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所谓一眼万年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当今世上,讲究求仙问道。修仙参道可达至高无上的境界,长生驻颜上天入地无所不能。 问世间谁人无忧,唯神仙逍遥无愁,是以众多不喜仕途权宦之路的世家纷纷抢入仙门。千百年来虽然由于资质、机缘限制种种因由成仙的人犹如九牛一毛,得道参悟的人得以驻颜长寿的却不在少数,因此很是受世人追捧,纷纷进入道家仙门的求学门生络绎不绝。 修仙世家中以丹阳岳氏、广陵孟氏以及邵阳宣氏三足鼎立于天下。其余世家皆远不及此三家修仙历史沉积,门生人数亦是不可同之比拟。 丹阳岳世尚武,家族中出了几位为国建功立业的元帅军候,于朝廷中颇有地位,但因杀戮过多戾气太重,对修仙之路阻滞颇多。 广陵孟氏以礼雅著称,汲取儒学精华又深钻避世之说,与其余两家治家理论截然不同,近数十年来更是苦修医术,为世人评为最清雅仁善之家。 邵阳宣氏是近十来年才与丹阳岳氏和广陵孟氏渐渐齐名的,一方面宣氏自从与荆州钟氏联姻后,财力得到钟氏颇大的资助,另一方面,其在剑修上的造诣不知为何,在十三年来被宣氏当家宗主宣伯熙将其中错漏和瑕疵一一改进,宣氏本门剑修的修为实力逐渐与丹阳岳氏的刀修、广陵孟氏的剑修持平。 因此近十余年,宣氏弟子门生在各仙族中名声越来越响,作为新晋的仙家大族也广受世人关注。 修仙已兴起近四百余年。约定俗成,每三年各大小仙家有年满十五岁并修得金丹者,都会送到三家中的一家去求学,以期能得到当世最正统精深的仙家族学的点拨,众家称之为“初修”。 初修求学期间,不单要教授各类已有些深度的金丹修养提升之法,亦提供给各位初出茅庐的小辈之间结交认识的机会,将来培养自己的人脉,扩展见识。若论仙家族学之源远流长,礼法之正统,广陵孟氏均当仁不让,因此初修之所一向在孟氏进行。 广陵孟氏素来以“知礼”“严正”治家传道,仙府位于广陵的碧影山深处,占了整一座山峰,山中林木青翠、四季常青,府前丹梯千级、曲径通幽,整座山终年云雾缭绕、偶有燕雀啁啾,更显仙府清幽静谧,故取名为“碧影轻雾峰”。府内遍植兰草,正映了孟氏被世人广为评说的“君子如兰”。 又到三年一届初修入学,广陵孟氏空旷的建兰校场上熙熙攘攘、三五成群地站了不少新来求学的少年少女们。 少年人们初出茅庐,又难得有机会参加如此盛大的聚会,有些性子开朗些的直接就嘻嘻哈哈闹成一团,好似从小自家兄弟姐妹间的熟稔,即便有那沉闷些的,也遮不住眼睛里逐渐飞扬起来的神采。大家你看看我的佩剑,我看看你的衣冠都在心里默默的比较,这是谁家的少年郎君如此潇洒,那是谁家的女修仙子容貌出众。 挤了百十来人的建兰校场上,几名少年少女格外引人注目,他们一身玄黑长袍,衣袖、衣摆、衣领、腰带均为艳红锦缎锁边,为霸气中平添了一抹艳色,很是抢眼。 有眼尖见过些世面的少年轻声朝旁边新结交的友人道:“瞧着没?那就是邵阳宣氏家的校服。” 宣家的小辈? 众人一听,便禁不住纷纷转移了目光,齐齐向着宣氏家的几位少年少女身上投去。 见其中有一位少年极其惹眼,身材纤长,眉眼风流、瞳似点漆、红艳艳的唇角微微勾着,正侧着头听旁边一位少女说话。看上去三分轻佻、三分潇洒,却掩不住周身那四分俊俏。 