 一小卒嗤笑了一声:“什么时候咱们冥界招这样连盔甲都撑不起来的护卫了。” “算了,她新来的嘛,可尊重些人家吧。”一人拍拍那小卒的肩膀,笑道。 “算啦。”另一个小卒说罢,给她指了个方向,白华谢过,匆匆去了,准备去殿门那里,却正见那女将军刚巧出来。白华慎微地往后退了退。 那女将军昂首挺胸,眸子里颇透出那么几分胆孤气傲,一身铠甲还未褪下,十分利落。一看便是个胆大的女子。她的表情流露出的开心,有些微甜,约是真动了心。 白华待她走得远点,悄悄潜入了殿内寻人。 这殿内环境古雅,特地用雕花红木和画屏隔了一方小地,用作设那笔墨纸砚。 那之中端端正正坐着一人,那人一身不染白衣,清俊的脸上,眉头紧锁,一双眸子紧闭,浓睫微颤。他手里执着笔,好像挺愤怒的,在宣纸上乱倒腾发泄。 这不是长生神境神领许丹青么。原来是他被那女将军给拐来了。 白华松了一口气。 不过,那许丹青似乎是极其不愿意的样子,那毛笔的的毛都被弄得像劈了个叉。 “火神?”许丹青开口,“你这是?” 白华道:“我……哎,说来话长,我先救你出去吧。” 许丹青却道:“我的事我先想想办法,姑娘还是去看看甘酒吧。” “甘酒?他……他怎么了?”白华有些急切。 “他没怎么,只是差点把冥王殿给淹了。” “啊?” 某个小卒永远都忘不了那样一个场景,他不过是个来送东西的,可谁知刚打开殿门,一阵洪流袭来,直接把他冲出了老远,那突如其来的冲击力,直击胸口,撞得他饭都要吐出来了。 原来是冥王沈戏和甘酒斗起法来了。 原来是冥王沈戏看女将军要成亲,想起自己还没有娶妻,便去看了三界美女画卷集,偏巧瞧上白华了,言来评她是“眼波如昼光乍明,似可黯淡他人三分”。他便扬言非娶她不可。这事从冥界开始传,传得很快,不知怎么也传到了甘酒耳中,有谣言又说白华钟意甘酒,二人便在冥王殿斗起法来。 二人斗得激烈,这冥王宫都快给淹了。 白华听了许丹青说二人斗法的前因后果,道:“也不知道这三界美女画卷集是谁人画的,这么无聊的东西!” 许丹青脸色青了青,又白了白,咳嗽了一声,指了指自己:“我画的。” 白华怔了一下,反应过来很是尴尬,道:“哈哈哈,那画得必然是入木三分哈,哈哈,我去冥王殿瞧瞧去。” 她扔掉身上的盔甲,直截了当地闯进入了冥王宫殿中。 沈戏已然有些挂彩,甘酒也不见得好到哪里去。整个宫殿里都湿漉漉的。她这一进来,沈戏愣了一下,笑了一下:“画中走出人来了。”又见甘酒看她来时的眼神带着温柔的笑意,与方才斗法时的狠厉眼神截然不同,他便瞪了甘酒一眼,道:“真是好歹毒的心计,差点泡发了我的脸,趁这时让白姑娘看到我的样子,破坏白姑娘对我的最初印象,真是好狠。” 甘酒无语地看着他,这人呱啦呱啦讲了什么? 白华也一脸无语地看着沈戏,莫名还觉着有点搞笑。 “你没事吧。”白华查看了一下甘酒的伤口,还好,他伤得不重。 甘酒摇摇头:“没事。” 看着白华关心甘酒的样子,嘀咕道莫非传言为真? “传言是假。”白华道。 甘酒轻轻掩睫,遮得那眼中黯然不太明显。 “既然你未娶我未嫁,我们不妨处了一试?”白华这话,是对着沈戏说的。 甘酒吃惊地睁大了眼。内心好像有什么东西翻了,倒了,碎了,扎得他心钝痛。 第十章 意料之中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说的字字清楚,沈戏俨然愣怔了片刻,旋即又哈哈大笑,一个劲儿拍手说试得试得,又轻佻地送了一斜眼给沉默的甘酒。 冥王和白华的事传得漫天,而甘酒尚没有离开冥界,以许丹青成亲延邀的宾客身份留了下来。 是个滋味难受的夜晚。 甘酒纵情地饮酒,从杯酒到以碗盛,不多时便满面通红。许丹青觉得不对劲,浅酌了一口他喝的那酒,此间浓烈令他咋舌,他赶忙抢过甘酒的酒,令他停下。 甘酒两眸寒凉,却笑着:“我是酒神,喝不死。” 许丹青皱着眉头:“我看不然!要是堂堂酒神喝自己的酒喝死了,传到哪去不是笑话?!” 甘酒抱着酒葫芦:“我不在乎……我不在乎。” 倏然间他鼻子一酸,眼泪也跟着滑下来,他声音渐渐小了。 许丹青作为他多年的朋友,如何不了解眼前这个男子。他知道甘酒自打少时便喜欢那位火神,他知道甘酒苦苦修炼,终于能帮到她一分半点是有多开心。所以他也知道听闻白华那一番话,甘酒会多伤心。 “也许,也许也就我一个人,希望那谣言成真。”甘酒心痛,却笑着,笑着,并不开心地笑着。 白华钟意甘酒。 若是真的,该多好啊…… 另一边,白华待在沈戏为她安排的房间里,筹划着如何从沈戏那里打听百里夙的下落。 白华只听说了百里夙是初任冥王百里九的手下,对其誓死忠诚,十分不满荒唐暴戾的沈戏,也多次挑衅沈戏,后不知所踪。 她估摸着百里夙的下落恐怕只有沈戏知道。若是能想办法接近沈戏,或许从程子陌那里学来的幻魇之术能对沈戏有点用处,能使得她可以套出点话来。 其实今天她说的那话,出口就后悔了,原本是为了接近沈戏而想出的法子,可是那不诚心的话,似乎让甘酒伤心了。白华心里不是滋味,她转念又想,甘酒会不会有一点点喜欢她呢。 她说了处了一试,这才有了正大光明留在冥界的理由,且不至于令人生疑。 沈戏过来了,带了好些新衣华服、金银首饰、妆粉红脂,还有各色酒菜一一呈上,珍物奇兵整齐排列。 沈戏看上去很高兴,说不知道她喜欢哪方面的东西,但凡她有一件喜欢,他就很开心。 白华心里有点过意不去,这沈戏对她挺认真的样子。 “都不喜欢?还是说,白姑娘想先去我们冥界游玩?”沈戏道,“那我吩咐下人准备点东西,我们一起去怎么样?”他说罢便要去唤人来,但是白华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了,天色不早了,不去游玩了。” 沈戏反应过来,拍了拍头,惊道:“我竟疏忽了!现在是晚上,不适宜游玩。看来我是太高兴了。” 白华道了句没事。 沈戏便要看着她吃酒菜,他在一旁托着腮,俨然是一副痴情模样。 白华见他离得近,心道时机来了,这样的距离施展幻魇之术,一次便成的几率应该会比较大。 白华悄然施术,沈戏没有注意到。他眼前便是一阵恍惚。 犹如眼前飘雾,他脑中乍然晕乎。 成了! 白华欣喜之余,开始套沈戏的话。 “你知道百里夙在哪里吗?” “我知道。”沈戏答道,“他在……”白华专注于沈戏的话,却不想他的眼睛陡然清明起来,唇边一弯冷笑乍显,与眼中得意的光相得益彰,显得他整个人都看起来薄凉起来。 沈戏趁她不注意,一手抓住了她施法的手腕,一条赤蛇蜿蜒上了她的身体,如同锁链将她捆住便不再攀爬。 白华惊言:“你……” 沈戏凉凉地疯笑了两声,却道:“没想到我沈戏还有演戏的天赋,真是,天赋多得都没处用。” 原来这一切,竟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 “我只不过偶尔查闻冥界中的气息,好巧,你们没有遮掩气息,偏偏被我觉察到,我来了兴趣,就派人跟着,为了查出你们的目的,我煞费苦心,却也得偿所愿了。”沈戏挑眉看她,“原来你竟然是来找百里夙的消息的。” “不过我也委实好奇,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第十一章 十八关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第二日,沈戏晃晃悠悠地活动活动筋骨,昨日好像睡得格外香甜。 他今早便放了风声,说这火神白华误闯冥界十八关,不知所踪。 谁人不多少知道这十八关的恐怖。冥界有楼藏十八关,一关更比一关难,关关送人上西天。本是天然险境,后来却被沈戏用作惩罚人的地方。 沈戏惺惺作态,竟以金丝楠木造棺,伏棺而哭,取她一件饰物封棺,美言悼念挚爱。 甘酒根本不相信白华会误闯十八关,直接去了十八关,许丹青根本拦不住。 “将军。”门外的小卒迎了女将军进来。 “丹青,”女将军见了他瞬间笑逐颜开,“昨晚住得还习惯不?” 许丹青昨晚一边陪同烂醉如泥的甘酒,一边谋划了如何逃离这里的数种办法,但奈何女将军的人看得实在太紧。 “将军,你之倾心,我许丹青真的受不起,还请你放我回去吧。”许丹青道。 女将军看着他,红了眼:“我还以为你不跑,我就还有机会。” “我连,我连请帖都发了啊。” 许丹青摇了摇头:“我为了逃出去,想了很多办法,但我想,我还是再明明白白地跟你说一次吧。我真的,不喜欢你。” “不……不能走。”女将军哽咽道,“你不能走。会有危险的。”说罢她便将许丹青捆了起来。不知那绑他的物什是什么材质,竟然封住了许丹青的神力。 尚待在冥界的白华、甘酒、许丹青等人,都不知道,第三次天劫失控已经在神界走过一遭。而冥王沈戏将这一切都尽收眼底。 沈戏懒懒散散半倚在棺木盖上,一圈圈黑色的光束缠绕在他的指上,他把玩着那抹黑色,微微扬起下巴,看着聚集在面前的将领们,心情很是愉悦。 “今时这一场大战,我们要赢。” 十八关。 白华醒过来的时候,身上那条诡异至极的蛇已经不在了,她试了下动用法术,法术也已经能用了。这里,就是沈戏口中所言的那个十八关吧。 她观察了一下周遭,怎么什么都看不见啊…… 忽然,黑暗中走来一个人。 “甘酒?”白华有些讶异,他怎么也来了,难道是来救她的吗? “是我,白华,我来……啊——”甘酒没说完,腹中就被生生扎穿,一片赤色横流。 “甘酒!”白华惊叫。 甘酒震惊之下,看向了身后,身后是黑暗的,而扎来的是一截红色的丝,连绵消隐于他们身后的黑色之中。 白华伸出手想接住甘酒,不想那红色的丝如风般速度一拉扯,甘酒的惊愕表情都来不及动换,就被拖进了黑暗中。 “甘酒!甘酒!”白华急急地跟着他消失的方向,埋入了黑渊之中。 走过看不见路的路,白华看到了被红丝拉扯的甘酒,此刻俨然被置于戏台上,动作像还有生息,表情却是一动不动,僵硬在那惊愕的表情上面。如此看着,却实在诡异至极。 白华心道不对,她赶忙去找出口,来时的路已经看不见了,不知道在哪个方位,此刻她完完全全,正置身于戏台之下。 有几个身上被红丝牵着的人带着僵硬的微笑,为她端茶倒水,然后拖下去表情僵硬在惊愕上的甘酒,他们的表情自始至终都是微笑,看起来违和而又奇诡。而后其中一个过来,朝她行了个礼貌的动作,凉凉的声音逼得白华亦是漫身寒意:“欢迎客官来看戏。” “谁要看戏!”白华吼了一句。那人听到她的话,头微微地一抬,一双动也不动的眼睛直勾勾对着白华的眼睛。 白华看了看那牵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的红丝,都是从高处来的。她向上看,头顶上方依旧是黑乎乎的。而那上面,到底是什么在牵引着他们呢? 白华飞身奔上,不料在空中忽然降下来一根红丝,迅捷地朝她的头顶插来。白华一旋身准备躲开,不料那红丝霎时回头,跟随她破风一转,直指她心间去。 白华偏开身子,快速拽住了那根红丝,手上燃起了神火。 红丝犹若活物,被那神火一烧,竟是像疼痛一般地抽搐,自行断了被火烧着的那一截,其余的收了回去,断了的掉下来,化为了红色的烟霾。 白华用神火御身,飞向牵引红丝的深处,越来越多的红丝被烧断,也越来越多、愈来愈迅猛的红丝朝她而来。 “嘶——” 白华终于看到那丝的牵引者,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那是她从未见过的东西。是一块浮雕,所有的丝都在浮雕每个人物的身上固着着。 看着浮雕所绘,都是一幕一幕的戏,浮雕之复杂丰富,鲜见难遇。大至景,竟可一笔勾画,不缺韵致细节;小至人,人之表情丰富多彩,微微的脸部变化都是细致精巧。白华一幅幅看下去,却居然看到了刚才所见的那些被红丝牵引着的人,惊愕的“甘酒”,还有……飞上来的她。 一切竟是清清楚楚。白华甚至感应不到那浮雕上有力量的痕迹。白华不禁骇然,那到底刻这浮雕的是何人何物,竟能在短短时间内将她所至的一切经过都刻下来! 白华一掌神火向浮雕扑去,那浮雕却是安然无恙、无伤无虞,甚至已经刻出来她刚刚的所有举动。 啧。神奇。 可是,这里到底要怎么出去呢? 白华一掌怒烧了冲她来的所有红丝,红丝未衍出的瞬间,白华狠狠朝雕刻着自己的浮雕上拍了上去。浮雕忽然猛得一震,中间竟旋开了一抹黑色的深渊,将她吞了进去。 这便到了第二关了吧。 白华想着。 她抬眸环顾,此处竟然全是赤红的蛇,无论是地上,还是墙壁上,还是台子上,灯笼罩里,全是蛇。密密麻麻,蜿蜒着一片赤红。 我的天哪,我这是捅了蛇窝了?白华从前很怕蛇,如今要好些,可是这么庞大数量的蛇,也真是,壮观到可怕。 她年少时掉到河里,差点喂了水蛇,幸好不知道哪位将那条河给一下子给抽干了,还拍死了她身边几条想咬她的蛇。水蛇没了水,追不着她,她看清了蛇在哪,赶紧上了岸。 她僵直得站在蛇堆里,不知所措。 蛇群,缓缓地动了起来。 嘶——真糟。 第十二章 暗转浮生(一)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仿佛是从她踏入这里开始,蛇群就开始涌动灵活起来。 一群蛇晃晃悠悠盘旋起来,冷冷的一双双眼睛齐刷刷地盯着白华,白华倒吸了一口冷气,开始缓缓地挑着地上的空隙移动步伐。 蛇群缓缓挪动,好多间隙被它们肥硕的蛇尾填上了。白华走得那是分外艰险。 那些个蛇看她挑着空走,身子一扭,全让她挑了个空。 “嘿,还挺聪明,那我只能……”白华悬在半空中,想着能不能找到什么机关出去,但是在空中这么旋了一圈儿,愣是除了蛇还是蛇,找不着像个机关的东西。 这么绕着也不是办法啊,难不成必须解决了这些蛇才能出去吗? 白华正盘在半空中若有所思,不想几条蛇突然攻击过来,白华猛然一吓,立马燃起神火护身,俨然在瞬间变成了一尊火人。蛇头被烧得直甩头,几蛇殒身而神火不尽,由于此蛇彼蛇离得太近,大火绵延,很快将蛇焚尽。 全都…… 烧了? 白华的护身神火未及褪去,眼前的场景便又开始变换。 这两关不过是十八关里最简单、最不需要花什么心思的,可是白华至此已经有些累了。且不说后面的十六关一关更比一关怖,就是真都闯到最后,她恐怕也已精疲力尽,能不能出得去,非为定数。 哎,这十八关真是个坑人玩意儿。 “呼——” 有人? 白华的眼帘中,忽然映出了一个人脸。 再一次见到,白华竟还觉得恍如初见一般。从未有一人给过她这样的感觉,那是一种……让她相信命定的莫名其妙的感觉。 甘酒,是你吗,这次,是真的你吗? 白华远远地望着他,他正在与关中的巨兽相斗,那巨兽看起来已经不行了。它也不知是什么品种的,白华没见过,觉得它很像是蜘蛛和甲虫的结合体。只是,比它们都长得丑和凶悍。 “唰——” 一道法术横切那兽身,它发出了最后一声可怖而沙哑的吼叫,堪堪倒下。庞然倒下,扩起了一阵带着血气和一股难以言喻的难闻气味的风。 甘酒收了法术,显然已经察觉到白华的存在,一回头,正对上她。 白华有些不知所措:“我……” 甘酒道:“竟然还有?” 什么意思?他这是……把她当成这一关要收拾的怪物了? 白华愣怔了会,却忘记自己还是一个火人样子,连容貌都看不出来了。 未及反应,甘酒已经如同风一般准备动手。 “甘酒,我是白华。” 甘酒招式霎时停下,瞳孔动了动。 最熟悉不过的声音。 白华还疑惑他怎么看不出来自己,而后才突然想起,自己现在是个“火人”。她赶紧撤了一身的火。 两人相看着,甘酒道:“我来救你。” 白华颤了颤眼睫:“这样啊。这里太危险了,你……” 甘酒很好看地笑了一下:“我们两个那么厉害,十八关算什么。” 这一言罢,彼此沉默。 “你是怎么察觉到我在身后的啊?”白华忽然问道。 甘酒咳了一咳:“温……温度太高了。” 白华下意识“啊?”出口,又立马反应过来,笑了起来:“原来如此啊。” 现在是第三关,等等…… 白华忽然意识到有什么不对,第三关?第三关的巨兽不是已经倒下了么,为什么第四关还没有出现?为什么场景竟没有变?! 难道…… “唰——”白华匆忙间侧过甘酒的肩,拟了一柄火剑凌空一推,甘酒身后的巨兽未来得及偷袭,被一剑斩开了脑袋,熊熊烈火由内而外地烧。 他们此刻离得有些近。白华的手在甘酒肩上没来得及放下,甘酒轻轻在她耳边说:“美救英雄,英雄何以言谢?” 白华一句“嫁了吧”差点儿脱口而出。收回来收回来…… 白华赶紧撒手道:“无……无需言谢。” 巨兽真正身死,这里的场景布局开始消弥。 冥王沈戏发兵攻打神界,冥王兵势猛,神界本就受了创,这一战迎得十分仓促。 神王知会神界各神领迎战,木秀卿复神力为璇池神境神领,同顾长安、陆薰一同回了神界。冥界设了结界阻断了神王传消息,因而上墟神境神领和长生神境神领都联系不到。 许丹青被束缚在冥界,女将军这日竟整日没来看他,许丹青觉得蹊跷,试图向照料他的侍人套消息,不成;说要见将军,也不成。 “将军,那许公子已经开始怀疑了。”小侍来报,女将军方穿好战袍铠甲,对小侍吩咐道:“派人看紧,不得误事。” 说罢提枪便走。 虽冥界趁虚而入,可神界向来实力不容小觑,更有九境神领战守,此番冥界也仿佛没得到什么便宜。 可沈戏却似乎对这样的战况也没什么忧虑,一只手掂着一只朱气相缠的盒子,朝着神王宫殿,嘻嘻一笑。 “嗒嗒嗒,”沈戏舌尖与牙龈相触,眼神戏谑,轻而易举进入了神王殿。 “冥王沈戏,尔等卑鄙疯人,何敢独闯我神王殿!”神王遣兵欲将其拿下。 “啧。” 沈戏笑着,却未停下走向轩辕神王的脚步,广袖一挥之下,风起,护兵竟以各种姿态受创,而他,徐徐走来。 “嗒嗒嗒,”沈戏最后掂了一下盒子,而后咧嘴看着神王位上的轩辕神王,“到了。” “疯人!”神王怒瞪沈戏。 “哦。”沈戏淡淡吐出这个字,竟朝着面目威严的神王缓缓拉起一个鬼脸。 “要动手交锋,我轩辕氏陪你!” 沈戏鼓了两下掌,却道:“我是来送东西的。”他将手中一方盒子启开,那里面竟是一颗…… ……葡萄。 它被力量包裹着,竟未朽败。 “早就不能吃了。”沈戏道,“幸好样子没坏。” “你这是何意!”轩辕神王道。 “没什么意思。”沈戏把盒子往他面前递得更近些,“我就是想感叹。”忽然,他手一松,盒子摔在地上,那颗葡萄也滚了出来。 “我想感叹,有些人视若珍宝的东西,为什么有些人却视若无睹。” 第十三章 暗转浮生(二)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女将军刚打完一场仗,小侍匆匆上前:“将军,许公子……许公子睁眼了!跑了!拦不住!” 她些微疑惑,脱皮的嘴唇翕动着张合,微微嘶哑的声音带起了咽喉处一口咸甜:“睁眼?” “带我去!” 许丹青睁眼了,当女将军再次看到他时,十分惊愕,或者说是……惊骇。 认识许丹青的人都知道,他的眼睛早就废了,睁不开眼睛。 可如今看来,那一身白衣,气质凌然的男子,睁开的,是一双十分怪异的眼睛,像是无法控制眼睛里的寒冷与热烈,任它们散发的光芒诡暗或炙晒。因这双眸子,许丹青整个人都显得奇怪。 凭这一双眼睛的力量,那封住他神力的东西也已然无法束缚。 女将军明白了,或许他不是睁不开眼,甚至他可能没有瞎,只是为了掩饰。 好疼,眼睛果然……好疼。 但是回不了头了。 许丹青脑子都因痛楚而清醒不已。 他早就感觉到了不对,逃出去才发现冥界竟在与神界交战。 此番白华和甘酒定然还全然不知。许丹青思及什么,有些顾虑,不过他很快释然,加上女将军的全力追赶,他豁出去往十八关的方向狂奔而去。 “许丹青!回来!”女将军追的很吃力,待看到他要去的是什么地方的方向的时候,她撕破了喉咙大声喊着。许丹青不为所动。 得快点了。许丹青满脑子都是这样的念头。 只见许丹青堪堪在十八关前停下。 女将军惊愕地看着许丹青的眼睛仿佛不受控制一般地朝着十八关最高的那一层望去。好似是有万种声音因许丹青的来到产生了某种强烈的共鸣。 那些声音响起算不得震耳欲聋,但是各样皆异。有时像是窃窃私语,有时又似不满,有时又似怯懦,最终如同愤懑状。 女将军被惊呆了,她在冥界亲眼见过沈戏把人关进十八关的场景不少,却实在没听见过这样的声音,而这一切声音的躁动变化,竟是来自于许丹青。 许丹青的状态很不好的样子,半捂着眼睛,一样的层次的痛,痛久了就麻木了,可这痛是一阵一阵来的,一阵更比一阵凶猛难熬。 许丹青颤抖着挪开了双手,离十八关更近了几分,他没想到只是这样挨近了一点点的距离,眼睛的反应会如此之大。 许丹青受不住地跪在地上,指甲深深陷在掌心,长啸冲破了咬紧的齿间。 那眼睛的力量似乎增强了不少,也在那时,第十八关里的愤懑之音刹那被压了下去。 第九关那一层突然吐出来两个人,正是白华和甘酒。 这是怎么回事? 白华和甘酒一路连闯,彼此都受了或深或浅的伤,正闯到第九关,两人却被一股莫名的力量强行拽了出来。 二人携手飞至许丹青面前,看见许丹青睁开的眼睛,都不由地吃了一惊。 “沈戏举兵发难神界,二位请速去神界支援……带我去长生神境,把我关好……”许丹青虚弱地、半截半截地吐出这么一句话,便歪了头晕过去。而那双诡异的眼睛却未有闭合,显得可怖得很。 二人未多言,相互眼神会意,将许丹青搀扶起来,安置在长生神境。出来时,却发现神王殿里混入了冥力气息,恐是有人趁神兵大多抵抗冥界兵之时对神王不利! 二人赶紧赶到神王殿,果然在进去的一瞬间看见了倒在神王王座上的轩辕神王和背对他们站着的沈戏。 “不对!”甘酒和白华刚一踏入,就感觉到自己的意识似乎被一股力量猛地窜入—— 它把他们带入到了,一个人的半生。 第十四章 小干净与行侠者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呀,呀。”只会咿咿呀呀的小孩子被抛弃在阚静无人的夜。他的家人转身离去,未有回头。 小娃娃攥着大人的一角,那布衣裳太粗了,抓得他小手掌通红。那人发了狠,粗莽地将小孩的手扯下。 “呀,呀。”小孩子奶声奶气,也不知道他的家人的心可有一丝半毫的颤动。 白华和甘酒看到此番场景,心中怜悯,可他们什么也做不了。就如同这个故事里的人都看不到他们的存在一样,他们是这场故事中的旁观者,永远无法触及和改变这里发生的一切,是无奈的旁观者。 黑暗的夜总是能折腾起人内心的敏警、情绪、思虑。若是像今天这样一幕没有望舒、星子的夜,似乎就会表现得更为显著。 行侠者从瓦梁上追,从小巷间追,从夜市里追,从不为人留意的暗角追善于伪装和躲藏的人影。 当他的剑出鞘时,剑身与剑鞘擦出一星半点光亮,却足以晃得住近处的人。而当这把漂亮的剑出鞘之后,他便不再徒劳活擒,直接斩杀无心悔改之恶人。他侠义,他古道热肠,但绝不怜悯泛滥。 他终于准备找地方歇下脚,于是找了一棵满树金黄的银杏树下小憩。 “呀。” 小小的声音在树干后面穿出来,好像有很久没有听到这么可爱、纯净的声音了,它落入行侠者的耳廓到耳道中时,他不禁微微一颤,莫名很舒服。 “哎,小子”,他找到小孩,“怎么生的,好可爱。”他端详了一番,摸了摸下巴,又道:“比我小时候可好看多了。真可爱。啧,这哪户人家!竟也舍得。” 小孩子很乖巧,不哭不闹,眼睛装着最纯澈的星星。 “叫你,小澈吧。” “呀。” “嗯……要不然叫小干净吧,同意了呀一声。”虽然好像有点欺负小孩子没什么意识认知,但是还是挺有意思的。 “呀。” “得嘞。跟哥走呗。”行侠者从地上腾起来,“哥哥疼你。” 从此,行侠者养着一个小小的孩子,继续他的四处奔波,只是那小胖小子还不太会走路,被他一路背着,不舍得让他受委屈。他竟不觉疲惫。 “害,我这是被你逼出为父之心了啊,小干净。”行侠者笑道,快活地颠来颠去,却全然忘记了背后还背着一个娃。小干净翻肠倒肚,忍不住了,哇地一口,吐在了行侠者的肩上,又哇地哭了出来。 “害,我该的!把你折腾了吧。”行侠者赶紧处理了,自言自语道,“毕竟我也是第一次为人父,没经验没经验。你体谅啊。” 他们在一起生活了很久,从一开始,小干净只能被抱着,到背着,再到自己能走路,再到长成翩翩小少年。而行侠者也想了胡茬子,他一直任它长去,时不时自恋自己越来越有男人味了。 “还有汗臭味,哪个姑娘乐意嫁你。要孤独终老喽。”小干净在一旁洗着衣服,撮着沫沫,一边这般奚落他。 “切。”行侠者拍拍胸口,“盼我点好,盼我点好!好么,小干净少年。” 小干净没理他,但是却开心地勾唇一笑。 “好看哎,”行侠者看他笑了,说,“你小子笑起来绝了,以后肯定也是个好看的,风华绝代的美人也望尘莫及!” “不敢当,不敢当,阁下谬赞。” “害,你尽学这些!” 小干净拉了个鬼脸,吐舌头,神情得意。 两人打打闹闹生活的这段时间里,还真是挺美好的时光。 白华观他相貌,和如今沈戏的容颜很有些相似,只不过沈戏的脸要比小干净成熟凌厉多了。 这就是沈戏小时候吧。 那他们所在,是沈戏的记忆吧。 行侠者叼着狗尾巴草,身边的宝剑陷在柔软的草里,暖风是温柔的,人也都是温柔的。 这日他二人在林中闲散地散步,忽然小干净看到他的宝剑,说了句:“你这把剑是好剑,这么多年也没损坏,锃亮。就是,缺个剑灵啥的。” “剑灵?”行侠者笑了,“你都知道这个了。” “废话,我都多大了。”小干净白了他一眼,“我瞧着这剑还眼馋呢,实在不行,让我当剑灵去呗。” “小孩子瞎掰掰什么,”行侠者忽然有些不自在,言语少走得严肃了起来,“剑灵?想都不要想!” “为啥?”小干净一脸天真,歪了头去看他,不太明白,剑灵怎么了?说书人口里的侠士有奇兵,奇兵皆有灵寄于其中,与其共生同死,想着便帅炸了。 行侠者又恢复了平时里的懒散样子:“那玩意危险得很,你这小身板呢,经不住折腾。” “为啥?”小干净好奇心快爆了。 行侠者不答,翘着腿抖着,缓缓闭上了眼睛。 小干净终是没得到个满意答复。 也许那时的沈戏不知道剑灵到底是什么,只是,白华和甘酒对此却再清楚不过。 所谓剑灵,都是自愿的,成为剑灵,与剑一体,剑亡人亡,所付出的代价是很高的,个中更是复杂,不过,相同的地方是,他们必须撑过生死大关,否则神形俱灭算浅,终日苦痛缠身、生不如死才更教人惧怖。 当然,这些小干净都是不懂的,他那时,只是单是好奇和觉得威风。 后来,行侠者去办了一件很难办的事——他是这么对小干净说的。他却把剑留给了小干净,小干净忽然觉得很不安说:“你带着去。” 行侠者咬了咬牙齿:“不行。由它护你。” 说罢他将剑推给小干净,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小干净的视线。 小干净很害怕,就像行侠者对他说过的,他是被捡来的,可是他不在意的,如果他当时如同现在一般大,是不是也是这样的感受呢——离开的人好像不会再回来了,那种感觉。 不该不该,他会好好的。 小干净摇晃着脑袋,要把那满脑子的不安思绪都摇尽在这无边无际的黑暗的夜里。 可是,行侠者这一次去办事,没有像往常一样叼着狗尾巴草啊。 第十五章 非你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小干净这次等了好久,可是他再怎么不安,除了等着,别无他法。 后来,他就被抓走了。 被什么人抓走的,他也不知道。 恐惧一直盘旋在他的心头,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他被丢下来。 满目皆是兵器。刀,剑,戟,短剑,匕首,枪等等,很多小干净见都没见过,更遑论能叫得出口。 这里宽阔得让他咋舌,神秘的悬空空间,奇异的兵武,都令人叹为观止。 小干净心道,若是行侠者见到这里,想必已经喜不自胜、赞叹连连,简直就是他眼中的宝藏吧。 不一会儿,又有人来了,是那批抓他的人,又带着几个和他一般大的孩子来了。 那些孩子大多没有他冷静,到了这里来,哭爹喊娘的,不知所措的,嚷嚷着回家的,骂着闹着的……那声音杂七杂八,落到小干净耳朵里。 而这批小少年中,有一个少年格外淡定,他注意到了小干净,小干净也看见了他。 “交个朋友?”那少年伸出手。 小干净被抓来的时候挣扎,手掌搓了些血印子,刚伸出手赶紧又收回来擦干净,再慌里慌张地又伸出手去。 “好。” “你在吃什么?”熟络之后,小少年问小干净。 小干净看了看手里的葡萄,有些惊讶:“葡萄啊,你没见过吗?”小少年点点头。 那是小干净在家的时候新摘下来的,被它吃得还剩下一颗了,他给了小少年。只是不知道,以后要再想吃到哥哥亲手种的葡萄,又不知何年何夕了。 他好想那个种葡萄却不知道自己怎么给弄上一身泥的哥哥,好想那个闲来无事拔一截芦苇叶做芦苇哨子吹的哥哥,好想那个不拘小节受了重伤也一边喊疼一边瞎折腾的哥哥啊。 小少年静静地看着他,默默地接过他给的葡萄,在上面施了一点法术,放在一个精巧的盒子里,保它不朽坏。他把它推给小干净说:“我就不吃了。我把它收藏起来,以后你要是想念你原来的地方,可以看看它。” 小干净惊讶道:“你这是法术?”他曾听说书人讲到过,有的人是修法术的。行侠者也会一些,但是会的大多是武功。所以对于小干净来说,亲眼看见法术实在是太难不激动了。 少年笑笑:“一二点而已。” 那群人也不知道带他们来干什么,他们就在这个地方等啊等,饿了有吃的送来,渴了有水喝,还安排了各自的房间,好像只需要他们待在里面就可以了。 总之是出去不了。 “你在想什么?”少年看着小干净晃悠着腿发呆,蹲在他旁边问道。 “我想出去。”小干净说,“我有位哥哥,不知道回来了没有。” 小少年托腮望着他:“谁不想出去啊,咦,你不想你父母的吗?” “我是弃婴。”小干净十分平静。 少年沉吟,似若有所思状。 他们在这里待了好多年,刚刚成人,却也只知道他们一直以来生活的这个地方叫铸淬神境。铸淬神境藏以相当多的至宝奇兵,仅此而已。 再多的,谁也不知道,知道的,也都永生都张不开嘴了。 小少年被那群人赠了一个名字,叫做相意。而小干净本也无名,被赠名为沈戏。 沈戏和相意彼时都脱去了稚嫩,干净俊俏的脸上都带着几分年少的朝气。 有一天沈戏却没见着相意的人。他平日里和相意走得最近,关系最铁,因着相意失踪的事情,他被莫名其妙地迁怒。他被那批人狠狠抽着巴掌,都快被打蒙了。掌印清晰地映在脸上,彤红欲滴。 沈戏却只能忍下。 其实沈戏心里未必不比那批着急,只不过他急的是怕相意出事。 相意失踪了不过半日,也只刚找过沈戏半日,那批人又叫来了沈戏。 沈戏肿着半边脸,想着是否另外半边脸也要不保了。 奇怪的是,他却不怕。非但不怕,还有闲心想象自己脸肿成一个发大了的包子的样子。 “你愿意成为剑灵吗?”那批人中的一个说,他的声音深沉而沧桑,还有点口齿不清。 沈戏勉强听明白了,愣了一下,剑灵么? “你选择活着,还是成为剑灵呢?”那人又道,“你若说愿意成为剑灵,我们可以教习你法术,培养你成为剑灵。孩子,你的体格很好,死了,太可惜了吧。” 沈戏心里觉得奇怪,觉得这些人叫他做这样的选择很不可理解。 沈戏这时仍然不知成为剑灵的危险。他之前和相意聊起过剑灵,相意也只是觉得当剑灵什么的很酷很厉害。 沈戏想了想,想不明白。但是他觉得,他是一定要活下去的。 于是他点点头。 那人便笑了:“好。大殿下那里,我也有个好交代了。” 大殿下?沈戏皱了皱眉。 如此,他便正式开始了剑灵训练的路,只不过他觉着,这似乎没什么特别的,他被蒙面人教授法术,也感觉和想象中的剑灵训练啥的相比,有很大出入。倒更只像是……普普通通的修士修法术。 一日复一日,一年复一年。 一日,沈戏到了早起训练的时辰,他看出来以前教他法术的蒙面人换了人,他也不在意,管他干什么去了。 可这蒙面人身后,却又缓缓走来另一个人,沈戏不由地睁大了眼睛。 “你笑起来绝了!”“害!”“盼我点好!”“小干净!”“小干净,我办事儿去了啊!”“小干净,你看你哥种的这葡萄,肯定能结出溜圆的果实!”“来来来,我给你吹个芦苇叶叶!” 回忆往昔,沈戏半点不忘。 望得呆了,一时,竟也忘了呼吸。 “这就是让我教的孩子?”旧忆里的人对蒙面人说,蒙面人点了点头:“是大殿下的意思。您是我们这里最好的教授者。大殿下请您教沈戏,希望让他成为最好的剑灵。” “好。”他说。 不对。 沈戏忽然蹙眉,眼里也没了惊喜的星子。换有一重疑云覆于眼中。 甘酒见此道:“这人不是沈戏记忆里的那位。” 白华也点点头。 沈戏旧忆里的那个人,眼神和说话语气绝不是这样的,且他对沈戏似乎一点也不关注。而且从之前的记忆来看,行侠者根本不会让沈戏做剑灵,更别说来训练他。种种蹊跷,种种疑惑。 而观沈戏的神情反应,显然他早已明了。 沈戏静静地看着他。 那么,你,到底是谁呢? 第十六章 暗子离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行侠者名叫原石。 他这一生中,最后一次要去做的事,是去调查妖王。 轩辕神王与原石有些渊源,神王更是有恩于原石。 一日,轩辕神王发现,神界屡次捉拿害人的妖怪,这些妖怪却都以各种方式得以逃脱,逃得太过于轻易。且他们手中都有拥有强大剑灵的奇兵,更有甚者,那兵器竟是铸淬神境里的。轩辕神王问与妖王,妖王言,他对此事全然不知。神王又问与铸淬神境神境,检查兵武,却是没有缺这少那的。 轩辕神王始终觉得其中蹊跷,苦困于无证据,又恐神界有人与那些害人的妖怪有所勾结,便请原石去调查妖王。原石与轩辕神王相识于凡间,这段轶事无旁人知晓,且原石是凡人,很难被察觉到会与神王有什么联系。不止如此,原石曾有过做暗子的经历。所以相对来说,选择原石作为妖王身边的暗子倒也合适。 不过这事凶险,毕竟对方是一代妖王,实力尚不可测,对于一个凡人来说,若被发现,恐怕只能是以卵击石,粉身碎骨。 原石想清楚了,他愿意接下这差事。 也许此番去,再回来,恐遥遥无期。 原石叹气,他心里多少舍不得小干净,只盼着能早点活着回来。 他把剑给了小干净,再也没有回头看。这么长时间以来,这个孩子就像自己的亲弟弟一般。就不要回头了罢,就不要回头了罢…… 回头小干净看见他一个粗莽的人没出息地流出了泪痕,会起疑心的。 害,哭什么呢。 原石一路上还算顺利,他成功被妖王留在了身边。不过妖王实在也是多疑缜密。又过去多年,妖王才真正意义上地,安排了他一个,原石觉得不对劲的任务——他让原石教授一批凡人孩子武艺。 他如果不是了解了妖王不是什么好人,恐怕真能轻信了他因早年丧失爱女,心中愧疚,收养孤苦无依的人类孩子的伪善假仁之言辞。 而事实上,妖王早年失爱女是真,心中愧疚是真,但因为这收养人类孩子的因果关系,不过混淆视听、无稽之谈。 只是这妖王藏得实在太深。至此他已在他身边几年,他面上安分守己,原石连零星证据都拿不到,甚至不知道妖王背地里搞的是什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暴露的。 原石死的时候,是被妖王一剑捅的。那剑的剑灵很是强大。剑气厉然,剑锋红染。 他任务失败了,妖王这里设了结界,消息密不透风,他到死,连告知神王自己的死讯都无能为力。 他死得痛快,忽然觉得死亡好像也只是一阵他不能承受的痛楚在四肢百骸蔓延开来,也没什么特别可怕。 他知道他的眼皮快要撑不住了。 最后的最后,他想,小干净,以后又只有一个人了。怎么办呢,怎么办呢…… 想着想着啊,就合上了眼睛。 妖王仔细端详了原石,而后魂魄入驻了他的身体。 妖王的身体早就坏了。他需要以别人的肉体来承载自己的魂魄。 妖王的灵魂和原石的身体有些相斥,但原石的体格很好,不至于太快承载不了妖王的灵魂。 妖王静静地敛去一身妖气。正准备好好活动一下,殿中便来了人。 那不请自来的人,是一个蒙面人。又或者说,来人是当时神界的铸淬神境神领。 第十七章 轩辕意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沈戏看着眼前那和原石一模一样的人,心中提起了警惕。 “叫师父。”那人说。 沈戏心绪还未能平复,那人已经气势威严地站在离他很近的地方了。沈戏差点就兜不住表情。 “师……师父。”听了这一声生硬的师父,那人蹙了蹙眉头,面上可以捕捉到毫分的不满意。 那人对他的训练分外严酷,沈戏常常练得满身伤痕,而这只是为了他的身体更加强横结实。 沈戏一直咬牙坚持,这期间也一直在找能看出一点此“原石”非彼“原石”的疑处。 沈戏自认为自己的心思藏得很好,而“原石”也自诩自己的身份藏得好。 直到某一天,沈戏终于惊骇地看到“原石”的身体里有一缕黑色的东西快钻出了皮肤,使得皮肤表面裂出丝丝纹纹,它又被生生抑得消失无踪。 蒙面人和“原石”正在聊,聊着,就听“原石”道:“那个沈戏,身体素质挺好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此事大殿下同我说,到明日便可以了。”蒙面人道。 “行罢。听他的。” 沈戏听得云里雾里,心里却有一阵一阵的莫名惶恐。 他憋着气,似乎有些憋不住了。 倏然,胳膊被谁拉了一下,沈戏一惊,又被紧紧捂住了嘴巴,整个人被拖走。 沈戏再反应过来时,都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他身处一个从没见过的地方,光线很暗。带他来此的人,手中执一盏灯,昏昏暗暗的灯光下,映出了那人的脸。 那张脸是熟悉的。 虽然室内昏暗得很,但是沈戏还是认出来了,他,是相意啊。 与他从儿时认识至今,后来无缘故失踪了的相意啊。 “相……相意?!你去哪了?”沈戏诧异道。 相意做了个噤声手势:“这里是神界,而我,是神界的三殿下轩辕意。你听我说……” 轩辕意忽然顿了一下,神色略微沉了几分:“不过,沈戏,我接下来说的事,我希望你不要害怕。” 沈戏疑惑,但微微点头。 好像,好多事情就好像自己一直是蒙在鼓里的一样,沈戏迫不及待地想知道那些奇奇怪怪的点后面的事情是怎么样的。 轩辕意深吸一口气,缓缓说来,他告诉他,神王,也就是他的父亲,自他年幼便令他潜伏于此,他一直暗中配合神王调查,好在他幸运,没有被发现。 这里是神界的铸淬神境,而那妖王和当今铸淬神境神领以及他的大哥,也就是神界的大殿下轩辕就里,他们之间存在着利益交易关系。 妖王练的法术危害大,他的身体承受不住他的灵魂,他需要用不同的身体承载自己的灵魂,这也就对那具身体的要求很高了,无论是身体素质还是结实程度,抗击程度,都要严加训练。大殿下负责派人在凡间找身体基础好点的孩子,打小培养,从中再挑选合适的身体训练。 而沈戏,显然就是被看中的那位。 而且是很被看中的一个。 铸淬神境神领就是那些蒙面人的主人,他们所在的,就是铸淬神境,他们被藏在这里,则需要铸淬神境神领的包庇。而这当今的铸淬神境神领,已经暗自服务于轩辕就里手下。 同时,妖王为轩辕意提供势力,他只要素质好的身体,而这样的身体里承载的灵魂是坚韧的,作为剑灵又是可以更强大一些。 所以,他们之间便有了这样的勾当。 所谓剑灵,必须自愿成为,如果魂魄不够坚韧,不容易挨过成为剑灵的艰苦步骤。 死亡或者承受生不如死的碎裂之痛都属未知。 沈戏听着听着,确实是打了个冷战。 忽然间,他想到,原石的身体…… 他问出,轩辕意说是,是妖王寻了一具新身体。 “那个原石,对你来说很重要吗?”轩辕意问道。 “他就是我唯一的亲人,我常跟你提的那位哥哥。”沈戏翻出那个装着葡萄的盒子,小心地打开,“给我种葡萄的哥哥。” 轩辕意睫毛半掩。 沈戏好像才突然意识到了什么。 妖王用了原石的身体…… “对不起,很遗憾。那位原石先生,是神王放在妖王身边的暗子。如果没猜错,他是被发现了,被妖王置于死地,占用了身体。” “你是说……他本尊已经……已经……”沈戏声音颤抖着,眼中尽是难以置信。 他根本都不敢接受这样的情况。 他这些年努力地活着,努力地等着,怎么就,怎么忽然就,等不到了呢。 怎么可以,等不到呢。 沈戏木然了一会儿,忽然间觉得心脏刺痛了一下,然后它就像是要从胸膛中跳出来,那一蹦一蹦的声音,要扩散到他的耳中,他的脑海里一样。 好难受,好难受,好难受……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谁来告诉他,他要怎么去接受,他要怎么办才能接受啊!!! ……好痛。 轩辕意眸子里都是同情与不忍。 “对不起。”好像,如今的他能做的,也就只有给以这样一点点安慰了。 白华和甘酒只能沉默地看着,永远地失去一个像亲人一样的人,任谁,都会极其痛苦。 沈戏仰了仰头,眼泪被理智渐渐吞咽。虽然他还是缓不过来…… “要我做什么。”沈戏直截道。 轩辕意轻轻叹息,几不可闻。 “他们明天会把你的魂魄从身体抽离,把你变成剑灵,而你的身体,会被占用。” “我希望你能将计就计,不过不是成为他们的剑灵。” 轩辕意看了看沈戏身旁的剑,“这把剑是原石给你的吧。它是一把上古剑,叫红沙。太久远了,已经没有多少人认得了。甚至连铸淬神境神领都看不出来。” “你想让我,成为红沙的剑灵?” “嗯,成为这把剑的剑灵,它的威力会使其他奇兵黯然失色。我希望你和他,成为我最好的帮手。助我,助神界铲除他们的计划根本。你愿意吗?” “……好。”沈戏道。 “能……能答应我一个心愿吗?”沈戏道,“事后,原石的身体,要安置好。” 轩辕意答应了。 沈戏便又木然地低着头,内心里空荡荡的,他此刻不怕了,不疼了,就是,空荡荡的…… ……空得,什么都没有了。 第十八章 他的恨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由于妖王他们打算把沈戏培养成迄今为止最好的剑灵,他们对此事都是相当看重。 轩辕意扮成了其中的一个蒙面人,混入其中。 也正是因此,轩辕意可以和神兵里应外合,再有沈戏必要时的“倒戈”相和,这场相搏胜算则更增。 沈戏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妖王慢慢脱离原石的身体,看着那具身体倒下,沈戏心里还是一颤。 修成剑灵的过程太过于痛苦,沈戏自己都不知道怎么样才能坚持下去。 沈戏承受着突如其来的彻骨之痛,那种疼痛,超脱了他生平承受过的所有肉体之痛。 脑中猛然的空白之后,是更坚定地重复着一个念想—— 坚持下去,坚持活下去。 不能辜负原石的一条命。 一重一重的疼痛,压抑在喉中的腥甜,沈戏意识半模糊着,却又逼迫着自己清醒。 到了剑灵修炼的最终阶段,妖王也差不多调和好了自己的魂魄和新的身体,却是打算先行一步。他对这修炼剑灵之事实在是没有什么兴致。 这时若不动手,妖王回到了自己的族中,就再难对他下手了。 轩辕意看了看煎熬中的沈戏,眼睛闭了一闭。 对不住了,但实在是,不能错过这机会。 神兵提前进来了,包围住了此时殿中的目标。 妖王反应倒快,不过轩辕意的反应更快,在他离开之前,一招袭了过去。妖王硬生生受了一击,自己本就还不稳定,愣是直接被拍出了躯体。 “有内线!有内线!” 混乱中有人大声地吼着。 轩辕意彼时已经脱下黑袍面罩,妖王魂魄逃无可逃,那一团黑丝气不过霎时便被击得溃散。 轩辕意下一刻就要朝轩辕就里过去,轩辕就里却是认出他是相意。不料,轩辕意几招过去,都被轩辕就里堪堪接住。 铸淬神境神领早已不知道去了何处。 轩辕就里被击退了几步,轩辕意趁势准备继续进攻,不想轩辕就里竟然于慌乱中,将原石的肉身挡在身前,可轩辕意的攻击已经刹不住了。轩辕意大叫了一声不要,就见沈戏已经飞扑了过来。 沈戏最后的步骤还没有完成,拼着剩下的半条命,竟是直接挡了上去! 那一击对于沈戏来说,太过猛烈,他当即摔到一旁,全身疼到痉挛,几多骨头碎裂亦不可知。 还好挡下了。 沈戏眩晕之中,模模糊糊,暗自庆幸。 还有一点点,他就成功修炼成剑灵了。 还有一点点…… 沈戏继续修炼,这最后的一点点本就最是难熬,他渐渐地感觉自己快撑不下去了,可是他死撑着,任锁骨两处被生生灼伤。 成功了! 轩辕就里看出了沈戏跟他们是一伙的。 轩辕就里好像抓到了什么把柄,忽然一笑,一手持刀,抵在原石脖子上。 糟糕。 轩辕意锁起了眉心。 轩辕就里却是对沈戏道:“沈戏!认我为主,为我效忠!否则这具身体,这具身体谁都别想让他完好无损!”他大笑着,并为自己“置死地而后生”的聪慧而沾沾自喜。 沈戏此时已是红沙剑的剑灵,红沙剑原主身死,未有传剑,其现任之主便由剑灵来承认。 沈戏看着原石,目光紧逼着那把刀的锋尖。却,不知所措。 他该怎么办? 轩辕意道:“沈戏!不要认他!” 轩辕就里的刀深了几分,笑意愈来愈盛:“好好考虑。” 沈戏犹豫着,眼神里哀求,痛苦又挣扎。 “不要,不要伤害他!我……”沈戏话没说完。 轩辕就里渐渐露出胜利的笑容,他还准备了后招,只要轩辕意再拖延一会,就算用不上沈戏,他也能反败为胜! 不想轩辕意竟正在此时……一击狠狠劈了过去。 轩辕就里来不及反应,那一劈之间,原石和他自己都已经被穿透了。 沈戏整个人都是懵的,脑子里忽然一阵恍惚。 刚刚…… 发生了什么? 沈戏甚至不敢去看惨不忍睹的原石,木然之后,他忽然全身发抖,心绞痛难自抑。 他狠狠掐着轩辕意的脖子,眼神凶狠而冷冽,表情似乎已经要失去控制:“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啊!你答应我的呢!你记得你答应我的呢!混蛋!你干了什么!你干了什么啊!” 轩辕意被掐得脸色通红,艰难道:“他留了招,如果不及时出手,我们就都完了,一切就都落空了!” 沈戏全身都在颤抖着,双膝软下去了,他忽然使不上力气,跪在了地上。 “为什么不能放过他,为什么……要这样对他……”沈戏不自觉地泪流满面,声音里全是疲惫。 过了一会儿,沈戏又忽然疯笑起来:“肯定有别的办法的!凭什么!凭什么这天下要拿他的命换!凭什么拿命换还不够,他谁都没欠啊,他一生良善,凭什么这样对待他!你为什么视若无睹!怎么可以说得这样心安理得!” 沈戏又哭又笑,他觉得自己无力极了,他真的什么都做不了,什么都做不了啊。 轩辕意心中酸涩,但那个决定是他当时唯一的选择。 他不知道说什么,什么都是徒然。 轩辕意看着沈戏忽然抱起原石,竟是直奔出殿外,跳出了铸淬神境。 他是昨日从轩辕意那里知道,从这里出去,可以出铸淬神境。 沈戏毫不犹豫地跳下去。他早已没有了生的想法,虽不知他会葬身何处,但至少,也要离开这个困了他半生的地方,和原石葬在一处! 他是这样极端,这样执拗。 轩辕意没能拦住,看着他的身影,他心绪久久不能平静。 后来,沈戏不知道怎么活下来的,红沙也不知落入了谁手,沈戏又是如何切断自己和红沙的大部分联系的,也无从得知。 轩辕意是轩辕神王三个儿子里看着最不受宠却最受重视的一个,只是轩辕神王布局缜密,甚至他的其他儿子都不知道有轩辕意的存在。 轩辕神王不久就禅位于轩辕意。轩辕意管辖下的神界条理有序,他是一位严明君主。 沈戏的回忆结束了,一切却回到了最初白华和甘酒看到的场景。 “这是……重复?”白华讶异道。 “不好,”甘酒反应过来,“他这是想把我们困在这里,我们不是看完了就能出去的,这里是循环的,他要我们永远出不去!” 白华觉得很是糟心,这下真是麻烦了。 此时,沈戏睁开了双眼,而轩辕意、白华、甘酒和整个神王殿中的人都沉睡在他的记忆里。 沈戏看着轩辕意,眼中有些讥笑:“我费心费力,终于有能力找上你门来。轩辕意,我应该让你看着,我如何将这天下毁一毁!” 第十九章 百里九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沈戏看着轩辕意,他们早已不再是当初稚气未脱、乳臭未干的少年,彼此身上都被年轮圈下了痕迹。真的已经好久,好久,他们没有这样相对过了。 沈戏长长地吞吐了一口气。 这些年里,他曾无比愤恨,始终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不想活了,老天却让他活了下来。 那日他晕厥醒来之时,眼前无论如何都看不清楚,身上动弹不得。 隐隐约约中,眼前有人朝他伸出了手,他看不清。 那人犹豫了一下,又把手缩了回去。 沈戏出于本能的求生欲,想要开口说话,但他却只能被那一口腥甜硬生生把话逼回去。 “别动了。”是很好听的女声,带着几分慵懒,几分清越,又带着几分无奈。 沈戏不自觉地听她的话,乖乖的,不挣扎了。 她身旁好像还有人,她轻轻对那人说:“百里夙,把他带回冥界吧。这么强大的剑灵,还真鲜见。” “是,殿下。”是一个男声,干净利落地把他背起来,随女子踏风而去。 当初,正是冥界初代冥王百里九和其手下百里夙救了沈戏。 沈戏看着轩辕意,此刻心中却好像突然要释然了。 不是因为原谅,也不是因为此刻要杀轩辕意如何轻易,而是,他终于可以为这一段执念收尾了。 忽然之间,觉得什么也都没所谓了。 却在他打算甩给轩辕意一封书信就走的时候,一个看着脏兮兮人忽然野蛮地扑过来,撞倒了沈戏。 那人迅速上前,扶轩辕意坐好,竟是不费工夫,就将轩辕意和神殿中沉于沈戏记忆循环中的一众人都唤了回来。 沈戏嫌弃地掸了掸衣灰,道:“你是哪冒出来的。” 那人扭过头,沈戏费劲地在那人的脸上端详着,方才分辨出这人来。 沈戏干脆在地上半倚着,也不起来了,他摸了摸下巴道:“哎呀,这不是百里九的好属下嘛。” “命真大。”沈戏盯着他,一字一句说,“法力废了,把你丢到边荒之地去,没想到竟然还能活出来碍事儿。还对我这一把瘦骨头猛地推了一搡,真也是蛮人。” 百里夙见沈戏这幅天塌下来也无所谓的样子大约也是见惯了,只是道:“你竟然用冥王殿下教的法术困住他们!” 沈戏好笑地瞥了他一眼,摇了摇头。 “我是怕尊贵的神王殿下忘记我当时的痛,提示一二罢了。将记忆翻新而已,我可又没害他们。”沈戏摊手道。 “沈……沈戏!”轩辕意已经苏醒,下一句却忽然也不知道说什么。 沈戏瞧了他一眼,嗤笑道:“放心,我会休战。这神界我不喜欢,还是你来掌神界好。” 轩辕意有些疑惑,威严的脸上表情松了一松。 白华和甘酒亦是面面相觑,不知道沈戏闹哪一出。 “我本来,很想报复你,毁了神界,而后毁了这天下。”沈戏低了低眸子,“但是当我真的快成功了的时候,我却忽然不想了。” 百里九不是不知道沈戏的目的。沈戏当时活下来之后,心心念念的,就是报复轩辕意,誓要让他尝一尝最苦的味道。但百里九一直很重用他,偶尔看着他因为心中触到了那片记忆的仇恨疯魔状,会浅浅地一瞧,也只当没看见。 后来,是他沈戏按耐不住,要去闹神界,取轩辕意的命。百里九这才阻止了他,倒也不容易让他冷静,百里九匆忙之下,拽住了沈戏的手。倏然又意识到什么似的,猛地缩了手。 沈戏的手臂上,却是有一大片红色的冰蔓延开来。 沈戏忽然觉得手臂上似有灼骨之痛,百里九赶紧上前,划开额心的丹色,取了一滴赤红,滴在他的手臂上。 “别动了。”百里九语气浅淡中,捎上了一点声重。 沈戏不再折腾了,霎时想起初见时,她那犹豫收回去的手,只是那时,他还以为这傲然超俗的女子,是嫌恶他。 百里九对沈戏说:“相信我,你去了,是会后悔的,你会发现,即使得以报复,你可能也没有预料中的畅快。” “在天下人与原石遗身之间,对于轩辕意来说,这么选择是对的。你固然可能不理解他,但是你仔细想一想,那天下是原石用命护的,他的灵魂是在这天下之间,而不是在那一具冰冷的身体。”百里九道。 “你如果真的想帮原石做最后一点事,你应该是去保护这天下,而不是毁了它。” 沈戏慢慢冷静下来:“原来您都知道。” 百里九淡淡笑开:“我话说完了。听不听劝,你自己盘算。”她便不再多言,轻然拂袖离去。 此后沈戏壮大自己的势力,百里九一直看在眼里。 后来冥王百里九失踪,沈戏就开始暗暗等待时机。 如今,他却什么也不想要了。 他本来对天下,也不感什么兴趣。 他不得不承认,百里九说的对。 沈戏轻声叹息,看着百里夙道:“你一直对我都有敌意,想把我从冥王的位子上拉下来。因为你总是不安生,所以我真的很讨厌。” 沈戏看着百里夙,忽然又笑起来:“你是不是以为,我很喜欢这个位子啊。” “那是你不知道,这个位子我一点都不喜欢。” 百里九失踪前夕,曾召来沈戏,交代了一些事情。 冥界在百里九绝对的实力下被治理得井井有序,但这是一时的,百里九或许是知道自己离开了冥界,冥界局势必然动荡。所以她召来了沈戏,将亲信势力暗中传给了沈戏,希望他成为下一任冥王。 沈戏得到势力的第一反应,眼神是有些贪婪的。百里九也看出来了,却没说什么。 “我希望,你以后,守好冥界。” 百里夙什么都不知道,他一直以为的,是百里九失踪,他自立为冥王,野心勃勃。 而事实上,他却不知道,百里九失踪,沈戏为她守着冥界,需要暗中对抗冥界那些看似老实的何方势力,如果沈戏不承位,冥界必然不得安宁。总是有太多事情,只是表象罢了。 沈戏累了,道:“说到这里吧。就这样了,也没什么乐趣了。” 其实,他也许比谁都想要百里九回来。 这个位子,沈戏是一点也不想待着了。 良久,百里夙忽然说:“我可能知道冥王殿下下落的一点线索。” 第二十章 心意相明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百里夙谈起,当年百里九失踪之前,其实也跟他说过一些……现在想来不过后知后觉的话。 百里九在他的眼中,紫衣蹁跹,时而是不识烟火人,时而又热忱于人间事。她一直很神秘,不喜欢吐露心事,也不喜欢提及自身的东西。仿佛,除了她所表露出来的,她就像一本无字天书,让人不知不觉沉溺。 百里夙对她的心意,一直清楚而小心,既不乐意让旁人看见,半掩着,又想透露出来,让百里九能感受到。 那日百里九忽然与他多说了几句,他受宠若惊。 “我就要回到属于我的世界了。”百里九语气中没有波澜,脸上更看不出喜忧悲怒。 没有来由的一句话,百里夙只当是她觉得没人读得懂她的心,没人进得了她的世界。可是,而今,却似是一语双标的模样。 我就要回到属于我的世界了。 回到哪去呢。 百里夙处理细节还是很好的,至少他对于百里九所表露的一切,都极为在意和关注,都能记下来。 这其中,便要提到冥界的苦末地了。 百里夙不是能进苦末地的核心,是因为身上被百里九渡上了自己的气息,那种,不是来自冥界的气息。那气息若隐若现,好像能灵活收放,又好似怕人的活物,见了旁人就被覆盖在冥界的气息之下了。 百里夙始终不知道她为什么带自己来,却什么都没说,什么都没交代他去做。只是,她静静地让他跟在身边,走过这漫天的黑暗。 “如果某天我离开得太久,就找一个人,和我一样的人。”百里九说,“让她,来找我。” “也只有她能找到我。” 百里夙应下了。 “你身上的那层气息,一定会有一天,能感应到和我一样的存在的。” 百里九一去经年,百里夙便寻寻觅觅了好多好多年。 百里夙不知道她说的离开太久有多久,他觉得,她离开一天,那这一天的时间,就比过往的每一日都久。 他一边提防着沈戏,另外还要不停寻找那个人。 他终于找到了。 是火神白华。 于是他费尽心思,把白华带到那个地方。不想,谁都没想到,后面发生了那么多事情,无可预料。 白华听完沉思,甘酒就静静地陪着她,而沈戏早已又开始放飞自我,疯来疯去,又去瞎折腾神界的柱子了。轩辕意呢,神识受了损耗,已经在疗养。 白华和甘酒一路走着,彼此都没有说话。 “甘酒,”白华忽然停下来,与他对面,“你是不是喜欢我啊。”白华心中有些忐忑,一半担心自己自作多情,一半觉得自己的直觉是对的。 甘酒被忽然一问,还没准备好,显得相当紧张,手都不知道放在何处,剑唰得红了。 “你……你,我……我还没准备好,你怎么突然就……” 白华看着甘酒的样子莫名就觉得可爱极了,她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这个,至于为什么是可爱,她心里也说不清楚明白。 白华眼睛更亮了几分,她都不知道自己笑得有多明朗。 她鼓足勇气,打断了甘酒:“那我说吧。我……” 话还没说完,甘酒慌慌忙忙又断了她的话:“我喜欢你!” 白华的心好像骤停,一切都太静了,安静地让她觉得,世界里就只有他们两个。 “我也喜欢你。”白华说道。如此坚定,又带着一点羞怯。 他们不知不觉就笑了,情愫在阳光温暖的氤氲下,涨到了高温。 “你什么时候喜欢我的啊?”白华问。她想知道更多,她想了解他的一切,一点一滴。 “我啊。”甘酒微笑着,“其实长大第一次见你的时候,我就不安分了。” 白华睁大了眼睛:“一见钟情?惊鸿一瞥?” “噗哈哈,我也不知道。”甘酒道。 白华仔细品味他的话:“哎,不对啊,长大第一次见我?你我小时候也见过啊?” 甘酒轻轻敲了一下她的脑袋,眼神里满是温柔和宠溺。 “对啊。傻瓜。” 何止见过呢。 甘酒清楚地记得,幼时第一次见白华,是因为白华年纪轻轻,对于火的法术相关使用就很有建树,在他各位师父的口中也是口口相传的称赞。 听得多了,甘酒自然也就愈发好奇,这样一位神,是什么样子的。 那时候,他的师父,还真就借过白华的神火,来督促他练习关于水的法术。 可以说,甘酒儿时水类法术的基础,是通过白华的神火练扎实的。 后来,那位脑子不太聪明的小火神,掉到了河里,河里有很多水蛇,小白华怕蛇,在水里划拉,差点没被吓死。 甘酒遇见了,直接抽干了水,把她身边的蛇都拍走了。小白华慌乱地感激了一句,便昏过去了。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地见到她。 她比他大些,他更加努力,为了日后能与她并肩,能护她周全。 她不曾知道,他也不曾言说。 只是没想到,他们竟在凡间相遇了,她偷偷躲在树后,被上官荼荼指出来。 他表现得很淡定,可是内心却早已翻天覆地,心中是又慌又喜,又不知道说什么。 发现她又一次受了一遭天劫,他心里也疼起来,觉得自己能为她做的,少之又少。 他当时极其希望她能留下来,可是啊,他迟迟没有说出口。 甘酒还偷偷去套过上官荼荼的话:“你想不想白姐姐留下来啊。”上官荼荼是乐意的,他虽然人小,却也看出来他对白华的不一般。 上官荼荼傻呵呵地笑,觉得自己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消息。 不过,白华说留下来做门客的时候,甘酒是真的心头欢喜久久不平息。 白华是什么也不知道的。 甘酒反问白华为什么喜欢他。 白华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就是觉得,你是我的,不想任何人抢走,就是觉得,除非是你,不然都不行。” 甘酒心中甜蜜,温柔地看着白华。 “从此以后,我想,走进你的生活。希望我能多在你心里走走,别放开手。”甘酒道。 白华开心地牵起他的手:“不放开。” 第二十一章 沉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竹林染月,灯漏明窗。 很快便要子时,日子一天一天过去,过了今日的子时,就是凡间的乞巧节了。 白华曾多次听闻,凡间的乞巧节是有情人必过的节日,风花雪月也好,柴米油盐也罢,浪漫至极,也令她憧憬至极。 她早早给甘酒备好了礼物,是一盏自制的墨玉茶杯,上面刻的是月透竹间花纹,只寥寥几笔,略显粗糙。不过,这却是她做的最好的一个了。再复杂的纹饰,她也不敢再雕琢。 真费手。白华腹诽。但是满心欢喜和期待,不知不觉已经填充了整个心。 总觉得,还是有些不够。 白华思来想去,盏灯提笔,写了一封书信。 她平素兴趣之一,就是练字,或是随着心意写写什么。从前她可下笔如流水,灵思齐天涌,可如今这一纸书信,她偏偏写得格外慢,格外在意字迹的完缺。有时她看着自己写得某些字,觉得不甚满意,看久了,还差点就不认识了似的。 她执着笔,有了个心思,在起笔写给他的称呼那边上,画了一个酒葫芦,又在末尾她留名结书处,画了一朵小火焰。 偷偷加了这些印记,也不知道甘酒会不会嫌弃她的随笔画。 白华捧了捧脸,她这书信写得是情意绵绵,漫纸欢喜。 好了,就这样,完成啦。白华心情不错,将杯盏与书信在案上放一起,便洗漱睡去。 这日,甘酒早早来找白华,他在她门外敲了敲门。 白华方醒,敲了敲脑瓜子,听出来是甘酒的声音,急急忙忙道:“你你你……等下哈,等下!” 白华在屋里一阵倒腾,也怨自己平日里睡懒觉睡得习惯了,这早上才这样匆忙于起床梳洗。 甘酒大概听出来她是才起床,说道:“对不起啊,吵到你睡觉了,我不是故意的,我可能有点太激动了。” 白华赶紧道:“没事没事。我本来就打算早起的,得亏你叫醒我。” 甘酒道:“好。那我先去给你弄点早饭吧。” 说罢,门外动静渐渐消去。 白华心里也很激动,激动地下床的时候差点把自己跌坏了。 白华弄完了,甘酒也做好了早饭,等在外面的廊里。 “哇塞,好好吃啊。”甘酒做的饭菜口味和白华挺合,白华忽然有点自己配不上这么好一人的自卑感。 怎么能有人让人感觉这么舒服,温和,做菜还好吃到飞起的人呢。 甘酒就看着她笑,白华无意抬眸与他对视,心里想着,让我在他温柔的眼神里溺死算了。 我也心甘情愿啊心甘情愿。 “对了,你喜欢吃什么啊。”白华问道。 “我啊,”甘酒思索了一会,“我不挑食,也没有什么忌口……比较喜欢吃风味菜吧,偏辣的那种。” “辣的啊,我也很喜欢,但是我不太能吃辣,我每次吃好吃的辣菜,辣到哭,想着以后再也不吃了,可是过段时间,就又特别想吃。”白华道。 “这样啊。”甘酒道,“我是那种喜欢吃辣又挺能吃辣的那种。” 他俩在这竹林小屋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吃饭聊到兴趣爱好,从神冥八卦聊到凡间趣事,好像怎么也聊不完似的。 这一天,甘酒自然也知道是什么日子。当他把自己为她设计的衣裙送给她的时候,白华心中是很惊喜的,她便也捧来书信和茶杯给他。只不过她送了,觉得很不好意思,尤其是当他打开书信的时候,他边看边傻笑着,而她恨不得捂脸遁逃。 “亲爱的酒葫芦……”甘酒看到这称呼,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让我看看,你是什么……小火焰。”甘酒看了落笔处,轻轻读出来。 “啊啊啊,你读出来干啥子啊。”白华脸红了,刚准备就这么溜走,被甘酒一把拉住了手,抱在了怀里。 “你……不要觉得幼稚啊。”白华道。 “不会啊,”甘酒笑得很甜,“挺好的。” 到了晚上,是有灯会的。 孔明灯,花灯,河灯,各式各样的灯笼……漫街都是成双成对的人。 欢声笑语入耳,心情似乎变得更加宽阔。 甘酒和白华都不是第一次来凡间了,但不得不说,他们都是第一次过这样热闹甜蜜的节日。 所有的一切都是美好的。 白华穿的是他送的衣裙,是一件粉色的,而他穿的是一件黑色的,和她的是一样的款式花纹。 两人牵着手,从街头逛到街尾,吃同一根糖葫芦,同一份酸梅糕。 路过一个小摊,甘酒看见她点的一份糕点,笑说:“你看,连糕点都是爱你的形状。”白华咳了一声道:“这孩子怎么这么招人喜欢呢。” 那天实在太过美好,美好到过分。后来的日子里,甘酒对白华都很好,尽心尽力地照顾着她。 快有一年,甘酒说要娶她,次日便带着聘礼来迎娶白华。 白华无亲,他八抬大轿娶她,是轰动整个神界乃至冥界的大事。 彼时女将军瞧见了,心中频频叹息,也不知道许丹青什么时候能回眸看她一眼。 一切都太美好,如梦如幻,他从不让她感受到半点因为自己的原因而造成的不安。白华心中欢喜,眼前的这个人,会成为她的夫君,她的一辈子。 记得那时乞巧节,她说,听闻有情人间送杯子,是一辈子的意思呢。 甘酒笑了笑,说,那你,要好好爱我一辈子。 终于,要有情人终成眷属了么…… 可是,成亲的那天,甘酒的脸色却不怎么好,就在拜堂前,他却毁了婚。 白华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这么做,犹如晴天霹雳,她真的差点就认为,他们要好好在一起一辈子了。为什么不久前说要好好珍惜她的那个人,如今却突然变了卦呢…… 白华拼了命地挽留,她真的那一刻觉得,心痛无比,惶然不已,仿佛,真的,没有他真的不行。 可是无论她哭了多少回,她就差跪着求他了,他却没有半点动容,拂袖而去。后来她找他,他也是拒绝,见都不愿见她。 她曾问他为什么,他说,可能是没有感觉了吧。是他的原因。对不起。 对不起…… 哈。 白华狼狈地瘫在他的门前,她觉得好难受好难受,心脏刺痛,全身发抖,无论她怎样试图清醒…… “为什么!甘酒!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我不信,你怎么舍得伤害我呢,是不起有什么别的原因,是不是你是想我死心,对不对!” “你为什么不肯见我!你是不是不敢,你是不是不敢见我!” 门那边传来他的声音,却是冷漠的。 “对!我就是这般无情绝情之人,就是这样。我们就这样吧。算了吧。” 算了吧。 好痛,好痛。 喘不上气。 白华捂着心口,心疼到抽搐,迫使她缓缓蹲下来。 “我会等你的。”白华道。 “不必了。真的不必了。” 那是他对她说的最后的话。再之后,无论她怎么哭喊,无论她怎样,他都漠然无视。 甚至,她再也没见过他。 “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的!”白华已经嘶哑了嗓音。她摇摇晃晃地离开。 从此,便要再无交集了么…… 她不愿意,可是她,真的,一点都不愿意啊。 走出不知道多远,她又一次崩溃大哭,这一次,弄哭她的,是从前扬言“你还有我”的那个人啊。 为什么。 为什么…… 第二十二章 擂台决赛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这会儿正在凡间的街道上漫无目的地逛。 她也不知道要去哪,只是一来一回地,将这条街走了好几遍。到了饭点就随意找一家馆子吃饭,饿了就买点点心。 这一遭遭走着,她就从正午走到了黄昏。 “白华。” 是木秀卿叫住了她,白华抬眸才发现,自己光顾着想乱七八糟的心事,不知何时竟一直低着头走路。 木秀卿走上前去,使她的背挺起来、头抬起来,道:“你这头都快低到地上了。” 白华怔了一下,反应也迟钝,“哦”了一声。而后深深地叹了一口气。 “叹什么气啊。”木秀卿蹙起一弯山眉,拉起她的手,“走,难受咱们就去发泄。” 白华嘴唇翕张,眼神空茫茫,就这样被木秀卿牵到了一处热闹的地方。 擂台。 比武擂台。 “你要发泄不出来,就上去打一架。”木秀卿道。 “啊……啊?”白华有点懵。 “甭废话了。”木秀卿用神力直接把她托起在空中, 白华还没反应过来,人已经到了擂台上了。 “姑娘,您这是来比武的?”赛事管家打量了她一番,心中多半是不信,“您确定吗?” 白华心中烦躁,被这么多人看着,人也已经上来了,也不想多解释什么,便直接说:“确定。” 那管家摸了摸下巴。不惊讶,也不多说什么。 白华对阵一名看似瘦骨嶙峋、细声细语的男子,却也是这样的一名男子,连败了旁人多场。 面对凡间高手,白华该小心的,毕竟在凡间同人比武,她用的肯定也是同凡人一样的武功,而不能是法术。但是,白华的潜意识还是茫茫然、涣涣散散,没有什么要赢的意念,颓了太久,连一点胜利的念头都不想坚持了。 正因如此,她初时未有几招,便被那男子逼得退至擂台边缘。白华鞋边一擦,再足间用力一点,竟是从他身边快速弯了过去,重新回到了擂台中间。 接着那男子的招式愈发得猛了,又快又狠,似乎这时才提起了几分要同她打的认真。 那男子此刻已经没有什么表情,看着像是想速战速决。 白华眼前也开始有些持续地聚焦,暂且抛去了萦绕脑中的事情。 这一通打下来,两人却是打了好久,未见胜负。 白华渐渐有些疲惫,她没有用神力修复体力。那男子看着也快不行,满额的汗也出来了,喉咙干得快裂开似的。他显然也没有想到这场比赛这么久也打不赢。 男子知道自己必须要赢。 他耍了阴招,他竟然也会法术!他竟然……偷用了法术! 白华一惊,台下的人看不明白,她却感受到了,这家伙是被逼急了,要弄幺蛾子了。 白华显然也没想到他会使用法术,于是最后那一招,其实是他们以双臂作掩,暗中的法术相较。白华只使用了一成法术,男子便知道自己要输了。 他像是知道白华绝不是凡人,在看到她的法术的那一刹那,脸色瞬间变了几变,还是没有放弃,一手循臂将什么东西探了出去。 他使的是…… 毒。 白华赶紧往后退,堪堪躲了过去。这不过是一样擂台比武,缘何这男子竟然如此拼命,不惜结下要命的梁子,也一定要赢呢?白华想不通,男子早已没有了刚同她打时的淡定风度。 有的,是眼神里的狠,和表情的崩塌。 白华静静站在擂台一边,没有动作,风乱衣袂。 男子本想出击,却忽然刹了脚。他也没有了动作。 他的发丝因着汗水黏在了皮肤上。 台下的观众皆是不知所以,怎么就好端端的,静止画面了似的。 可是台下的木秀卿却是明白了,白华使用了神力,在和男子交流。 “你是神兽?”白华道,“年纪尚幼。” 男子道:“是。我本是万兽神境里的一只兽。您就是赫赫有名火神吧。” “赫赫有名不敢当。”白华继续道,“万兽神境神领明思扣可还好?” “我也许久没见到他了,”男子回答,“实不相瞒,我已经滞留在凡间许久了。” “方便说明原因吗?”白华道,“一场比赛,你为什么这么想赢,甚至知道我的身份,还妄图拼命使毒?” 男子说:“对不起,这是我的错。但是,为了救我的爱人,我一定会拼尽全力,哪怕用最阴损的方式!” 白华心中似乎有什么东西颤了一颤,忽然觉得自己格外可笑。有人可以为了所爱做到这种地步,可她却被所爱一句“就这样吧”弃之。想着想着,她觉得自己呼吸都有些艰难,心口闷闷。 相爱本已不易,能有决心相守一生的都是难找。若是好不容易走到那样的程度,却还要被磨难强扯硬断,实在太心酸。 “我在这里没有对别人使用过法术和毒,只是我真的没有别的办法了。您是我最后一个挑战者,如果我赢了,我就能拿到药,救她了……” “我已经好不容易走到了最后一场,我真的不能放弃。内人已经病入膏肓,我请求您……救救我无辜的夫人,我恳求您,成全我们。” 他的语气里充满着崩溃的哀求,这个男儿,此刻已经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了。 白华轻轻叹了一声,痴情之人,天不帮,人不助,那便太可怜。 “我认输。”白华一声落下,众人不解,怎么这两人相望了半天,这其中一方就忽然认输了呢。 自然是没有别人知道。 木秀卿看白华的神情,恐怕是触了心底的事,便闭口不问,只静静地同她待着。 “去吃青梅糕吧,你最喜欢的。”木秀卿忽然道。 “不了,”白华过了好一会,心情好似也舒畅释然了一些,“我想吃辣的。” “那行吧。”木秀卿道,“我陪你。” 她们寻了一处饭馆,点了几道辣菜,白华吃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其实没有想象中那么饿。 赶的时候也巧,说书人来馆子里说书。白华差不多一边吃饭,一边发呆,偶尔有几句说书人的话飘到脑子里。 “……那帝王对着大臣说,非那云姑娘不娶,帝王声洪,吓得大臣双膝发软……” 白华模模糊糊听到这一段,愣了一下,脑子里不合时宜地蹦出来一句—— “我会娶你,我们要有自己的家。”那声音至今还宛如在耳般,那么近,人却已经离她那么远了。 白华发着呆,一口饭都忘了咀嚼下去。 木秀卿察觉到她情绪不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臂,道:“你还有我,至少我一辈子都不离开你。” 木秀卿可以说是她最好的朋友了,就像姐妹一样,一直以来,也是她会一直鼓励她。 “你还有我呢。” “我们要一辈子,好好的,在一起。” 一波一波的回忆涌上来,白华揉揉脑袋,心中的酸楚,果然还是没有抑制住。 第二十三章 他也叫甘酒?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这晚上白华又熬夜了。 从前她熬夜,甘酒大多会陪着她,不过更多的情况是,白华越熬越精神,甘酒朦朦胧胧就睡着了。每到这时候,甘酒早上醒来,就会不好意思地与她说:“对不起啊,昨晚不知怎么就睡着了。” 哎。 白华望着竹窗外的月光,那样静默而温柔的,那样令人沉溺。曾经,她化名多用月字,甘酒不解,问她怎么这么喜欢月亮。她笑笑,就是很喜欢啊。 他于她,曾就像是温柔的月亮,静谧的陪伴,照顾到她心底每一寸柔软。 那种极致的温柔与惦记,充斥着她每一分美好的回忆。 偏偏就是这样的人,突然有一天却变成了狠绝的狼。 巨大的反差,使得她连受了狠创,竟然还觉得他是有苦衷的,是不是为了让她死心。 可是她也渐渐想明白了。 她仍然喜欢皎月,喜欢站在月光下沉思的感觉,但,他已经不会再是她的那轮月亮了。 白华那晚想了很久,久到夜里凉风吹得她的脸和手冻得麻木冰冷。端着一个姿势太久,以致白华去关窗的时候,手臂抽了筋。 害,真是自己瞎作的。 她走出来的没有她想象中那样慢,也不过是一个月左右的时间,她对他的留恋似乎淡了大部分。 再提及他的名字、他的事,她也能表现得心无波澜了。 木秀卿觉得这是好事,便想着做红娘,给她扯一线姻缘。 木秀卿从神界名单挑到冥界的,实在没几个能让她瞧得适眼。 沈戏听闻木秀卿在为白华挑人,特意跑到了神界去凑热闹,结果看木秀卿挑那么长时间,都快要睡着了。 “我说,白华,白姑娘,火神,你要不嫁我吧,多合适。我长这么好看。”沈戏一脸求看自己的模样,这样说。 “得了吧,您可是连棺材都给我备好了呢。”白华拿当时的事儿奚落他,沈戏笑了:“那玩意早被甘酒劈了。” 说完沈戏就“啧”了一声,心道,他提这干嘛。 “虽然吧,我不是什么好人,但我还是跟你说声对不起。”沈戏道。 “嗯,没事。”白华没什么特别的反应,不悲不喜,这个名字对如今的她来说,也真是没有可纪念的意义了。 沈戏小心地瞧了一眼白华的表情,没再说话,静静地溜走了。 木秀卿找着,白华心中并没有什么恋爱的心思,也没太在意。谁知道,木秀卿翻名单的手忽然间一顿。 白华便朝她手上看去。 纸上有一人,来自冥界,一身玄衣,温雅中透着眉宇间一点冷漠,嘴角勾着勉强而敷衍的笑容,偏偏有着别样的吸引力。 白华看得怔然了,倒不是因为他长得好看,他对她有什么吸引,而是,他,长得同甘酒很像很像。 像在皮相,不像在神韵。 两人的穿衣风格也是不同,甘酒大多时候衣着低调,而那人,衣着显贵,看眼神,他也不温和,眸中偏冷。 可就是长得太像了。 更巧的是,他偏偏也叫甘酒。 第二十四章 另一个世界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白华。”木秀卿不知道说些什么好,茫茫然喊了她的名字。 白华目不转睛盯着那张画像,好不容易才移开了视线:“怎么了?” 权当没看到吧。 木秀卿没吭声,算了,也就当,什么也没发生吧。看起来,白华也并不是很想了解那人。 “没事。”木秀卿笑了笑。 “我还是没什么这方面的心思,好了,都不看了,我们去喝点酸果汁吧。”白华道。 “也好。” 白华喝着喝着就发起呆来,那张画像就又飘到脑海里去。 怎么会也叫甘酒呢。 甘酒和她一样,是孤子,这人的缘分也太过巧妙,长得一模一样,连名字都一样,可从前,白华从未听过冥界有此人的名号。看着他那衣着装饰,那神情气质,怎么着也都不像个混得惨的。 白华脑中猜来猜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不自觉地猜,只是脑中的版本一版一版流过去,她总想知道其间的所以然。 所以她还是拽下一纸画像,奔着冥界去了。 沈戏听了,也觉得稀奇:“奇了奇了,这人看着挺拽啊,看着像个狠人,不像是会隐居退世之人哪!啧,竟有这等人在冥界?” 白华来找他,是因为沈戏知道暗中的各方势力,手底下又有百里九的亲信,这冥界有名头的人肯定不会不认识。如今,看沈戏这情况,也当真不知道什么东西。 “我真不认识他,要么,有可能,他早已不在了。可能不在的时间太久了,见过的也不在了。这样解释才说得通。”沈戏一口吞了一颗葡萄,嘴中含糊不清道。 “没准啊,是什么厉害的人的十八代祖宗。”沈戏又道。 白华没得着什么满意答案,有些失落,原要告辞,百里夙来到殿中,叫住了她:“火神。” 百里夙大概是再想劝她进入苦末地去帮他找百里九。先前他劝过她,但他说自己也尊重白华的决定,毕竟白华没有必要的理由要帮他。况且要一个在这世上活了太久的人,去往另一个不知道能不能再回来的世界,也难以接受。 然后百里夙就见她一次劝她一次。 “火神,请留步……” 果然,白华猜准了,她又听了一遭百里夙的劝话。只是这番,她却有了重新的思考。 对于白华来说,她对这世界实际上已经没有太多牵念了。要说放不下的,曾也就是甘酒,木秀卿,神界凡间的那一众朋友。 或者,她真的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她或者,真的应该是时候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去了。 那个从前从未有人知晓的存在,那个她曾经从未想过的存在。 百里九当初来这个世界一遭,后来不言归期而别,个中理由没人清楚,白华隐隐觉得,真的,她必须也要去了。她也隐隐觉得,真的,可能回不来了。 所以白华好好和木秀卿等人告了别,便决然来到了苦末地的核心。在去往火池底的路上,她回头望了一望,心中竟还有所期待,明知道那个人不会来看她一眼的,走到了最后一步路,这点期许竟然还不肯被压下去。明明他进都进不来,明明……他也不可能来。 白华下定决心,踏出了那最后一步。 “欢迎回家。”这句话飘落在耳中,绽放在了,脑海深处。 会是什么样子呢…… 这个世界。 好像有什么固有在自己脑海里的概念,被置换,被推翻。这个世界的构架,她所处的角色,都有了变动。 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匆匆涌入了脑海里。 白华静静看着眼前的记忆画面几番轮转。 她现在所处的世界,分为东西南北中五方,分为两界,人界和上界。类似于之前世界的凡间和神界,她在这里依然身兼神火和冥火,不过她所掌握的神力,只能算得上这里的“凡人”,她和这里的所有人有着一样的气息。 上界里的人实力有多恐怖,灌输给她的认知里是没有的。不过上界的神似乎分为两类,互相制衡。但是他们只活在人们的传说里,谁都没有见过他们。 而白华在这个世界里,只是一介凡人,不过她不再是孤女一个,而是有一位相依为何命的哥哥,叫做白婴。 白婴待她算不上好,只能算是过得去。在白华的记忆里是这样的。 他们曾经寄人篱下,加着白华此前就像是个累赘,白婴吃过不少苦。白华看着那张和自己一样的脸的人做出来的事,感到十分麻烦,动一下,腰说不定就折了。白华觉得当她哥哥真挺崩溃的。 白婴如今混出点名堂来,是因为他的天赋很高,被一个修仙门派的比较有声望的人培养起来,回来看白华的次数也就更少。但是显然他也没有那么容易自在,他性格算淡薄,不圆滑世故,不攀附权贵,但实力也没强硬到能不把那些人放在眼里的地步。所以,他但凡出风头,就一定会有看他不爽的打压他。 在那里,白华的境况还好,就除了身体孱弱,精神不佳,吃喝还是不成问题,也没太得罪过什么人。 白华所看到的记忆画面中,没有那个世界的白华六岁之前的记忆。白华只觉得身体乍然一轻,那个世界的白华已经消失,而取而代之的,是她。 白华缓缓睁开眼睛,她初来乍到,也不知道要做什么,也不知道能做什么。她其实喜欢平平淡淡的日子,没有什么特别想要去追求的,也没什么仇要报,更没有什么必须变强的理由。 就算她想达到什么巅峰,也不知道在这个世界要如何去修炼。 所以一番思量下来,茫然的情绪居多。还有就是……以后她要如何面对这个哥哥呢。 恰巧这天是白婴每三个月来看她的日子,白华也不太清楚自己能不能应付下来。 白婴来到她的住处,一间清幽的小屋子,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白婴脸色不好,好像被人打了脸,右半边脸肿得两个大,手虚虚捂着,大概也知道捂不住吧。 白婴提了一罐子酸果汁,说是特地带给她的。白华尝了尝,和她在原本世界喜欢的那个味道是差不多的。忽然之间涌上来一阵子幸福感,让白华觉着这世界也没有那么陌生了。 白婴让她慢点喝,喝完了没人给她再买,那就只能她自己去买了。别又哪里跌着撞着了。 白华有些感动,心道从前白婴对她也没这么好啊,多少她还是觉得有点奇怪。 于是她学着原来那弱弱的白华,弱弱地问了句:“哥,你怎么今天忽然这么关心我?” 白婴看着她,说:“哥没用,今日遭了欺负,连还手都不敢,因为我得考虑后果。我想,指不定我哪天就死了,以前没跟你说过几句好听的,如今,也都多讲点吧。” 白华盯着他的眼睛,看不太透,但是总觉得不安。 第二十五章 兄妹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婴第二天就要走了。 白华那天自己待着,想了挺久。她以前都是被人称赞天资聪颖,她双火修行的火神名号更是在神冥两界都响响当当。 可是在这个世界,她真就啥也不是。这里的凡人,除非不修行的,只要是修行的,修行个五载就跟她的法术差不多了。她在这里真就连一点锋芒都没有。 如果她不想办法提高自己,可能就如同白婴所说,被欺负了,都不敢还手,因为后果,她可能根本就付不起。 她需要力量来给自己一个保障。 所以她在白婴走后,自己去报名了修炼的门派。那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门派,她如今的实力,也只够这样的门派。她的年纪在修士中来说,达到这样的成就,实在算不得什么。 这个门派也就掌门人有点地位本事,但他实在也没什么过多实力来振兴整个门派。他也没对这些资质平平的弟子抱有希望,所以,他就是连说话做事都相当敷衍。只一句“孩子们坚持!”,然后他就不知道躲哪去了。新弟子欢迎大典的繁文缛节,他一个都没参与。 白华只觉得自己前途渺茫。 而且这里住宿是要交钱的,条件差得让人无语,每三天都在辟谷,其实就是没钱做饭。 白华只觉得在这里是饿得面黄肌瘦。 难怪刚进来的时候,看那些比他们早一批的弟子一个个都骨瘦如柴,她还当是这门派也没那么没本事,练法术还帮着减肥的。 原来都是饿得有苦说不出。 这门派的长老都和掌门一样,敷衍,散漫,大概就把门派勉强撑下去就差不多了。 然而,白华进去的没几天,这个门派就倒闭了。 白华真不知道说些什么,感觉啥啥都是白费。 弟子们只能回家。 白华自然也不例外。 哎,要是让她那个世界的朋友看到她如今的样子,恐怕少不了一顿嘲笑。 好不甘心呐。 说实话,白华在原来的世界,几乎人人见她都敬她几分,她没体验过像现在这样的平庸与无奈。 如此迷茫,却不能停下。 白婴知道她去加入了门派的事,白华不善于隐藏,到底是被拆穿了。 白婴脸色不是很好看:“你是觉得我不能保护好你?” 过了一会,白华没能答得上话,他又道:“也是。我保护不了。是委屈你了。” 这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白婴自己清楚自己什么实力,却偏偏长了颗骄傲、不甘平庸的心。可是他却真的,什么都无法保证。 白华能感觉到他语气里的又不甘又无奈,道:“哥,我不想当累赘,我也不想当一个被保护的人。” 白婴听罢,眼睛忽然睁大。反手便抽刀将白华的脖子抵住,眼神冷锐:“你是谁?!” 白华略微一怔,眼神渐渐趋于平静:“你其实上次就知道我不是你妹妹了吧。” 白婴没有否认,白华忽然觉得抵在自己脖颈上寒凉的器物在微微颤抖,她尽量朝他的臂膀看去,是他的身体都在轻颤。 白华疑惑他怎么了,白婴的眼泪已经快砸下来了。 转变得有点快,白华有点懵。 “你是我妹妹。”白婴坚定道,“你才是我妹妹啊。” 白华满头问号,兄弟,你这啥情况? 白婴赶紧拿开刀,眼睛里饱含喜悦的泪水看得白华一愣一愣。 “不行,妹妹,我太激动了。”白婴抹了一把泪,“你还啥都不知道。” 白华越来越听不懂了:“啊?” 原来,白华是在六岁的时候,忽然变了样,身体和精神都不一样了,白婴呢,就是个妹控,他总觉得她不是自己的妹妹,却又找不出任何原因。对她就也没有以前那么好。 他总觉得,妹妹有一天会回来的。他觉得,妹妹不可能会离开哥哥。他觉着,哥哥那么宠着妹妹,那么疼爱妹妹,妹妹怎么舍得永远不回来了呢。 就在白华来到这个世界不久,白婴发现有很多微弱的细节,是白华与那个病弱妹妹不同的地方。 他觉得是她该回来了。 他开始试探,病弱妹妹不喜欢喝酸梅汁,只有这个白华喜欢。 没错,白华喜欢的。 他还是不敢确信,直到听到白华坦诚地说出自己的去向,她聪明冷静,不是病弱的那个她会有的样子。是她,是她,是她回来了。 白婴激动得全身发抖,将笑容开到了最大化。白华知悉,看着他的样子,却觉得有些惊恐胆战。 白华自然不能说她之前另一个世界,虽然这其中她还是有些搞不懂,但是……听白婴的陈述,她觉得自己可能是原来的白华。只是不知道是何缘故,她六岁的时候,去了别的世界,而留下的那个是“不完整”的她。如今她回归,她便是真正的她。这样想来最通。 那么其中的原因,还有六岁前的记忆,可能是意外或是人为,生生被抹去了。 这其中的事情,很可能比她想象中复杂得多。 “哥。”白华僵硬地叫了一声。 白婴眼里的疯狂的激动慢慢平息下去,他紧紧抱住自己的妹妹,道:“哥哥一定会想办法保护好你,哪怕是一条命,哪怕是生不如死,只要能保护你,哥哥怎么样都无所谓。” 白华总觉得白婴的兄妹之情太过于疯狂,况且要她这样去接受一个凭空而来一般的哥哥,暂时还是不那么容易的。 “哥,我说过,我不想当累赘。我们要一起变得强大,绝不为人若欺。”白华道。 “谁都不能欺负你。”白婴,“否则我要他的命。” 白华看着白婴的表情,心里总是觉得毛骨悚然。他的精神,她认为可能有些病态。或者其他什么说不上来的……执妄。 “不会的,哥。”白华面无波澜道。 白华听闻流云山在招收新弟子,他们这次不看资质,不看成就,不看家世,只要求参加一场“登天赛”,“登天”成功,即收作弟子。不过,只收取前一千名。 “登天赛”指的是,流云山会架出一架通天之路,谁走到尽头,谁就是“登天”成功。寥寥数语,没什么详细的解释,说了也似乎跟没说没什么区别。 白华暗自想道,这流云山竟真能有架通天路的本事吗?可若是这样,上界便不应该只能存在于人们的传说之中了。还是说,流云山真能弄出通天路,只不过这秘密重大,难道是借招弟子的声势,顺势将这消息公之于众? 那这流云山可就厉害了。 白华想了很多,终究是猜测。 第二十六章 怪异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流云山的名头还是很响的,但是……但是吧…… 白华望着那一座与其名气实力分毫都配不上的山,眼角抽搐。 ……但是这流云山也太寒酸了吧!又短,还长得死气沉沉的,哪里像个修炼的场地。合着它跟四周的高山险峻比较起来,就被虎伺龙盘一般的,显得弱不禁风。 白华简直不想说话,在上次那个门派快给她饿死,这次这个门派,是要把她活脱脱挤死?这小破地儿,能容得下一千人,容得下个鬼啊? 奇形怪状的东西白华也没少见,这暗暗惊讶一番,她就回去准备了。 开赛时间还远着,白华便去了集市逛逛。 白华位于五方中的南方,这个地方有个风俗,每到了余阳乍落、云边晖尽之时,家家户户的屋顶砖瓦都会变成幽幽的红色。乍然看去,就像是整个国度都被围于熊熊燃烧的不灭之火的囹圄。 这里房屋的房顶砖瓦都是有规定的。所有子民都遵循这样的规定。 白华一开始来这个地方,看到如此壮观的火曜一般的场景时,叹为观止。当然,这样的形式,是有一定的来源的。 位居此间的王国,叫做恒朱,王国的国君李觉深是位明君,他与其贤后姬桔伉俪情深,本万事无忧,合乐安康。怎奈天不遂人,世不留人,姬桔仙逝于东宫所藏冰寒冻阵之中,那几日的东宫冰冷地残落,承载着远去人。 姬桔是乃贤后,为天下人所尊敬,百姓为纪念她,在寒冷静谧的夜晚,用特殊材料打造屋顶,使得屋顶在晚上自觉亮起红光,犹如万盏灯火,以此象征着为姬桔送去的温暖。 久而久之,人人纪念,便成了如今的景象。 白华初时听闻,沉醉于这样温暖的心意里。 天色式微,集市的屋顶都起了朱光。 白华在这样的地方走着,感觉很神奇。在这里,她买得到自己最喜欢的青梅糕,酸果汁,冰糖葫芦,冰糖果儿……只是,她总觉味道上只是差不多,却终究好像少了什么的。也许是少了她脑海里的那点味道吧。是那说不上来的,一直存在的,却有一天丢失了的味道吧。 总在大晚上喜欢一个人静静地思索和感怀着什么事,是白华一直以来的行为。 看着这里的一草一木,虽然她都在记忆画面看到过了,但是却还是没什么熟悉感。她想着,她真的属于这个世界吗,她到底是回来了,还是离开了? “咕——咕——” 白华的肚子不允许她再只想这些杂七杂八的、思来愁去的东西了。 啊哦。饿了。 她拍拍肚腩,径直去了一家看起来生意不错的酒楼,规格看起来也不错的,装饰低调,但是很气派,有故事的老建筑一样的。 她喜欢这种调调的酒楼。 不过菜价也略微贵了些些,还有就是,这里的小二厨子都长得很奇异……丑得奇异。本来吃个饭,白华不应该关注旁人长相,但是他们长得实在超脱意料,太过于吸引眼球。这里的有些客户见怪不怪、视若无睹,还有些和她一样,一进来就被这些人的容貌吸引了,有大惊失色的,还有的直接被吓跑了。 小二也不以为意,该干嘛干嘛,好像对他们的生意没有丝毫影响一般。 白华觉得……这莫不是这里的老板有的什么癖好? 第二十七章 难行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玉先生。”来人被很热情地迎进了楼里,“您好久未来。小的先给您沏茶,您且稍坐着,我等这就通报给梁老板。”小二搓了搓手,在等着什么似的。 那位玉先生知道他什么意思,赏了一包金银。 小二颠颠地跑去后院。 白华好奇地一抬眸,那玉先生已经同她一桌坐了。 白华不大习惯跟陌生人拼桌,多看了玉先生几眼,也不好意思提出来。 那玉先生机敏,大概看出来她不自在,抱歉一笑,挪去了旁边。 “玉郎。”一道清清凉凉的声音携着极强的辨识力穿透重重杂音,明晰在空气里。 白华听了这声音,打了个激灵,耳朵都要颤了颤似的。 玉先生早已习惯了,但听到这声音,还是不禁一哆嗦,无奈地扶了扶额。 一道纤长身影柔柔却迅速地飘了下来,玉臂圈住了玉先生的脖颈,围着他转了一圈。 “小梁,你别太激动。”玉先生赶忙正了正衣冠。 白华感叹一声,看来是有情人相聚呀。不过……这两人看起来可都是这座酒楼的重量级人物了吧,倒是长得好看极了。 咦? 白华嗅了嗅,不对呀,这里有妖气哎。她仔细闻了闻, 好像是梁老板身上的。 难道这是妖精与书生的爱情故事?白华想了想,这类故事她以往听得多了去了,小生与妖精怎样缠绵恩爱,或者人妖殊途,或是爱恨情仇一顿乱烩。 这也不知道是那个版本。 哎哟不对。 哎哎哎? 白华忽然瞪圆了眼睛,只见梁老板和玉先生都露出了尾巴,梁老板是一只灰白色的狼尾巴,而玉先生则露出了狗尾巴。 哇哦。 原来这两人都是妖啊。白华惊服,这两人竟然就这么毫不遮掩地露出了妖尾巴,在那里浓情蜜意。不过大家都只是看看热闹,似乎这里的人和妖相处得挺和睦的。 “玉郎。坐呀。”梁老板把玉先生按坐下。自己也坐在她旁边。 ……有必要这么刺激我的嘛。白华只觉得一口菜都不香了。怎么梁老板还带着玉先生来和她拼桌了啊,她这桌子是什么宝座不成,还……还喂她一嘴狗粮!白华捣了捣碗里的饭,苍天不公啊不公啊。 玉先生又一次抱歉地看了看她。梁老板立马捕捉到他这微小的举动,秀眉一挑,将他的脸捧过来正对着自己:“玉郎,你看我,别看别人。” 玉先生摸了摸她的头,笑道:“嗯,好。只看你。” 白华咬了一口青梅糕,酸……酸死了。真的是…… “玉郎,你听说流云山的‘登天赛’了吗?”梁老板道。 白华竖起耳朵仔细听。 玉先生轻柔地撩了撩梁老板的一撮鬓发,道:“自然听说了,也不知道那群老人家在折腾什么,这‘通天之路’可真是个大噱头。” 梁老板偎在他怀里,撒娇道:“那人家要个礼物,你愿意给我弄来吗?”玉郎答自然是愿意。 “我好想要那些老家伙的大赛头筹宝贝啊。”梁老板在玉郎面前,丝毫不掩饰自己眼中掠过的欲望。 这玉先生呢,对她也是真心宠着:“听闻这流云山的大赛头筹可是一柄上古器物,你要是喜欢,我为你弄来便是。为夫正巧也想看看流云山有什么个‘通天之路’!” 听玉先生这意思,貌似,妖也可以参与修炼?这等事,白华真是从前闻所未闻了。 那这可就不好对付了。 若是拔得头筹,修炼路上便比旁人领先许多,反之,便是与旁人落后了许多。 真是太艰难了。 白华心里也没什么好主意,也走不了什么捷径,更没有意外得什么宝贝、神籍。白华越来越觉得,她就是属于这个世界,也就是一炮灰啊。也不知道百里九在这个世界的哪里,又是什么身份,为啥要选她这样一个在这里弱弱小小的人来找她。 很多东西,她肯定要找百里九问明白,她相信百里九当初的种种表现,种种交代,定然背后有因由。 只是世界之大,何处寻人啊。 白华回去之后,也是难眠。路不好走,未来迷茫。 这个世界的修炼者一般都是具有异格的人。所谓异格,就如同之前世界的资质一样的意思。异格又分很多种,除了最基础的显格,还有随着等级越高,越令人无法探出的隐格。同时拥有显格和隐格的人已然不多见,更多的,是只有显格的修炼者。异格还分为很多不同的格,众所周知的是一部分,众所不知的又是一部分,还有待发掘。 异格修炼地越精深,其间奥秘便越难明解,至今也无人知道修炼异格的上限,或者,人们将无法估计的力量,称为“就天”格。只是如今的世界里,即便是炼成最鲜少的就天格,也始终只能是近于青天碧落,终无法得见上界。 事实上,仔细看来,异格这种东西,里面的不确定性总是比确定性要多的。也许不同的法器,世家系统的修炼,都会对修炼异格产生一定的影响。白华身后既没有名门世家,也没有走运得到什么高人指点,或是捡到、获赠什么法术宝物。若是连异格都是平庸的,那么她真的,这条路恐怕与她无缘。 白华还不知道自己的异格,她打算去哪里测试测试。 她去了一个号称测得与修炼门派一样精准的地方去测异格。 这也是要花不少钱,白华这钱花了,吃的便要拮据些。 可是测的结果她并不满意,因为她只测出了显格——火。这结果,也算情理之中。她再不甘心,也不能改变事实。白华知道,她这样的,放到广泛的修炼者里,很快就会被泱泱人海吞没,淹得连根头发丝儿都透不出来。 白华也再三确认测试结果,才真的失望了。她如今便算是心高的无用者了吧。 白婴对她的测试结果好像也没什么惊讶,他劝了她几句,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毕竟那种拼了命想崭露头角的愿景,他们都是一样的。 第二十八章 组合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想了很久,最终鼓励自己,坚持必有收获,踏踏实实走好每一步,是她应该做的,也是必须做的。 她不是多乐观的人,只是她知道她不能一直沉沦在悲观里。 正式踏上流云山的路的时候,她有一种忽然开阔的感受。 流云山的确很矮,长相也奇葩,但是等到了山上,一众人等才发觉,他们之前看到的流云山,只是一截而已。完全的流云山,其实还有一大截是隐藏于终年不散的云彩后面。 那云也奇怪,像是一直随着气流在流动一样,但是却一直源源不断,履有替补,倒也是不显然易见的奇景异象。 慕名来到流云山的其他门派子弟也不少,不过与其说是来瞻仰流云山修炼奇致的,不若说是来观赏这批来流云山参赛的修炼者们的风采如何。 有人早早伏人耳畔说这位那位怎么样,看上去是贵胄还是贫寒,有没有前途都能悄悄地给猜猜。 白华也听到有人夸她貌相不凡,又有人好奇的,也听见有人对她莫名奇妙的敌意……她倒也不甚在意,寻了一处地方,拍拍干净坐下来,修习着她的火格。不知道为什么,她明明会神火和未尽孤火两种,按照这个世界的修炼法则,却只能修炼提高那原本的神火力量。这是事挺让她想不通的,搞得她现在也不知道要拿这未尽孤火怎么办。 “嗨,你是修火格的啊。”一个约莫十几岁的少年一撩袍子,在她身边坐下道,“巧了,我是修水格的。” 白华见这小少年大大咧咧的,看着还挺舒服:“这怎么巧了?水火不容么?” 少年道:“你可真是不解风情啊,水火相不相容我不知道,我也不屑管他!但我觉得和你相处应该会挺融洽的吧。” “哦?”白华来了兴致疑问,“为何?” 少年露出了一边小小的虎牙,道:“就是感觉呀。” 感觉…… 害。 白华知道自己的脑子又要想起那谁,又要想起以前的什么东西了,有些烦躁。又恨自己还是忘不掉。 白华苦笑:“你到底是个少年,纯真了点。” “可别搞得你比我大多少一样。”少年摆了摆手。 白华心里算了算,这孩子大概就十几岁,她其实已经活了好几万年岁了。这么一算,大得那可不止一点半分。 “哎呀,说白了,我就是来跟你套个近乎。”少年说明了来意,“我叫天吻,想找你组个组合,正好你修火格,我修水格,说不定你我能互相促进彼此的修炼进度呢。” 白华看见他坦诚的目光,这样清清楚楚、明明亮亮,不藏污浊、不隐心思的眼瞳,只觉得根本无法拒绝。组个组合也好,她一个人虽然可以,但多了也不坏。 白华也明明白白答应了,并且介绍了自己的名字。 “白华,你能帮我个忙吗,我修炼遇到瓶颈了。”天吻道。 白华点点头:“你要我如何?” 天吻道:“你燃一丛火吧,我练练浇灭它。实践出经验。” 白华应了,一团火燃了起来,天吻试了几次,很轻松地将这瓶颈过了。 “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天吻笑得爽朗,脸上都是自信和欢愉。 白华看着他,笑笑没说话。 第二十九章 路断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陛下,陛下!”老公公跌跌撞撞前来禀报,“南湖王他他他……” 李觉深正聚精会神地看着奏折,被突然打断,眉头严肃地锁了起来。 “那混小子又干嘛去了?” 老公公急得动作都不利索:“陛下,小王爷跑去流云山修炼了!” 李觉深抬眸看了一眼老公公,深邃的眼睛里满是“我猜到了”“我看透了一切”。但他知道肯定没那么简单,那小子定然是闯了祸事。 “没了?”李觉深示意他继续说。 “小王爷他他他……把通天路弄断了!” 李觉深一听这话,也是没想到。他对流云山的盛大浩然的“登天赛”有所耳闻,他与那流云山掌门柳江山是旧相识,十分明了研究出那么一出通天路不知道费了柳江山多少心血。那老家伙吝啬得很,只怕这次那小子是有苦头吃了。 李觉深沉吟半晌,没表明什么态度。老公公大概是心里猜着了,皇上应该是要南湖王自个儿解决的意思。 李觉深这次真就没管,又批起奏折来。批着批着,太过入神,把这事儿给忘了。老公公是动也不敢动,更是不敢打扰。这南湖王虽然不是皇帝亲生的,但是皇帝待他比亲生的还像亲生的,关于他的事,老公公可真不敢怠慢。 流云山上,通天路上,天吻尴尬地看着自己干的好事,把柳江山都逼出来了。 把通天路给折腾断了,他也是真有本事。 天吻一时还没反应过来,他只是嫌走得脚程太慢,就化出了段冰廊,想滑过去来着,谁知道,才刚化出来一道冰廊,那通天路这么不禁冻,直接给冻断了。 天吻反应过来的时候,吸了口凉气,完了完了完了! 他如今是万众瞩目,尤其是被阻隔在冰廊后面一段的通天路的人,是不敢再往上,也没法下来,可是心中无语懵极。 天吻扯了扯嘴角。 白华也是服了,一边惊叹于天吻小小年纪就厉害得如此不自知,一边感叹这通天路的脆弱不堪。 正在这时,极为衣着仙风道骨、超然物外模样的人物赶到了现场,尤其是领头的柳江山,来势汹汹。 看到那通天路险险断了一大截,柳江山脸都青了,脸上褶子皱得深,宣示着其主人的愤懑。 柳江山一看眼前的少年,掐死他的冲动都有了。 天吻知道大事不好,龇了龇牙,双膝倏然一跪,大概是戏精的事儿干多了,那眼泪肆意流淌,一双亮澄的眼睛里全是“您舍得打我吗”的暗语。憋出来的哭腔,从人的左耳传到右耳,再好像直击脑壳儿,白华被他这一出感染得一个激灵。 “柳掌门,我错了。求您个不杀之恩!”天吻说这话时。扑棱了几下眼睛。 白华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柳江山也见多他这样了,呵呵笑了几声:“您金贵着呢,老朽哪里受得住您南湖王的一跪啊!让皇上知道了您这毫无气节的模样,大概又要发怒了。” 天吻一听到“皇上”二字,耳朵就竖起来了。 他赶紧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尘灰,手指头相互戳了戳:“您的意思是,陛下已经知道了吗?” “你说呢?你说呢!” 天吻睁大眼睛,尽量显得无辜而纯真,直勾勾地盯着柳江山看。 白华大概知道了,这天吻就是当今皇上的最宠爱的养子,南湖王殿下。他对于这位南湖王也有所听说,据说皇上很喜欢这个小王爷,甚至超过了自己的亲生儿子。 没想到这个南湖王小小年纪。竟然这么大本事。 “你你你好凶……”天吻可怜巴巴地瞅着柳江山,柳掌门最吃不消他这样了。 “算了算了。你这小子,还想跑来流云山修炼?你在这根本就没法修炼,你的异格太奇怪了,我们这儿的长老教不了!”柳江山道,“殿下,说句难听话,你这异格,放眼天下门派,没有哪个能帮到你。” 他说的不留情面,也是大实话就是了。 天吻眼睛的神黯淡了点下去,这会儿不像是演的,好像也没有演下去的兴趣了。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白华观察着。 “有,有啊,有人能帮我。”天吻想到了什么。眼睛忽然亮了亮,他转身跑到白华身边,拉着白华手臂带她过来。 白华:“???” 柳江山上下打量了白华一下,有些不确信:“殿下,你是说真的吗?她能帮你?”柳江山感受不到她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眼里还是怀疑,“她平平无奇啊。” 白华知道他说的对,她在这里就是平平无奇,这是真的,但是这句话毫不犹豫地从一个强者的口中说出来,她心里还是有些失落空荡。 她曾妄图拥抱捷径,拥抱上天赋予她天赋,可是她现在什么都没有,除了一步一步走,没有别的办法。 她所有的尊崇,都被收走了。 “白华真的能帮到我,今天她还帮我突破了瓶颈呢。”天吻认真道,手还攥着白华的衣袖一角,“虽然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但这人就是跟我有缘得很。” 柳江山显然也看不出究竟,半信半疑,但天吻说的这样诚恳,也难以让他不信以为真。 “那就真有意思了。”柳江山没再多言。转身大手一挥,将在被冰廊隔断在上面的那一群瑟瑟发抖、一动不敢动的修炼者们小心地托了下来。 “孩子们,先回去吧。登天赛暂时取消。我已同各位长老商议,这次招收新弟子就如同往常一般,由过段时间的新弟子大赛的结果来定吧。奖品不变。后悔了的现在可以走。”柳江山摆摆手,打算离开了,有转过来对天吻道:“殿下好自为之,劝殿下莫要徒劳进流云山了。” 天吻嘴上“哦”了一声,心里可不这么想。 流云山,他一定要进。 这通天路的究竟,白华还不知道,不过看样子,和上界应该是真没什么关系了。 白华已经走到如今这一步,就算再难,她也要努力往流云山里去。头筹什么的她肯定是指望不上了,也不奢求了。 但是,新弟子大赛,她一定要努力进榜啊。 第三十章 偶像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哥。” 白婴近些时候来看她的次数渐渐紧密,白华适应了也就毫不意外。 白婴大概也知道了流云山发生的事情。 他给白华端来饭菜,都是刚刚好热乎的。 “我来吧。”白华接过碗和盘子,她还是不太习惯,这个哥哥对她实在太好了,什么都弄得周到。 白婴就坐在一旁,将一袋子什么丹药推到她面前。 “这是我最近立了功,门派里赏的。对修炼有益,但对我没什么用处,你适时需要。”白婴道,话说完了,白华习惯性准备道谢,白婴赶紧又将话尾接上:“别谢别谢,你可是我妹,别生分成这样。好不好?”语气里微末的小心翼翼,眼神里的恳求,让白华忽然有了点自责感和感动,不由得眼眶一润。 如今白婴对她是真的细心、体贴,旁的不说,就这真情,足以见得。 “好,你真好。”白华道。 离新弟子大赛的时间也没多久了,约莫一到两个月罢了,白华得抓紧修炼异格了。 白华这段时期白日里替人做工,赚钱用以买些材料。她这个时候就在想,她好想把许丹青拖到这儿来啊,他在的话,这些灵丹妙药啊啥的,都能炼出来的吧。 她找到了助她修炼异格的绝佳助力,只是她缺的东西委实多了点。 最主要的留仙甘水,那是皇宫里的东西,还要配以澄华盏,二者一同为佳。澄华盏她都不知道哪儿能弄到。这留仙甘水呢,在宫里,她连个宫门都进不去呢。 “白华。”那个歪着头直呼她名字的少年笑嘻嘻的,背着手在她面前瞎蹦腾。 