仿佛是和旁边几位女修仙子们调笑的正欢,当远处传来三声钟响后,那少年虽然看着校台上已站了四人,仍然收不住嘴角流露的笑意,眼睛眯成一条线,眼里的流光异彩似水波荡漾流泻而出reads();。这便是宣氏本家的次子——宣逸,宣行言。 这日天空正濛濛下着细雨,几分雾气漂浮,让隔着丈许的人看上去似真似幻。 周围一片绿意盎然,正是初春小雨润如酥的时节。 待人群躁动渐止,建兰台上孟家家主孟侨开始主持初修之入学礼,念诵祭文戒律。 几句之乎者也之后,宣逸听的头晕脑胀、眼冒金星,他本就是个闲不下来的主,站在这里熬了几盏茶的功夫听着冗长枯燥的祭文已是极其不耐烦,偏偏这话还念得没完没了。 这要熬到什么时候?! 宣逸无聊的用脚后跟蹭了蹭地面,墨色瞳仁斜了几分,见旁边一身红色罗衫的女修貌美如花,登时精神一震,嘴上就开始把不住门了。 “这位姐姐,方才这孟宗主说了什么?” 那女修看他眉眼含笑,少年风流,虽是有意搭讪、目光却清亮透彻,并无冒犯之意,便羞答答地抿唇一笑,小声开口道:“他说祭典已结束,今后男修女修要分开授课,以遵礼仪。” 这还真是冤枉宣逸了,他是真的没听见台上在说什么。 宣逸一边眉毛轻挑,祭祀结束了?!妙极妙极。正待转动手腕脚腕活泛筋骨,谁想台上另三人往前走了几步,似是被孟宗主喊上前来行礼。 刚至卯时中,旭日初升,白云浮空,天光蒙蒙亮,清雾弥漫四散,站在最后那人便模模糊糊的叫人瞧不清楚,待到走近些,恰逢天光穿破云层乍然亮起,淡金色的阳光洒在他身上,大家方才看清其形容,瞬间台下一片窃窃私语、嘶声连连。 只要是热闹,宣逸都是愿意往上凑的。他好奇该不是什么相貌极丑的人,站得近了,雾气遮不住丑、吓到人了? 于是偷偷往前挪了几步,挨得校台近了些便兴致勃勃地望过去。待看清,心里不禁深深震动了一下,方知自己料错了。 那人是孟氏嫡出的小辈,名唤孟澈,字立雪,在家行四,上有两位兄长和一位姐姐,长相均是不俗,而他则更胜一筹。 清晨薄雾中,他一身白衣若雪,衣襟、衣袖、衣摆、腰带均以蓝缎锁边,外罩白色纱衣,像是皑皑白雪直连湛蓝天际、冰清玉洁纤尘不染。他眉目如画、面如冠玉、俊挺的鼻梁下、肉粉色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添了几分清冷傲气,其发带纱衣轻轻翻飞无风自飘、仙气凌人。此等仪容气度,当真惊为天人。怪道不论男女皆为他的风华气度所折服。看来当世评论众仙家新一辈中品貌排行名列第一的孟家小郎君果真无愧。 随着孟家主的介绍,其三子纷纷整齐划一地向众人施礼,举手投足之间气度从容、姿容优雅、欢迎远道而来的学子们。众学子亦以礼还之。初修之典就此结束。 宣逸仿佛解脱般地呼出一口气,咂咂嘴心道:也是,以美人辈出著称的孟家,何时出过丑的了。 宣逸笑笑,多瞧了那人两眼,轻声自语道:“好一个美人儿,只是瞧着古板了些,少了点人间滋味。啧啧啧。” 谁成想那人目光竟似两道利箭破空而来,神色凌然瞪他一眼。 宣逸心里一惊,心想:这也能听见?该不是他看懂了我的唇形?埋怨我出言轻佻来着? 他怔愣几秒,与对方琉璃一般通透的眼瞳对视片刻,忽然清醒了过来。算了,美人冷冰冰的有什么好看,何况还是个男人。若是之后上课和他分在一处,想办法逗上一逗,倒要看看他是否总是这般刻板如瓷雕般的表情? 第2章 传说中的春宫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虽然如是想,可宣逸还没无聊到成天想着去坑一个少年,尽管那少年长的很好看。那一瞬间的惊艳一望,在学了三天的孟家清规礼仪戒律后便被他抛到了九霄云外,再说若论相貌,他宣逸也是数一数二的美男子reads();。比起那孟家四子的孟澈,游猎未归的孟家三小姐该是如何美貌,倒更让少年们期待了,不知何时才能一睹芳容? 春风骀荡,碧影轻雾峰内处处渐闻鸟语花香,极目远眺,云雾缭绕,织就好一副氤氲山水。 如此美景,也并未安抚宣逸一颗越来越躁动的心。几天没画美人图,宣逸从头到顶、由内而外的感觉到自己的骚气就要溢满胸膛炸裂肚皮了! 可气!为何男修女修要分开授课!憋了一整天的牢骚,不在沉默中灭亡,便在沉默中爆发。于是宣逸毫不犹豫地选择了爆发。 决定了!小爷我今晚要夜闯广陵孟氏的“美人谷”,众女修夜读之地——蕴雪阁一探众芳容。 蕴雪阁位于碧影轻雾峰的北面,从蕴雪阁挂满纱帘的正门往北遥望,是碧影山群最高的一座孤峰——雪女峰,每日日出,阳光投射于孤峰之上,光线被雪映照尤似数千根金针熠熠生辉,峰顶几块奇石堆叠耸立、终年积雪不化,云飘雾绕,宛似一位出尘的仙女驻立雪中,故此得名。 今日难得天气晴朗,白天的太阳将雾气驱散大半,加上蕴雪阁位置偏北,比男修们所修行的墨兰院稍冷,因此到了戌时末,雾气仍未集结。蕴雪阁内已亮起曳曳烛火,空气清冷,从蕴雪阁外的围墙高处往里望,透过莹煌的烛光,依稀能看清坐得离窗边最近的几位女修娇美清秀的侧颜。 宣逸看得两眼放光,心下大快,心里狂笑道:好好好!这回我的百美图可不愁完不成了。当即兴致勃勃的从怀里掏出一叠画纸和一只炭笔,刷刷几下就开始勾勒美人的轮廓,描摹的津津有味,连背后有人靠近都顾不上了。 什么耳听六路眼观八方?!小爷我又不是做贼,被人抓到也不怕! 他可不就是在做贼么!只不过偷得不是金银,而是美色。 “何人在此!?”清冽的少年嗓音猛然响起,宣逸一个激灵、反应过来是被人抓现行了。他火速转身,正对上一副冰冷俊俏的容颜。 “是你!”宣逸一边飞速退后,一边惊讶道。来人是孟澈,今夜他轮值夜巡。 孟澈直视眼前之人,眼神微微一凛。看来对他也是有印象的,原来初修入学典那天他说的话,他当真听到了。 孟澈洗心剑剑柄反持在手、背在背后,踏前一步,周身气息危险冷冽:“私闯女修禁地。为何?” 宣逸并未马上答话,见他面目如霜似雪,便心里直痒痒,想要逗逗他,遂眼珠滴溜溜一转,唇角邪气一挑道:“私闯?未曾啊。我只是路过。喏?我可是在蕴雪阁墙外的,还未到墙内呢!”说完,宣逸还故意踩了踩脚下的青草。 “狡辩!”孟澈面沉如水、飞速踏前,伸出一掌想将他拿下。宣逸抬手一挡,两人初次交手,心内都是一惊! 此人修为不弱! “哎哎哎?孟小公子,君子动口不动手啊。要怪只怪你家围墙修得太矮,我一抬头就能将里面瞧得清清楚楚。你说说你家也不差那点儿钱,围墙怎么不再造高点呢?这不是让有心人有机可乘么?”宣逸一边闪躲,一边还皮厚的用言语刺激他,一点儿也不觉得自己就是那个有心人。 他没带佩剑,对方身手不俗,真打起来可是要吃亏。还得想个法子溜之大吉才是上上之策。 孟澈虽然年纪极轻,可在仙门已有盛名,从小到大启蒙修炼都是由名师指点,加上家世显赫品貌俱佳、天资傲人,至今从未有人敢在他面前如此放肆,想必此生是第一次见到宣逸这般厚颜无耻之人。 