白华看到天吻来了,疑惑道:“你怎么找来的?你怎么知道?” 天吻神秘兮兮地说:“我想办什么事情办不到?” 忽然,他从身后抽出了个什么东西:“噔噔噔!” 白华疑惑地看了看,那是一个请帖:“给我的?”她打开来看,确是给她的。大概意思,就是皇上下帖邀请她,以天吻朋友的身份来宫里做客。 这也不知是不是老天给她的机遇,让她能进宫,也便有了拿到留仙甘水的机会。 可是…… 白华猜得到,这南湖王一向得宠,皇上苦于他奇怪的异格,如今终于找到一个对他异格修炼有裨益的人,皇上知晓了必然十分高兴。想必邀请她去,也是为了更好地帮助到天吻吧。 天吻道:“本来父皇是要让差别人来送的,我才不放心呢,央了他好久,他才又让我出宫去。你可不能拒绝啊!要不然我白折腾了。” 白华收了帖,不留情面、毫不犹豫地嘲笑道:“你这点为自己找理由的本事,蒙谁呢?你当我不知道,你啊,就是想出宫玩儿吧。” 天吻挠了挠头,含含糊糊:“一部分,一部分。” 白华满脸不信,也没再往下拆台。 “上次我把豆腐渣通天路整断了,父皇可气了,叫宋公公看紧我点,我愣是连宫门都出不去了。真是的,宋公公一天到晚黏在我后面,太夸张了,大张旗鼓的。”天吻吧啦吧啦地吐槽,说得很是认真。 白华在听到豆腐渣通天路的时候噗嗤一声没忍住,笑了出来。 “谁让你捅娄子都捅上天了。”白华摊手。 天吻瞅着她,一双清澈的眼睛又开始变得可怜兮兮、无辜至极:“你你你欺负我。”白华:“???” “谁谁谁欺负你了。”白华学着他的话反驳道。 “哇——你就是欺负我,欺负我,你就知道欺负我!”天吻这样子撒起泼来,在白华看来,却更像是一个小孩子拉着大人的手撒娇。 作为大人的白华只能无奈喽。 “行了行了,小祖宗,你说吧,要我干嘛。”白华早猜到他肯定是想要她帮着干点什么。 天吻一瞬间止住撒泼:“也没啥,就是,那个,就就就……”他涨红了脸,忽然有一丢丢不知道怎么说出口了。厚脸皮怎么这时候厚不上了呢。奇怪,奇怪! 白华站累了,捧着脸坐下,静静地看着眼前少年结结巴巴。 她无奈地敲了敲桌子:“憋不憋得出话了还?” 天吻深吸了一口气:“我想出去逛街,还有……陪我去看我偶像吧!” “就这?”白华有点好笑,“这就这么难以启齿啊?” 天吻还红着脸,但是已经舒了一口气。 他匆匆拉着刚坐下、屁股还没捂热的白华,就去了一处擂台。 小家伙跑得挺快,白华有点赶不上,一路上就感觉自己在颠着,完全没注意到身边什么景象,到了擂台处,才堪堪停住。差点刹不住,撞到天吻背上。 “那就是我偶像。”天吻靠在她耳边悄悄耳语,“那个擂台左边的,他简直是不败的王者!你看他那个壮硕的身体,那身段,那肌肉,我一个男的都羡慕了。我以后也要练得像他这样的身材。真酷啊。”天吻露出了点花痴的样子。 白华觉得耳边有人呼气,痒痒的,让她一直想缩脖子。这小子还说了这么一堆,白华煎熬地想挠痒痒。 “你这样清清秀秀不也挺好嘛。”白华道,“你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那不是,哎呀,我一个男的,不太好意思表达我的花痴啊。”天吻小声道。 白华“哦”了一声,觉着这孩子虽然皮了点,但是也怪可爱的。 “哎,你好可爱啊。” “啊?我不可爱,你可爱!”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天吻忽然兴奋地叫起来,白华猛然一吓。这刚才还声音小小的,这会儿声大得怕不是要上天了。 循着天吻目不转睛的目光看去,只见擂台上健硕的男人已经一拳就把对手给打飞了。 他的对手险险地在跌擂台边缘,模样狼狈。 刚才那突然的一幕太精彩了,女子如痴如狂的尖叫声充斥耳中,混杂着天吻一激动没忍住的喊声,在那其中格外分明。 天吻喊完了赶紧捂住嘴巴,不好意思地往周围偷瞄,看有没有人注意到他的举动。 他那健硕的偶像朝台下友好地笑了笑,回了一次挥手。 突然,那人脸色忽然一僵,眼里的光定住了。而后,他突然倒下。轰然倒地的声响,一时间震慑住了所有观众的心神。 第三十一章 诡亡接踵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怎么回事?! 白华还没来得及反应,天吻已经飞奔到了台上。天吻伸手指探那人的鼻息,手指就那么顿在那里了,神色也彻底黯淡了下去。 “死了。”他沉声吐出这两个字。却在这安静的地方,令每个人都听得清晰。 众人反应过来,吓得逃窜。徒留台上站着神色黯然的少年,台下站着心情复杂的白华。 “莫名其妙的,一定有……”“蹊跷”两个字还没说出来,天吻倏然惊愕地睁大了眼睛,嘴巴也因为突如其来而微微张开。紧接着,他也倒在了台上! 以着和那人一模一样的姿势,一模一样的反应。 白华完全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只是看他突然倒下,本能地冲了上去。 和天吻探那人鼻息一样,她去探了天吻的呼吸,已经……已经没有了。 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华脑中极速转着,寻找剪合着有没有什么遗漏的微末可疑之处。 忽然,她脑中高度旋转的弦乍然崩断! 同样的倒姿。 她也…… ……一样。 “皇上!皇上!”宋公公惊慌失措地跑过来,每当他这个样子,李觉深就知道是为谁的事儿来的。他淡定询问宋公公何事,不料,宋公公竟然浑身颤抖,一口气差点提不上来:“皇上,南湖王……南湖王薨了!” 李觉深手猛然一抖,摔了杯盏。 清脆的碎裂声回响在偌大的宫殿中,竟留殿中臣子连呼吸都轻微。 李觉深木讷地保持着摔碎杯子的动作。 “人在哪。”李觉深道。 宋公公颤颤巍巍地领了路。 那停尸的太平间,躺着两个姿态一模一样的人。 他们这样靠得近,不管乍看还是细瞧,都显得诡异至极。 可是连寻一点蛇灰蚓线都做不到。 李觉深心中没疑是不可能的,他仔仔细细叫仵作当着他的面好好检验了,也没有个结果。 “陛下,臣尽力了,只是王爷这样的情况,臣实在是生平未见哪。”李觉深已经僵硬地坐在这里挺长时间了,他看着天吻,怎么都不可能相信这人已经去了。可是没有呼吸,身体冰凉,怎么着都是个死人样子。再瞧,也瞧不活。 “南湖王这事奇诡,暂且不要将这事传出去。”李觉深疲惫地叹了口气,出了此间。 “宋公公。”李觉深背着手,站在湖心亭中,望着那一片湖,才觉能舒缓宽阔些心脏,“朕叫你看着人,你怎么做的?!” 宋公公赶紧道:“是老奴的过失。老奴一直悄悄跟着那两位,不想……小王爷上了擂台,突然倒下,老奴也是没有想到。此事着实可疑啊,皇上!” “朕知道。”李觉深声音里略微有些不耐,“可谁又来告诉朕,朕要怎么跟阎王爷讨一个要了阿吻去的说法!” “皇上。”欢昭仪徐徐步来,为李觉深披上了一件披风。她远远瞧着,今日皇上脸色似乎不太对劲,还是去看了看。 “皇上可是有何事烦着了?”欢昭仪声音温软,问道。 李觉深实在没有多说多解释什么话的心情,只摆了摆手:“你回去吧,别问朕,朕不想答。”说罢便径直回去了。 欢昭仪也是缠人,吩咐了宫人去御膳房做了小食,端去书房。李觉深心里烦得很,一口也没吃,让欢昭仪出去。这欢昭仪近来得宠,也不知是恃宠而骄了还是怎么的,竟以为皇上是对自己不再喜欢了,便说来几句,暗里意思是希望皇上莫何事都不告诉她,令她以为自己失了宠。 李觉深听她之言,更是觉得心头火上浇油。他怒声道:“愚昧至极!汝何品可能与桔儿之读心解语相较!”说罢,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一殿宫人惊得闭紧了嘴巴。 欢昭仪也没想到这般。 桔儿…… 欢昭仪眼眶红了红,是伤心还是嫉妒,道不明也说不清。 到底是她骄傲了,无理取闹了。还以为自己……在皇上心中的地位能朝皇后那儿靠了近点了。 这李觉深口中地桔儿,是他对已故皇后姬桔的昵称,李觉深只有称呼姬桔才是这样的。那令人羡慕嫉妒恨的独宠与偏爱……衬得欢昭仪觉着自己瞬间蝼蚁不如。 欢昭仪想着,其实姬桔她也没有多好,什么闲德,什么解得人心……只不过是沉淀在皇上内心里的思念将那人美化了罢了! 天吻醒来的时候,意识还飘飘然。 这是哪里啊…… 他揉揉眼睛,他不是倒在擂台上了么,可是这里是…… 第三十二章 两厢不知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天吻待看清了身处之地,悚然了一身的鸡皮疙瘩。他嫌恶地“咦”了一声。 棺材…… 嘶,冷嗖嗖的。 他从棺材里站起来,心里自言自语:哈,没想到吧,小爷我还是个大活人!哈哈哈哈哈哈! 话说也不知道得意个什么劲呢。 这具一边,竟还有一具棺材。周围都是黑漆漆的。 那具棺材板儿是合了大半的,天吻不敢往里瞧。 白华醒过来的时候,感觉身边冰冰凉凉的,一睁眼,这这这……这眼前的是什么玩意儿啊…… “我滴娘哎!”白华猛地往后头一缩,“你莫挨我!” 白华眼前的,是一个浑身散发着凉气的小姑娘,那姑娘眼睛还带夜光的,跟猫似的,在黑暗的环境里兀自散发着微亮。 “嘘。”小姑娘在唇前竖起了食指。 “哎?”白华忽然觉得棺材里彻底暗下来,除了那小姑娘的眼睛亮堂得跟两颗小灯球似的。那小姑娘把咬了咬手指头,也跟着迷惑地“咦”了一声。 天吻瞧着这棺材盖没盖严实,心里总觉得不舒坦,强迫性地想给盖严实了。所以……所以他的手相当勤快。 哎,又干了件大好事。 您就安息吧,好好地去吧。 天吻有丢丢感动于自己的古道热肠。 忽然间,一只手粗暴地掀开棺材盖,一道满腔怒意的女声刺到天吻的耳朵里:“谁把我棺材盖……呸,谁把棺材盖合上了!” 咦,这声音还有点耳熟啊。天吻还没想完,白华已经站起来,那个小姑娘轻咬着手指头,也幽幽地站在白华身后,歪了头凑热闹。 天吻一看到是白华,吸了口凉气。 “白……白华姐,啊啊啊我错了,别打我头,啊啊,也别捶我!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看热闹看了好一会儿的小姑娘,这时候忽然意识到自己的存在感好像没了。 “我得给自己多加点台词了。”小姑娘嘀咕着。 “你们两个,跟我走吧。”小姑娘看着瘦瘦弱弱、小小巧巧,不想竟然直接一手掌一个把白华和天吻虚托起来,悬在了半空中。 “你是什么人啊,干嘛啊这是,去……去哪啊!”天吻在空气中胡乱扑腾,有些眩晕感。 白华生平第一次被用这么奇异的方式对待,有点……有点一言难尽,五味杂陈。 “主人,主人。”小姑娘见着了她的主人,一激动脱了手,天吻和白华猛然从半空中砸了下来。 白华:。。。 天吻:。。。 小姑娘一边喊着主人一边朝那男子扑了上去,环住了男子的腰身。 男子万千青丝飘飞,他回眸看了看小姑娘,无奈而宠溺:“快放开,你太凉了。我消受不起。”小姑娘一拍脑门:“对不起主人,一激动就忘记了。” 天吻、白华爬起来面面相觑,这小姑娘真的是激动过了头了。 “客人受惊了。”男子道了歉,算是礼貌。 白华问道:“开门见山,我们并不知道我们为何在此。您既是她的主人,可多少能知道点内情吧。” “噗嗤——内情?”男子掩唇一笑,举手投足间满是风情韵味。 小姑娘也学着掩面一笑,虽然她学得是真生硬,还是情不自禁,乐在其中。 “说实话,客人们,我就是个做仿真傀儡人生意的,我也不晓得,你们是怎么来这里的。”男子带着些许歉意道。 “嗯。”小姑娘也点了点头,“我在棺材里睡得好好的,结果那两人突然出现,把我和主人的棺材都占去了。” 白华:?? 天吻:??? 所以……这什么情况? 第三十三章 傀儡师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和天吻面面相觑。 男子不太喜欢和别人交流,也不是很讨厌。他落落大方介绍了自己和小姑娘,便没有什么言语了。 白华和天吻从小姑娘那里了解到,他的名字是甫安盛,是个一心避世但还得为吃饭考虑,所以还做着些微傀儡生意的傀儡师。他本来无亲无故、无牵无挂,只养了一只不离不弃的小猫。 后来猫命不久矣,他心伤感之余,想着究竟有什么东西能长长久久陪伴他,使他无需再经历离愁别苦。他想到了 ,傀儡。 如果制作一具傀儡,虽没有神魂,但至少他有办法保他不腐不朽,岁岁年年皆伴他左右。于是他雕刻出了自己有史以来制作得最满意的一具傀儡。其神其貌,其肌肤纹理,仔细看来竟也能令人游离于真假虚实之中,难以辨别。 小姑娘说,那就是她。主人给她取的名字,叫做甫绝泪,跟着他姓。 小姑娘一边说着,灯球似的眼睛好像愈发地明亮了。亮得晃人。 “你们看我,是不是都不像傀儡呀?”绝泪晃悠着脚,指着自己,有点得意的意思,“因为我是最好的作品!” “嗯……”天吻捧着脸,其实他听得有点困了,“除了你那俩可亮的眼睛,其他都挺像个人。” 白华见他的样子,知道他约莫是困了。她便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要不然你先睡一会儿吧。” 天吻蹲着,看起来有些像懒怠的小猫一样,微微垂着眉眼,眼皮子早就耷拉下来了。 真困了啊。 白华看他这样子,心里软绵绵的,有温水轻轻躺过一样。她忍不住想摸摸他的后脑勺,但是这样好像有点趁人之危啊……但是她的手可没想那么多。 “白华姐,你摸就摸,别顺一会儿逆一会儿地摸,头发会乱……”天吻咕哝着,后面声音小了下去。 白华有点僵硬地把手缩回来,道:“……寝不语。”也不知道那小子昏昏沉沉听没听到。 她也不知道来这么一句有什么意义,还是,想解释什么? 解释什么呢…… 哈,她又为什么要解释啊。 白华想明白了,又觉得自己搞笑得很。 做贼一样。 “你把他带到主人的棺材里睡吧。这是主人的意思。”绝泪说。 “啊?那你们这里好像也没有厢房什么的,你主人要睡哪里啊?”白华问道。 绝泪看着之前她主人离开的方向,道:“主人接了一个单子,要没日没夜雕琢一具傀儡,暂时用不着睡觉。” “你家主人这么拼的吗?”白华有些讶异,这甫安盛也过于敬业了些。 绝泪发了一会呆,才反应过来,刚刚原本白华都以为她不会答。她说:“主人一向如此。主人记性不好,生怕一旦中断了雕刻,就会丢失灵感。所以主人都要一气呵成。” “哦哦。这样。”白华道,“谢谢你们的收留。”说罢,她摇了摇天吻,想扶他去棺材里躺着睡。 怎奈天吻就是没醒来,动也不动。 睡这么实? 白华无奈,将他打横抱了起来,觉得这样动作应该轻点,他应该不会不太舒服。她却没觉出有什么不妥。只是觉得挺费劲的。 就在被抱起的这一瞬间,天吻安稳的呼吸短暂地滞了一下。白华未能察觉到。 哎,这小子怎么长的,看着也没那么圆润吧,难道是骨头重。真费手……白华暗自腹诽。 天吻在她怀里,唇角上扬了一点。 他好像有点……趁人之危了。 第三十四章 不对之处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好不容易把天吻倒腾进棺材里,那熊孩子不知道什么时候手臂已经紧紧环住了她的脖颈。白华费劲给掰开来。天吻表情有点不开心,皱了皱眉,而后缓缓醒过来。 “怎么醒了?你好像不太高兴?我弄的?”白华连问三句,天吻舔了舔有点干裂的嘴唇,点了点头。 “啊,那那那,那我不动你了,你好好睡着。”白华两只手忽然不知道往哪里摆放。 天吻轻笑了一声:“确实跟你有关。我梦到你把我天灵盖给掀了。” 白华:。。。 她什么时候给这稚子留下了这么凶残的心理阴影? 白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道:“你好好睡觉吧。”她便打算走了,却被天吻拉住了胳膊。 “有事?”白华道。 天吻愣了一下,又不太开心的样子,好像还有点生气?白华眨了眨了眼睛,她说的……好像也没毛病吧? 天吻坐起来,两只手一起拉住了白华的手臂。他一脸可怜相,声音里带着几分刚醒过来时的沉哑,那感觉就像手掌轻抚平滑的颗颗细石之上。 “白华姐,我难受,你陪我。”天吻还自行折腾起了鼻音。 白华不疑有他, 叹了口气,其实她很饿了,想出去弄点什么东西吃。 “你等一下。”白华道。 然后她去弄了一碗面过来,盘腿在棺材边坐下开吃。 香气飘啊飘啊,飘到了天吻的鼻子里。 天吻:“……我也饿了。” 天吻泪眼花花地盯着她的面。 白华拿他没办法,但是厨房里没有食材了,甫安盛最近怕是不吃不喝,绝泪大概率是什么也不用吃的。 “我出去买点。”白华放了碗筷,“你先睡吧,乖。” 天吻听了那句“乖”,表情有一瞬间呆滞,真的乖巧地点了点头。 正好白华还没有好好瞧一瞧外面是什么样子。 “白华姐姐要出去吗?”这声音清脆,音色很有辨识度。一听,白华就听出来是绝泪。 “嗯,厨房里没有食材了。”白华道。 绝泪没什么表情:“那好吧,但是最近外面不太太平,你不要走太远。” 白华点了头,这就出去了。 踏出大门,本来白华还以为能感受到点风了,准备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可是今天居然没风? 白华还是有点闷。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去买了几个包子,又买了一筒面、一只鸡。 一路上她没见着有什么不太平的地方,但是觉得挺合乐安定的。 白华也没多逛,回去的时候撞见了甫安盛府上的下人,原是出去买布匹,应该是甫安盛吩咐的没错了。这么说来,甫安盛的速度够快的,至少傀儡的身高尺寸此刻是大致知道了,这进度行啊。 白华心中暗暗佩服。 她去熬了鸡汤,要些时辰,她打算给天吻做一碗汤面。为了炖鸡汤,她得时不时就来看看鸡汤的火候,要不然白瞎一只鸡。棺材那里和厨房离得还是有点远,她没法两边跑,就干脆啃着包子在厨房等着了。 “是谁在做饭么?”甫安盛问了个下人,手中的动作还是没停。 “哦,厨房里是白华姑娘在做炖鸡汤。”这下人来到府中的资历尚浅,大约是没记清楚甫安盛做傀儡期间辟谷的习惯。 所以他说完这番,顿了一下,又道,“您要不要吃点东西……” “主人不吃。”绝泪不知道什么时候快步过来,遣走了下人,又兴高采烈地跑过来,好奇地瞅瞅甫安盛雕刻地如何了。 看着看着,绝泪的神色有些疑惑,呢喃道:“不对啊……” 甫安盛此刻神色娴静,犹如什么都没听到。 不对…… 绝泪忽然想到什么事。 刚刚那个下人……不对不对,这不对劲! 是她疏忽了,是她疏忽了。 白华和天吻还全然不知,他们所处的,这是个什么境况。 她做好了汤面,端给了天吻,天吻这时候也已经困意全消了,将棺材盖斜了半边儿盖着,然后坐在棺材盖上,悠悠地晃着腿。 他醒来有段时间了,给自己体内调了个息,也不知道是不是休息足够了的原因,他觉得自己此刻神清气爽,连法术都使得顺畅。 啊,好香! 他突然一睁眼睛,就看见白华端了碗鸡汤面过来。 他接过,大口大口地吃起来,汤都是咕嘟咕嘟下肚的。面软滑,鸡汤鲜美、口味醇厚,带着点若有若无的甜辣味,应该是还放了点辣味的佐料。 “好吃啊,可以啊,白华姐,你牛啊。”天吻赞不绝口,她做的饭菜很合他胃口。 “吃了你的菜,我才知道,御厨该换了。”天吻夸起人来那是半点不吝啬。 白华被他夸得有点飘。 天吻吃完了要去散步,非拉着白华,白华只想懒懒地躺一会,但是一对上天吻那双“无辜无害全天下我最可爱”的眼睛,就狠不下心来把那句“我不去”说出口。 天吻心愿得偿,心情很好,笑着露出了虎牙。 这甫安盛应该的宅子挺大的还,白华和天吻转了一个来回,觉得累的有点飘。 “咦。”天吻停住,白华有一次被他拉着颠,然后差点撞上他的背。 “怎么了?”白华问道。心里却道这小娃子怎么这么能造,精力实在旺盛,还不如让他躺去棺材里睡觉。 天吻抬头望着天,天色式微,他说:“白华姐,你有没有觉得,天色变化有点快?” 白华抬头看天,确实,他们出来散着跑着,到现在的时间,也没有很长吧,这天怎么就从下午一下子就暗了?又不是冬天啊。 白华忽然想到这外面,一直都是没有风的。 “我有个暂时没法验证的猜想。”白华看着天空,静静道。 过了两天,甫安盛就从房间里出来了。绝泪陪着他出来,但是脸色有点沉。 白华心想,以这绝泪的性格,她的脸色绝对不可能是因为甫安盛而摆的。她这奇怪的反应,甫安盛也没有察觉。 白华觉得,一切不对的地方,很可能绝泪知道一些。 “甫公子制作傀儡的速度竟这么快,令人佩服!”白华道。其实她心里是觉得这是不可能这么快的,就像天色不可能变化那么快一样。 天吻没吭声,伴在白华左右。 “过奖了。”甫安盛说道,“我正要将此傀儡亲自送去帝都,时日恐久……绝泪就劳烦你们多照看些了。” 绝泪还是愣然的样子,甫安盛说出口这话,她才将将惊醒过来。 “主人,你方才说,你要去哪里?” 第三十五章 昭仪与昭仪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皇上,来自水镜国的和亲公主已经到了。”公公通报了来,李觉深才将眸子抬到殿门面前,从奏折上移开。 那公主着着正式的装扮,一步一环佩叮铃,慢慢行至殿中。 她学着恒朱国的礼节,每走一步都多些小心,也怕脑子断了路,忽然忘了行什么礼,对于她一个代表着水镜国来的公主来说,是万万不能出那样的岔子的。 “水镜国钟钰,参见皇上。” 李觉深让她起来,瞧见她的容貌,眼里多了几分欣赏,可也仅限于此。 仅仅是欣赏。 那钟钰眼里,不甚明显地出现了点失望,因为她从李觉深的眼睛里,再也找不出别的什么蛛丝马迹来了。 “谢陛下。” 恒朱国在这位国君的治理下,加上他广纳贤才,开明圣道,养将壮兵,实力如今算是上乘。而水镜国地方虽大,实力却孱弱。这番示好,李觉深心里清清楚楚是何缘由。 他国虎视眈眈水镜国,其实恒朱国大可以不接受这个烫手的示好,就是谁都猜不出来也不敢妄自揣度李觉深的心思。 不过水镜国算是保住了。他国不会如此轻易对恒朱国使蛮。 钟钰看出来李觉深并不喜欢她,但她不蠢,尽心侍奉,无问其他。 李觉深对水镜国的使臣也是尽了邦交之礼,对她,封钟昭仪,安排妥当,不轻她水镜国。 钟钰却知道他并不重视她,她也只是个顶着和亲公主的名头,被圈养在宫廷之中的金丝雀罢了。 面上相敬如宾,心里却是疏离。 年少的女子,大抵都有过心头悸动的时候,钟钰虽贵为公主,也不例外。 她心里有人,李觉深心里也有人。谁也不拆穿谁,就是最聪明的选择。 宫里也是个寂寥的地方,宫女们有时会聚起来八卦,钟钰也能了解一二宫里的新鲜事。 她才知道,在这宫里最受宠的不是太子,而是南湖王。 南湖王修的是水异格,倒也巧,水镜国王室皆是水异格,钟钰便是其中小小年纪便修炼精绝的皇室成员。 钟钰那日做了养生羹去寻李觉深,她看到了皇上,但奈何距离尚远,李觉深怕也没看见她,她只好悄悄跟了去。 这一跟,便不对劲。 钟钰初来宫中,最先需要熟稔的便是皇宫,故而当她看见皇上最终进去的地方的时候,不由得吃了一惊—— 那是太平间啊。 太平间本不足为奇,但李觉深被瞧见进这样的地方,就令人费解了。若是有多重要的人去世了,为何会放置在放置去世的普通宫人的地方,可若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皇上如此身份金贵的人,如何却竟屏退左右,一人去往太平间? 钟钰心下了然,这定是李觉深的秘密,她是个聪明人,知道这个时候她是不能进去的,甚至不应该让李觉深发现她在这里。 纵使好奇心如何强烈,她都得步步小心。不该知道的事,自然是不知道的好。 可是…… “钟昭仪在这里干什么呢?”欢昭仪挑了眉问。钟钰一转眼就看到她,忽然惊得背脊汗冷。 “这是怎么了?搞什么偷偷摸摸的?”欢昭仪追问,眼睛一扫四周,没什么异常啊。 欢昭仪有段得宠的时日,不过她恃宠而骄,不得宠……还是骄。按她所想,便是,人再怎么样,不能自断了傲气。 这点是钟钰羡慕不来的,或许是钟钰想得太多太细致,心头压着太多利弊,注定做不到如此豁达吧。 “我初来乍到,还不熟悉宫里,这都不知道走到哪里了。”钟昭仪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然而她心里想的却是,我熟得很,但是就是不能说。 欢昭仪除了粘人一点,最大的特点就是单纯,她也不疑,和钟昭仪有一搭没一搭就聊回了自己的宫里。 钟昭仪一直听她在耳边狂轰乱炸,只能耐着性子听下去。 那边皇上听闻她二人关系甚好,考虑到钟钰初来,对她来说一切陌生,难免孤单,特许她二人居于一宫之中。 欢昭仪:好啊好啊! 钟昭仪:。。。 她什么也不好说,心头一直萦绕着:我是一只折断了自由的翅膀的金丝雀…… 钟钰此后行事更加谨慎,好在欢昭仪神经大条,啥也不知道。她暗暗观察了好几日,皇上几乎每天都会去一次太平间,宫人的嘴巴都紧得像上了锁。 “皇上。”宋公公想劝李觉深几句,又实在没话来劝,毕竟南湖王这事情太过怪异。身体跟死了状态一样,只是几天过去,都未有生斑,完好无损。 宋公公欲言又止,李觉深何尝不知道他想干什么,只是脑袋里实在疲乏,只摆了摆手止了他的话,便狠狠呼出了一口气。 宋公公看上去挺难过的,只要天吻在宫里,他身后就一定跟着宋公公。虽然都是他给他干擦屁股的活多,但是想到天吻那熊孩子以后可能再也见不着了,他还是心里疼的吧。 李觉深深深地叹了好几口气,静静在天吻身边坐了一会儿,起身的时候,腿脚都有点僵硬。 李觉深还想再等等,仵作也不敢多说。前段时间,李觉深寻过名医,但仍然无人知晓他究竟怎么回事。 他再次失望而归。 钟钰等他出来,过了一会,才终于进去。她终是忍不住。大概是她年纪尚轻,到底是懂得道理,却不一定按捺得住。 南湖王? 钟钰只偷瞟了一眼,心里冷嗖嗖的。赶紧又折回了宫里。 不想,欢昭仪静静地在暗处看着,待到她匆匆忙忙逃回宫里头,这才离去。 “宋公公。你说,我该不该算计她一局。”欢昭仪全然声冷,脸上依旧倨傲,却透着不明朗的寒意。 “如果我散出去南湖王的死讯,想必那些不喜欢南湖王的臣子们,都有了事情做文章。南湖王怕是不得不被下葬。届时陛下定然发怒,最慌的,大概就会是她了罢。”欢昭仪道,“我是有办法污蔑她,但是至于李觉深会不会保,你觉得呢?” 宋公公一直不吭声。 欢昭仪嗤笑了一声:“也是,你现在不会作声的。” 第三十六章 消失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甫安盛已经离去七日了。 但这几天,白华和天吻切切实实地感受到了这日子过的速度。好像,只过了三四天的时间似的。 甫绝泪总是站在屋檐下,或者半坐在栏杆上,看着远方。 是想她的主人了罢。 白华这样想着。 其实她一直特别想问问,为什么,绝泪明明是一个傀儡,究竟为什么却像普通人一样,有情绪,可以动,可以思考,只是不用吃饭,没有痛觉呢。 和甫安盛所有的傀儡不一样。 所以白华问了。 甫绝泪也没什么不高兴说的,她表情木了一会,才想起来刚才有人问了她一个问题的。 “哦,”甫绝泪道,“我本来是没有生命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莫名奇妙就变得跟活的一样了。” 这个回答,也是在意料之中。 害,这个答案可能只能问天问地问世界了。 白华和天吻百无聊赖地在街上逛了一会,总觉得一切都太平静了。 平静得有点冰冷。 今日还发生了件奇怪的事,白华去街上买了两个包子,发现那个人卖包子找她钱的时候,表情忽然僵住了。诡异定格在面前的微笑,让她觉得全身发冷。这里本来就是陌生的环境,此刻看来,更让人觉得很没有安全感。过了一会,那人的表情才又重新灵动起来。 她忧心忡忡地抱着一袋包子回甫安盛府上,跟天吻说了这件事。 天吻打了个寒战:“白华姐,你知不知道你说的这,给人的感觉特别像恐怖故事啊。很吓人哒。” 白华:“恐怖故事……”白华想到了以前小的时候,她大晚上瞎跑,结果跑到荒坟地那边去了,被鬼火追着跑,吓得差点晕过去。现在想到那时的氛围,心口都能升上来点点逼人的凉气儿。 白华被脑海中的吓人场景吓得一耸肩:“咳咳咳,别说这个了,我心脏弱小。” 天吻被她一本正经的样子逗笑了。 “对了,你看到绝泪了吗?”白华啃着包子,狠狠嚼着,像是在包子上寻找安全感。 “没。”天吻道,“糟!”天吻忽然大叫。 白华:“?” “她好像不见了,今天一天都没有人影!” 白华镇定道:“这样,你去东边跟南边,我去西边和北边,我们先分头找。” 天吻点了头:“行。” 找了半天,二人气喘吁吁地在院中集合。 “找见没?” “没有!” “我也没有!” 会去哪里了呢? 白华和天吻有些焦灼,他们答应了甫安盛照料甫绝泪的,谁知道,这下人不吱一声地就消失了。 “会不会是去帝都找甫安盛了?”天吻道。 有很大可能。白华在心里盘算了一下,仔细想,绝泪这几天一直都是不太高兴的样子,还有甫安盛说要走的那天,绝泪的反应都和往常迥异。 难道是太想念主人了? 忽然之间,白华想到了个什么事。 她不知道对不对,但是…… 白华转过来对天吻说:“我想起来个事,你说,甫安盛为什么不把甫绝泪带着呢?”如果是要她看家,倒也没必要,还有下人在…… 甫绝泪一直心事重重的样子,她本以为是她太过思念主人, 可是现在想想,那里面肯定还有别的什么情绪在…… 甫安盛那么重情重义的人,把甫绝泪时时带在身边也没什么不妥,他为什么不带甫绝泪一起呢。 白华想到初来甫安盛府上的时候,看到甫安盛在介绍完自己离去的时候,把一个大木箱运了出去,那个箱子,和他那日去帝都带着的箱子是一样的,应该是用来装傀儡的没错了。 这样说的话,他本可以完全不用亲自去的啊。 白华猜,这次的单子,情况可能比较复杂。 第三十七章 楼主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李觉深现在很头疼,伸出手来揉了揉太阳穴,神经还是紧绷,未有舒缓。 近来宫里已经传开了,南湖王薨,这事到底没拦住。那群早也看不惯他宠爱养子天吻的臣子们逮着这机会就纷纷来参本子,一面用大义道理来绑他,根本不听南湖王之死的诡异。 李觉深心无余力,已经下令暗中调查是谁透的消息,另一方面还得应付那些倔强臣子的唾沫星子。 欢懿宫里,欢昭仪抓着钟昭仪的手,把八卦通通倒出来:“钟妹妹,你听说了没,陛下最宠爱的南湖王爷竟然已经薨了。哎,陛下对这养子也真是好过头了,竟然不惜与群臣对抗,也不愿意把他下葬了呢。” 钟昭仪心里隐忧,她倒是没做过什么透露秘密的事,但她应该是属于最早知道那秘密的那一批人。只因为早就知道,这心就安不下来。怕皇上知道自己窥探他的秘密不高兴,更怕他不高兴了,自己会牵累水镜国。 慎微到这样的地步,活得过分累了。 可忽然一日,一个消息在她耳边炸开。 李觉深排查了去过太平间附近的人,甚至查了谁可疑地屏蔽左右。有宫人声称自己见到了钟昭仪曾多次屏蔽左右,不在殿中,形迹可疑。 李觉深召来欢昭仪问询,欢昭仪便状似不经意地说了她几个不在的日子。这日子时间都巧巧地卡在李觉深进出太平间的点上,如今嫌疑最大的便是钟昭仪。 李觉深心中尚有疑虑,可在群臣日日上议要他赶紧下葬南湖王的时候,两桩事撞在一起,将他的怒点升到了极致。 钟昭仪如今是证据皆所指之人,李觉深分身乏术,风声掩得不紧,很快就传出去了。一时之间,宫中百口千指,更有本就不乐意与水镜国交好,认为这是对恒朱国不利的事情的人,拿这事请求处罚钟钰。 如今是一批看不惯南湖王的臣子上奏要他下葬南湖王,认为他如此做法不重礼,有损皇室颜面。还有一批,认为不应接受水镜国的示好,在钟钰私窥圣上的事情之后,更找到了由头再跟李觉深谈这事。 思前想后,钟钰坦言,只是始终坚持自己没有透露风声。 可如今,谁透露的风声已经没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宫中如今人尽皆知,而他进退两难。 李觉深终是削了钟钰的昭仪位,她被贬为才人。圣旨上昭然写着的处罚,听起来冰冷吓人,但其实颠来倒去就只一条石是实打实的处罚,就是把她贬为才人。 这算是李觉深在她与那批臣子中的权衡了。一定程度上,也是在护着钟钰。 钟钰心下稍安, 也有些微私人情感里的感动。 至于下葬南湖王一事,任那群臣翻出什么花,李觉深一直没松口,打算采用冷处理的法子。 只是,这位帝王最近实在心累。身体似乎隐隐有些扛不住了。 “走!”白华道。 天吻跟着她,问道:“白华姐,我们去哪儿啊。” “帝都啊,他们最可能在那。去不去?”白华走得很快。 天吻笑了笑:“那你别走这么快啊,等着,我追上了啊。” 白华正经的心事被他言语中的促狭搅得东崩西裂。 白华:…… 她走得更快了。 去往帝都的一路上舟车劳顿,但是天气还算是平顺了他们的心,没给他们造成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帝都的确繁华,人来车往,热闹非凡。 “白华姐,不知道你发现没有,他们身上的穿着,不像是恒朱国的人。”天吻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有些慵懒地说。 白华嗤了一声:“你姐姐我还没瞎。” 天吻盯着她,看得入了神,这时他的眼睛里没那么多戏,有的只是澄澈和一丝丝恍惚的呆滞。 白华也看得着迷,不由得多费眼看了会儿。 最终是天吻说了话,阳光浅浅地在男孩的发丝眉眼间铺了一层,漾起了白华心中一绺难得的情绪。 他说:“白华,你看我的时候,目光可以别这么赤裸裸的嘛,我怀疑你贪图我的美色。” 白华撤了专注在他脸上的眸光。忽然觉得,马车载人也不那么颠簸了。 “嗤,我才不老牛吃嫩草。”白华学着他,一只手搭在膝盖上,显得漫不经心。 天吻失笑:“哪有人这么比喻自己的。” 他抓了抓脸,又咳咳两声:“不过,白华要是不介意,我愿意啊。”他说这话的时候,眼神不好意思盯着白华,但又忍不住时不时地往她那里瞟。 白华愣了愣:“小屁孩,怎么不叫我姐了。” 天吻心思敏感,他不知道白华是不是没听明白,还是……这话题转移的,表明她一点都……都没想过么。 想到这里,他的声音就沉了几分,满满的都表达着“我不高兴了”:“本来喊你姐是为了显得亲密,但我现在怕你只当自己是我姐。” 这意思挺明显了吧,该听懂了吧。天吻心中暗暗与自己搏劲。 白华:“小孩子家家的,你原是觉得我当你姐是占你便宜了不是。” 天吻:…… ……这人脑回路怎么长的。 木头桩子!铁疙瘩! 天吻气得不想说话。在心里纠结,每在心里脱口而出一个词,就气得捶一下腿。 “那让你占我一次便宜吧。”白华道,“天吻哥。” 天吻怔怔地看着白华,手紧攥成的拳头也忘了松开。 虽然明知道眼前人不过是开玩笑。 可还是忍不住陷进去了。 “甫安盛见过楼主。”甫安盛弯了腰。此刻的他站在这座楼的最高层,第十八层,面对着面前诡异的场景,面不改色,话都说的慢条斯理。 在他的眼前,不知有多少人,在那被称为楼主的人周围,匍匐围成了一圈。那楼主就坐在那中间像是一个祭台的台子上面。那楼主的眼睛,就像两个红得扎眼的灯球。 楼主抬眼瞧了他一眼:“行了,东西就放那儿吧。” 甫安盛没吱声,将箱子放了去,便准备离开:“东西我已送到,便不打扰楼主了。” 楼主手指尖一弹,出口啪嗒关了起来。 第三十八章 波折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不了解这里情况的人,只能进不能出,这不教人奇怪。”那楼主说着,还剔了剔牙,“但你明明知道,还敢说走,你说你上赶着来的,图什么呢?” 灯火半映,在甫安盛那张风华绝代的脸上,光影交错,却绽出了一片狠绝的表情。 还没等那飞扬跋扈的楼主再有动作,甫安盛已经飞身出手。 那楼主有一刹那的懵,也是反应快,赶紧侧了身,妄图躲过。甫安盛衣袂凌风翻转之间,袖刀出,那人一痕鲜血已暴露在空气中。那人“嘶——”了一声,借着后力,自己往后躲去,双手之间已然炸出了喷薄的煞气。那带着侵蚀性的气团一波一波,全然不顾匍匐在地上的无辜之人。 甫安盛一个后翻,足尖点地,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长痕。却依旧不失风度。 “有点本事,”那所谓楼主悄悄笑开,眼睛格外红亮。 甫安盛没跟他废话,继续开打,这次速度变快了,出其不意,与那楼主正面刚上。一时,两人开始了煞气与风的较量。 甫安盛,显格为风,普通不过的异格,但是年纪轻轻,看着他使出的部分,竟已是高阶。高阶基础,可以风破空,出其不意,无法预测位置,在这基础上,他修炼到了什么程度,还带出了什么样的能力,未然不知。 这楼主的煞气也不知是什么奇怪的异格,看着等阶未达高阶,杀伤力却如此骇人,只不过几团,那腐蚀性就在这一层处处留痕。 才刚开始,只是蜻蜓点水罢了。 一个不肯放人走,一个去意浓厚,唯快最好。 于是千般缠斗,打了很久。 期间,空中流煞万顷,与铺天盖地而来的厉风相互穿透,只听“轰隆”几声,伴随着扎人耳膜的尖锐撕扯声,第十八层楼竟被生生卸掉了!二人在迷雾乱烟中踏于楼的两端。 不过下一瞬间,那第十八层楼竟又恢复原状,伴随着巨大的、不可抗的吸力,那楼主重新被困于第十八层楼。 而待杂烟散去,甫安盛亦拂袖而去。 那楼主倒在楼里,那祭台之上,是他永生的禁锢、荒凉的囹圄。 他咬牙切齿,抹去了无声无息中被割破的手臂上的血痕。 甫安盛接的这一单主人是曜起国的大祭司杜苦,那是一位他有着诸多遗憾的朋友,曾经关系很好,乃是刎颈之交。可是这位朋友,如今是见他都不肯见。连傀儡,都是杜苦让禁楼代他接去,连亲自来的意愿都没有。 如果不是那楼主生生世世连同其手下都被封在楼中十八层,他可能现在还在那里耗着。 曾一起走过山河的、拜了把子的好兄弟,当真越走越远。 甫安盛其实入帝都就知道,这一路都不会太平。 在禁楼是,现在也是。 甫安盛静静地看着他所停憩的一方林中,窜来窜去、虚身渺影的来人终于现了形。他们带来了一阵风,混杂着他熟悉不过的气息。 白华和天吻这一路赶过来,他们打听到傀儡的买家是大祭司杜苦。可目前,他们连个门槛都进不去。 “大祭司杜苦……这名字有点耳熟。”天吻挠了挠头。 这里是曜起国,这是个很特别的国家。因为这里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是法术强大、教习皇室子弟术法的大祭司。 天吻虽然爱玩,不喜欢被束缚在宫里,但好歹是皇家子弟,该出席的场合还是要去的。他幼时被李觉深带去过曜起国,见过皇帝,听说过大祭司。可是……似乎此大祭司与彼大祭司并非同一个人啊。天吻也记不清楚了。 “我刚刚问了路人,”白华走过来道,“曜起国有祭祀礼,祭天祭地祭亡者。就在三天之后。”那大祭司会来,便有机会问询。 “那可真是赶巧了。”天吻道。忽然,他看了看白华的腰带,面色不太好:“白华,你的钱包呢?” “?”白华瞅了一眼腰带,这才惊觉。 “呀,不可能掉了我不知道啊。”白华焦急地想,啥都能丢了,天吻丢了都行,就是钱袋子不能丢啊!哎不对……天吻也不能丢。 “你个粗心大意的,被偷了。”天吻道,“说不定就是刚刚你说那个路人要的报酬呢。” 白华见他还有心情开玩笑,气也给气笑了:“关键是我脸盲,刚才还没注意是哪位。找也找不到。” 天吻这会儿也嘲笑不出来了,脸色慢慢就僵了:“……真真真的啊。” “不然?假假假的啊。”白华这一说,天吻立马不淡定了。 “呜呜呜,”天吻这家伙再次戏精附体,“那今晚岂不是只能和白华你露宿街头了。” “……”白华看着小家伙攥着自己的衣角,一句较真的“街头不能住,晚上有宵禁”生生给憋回去了。 哎,残酷的人生啊。 于是两个人在石阶上坐成一排,双双捧着脸。 “哎,我白华怎么也想不到会有这样做大街喝西北风的一天。” “哎,我堂堂南湖王天吻,怎么也想不到会有缺钱的一天。” 白华:…… 天吻不堪忧虑地问:“你真的一点都记不清那人模样?” 白华一脸迷茫地与他对望:“你说的对。” 天吻:…… 天吻静静地从衣襟中掏出了一颗玉葫芦。 “还是小时候抓阄抓到的呢,父皇便将它赏我了。”天吻故意颤颤巍巍地把它放在她手掌心里,像把命都托付出去了。 白华冷静淡定地看着他:“你再演?” 天吻闭了嘴。 白华从袖子里掏出来一袋灵石,站起来道:“ 你那东西收起来吧,谢你提醒,我想起来我还有多的灵石可以换些钱。” 天吻不知道为什么越来越喜欢看她,忽然微微一笑,眼睛亮得晃眼,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地将那玉葫芦塞进了她的手中。 “你替我保管。” “就这么定了。” “不许还我啊。” 这小子抽风了? 白华瞅了瞅手里那颗晶莹剔透的玉葫芦。这看着就不便宜。应该能买很多包子…… 咦,她最近怎么好像爱吃起包子了? 要是天吻知道白华心里想着的它能换多少个包子,恐怕能气吐血。 第三十九章 昔日今时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祭祀礼那天很热闹。 偌大的台子上,设了坛。一众巫觋走过场后,便由大祭司杜苦正式举行祭祀典礼,祈雨祈福。 站在高台上的那个人,带着一张精致的浅紫色面具,唇角不上勾也不下弯,保持着平淡镇静。 甫安盛一抬头就能看到他。他来算是给自己和杜苦的兄弟情谊送别。 他们本来是好兄弟,是生死之交,早年的时候,少年意气风发,什么没经历过。谁知道会有这么一天。 他竟然成了杜苦的威胁,或者说,杜苦竟然把他看做是威胁。 “威胁”这个词从杜苦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实在是让他觉得讽刺。 前几天晚上,他在林中遇到的那些人,他们的身份,和他和杜苦以前是一样的——禁楼执行者。 禁楼十八层,层层凶险。 他们在这里被培养,他们成长,他们被迫参与了这场无休无止的、暗不见光的游戏。不知道是谁设定的这一场又一场,杜苦成为了执行者中的王牌,甫安盛因傀儡术的特殊异格得以与他并列。 后来,杜苦被国君赏识,凭得一手通天传闻,一身高阶法术被封为大祭司。 大概是因为身份金贵了,光鲜亮丽,再去想那些昏暗的时刻,那些不怎么上得台面的过往,会觉得心中膈应吧。 可禁楼的势力可以埋作暗线,必要时又或可以保命。 但是对于杜苦来说,过往的人没用了。 会构成所谓威胁。 那批兄弟被处理得很干净。甫安盛是最后一个,也是最难对付的一个。 甫安盛被杜苦偷袭,在他察觉所有的不对劲之前,在他还信任杜苦之前。 你看,多讽刺。 你就是这样对兄弟的。 甫安盛死里逃生,他选择尽量不入世。禁楼执行者还没有人能杀得了他,但是杜苦从未停止过杀他的念头和行动。他安安生生地蜷居在自己的宅子里,还以为杜苦也放过他了,可是,这番他接了他的单,却又迎来了一波杀戮。 甚至……杜苦还与禁楼十八层封锁的有罪者有所勾结。 你看,你都不用亲自动手,就差点把我杀了。 甫安盛早就知道这次入帝都不是没有什么好事,所以他没有带绝泪。也不知道她可还好。 他日夜赶制的傀儡,是杜苦拿去献媚的工具,只是国君喜欢,仅此而已。偏偏他做的傀儡天下无双、做工精绝,仅此而已。 这一趟走得心寒。 甫安盛站在台下,看了杜苦一眼,他发现杜苦也在若有若无地往他这里瞥。眼神里有锐利,有寒冷,还有说不清的。 甫安盛那日在林间挂了彩,伤口被衣物掩下。 “白华,白华。”天吻往那个方向望去,戳了戳白华的手臂,“我看到甫安盛了。” 白华跟着他望过去。 果然。 就是有点鼻青脸肿,差点没认出来。 这是打了多狠的架啊。白华惊叹。 “咦,”白华忽然道,“杜苦也在看他哎,我觉得这两人的关系好像有点微妙。” 天吻摸了摸下巴,也不知道想什么呢,白华说的话他没有应。 “嘶——”天吻一敲手,“我说眼熟呢……这个杜苦,明明是曜起国上一任大祭司啊,他已经暴毙了。” 第四十章 活过来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什么意思?”白华不太懂。 天吻解释了一下:“意思就是,这个杜苦在我小的时候就死了,现在曜起国的大祭司不是他。” 白华还是不太明白,懵着一张脸。 天吻咂吧了一下嘴,继续解释:“我们在这里,经历的可能是多年以前的事了。总之,不是现在这个时代的事儿。明白了?” 白华理了理,算是反应过来。 “所以我们可能穿越了?”天吻半问半疑。 白华理顺了思量,摇了摇头:“不不不。” 如果是穿了,那也没道理这里的时间比几年之后快那么多。 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甫安盛是找到了,那甫绝泪呢? 说到就到。 甫绝泪不知道从哪儿冒出来的,在川流的人群中,拽着甫安盛就一路跑。 杜苦的眼神没有变化,甚至好像一点都不关注。 “咋办?”天吻朝白华看过去。 这次换白华牵着天吻。 “追。”白华道。 嗯,追。天吻看着自己手腕上她的手,脑海里重复着。嘴角弯出的一抹微笑,带了好多温柔的意味。 当事人不知。 啧,等这些乌七八糟的事儿过去了,得想办法让当事人知道才行。 天吻小脑袋已经开始转起来。 “奇怪,不见了。”白华追了一段,停住了脚。 天吻下意识说出了内心话:“你确定不是你没跟上?” 白华扭过头来,不言不语自带威胁地看了天吻一会儿,天吻不为所动,好像还挺喜欢她的反应。 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他们所身处的地方正在瓦解。不仅甫安盛和甫绝泪消失了,路面在消失,人也在消失。 只不过消失之前,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最显眼的就是,除了白华和天吻之外的人突然的停下自己的动作,连表情都僵固在面皮上。 这让白华想到了卖包子那人的突然卡壳的场面。 “唔——”白华和天吻只觉得脑壳儿里面像被人用钝器砸了一样,乍然的一道白穿透了脑海般的,他们先后倒下。 “……” 白华和天吻再醒来的时候,都很自然地一掀身上盖的白布。 就像平时睡觉睡醒了,意识还没醒,先掀开被子。 ……等等,这、这什么玩意儿? 几乎是同时同一反应,这两人惊怵着相望。掀开白布的那两双手掀了一半,定在空中了。白华和天吻凌乱在这太平间里。 “……白华,我们是不是还没醒呢。”天吻僵了一会,总算是动了动眼睛,他把眼睛闭上了,竟然又躺回去了。 “……你这什么操作?”白华赶紧又把他身上的白布掀了,“你当你搁床榻上睡觉呢?” 天吻只好坐起来,这会儿也不知道是真的害怕还是演的,身体在瑟瑟发抖。 他朝她那边挨了挨,又挨了挨。白华没反应。然后他抱住了她的手臂。 白华:??? “我我我害怕……怕死了。”天吻仰起头,一本正经,“我还是挨着活人近点吧。” 明晃晃的占便宜。 谁知道白华淡定地笑了一下,眸光深不可测:“你怎么知道我们都还活着啊?” 弦外之音凉凉地扑在天吻的理解里,他瞬间脑补了无数志异戏文里说的恐怖场面。 “你想啊,”白华又道,“我们在那个地方醒的时候,都是躺在棺材里的,说不定,那个时候的我们是已经死了的。后面的事,应该是我们死得不明不白,所以执念化作了一场真实的梦境。” “所以啊,我们现在应该在另一个梦境里。因为上个梦境的结尾,已经给我们的意识带来了暗示。” “你还记得吗?”白华叹气,“所有人都消失了。我们也不例外。所以潜意识告诉我们,我们已经死去。” “故而这个梦境的开启,就是潜意识在认为我们已经‘复活’。” 白华说的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天吻也听得津津有味。 她的话戛然而止。 “噫,”天吻激灵了一下,“那这不是没完了?” 白华一脸淡定地看着他:“也许吧,我们需要冷静。” 天吻捏了捏脸蛋,还是疼的。真死了么。他皮肤白,自己掐了一下,瞬间就泛出了红,像干净的白色中混入了一丝妖艳。 白华很快就绷不住,气音率先岔出了口,随之而来的是捧腹大笑。 “你这娃娃真是天真无邪,瞎诌的你也信得?!”白华笑得前俯后仰。 天吻努力拾起掉光了的脸面:“我那是配合你在演好不好。” 白华摊了摊手:“行吧,你说啥是啥。”然后继续偷笑。 天吻:…… 我为什么之前没看出来她是个戏精?! “啊啊啊啊啊!!!”一声异常尖锐的叫喊声从白华和天吻的耳朵里穿来穿去。脑子要被捅穿了的感觉。 白华和天吻不明所以,莫名奇妙就跟着一起起来,那是被这突然给吓的。 是个宫人。 只见那宫人一脸惊恐地踉踉跄跄地、还翻了个滚儿地出了门:“啊啊啊啊啊啊!不得了啦,诈尸啦!救命啊!!”喊完了,他自个儿晕过去了。 ……我之前怎么不知道我这么吓人呢?莫名其妙的天吻此刻依旧感到莫名其妙。 白华:“……我们是不是应该干点什么?” “叫魂呢叫?”欢昭仪插着腰过来了,“咦,这谁还晕了?” 她一踏进门,嘴巴张圆了,同那宫人一样,开始大喊。 然后“嘭”地倒地。 白华:…… 天吻:…… 这出动静不小。 李觉深本来好生看着那一摞奏折,被宫人慌里慌张的禀报惊得一下。 一旁的宋公公听了那人的话,比李觉深还激动,一口气差点没给吊上来,撑得脑袋瓜子要胀气儿了似的。 “你、你、你再说一遍?”李觉深道。 “皇上,是……是南湖王他活了!” 李觉深脚步匆匆,一时间说不上来是惊多一点还是喜多一点。 宋公公也赶紧跟去了。 “皇上,你终于又肯瞧我一眼了。”欢昭仪被宫人扶起来,说着心酸话。 李觉深:…… 朕只是来看儿子的。 朕不知道你也在。真不知道。 这欢昭仪也忒自作多情了。旁边洞悉了一切的宫女低下头,扯了扯嘴角,这般想着。 第四十一章 调查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和天吻虽然已经醒过来,但是太久没有动弹,还需要休养,所以李觉深也没有急着问他们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便先将他们安置在宫里,好生看护。 这下那些大臣总算是合了嘴,也没有那么多折子“嗖嗖”地往上上了。 只是事情离奇,大臣都还是希望早日查清楚,以安人心。 钟钰听了宫女们嚼话,才了解到南湖王已经醒过来,她也算松了口气。如今她虽是才人,吃穿用度却同昭仪没什么两样,甚至皇上还送了很多好东西,以作安抚。 皇上对她确是只有尊重没有宠爱,这点,钟钰有绝对的把握。 皇上这样待她,是因为她身后是水镜国,皇上是给水镜国面子。 钟钰不敢妄自揣度李觉深为何对水镜国尊敬有加。 风风浪浪的渐渐平息了,李觉深才脱得开身来,去好好瞧一瞧天吻。 天吻这段时间修身调养,大概是好久没睡那么长时间觉了,近几日懒觉也睡得不少,李觉深也由着他去。 所以李觉深没有惊动宫人,宫人都自觉退避了。只有宋公公跟在李觉深身后,蹑手蹑脚地进来了,显得略微笨拙。 欢昭仪本来也打算今日来看看天吻,看到李觉深进去了,就止了步,转身去往了钟钰的殿里。 “父皇!”天吻醒过来,激动地跳下床去,扑腾到李觉深的怀里。 他由着天吻紧紧搂着自己,大多时候都是严肃的眼眯着笑,这时候眉头的皱都平了。 闲聊了一会儿,李觉深问起他和白华当日发生了什么事。 天吻也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只将当时的状状怪处说了一通,而后挠了挠头:“说起来,真就像做了场长梦。” 李觉深的脸色越发凝重起来,天吻将他脸色变化瞧进眸里,却看不出这位国君对这些事有什么样的想法。 “钟才人。”欢昭仪一进了她的宫殿,又高兴地迈着碎步子过去,自然地挽袖,拉住了她的手。 “欢昭仪怎么来我这儿了。”钟钰对每个人都带着戒心,对欢昭仪也不例外。她并不想同谁多熟稔,只都保持着有礼貌的疏离。 欢昭仪似乎不以为意,又或者就是自来熟,热烈的性子更多是小女儿的姿态。 “你这些日子可有去看看南湖王爷?”欢昭仪咬了一块糕,身上淡淡的藕香朝钟钰沁过来。 “我乃罪身,怎么好去看望王爷。”钟钰低着眉眼,神色恹恹的,应该是最近操劳这桩事,没有怎么好好休息。皮肤因为抹了粉黛,看不出变差。 欢昭仪环顾四周,悄声附在她耳畔道:“钟妹妹,其实我一直觉得你是清白的。” 欢昭仪指的事,钟钰怀疑是散播南湖王死讯的事。 钟钰惊了一下,她明白她能跟她说这话,似乎是有点要交心的意思。 钟钰赶忙话语中权衡:“欢姐姐竟如此信任我。” 钟钰当然知道自己是冤枉的,只不过没有证据,既没有指认她散谣的证据,也没有能让她自证清白的证据。所有嫌疑都往她身上推。而李觉深借着她私自打探国君的事把这事掩在了下面,算是一种保护。 后来欢昭仪同她讲了好多宫里的事,大到皇上爱吃什么,小到哪个宫女孤独终老了,哪个太监最近成了红人,御膳房换了个新厨子做菜可好吃了。吧啦吧啦。 但是钟钰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你怎么不理我?”欢昭仪开玩笑似地推搡她一下,钟钰揉了揉太阳穴道:“我可能有点累,不是故意不理你。” 欢昭仪便推着她,把她塞进了被窝里:“那你好生躺着。” 随后,她又给钟钰掖了掖被子,就出去了。出去前还教宫人别出声,别扰着钟才人歇憩。 她说话声音低而轻,但钟钰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刚好够轻柔地缓缓飘入她耳中。 钟钰手指相缠,不得不说,就在刚刚欢昭仪的那些细枝末节的动作里,她对欢昭仪的疑心已经消去了大半,警惕心也松动了。 林林总总的心事,在脑海里飘得越来越轻了,钟钰已然阖上了眼,沉入了梦乡。 梦里,她梦到了她温柔的姐姐。 白华醒来之后,也没有事情可以做,大半的时间,她都在研究怎么进阶法术。 留仙甘水她已经拿到了,是皇上赠与她的。算是感谢她对南湖王的法术的帮助和突破。 澄华盏她是找不到了,没有它盛着留仙甘水,效果要差些。 不过没关系。 白华炼制了那些材料,她很久之前怎么也想不到,对她法术助力很大的,不是火属性的东西,而是这水属性的东西。 这个发现,是之前她修炼神火时,偶然发现的。 没想到在这个世界竟然派上了用场。这样的话,其实天吻说不定也能帮到她。 修炼了一阵,神清气爽。 空气真清新。全身舒坦。白华在自己被安排的宫殿里转悠了一圈,散散步。 嗯,这宫殿是真大,还奢华。 有钱人哪,啧啧啧,真好。 白华一边感叹着,零零碎碎的想法钻了出来。 她去了一趟恒朱皇宫里的藏书阁。 曜起国是大国,恒朱国的藏书阁定然也有相关的记载。大祭司在曜起国的地位有目共睹,必然不会少记载于史册中。 白华想查一查那位叫杜苦的大祭司的生平往事。 她翻了些许卷轴,还有画像,都一并找到了。找得不吃力,因为比起更久远的,离杜苦仙逝也算不得太多年,还是很容易找到的。 她吹了吹落灰的那一卷,将其打开。 “……杜苦,曜起国第六任大祭司,平民出身,挚友甫安盛。在位期间,兢兢业业,忠于皇室。熙和九年,曜起国禁楼反, 杜苦护驾。熙和十三年,暴毙于祭祀坛边。” 白华仔仔细细看了,还真是暴毙啊。 不过这种法术高强的人,暴毙这种事,十有八九另有缘由。 但是只言片语中没有更多关于他暴毙的解释了。 甫安盛是他的挚友?可是白华想到那日祭祀典礼上,杜苦面无表情地看着甫安盛,甫安盛和他的状态实在不像是挚友,倒像是隔着什么东西。 这禁楼到底又是什么地方? 白华又查了一些,都是一样的,寥寥几笔,好像这个人在所有大祭司中的有关记载是最少的。 那可真不巧。 也真是神秘。 白华始终不认为她和天吻前些日子经历的那些,都是梦境或者是虚幻。 可她也真的找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了。 这件事经历得不明不白,结束得也不明不白。白华想一探究竟的心引领着她想到了另一个调查的角度。 当初,她和天吻在擂台上,接连倒下,相同的姿势。 可是第一个倒地的是那个健壮男人。既然他们都醒过来了,那个男人和他们应该也是一样的状态。只是,在那场经历中,却并未出现过那个男人。这就又有点叫她想不通了。 她打算出一趟宫,去那擂台再看一看。 李觉深给了她来去自如的特权,对她的事也不多干涉。白华做事倒是真挺方便的。 天吻听说她要出宫去,也想跟出去,被宋公公好劝歹劝地留了下来。 白华答应到了宫外,给他带好吃的。 谁知道天吻拉住她的衣袖角,说:“我其实不想要好吃的,我想你陪着我。” 给你惯的。白华只当他是小孩子撒娇,被宠大的孩子嘛,大抵逃不过娇气的毛病。 宋公公也在一旁语重心长地劝解:“殿下,你要知道啊,没有人能一直陪着你的,也没有人一定得陪着你。如果你为一个人好,应该是尊重她,尊重她去做自己的事。” 天吻有一瞬间的迷茫。 他低了低头:“我懂了。” 第四十二章 酸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如愿出宫,其实无独有偶,李觉深也觉得那处擂台可能有什么问题。所以他派了数位中阶以上的侍卫协助白华调查,一方面又能保护一二。 擂台也没什么特别的,再一次进入到那里,白华是只身过去,却发现并无异常,没有同上次一样,以怪异的姿态倒下。 这回什么事都没发生,反而奇怪了。 原先倒下的那位天吻的偶像,如今也已经醒过来了。 白华找到他,试着交流了一下,却发现他们当时昏迷,经历的场景是一样的。不一样的大概就是,他到了那个世界,就一直在流浪。并没有见过什么甫安盛、甫绝泪。 终是没有什么结果。 白华和一众侍卫便先回去禀报皇上。 这一出毫无所获,但白华倒是没有忘记给天吻带好吃的东西,她自己也吃到了久违的青梅糕。 “你不喜欢吃?”白华看着天吻盯着青梅糕半天也不下嘴,一脸愁苦迟疑的样子。 “嗅着好酸。”天吻凑近鼻子又闻了闻,看着白华好像有点期待的样子,眼里带着委屈一副“你就知道欺负我”的模样,小心翼翼地咬了一个角。 然后他嚼着嚼着,脸上抽搐了一下。 南湖王爷不爱吃酸的。这点常年侍奉他膳食的宫人最有体会,毕竟他的口味,他们都机灵地记着。 所以看到王爷这次吃酸食,虽然面色痛苦仍然往肚子里咽了,宫人们都惊讶得很。 不过这位王爷,竟然把白华买给他的青梅糕都吃干净了,说酸的是他,吃个不停的也是他。 天吻吃了太多糕,噎得慌。他随手拿了一旁的一筒果汁,就咕嘟咕嘟喝下肚了。 谁知道那是青梅汁啊,酸度更上了个等次。 天吻还是一口气喝完的,嘴里很快回过味来。他攥着那筒子,一脸的视死如归。 天吻心道:……真酸。 察言观色最在行的宫人们心道:……真刺激。 无知者无畏的白华又递了一份糕过来。 到底是哪家摊子,卖这么多青梅糕,分量还这么足!就……就不能抠搜些吗?! 天吻满眼悲愤地继续吃。 宫人心想:您大可不必。 天吻心想:白华特地给我买的!特地!特地!这是对我的偏爱!死也得吃干抹净了! 白华:这小子这么爱吃啊,早知道再多买点了。 吃完了,天吻打了个饱隔,还眼冒小星星说了一句:“白华带的东西就是好吃。” 白华点了点头:“谢谢夸奖。” 宫人:…… 这俩人一个瞎,一个扯。 “对了,白华,”天吻掏出了一张房屋建筑设计图,“这是南湖王府的设计图纸,你看看这构造陈设你喜欢不?” 南湖王还小,所以府邸不着急建。 “这是你的府邸,你是主人,应是要你喜欢,问我干嘛啊?”白华迷惑道。 天吻心里话是因为我想你是未来的女主人,但他还不敢这么说。怕把人吓跑了,或者是被人家当做是小孩子的玩笑。 “没事。”天吻道。 他心里想的却是,等我长大了,我一定要娶你回家。 第四十三章 启程流云山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这事情查了一阵子,还是没有头绪,只能暂缓放置。 而今当头主要的事,是即将到来的流云山新弟子大赛。 白华这段时日耽搁了不少修炼,最近虽然有所长进,但神火还是停留在初阶,她没有绝对的把握能获得什么好名次。 至于天吻那小子,心大,异格也测不出什么阶品,这段时间的修炼,她也不知他长进了多少。但是在白华看来,天吻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奇才,在大赛上也必能大放异彩。 有时候白华真的很羡慕天吻,那般受宠,那般身着天赋,可以活得那般天真无忧。 “走吧,白华。”天吻看白华不知道想的什么想得那么出神,在她面前晃了晃手。 白华正了神思,进入了马车之中。 阳光暖的空气温度刚好,太适宜的温度,就像温柔的催眠曲,白华想着事情,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睡眠中,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的意识是从未有过清明而悠远,她所见所听所闻,五识六感竟有种超然物外的恍惚。 在梦里,她好像一直在走,但是眼前只有川流不息的黑色,看不到尽头。 她听见好多声音,嘈杂纷繁,却又清清楚楚。 她像待在黑色的穹顶之中,却没有一点不适应。 渐渐,有了光,慢慢照亮了她的周围,徐徐扩散开来。 她看到了很多很多人,他们经历着世事,生老病死,八苦四乐…… 倏然之间,有一根坚韧的丝线穿透她的身体,把她狠狠地拽了出去,拖向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她惊了一下,头磕在马车上,她吃痛惊醒。 她揉了揉脸,觉得一定是前段时间经历的事情对她有所影响。或者说是疑惑迟迟没有得到解决,才致使如此。 哎。 她感觉自己还没有完全清醒过来,这几天想事情想多了,一直没睡好。可是车就快到地方了,她最好时刻保持清醒。然后她伸出手,想扇醒自己,但是…… ……下不去手。 马车停下整休,天吻接了壶清泉水,盖儿都没旋紧,颠颠儿跑过来,一不小心被绊了一跤。 白华还在纠结要不要捶自己一顿,不巧,没躲没闪,迎面就挨了一泼水。 白华:…… 清醒了。 天吻僵硬地趴在地上,寻思着,起来还是不起来呢。他左思右考,然后趴在地上躺尸。 白华:…… 她倒没生气,挤掉衣服上的水渍,又用神火远远烘干。 天吻也不装死了,主要是……感觉白华没有什么同他闹腾的兴致,应该是有心事,好像一路上都是心不在焉的。 在想什么呢? 天吻很想知道,但他怕她嫌烦,只好悄咪咪地远远陪着她一起发呆。 再次启程,很快就到了流云山。 爬过长长的百级台阶,不用法术过去,是每个来报名之人的真诚体现,也是流云山的规矩。 大殿里,柳掌门正捏着胡须,看到爬了那么多台阶不知道哪里还有那么多精力蹦来跳去的天吻的时候,柳掌门有一瞬间脸色生无可恋。 混小子上次把通天路造没了,浪费了柳江山不少钱。柳江山现在看着他就觉得他与其说是来学本事的,不如说是来打劫的。 简直代表着金钱的流逝…… 一旁的秋亭长老忽然附耳过来:“那个,掌门,您能把咱们长老群的传信声音给关了吗,群里一直回荡着您对天吻那小子的腹诽,主要是有点多……” 我没关吗? 柳江山一脸质疑,转过头去看其他几位长老,长老们纷纷捂着耳朵,黑着脸,用力点了点头,生怕他眼瞎。 也许是眼瞎,也许是年纪大了头不好使,柳江山想着关,想着想着又忘了,转过头去,总觉得自己好像忘了点什么。 我是不是忘了点什么? 各位被禁言的长老:…… 第四十四章 天才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大概是中了天吻的毒了,导致柳江山宣布赛前异格测试开始的时候,差点把称呼叫成了“熊孩子们”。 赛前异格测试,没什么稀奇的,这是每个门派都干的事儿。 但这对于异格稀有,品阶高的弟子来说,却是种福利,是相当于免考金牌一样的存在。 总而言之,就是,异格稀有,品阶高的弟子,一旦测试过,权威证实,基本会被立刻选中为内门弟子没跑了。后面也就无需考核,通过积分来被分配了。 不过有这个自信的,除了狂妄自大之徒,就都是心里早就有数的人。 随着抽到号码牌的顺序,报名弟子一个个上来。来流云山的不少,虽然没有通天路的时候来的人多,但白华粗略估算下来,千余名还是有的。 她的号码卡在差不多中间的位置,而天吻的,则是排在末几名。 天吻瞅着号码牌,有点觉着是不是有内幕啊,他觉得莫不是柳江山要磨一磨他的性子,教他耐着性子等,呵,怎么可能呢?某位傲娇少年心里冷笑。 白华看着他一脸要戳死号码牌的情状,也见怪不怪了。 她淡定地扭过头去,不理会他抽筋一般的神色。 一个……两个…… 前几个都是平平无奇,也没什么好看头,白华就借着大家都在殿中,好好观察左右。 大多数人是很冷静的,少数人呢,是略微紧张的,要不是性格使然,要不就是还没有提前测过。 “第七,阚子铭……” 白华目光投过去,那人走路带风,神情张狂,看着像是自信过头的主儿。 结果这兄弟上去,靠近那牌子,那牌子上腾出了一朵白云,然后就……触电了一样,直接炸了。抽了好几抽。 这家伙看着高大勇猛,怎么异格长这么可爱,巨大的反差感还让人挺懵的。 但是让人更懵的是,直接让牌炸了的,得是多厉害啊。 柳江山嘴角抽了抽,各位长老就知道他在心疼钱了。 “阚子铭,显格为白云,初阶,隐格雷电,中阶以上。” 隐格中阶以上? 这倒是少见了。一般初始都是显格更为强大,隐格一般后生于显格,本不该如此,除非,是初始就是中阶以上,这就极可能是天赋或者遗传了。 虽然目前修炼等级计量只有初阶,中阶和高阶之分,但是每个等级之间,都有一道难跨的鸿沟。这鸿沟,很多人一跨就跨了一辈子。高阶以上的,就是无可用等级来计量的力量了。人们把更高的,连估测都没法估测的力量,称为“就天格”。 一个才修炼了十几年的人,不仅拥有双格,隐格还是中阶以上,这就足以他跟大多数来者拉开差距了。 果然是有自信到狂的资本。 玉亭长老悄悄对柳江山道:“这是个人才啊,咱们流云山赚了。我收了。” 柳江山:“赚了个屁,我看又是一个好闹腾的。金钱的流逝、金钱的流逝!” 玉亭长老知道他说的啥意思,又道:“掌门,你那牌子不会是只能检测到中阶的那种吧。” 那种的确便宜些,也像是掉钱窟窿眼的柳江山的做派。 他大概也是没想到出了这么个中阶以上的人才。 柳江山没说话,长老群里幽幽传开了声音:那是啊,高阶的那不贵好几倍呢。 众长老:…… 玉亭长老便发话,将阚子铭收作内门弟子。 柳江山咳了两声,唤了一声即将准备回到位上的阚子铭:“那个谁,阚子铭,你负责一下赔偿金。暂时没有,可以让你师父代付。算是他送你的见面礼。” 玉亭长老:…… 我好像被坑了??? 第四十五章 隐格藏身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柳江山换了一块可测上限为高阶的牌子。 接下来,应该不会再出什么纰漏了。 白华瞧着阚子铭,仔细观察了一下,不出意料的话,这位天才阚子铭,应该属于雾虚国阚姓皇室。仅他身上的衣着,便是不懂行的人,都看得出来不低调,应是价值不菲,绝非普通百姓的水准。再者他的异格,应当是阚姓皇室的遗传。 看来这次新弟子大赛,还真有点看头。不知道这人和天吻撞上会怎么样。 白华瞅了一眼天吻。他一副百无聊赖的样子,等得不耐烦,睡觉也睡不实,就左动动右晃晃,看在白华眼里就像一个多动症儿童。 大家都陆陆续续上场了,暂时没什么刺激眼球的新鲜异格了。这回别说是天吻那好动的,就连白华这自诩耐力还不错的,都待着待着就点起了头,提不上来多大的劲儿。 等到了白华的时候,她也快差不多睡着了。她还是给那喊了自己名字的声音惊得半醒的,动作比意识先清醒过来,等到她迷迷瞪瞪意识到自己上台了,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放了上去。 “唰——”这牌动静不小,也惊着不少在场等倦了的人。 但是却没什么特别,火显格,初阶而已。 白华也早就知道的。 这不禁让人有些失望。果不其然,不过多少时间,大家就又恢复成之前意识迷迷糊糊的样子了。 这人太多了,时间也太长了吧! 柳江山也抠搜,他们这里也没有什么歇着吃饭什么的,权当是辟谷。本来好好的精神饱满的众人,被这么一倒腾,一个个都慢慢垂下了头。 忽然之间,天吻捣了下白华的肩膀,白华一个激灵从梦里面醒过来,脱口而出:“怎么了?” 天吻悄然道:“白华,我们出去玩儿吧。这里实在太无聊了,我连敷衍都懒得敷衍,再这么下去快憋死了!”他说到最后的时候,声音有点愤愤,快压不住了。 白华道:“你还没测呢。” 天吻又急道:“我还早着呢。你看这进度,那等到猴年马月啊。” 白华思量了下,觉得待着也确实不是什么事儿。便连同天吻,趁人不备,除了大殿。 “清新的空气,自由的风向,真爽快。”天吻站着,张开双臂,拥抱凉风。 爽快?? 白华为啥只觉得出来就变冷了,在山顶上,还有点瑟瑟发抖的感觉。 “我们去哪?”白华问道,“还是别走太远的好。” 这流云山的地形路径他们是不熟的,白华想着还是不要乱跑的好,要不然跑到什么地方丢了都不一定有人知道,就委实麻烦了。 天吻摊手:“我不知道,哎,就是想散散心。就是这流云山还真没啥好玩的。” “对了白华,”天吻想起来什么似的,“你帮我练法术吧,我又遇到瓶颈了。” 又……又又遇到了? 白华一瞬间知道什么叫做修炼跟玩似的开挂。 瓶颈……她这个把月来,连瓶身还没摸得着呢。 更可怕的是这小子参悟得极快,没几个时辰就有了突破。 “呼,略有小成。”天吻换了个姿势,修炼的时候他就一个姿势,忍不了了。 白华惊叹于人与人的区别…… 旋即,一个疑惑冒上心头,随着白华的话被问出:“我一直有个问题哈,那个,天吻,你的异格是水,那么等级是哪一阶呢,为何柳长老和皇上都说你这异格怪异?” 这个问题她早该抛出来的。 天吻排了一下语言:“嗯,就是,那啥……我异格是水不错,但我也有隐格,至于隐格是什么……我这个当事人却不知道,只能显示出我有隐格,但这隐格,它连我都躲着。”他笑了一下,有些自嘲,半开玩笑似的。 连隐格都不知道是什么,遑论修炼隐格了。修炼过程中,也不知道有没有什么会与隐格相斥,也是隐患。 “而且,我的等阶,大殿里那个,是测不出来的。至于到底等阶多高,我也不知道。好多年了,除了我自己瞎倒腾、误打误撞的,好像都没有什么能帮我修炼的。” 天吻平静地将这话说出来。白华很惊讶,意料之外,也的确在情理之中。 他是真正的天才。 “所以,白华,你的出现,让我离神秘更远一步了。”天吻笑开了说。 “第九百九十九,天吻!” 大殿内声音荡了出来。 第四十六章 决定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天吻进入了大殿。 因为是差不多末尾了,大家又都精神振奋起来,所以当天吻不卑不亢、不慌不忙地进入了大殿的时候,就是众目睽睽,人群焦点。 柳江山还是气得瞪眼吹胡子,在长老群里抱怨了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但是看着他慢慢走上来,眼里有一瞬失神。 那一瞬他在想什么?长老群里却鸦雀无声。 玉亭深深地怀疑这位就是故意的。 天吻把手放上去的时候,柳江山都没移开过目光。 牌子上显出了水,然后就没有什么反应了。 大殿中人大多不明就里。 “天吻,显格为水,有隐格,无法显示隐格,无法显示等阶。” 这阵子声音出来的时候,众人皆惊。一时间也没能破冰。天吻本人倒是沉静得很,柳江山脸上也没什么特别的。 天吻转脸就准备走了,结果被掌门叫住了。 “天吻,你可愿做我柳江山的亲传弟子?” 天吻脚步霎时一顿,整个人差点没稳住,就往前倒。 柳老头搞什么鬼? 天吻重新扭头,疑惑地看着柳江山。 柳江山说得认真,就连各位长老也都惊了一惊。 柳江山心知肚明自己没法子助他修炼的啊。 天吻也搞不明白,他都怀疑他是不是抽风了,或者是想整他。怎么着都不应该收他做亲传弟子啊。还亲传弟子,他就是教了他所有门路,他天吻也修炼不了啊。 整个大殿的人,本来听到这人奇葩到连隐格和等阶都显示不出来就已经很惊讶,谁还能想到他竟然会被掌门收为亲传弟子?这点足以使众人红了眼,好些人都怀疑他带钱来贿赂过了,又或者这天吻是掌门亲戚,认为定是有内幕。 当然也不乏有人觉得,这天吻的异格,另有玄机。例如阚子铭就是朝这样的方向想的。 白华听了天吻的解释,当然见怪不怪。不过这柳江山打什么算盘她真不晓得,毕竟自他对天吻的言行态度看来,不像是会做出这样的决定。 天吻瘫着一张脸,他知道柳江山虽然看着老不正经,但是有什么事,还是不会含糊。所以就应了下来。 “但是,弟子恳请师父,允许弟子参加新弟子大赛。” 天吻话一出,没人知道他想干什么。 难道是觊觎头筹奖品吗? 也不该啊。柳江山再抠门,有更好好东西肯定都会给亲传弟子弄来的吧。 没必要,实在是没必要。 柳江山不知道他葫芦里买什么药,只是缓缓点头。 天吻转身,朝人群中看去,一眼就看到了白华。 白华被他看得有些恍惚。 “你为什么还要参加新弟子大赛?”白华小声问道。 “白华,你忘了?我们是组合。”天吻笑着,竖起了食指,“天下第一。” 白华心里莫名感动,所以,他算是因为她留下来的? “而且,这批弟子实力强劲的不少,应该比较耐打。”天吻说这话就跟说了玩似的,语气平平淡淡,却让白华怀疑人生。 “你这是把自己当棒槌啊。”白华无语。 “主要是想得头筹,我好奇是怎样个玩意,能让妖族都惦记上。” 天吻说罢,白华突然想到,那日在酒楼,说想要头筹的梁老板和玉先生。 而听天吻的话中意,应该是有跟多妖族早早就瞧上了。 第四十七章 轶事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测试结束了,所有人陆陆续续地离开了大殿。 这次的测试说得上精彩的地方,也有许多,许多人也将将认识了彼此,也差不多是在拉拢成队,这样成功的几率要大一点。他们想跟天吻一队的,结果人家只跟白华一个组,谁也不好腆着脸去。 至于阚子铭,自然是不会在意这些事情,他已经相当于是免考,进了玉亭长老的门,修炼路上就更加顺遂了许多。 白华和天吻在一组,有人眼红有人馋,毕竟跟天吻这样神奇的存在在一起,令人羡慕嫉妒恨。 新弟子大赛之前还有几日可以休整,白华就问了关于妖族的情况。 这个世界,妖族和人的关系显然比白华原来所待着的那个世界要缓和很多了。由妖类甚至可以参与修炼门派的新弟子大赛,足以见得。 白华从在酒楼吃饭的时候就有所疑惑。 “其实在百年以前,人和妖的关系,真的是很糟糕的。” “有些恶妖生性残暴,伤天害地的事情一件都没有少做。但是人们常常拿他们没有办法,因为在当时,有一个非常强大的妖王庇护着他们。” 白华听着天吻说的话,内心缓锁。 当初在原来的世界,沈戏的浮生记忆中,也有这样以为包庇罪妖的妖王。 总觉得有些太相似。 接下来她又了解到,这位妖族首领实力强劲,早已非寻常修炼人等所能影响。当时的人族,只有一位“就天格”能与之抗衡。 百年间,血与疼痛,生或将死,光明在人族与善妖类的心中明明灭灭。 丧尽天良的行径终于在某一天达到巅峰,此时人族与善妖的反抗之心也到达了顶点。 两股力量的相撞,人族高强修炼者与妖族之王的对碰,势必需得终结于一场腥风血雨。 这场战争明里暗里持续了百年之久,期间,妖王暗里偷生,消失却不亡,局势急转,又被强硬地掰回来。牺牲者已成骸骨,奉献精神却造就了这场对决的胜利。 妖王重伤,暴毙于某一天的昏暗之时。 人族强者重伤,无力回天,埋骨于雾虚国都中。 人族和妖族迎来了关系的缓和。 这是百年的努力,百年的挣扎,百年的牺牲与解救。 天吻大略讲了这些。白华听罢有些唏嘘,天吻却忽然问起:“白华,这个事情,应该人尽皆知了啊,你怎么会不知道啊。” 白华猛然愣住了。 是这样吗?可是…… 可是白华的记忆卷轴中,没有这一段的任何叙述。 第四十八章 欢意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恒朱国,皇宫中,欢昭仪正在自己的宫殿里静静地看着一卷书籍。 与平日宫人眼里的傲气不一样,她看书的时候,整个人的气质都变得有些远的感觉,带着陌生感。 没有人来打扰她。 李觉深在殿门外徘徊了一会儿,也没有进去,也许是因为欢昭仪这个样子太过少见。也许是别的什么顾虑。 但是欢昭仪放下书呷了一口茶,一眼就看到了李觉深飘的衣角,眼里的光便亮了一亮。奔过去的时候,她一个趔殂差点没翻。果然,优雅不过一刹那。 李觉深:…… “皇上,你终于念起我的好了不是!”欢昭仪眼里点点晶亮,李觉深不禁往后退了一步。 “朕听闻你最近喜研书籍,便来看看你刻苦的样子。”李觉深说着,拿起那卷书看了看,“欢昭仪对妖族和人族旷古之战这么感兴趣?” 欢昭仪听到皇上因为这来看她,都看那书卷顺眼好多。 “这是段奇史。”欢昭仪道,“我曾认识几个妖族朋友,都是原本的善妖类。自然就好奇多一点这些事情。” 李觉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如此。” 玉先生、梁老板此刻正与一群人促膝长谈。 他们没露出妖怪尾巴,功力深厚,这些修炼者自然看不出来。他们隐埋于普通人的行列,大概活得够久,伪装起来更得心应手。 “玉郎,”梁老板四处望望,确保没人了才道,“刚才欢意来的信是什么意思啊。” 玉先生也心有不解:“她脱不开身,竟然想我们在大赛头筹里做手脚,这是意欲何为?” 梁老板摇了摇头:“不管了,她的命令,我们只照做就是了。知道多了没好事。” 玉先生耸耸肩:“也对。” 两人遥遥望着远处熙攘的一团一团的人,心里提前替将要拿到头筹的人默哀。 自从百年前那一战之后,恶妖没了靠山,领了罚,善妖类发展起来,成了一派气候。玉先生和梁老板都是狼妖一脉的,生来是族内强者,却生来就得服从于这个叫欢意的女人。那个女人的实力太过诡异,玉先生和梁老板都暗中反抗过,争过自由,可是争过了才知道为什么族长那么怕她…… 遍体鳞伤,折了半条命。 现在想来,那个女人其实根本都没动手,动手的,是一根一根的红色丝线,像新鲜抽出来的血筋。 她带着一抹冷漠感,万来根红丝玩弄于手中。分分钟可取人性命,却没有一根伤在要害。同时出,却根根精准,实在是令人看了惊悚。 她却如同只是给个教训的戒律者,轻轻然、飘飘然地走过:“任务都记住了么,早点完成。” 玉先生和梁老板从未放弃过打探她的身份,但是都失败了。或者那个女人,身后的网实在太复杂。 除了乖乖办事,他们也找不到别的选择。 故而头筹那样诱人的东西,梁老板再觊觎,也不敢拿走。要不然,就本事论起来,拿到头筹也是很有可能的。 第四十九章 像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流云山新弟子大赛的规则很简单,就是先过招,过滤掉一批人,剩下的人再抽取五道关卡中的一道,顺利过了就行。 这样看起来,只需注重前面的过招不被出局基本上就可以说进门派就稳了。 过招,自动选取号码牌进行匹配,都是从异格测来的结果。不过这样的话……白华看了一眼天吻,心中想道,那他这种异格奇葩会匹配到谁呢? 天吻此人,倒是冷静得很,不慌不忙,就忙着左看看右看看,装作不经意地瞟到白华。 就这样,天吻都很开心。 看到就开心。 新弟子大赛精彩绝伦的地方不多,大抵是因为对战双方旗鼓相当吧,所以实力方面相互较量起来既没有什么看头,又没有什么爽点。 白华早早上去,又早早过了。毕竟她也是个初阶中厉害的,对手不是很厉害,又不知道怎么破她的法术阵,实战经验远远比不过白华。所以这一局,相对来说,她是赢得轻松的。 “辛苦了,白华。”天吻笑眯眯地给她递水,他穿着一身劲装,看上去颇为精神,更衬他身形线条清晰明朗。 “不辛苦。”白华笑了一声,忽然有那么一瞬间,觉得他有一种熟悉感。 就是很熟悉。 白华有一瞬间的恍惚,觉得他长得很像她印象中很深刻的一个人。 刻骨铭心的事情,如今翻上来,多少都还是有点酸涩感的。原本以为藏在心里的,都已经淡化平铺。 甘酒。 她忽然发现,他很像甘酒,眉宇之间,真的很像。只是气质完全不同。 她为什么才发现呢。 “白华……”天吻看着她眼睛里闪过的迷蒙,有一丝恍惚。她怎么了呢,到底怎么了? 很不高兴,很不对劲。 “我没事。”白华道,声音有些低沉,“没事。到你了,去台上吧。” 天吻有些迟疑,到了别人来催了,才说了一句:“我上去了。” 他隐隐有些担心白华,他知道她说没事都是假的。一定有什么事。 他分了神,与他相对的是一名中阶强者,手下毫不留情,看起来像是个实战经验丰富的主。 寸寸狠,寸寸厉。 “唔——”毫无预兆地,天吻竟然吐了一口血。 第五十章 姬桔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天吻!”白华叫了一声,天吻脸色不太好,有些痛苦的样子。头也疼,炸了一样得疼。 他的隐格好像不太对劲。 天吻的隐格,似乎隐隐在与什么冲突。 又像冲突,又像相融。 “小心!”白华看到对面的人趁机发起了攻击。 真会挑时候。 天吻捂了捂胸口,一抬眼,一浪水域作护,硬生生挡下了对面一击碎石攻击。 对面就赶着他恢复不过来,一直攻击,让他没有喘息的缝隙。 天吻一手撑着水域,一边脑子里混沌,却保持着尽量的清醒。 这个人的异格是石,各方石阵,炼石术,力量型的,很猛。 天吻一直死撑着也不行,更何况现在他身体里的力量状况乱七八糟的,隐格也不知道受了什么东西的影响,非得在这时候出岔子。 白华也担心着,看着他这样子,恐怕撑不了多久。 这小子什么情况? 柳江山若有所思,也有些担心,这小子异格情况跟别人不一样,只怕是有古怪。 对手来了一招大的,那声震山河一般,壮阔的山石从地而拔,凌空而斩。 强大的气场扑面而来,天吻心绪不稳,被激得阖上了眼,心里一凉,水域被强行斩破,一堆碎石头劈头盖脸。 “天吻!” 是白华,是白华在叫他呢…… 咳咳。疼。 全身都,好疼。 嘶—— “谁?”天吻周身虚无,年前是昔日的姬桔。 姬桔他是没见过的,但是李觉深那里有很多他的画像,所以仔细一看,就能看出来的。 她很好看,看着就很温柔。 天吻张了张口,不知道应该怎么称呼她。 却听年前的姬桔道:“我儿这么大了。” 天吻:??? 她说什么?他是她儿子?可他是父皇的养子,父皇为何从未提及过自己的亲生母亲竟然是…… ……先皇后姬桔? 天吻呆住了,他搞不清楚什么情况。 “你是……我娘?可是父皇……”父皇怎么会不知道呢。 第五十一章 替代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往事的章卷慢慢展开。 姬桔那时候,还不是皇后,而是水镜国的公主。那时候她不叫姬桔,也不长现在的样子。她那时,叫做钟云。 水镜国虽是一个微末小国,但正统直系皇室成员身上却遗传着一种隐格,这是皇室最大的秘密,只有继承者知道如何修炼这种隐格,否则,其他人,都找不到任何修炼此的法门,而在继承者继承皇位之前,他们的隐格都是被隐藏的,连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还有隐格。 唯有新皇登基的时候,启动宝藏,新皇才展现隐格,并修炼,其他皇室直系成员仍然不知道自己身上存在那隐格。 当时的储君,没有皇子,只有她一个公主。 钟云前段时岁,过得还算无忧无虑。 她是优秀的女子,也有颇为优秀、有才干的心上人,也和寻常儿女一般,有了一段不明说的暗恋。 心上人叫做李思齐,是当时恒朱国的二皇子,恰是李觉深的皇弟。这人能文能武,模样俊俏,闻名坊间,钟云被他折服也不算奇怪。 天吻觉得这李思齐长得的确比李觉深好看多了,英气又清秀,硬朗中又带着温柔。难怪自己娘会这么喜欢他,要天吻他自己是个女的,他估摸着也会倾心。 李思齐刚开始是拒绝的,但是经不住钟云的死缠烂打,还是掉入了爱河。不过,他定是也有意,否则死缠烂打的那么多,偏偏钟云就成功了。 好景不长,他们二人还未来得及展望未来,钟云就在回程水镜国的路上被禁楼杀手给刺杀了,钟云丢了半条命,为了躲避追杀,在竹林里艰难逃窜的她,用竹尖将自己的脸划毁去,换下外衫,为保自己一条命。 钟云昏迷,第二天被出使水镜国的李觉深所救。 她无意中得奇术,重新长出了一张脸,虽然截然不同,亦不算倾城之貌,但对她来说是好事。她告诉李觉深,她叫做姬桔。 为报答救命之恩,姬桔为李觉深指了去往水镜国的近道,她因为同路,自然也就顺便被捎了去。 虽然李觉深比李思齐年长,有时候看起来的确要成熟稳重许多,但是钟云一路上,看到他竟也有幼稚的行为,也是,这人再怎么老成,也不过二十来岁罢了。 李觉深对姬桔有好感,觉得她聪敏温和,一同的恒朱国护卫都对她的评价很高。 到了水镜国,姬桔原本以为可以有机会向自己的父皇阐明自己的身份,可是,她竟然发现有人顶了自己的名头、自己的脸,占着公主的位子。 看着那“钟云”,她心中满是警戒。只是,自己的父皇竟然没觉得有一丝不对。她也不能贸然阐明自己的身份,否则恐怕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 最主要的是,水镜国皇上竟有意将“钟云”配与李思齐和亲。 李思齐心里自然高兴得不行,恒朱国国君也是乐意,很快,这门亲事就敲定了。 姬桔没有任何办法,她甚至都找不到“钟云”有什么破绽。 第五十二章 为后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更糟糕的是,那个时候,姬桔已经有了李思齐的孩子。 姬桔分析过,禁楼杀手追杀她,这个假的如今在这里却安然无恙,恐怕能和那批人是一伙的。 姬桔去求李觉深,希望留在他身边做一个侍女,可以被带回恒朱国宫里去。 几乎是没有犹豫的,李觉深答应了。 迎着和亲公主,姬桔满心复杂,李觉深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嘴巴抿成了一条线。 李思齐没有觉得什么不对,他比任何人都高兴。 姬桔不是没有找过李思齐,她暗中找过他,可是他不信,也不信那个孩子,更不信她。 难以言喻的滋味涌上心头,在李思齐大婚的那天晚上尤盛。 那天姬桔在屋檐下吹了很久的凉风。直到夜深。 满面泪痕地回去,迎面碰到了李觉深,那个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眼神里全是拨不开的担忧。眼泪从滚热到渐渐变凉,姬桔没有说话。 “告诉我实话吧。”李觉深道,“你到底是谁啊。” 姬桔愣了愣,他好像早就知道了什么,为什么还要带她来呢。 李觉深继续说:“你最近常去抓一些药,都是调养身孕的……孩子,是皇弟的吧。” 他话语波澜不惊,姬桔却惊得很不清,她什么动作竟都逃不过他的眼。 “是。”姬桔敛了敛眸子,“大殿下是怎么得知的?” 李觉深不咸不淡地笑了一下:“我看你每次看到皇弟,眼神里都有很多东西。猜到了。” “我说那个和亲公主是假的,你会信我吗?” 姬桔沉默了一会,微微抬起头,眼里半掩着一丝期许。 “不妨说说。”李觉深道。 姬桔将一切事情付与李觉深说,李觉深听罢,仔细思考了一下,道:“我怀疑,这个假公主是想扶持我的皇弟为皇,旁的解释,我也想不到了。” “赌一个吧。”李觉深眸光深沉地看着眼前飘落的淅沥雨丝。 姬桔肚子一天天大起来,总归有一天会明显起来。 于是李觉深请奏国君,娶了姬桔。 “不会后悔吗?”姬桔不断地问过李觉深,那是最后一遍。 李觉深摇了摇头:“我们成亲,能帮你瞒过去,否则,你怕是要被送出宫去。这样一来,要你协同调查假公主的事,便难了。” 姬桔手抓了抓衣裙边,而后缓缓松了下来。 李觉深待她相敬如宾,两人默契地保持着某种界限。 原本无心朝政的李思齐却不知何时竟也开始上心朝堂势力的拉拢,学起帝王家的权谋。李觉深看透不说破,装傻充楞,却又暗中布棋罗网。 姬桔面上淡然无波,也在暗中调查着假公主。李思齐变得越来越不像当初良善的那个他,姬桔对于李思齐的年少之欢也慢慢变得浅淡。渐渐地,她只一心寻找真相。 孩子是个男孩,还没有取名字,由于害怕他成为软肋,姬桔与李觉深商榷,造出他早夭之状,李觉深将一个玉葫芦放在孩子身边,将他偷送出了宫去。 越来越多的预谋,越来越多的刺杀,李觉深都接下来了,他心知肚明这一切都是谁的谋算。 皇上向来宠爱他的第二子,因此李觉深从小就需要独立面对,心智成熟得快,网也布得深、全面周到。 皇上似乎是有点废储立幼的意思。 不过表象。 皇上一代明君,怎么会不知道,越是要成为帝王的人,越要严厉对待。 皇上先是立李思齐为太子,在所有人都认为李思齐是稳稳当当的日后新皇的时候,皇上却突然下昭,立李觉深为新皇,自己退居太上皇位。 皇昭一出,众人皆惊。 那一刻,李觉深知道,自己赌对了。赌对了父皇的心思,赌对了李思齐的狼子野心和迫不及待的动手。 招招被拆了的李思齐和假公主,最终落得个软禁的下场。 如今李思齐和假公主已玩不出什么水花,也就没什么必要太过担忧。只是,那假公主始终不肯松口承认自己是假的,甚至为此癫狂而死。 虽然姬桔无法恢复身份,但这一切也勉强算是尘埃落定。 新皇继位,立后本是再普通不过的事情。只是,姬桔没想到,李觉深竟真将她立为皇后。 姬桔本以为,他们只不过是联手,这是一场冰冷的,没有爱情的婚姻,如今尘埃落定,李觉深并没有立她为后的必要,甚至就是休了她,她都不会觉得多奇怪。可是李觉深的行为,让她恍惚了。 “你不愿意吗?”李觉深道,他看她的眼神一如既往的温柔,此刻里面装满了期待和担心,“这么多年了,你还是放不下皇弟吗?” 姬桔听这话,连忙摇了摇头:“不,陛下,臣妾只是……有些惊讶。” 李觉深苦笑道:“你是不是以为朕娶你真的是因为要与你联手?” 他缓缓叹了口气:“桔儿,朕很早就倾心于你了。朕怕你不接受,朕想等你慢慢接受朕。如今朕已是君王,朕想给你你该有的位置,而且,朕也不想瞒着朕的真心了。” 姬桔懵了,她心里慢慢翻涌上来一些说不尽道不明的情绪,这位君王,把所有的温柔如水都化在了他们在一起的岁月里,是因为爱,而不是因为她是他的名义上的妻子。 “臣妾……”她微微颤抖着手,就如同她此刻的心情,“臣妾不配。” 李觉深知道她指的是什么,他连连摇头。 “不,桔儿,天下女子都不及你,你也莫要轻贱了自己。”李觉深道,“朕对你,真心可鉴。” 姬桔成为了恒朱国的一代贤后,但她始终不愿意李觉深要将天吻作为自己的亲生孩子,因为她会觉得太过亏欠,总有芥蒂。甚至,连李姓,也不希望李觉深赐给他。李觉深只好决定在孩子八岁时再以样子的身份接回宫里。 李觉深在姬桔之前,还有过一个侧妃,生了一个儿子。李觉深和姬桔迟迟未有孩子,便立了那个儿子为太子。姬桔无话,那孩子倒也对她还算尊敬。 第五十三章 水镜国之秘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敢情我是先皇后和李思齐的孩子啊。 天吻愣怔了一下,父皇对他百般宠爱,想必就是因为先皇后的原因吧。 父皇对水镜国这般接纳,甚至同意和亲,恐怕也是这个缘故,毕竟那是先皇后的娘家啊。 天吻一时五味杂陈,抬起眸子仔细端详面前虚幻的姬桔的身影,试探着喊了一句:“娘。” 不是母后,不是什么恒朱国的先皇后,此刻,她在他一片空白的脑海里,在潜意识里,仅仅是一位母亲——他的娘亲。 姬桔闻声怔然了一下,眼里有波光粼粼,有吞吐不尽的言语。 她朱唇翕动,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天吻看着她略显生硬地转移话题,唇隙开了又缓缓合。 “孩子,你是我的骨肉,是水镜国最后的正统直系皇室,你身上的隐格是能与我联系的最后桥梁。”姬桔认真而严肃,“宝藏被完全启动了……否则,你的隐格不会这么快便将要显现,更不会见到我的虚影了。” “接下来,我要说的事,关系到你的性命,关系到水镜国重大的秘密,你要好好听。”姬桔道。 “孩儿明白。”天吻道。 姬桔口中缓缓道出当年事情的后续…… 她居皇后之位时,水镜国有使臣来访,自然要见过她。使臣赠与她宝物珍奇,她本来瞧得多了,也不甚放在心上,可就是在一转角,一使臣却连连同她强调“宝物”“宝物”。 “这是我水镜国的皇上特意为娘娘献的礼,是绝无仅有的宝物。” 使臣总是这样强调,姬桔察觉到这其中必定有什么东西,是这使臣不方便说的。 姬桔回去自己殿中,仔细挑拣这些宝物,扯出一串玛瑙串的串绳,发现其中藏有一纸秘笺。 姬桔认得出,这是用皇家秘法制作的小笺,是皇家直系之间用来传送秘语的小笺。 姬桔在看到这个的时候,心头一跳,为了证明自己所想,她迫不及待地拆开小笺来看。 “吾女钟云,而今,你已经是恒朱国的当朝皇后,父皇有愧于你,使你受苦,不求原谅,但愿得你听完我下面的话,可以有所宽慰。” “我水镜国直系皇室一脉,以水为异格,却遗传着未有显现的隐格。这隐格修炼成功,力量强大,甚至有机会跻身上界。” 信中将隐格的缘由缓缓道来,姬桔也算是大致了解。 “我们这隐格的显现,需得宝藏的启动,但是先祖将宝藏藏于何处的线索早已断了……只有新皇继位之时,宝藏才会自动开启,使得新皇可以显现和修炼这隐格。” “你是我唯一的孩子,父皇已年迈,风中残烛,余命将熄。由于隐格的感应,我一早就知道你才是真的钟云……”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有人开始妄图对你我动手脚。我怀疑,我们的秘密一部分已经被窥破了。” “为了保护我水镜国唯一的直系皇室血统,保护这隐格得以流传下去,你被李觉深带走,反倒是对你的一种保护,故而我一直以假乱真,不肯认你。” “如今你将是唯一拥有这种隐格的人,我希望你能藏好,不要再想办法回到水镜国去澄清自己的真实身份。算是父皇对不起你……” 姬桔知道他在顾虑什么,只是,他不知道的是,她在宫外还有一个直系血统的孩子,好好地活着。 她不能回去继位,这就代表着她永生都无法显现那种隐格,更无法去修炼它,自己的孩子也会是这样…… 水镜国皇帝在信中还交代她不要停止寻找先祖的宝藏,也许找到了,就能人为地开启,日后再找机会恢复皇室正统,振兴皇家。但当前最重要的,是不能让这种隐格灭绝。 姬桔看完,毁去书信。 只是,姬桔还什么都没能做到,年纪尚轻,就丢了性命。 东宫之祸,天不遂人。 第五十四章 东宫之祸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恒朱国的人都知道,先后逝于东宫中的冰寒冻阵。 天吻当然知道。 姬桔本以为她和李思齐再也不会有什么交集,由于顾念兄弟情义,他才只是被软禁。 可谁知道,李思齐不仅心不死,还疯疯癫癫地偷跑出来,藏在了东宫里。 姬桔有每月固定的时候去东宫探望太子的习惯,这是李觉深希望她做的。为的是增进些感情,让太子对她好些,有些亲近的情谊。也是李觉深怕姬桔思念儿子,毕竟姬桔和天吻母子分离好几年。此般也算是聊慰她的心。 姬桔其实开始不为太子所动,慢慢地,久而久之,她多多少少也产生了些母亲的情怀。 天吻半阖眸子,这样显得他眼瞳更加漆黑,这一双眼睛似乎也更加深邃。 他心里再清楚不过,他从来没有亲眼见过自己的生身母亲,就是那些个姬桔的画像,都是李觉深他的房间里特别布置的。 以前他只是以为李觉深是爱极了先皇后,所以即便斯人已去,都要挂画缅怀。现在他回想起来,其实大概是因为那是他的母亲,这样,就像在弥补某种亏欠。 可是从他出生就分开了的两人,除了天生的血缘亲近感,并没有感情基础。更何况,姬桔一直因为他是她和李思齐的孩子心有芥蒂,对他,或许还不如对太子殿下感情深厚。 天吻沉着眸光,也沉沦了心脏。 他甚至在想,也许姬桔其实都不大愿意答应李觉深接回他,她心里的桎梏,只要看到他,就没办法忘记。 姬桔不过像往常一样地进入东宫探望太子,宫人将她迎入了宫殿。不料此时,太子正在书房帮助一看奏折就太入神的李觉深处理事务。可能李觉深一时都忘了,她这时候要来东宫看望太子的这茬事。 姬桔也不忙,那日便静静地待在东宫里,没有让宫人去通传,不想去打扰皇上和太子。 东宫很大,姬桔四处转转,无意中竟发现了一处暗道。 她出于警戒与怀疑,进入了暗道之中。 刚进去,她就感到了扑面而来的寒意,沁人的寒冷并没有让她就这样退缩。 她极其小心地,踏入了那里。 她走到了一间密室,找到了散发着寒气的根源。那寒气几乎实化,缥缈缠绕着雾气。 是谁在密室中置了这一团寒气?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姬桔皱着眉,不由自主地伸手去触碰。 在指尖触碰到的那一刹那,身后炸开了一声声尖锐刺耳而疯狂的笑声。 谁能想到,当年歌喉动听的李思齐会沦落到这般田地,连声音都变得充斥着如此的堕落与疯狂。 但太过深刻的往事,太过不甘的错过,太过痛苦的谋害,让姬桔还是一听就认了出来。 是李思齐啊。 她扭头转身看去,什么也没有想,竟然也忘了疑惑李思齐怎么逃出来的。她面前的那个人,衣衫褴褛,疯头疯面,已经没有了人样,在软禁与宫人言语的折辱下,长年累月,恨到只剩下了乖僻的执念。 是什么样的笑声啊,说不清听不来,是嘲讽?又像是大仇得报的恶毒与释然一样…… 倏然间,她已经被破碎的寒气包围,周身开始结着冰霜,寒气侵蚀蔓延着整个密室,而她只能争取着短暂的时间,在最后用法术向李觉深传信—— “立马封锁东宫!让所有人,赶紧避开东宫!!!” 因为她思维敏捷,她从冰霜寒气蔓延的趋势看出来,这整个宫殿怕是都会被波及,那么东宫里的人、靠近东宫的人都可能遭遇一场飞来横祸。 这李思齐的架势,分明是要与他们同归于尽! 对啊,李思齐应该早就已经不在乎生死了,那对于他来说,也不算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了,没什么区别了。行尸走肉,手刃仇人,李思齐选择了后者。 对啊,李思齐以前就是东宫太子,他暗里搞什么旁人不知的小动作,搞个密室,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了…… 只是她远没有想到他竟这样恨,这样不知悔改。这样决绝地,自始至终都不相信她,自始至终,都认不出真正的她。 姬桔曾怀疑过,怀疑过他是否有一天有一瞬认出过自己,但是他被利欲熏了心,染了魂。 以为年少情动已随着岁月淡去,但是,到了生命的最后,那记忆又全数涌上了心头。 寒气自下而上,迅速冻坏了她的身体,她的五脏六腑在剧痛中,瞬间被死亡淹没。 她至死都死盯着李思齐,看着他丝毫没有躲的意思,看着他和她一样,痛着,再也笑不出来。 东宫这一场祸事,淹没多少往事,淹没了多少爱恨情仇。 都随着寒气的消散,全数散去了。 皇上的书房离东宫挺远的,李觉深在收到传信的时候,已经用了极快的速度,但是晚了,晚了。 “……父皇,母后她已经……”太子渐渐不知如何表达,终是沉默。 后面的话,李觉深都知道。 但他不想知道,他,一点都不想知道。 “你母后累了,以后,就不会来东宫看你了。”李觉深怔怔地看着面前的画像,好像没一幅神韵画得出来的,但又好像哪一幅都舍不得毁。 想不到,父皇竟如此痴情。 天吻心中感叹着,口中不禁叹出了一口气。 他爱屋及乌,因为天吻是姬桔的孩子,即便自己不是他的亲生儿子,却极尽宠爱。甚至只是因为水镜国是母后的娘家所在,才这样接纳,救其于水火。 都说帝王薄情,可这样一为明正的国君,却为一位女子,做到如此。 天吻忽然有些心酸,他从小就不爱听话,总觉得自己特别有想法,特别对,不想拘束于宫中,向往着自由,向往着走自己的路。李觉深为他多少破事,操碎了心。 这样一想,他真的太恃宠而骄。太不懂事了。 “这些事情,你的父皇,应该还没有告诉你吧。”姬桔道。 “嗯。”天吻闷闷地说。 “孩子,”姬桔道,“你不要放弃寻找先祖的宝藏……这宝藏恐怕之前被开启了一点,所以你身上才会出现有隐格可以被察觉却无法显现是什么的情况。如今,我生前的幻影既然能到你的面前,这说明,宝藏已经被完全开启了。你的隐格将会显现出来……” 第五十五章 猝不及防的输赢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天吻!” 他的意识好像回到了现实,姬桔在交代了关于他隐格的事情之后,好像轻轻地说了一声“保重,我的儿。” 是最后的告别吗…… 天吻开始觉得周身疼痛,又像是韧带被拉伸到了极致之后的酸痛。 天吻疲惫地撑大眼睛,原来那声势磅礴的一击,水域帮他抵挡了一部分,缓解了阻力,可是大部分攻击还是直接作用到了天吻的身体上。 对手还在蓄势待发,却更像是在权衡要不要再加一击。 天吻转过头去,看到了台下白华显得急切担忧的眼神,缓慢地扯出一个微笑,那嘴型在说:“别担心。” 白华抿了抿唇,沉默着。 天吻尽力将身体调整至重心稳定的状态,才不至于显得他身体摇摇欲坠、快要不行的样子。 他的隐格,已经显现了。 不过还真是个特殊的异格。 对面看他倔强,心里佩服,但是已经断定他是强弩之末。 天吻现在的身体状况,根本承受不了那最后的一击,硬生生受下说不定会筋脉尽毁、骨头散架。所以对面有所顾虑也属正常。 况且他是恒朱国的南湖王,皇上最宠爱的孩子,要是残了废了,对面的人也怕这样得罪了他,日后怕也没好果子吃。 可如果这时候天吻知道大势已去,自愿认输的话,那就不用顾虑这些了。 对面的人声音粗犷而响亮:“天吻!你已无势可留,就认输吧!” 天吻抬了抬眸子,咧开嘴,勾唇笑了起来。实际上,他的脑袋此刻已经沉得不行。 他隐格显现费了些周折,让人趁虚而入、趁热打铁的,这样看起来脆弱的样子,让大多数人都暂且忘记了,他天吻,是一个天才,是一个曾把流云山通天路直接弄坏了的人哪。 天吻带着血痕的笑容,衬得人心里发毛。 “我还没输呢。”天吻声音带着微微的颤抖,却又强制冷静下来,“你尽管来!!!” “哎。”一位长老负手站在柳江山身旁,叹了一口气,“你这亲传弟子,骨子里真的是倔透了。都这时候了,还耍什么少年意气!” 柳江山觑了他一眼,表示不同意他的说法:“我这弟子,皮猴得很,但是大事上从来有一定分寸,不可能会为了面子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去送命的。你且看吧。” 臭小子。你这不是作死么!看你小子怎么收场。柳江山话音刚落,这些话就飘到了长老群里。 众长老:…… 场面话说的真不错。 众长老看着柳江山波澜不惊的面上,听着他在长老群里唠嗑,估计他内心也是没谱。 ……气势不能输是吧。 不过柳江山眼睛倒是真的一直关注着擂台上的天吻。 对手不再多言,只想着既然这样,也不必多说了。他圈地而起,把天吻围在中间。而天吻的四周竖起了一壁一壁的石墙,风一般地向中心的他聚拢而去。 天吻冷眼看着这些把自己包起来还不停往里挤压的石头,指尖动了动…… 就在所有人都在窃窃私语,悬着心的时候,从外围看来,石头都没有停下的趋势。再这么下去,里面的人肯定会被压成碎片的! 对手也有点懵,这个状况……他是没想到,天吻嘴上说着狠话,怎么都不动手反抗一下?直接放弃了?! 他心里有些焦灼,赢了自然是好的,可是,他也不想闹出人命啊,更何况对方身份不凡,不好招惹!天吻但凡还有一丝力气,以他的水异格还能撑上一撑,怎么就……就放弃抵抗了呢! 他的石阵开启了就没有办法撤掉了,他根本就还没练到那个地步呢! 柳江山看事态不对,赶紧过去还是晚了。 石阵速度太快,已经挤压到了极致,不留一丝缝隙。 白华懵在了原地,她心里不信,天吻不可能…… 不可能就这样放弃,不可能会这样的吧。 可是…… 眼前的情景也不是假的啊。 “掌……掌门,这……”对手支支吾吾,他知道自己恐怕犯下了大事,吓得不知所措。 “飒——” 只见,天吻突然出现,安然无恙地站在挤在一起的石阵之顶,衣角翻飞,发丝飒飒,含着笑。 虽只是小小少年,却有了几分王者的气势。 这一出现,乱哄哄的众人,瞬间安静了下来。 天吻第一个看去的,就是白华,两眸相触之间,白华紧绷的神经终于松了一松。 天吻就那样噙着笑,眸光朝着她望,明目张胆地明亮成了一抹风景。 天吻从石阵上瞬移到了对手面前,手掌一个随随便便的扇风姿势,对手对他的突然出现刚反应过来,惊愕地叫出了一声“卧——” 还没骂完一句,他就发现自己已经到了擂台下面。 对手:…… 众人:…… 柳江山:…… 什么情况??? 天吻这才下了台。 “是不是我赢了?”天吻道。 “啊……啊?”裁判者大概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操作,不知道该判谁胜。 “规矩不是,出了擂台就算输么,那我是不是赢了?”天吻解释道。 刚才那对手确实是……在擂台下了。 这么说的话,天吻这说法没毛病。 柳江山也哑然,不知道该说点什么。 “恭喜天吻取得本场比赛的胜利!” 这话出来了,天吻才松了口气,走到白华身边,笑嘻嘻地露出了一颗虎牙。 那对手才反应过来,自己猝不及防地输了。他不解地指着天吻问:“你你你,你怎么出来的。我我我,我又是怎么被弄下来的!你到底干嘛了?!” 天吻轻挑了一下眉:“你猜猜看?叫我一声天吻爷我就告诉你怎么着?” 对手:…… 柳江山咳了咳:“休要胡闹!” “哦。”天吻撇了撇嘴。 “我隐格显现了。”天吻摊了摊手,“就这样,它显现了,我盼它显现盼好几年了。它可出现了……” 柳江山扶额:“重点。” “哦,”天吻顿了顿,“忘了说了,我隐格是空气。” 空……空气?! 这什么鬼?柳江山活一把岁数了,也还是第一次听闻这样的异格。更别提其他人了。 只要是对人, 空气都有用,那这玩意以后要是给天吻修炼好了,那岂不是无敌了? 众人咋舌。 第五十六章 做梦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天吻的隐格还是测不出等阶,不过他目前已经能做到在小范围内将一切与空气有接触的事物进行转移。 玉亭长老:“掌门,这异格有点厉害啊。” 柳江山很有底气、很是自豪:“当然厉害。” 不过这孩子赢了这场比赛,也算是钻了比赛规则的空子,毕竟拥有这种异格可谓是前无古人。 白华朝天吻竖了大拇指:“你很棒。这招很爽。” 天吻一被夸就快上天了,自信地昂首,拍拍胸脯:“那是,我什么时候做过没把握的事儿啊!”拍得不重,但差点没给他疼死,他一时都忘了自己还受了好些伤在身上。 但碍于气势,他不太想表现得那么脆弱,尤其是在白华、柳江山面前。虽然他真的已经疼到抽搐。 “行了,那没事了,我走了。”天吻摆摆手,话一罢就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他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抹粉色的身影,远远的,而他穿着黑色的衣袍,站在她的身边,看着街上熙熙攘攘,烟花绚烂。 他们好像很开心,很开心。 不知道谁成亲了,却只留下了一个人。那个身影哭得很伤心,大红色很刺眼,很刺眼,他决绝地走了,但是知觉在一点点变模糊。 “我会等你的!” 好熟悉的声音啊,像谁,像谁?为什么想不起来? 心口绞疼,怎么回事…… 天吻猛然睁开眼睛,眼角还留有一抹滚烫。 他在梦里哭了? 天吻抹去眼泪,那股心痛那么真实,就算现在醒了,什么都记不清,那阵感觉还久久不肯散去。 “天吻?”白华端来了茶水,“醒了?” 天吻舔了舔嘴唇,才发现自己的嘴唇有多干。 “嗯,醒了。”天吻活动活动手脚。手脚不那么疼了,但估计是睡久了,有点僵硬。 “哎,你以后可就别再逞能了,你伤得很重,睡了好几日了。”白华坐在榻边,喂他水喝。 天吻听了差点没呛住:“这么久的吗?!” 白华白了他一眼:“你以为呢?以为自己不是凡胎肉体,能上天了是不?” 天吻知道白华故意呛他话,嘿嘿一笑,挠挠头:“我错了!我错了!” “不过,你可知柳掌门为了你折腾了多少稀奇的药材?”白华又道,“他对别个抠门,对你这个真传弟子还是很上心的。” 天吻有些意外:“那我倒是没想到……该好好谢谢他,以后少惹点麻烦好了。” “对了,白华,”天吻忽然想到在梦里那从未有过的心痛,“你做梦的时候有过心里特别难受,还哭了的经历吗?” 白华动作顿了一下,说道:“有过。怎么,你梦到什么了,做梦都难受?” 天吻凝眸看她,半开玩笑似地道:“好像梦到你了哎。” 白华只当他是逗趣,没当回事:“得了吧。” “我梦到你,好像哭了,我记不清了……你穿过粉色的衣服吗?” 白华吹凉水的动作猛然一停,联想到什么事,又摆了摆头,他总不能梦到她经历过的事吧,不可能的。 天吻看她脸色不太好,识趣地不再言语。 第五十七章 不在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原世界,神界。 自从白华走后,木秀卿着实无聊,她大胆却孤僻,也不想再去和谁建立像和白华一样的好姐妹的关系。白华离开了这么久,她是真的挺想念的。 桐辰一直试探着在她身边转悠,却被木秀卿屡次贴上了“身为星云神境神领,日日不务正业,闲得发慌”的标签。 于是桐辰成功被安排上了一堆杂七杂八的琐碎杂务。 一次神王寿辰,召集众神参与,不料这水神甘酒却各种推辞不来。 “太嚣张了,简直太嚣张了!”来凡间熙和客栈休憩的木秀卿与涟姬说着说着就气了起来,险些把桌子给劈了。 这水神甘酒自从在白华大婚之日抛下她走后,她们就很少见到过甘酒了,有什么集体性的活动,也没有参加,甚至这回连神王寿辰都不肯露上一面。 驳了神王面子,他干过不知道多少次了,这可不是嚣张至极么。 “竟然这般?”涟姬对他与白华的事有所耳闻,“这甘酒莫不是在躲着我们吧?毕竟是白华的朋友,见到多少尴尬?” 木秀卿气得捶桌子:“不知道!敢做不敢当么!什么鬼德行!把人当猴耍吗!上次大婚的时候我就该直接劈了他!要不是照顾白华情绪为先,他怕是已经成两半了!”木秀卿越说越气,胸腔不停起伏着,怒意平息不下来。 “你先淡定点,就像白华教我们的那样。”涟姬道。 “以前我见这甘酒对白华挺好的啊。”楼宇道,“不像那么混蛋啊。会不会有什么苦衷啊?” 木秀卿白了他一眼,愤愤坐下,环着手臂不说话。 涟姬看了楼宇一眼:“怎么?你是觉着甘酒不像吗?我们先也觉得不像。可是呢?男人都一样!” 楼宇赶忙过来抱住涟姬:“别啊,我不一样,我才不会抛弃你。” 涟姬“哼”了一声。 “对了,许丹青。”木秀卿想到什么,“甘酒到底什么个情况,他应该知道。” 许丹青是甘酒的好友,甘酒什么情况,别人不知道,他却不大可能不了解。 于是木秀卿颇有气势地堵在长生神境门口,这是许丹青的生活规律,这人除了时时被冥界那个女将军找,就基本都待在长生神境里了。 就在女将军找他出来的时候,木秀卿突然出现,对女将军道:“不好意思,借你男人一用。” 女将军似乎是被那一声“你男人”取悦了,很自觉地把许丹青推了出去。 许丹青:…… “何事?”许丹青问木秀卿。 “你知道甘酒到底怎么回事么?”木秀卿干脆一口气说出来,“怎么他是心里过意不去,还是怎么?怎么抛下了人,就躲躲藏藏不敢见人了?” 木秀卿有点激动。 许丹青被她揪着衣襟,身体东摇西晃,内心充满了无语。 “他怎么回事,我也不知道。”许丹青一字一顿道,“我是真的不知道。” 木秀卿问了几遍不成,许丹青都要给问自闭了。 木秀卿气笑了:“那他是死了吗?行啊,我去掌命的那里去看看他是不是还活着!” 本是一时冲动,但令她惊讶的是…… 代表甘酒生息的名字真的是黯淡的。 这也就是说,甘酒已经不在人世了。 这是木秀卿万万没想到的。 掌命的不管谁死得突不突然,这不在他的工作范畴。所以甘酒去世,并不是什么需要掌命的疑惑的事,只是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 但是,定然是有人早就知道了这件事,否则,甘酒已不在了,怎么可能会传信推辞?那这个人,便是极有可能知道一切真相的人。 甘酒是上古神,是水神,是上墟神境神领,他不可能无缘无故死了,要是被人所害,以他的法力,这种可能实在太小。 甘酒就是前几天,去世的。 这是木秀卿唯一能查到的了。 “难道,甘酒真有什么难言之隐不成?”木秀卿喃喃道。 第五十八章 眼睛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许丹青听闻甘酒已经逝去,就震惊程度看来,木秀卿相信他的确是不知情的。 虽然许丹青看上去并没有什么表情,但女将军知道,他紧锁的眉头里,一定难过似海。 “嘶——”许丹青眼睛疼,自上次在冥界十八关捡回来一条命,他这眼睛动辄就流血,衬得他肤若凝脂……咳,女将军虽然知道这样形容不太好,可是,好像也没啥不对? “丹青……”女将军关切地想帮点什么,可是她手忙脚乱了半天,什么也干不了。 许丹青去冥界的频率越来越高,倒不是因为女将军的持之以恒感动了他,而是,在冥界他离十八关要近一些,那双红球一样的眼睛会感觉好受一点。 在冥界的时候,沈戏见过他不少次,常常没话交流,许丹青的性格,也是什么都不想说。倒是沈戏,有时候会有意无意地搭话。 “你的眼睛,跟十八关是不是有什么关系?”沈戏开门见山,长刀直入。 许丹青闭着眼,单薄的眼皮遮不住鼓囊的眼珠肉眼可见的转动。 “可能吧。”许丹青没否认。 “十八关的第十八层楼,你知道关着什么?” 沈戏继续道,“上次,你就是用这双神奇的眼睛,帮助白华和甘酒逃出来的吧。” 关着什么? 许丹青总觉得自己应该知道什么,只是他却什么都想不起来。 关着什么?是那天看到的那些人影么?好像有很多人? 沈戏细细捋着发尾杂乱的地方,有了个美妙的但估计说出来一定会被追着打的想法:“不然你去试试?” 许丹青无言得看着他,仿佛想翻白眼,可惜翻不了。 许丹青连自己为什么知道这样能救甘酒他们都不明白,他甚至清楚这样做会有生命危险,可是究竟为什么会清楚这些,他却总也不知道。 “冥界有个传说,”沈戏自顾自道,“这十八关中的最高一层,封印着一群人,一个古老的部落,他们供奉着一个首领,但凡进了第十八层的,就没有人出去过。” 许丹青秀眉堆了堆。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个首领,很可能掌控着整个十八关呢,啧,肯放人,你和他,说不准渊源不小呢。”沈戏似笑非笑,半掩着唇角。 许丹青没理会他。 传说是真是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又有谁见过呢。 沈戏看着他离开的背影,摇了摇头:“啧。你们神界的人,怎么都不爱搭理人啊!好心当成驴肝肺,那么有用的线索都没兴趣,真是,免费消息不值钱不成?” 白华那边的那个世界,过招比赛都已经结束,去留已定,她是幸运的。 天吻的名额却被柳江山给踢掉了,原因是他身上受伤,需要静养。这比赛,他原本也就是不用参加的。 “呜呜呜。”天吻持续撒娇卖萌装可怜攻击,试图改变柳江山的决定。 柳江山巍然不动,任凭天吻再怎么闹腾,都不松口。 “天吻,你好好休养,我一个人比赛能行的。” 白华微微一笑,“我已经很厉害了不是吗。你要乖,听掌门的话,伤才好得快。” 这哄小孩的说辞…… 天吻嘴角抽了抽,而后却仍然装作很乖巧的样子:“好。白华也要乖。谁欺负你,告诉我。” 白华无奈笑笑:“嗯呢。” 柳江山心道:这混小子不进五道关卡中,没法搞破坏,能省一笔不小的钱。 第五十九章 试幻与真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五道关卡,原则理应上不会太难,但是看长老们神秘莫测的脸庞,众弟子不敢掉以轻心。 白华抽取关卡,心中还是盼着能简单些。 天吻瞅着柳江山的脸色,但愿他不要憋什么大招。 白华抽取到的是幻影之阵,刚踏入阵中,就漫上雾岚。早先进去已经历了一阵了的人,有几个甚至已经蓬头垢面。 还有几个人闭着眼睛,举止怪异,不似正常。 这些人应该都是抽取到了这个阵法,深受其扰的典范。 白华试图撇开迷雾,看看有没有什么明确的路可以走,但是她失败了,这些个迷雾粘人得紧,而且一阵子比一阵子浓。渐渐的,她连那些人都看不见一个了。 眼前浮现出的模样是……白婴? 白华轻声唤出:“哥?” 白婴跪在那里,手脚绑着锁链,一脸哀怨地看着她:“你为什么要离开哥哥?哥哥对你不好吗?!”那声音呼啸而来,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白,就像泡在水里泡久了的样子,他的手脚开始出现青黑的淤血,他的眼睛瞪得快要爆裂,一根根青筋像要挣扎着冲破那一层薄薄的肌肤。 白华被吓到了,双手开始不由自主地颤抖,倒还能勉强保持理智。 直到血盆大口冲她而来! 她防不胜防,惊恐地大叫、禁闭双眼。 “别怕……”多轻柔、多熟悉的声音,久违地在耳边萦绕,如同春风渐暖,夏风转凉。 “还有我在。” 白华抑制不住得深吸了一口气,她深知这一切不过是幻术,所有的虚幻,只是被无尽真实的外衣乔装了一番。 可是心里万般酸涩重涌上心头,像漩涡,像深渊,不可抗拒地让人卷入其中。 熟悉的气息,久违的环抱,白华喃喃:“甘酒……” “假的。”白华道。 她重新闭上眼睛,那虚幻之物不依不饶,继续蛊惑,把他们经历过的一桩桩、一件件,都生生再演一遍,不停地勾起她按压在心底好久的回忆。 可是这种回忆于她而言,就是将藏起来的伤疤扯裂,鲜血淋漓地告诉你,它没好。你别忘记,它一直没好。 白华试图转移思绪,不再被牵着走。 有什么能让这幻阵迎刃而解的方法么…… 忽然,她感受到手臂上一阵刺痛。她看了看手臂,只见她的袖子连同一块皮肉被割开了。血渍细细密密地渗出来。 “想要离开吗?”白华闻声抬眼,只见眼前慢慢走来两个人,正是她在酒楼里遇见过的玉先生和梁老板。 “想要离开的话,是要见血的。”梁老板的声音轻而魅,“幻影是不会流血的。 我们已经找到阵眼了,现在需要六个人来献血,注入阵眼之中,方可开启破阵。” 白华沉吟,作若有所思状:“所以,你们通过这种方法来分辨幻影与真人?” 玉先生点点头:“是的,多有得罪,无奈之举。” 白华摆摆手:“没事。我同你们去献血。” “但是,我们人还没有找全。”梁老板道,“我们暂且只找到你一个。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我们能合作,一起找人。这样效率快。” 她说得不无道理,而且,大赛的头筹,是只有第一名出关卡的人才能拿得到的。 这也考验了速度和效率。 五名出关卡的第一名,在出关卡后,还要进行比试,选出最后的第一名。 按照玉先生和梁老板的话,仔细探索,他们应该是最快找到阵眼的了。不出意外,他们会是这个关卡中的第一名。 白华同意合作,梁老板就给了她两点妖血,抹在她眼尾,她眼前的白雾就全数散去一般,看得清清楚楚。 “那我们等会儿来找你。”玉先生道,“保持联系。” 白华点点头,开始在周围搜索起来。 第六十章 破关之巧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原世界。 甘酒已经去世的消息不知道怎么传了出来,也没有人晓得到底是谁那甘酒推辞之说是谁搞出来的。 神王本欲封人接任上墟神境神领一职,可无奈上墟神境不肯认他人为主。只好将这上墟神领的职位暂且放一放。 不多久,玉髓神境神领陆薰失踪了,玉髓神境由凡间升上来的上官荼荼代为掌管。 这短短时日,神界的各种令人震惊的事就出了两件,一时间纷纷扰扰的,什么说法都有。 有人怀疑陆薰就是最早知道甘酒已不在人世的知情人,那些个推辞、说法,都是她代为传达的。 还有人怀疑,这陆薰与甘酒必然有什么特别的关系,甚至有人窃窃私语,传甘酒当初弃火神而去,就是因为心已不忠,与陆薰早已暗通款曲。 事情越传越离谱,什么戏文一般的狗血剧情都出来了。 就传这样的剧情还愈演愈烈,无数个奇奇怪怪的版本,传入了上官荼荼的耳中。他很是无语,更看不得有谁污蔑诋毁陆薰神领,要知道他可是陆薰妥妥的迷弟。 不过他生一张娃娃脸,生气起来也实在看起来不怎么凶狠。没气势,没气场。 加上他声音也属于比较可爱的,他气极了冲乱传的人吼一句“闭嘴”都吓不到人。 这也让上官荼荼很是郁闷。 如今的上官荼荼已经是个大人了,只可惜白华看不到他如今的样子了。 木秀卿听闻了上官荼荼和陆薰、白华等人的渊源,因为上官荼荼是新升的神,她平时也就多帮衬一点。 桐辰醋意漫漫,心里寻思着,怎么他做那么多,努力吸引木秀卿的注意力,她就都不看一眼呢。如今还这么帮一个新人,态度还这么好,这是重点! 他偷偷摸摸地探上官荼荼的口风,幸好人家上官荼荼对木秀卿没那个意思,还表示:“我就是等到花开荼靡,都要等到陆姐姐回来的!” 桐辰悄悄放了点心,消停不少。 白华这边,她受了妖血的益处,迅速找到了人,与玉先生和梁老板传信汇合。 正是六人。 大家找到了阵眼,心里难免激动,也有人还没从幻影的阴影中走出来,精神恍惚。 他们各自献了几滴血,阵法隐隐开启破除状态,请知道运转到一半,竟然停下了。 玉先生和梁老板面色霎时就变了,白华也反应过来,破阵失败了。 六角阵眼藏于迷雾深处,六方奇兽坐阵,它们的眼睛被血迹晕成浅淡的红,带着冰冷的刺透感。 “怎么回事?”白华上前看个明白。 本来冉冉升起的希望,在此刻全数破碎,不仅如此,那几个惊魂不定的,此刻更加恐慌起来。 “我们刚刚献血没用,不会是……不会是什么别的东西吧,不会再是什么害人命的东西吧……”一个弟子颤颤巍巍、瑟瑟缩缩,说话听着都有点大舌头了。 “应该不会。”这里雾气太浓了,白华眼梢那两抹红色渐渐要消隐了,她开始看不太清了。 白华继续分析道:“看样子,我这个破阵之法是进行到了一半,也就是,也不完全是没有用的。” “进行了一半?”梁老板挑了挑黛眉,“你是说,这法子是对的。” “法子是对的。”白华摸了摸下巴,她仔细盯着那六座奇兽的眼睛,在她完全被雾遮挡看不见之前。“但是,人不对。” 他们献的血,最后都在奇兽的眼睛上着落,白华尽可能观察了六座奇兽,发现了有一座貔貅兽,它的眼睛上的血……抹不下来。 白华捻了捻手指上沾染的赤迹,那股子血腥味,在血冷却之后反而更盛。白华闻到这味道,简直冲脑壳儿,让她心里发昏。 “有一个不是真人。”白华转身,看向了人群。 她又道:“请各位,再借一点自己的血,我们来做个验证。” 大家都下意识地配合,也都想抓出内鬼。 白华走到每个人的血滴那里,用手指抹了抹。 “为……为什么要抹啊。”有一个人怯弱道。 白华笑了笑,没有说话。 她凑近他伤口上的血珠,抹了一下,期间那人一直盯着她看。 她抬眼,缓缓勾勒出一个不喜不苦的笑容:“还要再装吗?” 那人瞬间青了脸色。 白华能鉴别出来,是得益于她对于血的气味的特殊敏感程度。大多数人在幻影的影响下,都没有注意到,自己与幻影有没有真正接触过。大家很可能会理所当然地想,幻影之所以是幻影,就不可能有真实的触感。 可实际上,“感”是人的知觉,人的意识会告诉人他有“感”到。可是如果人的意识被蛊惑,被操纵呢?那么这样的“感”,却很有可能是在被操纵的状态下,产生的错觉。 将计就计,混淆视听,白华用手指抹血,并不是为了用处触觉鉴定,她只需要幻影的注意力在她“抹”的行为上就可以。而她真正的行为,是在“闻”。 她让幻影蛊惑她的“感”,忽略她的“闻”,总而言之,幻影对她的控制,控制对象错了。 那个幻影被识破了,正是六个人里像是受到幻影影响最深,最害怕的那位。 嗯……白华怀疑它可能对自己的能力有些太过自信,大概它潜意识里觉得他们中招时还是这样狼狈吧。 幻影瞬间就消失了。 还差一个人。 恰好,有人跌跌撞撞、误打误撞过来,一试,是个真人。 这才算真正松了口气。 六人重新献血,破阵之法又启动起来。 “轰——” 阵破,关卡开。 六人都松了一口气,这会儿总算是对了。 不出意料,他们是这个关卡最快的。 其他几个关卡也陆陆续续有人出来。 “幻影阵有六人同时出来,但按规则只可有一人为第一名。” 玉先生、梁老板:???有这个规则?! “按照积分,六人中属白华最后成功窥破阵法精髓所在,巧劲破阵,得分最险超其余人,故为幻影关卡第一名。” 玉先生、梁老板:积分???有这操作?! 白华有点不敢相信。这是要混出头了?她有点意外,她得感谢自己的鼻子,运气真好。 “耶!”天吻比她还高兴,伤还没好,就在柳掌门面前突然跳起来,吓了柳江山一跳。 玉先生、梁老板面面相觑,袖子里的手慢慢握成了拳头。 第六十一章 无忌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也算是出了名了,五选一她是不太可能了,她觉得自己能走到如今这一步已经相当好了。 好得超出预期了。 “怎么样,白华,你很棒啊。”天吻笑眼弯弯道。 “你还真别说,我觉得我快飘了。”白华骄傲地仰起头,“我骄傲了。” 天吻闻比话,给她比了个大拇指:“白华天下第一,嘿嘿。” 白华一撂裙摆,忽觉自己风姿卓然。 玉先生和梁老板那边就很明显地不高兴了,虽然说只差了一点分,但是吧,他们竟就如此与第一名失之交臂,否则的话…… 想想就不甘心。还有……害怕。 如果他们不能完成任务,后果恐怕是挺糟糕的。这点毋庸置疑,这个事儿是欢意亲自交代下来的。他们不能通过常规方法取得比赛胜利,就只能走点偏路子了。 “玉郎,我总觉得,那个掌红丝的女人,她就在离我们很近的地方,偷偷瞧着我们呢。我觉得,我觉得全身发毛。”梁老板在玉先生怀里缩了缩。眼里几多哀愁,竟也于妩媚之中多了几分楚楚动人。 “哎,”玉先生叹了口气,用极轻的声音安抚她,“那是你太害怕了,给自己的暗示罢了。别怕,我们再想办法。” 明晃晃地胜利是不能了,那就只能,暗得来了。 白华那边还陷在被幸运砸中的欢愉之中。 她口上虽说对五选一的输赢不在意了,但是真到了台上的时候,心里还是隐隐想要赢的。尽全力即可,这样酣畅淋漓地比试一场,也不枉付她的努力了。 五名中选出来都不一定是最厉害的,大多比得是智慧与反应。 白华勉勉强强得了个第二,也是超脱意料了。 旁人觉得她可惜,可是白华倒不觉得有什么可惜的,她本来也没有冲着第一去。 “我的天啊,”天吻用极其浮夸的表情,又是鼓掌地吹起彩虹屁,“白华真真厉害。” 白华回复以虚假而敷衍的一笑:“呵,我谢谢您的夸奖。” 天吻精神气比之前要好很多了,脸色没那么差了,看来这柳江山对他还是很舍得的。 能不舍得么? 柳江山为天吻疗养的几日里,没少干在心里敲算盘算钱的事儿。他特地用的最贵的药材丹药,等到天吻身体大好,他就找李觉深那个老相识报销去。 玉亭长老对自己的亲传弟子悄悄道:“你看我们掌门是有多……”那吝啬二字还没出口,柳江山就甩了一记眼刀过来。玉亭长老赶忙收了话,又道:“多生财有道。” 阚子铭:“那个,师父,您是不是怕掌门啊。” 玉亭长老:“……我不要面子的?” 阚子铭笑得动静有点大:”哈哈哈哈哈哈,我看出来了,各位长老都怕掌门的样子。” 虽说这会说得不讨喜,但是玉亭长老不得不承认,他说的也没错。他们这各位长老,就没有一个不拜服在柳江山的淫贼之下的。 “可是为什么?”阚子铭继续问。 玉亭长老忽然有点后悔收这么个徒弟,真的是,不仅话痨,自来熟,而且还格外地喜欢八卦,对各类八卦事的执着程度都十分深重。不问到底死不休的架势。 哎,头疼。 “这个嘛,你可能没机会见到了。”玉亭长老只道。 阚子铭反而更加觉得神秘,刨根问底的兴趣劲更加足了。他跟其他长老唠嗑去了,那劲头,让长老们怀疑人生,甚至觉得他和柳江山是一脉相承。要这两人在一起吐槽什么,恐怕能是三天三夜地说也毫不夸张。 最后得第一名的,将会获得头筹。但是柳江山还没有把奖励搬出来,原因就是那东西贵重,他怕一直放那会被偷,所以可能要过几日才能捞过来。 “捞?”天吻抓住柳江山言语里的某个重点词,转而动了动眉头,“看来是藏水里了。” 他头脑转了转,灵光一闪:“水……那不是我的长项嘛,我可以把流云山的水都抽了去!白华,我将水抽去,将宝贝给你献上可好?”这倒是个好主意。柳江山被惊得脸上一阵清白夹杂,委实称不上多慈悲的样子。 “白华?”天吻见白华没有应声,再一看,她竟然就那么坐着睡着了。 白华睡得模糊,头撑不起来,重重点了一下,被天吻眼疾手快地捧住了下巴。 “我扶她去睡。”天吻别了柳江山,扶着白华去了榻上。 天吻回来的时候,柳江山眯了眯眼睛,语重心长道:“孩子,你莫不是喜欢那位姐姐?” “姐姐?什么姐姐?”天吻蹭了蹭苹果,大口咬了下去。 天吻脑子反应过来的时候,这话已经出口了。 “你说白华吗?”天吻道,“她可不是姐姐。” 天吻笑嘻嘻地盯着柳江山,像有意看他什么反应似的:“白华可是我未来媳妇。” 柳江山:“小孩子一天到晚脑子里没正经!” “您这么大岁数了,”天吻漫眼轻狂,“不也还这么八卦小孩子的事嘛?!这叫正经?我看您和阚子铭凑活在一起不错。”这小子……还是这么毒舌! 柳江山气得不轻:“你要知道,你这么小,这么样的喜欢能维持多久?不会太久的。最终不过是她嫁、你娶罢了。” “您都没爱过,”天吻自顾自吃着苹果,“所以您说了不算。没有说服力,您可知道?” 柳江山气得不想讲话,也找不出什么话来反驳,拂袖就要走。 “还有,”天吻忽然松了啃苹果的嘴,“我是认真的。” 柳江山抬步离开。 白华其实已经醒了,在点头的时候就已经醒了。 困得很,她将醒欲睡之际,模模糊糊听到了天吻和柳江山的对话。 哎,天吻这孩子,童言无忌的,胆子真大…… 多大点的少年啊,竟然说喜欢她?小孩子一时兴起罢了…… 罢了,罢了。 天吻啃苹果的姿势慢下来了,他在发呆,他在想事情。 他在想…… 什么时候,才能成长为一个男人,来证明,他是真的喜欢,真的想护一个人一辈子,而不是小孩子的玩笑话呢。 第六十二章 被绑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欢意那边已经收到了玉先生和梁老板的消息。而彼时,她正从皇上的房间里出来。 这人变脸变得快,刚才在皇上面前是一副娇纵明亮的样子,在出了殿门之后,却又是另一副阴郁的模样。 可谁也不知道。 欢意悄悄地听完传信,镇定自若,仿佛对玉先生他们的失败要有预料,但是她未有责怪,只是镇定自若,半带慵懒地吩咐:“我给你们的任务,完成了就好,不必凡事向我汇报。我要结果。” 她声音里带着冰冷的指令感,与平日里竟是判若两人。 玉先生和梁老板不敢怠慢,只是应下,开始筹划头筹的偷取动作。 根据那日柳掌门说漏嘴的事,可以判断出那宝贝是在水里。流云山这地方,有什么有水的地方,他们弄来了地图,进行仔细的查找与探测。 通过他们妖族特有的灵敏度以及玉先生所修炼的秘法加持下,找到这么个宝贝并不算费力,只不过,若是柳江山刻意藏起来的话,那就难办了。 现在的情况,很大几率是这样。因为他们没有找到任何线索、可以值得注意到的东西。 不过就这样看来,柳掌门这么重视那宝物,反而更能凸显它的宝贵了。 “怎么办,小梁,我们这趟,怕是白来了。”玉先生有些沮丧了,梁老板的眼睛滴溜溜转动着。它甚至已经开始谋划如何躲过欢意的罪罚了。区求族长?恐怕那老头不会帮他们,就算帮了,也是为了情面,日后总归要还,那族长贪婪,只怕是他们的宝贝都要被吃干抹净。 “倒也别气馁,出路还多。”她虽是这么安慰,但他们心里都知道,都清楚得很,只是各怀心思,相互安慰罢了。 白华被收作青燃长老的关门弟子。这青燃长老看中的不是她的资质,而是她的过关表现,是他所欣赏的。而他的异格亦是火,教习起白华来,会有很多经验,想来很能给予她益助。 不过天吻倒是看不太惯了。主要是…… 主要是这青燃长老是个什么人物呢,长得算是清风卓然,愣要挑毛病,一时半会也找不出茬来,五官虽生得不够精致,凑到一起,却意外地让人舒服,甚至惊艳。故而很多女弟子对他都很盲目崇拜。 别的女弟子崇拜也就罢了,关键是白华也觉得他生得好,气度不凡。 这就让天吻很不爽了。或者说,看见是个男的跟白华在一起,他就不爽。 当然这些东西白华和青燃都不知道的。 “白华,青燃,哎,你们有没有发觉他们的名字很配啊。”午饭时间,众弟子吃着饭,有女弟子窃窃私语。 “也算是郎才女貌了。师徒禁忌之恋,啊,我死了。”另外一个女弟子应和着,表情带着夸张。 天吻觉得这饭是吃不下去了,幽幽怨怨地盯着对面吃得正欢、聚精会神于美食的交流的白华。不得不说,这成为了流云山弟子之后,伙食很好,就是还是会被逼着辟谷,因为一天就管早中两顿饭。早饭敷衍,午饭丰盛。 白华打算中午呢,就多给自己肚子里屯点货,免得夜里饿醒了,折腾来折腾去,睡都睡不着。 “白华,你跟着那个青燃长老修炼,可还好?”天吻这一句话把神游的白华给拉了回来。 白华抹掉嘴角粘的饭粒,懵了一瞬:“啊,师父教习我的修炼之法都很有用。” 天吻闷闷地“哦”了一声,然后极其孩子气地狠狠咬了几口菜,扒饭动静都故意弄大。 忽然之间,一个女弟子红着脸,给天吻递了小笺,那绯色元素的浣纱笺,正是近来坊间流传的,传递情思爱意的最佳物什。 天吻一看就明白了,白华也一样,成了弟子,她坊间街道都没少逛,主要是晚上奔着美食去的,多多少少,这些她都听过也看过一些。忽然想到了之前的一个说书先生,那戏文讲得是精妙绝伦……白华的思绪不知不觉就扯远了。 天吻没有接,只是半开玩笑地拒绝了:“别吧,你看,我还是个孩子呢。”他一脸“我还这么小,你怎么下得去手”的样子,让人有种莫名想打他的感觉。 那女弟子脸煞霎时白了,耳朵根还是红的。 她忽然不再胆怯,也不似方才害羞,挺直了腰板道:“那么,请你记住我的名字,我叫应思决,注意你多时了。天吻,我期待着你弱冠之后,你能给我一个机会。” 这么执着的吗? 天吻对这女孩没什么印象,但是她这一番话不由得教人印象深刻。 “别了吧……”天吻话还没说完,那女孩子蹬蹬地跑了,似乎打算一意孤行,不打算听下去。 也是勇气可嘉。 “妹子不错,天吻,你小子艳福不浅。”白华挑了下眉,天吻的心情瞬间就不好了。 晚上,白华果然定时就饿,她又一次溜出了门,打算去坊间小市买些吃食。 梁老板开得那家酒楼,她有段日子没来了,就去了一次,那里的小二看起来还是奇怪得“苦不堪言”。 白华倒是想问这其中缘由,但是止于口,多少她还是觉得不礼貌。 梁老板和玉先生这次似乎都不在。大概是正在刻苦修炼吧。也不知道。妖类和人类修炼法术有什么不同。 白华出酒楼,打算回流云山的时候,却被人击晕绑走。 等她醒来的时候,是身在山洞里面。 潮湿的山洞,滴着冷凝的水,她靠在凹凸不平的岩石墙壁上,硌得她腰背酸痛。 “醒了?”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一个女人进来了,手里捧着一盅虫子。看她的装扮,像是蛊师。她的声音算是清悦的,在山洞的环境下,自带空灵的效果。 她的语气和她的脸色一样,冷冰冰的。 “你是谁?”白华有所警惕,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招惹了这么个人。 “你是青燃的徒弟吧。”她眼睛没有看一眼白华。而是在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她的那些蛊虫。 “对,所以呢?”白华语气强硬,这令那女子有些不悦。 她从一开始,也没有悦过。 她静静地扫过白华一眼:“他唯一的徒弟,只能是我,而不是你。” 第六十三章 得逞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好家伙,看来姑娘你和青燃有故事啊。 白华心道。 那蛊师眼波流转几番,带起了一阵清清凉凉的光。 白华心道,这架势,这开始缓缓哀伤的神情……是要开讲故事的劲头啊。 啊啊啊,我不要听故事,我不想知道太多,放我走啊啊啊!!!白华在内心世界里咆哮。 那女子浑然不觉,果真讲起了往事。 女子名叫困默,从小以身试蛊,就跟神农尝百草一样。 她年少遇见青燃,一见钟情,在她们那里的习俗,与谁两情相悦,双方自愿,便可以绑情蛊,作为爱情最长久的见证,不容许背叛。 青燃对她没有男女之情,当初到十万大山也纯属巧合,不知道小丫头怎么起的心思。总之来说,就是场明晃晃的单相思。 可是此去不留人,青燃不可能为她留下,她害怕狠了,就直接动用了情蛊。青燃不得不被束缚,一直以来,他们保持着微末的联系,才不至于青燃肝肠寸断。 青燃怎么都不肯为她留下,她终是不忍他痛苦,只得妥协,不过她也要他终身不收徒,否则天涯海角,她都不会放过。 大概是时间过去久了,青燃没有重视这事,也没想到这鬼成真吧。 “你不觉得,你施加给他的爱,太沉重太有负担了么?”甚至是偏执。 白华说完这话,困默的目光霎时犀利如箭,如果不是有一定的心理防备,白华看到这带着浓烈胁迫性意味的一眼,心里必然会一咯噔。 她放缓心境,看看困默怎么说。 “所以,他言而无信,我就只能干掉你了。何况,你知道太多了不是吗?”她双眸深邃,双眼皮呈扇形,拢在深深的眼窝阴影里。 什么鬼?白华忍不住吐槽,貌似她不是自愿要去听它那些故事的吧? 不过对于一个一定要杀她的人,她知道所有逻辑、理由,都无济于事,一切只不过是,为她要她死做的掩护。 那能有什么办法呢。 糟糕的是,她身体里估计已经被种下东西了,使不出任何法术来。 ……不是吧,要玩完了! 困默以俯视的眼光朝她看去,像是要送她最后一程,她眼睛开始发沉,眼前水汽充盈一般虚晃,困默的嘴型是—— “下辈子他都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啧。 什么偏执狂啊,真的是。 她眼睁睁看着一堆虫子爬进了她的身体皮肉里。 ……好恶心! 白华脑子一空,完全阖了眼。 “哗——” 流云山内核有一片水域,底下是一片藏宝贝的天然空间,据说是先辈传下来的,底下由奇兽重重防护。 玉先生他们跟踪了柳掌门,要不然,凭他们那两把刷子,可能怎么都找不到这样一个地方。 柳江山是打算亲自找来第一名,给他送宝贝。 那是一柄上古剑,剑柄仔细雕琢这一直栩栩如生的麒麟兽,麒麟口中衔珠,与剑尾巧妙应和,细细碎碎、半透明的红痕不规则蔓延在剑身,保存是很完好了。 第一名是挺有实力的一个人,名唤名承,师承东应长老,等阶应是显格中阶,只可惜没有隐格。 “多谢掌门。”名承恭恭敬敬地接下剑。 柳江山笑眯了眼:“乖孩子望你日后坚持正道,执剑修炼,匡扶天下正义。” 名承眸光亮闪:“此乃名承一生之志,名承定然不负众望!” 名承相当珍惜这把剑,梁老板想法设法接近,装作很仰慕的模样,借来剑一看,在其中动了手脚。 她按照欢意给的东西,融入了剑柄之中。 成功了。 他们不知道欢意给的是什么,但不管了,他们只管做便是。 似乎那剑没有什么变化。 欢意那边第一时间知道,她露出了满意的微笑。 第六十四章 师徒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天吻按照姬桔留下的提示,对隐格进行修炼,可是怎么也无法有再进一步的感觉。 停滞原地是种不太舒服的体验。 尤其是对于天吻这样骄傲的人来说。 他试着感知隐格,额头直冒汗,他叹了口气,不得不睁开眼,休息一下。 “柳……师父?”天吻睁大眼,柳江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他的面前。 他负手而立,眼神里很严肃,他手里攥着一卷书,看上去像是什么记录法术修炼的宝卷。 “你隐格的事情,的确是很奇怪。”柳江山道,“为师能帮你的恐怕不多。”他把宝卷塞在天吻手里:“这里面,有许多深奥妙义,非我等能修炼之法多少有点记载,或许你用得上。” 天吻观摩着宝卷的花纹,这玩意儿看上去就价值不菲。从未见过,从未听闻这样的宝贝,天吻心里竟有几分神圣的敬意。 青燃长老此刻刚和玉亭长老喝过下午茶,悠悠然然地走过桃花树下,有花瓣飘然而落,落在他的衣襟上。 为不染纤尘的人更增添了些超然物外的缥缈之感。 路过的弟子,远远地走过来,都恭恭敬敬地喊上他一声“青燃长老”。青燃点了点头。 有人忽然伸手,轻轻捂住了青燃的眉眼,那微微冰凉的触感,在他的眼睛上透过来。来人卷着桃花的香气儿和清风的凉意沁入他的气息之中。 青燃又惊又不知所措,连连想挣扎,嘴中喊着:“何人?何人?” 她笑眸盈光,卷长的睫毛下,是弯弯的笑意。 “猜猜我是谁?”她道。 青燃听到是熟悉的女声道:“你胆子忽然大了,竟不知分寸么?” 他生气了,她却似乎开心不减,不肯放手。 “弟子要知道什么分寸?”她清亮地笑起来,“师父就是弟子的分寸。” 青燃由不得她胡闹,使了点蛮力,这才终于挣脱开。 她的手被生生扯下来,有点疼。她揉了揉,嘟了嘟了嘴巴:“师父好凶,真是大手劲儿。” “白华,你竟拿为师胡闹!”青燃不知才收了不久的亲传弟子,如今为何竟如此僭越,有违师徒本分。 白华笑嘻嘻的,显然不放在心上。 “师父,你气急败坏的样子,竟然也如此好看。”白华有些痴痴地望着他。她忽然伸手去,取下了他衣襟上的桃花,丢在手中一吹,它便飘飘地飞舞在空中,借着风的助力,久久没有落在地上。 “……”青燃被她这亲近的举动吓到了。脸上严肃的表情完完全全破了功。 白华道:“师父,那我走啦?” 青燃看她提步就走,动了动嘴唇,终是道:“好好修炼,莫再玩闹。” 白华回眸笑着,整俩颗眼睛里犹如盛放着盛夏阳光:“知道了,师父。” 她蹦蹦跳跳地走了,青燃提着的心才放了放。 “啊——”白华突然尖叫了一声,她蹦得太欢快,直接跌倒在地上。 青燃自然不能坐视不管。他上前扶她起来,却不想,她反手勾住了他的脖颈,勾唇一笑,极具魅惑,竟是将他直接按在了地上。属于白华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青燃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数惊得凌乱了。还没谁敢这么对他,更别说是一个女弟子,这么对他。 青燃震惊了,动都不敢动的样子勾起了眼前人的兴味。 白华仔细描摹他的五官,皮肤之间的贴近,让青燃鸡皮疙瘩都起了一身。 他脑中空白,因为是头一次遇到这种事情。 白华不再逗他,道:“ 师父亲自选的弟子,要承受自己种下的因果哦。” 青燃通红了脸,他竟然有一天,会这样失态地,被一个女子这样撩拨,还是自己的弟子……这说出去,成何体统。 流言传得很快。 白华爱慕青燃长老,青燃长老如同闻有所闻,却没有抗拒,这是如今弟子间传得最广泛的。 什么有的没的! 天吻听到这些传闻,根本不信,但是……他托了腮,白华有些日子没来找他了。他有些想念。不多,一点点,一点点想念。 于是后来的一天,他想,她怎么还不来找我? 后面的三天,五天,已经一周了……还是不来找他。 天吻不高兴了,他也不矜持不傲娇了,他要去找白华去。 此时此刻的白华正在聚精会神地熬着汤,她知道青燃最喜欢这个汤,特地找了秘方,想把这汤做成最鲜美、最教人难忘的味道。 教青燃永远记得,这样的味道,是她,也只有她,能做出来的味道。 青燃本专注于看书,被一蹦一跳的脚步声给打断了。 “师父,饿了吧,”白华道,“尝尝热气腾腾、新鲜出炉的美味汤水吧。” 她很期待,很期待。 不允许失望。 青燃皱了皱眉头,曾有过前车之鉴,若是他不接受白华的这一番好意,怕是要被软磨硬泡好久,到时才是真正的难忍。 青燃叹了口气,尝了一点,那鲜美的味道在口腔中蔓延开来,竟是前所未有的味蕾冲击,令他回味良久。这是种享受。 青燃也是爱吃的人,平时用火异格亲自烹饪也是经常有的事,却始终少了几分烟火尘嚣的味道。这白华做的汤,不只是好喝,还浓郁温暖,润肠润胃。 青燃不禁夸了她几句,她一直托着腮,看着她夸,在她的眼里,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好像慢了下来。每一个动作,都有滋有味,教人深陷。 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好看的男人,真真是百看不厌。 青燃被她赤裸裸的眼光盯得不自在,之前被美食吸引去了所有注意力,他这时才发现白华的目光直勾勾的。 “……你厨艺甚好,为师要清修,你先出去吧。”青燃把目光转到书上来,可是满脑子是美食。 哎,爱吃东西也是没谁了。 白华眯了眯眼睛,道了声好,便退出房间了。 转身,她看见天吻正在朝这里来,莞尔一笑,很是礼貌,然后便打算过去。 天吻不解。白华怎么什么时候对他这么冷淡陌生了,还是说,有了爱慕的人,便……都不一样了? 第六十五章 隐瞒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天吻嘴皮,但真到了该修炼的时候,工夫都是下了的。 适时,赶上了姬桔的祭日,天吻以拜望父皇为由,赶回了宫廷之中。 “你都知道了?”李觉深轻轻抚摸着少年前额的碎发,又想说什么话,却欲言又止。 总有些话,说不出口,却可以被心知肚明地看破。 “父皇……”天吻心里有点苦涩,他的母亲是位好母亲,是位好皇后,可是他从小就未能尽孝,他只希望能为她做点什么。做点什么,都好。 “好孩子。”李觉深知道,这孩子比谁人都重视情义,也深深明白他这次从流云山赶回来,为的是什么。 这天,百姓们闪烁着朱光的房屋顶,显得格外温馨。 祭拜礼后,李觉深又将天吻召过去。 “父皇?” “孩子,”李觉深负着手,粗浓的眉毛下,饱经风霜的眼睛里有丝丝红血丝,“想必你应该也知道了,你母后的秘密了吧。” 天吻猛然抬起头,父皇竟然都知道? “你母后在世时,与朕说过。”李觉深轻轻道,“你母后希望朕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你的性命。” “你要知道,你是唯一。”李觉深道,“你得活下去,不容闪失。你背负着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命,还有你的职责、整个水镜国皇室的命运。” 天吻饶是年幼,也很清楚这些事情,他知道的,他都知道的。 他缓缓低下了头,若有所思。 “这些责任很重,可是,你是铮铮的男儿郎,你得有承担的觉悟,你也必须承担起来。”李觉深语重心长道。 “儿臣,知道。”天吻一字一顿道。 “师父。”白华仰了仰脸,花痴地看着青燃舞剑,真可谓是衣袂飘飘,凌厉中带着清雅,不莽不文弱,全然是刚刚好的力度。 “师父真厉害!”白华鼓起了掌,青燃被她三天两头的夸奖弄得都有些飘飘然然的了,只是面上还强行维持着镇静。 他收剑,在茶几边坐下,饮了半盅水。酣畅淋漓。 “你法术最近可有长进?”青燃抬眸问道。 白华摇了摇头:“师父,我不会法术啊。” 青燃闻言一惊:“怎么不会?你修得不是火异格吗?” 白华有点奇怪地问道:“师父,我真的使不出来法术。不信……不信您看。”她取了一块高阶测试牌,手放在上面,什么都没测出来。 这就奇了怪了。 青燃有一瞬间觉得,柳江山是不是图省钱买了个山寨货过来——不灵啊。 可是他带着白华试了好些,没一个测得出来,青燃自己也感应不到她身上的异格波动。 真是…… 怎么回事啊。 青燃相信她之前确确实实是火异格,也绝不会选错,这期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不妥的事? 青燃迷惑,白华也一脸迷惑。 他找来了仙医看她的情况,仙医是老资历了,给她把了会儿脉,道:“这,姑娘没有异格啊。怪老朽医术浅薄,察觉不出姑娘有异格……只是……” “只是?”青燃喃喃,示意他接着说。 “只是姑娘似乎有被清除记忆的痕迹。” 仙医能给出的,就只有这个比较有用处了。 仙医走后,青燃抿了抿唇,道:“白华,你可有事情瞒着为师?” 白华有些怯怯地看着他,说道:“师父莫要怪我。弟子之前从山洞醒来,已然就只记得师父了,旁人……我都不知了。” “不知为何,弟子的脑海里,就只有师父了,所以,所以……” “罢了。”青燃叹了口气,“我便将一些基本的东西,先细细说与你听。暂时,我先不将你的事与掌门说了。只盼着你能尽快恢复吧。” 青燃和白华说了诸多事宜,给她看了她报名时交的基本资料,介绍了流云山的各位长老和掌门,介绍了与他相熟的弟子,以及她从前的异格等等。 白华听得很认真。 “青燃长老。”门外有弟子恭恭敬敬地通报,“掌门请诸位长老前去大殿商议。” 青燃讲得差不多了,便停下,问道:“说什么事了没有?” “说是总盟下了要令。”弟子陈述道来。 青燃放下手中的资料,整理了一下衣衫,做到无褶平整,喃喃自语:“看来是有急事。” 青燃匆匆前去大殿,殿中各位都已经聚集起来,青燃在自己的座位上端坐下来。 柳江山面色庄严,待到各位长老就位,终于开口:“众所周知,这次,总盟下了要令,各位应当知晓,这是何种意义。” 总盟是各大门派的统辖管理总部,盟主一般是兼具能力、法术强度与声望的人来担当。要令是为总盟最重要的一道指令,如果什么事到了需要下要令的地步,那一定是相当重要,且着急、耽误不得。 “这次主要是,世界东南方向出现了疑似恶妖类残留。”柳江山继续道,“现在,虽然残留已被清除干净,不过,这并不代表着恶妖真正被清除了。” “它们极有可能潜伏了百年之久,也许这是一次警告,也是一次对我们实力的试探。恶妖敢蠢蠢欲动,恐怕是有了充足的准备。” “有没有可能只是虚张声势?”一位长老道。 “存在这种可能性,但是,我们一点这样的可能性,都不能允许存在。”柳江山道。 “恶妖的卷土重来,受到波及最大的,就是人与妖类的平等相处。而且如今妖族没落,妖族族长也不是个靠谱的,万一倒戈……后果不堪设想。” “我们不能等到那一步。” 众长老讨论起来,本以为恶妖自百年前就没有了,不想竟会如此嚣张地重现于世。 “所以总盟下了要令,盯紧妖族,有异动需要及时上报,另外,要求清点各门派中的妖类身份,严格查明各位弟子的详细背景。严防伪造。” “暂时,各位先不要告诉各位弟子,防止隐藏者有所准备。” 各位长老面色如常地出去,都是会演的人,演得还相当真实。 不过这下青燃就有点头疼。白华的资料他之前为了帮助失忆的她,曾找来看过,那上面有些太过简单了。其实之前流云山的弟子资料管得还是相对宽松的,甚至只要你有足够的天赋、能力,资料都可以忽略。 如今白华遗失了记忆,资料就更不太好补全。要补的话,估计需要找她的哥哥白婴来作证。 第六十六章 我非我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啐!有点成就就敢跟我们关师兄比风头?不要脸的小白脸儿!”一个胖乎乎的弟子抬脚就往白婴身上踹。 白婴架着双臂抵挡那沉重的几脚,鼻子里面已经淌出血来了。暴怒而凸起的青筋,是不甘的证明。 还要忍吗? 白婴忽然嗤笑了一声,我的脑子,叫我不要忍了。 就在他终于打算反抗的时候,从天而降一道火刃,将将燃破了那个胖子的衣袖。 那胖子大惊,连连后退。 只燃了一点,那火刃就消失了,分寸拿捏得很好。 白婴一眼就看出来,来者是个厉害的。 那胖子似乎以为那火没烧到他的皮肉,是那人功力不够,破口大骂:“什么人?好大的胆子!给老子出来!” 青燃凌空而来,一身青墨缎袍随风飒起。 他看都没看那胖子一眼,而是对着白婴说:“你就是白婴?” 白婴慢慢尝试着站起来,刮掉唇边的血迹:“是。” 青燃颔首,道:“你随我进一步说话。” 白婴正要跟上去,身后的胖子就对青燃出手了。 青燃转身,反手劈过去,面色冷得出奇。胖子被掀出去老远,在空中转了一圈才落地,晕晕乎乎吐了。 动静太大,惹来不少人围观。 青燃倒不惧怕,只记得罢人拎到掌门人面前,要求处理。 白婴一句跟着,一言不发。 他被那些人欺负了好一段时间了,他忍着,因为他太清楚,他们的背后势力都不小。 而这些,掌门之前都绝不会管。 不想,掌门见到了青燃,大惊失色,态度极为恭敬。 并且,从不管这茬事的掌门,竟然当众将打他的那名弟子交由戒律处杖责。 白婴心想,这人好大的面子。 他们这个宗门,不大不小,门内水深,有人撑腰的人在里面胡作非为、为非作歹,掌门和长老们都几乎不管的,除非是两方都有势力,他们才会调解。 青燃是来问询关于白华的情况的,这点,白婴是略微惊讶的。 “您说什么?我妹妹她失忆了?”白婴本来坐着和青燃谈话的,此刻一听,赶紧着急地站了起来。 “是的。”青燃道,“她被人所害,不知为何,竟只记得我……” “是谁?!我去杀了他!”白婴气势汹汹留言往外冲,被青燃拦了下来。 “这还不知道。”青燃叹了口气。 “您既是她的师父,请您能对她多担待一些。毕竟我这个哥哥不称职,常常不在她身边。”白婴道。 “自然。这次,我来找你,主要是想多了解一些白华的资料,这样,也是对她记忆的填充。”青燃没有透露总盟要令的事儿。 白婴没有多想,只是还是比较担心白华,就请求青燃带他去看看白华。 青燃能理解他的心情,便将他带去了流云山。 白婴是第一次进入流云山这样的名门,很多没见识过的,此刻也算是满足了。 白华似乎过得不错,这样他才稍微放了点心。 此时此刻,天吻早已从皇宫回到了流云山。 刚回来不久,就听见弟子八卦,说什么青燃长老带白华她兄长来看白华了。 卧槽。这不就是见家长了吗! 天吻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个。 清奇的脑回路。 白华有些怯怯地看着白婴,眼神是如此陌生。 白婴也觉得这样的白华很陌生,心里也多了几分心疼,只望青燃待她好些。 “妹妹,你不用怕,哥哥,一定会找到伤害你的人,弄死她!”白婴拍拍胸脯,对于白华的事,他不含糊,说的都是认真的。 白华眼里扫过一丝凉意,转瞬即逝,她微微笑着,说好。 青燃为她做的那些事,她都看在眼里。 她有些许激动,好像,师父终于有一点被自己打动了的样子。 终于,你只能喜欢我,也只能,有我一个徒弟。 藏在易容蛊作用下的那张脸,为自己快要得偿所愿而提前高兴。 真正的白华,此时此刻才悠悠转醒,躺在阴冷的石头堆里,全身僵硬。 她下意识地抚了抚额头,却惊觉自己的额头似乎凹凸不平!像是皮肉间,绽开了伤痕。 她心惊肉跳地,沿着自己的脸慢慢摸下去。 一整张脸,都是皮开肉绽的。 白华颤抖着手,跑到冷凝水砸下来的一洼水边,映照着自己的脸。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白华尖叫着后退。那叫声相当凄厉。 那是怎么样的一张脸啊,坑坑洼洼,全是尖锐的物什划出来的伤口,密密麻麻,星罗棋布。皮肉里的血迹甚至过去这么久,都好像没有结痂。 就连声音也…… 这哪里是她…… ……这就是个怪物! 白华不敢置信地看着这张脸,这张被毁了的脸。 她全身冰冷,痛觉有些延迟,慢慢温度回暖,痛觉也……慢慢回来了。她开始感觉到脸上传来的疼痛,越来越疼,她痛得手指甲深陷入了肉里,疼到痉挛,不能缓解分毫。 她想哭,她很想很想,但是真的好疼啊,眼泪砸进了皮肤与皮肤的伤口缝隙里,是更加的剧痛。她仰着脸,不敢再哭。 她低声哽咽着,看着那张脸,差点晕过去。 她努力冷静下来,环顾四周,这里已经不再是山洞,是哪里?是哪里?是哪里啊…… 她一边更哽咽一边颤抖,扶着墙壁,她才站得起来。 好难受…… 她哭不动了,躺下来,就好像在等死一样。 心里抽搐痛过之后,她的情绪趋于平静的绝望。 有人走进来,她动了动喉咙,是谁啊,是谁都无所谓了。 “你还想不想活?”是个淡漠的女声,“要是因为脸不想活了,正常人也能理解,但是,你真就这么放弃了?” 白华当然不想放弃,但是能怎么样。她还能怎么样。 “你的命是楼主救的,你要是还想活,不如加入我们禁楼。做个杀手,再从长计议,岂不好?”她环着手臂,“或者,我现在可以给你个痛快。” 禁楼…… 这个名字,有点耳熟。 白华呆滞地望着阴暗潮湿的墙壁。 她怎么能放过困默,怎么能就这么死了?!她还没有找到百里九,她不能死。 “我要活。”她带着哭腔,憋着泪,一次一次地喃喃道,“我要活……” 第六十七章 重叠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加入了禁楼就要听从禁楼的规矩。 成为杀手,也需要一段时间的训练和实战。 刚才那名与白华说话的女子,就是个正式的杀手了。 她简单为白华介绍了楼里的规矩,行事需得注意点什么。 “我看你已经这么可怜的份上,给你提个醒。”她轻声附在白华耳边,“不要妄图生出反叛之心,也不要觉得本事大了就可以肆意妄为,因为,我们永远被一个神秘的人压制着,连楼主也不例外。” “好自为之。” 白华望着她远去的身影,抚了抚新打造的面具。 她来到一个场地,由于谁也不认识,她也不想同谁认识,只静静地在一旁按照指示卷轴训练。 “来新人了?”一个带着几分戏谑的男声慵慵懒懒地飘散在空气里。他打量了几眼白华道:“看样子是个女的啊。” 白华没有理他,一来是心情还没转变过来,二来她的嗓子声音变得尖细,她自己都不想听到,三来……她觉得它说的是废话,压根不想理会。 “是美女吧,这么冷淡?”他捏了捏下巴,“面具摘了爷看看?” 他伸手就去扯她的面具,她反应略微迟钝了一些,面具已经被当众扯下来。 露出了面具后一张恐怖的脸。 “卧槽,是个丑八怪。怪恶心的。”他赶紧扔了那面具,捂着嘴,好像随时要吐下来,连她的东西碰了都怕沾染上什么似的。 别的人也都差不多反应。 白华面无表情地捡起来面具,说实话,她对别人的评价向来敏感,尤其是这种时候,但她心里难受不顶用,嘴是堵不住的。 她拍了拍上面的灰尘,重新戴回到自己的脸上。 “真的好恶心啊这人,这人也能进禁楼?” “不行了。我去吐会儿,长得也忒磕碜了吧她!” “你说她晚上照镜子不会吓晕?自己不嫌瘆得慌?” “有的人啊,就是有丑病!” “靠。” 白华骂了一句,非议越来越多。她冷色更冷几分。 太让人不爽了。 她紧握着拳头,眼神阴冷。 “啧。”那领头的男人环着手臂,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转头对同伴说道,“她刚刚,是不是在骂我们哪?” 旁边的女人嗤笑了一声:“好像……是的呢。” “不然,我们把她殴一顿吧,让她知道什么叫人间疾苦?” “这主意好。几个人?约架约起来嘛!” 白华颤抖着紧握的双拳,眼里像要泣血。还没反应过来,几个人捏了捏骨节,朝她扑了过来。 白华被死死钉在地上,一拳一拳打在她头上,头发被人拽着在地上拖来拖去,身体在地上摩擦着,一路的血痕。 她喉咙里呜呜咽咽,脖颈被人掐着说不出来话。 有人逼着她张开了嘴,更放肆了,想把她的舌头割下来。他拿着刀缓缓逼近,她努力挣扎着,却挣扎不动。 “行了,别玩太过了。”刀被另一个男人扔掉,正是一开始骂她的那个。 白华阴鸷地盯着他,眼睛里万分怨毒。 这里太恐怖了……太恐怖了。 白华全身不知道是气得还是怕得,颤抖着,每一个毛孔,都在颤栗。 “行了,差不多得了。大家都进楼里去吧。许师父来了。”男人招呼大家,转身去了外面。 白华盯着前方,直到目光麻木,她才慢慢站起来,全身就像散架了一样。 她慢慢走在人群的末尾。 禁楼里是什么样的光景,她本来并不在意,她只是习惯性地看了看四周。 这里是禁楼的第一层。 白华忽然蹙了蹙眉头,她觉得这里似乎有点眼熟。 这里上方漆黑,里面布置虽然不同,但是白华还是很快认出来,这里和当初原世界里的十八关,竟很是相似。 是巧合吗? 白华皱着眉,微微仰起头,看向头顶上方的黑色空洞里,那里面,会有那些纠缠不休的红线吗?会有那精巧的浮雕吗? 她隐隐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那个戴面具的,看什么呢?!”许师父的声音穿透力极强,白华心道不好,闭了闭眼,调整心态,准备应对接下来的事情。 许师父脚步匆匆地走过来,凌厉的步伐带起了一阵风。 白华看着他走来,才注意到他的容貌。 白华忽然惊愕地说不出话来。 因为这位许师父,长得和原世界的许丹青一模一样。也不对……是眼睛没坏的许丹青的样子就应该是这样的。 白华脑子里忽然觉得很可怕,会有这么多巧合吗? 从前它和甘酒能从十八关脱险,还要感谢许丹青的相助,不过许丹青的眼睛是那样诡异,直勾勾与第十八层产生某种感应一般。那时,她就猜测,许丹青的那双怪异的眼睛和十八关肯定是有一定的关系。 如今,这许师父,与禁楼也脱不了干系。 真的只是巧合吗? 白华脱口问出:“你是许丹青吗?” 许师父没想到她没为自己的奇怪举动解释,却是说起了他的名字。 “是,你一个新人,怎么知道的?”许丹青的名字,就连资格老的杀手都未必知道。因为在禁楼里,名字都是不重要的。 白华也不知道作何解释,脑子风暴一般地转动:“我曾经有一个朋友,长得很像您。” 许丹青眼神里很是不信的意味,但他也没有多问。 好像……这个许丹青的性格,与她认识的许丹青,有一些偏差。 流云山中,在青燃的帮助下,“白华”的资料算是补全了。 “白华”很黏青燃,青燃就有点不自在了。怎么别人家的徒弟善解人意,识趣还尊敬师长,自己的徒弟却……妄图与他勾肩搭背的呢?! “白华”没觉得哪里不妥,她好不容易回到他的身边的,说什么都不能放过他了。 天吻被“白华”看出来他的心思,她觉得饶有兴味,这白华还有这么一朵小桃花。真是可惜了。 “师父,你这是……要下山吗?”“白华”看着他收拾了些行李,道。 “嗯,为师可能要出去一段时日。”青燃道,“你在流云山好好修炼。” “师父,不能带上我吗?”“白华”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 “不能。”她的好师父收拾好行李,直接瞬移走了,就怕跟着。 留“白华”在原地凌乱。 第六十八章 牢狱之灾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很快就在待杀手中以丑出了名。 欺辱、谩骂皆是寻常,白华始终形单影只,自顾自地训练。 “大家都散了吧,白华,今天你留下来打扫。” 白华应了一声,却听人群中有人窃窃私语—— “今天这么晚了,她要一个人留在这里啊?” “那能怎么办?为谁也不可能为她破例呀!” “可是,禁楼第一层到了晚上会有可怕的东西出现哪!” “那不都是传说吗,谁知道呢。咱们都没试过,谁知道那个真假。” “可,平时也没有训练到这么晚啊,更别说留下了,肯定要调的……” “你要她调?谁会同意啊,她自己心里没点数吗?” 白华不动声色,静静地理顺这些话的意思,她倒是很好奇,这禁楼第一层,到了深夜,能有什么吓人的。 还能有什么比人心的阴暗面更吓人的吗? 人稀稀散散走的差不多了。 白华取了扫帚,开始在偌大的第一层楼打扫。 之前当众摘他面具的男人叫杜卓,悠悠地走在最后面,霎时又停了下来。 他勾着唇角,好像想到什么很好玩的事情。 “白华,你知不知道,这里夜里会有吓人的东西啊?” 白华点了点头:“听到了。”就没再搭理他。 杜卓“啧啧”两声:“行吧,那你小心着点,别明天尸骨无存,我们都没乐子找了。”他说罢就转身离开。 白华狠狠捏着扫帚柄端,轻不可闻地冷笑了一声。 大家都离去了,禁楼第一层顿时冷得跟什么似的。 白华穿的衣服是禁楼特制的,为的就是磨砺他们,更不可能保暖什么的,就是单薄的一层,束缚在身上,方便行动而已。 她冷得一哆嗦,张开手掌,里面钻出了一小段火。 她将身体烤暖,才继续打扫,这样动作就能灵动一些,打扫起来才更方便快速一些。 她边打扫着,脑子里一页一页的,掠过好多记忆。 以前的那些事,就好像一枕槐安,悄然溜走,连同她的性子都被偷梁换柱了一样的。 白华轻轻叹息,要活着,都是很艰难的事,她还能坚持多久呢? 外面刮起了凌厉的大风,那声音由远而近。像要把人扯碎一样的张牙舞爪的怪物。 总是在夜里,最容易有悲凉的情绪。 对了…… 白华仰起头,看向自己头顶上方,那上面黑漆漆的,看不尽然。但是如果没有猜错的话…… 那里,应该有着某些眼熟的东西。此时此刻,正是最佳的验证时日。 她飞身上去,不知道为什么。在这个世界里,似乎没有当初在原世界里身体轻盈的感觉了。 还是说她太累了? 白华甩了甩头,专心向上方探去。 “飒——” 外面的狂风袭击着门窗,震得人耳膜生疼。 像是不太好的预兆。 近了! 白华抬眼,无数红丝如同当时在十八关一样,朝她过来,她奋力应对,却没有当时在十八关时那般游刃有余了。 她很吃力。到底是这里的红丝更为强大,还是她在无意识中变弱了? 白华来不及细想,红丝向机关被触发了一样,逮着她不放。 她才转身躲过一根红丝,另一根却已经在她身后飞速过来。她睁大了眼睛—— 完了,躲不过去了! 而在恒朱国的宫殿里,欢昭仪霎时睁开了眼睛,脸色几分冷冻。 “哪个不要命的。”欢昭仪道,“敢动我的东西。” 欢意喝了一口茶,面上闪过一丝狰狞:“不过……曜起国那个狗皇帝的,缠绵床榻这么久了,也该死了。” “啊——” 白华被一根红丝钉穿了身体,血色沾染上红丝,更添了几分诡异。 白华忽然晕了过去,整个人像是被控制了一样。 她缓缓落地,背后的那根红丝慢慢隐形。 她朝着禁楼外走过去,在****中,慢慢地往前走…… “你等等,你竟然想擅自离开禁楼?”巡逻的人要来捉她,白华直勾勾地盯着他们望,露出了一种僵硬难言的微笑。 三下两下,巡逻的人就被打倒在地上。 曜起国,皇宫之中。 白华瞬移到皇帝床榻边,手里拿着一把锋利的匕首。那匕首,本是白华用来防身的利器。 白华直直地对着皇帝的心口,扎了下去。 鲜血喷涌而出。 皇帝醒来,惊恐地指着他,他早已是强弩之末,甚至没有力气喊,就已经毙命了。 匕首沾染着血迹,掉落下来,在静静的夜里,“咣当”一声,划破了这寂静。 白华手脚软麻,毫无意识,直接倒在了地上。 第二日,曜起国的老皇帝被刺杀的事儿就传遍了整个皇城。 而白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众人所指。 若不是有人提出质疑,白华恐怕此刻已经没了命了。 此番,她被抓入狱。 白华是第一次进入大牢这种地方。 潮湿的、阴冷的、简陋的……以及欺辱的。 她被关在死囚牢里。 说是嫌疑犯,但是真到这个地方了,基本上无论是替死鬼还是真的弑君之人,几乎都必死无疑。 这是牢狱守卫的经验之谈。 守卫们谈笑风生,不把白华放在眼里,尤其是,她的面容令他们作呕。 白华半倚在墙壁上,心生绝望。 她知道,她背了锅,但是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来救她,她自己也救不了自己。 她被人当枪使,如果真的定了罪,她就是冤枉也没有任何办法。又或者,她打死不认,嫌疑洗不干净,又一直存在质疑,那她就是可能一辈子都被关在这里…… 白华打死不认。 这是唯一一个有几率能活下来的办法了。 是个苦办法,也是唯一的办法。 被审问的时候,鲜红滚烫的铁烙打在身上,是锥心刺骨的剧痛。 白华疼得大喊,但她早就没有眼泪了。 屈打成招对她不管用…… 夹过手指,烙过印记,鞭打过,针也刺过。 白华已经喊不出疼。 她没了大半的命,奄奄一息地在这牢中。 她妄图呐喊,她妄图能出现奇迹。 只是妄图。 这只是第一天啊。 还有长长的日子,够她命尽。 她还能撑多久呢…… 第六十九章 再见甫绝泪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师……师父!” “白华”看着瞬移过来,又在半空中跌落的青燃,赶紧去接,却接了一手的血渍。 她匆匆地把青燃放到床榻上,仔仔细细地又是给他擦血,又是给他洗换巾帕,又是疗伤。青燃昏迷不醒,脸白得像一张纸一样,“白华”给他疗伤,都很勉强,额头上直冒虚汗。 “师父,到底是谁把你伤成这样的?”困默言语里有些愤恨的味道。 她关好门窗,静静地,有一串蛊虫从袖子里钻出来,钻进青燃的身体里。 “师父,告诉我,是谁伤了你。” 犹如魔音贯耳,蛊惑着青燃的记忆。 “恶妖类……” 微弱的声音慢慢在她耳边扩展开来,困默的瞳孔慢慢放大。 原来师父是发现了恶妖异动么。 困默静静地看着这眉头紧皱的男人,眼神里一点一点流露出了对伤人者的杀意。 “咳咳。”青燃醒过来。 “师父,你怎么样了?”困默赶紧收起眼睛里的东西,扶他慢慢起来。 青燃看了一眼轻轻挽着自己手臂的那双手,眨了眨眼,却没有放开。 “你辛苦了。”他的声音有点哑,像是水汽氤氲过的青苔。 困默顺手挽住了他一整条手臂,嬉笑道:“不辛苦,苦了师父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混蛋伤了师父!” 青燃看着那攀上来的胳膊,瞬间觉得这个弟子永远能给他带来意想不到的惊吓。 他发现了恶妖的痕迹,很近,没来得及汇报掌门,就自行决定了。 没想到那只幼崽恶妖,竟然如此厉害,真真是轻敌了。 “师父吉人天相,您的伤都恢复大半了呢,定是师父厉害。” 困默这么一说,青燃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伤口,的确…… 竟然这么快就开始愈合了。 “师父,以后不要这样了,徒儿会担心的。”困默带着些撒娇的意味,“所以师父啊,以后有什么事,就带着弟子一起吧。” 青燃无力地摇摇头:“胡闹。” “师父放一百个心,弟子……绝不是胡闹。” 那只伤了青燃的幼崽恶妖没有死,他只是打着打着困了,就睡了。再醒来时,人都不见了。 他磨了磨小小的牙齿,奶声奶气地说:“现在的人类真不经打。” 他郁闷地想站起来,但腿太短,人太小,站不稳当,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奶凶奶凶地说:“痛死本尊了!” 恶妖幼崽身体还小,不太适应,乍然没法完全隐藏霸道的力量,泄露了一些气息出来,才会被青燃发现。 现在就好多了。 有人来了。是他召唤来的。 恶妖善妖都是妖类,本是一脉相承。 他看着眼前匍匐在地上,战战兢兢的妖族族长瑟瑟发抖地喊出“妖王殿下”的时候,忽然觉得好没意思。 “妖族,就让你这么个高阶都不到的糟老头子来当族长?”妖王打量他一番,不掩嫌弃。 族长兜了兜碍事的宽袍,不敢说话。 “真是没落了。”他斜了一眼,仰天。像是,要变天了。 “公子……” 是狱卒的声音,低低的,有些卑微的样子。 白华疲惫地抬眼,是谁? 这人,不正是……当初揭开他面具的人——杜卓。 杜卓看到她的脸,有些惊讶,又玩味地端详着她的表情,想从中窥探出一分半点的怯弱。 但是白华虽然绝望,却也带着浓烈的恨意,只是,不知道往哪里去发泄的恨意。 看他的衣服样子,是皇家贵胄的模样。 金挑线的纹路,这样精致的绣工,还不是寻常的官能穿得上的。 白华轻轻哼笑了一声:“你来看我笑话?” 杜卓摆摆手,把人遣走,低下头,看着她努力抬起的头,喉头清了清道:“原来我们的乐子,是长了胆子,把自己弄进大牢里去了啊。” “切,蝼蚁一样的生命而已,死了就死了。”他说完,大笑着离去。 她听见他许谁在交谈。 她听见…… “这个人,死了就算了,跟我们没关系。” “是,公子。” 原来是来看看是不是什么面熟的禁楼杀手。 白天很难熬,到了晚上,所有狱卒都睡了,她才能又片刻的宁静。 可到了晚上,白日里受过的伤,在晚上就加倍疼痛。 她听见老鼠啃嗫的声响,她听见狱卒打呼噜的声音,那唯一可以称得上人气儿的声音。 她昏过去。 那是唯一没有感觉的时候。 “醒醒。” 白华听见谁在说。她迷蒙睁眼,眼里瞬间映出了那一双灯球似的眼睛。 是熟悉的棺材。 “你……”白华惊了,“甫绝泪?!” 还是在恒朱国皇宫的时候,白华和天吻莫名其妙进入了曜起国的历史。 她没想到会再见到甫绝泪,更没有想到,会是以这样的方式,这样的场景。 不知道甫绝泪还能不能认出她。 果然还是……认不出。 甫绝泪疑惑地眨巴着两个灯球,像是不知道它为什么知道自己。 “甫安盛呢?”白华问道。 她观察了身边的环境,棺材的样式还是一样的,环境却大相径庭。 她推门出去,这里,还像是在皇宫里,只是,她并不身处牢狱。 “大祭司是主人的好朋友,大祭司熬出头了,把主人安置得好好的,这会儿主人被他叫去做客了。”甫绝泪道。 听甫绝泪的意思,这杜苦对甫安盛应该是挺好的。可是他们那时在恒朱国看见的,却偏偏不是如此呢。 现在的时间线,应该是杜苦刚为大祭司的时候。 那杜苦绝对不安什么好心,否则甫安盛也不至于后知后觉,知道他要杀他! 杜苦定是在想办法害甫安盛,不过根据曜起国的历史轨迹,甫安盛肯定是没有入套。 白华算是稍微安心了点,对甫绝泪说:“你能带我去吗?” 甫绝泪呆滞了一瞬。 她没有说话,领着白华走。 身边的人似乎都看不到白华,谁都没有觉得奇怪,谁都神色如常。 就连大殿中饮酒、相谈甚欢的杜苦和甫安盛都没有注意到她。而甫绝泪,到了大殿就变得安静得诡异。 白华有种不太好的预感。 甫安盛本来正在高高兴兴地喝酒,谁知道,甫安盛忽然神色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人笑得奸险。 “杜苦你……!!!” 第七十章 施幻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甫安盛唇鼻流血,脸泛青紫。 甫绝泪没有什么表情,脸色有点冷。 “杜苦,你为什么……你为什么啊!!!” 杜苦不屑地看写他挣扎的样子,吞吐间,只有那凉薄至极的话:“心头大患,何以留得。” “你我最相熟,在禁楼那种肮脏的地方,不过是我一生的污点。被众民相捧的大祭司,不能有这样的污点。”他一甩衣袖,却不想,甫安盛忽然又站了起来,抹了抹血,笑得苦涩。 “还当真是……” 他低低地叹息,一瞬间不见了踪影。 杜苦才意识到自己才是被猜了个透彻。 “我将永生不再踏入皇城,隐居于世,绝不会外出现于你这等人物面前!”甫安盛留下的声音飘飘荡荡,带着决绝也带着失望。 “你这等人物”他咬字咬得尤其重。是坦坦荡荡的讽刺。 白华沉默着,想找甫绝泪,却没有找到。 忽然场景回到当年白华他们见到的万物消失的样子。 这次没有再消失。 甫安盛和甫绝泪一路奔,奔去禁楼。 白华微微疑虑,这是做什么?杜苦现在和禁楼势力定然是两厢成全的阶段,甫安盛和甫绝泪这不是闯龙潭虎穴吗? 只见甫安盛停在禁楼边,把甫绝泪一把推了进去。 只听甫绝泪大喊一声:“主人”,白华清晰地看到,从那顶上,冒出了无数红丝,护住了甫绝泪。 甫安盛以一手精湛绝伦的傀儡术名扬禁楼。 禁楼第一层的机关红丝是他的杰作,本是用来防御的,后受到禁楼手段的影响,渐渐不止听命于他的命令。 他注入了自己所有的力量来控制红丝,让它们都听命于甫绝泪,保护她。 杜苦的人很快赶过来,杜苦本人也很快就到了这里,甫安盛已经做好了必死的准备。 “主人!主人!主人……” 当鲜血浸染了甫安盛的身体时,他苦声笑了出来,向后倒去。 主……人…… “我是甫绝泪最后的那些散落的记忆。”一切场景皆淡去,甫绝泪似虚幻一般,出现在她面前。 “刚才你看到的,以及在恒朱国你所看到的……都是我用傀儡术和残存的记忆点,编织出来的当初的场景。”甫绝泪道来,“我只能生活在这些痕迹中,百无聊赖地看着这一切一次次上演,什么都改变不了。” 白华愕然,她竟然认得出她? “我感到我的力量在慢慢强大起来。我试图脱离这些痕迹。直到你在恒朱国的时候,所见到的那样……” “擂台上倒下的那位,就是我强行将他拖去这些痕迹里,让他不知不觉得死掉的人。”甫绝泪闭了闭眸,“你可能要问我,为什么这么对他。” “因为他是潜伏在恒朱国的禁楼杀手,是害主人的那一批人中的一个!” “但是强行脱离痕迹,导致我力量再度涣散。我变弱了,好像……也快消失了。毕竟,我不是本体,连分身都算不上。” 白华这下明白了,她这是因为甫安盛恨上了禁楼。 不过白华由此也得知了一个很大的信息量——禁楼杀手在恒朱国潜伏着,肯定不止一个,但不管多少,什么目的,都不是什么好事。 禁楼背后那个令人忌惮的人,绝对有跟阔大的野心,其背景能力定然不凡。 “但我奇怪的是,你和那个孩子,竟然误打误撞进来了。”甫绝泪回想起当时的事,果然还是想不通顺,“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你们一定体质特殊。” 体质特殊?白华也疑惑起来了,莫不是与她从另一个世界过来有联系?那不对啊,天吻本就是这个世界,怎么会也进入了呢? 越想越乱,白华平静下来,问:“你为何跟我透露这么多事情?” “我能认出你,是因为你认得我,而且能进来这个地方……自然能猜出来。就因为如此,再看你身上禁楼杀手的印记,我知道,你肯定是遇上不得已的难事了。”甫绝泪道,“我是不是很聪明?” 白华不知道为什么,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一点悲凉的意味。 “我告诉你这么多,就是想跟你做个交易。”甫绝泪开始说明自己的来意,“我迟早要消失的……趁我还有最后的力量残留,我可以帮你制造幻像,帮助你偷梁换柱逃出去。我的力量都是主人的,是高阶以上,皇城之中没有人能看出来……” “但是,你得帮我一个忙。” 白华点了点头:“你请说。” 甫绝泪身体变得有些透明:“我不知道禁楼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我的记忆残留在这里。意思就是说,如果我的本体没有死的话,本体就肯定是没有这些记忆了……” “我想让你帮我找寻我的本体,告诉她这一切,让她帮主人报仇!铲除……铲除禁楼!” 甫安盛的声音渐渐变得微弱起来。 她用力把白华推了出去,下一瞬间,她的身体越来越透明,越来越…… 直到消失,一切都消散了。 她好像,最后友好地说了一声…… “再见啦。” 白华万般思绪涌上心头。 她是那个自鸣得意的小丫头,她是那个会说“我是最好的作品”的小姑娘,她是那个最爱赖着甫安盛的小女孩,她是那个……想一直陪伴着主人的孩子啊…… 再见。 白华在心里默默地说。 她睁开眼,已经回来,到了牢狱之外,那里面的人,是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幻像。 白华悄然无声地离开了这个地方,哪怕是离开,都让她觉得可怖的地方。 之后,造成了那幻像幻化出的她不堪刑罚,死在牢中的假象。 白华才算是真正逃过了这一劫。 她如常回到禁楼第一层参加训练,迎来了众人惊而惑的眼光。 “我的天,丑八怪不是已经死了吗?起尸了?!” 白华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你们在说什么?我这几日昏过去了,怎么你们看我的眼神这么奇怪?” 杜卓盯着她的脸盯了好久,半是迷惑半是不信,更多的,是觉得好玩。 第七十一章 刺杀行动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你们说什么?!妖王活了?!” 欢意听了玉先生和梁老板的消息,原本坐着的人一激动,“唰”地站了起来。 梁老板点点头:“是啊,我们从族长那里套到的消息。” 玉先生也点点头:“据妖王殿下说,他当年和那个就天格的人族打,打了几天几夜,困了,就睡着了。” “再醒过来时,身体变小了,估计是投胎了,孟婆汤不顶用。” 欢意心道:这么扯?这妖王殿下也忒随便了吧。人家打完了一条命都没了,您倒好,睡了一觉???这什么诡异的事啊都是! 远在远方的妖王殿下打了个喷嚏。 谁在骂本尊? 欢意大脑飞转,这事情来得未免有些太突然了点。 “有人类发现了吗?” “好像,流云山的青燃长老发现了……不过他好像不知道那是妖王殿下,他似乎被妖王殿下溢出来的妖力弄伤了。” 欢意捏了捏眉心,忽然说了一道指令:“不行……你们不是在流云山么?去把那个长老杀了。之前不是已经在头筹上动了手脚么,正好可以用上……妖王殿下的事儿,先别让旁人知道。” 梁老板有点不明白:“可是……” 欢意倏然瞪大眼睛:“去做!” 梁老板一吓,赶紧匍匐在地上:“是!” 欢意让他们走了,自己就在梳妆台前摆弄了些口脂,细细密密地涂在嘴唇上,用手指轻轻晕染开来。 今晚皇上要开宫宴,听闻各国会派人来参加,她得足够体面和惊艳。 玉先生和梁老板走在路上,梁老板起了心思说:“玉郎,你说,这欢意有没有妖王殿下厉害啊?这二人若是相争,我们可以坐收渔翁之利啊!” 玉先生提醒她先不要起歪心思,先观察着,再说,这二人都试图控制妖族,或许根本不需要挑拨离间,自己就会斗起来。 “不过,这妖王殿下也真是个奇葩……” 欢意那时交给他俩在上古剑上做手脚,是融了些助人走火入魔的东西,那名弟子用那剑修炼了那么长时间,也该发作了…… 这招借刀杀人,果真是好,果然,养兵千日是为用兵一时。 白华那边,她一切如常,没再起什么大波澜,只不过那些禁楼待杀手,都只口头欺负她了,却不再动手,自从那事儿之后,他们看到她都觉得诡异。 白华倒是暗自庆幸,她这算是因祸得福了吗? 只不过这杜卓似乎对她的疑心不依不饶,对她的事尤其感兴趣。 白华装就装到底,愣是一个字也让人套不出来。 她主要观察许丹青,许丹青是近来阶段,负责教授他们一些杀手技法的师父。 她有足够的时间,只是……要怎么做,才能更靠近许丹青呢? 只有靠近,才能观察得更明白,她实在是疑惑,怎么会有两个一模一样的人,在两个世界同时存活着。 如果是一个人的话,那么许丹青又是怎么进来的呢,又是缘何没有原世界的任何记忆呢? “丑八怪,你在想什么呢?” 杜卓拍了一下她的肩,她惊了一跳,蹙了蹙眉:“你干什么?” 杜卓摆摆手,试图套话:“你是不是还生气我当时没有救你啊?” 白华才不中圈套:“听不懂你在说什么,不过你最近一直挨我这么近,也不怕人说闲话?” 这话留给其他人挺多想象,还说得比较大声。 杜卓面子上挂不住,往四周看了看。 白华忙自己的去了。 “哎,你们听说了吗,上面接了个烫手的任务……” “什么任务啊?” “好像是有人花大价钱,要高阶杀手出动,杀恒朱国里一个叫欢意的女人。” “不是,你这真的假的啊,从哪听来的,上头的任务消息都是封锁的……” “真的真的!我上面有人的,人家偷偷透露给我的。” “这欢意是什么人啊,竟然要出动高阶杀手……” 白华手头的事顿了顿。 欢意?欢昭仪? 她在恒朱国的皇宫里待得虽然不久,但是她也见过这位欢昭仪里面,就是一个性格挺有趣的嫔妃啊。竟然有人要出动高阶杀手来杀她?难道她其实很厉害?不过,为什么要杀她呢…… 白华晃了晃脑袋。 算了,不去想这些有的没的了。 宫宴之上,欢昭仪盛装打扮,老远就瞅见钟钰那一身素净的打扮,形成了鲜明对比。 其他嫔妃都是打心眼里佩服欢意的勇气的,这后宫之中,谁敢穿得风头越过她啊?怕不是要被她视为眼中钉肉中刺,那么是大可不必招惹了。毕竟她欢昭仪是出了名的跋扈起来不是人。 “皇上,您瞧我今个怎么样?”欢昭仪摘了一颗葡萄,喂进李觉深嘴里。 皇上没答,欢昭仪想缠上去,却被他默不作声地撇开。 李觉深表情不太好看,怕她在宫宴上整出什么不好看的幺蛾子出来。 欢昭仪嘟了嘟嘴,不悦地过去和钟钰坐了。 好些日子没有和钟钰有什么交集了,她近来似乎吃得圆润了些。 她一把把手中的葡萄塞进钟钰手里:“这你拿去吃吧。” 钟钰只好道:“谢谢欢姐姐。” 宫宴其实挺无聊的,对于欢昭仪来说。 进献的莺莺燕燕往皇上那瞅,眼波流转,分明就是勾搭! 在座的那个妃子心里不了解,都没什么好脸色。 李觉深对待这些各国的使臣都以礼相待。 欢昭仪状似无意地瞅了瞅水镜国的使臣,挺低调的,和钟钰果真是一派儿的。 此次宫宴新鲜的地方,就是舞剑的节目了,是新添的,是水镜国的节目。 那剑舞得叫一个英姿飒爽。 忽然,那剑头一转,朝皇上那里去。 众人大惊失色,那剑离得近了,却剑尖一偏,朝欢昭仪那边过来。 欢意自然不能当众暴露自己,只能逃,身上的首饰步饰太过繁重,她跌倒了,那剑刺进了她的心口。 那人是高阶的杀手,对人的命脉之处拿捏很准,这一剑,足够她毙命了。那人收手,不知道用了什么办法,一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欢意!” 李觉深喊了她的全名。 “皇上……是在担心臣妾吗?”欢昭仪眼神有些微微涣然。 本来她应该必死无疑的,但再怎么不能暴露自己,与她一条命作比,那就是微不足道了。 可是欢意生生受下了,并不是对自己有信心,那杀手刀法很准,她本该没命。 可是它不躲了,因为,她知道自己死不了。 因为她不是人啊。 欢意自己知道,自己是一具傀儡。 而所有人,都以为她醒来,是鬼门关走一遭,出了奇迹。 第七十二章 潜杀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刺杀者混入了水镜国的人中,水镜国的使臣都很紧张,连忙说是自己看顾不周,十分惶恐。 钟钰也是吓了个半死,要知道欢意和她挨得本是很近的。她吓晕了,再醒过来,反应过来那刺客是混在了水镜国的人里,赶紧去请罪,心里希望李觉深莫要迁怒于整个水镜国。 李觉深看得清楚,不会迁怒于水镜国,三言两语,将钟钰请出去了。而他,静静地待在欢意旁边。 直到欢意悠悠转醒。 欢意好像是第一次看到皇上这么紧张和担忧自己。 忽然又觉悲观,大概…… 是不是只有她人之将死的时候,皇上的心才能真正分给她一点呢? “刺……刺杀失败了?”妖族族长一阵寒意涌上心头,“那……这可怎么办哪!” 刺杀失败,他花了那么多工夫,妄图摆脱欢意,结果失败了! 此番若是欢意去查,定然有办法能查到他头上……他想到了妖王,他好歹也是一族族长,怎么着,去求求妖王,他应该会帮他的吧! 欢意碍着妖王的面子,应该也不会轻易动他。 妖族族长赶忙去找妖王殿下求助。 妖王殿下懒懒散散地将他慌里慌张、乱七八糟的话理了理。 忽然妖王开口道:“看起来,你们很怕这个叫欢意的女人。她是什么来头?” 妖王殿下挺感兴趣,他因为将和强者打交道而感到兴奋。 妖族族长抖动着嘴唇:“不不不……不知道啊。我们只知道,她使得一手红丝,实在可怕得很……” 妖王“哦~”了一声,倏然间,听不到族长的声音了,再一看,族长身后被一根红丝刺穿,已经开不了口了。 妖王眸子往上一抬,道是谁呢,说曹操曹操就到啊。 “妖王殿下的名声,早有耳闻,想必不会为了这么个心怀不轨之人,做出错误的判断。” “本尊早就看这个老不死的不顺眼了,还纳闷儿这一代妖族怎么这么没眼神儿。”妖王认真道。 欢意:…… 刺杀失败的消息很快又在禁楼待杀手间传播开来。其实大家都比较好奇,怎么高阶的杀手,竟然也会失手吗? 还有这个欢昭仪的命也真大…… 白华整日耳中听他们絮絮叨叨的,虽然也觉得奇怪,但她没时间也没工夫细想,只想着自己什么时候能成为真正的杀手,可以得到出任务的机会。 这样她才能想办法离开禁楼。 还有答应甫绝泪的事,甫绝泪的本体,她到底上哪去找呢。 “还有两个月,就是你们这批待杀手正式选拔的日子了,请各位抓紧时间训练,不要整天磨磨唧唧的!” 许丹青发了话。 白华没见过如此暴躁的许丹青,瞬间觉得他虽然长得一样,却一点也不仙气儿俊美了。 “还有七日。门派里就要选拔厉害的弟子了,选出来的人,可以代表我们门派参加总盟的新晋弟子比试总会呢。” 一个小弟子跟天吻套着近乎,“天吻师兄,你这么厉害,恐怕那总盟比赛的第一啊,非你莫属。” 天吻有点骄傲也有点自豪地拍拍胸脯:“说不准,优秀的人多了去了。但是吧,我对自己还是很有信心的!” 七日后,选拔比赛。 “柳掌门,您说,今年这第一会是谁啊?”玉亭长老在一旁问道。 “自然是我的亲传弟子。”柳掌门颇为骄傲地挺直了脊骨,玉亭切了一声,他觉得是自己的弟子阚子铭。 大概这就是,师父眼中自己的徒弟都是第一吧。 当然,青燃就除外。 他一点都不觉得“白华”现在的情况能上去参加选拔,他连名儿都没给她报。他伤才将养好,还没有找到合适的时机跟柳掌门汇报恶妖的事。 然而这是一场暗藏杀机的比赛。 作为长老的青燃,此刻是坐在观看席,离比赛台不太远。 比赛过程时而枯燥时而精彩,一番看下来,最有望得冠的,还要数阚子铭和天吻二位了。 谁知道半路杀出了个黑马来,阚子铭在最后竟然被一个人打败了。而众人惊讶之余,定睛一看,这不是当初在新弟子大赛中夺得头筹的那位兄弟么? 他手中有上古剑在手,短短的时日,竟然已经能将此剑发挥出这么多力量了。 柳掌门笑眯眯的,感叹这一届弟子人才辈出。 最后一局,是天吻与他的对战。 这会儿大家都打起了精神,毕竟都是最后一场了,决定了最后的胜利者。 天吻一开始游刃有余,虽然修炼隐格他修炼得又难又慢,但是也渐渐能找到一些门路,对付对手,还算是轻松。 那人也不是吃素的,拿着把上古剑,架势也越来越猛。 正在这时,刮起了大风,似有喝彩应景之意一般。 正在大家伙看得聚精会神、大气不喘的时刻,手持上古剑的对手却忽然身形一顿。 上古剑里像是有很多旁人看不见的红线团,由于他修炼皆与剑一同,气流相同,力量相互流动,多成一体,那红线团就壮势而来,瞬间将他的意识包裹。 他人一闪瞬,就朝青燃面前劈过来,青燃伤才痊愈,迟钝了些,躲不及,困默就已经迎身挡上来了。 “白华!”天吻大叫,来不及了……大脑来不及反应,他下意识得冲上去,挡在了“白华”的面前。 “噗——” 天吻抓着剑身,血液粘稠地糊在心口和衣物上,渗透指隙,沿着剑身淌下来,场面骇人。 而那名弟子,此刻像极了走火入魔的样子,拔出剑,见谁劈谁。 殊不知,他的一切这样的行为,不过是欢意养了长久时日的操纵之术的效果。 只不过,杀错了人。 那名弟子被掌门和各位长老强行摁住,而天吻此刻,已经奄奄一息,渐渐没了生息。 母后让他无论如何也要活着的,可是啊,可是…… 对不起,他没能……活下去。 天吻意识慢慢模糊,脑海里最后浮现出那场奇怪的梦,白华穿着粉色的衣服,笑得很开心、很开心。 第七十三章 初出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南湖王薨——” 恒朱国皇城内,丧钟哀鸣。皇上以太子之礼将天吻下葬,内心悲痛不已。 宋公公对天吻多少有点情感,感觉天吻就像他的半个儿子,他在宫里这么些年,宫里什么样的事儿他没见过,他却也真真为天吻伤心和惋惜,暗暗地独自抹眼泪。 这事情,众人知是那名弟子走火入魔,神志不清,本来李觉深直接要处以死刑,在流云山某位长老的努力下,又考虑到那人并非一切的谋划者,便将他罚以终生入狱,且不得再修行。 那把上古剑自然被柳江山收回去,只是尚还看不出什么端倪。 天吻之死,柳江山如何不痛心,虽说他同天吻向来嘴不饶人,但他为天吻做了不少,众长老和众弟子都不瞎,自然都清楚晓得。 青燃长老心里内疚不已,便也将未来得及说与掌门的那只恶妖幼崽的事说了去。 这事事关重大,柳掌门耽误不得,赶紧上报总盟,总盟收到消息,派人四处搜寻那幼崽,通过一定的描述判断,这只幼崽,恐怕是妖王的幼时模样,这消息暂时被封锁了,却不知被谁泄露了风声,引得天下人族与妖族人心惶惶。 青燃更是没有想到那妖王竟然重新出世,更是震惊之余带着担忧。 妖王殿下本尊在得知自己又火了一次的时候,无奈地叹了口气:“唉,真是不得清净了,名声在外,本尊的魅力果真是阻挡不了。” 欢意:???这妖王怎么和传闻中的有点儿不大一样?不怎么凶的感觉,还有点自大?自恋? 不过,他确也有自信的资本。这是欢意也不得不承认的。 只不过这样一个人,她看得就更不透彻了。 “仙门总盟已然下了杀令,如今外边儿都是眼睛,妖王殿下难道不觉得担忧么?一点担心都没有么?”欢意试探性地问道。 妖王殿下正晒着大太阳,小小的身影被阳光缓缓拉长,他坐在那,坐在黑色的阴影里,就像坐在黑色的王座上。 “讲真的,我有点儿嚣张,”他道,“不过呢,我要真想做点什么,不出意料的话,这世上应该没有谁能挡得住。” 妖王身上溢出了可怕的气息,那妖力的展露和膨胀,让欢意都不禁有些害怕。 欢意沉了沉心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妖王之位空置了这么久,恶妖类隐藏了这么久,不能白藏啊。”他忽然一笑,“该正大光明点了。” 当众恶妖看到王座上那一只小小的幼崽的时候,都有了一瞬间的懵圈。 ……好小一妖王。 不会是低仿版的吧? 众恶妖窃窃私语,大概是他这样没有什么威慑力,才让他们产生了他没那么厉害的错觉。 妖王殿下有些不愉快,手一挥,前面的一批恶妖被掀出去:“谁想死,谁继续嚼舌根。” 众恶妖噤声。 “有谁不服我,谁上来挨揍!”妖王殿下这话说的声音语气不轻不重,却让他们感受到一丝凉意。 他们隐藏了这么多时日,苟且偷生的活着,就是为了这么一天。妖王能力的展露,让他们对他最后的质疑消失了。 “既然大家都没有意见,那么——我们就先屠它一个门派吧。” 妖王放话要屠一个门派,实在猖狂到众仙门不敢想象,同时又分外愤怒,死性不改的东西! 总盟进入戒备模式,各门派更是戒备森严。 如今的世界,有更多的就天格修炼者,虽说数量也就只有不到十人,却总好过当初。只不过妖王携众恶妖卷土重来,其实力定然会不减当年。 恐怕,要有一场激烈的斗争。 妖王话是放出来了,但是行动却没有他想象中那么轻松,仙门百家的防御更加厉害,有些出乎他的意料,故而他是没有得逞。 禁楼之中,白华日复一日努力训练,对外面的事有所耳闻,心里感叹。 在两个月后。她终于晋升成为了正式的禁楼杀手。 她也接到了第一个任务——刺杀水镜国公主钟钰。 白华曾在恒朱国宫内见过几面钟钰,她觉得钟钰是温婉的,内敛的,还有些过于小心。 白华当然不会真的去刺杀钟钰。她是想要找机会逃出去。若是回到恒朱国宫内,能将她的身份挑明,或许还有些转机。她不知道的是,这个任务,不止她一个人做。 白华戴上面具,乔装打扮,换了那民间神医的身份入宫中。 钟钰近来无事,也没什么事可以担忧的,只是她总觉得欢意与她来往得渐渐少了,心里多少有点不高兴,她是细腻而敏感的,对待欢意,也慢慢掏出了真心,也不知自己是否是哪里惹得人家不高兴了。 当她正在发呆的时候,没留意到旁人渐渐靠近的脚步。 是一批禁楼杀手。 适时白华正端着调养的药进来,唤来了宫里的守卫,才使得那些禁楼杀手未能得逞。 白华救了她一回,也希望钟钰能帮助自己摆脱禁楼。毕竟她不是真正的神医,待久了迟早会露馅。所以她将身份坦诚,省略了些无关紧要的。 钟钰愿意帮她,便悄悄将她换做自己的贴身宫女。 白华需要找到足够的证据,或者有人能证明她是真的白华,否则她的脸和声音都毁了,没有办法夺回自己的位置。 她不能打草惊蛇,只能一步步来。 她打算先去找天吻,却被告知,南湖王已薨逝。 白华一时没能接受。 怎么会呢。怎么会就…… 她摇了摇头,始终不信。匆匆行走间,撞上了一个太子身边的书童,撞掉了他手里的书卷。 她连连道对不起。 书童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他是个哑巴。 他清清冷冷地,用手势比划了个“没关系”。 白华心里有些难过,在知道了天吻被杀那事的来龙去脉之后,更是震惊而又内疚。他豁出命来保护的人,是假的啊。若不是她的失误导致她被困默算计,若不是她没有能力早些摆脱禁楼,若不是她…… ……若不是她,也许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第七十四章 残忍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一筹莫展,其实有点迷茫,她不知道该怎么样做,还能做什么。她拿不回自己的身份,挽不回自己的朋友,杀不了自己的敌人,未完成绝泪的心愿,也查不明、找不到百里九的踪影。 夜凉如水,有些疲惫。 忽然之间,她觉得自己背上被禁楼印下的印记变得滚烫。 “唔——”白华那块印记忽然变疼,一开始还能忍受,后面就疼得受不了了,疼痛之音从唇齿里飘了出来。 怎么回事?这个印记存在,是否就逃不了与禁楼的联系? 白华额头冒汗,她抓起随身带着的匕首,将背后那块肉,硬生生割掉。 匕首落地声音清脆,她闷声整理好衣物,血迹止不住,晕红了背后一片。 她走着走着,背脊疼得弯了下来,步伐也晕乎踉跄起来。 “咚——” 白华应声倒地。 …… “喂,你没事吧,醒醒啊。” 是……那个书童?白华眯了眯眼,昏死过去。 再到她醒过来的时候,白华睁眼已是躺在了钟钰的床榻上。 “你醒了?”钟钰捋起袖子,扶她慢慢起来。 白华失血过多,全身无力,起身都觉得视野摇摇晃晃的。 “你这孩子怪傻的,”钟钰嗔怒,“怎么能这么干呢?!” 白华摇了摇脑袋:“我要摆脱。这点伤……算得什么。” 钟钰团了团衣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是那位书童把我弄回来的?”白华突然想起来,道,“替我谢谢他啊。” 钟钰听她这话,想到什么了,一下笑起来:“你可知那位书童把你送来的时候,都说了什么?” “他说,你突然倒在路上,横在他面前,堵路,碍事。” 白华呵了一声,打心底不服气,对那人的好感瞬间就没了。什么鬼,还嫌她堵路?!虽然好像没什么毛病,但就是让人觉着不舒服,大概是……她还是比较喜欢听委婉一点的话语?! 钟钰笑起来,白华也忍不住了:“真是奇怪的人。” 白华休养了一段时间,觉得自己这样挺累赘的,弄不好她杀手身份暴露,恐会连累钟钰。这样待在宫里,也不是个事儿。 她决定离开皇宫,去往流云山。不管怎么样,她都要去揭穿困默,否则谁知道困默有什么目的,越迟只怕有什么事就越来不及。 钟钰不放心,劝了劝她,白华不为所动,她便只由着她,教她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白华出了宫门,走了段路程,天色黑了。流云山这种仙门,是在山上,地处偏僻,一路上,没见到什么很热闹的地方。她还需要穿过一片竹林,再走一段,大概就能到了山下了。那地儿就要热闹点了。 不想入了竹林,白华却遭到了杀手追杀,白华哪里知道,就是把印记剜去,也还是逃不掉“禁楼背叛者”的查询。 既然不能为禁楼所用,生了异心,就必须铲除。 白华是万万没有想到这么个情况,也是很蒙圈。 她一路逃跑,他们就一路追杀,不依不饶,她也是杀手,很清楚,他们不达目的很难罢休。 能倒霉到这个份上,也是没谁了。 白华伤本就没怎么好,这会儿四处奔波,渐渐体力不支,挣扎之中,被打下了悬崖。 某位嫌弃别人碍事的书童,正在帮深更半夜地挑着灯处理事务的太子殿下研磨墨水呢。 “阿修啊。”太子忽然停下手中动作,“你心不在焉的啊。” 名为阿修的书童缓过神来,动作也变得利落了起来。 “阿修是在想一个问题,不知道太子殿下能否分一点神,为阿修解答。”阿修眼里深沉,道。 “问。”太子没有抬眸,大概是真的比较忙。 “阿修想问,人到底在什么时候,在没有苦衷的情况下,会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呢?” 太子顿了顿笔,声音有点凉嗖嗖的:“这便是你年纪小,不懂很多世故了。伤害自己最亲近的人,只能说明,权衡起来,亲近的人在他心里,在某个固定的时段,没有他自己在意的某样东西重要。” “他更在意的,可以是自己的利益,可以是金钱、权力、地位、名声,简单来说,他最爱他自己。” 阿修若有所思,又盯着一处发呆了。 原来他是……这么想的。 “专心研墨。”太子吩咐道。 阿修没再说话,抓紧办事。 阿修这几天都比较忙,忙着帮太子整理东西,皇上那里有些东西也渐渐交由太子殿下处理了。 本来是宋公公负责来回送的,只是宋公公年岁大了,经不起这样一日多次地来回跑,阿修年轻,身子骨硬朗,干这等差事自然要比宋公公更合适些。 李觉深未有沉湎于对养子天吻的缅怀中,这是大臣们比较乐意看到的。 阿修常常观察皇上的行为,也未见他对他宠爱的南湖王有什么伤怀的举动。 快速调整好心态,应是一位明君的必修之事吧。 一日,阿修如同往常一样,在皇上和太子的书房之中,相互奔走。 他在皇上的书房外,听到了李觉深和宋公公的谈话。 “陛下,老臣也有些想念南湖小王爷了。” “唉,只怪他生在帝王之家吧。虽然朕一直以来只不过都在利用姬桔和天吻那孩子, 但是时日久了,多少还是有点感情的。可成就大业的人,那个不是薄情寡幸。” 阿修的脚步停了,他仔仔细细听着他们说的话。在说到皇上只是利用姬桔和天吻的时候,他唇角扯了扯。 “本来,朕只是想,让他在流云山的时候,就让柳江山想想办法,毁掉天吻的隐格的,可是柳江山也拿他的隐格没有办法,这也怪不得朕了。” “陛下……唉。” 阿修听不下去了,他已经懂了些,不敢相信的……一切。 也许他的内心应该再挣扎一下,也许他可以再怀疑一下自己的判断。 可是他真的骗不过自己了。 “谁在外面?” 李觉深威严的声音传了过来。 阿修抬了脚步,进了书房。 他满眼泪光,轻轻地、无力地道:“父皇。你为何,为何要伙同太子哥哥和柳掌门害我?为何一定要我的命?!” 第七十五章 众叛亲离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李觉深和宋公公都懵掉了。 “你……”李觉深指着阿修,看着他的红了眼眶的眼睛,“你是天吻?” 阿修点了点头:“是。” “父皇。你能告诉我,为什么吗?还有母后的事,您是不是,其实根本就没有爱?其实一切都是您的阴谋吧?对我的宠爱、对母后的尊荣,都只是你逢场作戏,我可……我可说对了?”天吻说着,有点喘不过气。 奇怪啊,今天的空气是不是稀薄了,怎么这么容易让人窒息啊…… 李觉深就像被撕破了伪装的面皮一样,脸色铁青。眼神里不再只有严肃,还出现了天吻几乎从未看过的——贪婪,凉薄交杂。 天吻忽然觉,眼前这个人是前所未有的陌生。 而宋公公欲言又止。 “让我死个明白。” 天吻沉重了语气,眼泪早已经兜不住。真的好难过。 真的…… 好难受。比那一剑,比死亡更痛。 李觉深揉了揉太阳穴,声音低沉:“朕……宋公公,你说吧。” 脸都拉不下来了吗? 天吻苦笑了一声。 宋公公抖了抖两瓣唇,慢慢说出了很多事情。 李觉深藏得很深,深到,姬桔知道死去都以为他是真心待自己好。 其实李觉深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了姬桔的真实身份是水镜国的公主钟云了。 他的身后,是禁楼。 当年那些追杀姬桔的禁楼杀手,是他指派的。 只不过,后来姬桔逃了过去,他有了更好的谋划。 他知道姬桔当时将会是是唯一的拥有神秘隐格力量的人,所以他装作不经意地接近,装作不介意地娶她。 因为他想要的,是水镜国先祖留下来的宝藏。 而姬桔就是宝藏的引导线索。 只是他之前一直无法确定宝藏的位置,可后来他找到了。机缘巧合。 他不需要姬桔了,也不需要天吻。他们如果活着,会成为他的绊脚石。 他是因为宝藏与他们的隐格有联系,试图通过他们找到宝藏的线索,所以他一路演戏,就为了把他们牢牢掌控住。 宝藏找到了,他们不再被需要了。 只是李觉深不小心启动了宝藏,所以天吻后面才会显现了隐格。 由于他们和宝藏的联系,他们就是宝藏正统的承认者,他们不死,宝藏就不能认李觉深为主,宝藏的力量就不能为李觉深所用。 千辛万苦寻找地宝藏,他不能就这样前功尽弃了。 纵然对他母子二人,多年相处,有些感情。 所以,他故意放走被囚禁的疯疯癫癫的皇兄,故意让姬桔每月固定的时日去往东宫,故意在密室布下冰寒冻阵,被皇兄所利用,借刀杀人。 天吻冷笑,什么伉俪情深,什么纪念姬桔功德,不过是他野心的光鲜遮羞布! 只怪他太能演了,直至姬桔死去,它都想着宫里的人,想着他想着无辜之人。 ……却是一场可笑的阴谋。 “你的母亲本就不干净,朕若不是为了宝藏,为何要留着你们?” “我去你的不干净!你才最不干净!”天吻红了眼,那里面盛着满满的恨意。 “闭嘴!”宋公公道。 柳江山也一早就知道了,现在的太子也是……都是帮凶,都是帮凶!就他们像个傻子,还信这冰冷的宫墙,凉薄的人心。 天吻整个人浑身颤抖。 “所以你不能活着。”李觉深的眼睛就像两个黑洞,“朕本来顾念情谊,只想弄掉你的隐格,保你一命。柳江山给你的那宝卷,本是暗中拆解你的隐格的,没想到你误打误撞,竟然适得其反。” “所以,朕怎么留得你。” 天吻痴笑着,几乎癫狂,看啊,就是这个他曾经引以为傲的父亲,害死了他的母亲,还想要害死他,为了他的权力,为了他的欲望! “所以,在我被捅了一剑,还有一丝生息的时候,又派皇兄来看我……伺机害我?!”天吻笑着也哭着,他实在不知道应该怎么样了,这一切,这一切都是骗局,所有同他视若亲人的人,结果合伙起来骗他! 要不是他生命力顽强,他真的当时被太子又捅了一刀,就真的死了。 要不是他为了调查真相,没有打草惊蛇,在棺材下土的时候,把自己置换了出来,他可能死都不明不白这一切,而李觉深还立着他的君子人设! 宠爱是装的,难过是装的,还有什么是真的? 天吻仰天大笑,他一瞬间成长起来,他什么都明白了,这世上了,最不可信的,莫过人心。 他信了十几年的亲情,原来是人家十几年辛苦未拆的伪装。 哈哈哈哈哈哈,太搞笑了,他就跟个笑话一样。 “唔——” 天吻在看到李觉深亲手、毫无犹豫地把帝王剑插入自己的心口的时候,他还是懵了一下,他果然,到了最后,什么都坦诚了,也还是不愿意相信。 天吻看了看这个人,他想,他以前,怎么就会把这个人当做最亲近的人呢。 他说母亲不干净,可是甜文觉得,他才是最肮脏的; 他说母亲和我该死,可是,该死的人,不应该是他吗?! 天吻一瞬间恨意充斥了心头。 他缓缓抽出了剑,捂住血洞:“不,我不该死,是你该死。”说罢,他用隐格,逃出了宫外。 宋公公隐隐有些担忧:“陛下……” 李觉深冷冷道:“逃了又怎么样,他受这么重的伤,必死无疑。” 天吻随便置换的空间,他现在,他现在这是在哪里了? ……白华? 白华为何在这里,在这悬崖边? “白华,危险,别靠近悬……”“崖”字还没出口,天吻愣怔看着推自己去悬崖下的那只手,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 为什么啊,白华,为什么你也要这样对我…… 怎么今天的风这么大,我都……看不清人心了。 天吻疲惫地合上眼,任残破的身躯,掉落至悬崖的深处。 这一次,是真正的,在劫难逃了吧。 他没有人可以相信了,没有人……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对他?! 不甘心。 第七十六章 水镜国新帝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又是那一场梦……黑暗之中,出现了一道明亮的白光,她开始看见众生,看见万物…… 尽头,是什么呢。 “咳,咳咳。”白华咳了两声,再睁开眼睛,她的身体,已经被包裹在炙热的火光里。 这种感觉,好似很熟悉。在哪里经历过呢?好像是…… 哦,对,是苦末地。 苦末地那一片火池,一样的炙烈,就像当初在苦末地的小女孩说的一样,对她来说,无害而且有如同药池一样的功效。这里的是一样的。 在这天然的火浴之中,滋养着她的伤口。甚至,她脸上的伤痕,都已经消失,皮肤变得更加光滑。 喜事一件。 白华在发现这一切的功效之后,不由得感叹,世界之大,果真无奇不有。 是她命大。 白华歇了一会,就准备起身,去往流云山,指认困默去。 如今她的脸已经恢复,她是真的的证据,总会比扮演者多。 谁知道,她走了一段路,却越走越觉得不对。 她赶路赶了挺久的,可怎么也没见着熟悉的流云山的相关场景。 真是纳了闷儿了。 “哎,爷爷您好,请问一下,流云山怎么走?”白华拉住一个砍柴的老爷爷问路。 老爷爷迷惑地打量了她两眼:“小姑娘,你说什么流云山?五年前被恶妖类屠了门的那个仙门?那儿早就不在了啊,小姑娘你平时是不是都不打听消息哒?” 五年前,流云山……被屠门? 这信息量有点大,白华理了半天没理顺过来。 “您刚刚说……五年前?那……现在是什么年月了?” 老爷爷更稀奇了:“哎,现在的小姑娘怎么不注重这些事儿了,怎么什么都不知道,新帝不才刚登基没几年嘛。” 新帝登基??? 白华怔然了,怎么她睡了一觉,流云山没了,新帝都登基了。 经过打听,白华总算是不得不去接受一个事实了——她一觉竟然睡过去了八年。 八年……八年能发生的事,实在是太多了。 这八年间,世间风云突变,时年混乱,纷纷扰扰。 她跌落悬崖后的一年,妖王统领恶妖类,进而逼迫善妖类归顺,一统妖族,后屠流云山一众弟子,折辱柳掌门及众长老,示以仙门总盟。 水镜国出了震惊世人的消息,钟钰一代竟非正统,而正统血脉夺权归来,强兵富国,与雾虚国结盟,渐渐施压于恒朱国。 恒朱国则与曜起国结盟,两边阵营皆是蓄势待发的状态。 短短几年,两方交战,战火纷飞,狼烟四起,水镜国新帝凭借其神秘莫测的力量,亲自带领战士们,势如破竹。 与恒朱国联盟的曜起国,打着仗,结果打到一半折回去,不打了。 这就让李觉深又是意料之外,又是恼怒不已。 恒朱国不敌,只好求和。 一向心高气傲的李觉深觉得很憋屈,一气之下让位于太子,退居太上皇,不肯问政事。 妖王的卷土重来,使得各国都十分戒备,也不能完全保证子民的安全。怕的就是妖王总不按套路出牌,是个不定时的祸害。 如此看来,白华总算了解到这八年来,世间当真是不比往昔。 白华有点唏嘘,为这么多的事,也为她自己竟然就这么昏睡了八年。 她心生疲惫,因为这个阶段,实在发生了太多事,太过动荡,始料不及。 白华来到皇城,她有些想念那些美味的食物了。 青梅糕,梅子果汁,冰糖葫芦串,大肉包子。 她去吃了个遍。 谁知道吃着吃着,有个人忽然拍了拍她的肩膀,盯着她的脸端详了好久。 白华:??? 