他被宣逸口无遮拦的一阵嘲弄,当下便动了怒气,洗心剑在掌心一转便要出鞘,宣逸就在等这一刻reads();。 瞧着动了怒气的孟澈,宣逸得意的浑身发痒。他陡然一个回身闪到孟澈身旁,火速用手指轻轻蹭过孟澈细瓷一般精致光滑的脸颊。 趁着孟澈怔愣之际,一口提气跃出数丈,趁着夜色胆大妄为地——逃了。至于身后那人眼中是否已被冰雪寒霜覆盖,他是没空理会那许多了。 “站住!”孟澈碍着家教礼数,仅仅冷然低喝一声,故而并未惊动蕴雪阁内的女修们。 笑话!他宣逸又不是傻子,难道等着被他抓吗?!此时不跑更待何时?! 孟澈见宣逸逃跑,本待预追,刚一提气,忽然低头瞧见墨绿草地上几张薄薄的宣纸。他将洗心剑重新负在背后,弯腰拾起细看。 纸上寥寥数笔,勾勒女修轮廓。笔法简洁、却极其传神。五官鲜明,韵味深藏。 孟澈见之微微惊讶,想不到他草草描绘数笔,竟能达到如此画境。孟澈将其妥善叠整齐藏于袖中,方才被激起的几分怒意稍稍平息。 画韵是能看出一个人作画的本意的,这副女修夜读图并无不轨的下流之意。 不过,此时私闯禁地,还是犯了孟家的家规。孟澈眉头微蹙,心想这少年总归为人轻佻放肆,才敢犯戒,日后还当留心才是。 ~~~~ 宣逸一口气奔回墨兰院,找着最靠门边的位置偷偷蹭过去坐了下来。一颗心还咚咚狂跳,觉得刺激的安静不下来。 旁边一少年也是个活泼性子,见他噌地一下跃进来,直觉他做了坏事,觉得他那机敏又狡猾的样子十分好玩逗趣,便凑过去轻声道:“喂!宣行言!你这是去哪儿做贼去了?!” “嘘!”宣逸快速地抬头看了看正在低头看书的督学夫子,才微微侧头一挑眉毛答道:“嘿!你猜!” “别卖关子了。快说。”少年名叫李端纯,俊秀中带着一股精明劲儿,是姑苏巨贾李氏之子,族中看他资质尚佳,便荐了他拜入含真散人门下所在的紫云观修仙。 自他来了碧影轻雾峰,与宣逸性格相仿、志趣相投,三言两语便两相混熟了,时不时在课间闲暇之余凑在一处玩闹。此时瞧着宣逸眉眼弯弯好不嘚瑟,便不轻不重地搡了他一下催他快说。 “去蕴雪阁了。”宣逸摸了摸下巴,得意道。 “蕴雪阁?那不是女修夜读之地吗?你去那边能干什么好事?!”隔着不远的宣瑞听见了,微侧过头好奇地问他这个爱出风头惹事的二哥。 一听蕴雪阁,周围几个年轻气盛的少年也坐不住了,纷纷挪了挪屁股往宣逸那边蹭去。最开始和他答话的李端纯反而被挤到了一边。他也不生气,重新凑上去东撞西蹭又钻回人堆里。 许是动静有些大,夫子抬头咳嗽了一下,见几名少年们拿起书指指点点,像是在讨论书中的问题,便又低头继续看自己的书去了。 李端纯见夫子没禁止他们私语,便又兴奋地小声催他道:“快说呀,急死个人。” “去画百美图了!”宣逸嘚瑟的鼻子哼了哼,鼻音微重地回道。 “图呢?”一少年眼睛亮亮地问道。 “对呀!图呢?快拿出来瞧瞧画得妙不妙。” 宣逸翘起嘴角,跟偷了腥的猫儿一样,支起一条腿,懒散地坐着,抬手往自己胸前的衣襟内摸去reads();。 空空如也! 他又摸了一圈,依然毫无所获。 “啧!尽瞎吹。料你也不敢犯禁。”周围少年们见他什么都拿不出来,嘘声一片。 宣逸也不觉得窘,坦然道:“嘿!该是逃跑的时候掉了。” “逃跑?你被人抓了?”宣瑞眉头一跳,回头惊道。 “那哪能啊?若真抓住了,还能安安稳稳坐在这儿和你们胡侃?” 宣瑞呼了一口气,摇摇头一副心脏病差点发作的样子。 