那人忽然抽出一张画像,那上面画的正是她白华。 白华一看,那是水镜国来自水镜国的画像悬赏。 白华不明白了,她招惹水镜国的人了?为什么要悬赏她啊?! “就是你,走,随我去领赏!” 白华:…… “这画上的人不是我吧,您看,这一点都不像。”白华开启睁着眼睛说瞎话模式。 那人看了看画像:“你是不是当我傻?俩眉毛,一双眼睛,一个鼻子,一个嘴巴。怎么不是你了?!” 白华:您这鬼扯的工夫堪称化境啊。 见了鬼了,她就搞不明白,水镜国到底为什么要悬赏她啊。 那人是个盐商,奔走于恒朱国与水镜国之间,也是没想到在恒朱国能看见被水镜国新帝悬赏的人。 发了发了! 白华被一路严加看管,什么逃走的套路都不顶用,白华也是服气。正好,她就要看看这水镜国新帝到底是什么毛病,要通缉她? 白华被拎到殿上的时候,看到了新帝背对着她的身影。 白华打量了一下 ,他衣着华贵,黑金配色极为大气,又隐隐带着气势,一头青丝招人羡慕。隽长的身形,挺拔的身姿,白华猜是个美男子不错了。 结果他一转身,白华的呼吸就停滞住了—— 那张脸,分明是甘酒啊! 白华眼睛里忽明忽暗,喃喃出口:“甘酒?……是你吗?” 不,应该不是。气质不同。 甘酒身上的气质是温柔的,带着光的,而这位水镜国新帝,气质却是阴郁又桀骜的。明明一样的脸,新帝却偏偏眉宇间带着一结冷漠感。 脑中忽然闪现灵光,白华倏地想起来了,这个人,眼前这个人,和她在原世界发现的冥界画像上的那位“甘酒”才更为相似。 难道说,这位“甘酒”是同她一样,来自原世界吗? 白华愣愣想着,思绪被新帝冰冷的语气打断:“你直呼孤的名讳?孤还以为,你也会同他人一样称孤一声‘皇上’。” 他真也叫甘酒?! 天哪。 白华的想法似乎就被进一步验证了一样。 新帝慢慢蹲下来,眼神里竟然流露出了一些可怜的意味。如果不是他下一刹那就变了玩世不恭的神色。她都差点相信那是他的真情流露了。 “白华,孤找你很苦,你躲哪去了?” 白华越听越不懂。什么鬼,我们认识吗? “不过你回来了就好,孤将予你风光无限,享一世尊宠。” 新帝挑起她的下颌道:“孤要娶你为后。” 白华:??? 第七十七章 成亲了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哑然,她都不知道该作什么反应,谁来告诉她,到底发生了个什么鬼啊? 白华蹙了蹙眉头,问道:“你到底是谁啊?” 甘酒挑了挑眉头,心里只道她是装的,忽然有了个不错的想法。 他倒是想再看看她要怎么继续演下去。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他眼睛里酝酿起那么一点失落,却状似深情道:“那也没关系,我可以等的。” 白华凝眸沉思,不知道甘酒又要干嘛。 “但是,成亲还是要成的。” 白华:??? 看着那凤冠霞帔,精致的绣样,入目喜庆的红,白华坐在那里,一脸木然。甘酒这些日子简直就是变相地监视她,她身边的那些人,不是高手就是看上去不像高手的高手。天知道当她看到身边一个瘦瘦弱弱的绣娘在私底下却是能穿杨百步、一针连杀的深藏不露的人物。 这个世界实在太玄幻了。 白华弄不明白这个甘酒为什么对她这么执着,他们难道之前见过吗? 逃是逃不掉的了,不过留下来也未必是坏事。 这个甘酒很可能是那个世界过来的,白华也许留下来,有机会能打听到什么,说不定能找到什么线索,那找到百里九的路途就更近一步了。 虽说是要以嫁人的方式。 白华咬了咬嘴唇,记忆回转到当初的时光,刺目的红妆,拜贺的人群…… 还有远离的目光,无力的话语。 无所谓了。不就是嫁个人么,有什么不可。 都无所谓了。 “她真的这么安静?没有逃?”白华身边的一个宫人来报之后,甘酒慢慢地说。 “没有。”宫人说,“她很配合,想来这个时辰嫁衣首饰都穿戴好了吧。” 甘酒以为她会逃的。可是她没有。她为什么没有?她为什么不逃了? 甘酒揉了揉太阳穴,心里的恨意竟然有几丝动摇。 他摇了摇头,他不能轻信她,她会就这样嫁给他?他不信,不可信。 甘酒胸腔里忽然腾起一阵狂热的怒火—— 她不爱他,却嫁他,那是不是,如果这个位置上的人不是他,娶她的不是他,是别人她也会嫁? 不管怎么样,她绝不可能是为了嫁给他而嫁的。 想到这一点,甘酒就格外不舒服。 白华……所以你连嫁给我都同意了,这次是为了什么呢? 他随手翻了翻一本书,是一本戏文,当初白华最爱听的说书人出的作品,一整套,他全都给搞来了。它们摞在那里,好几年了,没有落什么灰尘,因为他会时不时翻一翻,虽然他不明白这些内容有什么好看的,但他想去了解。 想多了解一些,离得更近一些。 多好啊。 他翻到一页,是讲的一位国君与其爱妃的故事,但是那位爱妃其实是敌国的奸细。为了蛊惑国君,她先对国君百般顺从,万分热情,后又弃之而去,欲擒故纵,使得国君成功中了美人的心计,最后被夺了权力,还丢了性命。 这招数可以试试。 甘酒合了卷。 对她好是吧…… 白华完全不知道甘酒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静静地穿上了华服,也悄悄拔下了一支簪子,藏在袖口里。 大婚之日,格外热闹。 甘酒的气质依然冷冷的,却被大红的喜服掩盖得失了棱角,竟也能很好地融入到这样的欢庆里了。 白华步摇环佩戴得周全,一步一响,很是繁琐,也是真的重。压得白华都有点透不过气。偏偏还要戴着盖头,更是闷得慌。 他们要一起走过长长的路,才能相携行礼。 当他接过她的手的时候,他掌心的温暖暖进了她手掌的皮肉里,不知道为什么,她对他似乎没有什么很排斥的感觉。 甘酒领着她走过漫长的,铺满了落花的路。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甘酒本以为自己会厌烦这样的形式,可是没有,他竟然有一丝享受,这让他有点害怕。 这场盛大的婚礼,是他按照民间百姓成亲的礼制来的,他觉得这样她会更喜欢一点。 这场婚礼,一看就是用了心的。白华看出来了,敛了敛睫毛,袖子里的簪子,往里收了收。 随后她被搀扶到婚房中,她端坐在那里,做了不太久,就听到了脚步声慢慢接近。 带着沁人的清冷,混杂着酒香,那酒香她一闻就闻出来了,是青梅酒的味道。好熟悉的味道。怎么,他的口味,原是和她一样吗? 他近了,她攥紧了手。 若是他有什么非分之想,他知道原世界和这个世界的事,哪怕他真就知道百里九的线索,她也绝不会容忍。 甘酒在她面前顿了一下,停住了。然后缓缓弯下了腰,像是要握住她的手。 白华捏了捏手指,不料袖子里的簪子却被他轻轻抽了出来。 “这东西太尖锐了,戳到手会疼的。”甘酒猜到她要干什么,却只是这样说。 白华心里猛然震颤了一下,他喝过酒之后的语气,和之前截然不同,是那样的温润柔和,让她好生恍惚。 她怕不是也醉了。 甘酒把簪子放在桌上,拿起挑杆,挑去了她的红盖头。 “嗯,好看。” 这句赞叹,是他情不自禁的。他见过白华,熟悉她的容颜,只是她从没有像现在这样,穿得娇艳,一颦一笑间皆是惊艳。 一眼,他就沦陷了。 所以连他自己都没有认识到,自己说这话的时候,有多温柔,更不会知道,他眼睛里,真真是柔情似水,深情似海。 白华在看到那张脸的瞬间,想到的……果然还是那个人。此时此刻的这个人,和从前世界里离她而去的人曾经的眼神,是那么相像,不再是不羁的,而是温雅的。 只不过,那个人永远不会穿着这样的衣服,对她眸光深陷。 她忽然就有点愧疚于眼前的人。 甘酒看了一会,起身铺好被子,忽然眼神很无辜地说:“白华不介意孤在这里就寝吧?” 白华:…… ……算了,还是把那点愧疚给我收回去吧。 甘酒不知道她经历了怎么样的一个心理过程,只是静静地解下外衫,睡到单独的被筒里去,然后一阖眼,睡得不省人事。 第七十八章 尊她为后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感情这种事,有时就像一场豪赌,赢的人皆大欢喜,输的人满目疮痍。 白华未眠,站在窗前,看着那一轮明月。皎月如水,偏也寒凉。不仅仅是月光,看似最温柔的东西,也最是寒冷。 她吹着风,赏着桂华流瓦的风景,喝着刺肠的青梅酒。她知道这样并不舒坦,她也不求舒坦,只是喜欢这样的感觉。 若隐若现,在那风中。 她去揽风,风却窜于指缝,好像不肯停留。 但她知道,它一直都在。 最温柔的,最冷飒的,最狂暴的。 身后,有人为她披上了一件衣物,白华一转头,问道:“甘酒?你怎么起来了?” 他唇是抿紧的,只穿了单衣,看上去就冷。 白华赶忙把窗户关了:“你怎么起来不披衣服就站在这风口上?冻了算谁的?” 甘酒嘴唇动了动,也没有说话。 他忽然用那件衣物将她裹得更紧了一点,他的手臂顺势就那样圈着她,他的头掩在她的肩膀里,白华欲言又止,感觉到肩上有一股湿热。 他哭了。 白华愣住了。 他此前是冷漠不羁,今晚却竟然哭了。 眼泪,是情绪的宣泄,是一个人,可见的脆弱。 白华僵着不敢动。 “白华,我……我……” 他哭得越来越伤心,就像一个可怜巴巴的孩子,让人心跟着一揪。 尤其是……他声音里还带着半醒不醒的沉哑。 “……我爱你。”甘酒脸红红的,憋了良久才憋出这么一句话。 白华好像还听到他轻轻地“嘻嘻”笑了一下。 他莫不是傻了? 白华心道,这才认识几天啊,爱都说上了? 难道是……喝醉了? 不是吧,青梅酒也不是很烈吧。 白华试图挣开他的臂膀。 甘酒的手却束得更紧了,呼出一段长长的鼻息,喷薄着他不满的心情。 白华无奈道:“那我们去睡觉吧,好不好?” 甘酒这才松开手,瞧了她一会,白华正想着他又要整什么幺蛾子,他却不说话,突然把她打横抱起来,抱到床榻上,然后给她盖好被子,裹得紧紧的,掖好被角。然后他心满意足一般地睡在朝外的位置,又是一瞬入睡。 他紧紧抱着被子,头窝在软软的被子里。 哎……喝醉了就是一个小孩。 白华摇了摇头。 第二天,某个憨憨一脸震惊地回想起了昨晚喝醉了发生的事情。 他居然哭了,他堂堂八尺男儿,竟然在白华面前哭了,好丢人…… 白华醒来的时候,甘酒已经穿戴好,恢复了那冰冰凉凉的气质。 他没有回头看她,默不作声地走了。 其实她不知道,甘酒心里慌乱得一批,实在不知道用什么样子来面对她。 “皇上,雾虚国使臣求见。” 甘酒示意下去,让人进来。 “臣,参加皇上。” “免礼。”他语气中毫无波澜,保持着礼貌的距离。 雾虚国来的使臣带着半截面具,道:“皇上,我雾虚国与水镜国联盟,共抗恒朱,战事告捷已有段时日,而今百姓安康,风调雨顺,是乃新帝之有所作为。为感激我们的盟友,献上我们的谢意,我们愿将雾虚国最敬爱的子薰公主送来和亲,祝愿两国邦交更加友好。” 这嘴是真能说。 甘酒捏了捏额心,这人巧舌如簧,说话有高度,又恰到好处地溜须拍马,其实某种意义上是教他不好拒绝和亲的事。 公主和亲这种事,某方面讲,其实也算监视他。 甘酒对美色不感兴趣,也不觉得娶谁是无所谓的事情,这件事,他断然不会接受。他不想就是不想,谁说都没用,来软的来硬的都一个结果。 甘酒只勾着脸皮笑了一下,说道:“使臣有心了。只不过,孤刚娶了皇后,无意再添后宫。再说来,让雾虚国子民敬爱子薰公主为妃,也不合身份。” 这话便是将使臣的话堵回去了。这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的说法,也是绵里藏针,教对方不好再说什么,是不撕破脸拒绝的好方法。 那使臣果然几番欲言又止。 “既是如此。听闻过些日子便是水镜国封后大典,我雾虚国的子薰公主请愿前来观赏此等盛景,不知皇上可允?” 甘酒皱了皱眉,这是打了铁主意要把阚子薰给送到水镜国宫里来啊。和亲不成,还有第二种策略? 不过……为何雾虚国如此执着于将子薰公主送来? 甘酒抿了抿唇,缓缓吐出一句:“自是相当欢迎。” “皇后娘娘,您可听说了没有,外面都在议论呢,说着皇上对您情深义重,为了您可是拒绝了雾虚国的和亲公主呢!”白华身边的宫女声音甜丝丝、软糯糯的。 “我还没封后呢,可别胡乱说。”白华浅浅淡淡道,却是对这八卦提不上什么兴趣。 “娘娘过些日子就是了。名声,地位,财富,幸福,权力,宠爱,皇上都给娘娘了,娘娘真是招人嫉恨!” 小宫女一脸兴奋。 白华不作声,是啊,这些教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东西。可是白华几天观察下来,她知道,她与甘酒之前其实很有拒绝,而对方似乎并没有要将心敞开的意思,又或许是她想多,只是他性子使然,让她这样觉得罢了。 不过,她同甘酒不够亲近,他也聪敏,不容易从他那里套出关于原世界的关系的话。这也是难事。 慢慢来吧。 白华摆弄了一下手边的串珠和禁步,她在想,究竟要怎么做,才能套到话呢。 “不过娘娘还是要小心情敌。”宫女倒是比她还着急,“莫让人夺取恩宠。” 白华问道:“什么情敌?” “娘娘不知,虽然不和亲了,但是那雾虚国还是要派那公主来观赏娘娘的封后大典,奴婢怕她是来跟娘娘抢皇上的!”宫女一边说着,一边恨不得要让和亲公主知难而退的模样。 “哦,”白华倒是不甚在意,“抢的走的话,就不是你的。” 宫女急得跺脚:“娘娘也太淡然了!” 白华无奈笑了笑,不然能怎样,她对皇上又没有爱,哪来的吃醋嫉妒。 甘酒听到宫女说她是这样的反应,心里生气,怎么她一点都不在意么? 第七十九章 不同线思维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雾虚国宫内,阚子薰百无聊赖地坐在秋千上,远远地走了来一个高大的身影。 从那自信的步伐,阚子薰一眼就看出来,那是她的皇兄。 “皇兄。”阚子薰和她的兄长阚子铭的关系不咸不淡,平时私下里,她却也不叫哥哥,只礼貌地叫皇兄,大概也是与她的性格有关。 “哥哥听说你执意要去那水镜国见识一番,可就本王看来,你怕不止那样的意思吧?”阚子铭道,“快同哥哥说说, 是不是真心喜欢水镜国那新帝啊?” 阚子薰有点无语,她这位兄长是真的爱八卦啊。 她摇摇头,道:“子薰没有那般意思。” “你要是真喜欢,到那边就好好把握,哥哥一定会支持你!” 阚子薰:…… 皇兄,你到底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白华,甘酒,我们,又要见面了。 阚子薰阖了阖薄薄的眼皮,眉眼间的情愫,说不上是期待,也说不上是别的什么。 “娘娘,这方丝绸帕子刚不小心被绣儿弄得勾丝!” “娘娘!” “娘娘!……” 封后大典即将开始,宫人们都手忙脚乱,难免有顾及不上的时候,弄出什么差错。 白华心累,怎么这封后大典比成亲还麻烦呢。 她宫里的人从晨起开始,就一直在忙这忙那,没有间歇。她熟记大典礼仪,也一直在忙活。 只是到了大典的时候,还是心有紧张。满座宾客,众人朝向,她携着甘酒的手,一步一脚印,走过长长的阶梯,转身面朝众人。 沉重的礼服,就像是未来沉重的责任,担负在肩上。 甘酒把她的手攥紧些,像在安抚。她脸色略白,微微扯着唇笑了一下,表达自己无碍。 阚子薰静静地站在阶梯之下,微末的人影隐在众臣之中,瞧不分明。 仪式结束,新帝设宴,宴请众臣。 他携白华同坐,白华还略略有些不自在。她是耐不住的人,向来不拘礼节,从前在神界,天宫之上有什么繁杂活动,她也是能不去就尽量不去。 如今这样,讲真。她是很不习惯。 倒是甘酒,感觉还挺放松随意的。他身上内里透出的那种神秘的气质,暂且掩去了他的桀骜不驯。 期间,白华也看到了雾虚国来的那位子薰公主,人长得很漂亮,还有点眼熟。 嗯?眼熟? 白华忽然愣了一下,她她她……她是谁来着? 白华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这不是陆薰神领吗? 她在悄悄观察阚子薰的时候,被阚子薰发现了,回给她一个温柔礼貌的笑容。好像是微微点了头,莫不是在回应她的猜想? 白华有点不敢想象,阚子薰……陆薰,看来,这雾虚国的子薰公主与陆薰当是同一人。 自从白华来到这个世界,就没想过会再见到原世界的人,不想不但见到了,而且还不止一个。不过,情况似乎有点复杂。 她需要找个机会问一问陆薰,是什么情况。 甘酒看她没怎么动筷,没什么食欲的样子,就夹了几块青梅糕、柿子饼给她盘中。 他再看她似乎对那子薰公主很感兴趣,还以为她是终于有了点狭隘的心肠。 于是甘酒问道:“你这是吃醋了?” 白华若是知道他奇妙的思维逻辑,恐怕也得叹服他光怪陆离、天马行空的幻想力。 “没有,臣妾没有……” 甘酒皱了一下眉,道:“以后我们私下里不许带这些虚的称号。”显得多不亲近。 白华“哦”了一声,心想这人怎么跟小孩似的。说到小孩,她就想到了天吻,也是那么幼稚,就不肯叫她姐姐。 只不过如今恒朱国跟水镜国之间的局势不大好,她又成了水镜国的皇后,恐怕日后也见不着了,见着了应该也挺尴尬的。 若是不出意外,现在天吻那小子,应该是有二十来岁了,男大十八变,也不知道什么模样了。 流云山没了,想必这事对天吻的打击应该是蛮大的。事不顺遂,他恐怕也会烦心得很。 甘酒哪里会知道她在想这些事,更不知道白华把她当成了原世界里的那位,压根就没认出来自己是谁。 他一脸严肃地问:“你为何不吃醋?她可是差点就要嫁进来了。” 白华:……所以我吃醋不行,不吃醋也不行?! “不是没嫁进来嘛,吃饭吃饭,不谈这个了。”白华开启吃货模式,样子极其优雅又迅速地吃了很多美食,“嗯。御厨手艺真不错。” 甘酒:…… 他深深地感受到了敷衍。一脸不高兴。 他一脸不高兴,白华应该能看出来吧。 嘶,怎么还不安慰他?! 甘酒偷瞟了一眼白华,她正在聚精会神地吃东西。 嘶——她为啥看都不看他一眼啊喂? 这些食物就这么好吃?? 理我一下啊喂,甘酒用力戳了戳盘子,你要是不理我,我就把那个御厨辞了。快,理我一下我就服软。 白华感受不到他的心路历程,仍然享受着美食。 甘酒恨恨地,白华突然转过来对他说:“甘酒,你能告诉我,你是怎么从原来的地方来到这儿的吗?” 大概是气氛活跃了,或者是人声鼎沸了,又或者是她吃得太尽兴了,她挣扎了好久没有出口的试探性的话语,在此刻出了口。 甘酒很明显地僵了一下。他的认知里,他以为白华说的是他从掉下悬崖到活下来成为水镜国新帝的事。 什么意思? 她是不是其实,根本就不想他能活下来? 她真的很不想见到他吗? 甘酒有些痛,又有些失落,心里就像被重击砸了一个大坑。 “你,是没想过还能再见到我对吧。” 白华把他这话想了一想,他这么理解,似乎也没什么不对。 “是。你……”白华话还没说完,甘酒倏地沉默,白玉筷子重重一摔,虽那声音遮掩在了热闹的人群氛围里,但离得近的白华还是能听得很清楚并且吓了一跳。 她才发现,甘酒脸色很不好。他唇紧抿成一条线,像是生气了。 “知道了,多吃点。”甘酒眼里沉沉的,好似坠了千斤的石头,他的声音也沉沉的。他麻木一般地,为她夹了点菜,眼睛眨都没眨,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白华看着他心不在焉地把菜夹到她酒杯里的时候,惊呆了,而甘酒就好像魔怔了,丝毫没有注意到这一点似的。 白华:???我哪里说得不对吗?怎么反应这么奇怪? 第八十章 枯怪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妖王殿下,欢昭仪求见。” 妖王生长的速度很快,没有几年,就已经可以幻化成为成人的样子。 他一脚踢开刚刚那没骨气、跪地求饶的仙门弟子,懒懒道:“请进来。” 欢意作了一个楫,道:“殿下,欢意有事相求。” 妖王摆了摆手:“难得,直说,我懒得听废话。” 欢意唇角滞了一滞。 “殿下,是这样,欢意请求妖王殿下出一队妖兵,混入宫中,围攻李觉深,逼他交出宝藏。” 妖王挑了一下眉,哈哈笑起来:“帮忙混进去,能成功吗?恐怕,只凭本尊一队妖兵,未必能让李觉深交出宝藏吧。” “所以。你还有什么秘密?你的背后,又是什么人哪?” 欢意没想到他会直接捅破这层纸,去问她身后的人,她有些意外。 “开玩笑的。”妖王殿下说这句的样子仿佛才是开玩笑的一样。 欢意冷冰冰逢迎一笑:“李觉深的野心我们一早就知道了。我们利用他的欲望,把他培养成我们的傀儡,而我入宫,就是监视他,也是利用他寻找宝藏。可他相当聪明,当年钟云的事,他一力瞒了下来,竟然骗过了我们的眼睛。” “我们苦苦寻找宝藏,却被他找到了。如今他势力大多转给新皇,自己势力衰微,我在恒朱国宫中潜伏多年,形势分得清楚,如今正是杀他夺宝的最好时机。若有妖王殿下您的配合,想必此事必将事半功倍。” “更何况,殿下不想得到那传闻宝藏吗?” 妖王的确想得到。 “可是,事成之后,当如何分呢?”妖王阴森森地看着她,他最讨厌别人戳自己的欲望,只是眼前这个女人,他还动不了。 欢意察言观色的本事早就练就出来了,这人眼中的内容她又怎会不懂。 “五五相分。” “殿下,你怎么又把自己锁在小黑阁里啦!” 那边的近侍在门外关切着,有些个焦灼。 甘酒每次心情不好就自闭,把自己关在这个光被遮得严严实实、隔音效果很不错的小阁楼里,安安静静地一个人待一会。 就是身边的近侍跟他关系不错,每每试图开导他,来扯着大嗓门絮叨絮叨。 “皇后娘娘,皇上把自己锁起来了。”宫女迈着碎步子跑过来。 他把自己锁起来干什么? 白华不太懂,反正不是什么好事。 “带我去看看。” 白华身上还穿着繁重的皇后服饰,快步走路都沉沉的,拖着似的,不似从前快步走路,那叫一个带风的。 哎,这幼稚的男人。 白华扶额。这一路快步走来,都有点出汗了。 她擦了擦额头,敲了敲门。 她将身边人都遣散,开始喊他的名字。 “甘酒?” 不仅是锁起来了,还施了法的。 她来找我了。 甘酒在突然听到她的声音的时候,还是会一颤,然后是下意识的惊喜。 可现在,慢慢变成失落。 他抱着双膝,就像当初在悬崖之下,那不知名的地方,小小地瑟缩着。 “白华——”甘酒喊着,落下了悬崖。 他本来是以为自己死定了的。可是没有,他没有死。 他掉落到了一个,宛如炼狱一般的世界。 没有了悬崖,没有了树林,有的只是望不见天月,望不清生路。 他被包裹在一群怪物中间,不敢动弹。周围都是血迹,残骸,骨架,干涸而枯腐。 因为害怕,他一动,它们就醒了。 那些怪物,他在书上看到过,他很快就通过观察,确定了心中的猜想,它们是古书上提到过的怪人。 重点是,杀不死。 一直存在在传说里的东西,此刻,却竟然发生在了现实里面。 它们长着长长的獠牙,牙上沾染着干掉的血迹,像是渴血已久。瘦削的脸颊凹了进去,除了薄薄的一层皮,它们的头就直接像是一个骷髅。 它们没有骨头只有皮,没有血也没有肉,当他们站起来的时候,形状就像一只长了骷髅头的水母。 它们的名字,叫做枯怪。生长在极阴暗的地方。 甘酒往后缩了一缩,试图按兵不动,不吸引注意,然而…… “卧槽!” 怎么都过来了?! 甘酒赶紧连连后退,结果一不小心撞上了石头,背硌得慌。 枯怪们忽然张开血盆大口,朝他冲过来。他都快被吓哭了,大叫了一声,闭着眼猛地砸了一拳头过去,黏糊糊的。被打中的往后退了两步,又迟缓地瞪大眼睛,朝他过来。 不要……不要…… 别过来,别过来!啊啊啊啊啊! 甘酒被一群枯怪缠住四肢和头颅,他已经喘不过气来了,它们想要分食,尽情地扯动着,力气大得怕人。 “救……救命……” 救命啊!!!! 他愈来愈呼吸不了,愈来愈没力气挣扎! 不可以,不可以,就这样…… 不可以! 啊啊啊啊啊! 甘酒缩了缩下巴,对着最近的枯怪手臂狠狠咬了下去。 “吼!!!” 那枯怪吃痛,发出痛苦的声响,嘴里的奇怪味道炸裂开来,愤怒的声音震荡着耳膜。 甘酒趁机欠起半边身子,对着绑在手臂上的枯怪又咬了下去,咬了一嘴恶心的液体,但是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他从枯怪手里挣扎出来,大口喘气。 可是他也成功地惹怒了这些东西。 甘酒赤手空拳,此刻就像一匹狼,他每一寸皮肤都在怕,可是好像没有那么怕了。 经历过人心的黑暗,安会怕死! 他握紧了拳头,主动出击,身体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在缓缓地漏出一条缝隙,倔强地发芽。 拳头带着所有的水修炼的力量,挥拳之处,步法所至,一瞬间惊起惊涛骇浪,震荡这阴暗而血腥的地方。 枯怪死了一批又一批,活了一批又一批。 去你的。 去死,去死,去死!!! 为什么死不掉啊!!! 甘酒已经燃尽了所有的力量。 本就身受重伤,此刻,已经…… 已经快不行了啊。 他额上冒汗,眼前迷蒙。 ……好晕。该死的。 都给我……去死去吧! 他聚集着身体里枯竭的力量,强弩之末仍旧想要再最后拼一把,同归于尽…… ……又如何?! 我连人心都不怕了,难道还会怕你们吗?! 他濡湿的鬓发随着他睁大的眼慢慢动弹,出口的声音仿佛要撕裂了喉咙,他大喘气,却无畏:“来啊!畜生!” 第八十一章 唯一怕的人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他一个人,一双拳头,单枪匹马,面对着这些怪物,争斗激烈而残酷。 他不记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彻底脱力的了,也不记得拳头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磨破的,只记得…… 那时忽然出现了一道白色的光,在精疲力竭之前,他脖子上的玉葫芦发出了温软的白光。 他被带离了那里。 旋即,他好像被一整团白光包裹着,软软地拥裹着,娘亲的怀抱,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啊…… 他终于在极致的温柔中放松下来,才闭上了疲惫的双眼。 再到甘酒有意识的时候,他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里,一股力量在帮助自己修复,身体越来越轻盈,甚至状态比从前的时候要更好。 他睁眼所见,四下皆是白光,水汽氤氲中,仿佛还飘来阵阵酒香,不辛辣,反倒很柔和。 他为自己取了一个名字,叫做甘酒。 天吻已经死了。 活着的,是甘酒。 他在这片地域之中生活了几年,他的隐格力量被开发至完全。直至那时,白光才渐渐消弭而去。足尖踏地,扬起了尘灰。 他终是又回到了这片血迹斑斑的地方来了。 只是…… “轰隆隆——” 他单手一点,在空中划出一道白痕,无形之间,身后的枯怪都已被碾成了齑粉。 只是,他不再需要做生死之争了。 有多少,就杀多少。 它们的重塑比不过他的速度,不过一阵风过来的速度,他就已经出去了。 当时钟云那一代水镜国的皇帝已经去世,而那时的皇帝,是假钟钰云的宗亲,其实并非正统。 甘酒人狠话不多,半夜出现在当时的水镜国皇帝房中,神秘而绝对强悍的力量迫使他从睡梦中醒来。 “你这个位子,坐得安心吗?” 甘酒启唇,勾唇薄凉一笑,黑夜之中,像极索命的无常。 假钟云的宗亲,怎么会不知道这个位置本该是谁人的。 甘酒表示自己不介意张扬一点,直接把他从皇位上打下去。 皇帝本不信服,他自己好歹也是高阶,张狂道:“朕绝不会惧畏尔等逆贼!” “哦?”甘酒皮笑肉不笑,“污蔑我,罪加一等。” 甘酒手里渐渐聚集起了一道气旋,不过霎时,气旋扶摇直上,直指苍天,那皇帝的防护不过一瞬间便破了功,整个人直接被冲上天去! 这动静震惊了整座皇宫,那皇帝折了几根肋骨,吃痛倒地。 待到一众侍从前来救驾,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人极为猖狂地冷笑几声,全然不带怕的,将他们送上了青天。 “不服的憋着,服的就好好服从,莫生心思。”甘酒掸了掸衣上的灰尘,“自此往后,孤为新帝。” 他俯身在一脸狰狞扭曲的皇帝身边道:“知道怎么做?” 不过多时,这皇帝向天下道明了真相,为甘酒和姬桔正名,自己主动交付了皇位,才勉强保住了一族性命。 次日,甘酒正式作为水镜国新帝登基,大赦天下。 他成长了不少,权谋算计看得也多,朝堂上的阴谋诡谲,明朝暗涌,他看得周全。 什么人可以用,怎么收服人心,哪些人有胆无才,哪些人有才无德,他观察了许久。 他渐渐培养起自己的势力,欲有异心的,处之,不留情。贤才则选其长,予以要职。 短短时日,朝堂之中,被他彻底清洗。 只是他再也没有什么知心的人,有人试图靠近,他就往后退,说什么都不愿意再接触。 他常常也有孤独落寞的时候,虽然适应,却也并不喜欢。 于是他常常会来小黑阁走动。 安静地,待上一会儿。 “甘酒!”白华还在门外喊着,试图突破他布下的法术,但是很明显还是失败了。 甘酒坐着,背倚着床榻,仰了仰头。 白华……你让我觉得害怕,你现在,是最让我觉得害怕的人了。 我想后退,我想后退了。 甘酒红了眼眶,他自己怎么会不知道,他压根就恨不起她来,也压根藏不住那颗会为她跳动得如此明显的心来。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会被她的一举一动牵扯着情绪,会被她的一颦一笑迷乱了心房。 这不是好事。 因为这样他会害怕她离开,她会是他最害怕失去的人。 可他怎么还能想着想要与她长相厮守,明明,她明明不喜欢他,他知道,他看得出来啊。 怎么还是沦陷了。 他在纠结,在彷徨。 她不爱他,他为什么要强留呢。 还是……放她自由吧。 甘酒叹了口气,把门外施的法术给清了。 白华本来都打算直接撞了,结果法术没了锁开了,她差点跌倒。 白华试稳住自己,试探性地推了推门,嗯,可以打开。 她轻轻开了门,进去后又轻轻关上。 “甘……甘酒?”白华喊了两声,然后她听到了甘酒低沉的声音—— “我在这儿,白华,陪我一会儿吧。” 白华循着声音找过去,心道这小黑阁是真的黑啊,甘酒怎么就喜欢待在这么乌漆嘛黑的地方…… 甘酒环着膝盖,安静地坐在一角,看着竟有些许令人生怜。 他看着白华慢慢过来,眼里是带着怜惜的,眼瞳不禁动了一动。 白华走着走着,地方太小,桌子碍事,她踩着了裙子下摆,整个人摔在了甘酒身上。 甘酒赶紧伸手去接她,奈何白华这么大一个人,还是很有点重量,砸过来的时候,甘酒被带得直接倒在了地上。 相触的温度,诡异的姿势。 白华:…… 唇上突然升了温的时候,甘酒懵了,他不敢动弹,呼吸也滞住了。 他听到自己的心跳得很快,每一下都很用力地证明着自己的存在。 白华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在安静的小黑阁里,好像声音更扩大了好几倍。 她心里很乱。 甘酒眼睛瞪得很大,这里很黑,但是她却能看到,他的羽睫弯弯翘翘,下面是睁大的一双眸子,那双眼睛里,惊讶,懵圈,还有满满的她。 白华却全然不知此时此刻,甘酒心里想的是—— 见鬼的放她自由。 第八十二章 倾述当年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皇上,外面有人……” 近侍着急通报,没想到门没锁,他一推就进去了,一进去就看到…… “啊呀呀!!!”那近侍尖叫起来,出去把门哐当一带,锁得好好的。 天哪,这就是爱情中的情趣吗,果然,皇上和皇后也不例外呀。 “怎么了,我家娘娘和皇上……”宫女着急地问,怕皇后娘娘出了什么事还是什么,竟招惹得近侍如此大的反应。 近侍抹了抹额头上的虚汗,摆了摆手道:“没事没事,皇上和皇后娘娘挺好的。” 白华手忙脚乱地站起来,甘酒也慌里慌张地别过脸去。 “我……你,你没事吧?”白华道。 甘酒低着头,他脸上很烫,一定泛着红晕,他有点……不好意思让她看见。 不过,这句话貌似应该他来问吧,怎么搞得就他被占了便宜似的。 最羞涩的不是白华,竟然是他? 甘酒有点郁闷。 “我没事。”甘酒闷闷道。 “哦。”白华放心了。 甘酒:???“哦”就没了? “那出去吧。”白华转身欲走,甘酒一急,拉住了她的衣袖角。 他张了张口,其实也不知道要说什么,但……就是下意识这样做了。 “还有事?”白华疑惑地问道。 “没……事。”甘酒低低道。 白华总觉得他哪里不对劲,她抬起了甘酒的脸,他有些惊恐,眼睛更是清得发亮,瞳孔微微发亮。 这么红?着凉了?发烧了? 白华把手放在他额头上,嗯?没发烧啊。 “你当真没事?”白华蹙眉。 甘酒红着脸,忽然把她拉过来,她听到他在她耳边轻轻地说:“再来。” 那气息暧昧,教她思考不及。 白华瞪大眼睛,也不知道自己是该推开还是该做些什么事,她却好像没有想象中那种强烈的…… ……抵触的感觉。 “皇后娘娘真没什么事儿吧,子薰公主求见娘娘呢……”皇后身边的贴身宫女还是很着急,这近侍也不说到底怎么一回事。究竟有什么不好说呢? 近侍心想着皇上怎的还没完事儿呢,这边他都要招架不住这小宫女的问话了。 小宫女急了:“你倒是说句话呀,我家娘娘真出了什么事,你可是担待不起!”她一把推开近侍,急急忙忙开了门,一进去,就看见了……就看见了…… 额,她不该看的东西。 小宫女脸倏地一红,“乓”地关上了门,近侍叹了口气:“你说你个单身的,干啥这么想不开。” 小宫女啐了一口,道:“你不还是一样,没有妻室么!你隔壁村那小翠花儿不也没同意跟你在一起么!有什么好嘚瑟的!” 近侍:“你什么用心啊?我这么私密的事儿你都知道?!” “你一口我一口。还了。”白华看上去格外冷静,低着头,大步迈了出去。 甘酒倒是懵了,原地凌乱。怎么感觉、怎么感觉他被抛弃了呢。 “皇后娘娘,这么快您就完事啦?!”小宫女这话脱口而出,立马被近侍捂住了嘴巴。这声儿还叫得特别大,十分引人侧目。 说完好一会小宫女才知道好像有哪不对,但是思绪已经和近侍一样歪了。 白华到现在心还在跳,一时间竟缓不过来,真是见了鬼了。 她深呼吸,问道:“什么事?” “哦,娘娘,雾虚国的子薰公主求见您呢。” 陆薰? 对了,还有事没问呢。 一时惊慌错乱,倒教白华差点就忘记了这茬事。 陆薰——如今应叫做阚子薰,此刻正摘了一捧不错的紫藤花。 她等着,看见迎面走过来的白华,微微笑了一下。 如今的白华,着着华丽的衣物,金冠银饰,端庄而不掩倾城之姿。 “皇后娘娘。”她欠身行了个礼节。 白华走上前,扶住了她行礼的姿态:“这些虚的礼节,就不要了。” 阚子薰直起身来,扑面而来的熟悉感,勾起了白华内心深处对原世界的挂念。 如今木秀卿过得怎样了? 陆薰知道吗? 白华敛了敛眸子,思怀汹涌。 她遣了身边人,问道:“陆薰,是你吧。” 阚子薰点了点头:“我这便是知晓,我找对人了。” 白华道:“开门见山吧。你想对我说的,便趁着今时,都一并倾了吧。” 阚子薰点点头,却一时不知从何说起,捋了捋思路,方才开口道:“这事,我先从进入星云神境的时候说起罢。” 白华闻言一惊,似是很不能理解:“这……与星云神境又有何关系?” 阚子薰安抚她,让她先不要着急。 那日,陆薰前去找木秀卿闲聊,两人都是无聊得紧,聊着聊着,就聊到了白华。 “白华她都去那个地方那么久了,我真有点担心,我怕等不到她回来见我的那天。”木秀卿叹息一声,手撑着头,另一只手拨弄着一盏茶杯。 陆薰道:“想必她也很挂念你的。” 木秀卿道:“那是自然……” 聊着聊着,远远就见桐辰那个粘人精迈着轻盈的步伐过来了。 他来了,他怎么又来了?! 木秀卿腹诽着,内心充满了烦躁。 没完了都。 陆薰轻笑:“哎,这神界盛传的星云神境神领桐辰正在追木神领,看来是真事儿。” 木秀卿无奈地叹气,踢了旁边一块碎瓦片在她身旁的空位上,是要叫桐辰不再纠缠的意思。 桐辰哪里看不明白,偏偏他就走的是死皮赖脸的路。他收拾掉碎瓦片,掸了掸灰,笑眯眯地看着木秀卿,坐了下来。 木秀卿被他深情款款的眼神瞧得发毛,别扭地别过头去。 “你怎么又来了?! ”木秀卿不耐烦着。 桐辰倒是习惯了她冷脸相对。 “最近有六星连珠的盛景,我邀你来我星云神境来看看。陆薰神领也来吧?” 六星连珠? 木秀卿对星象什么的还是很感兴趣的,桐辰这也算是投其所好了。作为星云神境的前神领,木秀卿比任何人心里都清楚,在星云神境里观察星星有多爽快了。 她对这个提议心动了的。 陆薰是聪明人,怎么看不出来桐辰那只是一句客气话。 她正准备推辞来着,谁料木秀卿直接拉住了陆薰,干脆道:“行啊,一起吧陆薰!” 桐辰沉默地在心里扇了自己一个嘴巴子。 第八十三章 相错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说出去的话收不回来,桐辰脸色明显一僵,木秀卿要看到的不就是这般么? 这些个神境,木秀卿几乎都参观过了,在她心里,觉得最震撼的,莫过于星云神境。 见寰宇之浩瀚,知人之微末。 观远处,神秘黑暗里的星星点点,星云际会之观,众星绕行之景,吞噬为好一般的黑窟窿,铺陈此间。他们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样看不见的力量,可以让星辰久悬不落,极有规律地运行,成就此间绝美广阔之景。 陆薰不由得也看得如痴如醉,只是星云神境的空间里,实在是空旷安静得可怕,待久了,有些不适应。 六星连珠的场景很是少见,饶是如同桐辰这样天天对着这些星星啊月亮的,都挺喜欢看这样的风景。 看了一会,陆薰有点坐不住了,也不好意思隔在二人中间发光,没过一会,她就同她二人道了别,表示自己想回去了。 木秀卿开始还想留留她,但陆薰推辞了,木秀卿便也不说什么了。 桐辰挺高兴的,高兴得合不拢嘴,木秀卿白了他一眼。其实她没有跟着离开,桐辰就已经很高兴了。 陆薰对星云神境的路其实也不太熟。 她没好意思再去打扰,便自己去寻路,谁知道她摸索着摸索着,自己摸丢了。 陆薰不知道摸到哪里去了,有点黑,眼前经历了一阵朦胧黑暗之后,她就看到了一道刺眼的白光。 再等她再次醒来,她就来到了这个世界,按理来说,这个世界,不是只有白华的气息与之相符吗? 这是怎么回事? 陆薰渐渐适应了这个世界,她流浪了一段时间,后来却被告知她是雾虚国的公主阚子薰。 不只是陆薰疑惑,白华也相当疑惑。 白华神色凝重,她手指一下一下地敲打着自己的衣袖,是陷入了沉思里了。 她忽然想起来在好几年前,那个长得和许丹青一模一样,名字也和许丹青一模一样的人。 可那个人,她能感受得到,他没有许丹青的个性,不太可能是许丹青。 阚子薰就不一样了,她知道原世界的那些事,也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人。 细想,却也想不明白。 到底哪里不通了呢? 白华烦躁地抓了抓头发,她将许丹青这事说与陆薰听,陆薰深感奇怪,对事实的真相就更多了几分好奇。 就像是有什么东西挠着她的心,痒痒的,急于求知。 白华何尝不是如此。 陆薰一直以来过得不错,问起白华的生活,白华叹了口气:“有点多,什么样的都有。” 陆薰来到这个陌生的地方,起初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好的,但日子一久,她就有点想念原世界里的人了。 “对了,你和甘酒……”陆薰小了声儿,“一个皇帝,一个皇后,看着挺幸福美满,当初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白华听了这话,她方才想起来,这陆薰还不知道这位“甘酒”的事儿呢。 白华清了清嗓子,只是她的话勾起了她封存的那些关于水神甘酒的记忆,心里多少点感慨。她的兴致,便不怎么高涨得起来。 白华道:“唉,此非甘酒彼甘酒。” 陆薰迷茫了:“啊?不是啊?那这名字,这长相……莫不是同那许丹青一样,并非一人?那甘酒……”她忽然噤了声,是脑子里突然闪进来什么事。 原世界的甘酒,已经死了。 她不太确定白华如今对甘酒还有什么情感没有,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她现在喑哑了声音,却也不知作何反应才不惹人好奇。 “你是不是想说什么?”白华觉得她反应不对,秀丽而带着端庄大气的眉微微蹙起,并非故意的表情,竟有了些不怒自威的意味。 白华在猜,她在猜陆薰会想说什么,才会让她有这样的举动。有什么事是她不宜知道的呢?是关于木秀卿的,还是……关于甘酒的? 陆薰知晓此事瞒也不住,干脆说了:“我本来以为,甘酒也是跟我们一样,来到了这个世界,可他们原来并非一人。” 白华看陆薰的表情,有些严肃,有点小心,应当不是什么好事儿。 “此话怎讲?”白华继续追问,“你为何这么想?” 陆薰把原世界中甘酒早已逝去的事同白华说了,她原先以为甘酒和她们一样,来到了这个世界,已经不存在于原本的世界了所以他的命石是黯淡的。可现在知道了真相,那甘酒便应当是真的不在了。 白华沉默了。 她心里五味杂陈,表情呆呆的。 她不知道,自己现在算是什么状态,甘酒于她而言,算是什么人。 她感到惋惜,可她却没有撕心裂肺的疼痛。 也许,她不知不觉间,早已放下了。 先前,陆薰父皇一定要把陆薰送来和亲,她虽急着见白华,但也不愿意用这种方式。幸好水镜国的皇上没有同意,她便趁机请求父皇拜访水镜国。 本以为他俩是已经和好,谁知道……原来是这样。 陆薰叹了口气,问道:“那你对皇上,有感情吗?还是如你所说,是真的只是因为你认为他是那个冥界的甘酒,想要靠近了找机会套话?” “还是……你把他当成了那个人?” 白华从没把他当成那个人。从来没有。 白华解释:“我对皇上,没有感情。” 这话,被刚来到附近的甘酒听到了。 甘酒心头恍若被重重一击,眼睛里全是不可置信。 她当真……不曾动心? 那为什么不躲开,在小黑阁的时候,为什么不躲开?! 可为什么她还要留在他身边?! 甘酒放弃思考了,脑子里一片空白,慌乱地离开。 也就没有听到,她的下一句话。 “我本来嫁给他的时候,真的只是为了套话,可是……我好像心动了。我……还不太确定。” “我觉得,皇上对你是真挺喜欢的。他看你的眼光,很柔和。”看别人就恨漫不经心。 “可是,我跟他本没有什么纠葛,他怎么就到处找我,还要娶我呢?”白华始终想不通。 第八十四章她的心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和陆薰讨论不出什么结果来,便各自回去了。白华留陆薰在这里再待上些时日,届时同雾虚国的使臣一起回去。 陆薰应下。 白华从御花园折了几枝紫藤花,插在了纹理精雕细琢的花瓶内。 她从前万万没有想到紫藤花拢在一处会有这么香,那香气迈远,清新而不艳俗,带着少女一般的娇羞,又像雨后被打得湿湿嗒嗒的香囊。 白华轻嗅了一鼻,沁人心脾的香味惹人心神俱醉。万千烦恼皆可散于期间。 “娘娘,”小宫女迈着碎步子走上前来,“娘娘竟将花插得如此好看,真是好美的手艺。娘娘可有学过?” 这小宫女,白华打从开始便也知晓,她是甘酒身边的人。她看着玲珑娇小,实际上却是个武力值超高的。早时白华皆留了一份心,并不与她多亲近,可近些时日来,白华也慢慢放下了戒心,处得越发融洽了。 这姑娘呢,性格直率,又有些活泼娇俏,还有时候还挺憨的,很是招人喜欢。 小宫女胆子也渐渐大起来,按她的话来说,便是:“奴婢是被娘娘惯的,都恃宠而骄了!” 她们之间,现时倒更像是亲姐妹一般。 白华听了她的赞赏的话,心里也很开心:“随便插的花,你觉着好看?其实啊,我也觉得挺好看。” 小宫女声如银铃一般地笑起来:“皇后娘娘好不谦虚啊!” 白华拍了拍胸脯:“我第一聪明智慧温柔贤惠端庄优雅大方!” 小宫女撇撇嘴:“娘娘说起话来原也可以一套一套的。” 白华不置可否,沉默片刻,忽然道:“你说。皇上他会喜欢这花吗?” 小宫女这便又想到了在小黑阁看到的那一幕,眼睛晶晶亮亮的,勾起了知悉的笑容来。 她笑得白华有些迷惑,也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都装着什么东西。 “娘娘是这天底下,皇上最欢喜的一朵花儿啦,可谓是令后宫粉黛无颜色的存在,嗯?这句话用在此处,好像也不对,皇上后宫不过虚设,只有皇后娘娘一位呢……” 小宫女在脑海里找词或是什么熟悉的句子来形容白华,却苦苦寻找不得。 “唉,这是扯到哪里去了。”白华修剪了一下枝叶,眉宇温婉柔和。 “来,把这花连花带瓶一齐送去给皇上罢。”白华吩咐了下去,又将花插的位置摆放更好更顺眼些,“注意别弄乱了。” “是,娘娘。”小宫女就像是接了个了不得的大差事,笑得一双桃花眼都眯成了两道月亮弯弯。 白华大概也被她的活力与欢愉熏染了,心中松开, 很是欢喜。 甘酒此时正在书房批阅奏折,眉间都快拧成一道“川”字。 身边的近侍更是大气都不敢出一声,明眼人都看得出来,他心情不大好,如今恐怕还很烦躁。 又看了一会,甘酒眼睛有些受不住了,揉了揉眼睛,此时已是到了晚间。 “皇上,您看了这么久了,歇息一会儿罢,要不,奴才去叫御膳房弄些吃的来?”近侍关切道。 甘酒心里烦乱,放下手中的奏折,闭了闭眼,方才道:“雾虚国的使臣和子薰公主可都安置好了没有?” “禀皇上,已经安置好了。”近侍答复着,又提了一嘴白华送来花的事,“皇上,不久前,皇后娘娘教人送来了一束紫藤花,正是新鲜的时候,或有安神静息的作用,皇上可一试……” 甘酒听到后半段,手中动作微微一顿:“她还教人送了花?何时送来的?为何不早些通报?” 近侍道:“ 有几个时辰了,娘娘听闻皇上在忙,不想多加打扰,便叫奴才迟些禀报。” 甘酒摆摆手:“送进来。” 紫藤花入了书房,远远便能问得见,那忽远忽近,清幽湿润的香味,竟令他心旷神怡,神思都振奋了许多。 “好香。”他揽了衣袖带着花香气的风,喃喃自语。 他将花放在书桌上,离得不远不近,恰到好处,便又开始批起奏折来。 这些奏折文书批着批着,他就看到了一个望他广充后宫,绵延子嗣的大臣。 在那位大臣的眼里,始终觉得他独宠一位,连个妃嫔也没有是不妥的。 “孤与皇后两厢恩爱,已是够了。”他将话批在奏折上。 “教皇后回去准备准备。”甘酒忽然说道,“孤今晚去她那儿睡。” 近侍领了命令,便教人出去通传。 “娘娘,皇上今晚要休憩在娘娘宫里呢!” 自从成了亲,甘酒尊重她,未有提出同寝,即便是想赖在她身边,也不睡一个被筒,如今这样直白地传话,确实头一次。 白华也不知他怎么忽然转变了风格,只是照做。 甘酒来得很晚,他刚刚批完奏折,恨不得倒头就睡在书房了,偏偏他还记得要来白华那处。 他到白华殿内的时候,意识都模模糊糊的。 白华为他宽衣解带,给他盖好被褥,方才吹灭红烛,睡下。 她偷偷瞧着甘酒的面庞,他在睡梦中还拧着眉毛,这真是时刻也不曾放松了。 甘酒总是一裹在被子里就会沉沉睡去了,似乎从来没有例外,平时倒也不是因为多困的缘故,就是一种习惯。 白华轻轻描了描他的五官,他的五官很突出,很分明,骨骼的触感是坚挺的。 可就是这样一张再熟悉不过的脸,她却真的没有将它和原世界的甘酒弄混过。 明明是一样的脸,可她一眼就知道,谁是谁,谁不是谁。 听宫里有人传,甘酒很豪横,拒了广充后宫、绵延子嗣的折子。 这种真是偏爱了,白华在知道的那一刹那,心中是无比的欢喜的。 她知道,也确定,自己是动了心的了。 虽然她始终不能明白甘酒到底为何竟找她许久,也不能明白,他们究竟是否有什么渊源。 可是若真在哪里见过,这么明显一张脸,她又怎么可能记不起来。 甘酒啊甘酒,你心里究竟如何想的呢? 白华想着想着,也困了,指尖停在他的眉间,缓缓滑了下来。 第八十五章 丹陛红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本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日子,恒朱国的皇宫内,却压抑着沉重的氛围。 欢意轻轻笑着,来到了李觉深的面前,神情似与平时有所不同。 “臣妾来给太上皇请安。”欢意轻声细语。 李觉深晃着金盏玉瀣,远望丹陛,深凹的眼部轮廓,将他的眉眼神情藏得于阴影。 “不必多礼。”李觉深身体已经不太好了,这些年又得痛风,早已没有了当年的精神抖擞。 欢意却是一点没变。 不是因为她保养得好,或是吃了什么益寿养颜的方子,而是她,本就不会老。 因为她本身是傀儡啊。 只不过也不太一样,她是有生命有思想的傀儡。 欢意抬起头。 她徐徐走向李觉深,带着越发明媚的笑意,越发接近他:“臣妾为您斟酒。”玉酿悬入斛中,溅起微凉的一两滴。 李觉深微微颤了颤睫毛。 他忽然伸手,将脖颈后那愈来愈近的凉意打掉在地上。 冰冷的匕首在落地的时候,颠了几颠,清脆的声音也跟着颤动。 欢意瞬间变脸,手间红丝缠绕,细细得抵在他的脖颈周围,只需稍一拉扯,便会殒命,血溅当场。 李觉深没有动,作为帝王,什么没有见过,他是真的冷静。 没有惊动宫人,因为真正的太上皇身边的宫人已经被掉包了,此刻,他们全都是妖兵。 整整齐齐,扯碎了自己身上宫人的装束,露出了坚硬的铠甲。 一时间,妖气肆意弥漫。 “你想做什么,欢意?”李觉深眼里带了红血丝,一抬眼与欢意对视的眼神里,岁月的沉淀让欢意感受到了一种几乎可以实化的沉重与压抑。 那大概就是不怒自威,天子之气势吧。 欢意气势上被他压了一头,却很快从压抑中反应过来。 “太上皇到底是身体不好,连看管自己的势力,都有心无力了。”欢意轻佻着语气,她挺想从李觉深的眼里看出一丝恐惧的,但是他没有。 并不是他没有那种情感,是他根本不畏生死。什么没见过,什么没经历过? 当年他和皇兄之争,朝堂之上,几多口舌,军权,控势,每走一步犹若两狼厮杀,两者皆无退意,纵使皮肉俱开,如临深渊,如履薄冰。 区区叛徒妖兵,又有何值得他抬眼去看的。 连蔑视,他都不屑于给。 欢意有点不高兴,虽然她是这么些年潜伏在后宫中,但她也动过女儿心,奈何她清楚得不得了,李觉深从未真正爱过她。 所谓荣宠,左右不过一时兴起,一枕槐安。失宠了,便再难复。 “朕身体不好,总比你心不好,要好点。” 李觉深讽刺着。 他心底如何又不知晓,面前这些健壮强大的人是什么人,又如何不知晓她欢意想要干什么。 他早就预料到类似的情节,一定会有人来找他抢宝藏的, 一定会有。 只不过,觊觎它的人太多了,他终是没有料到,这枕边人,竟然是最迫不及待、与恶妖有所勾结的那位。 竟然是她。 本以为她娇纵,心眼却不坏,谁知她竟有如此兽性的面目。 欢意哈哈大笑,手中力道大了几分,红丝更深入他的脖颈几分。 李觉深脸色涨红,暴突了青筋。 “我心不好?”欢意诡笑,几乎扭曲,“你知不知道你多搞笑?难不成您心好?心好到可以利用天吻十几年,好到设计害死姬桔,还假仁假义地纪念她的功德?!” “真是笑话。” 李觉深抿着唇,没有说话。 “说罢,宝藏在哪?”欢意直入主题。 李觉深却是艰难地吐露几个字:“你何时……勾结他们……” 欢意没答,只道:“我为何要告诉你?说,宝藏在哪?!” 李觉深摇了摇头:“趁早离开他们,他们……不是什么好东西,若留着,日后必定是国之祸……城之殃……” 都这状态了,怎么他竟然还心系百姓么?! 欢意心里觉得好笑,这人做事精明,却竟也如此矛盾,为了权力和力量可以杀妻弑儿、动辄算计,却在天下百姓这方面,他倒是个明君。 “与我何干?”欢意凉薄微笑,她不过是替上头办事,旁人的生死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就算现在她的面前血流成河、白骨积山亦无所谓。 她上头人觉得不重要,她自然也不会重视。 李觉深已经勒得喘不上气:“你……” “你是不是还心存侥幸,认为禁楼杀手会在此出现啊?”欢意忽然告诉他一个残忍的真相,“可是我告诉你,不会的,因为你以为他们的背后主人是你,可实际上,他们比较听我的话。我们对你,也是利用了好些年呢。” 李觉深倏然瞪大了眼睛,带着脸部肌肉的变化,使得红丝入得更深。 “禁楼……你……”他已经被勒得神志不清了,呼吸不太够,连话也讲不太连贯。 欢意见他终于激动,心里有种不好说的兴奋。 “你应该知道,你逃不掉啦。快说吧,宝藏在哪?!”欢意引诱着他说出来,然而李觉深不为所动,即便血气栓在脖颈处,即便知晓自己逃不脱。 他到底是算漏了,算了一世,终究保不全自己。 却罢了。 李觉深心中叹气。 他忽然抓起地上掉落的刀,狠狠插进了心脏。 一时之间,血涌如柱。 欢意惊呆了。 她还以为会有一场他展现实力与妖兵和自己对抗的大战,她以为他肯定不可能做出这种举动,再怎么对权力力量有无休无止的渴望,也绝不会比命重要。 可是,他的举动告诉她的是,她没有看懂他的脾性。 这么多年了,她还看不懂他的脾性。 李觉深宁死也不肯透露半分,他的血粘稠地糊在胸口,糊在他的衣衫上,连同血肉一起,糊在欢意的手上。 他的血蜿蜒着,更远,要往那代表着权力与皇帝自尊的丹陛上去。 红丝放了下来,松松垮垮的,这时又显得不似方才的刚气,却显得柔弱无力。 欢意惊愕,久久也没有缓过神来。 她忽然才反应过来—— 李觉深,死了。 第八十六章 流云山之覆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欢意失态了一阵子,悄然撤兵。 待到恒朱国皇帝发现李觉深的尸体之时,早已为时已晚。曾为人皇者,尸首倒于血泊,不肯黄泉瞑目,不明不白横于大殿之上,这是何种骇人景象。 恒朱国为之震惊,天下为之震惊。遗留在大殿内久久不散的妖气,更是对天下人的警示。 更多是恐慌,恶妖竟如此胆大包天,前段时日动流云山一众弟子,这段时日又动皇室众人,那么明日,或许是屠一城?又或许,是压抑在人们头顶上、日久不拨的乌云。 当初恶妖屠流云山,以向仙门总盟挑衅,那场景是何等惨烈啊…… 那是一场飞来横灾。 妖王先逼迫善妖类服从与自己的势力之下,后在一日破晓前,一举进攻流云山。 “怎么回事?怎么回事!天上,天上是什么东西?!”弟子们从沉眠中惊醒, 看着天上黑压压的一片,快低矮了流云山的山头。 “是……是妖怪啊!!” 有弟子惊惶地大叫出来,四处逃窜。亦有弟子拔剑对抗,死于这一场凶残的博弈之中,祭剑断魂。 更多的弟子是茫然无措的,也有逃避着,掩耳盗铃的。 嘈杂的声响,场面混乱。 空中有妖,地上也有妖,水里,也逃不过去。 妖王就悬在半空,环着胸,静静地看着自己的手下如何凶猛,攻破流云山一道又一道防线。 土中忽然钻出的巨蛇将人一口咬住,直往流云山的核心之地去…… 血流成河、白骨成山的景象,让妖王看得十分享受与放松。 不需要更多解释的丧心病狂,让他对流云山法术最高的几位有了兴趣。 他徐徐步向那站出来试图护住弟子们的掌门和长老,眼神戏谑。 “你们好啊。”妖王微笑着,礼貌的话语让人容易产生刚才那一切都不是他做的恍惚感。 这人偏偏生了一张极具隐蔽性的纯良无害的脸庞,却偏偏做着最不可饶恕、惨绝人寰的事。 柳江山不屑地笑了一声:“令我弟子惨死,让老夫取了你的人头!” 柳江山如风似箭一般地冲了上来,一掌劈去。妖王身子一倾,一手背于身后,一手蓄力一旋,拍在柳江山的胸口,令他当场吐血,他被拍飞,这回去的速度竟比他攻击妖王的速度更为快速! 几乎就在一瞬间,柳江山被拍出去,背狠狠撞碎了巨石,令人肝肠寸断的冲击力直接把他按成了一个人坑! “掌门!” 几位长老扶起柳掌门,而后面面相觑,一咬牙,一起冲了上去。 四面包抄,妖王微笑了一下,伸出修长的手指,指了指上面的天空。 众长老抬头,妖王诡异一笑,手凭空向下一划,黑漆漆的天上竟下起了尖细锋利的羽翼雨! 就如同一把把小刀,带着威力巨大的冲击力,划破半空,向长老们割去! “啊啊啊啊啊——” 惨叫声充盈了整个流云山,却好似取悦了妖王的耳朵一般。 这一场雨,犹如凌迟之刑罚,痛而漫长,后觉更痛,难以忍受。 众长老的衣袍本都色系浅淡,而今全数沾染朱砂一般的艳色,竟如同一件件血袍。 妖王满意了点,抬眼看了看愤怒都没有力气愤怒的柳江山,来了一句:“谁比谁更惨?” 柳掌门已经就差不多是个废人了,已经痛得说不出话来,身上的红色液体还在不停地温热地被感知着,往下流淌。他只能凭借鼻腔发出愤怒和不屈的闷哼。 数位长老、一位掌门,竟只在几招之内便败下阵来,伤残至此。 “殿下,弟子们不剩多少了,要全杀完吗?”属下来禀报,当着半死不活的掌门和长老的面。 妖王假装很为难的样子:“哦……那本尊再想一下吧。” “毕竟……杀完了,就没有更好玩的玩意了。”妖王说这话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语气轻佻、嚣张至极。 杀人见血让他觉得心情舒畅,杀戮的感觉让他感到满足,谩骂声与惨叫声,在他那里都是对他实力和残忍度的赞赏。 简直……变态至极。 “把这几位尊贵的掌门和长老们,请到妖族牢狱中吧。”妖王说罢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一双黑色的尖利翅膀在夜空中展开,划去周遭浓得刺鼻的血腥气味儿。 妖族的牢狱被妖王设置成了如同炼狱一样的地方,岩浆在他们的脚底下滚烫,他们被挂在岩浆之上,赤着脚,热气蒸得他们脸色赤红。 “来,都醒一醒啊,睁开眼睛看看你们的好徒弟。”妖王坐在一边,托着腮,却说着让人不想听到的话语,“最后一次见面啦。” 柳掌门和长老们闻声极力挣扎着。他们的嗓子都被烙铁烫坏了,说不出一句话。 残存的弟子被绑上来,妖王打了个手势,只见他们被活生生、一个一个地扔到岩浆之中,化为灰烬。 一个一个,一声一声的惨叫,回荡在狱中。 “最后一个……” 那弟子看着就胆小怕事,已经吓尿了,神思恍惚不定。妖王嫌弃地瞅了他一眼,忽然心中有了个新鲜主意。 “想活,就在他们每个人身上烙印一下吧。”妖王这话说得轻飘飘的,就好像在说什么平平淡淡、无所谓的事一样。 那弟子手里已经被揣了刀,他捧着刀,精神恍惚:“我……不……不,我不想死,我不想死啊,啊啊啊——”他闭上眼,往前一冲,将手中的刀插进了柳掌门的身体,柳掌门痛得痉挛,见他还真去攻击别的长老,咬牙一踹。 那弟子被踹得一踉跄,晃晃悠悠就摔下了岩浆里。 “啧,没意思。”妖王看得不尽兴,拂袖而去。 噩梦持续着,仙门总盟时刻警戒,不敢放松。 这妖王的实力实在太过强大,似乎比传闻中百年前还要强大许多。 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的残忍,所有人,都在无比恐慌之中,寻找着生机。 只是那次之后,恶妖又偃旗息鼓,再没有动静,就这样又太平了几年。 其实真实情况是,妖王他回去睡了一觉,睡了几年才醒。 而他,从未放弃过破坏与杀戮。 如今,恒朱国太上皇之死,残留的妖气,就像萦绕在人们心头的噩梦,又重新缠了上来。 第八十七章 请求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皇上……” “何事?”坐在华椅上的甘酒近几日来都没有睡好,此刻眼睛贪恋着闭上,睁开即可见倦怠。 “宫外有人求见……” 宋公公已经在水镜国皇宫门外跪了好几天了,撵都撵不走,头都磕出血水来了,他一大把年纪了,谁见了都于心不忍。 守卫可怜他,方才准许通报。 甘酒指尖揉了揉额心,舒缓神经的紧张鼓胀。 他不想再看到任何恒朱国宫里那些曾经亲近的人。每每看到他们,他就会觉得自己很傻、很滑稽。 如今李觉深被杀,宋公公逃了出来,却为何往他这里奔?是李觉深的死刺激到他了?难不成他还会认为自己对他们尚存一些情义, 愿意护着他么? 甘酒不想见,但也不愿意这样盲目猜。 “传他进来。” 这几天,甘酒没有来白华宫里就寝,还总是往小黑阁跑。白华偶尔见到他,他都是没有完全清醒的样子,眼睛通红,熬夜熬得血丝都出来了,眼神也常常愣愣的,语气大多不咸不淡,偏生尾音都弱些,显得有气而无力。 白华看得出他不在状态。 如果能帮他分担点忧愁的话,她是很愿意的。可偏偏甘酒守口如瓶,她问起来,他也总是说没事没事。 白华心叹自己还没瞎。 她的贴身侍女同甘酒身边的近侍交道打得比较多,也是耐不住的性子,主动请缨去套话。 这小丫头还真有点本事,话还真给她套了出来。 只不过,套得都是最近发生的什么大事,宫人们七嘴八舌瞎传的版本有好些个,谁也不知道哪个真哪个假。 白华这下不仅知道了李觉深被害的事情,也得知了甘酒与李觉深之间的渊源…… 她初初醒来,便长居深宫之中,对很多事情,她本就所知不多,更别说知道得有多详细。 她先前只知道他是水镜国正统血脉,夺权归来,却不知原来恒朱国的皇后姬桔才是水镜国的公主钟云,更不知她那夺权归来,为钟云身份正名的儿子,竟然是曾经李觉深对外声称的养子天吻。 纸终究包不住火,宝藏的存在不知怎么被传播出去,而天吻和李觉深的纠葛,更是为天下人热议。 难怪他如此不肯亲厚恒朱国,难怪他要逼迫李觉深至退居太上皇。 个中滋味,众叛亲离,得知一切都是骗局的天吻,当时会是怎样的悲哀与痛心啊。 原来身边这个时而阴郁沉闷,时而嚣张不羁的甘酒,曾经是那个戏精活泼、满眼星光的少年天吻。 白华觉得自己简直笨极了,对啊,她怎么忘记了,她怎么忘记天吻少年时的模样其实很像甘酒的。可她竟然没有联想到一起去。 十几年的亲情啊,被硬生生揉碎在眼前,那是什么滋味啊。 白华想她能理解一点甘酒最近的反应了。她能理解一点,他看着不在乎、彻底斩断对那十几年宠爱与亲情的挂念,可其实他很在意的,所以即使都是假的,可当李觉深死了,他内心里还是会很难过的,只是,可能他并不自知。 白华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感受能及得上他心头的几分。 她忽然想起来,在小黑阁的时候,她看见他可怜兮兮的样子,明明内心脆弱,平时却端着无懈可击的性子。 那个少年,终究还是蜕变成了她不忍心看到的样子。 她想起初初醒来被抓到水镜国宫里的时候,想到那满城贴的寻她的悬赏画像, 想到他说要娶她为后,想到他那日喝醉,打湿在她肩膀的泪水和他的那句“我爱你”。 原来,她在他心底,一直没有被抹去。 白华觉得自己太愚蠢了,看轻了他的爱,也浅薄了他的爱。 原来年少时的话,并非戏言。 其实当时的天吻在普通人家,也是可以娶妻的年纪了,其实是他的性子,让所有人都觉得他太小,其实是白华一直认为他年纪太轻,说的不过戏言。 一瞬之间,太多情愫涌上心头,白华愣怔着,小宫女说的旁的什么话,便都听不进去了。 “皇上现在在哪?”白华问。 “哎呀,娘娘,您是不知道,今儿个宫外头来了个恒朱国的宋公公,那是恒朱国太上皇身边的亲信,不知怎么就在那跪了好久,就为了见咱们皇上,您说,他打的什么主意……” 宋公公? 白华想起来了,记忆里,那一个从小就服侍甘酒的人。 可却也是知道真相,伤了甘酒心的人。 不知道甘酒再见到他,心里会是什么样的感受……也许,也是种时间磨灭不掉的折磨。 “哦……他在忙啊。”白华喃喃,目光放空,若有所思。 甘酒看着面前双膝衣物都跪破了的宋公公,一时心头也不知有什么情感,就这样不太能抑制得住了。 他别了目光去,道:“别跪了。” 宋公公扣在地上,颤颤巍巍道:“臣不敢哪!” “孤叫你别跪了,你可是听不懂?!”他语气里带了威严与怒气,眼光盯着宋公公渗出血迹的双膝,心内五味乱涌。 “臣,谢皇上恩。”宋公公终是接受了,颤着身子,站了起来。 甘酒将他上下打量了一番,心中叹息,宋公公老了啊。 几年不见,他老了很多。 可甘酒再看到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厌恶或是恨意,甚至会想起年少时跟在他身后忙着给他收拾烂摊子的慈祥模样。 甘酒强迫自己心头一狠,冷冰冰道:“有何来意,请直说罢。” 宋公公听罢,开了口:“皇上,臣活不长久了,只想求皇上一件事……定要铲除恶妖以及……能否看在臣将死之人的份上,帮臣查清究竟是何人害的我恒朱国的太上皇啊!” 甘酒脸色冷怖了些许,宋公公眼神哀求,里面却有些不敢直视的成分。 甘酒看着他的神色,突然之间哈哈大笑起来:“宋公公,您是真的忠心啊。”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对他这么忠心,对我……对孤可以这么残忍。”这话说得很隐忍,很轻,轻得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第八十八章 离去的人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甘酒仰了仰头,外面的阳光微微地透进来,光影漏在他的半边身体。 “孤已经向各国国君送去联手除恶妖的信函,也已经向仙门总盟送去相关除恶妖的援助申请。天下百姓的安危,孤岂能坐视不管。”甘酒道,“至于宋公公说的,查清是谁预谋害的李觉深,这件事……” 他转过头来,眸子仿佛洞若观火,对上宋公公的“这件事,我可以帮着查,但能不能查清,孤也不敢保证。” 宋公公眼神一直是期待的,在听到这话的时候,忽然泪如泉涌,老泪纵横。泪水流淌在脸上的褶皱里,显得更深。他又哭又笑,又喜又心酸,总算是……了了一桩心愿。 没有白来,没有白来啊…… 过了一阵子,宋公公佝偻起了身体,慢慢弯下腰,从黑色靴子被掩住的上端部分的不起眼的装饰品里,拔出了一根细小的针状物,猛然扎进了自己的脑袋。 快狠准,不过弹指间。 甘酒看清他的动作的时候,已经晚了。 “宋……宋公公……” 他这么着急,不远千里来到水镜国,路上曾遭遇多次截杀,好不容易求得了却这桩心愿,终于……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哪。他终于见到了甘酒,终于、终于可以安心去了…… 甘酒双膝一软,已经跪在了他的身边,眼泪不知不觉就掉了下来,他捂着宋公公的伤口,惊慌道“传太医!快传太医!” 宋公公握住他的手,像是安抚一般地,眼神已经开始涣散“不用了,不用了,好孩子……长大了,有所作为了,真……真好。” 甘酒全身血液冰冷,神情复杂“为什么……你为什么……” 究竟为什么,明明可以好好活着的。 为什么要这样?! “你以后会知道的……我这条命,丢了更好……哈哈哈……哈哈哈……丢了更好……” 宋公公剧烈地抽搐起来,而后是长久的静态。 手里的温度渐渐凉了,甘酒渐渐闭上了宋公公的眼睛。 他在大殿内,跪了很久,因为在挺长的时间里,他还没有缓过来,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或者,他什么也不想再去想。 无论是李觉深还是宋公公,他都曾觉得自己一定恨极了他们,他甚至筹谋过,想过置他们于死地,杀心他这些年不知道动过多少次,但是他终归是没有,终究是没有这么干。 可当他们真的,一个一个,先后接连死去的时候,甘酒发现自己到底还残留着那所谓的亲情。 可笑可悲。 白华正在自己宫里坐着,喝着青梅酒,吃着青梅糕点。她想了很多很多。各种曾被自己忽略的细节以及过往种种。 每想起来一点,她就多一点心酸难过,还有种莫名奇妙的愧疚感。 她郁闷地喝着青梅酒,脸颊已经绯红。 这时,有人进来了。 她抬眸看去,是甘酒。他似乎全身乏力,软软地耷拉着头,那一头青丝此刻更显得温软柔顺,柔和着他的轮廓。 他哭过了。 白华看到了他的双眼,肿红着的,一双泪流尽了一般的眼睛。 她赶紧上前甫扶他坐下来因为他已经就像快要倒下来一般。她怕如果没有及时扶住他,它就会瘫软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了? 见了宋公公,这是又发生了什么事? 白华轻轻稳住他摇摇晃晃的身体,看着他呆滞的眼睛,除了陪伴和轻轻的安抚,也不知道还能做些什么。 “你喝酒了?”甘酒注意到桌子上的青梅酒,推得远了点,“不要总喝酒。” 白华乖乖答应道“嗯,好。” 甘酒看着她,她的目光是那样温柔,他多久没有见到她这样能温柔化了心的眼神了啊。 “我知道你心里难过,没事了,没事了。”她伸出手轻拍他的后背,轻声地哄着他。 他愣了愣,再绷不住眼泪了。 他崩溃在她的怀里,在那个让他不需要再伪装,不需要再强撑情绪的人怀里,那是他最后安心的港湾。 “小王爷,回去吧,再晚皇上会担心王爷安危的……” “天吻,到父皇这里来……” 过往种种,细细碎碎的,在记忆里浮现。 甘酒留宿在她的宫里,睡去的时候,他脸上还挂着泪痕。 他浑身发冷地缩在被子里,手臂紧紧环着她的手臂。 白华轻轻叹息,这个苦孩子,在她不知道的那些年里,竟然经历了这么多。 可他的难过,她半点都无法分担。 很快沉入梦境。 在梦里,白华置身远方,静静地,梦里出现了甘酒的身影,那时候,他还是天吻,还是恒朱国的南湖王。 她看见他身负重伤,看见他被曾经的至亲毫不犹豫将剑插入了胸膛。 她看见他满面绝望地跌落悬崖的时候,心跟着一抽痛。 再醒过来的时候,白华眼角湿润。那个梦,她看不清,但她知道,梦里那个人是那时的甘酒,是那样绝望的,又痛苦的……甘酒。 甘酒似乎也做了什么不大好的梦,睡梦里还在皱眉头。他慢慢醒过来,看到她已经醒了,便轻声问道“怎么了?怎么醒了?” 白华摇了摇头“你怎么也醒了?” 甘酒揉了揉眼睛“梦到了过去的一点事情。你还没回答我。” 白华道“我也梦到了你以前的一点事。” 甘酒重新闭上了眼睛“看来是通梦了……” 忽然,甘酒想到了什么,又睁开了眼睛“其实我一直想问问你。当初到底为什么,要那么对我?为什么那么伤我……” 白华听得不明就里,疑惑道“我怎么对你了?” 她寻思着,当初她沉睡了八年,这八年期间,她都和甘酒没有交集,可是,她怎么可能会对甘酒怎么样……等等! 困默。 当初她被迫困在禁楼,是困默一直代替她,在流云山内,要说她的目的是以她的身份是为了成为青燃唯一的弟子还好说,可她若是以自己的模样去伤害甘酒……也是有可能的事。 那么,困默到底对甘酒做什么了?! “说话。”白华有些急了,“甘酒,我对你做什么了?!” 。 第八十九章 放人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大概不知道,她着急问话时,下意识撑在他落下的发边的姿势颇有些暧昧旖旎的意味。 甘酒道“悬崖之上,是你推我下去的。怎么连这都忘了?”他这话的语气并没有责怪,反而让白华觉得有些微微的宠溺。好像他在说一脸很稀松平常的事一样。 然而这种事被他温柔得说出来,违和的诡异感中,容易让人误解成笑里藏刀、绵里藏针。 白华听得打了个寒战。 甘酒仿佛感觉到她微微一颤,疑惑道“怎么了?” 白华摇摇头,说没事。 悬崖之上,她把他推下去?这种事情,白华怎么可能干过。除非是困默做的。脑海中,隐隐约约恍恍惚惚闪现了甘酒被推下悬崖的场景。 那悬崖上看不清脸的白衣女子,原来是顶着同她一样的脸的那个人。 也难怪甘酒会误解于她。 不过,就算这样了,甘酒竟然对她还是如此温存,白华心里微微地暖了。 白华正思考着怎么跟甘酒说这一切,甘酒还以为她良久不答,是她无话可说,不愿解释,他神色黯然了些,把她的手臂轻轻拨到一旁去,闷闷地,起来着了衣裳,自顾自离去。 实际上他在生闷气,可是他动作轻的,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他生气了,除了……那臭臭的脸色。 白华看着他这一系列反应,满脑袋问号。 天还没亮,甘酒行色匆匆,回到自己的书房,倚了一会儿。 甘酒的信件已经送到仙门总盟,总盟那边的人通过商榷,很快同意援助申请。 “若您有任何需要,仙门总盟定当倾囊相助。” 甘酒收到回信的时候,宽了宽心。只是…… 要歼灭恶妖,实在不是容易的事。恶妖的大本营在哪里,恶妖下一步的目的是什么,怎么阻止,都没有人知道。 为今之计,就是四国联手,共抗强敌。 为此,仙门总盟召集四国强者,组成联营,分为探查组、监察组和歼灭组。 此后联营为歼灭恶妖而存在。 妖王殿下此刻正眺望着山河,此时时节,人间大好景象。可他更喜欢看见的,是乌烟瘴气、人们脸上的惶恐。 “流云山的那几个,关得挺久的了。”妖王道。 “殿下的意思是?”梁老板问道。 自从妖王回归,玉先生和梁老板便服从于妖王,他们并非恶妖类那般穷凶极恶,但他们为了更好地生存,投靠了妖王一派。 “把那几个跟废人没什么区别的人放了吧。”妖王道。 这下梁老板可是很奇怪了,这妖王怎么了,这是转了性子不成吗? 这么仁慈,简直匪夷所思。 妖王心如明镜,知道她在想什么,说道“我自然不是要轻易放过,只是他们几个再折腾就没什么意思了。正好放他们回去,他们还能跟仙门总盟的人多谈谈细节,够总盟那群人吓的。” “只不过……咋们的牢狱得空出来一批人了,要不然,就装不下更多人了。”妖王说罢冷冷笑起来,万万没想到是这主意的梁老板惊出了冷汗。 “不停地换,才新鲜。”妖王舔舐了一下嘴唇,好像十分地期待,直惹得人心里发毛。 “属下,这就去办。”梁老板领了命令准备下去了,谁知妖王懒懒地又说了句“站住。” 梁老板带着冷汗,不敢不听话。 “殿下还有何吩咐?” “这样,吩咐下去,叫妖兵们早做准备,三日之后,去屠个城——雾虚国,国都。” 话被说得轻飘飘的。梁老板鸡皮疙瘩逗起来了。其实她和玉先生都不是什么喜欢杀戮的人,只不过,如今妖王势大,只有依附妖王才是最为明智的方法……更何况,谁知道妖王的境界已经达到何种了呢。 梁老板为不幸者提前哀悼。 “流云山的各位长老和掌门已经被放出来了?”甘酒刚从总盟那里得到消息,脸色微凛,“也不知道柳江山他们怎么样了。” 他们如今被仙门总盟收留在一处,也真真是艰险。 白华凑巧听了消息,见他动身,像是准备去往仙门总盟的样子。 白华也换上了便衣,请求道“甘酒,让我同你一起去吧。我毕竟,曾经是流云山的弟子。” 甘酒看着许久没有见到的她着素衣轻服的样子,笑了笑“你都穿成这样了,我有什么理由拒绝呢。” 白华这是先斩后奏啊,就是他不让她同去,只怕白华也会想办法出去的。毕竟她有时候还挺鬼机灵,要拦还真不一定能拦得住。 何必折腾那么多。 甘酒笑着“你不怕我去找柳江山,是去运寻仇?” 白华嗤笑“你堂堂水镜国皇上,要想做什么,我恐怕是拦不住。况且,我并不觉得你此行,是为了专门报复柳江山去的。” 甘酒没再说什么,给她扔过去一件薄薄的软衫“穿上,可以护身。” “这是……”白华接过,只见这软衫泛着粼粼波光,薄如蝉翼,柔中带钢,她若没有猜错的话…… 白华为了证实心中所想,抽出匕首,往软衫上狠狠一划,软衫并没有任何破损,对付些平常的刺杀或是别的什么兵器,也是够用了,可以游刃有余。 白华不禁赞叹“好东西。谢谢啦!” 甘酒摇摇头“皇后娘娘跟我这么客气,倒教人伤心了。” 白华嗔笑,却终于,发现了他身上出现的年少时的他的影子。也是这般戏精。 甘酒低调,为不引人注目,只携着白华,还有一众死侍暗中保护。 他和白华有多久,没有像现在这样,手牵着手,在街上走着,寻常地看着周遭的风景。 白华一路走着,挺开心的,炊烟温暖,自由自在。 甘酒看着她,忽然就在想,他之前是不是太过束缚于她了,她在宫里,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放肆地笑着。也似乎,从来没有,这样明媚地释放着自己的性子。 白华一边嚼着口中食物,一边在甘酒不注意的时候,在他嘴里塞了个肉包子。 甘酒笑了笑“肉包子啊。” 。 第九十章 解释当初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总盟的位置,位于雾虚国境内。 他们到达总盟的时候,有人迎接,这是白华第一次见到仙门总盟,她本以为是怎样洞天福地、仙气缥缈,却不料竟是金碧辉煌,豪气冲天之风。 不像是仙门,反倒是更像哪位富豪的府邸。 “这……这里是总盟?”跟理想中的样子相左太多,白华不大能接受。 不过这总盟的房屋着实好看,多是两滴水和三滴水的样式。飞檐勾角,翼角又似南方的发戗,倒是精致特别。 甘酒早前去过总盟做客,那时自己看到这金柱子,异兽雕纹的模样,也是挺惊讶的。白华如今这样,倒与他当初的反应如出一辙。 甘酒和白华被迎了进去,走过曲廊,被引领至一厢房中去。 “这里便是流云山的各位长老和柳江山掌门所安顿之处了。” 甘酒和白华谢过引路人,便进去了。 见到里面几个人的模样,白华不由得被吓了一跳。 只见柳江山脸色惨白,半躺不躺地斜着身子,半身已经瘫痪,眼里还有点痴呆的感觉,曾经的威严不复存在。至于各位长老,他们比起柳江山也好不到哪里去,一个个都是病恹恹的,骨瘦如柴,眸里没有生机,对于他们来说,也许这样活着,还不如死去。但大仇未报,谁都还要死撑着一口气。 白华抽了口冷气。 在看到甘酒和白华的时候,柳江山忽然就像见着什么刺眼的东西一样,不住地往后缩。 甘酒看他的反应,伸出去准备帮他扶正身子的手,就这样硬生生收了回去,僵硬无比。 白华环视四周,从各位长老依稀可辨的面容里去寻找自己曾经的师父青燃。 可是偏偏没有青燃。 白华拉了拉他甘酒的衣角,想要询问。甘酒表示自己也不知道。 “白华?”玉亭长老阴森可怖得盯着她的脸,“你怎么会来?”语气里没有丝毫善意。 旁边的一位长老摇了摇头“算啦。算啦。”白华不明所以,甘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二人面面相觑。 “我为何不能来?”白华反问。 “你……咳咳咳,咳咳!”玉亭长老霎时捂住心口大声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口血痰,“你还有脸?!” 他们几位的嗓子都被烙铁烫坏了。本来以为无力回天,可谁知有游医路过仙门,听闻恶妖穷凶极恶之所为,便为各位长老和掌门诊治,勉强用奇法恢复了他们的嗓子,只是绝不可能再回到从前的状态了。如今说话太激动,对喉咙不利。 白华更加不懂他在说什么,不过她大概也能猜得到,可能是困默顶着她的面皮,做了什么。 “当初,不正是你,潜伏在我们流云山之中,作为妖王的内应吗!我们虽不知你一个人类,为何效忠于妖王,但是……你的确是藏得很好啊!好到你与你那走火入魔的哥哥,轻易就找到了封住了流云山的绝妙办法……断了我们的后路,不是你这叛徒做出的好事?!” 玉亭长老气不过,一口气说了这么长一段,抑扬顿挫,咬牙切齿,说罢又无奈地不停咳嗽,整条眉毛揉成了一团。 白华一阵懵圈,理顺了才大概明白,这困默当真是让她背了不少的锅啊。 甘酒轻轻将她搂过来,礼貌性微笑道“玉亭长老莫急,我的妻子可不是这样的人,这其中定有误会。” 白华看着甘酒,欲言又止。 白华上前,一字一句道“请各位容我解释,也正好……”她垂了眸子,望甘酒身上轻轻扫了一眼,“正好我也有些事情,要同甘酒解释。” 甘酒环着胸,似乎对此挺感兴趣。 白华顿了一顿,从她在流云山门前被困默打晕的事情开始说起,行云流水说了一通,此间人人鸦雀无声。 而甘酒越往下听,表情越凝重。 白华说得尽量详细一些,是为了增加可信度。 她如何失踪,如何被顶替,如何进入禁楼,如何逃亡,当初又如何……掉落悬崖,差点没命。 而这一切的时间线,都表明着她并不在他们所说的,那些时间点发生的时候。 甘酒听到她如何毁了容,如何被欺辱,如何险些殁命的这些内容的时候,已经耐不住性子了。 可他,那些时候,在她最痛苦的时候,却没能在她身边。 她虽轻描淡写,可个中苦痛,他焉能不明了。 甘酒不由自主地攥紧了拳头。 白华讲得入神,丝毫没有发觉甘酒那已经碎成玻璃渣的表情管理。他此时此刻,就只想找到那些欺负她的人,还回去,千倍、百倍。 “可是你又能如何证明,你这些不是胡编乱造的呢,再说毁了容岂是你睡了一觉便能够痊愈如初的,讲不通,也不可能会有这么神奇的事情发生。”一位长老出了声,显然对白华的说辞还有颇多的质疑。 白华还没有解释,甘酒就忍不住开口了,表情也再没有方才的礼貌,而是阴郁。他心情很不好。 “长老此言差矣,”甘酒道,“怎么不可能?我同白华一样,掉落悬崖,获得奇迹,长老何不质疑质疑我?” “您若说谁能证明,也许我可以。”甘酒道。 白华惊讶了,甘酒怎么证明? 甘酒慢条斯理地说“那会儿,我在恒朱国皇宫里,扮作一名书童,名叫阿修。正巧撞见过钟钰身边的新宫人,她带着面具,根据白华所说,应该就是白华无疑。” 阿修? 白华想起来了,这不是当初那个她晕倒过去的时候、救了她还说嫌她碍事的……那个书童?! 真是冤家路窄啊,这也能行? “啊,嫌我碍事的那个阿修啊。”白华凉凉地说道。 甘酒赶紧拉住她的手“白华我错了。” 几位长老木然了一会儿,有人咳了一声“可是这也不能……” 甘酒直接打断“那什么能证明?!或者换位思考一下,你们又如何能证明白华说的那个就是假的了?” “这个……” 长老们一时答不上来。 。 第九十一章 噩梦再起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欢意形色匆匆,来到妖王的殿内,看着那宝座上整天睡不清醒的人。 “欢意,你又来做什么?”妖王打了个哈欠,睁着一只眼,闭着一只眼。 “欢意前来打扰,是为了……” “是为了柳江山来的吧?”妖王道。 欢意心下咯噔了一下,警惕起来,这妖王看似两耳不闻窗外事,实际上很多事情看得都挺通透。 “正是。” “李觉深死了,任务失败,因为你怎么也想不到这样一个人可以把权力看得比命还重。”妖王负手,徐徐道来,“于是你在想,如果是他要把宝藏交给别人,会交给什么人。很容易想到,亲近之人。” “李觉深有两个信任的人,一个是少时就跟随在身侧的宋公公,另一个,则是关系很好的柳江山。” “宋公公一路逃亡,最终自杀于水镜国皇宫,而柳江山……你还没来得及问,就被本尊放走了。”妖王一番陈述下来。句句说的,都是欢意心中所想。 欢意却是疑惑了“您不想要宝藏么?就这般放过柳江山?” 妖王在打什么主意? “其实我也不感兴趣,但是我比较喜欢看你们为此争斗,这是种乐趣。” 他说这话,欢意觉得有点渗人。也很无语。 怎么会有人,杀欲重到那种地步,反倒对力量这种东西无欲无求,究竟是太强大了太自信,还是盲目自信,当真无求? “我劝你一言,也不要在柳江山身上打宝藏的主意了,李觉深那老奸巨猾的家伙,能蒙骗你那么久钟云的事,又怎么会安排不好后面的事儿啊。”妖王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靠在座上。 欢意连忙道“请您给我一点提示。” 妖王眸子也懒得抬“我对宝藏本身不感兴趣,自然更不会懂这些乌七八糟的东西。” 欢意失落,却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有理,李觉深那种在深宫里活得滋润的人,城府深沉,他会把宝藏说与亲近之人?他不应会如此信任任何人。 说不通的也有,这宋公公的做法就比较让人捉急,若他不知道一分半星的宝藏消息,又逃什么,活路不走走死路,也很可疑。 白华和甘酒从仙门总盟里出来,就两厢无言,这通解释之后,谁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甘酒心里误会白华良久,满心愧疚,愧疚于自己误会于她,更愧疚于没能早早看出困默所扮演的假白华,使得白华受了那么多苦,自己却浑然不知。 “白华,我们去雾虚国国都一日游可好?”甘酒忽然开口,倒是化解了这尴尬的局面。 “昂?”白华怔了一下,“好啊,听说,雾虚国的国都朝日,是很漂亮的地方。最重要的是,世界著名的云记酒楼就在那儿呢。” 又又又是吃的?! 甘酒扶额“白华,你还真是到哪都先关注吃的啊。” 白华多动,打了个响指“民以食为天,懂乎?” 甘酒白了一眼。 白华摸了摸他头顶的发,胡乱绞着他的头发,说道“懂乎?懂乎?” 还不依不挠了。 甘酒无奈地躲过她的手“懂了懂了懂了,真的懂了!” 白华得意一笑。 一路到朝阳去,雾虚国虽说国域不大,但是民风很不错,淳朴而热情,穷凶极恶的人很少,小偷都很少。 朝阳的人都跟热情的样子,生活的气息扑面而来。 街上一个大娘逮着她的娃子就要打他的屁股,一边道“我每天忙得精神都快错乱了,还要给你做错的事擦屁股!” 大娘巴掌还没打上去,娃子就眼泪直抽抽,大娘到底舍不得孩子,看孩子哭了就急了,赶忙去抹他眼泪“哎唷,不哭啊,不哭哦……” 白华瞅着,觉得还挺温暖亲切的。她从小就是孤儿一个,从没有真正体会过有亲人的感觉。这样的一切一切,都是她十分羡慕的,又从未经历过的。 甘酒买了一串冰糖葫芦,红色的果子球球鲜艳欲滴,包裹它的薄薄冰糖,在阳光的映衬下金光闪闪。 “你最爱的。”甘酒伸过去,白华接过“谢了啊!” 甘酒舔了舔虎牙,指了指嘴唇“奖励一下?” 白华“哦”了一声,把一颗糖葫芦塞到他的口中。 甘酒…… ……她好像会错意了。 “啊啊啊啊啊!” 白华和甘酒被这尖锐的声音刺得一沉,随即,整个城中都响起了警钟的声响。 “怎么回事?!”白华和甘酒看见城中百姓四处逃窜,从天而降坚硬锋利的羽毛,是天空下的刀子。 残阳映衬出的红色,延展在城中,席卷着,攻击着。 皇家的兵马队伍捍卫成了一堵人墙,却反被变形成四方的妖兵夹杂攻击,反被围堵在皇城中央。 妖兵肆虐,皇家的旗帜染上了丹砂般的鲜红。 “娘——” “小心!”白华和甘酒抱起了一对娃娃,以最快的反应速度在城中穿行。 城门被攻破,妖兵们直躯而入的时候,伴随着噩梦的上演。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任人宰割,却无可奈何。 人们逃啊逃啊,躲得过的躲不过的,不停地,逃着。不管是出于恐惧,还是本能,都在努力争取着最后一丝希望。 人们都在渴求着一个英雄的出现,就像当初的那个人族强者,护卫他们的安全。 妖王站在远处的高楼上,回忆着当初与人族强者一战的依稀场景。 那是他打得最痛快的一次了。不至于使得他身体里有什么痒痒的东西不停地爬着,告诉他,指使他,去伤害,去破坏。 他越来越奢睡,身体里的某种越来越强烈,他希望看到更多这样的场景。那是埋藏在他骨子里的,邪恶与无道的种子。 那种子会无限地发芽,也许他也在等,或者在赌,等或是赌那个人的出现、他的终结。 也许这世上,没有人比他更像被杀死了。 妖王百无聊赖地看着皇家的旗帜慢慢倒下,看着逃窜的身影逐渐逃不动了,看着荒烟里的妖兵更加凶猛。 他手指轻轻敲着栏杆。 我都没死成,你怎么还不醒? 他看着皇城的深处,在那地底下,埋藏着一个人。 。 第九十二章 遮天蔽日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甘酒拉着白华,一路穿行到皇城中央的皇家军队里,身上受了些擦伤。 他抹去身上口子姬溢出来的丝丝缕缕,附耳白华“我刚刚看到仙门总盟的联营歼灭组已经来了,你在这里等我。” “那你呢?”白华拽住他的衣角。 “擒贼先擒王。”甘酒看着远方的高阁之上,“我去助力联营。” “小心。” 似乎就在刚才,甘酒的目光和妖王有了一瞬遥远的对望。 妖王弯了弯唇角,知道身后的脚步声离他越来越近。 那脚步声很轻,如果是人类的话,一定听不清。 他微微侧头,万只羽毛,同样的招数,从天而降。 那青黑的羽翼,缓缓在背后张开。 联营的人身手敏捷,见识过他的身手,堪堪躲过。 青黑的羽翼展开来,带起了一阵凌厉的风。 歼灭组手臂呈十字状相抵挡,靴子在地上划出了一道道长痕。 十几人对上暗号,那是穿行在风中的指令—— 杀! 妖王展翅,天色忽暗。 强大的异格力量带来的压力,压迫着杀手的心脏,他们不屈不挠地抬起快要泣血的双眼,化为一道道虚影,飞速在他的周围三盘旋、环绕,越来越快,越来越模糊的身影,拉扯成一道相连的环,在他的周身。 妖王疑惑地瞅着那个圈,自言自语“花里胡哨。” 他抬手掀起一阵风刃,对着下面地上一劈,那强烈的一招狠狠将地上砸出一个大坑,碎石崩裂的声音闷重又刺耳,可是竟未伤到那个环分毫。 那个要教人眼花缭乱的环还在不停歇地转动,速度之快,就像融合成了一圈又黑又细的长线。 那一招,竟是在一瞬间,被卡在影环的微弱缝隙之中过滤了过去。 妖王不太高兴,连续降下天罚一般地,飞速降下了几个大招,一个都没能打散黑环。 忽然地,黑色的环速度更加快了,肉眼可见的增幅,让妖王甚至都没有反应得过来。 那环突然以着精准的位置和协作力,猛然往上去,圈着妖王,在圈内撞来撞去。 妖王被撞得七上八下,几个趔趄,鲜有站稳的时候。他想不到这圈的边竟是如此锋利,竟将他的羽毛都折断了几根。 巨大的压力之下,这些人合成的那个巨大的圈, 就和水在巨大压力和极快的速度之下拥有着一样的效果,都是锋利无比,什么都能切得整整齐齐一般。 妖王不得已,用羽翼护住自己的周身,像一只不受控制的陀螺,在这个圈内,无限循环着。 他感觉到那股锋利越来越近了! 妖王一咬牙,目光凶猛,八根尾巴倏然出现在身后,一齐迎了上去! 他竟是生生割断了自己的尾巴,偷天换日,用八条尾巴被割的瞬间,向上奋力一冲,把自己换了出去! 他好像愤怒了,眼睛里染了鲜艳的赤红,一双巨大的翅膀,朝着这环便是狠厉地刮去一阵风。那风在空中聚集成了一卷飓风,羽刃在风中陪他们周旋。 这是一招狠招,很快就扯裂了环。 四分五裂的环,歼灭组发出凄厉的叫声,朝着四面八方撞去。 妖王脸色冷清,嗜杀的却越来越重,在看到他们受伤的模样的时候,心里那颗种子又开始茁壮生长,朝着不可预料的方向而去。 杀! 他悬在空中,疯狂地撞击高阁,那高阁居然很快就被撞得断了层,坍塌下来。 他飞出高阁,居高临下地俯瞰着大地。 甘酒赶到的时候,已经是这副场景,妖王定定地看着他,焦点却聚集不起来的样子,脸冷得偏蓝,还在微微颤抖着。 他身上的伤很快就痊愈,让人讶异。 甘酒从手中漩出一片巨大的水漩涡,再在被抛向空中的刹那间,万千水滴忽然脱轨,迅雷不及掩耳之速地结成了冰棱,朝妖王而去。 妖王翅膀一旋,冰棱被一批一批分岔开来,撞出十米之外。 妖王缩了缩脖子,甘酒看见,他的脖子上,隐隐约约显出了一片一片像鳞片一样光滑的坚硬油润的羽毛。 脸上也有了青黑色裂痕一样的东西爬了上来,很快就会变得和脖颈一样。 他的眼睛开始混沌无光,每个毛孔都在紧缩。 甘酒耳边突然传来带着巨大威压的声音“小子,我所过之处,片甲不留。” “你也不例外。” 妖王冰冷地说出这话,浑身舒展开来,在那两只翅膀的后面,竟然还有两只翅膀,仿佛才见了阳光一般的模样,傲然伸展。 两对翅膀?! 甘酒愣神看着平生从未见过的物种,不知当如何应对。 这到底是什么东西?! 四只翅膀、八条尾巴?! 等等,这羽毛竟有些像……凤翎?? 妖王释放出真身,那竟是一只四翅的凤凰! “你到底是什么鬼东西!”甘酒大喊,一边水树沿着手臂生长外去,,直要向妖王包裹过去。 “汝之凡人,吾名招风,亦名大风,方才觉醒,很高兴见到你,吾之敌人。” 甘酒道“疯子就疯子,还分大小?还招风,一听便不是什么好东西!” “吾所过之处,寸草不生。”大风骄傲道,一双巨大的翅膀完全伸展开来,恰好挡住了微弱的阳光。 竟有如此一瞬,让甘酒看到了,也让所有仰头看天的人感受到了一丝丝…… 真正的遮天蔽日的感觉。 白华还在守着朝阳城,正在与妖兵进行一场恶战。 她发现自己的未尽孤火仿佛比神火能带给妖兵的伤害更大,仿佛他们天生惧怕未尽孤火一般,白华还不敢证实,只是未尽孤火确实帮了她杀了不少妖兵。 所有人都再奋力抵抗着,包括原本逃亡的百姓,很多有点本事的也帮着守城,无论如何,也要将雾虚国的国都守下来,赶走不该来此间的妖兵! 身上薄如蝉翼的软衫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白华颠簸在妖兵的攻击里,她抬眼,却看不到太阳。 “唔——” 刹那的走神让她被尖锐的妖兵兵器捅伤了腹部,未尽孤火沿着兵器烧了上去,不多时,便将眼前妖兵烧死。 而天上遮住太阳的巨物,正在俯冲,想要毁灭她心中的太阳。 。 第九十三章 桐木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那一眼,太漫长了。 也许是因为心有挂念。 仿佛身边的刀剑都已经无声,她的世界里,只剩下了甘酒那与妖王对比起来渺小的身体。 那从未见过的怪物,从何而来已经不重要了。叫什么名字,也不重要了。 甘酒看着面前的大风,脑子里一片空白。 原世界那边。 木秀卿还在撑着头打瞌睡,她实在无聊,最近的神界实在太清净了,连平时最耐不住的沈戏,都低调做人了一般,好些时日没有什么动静了。 她虽为璇池神境神领,却也只是声明上的,要说清净,她比哪个神都清净。大概是怕她哪一日想不开又撂了职位,留下一堆不好收拾的烂摊子。 之前她为了母亲一事,淬去一身法力,去往凡间,为母亲守孝。后来,她因神界有难,始终不能坐视不管,再回神界,与冥界之兵一战。现如今,她也不知道自己可还能有什么特别有意义的事情,需要去做了。 倒是桐辰那个呆子变着法地来跟他逗趣。 其实说起来,桐辰也不知为何,最近也没有如同往常一般频繁地来寻她逗弄她了。 说没有一星半点的动心,木秀卿也知道绝不会的。 所以,她可以说自己是有点想那个粘人精了。 哎。 木秀卿无奈地发着呆,决定还是去找桐辰吧。 踏入星云神境,她没见到桐辰。 问询了一遍与桐辰要好的人,都说没见着桐辰的人影。 这便不知为何故了。 玩什么失踪呢。 木秀卿趴在桌子上,心里懊恼。成天嘴上说不想见到桐辰、嫌他烦的是她,心里想着桐辰念着他的也是她。算是自作自受、自讨苦吃了吧。 自己作的,自己收场。 木秀卿深深叹了口气。 哎? 木秀卿路过上墟神境门口,发现从里面踏出了一只鞋。 再看,是桐辰从里面出来了。 桐辰怎么能进上墟神境的? 木秀卿脑子安排不明白了。这桐辰与生前的甘酒貌似也不算熟悉得很吧。没道理会让他随意进出啊。能让神境随意进出的人,那得是多好的交情,背着多大的风险,才能干得出的事儿了。 桐辰见到蹲着他的木秀卿,一时间也慌了,不知道如何解释才是好。 木秀卿神色不悦。白裙子后面露出了一节褐色的绳子。 桐辰知道,那不是绳子,是鞭子。 桐辰耸了耸肩,他是惹着她了,她她她不高兴了?! 木秀卿故意晃了晃手中的鞭子,眯着眼睛,虚伪地微笑道“怎么,最近过得不错?躲着我呢?” 桐辰知道自己怕不是要凉了,大喊一声“哎哟——我错了,姑奶奶,我真的……” “再吓我我给你跪了!” “你可别啊,我折寿了你可承受不起。” 木秀卿丢着鞭子,终是有些不太适应地首次询问道“你去哪了?” 桐辰眼睛顿时跟被开了光似的,欢喜之情溢于言表“怎么,秀卿想我啦?”他心道在木秀卿这里,这本是句没脸没皮的混账玩笑,谁知道木秀卿竟然不自在地说道“嗯。” 那个“嗯”字“嗯”得很重,还带咳嗓子的,想来是木秀卿不太习惯说这种话。 哎。 桐辰却已喜上眉梢。 追妻之路长漫漫,唯有今朝到一半。 啊,我死了。 桐辰忙着激动,却被万兽神境的神领明思扣叫了去。 木秀卿不知道他要搞什么幺蛾子执意要去,桐辰求之不得,便高高兴兴、一蹦一跳地一同去了。 “这明思扣找你能有什么事啊?这人行踪隐秘得很,跟神界中人似乎都没有什么交集,你又是如何跟他扯上关系的?你怎么身上那么多我不知道的事啊。”木秀卿轻声问道。 桐辰靠在她耳边低低地回答“我哪里知道,我跟他见都没见过一面。你以前对我都爱答不理的,哪里有功夫管我有什么事儿啊。” 嗯?我以前是这样么? 木秀卿思索了半晌。 万兽神境神领,明思扣,出了名的“迷踪之人”。 这货的行踪真就是个谜。你永远不知道他在哪,反正莫名其妙地,重要的场合都会参加的就是了。 木秀卿听闻万兽神境那里也不是什么好地方,明思扣甘愿守着,也不知为何如此执着,愣是千年万年都乐意。从前接手过万兽神境的人,哪一个不是哀声连连,其实都是万兽神境实在不是一个好管教的神境。 这万兽神境,说白了就是圈着一群兽物,谁没事喜欢混迹在兽物的世界里啊,木秀卿早些年见过一只兽物,吓人到她脑子都要发神经了。可听说那兽物就被明思扣收进万兽神境里去了。 木秀卿实在是想象不出,到底是多奇奇怪怪的人,才会这么喜欢跟兽物待在一起。 本来以为明思扣会是个五大三粗野人似的凶猛人物,不想他竟然其实是个应了他这好听的名字的美男子。 白衣飘飘,清冷又带着魅惑,是个可人儿。正如同他的名字一样的,只一面便能令人明了心绪,扣了相思结。 木秀卿盯着望了一会儿,桐辰在她眼前摆了摆手。 看我啊,嗯? 桐辰郁闷了。因为木秀卿还在愣神,没看他。 “星云神境神领,桐辰?”明思扣的声音很柔润,简直是理想中的人。这与木秀卿的印象大相径庭。 其实她从前都没有注意过明思扣。因为他似乎出现在大场合的时候,都是在最后的,走也是第一个走。实在想不到,竟然是如此好看。 “姑娘,我与桐辰有话要单独谈谈。”明思扣开口道,“你可否回避?” 面对如此美人,木秀卿哪有不顺他心的道理? 木秀卿会心一笑“可以可以,当然可以了。那那那,我走了,你们好好玩,好好玩啊!” 木秀卿一溜烟就跑了。 桐辰便问“你找我来,究竟是何事?” 明思扣笑了一下“我听说,你是许丹青一手点化的,原是凡间人?” 桐辰皱了皱眉,这是多久以前的陈年朽事了? “是,又如何?” “我还听说,”明思扣笑得深意,“你其实是一棵梧桐树。” 桐辰目光忽然就不一样了。 。 第九十四章 种树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桐辰打量了一下明思扣,沉吟道“你知道?” 明思扣不置可否,继续道“恐怕许丹青也不知道。” 桐辰没有动弹,明思扣明了了“看来是不知道。” 桐辰原来是一棵梧桐树,生长在瑶池边。那时瑶池并无现在这般盛景,是光秃秃的这棵梧桐树独树一帜地站在这儿,岁岁年年,孤孤单单。 长久地停留在一处,实在不是件美妙的事儿。 在接受了瑶池水长时间的水汽熏陶,千百年来,桐辰长成了一棵梧桐灵。只是这梧桐灵还没来得及伸展伸展枝丫,就被移植到了万兽神境。 桐辰来到了万兽神境,就连动都不敢动了,看着就跟没有灵魂普通梧桐没什么两样。 因为……他真的不喜欢孤零零地和一群兽物在一起。 而且还长得那么凶。 他就怕他一动,引起了某些兽物的兴趣,成天盯着他不放。他本来看着这些兽物就觉得可怕了,要是给它们知道了自己会动的,他怕不是要成为这万兽神境最独一无二的存在,而会因此被日日观察。那种滋味,他可是无法忍受。 所以他装成了一棵普通的树。一装装了千八百年。 直到有一天,他寂寞的人生中,闯入了了一个人。 是一个晴朗的天气,虽然对于万兽神境来说,外面天气晴不晴朗,里面都一样。 他见到了木秀卿,木秀卿是第一次来万兽神境。也许现在的她,可能都已经不记得有这么一出了。 那时的她,是为神界鞠躬尽瘁、一身战甲归来的星云神境神领。 她英姿飒爽,不知是何缘由,来到这满是兽物的荒蛮神境。大概是不太喜欢与兽物接触,她看见这棵树,就依靠在了树干上。 桐辰感觉到自己被一个暖暖的人靠着,觉得很新奇,这些天,就一直在观察她。 她长得不算天仙一般的柔美,反倒是有种很英气的轮廓。桐辰越看越觉得好看,心生欢喜。 大概,他就是那个时候开始喜欢她的吧。 他那时还没有名姓,听闻她叫木秀卿,最喜欢看天上漫天的星辰。于是他给自己取了一个名字,桐辰。 木秀卿只是短暂地停留了一下,却是令他记了很久很久。 他希望有一天他能再见到她,或者,某一天,亲自去找她。 他相信会有这么一天的。 一定会有这么一天的。 他期盼着。 后来寂寥的日子里,桐辰没能再次见到木秀卿,反倒是等来了一只凤凰。 这只凤凰长相很稀奇,四只翅膀八条尾巴,一身青黑色的凤翎,硕大的翅膀在空中,刮出了一阵阵的大风。 它精力很旺盛,能飞在天上好几天不下来。但是等它停下来的时候,都是栖息在桐辰的枝丫上。 桐辰对此表示……兄弟,你的爪子真的有点锋利了啊,我皮都被你抓破了。 桐辰听说,这只新来的大凤凰名叫大风,是凤凰之九子,做了不少坏事,被抓了扔进了万兽神境管教。 这只凤凰来了万兽神境就大肆地到处搞破坏, 桐辰感觉自己也快受不了了,自从它来了,自己身上的树叶就再也没有繁茂如初过。 于是桐辰打算溜了。 他挑了一个不引人注意的时间点,偷偷溜出去了,谁知道一不小心找错了路,整棵树掉落凡间。 “……” 桐辰内心很拒绝这种结果。 他在人间的一方土地上扎了根。哎,就做一棵自由自在、无忧无虑的梧桐树吧。 可是他很想再见到木秀卿。他终于有一日下定了决心,准备修炼成神。 他在努力地吸收天地灵气,每到夜晚就跟会荧光一样,发出星星点点的光亮。 那时,眼睛还好好的许丹青路过他身边,被他的光芒所吸引,点头道“好久没见到过根骨如此好的树了。” 许丹青指尖轻轻萦绕着白色的光,朝他身上一点一拨,他就忽然感到身上一股暖流刺啦划过,渐渐被扩展到全身。 然后他就变得像羽毛一样轻盈。 许丹青便走了。 那一晚,他变成了人的模样。他第一次有了人的细致模样。 他渐渐往上飘飘然,渐渐地、渐渐地。 他升往神界。 他以人的形态成神,大家便都以为他是人,许丹青点化的人太多,只知道他是受过自己点化的,却不知道,他就是自己当初点化的那棵梧桐树。 久了,桐辰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究竟是人,还是梧桐树了。 不过他是真的没想到,有这么一个人,知道他的真身。也真没想到,有人会在这时候把这事跟他翻出来。 桐辰攥紧了拳头,问道“我虽不知道你从何得知的,但我不太明白,你把这事翻来跟我说,有什么意图。” 明思扣摆摆手“哎呀,不要这么严肃嘛。我就是跟你话个家常。” “其实……” 桐辰直勾勾面对着明思扣,想透过他的面皮看出他究竟想干什么。 明思扣继续道“其实,听兽物们说看到你长腿溜走了的时候,我还是有点惊讶的。” “原本也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大风没有只肯栖息在你的枝丫上,它已经很多年没有停留过了,也真是神奇。它越来越暴躁,我想,这样下去,万兽神境内终是不得安宁。除非能让它停下来。” 明思扣如此解释。 桐辰万万没想到,这大风竟然对他如此有执念。 而他从前竟也没注意,原来万兽神境神领一直都是明思扣。 “你可知我为了找到你,花了多大工夫?”明思扣叹息一声,为他所付诸的心血。 “可算找到你了,这才……”明思扣说着,桐辰不用听下去,也知道他要说的是什么。 “你要我怎么做?”桐辰问。 桐辰被明思扣带到了万兽神境之中,他还没有献出原身,天空之中传来一声长啸,大风一脸兴奋地俯冲下来,两只爪子十分顺手地扒在他的头顶上。 顶着一只大兽物的桐辰心情格外阴郁。 他愤怒而无语地呐喊“把你爪子给我拿开啊!!!” 明思扣摇了摇头,借了桐辰折下的一根枝丫,用法术使他迅速发芽成长。 气味一样,使得大风认不出谁是谁,明思扣才放了心,送桐辰出去。 “回来了?”木秀卿道,“明思扣找你干嘛的?” 桐辰一脸还没缓过来的样子“种树筑巢。” 木秀卿“啊???” 。 第九十五章 算盘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天边的颜色是那样浓厚而深沉。 甘酒看到俯冲下来的大风,下意识得躲,他的速度够快,大风也够迅速,两者是一追一躲。 甘酒知道这么躲着不是办法,而这大风似乎还没有真正动杀意的样子。 但是甘酒始终未曾放下戒心去轻敌,因为他心里不确定这大风是真本就如此,还是故意逗弄他。如果是故意逗弄他,那就如同猫在杀死老鼠之前会和老鼠在一起玩一会。 那么大招在后面,他只会在这之前被耗尽体力罢了。 甘酒心中算计着,他需要试探出对方的真实实力,否则若是实力悬殊,他实在就没有必要硬扛,只有另寻他策。 所以,甘酒终于亮出了所有隐格的力量。 你知道气压强度不断增强,能造成什么样的力量吗? 我现在就告诉你! 仿佛在一瞬间,空气压强被不断叠加着,弹指间,尽数压抑在大风的那两双翅膀上。 “吼——” 两对翅膀被狠狠压得低了,猝不及防,大风直接被压到了地上,整个身体掀起巨大的尘灰,被压得陷在土里有一尺厚。它的身上,骨头断了好几根。好像还有内伤…… 大风一脸委屈“人类,你够了!竟如此欺负我!” 甘酒抽搐着唇角,呵,竟然跟他比装可怜、装憋屈…… 甘酒立马换了一张脸, 一脸可怜兮兮,眼中盈泪,好一副楚楚动人、梨花带雨的模样! “大哥,分明是你欺负人在先,怎的竟然赖账呢?!” 那张脸太具有欺骗性,大风觉得这人其实简直已经黑心眼透了。 甘酒可怜装过了,露出一颗小虎牙,朝它微微一笑,一脸“怎么样我演技是不是不错,请求夸奖”的样子。 好……好欠扁…… 大风仓仓促促、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却在一瞬间,感觉脖颈一紧,一股凉意逐渐从脚涌到头。 身上青黑光滑的羽毛都渐渐消退,它竟然开始变回去了。 大风好像不太舒服,扯着嗓子嚎了一嗓子。然后它就整个儿地蔫了下去,体型变得越来越小,最终变回了原来妖王的人身。 只不过是昏迷状态。 恶妖们收到消息的时候,普遍震惊—— 他们的妖王殿下,在战斗的过程中又睡着了! “玉郎,你说这次,妖王殿下会沉睡多久啊?”梁老板凑近玉先生,问了这困惑她的问题。 玉先生轻轻道“我看,妖王殿下这状态,睡得相当沉,没个三五年醒不过来。” 妖王沉睡,妖兵撤退,雾虚国的国都朝阳可算是暂且保住了。 皇家的兵也已经退去。 白华站在一片狼藉之中,四周的掉落的盔甲、护盾,零零落落的横身,凸显了这一战多么的激烈惨重。 当甘酒来见白华的时候,他看见白华带着有些疲惫的笑容悄然笑了一下。 她的太阳终究没有……就这样落下。 然后,她的身体就不受控制地向后倒去。 “白华!” 甘酒赶紧上前,抱住了她。 他在抱住她的同时,也感到手上似乎有什么温热的液体在流动。 他将手伸开一看,果然,上面是温热的一片朱红。 而她的手臂和半边背上,染满了这样的颜色。 她受伤了,伤得很重。 甘酒顾不上自己身上的各种深深浅浅的伤口,将她打横抱起,飞奔去了雾虚国的皇宫。 雾虚国本就与水镜国交好,如今甘酒和白华都做出了贡献,保住了这座城池,雾虚国的皇帝没有理由不帮忙。皇帝连忙帮白华传太医,查看伤势。 “大夫,她如何了?”甘酒焦急地问道。 “伤重了些,需要好生休养一段时间,又有些脱力,这才晕了过去。老臣开几道方子,按时服用,不出三月,应当恢复得就差不多了。只是这服药期间需要人时刻照看着。也不可剧烈运动,运功也是最好不可。”太医嘱咐着,教人去开了方子。 甘酒白着嘴唇,微微颤抖着,眼神有些惊慌,这才有了点安定,“这样便好,这样便好。”他喃喃自语,汗水早已经淋湿了他额前的两缕碎发。 他脸色白得可怕,神经却终于放松了下来。 甘酒眼前有些恍惚,看不太清楚面前人的样子,迷糊倒地。 太医一检查,原来他身上腹部和背后有多处挫伤和压伤,还有内伤,肋骨也被震碎了一根。大大小小的伤口竟有几十处,能坚持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十分不容易了。 太医惊讶于他强大的意志力,能让甘酒撑到现在才倒下。 其实甘酒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是有多么强大的意志力,只不过,对比起自己,更重要的白华。他害怕,害怕白华有什么闪失,害怕她离开,害怕她因为它没有及时送到就医而拖延了伤痛。 甘酒在知道白华医治的消息的时候,才终于愿意松了一口气,才终于,愿意暂时放下焦虑。 雾虚国的皇帝轻声叹了口气,连连说道“不想水镜国的皇帝竟是如此重情重义之人,若是朕的子薰能够嫁与他,想必定会使得两国更加和睦友好。有此良人作配,余生偕老,真真是一桩美事啊。” 说罢,雾虚国的皇帝又是一阵不住地叹息。 若是……真能有办法促成这桩亲事,那就再好不过了。 只是……这甘酒似并无意于子薰,也不知子薰在水镜国过得如何……送来的书信都是报平安,祝安好。 若是让子薰趁此机会好好照顾甘酒,未必不能成这一对鸳鸯。 皇帝心里已经有了算盘,当即对手下说道“吩咐下去,接子薰公主回来!” 陆薰在水镜国皇宫内,先后等来了白华和甘酒在雾虚国皇宫养伤的消息以及她父皇的旨意。 陆薰心里清楚明白,此时此刻父皇召她回去,无非是想要借用此次机会培养她和甘酒的感情。 可这是绝不可能的。 甘酒心里把白华看得有多重要,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父皇定然也知道,还是想要撮合他俩。 陆薰有些无奈,她无法抗旨,只能见机行事了。 。 第九十六章 消意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 我真的很喜欢你啊。 从小,就对你很好奇。 甘酒迷迷糊糊地做着梦,梦里看不清那个男人的脸。 可是声音好像很熟悉。 “孩子,也许你可拿火神的火焰练一练手,兴许对你的法术修炼有所帮助……” “火神,是那个名震神冥的火神白华吗?” 那个人似乎很激动。 画面在跳转,跳转着,不知道到了一个什么地方。 那个人要成亲了, 他独自一人待在屋里,抚摸过红色的衣裳,抚摸过那喜服上别致用心的金线。他笑着,打心眼里的欢喜。 如果一个人在娶亲时可以这么由衷地笑着,那一定是娶了很喜欢的人。 但是他站起身来,身体却突然摇晃了起来。 他好像很不舒服。 甘酒皱着眉头, 从睡梦中醒来。 刚一睁眼,他看到的人是陆薰。 甘酒环顾四周,还是在雾虚,境内的,他很快反应过来,陆薰是被雾虚国皇帝给叫回来了。 只是…… “陆薰?你为何在我房中?”甘酒欠身。 陆薰端着一碗热腾腾冒着水汽和苦味的药过来,甘酒接过了,她方才开口“父皇让我回来,就是想撮合我和皇上。所以这段时间,我被安排照顾皇上。” 甘酒掀了被子要走出去,被陆薰拦了回去“陛下干什么?” 甘酒道“我找白华去。她醒来,知道你在我房间里,怕她会误会。” 陆薰觉得有点好笑“皇上,你可知道皇后的房间在哪里?” 甘酒忙着着急,确实忘记了,自己这才醒来,的确不知道白华现在在哪里。 陆薰看他一脸茫然,说道“皇上给我点时间说点话吧。” 甘酒冷静下来,却没有坐下。 “你说吧。” 陆薰???就这样站着说?还真是……给点时间啊。 陆薰扶额,说道“白华已经醒过来了,我也找过她了。皇上暂时不用担心。” “至于父皇的意愿,皇上可有考虑过?”陆薰问道。 甘酒道“没有。孤对你没有心思,孤只娶白华一个。” 他答得干脆利落。 陆薰心里点了点头,这小子还蛮靠谱。 “可是父皇那边……” 甘酒有些心烦,他想去看看白华,立刻马上要确认人是不是还好,实在不想耽误时间。 “我会讲清楚。”甘酒道,“说完了吗?” 陆薰还没说话,有一声清脆的笑声“噗嗤”了出来。 从一个不引人注目的角落,白华慢慢走过来了。 甘酒愣了神,赶忙上前去,检查她是不是好好的。 “你怎么不问我,我怎么在这里?”白华问着。 甘酒道“好,那你怎么在这里?” 白华心里早有了答案,看他这反应,觉得还挺可爱的。 “我比你醒来早得多。”白华说道,眼睛里是浓情蜜意,“子薰什么都告诉我了。她的皇兄,就是阚子铭,你可还记得流云山的阚子铭?她看透了她父皇的心思,请阚子铭帮忙的。一直以来,照顾你的人,都是她哥哥。” 当时,陆薰回来雾虚国皇宫,阚子铭兴冲冲地第一个来迎接。 她被她父皇安排去照顾甘酒,她不愿意,她父皇便说“身为皇室子女,应当好好照顾于我雾虚国有恩之人。” 阚子铭从陆薰那里听过白华和甘酒的故事,深爱八卦的他,很快就深深陷入了这一对的爱情中。加上他见陆薰对甘酒也没有意思,深知强扭的瓜不甜,决定帮陆薰一把。 所以在他们父皇面前,那是头一次那么主动想干一件事,说得那叫一个声情并茂“父皇说得对,子铭曾和水镜国皇帝同在流云山学艺,同门情谊深厚,如今这种事情,交给子铭做再合适不过了!” 雾虚国皇帝瞪大了懵圈的眼睛“可是……” “父皇,不用可是了。身为皇室子女,应当好好照顾于我雾虚国有恩之人,儿臣深谙其中意,水镜国皇帝和皇后皆于我雾虚国有恩,故而儿臣愿意好好照顾水镜国皇帝,子薰也定然愿意照顾水镜国皇后的!” 陆薰在一旁一边忍笑,一边连连点头。 雾虚国皇帝深深感觉自己掉到自己挖的坑里去了。他们这一出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先斩后奏,玩得挺顺溜。 想起来阚子铭当初那个一脸为了大义的模样,陆薰还是很想笑。 “那,你们这……刚才?”甘酒道,所以刚才是什么情况啊…… 白华笑道“刚才吗?刚才是我和陆薰试探你,逗逗你。看你……心真不真啊?” 她是开玩笑的,甘酒无奈一笑,拉着她的手,把她裹到自己的怀里,头侧着说“我心天地可鉴呢。” “咳,咳咳咳。”阚子铭进来了,看到这温存一幕,心道,自己来得不是时候啊。 “功臣来了。”甘酒打趣。 阚子铭挠了挠头“害,第一次照顾病人,我不会,你昏迷了不知道那场景,你能醒来就好。” 甘酒…… 陆薰道“父皇那边已经得到消息了吧。” 阚子铭正了正神色“嗯,父皇邀请你们去游园呢。” 甘酒和华表示等会就去。 到了御花园,他们见到了雾虚国的皇帝。 那皇帝微胖,倒是长得很富态,模样和陆薰、阚子铭怎么也找不出什么相似点。 白华第一次见到雾虚国的皇帝,还有丢丢好奇。 说了一番礼节性没有实质内容的话,他们便开启了游园之旅。 全程甘酒都牵着白华的手,那皇帝没找到一点契机给甘酒和陆薰牵线,白白吃了一嘴甜蜜蜜的糖。 他忽然想起了两个孩子的母亲,已经过世多年了,从前,他与他的皇后是联姻,没有感情基础。其实两人一辈子也就这样过来了,可都带着某中年少时的遗憾,遗憾过了一辈子。 若是回到当初,也许他还是会这么选,可这样没有爱的婚姻,可以过,却真的没有办法做到心心相印。 想到这里,他就叹了口气,算了,你情我愿实在难得,何必再困于权力的金丝笼里,相互过不去呢。 。 第九十七章 再往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御花园的花开得十分茂盛,百花齐放,争奇斗艳。也是一番好景。 “紫藤花很香。”甘酒在白华耳边轻轻说。 白华知道他说的是在水镜国皇宫里的时候,她为他送来的紫藤花。 “嗯。”白华轻声应语。 “白华,你知道吗,我从前说的,都是认真的。”甘酒深情款款,白华岂会不知,只不过。知道有些许晚了。 “我爱你。”甘酒一字一顿,说得很分明,也很认真。 “嗯,我知道。”白华道,“我也爱你。” “爱你每个岁月,爱你每个日常,爱你的一切。” 甘酒舔了舔虎牙,眉眼弯弯“你是我的岁月,我的日常,我的一切。” 这家伙,情话说得还挺好,白华感觉自己脸上烫烫的,估摸着已经是脸红了吧。 “你也是。”白华不知道要怎么回复他的话,好多话都在嘴边吞下去了。 果然人一旦动了真情,嘴就会变得笨了,什么深情的话,都不会说了一样。 可却,不觉得尴尬。 甘酒笑得开心,忽然脑子闪现了做的那场梦的碎片,便随口提了一句“我前段时日沉睡,梦到有个男人喊你的名字,说他真的好喜欢你,还是修炼水系法术的,还说什么……拿火神白华的火焰练手。你说,你是什么时候成了火神的啊?” 白华忽然愣了,陆薰和跟他们离得近,也听到了这话,重点是听到了“火神”二字,很是惊讶。 这本该是白华在原世界的名号啊。 按理来说,在这个世界,不应该被知道才是。而听甘酒的问话,也不像是从原世界来的人。那么,她和白华从前的推测很可能就不对了。 而更不知所措的是白华。 因为她心里实在清楚,他梦到的,是原世界的甘酒。她联想到他从前似乎也梦见过关于水神甘酒的事,不知道,这其中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况且,那个世界的甘酒怎么会再说好喜欢她,她嘲讽地笑了一下,不可能的。 看到白华愣神,甘酒也不知她怎么了,在她面前拿手晃了晃。 白华缓过神来,只是神色还有点恍惚,似乎在想些事情。 到底,有什么联系呢? 白华看着甘酒,他们长得一模一样,如今连名字都一样甚至,他还能梦到原世界的甘酒,真的,会有这么巧合吗? 自从白华来到这个世界,她见过和原世界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就不止甘酒一个。许丹青,阚子薰…… 真的会这么巧? 白华越来越觉得不对。也许,一切从来就没有她想的那么简单。 禁楼的布置,红丝,那分明是冥界十八关里也有的东西,人长得一样是巧合,可是,地方一样,难道也会是巧合吗? 不,不对。 白华迫不及待地想要搞清楚这一切,她从前在禁楼待过一段时间,可也只见到过第一层,那么上面的楼层,是否也会和十八关一样呢? 她想了很多,觉得自己有必要再去一趟禁楼,看一看上面的楼层。 甘酒当然不知道她想的事情,看着她视线定定,抿了抿唇。 到底在想什么啊? 不会梦里那个人真的存在吧,我去,不会白华还认识,他喜欢白华,那白华可曾喜欢过他? 那就是情敌了。 甘酒越想越不开心,面色不悦,对白华说“你对他有过喜欢吗?就是,梦里那个人。” 白华“啊?什么人?哦……你说他啊。” 甘酒脸色更难看了几分,连手中的花枝都被他折断了“看来他真的存在。” 白华没有否认,是也不是,他存在于原世界,不存在于这个世界罢了。 “呵,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是我认识你之前吗?”甘酒问。 白华点了点头,这是事实。 这个榆木脑袋啊。陆薰都看不下去了。这酸味啊,飘得她都能闻见了,白华还无知无觉的呢。 甘酒转过头去,面无表情,没再说话。 白华是不是还有点喜欢那个人,到底是谁啊,呵,肯定不是好人,白华不能被坏人拐跑了,到底是谁啊。要是拐跑了可怎么办?到底是谁啊…… 甘酒敲了敲脑壳,脑子逐渐充斥满了“到底是谁啊”。 烦躁。 白华发现他似乎是在生闷气,有点莫名其妙。她拽了拽他的衣袖,他没有理。 甘酒快步往前走。 哎,幼稚鬼…… 白华无奈感叹,脚踩着衣裙了,往后倒去。 阚子铭在后面还没反应过来,见前面有个人倒下来,来不及思考,眼疾手快地抱住了。 待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傻了。 听到动静的甘酒回头一望,眼神阴鸷,冷冰冰地,看得阚子铭一阵寒凉。 陆薰也讶异地看着他和白华,做什么反应都不太好似的。 白华和阚子铭满脸被定身了一样的表情,僵硬在那里,也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皇帝看身后没有脚步声了,往后一看,内心充满了??? 白华赶紧与阚子铭分开,慌乱之中看向甘酒。 甘酒在与她眼神相触的一刹那,却忽然变温柔了,像在安抚她,让她安心。 阚子铭扯了扯嘴角——这反差,这变脸速度,果然成功的帝王不仅需要一手翻云覆雨的本事,还要有精湛的演技加持。 甘酒几步上前,搂过白华,温柔道“怎么这么不小心?”白华……你刚刚还生我气呢。 果然还是从前那个,可以瞬间变脸的戏精小子。 在雾虚国他们没有再停留多久,就回到了水镜国。 甘酒给雾虚国支援了钱粮,派人帮助修筑城墙。 这次与妖王一战,他耗费了不少精力。天下人都知道他与妖王曾有过一战,力量也很惊人。当然,这带给他,不只是威望,还有……隐患。 比如,欢意,已经开始注意到他了。 白华盘算着再一次去往禁楼,只是这事恐怕不能跟甘酒说,要不然,怕是出不去的。 “皇上!”小宫女惊慌跑来,“皇后娘娘不见了!” 正闭目养神的甘酒瞬间睁开了眼睛。 “你再说一遍?!” “皇后娘娘她……她不见了!” 。 第九十八章 杜苦他儿子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乔装打扮,戴上了面具。 她架着马车,来到了曜起国境内。 曜起国这几年来,似乎并没有太大变化。算算时日,曜起国的祭祀大典应该就在最近。白华忽然想到,她答应过甫绝泪的事,还没有头绪。杜苦的暴毙、甫绝泪的本体……她想,也许可以这一代大祭司下手。 暴毙……鬼信。 白华想要等等看,等到祭祀大典的时候。 她来到一家饭馆,正巧一个说书先生驻馆说书,她也听得起劲。 这位说书先生口才甚好,白华是好久没听过这么让她入神的了。 这说书先生讲的似乎是这一代大祭司的丰功伟绩,能把这么枯燥的史书上的内容,说得绘声绘色,也是有本事。 说着说着,先生就提到了一段野史。 “这一代曜起国的大祭司啊,名唤容倦,这大家都知道,可是大伙可能不知道,这容倦的名字,它很有个来头。” 这话勾起了大伙的兴趣,便有人来了兴趣,磕着瓜子道“那先生,这容倦大祭司的名字,能有什么来头啊。您可别说了半边,跟咱们说下回分解呐!” 老先生笑了“害,这我哪敢哪。你且听我细细分说。” “容倦此人,原是这前任大祭司杜苦的得意弟子,要知道那会儿杜苦大祭司那才叫一个风光无限啊,这座下弟子数不胜数,独个容倦是杜苦最为欣赏的那个。” “开始呢,容倦不叫容倦,这名字是杜苦起的,因为这传闻呢,杜苦大祭司曾有一个同甘共苦的好兄弟,字就是容倦。想来,也是思之极苦。” 白华听了,觉得很可笑,什么“同甘共苦”,什么“思之极苦”,在现实面前,都是可笑至极,一个冷冰冰不好笑的笑话罢了。 杜苦倘若真有念及兄弟之谊,甫安盛也不至于被逼成那样、死于非命,甫绝泪也不至于本体丢失。 杜苦为了保住他的荣华富贵,他做过多少事情,手里干过多少勾当,可能超过白华的想象。 白华对这番话,听听便罢,只是为曜起国子民视他们的大祭司为信仰而感到不是滋味。 可是,这杜苦为何要给自己的得意弟子取这样的明名字呢? 不觉得讽刺吗? 白华摇了摇头,剩下的内容,她也没有什么心情听了。 “思之极苦?你怕不是在逗我?!”有个不屑的熟悉声音响起在耳边。 饭馆里进来一个贵公子打扮的男人,他排场很大,来头当是不小。 白华却是一眼认出,他不是杜卓么? 昔日在禁楼,她被欺辱,被伤害,这人最是嚣张跋扈,且他在曜起国皇宫中,被狱卒恭恭敬敬地唤作杜公子,想必是个身份不简单的人物。 他姓杜……会不会和杜苦有什么关系? 此时出来发声,更是验证着她的想法。 那先生是有眼色的人,倒是方才嗑瓜子的那名男子暴躁了“哪个傻子在这里打扰爷听书呢?!” 白华叹息,真是不嫌事多啊,这杜卓能在禁楼那一种待杀手中混的如鱼得水,便绝对有足够的手段或者背景,这人恐怕是要倒霉。 那人显然没注意到说书先生的眼神,还在继续骂,喷着瓜子皮。 杜卓被瓜子皮喷到,翻了个白眼,拿出一方手帕,擦拭干净,慢慢走上前,一掌劈在他脖颈之后,把那人劈晕了。 “吵死。”杜卓又翻一个白眼。 这操作……大庭广众的,真是任性啊。 杜卓踱着步子,说道“我给各位解释一下,杜苦大祭司才不会对那种人思之极苦。” 白华…… 就知道这人不会有什么好话。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会说这种话。 白华瞬间看他格外不顺眼了。以她所看见的,所经历过的,她认为甫安盛绝非什么带着轻蔑意义的“那种人”。 所以她自己都没反应过来,就唰地站了起来。 成功吸引了杜卓的视线。 杜卓拿着扇子,靠了靠下颚,皮笑肉不笑道“怎么,这位姑娘有意见啊?” 白华心想,站都站起来了,她也不怕跟他对峙。 于是,出于骨气,她就站着,不言不语,气势上也不肯矮上一截。 杜卓见她不识好歹,走了上去,用扇子挑起了她的下巴,与她对视。 这双眼睛,他好像认识…… 白华皱了眉,往后退了一步“请自重。” 杜卓挑眉微微笑着,只是每根汗毛都充斥着冷意。他这人霸道,真的很不喜欢别人拒绝他。 “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杜卓上下打量了她一下,点了点头,“身材也相仿。” “不会,就是一个人吧?”他这话带了笃定的意思,让白华心生一惊,却强行镇定。 不,应该不可能那么笃定,也许他只是在试探。这样的事儿,他也许未必做不出来。 “好吧好吧。”杜卓似乎觉得无趣,“兴许不是,都死了那么多年了。” 他呆了一呆,转过身去,径直走了。 “刚才那人究竟是谁啊……” “你不知道他?他是杜卓,杜苦大祭司的儿子。” “杜苦大祭司成过亲?” “你是不是曜起国的?!” 大伙叽叽喳喳、七嘴八舌起来。 原来是杜苦他儿子,难怪这么帮杜苦说话,跟他爹一样,也不是什么大好人。 白华在内心吐槽着。 “祭祀大典开始了!” “开始了?快快快,我要去看,愿得被天神保佑!” 一波一波的人出去围观,这里面,自然是有白华。 祭祀大典很是盛大,与杜苦那时的大典一样,热闹非凡,毫不逊色。 容倦虽戴着面具,但他的气质,甚至一些细节动作,都像极了甫安盛。但是,白华也能看得出来,面具下的那张脸,绝对不可能是甫安盛。 可能杜苦给他取这个名字,也是有这部分的原因吧。 可是杜苦那么处心积虑要甫安盛的命,又怎么会对这个气质似甫安盛的人,青睐有加呢? 白华观察着台上的容倦,发现杜卓也站在不远处,看得津津有味。 杜卓还往她这里看,白华选择无视。 。 第九十九章 接近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杜卓看着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祭祀大典时间并不久,很快容倦就要离去了。 白华悄然跟在队伍后面,杜卓跟在她身后,十分好奇她想要干什么。白华被杜卓盯上了,现在是骑虎难下,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杜卓就这么静静地跟着她,也不撵走她,就是想看看她想折腾出什么水花出来。 白华冷着脸,忽然大叫一声佯装跌倒“哎呀!为福天下的大祭司啊,请救救民女吧!” 杜卓看得呆了,笑容僵硬在了脸上…… 白华这突如其来一声喊,容倦听不到那才是怪事。 容倦立马停下队伍的脚步,注意到了这位女子。 白华一边哭得戚哀,一边双手拍打着青石地砖,心里暗暗惊叹,想不到跟甘酒在一起久了,竟也学会了些戏精的本领。 她可还不知道,这套行云流水的动作,和甘酒装得可怜兮兮的样子,那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杜卓懵了。 什么操作?! 容倦走过来,把她从地上慢慢扶起来,她就跟一滩烂泥一样,笨重而难扶。学得有模有样。 “发生什么事了?”容倦温和问着。靠近了,白华才发现,这容倦和甫安盛的气质是真的很相似啊。他身上有一股很清淡的木质的味道,风吹起的时候尤其明显。 白华起身,擦着泪“民女是孤儿,先前在人家做工,前不久却被人赶出来了。如今民女身无分文,只愿跟随大祭司左右,找个活干,民女定然感激不尽您的大恩大德!就是,就是浇粪民女都愿意,只要您肯收留民女!” 杜卓……这烂俗的借口。 容倦歪了歪头,思考了一下,点点头“可以,正好少个浇粪的。” 白华僵了僵,她是没想到他竟然真就……让她去浇粪??? 她她她惊呆了。 杜卓瞪大了眼睛,然后噗嗤开了哈哈大笑的头,前俯后仰笑了个半天。 这……这这,她这是自掘坟墓嘛不是。 白华完全没料到, 实在是……真的只是客气一下啊啊啊! 她咽下不可置信,感激之情溢于言表“民女感谢大祭司的大恩大德!” 杜卓就静静地看着她演,也觉得有意思得很。 大祭司点了点头,没什么情绪的样子,似乎泰山崩于眼前亦能不乱一般。 白华这便跟在大祭司身后,做了一个小侍女。 杜卓一直观察她,就像一个监视者。 话说…… 话说浇粪到底有什么好围观的,这位杜大哥,嗯? 白华腹诽,手里的动作却不能停,脸上的表情亦没有变。 杜卓在一旁看着她干这差事,还一边嗑瓜子。 这也能嗑得下去,重口味啊,行啊杜卓。 白华瞅了杜卓一眼。他立马把眼光跟她对上。 白华白了一眼,别过头去。 “你到底为什么一直跟着我?”白华道。这人是闲着没事干还是怎么,没正经事可以做吗,害得她干了这么多天这种差事,都没法行动。 杜卓悠然道“好奇,好奇怎么一个在饭馆里好吃好喝的姑娘,怎么突然就身无分文了。” 白华开始胡扯“那是,如果迟早有一天要饿死,为何不先吃顿好的?免得人生遗憾。” “哦~”杜卓看着她脸不红心不跳地瞎扯,“那你的钱袋,为什么有这么多金银啊?” 白华猛然抬头,只见自己的钱袋子不知道何时已经在他手上了。 “好吧,其实我是大户人家偷跑出来的姑娘,爹爹要我嫁给不喜欢的人,我就离家出走了,希望能避一避。”白华说着,为了增加她这胡言乱语的可信度,指着自己戴着的面具,说道,“你看,我就是因此才要戴面具,免得我这闭月羞花沉鱼落雁的容貌被人瞧见了。” 白华发现自己跟甘酒在一起久了,真的是越来越能胡扯了。 这波表演被甘酒看到,也不知道他能打几分。 怎么这几天天天都想着甘酒啊。这就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白华甩了甩头。 杜卓听她这一番话,忽然把她拉过来。 “你干嘛?”白华警惕地看着他,“放开我。” 这冷声冷语的,更像了…… 杜卓晃了晃神,趁她不注意,勾掉了她的面具。 在看到她容貌的一刹那,他还是想起了那个丑八怪,他觉得如果那个丑八怪脸还好着的话,她的容貌应该就是这样吧。 白华煞白了脸色,但很快反应过来,他只见过自己毁了容的模样,应该认不出来是她。 她悄悄安心,道“怎么,看呆了,是我太好看了?” 杜卓咳了一声“沉鱼落雁、倾国倾城之姿实在是算不上。” 白华挑了眉,抢过面具重新戴上。 “所以能别盯着我了?”白华道。一脸请你出去的慈祥。 杜卓叹息“罢了罢了,这么驱赶,我怎么好意思留下。” 他转身离去,其实对于白华的说辞,他是一点都没信。 但他这么一直盯着,也绝对不是办法。 盯着的话,某些人是露不出动机的。 且看她要怎么搞事情。 看杜卓的样子,他应该是没认出来样子。那自然最好。 甘酒那边已经着急得不行,他派人追查白华的行踪,还没有得到消息。 她与陆薰关系不错,他也去找过陆薰了,白华根本没有去那里,那她到底去哪里了? 甘酒闷闷地想着,难道是因为梦里那个人吗? 对啊,当初在雾虚国御花园的时候,他提了一嘴梦里的人,白华就开始不对劲。 所以他还是……没能让她爱上自己吗? 甘酒越想越觉得对,感觉被抛弃了一样。 他拿出那些话本子来,被抛弃了怎么办? 他找着相关内容,试图…… 找到相似的,找到办法挽回。 近侍适时来给他倒茶,知他心情不好,便倒了茶就打算出去了。谁知道甘酒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臂,说道“你说,被抛弃了,要怎么办?” 近侍不敢说什么,支支吾吾道“这……这……” 甘酒叹了口气“唉,算了,你还没追到隔壁村的翠花呢,哪里知道这些。” 近侍…… 扎心。 。 第一百章 不是人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容倦不常在自己的府邸里,白华偷进过他的书房,试图去寻找有关当年杜苦暴毙的轶事痕迹,全然无果。 容倦来的时候,她察言观色,从近服侍,只为了看看容倦有什么端倪。 她旁的没有发现什么,倒是觉着容倦的皮肤近看竟也是无比精致,平滑的肌理,五官脸型都是黄金比例,干净得像光滑的玉石照壁。 似乎对比起一般人,他的容貌远近皆无可挑剔,毛孔都很小。 白华没觉察出什么来,继续观察着。 容倦在府中的时候,多时在书房,不是处理什么事务,就是练字什么的。房里总燃着檀块,将他身淡淡的木质气味掩盖去了。 他左手似乎不太好使,左手用得不多,所以也不太显眼。 杜卓这段时日往来与容倦甚多,对白华却没有恶意,也少来逗弄。直到有一天…… 直到有一天,容倦找到白华,对她说“杜公子最近去请皇上下旨,想要来讨你,你早些做准备吧。” 白华却是惊异,原来这些日子他杜卓不是没有动作,而是搞了个先斩后奏。 白华赶忙请求道“这不能,我……” “皇上圣旨到——” 尖细的声音传过开,生生打断了白华的话,府里一众人俯身听旨。 “大祭司府,有无名侍女一名,贤良淑德,朕有意配与杜家公子卓,为正室。无名侍女请接旨!” 那公公一字一板地读着,拖着长长的婉转的尾音,让白华的思绪为之震荡不已。 府中的人都觉得白华是走了大运了,毕竟在她们看来,白华这样一个身份不明的侍女,能够收到前大祭司之子杜卓的青睐,甚至得已受得正室之地位的恩宠,是什么样的荣耀啊。 这样的“好运”,对于白华来说,偏偏刺眼得很。 她若是接,便是板上钉钉再难逃脱,她若是不接,表示违抗圣旨。 她不知道杜卓为何要这么做,但不得不说的是,杜卓既然能不知会她一声就这么干,肯定是有十足的把握。 白华想不清楚他哪里来的把握,只是暂时还不能冒这个险。 她只是一时观察容倦,试图得取消息而已,并没有想要把她自己卷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啊! “无名侍女,请接旨!”公公又重复了一遍,白华流下冷汗,她如今能做什么呢,该做什么,能巧妙地挽回这一切?! 她瞟了一眼杜卓的方向,那家伙正在看着她,很期待她的反应。 白华咬了咬牙,双手奉上,接旨。 若是违抗圣旨,她怕是小命不保,若是接旨,尚还可以想办法逃出去。 但…… 杜卓很显然知道她在想什么出路,一双桃花眼凉凉扫过来,像是某种警告。 白华嗔目切齿,杜卓却不以为意。 “你到底想干什么?!”她声音冷冽而沉重地问道。 杜卓看见她情绪有所波动,反而高兴得很。 “没有啊。没有要干什么。”杜卓笑了,“难不成你想在大祭司府留一辈子啊?” 白华没有心情同他开玩笑“那也不可能同你一辈子。” 杜卓忽然就不笑了,愠怒道“你好好想想你的处境。而且你就是一辈子待在容倦身边,又能怎么样,你和容倦注定不可能有结果!” 白华勾唇“哦?那我试试?” 杜卓忽然急了“你敢?!” 白华冷声道“有什么不敢?” 她这本就只是为了气他的,谁知道杜卓还真当了真“不可能的,容倦又不是人!” 杜卓激动地说完这话,忽然意识到什么,表情僵了下来。 白华也在僵着,她似乎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容倦不过路过,突然听到这句话,好像被刺到了一般,踉跄了一下,眸光沉沉,站立不稳,往后连退几步,终跌坐在了地上。 白华上前扶他,他的身体很凉,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的凉意。 白华手不自觉地往后缩了一缩,又继续扶他。 容倦的眼尾微微下垂,看上去无助极了。 他被扶起来,一句话也没有说,便拂袖走了。 白华看着他慌乱离开的背影,又看了看杜卓不知所措的样子,知道,也许杜卓说的是真的,可容倦他不是人,又能是什么呢?他这样的反应,很显然是不肯接受自己的。 到底什么样的身份,才会让容倦都不肯接受,视为禁忌呢? 难道是妖吗? 也不太对啊感觉。 怀着这些疑惑,白华朝着杜卓说道“你干的事,不去道歉?” 杜卓有点心虚“我道什么歉?本来……本来也是事实。”他话说完便走了。 白华去了容倦处,他此刻正在书房之中,望着自己颤抖的左手,头发低垂,蜿蜒在身后。 明明是像画一样拥有完美皮囊的人,却竟然不是人。 那到底会是什么? 白华给他沏茶,说道“祭司大人莫要太过介怀。” 容倦没什么反应,从抽屉姬又找出一块檀木块,熏上。 两块一起,味道浓重得有点刺鼻。 这气味,莫不是也是为了遮掩……他身上那股异于常人的香气吗? 白华想着,觉得这人也可怜,不管是什么,怎么就不能接受自己呢? 旁人到底有什么可以惧畏的呢? 白华被呛得咳嗽一声,说道“也无需掩盖,你就是你,不需要任何人来置评。” “道理说起来和做起来,是不一样的。”容倦终于不再沉默。 他面无表情地挑开衣袖,露出左手臂,然后拿出了一张纸,在手臂上划了一下。 白华惊了“大祭司,你……” 容倦依旧面无表情,说道“不会痛,还算是个人吗?” “我装人都装得厌倦了。”容倦无力地瘫在座椅上。 “也许,”白华说,“也许,这反倒是普通人羡慕不来的呢。总有一种活法适合自己。” 容倦笑了,说不上来那种笑容里带着点什么情绪,也许有苦涩吧,像陈酿一样在浮华岁月里耐人寻味着。 “你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吗?”容倦道。 “我是傀儡,我只是一个傀儡而已。我只不过是一个,被摔坏了左臂的傀儡罢了。” 。 第一百零一章 完美替身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你绝非池中之物,”容倦半侧着头,到,“无名侍女……又是何方神圣啊。” 白华还没有天真到以为自己演技骗得过容倦,也知道他绝不可能这么轻易相信她。一直到现在,到底是谁在观察谁? “不然这样吧。”白华拉了椅子坐下,“我告诉你我的身份,你告诉我你是什么人。如何?” “买卖也要看生意人做不做啊。”容倦这时就显得没有之前的可怜了,竟然有点教人猜不透。 白华警惕起来“那大祭司放心我留在此处这么久?” 容倦双手手指交叉,抵在下巴上道“这不你就要嫁给杜卓了吗,有什么可担心的?” 白华觉着这人仿佛变了一样,或者她从未看透,也许这人的慌张与可怜有一瞬间是真的,可是…… 现在不是了。 她还以为他陷在某种痛苦里,现在看来,感觉就想是被耍了一样。 白华蹙紧眉头,宋倦有几分真假,她已经看不出来了。 白华咬了咬唇,道“你是杜苦的得意弟子,却用着他最讨厌的人的字为名,连气质都这般相像,我只是很好奇,到底杜苦是怎么想的?” 容倦鼓了鼓掌“知道不少。” “我不会对杜苦产生威胁,而甫安盛只要存在就会。我不会反驳杜苦的学说,阻止他想做的事,甫安盛会。”容倦说着,“所以我是个完美的替代品。” 所以说…… 所以说,在杜苦的眼里,也许他在意过所谓的兄弟情义,只不过那些东西在利益面前,不值一提。他对好兄弟的重视,小于权势。 容倦说这话的时候,就好像要破碎的娃娃,不堪一击,也许这才是他最不能接受却必须接受的点。 “完美的替代品,被操控者操控着,没有自由,身不由己。” 白华沉默了,他的样子,更像是在倾诉,在发泄,有点失控了。 “大祭司……什么大祭司,暴毙……呵呵哈哈哈,他就是做了太多坏事,所以遭雷劈的!” 白华捕捉到一个重要的点,激动起来“你说什么?杜苦是被雷劈死的?” 容倦的形势好像已经控制不起来了,他好像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了,开始胡乱地骂起来,将要崩溃。 白华只觉得这一切都太难收场了,容倦自己好像也收不回来了。 “罢了,告诉你也无妨,反正人都死了。”容倦说着,竟然有点兴奋的味道。 白华看得不知由来地感到惊悚。 容倦醒过来的时候,被一根红丝牵着,身后的红丝,在他刚醒来不久,便消隐去。 他那时候没有名字,没有记忆,见到的第一个人,是一个穿着华丽、风雅的男人。 男人叫杜苦,是当朝大祭司,拥有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与荣耀的手柄,拥有着万千百姓的信仰,他是高岭之花,是权贵之代表。 他在容倦第一次醒来的时候,就脱口而出了一个名字安盛。 什么都不知道的容倦,只是歪着活动得还不大顺畅的脖颈,睁着清澈无邪的眼瞳,看着这个人。 杜苦给了他名字,叫做容倦。 甫安盛,字容倦。 杜苦着力培养于他,教他法术,教他大祭司司其职该做的事情。 杜苦教容倦像谁的样子,有着谁的气质,做着谁永远都不会支持的事。 这种感觉,让杜苦觉得很奇妙。 容倦很努力,也很积极上进,但是一旦他不听他的话,一旦做了让他不开心的事,容倦就会遭受无法忍受的痛苦。 那是傀儡对于主人的反抗。 他只是一个傀儡。 他的认知里,被灌输着无数遍,他只是一个只能任人宰割的傀儡。 因为红线,在杜苦手里掌控着。 “知道我为什么和甫安盛气质这么像吗?”容倦自问自答,“因为除了我后天的训练外,我的先天,是有甫安盛的影子的。” 这一切,只是因为,他是甫安盛一手雕刻出来的傀儡,被杜苦赋予生命,所以,他身上沾染着甫安盛的痕迹。 白华忽然想到,当初甫安盛去样曜起国,就是做这个单子,去送货的。 没想到这其中还有这样一段曲折。 白华不由得感叹。 后来,杜苦死于一场雷劫之中。 那时的天阴沉极了,天上乌云压顶,相互聚集的黑云缓缓盘旋着,从中心点乍然一下甩出了一道天劫。 杜苦在天坛边,硬生生遭受了这一没有任何预兆而来的天劫。最终,杜苦暴毙于台上。 这不禁让白华想起了原世界的那几次失控的天劫,她曾经是那样血淋淋地感受过它的威力,在这世界里,竟然是直接将杜苦这样法力高深的人劈没了。 白华觉得事情越来越难以理顺,天劫突然到来,原世界亦是如此。 “后来,我当上了这荣耀顶端的大祭司……”真的,大祭司这样的荣耀,他真的到手了。 他本来以为自己就可以自由了,他以为他可以自由了!不必做谁的影子,做谁的替身那样的自由! 可是一切又是不可预料地落空了。 杜苦的儿子,杜卓,竟然手里有那根红线! 那根…… 永久束缚着他的红丝,让他只能做个没有自由的牵线木偶。 杜卓尊重他的敏感,尊重他的不可接受,可只不过是表面地给他一点面子,不想把事情做得太难看。 杜苦什么德行,容倦心里知道,他太知道了,只是没想到死了都不肯放过他。 容倦对自己是个替身的事一直耿耿于怀。 “其实,如果没有这根红丝,甫安盛不会主动害杜苦,可我就会。我会推翻他的一切正人君子的表象,暴露他衣冠禽兽的面目!” “可是我没办法挣脱。”容倦说着说着,就哭着笑出来了,“不过也好,终其一生,不管是本尊还是替身,心里都未曾真正服从过杜苦。这突然就显得他很可怜了。” 容倦现在的样子,有些骇人。白华跑了出去。他却在身后说着“跑不掉的,你以为杜卓是什么好对付的人吗?他们杜家的,没一个好东西!” 他已经疯了。 白华想道。 。 第一百零二章 不可出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要被打击被一直灌输着怎样的认知,才会一旦失控就陷入疯癫? 白华一路奔跑着,气喘吁吁也没有止步。 突然之间,从天而降一批黑衣人,将白华围在中间。 怎么回事?! 风驰电掣之间,白华呈警戒之势,防备四方。 白华环视这些黑衣人,从他们的打扮,白华很快就能认出来,他们是禁楼杀手。 白华再熟悉不过了。 甚至其中,还有一些人,是当初和白华一批禁楼杀手。 杜苦当年算是掌控了禁楼,他的儿子却出现在禁楼待杀手里,这是小少爷来“体验生活”来了么?或许这批人本就知道,听命于他。 所以这些人出现在这里,真的一点儿也不奇怪了。 杜卓从远方而来,白华则按兵不动。 “如果我不跟你走,你是不是会杀了我?”白华很是冷静,这种冷静让杜卓反而感到熟稔,因为那是一种,经历过很多生死与冷眼旁观的人都知道的,不得已的临阵不乱。 杜卓沉声不语,周遭的杀手便不敢轻举妄动。 “我不想。”杜卓说,“但不代表我不会。” 白华道“好,可以,我可以跟你走。” 杜卓讶异于她这迅速的转变“你答应?” 白华“嗯”了一声,她能不答应吗?就算她能逃出禁楼杀手的追杀,也未必能逃得过杜卓。这个人深不可测,能来抓她,就大概率有能束缚住她的能力,她倒不如多节省一些精力,等待时机。 杜卓不知道在想什么,但白华也知道他一定将信将疑,不……是压根不信。 白华无视了杜卓,自顾自地走着,说道“不带我回去?” 杀手僵持了这么久,有人忍不住了,伺机而动,不料,杜卓狠厉地扔出一块石头,精准地砸在杀手的膝盖骨上,那杀手被迫跪了下来。 白华认出她是当初在禁楼的时候,骂她丑八怪,挑唆动手的代表性杀手。 她冷声一笑,转头看着那还未来得及站起身来的杀手,说道“不必对我三拜九叩。” 被硬生生讥讽了一波的女杀手当即不满,激动大喊“你!”话没说完,杜卓又动手了,这次是手臂弯,被突然砸中的应激反应,使得她的手臂狠狠屈了起来。 杜卓走过女杀手身边的时候,淡淡地丢下了一句“闭嘴。” 女杀手满脸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嘴唇翕动着,却不敢吐露半点声音。 白华觉得夜晚的风太冷了,天上一轮望舒也被隐藏起来了,黑色的静谧,并不让她觉得安宁。而让她感到空洞。 她需要,自力更生。 杜卓就这样跟在她的身后,她停他就停,她走他就走,寸步不离,动作分明。 白华没有回头,只是知道今天,恐怕是逃不出去了。 出于内心的某种直觉,她始终觉得杜卓一定有甫绝泪本体的最后线索。 离真相越近,就越危险,很多事情,往往都可能不如所想那般简单或者说是,不沿着所想的轨迹往下走。 因为没能想得到,因为没能猜得到,所以,白华的认知在不断被扩充着,所有的痕迹,那些原世界无法解释的力量痕迹,那些这个世界同样无法的解释的痕迹,都是那样的难以理解。 而且,白华觉得这两个世界有很多的相似点和不同点,又存在着某种权衡。 人也一样,两个世界相像的人,性格或者别的方面却似而不似。 白华心里微微一动,兴许这个世界,也有另一个自己呢? 也许她可以找到更多的……痕迹。 白华被杜卓安置在一间厢房里,结果人刚被推搡着进去,她就听见了锁门的声音。 白华推了几下门,果然,是推不过去。 靠,要不要做这么绝啊。 白华郁闷地坐到床上,问道“成亲之前,是不让我出去的意思了?” 门外的人将要离去的脚步声顿了下来,戏谑地笑了一声,说道“嗯。” 然后……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白华扶额叹息,这都叫什么事儿啊这是。 现在想要从这里出去的话……唉,只怕是难了。 夜深了,白华有些疲累,想事情想着想着,靠着床帏就睡了过去,一睡就是昏昏沉沉、昏天暗地。 “救我!” “昂?” “救我……” “???” “救我啊!!” “……”有病?谁啊? 白华迷迷糊糊地回应了一句“不好意思你谁啊,没本事救,很抱歉,请闭嘴,我在睡觉。” 那声音…… “禁楼十八层,救……” “我第二层还上不去呢。十八层?你等着吧,等个几百年估计也能差不多,那时候……还活着吧?” “……” 白华醒过来的时候,浑身不舒爽,主要就是腰酸背痛、头大神经抽。 梦里那个声音鬼嚎了半天。不过说来也真是奇怪了,什么时候不好,非在人家做梦的时候嚎一嗓子。 唉,见鬼了。 白华挠挠头,仿佛昨天的一切都烟消云散了。其实她心情还不错,主要是因为强大的自我治愈与自我麻痹。唯一不好的,大概就是…… 还是出不去。 唉。 困默这天醒来的时候,已经惊出了一身冷汗。 在梦里,她梦到了和白华听到的一样的声音,而那声音,是如此令她胆寒。 只是在梦里,她只顾着颤抖,什么回应也没有给,也……不敢给什么回应。 白天的时候, 明明还什么预兆都没有,晚上却…… 是出了什么事么? 困默沉默冥想,望向远方那个或许近或许远的地方。 困默把青燃带到这个地方已经很久了。 这里是个很大的院落,里面甚至有假山树林,还有抄手游廊、穿山游廊、水游廊种种。可以说是于山水之间的一隐蔽处了。 他们就这样在这里待了几年。 青燃失去了所有的记忆,那是困默用禁蛊,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终于成功的。 她需要他,她希望他的心里只有她。 她庆幸自己成功了。 那会儿在流云山的时候,她作为埋伏在流云山的暗线,负责堵死流云山那些所有的可以依傍山势而逃的缺口。 。 第一百零三章 清忆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流云山的山势不算太复杂,但是如果不是足够熟悉山的内部构造的话,恐怕还是有很多遗漏之处,使人得以逃窜。 所以,这时候,就需要有一个对流云山山势足够熟悉的人,来在必要的时候,把缺口与漏洞都堵得滴水不进。 困默是内线,且能灵活运用蛊虫,蛊虫这种东西实在细微,如果不刻意去找它们的踪迹,它们是不会被轻易发现的。并且,蛊虫这种东西,一旦聚集在一起,便有如水积洪流能使山摧,区区漏洞足以被他们攻击下的石块掩得严严实实。 再者,它们也的确是好守卫,可以在缺口处悄无声息地埋伏,让来过者有去无回。 而且,一般人也不容易想得到。 借助白华的身份,借助白婴的信息确认,困默可谓是走了一着好棋。 当然,这也成功地把白婴拖下了水。 自打流云山之灾祸之后,困默消弭踪迹,带走了被自己施了蛊虫、昏迷不醒的青燃,白婴本就是她利用的一步棋子,她自然也不会在乎一枚弃子的死活。 来到妖王为他们安置的院落住宅,困默便对青燃开始了禁蛊之术。 禁蛊之术,是蛊术中的绝学,是蛊师祖族部落遗留下来的东西,成功的几率只有万中取一,且稍有不慎,施蛊之人便会面临着或轻或重的灾祸。轻者,修为法术尽废,重者,身死且魂魄不入因果。 本是只是凶险了一些,却没有成为禁术。 但是,多年以前,祖族部落之中,就有这样一个,为了挽回自己的丈夫的一个高阶蛊师,动用此术,试图完全抹去丈夫的记忆,使其从此只记得自己。 那位高阶蛊师施用此术时,祭坛之四周,绵延数里,一时天地大动,雷电交加,黑云重若千钧,铺天盖地,覆人头顶悬空之处。施法之人身着特制衣袍,衣袂翻飞。 祭台之上,她挺直盘坐,霎时,万顷蛊虫直涌,犹如洪水猛兽一般,奔腾间,万虫之声声若洪钟,亦如魂之凄鸣,扩至人耳膜之中,为之震撼。 见到的人,始终没有看见蛊师睁开眼睛,只看到蛊师的身体里,皮肉在一瞬间被蛊虫淹没。 “啊啊啊—— ” 也只在这一瞬间,蛊师一声凄厉的悲鸣,而下一瞬间,她的已经化为一摊味臭的水。 连最后一次看世间的时间都没有了。 由于场面震撼吓人,无法形容,太过可怖,于是被蛊师一族禁用。 此后,想到高阶蛊师那般惨状,也再也没有人敢尝试这种禁术。 身为蛊师祖族部落的后人之一,困默手中所掌握的,是部落遗留下来的大部分蛊术修炼古卷。其中的这种禁术,她从来只有耳闻。 也许真的很可怕吧,可是一想到青燃能够忘记前尘,从此只记得她一人,能够完完全全地忘记且记忆不会被触发还原,这万分取一的希望,她也一定要争取。 并且最重要的是…… 当初妖王找到困默这枚棋子,看到她因私心留下的青燃,问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妖王似笑非笑,但困默心里知道,他是个危险极了的人物。她惹不起。 “属下该死,只是,看在属下成功堵住流云山众人的份上,能否许属下,放青燃长老一条生路?” 妖王目视前方,笑而不语。 困默慌了,脑中立马想到了那个禁术“请殿下放心,我有办法让青燃长老完全失忆,对您绝对构不成任何威胁!” 妖王来了兴致,觉得有意思了。 “说说看。” “属下曾阅古卷,得一禁法,施蛊于人,可令其完全失忆,永远无法触发恢复记忆!” “禁术啊……蛊师禁术本就没几种,种种都是凶险至极。你你竟然愿意这样,也要留下青燃?”妖王觉得新鲜极了,心道怎么会有这么愚蠢的人,可以做出这么不明智的选择。 至于么? 妖王凉凉地抬眼看了看青燃,也没见地有多特别啊。真是……不可理解。 “是,只请妖王殿下给属下一个机会!” “此法成了,会怎么样?” “属下愿带着青燃归隐山林,再不入世!” “不成,又何如?” “属下与青燃一同沉入亡灵深海。” 妖王拍手鼓掌“说得好。许了。” 困默在那一刻,终于松了一口气。 她施展此术的时候,还以为会如那位高阶蛊师一般,风云骤变。 可是没有,倒不是没有那般壮观,而是,她什么都感受不到。 她紧紧闭着双眼。 感受到的,只有眼前一片昏暗里漂浮着的雾气。 她在意识里拨开雾气,渐渐地,站在了青燃的记忆世界。 此禁术的施展,需要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被施术者完全放弃自己的意识,陷入沉睡。 本来困默还担心青燃的状态不配合,没想到会一切顺利。 困默盘坐在祭台之上,而她的意识,已经开始在蛊虫的运用下,帮着拨开了青燃的所有记忆。 一幕一幕,从浅到深,被完全挖掘出来。 然后,它们被蛊虫撕咬着,吞噬着,最终消亡在无尽的黑暗和迷雾之中。 做完这一切之后,困默已经累得精疲力尽,但她觉得做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终于成功了,困默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成功了。 她第一次感谢上天。 她抹去额头上的汗水,呆呆地看着青燃清雅俊朗的容颜,心底是无比的满足和难以言喻的激动。 困默从来没有如此真切得感受到如此这般的快乐过。 当青燃醒来的时候,第一句话,问得便是“你是谁?” 困默终于不再使用白华的面貌才能接近他了,她用的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名字,一字一顿地告诉他“你好,我叫困默。” “我是谁?” “你叫青燃。”她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清澈而明朗,“青燃和困默,是一对。” 青燃倏然睁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姑娘,脸上泛着微微的红晕,他听见自己的心跳,伴随着她清脆的笑声。 他轻轻地说—— “嗯。” 。 第一百零四章 长公主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你就是那个无名侍女?”白华这才刚洗漱完,有个人进来了,她不认识这人是谁,这点她很确定。 白华打量了那名女子一下,她身着华衣锦缎、绮罗珠履,缀着金丝种翡翠环佩与禁步,梳着牡丹头,额头前戴着金制华胜,耳饰夸张,是篆刻着牡丹花纹的千年玉。 她眼角微微上翘,有点凤眼的意思,整体眼形却更像的杏眼。她的长相是不怒自威式的,带着英气和霸气,眼波流转间又可见娇俏。素齿绛唇,小巧一抹。 女子身上隐隐流露出来威势,若是寻常人,定然是不敢直视她的,因为她身上有一种独特的、阅人无数,才会有的气势。 看来,是遇上有来头的人了。 白华蹙眉,此人进来没有被拦着,要么是杜卓同意,要么就是杜卓也惹不起的人物。到底是哪一种,对她都没有好处,若是此人对她存有不善,那硬刚,白华讨不到什么便宜,不过…… 惹怒这个人,她便做不成什么贤良淑德之无名侍女,杜卓若还要娶她,便是面子丢出去难看了。 是个不错的主意。 那女子瞧白华在发呆,疑是不重视自己,微微愠怒道“你竟敢不理本宫?” 本宫? 白华心知她果真不是什么简单人物了,恐怕还是深宫里人。 白华一脸痴呆傻憨的模样,也不行礼,只道“您是哪位?我不认识你呀。” 那女子狐疑道“本宫乃是曜起国当今之长公主,你当真不知?” 白华摇了摇头“真的不知道呀。”她确实是不知道,只是,她一个侍女,若是瞧得眼色,此时知道了便应该行礼。可她没有,她也不会去行礼的。 装傻充楞的本事她多少学了点来,这长公主的来意,白华不甚知晓,可是只要不断忤逆她,白华还瞅没法脱身么? 那长公主看着便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这一来二去,便能激着她了,如此便正中白华下怀。 长公主看她安然坐在床榻边上,气不打一处来“你既已知晓,为何迟迟不行礼!” 白华一脸恍然大悟、“我现在才反应过来”的既视感,装模作样地敷衍行礼“多有得罪,多有得罪!请长公主殿下恕罪,是奴婢微贱,不知礼数。” 这话是字字诚心,可这语气却是一点诚意都没有,敷衍,相当敷衍! 长公主静了静心,大约是顾念她是杜卓未过门的妻子。 她盯着白华,忽然转变了态度,竟然微笑道“罢了罢了,知错便好。”她把白华扶起来,一点也不理睬白华眼里一闪而过的疑惑与惊讶,忽然就温柔慈祥了起来,语气都温柔得不得了,倒教白华一瞬间没能适应过来。 这……什么情况? 白华瞅着她,那张脸仿佛变幻莫测。 此时的长公主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微微上翘的眼尾,此刻也仿佛弯得不那么凌厉了。 长公主把她扶起来之后,又同她一起坐在了床边,一双柔夷轻轻握着她的双手,亲近的模样像极了认识多年的好姐妹。 白华被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弄得有点懵。 长公主却不以为意,轻声细语对她说“你既然是杜卓执意要迎娶的女子,想必定有什么不凡之处吧。” “你是不知道啊,这杜卓啊,他是从小便和本宫一块玩的,我们情同姐弟,他长这么大,本宫真的是头一次见他这么执着……” 白华皱了皱眉头,难不成这长公主竟是来同她劝婚的? “长公主殿下,强扭的瓜不甜。”白华终是如是说。 长公主知道她的意思,手里僵了一下。一想到杜卓同她说的如何坚定,她便脱口而出“没关系,杜卓只想扭下来就成。”白华惊呆了。 长公主听说了这侍女似乎并不喜欢杜卓,像杜卓姐姐一样的长公主,自然不想坐视不理。同为女人,她想自己去接近,总要好一些。 她见白华不语,还以为她是不太高兴了,不愿意再提这个话题,便转移起话题来“三日之后有游湖宴,你陪同本宫一起去吧。” 白华“啊?可是,奴婢身份低微……” 她忽然噤声,游湖?游湖好啊,游湖就能出去了,不必再锁在这房间里了,逃跑的机会更大,何乐不为? 她赶紧改了话“不过,长公主殿下的盛情,奴婢应当承着。” 长公主点点头,像是赞许她“你答应了便好。” 长公主同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曜起国的历史聊到杜卓是如何如何,她简直要把杜卓夸上天去。 白华汗颜。 杜卓正在忙,才知道长公主跑去找白华去了。 “是啊,长公主还邀请夫人一同游湖呢!”小厮这么说着,“属下都不敢拦着,长公主来势汹汹……” 杜卓叹了口气“不是说不准任何人进吗?怎么都没人通报!” 小厮声音压得很低,颤颤巍巍的,怕触怒了杜卓,没有好果子吃“长公主不让通报,这,属下也实属无奈啊。” 而且……长公主说话比您更有用…… 这话小厮没敢说出来,他怕被杜卓拉出去砍了。虽然,这是实话。 杜卓无奈道“算了。去的是哪个长公主?” 小厮寻思了一会“两个都出现了……” 杜卓这下头更大了。 他来到了白华房间里,适时长公主已经走了。 “长公主来过了?”杜卓问着,实际上算不上是问,更像是在陈述一件事。 白华指了指桌子上堆得满满的、长公主塞给她的宝物。什么金银珠宝,华服锦绣啥的。 “不明显吗?”白华道。 杜卓看了看那些东西,都是女孩子家喜欢的东西,想来长公主为了他的亲事,真是准备了不少。 “长公主人很好。”白华道,“就是我不会嫁给你。” 杜卓笑了一下“由不得你啊。” 他转身欲走,忽然又想到了什么,转脸说了一句“别想在游湖的时候搞出什么花招来。” 白华笑了“拭目以待喽?” 杜卓没说话,在门上落了锁。 。 第一百零五章 怀孕?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三日之后很快就到来了。 白华被拉去梳妆打扮,梳了个单螺,一支白度很不错的和田玉穿珠簪子插在发髻上。白色的簪身与红玉髓穿珠相配,竟不违和,反有反差之美。搭配了一身长公主送来的细纱罗裙,再一点朱唇,便是于清透中多了丝风情。 白华从前的装束,要么是简简单单、仙气飘飘,要么是盛装华服,撑起气势来。这番被打扮得既似小家碧玉又堪比大家闺秀,竟不知要如何形容方才到位。 “不过轻脂淡扫,便已如此出色,夫人果真不是寻常人可比的。”为她梳妆的侍女是长公主的人,如此这般说着。 “过奖了。”白华道。 其实白华昨晚又没睡好,因为那个声音又出现了,所以她到现在还是有些困倦。她不知道的是,在远处的一方隐蔽之所,困默也正面临着同样的困扰。 只是,困默心里有所忌惮,那声音,是她听到便双膝颤抖,差点被迫臣服的声音。 白华正想着这禁楼十八层到底有什么秘密。 在原世界的时候,冥界十八关的第十八层也是一样的神秘。她犹记得当时被许丹青救下的时候,许丹青的眼睛望向十八层那可怖的样子。听说禁楼十八层里,被封印着一个人,到底是怎么样的一个人,要被这么封印着?又到底为什么,在最近可以听到他的声音?难道是封印削弱了? 白华想了一通,就是没办法求证。 侍女见她发呆出神,便唤了唤她的名字“夫人,您怎么了?” 白华正了正神,一本正经“啊,没什么,我在欣赏自己的美貌。” 游湖宴很是热闹,重点是……除了杜卓,长公主,容倦,她一个都不认得。她觉得自己应该是全场身份最低微的。其他的人,都是达官显贵的派头。 长公主见她来了,老远便来打招呼,拉着她的手,显得很是亲昵,招来了不少旁人或艳羡或嫉妒的目光。 长公主去招呼了会旁人,白华便坐在一处,静静地待着,其实是在暗寻时机。 只是还没有什么好时机,杜卓的人一直在盯着她,也找不到单独一个人的时刻。 而且……还有人来挑衅。 白华本来坐那儿坐得好好的,谁知道来了个女子,那女子看着妖娆多姿,水腰如蛇,飞天髻上插满了簪钗点翠,看着好不华贵,却也繁琐得很。 她跟白华搭话,言语里却是讽刺的意味“姐姐好,妹妹是曜起国左相家的庶女,不知姐姐生得如同天人一般,是何等人家的呢?” 这要说白华不认得他们便罢了,但是皇上赐婚于杜卓和无名侍女的事儿,只要关注点皇家之事的人,定是早就知道了。这些人混在名利场里的,除非真的蠢,要不然哪个会看不出她同长公主、杜卓离得近,猜不出她什么身份来? 这位不像是个蠢的,应该是早就发现了,装作不知道,故意借着她的侍女身份等着奚落她。 想必白华若是接下来说出自己是那个无名侍女,说不准那左相之女,还会来一句失言了呢。 白华没心情也没工夫瞅她表演,说道“我不认识你,喊什么姐妹?” 左相之女的表情僵了僵,想不到这个侍女竟然如此胆大,连一句迂回话都不乐意说。 不过。这也说明这侍女不懂得规矩,就这种人也赔嫁杜公子,那岂不是麻雀都敢升天成仙了?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左相之女如此想着,眼睛里精光闪烁,忽然涌上了贪婪之色。 白华忽然就有点替她感到悲哀。这些人争奇斗艳,不就是为了展现自己吗?那些炫耀的,迂回的,奉承的,不都是为了自己的私欲吗? 深宫之中,最可能是水浑的地方,想在这些地方安然无恙地蹚过去,几乎是要蜕一层皮。 白华看着这些明里暗里算计着的人,她是旁观者,也是当局者。 白华慢慢开口,对那左相之女说道“若是没有什么别的事情,我就先走了。”她起身欲走,谁知道那左相之女竟是不让,她直接拽着她的罗裙,也不知是不是故意的,她跌了一跟头。细纱罗裙,本就轻薄,这被一拉扯,很快就被扯下来一块,就要露出了白华的葱白的脚裸。 白华见势不妙,赶紧蹲了下来,细纱罗裙便落在了地上,还有长长一截,掩饰住了露出来的皮肤。 她装作肚子疼的样子,“哎哟”了半天,把长公主给吸引过来了。 长公主凑近一看,那左相之女手里还扯着那细纱罗裙,忘了松,此时被看见了,慌乱地松开了手。 长公主看到她落在地上,那参差不齐的纱边儿,表情沉了一下,冷冷地瞥了左相之女一眼,说道“你何必呢?” 左相之女被拆穿了,却没有完全点破,她羞愧难当。 长公主解下身上的纱篷,圈在白华的腰身,温柔说道“没事吧?” 杜卓赶过来,看着情况不对,看了看白华又看了看左相之女,问白华“什么事?” 白华笑笑,凉凉地看着左相之女“没事,一碰瓷的。” “本宫先带她去换身衣裳。”长公主牵着她的手,扶她起来。 白华低声道了声谢。 长公主道“你太客气了。” 白华觉着这长公主人是真的好,又是送东西,又是解围,人聪明机灵,却也不是喜欢暗箭伤人的角色。 白华倒是蛮欣赏她的,若不是她不能嫁给杜卓,想必,相处久了,她们也能成为很好的朋友吧。 长公主走着走着,忽然,脸上的表情不对起来,又变成了一副不太温柔的样子,看了看白华,说道“你怎么了?怀孕了?” 白华??? 她捂着肚子,只是刚刚为了遮掩,现时忘了放下手来,可长公主应该知道的呀。 白华很是疑惑,说道“没有,我……” 长公主点了点头“杜卓这小子,速度倒是挺快的。” 白华??? “长公主殿下,您是不记得了么?”白华蹙起眉头,实在不知道长公主是怎么了。但是长公主刚刚说的话,比较大声,已经引来了大家的注意,甚至……皇上的注意。 。 第一百零六章 墓室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小皇帝粲然一笑“皇姐,你看看你,人家姑娘都怀孕了,怎么还带人家在这风大的湖面上晃荡呢。” 长公主问杜卓道“本宫带她来的?本宫又不喜欢她,为什么要带她来?” 这副咄咄逼人的架势,让白华看得很是莫名其妙。 杜卓擦了擦额头上的汗“这……” “怎么回事?”白华望着杜卓,“你知道对不对?” 杜卓默然无语,却是对长公主道“长公主殿下不喜欢,就不见她了,瞧着也不清净。”说罢又吩咐小厮“扶夫人里去吧。” 长公主一脸“你安分点”的神情,最后瞅了白华一眼。白华被她瞪得发毛。 皇上好像习以为常,似乎就只有白华觉得奇怪一样。 白华怪怪地瞧了长公主一眼,便被小厮带去了船舱里。 却正在这时,忽然刮起了大风。 湖里突然有一尾妖物冲悬上来,卷翻了整艘船。 这片湖从未有过的情况出现了。 所有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没有来得及震惊,就被巨大的冲击力卷入了湖里。 白华一个站立不稳,成了最早掉落其中的一个。 她不会游泳,憋不了多长时间的气,就算她会,恐怕有这怪物在,她也难以逃脱。 白华怀着濒死的心情,被深深淹没。 “唔——”眩晕感涌上心头,鼻腔里已经灌了水,某种刺激的酸楚和窒息感同时而来。 白华被迫闭上了眼。 混乱中,好像有谁抓住了她的脚裸,细纱白罗裙在水中轻缓地吸附在白华的身上,像是一层敛衣。 白华意识模糊了,她最后看见,湖水深处好像有一片窸窸窣窣的阴影缓缓覆过来。 等她醒过来的时候,她发现自己已经不在湖里了。 而来到了一个,别的什么地方。 她很快反应过来,她这是在一座巨大的墓前,看不太清楚样子,周遭都是昏昏暗暗的。 这座墓已经很破败的样子了,被通了空气,很多东西都氧化了,显得异常危险。 白华悄然行走在这里,她的鞋子早就被水冲掉了,如今赤着脚,冰冷地在阴森可怖的甬道里走着。 她一直走啊走啊,却看不见路的尽头。 脚下的路也不平,她走着走着就觉得脚下黏糊糊的,原来已经磨破皮了。 有点疼,也有点难受。 白华扯下一节白色细纱,裹在脚上,虽然也没有什么用。 甬道里陈旧的阴湿霉味让她觉得很难受,细纱罗裙黏在身上,潮湿阴冷的感觉让她每一寸肌肤都发毛。 看不到前面的光景,白华只能走着,不敢停下。她也不敢往两旁的墓室看,越害怕却越管不住往那里注意的眼睛。 看不清楚,也幸好看不清楚。 白华胆寒颤栗着,怎么还没有到外面啊,为什么还没到外面…… 白华撮着手臂取暖,不知道是不是空气压抑,她逐渐呼吸不上来,就像是一个将死之人,吊着最后的一口气。 前面,传来了一声低低的嘶吼声。 白华眼睛一亮,还以为见着活人了,可是没想到的是…… 她在看到那个巨大阴影的时候,眸光就瞬间熄灭下去了。 我的……天哪。 白华看不太清楚,但是她能看到,它在做什么…… 它手里有一根尖木棍,一个人形被钉在木棍上,还在活动挣扎,像是……活人的样子。而它好像很不满意,用手掌把那个人形往下按了按。 白华不敢呼吸,不敢出声,她以为遇上了救星,没想到是遇上了这样的…… 她看不清楚,但是还是能隐隐看得见一点,可她宁愿此时此刻更看不清楚一点!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啊! 白华看着它离自己越来越近了,它暂时还没有发现她。 怎么办?怎么办! 白华心里安抚着自己,不能慌,绝对,不能慌…… 白华眼神瞟到甬道边的墓室门,已经顾不了那么多了,死人总比怪物好多了吧! 她身影一闪,就晃到了一间墓室。 她对这些墓啊陵的构造实在不是很清楚,只隐约知道一些。 幸好只是个耳室,里面也没有什么棺材什么的可怕东西,或者说里面可能本来是有东西的,被人搬走了,所以显得空空荡荡,而且室内中央的地上还有一个新鲜的棺材印记。 其实这间耳室里也没有什么可以躲的地方,主要是没有什么遮挡物,这就比较麻烦了。 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白华蹲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只希望那个阴影不要到这间里来。她绝望地想着,逃得掉是命,逃不掉也是命。 那阴影在路过的时候往里面探头探脑,白华一阵胆寒,幸好它只是瞧瞧就走了,要不然…… 唉,白华感觉自己心脏病都要犯了。 白华确认怪物离开了,就慢慢地开始移动身体,其实她已经没有力气了,只是实在不想再在这个鬼地方待下去,要不然的话,其实她最想做的是好好休息一阵,放空一下脑袋里的恐惧。 白华深呼吸了一下,不瑟缩,好像就没有那么恐惧那么冷了。 只是她……不知道该去往哪里。 她忽然鼻酸,她现在的处境真的不是很乐观她不知道自己在哪里,也不知道该怎么样才能找到出路,更不知道,要怎么做,才能保证自己活得下去。 白华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却觉得有什么东西在扯着她的衣服。 好像有什么东西在扒拉她。 白华僵硬了身体,感觉很是不舒服,也不敢转头看。 可是那一下一下拽着她衣服的动作,让她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会是什么?会是……会是活人还是死人?还是说……是别的什么东西? 她僵硬地转头一看,是一只巨大的阴影,手里拿着一根尖木棍,目光牢牢地盯着她看。 白华惊恐地尖叫着,那是她唯一的、下意识的反应。 “啊——” 场景太恐怖,已经无处可逃。 那抹阴影,看着她退缩在角落里,眼神惊恐,低低地吼了一声,将手里沾着血的尖木棍,向白华的方向伸去…… 。 第一百零七章 死亡的世界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失去了意识。 她吓晕了。 随着意识慢慢地苏醒,她又不知身在何处。 没有墓室,没有阴影,没有尖锐的木棍,也没有被吓到半死的遭遇。仿佛刚刚经历过的惊险的一切,都只是她做的一场梦而已。 白华全身冒着冷汗,但是做梦,又怎么会做得这么真实? 她起身,小心翼翼地环顾四周,还好还好,虽然环境看着阴森,却很空荡,暂时没有看见什么恐怖的东西。 她摸索着路,摸索了一会,然后她便来到了一扇门前。 那与其说是门,不如说是陵墓牌坊。只是长得有点像门。 白华心里咯噔了一声,这不是梦吧?她这是刚出龙潭又入虎穴啊。真是不得安生了。 她精神高度紧绷着,却好像没有之前害怕了,她已经稍微缓过神来,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这里是哪里啊…… 她走到那门面前,里面一黑一白,一左一右的人蹦蹦跳跳在她跟前,就像门的守卫……就是长得太吓人了。 白华吓得往后连连退了好几步,哆嗦问道“你们二位是……” “我们是小黑和小白,欢迎来到死亡的世界!”他们整整齐齐地说着,还蹦跶着鞠了一躬,声音空灵而阴森,像小孩子一样,却又尖细,让人听了起一身鸡皮疙瘩。 白华有点绷不住了,她觉得自己快疯了。 死……死亡的世界? 她这是……死了吗? 白华不敢相信,原来早上还活着的人,这会这么快就已经不在人世了。 白华就不怕了,死都死了,那就没什么可怕的了。 她壮着胆子问了一句“您……二位,是死人还是活人啊?” 小黑小白面面相觑,一致给出了标准答案“对不起客人,我们忘记了。” 白华…… 忘记了,这可真的是…… 白华也不知道说什么,本来就还紧张,这会气氛更是凝固。 死……死亡的世界? 里面全都是死人吗,和她一样,都已经死了? 她想想,这一生,是何其短暂又是何其漫长的岁月啊。 漫长,是这一场人生旅行,她比普通人多活了万倍,时间长到她很多没有刻意去记住的事情已经记不得了。 短暂,又是多么短暂啊,短暂到她还没来得及和甘酒共度余生,短到她还没有还甫绝泪人情,短到她还没有找到百里九,问明一切缘由…… 可是无论长短,无论事情做没做完,似乎都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了。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从生,到死。 白华叹了口气。 “我觉得,我来早了。”白华苦笑一声,“我实在是没想到会来这么早,会这样就来了。” 小黑小白点了点头“每个来到这里的人,都这么说。” 白华…… 白华继续说道“那我还能回去吗?” 小黑小白异口同声”不可以哦!” 白华觉得这两个人说话总带着亢奋,如果不是声音的影响,就像在迎什么喜事一样。 “好吧。”白华放弃抵抗,“那么,能同我说一说这个死亡的世界,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可以吧?” 小黑小白很是热情道“可以么呢,我亲爱的客人!” 白华心道,我真的是不想来做客啊啊啊。 小黑小白一雌一雄的声音就开始解释了“是这样的,客人,我们这里包吃包住还包工作。” 白华觉得新奇了“包工作?有什么工作?” 小黑小白“孟婆每年一聘,巡逻员三年一聘,像我们这样的解说员六年一聘。” 白华点点头,聊得来了兴趣,反正人都死了。 “那,为什么你们来当解说员啊?”白华问。 小黑小白指了指自己脸上两坨殷红色的圆圆的腮红,说道“因为我们是所有应聘者里长得最喜庆的!客人看了不会被吓晕,显得我们死亡世界很有待客之道!” 喜……庆……吗? 白华严重怀疑他们是在开玩笑。 如果他们这还算喜庆的话,那里面的人岂不是一个长得比一个吓人? 白华吞了吞口水,强行忍住脑子里杂乱的想象。 “客人,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白华想了想,对孟婆比较感兴趣“孟婆熬的汤真的能让人忘记一切吗?” 小黑小白““嗯嗯,是的!” “那如果不愿意喝呢,强行灌吗?” 小黑小白噗嗤笑了“不会这么暴力的哦!实在不行孟婆会揭下面纱,一般都会被吓晕的,不需要担心不喝呢!” 白华傻眼了,这孟婆长得是得有多吓人哪才会这么把人吓晕?所以说,平时还需要戴着面纱才…… 白华想着想着,觉得分外可怖。 小黑小白一路走着,渐渐地,白华眼前出现了这个死亡世界的轮廓。 要用什么词来形容呢?雄伟?壮阔?宏大? 白华摇了摇头,不不不,不够,还不够。似乎没有什么形容词能够囊括她所见到的景象,似乎也没有什么有力的笔锋能够将这景象绘书于笔下。 这个死亡的世界,从她这个角度看,她就像站在一座十分高峻的宫殿上,还得是有个百十来层的那种,是那样的高耸,往下俯瞰的感觉,是如此震撼。 小小的人们,在一片广阔的土地上,正片土地都泛着十分黯淡的光亮,就像黑夜里星星一点的样子,且并不如同星星一样明亮。土地的四周是无边无际的黑暗,黑暗与土地融合的界限,是如此让人难以捉摸。也许那片黑暗里,也属于那死亡的世界…… 白华深深震撼雨眼前的世界,它是那么的不同。 没有山环水绕,光秃秃的山头,干涸裂开的河床。所有的一切建筑都是暗色的,却没有那么冰冷的色调,就像是,给死者最后的遗憾画上句号,给与他们最后一遭慰藉。 白华心中感慨,没想到还能见到如是场景。 “下面由我们带您逛一逛我们的世界。”他们说道,“然后准备七日之后排队等候在奈何边吧。” 白华点了点头,跟着一蹦一跳的小黑和小白走。 而现在,她已经坦然了。 。 第一百零八章 酒楼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客官,买点胭脂吗?”白华被带到热闹的街市,一个矮矮胖胖看不出性别的人,突然跳出来,手里拿着一盒色彩艳丽的胭脂。 白华一想到小黑小白那脸上那一圈腮红,实在是觉得…… 算了吧。 白华赶忙摆摆手,表示自己不需要。 白华转了一圈,发现这些人除了个别长相特别之外,也没有想象中那么可怕。 她想大概这里和人间街市的区别就是,一个是带着烟火气息,一个是带着阴冷气息。 但是,虽然阴冷了些,这些人却没什么恶意。 小黑小白的解说都很到位,白华对这个死亡的世界,逐渐能够接受一点了。虽然,她也是真的不想也不甘愿就这么死了。 在另一边,杜卓等人已经狼狈地上了岸。幸好他们站得稳当,拖得时间久一些,被救上来了。而最早掉下去的那批人,全数没有一个被救上来了。 小皇帝经历了这一场,委实被惊吓到了,再也不敢多做停留。 杜卓扶着长公主匆匆离去,回眸看了一眼湖里,眸子里有一丝情绪沉了下去。但是对于他来说,这些都不是最重要的。如今他认为最重要的是,安抚好受惊的皇上和长公主。 长公主已经又转变成了那个温和的长公主,回到皇宫才想起来什么似的,对杜卓说“你未过门的妻子呢?她不会……” 杜卓眼睫耷拉,眼皮半遮掩着瞳孔,微乎其微、几不可见地点了点头“她没被救上来,恐怕凶多吉少。” 长公主感到很惋惜,也不知道该不该说点什么安慰他。但是看起来,杜卓似乎也并没有很难过的样子。 忽然,杜卓说道“殿下也不必再演了。你我都在暗中调查这个女子,怀疑这个女子的目的不单纯不是吗?” 温和的长公主眼神立马犀利了起来“原来你也是为了……” “是,”杜卓承认了,“我发现她一直对宋倦大祭司有所企图,故而把她拴着。只是还没有查出点什么来……” 长公主不急不缓道“原来是这样。本宫道你怎么娶一个不明不白的女子呢,还在皇帝耳边吹了不少风。” “长公主殿下,为何调查她?”杜卓没有继续她的话,而是问了这句。 长公主意味不明地瞅了他一眼,眼尾似乎上挑得更加厉害了。 “本宫便也不瞒你了。你方知晓,先帝驾崩,朝堂那些蝇营狗苟、结党营私的,不在少数。尤其是小皇帝刚刚上位没几年,根基不稳当,年岁又小,那些个老奸巨猾的,没少做文章。”长公主说道,“容倦这些年也没少做小动作。这女子奔着容倦来,我不放心。” 杜卓点了点头“可她恐怕这次不能幸免于难。” 长公主静静看着他,说道“难为你了。” 杜卓心下一惊“何意?” 长公主弯了弯笑眼,里面是数不清的讥凉“你说是何意,便是何意。” 不过转瞬间的工夫,长公主又变了脸色“我怎么在这?皇帝呢?你那未过门的妻子呢?” 杜卓却是松了口气。 白华在街市逛了许久,逛着逛着便饿了,心中不禁想道怎么,灵魂也是会饿的吗?灵魂饿了,要吃什么呢? 小黑小白发现她的肚皮在咕咕叫了,僵硬的脸庞勾勒出一抹微笑来“客人饿了?” 白华点点头。 他们指了一家酒楼,说道“这是我们世界最有名的酒楼,是世界之主开的呢。” 白华惊讶道“世界之主?那是什么人物?” 小黑小白两厢对望,好像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失言了,没有再说下去,绕过了这个话题。 这却使得白华更加好奇了。只是不管它怎么旁敲侧击,小黑和小白都把牙关咬得紧紧的,怎么也不肯吐露半个字,并且还劝说白华不要管这个事情。 白华心里虽然好奇,但是却也只能硬生生憋住。 白华进了酒楼,刚进去就觉得,这仿佛不是酒楼,而是有一种诡谲却热闹,氛围妖异却不失体面的感觉。这种冲突矛盾又相互融合的冲撞感,也是新鲜。 这个酒楼应该是有种魔力的。有种说不上来的,容易蛊惑人心的力量。 小黑小白看她进入了,就在门槛外面停下了脚步,他们最后鞠了一躬说道“祝您玩得愉快!我们的引路就到这里了!” 小黑小白话罢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徒留白华一人周旋在阔大的酒楼之中。 酒楼里的一处开阔之处,还揽了一处台子,像是戏台。看来这世界之主也是个爱热闹的。 白华随意找了一处坐下,她想安静一会儿,不太想被太多人看到,就择了一个偏僻点儿的、靠着屏风的地儿坐下了。 小厮很快来到她面前,她抬眼一看,不知道为什么,总是分辨不出小厮的脸,或者说,这里的小厮长得是一模一样。 白华见怪不怪了,都那么奇怪了,还有什么可以觉得不奇怪的么。奇怪着,奇怪着,也就都不奇怪了。 白华点菜,却是要什么没什么,最后白华有点烦了“你们这酒楼到底有什么啊?” 小厮挠了挠头,竟是说了一句“抱歉,客官,我也不知道今天酒楼到底有什么菜。” 白华给整笑了“大哥,您这做小二的您居然不知道自己所在的酒楼,有什么菜?” 小厮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白华又气又笑,也不知道说什么,只听屏风那边传来了一声轻笑。 如此,吸引了白华的视线。 屏风那边,影影绰绰映出了一个人的影子。看身形,应该是一名美人。 “莫要这么盯着我,我丑得无法形容,最是自卑,还请姑娘莫要给我招惹来什么注意。”是男子的声音,那声音圆圆润润的,还挺好听。 白华笑了笑,缓和了一下气氛。 屏风那边的人便说道“姑娘可是新人吧,怕是有许多东西不知道。我便与姑娘细细说一说。” 白华一听,来了精神“您请说。” 。 第一百零九章 世界之主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屏风那边的人清了清嗓子,这是要长篇大论的节奏。 又不知为何,他忽然又沉默了一下,才开口“我还是长话短说吧。” 白华应和了一声,他便说道“这座酒楼是世界之主开的,所以人气太旺盛,这也有烦恼,世界之主开了酒楼之后,别的人也不敢跟他抢生意,久而久之,这酒楼是不多的。最多你可见几家餐馆。” “因为每次来吃饭看戏的人太多了,所以呢,点的菜类别也太多,厨师吃不消受。考虑到健康问题,世界之主便只得下令,每日供应不一样的菜。” 白华算是听懂了,又问道“那不对啊,那这小厮为何还不知道今日是什么菜?” 那人道“因为每日的菜都是由世界之主定的单子,他没给出来,小厮自然也不知道。” 白华恍然大悟、一脸“原来如此”。 她心中想道,这世界之主就是不一样,如此任性。她看了看,这么多人齐聚一堂,桌上竟都是空空如也,好端端的酒楼,愣是在这种情况下,变成了聊天室。 白华摇了摇头,再次感叹这世界之主太过任性。 这些人聚在这里,倒真全是等得起,图一乐呵,也不是真的饥饿不已。 可是她是真的饿啊。白华看着自己的肚腩,它已经很瘪了。 她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屏风那边的人没有动静了。 她看向小厮“那你不知道还让我点菜?这不是白瞎吗?” 那小厮又挠了挠头,一脸憨厚“对不起,我我我习惯了,每天都这样,就习惯了。一时间。我就把这茬给忘了。” 白华无语,也不好说什么,摆摆手,小厮便离开了。白华这才趴在桌子上,开始像一摊烂泥一样,还是一摊饿得不行的烂泥。 她揉了揉肚子,原来人死了还能饿,那应该不会饿死了吧,要不然岂不是雪上加霜,死得透透的了? 屏风那边的人忽然又说话了“姑娘,你是怎么死的?” 白华“啊”了一声,看了他一。 那人着急道“你别误会啊姑娘,在我们这里,问一个怎么死的,就跟问你吃饭了没一样寻常。” 可是白华觉得有点不礼貌。这样问真的好吗? 白华全然不知道,此时此刻,那人分明是在坑她、忽悠她。这是他在这儿待了千八百年来,最常见的活动,并且,他往往还乐此不疲。 白华想了一下,其实她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死的,就很奇怪,当时她已经吓晕了,失去知觉了。 于是她实话实说“不知道。”她想了想,如果在这里,问这个是算礼貌问候的话她最好也要问一个才比较合适吧。 白华于是也问道“那你呢?” 那人的影子捏了捏下巴,像是在思考,说道“……我也忘了。我去世得太久了。” 白华…… 敢情这还是个有辈分的人。 “你不去入因果?”白华实在好奇。 “哎,没办法,我不喝汤,孟婆长得没我丑,往往被吓晕的是他们。我能怎么办嘛。”那人摊手,表示很无奈。 她抽搐着嘴角,这人是得长得多丑,才能做到如此地步?不敢想象。 “为什么不喝汤?”白华心直口快就说了出来。 说完了,她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应该问这些,可根据死亡的世界的问候方式,也不知这是戳人家的痛处还是正常的话日常。 那人转了转茶杯,说“不想喝,就不喝了呗。” 白华约摸着他有些心事不愿意说,此乃人之常情,是她说话太过界。 “我先失陪了。”屏风那人走了出去,留下了远远的背影。 白华叹了口气,好不容易找个聊得来的,还走了,这漫长的饥饿的时间,她要怎么挨过去啊? “世界之主到!” 一听这话,白华瞬间不蔫吧了。这意味着,她也不必等太久了。 她也倒真想看看,这让小黑小白不愿意多说的世界之主,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只见酒楼里一片震惊,戏台上竟是突然出现了两幕淡淡烟紫色的帷帐。 那帷帐后面亮起了一盏灯,一个人影,隐隐约约地隐在后面。看姿势,应该是躺着。 白华觉得这人真是把戏台当床了。 世界之主手中一把折扇,轻轻挑开了轻纱帷帐,露出了半张惊世容颜。 只消一眼,便教人难以忘怀。 也只消一眼,那眼皮慵慵懒懒微微抬起的模样,便是妩媚又勾魂。 这男人,好看得让许多姑娘们都自惭形秽,瞬间黯淡。 也难怪会有这么多人,聚集在这里,也不着急地等待着。 等待着,哪怕是看一眼,那都是教人脸红心跳,此生无憾的架势。 白华看着那露出的半张脸,体会到了什么叫做惊为天人,也知晓了什么叫做有颜任性。 但是对于她来说最重要的是。她终于快要开饭了。 世界之主只露出了半张脸,故意的似的,也只露出半张脸。 “拿纸来。”他轻轻启唇,那声音更是魅惑难当。 他在帷帐后面,半躺着,一手撑着头,一手执着笔,轻沾点墨,在一张宣纸上洋洋洒洒地写下了今日的菜谱。 那字写得行云流水,看得人痛快至极。 这张菜谱便被挂在酒楼里,供人观看。 世界之主正笑着,看着这欢欣热闹的一切。 白华是顾不上那么多,只是知道自己再不吃饭,恐怕真就要又饿死一遍了。 她叫来小厮,说道“可以点菜了吧?” 小厮连连点头“可以了可以了。” 白华远远瞅着那巨大的菜单,有些无语,这么繁华的酒楼,菜怎么这么家常? “来一份……嗯……照烧鸡腿和青椒土豆丝。” 小厮记了下来。 正是热闹的时候,旁边的桌子突然被掀了,吓得白华一个激灵。 “有人闹事?” 远远地传来世界之主的这声,却偏偏比方才的话更带有侵略性和穿透力,一丝丝寒凉的凌厉感犹如笔墨在纸上力透纸背。 白华听到这一声,仿佛有种威压,把她压得想要下跪。 。 第一百一十章 戾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水镜国皇宫内,甘酒负手站立,凝望着远方,身体直立,却全身冷得厉害。 已经多少天了?他还没有找到白华。 派出去一批又一批的人,每回来一批他都是由期待到失望,这一切,无尽都在无限重复着。 这期间,有些大臣妄图把自己的什么亲戚,女儿往甘酒后宫里塞,意图生米煮成熟饭的更有其人。甘酒利落地斩断他们所有念想。没有人比他心里更着急,也没有人比他更烦躁。 这些日子,他感觉自己脖颈上戴着的玉葫芦在微微发烫,又好像只是幻觉一样,转瞬即逝。 “皇上!”那是他派出的一队人,又回来了。 甘酒赶紧上前去问“怎么样了?” 那人欲言又止,好像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十分难以启齿的模样。 “我们这一队拿着皇后的画像四处寻找,今日碰巧遇上了一个来自曜起国的酒商,说什么这画上的,是他们曜起国的杜夫人。” 那人话没有说完,看见甘酒脸色一分一分难看下去,赶忙住了口。 甘酒脸色铁青,本也不是和颜悦色的人。只是此番,更显冷酷。 “杜……夫人?”甘酒知道这曜起国的杜公子是什么人了,他冷声笑了笑,喃喃自语道“呵,他怎么敢讲。” 甘酒手指摩挲着崭新的衣袍一角,眉眼玩味。 他相信白华不会嫁给杜卓,但是,他不信杜卓不会对白华怎么样。 “可有打听到,皇后身在何处啊?”甘酒问道,心里已经盘算起怎么去找杜卓讨个说法。 那人忽然腿一软,说道“皇上……他说……他说皇后娘娘发生了一场意外,生死未卜,杜公子悲痛欲绝,到处张贴画像寻找皇后娘娘,若不是如此,他也不会一眼就认出来那杜夫人是咱们皇后娘娘啊……” 这话出口,甘酒已经僵在了原地,他忽然觉得自己是不是听不懂人话了,僵着嘴角,说道“什么……什么意外,怎么可能……生死未卜?” 那人沉默,只是跪在那里动也不敢动。 甘酒眼眶红了一圈,有些站立不稳。 白华打了个喷嚏,怀疑自己是不是感冒了。 但是,灵魂……应该不会感冒的吧? 身旁那桌的彪形大汉,就是掀了桌子的那位,此刻喘着粗气,一副怒气冲天的样子,那蹦出来的杀意,让白华觉得,要是给他把刀,他就应该会直接拿它杀人了。 刚才动静太大,世界之主也发了声,登时酒楼内一片鸦雀无声。 大家伙大眼瞪小眼的,还有人好奇凑接下来会有什么事的热闹。 原来那人喝了点酒,那桌人看他身形都以为他酒量很牛,就开玩笑激了他一下谁知道他被这么一激,脸红脖子粗,三两口下肚了一大碗酒。结果,这人就是个一杯倒的酒量,这会儿喝高了,撒着酒疯。 他力气大得跟牛一样,还准备去掀旁边的桌子,没人敢拦。 世界之主皱了皱两蹙秀眉,意识到他怕是失控了。 一阵风来,他挑帷帐飞了过来,白华这才看清楚他的全貌。 他身高颀长,肤若凝脂白瓷,五官精准而标志地长在了审美点上。偏偏一举一动中都带着媚意,却又媚而不妖。一身的宽宽松松紫灰色衣裳,朴素至极却被他穿得格外不凡。 好多人的眼睛都看直了,还有人吞口水,白华也甚是惊叹,这人真是,怎么长的。 世界之主还未开口再说点什么,一双手忽然揽了上来。 “柳腰儿……真细……” 他带着一脸的腾腾杀气,望着腰上那双手。 偏偏,他最近身体不适,火气特别大。 众人都惊了,这是谁啊,死亡世界之主啊,这人就是撒酒疯,居然能有这样的胆子,竟然对世界之主耍流氓??? 嘶—— 众人忽然倒抽了一口凉气—— 只见世界之主折扇一甩,也不知暗含了怎样的力量,在扇面接触到那双手的一瞬间,溅上了鲜血。 而那双手已经无力地脱落,掉落在了地上。 “啊啊啊——” 杀猪一般的叫声从撒酒疯的那人口中叫出来。 世界之主带着俯视视角,一手扇面朝他飞去,一时间,血液飞溅,而地上那些残物,都已经没眼看了。 所有人,惊吓哗然之下,都连连捂面,或是别过头去,不忍再看。 世界之主撕了扇子,一言不发,摔在那些残物上,转身离开。 赶紧有人来收拾,而大伙早就被他的凶残给惊呆了。 殊不知世界之主已经冒了虚汗,随之而来的,还有心脏里不肯停歇的,要裂开的痛苦。 他才有了一点点清醒。 多久,没有这样过了? 白华腹中已经翻江倒海,说什么他都不可能再在这家酒楼里待着吃饭了。 这个世界之主也太可怕了,长了一张绝世的脸,却做着最残暴的事。 白华见过手段狠辣的人也不在少数,只是亲眼看到这样的场景还是很不适。 原来在死亡的世界里,死亡了,灵魂也可以死亡。 世界之主匆匆离去,回到自己偌大的宫殿。 他坐在这个位子上,已经好多年了吧。 也记不清,当初是怎么坐上来的了。 他用手一下下地按压着太阳穴,每一次杀人见血,他的心脏都会痛得要死,真是见了鬼了。 偏偏心中的杀念这些年还不知为何,竟然越来越重。重到,他的身体已经下意识地忍不住了,他的身体,在渴求那种感觉,又惧畏着扯裂自己心脏一般的疼痛。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世界之主记不起来了,他连自己的名字,都没有印象。 他应该喝过孟婆汤。 世界之主想了想,决定去一趟奈何。 孟婆见到他并不惊讶。 她沉哑的嗓音飘飘然传来“世界之主,你来啦。” 世界之主从未与人过多熟稔。他始终是孤单的,寂寥地掌管着这里的秩序。 “我需要想起一些东西。”世界之主说道。 孟婆摇了摇头,脸上的面纱珠帘晃荡到了一起,发出清脆的声响。 “孟婆只管教人忘,不管教人记。”孟婆平淡地回答。 世界之主想着,也是自己忘记了这茬事。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撕心裂肺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世界之主无果而返,在欲转身离开的时候,又问了孟婆一句“我是什么时候喝汤的?” 孟婆思索了一会,说道“大概,有百年了罢。” 她的声音阴森而沧桑。孟婆当差不限年数,只要自己的执念没了,肯喝汤了,就可以走了。这位孟婆也不知道有什么想不开的,竟然有百年心甘情愿未肯离去,资历已然这么老了。 百年了。 世界之主耸了耸肩,放轻松,原来他都这么老了。 罢了。 白华来死亡的世界有一段时间了,转瞬间,七日已过,她需要去奈何排队了。 真是好长的队啊,足足排了有百米远,想当年,他们那儿最好吃、生意最红火的烧饼馆子,都没有这么多人排队。 白华觉得这时间安排的不太合理啊,感觉都积在一起了。不过,大概也是因为,灵魂其实没有吃饭休息的必要吧。 但是白华就是觉得挺累的,可能因为她的灵魂来这来得比较迟? 她管不了那么多了,想到那烧饼……唉,又饿了。 前面的人很安静,少有暴躁的,可能是因为都知道自己要入因果中去了,也没必要再折腾什么了。白华也是一样,连话都懒得说。 她叹了口气。 这一生啊,就这么过来了。 这一生啊,就这么稀里糊涂得没了。 算不上惋惜,说不上遗憾,只是有点空落落的,因为有太多的事情还没有完成呢。 为什么,凭什么……就这样结束了呢。 白华不甘心。她想,要不然逃跑吧,不去入因果了,就待在这里,做一缕孤魂,散便是散了,不散,便一直这样吧。 她甚至,妄图逃回人间。 有可能吗? 她静静地想着,前面的队伍,又短了一点了。 桥上有越来越多的人过去,从这头到那头,原来已经是两辈子的事了。 谁不感慨呢? 甚至于白华,能清清楚楚得看到,所有人在过桥的时候,都或轻或重地叹了口气。 那一口气中包含着怎么样的含义,什么样的情绪,都是能料到的。 白华四处望了望,在后面发现了一抹眼熟的衣角。 果然…… 她歪了歪头,和她心中猜测的答案一样,是世界之主。 只是,他为什么会在这里呢? 她慢慢看清他的神情,似乎是带着一丝迷惘的,还有什么别的东西,反正她是看不出来了。 白华正观察着,成功地,他向她投来了温度微凉的目光。 白华一时间有些害怕,联想到他在酒楼用扇面杀人的狠厉劲儿,白华是打心眼里有些惧畏。她就怕他一不高兴,拿把扇子把自己也给撕了。尤其是……他的目光真的没有友好的意思。 但她不知道的是,世界之主只是单纯的不知道她看自己干什么。他目光里也没有什么别的含义,纯粹是因为……半瞎。 谁能想到生得一副姣好容颜的这个男人,有些这么一双勾人的眼睛的男人,竟然……看不清远的东西。 白华继续排着一边疑惑着,这个世界之主究竟来凑什么热闹?难道是想去入因果,要撒手不管这个世界了? 某位世界之主正是这么个想法,他既然记不得,那又何苦非要想起,既然不想孤零零地待在这里,一个人看着周围的人不停变换,那他不如离去。 再放不下的执念,能有多放不下呢?更何况,他已经把什么东西都忘记了,虽然内心深处隐隐在告诉他,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完。 但是记不得了,说再多有什么用呢。 白华不再看他,她觉得很无聊,也没有释然的感觉。她是真的想回去,想看一看甘酒,想再尝尝冰糖葫芦和青梅糕。 想得快发疯了。 桥上有人死活不肯过去,汤也没法灌进去,孟婆叹了口气,似是无法了,便揭开了面纱。 不揭开便罢了,揭开直接吓晕了后面一片好奇的群众。 白华一脸茫然地看着眼前一条长龙一个个倒了下去,赶紧低下头,幸好她没看。 这孟婆脸吓人是必然的,但是看一眼就能把人吓到这样的地步,似乎也不太现实。白华觉得最合理的解释大概就是,孟婆有一种特殊的本领,一种特别的魔力,让人晕厥。 好奇心害死猫,面前的人墙一顺溜地倒下去了。于是白华成了下一个要过桥的人。 孟婆早已收拾好自己的面纱,重新戴了回去。 白华被她叫过去,其实心里还有点紧张。 “喝了汤,忘却前尘往事,安心奔赴下辈子去吧。”她颤颤巍巍地端给白华一碗透明的液体,看上去和水没什么两样,就是比普通的水看上去更粘稠一点。 这孟婆的声音真是不好听,像刮痧一样。白华在心里吐槽着,端起了孟婆汤,有点犹豫。 喝,还是不喝? 白华心里清楚自己有多舍不得人间,也很明白,一旦喝下,就再也没有挽回的余地了。 白华若有所思,定定地低头望着那碗汤,想着想着,头几乎都要低进碗里了。 见她犹豫,世界之主上前来了。 “我先来吧。”世界之主接过那碗汤,孟婆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又在嘴边给吞下去了。 世界之主把碗端到半空中,看着孟婆道“你想说点什么?” 孟婆咬了咬嘴唇,又摇了摇头“孟婆管不着您,您想干什么,便干什么吧。” 世界之主望着远方有点愣神。他是有点舍不得,舍不得这个在他看来无比荒凉孤寂的世界。 他感叹了一句,一口喝下了汤。 汤汁有些洒了下来,有些挂在他的衣服上勾了勾,又掉了下去。 他酣畅淋漓地喝完,闭上了眼睛,等待药效。 忽然之间,他心口一阵一阵的疼痛,他开始脸红脖子粗,就像被什么扼住了喉咙一样。 他有些艰难地半蹲下来,整个人看上去都不大好。 他已经疼到抽搐了。 到底……怎么回事?? 事情没能忘记,心脏却开始疼,开始变得撕心裂肺。 好疼! 杀欲忽然涌了上来,他两眼通红,仿佛有什么桎梏,被硬生生挣开了。 。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主墓室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呼,呼——” 世界之主双眼通红,因为疼痛而半跪在地上的身躯,已经慢慢站立起来。他一只手掌捂着一双眼睛,表情渐渐不再狰狞,变得冷冻起来。 一边的孟婆处变不惊,唯有风吹得她的面纱轻轻颤抖。 白华站在那里,是动也不敢动。 这里发生的变端,她不清楚如何去处理,但是,如果场面失控,她知道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离远一点儿。”孟婆突然开口,手里的碗分解成了一块一块,又瞬间拼合成了一柄剑戟。 白华知道她是在说自己,往后退了退。 世界之主眼中的红色没有褪下去,整个人看起来木讷却危险。 他口中喃喃自语“杀……” “杀……” “杀!” 在说到第三个杀字的时候,他眼神瞬间一凛,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白华忽然觉得自己头顶的天空好像微微一缩,开始扭曲了一般。 白华心下骇然,世界之主已经迅速掐住了她那盈盈一握的雪白脖颈。 白华愣是被他提了起来,她有点受不了,感觉两处要被分家了一样,所有的害怕、恐惧、疼痛纷纷涌上来,整个人都处于不清醒的状态,再这样掐下去,她就快要晕厥了。 “不……不……”白华艰难地在手里腾出了一点火焰,那火焰的颜色与他眸子里的杀念似要融为一体,那股子,相称起来,十分妖艳。 未尽孤火……会对他有用吗? 世界之主的力量她见识过,白华甚至不一定能有逃脱的把握。 可……顾不了了。 未尽孤火燃到他的手上,六识不清楚的他,丝毫没有察觉,只是吃痛放开了手。 白华终于被放了下来,她的脖颈已经被掐出了青紫的印痕,她活动了自己的喉咙几下,才勉强喘上气来。 她死死望着木讷着的世界之主,又朝她过来,而他似乎除了感受到疼痛之外,未尽孤火竟然未能伤害他分毫,这就是最为可怕的地方了。 她要就这样认命了吗? 不,不能,如果连灵魂也被杀死,她恐怕连投胎都没有办法投胎了吧,那么下辈子,下下辈子,以后的以后,她都再也见不到人世间了。 不……是再也没有下辈子了。 白华的瞳孔微微放大,眼前人的身影闷重而清晰。 完了! 白华猛地闭上眼。 忽然,一阵风来,孟婆的剑戟直挺挺地插入世界之主的身体里。 而这时,她也看见了孟婆那被风吹起一角的面纱下的那一张脸…… 白华惊讶,那下面,原来…… 沉眠的前兆来了,白华果然也撑不住,和那些已经昏厥过去的过桥人一样,睡得死死的。 孟婆冷冷地看了世界之主倒下的身影和白华的身体,微微抿了抿唇,叹息声渐远。 白华再次苏醒,她祈祷不要再换个什么场景了,她已经受不了这样下去了。如果再这样下去,她怕不是要精神崩溃了。 白华深深吸了口气,睁开了眼睛。 她睁开眼睛,一眼就看到了孟婆。 那熟悉的白纱,那沉默的人。 孟婆一如既往的冷静,白华不知道为什么,并不是很惧畏这位孟婆。 在晕倒前,她看到孟婆的脸,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说吓人了,因为,那张脸是恐惧,是他们每个人所怕的恐惧本身。 白华沉默了,低低问道“世界之主呢?你竟然能杀了他?” 孟婆轻轻揭开了面纱,白华赶紧闭上眼,她这才刚刚醒怎么能再睡过去呢? 然而,她听到了一声沉哑却带着莫名魔力的声音“睁开眼睛。” 白华就像被蛊惑了一样,完全按照她所说的做了。她竟然听她的话,不受控制一般,重新看她。 那面纱已经被揭开,露出了一张人脸,那是和刚才完全不同的脸。 不再是恐惧,而是一张实打实的,男人容颜。 还挺俊俏。 白华无论如何也没有料到,这雌雄难辨的声音的主人,竟然是个俊俏的男人。孟婆,竟然是个男的。 逗呢? 白华完全被这一幕吸引住了,很久忘了挪开自己惊讶的眼睛。 孟婆嘶哑地笑了一声。 白华才想起来把自己的眼神收回去了。要知道,这实在是不怎么礼貌的举动。 “你……” “嘘……”孟婆突然开口,笑意盈盈,“看看,你在什么地方。” 白华闻声环顾四周,这一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她竟然身处在一间偌大的墓室。 她冷汗立时就下来了,这是什么意思? 白华僵硬地看着微笑的孟婆,只觉得很诡异了现在。 “别怕。”孟婆安抚道。 怎么能不怕?白华只觉得自己真的快要被吓死了。 刚刚她还在死亡的世界,怎么现在就好像回来到之前的墓里了?只不过,好像她所在的不是之前的耳室。她所在的,是主墓室! 白华打了个寒战,她只一转眼,就发现自己身边还有一个黑色的阴影,拿着一根又尖又长的木棍,静静地看着自己,那么近! 白华一口气没上来,又晕了。 孟婆…… 阴影…… 孟婆无奈地叹息“你看,你又把人家吓到了。” 阴影挠了挠他那本就不茂密的头发,憨厚笑了笑“我不是故意的。” 孟婆摇了摇头“算了,等她醒来再说吧。” 阴影忙不迭地点了点头。 白华再醒来,这一次,这一次别再……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还是……那个阴影。 白华…… 现在她装晕还来得及吗? 说实话,她被吓到两次,现时已经没那么怕了,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好吧,其实是刚看吓人,再看还是吓人,然后她慢慢免疫了。 阴影朝着她龇牙咧嘴,莫名有点……憨厚? 白华被自己的这段形容给吓到了,这玩意还憨厚?没吓死她就算了。 孟婆操着手,静静地说”你要来看看世界之主吗?” 白华有些疑惑,甚至怀疑自己没醒过来,这是什么情况她不是应该在死亡的世界吗?难道……她回来了?可是,孟婆和世界之主也跟着来了?也不对啊。 不管了,眼见为实。 。 第一百一十三章 质问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被孟婆带到主墓室中央的一具棺材那里,棺材盖还好好盖着。 白华偷偷觑了一眼,确定这孟婆不是飘的。 她看见孟婆带自己来到棺材前惊讶了一下,这…… “节哀。”白华一脸惋惜地看着孟婆,心道这孟婆应该是这世界之主的亲戚,这会世界之主没了,他应该是非常的伤心。 孟婆失笑“你打开棺材盖。” 白华缩了缩手“不……不好吧。”闯进墓室扰了人家的安宁也就算了,竟然还要起棺? 孟婆端庄微笑着,朝她努了努嘴。 白华?? 白华小心翼翼道“您认真的啊?” 孟婆点了点头。心里想着,怎么搞得自己跟劫匪一样蛮横似的? 他有这么恐怖吗? 白华吞了口水,她小心地碰了碰棺材盖,发现这棺材盖竟然是可以活动的,没有封死的。 白华疑惑着,一鼓作气,把棺材盖一下推开了大半。 随之而来的,是她的惊讶。 她看到了这具棺材里还有一具冰棺,难怪了,难怪这具棺材看起来比一般的棺材尺寸要大一些,原来是棺材中还有棺材…… 冰棺里的,是世界之主的身体,他就像睡着了一样安详。 唉,果然还是死了。 白华看着孟婆,叹了口气“唉,我知道你可能和世界之主原来关系不错,挺为他惋惜的还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是,人死不可复生。” 她的表情太过认真。 孟婆强忍着想笑的冲动。 他摇了摇头,看了一眼世界之主的身体。 有点好玩……你这次,又瞎造出了个什么? 曜起国这边,长公主听说了白华下落不明的事情,找来杜卓“听说你的未过门的妻子,找不到了?” 杜卓一眼看出她是哪个长公主,扶额道“……是下落不明。” 长公主翘起了腿,今天她化的红唇似乎比之前更浓烈了一些。 “虽然本宫对这个无名侍女哪方面都不喜欢,但是你既然这么喜欢,本宫一定尽力帮忙,帮你找她的下落。”长公主认真地说。而她完全不知道的是…… 此前,另一个长公主出现,已经跟杜卓说了这事,她更不知,那位长公主已经答应帮助杜卓寻找白华。 但他们的说辞是…… 这女子但凡有一丝生气,对于他们来说都不是好事。如果她还活着,那么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必须要找到才是。 而到处张贴告示的行为,看似是杜卓爱得深,实则是一种搜寻的掩饰罢了。 这深宫之中,有什么是真的呢? 也许看似温柔的人,实则迂回,背里是深不见底的……刀子。 而也许未见过几面,或者初见就觉得不那么喜欢的人,实则直爽,反而有时候,却可以仗义一回。 只不过,如今的白华没有办法知道了。 长公主有两个人格,一个是久居深宫,看透很多事情之后,形成的本来人格,还有一个,是心底那唯一的一点对于逃脱宫廷的渴望,对于自由言行的渴盼。 而那便是,她的第二人格。 她的第二人格和主人格会交替出现,但是第二人格,是没有主人格的记忆的。 杜卓和皇宫里的其他人都已经习惯了。 正在这时,忽然有人简单粗暴地闯进来了。 动用隐格把自己直接置换进来的甘酒此刻怒气值达到了极点,脸色阴沉到极点。 杜卓甚至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已经被甘酒狠狠摁住。 “你最好好好告诉我,白华到底在哪、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告诉我!否则,我告诉你,我一定把你给拆了!”他语气很激动,话说得也很快,杜卓懵了一阵。 长公主就像被忽视了一样有点恼火“你是何人?竟然敢公然闯进来,在本宫面前,对杜卓动手?!” 甘酒瞪了她一眼,眼神可怕而凶猛,有种给人要把人生吞活剥了的感觉。 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气势,比起长公主更盛。 长公主被他看得发毛,忽然眸光一变,整个人看起来都缓和了不少。 “这……这是何情况?这位侠士,怎么,杜公子可是哪里惹到你了?” 长公主看出了他不是个好惹的人物,这样说道。 最重要的,是先把人冷静下来再说。 但是显然,甘酒已经冷静不下来了,他身体里的每一寸悲哀都燃烧成了怒火。 最后一面啊,最后一面!也许,也许就因为他不知道的事,他甚至都可能再也见不到白华最后一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如果是这样…… 他要怎么原谅自己啊,他要……他还要怎么好好活下去…… 甘酒死死摁着杜卓,杜卓的脸已经红得不能再红了,脸上爆出的青筋分外明显。 “说!到底怎么回事!孤的皇后,到底在哪里!” 杜卓被掐得很重,其实根本从声腔里发不出声音来。 甚至……此时的他,竟然完全处于被压制的状态。 长公主被他的架势吓到了,赶忙来劝“这……少侠莫要激动……等等你自称为孤,皇后?什么皇后?!” 这人的身份是……? 长公主凝眸,恒朱国如今的皇帝,她拜访恒朱国的时候见过,不长这样。至于雾虚国的皇帝,都是有了一男一女孩子都可生儿育女的年纪了,更不可能长成这般年轻俊朗了。 她一番思索下来,已经知道来人是谁了。 她没见过水镜国的皇帝,但是,她听闻这位皇帝生得惊为天人,还不设后宫,只娶了一位貌若天仙的皇后,两人伉俪情深,十分恩爱,是为美谈。 曜起国因曾和水镜国站在对立面,关系并不算好,但是,长公主实在想不起来,究竟何时,他们招惹了这位皇帝的妻子。 “这……您是水镜国的皇上吧,有失远迎。