宣逸一看弟弟这般担心,赶忙安慰他道:“你别急啊,我是被人撞见了,但也没让他抓着。这不逃回来好好坐在这儿了吗。” 况且,他真的没进蕴雪阁啊?在围墙外晃了晃,只能算是擦个边儿?该算差点犯禁才对。宣逸摸摸下巴,自我开解地点点头心道。 宣瑞微皱眉头担忧道:“二哥,你还是别太跳脱了,父亲这次很看重我们的初修。届时总会差人来问的。万一惹出了事被赶回去,父亲定然会大怒的。” 宣逸瞧着弟弟快要打结的眉头,原本亮晶晶的眼眸暗下来、叹了口气。 若说宣家同辈们还有谁让他在意,也就这个三弟了。宣逸是宣家家主在外后娶的平妻所出,比嫡出的次子宣瑞只虚长一岁,两人从小一处长大,一个好动一个安静,宣瑞自小体弱,长到六岁方才好了些,没那么容易生病。又成天跟在他身后,两人兄弟感情笃深。父亲美妾众多,家里算上嫡出庶出的孩子统共十来个,两位平妻算得上相安无事,美妾们大多出身低微,所生子女相处关系复杂,无法真心相待,故而宣逸很珍惜这个三弟。 宣瑞的劝说,他多少能听得进去。父亲和母亲看他能受制于宣瑞,便总是将他们读书习武修仙都安排在一处。 “知道了。”美人图弄丢了,又被弟弟一阵劝说,宣逸顿时有些意兴阑珊。 奈何旁边几位少年都被宣逸弄得来了兴致,纷纷压低声音开始挑事。 “哎?如此你便认输了?!照我说,美人图固然好看,但是……嘿嘿嘿” 李端纯刹时心领神会,鼻孔都激动地快喷气了,开口抢着道:“春宫图!春宫图画一个来瞧瞧如何?这才是真功夫!” “宣兄,你可别告诉我你没看过春宫图啊!” “对对对,美人图和春宫图比起来可差远了!我们要看春宫图!” 宣逸瞬间来了精神,直起原本歪歪扭扭倚着书桌的上身道:“这个可以有!你们且等着!” 一边说,还一边豪情万丈地一撸袖子,磨墨提笔刷刷几下一挥,一副淫、浪露骨的春宫图便赫然呈现在纸上。 周围少年们和打了鸡血似的纷纷围上,两眼放光,你争我抢。不能怪他们如此急色,主要是在碧影轻雾峰的日子过得实在清苦,除了清规戒律就是打坐修心,日子快赶上和尚过的了。好不容易来点沾了人间烟火的乐子,自然不会轻易放过,能浪一阵是一阵。 一场胡搞终于气得督学夫子一本书甩过来,狠狠将他们骂了一顿,赶出墨兰院罚跪。那张神仙看了都会脸红的重量级春宫图在哄抢中,便不翼而飞了。 闹哄哄的一夜过去,此事大家以为就此揭过。可之后谁都未曾想到,因为阴差阳错竟引起了一个小风波。 第3章 传说中的春宫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当晨钟响起三声,学子们踏着春寒料峭的二月微风三三两两结伴进入墨兰院。 今日开始将有孟家一位德高望重的前辈教授仙门各家历史及典籍。宣逸、宣瑞和李端纯等一干少年刚一脚迈入墨兰院略微有些高的门槛,便看到离夫子最近的第一排左手边、正坐着一个端端正正的身影,手里拿着一本《孟氏戒规》看得专注。可能是听到人声有点喧哗,那人回头望来,视线和宣逸在空中对了个正着。 孟澈! 宣逸一阵心虚,脚下不觉顿了一顿。 也就是这一顿的功夫,不知是孟澈周身散发出生人勿近的冰冷气场,还是慑于他以往的盛名远播,周围学子们呼啦啦地当即坐定,只留了孟澈周围三个空位。 宣逸呆了片刻,心想,他昨晚也未曾追究于我,想也不是什么大过节,男儿应该不会那么小肚鸡肠,为了这种事特意逮上门。 于是迎着他的目光大咧咧地展颜一笑道:“哟!孟兄,你这么早就来啦!