只是,这其中是否有什么误会,我们都未曾见过皇后,怎么可能会知道您的皇后去哪里了呢。”长公主冷静地说道。 甘酒冷笑了一声“那就要问问你了杜卓,杜夫人,嗯?她同意了吗你敢娶她?!还……还把她给我弄丢了!” 。 第一百一十四章 她是她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杜卓在大致明白了,白华,无名侍女,水镜国的皇后……原来是同一人。 他的第一反应,不是对于现在按着他的这个男人表示愤怒,而是…… 原来白华脸好好的样子,是这样啊。 他话都说不出口,却勉强地勾出了一抹讥笑出来。 长公主立马反应过来了,劝和道“一切都只是个误会,误会,还请您放过杜卓吧。” 甘酒稍微把手松开一点,想听听杜卓的说法。 谁知道杜卓冷冷地、戏谑地笑着,身体都在微微颤抖着“原来她真的是……她真的是哈哈哈哈哈哈,她是白华,她是那个丑八怪!” 甘酒一听神色登时一变。 “什么……你在说什么,讲清楚!”甘酒拎着他的衣领,杜卓低低地瞥了一眼,忽然靠在他耳边,说道“白华没跟你讲过,她在禁楼怎么被欺负的吗?” 杜卓的话语里带上了些疯狂的意味“刀插在她的肉里,她被拉扯,被一拳一拳的打断骨头……” “混蛋,你……”甘酒紧紧攥着拳头,杜卓却没有停下,在他耳边低低絮语“我当时就在场。因为她太丑啦,所以,大家都看不惯她,怪谁呢,谁让她自己那时候长成那样的,谁让她……” 杜卓话还没说完,甘酒的拳头已经落上他的身体去了。 甘酒气得不轻,眼睛快要充血,一击把杜卓打在了墙上。在那一瞬间,飞尘四起,整面墙碎成了四方八块。 甘酒喘着粗气,整个人在混乱中显得格外阴鸷。 像一匹狼,死死盯着目标,眼里,只有弄死眼前这个人的念头。最好,还要撕裂。 杜卓唇角流出了温热的液体来,他手脚都痛到无法动弹,病态苍白的嘴唇,沾染了些许艳丽的颜色。 长公主已经惊吓到难以平息,仓皇叫了人。 杜卓笑着,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说这些,但是他觉得好极了,好像看见传闻中她所爱的人愤怒至极,他就好极了。 在守卫到来前,甘酒已经瞬间带着杜卓置换出了皇宫。 到了水镜国的皇宫后,甘酒把杜卓关在了地牢里。 看着甘酒那怒气冲冲又时而失魂落魄的样子,杜卓觉得有点开心。 但是心里很空。 杜卓看着他自己的手脚被套上枷锁,看着那比拳头还大的铁球,忽然就想到白华在曜起国狱中的时候,那宁死不屈的眼神,那怎么也不肯接受他的施舍的倔强。他低低笑了两声,直觉这种东西,有时候真的还挺奇怪的。 “你把我关在这里,有什么用,有本事,你让他复活啊,你有这个本事吗?!” 杜卓说得张狂,事到如今他嘴里能蹦跶出什么话来,都不奇怪。 甘酒抓了抓凌乱的头发,呼吸却是肉眼可见地一滞“闭嘴!” 杜卓却越笑越狂妄“怎么,还说不得啦?还是说,说到你害怕的点上来了?她都掉湖里去了,那里面还有怪物,你觉得,凭她能活得下来吗?别自欺欺人了……” 甘酒心烦意乱,一声“闭嘴”已经喊得苍白又无力。他仓皇离开了地牢,身后是杜卓疯魔般的笑声。 笑着笑着,杜卓笑出了泪来,泪水的咸涩裹在脸上受伤的皮肉里,泛出鲜红的色泽。 他只觉得自己的内心显得越发空洞,心底一点刺慢慢让他的心出现了难以忍受的痛苦,他摇了摇头,却是苦笑道“我还真是疯了。和容倦一样,原来我也是疯子。父亲啊,您看中的,果然非死即疯啊……” 甘酒踉踉跄跄去了小黑阁,谁也不敢拦,谁也拦不住。 平日里白华身边的小宫女拿着衣袖擦拭着眼角的泪珠,湿了衣袖一片。她低低抽泣着,身边站着同样担忧的近侍。 “好了,你别哭了。”近侍叹了口气,“哭哭啼啼成何体统!” 小宫女眼泪汪汪”你好凶残……” 近侍无言“我……我哪有,啊哟,真的是,别冤枉好人。” 近侍心里担心着甘酒的情绪,挺怕他深爱着皇后,会想不开。小宫女早就不止听命于甘酒了,这么多日子下来,她对白华产生了真诚的友情,如今白华下落不明、生死未卜,她实在是担心得很,也不知道能做点什么。 “要不是我当时没能好好看护娘娘,我家娘娘也不会突然就丢了!都怪我……呜呜哇哇哇哇……”小宫女憋不住眼泪了,哇得一声哭了出来。 近侍手忙脚乱,头一次见哭得这么凶猛且眼泪哗哗不止的,他也不知道说什么能教她好些。 这现在的局势乱得很,近侍心里也是担心,怕皇上一蹶不振或者直接殉情……或许这个词用得不太美妙,但是毕竟那么大的事,白华生存下来的机会真的很渺茫。说好听点还能给人留点念想和希望,说难听点的,真就可以掐灭那一点微末的希望了。 近侍不知道旁人怎么想,但他在宫里也这么些年了,对事情的判断真还是挺准的。对于这事儿,除非奇迹发生,可偏偏这样的奇迹又少之又少,实在可怜。他也不想这么悲观,但是生死这种事情,有时只能听天由命,有时候,就是由不得人。 当然,这些个想法和心里话,他都是不敢往外说的,要不然,甘酒估计能把他拖出去斩了也不可说。 近侍看着那幽暗的小黑阁,也许,这会是好甘酒待在里面最长的时间了吧。 小宫女还在不停地哭,根本停不下来。好不容易,近侍逗她开心,把她哄好了,她逛了个御花园,瞅见皇后娘年喜欢的紫藤花,就绷不住了,又大声哭了出来,扰得近侍一阵头疼。 这会儿好好的,指不定瞅见什么,甚至吃个酸甜糕点,也能听见她那惊天地的哭声。一边哭还一边叫唤“我家娘娘啊……娘娘……都怪我》呜哇……” 近侍扶额,他这是伤心难过担忧通通都暂时没有了,只有眼前的事忙活都忙活不过来,累得他左哄又哄,分身乏术。 “姑奶奶,您别叫了成吗?!” 。 第一百一十五章 去澄清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甘酒待在小黑阁里,这里隔音很不错,所以听不到外面的动静。 他坐在地上,这里近来没有使用,所以也就没有怎么打扫,如今积灰已经这么多了。 放在以前他兴许还会拿个扫帚来清扫一下,而今却什么也不在乎,别说干不干净了,他只想坐在这里,因为他全身疲惫,当然也包括他的……心。 好累。 他整个人都躺在了地上。 四肢张开,成了大字型。 甘酒呆呆地凝视屋顶,这里……不高,上面有蜘蛛正在织网,密密麻麻的,想来这里对于它来说,是个不错的好去处了。 他的视线虽然在看着,但实际上,内心一点都没有在看这一切,他其实目空一切,其实大脑是在放空阶段。 他在逃避,他知道的,白华若是不幸,兴许这一辈子,他真的再也见不到她了。 未来的日子里,对于甘酒来说,如果没有了她,一切都是没有意义的了。 要怎么办? 她还会回来吗? 甘酒望着望着,泪珠争先恐后流了出来,紧接着,模糊了眼睛,也朦胧了眼前的景象。 他哽了哽喉咙。 忽然想到,在仙门总盟的时候,白华说的那些话。 “你说,她怎么可以说得这么轻描淡写……”甘酒哽咽这,也不知是在对着谁发问,又或者是空气,或者是自言自语。 不重要。 甘酒实在不知道,她得有多坚强,才能经历毁容的锥心之痛之后,又在经历了残酷非人的欺凌之后坚强地活下来。 那个时候的她,到底是靠着什么活下来的? 被所有嘲笑,言语攻击、精神攻击,身体被伤害着……她到底怎么活下来的啊! 在那些他所不知道的日子里,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一声不吭地,一直不说,直到旁人怀疑于她,她才轻描淡写、一笔带过地解释过去。 那些伤,那些痛…… 还有……甘酒想起自己易容成书童阿修的时候,她倒在自己的面前,肩膀上,在流血。那是,她为了逃脱禁楼,生生剜下的的肉啊。 当时她脸色惨白,她血流如注,不可控制地晕倒,可他却没有认出她,甚至于她后来掉下悬崖,生死一线,他也同样不知道不明了! 甚至,在悬崖的时候他竟然错把害她毁容的困默当成真正的白华。他简直……糟糕透了,该死。 他怎么能……怪他,没有保护好她…… 对不起,对不起,白华,你到底,在哪里啊…… 甘酒把自己蜷缩成一团,他已经泣不成声。 他真的想象不到,原来白华受了那么多苦,他却不在她身边,不能保护好她,甚至不知道她在哪、她要做什么…… 如果,如果他能替她分担痛苦,该有多好,他的白华,不应该受到如此痛苦…… 甘酒仰着脸,眼前已经完全模糊了,什么都……看不清了。 甘酒闭眼,任眼泪划过自己的轮廓,弹指之后,却又猛然睁开。 近侍没有想到甘酒竟然会这么快就从小黑阁出来。只是……看上去不太好,分外憔悴,眼睛红肿,就像被欺负虐待过了一样,整个人没有精神,很显然没有调整好状态。 近侍看着他陷在这种痛苦的状态里,说不出什么话来。 倒是小宫女好像在极力掩饰着自己的哭腔,硬生生憋住了哭泣,是不想让甘酒听到心里难过。 毕竟,娘娘若是不在了,皇上会比所有人都难过。怎么能,再触碰那伤痕呢。 而在近侍看来,他是不懂这小姑娘的心思,只是看着她脸憋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却没有流下来。他静静道“唉,你这小宫女,总算知道惜命了。” 他的意思是说,他以为小宫女这么憋着,是怕触碰到甘酒的伤口,恐怕会被失去理智的皇上给赐死。 为了活着,不得已而憋之。 然而人家小宫女完全没这么想,听他的话,立马就明白过来,他在想什么,瞬间凶巴巴地瞪了他一眼“难怪隔壁村的翠花不肯跟你在一起!你这个木头疙瘩楞子!” 白白被骂了一通的近侍满脸问号“我好言好语,哪里又得罪你了嘛!” 甘酒悲凉地走在御花园里,看到盛开的紫藤花,那清幽不俗的香气,实在是勾起了太多回忆。 他不禁鼻头一阵酸楚。 白华,这皇宫里,竟也处处是你的影子。 他又快哭出来了,近侍远远儿地站在他身后,是大气也敢喘,一声也不敢吭。只是难消心中突然腾出的想法,他忽然觉得在某些瞬间,皇上就像那男版的小宫女。 啧,怎么能有这样的想法呢。近侍摇了摇头,可是,这场景真的挺相似。 近侍叹气。 甘酒走着走着,忽然转身,把近侍吓了一跳。 “备马。”甘酒说道,“孤要去一趟仙门总盟。” 他不能打听到白华的下落,却可以有了证人,向流云山的长老和掌门,为白华正名。因为白华说的是真的,后来在流云山中的奸细,是假白华,是困默。 他又派人去湖里寻找白华的下落,哪怕是衣物也好…… 也许,这是他目前,唯一能为白华做的一点东西了吧。 另一边的白华,完全不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一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她仔仔细细地观摩着世界之主的容颜,不得不说他是真的好看,不失硬朗的好看。就连死了,都这么像个活人。 他尸身未腐,大概就是因为冰棺的原因吧。 孟婆看了一眼世界之主,对白华说道“不好意思,把你给卷进来。” 白华满脸疑惑“什么意思?我以为你故意带我出来的。” 这回轮到孟婆满脸问号,旋即失笑“你误会了,虽然我不知道你在他的世界里经历了什么。” 白华很是摸不着头脑“他的世界……当然是死亡啊。还能经历什么?哦,对了,世界之主不是杀欲失控了吗,不是你杀了他吗?” 孟婆听到某个词愣了一下“你说他杀欲失控?怎么可能,肯定搞错了……” 白华摸了摸头脑“没吧。” 孟婆见她说得认真,也严肃了起来“你说的,是真的吗?” 。 第一百一十六章 意识领域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孟婆沉吟,白华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您怎么了?”白华问道。 孟婆摇了摇头。 “你能跟我说一说,你刚刚,都看到了什么场景吗?”孟婆问着,身上一股木制檀香的味道缓缓笼在白华周围。白华脑袋卡了一下,所有的事情,所有的想法都在这一刻断线了一样,急需她重组。 白华晃了晃脑袋,她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就像是被蛊惑了一样。 就好像,一个人正磨着温柔刀,在清缓的前戏做足了之后,烟雾朦胧中悄然伸出了一柄锋利的刀。慢缓的前调,快速的刀法,剧烈相击,却出于意料地相互交融。 白华有一瞬间,忽然就不那么清醒了。如果这是一种招数,那一定是最为致命的温柔招。 她想至此处,微微皱了眉头。 “你没事吧?”白华被问了这么一句,孟婆的脸色是苍白如纸的那种,却因为长得太俊美,显得没有那么有有棱有角,反倒更像是瓷娃娃一样的白,却不甚吓人。 一切,可能是长得太好看的缘故。 白华皱着眉头,就从刚才,她看到孟婆问她,那阵香味就在悄悄地环上来,她现在不确定,到底他是不是故意的。如果是的话,他的目的又是什么? 只是孟婆一切如常,如同之前一样,与人保持着些微的疏离感。仿佛刚才的一切,不过虚幻尔尔。 白华莞尔一笑“也许,这话我应该问你们。” 孟婆的眉毛这一蹙,就如同两弯山峦,颠簸在人的心上。 白华不知为何,感觉周目被人冲撞了一下,又似被魅惑不及,留下了一抹残存的迷离。 或者说,刚才它所感受到的那些感觉,其实一点都没有褪去。只是暂时性的,被她屏蔽掉了,或者躲藏起来了。 这就让白华觉得很后怕。 如果这么说的话,如果这种东西是眼前这个孟婆造成的话那这一切就太可怕了。对于这个人的认知,白华在短短的时间内,感受到了不断地刷新和颠覆。 来者善恶,她不清楚,这就是一潭死水,偏偏看着不那么危险,却偏偏深不见底,不可涉足。 也是啊,连世界之主都能杀掉的孟婆,怎么会没有什么本事。怎么没有能无形之中杀人的本事。 战场之上,最可怕的从来不是敌人明面上有多强大,而是不知是敌是友,真假难辨。她对生死这种东西,看淡的前提在于,是无端,而若非无端而死,必然耿耿于怀。 这人使用的,正是她向来最害怕的东西,这种蛊惑人心的能力,相较起明面上的,更为可怕。 不过看起来,他的眼睛里没有杀意,要是有,那一定是藏的太深了,看不透,也是最可怕的点之一。 白华抿了抿唇,想看出什么端倪,但是什么都没有。 孟婆除了蹙眉,十分冷静。 他其实在心里,已经有所疑惑,这里发生了,让他觉得相当有意思的事情。 “公平一点,你把你经历的告诉我们,我们,也把我们知道的,告诉你。”孟婆无奈,只能这样做。 他本来是打算她不说的话,就强行侵入她的神识,让她在无形的逼迫下自己说出来。 但是,他很显然是失败了。而且,他也能知道,眼前的女子,有着一种极其强大的神识。换种说法,就是她有着有遁甲相护的意识界。 这样难得的事情,孟婆已经不知道多久没有见过了。她徐徐踱步,看着冰棺走看了一眼孟婆和曾经吓过她的阴影,神色冰冷。 这买卖的主动权,现在已经被她抓在手里了,对于白华来说,现在是比较好的形势。 而对于孟婆来说,无法对白华进行蛊惑,他的能力对于她来说,就失效了大半,他没有必要把事情弄得那么僵硬。要说错,也算他错了吧,是他心急,没有好好跟她说,反倒是催眠不成,让人家对自己生出了敌意来,这对他来说自作自受,没有什么还好再说的。 “我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也请你能够配合我,非常感谢你的配合。”他说。 他的态度很诚恳,也很坚决,此时他很温柔,也很好说话。白华甚至觉得,他这样的语气,即使他再提一点什么要求,仿佛都是可以的。这样说来,倒好像自己没得什么理。 不过,这也侧面反应出来。她所经历的事情里,一定有对他来说很重要的部分。 “我只再问你们一句,”白华道,“世界之主到底死了没有,你们,到底死了没有?” 孟婆并不惊讶于她的问题,他应该从她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反应那里就该知道了,她所看到的他们,可能都是死人。 要说不是死人的,孟婆可以举双手表示自己不是死人,但是孟婆不能够保证现在躺在冰棺里的这位,是不是死人。 因为他是不是死人,实在太难说了。可说算,耶可说不算。 孟婆如是说,白华自然心里也无比好奇,这事出反常必有妖啊,她委实好奇。 “也许,我想我可以告诉你们。”白华最终松口, 孟婆也终于松了一口气。 白华叹了口气,缓缓吧自己的经历讲了出来,在讲这些事情的时候,他们都没有太大反应,甚至有时候他们还会觉得有些搞笑,因为他们知道很多白华所不知道的……真相。 “对,就是真相,”孟婆失笑,看着冰棺里男人的容颜,笑笑说,“想不到,他的想象力真是越来越丰富了。” 世界之主都当上了。 孟婆叹息,细细道来“你口中所谓的世界之主,所谓的死亡的世界,什么小黑小白,孟婆之类的,都只不过是他精神领域里的一种罢了。说白了,就是你其实没有去过那些地方,只是你的意识,到底是比不上他的意识强大,你的意识,是被圈进了他的意识空间里去了。我这么顺,你能明白么?” 白华捋顺他的话,大致懂了。 所以说。她只是被吓晕了,然后意识飘离到了一个并不存在的世界? 。 第一百一十七章 人族强者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这对白华来说,心情就复杂多了,谁知道这一切竟然是一场意识里的游戏呢? 不过这也太自恋了吧,还世界之主,真的是……说来其实也没什么错,只是,这人一定有些雄心壮志,要不然自己的意识里自己为王,也是很可以嘛。 不过,那个光怪陆离的世界,真的都是这个人的意识领域吗? 白华还是有所怀疑,但是想到孟婆并没有什么骗它的必要,她就能够将那将信将疑给暂时放下来,宽心为大。 “这么说,你们不是存在的吗?”白华有疑问。 孟婆道“我是存在的,只不过,我明明一直在守护他,他的意识里,我却成了杀了他的人了。但也不是很奇怪,我也能接受这么样子的设定,还挺独特的。孟婆,呵。” 白华不知道为什么从他口中听出了一丝凉意。 “准确地说吧,他的意识把现实中的人作为缩影,卷入了他的意识领域,就像重组一样没什么不同。这么多年,他还能记得我这么个人的存在,就已经很难得了。”孟婆继续说道。 一边的阴影非常配合得点了点头,仿佛一切皆是听从于孟婆的。 孟婆柔和地看了一眼阴影,像是在看一个朋友的眼神。 “你刚刚说,这一切都是意识领域,那就是说,他的意识还存活着,他没有死?”白华说道。 “你要这么说其实也没什么毛病,最多算是……半死不活吧,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有没有人记得他了。”孟婆感叹了一声,当初的这位“世界之主”可谓是天底下的大英雄,兴许现在也还能被继续歌颂着,也不是什么太困难的事。 当年他有多厉害,伤得就有多惨重。说起来,外界可能都以为他死了。 “这话什么意思?”白华不解,阴影歪了歪头来看他。 孟婆说道“意识这种东西,它是不死的,不管身体死没死,意识,都会活得好好的,而且是一定,会活得好好的。” 白华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如此笃定意识的存在与身体的存在的事情,不过不可否认的事,在意识这方面,就从他对意识的操控来说,就可以看得出来,他对这方面,必然有一定的造诣。 白华凝了凝神,她其实还有点担忧,她怕他会钻空子,所以尽量保持清醒。 孟婆大概也察觉到了她的不信任,无奈摇头“怎么现在那么大点的年轻人,都不知道为什么,警戒心那么重呢。” 白华嗤笑“存活下去的基本能力。” 孟婆看着她的脸,明明骨骼里是带了锋利的刀刃的,却偏偏不肯轻易透露锋芒。这也是一种警戒。 “外面的世界,已经一百年了吧,也许更多。”孟婆轻道。像是在感叹,又像是某种缅怀。 对外面的世界明明还有很强烈的向往吧,可是这样的人,明明就是有能力出去的人,为什么要甘愿被困在这个地方呢。荒凉又寂寥,守这是为了守护这棺材里的人吗? “你是殉葬者?”白华小心翼翼地问,也是某种意义上的试探。 他明显地憋了憋笑容,憋不住了,才说“其实我还蛮高兴的。” 嗯,看出来了,高兴到自己的嘴都咧开了管不了了。 “百年来,我都在等着他的苏醒。”孟婆掩了掩自己的衣裳,其实他并不冷,也感觉不到冷,只是这样,让他感觉有些更加有人气一点。 “百年了,他还没有苏醒。”孟婆说道,忽然想到什么,想得还挺费劲,因为这事已经百年之遥远了。 “你听说过,百年前,人族与恶妖大战的事情吗?”孟婆问道。 白华愣愣地,忽然明白过来“你说的,该不会是,百年前,人族强者与妖王大战的事情?” 孟婆恍然道“啊,是,就是这样表述的,我想起来了。” 白华抽了一口冷气,不为别的,就为这一切的真相。 妖王的实力有多可怕,她见识过的,那妖王的力量不比昔日弱,反倒有更强大的架势。她对此心有余悸,也印象深刻……因为那妖王差点就摘了她的太阳。 白华深吸一口气,说出了心中不确定的想法“棺材里的,难道是……” 孟婆知道她其实已经猜到了,所以他不言不语,点了点头。 “其实,当初那场大战……” 昔日,城墙之上,恶妖兵攻城。人族强者站在城墙之上,看着城墙下挑衅的恶妖妖王。 妖王长着一张很纯良的脸,却有着最狠毒的心。 屠城,流血,杀人放火,这些事情让妖王感到无比愉快。 当满目的红色流淌在眼前,在脚下的时候。他就更加兴奋,他的血液里,有这样让他杀欲蠢蠢欲动的东西。 或者说,那是一颗种子,一颗杀欲的种子,所有的流血,都能滋养它,长此以往,是相当不利的。 尤其是……已经泯灭人性的妖王,什么最残忍,他就最喜欢玩什么。 “束手就擒吧!”妖王候道,“小娃娃,你道行尚浅,前途无量,何必着急把它废了呢。” 这话说得戏谑又狂妄,却是妖王一直以来的风格。 人族强者身着素灰衣,在染血的城墙下飘散而至。 他冷静地说“我修炼到这个地步,自觉不够,但是对于对付你来说,这是我必然要做的事。” 我守我的江河湖海,做我最想做的事。 “你为领袖,却不仁不义,你为王,却没有一点王的模样,你除了暴虐无道,除了丧尽天良,没有任何人性,你早就已经是魔鬼的奴仆,如今是,以后也是,不……你没有以后了。”他冰冷地看着妖王,自己举起了手中的长剑。 剑光寒凉,衬着温热的血。 那一战,打得混天暗地。 乌云重重,所有人都在期待着一个可以拨云见日的日子。 他承载着所有人的希望,背负着一身重伤,长眠在这个地方。 “准确地说,我和阴影都是这里的守护者,你说你是被怪物卷下来的?那也不是怪物,是他养的宠物。” 。 第一百一十八章 再等几十年?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仙门总盟里,甘酒冷静地为白华证明了清白。 一时之间,整个屋子都安静得出奇。 在仙门总盟请的仙医的高明医术医治之下,流云山的各位长老和掌门已经得到了较好的身体恢复。 甘酒此番来,不止是为了证明白华的清白,也表示自己会抓住冒充者。 “对了,”甘酒忽然想到白婴受到牵连的事,“白婴也是冤枉的。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了。” “身在何处?”嘶哑的嗓音陡然传来,“恐怕早就身首异处了。”是柳江山。 甘酒皱了皱眉。 不论如何,就是死了,那也总归要把尸首带回来。毕竟那是白华,唯一的亲人了。 甘酒停留了一会,没有太久,就打算走了。 将走之时,柳江山忽然叫住他“天吻啊……” 甘酒顿了顿步子,头也没有转“我叫甘酒。” 他不知道身后那人是什么表情。但也许……都不重要了。 甘酒深深呼了口气。 前尘恩怨,便都散去吧。他如今……有更加紧迫的想去做的事情。 他头也不回,走了出去,身影挺拔。在身后那人浑浊的眼珠里,有一个略小的影子,与他的身姿重叠在了一起。慢慢地,就晃悠出了他的视野。 唉—— 绵远悠长的一声叹息,自旧事中来,往来日而去。 近侍本来瞅见甘酒火速出门火速回来,以为这是他重振旗鼓,打起精神来了,谁知道,甘酒刚回来,就躲进了小黑阁,这期间竟是没说一句话,脸色也阴冷得吓人。 却不知,小黑阁里的他,眼睑下红了一片。 他抓起手中的青梅酒,一饮而尽。而后,塞了一嘴的青梅糕。 明明一点都不好吃。 不好吃…… 白华那边,孟婆说出那怪物是那位人族强者的宠物的时候,白华有一种拔凉拔凉的感觉。 “好奇葩的宠物……”白华感叹道。 “是吧。”孟婆也深有同感,“你说他品味怎么那么差。” 白华看着他托着腮对着冰棺中的人这么吐槽,画面莫名搞笑。 “在他的意识领域里,为什么会执着于忘记的事呢?”孟婆喃喃自语,“他要是再醒来,不会给我搞什么失忆的玩意儿吧?!” 白华鼓掌,不得不说,一个世界之主,一个想着还没影的事儿,她刚刚不应该只说这人族强者想象力丰富的。 “等下,那如果他不醒来的话,你们就永远留在这里吗?”白华说道。 孟婆戳了戳阴影的脸,说道“不尽然,看情况,到时候再说,没期限,不一定。” 他一连串说了这么多相近的,停顿一下,又道,“都是答案。” 白华…… 这跟没答有区别?!就是没谱呢呗? 唉,也挺可怜。 白华没有问他们和这人族强者究竟是什么样的关系,可以心甘情愿地为他等候,她现在最想知道的是…… 白华指了指阴影,又指了指尖木棍“这个?我之前看到它上面插的是活物,形状像是……” 孟婆手指绕过那血迹,露出了惊悚的笑容“你想得没错,是人……” 白华连忙往后去退了退,不得不说,她被吓到了。 再怎么说,她也是曾被这阴影吓晕过去的人啊。 “好了,不跟你开玩笑了。”孟婆收敛了那恐怖的表情,笑意盈盈,“逗小孩子真好玩。” 白华……我好想告诉你我活的年岁是按万年来计算的…… “木棍上插的是人形怪,又叫枯怪。上身像人,下半身长得跟斗笠似的……这种东西,喜欢生活在幽暗的地方,而且,无穷无尽,你能杀多少,它就能重活过来多少。”孟婆解释道。 解释的每一句,都令白华内心更加寒凉了几分。 这不就意味着,她面临着更加可怕的局面嘛…… “你也不要太害怕,我们这里能将它们暂时驱赶的能力还是有的。”孟婆说道,“但是……” 白华心道,就知道还有后文。 “但是啊,到晚上就不行了,它们会集体出没,大概到午夜的时候吧,需要杀一批……” 孟婆竖了一根手指,想了想又竖了一根手指“也可能,两批……大概?” 白华彻底无语了。 所以,他们好像在这湖底并不无聊的样子,好像还有点……晚间活动??? 怎么听着这情况越来越不妙了呢? “人老了,就要多运动。”孟婆活动活动筋骨。 白华黑脸,怎么感觉自己好像被讽了似的? “差不多时辰了。”孟婆说道,摆出了个迎战的动作。 白华“所以我要出去,得先打完这一仗?” 孟婆意味深长道“不,你还要在这里待很久。要想出去,只能等他醒来。”他指了指人族强者。 “为啥?”白华这下是彻底不想干了。 “这座墓是他的生前杰作……不错吧?害,谁知道他们把他安置这里以后,这里的密令就被我不小心启动了,只能进不能出,只有他能打开……要不然,谁会愿意在这么个幽幽暗暗鸟不拉屎的地方待上百年啊。我要不是耐得住寂寞,我就馊了!” 白华心想,起先我以为你们情深义重,后来才明白,这一切都是你自己作的…… 等他醒?!可关键是,他猴年马月能醒过来啊! 白华抽搐着神色,她这要是待上个几十几百年,只怕是出去都几乎没人认得她了。 太迟了啊,而且还是不定数。 “有没有什么,比较快速的方法?”白华强行镇压自己内心深处的躁动,尽量平复好心情。 “你觉得要是有,你今天还能见着我么?”孟婆露出了一个有风度却其实不失尴尬的微笑。 白华…… 说得好有道理,她竟然无言以对。 忽然之间。有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传来,就像是骨头架子咯吱咯吱响的声音,又好像有什么黏糊糊的东西扒着地面在向前进。 “我的天……”白华认不出惊呼出声,只见主墓室门口处,有一大波长得人不像人簸箕像簸箕的东西过来了。 这就是,他们即将面对的,枯怪吗?????? 。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天上的世界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咽了咽口水,敌人数目有点多。 他们仨凑一块儿去,围成三个角,围着中央的冰棺。 那些枯怪也不怕,很机械得走过来,每个都像极了无精打采的风中残烛中人。谁知道打起来才知道,这哪里是无精打采,他们分明是精力旺盛,连绵不休。 白华打了一阵,其实他们似乎也没有那么难对付……就怪了。长得吓人就算了,还战斗力强,战斗力强就算了,还生命力强,生命力强就算了,还……还集体战斗。 靠。遇上难缠的东西了。 一群枯怪速度忽然变快,好像意识到白华战斗力不是很强,都往她这里来了。白华些许日子没有战斗,都有些生疏了法术。这会被枯怪们钻了空子,不费几炷香工夫,她就被枯怪淹没了。 白华奋力踢开两只,那边又不知道从哪里来了几只,她不由得叫起来“踹不完了这是,怎么击退他们啊?!” 孟婆一边打一边说话“你踹他上半身和下半身连接的那条缝!” 白华奋力一踹,果然,那缝被一击过后,立马让枯怪分成了两节。 “但是,打不完!他们会再生!”白华梗着脖子,给面前的枯怪来了一个骨折。 孟婆倒是显得游刃有余“那你躺棺材里去!” 白华怀疑自己听错了“这能有用?!” “有用,你打不过,躺棺材里——躺冰棺上面就成!”孟婆奋力答复,一掌拍死了眼前的几个。 一边的阴影高大魁梧,杀起枯怪来毫不手软,手里的木棍逮着一个就往上扎,跟穿肉串似的。 白华顾不了那么多了,赶紧一个翻身,躺到了冰棺上面来,她冻得一个哆嗦,整个人刚刚打斗出来的汗水都变成冰镇的了。 唔……真是冷啊,白华把自己缩起来。 奇妙的事出现了,只见白华自打躺到冰棺上来的时候,就感受到一股温柔的气息罢自己悄然包裹起来,不仅让她的身体暂时能够稍微忍受一下这冰棺的温度,还让枯怪都触碰不到她,她的意识也跟着慢慢舒服起来。 很快的,白华竟然有了一丝睡意。 她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意识恍若沉海,又恍惚漂浮在云端之上,她轻轻地飘着,那是灵魂吧,如此轻盈,很快就带她来到了一个轻盈的世界。 呼……真的好舒服啊,整个身体,整颗心灵都被净化了一样的舒适。 白华徜徉在此一会,来到了云端之上。 ……眼熟的小黑小白,只不过他们这次穿得是仙气飘飘衣服,化得也不再是阴气森森的妆容,只不过那清凉的声音和那长相没有变化,就是声音不再诡异,脸上也没有了两坨又大又红的胭脂,更像是从皮肤肉色里透出来的那种粉嫩。 白华试探性得问道“小黑小白?” 小黑小白面面相觑,然后换了一张端庄专业的笑容“欢迎光临天上的世界!” 白华扶额,一个死亡的世界,一个天上的世界……服了,她是真的服气。比起想象力,果然还是这人族强者更胜一筹。 “天上的世界?”白华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什么也没经历过的好奇样子,配合着小黑小白,等待他们为她解说。 果然,一样的套路。 白华被小黑小白一路带进了门中,只见周遭的环境有了变化。 出现的是…… 纯净而治的感觉,没有太过冰冷,和死亡的世界一样,都很有烟火气息,如果说死亡的世界是死人的世界,这里就是神的世界,而她,是来神的世界参观的人。 这里和死亡的世界是一个风格,都有着符合这个世界的基调,却没有过度的冰冷。 这点,白华还是很喜欢的。 这回,她没有听小黑小白兴致勃勃地扯这扯那,而是上来就问“有餐馆吗?” 小黑小白对视…… 仿佛想不太通这人的节奏,又好像应该尊重客人,所以他们停止了解说,指了远方一处,就离开了。离开是因为他们发现,他们的新客人,好像不太需要他们的解说。 “记得给我们好评哟,亲爱的客人!”小黑小白说完就走了。 白华…… 什么事情都没有吃饭重要,这是白华每来到一个地方的定律——先找吃的,先找吃的!!!吃货的世界无需解释。吃就得了! 这次的餐馆是很小的一个参观,布置和死亡的世界里的其实差不了多少,就是一换成仙气飘飘质感的缩小版死亡的世界的酒楼。 白华顾不上多少,只盼着不要再出什么幺蛾子,得让她先吃饱了饭再说,打架什么的……千万别再来了。 这回餐馆倒没什么奇怪的规定,点了什么就有什么,她吃得还挺舒服的。 吃着吃着,她还真有饱了的感觉,虽然她并不知道这是意识领域造出来的错觉还是真实的…… 白华不管不顾地吃了好久,只见身边不知何时,坐下了一个人,忽然同她搭话“您好,您对我们餐馆可还满意吗?” 这熟悉的声音…… 白华猛地抬头,只见那人族强者正坐在她这一桌的旁边座椅上,看着她。 “我们需要您的反馈。”他有些疑惑地望了望她,摆出了很温柔的笑容。 一想到他在死亡的世界里的那副杀伐果断的样子,好似血丝都会将眼前人这一张干净的脸带上一丝妖娆。 白华表示自己不想再想下去了,赶紧摇了摇头,人族强者还以为他不满意,皱了皱眉头,思考自己哪里做得不好。 白华赶紧又点了点头挽回局面“不不不,你们餐馆非常好。我很满意。” 人族强者的表情才松弛下来,不再拧巴。 “谢谢您的配合。”他说完便要走。白华觉得这儿的意识领域肯定跟着人族强者走是不会有错的,所以她赶紧叫他“世界之主?” 人族强者听了这个词,忽然就像一只受惊的兔子,赶紧摆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客官不能乱说话。我怎么敢担当起这样的称号!” 白华……死亡的世界里,你可不是这么样的。 。 第一百二十章 变端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静静地吃完了,对那人族强者说道“你……是这家餐馆的厨师吗?” 人族强者点了点头“也是老板。” 白华“哦~”了一声,这个人真的是对开餐馆有种莫名的……执着啊。 他说完了就行色匆匆地走了,这家餐馆生意不错,他一个人忙活应该挺呛。 白华有坐了一会儿,思量着,想看看人族强者后面会干点什么。 谁知道,等了些时候,人族强者真真只是在做一个厨师,认认真真的厨师。 白华不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去做了,要去做些什么,才能让她回去呢? 想到上一次在死亡的世界的时候,她是看到世界之主被杀死了,才被带出来,难道……要在意识领域里把他给杀了,才能出去吗? 鉴于上次的经历,可就算她醒了又怎么样的,他却还是不会醒来,一样没什么用吧。 到底怎么样才能醒呢? 白华想着,摸了摸下巴。 自从恒朱国的太上皇驾崩,欢意在宫里就隐去了存在感,对于她来说,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值得她留下的。再过一段时间,她就可以揣一个掩护自己全身而退的理由,从恒朱国的皇宫里脱离。 现在她大部分时间不用出面,真身差不多都在禁楼。 听闻妖王殿下走陷入了沉眠,她就去看望了。说是去看望,实际上,是来打探的罢了。 妖王沉睡,这段时间他肯定也是预料不及的,所以很大的几率,这期间,妖族将处于群龙无首的状态。这也是趁机而入的好时候。 欢意从前在幕后控制着妖族,这时候,她想试着收回控制权。 因为…… 欢意目光发凉地盯着沉睡在宝座上的妖王,喃喃说道“真身都展现出来了,这么胡作非为、为非作歹的,竟然都没能引出拥有宝藏的人……到底是那人不懂城池失火殃及池鱼的道理,还是藏得太深了……” 欢意叹了口气“罢了……你已经没有利用价值了,不要怪我,这是上头的意思……你最好就一直这样睡着吧。” 欢意说罢,手中出现了一根细细的红丝。 睡去吧,一直……如此。 红丝慢慢朝他攀去,却在接触到他身体的一瞬间,被一股气流猛地弹开。 这…… 欢意没有料到这种情况,怎么回事?她的操纵之术,竟然被弹回来了? 这件事,还是要上报上头的好。 那股气流非常微弱,却只是这微弱的一缕,竟然就足够把她的傀儡丝弹开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 欢意不太冷静,因为一直以来,最让她引以为傲的东西,就是她一手可翻天覆地的傀儡操纵之术,这么多年了,她还没有遇到过直接抗拒了自己的傀儡术的人。甚至这还不是人,是一股气…… 实在是,难以平静下来。 “嘶……” 那日,人族强者正在一如既往地做菜、做菜、做菜,谁知道他突然受了什么刺激一样,好像不太舒服的样子。 白华见情况不对连忙去看,人族强者一副已经无法再苦苦支撑下去,脸色不太好的样子,缓缓蹲了下来。 “唔——”捂着头,白华猜他是头晕或者头疼,上前去,试图帮他。 然而人族强者的反应越来越重,白华扶他的时候,几乎觉得他的身体在不受控制,或者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相撞,一会儿东一会儿西,强行在忍受似的。 他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而他们头顶的天空四周的场景,似乎都在缓缓地扭曲,就像受到了外创一样,似乎还在震动。 白华看着他变换的脸色,看着这不同寻常的场景,多多少少也能知道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了。她大概是要醒过来了。可是……他呢?他……究竟什么时候才能醒过来呢? 白华抱着这样的想法,闭上了眼睛。意识轻飘飘地,就离开了这个地方。短暂,也没有太多意义。 白华意识回旋,最先是耳边传来了一阵打斗声,而后她睁开了眼,眼前的景象,陡然看着还有点吓人—— 只见一群枯怪正在扒着棺材,试图把手脚探进去,却被那一缕一缕的气流给撞了回去。只不过……白华发现,那气流有些微时强时弱的特点了,这也不知是何种原因,竟然变得不稳定了。还有人族强者的那个反应,也甚是不对劲。 然而眼前,最重要的事,就是解决这群枯怪。 “嘿!他们到底什么时候退啊?!”白华朝孟婆的方向喊去。孟婆一身的汗水,回应道“你总算有动静了?刚才问你怎么样了,你没回应……他们可能还要一阵子,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今天反应特别强烈!” 这也很不对劲了…… 不过,一切的不对劲都是有理由的,也许,这与往年不同的地方,很有可能是能让人离开的契机呢,也许,就是让人族强者醒来的前兆呢? 白华如是想着,这其实是比较乐观的看法,白华也知道,也清楚,如果情况不乐观的话,也许这也是个……死亡的前兆。 不过她没有那么惊悚冷酷的感觉,还是愿意往好的那方面去的。 “你们还能撑吗?需要帮忙吗?”白华喊道。 “别了,你就躺着吧,别捣乱就成……”孟婆语气中有些十分嫌弃的意味。 白华…… 不过不得不承认,她的战斗力……一直没什么长进,在这里,无疑是个菜的。 咦??? 白华忽然看到有一只枯怪拼命地往下伸手,她只想着,这也太执着了吧,怎么会这么执着地想要置她于死地啊! 却仿佛受到了那股气流的影响,在那股气流忽强忽弱的影响下,她的意识领域有点模糊了,而那枯怪也不动了。 好奇怪啊…… 白华这么想着,因为,她竟然有种想要去拉那只枯怪的手的冲动。 而且那只枯怪也好像在很想拉住她的手一般。 真的是好奇怪的感觉,她竟然没有觉得不舒服,反而觉得——似曾相识。 隐隐约约中,眼前的枯怪已经变了模样。 。 第一百二十一章 唤回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只见那只枯怪,变成了一个她最熟稔不过的模样。 是甘酒啊。 也是天吻。 那时候的,清清楚楚的,他的样子。 她曾与甘酒通梦,梦见过他的遭遇,只是不甚清楚,如今却……什么都看到了。 她看得一清二楚。 是那时候的他,白皙的锁骨处皮肤在被刮坏的衣裳里面露出来一部分,满身的伤痕,满身的血污,心口的衣裳由一片丹砂的艳色变成干涸凝固的赭色。 他就那样紧紧握着双拳,一双手上蹭破了皮,眼神时而恍惚时而坚定,那是他在撑着战斗的模样。 他面临的那些,实在让她感觉到很难过。 怎么能这样,被一剑刺穿身体,还被推下悬崖,还要面对那样九死一生的战斗……怎么能这样对他啊。 白华心下微微不忍,她心疼,清清楚楚地见到了,竟是令她鼻头一酸,泪珠已经开始在眼眶里累积起来。 不对,这个时候怎么会…… “白华!别伸手,别伸!看到什么都别伸手!”孟婆忽然大吼。 白华被一语惊醒,赶紧缩回了手,眼前哪里是什么甘酒,什么倔强狼狈的样子,分明是一只长相奇丑无比还吞吐着大片哈喇子的怪物! 白华不由得一惊,若是刚刚她身处手去,恐怕她的结局……就不太好了。 想到这里,她是越想越后怕,越想越觉得奇怪。 “这是怎么回事啊?”白华问着。那边的孟婆已经打得有点太激烈,听不清她说的什么话了。 于是孟婆像个半聋一样“啊?你说什么?”说了半天。 白华…… 算了,还是不打扰了。她继续躺尸好了。 这里真是个玄乎的地方,这里的人也是,一个一个的,情况都不算正常。 白华自打来到这个世界以后,不仅是力量变弱了,抄的更难修炼了,也更是大开了眼界。要说原世界,少有这么多让她觉得稀奇古怪的。 有点怀念,但还可以吧。主要是想念好朋友木秀卿了,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唉。一别不见,如隔三秋。她和木秀卿,已经多少年没见了啊。 她正想得出神,没注意间,枯怪潮已经退了下去。 孟婆和阴影一个累得坐了下去,一个累得直接躺在了地上,都喘着粗气。 “我的天啊,可算是回去了,这没完没了的。”孟婆说着,看见白华正在瞅着他,忽然话锋一转,“打得真是酣畅淋漓,有助于老年人身体健康。” 白华……虽然你不知道我多大了,但我怎么总觉得你在说我呢??? 迷惑。白华翻了个白眼。 “对了,刚刚你是不是走去了意识领域啊?”白华被他这么一问。 白华点了点头“是。这次是……” 孟婆眼睛瞪得大大的,就很喜欢听他八卦的样子。 白华觉得她现在可像那说书先生。 “唉,这次他塑造了一个天上的世界,是个厨师,还着急叫我不要喊他世界之主。”白华简单复述一下。 孟婆听完分外唏嘘,他环着手,揶揄道“这恐怕是听到我们吐槽他自恋。” 白华……我倒是盼着他能听到,他能听到就说明他快醒过来了啊。 可关键是没有啊。 孟婆心里盘算的,却是在人族强者的意识领域,出现的变动。 他没有告诉白华一个很重要的事情。 人族强者在与妖王那昏天暗地的一战之后,身负重伤。他有一个强大的精神领域,他的隐格也是与意识类有关,和孟婆自己是很像的,只是孟婆没他厉害罢了。这种能力有好处有坏处。 好处是能蛊惑别人进入意识领域,坏处是,像人族强者这样强大的,弄不好会和对方一起陷入意识漩涡,相互影响双方的意识领域,至于影响的比例多少,却是不得而知,纯粹随缘。 妖王身上有一种杀欲种子,使得他变得嗜血残暴,这点,是人族强者在后来与他战斗的时候才知道的。 然而,没想到的是,杀欲种子似乎与人族强者相互影响了。 而这影响不会小,应该还很强。 至于会持续多久,是短暂性的还是永久性的,都是未知数。都不是什么好结果,如果像人族强者这样强大的人沾染上杀欲种子,那他恐怕到时候也会和妖王一样,变得阴鸷而残忍。眼里只有无穷无尽的杀念。 这就太可怕了。 根据白华的遭遇言语,孟婆推断出这些,只是他还没法验证,但是这种情况,就像沉寂了多年的种子,不知道受到了什么影响,突然开始生根发芽,这种情况,让人想都不敢想。 如果像死亡的世界里那样的,人族强者开始变得失控。那后果不堪设想…… 况且,在死亡的世界里,人族强者很想记起什么,却被告知忘了就记不起来,恐怕,这是他的潜意识在呼救。 也许,这是一种警示,是否暗示着,或者说是人族强者的潜意识在向他们呼救,那也许是他残存的最后一丝理智。其他的记忆和理性,很有可能已经被杀欲侵占了,所以他才会记不起来。 若是,已经严重到这样的程度的话,那么,人族强者是不能够醒来的,一旦醒来,只会酿成另一场巨大的浩劫。 可若是……能把他的记忆和理性唤回来呢? 若是这样的话,若是如此,就没有那么多顾虑了。 如今眼下,能进去他的意识领域的,能帮助他的潜意识的,恐怕只有一人了…… 孟婆看了看白华的方向,心中已经拿了主意。 “白华,”孟婆语重心长地说,“也许,我们有办法,可以让他醒来了。” 白华一听便很惊喜“如何做?” 孟婆道“我在心里分析了一下,也许你能够刺激他将一切都想起来,一切都想起来,他就很有可能会醒。” 白华“啊?了一声,半信半疑,觉得不太可行,但是孟婆坚持说这是唯一的办法。白华也没有办法,只能选择一试。 “首先,我把我知道的他的一些比较重要的事情,跟你说说。”孟婆如此说道。 白华点了点头“好。” 孟婆道”一切要从小黑小白说起……” 白华??? 。 第一百二十二章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小黑……小白??? 白华想到这两个热情且自信的解说员,确实一直都存在在人族强者的意识范畴内,他们应该也是两位原本让他记忆很深刻的人物吧。 白华默然,这人,到底忘记了什么呢? 孟婆道“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一个美丽而偏远的村庄……” 白华扶额“童话故事?” 孟婆有点不好意思“我有时候不太能抓重点。” “冰棺里的人,是苏家时雨,一个从小就被抛弃的没落贵族的人。小黑小白,是他的亲人,为他留下的一双玩偶。” 孟婆说着,用指头大概比划了一下那两个玩偶的大小。 “其实这两个玩偶长得挺吓人的,尤其是笑容惊悚,是从前苏家家主用来辟邪的玩意,却被苏时雨当好朋友,度过了无数年岁。”孟婆兀自说着,“他生命力顽强,开始的时候虽然难了些……但是天才到底是天才啊,埋没多年,终究也还是天才。” “他成长得很快,很快就发光发热,也有了自己为人处世的一套……毕竟是当时的人族最强者,不是吹的。” “终于在某个不特别的日子,他发现了苏家与妖族之间的纠葛,从此走上了斩妖除魔的道路。” 白华边听边点头“纠葛?什么纠葛?难道苏家的没落是与妖族有关系?所以,他才立志要斩妖除魔?” 孟婆摇了摇头,显然没有同意她的猜想“不,你错了,你想的方向错了。” “苏家人,是除妖的大家。那时候,人们都以为妖族是异类,只是,他们并不尽然是坏的。他们之中,和人一样,有着善恶之分。”孟婆道,“但那时候,苏时雨也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理所当然地把他们当做了敌人。” “只是在后来的一次劫匪劫走美人的事件中,他看见当时先他一步救下人的人,是一支山间生活的妖族,那时候,他的心理有了变化。” “这支妖族居住在山间,因为他们惧怕人类把他们当做敌人一样驱赶,但在危机的时候,他们也并未放弃去救人。这就是妖族中某些妖的善良。” “苏时雨看见了这种善良。心中有些东西,终于动摇了。” 可是…… 苏家,从前是除妖的大家啊,他们祖祖辈辈,杀了很多妖怪,保护了人类安全的同时,其实也误杀了很多无辜的妖族。 苏时雨犹且记得,在终于回归了没落的苏家的那一日,他看着苏家怎么也不肯搬动的苏家祠堂,感到什么神圣,不可亵渎。 他带着一身庄重进入了苏家祠堂。 每一步,都走得庄严,每一步,都走得铿锵有力。 他面见了列祖列宗的碑位,看到了他们的斩妖的刀剑,那时候他的信念,就是传承下去,斩杀妖族。 可是当那件事之后,他心里的信念渐渐动摇了,他知道他是难以接受,换谁,将心中的信念颠覆,都是一种难以接受的煎熬的残忍。 那一日,苏时雨冒着雨,跪在祠堂里,面对着列祖列宗,心情复杂。 “祖先在上,后辈苏时雨,心中信念恐变,因此甚为茫然,惶惑不知如何自处。”苏时雨缓慢而深重地说道,“请列祖列宗恕罪。” 当时的苏时雨,实在是很矛盾。 一边,是信仰,一边,是苍天让他看见的,无法自欺欺人的事实。 他没有想好,没有章清楚。因为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他的这种想法无疑是新奇的,也很难让别人能够认同和理解。 他自己也是一样迷茫而不够坚定。 这样的状态,持续了很长时间。同时,那段时间,苏时雨的刀剑上,再也没有沾染过妖族的鲜血。 也许,他可以这样逃避一辈子,选择其他的事业。 可是每当他拿起自己的剑,看见上面的凌厉寒光,就会想到那锋利的剑刃上,曾经沾染了多少血迹,而死于他刀剑之下的亡魂,走有多少其实是无辜的…… 每每想到,他就有一种深重压抑的负罪感,他感到迷茫。这种迷茫。渐渐随着年岁,变成了一种恐慌。 再到后来,苏时雨因为受到仙门大家的赏识,被人嫉恨,也有人看不惯他轻狂的样子,认为他恃才傲物,想给他一点教训。于是在山林里赶路的苏时雨,遇到了一批刺杀。 杀手来势汹汹,很有一番样子,他们在山林里反而更有优势的样子,穿山过林,毫不费力。 苏时雨面无表情地迎战却因为天色渐黑,加上不熟悉山间的路,他不知道自己身在一处极为险峻的山势地形里,只稍一动作,就被卡在了一处。 幸好苏时雨有些别的经验,愣是暂时没有给杀手发现。 在这时,他感受到一双手拉住了他的臂弯,强行把他带走了。 “谁?”他被带到了一个地方,天黑了,他看不清楚面前人的样貌。 “安全了。”一个苍老的声音传入他的耳畔。好像……还带着点安抚的意思。 苏时雨长这么大,似乎从来都没有感受过这样类似于亲情的温暖。他从小就没享受过亲情待遇,甚至于长大之后回归苏家,很大一部分也只是因为他闯出了名堂,可以光耀门楣。因而这个人给他的感觉,瞬间就拉近了。 那人点起了一盏油灯,微微昏黄的光亮中,那个的脸浮现在他的眼前,忽明忽暗,却闪烁着让他心里一颤的温和。 “你……”苏时雨放下了手中的剑,也放下了警惕,他说出一个字,本想说的是“是你救了我?”,这时候,他却说不出了,心头,正被那种茫然的惶恐占据着。 因为,苏时雨比一般的修炼者更加敏锐,一切伪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包括…… 包括眼前这个救他的人,虽然这人很努力地隐藏起了自己的尾巴,自己的耳朵,自己的动物毛发,但是他还是很清楚地能感受到他身上散发出来的妖气。 而这只妖,却竟然敢把一个看上去就是修炼者的人类救下,还带回了家。 。 第一百二十三章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苏时雨当时也不清楚自己的心情到底有多么复杂,但是他知道的是,他绝对,不再是当初义愤填膺只顾着斩杀妖怪的那个人了。 心头有些东西的比重,正在慢慢加大。 他还在逃避,他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只是神色复杂。 “我知道,你一定是个好人。”那个老人看了看油灯,总觉得好像不够亮,他家里好寒酸,衣服也是破的,补丁有好几个。 平时,老人省吃俭用,睡得早,油灯都不怎么点亮。点亮,也就点一盏,微微弱弱的光亮,实在是有些昏暗了。 他现在担忧他的客人,看上去是好条件人家的贵公子。他有些担忧,自己家里条件不好,委屈了人家,灯也不够亮,衣服好像也不够好,睡觉的地方也比较简陋。 他担心客人会不会嫌弃。 然而他看着他带回来的客人,一言不发地端坐在那里,紧紧抿着唇。 苏时雨看上去,有些警戒。 老人识过风雨,当然看出来他神色动作里的防备。 他只是笑了笑,没有说话,他猜他的客人应该饿了,于是,他转身去厨房里,切了一碗果子。早知道昨天再起得早一点,这样他就能有更多的食物来招待人了。 老人苦恼,把手洗了一遍,想到苏时雨干净雪白的手,再看看自己乌黑而粗糙的手,又洗了一遍。他觉得好像还是不太够,就又搓了几遍下来。这才小心翼翼地捧着碗,手指指腹微微翘着,怕沾着碗的内壁。 “来,客人,你饿了吧?”老人端着一碗果子来了。苏时雨看着那碗,默然。 老人赶紧说“吃吧。能吃,洗干净的。不脏,不脏。” 苏时雨看着老人,心里触动,这个老人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自己哪里都脏,要洗好多次手才肯罢休。 苏时雨微微震颤,他说不上来这是一种怎么样的心理,但是他知道,他对这个老人竟然没有抵触。 而同时,他也发现自己一直是知道这个老人是妖族的。 “你怎么知道我是好人?”苏时雨拿起果子,吃下去一个。 老人微微笑着,很慈祥,慈祥得就像一个普通人家的老人,在照顾自己的孙子。苏时雨的鼻子竟然酸了,也没有发觉自己的语气不经意间已经柔软了下来。 “我怎么知道?”老人喃喃重复了一遍,然后说,“族里的几个小伙子,跟我讲啦,他们说,他们当时看到一个美人被劫啦,要上前去救人,有一个气度不凡的人类,看见啦,但是却没有伤害他们。” 老人说着,痴痴笑起来。 “他们说,当时他们怕呀,这个人类看起来就不好惹,可是他竟然没有伤害他们。”老人说,“他们觉得这个人很不错,如果以后再见到,如果他以后有什么麻烦事,一定尽可能帮忙。” 苏时雨听着,却心有感触,一遍一遍的,复杂的情感涌上心头,他忽然想哭。 他忽然仿佛被温暖的怀抱抱住了一样,那臂弯也是港湾,在他风雨兼程的时候尚可以助他遮风挡雨,在他平静逃避的时候,又来告诉他鼓起勇气。 他生平第一次感受到亲情一般的温暖,居然不是从人类身上,而是从那还没见过几次面的妖族身上。 这种感觉奇妙,而且深刻。 苏时雨当即又红了眼睛,老人却以为他冷,赶紧去打了热水,想给他泡脚。 苏时雨看着老人秃秃的头顶愣了神,忽然开口“不了,我自己来就好,我没有那么娇贵。” 老人愣了一下,他听见苏时雨轻轻地在他耳边说”谢谢你。” 苏时雨第一次对妖族这么友好,第一次对妖族说了一声谢谢,也第一次对素不相识的人可以这么信任。 他是出于什么心理呢?到底,他现在心理,更偏向于哪一种呢? 苏时雨也不知道,往往一种观念的颠覆,需要很多人共同付诸努力,往往一个观念的产生,需要一个足够坚定的支撑,需要足够大胆的信任,需要足够深刻的体会。 可是如果能重来的话,苏时雨宁愿不要那样深刻的体会。 因为回想起来,都是万分痛苦。 在这里,为了躲避追杀,苏时雨在老人家里待了一段时间,这期间,老人展现出了自己强悍的体力,即便他年纪大了,但是他还很能背柴火,气不喘神色也清明。 老人总在这时,会笑着说“不瞒你说,我祖上是当年第一强大的妖族白狼族,力量型的典范呢,再过个几百年,老头我呀,还能扛!” 苏时雨这时候总是会回报给他一个鲜明而灿烂的微笑。 后来,苏时雨终于想通了,他拿起了剑,这次,他想为妖族说话。 他离开了老人的家里,回到了苏家。 回到苏家第一件事情,就是跪在祠堂里“苏家祖先在上,后辈苏时雨,在此对祖先说一声抱歉,但苏时雨愿意坚持自己的新观念。我想,人族分善恶,妖族亦分善恶,这世上,总没有绝对该死的。” 忽然一个身影跃入眼帘,苏时雨挨了狠狠的一巴掌。 苏时雨被打蒙了,身子却挺直。不卑不亢的神色,微微震撼的气势,在不言不语不反抗中展现地淋漓尽致。 “混小子!你知道你刚刚在说什么吗!你知道你在做什么吗!”现任家主气急败坏,大口大口喘气,拿着一柄长棍,就要往他身上抡去。 苏时雨这次却没有再不反抗,而是牢牢握住了即将砸下来的棍棒,冷静地把棍子直接折断,说道“父亲,您这是干什么?!” 苏时雨的父亲气得身体直颤抖,说道“你这混蛋小子!老子让你回归,不是让你给我们苏家丢脸的!” 苏时雨却很平静,他叹息道“是看我混得不错,想让我光耀门楣,帮助苏家重新回到巅峰状态,是吧?” 苏时雨脸色平静到不能再平静,整个人都仿佛散发出了不同的气势,心中的信念也越来越明晰。 。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种子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哎哟我的天,苏时雨这波操作可以啊,霸气!”白华听到这里,笑了起来。 苏时雨说这句话的时候,他父亲已经快气炸了。他父亲指着他,气得指尖颤抖,却硬是憋不出一句话来。 苏时雨没有表情,慢慢往外走去。 那天,外面下了好大一场雨。 身后人忽然大声吼道“苏时雨!你这个混蛋!” 苏时雨怔然了一下,却始终面无表情,眸光浅淡,有一些由心的疲惫感。 身后人骂骂咧咧的声音渐渐被雨声盖过。 这次,苏时雨一直往前走,再也没有回头。 冰冷的雨水浇醒了他。 各界除妖人士的事业都如日中天。苏时雨心里知道,在这样一个大环境下,他突然提出自己的想法,等于送死。 所以一切都只能慢慢来。 苏时雨的实力在无声无息中,慢慢变成了当时人族的最强者。 他有着一切作为一名强者的姿态,但他不骄不躁,仿佛这一切都只是他计划之中、意料之内的。虽然……的确也是如此。 苏时雨去老人家里看过,但是他没有找到老人,那里面,已经早早空了,很久没有人住的样子。 苏时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是心里总会有不祥的预感。 他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一切都好。 因为他如今的地位与实力,被人有所敬畏是常有的事情,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着,苏家。 苏家人现在是不敢拿他怎么样,虽然知道他的目标,但是苏时雨一直没有表现出来什么特别的举动,仿佛昔日的豪言壮语,都只是一时意气。 苏时雨当然知道不是,在所有苏家人都这么以为的时候,在他们都渐渐淡忘的时候,他把自己的念想藏得很好的时候。 直到有一天,适时正是斩妖节,苏家人作为祖上除妖功绩突出的家族,带头开启斩妖活动。苏时雨当然知道,他没有表现出任何过度关切或者不满,这点让苏家人都松了口气,以为他什么都放下了。 苏时雨心里实在清楚这一切。所以,他只能尽可能地在暗中保护没有危害的妖族。 可是,心有余而力不足,苏时雨也未能打破这一句。 他眼睁睁看着苏家人献出的妖族的失去生息的身体。那其中……他看见了一个实在眼熟的身体。 一具苍老的,白狼尸体。 苏时雨清晰地记得老人的模样,老人的气息。 “苏家其赤,献上昔日最强盛的白狼族人的真身……” “哈哈哈,好啊!昔日我们苏家,曾因斩杀白狼妖族一整支族落而声名鹊起,如今,我们再次斩杀白狼,是为家族辉煌再起之势啊!” “可喜可贺!” “可喜可贺!” 苏时雨的脑袋就跟快要炸了一样。 他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的家族,曾经屠了白狼一族,白狼老人是如何活到现在的?逃了有多久,受过多少生死一线的伤…… 甚至,最后还是没有逃脱过。 明明什么都没做过。 明明没伤害过人。 怎么就是这样的下场呢。 苏时雨想不明白,他眼神空洞,心口闷痛。 耳边的声音都听不清了。 “时雨?你怎么了?”旁边的人注意到苏时雨的不对劲,看到他苍白如纸的脸色,吓了一跳。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神,此刻,就像一匹凶狠的猛兽。 “没事。”他的音调平平,整个人比平时更森冷。 他来到山林之中,在老人的家附近,做了一座碑。 他跪在老人的碑前,很久很久,没有离开。 “好人小子,怎么回……”有个妖怪来到这里,本是想来看望白狼老人的,却看到了这幅场景。 “对不起,”苏时雨一脸茫然,他此刻,不知道该表达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说,“对不起……” 他就这样歪着头,说着对不起,眼睛红红的,肩膀也耷拉着,看上去脆弱又无助,像一张苍白无力的白纸,无意识地输出着一片空白。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那妖族叹了口气“什么时候,我们才能不逃。什么时候,人类能不被那些坏的妖怪伤害……” 苏时雨望着他,哑然失语。 他失魂落魄得回到自己所在的宗门,一个人静静待着,好久好久,眼睛动都没动过一下。 怀着十分痛苦的心情。 后面的事情,大概就是,苏时雨很快提出了自己的念想,在众人面前。 不是没有人应和他,很快,宗门分为两派,一派支持他的说法,一派反对,为他的说法感到震惊与不可思议。 一切还需要时间,需要证据去证明。 在后来的一段时间里,一切都显得分外漫长。 后来,出现了所谓的“恶妖”,为苏时雨等人的观点狠狠做了打击。 很多看不惯他们的人,将恶妖的出现,恶妖造成的伤害,归结到苏时雨的身上。 这样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情,是所有人从未遇到过的。 包括苏时雨。 苏时雨在听到“恶妖”这一名词的时候,他也很茫然。 恶妖是从哪里来的?他们到底,为什么会有这么丧心病狂的杀欲念头? 在苏时雨的研究下,他终于知道了缘由——杀欲种子。 他们的身上,都被种下了杀欲种子。 而这种东西的存在,之前他也从未听说过。 只是,有着意识领域方面操控能力的苏时雨当然知道,这是一种类似的操控术。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这种东西,又是从哪里来的呢? 而当时的妖王,也是杀欲种子所寄生的对象。 于是妖王带领着恶妖,妖族,渐渐分为了善妖与恶妖两类。 面对这样的局势,苏时雨做出了很多努力。 后来,善妖类帮助苏时雨,开始了与恶妖的对抗。 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人们发现,原来真的有善良的妖怪,他们在帮助着人们。 在恶妖的步步紧逼下,善妖和人类也渐渐打开了心结,他们同心协力,对抗着恶妖。 后来,也就有了人族强者与妖族大战的事情。 故事总是令人唏嘘,白华听完,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出声。 。 第一百二十五章 方法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你觉不觉得,杀欲种子的出现,实在是太奇怪了。”白华说道,“不仅奇怪,而且……很突然。” 孟婆点了点头“是。但更奇怪的是,事到如今都没有人知道杀欲种子的来源。就像凭空出现的一样。” 不可能有什么东西是凭空出现的。如果有,那么可能,是存在着,从前却没有被挖掘出来的。 白华这么想着,总觉得那里好像不太对劲,又好像没有什么不对。 “你们这些掌握操控之术的人啊,有时候还真的挺恐怖的。”白华感叹,“这种能力很恐怖。” 孟婆浅淡地一笑“有时候我甚至会去研究……到底,人么的异格是怎么来的,我们真的总有这些能力吗?我们的意识领域中的事物,到底存在还是不存在……也许,所谓的上界,根本不存在呢?或者,我们也存在于别人的意识中呢?很奇怪吧这样想。” 白华愣了一下,摇了摇头“你说的这些,虽然我没有这么想过,但是,我并不觉得奇怪。这世上的事情,好多没有上限,谁知道呢。” 孟婆点了点头“好,俞伯牙找到钟子期了。” “得了,”白华道,“不过,你怎么知道苏时雨这么多事情啊?” 白华问得孟婆一愣,孟婆怔了好一会儿“你不说我都忘了,百年了,记性差了……我就是故事里的小白。” 白华啊??? 白华震惊了,上下打量了一下“真的……没有人气,却也没有妖气啊……你兄弟小黑呢?” 孟婆…… 孟婆无奈说道“我没有什么兄弟,你看到的那些,都是他意识领域里的东西。活人一样的,只有小白。” 小黑小白在很早的时候,就被苏时雨带在身边了。 小白本来只是个玩偶,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就活了,莫名奇妙的。 白华盯着孟婆的脸看“真是不真实啊……你长得比小黑小白好看多了。你那两坨腮红呢?” 孟婆捂脸“我长大了啊!谁没有个黑历史了还?!” 白华…… 一切都来得莫名奇妙的。 “所以我现在,要进去他的意识领域,然后,告诉他这一切吗?”白华问道。 孟婆说“嗯,只能这么干了。加油啊,我们的救星。” 白华凝望着冰棺里的人,不得不说,这个人的梦虽然光怪陆离了一点,却都有些记忆中的人的影子吧。 所以,其实,他还是有一点记忆的吧。 白华慢慢爬到冰棺上“我睡了,晚安。” 孟婆笑了“晚什么安,都快能说早安了。” 白华笑笑“也是。” 她闭上眼睛,体验着意识的混沌。 困啊,困…… 白华很快睡着了。 意识飘到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 白华瞪着两只清亮清亮的眼睛,一脸懵圈,这什么情况??? 这是哪里啊? 苏时雨你丰富的想象力呢??? 白华愣了愣,这个人真的是,什么情况啊啊啊! “对不起……对不起……” 白华忽然听到几声颤颤巍巍的声音。 好想是对着她这边传过来的。 白华在四周摸了摸,我勒个去,这什么地方啊?怎么四处都是板,而且她还是躺着的…… 躺……躺着的??? 白华僵住了,这有点……让人后怕啊。 关键词……四周都是板,黑漆漆,躺着…… 这也太…… 不会吧。我去! 白华握起拳头砸起前面的板。 这实在是太危险了。如果这里不是意识领域,而是真实的场景,那她很快就会窒息在这里。 这个苏时雨……搞什么呢?疯了吧?竟然把她弄到这里来…… 白华砸不开,就使劲踢门。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不是真实的,苏时雨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把棺材给起开了,白华也顺利出来了。 “苏时雨,不能这样,会死人的!”白华呵斥道。虽然意识形态死不了,可是那种压抑的窒息感,真的实在是太吓人了。 苏时雨一脸纯良且懵圈“你是谁?” 白华看了看环境,大概知道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里是??”白华道,“白狼老人家?” 苏时雨一脸空白“你说我的宫殿是哪里? 宫……宫殿??? 这哪里像是宫殿的样子啊? 白华觉得这人怕不是睁着眼睛说瞎话呢吧? 总觉得他不是记不起来,是记忆极度混乱的节奏…… “啊,”白华说道,“你记得你是谁?” 苏时雨一本正经“我叫小黑。” “噗——” 白华差点惊吓过度。看来这人是真的,记忆错乱吧这是?? 还这么认真地说话。 “你刚刚,为什么说对不起?”白华问道。 根据这个情景,这苏时雨应该是在祭拜白狼老人。 这总该记得了吧。 “祭拜小白?我不记得了。”苏时雨说道。 白华…… 白华孟婆你快来,这里有个人在祭拜你。 “不是的。”白华摇了摇头,“你在祭拜白狼老人。” 苏时雨的脸上突然由空白变得惊讶,然后是疑惑。 看来真是一点都记不得了。 “你真的不记得了?”白华问道,“那我跟你讲个故事吧……哎?” 话还没说完,苏时雨突然倒了下去。 白华……什么情况? 她把人弄到屋子里去,这时,一个人突然进来,告诉她自己是郎中。 哪有郎中自己上门来的? 白华不忍吐槽苏时雨意识领域的设定。 郎中很快得出了诊断“这位公子,貌似是意识领域受到了紊乱……只有进去意识领域,然后在他的耳边告诉他自己的记忆, 并且呼唤三声他的名字才可以……” “这样就可以把他唤醒?”白华问。 郎中点了点头。 意识领域中的意识领域?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么,用同样的方法,她已经在苏时雨的意识领域了,那么,这应该是苏时雨给她的暗示吧。她可以这么做,找回苏时雨。 白华想着,在苏时雨身边说起了他的过往。 孟婆待在外面,盯着墓室门口出神。 阴影忽然跑过来,指手画脚的,它说,外面枯怪正在暴动。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醒来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暴动??? 孟婆皱了皱眉,又看了看冰棺里的苏时雨。 怎么回事,难道是要醒了,所以,这里出现了不寻常的变化吗? 可是……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苏时雨,苏时雨……” “苏时雨!” 白华喊了三声苏时雨的名字,苏时雨的眼睛蓦然睁开。 随之而来的,白华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她知道,她大概是要回来了。 只是相比较许前两次入意识领域,这一次,意识领域的动荡很大,剧烈到让白华觉得自己仿佛要被扯裂了一般。果然……要成功了吧。 一阵混沌之后,冰棺开裂,由浅入深。开裂的声音不算小,所以,孟婆能很清楚得听到,并且注意到。 终于……沉睡了百年,他终于要醒来了!而我……终于可以出去一看这美好繁华的世界了! 孟婆简直要喜极而泣。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冰棺,等待着那即将到来的激动时刻。 冰棺一寸一寸地裂开,白华也跟着醒过来。 她看到冰棺裂开,松了口气,从棺材里出来,这一刻的心情,真是释然。 终于可以出去了。 苏时雨拧着眉头,那股气流一瞬间炸裂,吓了白华和孟婆一跳。 “什么情况,别是失败了吧?”白华问着孟婆,孟婆摊摊手,表示自己也不知道。站在……还能怎么办呢,除了听天由命,还能怎么办? “唰——” 苏时雨睁开了眼睛,冷冻的冰棺彻底崩裂,他从中慢慢站了起来。 “哎哟,老朋友你终于醒了!”孟婆几乎要扑过去,他激动地晃着苏时雨,然后怕他不认识自己了似的,说道,“我是小白啊,你还记得不,有两坨腮红的小白,你还记得不?”说罢,他有手指戳了戳自己的两颊。 白华…… 苏时雨…… “走吧,不出去吗?”苏时雨径直走出去,一路上的枯怪看到他,忽然四处逃亡溃散,跑得连个影都没有。 白华和孟婆跟在后面,她小声道“我滴乖乖,这是得多厉害啊,到这种程度。” 孟婆笑了一下“当然厉害,毕竟是当初人族强者,就是放到现在,也应该是位居前列的吧。” 白华寻思了一会,就她见过的高手而言,他这样的真的很恐怖了。难怪当年能和妖王一较高下。 只是……他看上去好冷啊。 大概,是因为从冰棺里刚出来的原因吧。 “不过,现在外面的世界里……恶妖又出没了。妖王也已经醒过来。如今,形势严峻。”白华说道。 孟婆面色凝固道“怎么会这样?” 白华摇了摇头。 苏时雨走在前面,好像什么也没有听到,只顾着往前走。 不知道为什么,白华总觉得他自带寒气。 苏时雨广袖一挥,白华还没反应过来,他们已经在岸上了。 白华惊讶,旋即又想到,此处是曜起国的地盘,便不出声了。她还活着,但,一定有人并不希望她还活着。 白华觉得她就像一个在水里憋气的人,终于上了岸,这种感觉,是憋了许久终于放松下来的感受,她顿时觉得空气都清新了不少。 来到岸上,没有人在这里,不过这片湖,似乎已经被封锁起来了。 看来,这次的事情,动静应该不小。 “这里是,曜起国?”苏时雨来了一句,语气里却仿佛带着一点冷冰冰的戏谑之意。 白华很敏锐地抓到了这个点,她总觉得苏时雨有些冷漠,这个人,这个苏时雨,听孟婆讲的故事里,不应该是这样的。 孟婆却是神色如常,有说有笑地跟白华谈论着。 “带我去皇宫。”苏时雨转身对白华说,“你应该清楚这里吧,带我去皇宫。” 白华莫名感受到了一种威胁。真是说不上来的感觉。 白华道“为什么要去皇宫?” 她在想,为什么苏时雨第一个要去的地方,却是曜起国的皇宫?明明,他对这里没有什么执念啊。 苏时雨不自在地重复了一遍“带我去皇宫!” 这一句像是扯着嗓子喊出来的。 白华一愣,孟婆则面无表情地看了一眼白华。 白华如今并不适宜去皇宫,否则,就等同于自投罗网,到时候,这一切又要怎么解释? 但…… 苏时雨在场,他们应该不会拿她怎么样。 “好,我带你去。”白华领路,一行人很快来到了宫内。 “你说什么?那个无名侍女,她活着回来了?!”长公主惊异,这人这么好命?这都不死? 可惜了她没死,杜卓却被抓去了! 长公主咬牙切齿“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却偏要来!” 白华等人来到宫门前,只见长公主气势汹汹地来了。 “哟,还带了人来?”长公主上下瞥着苏时雨和孟婆,笑得一脸虚伪。苏时雨看了她一眼,竟是令她感受到了威慑。 长公主自行切换着,拉着白华的手便要叙旧“这段时日,你掉落湖中,教人好找啊。你可不知,前段时间,因为你失踪的事,那水镜国的皇上,可是把杜卓抓走了。先前是我们怠慢你了。”她端着笑容,但其实背后,藏的都是刀子。 白华静默不语。 “后面这二位是……” “小白,苏时雨。”白华言简意赅,也不多说。 不多说,但长公主自然懂得。谁人不识苏时雨的名号? 她惊讶地“啊”了一声,仔仔细细观察着苏时雨“这可是那鼎鼎大名的人族强者苏时雨?!” 苏时雨没有说话,倒是孟婆一脸骄傲自豪,点头如捣蒜。 苏时雨并不卖长公主面子,冷冷地直接进了宫门。 长公主没表现出什么不好,吩咐下去,在皇宫内设宴。 宴席期间,苏时雨安安静静地端坐着,脸上却太面无表情,弄得小皇上有些没脸面,却也不好说什么。 苏时雨看起来不甚在意。 白华小声对孟婆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孟婆皱了眉头,没有说话。 他从一开始就觉得苏时雨很不对劲,难道醒过来了,妖王的杀欲种子,对他还是有所影响吗? 苏时雨虽然曾经因为实力,比较傲娇,但是不会如同这般无礼、不理会人。 到底……怎么了。 。 第一百二十七章 发狂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甘酒把杜卓给抓了? 白华有些心不在焉,是想着这个事。 她不在的时间,他应该很担心吧,听到她落水的事情,甘酒怕不是要急疯了。 先前她不想暴露身份,怕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想事情竟然发展成这样。 白华搅着茶水,心里默默盘算着,接下来该怎么办。 她余光不经意扫到门外,门外有一个人正探着脑袋,没有被任何人发现。 他露出的半张脸,白华很快就看出来,他是容倦。 白华瞅着容倦一直在看着自己,心道莫不是有什么事情要同她说,便请了个理由,悄然去见了容倦。 容倦的模样,看上去正常,实际上已经疯癫。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杜卓被抓走啦。” 白华点点头,示意自己已经知道。 “你的夫君,为了找到你,真的是心急如焚……”白华皱了皱眉,这些她都已经知道,可这容倦醉翁之意不在酒,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容倦笑了“可是,杜卓手力的势力不容小觑,这么长时间了,他却没有逃走……你知道为什么吗?” 他自问自答“他是没有动用那些势力?还是有别的目的?我觉得是后者。他可不是那种会让自己平白无故吃苦的人。” 白华的瞳孔骤然缩了一下。 “你为什么要来提醒我这些?”白华警惕问道。 容倦摆摆手“别激动,没有人比我更想掰倒他。他们杜苦家的人,都让我觉得恶心。” 白华有些疑虑,不过想来也是这样,容倦不愿意再成为被操控的人。 “我的意思,是水镜国的那个皇上,被盯上了。”容倦磨了磨自己的手指骨节,“杜卓,可能是顺便被当了棋子。我不清楚甘酒他察觉到没有,但我必须提醒你们这件事,毕竟……你们是好帮手。” 他说得直率坦白,表明了利用便是利用,是爽朗而有目的性的人。 白华此前没有考虑到这个问题,但是听了他的话,很快就能理解明白了。 甘酒被注意到,很可能是因为当初在雾虚国的时候,他与妖王大战,此后一战成名。甘酒的实力强大,一定会被忌惮。有人暗中关注他,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只是,这暗中的人,究竟有什么目的呢? 白华咬了咬嘴唇,思来想去,没想出个所以然。看来,她需要快些回到甘酒身边才是。 “啊啊啊——” 宫殿内突然传出一阵尖叫声,旋即,紊乱的刀剑声,逃窜声,都出现了。 里面出事了! 白华意识到之后,赶紧进去,却发现—— 苏时雨此刻手中正拿着剑,露出渗人的微笑,贪婪的嗜血在脸上、在眼睛里就已经表现了出来。 苏时雨的微笑实在令人发毛,更让白华感到全身血液凝固的是,苏时雨的剑上。沾染了很多血迹,新鲜地、温热地流淌着。 白华一阵犯恶心。 孟婆好像受伤了,衣服被划破,出了口子,正在汩汩流血,他拿着一柄剑,抵在地上,撑着自己的身体。 他的额头一直在冒汗,眼神里是满满的戒备。 而殿中的其他人,正在东逃西窜,却反而激发出了苏时雨杀人的。 太可怕了…… 白华被这景象所震撼,一时呼吸屏住,不知所措。 “别过来!”孟婆用口型对着她的方向说。 趁着,苏时雨还没有注意到门口的白华。 苏时雨又在挥动着剑,脸上的疯狂是白华从未在他意识领域里见过的模样,太吓人了。这副样子,就像……就像在死亡的世界里,“世界之主”最后的模样! 孟婆撑着身体,脸色煞白,还在苦苦支撑着。 小皇上和长公主抱成一团,瑟瑟发抖。 白华知道,自己恐怕帮不了什么忙,苏时雨的实力大家都有目共睹,只怕是整个曜起国皇宫里的人都不够他杀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这幅样子,实在是像极了,当初的妖王。 当初的妖王不也是这样吗,暴虐无道,嗜杀成性。 “饿了。”苏时雨扭曲地笑着,仿佛把这些人全部当做了杀欲胃口的满足者。 白华简直不知道怎么办,怎么这样一个强者,也变得和妖王一样,难道是中了杀欲种子吗? 可是,这样下去的话,有两个实力如此强悍的人,只顾着杀念……一切,只会越来越严重。 这世界,何时能得到太平,何时,人们不再恐惧。 不能坐视不管。 苏时雨的剑朝长公主和皇上那里去了,白华拾起一把剑,冲了上去。霎时,剑被苏时雨挑断,碎成两节。孟婆从后面攻击,试图转移注意力,在这一愣神的时间里,白华赶紧拉了他们就往外面冲。 到了外面,一个人突然冲了出来,他像是侍卫的模样,白华却认出来,这个人是水镜国皇宫里的人。他是高手,是最初被甘酒派了保护她也是监视她的人。 白华已经顾不及考虑他怎么在曜起国出现的问题,就被他拉走了。 这人,其实是甘酒安插在曜起国的暗线,是用以寻找白华下落,第一时间汇报的人。 白华和长公主等人被拉走,然后被他推搡着上了一辆马车。 这是一辆,通往水镜国方向的马车。 本来那侍卫是不打算带上长公主和皇上的,但白华一直没肯松手,他也没有办法,就一起吧。 他在外面做掩护,终于离皇宫越来越远。 白华心里有些担心孟婆,但是在被拉走前,她看到孟婆的口型是“死不掉”,大概是教她赶紧走,不要管他的意思。 若是苏时雨哪一天清醒过来,发现自己沾染上这么多杀孽,必然不能接受。 白华想不通,明明她按照意识领域里的方法去做了,为何结果却如此差强人意? 这苏时雨已经醒来,性格却像变了一个人一样,而且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他也沾染上了杀欲种子呢? 从前的苏时雨……还能回来吗? 皇宫里的人,能幸免于难吗?孟婆……能自救吗? 白华叹了口气,看着坐在自己对面还在吓得颤抖的长公主和小皇帝,沉默不语。 。 第一百二十八章 回宫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现在的情势,真是相当不妙。 白华掀起帘子,望了望马车车窗外,他们已经离远了皇宫。只是,这两人…… 发觉白华的目光正注视着自己,长公主脸色苍白勉强,带着刺猬一般扎人的眼神,说道“怎么,现在想要把我们丢下了吗?” 小皇帝打着颤,心道不好,怎么让这个长公主出来了,是因为……受了刺激吗? 这位长公主心直口快有什么想法便说出来,也不管刺不刺挠人。 白华反倒喜欢她如此这般时候的模样,觉得仿佛更真实一点,虽然有些话她不爱听,有些行为她也不爱瞧。 白华摇了摇头“我不会丢下二位不管。” 长公主疑惑道“真的?可你究竟为什么要救我们?” 白华开玩笑说道“难不成为了积德行善?” 这话出来,马车内的紧张气氛慢慢有所缓和。 长公主有些不自在,仿佛是觉得马车里的空间太小,舒展了一下身手。她而后嗔道“亏你还开得了玩笑,真是吓死人!” 小皇帝“皇姐,你……”你住口吧…… 他担忧白华不高兴了,把他们从车内撵下来。 但是显然他的担忧是多余的,虽然看起来长公主常常怼白华,白华也常常不予理睬,但是,却有一种奇妙的感觉,那就是另外那位和蔼的长公主,与白华之间,反而似乎没有这两人之间那般亲切。 那位长公主,善于伪装,偏偏给人的感觉是忽远忽近,隐隐约约总有距离,不贴近你,却也不冷落你。 不冷不热的性子,是她在皇宫里磨炼出来的。而摘了面具坦诚相待的,是她心底深深的渴望。 白华便问道“长公主殿下究竟为何总是像变了一个人似的?” 长公主奇怪地望了望小皇帝“有这事?” 小皇帝白着脸,小心翼翼地点了点头,因为,他还是有点怕那位长公主出来,会训斥他。 白华瞧着小皇帝道“能说吗?”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他是有些纠结的,毕竟这是他皇姐的事情。但此时,白华算是救了他们一命,说说这事,但是能抚平一点欠了人情的不安。 “说说吧,”长公主托腮。“本宫也想知道。” 小皇帝深深吐出一口气“其实大致我也不太清楚,只是知道,皇姐从幼时起,便得了两种人格互相变换的病,已然好多年了,却不见有什么好转……” 白华点了点头“原来是这样。”忽然想起什么,她又说道“这位长公主,在另外一位出现的时候,其实是记不得经历过的事吧?” 小皇帝点了点头。 “同样,另一位却能记得这位经历过的……对吧?” 白华道。 小皇帝还是沉默着,点了点头。 “所以,现在这位长公主,是在主人格的基础上,出现的?” “对。”小皇帝咬咬牙,看了一眼身边的长公主。 长公主愣着神“本宫倒也想见见另外一位长公主,是否也同本宫一样优秀。” 白华…… 小皇帝……本来还以为她会因为自己本是不存在的而感到失落,现在好像是他想多了…… 长公主戳戳小皇帝的肩膀“说说,她优秀不?” 小皇帝“优秀……绝顶优秀!” 长公主连连点头““不丢我的面子,如此便好……等下,我本来不存在的对吧?” 白华……您才意识到?这反射弧可有点长了啊…… 长公主没再说话,歪了头去,表示自己想睡一会。 马车抵达水镜国境内,已经过了好些时候了。 那个侍卫这些天讲的话少得可怜,常常就像一桩木头,木讷地守在他们身边,一言不发。似乎什么风都吹不起他言语的涟漪。 白华每次试图跟他搭话,了解下水镜国皇宫里最近什么情况什么的,都跟空气聊天一样没什么区别的。 一来二去,她便也不问了,反正……也快到了。 “皇上!”近侍激动地想哭,唉呀妈呀这消息来了,皇上定能不再阴沉着脸了,想到这里,便心酸得不行,又惊又喜。 哎? 近侍发现书房没皇上的人影,只是皇上这几日这个时候都是待在这里的啊?人呢? 甘酒得到讯息的速度比近侍要快多了,他一接到消息,第一反应是揉了揉眼睛,他害怕,他不敢相信。 然而当他知道这一切都是真实的,白华回来了的时候,他又无比地不知所措,像一个得到大喜之人,激动得手忙脚乱。他第一时间,便是乔装出去宫。 一刻,不,一瞬他都不想再等了。 若是一转眼便能看见你,这从前凉过血脉的岁月,便什么都不是了。 白华一下马车,就有一个人影疯狂地过来,它甚至还没有看清,来人已经紧紧抱住了她。 力道很大,怀抱很温暖。 “你回来了。”他在她耳边轻声细语。 白华一听声音立马反应过来是谁“嗯,我回来了。” 甘酒开心地微笑“好,回来便好。” 两人拥抱了良久。 “我都快到了,你怎么还出来了呢?”白华好笑道。 “因为,我……我一刻都不想等。”甘酒说道。 白华笑了笑,说着“真好。” 长公主看着小皇帝“你什么时候给我找个驸马?” 小皇帝“皇……皇姐,是你说不要驸马的来着……啊,对,你也不知道这茬事。” 长公主“她这么说?” 小皇帝一脸憋屈且无奈“是啊,就是这么说的,一字不差,绝对精准。” 长公主摆摆手“好吧。” 小皇帝看着她,有点感慨。她似乎从来没有……出现过这么久都没有转换,是因为受到了太大的惊吓和刺激,还是别的什么? “那两位?”甘酒看了看长公主和小皇帝。 白华拉着甘酒,轻声道“回去再同你细讲。” 甘酒点点头,环起了手臂“好,顺便解释一下你为什么一声不响地就走了。” 白华“……啊哈???” 回到宫内,小宫女崩溃大哭”娘娘,您可算回来啦!” 。 第一百二十九章 机关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那啥,我回来了不应该高兴吗,这,咋感觉哭得这么崩溃呢?! 白华扶额“好了别哭了,别哭了。” 小宫女一把鼻涕一把泪,拽着她的衣袖,泪眼朦胧道“你是……你是真的吧?” 白华“对,真的,如假包换。” 小宫女“你是活的吧?” 白华无奈,忽然就想逗她玩“我已经死了。落叶归根,亡魂当归故里。” 也许是她的语气太严肃,以假乱真,也许是小宫女的心思太单纯,她是真信了。 她呜呜哇哇地哭着,看着甘酒,哭得更伤心了“呜呜呜哇哇哇……娘娘,您叫皇上怎么活呀,皇上得了呜哇!” 白华?! 白华觑了一眼甘酒,甘酒一脸无辜“不关我的事……” 白华对他道“你这么重口呢?” 甘酒“不不不,没有没有,听我解释,啊不对,没有的事……” 看着他慌里慌张试图解释却越抹越黑,看着小宫女哭得震天动地,白华揉了揉太阳穴“行了行了,逗你们的。” 白华赶紧拉起来心态崩了的小宫女“你啊,怎么还真信了,我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死掉了?!” 小宫女抽泣道“真的吗?” 白华赶紧点头“真的真的!” 小宫女露出了带着满面泪水的笑容“那太好了!定是皇上缝的祈福锦囊起作用了!” 甘酒捂脸,妄图把自己屏蔽开外。 那个祈福锦囊的事……怎么能……怎么能说出来呢。黑历史啊,太丢人。 白华斜着眼,弯起了唇角“哎?我们水镜国的皇上,竟然会绣花的活啊?” 甘酒挠了挠头“不,我……” 白华不等他说完,双手伸出来“福袋呢?拿来。” 甘酒“别……别了吧……” 白华“嗯?难道不是送给我的?” 甘酒“没有没有……怎么可能,我,我我我,你听我解释……” 白华可喜欢他气急败坏努力想解释的模样,直勾勾地盯着他看,期待着他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白……白华……”甘酒拗不过,扭扭捏捏地,从衣裳里掏出了一只锦囊,递了出去。 白华拿过来,上面绣的是……是什么玩意啊?! 白华忍不住在心里吐槽,甘酒就像做错事的小孩等候发落,偏偏又有点小小的期待,搞得白华很是心虚,不想拂了他的心意。虽然……虽然她是真的看不懂甘酒到底在上面绣了个啥。 “那个,这个,五彩斑斓的锦囊,挺好的,我很喜欢。”白华鼓励着,满足了甘酒小小的期待。 “你喜欢,我就很开心……”甘酒道。 小宫女继续助阵“娘娘,您离开皇宫这么久,可是不知道皇上有多急,皇上除了处理朝政之外,就躲在小黑阁里,有时还会是在书房里,静静地写着娘娘的名字,有时候还嚼着酸诗……皇上写了那么多娘娘的名字,字都给练好了……” 近侍心道住嘴住嘴,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甘酒这话怎么哪里听着不对劲? 白华却是很感兴趣“哟,那我都要看看。” 她将锦囊系在腰间,便要往他的书房中去。 “白华……” 白华看了看书房里那些到处都有的纸张,上面到处都是她的名字,有的像是宿醉之后写的,歪歪扭扭的,也像极了一个人喝醉时候的样子。 白华再看那些戚哀幽怨的诗词,一个劲忍不住地想笑。 “哎?这是什么?”白华的注意力被什么东西给吸引走了。 甘酒一看,不好……那是…… 白华翻过那一摞厚厚的戏本子,无意间,翻到…… “如何报复一个女人?先对她好,再推……”白华皱了皱眉,叫了出来“这什么玩意?!” 白华拎着话本子,佯装愤怒,跟甘酒对峙“这怎么回事,你想干嘛呀,还特意标注出来?” 甘酒立刻马上怂了“白华,我错了。” 白华惊呆了“你还真想过啊?” 甘酒脸上冒汗,他现在说没想过还来得及吗? “白华……我错了,别生气,我真的错了……”他眼神楚楚可怜,搞得让人有种好像是白华的错一样的错觉。 白华也是服气,这个男人,从小到大……都这么戏精,还演得特别真实。 白华冷艳孤傲地瞥了他一眼“呵,你看我像相信你的样子吗?” 甘酒更加可怜巴巴像一个失宠的小猫咪,孤零零地,招人可怜地哀叹一样。 白华……不行啊,长得太好看了,要命啊。 殿外,另外一位长公主出现了。 “皇上,你说,杜卓,会在哪里?”长公主深沉道。 小皇帝总是有些怕她,怕她在宫里摸爬滚打出来的城府,怕她深不见底的心,怕她两面三刀的习性。 其实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小皇帝还是更喜欢那个脾气暴躁、有啥说啥,不肯藏着讨厌,也不愿掖着喜欢的皇姐。 大抵是因为看不透。因为未知,所以恐惧,所以,这种威慑力,就形成了。 “皇姐想去救杜公子吗?”小皇帝开口道,“可是,这几是水镜国的地盘,我们总不能在他眼皮子底下动手脚吧……” 长公主冷笑一声“你觉得,杜卓是那么容易心甘情愿被关在这里的人吗?!” 相小皇帝犹犹豫豫道“这……说不清楚。” 长公主道“你明明看得透彻!你怕他杜卓作甚!” 小皇帝像是吓到了,低下了头,息了声。 “杜卓这小子,也不知道搞什么鬼,没人比他更精明了……简直跟他那个疯子老爹一模一样,只不过,他若是想完成他爹的野心,那就真留不得了。”长公主说道。 “是。”小皇帝弱弱地说。 “二位,这里是我们皇上为二位准备的房间,若有什么需要,只尽管吩咐,我们定尽量满足。”侍从道。 “不必了。有劳。”长公主等人被领到房间内,它说道。 “不敢不敢。”侍从如是说着,便退了下去。 “咔哒。” 一声机关的声响,从房间里传来。长公主转过头去,竟是…… 。 第一百三十章 不离开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竟是一只木耗子,翘起了一块地板,翻了上来。 长公主脚步轻轻,走了过去。那只木耗子就悄悄溜到她的脚边,撞了一下,摔倒了,然后赶紧站起来不动了。 长公主看着稀奇,那木耗子忽然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皇姐……”一旁的小皇帝看得呆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况。 长公主一个手势制止,示意他不要说话,然后便直接拆了那木耗子的肚皮。 果然……不出所料。 木耗子的肚子里藏有玄机,长公主手指一夹,从里面慢慢夹出了一张小巧棉质的帛纸。 看字迹,便知道是哪位夹。 杜卓。 长公主打开来看,小皇帝凑过来“皇姐,这……” “是杜卓。”长公主快速看完,便快步行至红烛处,将这帛纸燃了个干净。 长公主冷笑一声说道“这杜卓,让我们不要去救他。看来,他真有什么不让人知道的打算呢。” 小皇帝皱了皱眉“他这么想要皇位?” 长公主摇了摇头“不知道,也许吧。权力,地位,这种东西,看着虚无缥缈,但是实际上,最打动人心,或者说,最打动人的……有了这两样东西,很多事情,有时候就能迎刃而解。只是,这天下,哪一个位子,真那么轻松简单呢。” 小皇帝有了紧张的感觉,倒真怕自己的位子被他夺走似的,脸色煞白。 长公主瞥了一眼“别担心,你我姐弟二人才是同一阵营,儿时玩伴算什么……只是,我们还是静观其变,他既然打算在水镜国入手,我们便有好戏看……看看他杜卓究竟能折腾出什么花样。” 长公主的声音自带冷峻,小皇帝睁大眼睛,什么话也敢说。若论计谋,他从不敢正面对抗这个皇姐。 只是宫院深深, 从那里养出的人,多少都不能天真无邪,没有半点私心。小皇帝也是有的,一直以来,因为自己年纪小的缘故,常常他得不到朝廷大臣的敬畏之心,仿佛他只不过是一个孩子,一个不谙世事的顽童。 小皇帝知道自己没有那么多阅历,没有那么深刻独到的见解,但是这些他都么理解接受。但是他真正所不能接受的,是挥一挥手便能翻云覆雨、置身波谲云诡的局面里丝毫不惧畏的长公主。 这个女人,如今是曜起国最最尊贵的女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她的模样,就像极了他们的母后。不过,他们母后的手段更为决绝冷冽,整个人的气场就是不好相处,不过也是,手握重权的女人,怎么能软弱。 若不是当年他们的母后一早窥破杜苦的野心,恐怕那时候,天下已经是杜苦的了。这杜卓也不是省油的灯,若真有一天小皇帝要同他对上,那她真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 可是他对于这位长公主,这位皇姐,更多的是害怕,有时候会怕得喘不过气来。倒不是因为他们之间关系不融洽,只是因为,他看了太多长公主两面三刀、手段阴狠的样子,所以他太清楚长公主的能力,更屈服于她的城府狠毒。 所以他不敢忤逆,但是他的心,早就因为作为一国之君的关系而飘走了,根本就没有真正服从于长公主,实际上,他甚至可以说是一点都不服气。 但是他敢想却不敢为。 毕竟要掰倒这个女人,实在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如果说比起杜卓,其实小皇帝觉得长公主更像是那个要反叛的人。有能力有权势有地位,甚至还笼络了朝中大臣的人心,还治理有方,就这些,他就输惨了。如果不是还有这血缘关系存在着,他会更加不放心。 他觉得忌惮。 不知道长公主有没有这样感觉出来。 另一边,甘酒在书房批阅奏折,而白华就抱着那一堆戏本子,陪在他身边。 甘酒认真做事情的样子是安静而且帅气的,所以白华忍不住多看了几眼,但是很快,她就又被书里一波三折、跌宕起伏的故事情节给吸引去了。 “一辈子是太过虚妄的事情,最后的结局,是我身着缟素,祭奠我未曾捕捉到的属于我们的余生。” 白华正看着话本子,这段话被她在心中默念出来,眼眶有些湿润,这些个情啊爱啊的,她总是看不腻。 可是,她也是真的醉心于这个故事中去了。 相遇已经不容易,相知更是难得,相爱便是难上加难,相爱了并且走到最后……那就是一场最最惊艳,最最迷醉,最最怕烟消云散了的缘分。 白华远远地瞅了瞅甘酒那低垂着的眼眸,他们,若是就这样一辈子,便该是最好。毕生便无憾了。 “白华……”白华正愣着神,不想甘酒抬了头来,对上她的双眸,“怎么一脸要哭的样子?” 白华合了本子,摇了摇头“没事,我刚刚看了一个故事,有些感触。” 甘酒放下手中的折子,耐心道“那便说说看,是怎么样的故事,竟让你神伤。” 白华摆手“别逗。赶紧批你的奏折去!” 甘酒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下面,说道“想听。 ” 白华看他坚定且无赖的目光,也是招架不住。 “好吧……”白华咳了一下,掩下不自在,“讲得就是一个姑娘,她的爱人,迫不得已离开了她,从此之后,他们两个遥遥相望,却再也没有见过一次。后来姑娘才知道,她的爱人早已经死了……她便身着缟素,祭奠余生。其实是挺老套的故事,却写得莫名感人。” 甘酒听她说了这一段,若有所思“那你会因为什么事情,迫不得已离开我吗?” 空气忽然很安静,甘酒身上散发出的沉静的气息,慢慢飘了过来。 白华不由得愣了神。 她莞尔一笑“不会。我希望,你也不会。” 甘酒点了点头“我不会。我哪怕知道自己要死了,我也绝对不离开。哪怕是最后的光阴,也不愿意不见你。并不是不怕你伤心……我只是知道,你这么聪明,总有一天会知道……那时候,我怕你会更难过。除非,我能有完全的把握,让你什么都不知道。” 白华笑了“死也要来见我?” 。 第一百三十一章 壁画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甘酒很认真地点了点头“当然了,如果可以的话。” 白华心情莫名愉快起来。 甘酒突然拿起一个奏折,托腮,眼神有些戏谑的期许“白华,你看看这。” 白华好奇地接过来,一看,是大臣又催着甘酒充盈后宫,开枝散叶的折子。其言简意赅,语气诚恳。 白华神色暗了暗,这小子给她看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也是有所动,想要自己同意他纳妃? 甘酒满眼期待地看过来,眼睛里星星闪闪的光简直要刺瞎眼。白华捏着折子,心情瞬间爆炸。 “你要是想,便去做就是,何必还要来找我商量!”白华愠怒,把折子放在旁边,扭过脸去看上去气哼哼的。 甘酒???怎么,媳妇儿怎么还生气了呢? 反正,不管因为什么,先道歉是第一条重要的! 甘酒赶紧上前“我错了。” 白华神情不太妙“你真这么想纳妃,我又管不了你,你有什么错,什么错都没有。” 还没有错…… 媳妇儿,你这怒气冲天,言语冰冷的模样,真的是……傲娇。 甘酒终于知道她在生什么气了,可是媳妇完全理解错了意思啊。 甘酒憋着笑,提笔用朱墨在那折子上写了一行字,又递给白华。 “作甚?”白华皱着眉,看都不带看一眼吗折子的。 “看看。”甘酒道。 白华不情不愿地再次打开,之间下方多了一笔朱墨写的字—— “孤与皇后,定儿孙满堂。” 白华睁大了眼睛。 “你……我……” 甘酒看着她语无伦次,觉得格外可爱。 “择日不如撞日。”甘酒看着她的眼睛,“我们添个人丁。” 白华红着脸“啊?” 第二天。 “娘娘……”小宫女激动地跑过来,那势头,差点让白华觉得是自己要生了,才会这么激动。 “娘娘,昨晚,您和皇上……你们是不是有宝宝啦!”小宫女一脸好奇,白华抽搐着嘴角“没这么快……吧。” 小宫女一脸疑惑“可是平时你们就寝于一宫好像也没有这么累呀。” 白华……别说了。 小宫女又要说什么,白华赶紧摆手“可能要过好几个月你才能看见他。” 小宫女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大声道“娘娘要有啦!” 白华扶额……这嗓门给我压!下!去! 过了些时日,白华逐渐觉得奢睡,吃东西更对酸的辣的有胃口,还常常泛吐,想来她也知道,自己怕是有了身孕。 小宫女激动得不行,整天乐呵呵的,搞得好像是她有了身孕一般,白华常常无奈地笑笑,并不如何。 只是,她能明显感觉到自己身体不再如同以往那般可以灵活地上蹿下跳了。 她常常觉得累,小腹也开始沉沉坠了起来。 甘酒知道自己很快就可以当爹了,高兴得不行,又听闻产妇生产后可能会郁郁寡欢什么的,担心得不行,所以一有时间就陪在她身边,尽量逗她开心。 白华这段时间,看着甘酒腻歪在她身边更甚,也觉得十分甜蜜。先前她还担心自己做不好母亲,没有做好一位母亲的准备,如今,却也是高兴得很,果然,有了小生命,骨子里的母爱就要溢出来了一样。她甚至觉得自己比平时要和善许多。 长公主和小皇帝时不时会来看看她。 长公主虽说是心机深沉,却也到底是个女人。她也羡慕甘酒和白华之间的爱情,虽不知道为人父母的喜悦,但她多少也能理解。 这样的喜悦……她却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了。 长公主摸着自己平坦的小腹,淡淡苦笑。 她曾经,喝了避孕的药物,是怀不上孩子的。 曾经,她也有过一个鲜衣怒马的少年郎,有过一段快要令人羡慕的爱情,在这冰冷的深宫里,唯一的温暖…… 可惜了。她愿意等,却没有等到那个少年。那个少年,去追求他的梦想去了。终究如同一阵风来,如同一阵风去。 至于为什么她要避孕,那是因为,她曾经,经历过一段刻骨铭心的,肮脏的过往。 这段过往,长公主不一样被任何人提及。 所以,源于这一切。她既羡慕白华,也嫉妒她。 一日夜里,白华挺着已经有了轮廓的肚皮在宫里走动。这时候夜深人静,大家差不多都已经睡去了,至于它为什么这时候出来,是因为她辗转睡不着。 她想着,就出来呼吸一下空气,走动走动,应当不碍事。 谁知天太黑了,灯笼里的光光忽明忽暗。白华渐渐有些看不清前路,她要在灯光完全熄灭之前,赶回去宫殿里。 谁知,不巧了,她也是个路痴,这天色,她很快迷了路。 路上忽然冒出来一些萤火虫,白华认为是它们在指引她。 谁知道她跟着去了,却看见那些萤火虫映出的画面……那是一张壁画。恐怖的地方在于,白华发现,壁画上面画的人物,正是白华自己。 壁画上讲述的内容让她看得触目惊心。倒不是多可怕的缘故,而是…… 壁画上,描述了她从怀孕到生育的过程。她看见,自己的孩子出世不久之后,甘酒被杀死在宫殿里的皇座上,而自己正被一步步紧逼着自己,拿着一把长剑的孩子,给逼死了。那孩子露出恐怖的微笑。整个人都显得十分阴森。他一步步又来,一步步走路,他看着它惊恐的表情,他西岭湖不然嘞那么多了。他一直买不行的挠了挠头,很快的,他失去了心如铁,仿佛是看嗯才去啊1额的啦表情,所以飞饼的南湖路? 那是他的孩子631。 2除51邮寄lk阿德紧紧的特务噶咯。这几起咯哦多onto。哦在行业额下午 退咯维克托啊雨停了哦呀。哦哦哦文科女嗯 嗯我图sql咯哦哟。only魔女怕额ktv肯ood哦了墨迹截了图咯魔图我的贴图漏铜图谋测图可困all楼咯退咯呕吐咯摸摸哦哦弄拖陌陌摸摸路哈觉来咯哭咯图特土楼特哭了pick天了噜拉肚来了句咯图咯哦哦ok啦拖 。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奇奇怪怪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皇后怎么样了?”甘酒坐在白华的床榻边,紧张地看着大夫为白华把脉。 大夫思量了一下,说道“皇后娘娘虽受到了惊吓,但是还好,腹中胎儿算是保住了。” “惊吓?!孤的皇后为何会受到惊吓!”甘酒面向白华身边的宫人,怒目而视。 宫人们瑟瑟发抖,默然不语。 甘酒问起小宫女,小宫女连连摇头,她心里也很是担忧白华,却不知为何会事已至此。她道“奴婢不知道,奴婢该死……竟然不知道娘娘为何会这般,是奴婢没照顾好娘娘!” 甘酒眉间成结,缓缓叹息“怪我。” 他俯身,低头,唇在白华的额心蜻蜓点水了一下。 “都下去吧,孤等她醒来。”甘酒吩咐下去。 小宫女担忧着,不太愿意离开,硬是被近侍给拉走了。 房间空荡下来,只剩下两个人在房间里,一个坐着,一个躺着。 白华脸色有点儿白,双颊没有透出什么血色,整个人看起来更像是纸片皮影。 甘酒的眉头始终没有舒缓下来,只要白华还没有醒来,他就一刻都不放心。 “都怪我昨日睡得太死了,让娘娘受到这般惊吓,却也不知究竟是谁处心积虑地要害我们家娘娘!”小宫女在外面愤愤不平。 近侍赶紧让她小声儿着点,说道“你怎么就知道皇后娘娘是被心怀不轨之人害的?” 小宫女叉腰“这还用说?!娘娘总不会好端端就晕倒了吧!而且是被吓晕的!娘娘胆子没那么小,这宫里有什么事情,有什么场景,能让娘娘这般?!必然不可能呀!若不是有人要害娘娘,怎么会这样!” 小宫女说得很是认真,头头是道,近侍其实心中约摸也有怀疑。 “我猜啊,就是那位长公主害的!他们是曜起国的皇室,曜起国与咱们水镜国本来就不要好,他们如今在我们水镜国的皇宫里,难免会有些动手动脚的也未可知!”小宫女一口气说下来,却没发觉长公主和小皇帝正在朝着他们的方向走过来。 近侍眼尖,赶紧拉了拉小宫女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小宫女正在兴头上,两个没完没了,哪里注意得到近侍的暗示。 “我跟你说,就是这个……” “就是谁?”长公主一脸心平气和的微笑,却莫名让人觉着冷不可言。 小皇帝则是脸色白了白,要说动手脚,他们之前确实有想过……不过不是要害白华,这件事儿,决然却不是他们做的。 他尽量配合长公主的脸色,收敛起情绪。 长公主的声音便有威严之感,她静静地盯着小宫女的眼睛微笑。 小宫女被她瞅得心里发慌。 这人明明就是在笑着,怎么眼神却好像漩涡一样,光线触底也不反弹。 让人不安。 长公主又道“方才,这位小姑娘,可是在说本宫?”她语气听着似乎挺友好,却其实很有冷冽的生疏感。 “奴婢……”小宫女不知道如何说辞,她不喜欢这个长公主,方才也只是想表达一下不满,如今人到跟前了,她就更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长公主叹了口气,给她台阶下“罢了。本宫也就是问问,并不会怎么样的。兴许,是本宫耳朵不太好使,听错了罢。” 说罢,长公主的笑容仿佛更加深刻和意味深长了。 她说完便走,带起了一阵风。 刚转身,长公主的脸色就变了,眼神也锋利起来。 回到他们的住处,小皇帝结结巴巴道“皇……皇姐,这跟我们没有关系……吧?” 长公主最烦他这般不知所措、拿捏不准的样子,怒喝“你怂什么!这事本就与我们无关,你缘何如此!” 小皇帝白了脸色,冷汗滴落“是……是,皇姐。是我的错。” 长公主揉了揉太阳穴,叹息“罢了罢了。也是我太激动了,忍不得旁人的诋毁,更何况还是一个小小的宫女……唉……” 她的脸看上去终于平静下来,问道“皇上,本宫……真就那般吓人么?这么不招人欢喜?” 小皇帝连连摇头“皇姐最好,待人有分寸……” “待人有分寸……”长公主喃喃自语,嘲讽地笑了一下,可不是嘛,她待人千面,不过是……一局又一局罢了。 “那你说,我与另外那位,你究竟更喜欢谁多些?”长公主又问。 “不管是哪一位都是我皇姐,当然是都好……”小皇帝说得模棱两可。但是,基于此种说法,长公主已经心里有了答案。 好像……是另外一位,更招人喜欢呢。 可是为什么呢,是她表面工夫做得不够好,还是她城府藏得不够深? “罢了。”长公主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甘酒陪着白华,已经有了好一段时辰。 白华终于有了悠悠转醒的迹象。 待到她完全醒过来的时候,甘酒赶紧拿了水给她喝,此时她的嘴唇很是干裂起皮的模样。 “白华,你终于醒了,怎么样,有没有不舒服?你好好歇歇,别乱动……”甘酒为她掖好被角,轻声询问嘱咐。 白华摇了摇头,表示无碍。 “我一直,睡到现在?”白华声音弱弱的,有些虚。 “嗯,饿不饿,要不我去给你叫点吃的过来……”甘酒问着。 白华摇了摇头“不……不用了。” 其实她还没有从那恐怖的壁画里缓过神来,现在想想,因为有了些心理准备,所以她开始能慢慢平和下来,只是,终归还是有点心有余悸。 “能讲讲,发生什么了吗?”甘酒问道。 白华点点头,她摸了摸肚皮,那里面,有一个小生命。 “我讲了,你可别吓到。”白华说道。 甘酒安抚着她“不会,我要保护你。” 白华怔然,她忽然想到壁画上甘酒没有生息地歪做在龙椅上的模样,心脏都要漏了一拍。 太可怕了。 白华说起壁画的怪事,甘酒越听越觉得荒诞。 “这定然是有目的性的,故意的……也不知道是谁……竟然胆敢如此!你莫怕,我在。”甘酒道。 白华点点头。 忽然,甘酒又想起来什么“白华,可是,皇宫里,并没有一处地方存在壁画。” 。 第一百三十三章 刺探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沉默了。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 她已经在皇宫里待了好些时间了,大体的地方都去过,没见着哪里有什么壁画的。而且,她昨日虽不知到了何处,但是她似乎没有走多远。这便奇怪了。 “甘酒,我昨日,是在什么地方醒来的?”白华问道。 “就是在这里。怎么了?不对……你方才说的,是你昨晚迷路了,那么应当是在外面的……”甘酒道。 白华点了点头“是啊,这也很奇怪。” 究竟是谁,能在短短的时间内,搞这么一出恶作剧,还能悄无声息地把人送回来的?” 甘酒想着,却没有什么结果。 “怪我,昨日批阅奏折有些晚了,没在这里照顾你,要不然,或许便不会发生此事。”甘酒有些自责。 “不关你的事。是我大意了。”白华摇头说道,“你是批得太晚了,怕影响我休息,我又怎么会不清楚。” 甘酒握住她的手“以后不会有这样的事发生了。” 白华看着他,默然,点了点头。 地牢里,杜卓手脚不得自由,一身狼狈却很戏谑地看着眼前慢慢进入视野的男人。 甘酒带着一身冷酷的气息,步步压迫。 “你,是不是应该解释一下,你对白华的所作所为?”甘酒在刺探,他怀疑是杜卓动的手脚,但是没有证据。他需要确认。 杜卓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冷笑道“我解释什么?该知道的,你不都清楚了?白华不是都告诉你了么?就是我欺辱她,害她,你还想我说什么?难不成还想多扣我几顶帽子?” 甘酒无言,看上去,他什么都没试出来。 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还是别的什么? 他盯着杜卓的表情,他看不出来,看不出来他是在装疯卖傻,还是真的就这样。 “我警告你,”甘酒冷静说道,“你休想动她分毫。否则,剥皮抽筋,说到做到。” 杜卓看着他寡淡的眸色,却好像受到了难以忍受的压迫感。 这个甘酒真的是…… “你是在威胁我?”杜卓挑了挑眉,“我都被你关在这里严加看管了,你居然还不信我?你这是哪来的自信啊?!” 甘酒捏住他的嘴,淡漠道“自信?对,又如何了?我不但自信,还一诺千金。” 不管是谁,妄图伤害白华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他松开杜卓的嘴巴,拿了帕子擦了擦手, 然后转身就走。 “这股狠劲儿,啧,倒有几分风范……”待到甘酒离开,杜卓自言自语道,“不过……” “……你管得住我吗?!” 白华身体恢复了些,就去赏花了。 身后有宫人陪同,手边有小宫女搀扶。 她希望能找到一点半点的线索,找到那骇人的壁画。 如果真的有人想要害她的话,却为什么,没有杀她,反而把她送了回来呢?究竟是谁干的?况且,除了壁画的出现外,似乎也没有对她做什么。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这样对她呢?难道就是为了让她看到那壁画吗?可是为什么啊?到底为什么啊?! 白华越长越乱,心里更是发毛。 壁画上,画着的,是她生下一个男孩,脸看不清,但很明显地表达着,他会杀死自己的父母。 而他的残忍程度,丝毫不亚于被种下杀欲种子的妖王和被影响的苏时雨。 到底……为什么要画这些呢?难道是谁,想要她不生下这个孩子吗? “娘娘,你看这御花园新盛开的花,一个比一个漂亮!”小宫女兴奋道。 白华点了点头说道“是很漂亮。”但是其实她心里还在想着壁画的事情,根本无心注意哪朵花开得好,哪朵花开败了。 兴许是察觉到白华的心不在焉,小宫女在她面前晃了晃自己的手“娘娘,您在想什么呢?” 白华摇了摇头,说道“没什么事……皇上人呢?” 小宫女打趣道“怎么啦,娘娘,您是一日不见皇上,如隔三秋啊!这还没到一日呢……便这般想皇上啦?” 白华无奈地笑了笑“真是没个正形……” 甘酒上完朝,便匆匆来看白华,看她没在寝宫里躺着,他心急如焚,四处寻找,终于看见她在御花园里,与小宫女有说有笑。 甘酒这才放心,松了口气。 “娘娘,您说曹操到曹操便到,您看,这是谁来了?”小宫女朝着甘酒的方向努了努嘴。 “啊,”白华见着甘酒便分外开心,“还能是谁,当然是我夫君。” 小宫女“哎哟,娘娘如今真是越来越会酸咱们了!” 甘酒坏笑“我听见你刚刚叫我什么?” 白华微笑“我没说。” 甘酒“不,你说了哦。” 白华“那就说了。” 甘酒“……你敷衍我。你开始敷衍我了。你不爱我了吗?” 白华很是无语……你个戏精。 “我就是想听听而已……”甘酒可怜巴巴,完全是与地牢里那副样子判若两人。 白华无奈“夫君。” 甘酒笑得很是开心“哎,媳妇儿!” 在一旁的小宫女和近侍看着这二人稚气的互动…… “我想恋爱了,”小宫女一脸花痴地捧着脸,“就要像皇上和皇后娘娘这般好的。” 近侍道“我也想。” “你?”小宫女娇俏地瞥了他一眼,“隔壁村的翠花你追着了没?” 近侍仿佛被提到了伤心事“没……人家成亲了。我前两天才知道的……” 小宫女的瞬间爆笑“啊哈哈哈哈,好可怜哈哈哈哈哈!” 近侍…… 近侍道“我可总比你好,我好歹还有喜欢的对象,你连个喜欢的都还没有吧?” 小宫女一听这话,慢慢撸起了袖子。 近侍怂了“姑奶奶,我错了……” 看着这二人嬉笑打闹,白华摇了摇头,觉得还挺好。 “我觉着他们二人在一块儿就挺好,每天应该都会是很有趣吧。”白华道。 甘酒环着手“我看,怕不是要吵个天翻地覆。” 白华噗嗤笑出来“也挺好。” 甘酒忽然有了主意“要不然我赐婚给他们?” 白华摇摇头“不,感情的事情,还是靠他们自己,顺其自然吧。” 。 第一百三十四章 二人视角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甘酒,我想跟你商量个事。”白华道。 “什么事啊?”甘酒说道,“还要商量?” 白华不知道怎么开口,沉吟了下,方才说道“今晚分房睡吧。” 甘酒手中的笔咔嚓被折断了,他愣愣地说“你……你说什么?为……什么?” 白华看着他手间流下的温热,更是被惊到了。 而甘酒看上去,却仿佛什么反应都没有。 甘酒脑子一片空白,她刚刚是什么意思。 “白华,怎么了,为什么突然……我哪里,做得不对了吗?” 白华懵了一下,忽然意识到甘酒是又不知道往那个方向想了。 “没有。”白华轻轻拉过他的手,扯下两小摆衣裙,一摆轻薄的擦拭着他手掌上的血迹,一摆缠在了甘酒的手上,为他包扎。 她动作轻柔,生怕粗枝大叶,就把他给弄疼了。他虽说自己不怕疼,可是都是血肉之躯,哪有人真正不怕疼。不过有些人嘴上不说,心里却盛着疼。 “甘酒,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白华说道,“因为那幅壁画的缘故,我总觉得很蹊跷。可是这些天,你们一直在我身边,我想会不会是这个缘故,所以我没有再见过一次那幅壁画。” “我想引出故弄玄虚的那个人。所以……”白华道。 “好,我懂了。”甘酒看了看被她扎得看不出来形状的手掌,心道是自己多虑了,“这次我一定护你周全。” 夜晚悄无声息地降临了,今晚的月亮有点圆,还是难得一见的红色月亮,氤氲血雾萦绕在一轮太阴周围,散出诡秘的光辉。 夜空黑得如同一页玄纸,浅得一点即破,又好像深得令人沉沦。 感觉冷嗖嗖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 白华深夜坐在御花园的秋千上,轻轻晃荡着,甘酒不放心,怕她着凉,里三层外三层地给她裹成了粽子。 于是大晚上的,白华裹得像个球一样地静静等待着时机。 她有点怕那人不出现,因为她这个样子来荡秋千,还是个孕妇大晚上的,怎么看怎么……有点儿处心积虑的吧? 算了,就这样吧。 等啊等,已经到了差不多三更天了。 白华停下来,决定走一走。 她抚摸着自己隆起的肚子,身子微微后仰着。风穿梭在夜晚中,妄图掀起狂澜。 草丛也窸窸窣窣,紧紧挨着然后又分开,几个回合,像极了人在耳边窃窃私语的场景。 白华这时候才感受到寒冷的凉意,幸好甘酒有先见之明,让她穿着多些,要不然等这么久,也太难了。 “呼——” 白华往风吹的反方向缩了缩,裹得紧了。 怎么还不出现? 等了再有一会,白华都快要睡着了。 可是忽然间,白华被一阵冰冷的感觉冻醒了,她瞬间全身发凉,无论怎么,都无法去除那种感受,怎么捂都捂不热。 这气氛,好生吊诡。 白华搓搓肩膀,惶然想着。 想到甘酒正在暗中保护着她,她便也什么都不怕了。 萤火虫适时而来,白华再次循着它的牵引,在一片乌漆嘛黑里走过去。 她在鞋底早早化了暗纹,鞋子上抹了厚厚的一层特制的糊状东西,一步一个脚印,她就不信邪,这能邪门到哪里去? 她慢慢跟着萤火虫,这些微微泛着光的虫子好生漂亮,但是在这黑漆漆冷冰冰的氛围里,她无心欣赏它们的美丽,它们在这样的地方,感觉上更像是一团一团的磷火,簇拥在一起。 白华果然看到了那幅壁画,她深深吸了一口冷气,受了足够的冷空气对皮肤的刺激,她似乎更加能够麻木这种无声无形的恐惧。 对付恐惧的最好办法,就是面对,面对,才能解决,解决才能勇敢,勇敢后才是成长了。 白华眼睛眨也不眨,死死盯着这面墙,墙上的每一个轮廓,她都需要去尽量记住,不为别的,只是为了回去好好研究。她努力侦查,不希望漏掉任何一个细节。 她屏住呼吸,伸手去触摸这壁画,还有壁画上……那孩子的眉眼。 白华始终想不通透,这人究竟是为了什么,竟然刻画出这么一出诡异的壁画出来。 另一边,甘酒正在暗处死死把关,他极力地想看清楚一切事实但是事实却告诉他,一切仿佛都太玄幻了,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出现了错觉…… ……白华对着湖面,在看什么呢? 她的神情认真却又茫然,他却不知道为什么,白华一直盯着湖面看,还伸手去触碰。 别碰,这样碰下去的话……这样碰下去,她极有可能会掉下去的! “小心!”白华如同惊马,听这一声,忽然清明了过来,再一回看,竟然什么都没有了。 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只剩下和那天一模一样的,眩晕的感受。 天呢,又来了。 “白华!” 她疲惫地软下身躯,被一个结实温暖的怀抱包围了,忽然就……安心了呢。 白华额头上冒着冷汗。 甘酒在旁边,捂着她冰凉的手。明明已经穿了很多了。可是却好像一点用都没有。按照白华的话来说就是,她一点温热的感觉都没有,走到那壁画面前,只有阴冷的感觉。 “娘娘!您昨晚怎么又晕倒啦!”小宫女着急又紧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娘娘隔三差五就晕倒,这怎么能好! 白华摇摇头,说自己什么大碍都没有。 一会,甘酒进来了。 “不行,这次没有成功,下次,下次一定能行的。”白华扶着自己坐起来,身体走了一遭,虚弱得很。 “你可别了。”甘酒道,“没有下次了。” 白华还想说什么。却被甘酒一个吻驳回了。 “听话。”甘酒严肃道。 “昨天晚上你看到什么没有?那幅……壁画。”白华说道。 甘酒忽然很认真地对上眼前人的瞳孔,嘴唇微微张开,有些欲言又止的味道。 “白华,你知不知道。”甘酒说道,“你知不知道你所说的壁画,在我看来,其实只是一面死气沉沉的湖面。” 。 第一百三十五章 他不知道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怔然,疑惑道“湖面?你确定?” 甘酒点点头,他看得很清楚。 白华当时的动作,像极了水中捞月。 “这就奇怪了。最近这奇奇怪怪的事情,真的是有一箩筐。”白华不可置信,她也绝对不可能相信是自己的眼睛出现了问题,如果真的是甘,酒看到的和自己不同,那么,这到底是为什么呢? 白华脑袋都要想炸了。也没有什么合理的解释。 “除了湖面,你还看到什么没有?” 甘酒摇头“没有。只有湖面,还有你。周遭景物在一瞬间,也不知道怎么就什么也见不着了。” 白华呼了口气。真难搞啊这个事。 “我乍问过杜卓,他不太像是知道的样子。如果是跟他有关系,他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这不动手不杀人,也不抢东西的,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就是一个恶作剧,玩弄人吗?”甘酒说道。 白华也是很想不明白,这种事情她第一次遇见,这么诡异,还无解。 “对了,说起杜卓……我都忘了,他被你关在地牢好些日子了吧。”白华道,“我想去看看他。” “看他?”甘酒不自在了,“他有什么可看的?!” 白华笑了“干嘛?吃醋呢?” 甘酒抬了一下眉,嘴角有了一点点向上的弧度。 地牢里,杜卓面无表情地看着地上的老鼠发呆,好像是察觉有生人进来了,老鼠们东躲西蹿在草垛里,很快就又平静下来。 “你又来干嘛?”杜卓不耐烦地抬起来,结果对上了一双水灵的眼睛。 白华轻轻抚摸着肚子,那轮廓已经撑得有形,纵然是个明眼人,都应该知道是什么情况。总不会是吃太多了撑的,那也撑不了这么大肚皮的。 杜卓一看,便知道是什么情况了。他笑了一声,准确地说,他就没想到白华居然会再来找他来看他。他还以为,条件、环境允许了,她会一辈子都不肯见他呢。 “你怎么来了?”他这话里半分戏谑半分不正经,倒没什么,他也不是真的这种玩世不恭的心情状态,而是不想表现出点什么。 白华看着他如今的样子,乱蓬蓬的头发,不好打理的皱皱巴巴的衣服,无精打采的脸色。 说他是能不能认得出来吧,认肯定是能够认出来的。只是,这样狼狈的模样,和之前的风流倜傥、在世纨绔截然不同,竟有几分可怜的味道。 “我来看你。”白华说道。 “看我?”杜卓玩味,“哦,对了,你在模仿我吧……不,是在报复我呢。” “什么?”白华懵了一瞬,她下一瞬忽然明白过来他讲得是什么,大概是在说她当时被控制,困在曜起国的大牢里时,他的模样。 可惜不是,白华没想这样报复。 “说实在的,你当时,皮开肉绽,加上你那满脸的血肉模糊,呵呵,可是比我狼狈多了。”杜卓道。 甘酒愠怒“你!” 杜卓冷冷看他一眼“你应该去看看她当时的那幅样子,看看她最狼狈的时候的样子你还会喜欢吗?” 甘酒一笑“你真浅薄。” 杜卓忽然大笑起来“世人天性都有浅薄的一面,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丑的事物,总是在人的心中是会减分的不是吗?” 甘酒没理会这个疯子。 白华亦是如此,没有理会。 “我是来问你,”白华冷静道,“杜苦当年,到底把甫绝泪弄到哪里去了?!” 杜卓道“你知道的还真多呀,可是你是怎么知道的,你那个时代又不在……唉,真是神奇。再说了,那甫绝泪不过一介傀儡,有什么好稀罕的?你问我?” 白华看他的表情不像是在说谎,他大概几率是真的不知道吧。 “哦,我知道了。”杜卓继续唠里唠叨、罗里吧嗦,“原来你找容倦,是这个缘由啊……哈哈哈。我还以为,是容倦要投靠你们水镜国呢。” 白华冷冷觑他一眼,他却被这一记眼刀子看得更加猖狂。但这种猖狂,似乎就是为了做给白华和甘酒看的而已。 “我是不知道,但是禁楼的某些老人,说不定能知道,当时,应该有禁楼杀手在清理现场吧?”杜卓狡黠地看着白华。 他这是在逼我媳妇儿往禁楼那边去呢!禁楼跟杜家有关系,一直以来,都有关系。这杜卓能安什么好心思!甘酒心中愤恨,他狠狠瞪了一眼杜卓,杜卓反而越来越开心。 看到他们越有情绪,杜卓心里就越畅快,这可真是一种……极致变态的扭曲啊。 白华皱了皱眉头,但是不得不承认,他说得对。而且是很有道理。 白华在禁楼的日子回想起来,总是不好过的,当时为了毁掉禁楼那个可恶的印记,她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差点就要把命给丢了。 这样以身犯险的事情,白华绝对不愿意再做第二次。 甘酒心里什么都明白,他也明白白华心里有多难受。 甫安盛和甫绝泪的事情,白华都跟他讲了。结合以前一起经历过的事,甘酒心里也是明了。 “你真的什么都不知道?”甘酒语气里带着压迫和威胁,白华其实很少看见他这个样子的。因为在她面前,他几乎从来不生气,都宠着她,却也从来不流露出半点不愉快。 这样霸气阴郁的甘酒,还是在当初他们八年后相逢的那天她才看见的。因为那个时候的甘酒,身上是带着怒气的,带着对她八年以来不闻不问的怒气,带着对她的误会,带着八年的爱恨,所以,才会交织成那样的性格和气场吧。 而更多出现在白华面前的甘酒,是时而戏精时而孩子气,时而严肃,更多却是宠溺。 白华有些感叹。 甘酒的偏爱与温柔,是仅她一人。而她的爱与余生,也只仅他一人。 杜卓冷笑“你说笑呢?这么好玩的事?你看我能憋得住不在你面前嘚瑟?!” 甘酒…… 白华…… 两厢无语,为什么感觉这人这么欠揍呢? “算了,走了。”白华说道。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白婴之死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 适时,白华正刚刚梳妆完,便迎来了一位熟识。 是陆薰。 陆薰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赶来的,许是甘酒早就知道了,知道她和陆薰关系不错,给了她一个惊喜。 “你怎么来了?”白华放下手中的琉璃齿梳子,欢欣之情溢于言表。 陆薰知晓她已经有了身孕,看她气色不错,也是高兴。 “我来看看你,这不是听说你怀孕了嘛。”陆薰拉着她的手坐下来。 “可别,你这大老远的跑过来,让你折腾这么一番,可是太难为情了吧。”白华拿了些朱脂在唇上轻点了几下,是新从宫外带的颜色,很是清灵漂亮。 “这倒没什么,”陆薰道,“只是……” 白华瞧着她神色黯淡,便心中有数,“你若是有什么事,我一定尽力帮你的。” 陆薰轻轻点头,咬了咬嘴唇,方才说道“你在这里,有个哥哥对吧。” 白华愣了一下,有什么事,跟白婴有关系?难道白婴还活着? “对。”白华道,“你有他的消息?” 陆薰脸色复杂“你先别激动。前段时间,有人往我们皇宫内,放了一具尸体……经过多方调查,这是白婴的……” 白华一惊,就要站立起来,被陆薰赶紧拉住了“你千万别激动。” “唉。”白华捏着内心,香炉里的香气很柔和,此刻却很有存在感,扰乱了她的心思。或许也不是它扰乱的……而是白华此时心绪不定。 遇到这种事情,谁还能淡定得下来啊。 “知道是谁干的吗?”白华问着。 陆薰摇了摇头“尚未可知。” 白婴当初所在的门派,是在雾虚国境内。 因为当时仙门认为白华是藏在流云山的奸细,所以作为白华哥哥、为白华确认信息的白婴,受到了牵连。 可是如今已经澄清了,他也明明只是失踪了,怎么就忽然……而且为什么是雾虚国皇宫? “死亡时间有推断过吗?”白华问道。 “死去有很久了。”陆薰道。 白华皱眉,如果说去世多时,那便很可能是在没有澄清之前就被…… 会是谁呢? 按理来说,不会是门派里的人,他们对待奸细,一定是会示众的,没必要暗杀,可是他为什么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了呢。 白华怎么也想不通。 这是其一,其二,为什么是放在雾虚国的皇宫内?雾虚国皇宫跟白婴什么关系都没有……若有人存心想干点什么,一具尸体又能说明什么呢? 白华越想越想不通,捂着太阳穴,觉得那里好像抽痛了一下。 “你也别思虑过度了,”陆薰道,“这种事情,我们谁都不愿意看到。” 甘酒站在门外,看了好一段时间。 他静静地,却没有进去。 “皇上?”近侍在他身边,看着他负手,有所思虑的模样。 他摆摆手,算是回应。而后,他便转身离开了。 在隐蔽的地方,青燃和困默生活得不错。 青燃虽然总是对一些事物很迷惑,但总也想不起来。困默只要陪伴在青燃身边便可以了,她心满意足。 一日,他们照常在这院落里,观花饮酒,久违的敲门声却传了过来。 困默皱了皱眉,怎么会有人找到这里?难道是妖王吗?可是不应该啊,能找她什么事儿呢? “谁啊?”青燃先困默一步迈了脚步,就要去开门。 困默没道理拦着他开门,也就没有拦着。 开了门,门前是一个哆哆嗦嗦的男子,衣不蔽体,手脚粗糙,一看便是经常干粗活重活的人。 “你好。我是路过这里的,但是这里太偏僻了,这,您看,天都快黑了,我就想问……能不能在这里借宿一晚?”男子说着,黑黝黝的皮肤下有许多褶皱。 “不行!”困默抢先开口,“你不能住这里!” 青燃不太高兴“为什么不可?他这么可怜。” 困默激动道“他可怜我们就不可怜?!” 那男子有些沮丧,他看了看自己的衣裳,仿佛是在打量自己又几分几两,莫名教人心酸。 青燃更是不开心了“你在说什么?” 困默意识到自己失言了,但是气势上却不弱,她好不容易让他们两人留了命在这山环水绕、偏远之地,若是这人在这里住下了,以后若是传出去有这么个好地方,传来传去,被太多人知道,她怕妖王会觉得不安全,杀了他们。 “反正就不行。”困默大声道。 “困默!”青燃生气了,“你为何不能知晓他人之苦!” 困默噤声,她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沉默了一会,她道“你一定要这样?” 青燃叹息“你怎么不明白呢。” 困默心道,若是这样,如果我们被发现了,活不了了,你也愿意吗? “你若如此,”困默拿出一把匕首,抵在脖颈上,划出了一道血痕,那颜色鲜艳,混着刀刃上的寒光,更显得刺眼,“就是在逼我去死。” 青燃不知道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反应。 他看着她,仿佛心都要碎了,他就不明白,究竟为什么,她连接济一个人住一晚都不愿意,还把他困在这庭院里,不让他出去。 纵然不让他出去,也不许他多问,他因为爱,所以也不去计较,可这,他不能忍。 困默何尝不知道,他有一颗慈悲的心,慈悲为怀,愿度天下苍生,可是……她的心里,只容得下他们二人的世界。 她但愿他心冷如冰,也不愿他怜悯众生。 “二位不必吵了,不能便算了吧……”那人低下了头,扣着手指,“我……我多有打扰,先走了。对不起。”那人说完就低着头跑了。 青燃观他远去,眼神疲惫而责怪地看着她,愤然拂袖进屋,再也没有理她。 困默在他房门前跪着,祈求他的原谅。 她跪了许久,等到青燃终于出来的时候,看到她竟是跪着,手足无措“你这是做什么!” 困默红了眼眶“你原谅我吧。好不好?” 青燃动作僵了一下,终是问道“我想知道,究竟为什么?” “为什么我们不能出去,为什么,别人不能进来?” 。 第一百三十七章 祭命予我心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大人,”之前在青燃门外的那个男子此刻已经撕下了伪装,露出一张冷酷的容颜。 而他身上穿着的,是禁楼杀手的衣物。 被称为大人的人戴着一张全脸黑面具,负手而立,身上穿着黑色斗篷,掩盖不住隐隐绰绰挺拔的轮廓。 “嗯。” “汇报大人,属下已经探查过困默和青燃的情况,青燃明显什么都不记得,看来是被动了手脚。院落结界有妖王的气息,看来是妖王也参与了此事,想必是有所交易。” “嗯。”黑面具缓慢地点了点头,“不记得了……我查到一种禁蛊之术,想必,正是用了这个办法吧。” “大人,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黑面具歪了歪头“等不及了,我现在就想活剐了她。” 那人一阵寒颤,道“属下明白。属下告退。” 再次看到那处院落,已经是夜半三更。 青燃睡不着,出来看月亮。 这里虽然阔敞,但是他久久没有出去过,还是太憋闷了。 忽然,树叶间猛烈摇晃,一个黑影以着捕捉不到的速度在树枝上轻盈穿梭,直冲青燃而来。 “唔——”青燃被冰冷的刀口抵住了脖颈,殷红顺着刀边流,腥味儿散发开来。 “你放开他 !”困默冲了出来,风声是怎么透露出去的?难道是妖王…… 困默想着,抽出了剑来,“你放开他!”她又重复了一遍。 那人没有放,却是在青燃耳边说“你想不想知道,你为什么总觉得脑袋空空的?你想不想知道,为什么你要被困在这个院子里,一辈子不能出去?” 困默脸色都绿了,怎么可能,怎么会有人知道,明明这是妖王和她之间的秘密! 青燃懵了“你……你说什么??” 那人忽然大声起来“困默,你干的龌龊事,你不知道吗?” “我来帮你们回忆啊,青燃,你听着,你本是仙门流云山的长老,流云山灭门之夜,是你现在爱着的这个女人做了奸细,堵住了所有生路,所以,除了长老和掌门,一个都没能活着。” “并且她假扮白华,用她的身份,害了她和她的哥哥,她自己却成功地金蝉脱壳。她为了和你在一起,就永远不能被发现,是这样吧?困默?为此,她还抹掉了你的记忆。” 困默睁大眼睛,这人到底是谁,他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事情的? 那人笑得深邃,青燃妄图不相信,可是他看到困默苍白如纸的脸色,分明不像是被谣传的样子。 困默道“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赶紧放了他!否则……” “哦?真的听不懂?”那人道,“还是,你只是不愿意承认?” “困默,你以为你用禁蛊之术那么轻易就能成功,靠的什么?” “你以为青燃这种长老级别的人物,他为什么会完全失去意识?我告诉你,他这样的人,只要他想,他就有能力保持最后一丝意识清明,凭借你,根本无法施展。” “他不是配合,他是对你太失望了,所以,潜意识里已经放弃了活下去了!” “你生生折辱了他作为长老的傲骨,让他亲眼看见流云山覆灭……而你却天真地以为,你搞定他了。” “什……什么?!你再说……什么?”困默惊惶,真的是这样吗,可是,也是啊,当时她施展得,实在是太顺利了,她还以为是老天在帮忙…… “不……不……我爱他,我爱他这有什么错!” 困默踉跄着忽然大声吼道。 “是没错。”那人冷静地说道,“爱没有错。可你这种爱,已经是摧毁式的了,你凭什么说这是爱?!” 青燃脸色铁青,如果这事他说的是真的话,他怎么能……怎么能安心地生活下去呢! 他看着困默的反应,大概已经知道了。 但他不信,他还是想让她亲口说,他想让她亲口说是假的…… “困默,实话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他眼里盛着心里的碎片,悲悯地望向困默。 困默撑着身子,嗤笑起来“你不信我。” 青燃沉默。 “以前也是……你也不肯信我。”困默难过的样子,让青燃心里震颤,但是却又很无力。 “对,他说的对。”困默抹去眼泪,终于承认。 青燃已经全身气得颤抖,她怎么能……这么做! 他虽然什么都记不得,心里却被狠狠打击了一下一般,耻辱涌上心头,压得他喘不上气。 他铁青着脸色,说道“困默,真真是你毁了我的心。” 他说罢,手倏然一动,竟是直接自己摸了脖子。 那人有些惊讶,沉默了一会儿,手里还握着带血的剑。 有些人的信念,等同于生命。 对于青燃这样一个悲悯世人的人来说,他的信念被生生摧毁,而自己还爱上了一个摧毁信念的人。他的世界就已经崩塌了。对于他来说,以死亦不能平意,可他终究什么都做不了。 唯有一死,祭天祭地,依旧愧疚难当。 “不——” 困默看着那人倒下的身影,撕心裂肺地吼叫着“我杀了你!!!” 她冲过去,各类蛊虫向他袭来,那人冷静地点燃了早有准备的火油。直到看见困默嘶吼着在大火里被燃尽成灰,消失在寂静的夜空,他才转身离开了这座远离尘嚣的地方。 “大人,属下,任务完成。一切,都按照大人的原话说了。” 黑面具点了点头。 很快,消息被放出去,昔日完成流云山覆灭的奸细困默与青燃长老一同葬身火海的事传进了仙门总盟。 世人皆是震惊,不知是何人所为。 陆薰便与白华唠嗑,提了一句嘴。 白华听闻他们的事,也是唏嘘。 想起当初困默毁她的脸,用她的身份,让她当时活得不人不鬼,她曾经多恨哪。 可是如今,这困默死了,此意尚难消。只可惜,青燃长老何其无辜,却要遭受如此一遭,实在是此意难平。 她除了一声遥远的叹息,什么也管顾不了。 困默死有余辜,可青燃……唉,可惜可惜。…… 。 第一百三十八章 意识影响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曜起国皇宫风云变色,苏时雨沾染上杀欲种子,在皇宫内肆意杀伐,全无理智。 在白华与曜起国长公主和小皇帝走了之后,皇宫内一片混乱。 孟婆看着提着剑慢慢走过来的苏时雨,警惕而无奈。 这事也怪他,低估了杀欲种子的威力,也理解错了在苏时雨意识领域里的场景。 也许,苏时雨根本就知道自己已经要被控制了,是在提醒他不要唤醒他,所以在他的意识领域里,苏时雨被自己所杀。可是,他却以为是苏时雨的最后一丝清明意识在求救。 导致如今的场景,覆水难收。 苏时雨没有任何要清醒的迹象,如果是这样下去,那么孟婆知道,自己无论如何也不能再增添更多的牺牲。 当年妖王率领恶妖类踏城池,平房屋,血流成河,白骨成灾,百姓苦不堪言,多少危难之中丧失了多少无辜的性命。而这样的事情,不能再发生了。 如果到了这种境地,他就只能倾尽力气,也要杀了他。 相信,这也会是清醒的苏时雨愿意做出的选择、愿意看到的结果。 孟婆觉得这么多年来,对于这一点,他不需要质疑的。 苏时雨提剑而来,手中一道剑锋划过,便听“轰隆”一声巨响,半边房屋已经坍塌。 孟婆握紧手中的剑,渐渐地,把它对准了苏时雨。 “小白,小黑,我只有你们陪在身边了。” 小小的男孩,穿着脏兮兮的衣裳,手里抱着的两个长相怪异的人偶。他在对娃娃自言自语。 路过的人都惊呆了,这么恐怖的娃娃,他不觉得晦气吗? “哎哟,这小孩子怎么不害怕的吗?不吉祥啊这人偶……”买菜路过的大婶跟旁人窃窃私语。 “小孩子大概不知道什么叫害怕嘛,无知者无畏便是了。”大婶旁边的男人小声道,“走走走,赶紧走吧,看着真是心烦意乱,惊悚得很……” 苏时雨没有理会他们的言语,来去的人里,说他这般那般的人实在太多了。 更有甚者,还说他不干净。 无所谓,那么多年来,陪在他身边的,又不是他们,而是小黑小白这两个长得有点瘆人的人偶。 “如果你们是真人,就好了。”苏时雨揉了揉小黑小白的头。 孟婆忆起,手里有汗沁出,泛着苍白无力的颤抖。 他不舍,当然不舍; 他不忍,当然也不忍。 可……又能如何。 苏时雨眼睛已经变成了全部的红色,遥远一看,就像双目流血不止,情状十分骇人。 他在杀戮的时候,已经完全认不出任何人。哪怕是熟识之人。 倏然,一切的情景都变了。 孟婆感受到一阵天旋地转,他十分清楚这种感受意味着什么。 因为孟婆也学过意识领域的操纵。 他明白,苏时雨把他们都卷入了意识领域的漩涡里去了。 这片漩涡,正在蔓延。很快,整个皇宫都被蔓延全面。 这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皇宫里所有的人都会被波及,去往他塑造的意识领域!意志力稍微弱一点的人,就不可能像白华当初那样毫发无损地将自己的意识从别人的意识领域中剥离出来。 大多数的人,都会被同化。而最可怕的是,这同化的影响力或强或弱,待久了,极有可能也会沾染上杀欲种子。 那就是最怕的事情了。 仙门总盟的人赶到的时候,已经察觉出曜起国的皇宫周围弥漫的不同寻常的意识操控气息。 他们的人围在了皇宫周围,防止再度往外扩散。 甘酒后来得到消息,仙门总盟需要一个意志力足够强大的人来唤醒他们,杀了意识领域里的操纵者。速度要越快越好,因为害怕有些人意志力不够,等不及。 甘酒知道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可是要找一个意志力强的人,又谈何容易。 “让我去吧。”白华不知道什么时候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不行,”甘酒厉声道,“坚决不行。” 白华知道甘酒是在担忧什么,更何况她还怀着孩子。但是就像孟婆说过的,她这样强大的意志力,已经非常罕见了。恐怕,短时间内,也再也找不到比她更加合适的人选了。 她毕竟是去过苏时雨的意识领域的人,并且都能成功地脱离,这就是最好的证明了。 但是甘酒如何会情愿她以身犯险。她多少次九死一生,他多少次担忧无比。 他坚决不允许她再受到一丁点伤害。哪怕是有一丁点让她受到伤害的可能性的事情,他都不想让她承担。 “甘酒,我知道你心里很担心我,但是仙门总盟那边的人已经听说了事情的原委了,想必也委婉跟你提起过选择我吧。”白华说道,“不要再犹豫了,救人要紧。” 没错,仙门的人,的确有这个意思。 但是甘酒真的害怕,也真的不情愿。 “白华,你听我说,此事非同小可,这么大的意识领域的影响,根本和之前不同,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你知道这次的意识影响有多强烈么!”甘酒越说越激动,声音也在颤抖。 “可我去是目前最有希望成功的选择。”白华没有松口。 甘酒愣怔着,忽然用力地抱住了她。 白华被他一拽一抱的动作惊了一下,他温暖有力的怀抱,像是他的焦虑在慢慢涌上来。 他在她耳边道“既然这样……”他忽然趁其不备,在她的穴位上一点。 被点穴的白华只能眼睁睁看着甘酒松开了她,披上了一件衣袍。 “那就我去。”甘酒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白华只能僵在原地,看着他的身影在阳光下被拉得越来越长、渐行渐远。 你……傻瓜。 白华眼睫颤抖,红了眼眶。 甘酒来到曜起国皇宫,仙门总盟的人已经等候多时。 仙门的人看到竟是甘酒打算进入意识领域,纷纷迟疑,他毕竟是水镜国的一国之君,若出现什么差错…… “别担心。我有一定的把握。”甘酒说道,“我会尽量一试。请诸位,别再犹豫。” 。 第一百三十九章 屡遭凶险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甘酒入了皇宫之中,在高耸的楼宇面前,他显得实在是太渺小了。 但他,从不想去仰望。 他有自己的一身傲气,有一把自己的傲骨。 这便,是他一直握在手心的执着。 甘酒进去到了意识领域之中,感觉到一阵头脑风暴,晕晕乎乎。 待到他清醒的时候,他已经来到了意识领域之中,因为周遭的环境都变了,所以他很确定。 他感觉到略有不适,但是还没有那么不能接受。 似乎自己的脑子神经在被什么强烈地冲撞着,一会儿伸展开,一会儿紧绷起来,作防备全状态。 这种忽而紧绷忽而舒缓的感觉不太好受,尤其是比较频繁以后。不过,到后面,他也能渐渐适应过来一点了。 这种恐怖的能力啊。 下面一步,就是找到苏时雨,并且杀掉这里的他。 甘酒开始观察这个世界。 这里,人来人往,是曜起国百年前的样子。 “啊呀!这里怎么有个孩子呀,这夜里这么冷怎么就穿这么点……”有人惊讶地叫起来。 地上,冰冰冷冷地躺着一个孩子,很小很小的样子。 他脸色泛红,看起来,像是发了高烧。 小孩子看起来迷迷糊糊的,口唇干裂,看起来真的烧得厉害。 “我的天哪,他怀里有东西?”有人想要从他鼓鼓囊囊的衣襟里拿出来看看是什么东西。谁知道这小孩发烧了,力气还这么大,抓得死死的,别人的手怎么都拽不出来他衣襟里的东西。 小孩看到有人要拽,眼神凶狠地像要杀人。 那人被吓一跳,这小破孩,年纪轻轻的,怎么眼神就这么恐怖了。 “算了算了。散了吧都,我们自己都不知道活不活得下去呢……” “再说了,这孩子看起来多半是被抛弃的,还这么小,能活下来都是奇迹了……救他这一次,以后能救得了吗?没用的要,反正也要死,看早死晚死喽……何必浪费药材!” 人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都是觉得前面人说得有道理。大家活得都不容易,他们也只是惋惜,没有一个人愿意救人。 “唔……”小孩模模糊糊的,手里死死扒着衣襟。 甘酒看他实在可怜,弄了点药材,熬了一些,放在他身边。而后,他就继续找人了。 他没有看到,小孩的脸上,在看到他放下的那一碗汤药后,脸上有一瞬间的空白,眼睛里有也说不明也道不尽的情绪。 小孩撑起身子,坐起来,一口气喝掉了药,抹去了嘴角的药汁。 等到人散尽了,他才拿出衣襟里藏着的两只惊悚的人偶。 苏时雨此刻的模样很小,看不出和长大了有什么相似的地方,所以,甘酒是认不出来的。 苏时雨静静地看着甘酒远走的方向,眼睛微红,微微不可形容地笑了一下。 而后,他眼睛的颜色又变回来,整个人都显得愣愣的,仿佛刚刚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小黑小白你们知道吗,刚刚有个人,他救了我一命。”苏时雨抱着小黑小白,这样的场景,在破败的庙里,在为了迎接即将到来的暴雨的阴沉乌云的渲染下,显得尤为可怖。 苏时雨紧紧抱着那两个惊悚人偶,他们是他最后的一丝温存。 “想不到,这世上还有这么好心的人。”苏时雨说,“所以,外面一定更多的,还是好心人吧。” 对于小小的苏时雨来说,年纪太轻,想事情最容易一边倒,谁给了他什么样的态度,就觉得眼前的世界是什么模样的,美好,还是地狱一样。 所以这个时候的苏时雨,觉得这个世界是美好的。所以他更加相信别人,警戒心就放下了很多。 却不承想,这样的想法,却差点造成了一场悲剧。 苏时雨被抛弃,在外面摸爬滚打,活到这个份上,却不知道这世上还有一种人,叫做人贩子。 他们是专卖小孩子的人贩子,苏时雨第一次遇上他们的时候,是在他发烧好了之后。 他这日出去找吃的,遇到了一群笑意盈盈的男人。 小小的苏时雨还以为,对他友善地微笑的人,都是好人,都是善良的、好心的,单纯的他哪里会想到,他们是一群送人去地狱的恶魔呢。 苏时雨没有太多防备,被他们带到了山里,到了那里,他才发现,这群人根本不是怜悯他,要带他去吃东西,而是,仿佛在商讨着卖了他,卖怎么样个价钱。 小小的苏时雨害怕极了。 “放开我!放开我!”苏时雨大叫起来,但是他喊破了喉咙又能怎么样呢,这里可是山里,偌大而空旷,人烟稀少,怎么可能会有人来救他。 苏时雨很绝望,他急得快要哭出来了。 忽然,他趁着混乱,狠狠咬了一口其中一个人贩子。 他趁人吃痛,赶紧跑路。 他腿太短,肺活量太小,说到底就是人太小,哪里能摆脱这么多大人的紧追。 苏时雨情急之下,凭着身体小的优势,躲在了山里的旮旯角里,躲过了一场。 “你是不是遇到人贩子了。”苏时雨听到这个女声,一吓,他回头一看,是一个长得很漂亮的女人。 苏时雨惊恐地看着她。 “你别怕。”女人道,“我跟他们可不一样。” 苏时雨将信将疑,但是他到底太小了,女人三言两语就让他相信了她。 可他没想到的是,女人虽然真的不是人贩子,和他们不一样……但是却比他们更加恐怖——她是一个人肉贩子。 多了一个字,确实更加恐怖的含义。 苏时雨被她哄到家里去的时候,看见她磨刀,还带他洗澡。在看到地上的人的血肉的时候,他才猛然惊觉自己遇上了一个什么恐怖的场景。 “啊啊啊啊啊——” 苏时雨被惊吓到了,害怕到全身颤抖,整个人缩起来,他不知道,这样会惊动女人。 女人塞住了他的嘴,把他绑起来,终于露出了险恶的面目。 “唔,唔唔!”苏时雨试图反抗,但是并没有任何用处。 救救我啊,救救我啊…… “咚——” 一声巨响,门被踹开,门外,站着小白。 。 第一百四十章 守株待兔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点穴是有时限的。 时限到了,白华才终于得以活动筋骨。 也不知道……甘酒在意识领域里,现在怎么样了。 甘酒来到意识领域之后,怎么也没有找到苏时雨的下落,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方向错了。 没有太多的时间了,他在这里待了不多时,却已经觉得自己的意志力在不断损耗,不定什么时候就突然会崩断这根弦。 而他本对自己的意志力还挺有自信的。却不知,他竟然也撑不过多少时候,更何况那些意志力较为弱的人呢。 得赶快找到人才行。 他观察了一遭,这里的人竟然不知道如今是今夕何夕,就像活在罐子里的糊涂蛋,对自己所生活的世界一无所知。 甘酒就奇了怪了,怎么白华进来很快就能找到苏时雨,他怎么就找不到呢。 难道是有意的? 如果苏时雨有意躲他们,那这一切,就太难办了。 当苏时雨困在人肉贩子那里,正在千钧一发之时,小白踹门来了。 苏时雨看着门外混乱中被丢下的小白竟然像活人一样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外,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暂时地,他连恐惧都放下来了。 “我来救你!”小白抓着一把剑,一个破空将人肉贩子砸晕,打包扔了出去。 苏时雨惊呆了,长大了嘴巴。 小白长了一张血盆大口……其实也不是,是因为他原本的装扮便是如此。 这么一看,还挺吓人的。 苏时雨忽然有点害怕。 “你不是不怕我吗?”小白歪着头,有点受伤。 “我我我……我怕活的……”苏时雨忍不住,呜哇叫了出来。 小白……这么多年的情谊,好像竹篮打水一场空……说没就没了?! “你怎么活了呀?”苏时雨眨巴着大眼睛,问道。 小白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啊。” 小白牵着苏时雨的手,苏时雨拾起地上的小黑,一起出来了。 “你想过以后,要干什么吗?”小白问。 苏时雨泪眼花花地望着小白的脸“我想……把你的脸洗干净!” 小白……我感觉我受到了嫌弃。 “时雨,以后当个厉害的修炼者吧。”小白望着天,顺便抹了一把脸,“就没人敢欺负你了。” 苏时雨愣愣的“那,就不会被卖掉被吃掉了吗?” 小白微笑着点了点头“嗯。” “那我要,造福苍生。” “好。” 造福苍生……对啊,你还记得吗,苏时雨,你还记得吗,那么小的时候,就立志要造福苍生…… 一丝意识突然清明起来了小白身体猛然一震,却教苏时雨的眼睛突然一红那丁点清明意识,全部被压制得死死的。 一切仿佛又如常了,一切又在循规蹈矩。 一切都在,下意识地进行中。 苏时雨最初所在的宗门,白华跟甘酒提过一嘴,所以,甘酒突然想起来,就赶紧去询问了。 不想在这个意识领域的世界里,还真的存在着这样的宗门。 甘酒便去那里蹲苏时雨了。 这里的时间忽然开始快速流转,甘酒知道,这也许是一个讯号。 难怪他没能找到苏时雨,或许刚进去这里的时候,苏时雨还没有长大,时间的快速流转就意味着,苏时雨的意识领域正在快速进行。 这是好事也是坏事。好在甘酒知道苏时雨长大的样貌,可以循着找到他,坏在这也就意味着意识领域的时间流逝太快,有可能会更快地影响到众人的意识。 在一切不该来的发生之前,他必须保证自己不能倒下,他必须保证自己的意识清明、不被吞没。 面前景象焕然,宗门前有守卫,看甘酒呆呆地站在这里,奇怪道“你是何人?” 甘酒刚从场景的变换中反应过来“我来找苏时雨。” 那人脸色一变“苏先生不见人。” 甘酒笑了一下,他大概猜到了,这个意识领域里的人,也许都在被操纵着,保护着苏时雨。从种种迹象看来,这样的时间线,应该正是苏时雨的一生,可是为什么时间流逝得那么快呢? 也许…… 甘酒有了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也许,苏时雨的一生经历时间点流转变快,其在现实中被杀欲种子感染后的那段经历,就会到来的更快…… 这是否意味着,那场经历到来之后,苏时雨的意识领域就会将所有人完全影响?! 在这之前,苏时雨的确需要被保护,不能够被杀死。 而是时间线的转变变得快了,甘酒明显感觉到自己的精神力快要脱节。 真是一场你追我赶、费尽心思的“战斗”啊。 甘酒看这个守卫的样子,知道苏时雨肯定是会来这里的,至于见不见得到,肯定是不会让他主动能见得到的。 那么,如果在一旁守株待兔呢? 甘酒想着,微笑着客气地表示自己告辞。 那守卫一脸古怪,好像有点惊讶他的选择,或者可能是看不出他有什么想法,心中疑虑。 如果不出所料的话,接下来无论甘酒去哪里打听苏时雨的下落,势必都是这样的结局。 那就只能等了。 甘酒潜伏在这个宗门的附近,静待时机。 苏时雨,你总不会……一直不出门吧?! 苏时雨正在宗门里为众弟子讲学,提了几句对人族和妖族之间的看法,这时候的他,已经是想法雏形初成的状态。 期间,小白一直在他身边,默默陪伴,是作为他最亲密的好友的身份,同时,由于苏时雨修炼方法的裨益,小白一直看在眼里,也就跟着他学会了诸多意识操控的法术。 小白不如苏时雨天赋异禀且领悟力极强,学得还是挺不容易的,自然也没学得苏时雨那般精进。 但是已经够用了。 那个时候的小白,觉得苏时雨真的很强大了,他甚至觉得,儿时苏时雨的志向已经达成了。 可是苏时雨说,还没有。造福苍生……妖族如何不在苍生之中。 可妖族与人族之间的问题,迟迟没有得到解决。 苏时雨不能撒手不管。 这些没有做到,又谈何志向达到? 。 第一百四十一章 被围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妖王若是清醒,应该会比任何人更加想要苏时雨好好的,这样就有足够与自己匹敌的力量,自己也能得一个死处。 然而此刻的妖王依旧大睡不醒,周身的气流缓缓流动,却是欲醒将醒之势。 善妖族中人多多少少听说了苏时雨的事情,心里皆是担忧。毕竟他们没有人想看到两重强大的杀欲势力共同出现。 杀戮不止,苍生何安。 他们都在默默祈求着,将微渺的希望,寄托于甘酒身上。 不只是他们,还有仙门,还有很多很多人,都在等待着,这场惊险的较量,出现转机。 白华点穴自动解开了之后,便欲去寻甘酒,却被从天而降的禁楼杀手团团围住。 白华冒着冷汗,怎么会,怎么光天化日之下,禁楼杀手就敢出来围人了?!而且,还是在防卫森严的水镜国皇宫之内! “娘娘!啊!你们是什么人!休要伤害我家娘娘!”小宫女扑过去,她的法力不弱,却被那领头的杀手直接一招打晕了过去。 “请皇后娘娘不要离开皇宫。” 白华一听这话,睡觉就懵了。这人竟然是在劝她不要离开皇宫?为什么?他又是怎么知道的? 恐怕,这些人已经隐藏着追踪她好些时候了吧。 禁楼的人真是难缠!一直如此。 “你怎知我要离开皇宫?”白华警惕道。 为首那人没有回答,说道“我们奉命,需要看住你。别多做挣扎了。” 白华心想,谁会要拦住她,不让她去苏时雨的意识领域? 不让她去,无非是因为她之前进去过苏时雨的意识领域,成功的可能性会更大,而他们,则不允许这件事情得到解决。 他们幕后主使的人,定然是想让苏时雨和曜起国皇宫内的人彻底被杀欲种子感染。 是谁,会这么唯恐天下不乱呢?或者说,这件事不成功,顺了谁的意,增加了谁的利益呢? 莫非是妖王?不对……妖王此时此刻还在沉睡不醒,不太可能。 难道是……等等,不会是杜卓吧?!杜卓和杜苦同禁楼皆是颇有渊源,如果是杜卓,倒也解释得通。 杜卓有野心,有手腕,他不可能这么心甘情愿被关在地牢里这么久都没有动静,凭他的本事,一定会有人来救他的,可是却安静平淡得可怕。他也似乎没有任何反抗的意思。 或者他根本就是为了证明自己不在场,不占据时间点,假借禁楼杀手之名,借此机会,除掉曜起国皇宫里的某些势力,为自己好掌控而铺路。顺带……可能出于对甘酒的怨恨,顺带除掉甘酒。 这就太可怕了。 杜卓其实是一个野心昭昭的人,白华摇了摇头,如果真是为了这样,倒也是他能干得出来的事。 “好。”白华冷笑,“我不离开。” 她气冲冲地冲进地牢,打算质问杜卓。禁楼杀手则识趣地等在地牢外面。 “杜卓,你干这事,何必呢?”白华冷声道,“你到底想干什么啊?!” 杜卓看起来很孱弱,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不正经地笑着“你来看我啦。” 白华倒是不惊讶,他什么风格,她大概都是知道的。 “没工夫跟你耍嘴皮子,我只问你,你究竟为何要派禁楼杀手来阻止我?!” 白华厉声,整个人的气势给整上去了。 杜卓看着她,又说了句没头没脑的“你以前在禁楼,也喜欢这样瞪着我。其实一点也不凶。” 白华…… 杜卓忙着各种回忆他和白华那些所谓的过往,愣是没有回答白华一句。 白华有些烦躁,心中更加笃定那些人是杜卓的主意,但是她套不出话来。 “杜卓!”白华有些气急败坏了,打断他无休止一个人的回忆杀表演。 杜卓安静下来“你不喜欢?你不喜欢那我换一段……” “我没工夫。”白华道,“你到底怎么样,才肯放了我去?” 杜卓静静地说“那你什么时候能放过我啊。” 白华考虑再三,表示自己愿意放了他,只要他也愿意放她去。 杜卓愣住了“我说的不是这个意思。” 白华怔然“那你到底什么意思?莫不是存心逗我呢?” 杜卓沉吟,叹了口气。 “那你,就这么想吧。” 白华不明所以,更觉得实在是无法交流。 在杜卓这里浪费时间,实在没有什么用处。 杜卓看着她气冲冲离去的身影,目光停滞在那里许久,许久许久,都没有缓过神来。 他对你真的这么重要啊…… 他忽然觉得内心一阵空白,他刚刚说出的那些回忆,他发觉自己竟是拎不出一件在白华看来美好的事情。 对啊,这些回忆,这些他们为数不多的回忆,对于她来说,全是痛苦的吧,要么就是另有所图,权宜之计。 杜卓摇了摇头,他怎么就情不自禁地…… 唉,怎么就把控不住自己的脑子了呢。 白华一遭无果,禁楼杀手紧跟她身后。 她想着这样真的不行,决心甩掉他们。 于是,白华提出自己要洗澡,请他们去外面守。 他们一群大男人,面面相觑。大概是知道什么套路,好心提醒一句“皇后娘娘的清誉很重要,但是希望皇后娘娘不要有什么逃跑的心思,否则,休怪我们临时派女杀手进屋了。” 女…… 白华扶额,怎么还准备这么周到呢,不行啊,不管用啊这! 她咬咬牙,箭在弦上,她就只能先这样了。 她躺在浴池里,绞尽脑汁想办法。 这时,水雾朦胧之际,一个宫女说道“娘娘,水有点烫,我为您添点凉水。” 白华听这声音,不由得一惊。 这哪是什么宫女,分明就是扮成宫女模样的长公主。 白华有些激动,一下子坐起来,扑腾起水花。 “嘘——”长公主示意她不要太激动。 “我来帮你。”长公主轻声道。 长公主帮助她去找甘酒的原因,其实很显然明了,毕竟那是一整个曜起国皇宫啊。身为曜起国的长公主,她又岂能坐视不管。 白华点点头。 长公主说这里有个机关,白华竟是不知道。长公主说,那是她曾经在这里偶然发现的。 这个机关可以通到外面,不想今日派上了用场。 。 第一百四十二章 消匿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甘酒终是等到了苏时雨出来的那一天。 当苏时雨出来的时候,和甘酒面面相觑,一下子,气氛就有点尴尬。 苏时雨懵圈的脸色忽然就变了,眼底闪着红色的光芒。 疯鸷之息顿时扑面而来,甘酒也不惧畏,迎面分毫不动。 “我本来打算放过你的。”苏时雨的声音很正经,到底曾经没被杀欲种子感染上,是妥妥的正派人士一枚。可是搭配上他如今想做的一切,却显得很是违和。 就是啊,为什么两个明明不想干的,偏偏要被搅和在一起? 甘酒摇了摇头“不知所谓。” 只要现在,杀了他就可以了吧。 甘酒手握刀剑,向苏时雨捅去。 随后而来的小白看着苏时雨的模样,眼神有一瞬间的清明。 乱了,全都…… 是他太心急,是他太自以为是,所以一切都乱了。 苏时雨不该是这样的。 真正的苏时雨,绝不会允许自己苦心经营的和平相处毁在自己手里,绝不会允许他所想造福的苍生,在他这里断送。 阻止他,阻止他啊! 小白痛苦地捂着头,现在他的脑袋里,正有什么东西,在不停地相互排斥着…… 有种东西妄图在他脑海里强制进入,有一种微妙,在此间又悄然抵抗着。 这一场胜负究竟如何,手里的剑会挥向谁…… 在此一念。 妖王渐渐睁开了眼睛,他猛然从睡梦中惊醒。 他捂着自己肿胀着神经的头,周身的气流慢慢消散。 妖王手中虚虚一握,那股气流灵活地飘散。 倏然间,他下意识地就笑了出来。并不是高兴,也不是疯癫,而是有点期待和释然。 他从自身意识界受到的反应和影响,已经觉察出了,他一直期待的那个人,终于醒来了。 终于这一场恩恩怨怨,可以了结了。 妖王枕着手,看上去百无聊赖也没什么精神。 “也许……”妖王道,“得快点让你找到我。” “殿……殿下,您醒了?”一名守卫惊讶地看着悠悠然的妖王。 “嗯,这次睡了多久?”妖王问道。 “不……不久,约莫几月。” 妖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原来才这么短? 这么说的话…… “对了,你最近可有听说一个叫做苏时雨的?”妖王问道。 那守卫道“有的!殿下,那苏时雨染上了和我们一样的东西,要整个曜起国皇宫的人都被沾染上的话……” 妖王一听不对味,眉头一皱便是冷厉一句“你说什么?!” “你把最近苏时雨的事儿,好好同我说一说!” 守卫颤颤巍巍地说完话,妖王的周身气势已经冷成了一块冰棱子。 他也不知道自己哪里说错话了,竟然惹得妖王殿下这般生气,这下恐怕他没有好果子吃了! 谁知道妖王根本就没有顾及这些,他只是气势汹汹地拿上兵器,去往曜起国。 “妖王殿下怎么了?”他走后,有人窃窃私语。 “不知道啊。妖王殿下不是最喜欢看到生灵涂炭、死去活来的戏码吗,这会儿怎么着就……” “行了别说了,小心妖王听见了,把你舌头拔下来……” “不会的,妖王殿下已经走远了。” “你们几个,先不要告诉任何人,我醒过来的事。”妖王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他们的身后。带起了一阵凉嗖嗖的风。 那几个人啊啊啊妖王殿下!应该没听见吧!应该不会打死我们吧…… 妖王一反常态,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非常冷静地交代完了就走了。 “呼,你们说,今日妖王殿下到底怎么了? ” “不知道哎。” 甘酒那边打了很久,小白强忍着一阵一阵的头疼,愣是在挣扎着,不让那杀欲种子有机可乘。 甘酒实在是能看得出来,小白此刻是有多么痛苦。他必须,在他坚持不住之前,杀了意识领域中的苏时雨! 然而沾染了杀欲种子的苏时雨并不好对付,他的出招方式更加冷冽,也更加暴戾。 甘酒在这意识领域中,明显能感觉到意识在不断地被损耗……或者说,他的意识在不断被苏时雨压制着! 稍有不测,他便…… 他已经努力在集中意志力了,但是真的很勉强,在这样的打压下,甘酒的战斗力仿佛都变弱了。因为他根本没有足够的时间、足够的精神力,去应付每一个迎面而来的狠厉招式。 “小心!” 意识朦胧、云里雾中之时,白华的声音突然传入耳中,他便有了瞬间清醒。 白华……她怎么来了? 白华带着他堪堪躲去。 “白华,不是让你不要来吗?危险……怎么,不听我话呢。”甘酒轻轻拨去她耳边凌落下来的两缕头发。 白华摇了摇头“我必须来。你的意志力承受不了太久的。一不小心,就会被吞噬。” 甘酒勉强地开玩笑“看来,你是在嫌弃我。” 白华“你瞎说什么……小心!”苏时雨扑过来, 白华带扳过甘酒的肩膀,又一次躲过。 “不行啊,这里我们的力量都变弱了。胜算太小了。”白华道。 甘酒皱了皱眉,暗暗地捏了捏脖颈上的玉葫芦。 实在不行的话,那就…… 脑子里,忽然变得有些清明起来。 甘酒一个屏息,剑锋伸缩间,竟是将苏时雨捅了个穿。 被甘酒突如其来的一招制敌惊艳到,白华有些奇怪,甘酒怎么突然就这么厉害了。明明她的实力,还在被压制着啊。 苏时雨睁大鲜红的眼睛,看着自己肚子扩散至周身正在一点一点消失,忽然,天地间扭曲了。 却不是意识领域的消失,而是……时间轴的快进! 糟了! 由于白华当初是第一时间看到苏时雨从冰棺中醒来的样子的,所以她很清楚这些场景是在往哪里变。 苏时雨这是打算,和他们的意识同归于尽啊! 白华不管三七二十一,赶紧上前,扑了上去,快狠准地给他补了一刀,在那场经历到来之前。所有人,必须要醒过来! 那场景终究没有到来,这里,渐渐消匿了…… 。 第一百四十三章 保密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呼,呼,呼呼——” 白华失去力气,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众人都已经从苏时雨的意识领域中挣脱出来,此时此刻大多都很茫然,不明所以地环顾四周。 “危险的事,你为什么总是一而再再而三地去做呢?!”甘酒真的有点生气,上次不声不响地去禁楼也是,这次不管不顾地冲去苏时雨的意识领域也是。 虽然他知道她是想要自己去解决一些事情,她是想要帮忙…… 可是如果没有成功呢。如果没有成功,如果他没有把握保护她周全,她受到伤害了,怎么办? 甘酒看着白华,情绪委实有点激动。 白华睁大眼睛,低下头,没有说话。 “说到底,怪我太弱了。”白华自嘲,“所以啊,我才会容易身陷危险。” 这下换甘酒手足无措,他慢慢蹲下来,乖宝宝一样,好像自己做错事了一样“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白华,我……” 白华低垂着眉眼,刚想说跟你没有关系,却忽然感觉自己的小腹一阵抽痛。她脸色瞬间变了,苍白还冒着冷汗,夹杂着痛苦的褶皱。 “白华……怎么了白华,你……你哪里不舒服吗?”甘酒紧握她的一只手,只见白华痛苦地用另一只手抚上了自己的小腹。 她红了眼眶。 甘酒顾不上自己损耗了太多的精神力,把她打横抱起,便冲向了一间宫殿内,将她轻轻放置在床榻之上。 “快叫大夫!” 大夫来了,大概是甘酒太急,导致他的眼神太过犀利,所以,他为白华诊脉的时候,抖成了筛糠子。 “她怎么样?”甘酒道。 “孩子……孩子挺好的。活动挺……挺好的。”大夫吓得直哆嗦,生怕有个差错。就会被面前人千刀万剐了去。 “我问你大人怎么样了!”甘酒急切,大夫吓得抖动得更厉害了。 “是……是,大人,大人只是暂时晕倒,调养调养便好了……” 甘酒的心跳才渐渐抚平。 他深呼出一口气,声音才渐渐小了“知道了,你下去吧。” “是,是……” 甘酒握住白华的手,温暖包裹着她冰冷的双手。 刚才,到底怎么了? 白华意识还醒着,却挣扎着,尚且还睁不开眼睛。 为什么,我感觉有什么东西进入到我的身体里了?是幻觉吗?孩子……没事吧。 远处远远观望的妖王殿下,看着已经晕厥在地上,被小白五花大绑起来的苏时雨,若有所思。 其实他是第一次看见苏时雨这个样子。当初他们打得那叫一个昏天暗地、风云变色,可再怎么着,苏时雨的形象仿佛都是高傲冷峻的,明明他没有那种想法,却总让人觉得他是在蔑视,莫名奇妙让人很想打他一顿。 妖王那时候跟他打得不亦乐乎,也有看他不爽的因素在里面。 当然,这一点,好贵冷艳的人族强者苏时雨是一点不自知。 如果不是他实力太强,估计很少有人看他那表情会觉得被尊重了啥的吧?还是,那种表情仅仅是对恶妖类才有的? 妖王不知道,但是。现在有意思的事情就来了,他本来还指望着苏时雨能了结了他这百无聊赖的一生,结果这下看来,他们仿佛要从仇敌变成兄弟了? 妖王想想就觉得有趣。他歪着头,不过……他身边那个人怎么还活着呢? 他记得小白,当初在城墙之上,小白也在。 看来都不是凡人。 “打包好了,就可以交给我了。”妖王飞到小白面前,居高临下,完全没有要给小白选择的机会的意思。 小白一脸关爱智障的表情,然后瞳孔慢慢有了变化,哎?等等。这人,怎么有点眼熟? 在哪里看过来着? 叫什么玩意来着? 我去!这不是妖王吗?! 心路历程艰难地行走之后,小白合起快要惊掉了的下巴。 “你休想。”气势上不能输。 一个妖王已经很难搞了,更何况,又多一个苏时雨,万一这两个“神志不清”的在一起结盟了,那就是苍生不幸了啊。 小白拿不定主意,他这人是绝对不能交出去的呀,但是吧,论实力谁又能把这倒霉玩意给打退下呢? 打平手就很不容易了吧!还指望着能打退下!哎,现在谁来救救他啊! 小白一个激灵,忽然冲进宫殿之中道“水……水镜国皇帝是不……你可救救这天下苍生吧……靠你了!” 甘酒??? 什么鬼??? 小白遥远地指了指门外,只见是那个…… “妖王???”甘酒大惊失色,他怎么醒来了?! 这最糟糕的事情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接踵而来,眼花缭乱,防不胜防啊! 不过这妖王来得实在不合时宜,万一,万一,他和苏时雨两个人联手,只怕是天下苍生都要被踏平! 甘酒上次与妖王对战,已经耗费了太多的力气,如今,如果想要在这么精神不充足的情况下赢,对于甘酒来说,虽然不是不可能,但是势必会暴露一些,他现在还不能暴露的东西…… 甘酒冷下眸子,可是如果现在不这么做,他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你刚才在苏时雨的意识领域里使得招数,很是厉害,恐怕,这世上也没有几个人是你的对手吧?”小白说着。 甘酒瞧了瞧他,之前听白华说起这个人他怎么不知道,这人看上去其实不太简单呢。 甘酒不知道为什么,浑身难受,竟然有种被威胁了的感觉。 甘酒皱了皱眉头,轻笑“我没有绝对的把握。” 笑容里没有几分真诚。 小白道“没有绝对的把握,就不会去做是么?” 甘酒笑笑“不……有些而已。” 小白笑道“有些时候,要学会把不太可能做到的事情变成又把握的事情。” “比如,你为了保住苏时雨?”甘酒耸耸肩。 “我的职责就是守护他并且保护他的安全。”小白说道,“我本来就是辟邪的。” 甘酒……这来自辟邪玩偶最后的尊严??? “但是,你帮我保密。” 。 第一百四十四章 醒不来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保密?”小白虽然愣了一下,但是很快反应过来,“得,我肯定守口如瓶,你放一万万个心!” 甘酒思考了一下,看妖王快进来了,说道“我们互换一下马甲。” 小白??? 只见甘酒换成了小白的脸,小白捏了捏自己的脸,这感觉不对…… 小白掏出一把镜子,呀,脸还真变了。 甘酒你哪来的镜子??? 就在妖王快进来的时候,甘酒脖颈上的玉葫芦发出了一阵白昼般明亮的光芒,妖王甚至没有看清就已经被“腾”地一下,击飞数米之远。 小白目瞪口呆,连连口吐芬芳。 甘酒顶着小白的脸,动作帅气,小白已经情不自禁开始给自己洗脑,那个是我,那个就是我,我好厉害…… 如果甘酒知道他满肚子这样的想法,恐怕表情会格外复杂。 妖王被打出数米远,整个人“自由地飞翔”了一遭。摔倒在地的时候,他还一脸茫然。 刚才,发生什么了? 我飞了? 我被打飞了??? 妖王起来,整理衣冠,看着茫茫灰尘中挺直着身子走来的人,多了几分好奇。 “想不到你这样厉害,隐藏了实力这么久,苏时雨知道吗?”妖王拍拍手,鼓鼓掌,“看来他身边可真是人才辈出啊。也成,你要能弄死我,我也就没必要带走苏时雨了。” 甘酒有点不理解,敢情他是来求死的?! 妖王见他疑惑的表情,笑了笑“算了,你应该杀不死我。谁叫我不死呢。就是苏时雨这样把意识操控修炼到极致的,不也还是被我影响了。”他一脸无奈地摊了摊手,可是在听墙角的小白看来……纯粹欠揍啊。 甘酒只想着速战速决,没时间废话。 甘酒手一挥,妖王莫名其妙就又被凭空撞飞出去。 落地的时候,妖王还是没能想明白,这是什么诡异的招数?怎么从来没见过啊,世界又出新异格了?? 小白也看不明白,不过他能看得出来的就是,这人的实力远远超过他的想象,妖王的实力只增不减,当初苏时雨和他打的时候,双方都是勉强,差一点落败。可是,在甘酒手里,怎么就会这么轻松就…… 妖王再站起来,这次直接显出了大风的真身。 大风一起,广翅一拂,天地震颤。 地上的花花草草经过他的祸害,全部被连根拔起,碎裂在半空中。 甘酒悬身于半空之中,忽然化作一道白光,连着各方位撞了妖王十来下。 如果细细看的话,甘酒并不是化作了白光,而是速度太快,已经看不清楚他的样子。 撞了十来下后,甘酒就停下了,他面无表情地从本空中缓缓降落,脚尖触底,拂尘而去。 而他刚走几步,身后传来了一阵尖锐的凤鸣。 只见甘酒闭了闭眼睛,大概是知道身后的情况有多惨烈—— 身后的妖王在一瞬间,身上皮肉细密地绽开,那些他引以为傲锋利的羽毛,全部被生生削断,血肉模糊。可是在上一瞬,妖王明明还没有任何不适,下一瞬间,却已经疼痛到不行! 这种皮开肉绽的疼痛。竟是在一瞬间齐齐地涌了上来! 妖王从半空滚下来,痛得晕死过去。 甘酒呼了口气,变回了自己的样貌。 “我天,”小白也恢复了自己的脸,“你也太厉害了吧,等级到多少了?!” 甘酒道“不知道,测不出来。上次测的时候,高阶测试牌炸了。” 小白……我怀疑你在向我炫耀。 “不过,这……这就完了?”小白有点不可思议,他还没看过瘾呢,就告诉他,完了?没了?后续呢? 甘酒舀了一盆水,仔仔细细、里里外外地把手好好清洗了一遍,说道“嗯,没了,我又杀不死他。” 妖王要是能被杀死,他不可能不杀这么个兴风作浪、为非作歹、杀戮成狂的恶妖。只是就如同妖王所说,他的不死,但是精神也太坚固,就连苏时雨这种修炼意识操控的,都拿他没有办法。 所以…… “妖王的人生应该没经历过这么惨烈的战斗吧。”小白看着秃了毛的妖王奄奄一息的模样,觉得他被打成这样还有点可怜。但是一想到他曾经做过什么,就瞬间觉得还不够?! “嗯,”甘酒敷衍地回答,“你们可以走了。” 小白迷惑“为什么要走?那,那……我带着苏时雨去哪啊?” 甘酒道“不知道。但是你不走的话……我猜,这个事的后续,你应该会被各种追杀和调查。” 经验之谈。上次和妖王一战,不仅妖王注意到他了,连禁楼的人也在调查和试探他,他是解决得够够的。 甘酒悲悯地拍了拍小白的肩膀“放心吧,你多换换马甲。就是可能时间有点漫长。” 小白忽然反应过来“你你你坑我???” 甘酒摊手“你当时也没说不可以互换啊。” 小白……我还能说什么!这不是你挖了坑把我埋了的吗!可是这个坑居然是我自己跳下去的?嗯? 小白左思右想,实在不明白自己为啥要跳下去。 甘酒不管他的心路历程,现在他的眼前,只有迟迟没醒来的白华。 按理来说,只是受到惊吓,没什么大问题,不会这么长时间还没醒来。 还是,有什么别的,连大夫也是查不出来的? 甘酒皱眉,那这样的话,就太严重了。 他想了想,如果她一天之内还不醒来,还是这样的状态,那就太糟糕了。 他抱起白华,要即刻赶路,回水镜国。 小白的事情他没太多时间安排,总也不能真正把他们就丢在这里,妖王的人还有禁楼很有可能会对他们做点什么,纠缠不休。 所以甘酒忽然二话不说,让小白带上苏时雨,一同回到水镜国。 车马很快,甘酒一到皇宫,就急着召集御医,结果都表示没有症状,大人孩子都完好无损,也没有内伤,只是都奇怪白华为何迟迟不醒。 甘酒心中火急火燎,当即出悬赏令,为她寻访各路明医。 。 第一百四十五章 秃毛与传说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此时,正是正午时,悬赏令前却还围着一群人,迟迟没有去吃饭。 他们一个个看着那上面诱人的赏金,好些哈喇子都淌下来了。 一个瘦得跟干柴一样的老人路过悬赏令边,问一孩子大家伙不去吃饭,这是干什么哪?” 那梳着双角辫子的孩子,稚嫩地说道“老伯伯,是皇上下的悬赏令呢!” “噢……这样啊,老朽看一看。”老人想挤进去一探究竟,却被一个人给撞倒了。他艰难地动了动不便的手脚,一边感叹着世风日下,一边颤颤巍巍地站起来。 老人慢慢往里面挪,眯起一双小小的眼睛,看着那张悬赏令。 “原来是为了皇后娘娘。”老人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老朽或者有些办法。” 孩童眨巴着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老人,有些不太相信的样子。 老人衣衫褴褛,手里的拐杖确实个实打实的好东西,有品鉴的人,都看得出来,这柄拐杖,其实另有玄机。 老人一路慢慢地走,很快就走得远了。 老人请求面见皇上,甘酒心里急切,当然是能试的都让人来试一试。 隔着朦胧的纱帐,白华手腕上放置着一块丝帕,看着身处粗糙枯瘦的手,动作微微僵硬地为她把脉。 白华的神情还是不太舒服的样子,老人为她把着脉,却表情很是多变。 甘酒瞧着他的脸色,问道“先生可查到什么来了?” 那老人收了手,深吸了一口气。 “皇上,民直言,皇后娘娘她腹中胎儿,虽然一直在有活动的迹象,可是,其实隐隐约约中,里面竟有死气啊。”老人表情也有些不解,甘酒更是无法理解“您可知道更清楚的,都说来,你要什么赏赐,孤能给的都给你!只求您能让她安然无恙。” 老人看着甘酒急切的眼神,那浓重的担忧,忽然就想起了当初不治身亡的妻子,若非为了自己的妻子,他也不会决心行医。 他与妻子情比金坚,而眼前这一对年轻人亦是如此。好好的一对鸳鸯,只盼望老天爷啊,能够多多宽待,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民,尽力而为。” 老人继续检查白华的情况,说道“皇上,皇后娘娘很可能要沉睡好一阵子,在这期间,民需要弄清楚皇后娘娘身体里那一丝死气到底是什么,是内来还是外侵的。请给民一些时间。” 甘酒点点头”还请先生一定尽全力救治。” 老人自然答应下来了。 只是,他也算是江湖神医,虽然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神医,有被夸大其谈的意思,但是他的医术已经算是很高了。从前更有人为了救人,千里寻他,他也没有失过手……可是这次的情况,他都不能明确。 老人知道。这可能不是什么普通的、简单的病症。 所以。他也许,能做到什么,还要看老天的意思了。 妖王那边,妖王醒来的时候,整个人都是瘫在地上的。他全身疼痛,犹如千刀万剐一般。虽然伤口愈合得很快,但是总是沉睡的毛病一点也不见好。 当恶妖们找到妖王的时候,都惊讶到失声。 “我现在,是不是全秃了?”妖王问一个恶妖道。 那只恶妖一瞬间不知道应该说实话还是假话。 说实话吧,他怕妖王弄死他。说假话吧,他还是怕妖王弄死他。 他欲哭无泪啊,求放过! “妖王殿下……您的羽毛,全部折断了……”全秃了,而且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的,妖王的头发也被剃了个半光头。 并且,妖王殿下,对此一无所知。 “拿镜子过来。”妖王吩咐道。 恶妖不敢不从,一脸视死如归地递过去镜子。 照了镜子的妖王忽然觉得深受打击、天崩地裂。 “我的秀发……”妖王一脸欲哭无泪,忽然变得目光凶狠,恶妖知道他的脾性,连连后退,就怕他失了理智,逮着一个人就杀了。周围的都放聪明了,谁也不想死。 于是,他们在妖王的暴怒之下……被团灭了。 回到妖族的大本营,妖王一脸怒意,大掌一拍吼道“我要那个人的命!!!” 很快,妖王被几招制胜的事情就传开了,向来耳听八方的禁楼中人,很快就知道了这件事,也知道那个辟邪玩偶小白的名号。 一时之间,江湖上带起了一阵关于小白各种腥风血雨的实力浪潮的。小白的实力被传得越来越离谱,从剃秃了妖王,到捅破过上界,传说愈演愈烈,没有离谱,只有更加离谱。 当然本身就喜欢八卦的小白,很早就听到了这些传闻,他更是明白了,为什么甘酒要换脸,这简直就是一个通天大坑好不啦?! 他听到这些传闻,连宫门都不敢出。整日那叫一个胆战心惊。 我还只是一个娃娃…… 小白无奈。 禁楼那边,欢意自然知道了小白的事情。先前她对甘酒留意,是因为他展现出了能与妖王对抗的实力,作为一国之君,他实在有可能成为一个拥有强大势力的另一方对手。 但如今,这个小白横空出世,其力量居然超过妖王那么多。早知道,她都没办法动妖王!他居然让妖王受到如此大的打击!这也是很厉害了。所以。她上面人不得不重视起来,她也是。 上面人怀疑小白可能手里有秘籍,很有可能就是他们一直以来苦苦追寻的宝藏。所以,欢意收到指令,她得一直追查下去。 此外,欢意调查小白的身份的时候,也注意到小白的原身是一个人偶。这和她就十分相似了,都是人偶,却偏偏不知怎么,就有了生命。 对于自己是怎么活起来的,欢意一直很好奇,所以,也许在这个人身上,能找到什么突破口呢? 上面的人下达的指令,她肯定是要做的。但是出于私心,她想在此过程中,调查清楚小白是怎么活的。 而在小白的各种风云传闻传遍各大势力间的时候,黑面具正负手站立在风中,遥远地望着水镜国的方向。 。 第一百四十六章 蓄意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吩咐你们看好人的,你们怎么让人跑了?”黑面具望着远方,声音不大,但是足够后面的人听得清清楚楚。 “属下无能,未能留意到曜起国的长公主,让她混进去,是属下的失误!”为首的人一副请罪的模样,字字诚恳,言语敬畏。 黑面具道“既然是你的失职,便下去领罚吧。” 那为首的人便应了一句,去领罚了。 黑面具的凝望着大地,似乎要洞穿一切。 这个世界的格局,在不久之后,会有很大的改变,甚至也可能……会颠覆。 风起云涌的也许终有一天会归于尘土,默默无闻的也或许会揭开更深的秘密。 而上界…… 黑面具仰了仰头。而上界的秘密,或许也就埋没在古老而遥远的某处,等待着被挖掘。 世事终有一变,你我不可免俗。 白华已经昏迷了一段时间了,这期间,甘酒不在的时候,由陆薰照看了她一阵子,后面,陆薰也不能长留便回去了。而曜起国的长公主和小皇帝,都回到了曜起国境内。至于杜卓,尚且还关押在地牢内,等候处置。 长公主和小皇帝竟也没管,匆匆回去。 陆薰回到雾虚国,阚子铭早早便来接她,只是阚子铭看上去消瘦了不少,还咧着一张嘴痴痴地朝她笑。 陆薰看着心疼,来到这个世界,对这个哥哥,也多多少少有了几分情感。 “你回来得正是时候,不日,白婴的尸体就要被水镜国皇帝运送去水镜国下葬了。”阚子铭说道,“没事了,上次你看到尸体,应该吓死了吧。” 陆薰摇了摇头“倒是没有。” 阚子铭笑笑,满脸都是不相信的样子“怎么可能,女孩子都怕的。” 陆薰失笑,它说什么,那便是什么吧。 “尸体现在还在这儿吗。”陆薰问道,“查出来是谁做的了吗?” 阚子铭摇摇头。这白婴死得蹊跷,像是中毒了,又不太像。 白婴之死,实在无解。 陆薰没再说什么。 到了晚上,她有些失眠,便披了衣裳去殿外,想去弄点夜宵。谁知道,她忽然瞥见身后有一个影子在跟着她,月光皎洁,漏在树影里,落在地上,白花花的一片一片,竟是有些像为谁祭奠。 陆薰被自己的想法吓到了,她冷静下来,快步向前走,却遇上鬼打墙了一样,怎么也走不到尽头,怎么走,都还是这条一模一样的路。而身后的影子,却仿佛越来越近。 她头疼,按了按太阳穴。 影子越来越近,她却感觉自己的脖子不听使唤了一样,扭不过去,很是僵硬。 这种奇怪的感觉让她很害怕。她死死闭上了双眼,几乎尖叫出声。 正在这个时候,突然那黑影不见了,她觑了一眼身后,那黑影竟然像是被活生生拽走了一样,好像还挣扎了一下。 余光看不见黑影的时候,陆薰才渐渐发现一切又正常了,路也走到了宫殿那里,她赶紧钻进被子里,闭上了眼睛。 不去想,不去想…… 那黑影被人硬生生拉扯过去,拉扯的人,正是黑面具。 黑面具力气很大,几乎毫不费力,那黑影就被勒得半死不活的样子。 其实这个形容也不太准确。因为这黑影,在世人看来,已经死了—— 黑影翻着白眼。 黑面具似乎很早就知道他是谁一样,冷冷地看着他挣扎到挣扎不动。 是白婴。 白婴好像失去理智了一样,龇牙咧嘴地看着黑面具。可以看出白婴受过重伤,但却不致死。现在的白婴,虽然也没死,但是他的意识领域已经被严重污染了,他已经一点自己的意识都不可能有了。 黑面具冷笑着说道“所以,你这样的,被丢到这里来,真是走了一步好棋啊。” 白婴意识领域被杀欲种子严重污染,造成假象,借着陆薰和白华有交情,而白婴是白华的哥哥的名义,有人料定他们会收下这“尸体”,趁着转换到水镜国的空隙,为白婴的定时苏醒养足时间。 这么做的理由,定然是为了污染更多的人的精神,把他们变为杀欲种子的奴隶。 如果说上次在曜起国的事情,是个意外,但这次的事情,却像是有人借了苏时雨的手法,蓄意而为。 如此说来,他还选择了在雾虚国的皇宫。上次曜起国失败了,这次的安排,恐怕是早有准备。只是,对方可能没有料想到,曜起国会失败。但是他们没有收回计划,可能也是为了在大家都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来一场突如其来的暴击。这样的成功率,会大很多。 真是奸诈。 不过,对方这么做,到底能得到什么好处呢? 白婴可以污染雾虚国,再被运送到水镜国,都在他们的预料之中,那么水镜国就是下一个遭殃的。 白婴明显没有像苏时雨那样意识操控的能力,他定然是被操控的! 可是,会是谁在操控白婴的意识领域,并帮助放大污染范围呢? 如果是妖王的话,倒也不是没有可能,但是妖王并没有那个脑子,况且那个时候,他还在沉睡。没有时间可以证明是他。 那么,到底会是谁呢? 还会有谁,有着甚至与苏时雨不相上下的意识操控手段呢? 黑面具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手下猛地一下力气,白婴晕了过去。他看着白婴,心道,怎么处理你,才好? “大人。属下来迟。”那人又来到黑面具身边,说道。 “无妨,这不怪你,是他后边的人,有点厉害。”黑面具说着,却好像觉得有点棋逢对手的兴味。 “是,大人宽宏大量。” “去领罚过了?” “是,大人。” 黑面具不再说话,负手走了。 “这个白婴,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放回原处吧。”黑面具说着,抬脚便走。 “是,大人。”那人扶起白婴,就去了停尸房。 黑面具越走越远,很快就消失在了远方无尽的黑夜里。 杜卓则是遥遥望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有人几乎没有脚步声一般地走了进来。 。 第一百四十七章 她会死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杜卓看着悄无声息进来的人,不减戏谑地挑了挑眉“你能亲自来,教我很是荣幸啊。” 欢意早就听多了他的油嘴滑舌,他们同是为上面服务的人,某种意义上来说,既是同行,也是竞争对手。 表面上的关系,杜卓懒得维持,只不过也没必要刀剑相向、针锋相对的,那样,对他们来说,也没有任何好处。 “没工夫听你说这些。”欢意道,“雾虚国那边,白婴被人拦下来了,你知道吗?” 杜卓脸色一变“你都知道了?” 欢意没什么表情,也不想说废话,只是说道“上面也知道了。” 杜卓脸色更加苍白难看,只不过,他却又忽然笑了起来。 “那我大概是知道你是要来干什么的了。”杜卓道,“是要我早点下手灭了水镜国,逼出宝藏吧。” 欢意笑了笑“你也不算太笨。” 杜卓冷声一笑。这并不算是夸奖。 “上面真是重视宝藏啊,把你都派来,亲自跟我说。”杜卓道。 欢意表示已经不想多说,但是上面的手段。他们都知道,所以不要动什么歪心思。 “我能动什么歪心思啊?”杜卓笑道。 “自己心里没有数么?”欢意刚要走,听他这话,忽然顿住了脚步,“你别告诉我说,你没有喜欢上那个叫白华的女人?” 杜卓神色懵了一下,忽而哈哈大笑起来,“你不要逗我了,怎么可能。” 欢意冷声嗤笑,就走了。 她走后,杜卓的脸色变得很是空白,忽然,欢意又隔空给他传了信息来“我再提醒你一句,就算你真的喜欢她也没有用,你想救她是不可能了……因为白华,她很快就会死。” 杜卓猛然睁大了眼睛,皱起眉头“你们对她做了什么?!” 欢意声音越来越远“她腹中的孩子,会给她带来惊喜的。你别妄图干点什么了。别惹上头生气,要不然什么后果,你知道的。” 杜卓脸上的虚假的笑意瞬间就消失了。 他对白华…… 呵,那个丑八怪,死了就死了。关我什么事。 对啊,关他……什么事呢。 咔哒。 又有谁来了?! 杜卓开始警惕,原来是甘酒。 他又换上一副嘻嘻哈哈的表情“你怎么来了?” 甘酒微笑“来看你笑话。” 杜卓“你什么意思?!” 甘酒摆摆手“别激动,就是啊,你在我这儿做客这么长时间,有点对不住你啊?我暂时还没有想好怎么处置你,要不然,你十大刑罚中,选一个?” 杜卓咬牙切齿“你过来,我咬死你!” 甘酒摊手“咬不到啊你能怎么办?嗯?” 杜卓忽然冷笑“哼,我听说,白华病啦?” 他试图往甘酒心上戳刀子,甘酒也不演了。 他掐住杜卓的脖颈,掐到他脸红。 “你也许本来可以在我手上保命的。可是给你机会你不要。偏偏你要提那让人最想杀了你的事情,你自己作死,没人能保得住你。” 杜卓嗤笑“算了吧,你应该知道,我留在这里别有目的。” 甘酒手下留情,收回手,拍了拍。 “为了什么?为了给曜起国偷情报?”甘酒道。 杜卓想着,你果然这么想,这么想当然最好……倒不如将计就计,把这锅让给曜起国去背,便也能摆脱上面的嫌疑。 这甘酒的想法,正是他想去引导的啊。 “行吧。”甘酒道,“既然你这么实诚,我就更不能留你了。” “留我一命。”杜卓忽然道,甘酒听了,差点以为他是想求饶保命了,却不料,他说,“留我一命,我能救白华。” 甘酒冷笑,搓了搓拳头“你觉得,你配跟我说她?” 甘酒并没有理睬杜卓的话,转身就走。 杜卓眼神像要滴血,他死命咬住嘴唇,眼里都是想要把甘酒千刀万剐了。 他开始怀疑,这个阴郁、狠辣的人,到底是不是真的喜欢白华。如果他真的喜欢,哪怕他杜卓是有仇的人,说能救她,也不该是这样的反应。 难道……他还不知道白华的事情的严重性吗?这就糟透了。 不对,他也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那么,甘酒,其实并没我那么在意白华吧?! 杜卓晃了晃脑袋,不对。他怎么现在满脑子都在想白华的安危了。他明明……怎么会喜欢她。 可是,为什么欢意都这么说。为什么…… 喜欢?他杜卓这样的人,还会有喜欢的人吗? 她到底哪里好了,怎么会喜欢她呢?! 杜卓想不明白。 甘酒回去后,第一时间就去问了老人白华的情况。 老人请罪“皇上,民……还是看不出来 ,不过,民有一挚友,他熟知天文地理,精通医术,或许他能一试。” 甘酒点点头“那便有劳先生,请他入宫。” 老人有些迟疑“只是,这位挚友他脾气实在古怪,想要请他入宫,其实是很难的事……他只喜欢待在山林之间,皇上,不过民一定尽力而为。” 甘酒知道,隐士高人大多都有自己的傲气和脾气,这些实在是习以为常,不足为论。 老人这就出宫,寻找他那挚友去了。 找到那挚友的时候,那挚友正躺在山里的一块大石头上睡大觉。 “嘿,路兄!”老人叫着那年轻人的场面,着实有点好玩。 毕竟老人叫一个看上去很年轻的男人为“兄”,实在是有点诡异的场面。 “嗯?”那路兄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哎哟?这是谁来了?” 老人教他莫要开玩笑,有紧急的事情求他帮忙。 路兄揉揉自己的脑壳,束的头发都被他睡得散了一大半。 他听完老人的话,忽然问道“你刚刚说,是水镜国?” 老人连忙点头。 路兄打了个哈欠,表示自己愿意去看看,但是能不能治得好,还是另外一说。 老人却没有想到他这次答应得这么爽快,连连点头。 记得以前,路兄都是相当难请的。怎么这会儿,只是听到水镜国,就乐意去了呢? 这次山高路远的,他却是丝毫没有犹豫。 。 第一百四十八章 覆没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路兄来到水镜国皇宫内,给白华把了半天的脉,眉头一时蹙起,半晌又弯了下去。或是担忧,或是气定神闲,来来回回,费了好些时辰。 “路先生,她怎么样了?” “皇上,民想借一步说话。您看……” 甘酒心领神会,摆了摆手,示意身边服侍的人都下去。 “先生……” “皇上先别太激动。民这里有一个好消息……也有一个坏消息。您看,先听哪个?”路先生说得有些迟疑。 甘酒心里咯噔一下,撑着脸色道“先生随意吧。” 路先生开始慢慢组织语言“这……先说好消息吧。皇后娘娘腹中胎儿虽然受到一种气息的创击,但是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待到他安定,皇后娘娘不日便可醒来。” “坏消息呢?” “坏消息,坏消息就是……那种气息对皇后娘娘腹中胎儿的精神方面,或许有更大的影响,这程度,就不知了。”路先生说完,甘酒脸色有些白,送走了路先生,他就更加严肃起来。 竟然如此。 不过……就算精神有问题又怎么样,他只要白华能好好的,一切,就好。 他慢慢坐到白华身边,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路先生开了方子,一路出来,本来感叹着年轻人的爱情,突然,走到皇宫某处,他顿下了脚步。 周身的一切都沙沙作响,那是被风吹起的声音。树影摇晃,在沉寂的夜里显得格外荒凉。 路先生忽然抵住自己的额心,喃喃自语“想不到啊,这里竟然真的有我老祖宗留下的东西。” 夜色清冷,这个时间在宫里晃悠的人很少,除了路先生之外,基本上都是巡逻的。 路先生快步走到一处,竟是靠着萤火虫牵引,来到了一处壁画。而在旁人看来,就是一处平静的湖面。 他伸手抚摸着那张壁画,壁画上的内容却与白华所看到的截然不同。 路先生看着壁画上所精细雕刻的内容,点了点头。果然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好东西……预言壁画。 路先生不仅是一位知识渊博的大夫,也是一位归隐山林间的术士大家后代。 当初同意进水镜国的皇宫为白华治病,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他推演出了这里有本不属于这里的东西,那有些熟悉的气息,让他本来还有点不太确定。现在看来……是真的可以确定了。 路先生大手一挥,那壁画便消失在了黑暗里,总不会再出现在这里。并且永不会再被任何人发现。 地牢之中。 杜卓面前,洋洋洒洒跪了一排人,杜卓这才不装了,手腕上的手铐竟是一挣便开了,他揉了揉有一圈儿通红印子的手腕,换下了一身囚服。 “公子,我们人已经安排好了,就等公子带领我们这些人,里应外合,前后包抄了!” 杜卓看着这些自己精挑细选来的禁楼杀手,微微一笑。作为禁楼的执行者的杜卓,一直以来都有着比较大的权限。虽然他没有办法和上面的人匹敌,但是上头对他很重视,也不亚于欢意。当然,同处一方阵营,他和欢意再怎么相看两相厌,也要以大局为重,不从内部下手。 他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在故意被甘酒关押的这段时间,他们里应外合,收集了水镜国皇宫的地形图,也在这些图纸中,探查找到了最薄弱的点,最易攻难守的地方。 甘酒向来有所戒备,所以他们准备的时间委实长了一些,甚至欢意都被亲自派来催他们行动了。 杜卓披上黑色的服饰,说道”可以行动了。” 正是深夜里,甘酒正在白华房内批奏折,照看着她,不愿离身。 他看着那一堆奏折,看得入神了,眼皮抬都不曾抬一下。 “唰——” 一群脚步声掺杂着兵器的打斗声,从外面传来。 甘酒就像是没有听见一样,挪都没挪一下。 “咣当——” 一柄长剑从屋顶上降落,甘酒眼皮还是没有抬一下,只是微微侧过了身子,任长剑在离自己身边不过几寸的距离。 屋顶上的一片瓦被悄无声息得掀开,长剑以精准的方向和力道朝甘酒掷来,却没有落到甘酒身上。纵然是在这般紧张的状态下,甘酒却全身放松,甚至好像完全没有察觉。 禁楼杀手们有一瞬间以为,他怕不是个傻子。 甘酒唇角露出了一抹微妙的冷笑。 只见一个人破门而入,速度奇快,长剑直插他的心口处,甘酒这才动了身子,往后一倾。 他竟是连手都没动,那长剑却硬生生在他面前断裂开来。 甘酒笑着,飞快朝着那人过来,长剑的碎片尚且还没来得及从空中落到地上,就在半空中,避退了甘酒一样,甘酒就好像生生从中穿了过去。 那人意识到事情不对,也发觉面前人的实力不可小觑,便想重新出招,却直接被掐住了脖子。 “外面……你的人都被包围了……早就换成了我的人,其他人不足为惧……只剩下我的人了!你,你……你已经无力回天……就算杀了我,你今天也别想活着出去!” 那人狠狠说道。 甘酒哂笑“你的人?不好意思……” 手起刀落,甘酒掐断了他的脖颈,而在他死前,甚至都没有喊出疼痛的机会。 他讶异地看着甘酒,死死盯着,直到最后断了气。 “不好意思……他们都是我的人。”甘酒脸上溅上了几滴新鲜的红色,他阴森森地笑起来,舔着小巧的虎牙。 他扔了长剑,洗干净沾染了血渍的手温柔地看着白华“你没有受惊吧……”他眼神里的温柔,与刚才的薄凉判若两人。 他甚至没有去管那个人是谁,因为他知道那人是谁,他们要干什么他早就知道。不过是,他充耳不闻他们的所作所为、暗中布置的手段。 却偏偏,尽在掌握。 却偏偏,他们的人,早就被甘酒换成了自己人。 而那个人,不用猜,都知道,就是杜卓了。 甘酒留他在地牢里这么久,才不是为了什么不好处置之类的理由,只不过是…… 想好好给他排一场戏。 。 第一百四十九章 裂痕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只可惜,杜卓至死才看明白,甘酒原来在隐藏着实力,至死却不明白,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让甘酒很快就能知道了他们的计划! 只可惜,所有想说的想问的,都没可能了。 外面的皇宫护卫兵,本来和杜卓带领的那队人以及和杜卓他们里应外合的人纠缠在一起。不想,关键时刻,原本该里应外合的人却突然对杜卓那队人兵戈相向,局势一下就变了。 甘酒在白华额头上落下一个轻轻的吻,然后负手,慢慢腾腾地从房间里走出来。 “参加皇上!”众人齐齐跪下。 甘酒摆了摆手“行了。大家都累了,早点休息吧。” “皇上,属下有事禀报!” 甘酒打了个哈欠“说。” “我们先前逼杜卓的人招供,他们都称自己是曜起国的长公主派来的。” 甘酒回味了一下,倏然笑开。 如果他猜得不错,这是杜卓教他们怎么说的。为的。就是以防万一他们失败了,可以嫁祸给长公主。 这样,就恼了曜起国和水镜国的关系。 而杜卓失算的是,他对自己的实力太过自信了,导致他以为自己就算杀不了甘酒也能带着面罩全身而退,却没想到甘酒一直隐藏实力,他非但没逃掉,还丢了性命。 真是大意啊。 “属下从刺杀您的那名男子手中搜到一封信!” 甘酒拿来看,是杜卓带在身上的,其很可能是想在杀了他成功与否之后把信交出去。只是可惜,他高估了自己,根本没能逃得过去。 信上的内容,是杜卓给小皇帝的,看似是给曜起国小皇帝的信,上面内容语气让人认为小皇帝是知情的,并且和他们一起策划,妄图霸占水镜国势力,与长公主对抗。 这信件分明就是挑拨离间。 杜卓深知小皇帝和长公主之间因为势力权力等的原因,产生的微妙裂痕,从中作梗,在水镜国这边说是长公主的主意,使得水镜国和曜起国关系更加紧张,又给长公主的信“披露”他们拟造的与小皇帝的策划对话,挑起长公主和小皇帝的争端。 所以无论刺杀成功与否,对于杜卓来说,都是有利的。 只不过杜卓实在是太高看他自己了,没成想自己的人非但倒戈,自己连命都没能留下。这也就被断了这一箭三雕的计谋。 甘酒看着这封信件,冷冷一笑。 他忽然有个想法。 “这封信……” “这封信,孤留着。” “是,殿下。” 烽火熄灭,整个皇宫在这些护卫兵走了之后。更加显得凄凉、空旷、寂寥。 甘酒负着手,看着夜空中明亮的星子,落进他的眼瞳里。 “白华,伤害过你的,妄图伤害你的,我都会一一铲除。不枉我藏了这么久的计划,正在井然有序地进行着。”甘酒望着天,喃喃说道。 “娘……” 谁? “娘……” 白华…… 我孩子还没出生呢,怎么都会说话了…… 白华晕晕乎乎的,听见有孩童叫她。 “娘……我是一个祸害,是一个灾星,我不能留在你们身边,你不能把我留下,否则,一切都会乱套的……” 白华心里不太舒服,她什么都看不见,也努力睁开却睁不开眼睛。 她只能听着那孩童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 “你是谁?” “娘,我是您的孩儿啊。” “不可能,你还没出生……” “是的,娘,这是预言,并不是真正的我,这是我未来仅存的理智,它们最后都会消失的,娘……” “预言?” “对,预言……” 白华看到的那些壁画上的恐怖场景,都是上天留下的预言。原本那壁画是一群术士的杰作,听说这群术士后来归隐山林了,也有人说他们已经到了上界,再也不会回来。 如果是预言,这将意味着,甘酒死在龙椅上,自己也被逼死,如果这个孩子以后真的这样,以人皮为座椅,杀了无数的人,剑下累积下皑皑白骨,那么这一切,将是不可挽回的灾难。 可……到底是不是真的会发生,又有谁能保证呢?! 毕竟,那是她的孩子啊…… 况且他都还没被生下来。怎么就能仅凭一张壁画,将什么都没做过的孩子逼上死路呢?!怎么能就这样,杀了一个什么还没有做过的孩子呢?! 况且,那还是他们的孩子啊! 他们的孩子,怎么会人心下得去手,伤害自己的父母呢? “娘亲,我知道你在想什么,我知道你一定很舍不得我……但是,娘,他的精神已经被攻击了,一切都在应有的轨道上行走着。娘,现在结束他的生命,是最好的时机,否则到时候养大了,就杀不死了。” “我不会杀了我自己的孩子的。我不管你是谁,或者说你是什么东西,但是我不信什么预言,更不会将一个什么都还没有做过的孩子亲手杀死……这不可能的。” “娘……” “别说了!!!” 白华一声大吼,那声音就都不见了。她的意识,也慢慢沉入混沌。 而白华腹中胎儿,似乎活动得更加厉害了一些。 水镜国被攻击的事情,第二天便人尽皆知。私下里,各种说法都有。 曜起国那里得到了一封信,说是不知道是给谁的。似乎是攻击水镜国的杜卓拼着最后一口气,以信鸽送出去的。 ——当然,这些都不可能是真的,真相是,这些都是甘酒临时筹谋的,这样的一封信,摆在他们面前,无论是从什么角度,都可以挑起两个人的疑心。 果然,长公主看了信的内容勃然大怒,质问小皇帝是否是与杜卓商量好,妄图与她作对。 小皇帝吓得瑟瑟发抖,他本就不十分信任长公主,害怕她想要更多权力。他心里知道那些不是自己说过的话,如今杜卓也死了,死无对证,反倒教他心里怀疑是不是长公主想要借机掌权。 小皇帝心里又怕又疑,不敢吱声。 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他解释了,长公主心里肯定还是有所疑虑,毕竟谁会相信一个快死了都要把信送出去的人,会作假呢。 小皇帝在心里暗暗记下这一笔,想着要如何自保。 。 第一百五十章 各路谋划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你说什么?!”欢意听说杜卓轻而易举就失败了,还附赠了一条命,手里的淡色陶瓷杯被瞬间捏碎。 她手上的青筋和她的呼吸一样不能平静。 “请您息怒,不过,此事当真是千真万确。” 欢意扶着桌子,在一处踱来踱去,她本来是怕杜卓太过于心急,所以有担忧之心,谁成想,竟然这么轻易就失败了。 这个甘酒……还真是不可小觑。 “上头知道了吗?”冷冰冰的声音显示出它的主人真的不太高兴。 “是……消息已经传达了。” “好。”欢意仰起头来,看着深不见顶的屋梁。 上头的人……一定很生气吧。 虽然杜卓失败了,欢意少了个对家,可是对于她来说,这也未必是好事。 之前杜卓被上头授与某种具有时限的神秘力量,投白婴入雾虚国中,试图一举两得,利用杀欲种子影响雾虚国和水镜国,逼出宝藏,却至今没有消息,恐怕也是失败了。 这两件事放在一起,想必对上头打击不小。 果然不出所料,上头的人暴怒,当即派遣欢意,接手杜卓的势力,继续想办法逼出宝藏。 这样一来,欢意虽然势力大了不少,但是任务也重了不少。她一方面要想法设法引出宝藏,一方面还要探查小白的底细,还要能一定程度上牵制住妖王…… 欢意知道,事情解决得必须要快些,否则,难以平息上头的怒火。 她有了一个主意,先前他们都是把注意力放在用破坏天下的方式引出宝藏,可是若是换一个角度,如今可以直接受宝藏影响进行修炼的只有水镜国的直系皇室,这便只有甘酒和白华腹中的胎儿。 宝藏的寻找,要么是搞清楚宝藏如今在谁的手里,要么就需要通过水镜国的直系皇室来寻找。 前一种方式已经失败了。后面一种的话,有风险,毕竟如果被水镜国直系皇室先拿到宝藏,宝藏就会直接认主,那时候,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如果要通过后面一种方式,那必须要在水镜国直系皇室拿到宝藏之前,先杀了他们。 若是双管齐下,倒是效率高些,只可惜,自从恒朱国的李觉深和他的心腹死后,宝藏在谁手中的线索就没了。 欢意寻思着,派了两路人马,一路跟踪小白和甘酒的行迹,一路继续暗中盯着妖王的行动。 甘酒经历了昨晚的事情,云淡风轻,该干什么干什么。 他给长公主和小皇帝送去了那封挑起疑心的信件的时候,他就有很大的把握,小皇帝或者长公主会做些什么。 曜起国皇宫那边的探子来报,长公主那边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异常,只是怒气冲冲质问了一通小皇帝。小皇帝吓得不轻,似乎手里已经开始慢慢地走有了动作。只不过他还算得上沉得住气,没有贸然抵抗长公主。 如果他没猜错,小皇帝现在想的,应该是如何自保吧。 只不过,这个长公主当真如此心大,察觉不出来小皇帝的心思吗? 甘酒晃荡着手中的茶杯,里面的琼浆玉液映出了一张耐人寻味的表情。 权力之争,向来残忍。在权力与面前,有的人,真的可以不择手段。 甚至可能这其中,还有很多意想不到的人,比如说……亲人。 甘酒闭了闭眼睛。 谁人喜欢腥风血雨。经历太多轰轰烈烈的东西,经历死亡边缘的无数洗礼,在此之后,方才知道平淡却安稳的生活是何等幸福难求。 也方才知道,何为珍惜。 甘酒面无表情地将杯中的琼浆玉露一口饮下,这一口,饮尽决绝。 “皇上。” 甘酒抬眸“小皇帝那边,有没有新的动静了?” 那人摇了摇头。 甘酒道“那就需要加把劲了。还真是……懦弱习惯了啊。” “皇上要属下怎么做?” 甘酒舔了舔牙,略有思考后说道“我拟一封信,送过去。” “是!” 甘酒笔尖蘸墨,潇洒写下一封书信,大意便是,愿意支持小皇帝,可借与小皇帝势力,帮助他掰倒长公主。 信件匿名,约见小皇帝在一处客栈相见。 这样一来,小皇帝若是肯下定决心,便会来,若是没有想法,也不知是何人的信件,对于甘酒来说,倒是没有害处。 可若是小皇帝还是下不了这个心,下不了狠手,那么接下来,就只能是他亲自去找他了。毕竟…… 甘酒有点东西,需要同小皇帝要。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醒了!” 甘酒听到这声音,赶紧赶过去,快速奔到白华那里。 “甘……”白华还没说完,就剧烈地咳嗽起来。她口干舌燥,甘酒赶忙去要了杯水来,喂她喝下。 “你感觉怎么样了?”甘酒问她。 白华现在除了感觉到有点虚脱之外,其他都还好,她表示自己现在不需要被太过担心,她好好的。 只是,她有些犹豫,她不知道要不要把什么预言的事情告诉甘酒。 “白华?” “啊?” “怎么发呆了?”甘酒看她愣愣的,好像醒来却并不欢喜的样子,“有心事?” 白华摇了摇头,她暂时……还是不要说了吧。 “甘酒,我睡了挺久吧?” 甘酒点点头“是啊。” 路先生也被甘酒召过来,给白华好好看看,是不是已经好了。 路先生为白华又看了一次,说道“娘娘的身体已经没有大碍,只是皇上不要忘了……” 甘酒给他使了眼色,叫他不要再说下去。他现在,还不希望白华知道这些,一切都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否则,只怕是白华刚刚醒来,不能接受。 路先生心领神会,不再多言。 白华听说这路先生是个神奇的人物,还听闻他是一名术士。白华有点犹豫,但还是决定问一问。 看看这位先生,是否知道这样的预言。 不过,她不抱太大希望。如果结婚还是一样,那她也还是会一样地选择,保住自己的孩子。 于是白华在某一日,召来了路先生,开始旁敲侧击起来。 。 第一百五十一章 预言壁画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找来路先生,路先生被甘酒交代过不可在白华面前提及他们的孩子遭受了精神伤害的事情,怕她担忧。 路先生也能理解,虽然欲言又止,后面总归还是答应了。 人之常情嘛,路先生虽然隐居山林之中,但是他也不是真就不闻世事,这种事情多多少少还是有点眼力见的。 路先生进了屋子,坐在一旁,听着白华说。 “听闻先生医术了得,本宫这次醒来,多亏了先生的提点。” 路先生摇摇头“不敢当。” “听闻先生不只是大夫,还是一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术士?”虽是问句,但是她语气却是很肯定的。 路先生便道“是了……皇后娘娘有什么想问的,便直言吧,民一定尽力为皇后娘娘排忧解难。” 白华便坦率直言“路先生可曾听闻过预言?” 路先生皱了皱眉,怎么提及这事?难道是自己收了那块壁画,被她发现了吗? 应该不会这么巧合,皇后这才刚刚醒过来啊。 “自然是知道。”路先生道。 “本宫也不瞒先生了。请先生帮本宫算一算,本宫孩子的运势。可能做到?” “这……”路先生有些犹豫,他虽然是术士,但是占卜占卜些小运势还是没问题的,但是若是算人的运势,也不是不能,只不过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他旋即想到自己手里还有壁画,用老祖宗留下来的壁画,应该不会让他自己本身付出什么代价。 路先生便道“可以是可以的。” “那便劳烦先生了。”白华这样说道。 路先生随即手一挥,一面壁画便出现在白华面前,他解释道“这块壁画,是民的老祖宗留下的宝贝,可以勘察运势,有预言之效果。” 预言?! 白华盯着这块壁画,这样的精致的浮雕,这样的手法……对了,这就和当初的原世界里的冥界十八关的壁画是一模一样的手法,和她那两夜在皇宫里看到的壁画一模一样! 她有些口干舌燥、全身发冷,如果真的是同一壁画,这也就意味着,她那两日所看到的场景,竟然都是预言!!! 这也太可怕了。 “皇后娘娘,你没事吧?” 白华白了脸色“没事。这要如何预言?” “简单。”路先生说道,“只需要把壁画放到你面前,便可以了。只有正在被预言的人可以看到壁画的内容……壁画上的内容是千人千面的。 白华咽了口唾沫。 她看着路先生慢慢地、慢慢地把这张悬空的壁画放置在她的面前。 她渐渐看到,壁画上面发生了变化,果然!还是一样的场景! 只不过,如今看来,这壁画上的内容,实在是太诡异了,也仿佛和更加吓人,它仿佛在给她一种心理暗示……告诉她,一切都会发生。 白华严重感到不适,赶忙有气无力说道“拿走……拿走它!!!” 她情绪激动,路先生皱了皱眉头,按她说的做了。她脸色看起来很不好,应该是看到了非常不能接受的东西。 路先生冷静道“娘娘不舒服,便先休息吧,民先退了。” “等等!”白华忽然道,“先生的壁画,是老祖宗留下来的?” 路先生心里一颤“是啊,皇后娘娘有什么疑问的吗?” “没有,”白华道,“只不过,前些日子,本宫在夜里,皇宫内,看过这壁画两次。” 路先生大惊失色,连忙请罪“请娘娘恕罪!但是这的确是民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希望娘娘不要怪罪民拿走它!” 白华从见到壁画的那一刻,就猜出来了。 只不过,她到现在才说罢了,她不是想要惩罚谁的意思,也没有要怪罪他没有吱一声就把东西拿走的意思,只不过,她想要确认一下罢了。 她想要确认,当初那两个晚上,她并没有出现幻觉,她看到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只不过。就如同路先生所说,只不过这一切,也只有当事人能够看得到罢了。 “先生要,便拿去吧。”白华心里不是很好受,“希望先生不要把这些事情同人说去。” 路先生连连点头“这是自然!” 等到他走了,白华才半躺在床上,看着房梁,心里很是空洞,也不知悲喜。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娘娘,您怎么又起来了。您要好生休息着才是啊。”小宫女端着补汤进来。 “你来得正好,陪我唠嗑一会儿吧。”白华掸了掸床边,说道“来,坐下。” 小宫女受宠若惊,有些不敢坐,白华无奈道“叫你坐,便坐下。” 小宫女这便不再犹豫了“好,皇后娘娘欢喜,奴婢做啥都乐意。” “本宫睡了这么长时间,宫里发生过什么好玩事没有?” “好玩的事?好玩的事情倒是没有……不过……” “不过什么?” “不久前,那个曜起国的杜卓,不知道怎么从地牢里逃了出来,竟然和人里应外合,就要围攻皇上。幸好咱们皇上机智啊,早就识破了他们的计谋,这不,愣是教他们无所遁形。那杜卓啊,就死在咱们皇上手下了。” 这样啊。杜卓竟然…… 白华忽然想明白了,她就说怎么杜卓那么有本事的人,怎么就能安安静静老老实实地待在地牢里,他的脾性那么骄傲,哪怕去死也不可能屈服于甘酒手里。原来是想着这出呢。 唉,也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对甘酒动手,甘酒虽然平时看着年纪轻轻的,但是点子多着呢,心思也很缜密,他想干什么事,其实还是很轻而易举的。 只不过,他常常没有表现出他的杀伐果断。 “对了,苏时雨他们呢?怎么样了,曜起国皇宫的事情,解决了吗?”白华又问道。 “娘娘,您是不知道咱们皇上有多帅气,很快就救大家于水火之中啦!……”小宫女讲了很多,也讲到了小白几招打败了妖王的事。 白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小白的实力……应该还没有强大到这个地步吧。那可是……妖王啊。 。 第一百五十二章 筹码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甘酒很快就收到曜起国小皇帝的回信,对方表示虽不知他是何人,但是愿意同他一见。 甘酒满意地蒙上了脸。 他想做的,已经成功一半了。下面一半,便是要看小皇帝肯不肯配合了。 “皇上此去当心,只怕那小皇帝若非真心想要得到您的帮助,反倒要联合长公主对您下手的话……” “孤,心里有数。你们在暗处潜伏便是。” “是。皇上!” 甘酒来到熙和客栈,这是他和小皇帝约见的地方。 熙和客栈的老板娘很是热情,也很懂得眼色。所以甘酒并未费心费力。 他推开一间上房的门关门之际扭头四处张望了一下,是为了看看附近有没有曜起国的势力。他瞧了一下,小皇帝应该没有跟他玩什么把戏。 甘酒负手,站在小皇帝面前。 小皇帝看上去忧忧郁郁的,嘴唇很白,连伸手去拿茶杯都有些吃力的意思。 这小皇帝也不知道是这些天被长公主冷冰冰的气势吓得,还是怎么样,总之有些病态憔悴,境况属实不太良好。 甘酒直接说:“你当知道我是来助你的,但是你也要清楚,我除了可以帮助你对付他人以外,也可以帮助他人来对付你,所以你不要玩什么心思。你能明白我的意思?” 小皇帝捏了捏茶杯,他听了这话有些不适,但是,这也是事实。此人的来头必定不小…… “你有什么条件?”小皇帝终究先妥协于一时,毕竟现在摆在他面前最大的问题,是自保,其实若有余力,他更想要拿回长公主手里的势力。 从前他便见识过许多“帝王之道”,手段狠厉,干脆利落。他害怕长公主,却渴望着她手里的权力。 说白了,他其实是个凉薄的人,对于权力也许并不算执着,只不过,更不想日日都在不安的漩涡里继续窝囊着。当长公主的势力能威胁到他的时候,他眼里就已经没有所谓姐弟情谊了。 这种被权力和**慢慢影响着,慢慢被拽下深渊的人,甘酒也是看过太多了。 甘酒心情复杂。 “我的条件……”甘酒说得耐人寻味,“把你们曜起国与禁楼的交易筹码给我。” 小皇帝猛然一惊,后背拔凉拔凉的。 他惊恐得望着甘酒的眼睛,事关曜起国皇室和禁楼的秘密,这人又是如何知道的?! 小皇帝直冒冷汗,他惊得一时间,说不上话。 甘酒长睫戏谑:“怎么了,你以为真的只有你一个人知道?” “不……”小皇帝声音哆哆嗦嗦的,“我不知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但是,这个条件可能不行……” “不行?”甘酒挑了挑眉,笑了一下,“你来这里见我,利用他人势力想对长公主设防的事情,我的探子可是一路上都有,很快就能传到长公主那里去了。你要千万想清楚。” “你……你……”小皇帝气得直抖。 “你如今的法力,只是中阶吧?”甘酒负起手,身上强烈的压迫感重重压在了小皇帝身上。 “唔——”小皇帝身体孱弱,脸色瞬间就白了,根本就经不住这样的威压,差一点就要吐血。 这样的威压,最起码是高阶以上啊。 小皇帝全身的骨头都在这样的施压下,想要蜷缩起来一样,正应和这他心中的恐惧。 现在的他,如果不能答应这人的条件,恐怕真就也没有谁能救得了他! 小皇帝频频吓到失语。 甘酒看差不多也行了,免得这人心理承受能力太差,身体太弱,真就晕了或者吓死了,到时候,他也没有办法可以快速得到这筹码了。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的?怎么知道筹码的存在,怎么知道我和皇姐在对峙,怎么知道我需要势力来支撑……你到底是什么人?!” 小皇帝突然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甘酒还有点惊讶。 但是甘酒不以为意:“我说过,一路上都有我的探子。没有什么事,是我没有方法知道的,只不过时间长短而已。我这么说,懂了?”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这些手里掌握着大势力的人,实在是太可怕了,神不知鬼不觉就…… “想好了吗?”甘酒有点不耐烦了。 “禁楼在曜起国境内,这样一个明晃晃的杀手聚集之地,目无王法。若非得到曜起国皇帝的默认,他们又怎么会如此嚣张?” “大祭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同他的儿子都与禁楼有瓜葛,他们费尽心思接触到……怕是禁楼与曜起国的皇家势力有关吧。” “我想应该是这样——曜起国的势力和禁楼势力双方都无法将对方收服,所以就达成了某种协议。” “曜起国的皇室不干涉禁楼,对禁楼的存在熟视无睹,禁楼也同样,对曜起国皇室不动手脚。” “这样的状态,应该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 “但是渐渐地,禁楼的人应该按捺不住了。开始,动手动脚了。” “记得上一代曜起国的皇帝,就是被禁楼看不惯,杀死的吧?” 甘酒说着,他思路清晰,小皇帝不知道他这些是怎么知道的,是猜测还是查的,但是唯一一点他可以肯定的是……这个人说的,都没有错。 并且确实是这样,曜起国皇宫的势力越来越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力量上衰落着,所以那些有野心的,都会选择暗中与禁楼来往。杜苦是这样杜卓也是这样。 而如果不是筹码的存在,恐怕就不只是死一个皇帝那么简单了。也如果不是靠着筹码,禁楼也不会只是动动手脚,给曜起国皇室施压,杀一儆百。 所以这个筹码一定意义上,关乎着曜起国皇室的性命。这实在是,至关重要。 所以,小皇帝才不愿意给,否则,要是禁楼知道了,看不惯他,现在既没有法术高强的杜苦在,也没有势力庞大的杜卓在,那么他很可能都保不住自己的性命。 小皇帝光是想着都吓得不行。 他左右为难,一边是他要是不给的话,很可能现在就没有命了,他若是给的话,势必日后也会过得提心吊胆,指不定哪天他就被禁楼的人给杀了。 真是,他忽然后悔自己来这里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生了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小皇帝冷汗直流,甘酒都能直接看出来他有多紧张。 甘酒摇了摇头,这个小皇帝,胆量实在是太小,实力又太弱,讲真,不是个做皇帝的好料子。 “我知道你肯定有所顾忌。”甘酒道,“你怕你把筹码给我了,以后被禁楼的人知道了,你可能会招致来杀身之祸。” 小皇帝被说中心事,便不否认,他是真的害怕。 “但是你想过没有,以现在这样的局面,很显然禁楼的人对于这个筹码已经不是太顾忌了。他们能动上一代曜起国皇帝,怎么就不能动你?更何况,你手里还有代代相传的筹码。” “你这样一直不反抗,真以为凭借着筹码就能自保?那也未免太天真了。” 小皇帝不得不承认这人说得有道理。但是……他还是很顾虑,犹犹豫豫的。 甘酒没法,说道:“我知道筹码是什么,是禁楼第十八层楼的守卫秘宝吧?” 禁楼第十八层里封印着一个人,甘酒查出这人,是被水镜国的先祖们用水镜国的宝藏封印起来的。这也是为何禁楼的人对于水镜国的宝藏如此执着了。毕竟怎么打得结,就要怎么解开。 想必禁楼所有人真正听从的人,就是封印在第十八层的人了。 而先祖们之后就消失了,留下宝藏,世人却一直不知藏在何处,但是宝藏却与水镜国直系皇室一直有着某种联系。 而这守卫秘宝,是先祖安置在第十八层的,是为了守卫封印。 这种守卫如果想要破除,需要用到守卫秘宝开启。所以。这其实是一把钥匙。 而如果先拿到宝藏,破除封印,这守卫秘宝大概率就没有办法困住已经破除封印的那个人了。 这也大概就是,禁楼的人都在找宝藏为主要目标的原因。 守卫秘宝的样子是一个化形守卫,跟戴着盔甲的普通守卫看起来没有什么区别。 其实,这守卫秘宝对甘酒来说并没有什么用处,现在对于禁楼的人来说大概也不足为患。但是,其实这也是唯一一个外面人能长时间、悄无声息地接近禁楼第十八层的机会—— 掌握守卫秘宝,就可以运用自如,将化形守卫神不知鬼不觉地换成自己,这样一来,他可以长时间地在禁楼第十八层观察,也更能清楚地知道这被困住的人交代下去的东西,大概猜出来他们知道了什么、要做什么。 对于甘酒来说,这真的是很好的一个机会。 甘酒得到守卫秘宝的目的,小皇帝肯定是猜不出来。他不知道这个人到底要秘宝有什么用,但是他也不敢问。 “是……”小皇帝回答道,“你刚才说的,也有些道理,但是……我如果把筹码交给你,我更无法安心,这样我能与禁楼对抗的唯一机会就没有了。他们要杀了我……也太容易了。” 甘酒摇了摇头:”这么跟你说吧,你现在坐在这个位置上,对于禁楼的人来说,你既没有构成什么威胁,也没有对禁楼的人造成什么阻碍。他们暂时,没有杀了你的必要。” 小皇帝咬了咬嘴唇,也是,他实力这么弱,能对禁楼的人构成什么威胁那是不可能的事。况且他也没有招惹过禁楼。应该不会…… “所以,你想好了吗?”甘酒道,“我的势力可以借给你,他们也会暗中跟我汇报。毕竟我们是合作关系,他们会暗中保护你的。你也不必太担心。” 小皇帝点点头,除此之外。他也的确别无他法了。 甘酒满意了。 甘酒的目的其实非常简单,那就是……搞垮禁楼。 不只是因为禁楼的人伤害过白华也是因为,那里面的人,实在是太危险了。 那里面的人一旦出世,别说曜起国,就是其他三个王国,都无法幸免于难。 更何况,他们一直都在对甘酒不利,因为他是水镜国的直系皇室,如果那人出来了,必定是要拿他第一个下手,这样的实力太过恐怖的人,甘酒没有十足的把握能保得住自己。 所以,他需要更深刻地了解他们的动向,捣乱他们的计谋,真真正正得,把他们的计划终止在开始阶段。他要尽他所能,尽量让这个人出不来。 现在封印虽然没有解开,但是在一点一点减弱,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他如果遏制不住,最后的结果只能是孤注一掷。 但是天下,还有白华。还有他们还未出世的孩子。他是真的放不下,他也不能就这样让禁楼的人得逞下去。 甘酒握紧了拳头。 他回到皇宫后。就去看白华。 白华适时竟是浑身疼痛难忍。 “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都是干什么吃的?!”甘酒暴怒,不知道白华到底是怎么了。 小宫女连连请罪,哭丧着脸,一脸惊恐和担忧。 所有人都不知道白华到底怎么了。 甘酒去传御医来,御医吓得直抖,都说是白华的胎气不平稳,恐怕是早产的迹象。 只是白华才怀了没几个月,就算早产,孩子都没成型,怎么可能这么快?! 所有人都很惊恐,就包括甘酒自己他自己也是相当害怕,他真的怕白华疼痛难忍挺不过这一遭,也怕这孩子出现什么问题。 甘酒很是难受,他看着白华痛得失去知觉,实在难受。他恨不得怀着孩子的是甘酒他自己,而不是白华。 后来御医查看了一下胎儿的动向,都表示,这孩子分明就是要生了的迹象,只是实在迷惑,还没几个月,怎么就要生了。 实在没有办法,外面大臣纷纷上书,认为这孩子不是祥瑞,希望甘酒要做决断,不要留着这个孩子。甘酒哪里能忍,一声令下。直接叫他们都闭上了嘴。 甘酒自己心里也慌,但是还是坚持,没有抛弃这个孩子。因为白华不愿意抛弃这个孩子。 结果,这个孩子生出来了,而且只有几个月,却已经是十月胎儿的形象,这样的场景御医都是第一次见,纷纷惊异得不行。 甘酒和白华心里也都很奇怪,但是孩子似乎与别的婴儿差不多,没什么区别的样子。 第一百五十四章 心事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刚生完孩子,白华本就身体虚弱,如今更是日日与床榻缠绵。 “娘娘,娘娘……”小宫女端着一碗粥,几碟小菜,放置在一旁。 “娘娘,起来啦,太阳晒屁股了,”小宫女欲扶白华起来,白华满脸懵圈,还没清醒过来,就听到自己老腰咔嚓一声。 白华晕晕乎乎道“我老腰好像折了。” 小宫女赶忙替她揉揉,小心着她的身体,慢慢扶她起身,想喂她喝点清粥。 白华朦朦胧胧看见这一碗白白的米粥,吐了吐舌头“不吃,太清淡了。我想吃辣的……” “哎呀,娘娘,您可听话吧。这大早上的,吃啥辣的呀,您得吃点清淡养生的东西。”小宫女着急道。 白华不满地撅了撅嘴唇,就像一个小孩儿似的。 “不吃,不爱吃这个。!”白华手一推,鼓起脸蛋。 小宫女真是没法了,这自家娘娘一看就是没睡醒,意识肯定还朦朦胧胧的。 “我来。”甘酒一手拿着碗,一手臂让白华枕着。 小宫女看着白华,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忽然就被近侍给拉走了。 “你你你……你干嘛啊?!”小宫女猛然一扯扯回自己的手臂。 “你没发觉自己今天有点明亮?”近侍状似惊讶地好意提醒。 小宫女瞅了自己两眼,陡然明白了。 他们待在门外面待命。 “我听说,最近有好些大臣上奏,说咱们皇后娘娘生的是不祥之子,这事儿,皇上可怎么说?”小宫女问道。 近侍不可置信道“这你都不知道?你这消息也太滞后了吧……皇上早就下令,不许大臣们再上书此事了,皇上当时那么一吼,就没人敢吱声了。那叫一个霸气!” 屋内,甘酒一勺一勺地喂粥给白华喝,白华表情很是嫌弃,吃完了还砸吧砸吧嘴,还是觉得味儿太淡了。 白华迷迷糊糊地,吃完就又躺下了。 甘酒轻手轻脚地出来,吩咐下去,教人不要来扰白华休息。 白华真正睡醒了的时候,抬眼一望,啊,天怎么还黑着呢? 再一瞅小宫女见她醒来,欢呼雀跃地端着一盒膳食过来“娘娘可算清醒了!用晚膳啦娘娘!” 白华晚膳??? 她不会一觉睡到……第二天晚上了吧??? “我睡了……一天?”白华眨巴眨巴眼睛。 小宫女很配合地点了点头“皇上教我们不要扰您,怕打搅了您好好休息。” 白华捂脸,她就这么睡了一天啊,那晚上干什么,睡不着了啊。 “皇上人呢?” “应该在乳母那边,逗弄小皇子呢吧。”小宫女道,“方才奴婢便是从那里过来的。” 白华点点头,梳洗打扮了一下,由于身体不适,穿着没有那么繁琐,头上也只是简简单单戴了几样首饰。 她去找甘酒,也顺便看看自己刚出生的婴儿。 正欲扣门之际,白华听到屋里的动静,那是甘酒在逗小孩的声音。 “怎么这么可爱,小小的娃娃,肉呼呼的,白白净净,以后肯定十分好看。”甘酒的声音听上去带着一种幸福感,还有一种为人父的欢欣之情。 白华欣慰,没有扣门,把手放下,直接推门进入了。 “白华,你怎么起来了?”甘酒过去扶她。 白华摇摇头“我没这么娇弱,就来看看你们。” 甘酒虽然口头上应和着,但是手上动作还是下意识地扶着她,挪都没挪一下。 乳母把孩子抱给白华,白华看着这锦衣襁褓中包裹的孩儿,也露出了开心的笑容。 虽然这个孩子出生得奇奇怪怪,那些预言也吓人得紧,但是白华没有放弃,甘酒也没有。 白华不肯信邪,她的孩儿,一定会健健康康地活着,什么破预言,她一定会打破。 甘酒看着白华和她怀抱里的孩子,若有所思,他一定会竭尽所能,来保护他们。 闲言碎语我来扛,流言蜚语我来挡。 相信我。 甘酒温柔地看着他们,觉得这一刻的幸福,恍惚就是永远。 “太晚了,白华。回去了回去了……” “别啊,我再看一眼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我再看一眼啊啊啊!” 白华最后是被甘酒抱回去的,她深情地望着孩子的方向,伸出无力的双手,难过兮兮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位皇后娘娘是被抢走了孩子。 “差不多就够了啊,这么戏精跟谁学的啊?”甘酒叉着腰,把她放在床榻上。 白华眨巴眨巴眼睛,情绪以假乱真“跟你学的,潜移默化,没得救了。” 甘酒……行吧行吧,我的错。 “我睡一天了,睡不着了。”白华道。 甘酒揉了揉她的脸“乖乖的好不好,要不然再半夜跑出去,在看见那什么莫名其妙的壁画,又要被吓着了。” 白华愣了一下,是啊……壁画的事情,她还没有说…… 她攥紧了衣服一角,她有点害怕,这要怎么告诉甘酒,要什么时候才是好的时机? “白华,你怎么了,突然愣住了?”甘酒敏锐地察觉到,“是不是有心事?” 白华摇了摇头,她忽然就安静下来,让甘酒还有点不太习惯。 不过甘酒没有再说什么,白华不想说,那就不说了吧。 甘酒走后,白华一个人躺在床榻上,反反复复想着那张预言壁画。 她心头乱糟糟的,又浮现出孩子那水灵灵、可可爱爱的模样,实在是无法把他和壁画上那个恐怖的样子联想到一起去。 到底要怎么办呢…… 现在孩子看起来一切正常,也不知道,长大了会不会变。这个孩子的出生实在有点奇怪,白华心生不安。 甘酒则在书房里批阅奏折,一边看着,一边虚虚地瞄了几眼眼前跪着的男子。 是路先生。 甘酒发现白华近些时日心事重重,又不愿与他分享,便去找跟她接触过的人,一个一个问,都跟皇后说过什么。 白华平日里接触的人少,也就那么几个,最近出入的就更少了。所以,甘酒查起来,还是很方便的。 “路先生这是做什么?”甘酒没什么表情,看着路先生跪下,一副请罪的模样,心里,大概知道,这白华的心事,约莫与他有关。 。 第一百五十五章 死亡降临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路先生俯首道“还请皇上恕罪。民的确同皇后娘娘说过些话,没有注意照顾皇后娘娘的情绪!” 甘酒停下批注奏折的朱笔“说来听听。” 路先生便将当时的事情说了。甘酒并不在意这壁画路先生擅自拿走的事,只是注意到了白华她看到预言壁画的反应很激烈。 预言壁画? 甘酒想到那两夜,白华在壁画上看到的内容,他闭了闭眼睛,叹息一声。 终于知道,她因何事纠结了。 不过,不论预言怎么说,也不论旁人怎么说这个孩子,他都愿意奋力一搏。这个孩子,他要留下,便没有人,能夺走。 欢意那边,她心情很不好。 主要是因为,她刚刚得到消息,派去水镜国皇宫附近的人,都没有回来。 “这到底是什么情况?!”欢意怒了,这人没查到任何结果就罢了,连人都直接消失了?!开什么玩笑?! 最近做事,不知道是什么原因,欢意都感觉出来,是越来越难了。但凡他们做的事情,要么被莫名其妙地破坏掉,要么,就不了了之。这回更是奇葩、不顺心,这连人都没了! 欢意连怒气都不知道该朝谁撒,最近发生的事情,竟然全部失控了,没有一件在她掌握之中。 不仅如此,上头知道了,怪她办事不力,她也是气得不行,却知道有什么解决办法。 她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 妖王那边也同样如此,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恶妖竟然开始莫名其妙地失踪,妖王都觉察不出有什么异常的气息出现在他们之间过,更是觉得摸不着头脑。 加上他本来就抱着一颗要把小白撕裂的心,却怎么也找不到这个人,苏时雨也找不到了。 这些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燃起了他的愤怒。 于是,妖王又去找了禁楼的人求助,欢意也答应和妖王结盟。 主要是人多力量大。不过,这次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目标—— 水镜国。 最近一切派出去水镜国的人,都是渺无音讯,欢意需要追踪水镜国直系皇室,而妖王则是目标为小白和苏时雨。 甘酒听到禁楼和妖王那边的消息,微微一笑。 接下来,就看他们,亲不亲自来了。 果然,欢意和妖王在几次手下都莫名失踪的情况下,最终决定一起来到水镜国,暗中观察。 甘酒则已经等候他们多时了。 按小白的话来说,就是甘酒十分“不人道”地拍了拍小白的肩膀“这些天,你做下诱饵。” 小白你看到我在瑟瑟发抖了吗?! 甘酒笑了,摆了摆手“跟你开玩笑的,这几天躲好了。” 小白……你是要把人吓出心脏病??? 不止如此,甘酒还挥一挥手,故意直接透露出去,说是先祖宝藏被他找到了。 这目的嘛,也简单,就是为了告诉他们的。 欢意怀疑有诈,但是妖王不在意,他本来也就不喜欢动脑子,知道了小白的动向之后,立马就暗中去了水镜国皇宫。 这次看他不把小白的皮给扒了! 而欢意对于妖王的冲动行为不置可否。这么没脑子的人,就算是结盟了,死生都跟她没有什么关系。他死了。她反而可以将恶妖势力收归麾下。 而一切尽在甘酒的掌控之中。 当小白正一如往常地在水镜国皇宫内悠哉悠哉的时候,突然就看见了迎面而来、气势汹汹的妖王。 不是说好开玩笑的吗?他怎么找来的?!甘酒!你个不守信用的!真拿我当诱饵啊!!! 小白在心底怒吼,也没有什么办法。 他在心里骂了无数遍甘酒,依然抵挡不住妖王的逼近带来的窒息的恐惧。 小白的动向,是甘酒透露的,目的也很显而易见——可不就是当诱饵吗?! 也难怪小白在心底骂了他无数遍,甘酒深觉自己相当不厚道。 甘酒这次没有用任何人的脸,只是用他自己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时机成熟了,到了可以施展自己力量的时候了。而这一切,也是为了证明,宝藏在他这里。这样,即便欢意很谨慎,觉得有诈,怎么着,她也是要来找他要宝藏的。 而白华一听甘酒和妖王打起来了,大惊失色,更是听说了宝藏在他身上,就更为惊讶。 甘酒到底想做什么啊?! 白华皱了皱眉头。她觉得甘酒近时的作为都有些怪,他时常消失不见,还有之前,在曜起国的时候,她看见意识领域中的甘酒,法力被压制了,也竟然能一招对付意识领域中的苏时雨。 仿佛……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甘酒做事情似乎成功得越来越多,他的法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越来越强大了。 白华心里还是担心,赶紧跑过去,结果看到甘酒对上妖王的场景,惊呆了。 因为甘酒根本就不需要她来担心—— 甘酒毫发无伤,而妖王已经被生生砍断了翅膀和尾巴! 妖王震惊而气极,这招数,分明就是当时“小白”的招数啊!果然是得到了传说中的宝藏么……所以才,这么厉害?! “你……你杀不死我的……”妖王笑着,血液从他的身体里流淌出来,但是很快,他忽然一怔,他感受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 来自真正的死亡的感受。 他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拿剑的那个人……甘酒。 怎么会。 怎么可能。 我明明,不会死…… 我可是……杀欲种子的本体啊…… 怎么会……死?! “哇,他好厉害啊,年纪轻轻,在我们妖族之中,身手就如此了得了!” 小小年纪的……妖王,那时候还不是妖王,只是一只能力很强大的妖。 “但是他身上的气息好奇怪!好霸道哇!” “真奇怪!” 是啊,真奇怪。 妖王从小就知道自己很奇怪。他自己,就是杀欲种子本身啊。 从小,他就被杀欲操控着,他不知道什么叫做道德,他只是知道自己想要杀人,想要看到别人不幸。 他不可能向善,因为他的世界里,根本就没有这样的概念。 呼—— 。 第一百五十六章 且翻当年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甘酒面无表情,宝藏在修炼到最后,足够杀死妖王。 这世上没有什么是真正杀不死的,因为没有什么是永恒不变的。如果觉得杀不死,那一定是能力还不够罢了。 而水镜国先祖留下的宝藏,真的是很神奇的东西。 今天的风有一点大。 甘酒提着剑,合上眼,想到了一点东西。 好像一阵风带来的叹息,亲切又疏远,一如当初不得不离分的那些人,即便心有不舍,依旧要选择割舍,只因为,这是最好的选择。 甘酒那时年纪尚轻,很多事情看到什么就以为是什么,现在不一样了,他忍过伤痕,他熬过生死,他看过人心,他体味过人情。 过去的他是他,现在的他也是他。 当初,在恒朱国,他遍体鳞伤,十几年的亲情付诸尘土,茫茫人海住处,无一是他家。 那是一种怎么样的感受呢。 就是迷茫,本来有许多恨,后来也不曾忘记,但是时间陈酿之后,更多的,却是迷茫。对岁月的,对生命的,对感情的。 当初那个宠爱他的父亲,竟然想要杀他。而当初那个对谁都礼待的皇兄,竟然亲手将剑插进了他的胸膛。甚至流云山的掌门柳江山,居然也告诉他,他什么都知道。 什么都知道……一个个都对他的生命视若无睹、对他的声嘶力竭置若罔闻。 那时候,甘酒真的好气愤啊。 直到有一天,他渐渐发现了一些事情。 “皇上,这是仙门总盟那边送过来的邀请函,是……是柳掌门想要同您一聚。” 甘酒疑惑,这柳江山,为何要送这个给他,这是什么意思?为何还要见他?是他那日的态度不够冷漠,还是他那日说的话不够冷淡? 他收拾了行李,最终,来了一趟仙门总盟。 扣门的时候,他动作还是很客气,这种礼貌性的生疏,是生疏里最温柔也最绝情的方式。 “听说你找我来?”甘酒明知故问,其实也不为什么。就是为了打开话匣子。 里面本来几位长老也该都在的,都被柳江山给暂时腾了空间。 甘酒自然地坐在椅子上,这让柳江山想起来他在还是天吻的时候,也是那样随性地拉了椅子,不知会一声便与他同坐。 那时候,众人都说他娇纵任性、目无尊长。 “有事说事。”甘酒没那么多耐心耗着,如果柳江山一直不说话的话。 “我找你来,是想跟你说说当年的事……” 察觉到他声音里的苍老无力,甘酒心里一钝,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哪件?”甘酒简单问道。 柳江山眼睛里的光灰暗下去。 是啊,那些事,对这孩子打击实在太大了。 只是,如果李觉深还活着的话,只怕也不愿意看到他变成现在这样生人勿近的模样吧。李觉深,他多喜欢可可爱爱、欢欢喜喜的天吻啊。 柳江山叹了口气“当初,的确是下手太狠了。” 柳江山慢慢跟他解释,告诉他当时事情的真相…… 当时,李觉深机缘巧合之下,发掘到了宝藏,但是他未雨绸缪,他知道,宝藏出世一旦被太多人知道,必然会引起腥风血雨。 这于恒朱,于水镜都极为不利。 于是,他将宝藏,藏进了一个玉葫芦里,挂在了甘酒的脖颈上,随意的,就是让人起不来疑心,都以为只是一块送给出生不久的甘酒的礼物。 甘酒品出点不对来,说道“照您说的,李觉深却为什么不留给自己用,不怕我有朝一日知道…… 柳江山打断了他的话“因为他从未是为了权力演了十几年亲情戏,他对你的宠爱都是真的。那是本就属于你的东西。” 甘酒冷嗤了一声“您在说什么笑话?!” 柳江山眼里忽然就有点同情的意味,他该同情谁呢,李觉深还是甘酒? 只是,都无可挽回了。 “李觉深刚开始的确娶你娘是另有目的,的确是为了宝藏,但是他后来找到了宝藏,本想安安稳稳与你娘生活的……奈何,是一个喜欢假钟云的人,为了帮她报仇,害了你娘……却并不是你爹蓄意谋划的。” 甘酒捏紧茶杯“人都死了,你还帮他编个故事,弄个好名声,有什么用?!” 柳江山就知道他不会轻易相信,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告诉你,他是后来找到了宝藏,你们活着就成了障碍,他说我给你的宝卷是为了拆解你的隐格,可你却不小心适得其反……” “可是如果他真的想拆解掉你的隐格,又怎么可能会让你‘适得其反’?” “他如果想除掉你,又为什么把宝藏给你?” “你应该知道了吧,宝藏就在你身上。” 甘酒握紧茶杯,不得不承认,他说的这些话,甘酒无法反驳。 是啊,如果李觉深真的贪图权力和力量,又怎么可能,宝藏会在他的身上? 他做事这么谨慎的人,怎么可能会允许“适得其反”的可能性存在? 甘酒内心有些动摇。他发现,如果柳江山说的这些话都是真的得话,那么他的心里,其实是有些欢喜的。 可是……那为什么,到底为什么,要这么伤害他?! “天吻啊……” “我现在是甘酒。”甘酒凉凉得说道,“不是天吻了。” 柳江山愣了一下,可是在他眼里,不管他天吻再怎么变,他都是他心里的天吻。 就好像是习惯了一样的。 “也许你很奇怪,为什么你父皇,要这样对你?”柳江山道,“早期,你父皇与禁楼假意勾结,多多少少了解了很多东西。后来,他慢慢发现,禁楼的人似乎已经察觉到宝藏被开启了。”而且,他们已经有查到他头上来的趋势了。 所以,当初李觉深为了保护甘酒,提前设计了一出大戏,这场逼真残忍的大戏,愣是在日后把禁楼都给骗过去了。 他把所有矛头都指向了自己。由于担心甘酒的安危,怕禁楼会拿甘酒的性命做要挟,他故意做戏给甘酒看。 为了真实,为了不出破绽,他也忍着心里万分疼痛,看着甘酒在生死崩溃的边缘徘徊。 。 第一百五十七 局面反转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他真的挺喜欢这个孩子的,做这一切的时候,又何尝真的忍心。 但是他在深宫里活了这么些年,什么场面没见过,什么样的演技能好过他,什么样的表情、什么样的情绪,是他憋不回去的。 他知道要让甘酒受苦了。但是他也知道,宝藏会保住他一命的。 为了保住甘酒,让他彻底洗脱嫌疑,他故意弄了这么一出,和甘酒决裂,毕竟一个人怎么可能会把那么宝贝的东西,交到已经撕破脸的人手里呢? 按照正常的思维,这样是不会再怀疑到甘酒的身上的了。 他对甘酒说的那些话,既是为了让甘酒死心,真正表现出撕破脸的样子,也是为了日后禁楼那些人知道,不会怀疑到甘酒身上。 李觉深可以说很早就已经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他在找到宝藏的那天起,就已经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会有这么一天,他要被禁楼的人逼问。 他知道自己无法一直保护甘酒,宝藏的事情迟早会传出来,所以他提前给甘酒铺好了路。 甘酒不知道这一切,也是,换成谁也无法忍受这样残忍的场景,竟然是在自己一直以来的亲人那里得到的痛处。 那永远都无法忘怀的,真正的痛苦。 李觉深早就知道了,早就知道自己会被杀死。 他也早就知道,他们会从他身边人下手。 他们会找到他最有可能把宝藏交过去的人。 所以,他的心腹宋公公也早就做好了死亡的准备。 甘酒心下难受,忽然想起当初宋公公说的那些话的意思。 “你总有一天会知道的。”有些人,必须这么做。 甘酒想到宋公公决然赴死的模样,想到恒朱国太上皇惨死的事情,想到太多太多。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种心情,好像一切都是好好的,可是心里又感觉什么都是不好的,都是残缺的。 他有种想要哭的感觉,当初的痛苦是真的,唉爱是真的。恨,也是真的。 如今他这样,也是猝不及防。 他也不知道,到底要用一种怎么样的思维,怎么样的情感去接受这样突如其来的事情。他感觉一切都乱套了。一切又仿佛回到了正轨。 对,就是很矛盾。 一种奇奇怪怪的。难以接受的矛盾。 后来,他那天沉默了很久。他需要时间,去好好地梳理这些事情。 他修炼宝藏,也渐渐将实力修炼到了极致。 就在这几日。他能感觉得到,自己的实力,已经到达了巅峰状态。 是宝藏的力量,给他提供到了极致。 所以。他能够真正杀死妖王。 而传说这样的力量。都是不可能存在于凡人界的。也许,先祖以及宝藏,都跟传闻中的上界有着强烈而密切的关系。 甘酒不知道自己这样想得对不对。 他站立在风中。 也不知道,禁楼的人什么时候能被引出来。 他望了望天。 “一个你可以杀死,那么一群呢?!”欢意突然出现,它的身后,是数以万计的禁楼杀手。 甘酒勾起唇角一笑,她这是把所有禁楼杀手都找来了吧。 是啊。数以万计。 他只不过孤身一人,如何能抵挡千军万马? 但是甘酒并未露怯的样子,倒教人不镇定了。 欢意这次是奉了上面人的意思,才来的。 宝藏真真是在他手上,上头早就急不可耐了,怎么可能还会再等。 只不过宝藏加持,甘酒实力吓人,甚至连妖王都能杀死,但是这么多感受在此,纵然他一身钢筋铁骨,也扛不住这么多人的同时攻击啊。 打得一手好算盘。 旁边的白华看着欢意。有些呆了。 她很惊讶。这个欢昭仪,竟然是禁楼的人! 她不知道甘酒身上到底发生过什么事情,但是她唯一能够确定的是,甘酒此时此刻很镇定,而且是不是面临死亡那种安然的淡定。而是真正的临危不惧。 她选择相信甘酒,她觉得甘酒一定有什么好的办法。能够解决这一切的办法。否则,凭借甘酒如今的头脑,他是不可能拿性命去冒险的。他是不可能这么自寻死路的。 果然,甘酒看着欢意带着的这些人,冷冷地嗤笑一声,倒也不是不屑,而是有些玩味。 他对欢意倒是不怎么惊讶,他很早就查出她的身份了。 所以。一切都准备好了,就等着这些天。他把宝藏的力量发挥到极致,他把这些祸害,这些仇敌,这些过往……统统埋葬。 白华看着这些杀手无比震撼,她在禁楼待过,所以她知道。禁楼杀手都是分等级的,楼层越高实力越强,这么多,十七层的人都过来了。这就太可怕了。 甘酒,你千万,保护好自己啊。 白华在心中默默祈祷。而小白在一边,早就被禁楼的阵仗惊讶到不知所措了。 完了。这甘酒不会真的要玩完吧?!千万别啊,都指望他了! 甘酒的态度让欢意不适,她手中,突然就出现了红丝。 开战。 甘酒没有动,却在所有禁楼杀手准备有所动作的时候,竟然慢慢地,慢慢地,从身后拿出了一个什么东西。 是一个面具。 黑色的面具。 他戴上了这只面具。 唇边,带着微微浅笑。 只见他负手而立,伸出一只手,做了一个手势。 忽然一阵骚动,禁楼杀手中,竟然有一大半的人都慢慢站了出来,站在了黑面具甘酒的身后。 欢意怒吼”你们……你们干什么!你们是要造反不成?!” 她无法理解眼前所看到的这些现象。 她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 怎么可能。 怎么会。 禁楼的人,怎么会是甘酒的人? 甘酒冷笑一声说道“愚蠢。” 谁也不知道,甘酒早就已经在禁楼进行了大换血,还接触到了第十八层,他们的所秘密,在甘酒面前,都无所遁形。 甘酒想要铲除他们。计划也就不会是一天两天的事情,甘酒深知其中险恶,所以它花了很多时间来布局。 而如今,两方对峙,风在中间吹过,那是战斗前的鼓。甘酒却笑,这次他一定要赢。 。 第一百五十八章 脸孔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一切来得太快,也太过于出乎意料,几乎是在一瞬间,欢意的脸白得就像一块瓷玉一样,身体勉强稳住,她显然已经很不镇定了。 但是白华和小白那边已经自动敲定赢家了一样欢呼雀跃。 单单就从士气上,欢意那边已经死气沉沉、弱下去一大截了。 欢意不服气,当然不可能服气,她做了那么多事情,潜伏,甚至觉得自己也忍受过不少屈辱。如今这最后的一战,是最关键的时刻,若是输了,她就什么都输了。 “杀——” 随着欢意面目狰狞地喊出这一句来,甘酒冷静地挥手示意,两方一起攻上去,战况激烈。 而欢意和甘酒两人,也快速打到了一起。 白华的心在此时此刻,又被拉到一个紧张的点。 她紧紧攥着手,但她相信一切都会好的,当年的天吻已经长大了。他可以独当一面了,他可以用自己的肩膀和傲骨,筑起属于他自己的城墙了。 是啊。甘酒他……早就已经长大了。 他的气质变得沉着冷静,在白华面前却又无微不至,露出以往天真烂漫的模样。 他和欢意在这里交战,厮杀,欢意的表情越来越狰狞,因为她的势头越来越弱。 这场战斗,很快她就落了下风,也许,这时候,谁输了谁赢了,已经没有什么悬念了。 但是欢意仍然不服气,不到最后,她就永远也不愿意相信…… “唰——” 甘酒在和欢意的距离十分相近的时候,一个侧身,隔空操作,欢意甚至还没有意识到,就已经没有了转圜的余地。 一顿操作,数十连击,让欢意的身体在半空中悬着,直到最后一击,才落到地上。 欢意此时,已经在地上爬不起来了。 她虽然是木偶,却有着人类的疼痛感,她是有生命的傀儡。 脸上……有什么东西掉了?! 欢意惊讶地感受到自己的脸上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疼痛,她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剥落!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脸皮竟然从脸上掉了下来。 她的脸,竟然被甘酒打掉了?! 这惊奇的一幕有些恐怖,甚至欢意自己都一时没有了反应。 而白华更加惊讶。 她不是惊讶于这一幕,而是惊讶于欢意被打落的脸皮下面的那张脸。 甘酒目光深邃,眉头微锁,白华看着他的脸色,知道甘酒肯定也想起来,这人到底是什么人了。 于是白华和甘酒同时出声“甫绝泪?!” 甫绝泪,这个人,她竟然是欢意。 红丝,傀儡,操纵…… 是了,红丝,原本是甫安盛拿手的,在甫绝泪留下的痕迹里,白华知道,甫安盛死在杜苦手里前,是被禁楼第一层的红丝给卷进去的。 那红丝,想来是甫安盛能对她做的,最后的保护。 这事情,当时的禁楼的人肯定都是知道的,只不过,欢意虽然命保住了,却不知怎么被禁楼反过来利用了,还换了一张脸孔。 “甫……绝泪?”欢意有些茫然,又有些痛苦,“谁是甫绝泪,谁是……甫绝泪?!” 甘酒慢慢蹲下来,手里汇聚成一面水镜子,让欢意可以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地看到自己真正的那张脸。 欢意看着自己现在的脸,忽然觉得有那么一丝丝的熟悉感,也有那么一种陌生,却并不矛盾。就好像,隔了很久很久,才见到的一个人,再见面时,只觉得她陌生又熟悉。 “我在哪里,见过这张脸……”欢意喃喃道,她仰起脸,看着甘酒,“你认识的,对吗?” 甘酒默然点头。 硝烟散去,白华跑到甘酒身旁,静静地蹲下来,看着那张阔别多日的面孔。 白华沉吟打量着,说道“你还记得甫安盛吗?” “甫安盛……”欢意呢喃了好几次这个名字,真是耳熟的名字。 甫安盛,甫绝泪。 欢意忽然捂住脑袋。 一旁的小白算是明白过来怎么一回事了,暗自震惊,不是吧,这跟甘酒打架,记忆竟然都打回来了?!神奇。 欢意忽然一抬眸子,手里红丝迅速出现,猝不及防的甘酒瞬间被戳穿了心口。 血迹,在汩汩流淌。 “甘酒!!!”白华断了那红丝,带着甘酒连连后退。 “唔——”甘酒闷哼一声,他的脸色不太好看。 忽然,白华脑海里闪现出在原世界,她在经历冥界十八关的时候,所看到的,甘酒被红丝穿透,拉进了深渊的场景。 她忽然一阵后怕。 “甘……甘酒,你怎么样……你怎么样了……”白华小心翼翼地搀扶着甘酒,泪珠都快下来了。结果甘酒吸了口气,竟然生生把断在身体里的红丝生生扯了出来。 甘酒的脸上自始至终都很坚韧,好像一副一点都不疼的样子。 没想到欢意居然还不死心! 甘酒却道“白华,我没事,我记得你和我说过,你说你要帮甫绝泪找到本体,现在,你面前的这个欢意,就应该是她的本体了,至于这一切是怎么回事,只能去问她。我可以……留她一命。” 白华帮他包扎这伤口,幸好甘酒还是有一定的防备,没有真正伤害到心脏。在宝藏的助力下,伤口也恢复得很快。 她曾经说要帮甫绝泪一些事情,在曜起国皇宫的时候。 “甫绝泪,你真的一点都不记得了吗?”白华看着奄奄一息的甫绝泪,想必刚刚那一击,已经耗费了她所有的力气。 “呵,假象而已……”甫绝泪道,“鬼知道……你们安的什么心思!” 白华叹了口气,摇了摇头“看来,你真的都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不记得简单。”小白撸了撸袖子,“我来看看她潜意识深处的记忆……如果没有被人为抹除,只是被封存起来,那问题不大,我能帮她想起来。” 想当初,甫绝泪一心为主,而她如今却被禁楼利用,帮着做了很多事,而甫安盛的死,更与禁楼脱不了干系,若是甫绝泪想起来当初的事情,恐怕,心情一定会很复杂。 白华叹了口气。 。 第一百五十九章 捅破窗户纸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没有想到,找到甫绝泪的本体时,竟然会是这样一种场景。 恰好欢意受了伤,意识有些模糊,正是小白可以下手帮助她寻找回记忆的好机会。 记忆从脑海里猛然袭来,好多的记忆,好多的东西。记忆里的那个人…… “主……主人……”甫绝泪果然落泪,纵然她刚刚想起来,但是甫安盛的死亡,却还是好像在眼前一样明晰,至死也那么清晰。 甫绝泪合了眼眸,她细细回想那些她帮助禁楼做过的事情,她都做了什么啊,她居然帮助了杀死自己主人的人做事做了那么久! 当初…… 她被红丝卷进去,原本是甫安盛给她的最后的保护,可是却被杜苦利用,他们没办法让甫绝泪从里面出来,但是他们可以洗去她的记忆,让她自愿从里面出来,还能为他们所用。 “混蛋!”甫绝泪一拳狠狠砸在地上,手磨破,出了血。 “混蛋!混蛋!混蛋啊啊啊!”甫绝泪声嘶力竭地嘶吼着,肆意发泄着,她怎么能…… “怪我。”甫绝泪红了眼,“主人一定……主人知道了一定会很难过的。都怪我……” “不怪你,”白华安抚道,这甫绝泪也是个可怜人,“不怪你。甫安盛也一定不会怪你的。你只是被利用了,失去记忆不自知而已,你以为你是禁楼的人,所以一直为禁楼做事,可这一切,都是你被误导了。” 甫绝泪流下泪来“可是可是……主人再也回不来了啊……” 甫安盛,已经永永远远地长眠在了地下。永远,永远。 白华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做。 甫安盛的确回不来了。一切过去的,终究是过去了,想要回来,根本没有可能。 人活在世上,太多时候,是无法挽回自己做过的事情,无法挽回那些错过的,遗憾的东西。它们就如同流水一样,终有一天会流逝,抓是抓不住的,赶也是赶不来的。 甘酒看着白华的样子,微微出神。他在想的,是刚刚白华看到他身体被红丝刺穿的时候,眼神里不止有担忧,好像还有什么东西……就像想起来了什么似的。 甘酒想知道,那时候白华到底想到了什么,表情会出现那样一丝错愕。 白华全然不知道甘酒的心路历程。 这场战斗终是放下帷幕,甫绝泪也绝对不可能再回到禁楼了,于是,白华便将她收留在水镜国皇宫之中。 战场被收拾好残骸,他们就又重新过上了原本安安静静的生活。 一切,应该都结束了吧。 甘酒被白华扶到床上,不得不说这宝藏是真的很神奇,他的伤口竟然恢复得很好。 “其实我倒是很好奇,这宝藏里,到底是什么东西。”白华盯着他脖颈上的玉葫芦,实在看不出来这个东西到底有什么特别的。 “那我送你,”甘酒竟是扯下玉葫芦,把它放在白华的手掌里,“你自己进去看看,不就知道了。” 白华愣愣的,看着这千人追万人逐的宝藏,竟然被甘酒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拿下来,给她了?! 她怀疑自己是不是青梅酒喝多了醉了在做梦,要不然这甘酒对她也太…… ……不设防了。 白华赶紧给他塞回去“我就是好奇问问,不想要的。你……你就这么相信我?不怕我是坏人,冲着宝藏来的??” 甘酒笑开“白华,这可就算了啊,你冲着我来我信,冲着宝藏来我可不信。” 白华“……你好自恋。” “是是是,你夫君很是自恋……” “对了,白华,”甘酒最终还是问出了那一句,“你在看到我刚刚受伤的时候,是不是想到什么了?” 白华愣了一下,那是原世界的事情,甘酒是不知道的,而且就算她说了,这话听着也太蹊跷,谁会接受除自己的世界之外还有另外一个世界呢,更何况,那个世界里还有一个和自己长得一模一样,名字也一模一样的人呢。 白华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想到一些陈年往事。” “哦。”甘酒道,“那好吧。对了……白华,我想看看咱们儿子。” 白华笑了笑”好啊,我给你抱来。” 他们的孩子虽然出生得奇奇怪怪的,但是白华和甘酒心里对此都是没有什么芥蒂,在他们的心里,那只是他们的孩子而已。所有的人,哪怕全世界都要说他们的儿子不祥,他们也会誓死守护。 “孩子还没有起名字。叫什么好呢?”甘酒有点犯难,这事儿他还是想听听白华的意见。 白华沉吟道“不如就叫,甘逢吧。” 人间四大乐事之一,久旱逢甘雨。 而我,恰好遇见你。 “甘逢?”甘酒笑了笑,“好啊,那就叫这个吧。” 白华“哎?就这么定了?你没有别的介意?” 甘酒摇了摇头,戏精上身“白华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打字不识一个,哪里如同媳妇这般知书达理、才华横溢……” “打住!没完了你还……”白华笑道。 “唉,皇后娘娘和皇上真好,”小宫女很是羡慕,“真是幸福美满,最好不过的了,爱情呐……” 近侍咳了一声“那个,那个,那你想不想谈一场甜甜的恋爱?” “啊?”小宫女莫名其妙加上惊讶不已,“你什么意思?我去,不是吧,你居然喜欢我?” 近侍低下了头,有点不好意思“那个,你如果不愿意的话……” “愿意愿意,你怎么才跟我说啊,”小宫女道,“我一直很愿意,可是你一直不说,还说什么喜欢隔壁村的小翠,你明明住在城镇里,哪里来的隔壁村……” “你……你都知道了?!”近侍惊讶了,他的老底都不知道什么时候都被小宫女给翻出来瞅见过了。 他摸了摸鼻头,那还不是当个靶子嘛,他就是怕她不喜欢他,独自尴尬,这不是怕说了,连朋友也做不成嘛。 虽然他们平时经常斗嘴。 前些日子白华给他们做媒,撮合他们。 近侍庆幸他没错过。 。 第一百六十章 各自人生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岂有此理……”禁楼地十八层内,传来了一个低沉而咬牙切齿的声音。 先前他感觉到封印的力量稍微弱了一些,意识领域有些失控,曾释放过一些出去,如今宝藏被修炼,本身也更加强大,这封印也越来越强,越来越挣脱不开了。 真是倒霉。 甘酒…… 该死。 平静的生活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白华都以为一切都归于平静了,都准备好以后养老的物资了。 结果眼看着那娃越长越大,却不会说话,被当成哑巴。 这可就让白华糟心了。 甘逢的眼睛黑黑的,滴溜溜地转动着,就是不会说话。长得大点的年纪了,不哭不闹了,就连哭声都听不到了。 几年过去,甘酒勤勤恳恳,他和白华一样,不知为何,明明没有跻身上界,却依旧容颜不老,俊俏坚毅。 虽然甘逢不会说话,但是他很是宠爱他,依旧没有娶旁人,这倒是有许多大臣连着几年反对,甘酒均不理会。 白华在皇宫里倒也过得清净,妖王死了,杀欲种子的源头消失,苏时雨也慢慢醒过来,带上小白,回到自己该去的地方。 他尝试着弱化恶妖身上的杀欲种子,屡屡无果,却依旧在为恶妖与善妖类争取友好相处。恶妖的受污染程度是比较轻的,不像杀欲种子本身,或者是之前被妖王严重影响了意识领域的苏时雨,那般没有自己的主见。 欢意原本被留在水镜国皇宫内,许多日子都把自己关着没有出来,先前的事情对她的打击的确是太大了一些,以致于她很久没有走出来,更别提好好生活下去。 在白华等人日复一日地劝说下,她才渐渐放下。 至于陆薰,一切结束之后,陆薰也没有和白华时常来往,大概也是忙了些,抽不开身。 阚子铭继承了雾虚国的皇位,这位看上去喜欢八卦不甚靠谱的男人,坐上皇位后,却一改往日风格,成了一位贤明的君主。 而曜起国那边,除了被封印的第十八层,禁楼已经全然被甘酒控制住,不再做危害世人的交易,反而开始为民除害。 至于长公主和小皇帝,他们之间虽然多有隔阂,但是长公主却一直没有动手的意思,小皇帝有甘酒的人护身,一直以来倒也没有行动。他还是怕长公主,但不知道为什么,长公主的人格,似乎另一个她出现地越来越频繁了。 也许,那才是真正的主人格。而城府极深的那个长公主,不过是她的保护色演化而来的。 甚至后来,长公主把自己手里的权力全部归还给小皇帝。她的原话是“皇上已经长大了,处理起事务来,皇姐已经放心了”。 小皇帝这才渐渐放下了戒心,两人渐渐消除了隔阂,不再争锋相对。而长公主呢,也去追求自己年少时未曾完整的爱情去了。也不知道,她现在在什么地方。也许是在这世界的某一处,安安定定地找到了年少的爱情,过着细水长流的生活;也许,是还在流浪于世间。 小皇帝不知道她怎么样了,常常也会想念,没想到后来再想到长公主,却不再是害怕和戒备,更多的,是年少时相互依偎的时光。 有好多不好的回忆,最终都被抛到脑后。 杜卓死后,就再也没有人控制容倦了,他刚开始有些恍惚,原本以为,在这乱世之中,所有人都会变成疯子,或者被疯子逼成疯子。但没想到,他竟然也开始看到生活的美好,也许,他也可以尝试像个正常人一样。 后来白华听说,欢意想通了,出走水镜国,临走前她留了信给她,感谢她和甘酒的收留和照顾,她也去奔赴自己的天地了。 欢意回到禁楼,继续作为禁楼执行者,但是这次,禁楼在变好,她也希望自己可以让禁楼变得更好,造福世人。或许,这也是当初甫安盛想看到的。 这是她能为甫安盛做的最后的事了。 白华还听说,这欢意啊,与容倦倒是有了一段情缘。 白华笑了笑,这样倒也挺好。 至于白华身边那个小宫女和甘酒身边的近侍,自打确认了关系,就一直甜甜蜜蜜,还是时常闹着吵嘴,但是也颇为有趣。这两人尚未成亲,一个不想离开白华,一个跟着甘酒太久了,处出亲情来了。白华和甘酒无法,便在皇宫替他们操办了亲事,这二人不愿走,他们就许他们留了。 恒朱国那边,甘酒的皇兄治理得不错,虽然不及李觉深那般治理有方、造出盛世之势,却也已经很好了。 甘酒后来回去过恒朱国,看望已经死去多年的李觉深,他的心情在开始知道真相的时候是很复杂的,但是久而久之,他也不再那么执着于过去的事了,更多的,还是想起以前李觉深对他的恩宠,宋公公对他的好。 水镜国与恒朱国的关系,便也不再那么紧张了。 乱世相争渐渐变成了盛世太平,这是黎民百姓所想看到的,也是各位帝王如今愿意看到的。 白华觉得,一切似乎都已经尘埃落定。 每个人都走上了属于自己的人生轨道,活着的人,该放下的已经放下,该好好生活的,已经在好好生活了。 这样,最好不过。 最近很清净,白华也没有什么后宫之争,后宫更不需要有什么事情需要她这个皇后管理整治,她应该是活得最自在的皇后了。 白华这些日子,花了更多时间去陪伴甘逢,幸好,他暂时没有按照壁画上所预言的方向发展。甘逢一直很冷静,对很多事情都不太好奇的样子,有时候成熟的,让白华和甘酒都觉得他已经成人了。 转眼,时间便如过眼云烟,已经十年过去。 甘逢已经长成了壁画上所预言的,杀害甘酒和白华的那个年纪的模样。 但是一切,都没什么异常的。 “听说大臣又上书要你纳妃了?”白华磕着瓜子,说道,“你有什么想法没有?” 甘酒无奈笑笑“白华,我真的没有一丝这样的心思,苍天可鉴。” 白华跟甘酒已经坦诚过原世界的事情,没想到甘酒愿意相信她。 但是,如果说白华不老尚能说得通,他既没有修炼到上界,也不像白华那样有个原世界,他倒是纳闷,怎么他还永葆青春了呢? “不过,这样也好,我一直身强体壮,才好保护你和逢儿啊。”甘酒怀抱着白华,一同,看这万里江山。 白华笑得幸福美满,只道是,人生无憾。 。 第一百六十一章 百里九的信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现如今,白华已经去了另外一个世界好多年了。 木秀卿等她等得头发都快掉没了。 桐辰那明明是你熬夜熬的。 木秀卿…… 这一对儿,后来也在一起了,于是到了夏天,木秀卿如果实在想在凡间游玩,她就拉着桐辰一起,不为别的就为它化成一棵参天大树,给木秀卿在底下乘凉。 桐辰表示自己太难了我敢怒不敢言。 有一次,桐辰有点累了,化成树,就睡死过去了,再醒来,还是因为一个人看他长得茁壮,真把他当成普通的梧桐树,试图把他给锯了。 于是众目睽睽之下,桐辰也忘记收了树形,赶紧跑路了。 在世人眼里,就是一棵树长脚跑掉了。 木秀卿“桐辰你你你……你等等我!!!” 这个世界里没有发生什么特别的变化,也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就连先前不安分的沈戏都变得热爱起安静平淡的生活了。除了冥界有几个势力有时候还是不太老实,不过沈戏处理起来还是很方便的。 沈戏和百里夙达成了某种平衡。这两人谈不上化干戈为玉帛、化敌为友,只不过破了冰,不再刀剑相向。 这日,沈戏揉了揉太阳穴,把不怎么交流的百里夙给叫过来,半倚不倚在自己的位子上,看上去有些许头疼。 百里夙还奇怪,怎么这沈戏吹着了哪门子妖风,竟然主动找他商讨。 “百里九,好像回来过了。”沈戏忽然说。 百里夙震惊了,百里九? “你说冥王殿下她……回来过了?!”百里夙激动到不能自已,“怎么说,她……她人呢?” 沈戏撑着头,叹了口气“你别太激动,我头疼你别说太多话,听着硌脑瓜子。” 百里夙面无表情“哦。” 沈戏“……你也别这么敷衍。” 百里夙微微一笑,表示自己不想说话了已经。 沈戏抚了抚自己锁骨上的两道红痕,陷入了深思。 良久,他开口道“百里九,不久前给我留下了一封书信。在我的桌上……但是没有看见她的人。” 百里夙疑惑道“信?” 沈戏从衣襟中拿出那封信,百里夙接过一看,那字迹一笔一划,果真是百里九的手笔。 信上说着,是百里九让沈戏最近好好护着冥界的结界。据说,神界那边也收到了百里九带着同样的嘱咐的来信。 都是让他们一定要加强结界防备。否则,稍有轻视,恐万劫不复。 信上没有交代嘱咐加强结界的原因,也没有交代百里九人在何处,更没有说明有要回来的意思。 信上,简简单单,就说了这么一件事。 “我常常觉得,这百里九有时候有种未卜先知的能力。”沈戏漫不经心地说道,“所以,她交代的事儿,我一定会去做。” 只是奇怪,这百里九悄无声息得来了,也不知道走了没有。而且,到底是有多紧急的事情,才会让她这么着急通知他们? 况且,她让白华去另一个世界找她,这次却又回来,留下书信,却不现身,那她现在,究竟是在这个世界,还是白华现在在的那个世界呢? 百里九所作所为,她到底又有什么用意呢?她实在是太神秘了,她到底,又有着什么秘密呢? 沈戏想不通透,一撩眉眼,便觉疲倦。 “吩咐下去,整个冥界,给我加强结界,能加强到什么程度,就加强到什么程度!” 沈戏交代完,就昏昏沉沉得睡过去了。 神界那边果然也有所行动。 沈戏再醒过来的时候,不是自然醒,是被天劫那恐怖的巨大声响生生吵醒的。 “我去,这天上搞什么鬼?!”沈戏望天,天劫还是第一次不劈神界劈冥界。 这阵势太吓人了,沈戏都觉得震撼,那天劫仿佛比之前劈神界的还要强大,怎么过了这么久,天劫不仅卷土重来了,而且还变得更厉害了?! 那天劫声声作响,一道一道,劈着冥界透明的结界屏障,沈戏在亲自加强结界的过程中,看着那天劫与自己的手只有那么几寸的距离一样,脸色都有些苍白,显得他这一身红衫仿佛更加鲜艳。 若是抵抗不住,那他们,恐怕真的能被这次天劫灭了。 幸好百里九提前来信,让他们都有所准备。 也不知道神界那边怎么样了。 神界那边,天劫也是同样如此,激烈的抵抗,让所有一起加强结界的人使出了吃奶的劲,一个个都分外用力、咬牙切齿。 “我的天哪,这天劫怎么又轰过来了!”木秀卿一边抵挡着,一边艰难得说道。 不过,桐辰倒是更加好奇,怎么这百里九倒像是早就知道了一样,可怕可怕,她到底是什么人呢? 另一个世界那边,甘逢正在书房中一笔一划地写字。他没有表情,也不觉得困倦。 甘酒来了,他就屁颠屁颠地跑过去,笑着露出和甘酒同款的虎牙,伸手把手里的卷轴展开,拉开到最大,像展示求夸一样的眼神盯着甘酒。 甘酒笑了笑,摸了摸他的头,甘逢好像有点怕痒,身体不自觉地往回缩。 “逢儿写得真好。”甘酒说道,“你可给你娘亲去看了?” 甘逢摇了摇头,有些小骄傲地扬起了头,这个样子,像极了甘酒在白华面前求夸奖的小傲娇模样。 甘逢于是拿着卷轴,又屁颠屁颠儿地跑到白华那里,扑到白华的怀里,头蹭着她的手手臂,眼睛亮晶晶的,把卷轴拿给白华看。 “逢儿写得真棒!”白华的答案与甘酒如出一辙。白华夸着他,他很高兴,乐呵呵地眯起了眼睛。 甘逢回到书房以后,甘酒已经去处理政务了,甘逢嘴角朝下弯了弯,他父皇都没什么时间陪他,他父皇要么就是在处理政务,要么一有时间就往他母后寝宫里跑。 甘逢有点不高兴,所以他决定,甘酒一有时间,他就往他娘亲那里跑。 甘逢在书房里待了一会二,忽然有个人悄无声息地进来了,那个人,甘逢认识,她和娘亲关系挺好的,是雾虚国的阚子薰公主。 可是她怎么会来呢?以前她来,宫里都知道,这次,宫里也不热闹,也没有人提及。 甘逢歪着头,忽然,陆薰走到她面前,用着截然不同的冰冷而理性的声音说道“没想到,你也变了。” 。 第一百六十二章 神明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甘逢的笔微微一顿,他僵了一下,抬眼无辜地看着陆薰,好似他根本不明白陆薰在讲什么一样。 陆薰依旧不为所动,只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说“在我面前就别装了。” 她褪下自己的面容,露出了另外一张脸—— 百里九。 甘逢在看到那张脸的一刹那间,表情一瞬间风云变幻。 他竟然,张口说话了。 “同为上界神明,你不是也改了初衷吗?”甘逢的声音,居然是一名青年男子的声音,根本不符合他如今的样貌。他的声音和百里九一样冷静,带着微微发凉的理性,犹如神明俯瞰众生。 “神明……”陆薰笑了一下,“你和我一样,一旦上界知晓我们违反了命令,我们就是神明的叛徒。此后神族典册上,我们会是黑漆漆的一笔污点。” “干都这么干了,还管他。”甘逢道,此时的他,完全和之前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一样,前面的模样,兴许都只是伪装。 他又道“再者,我现在也不认同上界那些高高在上、冷漠无情的所谓神明的做法。我只做我认为对的事情。”杀伐果断,认定便要做到底。 百里九点了点头。 “可是,现在,我想,神明们已经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了。或许……他们也没有完全相信我们,只不过,这些事情对于他们来说,都不过是芝麻大小的事情,不值得他们大费周章一直查探。“百里九敛下眸子。 她又自嘲地笑了笑“我不认为他们可以被称为神明。我也不认为,自己是真正的神。” 寰宇万物,何其阔大!寰宇年岁,又何止千千万载。 甘逢沾了点墨水在笔尖上,一笔一划地在宣纸上写下了遒劲的字迹。 “你说,真正的神明,是什么样的呢?”他说。 “也许,这个答案,很快就会有了。”她答。 “甘酒,”长廊上,白华道,“你看见逢儿没有?” 甘酒摇了摇头,原本好好的,甘逢这孩子多爱粘着他们,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的逢儿突然就失踪了。 “我问了宫里上上下下的人,逢儿最后一次来到的地方,是书房。不见人出来,也没见谁进去,怎么逢儿会好端端地失踪了呢。” 甘酒着急着,白华也着急着。 这甘逢也不会说话,遇到危险也没有办法喊出来,这万一要出了什么事,就太可怕了。 白华有些眩晕,对甘逢的找寻也一直没有停下。 夜晚,她大半夜也睡不着,忽然之间,白华感应到什么似的,猛然清醒过来,跟着门外透来的一抹黑影走了。 她愣愣地跟着走,转眼间,却竟然到了禁楼那里。 禁楼,第十八层。 来到这里,她的意识才忽然清醒过来,她的眼前站着冥界的女将军,身后是第十八层的封印。 “女将军?!”白华有些懵了,这女将军按理来说,在这个世界里,根本就不认识她吧? 怎么回事? 白华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她觉得,今日的女将军,眼神里透着机械一般的冰冷。 那种冰冷中,带着侵略性的霸道与压迫感。 白华感觉到她身上的威压,只觉得……快咳出血来了。 “我不是什么女将军……你应该称呼我为,伟大的神明。我们本可以平起平坐的,可是你非要当叛徒。”女将军道,“可惜你什么都不记得了。” 她忽然慢慢走近白华,白华睁大了眼睛,她不知道,不知道这个女人到底要干什么?! 疯了,一定是疯了吧?她为什么自称为神明?为什么她说我是叛徒?难道…… “你和百里九有什么干系?”白华一边连连撤退,一边问道。 女将军神态倦怠“曾是同等地位。” 白华怎么也搞不懂她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不过。她现在能够了解清楚了的,只有这个女将军对她,有种莫名的敌意! “毁灭种子居然被封印起来了,也不知道是谁的手笔……我被困在你原来的世界那么久,终于能来这里看看了。既然封印起来了,那就耗点你的血来开!” 女将军忽然闪现到她的面前,一只手插进了白华的心口处! 白华感觉得到,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猛然一阵抽搐,附近的血管都被压迫着。 女将军将手旋转了两下,再抽出,满手的红色流状物,被她按在了封印之上! “住手!”甘酒突然赶到,女将军秀眉一抬“原来,钥匙在你这儿……不过,你来晚了,不需要了。” 白华不可置信,身体快要倒下,心口处的鲜红汩汩流淌着,晕染着,在她的胸膛开出了一朵硕大的赤莲! 白色的纱衣被染成了鲜艳的殷红色,苍白的唇也被不规则地染就。 “白华!”甘酒赶忙扶住他,为她治疗。 白华眼神无神涣散,竟是有了将死之人的前兆。 她呼吸微微急促,有点喘不上气,她费力指了指封印“它竟然……被打开了……快封住它!” 然而为时已晚。 女将军饶有兴味地看着濒死的白华,看着眼神要杀人的甘酒,露出一抹冷漠的微笑。 她手里聚集起白华和甘酒从未见过的法术光芒。那束光芒无比纯净,几乎不带任何杂质,纯粹到不可思议。 而一切映入光芒的东西,都好像失去了存在感,根本遮掩不了它的明亮,就像是远远悬挂,高高在上。 “你到底是谁?到底……”白华看着她,心口疼痛难忍,吐了一大口血。 女将军依旧冷冷地看着她,慢慢走过来,甘酒动手,却直接在离她几米远的地方被生生弹飞了。 甘酒撞在禁楼柱子上,落地一声闷响,一口血吐了出来。 白华看着她朝自己走过来,惊恐地摇头,她这是要杀了她啊! “这两个世界,早就应该毁灭了。叛徒。也早就应该死去。”女将军面无表情地对白华悬起了手中的光束,“让我来替神明,惩罚你们。” 毁灭两个世界,毁灭他们……在女将军的认知里,是早就该完成的事情。 。 第一百六十三章 创生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唰——” 女将军手里的光束忽然被什么东西卷住,像一个可以真实触碰到的东西一样,被抓起来甩到一边。 女将军微微讶异了一下,然后冰冷地望向动手的那一方。 “百里九?”女将军冷笑,“果然,你已经背叛了我们尊贵的神明。我们不会饶恕背叛之人。” 白华有气无力地看着眼前慢慢走过来的,气质绝尘的百里九,才知道什么叫做倾国倾城,风华绝代,清冷绝佳。 但是已经没有欣赏美貌的力气了。 “神明?”百里九眼神清冷,“他们比起这两个创生世界的人,更像是被操控的冰冷的人偶。” 什么……意思?! 白华迷迷糊糊的,已经开始想睡去了,她拼命睁大眼睛,甩了甩头。 她知道自己不能睡去,否则,她可能永远都醒不来了。 “白华……”甘酒捂住胸口,血迹沿着唇角流淌,他脉脉看着她。 “娘亲……”甘逢的身影突然出现,在女将军与百里九混乱的打斗时出现,拥抱着白华。 “你……”白华不可思议地看着甘逢,脑子糊里糊涂,却还有种喜极而泣的感觉,“你会说话了……” 甘逢看着她的第一反应竟是这,心头触动,“娘亲。我一直都会说话……以后再慢慢解释……我先带娘亲和父亲离开这里。” 白华点点头,用尽力气想要握住他的手,却见封印已经完全破除,里面被称为“毁灭种子”的人,已经踏着熊熊烈火出现了。他的封印解除了,一身的实力便也跟着解封了,这种舒爽的感觉,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体验过了。 这才是他该有的样子啊。 什么蛊术,什么傀儡术,什么操纵术,什么意识领域操纵,什么杀欲种子,这些的始祖,其实都是他。而这些,却不过是他用来伪装的外衣。 “毁灭种子一旦出现……世界会被毁灭吧?我不能走……逢儿……你知道多少?有没有什么办法能……” 白华说话已经断断续续得更加厉害了。 “先别管了,我先带你们走!这里,百里九会拖着!”甘逢一手将白华悬在半空中,一手又将甘酒同样如此。 这二人如今都受了重伤。 甘逢把他们带回水镜国的皇宫,全力治疗,他治疗速度很快,甘酒和白华就像得了奇迹一般,伤口恢复得很快。 白华抬起头,好好端详着甘逢的脸,说道“真对不起,还要你来保护我们。” “娘亲,”甘逢道,“我来恢复你们的记忆。” 记忆卷轴,在两人的脑海里缓缓打开。 白华,原来是上界的神明。他们处在高高的位置上,那时候,有一个被神明先祖创造出来的世界,被称为创生世界,那里的人们,被神明操控着,像木偶一样,没有意识,没有思想。 白华的本体,是寰宇中的一个星系,而甘酒和她一样,也是一个星系。 两个星系意外相撞,撞出了一阵巨大的花火。 这些花火,都是灵气碎片,它们溅上了灵气,开始变得鲜活,同时,相撞产生的巨大力量使得他们被神明操控的红丝断裂,他们摆脱了神明的掌控。 这场旷古相撞,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以百亿分之一的几率,无意中竟然还产生了巨大的光芒,使得那个世界本来灰暗的世界被照亮,甚至还因此投影出了一个崭新的世界! 两个创生世界,后者由于是投影产生的,有许多和前者相似却又不太一样的痕迹。 两个世界各自发展,发展到如今,虽然仍然有很多相似之处,但是,已经都改变了太多。 而白华和甘酒因此受了重创,失去记忆,受到投影影响,他们在每一个创生世界都有一个自己。 但是由于经历不同,遭遇不同,所以,他们在每一个创生世界的性格都不相同。 这也是为什么,在两个世界可以见到一模一样的人,但是他们性格却有着极大反差。 在现在他们所处的这个创生世界里,白华无意被刺激,想起了一些事,却又在意外的刺激下重新丢失,还失去了另外一整段记忆,这也就是为什么,那个世界的白华对恶妖和善妖的奇闻异事丝毫没有印象。 而原世界的甘酒,当初不得已离开白华,是因为他在掉落到原世界之前,还在空中受到过碎石的击打,内里留下了伤,在一定的年龄以后,就会暴露出来。原世界的甘酒知道自己可能时日无多,才离开了白华。 上界神明发现了两个创生世界的人都不受操控了,于是认为这样就乱套了,要毁灭这两个世界,他们还认为白华和甘酒有罪,也应该被毁灭。于是,他们在这个世界最高的地方,也就是如今的禁楼,投下了毁灭种子。 有不认同神明观点的几位神明,为躲避神明探查,化作凡人身,敛去气息,联合用神明宝物封印了毁灭种子。 他们认为两个世界的人都是无辜的,于是甘愿牺牲自己,化作保护神明宝物不被神明发现的外衣,也就成了如今的宝藏。 在这几位神明的帮助下,两个世界成功隐藏了气息,使神明无法探查。 神明们同时还曾派遣过一些神明去监督毁灭种子。而这些人,就是百里九和女将军。 女将军却发现自己被困在了原世界,自己的力量不知道被谁暗算封印了,也无法向神明传达信息。 她伪装成很多人,一点一点解着自己的封印,一晃便过去了数万年。 而百里九的神力比女将军要厉害,她其实不赞同神明的做法,当时神明要派两名神去往创生世界,她请去,是因为,她想要保护这两个世界。如果换成其他人,就没有机会了。 女将军很执着,和那些神明是一边的,于是,百里九暗中将她的能力暂时封印。只是不知道,她后来去了什么地方,没想到,她原来也在冥界待过。 百里九一直在寻找白华和甘酒,但是他们失去了记忆和原本的法力,百里九便也一直没有打扰。 她也一直在寻找被牺牲的神明藏住的神明宝物,不可让它落入旁人之手。 。 第一百六十四章 同一根线上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百里九能收到神明的信息传达,却掩盖了自己的能传达回去消息的神力。他们已经发现他们探查不到两个创生世界了,于是传达消息给女将军和百里九,让她们回来。 女将军是不可能收到消息了。但是百里九怕她们一个都没回去,神明会对她起疑心。恐怕以后会加大力度寻找这两个创生世界。所以,百里九需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回去汇报,说明并没有找到创生世界。 同时,她也是为了暗中取得能够恢复神明记忆和能力的东西。 她是希望能找到白华和甘酒,恢复他们的记忆和能力,这样这两个创生世界就更多了两个神明来保护。 但是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能回来。为了节省时间,她让百里夙找到气息明显的白华,让她来找自己。 而原世界的甘酒因为受到碎石攻击,内里有伤,他的气息也很不明显,被掩盖了,所以,苦末地和百里夙都认不出来他的气息。而白华气息明显一些,所以,白华被百里夙找到了。 两个世界,投影的气息和白华一样要更明显一些。而原世界的那种气息很微弱,几乎察觉不到。所以,白华错以为百里九说的“属于我的世界”就是投影的那个世界。因为那里,他们的气息都是一样明显的。 所以,白华就去那个世界找百里九了。 可事实上,百里九所说的那个世界,是属于神明的上界。 不过,白华也没来错地方,百里九后来的确也去了这个世界。 其实百里九就是陆薰,她在隐藏,是当时听说甘酒和白华都在神界,于是也来到了原世界的神界,化身陆薰,是为了隐藏身份,毕竟如果白华和甘酒记忆和法力没有恢复,没有信服力,他们可能不太会相信百里九的话。 一切要等到她带回记忆和法力再说,她一直在等这个机会,在这之前,她还不能暴露身份,不能教人起疑。 后来,陆薰被木秀卿拉去星云神境,那里正好有一个两个世界的通道漏洞,不属于两个世界中的任何一个,谨慎为重,她从那里回去,不会被神明察觉到创生世界。 神明有疑心,用神劫,即原世界众人口中的天劫,在原来可以可以看见的两个世界的范围内劈,来试探两个创生世界的存在是否是被隐藏起来了,是否其实还在原处。神劫一次比一次猛烈。 甚至后来,他们还派了一个人去原来两个创生世界所在的范围内试探,这人就是甘逢。 当时白华他们都以为胎儿是被杀欲种子冲击,但其实是甘逢与胎儿借了胎儿的肉身。 甘逢本来的任务就是探查创生世界,如果创生世界仍然存在,他就要负责毁灭。他发现创生世界仍在这里,恐怕是被隐藏起来了。所以,他本来是打算找到毁灭种子,毁灭这里的。 预言壁画上的内容,显得他残暴无比,没有感情,因为他本来就是来毁灭这里的。 但是,他在这里的一段时间,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温情,不再只是冰冷的,高高在上的,而是有一种奇妙的感觉。后来他知道,那是爱。 于是,甘逢动摇了。 长久的关怀让原本冰冷的甘逢决定保护这两个世界。 预言,也因为爱,就此失效。 本来,他和百里九都以为他们保了密,神明又探查不到创生世界的消息,以为一切安定,白华和甘酒不记起那些也无碍,却不想,女将军的封印在她坚持不懈的努力下,竟然解开了。 女将军当然要启动毁灭种子。 于是现在,就变成了这样的场景。 只但愿,百里九能阻拦住女将军吧。 白华和甘酒睁开眼,随着记忆已经恢复了,虽然法力还没有完全回来,他们的眼睛里却已经多了很多东西了。仿佛有种疏离的神性,带着怜悯。 百里九一人对抗着女将军倒是不足为患,但是加上毁灭种子的话,这事儿就难办多了。单论一人,百里九就是在上界神明中也是翘楚,可是现在对面人多,她也不一定就能应付得过来。 尤其是,女将军满腹牢骚,愤恨被束缚了这么多年,使出了不要命的打法,表情已然狰狞不已。 百里九不愿对她下杀手,毁灭种子已经出来,百里九一个失手,就落了下风。 “毁灭种子,干你该干的事!”女将军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百里九眼神怜悯,究竟如何才被称得上为神明,不管如何,总之不会是这样的愚昧,视万物苍生为玩物。 毁灭种子歪了歪头,红莲业火盘旋在他的周身,煞气也在环绕依附,一双红彤彤的灯笼眼里恍惚也燃烧着熊熊的火焰。 要将万物焚毁。 百里九一个激灵,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她现在被牵制了,如果毁灭种子真的出手,肯定来不及阻止! 况且…… “你别执迷不悟了!我们尚在这里,如果毁灭种子启动,你以为我们这样相互纠缠,你能逃得出这两个世界吗?!最终,只会是大家同归于尽!你觉得,上界所谓神明,会为了你一个,去放弃他们的计划吗?清醒点吧!”百里九怒吼着,她很少这么失态,但是如今真的已经顾及不上这么多了。 女将军恍然,她好不容易挣脱开封印的,还没来得及高兴,难道就要给这两个世界做陪葬?! 不可以,绝对不行! 她还要飞到上空,亲眼看着这两个世界毁灭! 女将军恶狠狠地瞪了百里九一眼,嗤笑道“ 好,那我就先不找你算账了。你说怎么办?” 百里九深呼一口气,只要暂时先把女将军这个麻烦先放到一边,两个人的力量牵制住毁灭种子,等到白华他们带着宝藏来,胜算就大多了! 只是,这当然不能让女将军知道! 百里九冷静道“我们一起,先牵制住他!” 女将军知道她和百里九目的不同,她是为了逃离才和百里九暂时站在一个阵营的,但是百里九,绝对不会放任毁灭种子不管!百里九的目的是什么,女将军心里很清楚。 但……这就看看这么些年,谁的算盘打得更好一些吧。 。 第一百六十五章 神兵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白华和甘酒的法术陆续恢复,他们携手,随着甘逢一起奔赴禁楼第十八层。 而在两个世界的世人眼中,禁楼十八层出现的异样,是漫天的黑云久久不散,但却不见下雨,大地竟然出现皲裂,空气中开始出现炎热的空气,明明是黑云压城,却是无比干旱炎热的景象。 白华在空中看到这样的景象,皱了皱眉头:“怎么会这样?!” 甘逢说道:“也许您不记得了,这毁灭种子,在上界刚被造出来的时候,偷走了你的火。” 白华对这事有点印象,点点头:“没想到,是他偷的。” “我们此去速战速决。”甘酒大手一挥,一阵雨落,暂且缓解这大干大燥的环境。若不快些,这两个世界的人,恐怕承受不了多久。 禁楼第十八层, 百里九和女将军正在苦苦牵制着毁灭种子。 女将军看到人来了,戏谑地笑了一下。 果不其然! 白华和甘酒赶到,加上甘逢,女将军知道自己就算逃掉了毁灭种子的连带毁灭,恐怕也不一定能逃得过这群人的纠缠。到时候,要脱身就困难了。 所以,女将军在他们都跟毁灭种子对抗的时候,悄然逃走了。 她在远处笑了笑。殊不知,她已经将这里的情况,全部传达去往上界。 百里九牵制着毁灭种子,甘酒献出宝藏,重新将其封印的过程中,毁灭种子的法术不停受到牵制,白华趁机使用连击,只见黑乎乎的天色间忽然闪现出几道连续的耀眼的白光,而后,四方合击!在四方紧密动作下,毁灭种子这次不是被封印了,而是被杀死了。 百里九、白华和甘酒、甘逢的法力也因此消耗了太多。 “女将军呢?”白华和他们这才注意到女将军不知道何时已经不在了。 “遭了!”百里九忽然想起什么,“她法术已经恢复,恐怕,上界已经知道了这里的事情了!” 遭了! 白华和甘酒面面相觑,即使毁灭种子已经被杀死,但是上界的人若是知道,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此时此刻,上界也已经收到了消息。 “殿下,神明们已经派遣神兵,去往创生世界了!” 上界的公主殿下瞪大了眼睛:“什么?他们真打算动手了?!” “是啊,公主……” 公主殿下吸了一口气,她身为神明的公主,却和他们的想法截然不同。 对比起机械的、冰冷的所谓神明,她觉得自己更像那两个世界里的人一样,鲜活,有着自己的观念。 而她一切的改变,都是从前的神明九带给她的影响。 神明九,就是百里九。 从前,百里九和她关系很好,倒也不是刚开始就那么好。从前她不认识这位神明,只是知道她虽然看起来性子寡淡,眼神里却有着鲜活鲜活的东西,那种东西就好像能让人向阳一样,和别的神明不一样,别的神明的眼睛里,只有一片冰冷。 她很好奇,于是她开始接近百里九,聊了一些时日,她们成为了不错的朋友。 她喜欢百里九讲的那两个世界的人生活是怎么样的,她也第一次知道创生世界里的人,相互之间存在着爱的温暖。 她很憧憬创生世界人的生活,她觉得上界太冷了,她也想做人。 可是,她身为公主,缺乏了点勇气,最终没有和百里九站在一起,选择了其他神明,放弃了创生世界的救赎。 百里九把她当做可以交心的人,所以坦白了自己的愿望,她想要保护创生世界。 最后一次见到百里九,是百里九要和女将军一同去往创生世界,监督毁灭种子。 然而,所有神明中只有她知道,百里九这么做,其实是去保护创生世界的。 但她没有说出去,这是她认为自己唯一能为朋友做到的了。别的,她纠结为难,也不敢。 最后,百里九转身,再也没有回头。 “神明九,我会守口如瓶,但我不能出手帮你。”公主殿下望着百里九的背影,说道。 百里九仍然往前走,不回头,只是淡淡地叹了口气:“嗯,我明白你的难处,谢谢你。” 此去经年,公主殿下已经很多年没有见到过百里九了。 她不知道,百里九还会不会回来,那能被她称之为挚友的人啊,还能不能回得来。 “公主殿下,你真的忍心吗?” “公主殿下,百里九此次为创生世界拼一拼,也许公主殿下,以后再也见不到我,也再也见不到你所憧憬的,有爱的世界了。” “公主殿下,你决定了吗?” “神明九,视死如归。” 哪怕是死,哪怕知道很可能不成功,也要去拼一拼么。 是啊, 这才是百里九的作风,这才是百里九一直所坚守的。 这么多年了,她还在拼命坚守着。 她在向她证明。 公主殿下睁开眼睛,她这一次,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也想要跟着他们这群“背叛者”,去找一个新的结果了。 “传我令,收回去往创生世界的兵!” “公主殿下……这,那些老资格的神明不可能会收兵的。他们……” “怎么,现在还有人倚老卖老了吗?也不看看我是谁?!”公主殿下冷笑一声,“那就让我亲自去阻止好了。” 这一次,我算是你真正的挚友了吧?百里九…… “是神兵!”白华瞳孔一缩,果然,上界神明这么多年,心意还是一点改变都没有! 这么多人,黑压压地在一起,像极了一起过来的黑云,那么多,那么重,那么浓厚。 这些人的数量看起来,至少十万,看来这次,神明是真的很重视了,要把他们全部抹杀个干干净净! “完了。”百里九轻声叹息,眉眼里有浓重的,化不开的愁云。 一切,都开始往更加恶劣的方向去了! 白华和甘酒手拉着手,他们坚定地望着对方,坚定地,守着这两个世界,坚定地,面对强敌。 只见女将军悬在空中,朝他们露出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而她似乎,还并不满意。 第一百六十六章 援兵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神明有令,创生世界之人皆杀,凡背叛上界神明之人,杀!”神兵之首冰冷机械地传完话,将手中的矛猛地往地上一戳。 随后,整个神兵大营,都将手中的矛和盾齐齐顿在地上。 一时间,闷热的空气中,又有一股冷漠肃杀的氛围朝众生压来。 而不知道危机降临的众生,生活在如今水深火热的局面里,每一个人都能感受到异常,但是每一个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这场炎热闷燥,持续太长时间。 身为神明的白华和甘酒能够清楚地听到众生的声音,疑惑的,拜着神明的,感叹收成不好的,还有快渴死的。 嘈杂的声音在耳朵里炸开来,也拨乱了白华和甘酒的心弦。他们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 他们生活在未知的恐惧里,他们甚至不知道正是自己所拜的神明,下定了决心要送他们上一条死路。 “现在,哪怕鱼死网破,也绝不能停下。”白华观察对方的神兵,论他们单个的本事,神明可以以一敌百,但是这么多人,只凭他们几个,会消耗得很快,是万万不行的。况且,就算拼死和这些神兵同归于尽,上界那些人也不是就没有别的办法了。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样的场面…… “不管了!一起上!”白华道,“逢儿,你去找冥王沈戏,调兵过来,还有神王轩辕意、诸位神领,让他们领兵过来!人多力量大,速度快!” 甘逢点了点头“好,你们先拖住他们。” 白华一抽剑“杀!” 对面神兵齐刷刷地一声怒吼,也冲了过来。 沈戏收到消息,颇为震惊,他先前只是觉得百里九神秘,没想到竟然是有着颠覆他们认知的来头。 甘逢表示有办法带他们过去,沈戏摸了摸下巴,把一切事情捋顺。 百里夙也在一旁听着,觉得不可思议,相当担心百里九的处境。 沈戏快速召集冥界的兵,披上铠甲,他们与神兵实力悬殊,但是,这应该是白华他们最后能去拼的办法了吧。 沈戏没亲自带人打过仗,但是他的兵法布阵一直在学,没有懈怠一说,即使,他是真的不想在这个位置上。但既然在这个位置上了,虽然他看起来吊儿郎当,他也不能真的敷衍了事。 忽然,百里夙拽住了沈戏的手臂,想要阻止他去,沈戏笑道“将士此去或不归,我死了你就继任我的位置吧。松手,别给我护腕拽掉下来了。” 百里夙皱了皱眉,他以前不了解这个人,觉得他手段残忍、为人疯鸷,后来知道他其实暗中在铲除冥界蠢蠢欲动的势力,在这个位置上如坐针毡还要保持一副轻松、无所谓的样子。 虽然他不喜欢他的作风,也不认同他曾经做过的一些事,但是百里夙总觉得他这一去,可能真就回不来了。 不可否认的是,现在的冥界,有野心的势力已经被他处理差不多了,现在的冥界,也算是治理有序了。 所以百里夙觉得,沈戏应该继续在这个位置上更好,冥界需要他。 百里夙觉得,自己身为百里九忠心耿耿的属下,却为她做了太少的事情了。 他觉得,这一遭,应该他去。 他紧紧扣着沈戏的手腕,坚定道“让我去!” 沈戏愣了一下“怎么?太思念主子了?迫不及待想见着人?你可别忘记了,你可只是程子陌一个分离的影子,死掉了,连下一世都没有。” 百里夙严肃道“我没跟你开玩笑。我去,再合适不过了。” 沈戏挑了挑眼角“还真不怕啊。” 沈戏挣开他的手。 百里九之前说过的—— “我希望,你以后,守好冥界。” 没想到坐了这个位子这么久,还处出点感情来了。 沈戏忽然问甘逢“你身为神明,这么厉害,那你一定知道,另一个世界的我哥,现在怎么样了吧?” 他看了看甘逢,又道“所以能不能让我看看,他现在怎么样了?” 甘逢点了点头。他手掌一挥,一面场景在虚空中展开。 画面上的原石,过着平淡安静的生活,是一个当铺的老板,比这个世界的,爱笑。 沈戏情不自禁地笑了,轻声呢喃“那就好。 ” “来啊,上最后一个,头盔。”沈戏吩咐着,百里夙见他心思已定,还是想自己去,却被沈戏拦下“别争了,百里九救过我一命,我算还了。再争下去,他们要撑不住了。” 百里夙张了张口,还是犹豫,这次,却终究缩回了手。 沈戏满意地笑了笑,吃下了碗里最后一颗葡萄,准备上阵。 百里夙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人已经被带走了,他才想起来—— 沈戏也是和他一样,是没有来生的啊! 分离幻影和剑灵,都是没有来生的啊。 百里夙一拍脑袋,沈戏这个人表现得太具有迷惑性,让他居然忘了还有这茬事。 百里夙忽然沉默地看着那个空空的冥王王座,刚刚,沈戏看了另外一个世界的原石,确认是好好的,是为了不留遗憾吗?这家伙……恐怕早就觉得,自己回不来了吧。 “唰——” 白华一剑劈过去,剑光所及之处,一个连招,几十名神兵都倒下了。两种火焰从周身燃烧过去,百米的一路神兵生生被烧。 碰到百里九身体的,都被红色的冰灼伤了,曾经她受了伤,这种体质失控,无意使沈戏被灼伤过,实际上,这是百里九最拿手的神技。也是最强大的。 甘酒化水吞没神兵,成效也是显著。 但是三人已经撑不了多久,神兵折损很多,但是他们也需要补充体力了。 “援兵来了!”百里九惊道,他们暂时松了一下紧绷的神经。 甘逢不仅请来了冥界的兵和神界的兵,还请来了苏时雨、小白和妖族, 仙门总盟和禁楼的人也都来了。 这是一场大混战。 “有生之年,我还真没想过能有一天看见有这么多人在一起战斗。太壮观了。”小白感叹道。 苏时雨瞥了他一眼“行了,你别说话。” 柳江山也非要来帮忙,远远地瞅见甘酒,几乎老泪纵横,他在柳江山心里头,永远都是那个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 唉,真是有出息了。 他们打成一团混乱。 天地间,黑云压城,却像是有一批人,拼命在顶着天一样,它始终没能压住人们的脊骨。 混乱之中,百里九一手沿路挥着赤色灼热的冰,为前面开了一条路,身后却有人拼死,宁愿碰到她的身体死去,也要偷袭她,百里九一时没想到会有这样的,没反应过来,却在即将被偷袭成功的时候,一个人影挡在了她的身前。 待到百里九看清是谁的时候,她睁大了眼睛。 “沈戏!!!” 眼前的人抹了抹唇角的血迹,撑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他锁骨上的两道红痕不停闪烁着红光,那红光一点一点在消弥着。 “你撑住,我给你治疗!”百里九道。 他以刀撑在地上,摇了摇头,抬眸,笑着看着百里九,说道“冥界挺好的。” 他还想说什么,身体上一大片红色鲜艳夺目,已经让他没有力气说出声了,所以百里九最后看到的,只有沈戏的口型—— “我没辜负你的希望。” 百里九流泪了,她鼻头一酸,温热的泪水伴随着她的哭声,被淹没在了需要不停战斗的这里,在一声声刀剑相撞的声响里。 沈戏的已经闭上了眼睛,在最后,他却没有什么痛苦的表情。因为,对于他来说,他所想要的,已经圆满了…… 他的身体已经被鲜艳血迹湿透,唯有锁骨上两段红痕,永远黯淡。 “住手!”天边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 百里九忽然睁大了双眼。 是她? 公主殿下。 白华也有些惊讶,那是神明的公主。 神兵不敢忤逆至高无上的公主,公主俯视着他们,他们被她的神息压得喘不上气来。 “收兵。” “可是公主殿下,神明……” “收兵!” “……是,公主殿下。” 公主殿下没有说多余的话,只是看了一眼百里九,说道“没事了,交给我吧。” 百里九和她遥遥相望着,含着泪水,点了点头。 公主殿下带着神兵归去以后,就在所有人都以为终于结束了的时候…… 一声惨叫。 白华等人一惊,却见是女将军,不知道什么时候找来了眼睛坏掉的许丹青,扣掉了他的那一双红灯笼。 。 大结局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许丹青什么时候…… 白华睁大了眼睛,眼前的景象太让人觉得惊吓。 女将军竟然将许丹青的眼睛给…… 场景不忍直视,白华他们大惊失色,白华道“你这是做什么?!” 女将军轻蔑地看了一眼脸色惨白的许丹青,把他的身体直接扔了出去。 在失去眼睛不多时之后,许丹青就已经死了。 女将军将那两颗红灯笼给悬在空中,然后猛然朝下一掷。 “他的眼睛,是毁灭种子的一部分,而毁灭种子只要还有一点点存在,他就可以发挥他原本的作用。” 女将军在冥界潜伏多年,无意中发现过许丹青眼睛的异样,加上此前,他为了救被困在十八关的甘酒歌白华,露出了这一双眼睛,来和第十八层的人博弈,她就更加确定了。 爱是假的,为了这双眼睛做备用,才是她真正的盘算。所以她啊,一直缠着许丹青。 从没有过,半分真心。 甚至许丹青死去的时候,还对此不明所以。 当那双红灯笼落到地上的时候,烈火以燎原之势向四周散开来,闷热的空气只会更加闷热。 生活在水深火热中的生灵,如今更加痛苦。 这不是一般的火啊,这才是发挥了真正效力的未尽孤火啊。 而这股火焰的力量之中,还带有可怕的具有强烈腐蚀力的……煞气之力。 一时间,大地上,蔓延着灭世之灾。 “糟了!”白华看着火势,这势头,很快就会将两个创生世界彻底焚毁。 白华心道不好,她大脑飞快转动,忽然间想到,也许现在还有一个办法。 她掌火,虽然这些火已经无法受到她的控制,但她还有最后的力量,把它们引到自己的身上来。 她欲腾空收火,却被一只温热的手拽住了衣角。 “白华,别去。”甘酒把她拉到怀抱里,附在她耳边轻声叹息,“我有个办法。不用牺牲任何人。” 白华眼睛一亮“什么办法?” “白华,你的能力,可以做到暂时性地收火却没有办法再容纳这些火,对吧?”甘酒温柔地看着她,“所以,你刚刚,是想收火,然后以牺牲自己为代价,在空中和这些火一起,自爆吧。” 白华点了点头,甘酒看着她的眼睛,苦涩地笑了一下“你想离开我了?” 白华有些沉默,她没想那么多。但是如果不这么做,还有别的办法吗? 甘酒无声地环着她,耷拉下疲惫的眼睛“别怕,听我的。” 白华莫名安心,虽然她还不知道有什么办法,不需要折损任何人,能够两全其美的办法。 “白华,收火。”甘酒睁开眼睛,忽然道。 白华点点头,腾空收火,这些火犹如奔腾的火海,黑云厚如山,火向山涌去,似炼狱岩浆奔涌的景象。 白华周身散发着白色的光芒,在黑漆漆的云层附近显得相当明亮。 甘酒趁这机会,在整栋禁楼身上下了封印,将它当做容器。 白华立马反应过来,甘酒是想要做什么了,她兴奋地说道“对啊!宝藏!” 甘酒应该是用宝藏再次做了封印,有宝藏加持,现在的禁楼,作为容器,只要把火焰引进去就没什么问题了。 先祖用的什么办法,现在也可以用。 看到白华的神情,甘酒微微一笑。 只有百里九尚还有担忧之心,甘逢便劝她,没事的。 “嗯。”百里九点了点头,却始终没有舒展开眉头。 白华将火焰引入带有封印的禁楼之中,熊熊火焰,被灌输到了禁楼中,此时的禁楼,就像一座火山,冰蓝的封印结在外面一层,是冰与火一般的碰触。 甘酒嘴唇有些泛白,他温柔地看着白华,在这场战斗中,白华的一身白衣已经染上了很多血,头发凌乱。 他伸手拂去她的鬓发,眼神里有种情愫在生长。 “甘酒,你怎么……” 甘酒没让她说完话,猛地把她拉到身边,落下了一个吻。 随后,甘酒就突然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拉走,白华只感到一阵风来,温热的怀抱只剩下了空洞的冷冰。 她讶然看着,身体却被意识反应更快。 “甘酒!!!” 可是还是没能拉住甘酒,她的甘酒,被硬生生从她身边夺走了! 她睁大眼睛,泪水从眼中奔涌出来,她忽然一声怒吼,以着飞快的速度想要和甘酒一起,被拉到禁楼里,她想着,她想着,生不能在一起,那同归于尽,也未必不是种好结果。 百里九眼疾手快冲了过去,把白华拦了下来。 “你拦我做什么!你拦我做什么!!”白华尖锐地挣扎着,百里九任由她情绪失控,无意中弄伤了自己。 “他这样就是想让你活下去你不懂吗?!”百里九大声吼了一句。 白华瞬间安静下来,懂……又怎么样呢。 她的甘酒,被拖走了……被拖到禁楼里了,而她是那个,是那个亲手把甘酒引到死地里去的人。 “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对吧,”白华抬头看着百里九,她现在是她最不冷静的时候,却是看起来最冰冷的样子。 百里九僵硬了一下,垂下了眸子。 百里九曾为毁灭种子的事,找到过甘酒。 “你和白华的神力,相生相克。唯有你,能纯粹地助长火焰,也唯有你,能干净地封印它。” “我懂你的意思了。”甘酒吸了一口气,“宝藏已经失去效力了,没有宝藏的支撑,如果到时候毁灭种子没能杀死,就只能靠我自己加持,封印它了吧。” 百里九点点头,尽管谁都不愿意看见谁牺牲,但是护了这么多年,一切都要周全,如果真到了迫不得已的那个地步,那么她的意思,也就是—— 牺牲甘酒。 甘酒,用自己加持封印,才能真正封印住。 “对不起,但是我想过些时候,你一定能理解他的。” 白华摇了摇头“我理解他,但是我无法接受。” 白华挣脱开百里的手臂,拿起手中剑,向着远方走去。 她的甘酒已经死了。 他费尽心思地护着她,为她铲除障碍,从前还是现在都是……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哪里,都没有意义了。 。 番外 人生长卷,走卿同守 - 逢甘辞 - 风来一客 风平浪静之后,那段日子,黑云散去,创生世界下了七天的太阳雨。 硝烟散去,煞气和热气也都散尽。 生活在痛苦中的人们,也终于迎来了恢复如常的生活。这一次灾难,使很多人都开始珍惜生命,找寻美好。 明明是和从前的时光相差无几的生活,现在的他们,却觉得从未有生活像现在这样一般美好一般。 苦尽甘来。 风波过后,甘逢对百里九说,他终于知道,真正的神明应该是什么样了。 “是什么样?” 百里九微笑着。 “神明,应教众人生,而非命众人死;是看万物生长,而非颠覆众生。” 甘逢说罢,转身离去,他要去找白华,然后还给她一些东西。 百里九抬头望着散去的黑云,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终于,这次是真的结束了。 百里九最后没有回到上界,上界在公主殿下强势的干涉下,与上界神明达成了协议。神明不得再犯创生世界,而创生世界的人,也永不得再踏入上界。 神明的思想还需要长期的、一点一点的改变,操之过急或适得其反。 但,相信总会有那么一天,上界那些冰冷的人,会被温暖的人情改变的。 女将军被公主殿下带回去了上界,甘逢也找到了白华。 甘逢是没有形态的神明,当初来到创生世界,是借体于白华的孩子,现在,他把白华的孩子还回来了。 但是,白华的孩子,离开了甘逢,只能从婴儿形态重新开始成长,才会正常生长下去。 从此以后,白华带着甘逢,打理着水镜国的皇宫。几年下来,白华身边的人换了一批又一批,唯有小宫女和近侍一直在不肯离开。 有的时候,她会带甘逢出宫,体味人情冷暖,百姓生活。有时候,也只是找一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待上一待,舒缓相思之情,感受细水长流。 “老板,我来当东西。”这日,他们出宫,白华来到另一个世界的原石所开的当铺,看到他手边碗里的一串葡萄的时候,白华愣怔了一下。 “老板喜欢吃葡萄啊?”白华状似不经意地问道。 原石摇了摇头,想到了什么,无奈却宠溺地笑着“我不喜欢,是我媳妇儿自从怀了孩子,就特别喜欢吃葡萄了,我就常常给她备着,我估计啊,是我孩儿喜欢吃吧。” 白华沉吟,然后慢慢点了点头“嗯,应该是吧。” 沈戏没有来生,不可能会投生到原石妻子的肚子里,只是,也是缘分,这孩子,也喜欢吃葡萄。 白华叹了一口气。 当了东西,她领着甘逢在原世界集市上逛。白华买了一些青梅糕和青梅酒,甘逢尝了一口糕点,连忙吐了吐舌头“娘,这个真是酸死了。不好吃不好吃。” 白华无奈地笑笑,从前,甘酒也是很不喜欢的,还偏偏装作很喜欢吃的样子。 思念从未淡去,只是入骨深刻,习以为常,才不觉得有多特别。 甘逢看到白华又一副兴致不高的样子,眨巴眨巴大眼睛,一屁股跌倒在地上,可怜兮兮地望着白华“娘,我屁股疼,我太可怜了!” 白华…… 这……你咋没继承甘酒的智商思虑,怎么净继承了甘酒的戏精体质了呢?! “娘亲哄我。”小甘逢眨巴着眼睛,一脸柔柔弱弱。 白华再度无语。 这孩子……其实只是希望她不要这么不开心罢了。 白华也知道,她叹了口气,一把抱起小甘逢,小甘逢蹬蹬小短腿,反抗失败。 “谁说没人能修炼去上界的?”一个年纪不大的小女孩戴着一顶大人戴的大小的斗笠,一撩衣摆,表情嚣张且自信满满,“我告诉你们,将来,我一定能修炼到上界,等到了上界,我第一件事就是好好清洗一下上界那群神明!” “害,这小姑娘好大的口气!” 众人都只当她是年纪小,都笑两句就完事了。 白华笑了笑,这小姑娘还挺可爱的,倒是让她想起了一个人。 木秀卿。 她曾经也是个很有主见和志向的,骄傲的人。 如今,她们已经多年不见。白华余光一扫,一双手把那小姑娘给抱了起来,小姑娘还不服气地嚷嚷着。 白华看到那双手的主人,忽然笑开了。 那人愣了一下“白华?” 她们一同来到熙和客栈,吃了点东西。 “这么多年不见,你一见美食,果然还是跟饿死鬼一个样。”木秀卿打趣道。 “你才饿死鬼。”白华翻了个白眼,“孩子面前给我留点面子!” 木秀卿意味深长地“噫”了一声,指了指玩得不亦乐乎的两个孩子“你看他们玩得这么忘我,顾得上你?” 白华……为什么你说话总是让我如此不能保持美好淡定且从容不迫的影响呢?嗯? 到了黄昏的时候,白华才带着甘逢准备回去另一个世界的水镜国。 她常常这么穿梭着,倒也不麻烦。 “娘,你看,前面有个红彤彤的肉球朝我们过来了!”甘逢一吓,拉着白华的衣角,躲到她身后。 “别怕,逢儿。”白华抽出剑,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咦,等等,这个胖子怎么有点眼熟? 咦,再等等,这个人好像是…… 甘逢吓得瑟瑟发抖,白华深吸一口气,决定把这个残忍的事实告诉甘逢“他是你爹。” 甘逢……??? 甘逢抽了口凉气,瞅了瞅白华的脸,又瞅了瞅那个胖子“娘……你不是说我爹天下第一英勇,长得帅炸天吗? 白华捂脸“可能你爹太长时间处于室内没运动,长膘了,正常正常。” 甘逢…… 对面的胖子走过来,那不是一般的胖,他通体通红,圆得果真像球。 甘酒试图伸手去抱白华,但是由于身体形状太圆,怎么也抱不到。 白华“到底怎么回事?你怎么肿了?” 甘酒“媳妇儿你听我解释,我在禁楼里一直不停消化着这些火焰,那不是终于全吞噬完了,太着急见你,还差一点消化完了……就是这个样子。很快就会变回去的……” 白华“咱孩子还以为我在欺骗他。” 甘酒望了望瑟瑟发抖的甘逢“有这事?” 甘逢望白华那儿缩了缩“没……没有……” 三人的影子被拉长,从此,岁月静好,人生长卷,有卿同守。 。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