果然是楷模呀!” 其余众人听他这么没心没肺的来了一句,都是一副震惊的表情:你可真是自来熟! 孟澈大概也意外宣逸会主动和他打招呼,凝视他片刻,并未露出不满的表情。他出于礼节性的、几不可查地点了点头,遂转回头去继续端坐。 众人一看,更惊,互相用眼神交流: 这两人认识??我们怎么不知道!宣逸这小子平时看上去嬉皮笑脸好不正经,却和孟家小郎君攀上了交情?! 有那坐得近的好事少年伸手轻轻搔了搔宣逸,打探道:“你怎么识得孟家小郎君的?之前可没听你提过呀?!” 宣逸得意轻声道:“昨晚抓我的就是他啊。” 众人恍然大悟,了然对望一眼:原来如此!这你得意个屁啊! 片刻之后,孟家专门负责讲授《仙门史典》的夫子孟阔进来,授课便正式开始,交谈之声随之消失。 宣逸虽然平日里跳脱顽皮,可轮到上课也是正襟危坐的。 宣家家主十分看重于他,不但因为他性子开朗坦荡,也是因为他天资聪颖,所学所见几乎过目不忘,读书的时候能静心琢磨,习武修仙的时候又能倾力投入。可谓静如处子、动如脱兔。真真是一块好材料。 一堂课安安静静,夫子耐心讲解,学生安心听讲,偶有提问,气氛融洽。眼看着快到午时,众人皆暗自庆幸风平浪静的早课即将过去,纷纷都有些抓耳摸脸。 毕竟都是血气方刚的少年人,枯坐了这么些天,又是礼仪又是戒规,难得昨晚的香艳春宫图有了点谈资,可惜丢了。 午时钟响,少年们便再也坐不住了。站起来活动活动手脚,看着夫子在场,只好压低声音道:“嘿!昨晚的图你们谁见了?” “对呀!没见着。好一顿找,就是不见了!” “肯定被人偷偷藏了!” “这人也忒自私!拿了也不说一声!” “正是如此!” 众少年一阵七嘴八舌,夫子给一位学生答疑后看着朝气蓬勃的少年人们,摇了摇头、提起衣摆正打算迈过墨兰院大门的门槛离开reads();。 恰在此时,一阵微风吹进墨兰院。 眼尖的少年人看了门口站得里夫子很近的一个身影,倒抽一口冷气! 众人寻声望去,也是一惊!然后便开始有压抑不住的笑声此起彼伏。 怎么回事?方才明明没有啊?哪里冒出来的? 孟澈,孟小郎君,仙门楷模、姿容优雅、冰清玉洁、傲雪寒梅般的孟立雪,此时挺拔端正犹如寒松的背上正贴着那张谁看谁脸红的春宫图。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少年们终于压抑不住,一个个笑得上气不接下气。 太好玩了!太好笑了!这种画,居然会出现在孟立雪的背上。 孟澈听见抽气声时已知不对,停下仿佛如丈量过一般标准的脚步,伸手向背后揭去。待拿到那张图看清,不由眉头紧蹙、脸色铁青。 “胡闹!是谁干的?!”夫子孟阔也看清发生何事,气得长长的山羊胡都抖了。 少年们被夫子一喝,立刻禁声,奈何压抑辛苦,憋得浑身发抖。孟澈看清图上画的是什么,立刻闭眼侧头。可又似想到什么,转头神情冰冷地望着宣逸、声音如冷泉一般清冽:“是你所作?” 宣逸听他问起、便也从大笑中回神,站起身子挺直背脊、坦然点头道:“是我所作,但并非我所贴。” 孟澈神情似乎有一丝丝松动,然而脸色依然十分难看,原本就清冷冷的一个人,此时看上去竟如雪塑的冰雕一般寒气逼人。 宣逸走过去拿起那张纸一摸,眉间微蹙,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改口道:“是我所作,亦是我所贴。” 夫子孟阔被气得好一阵说不出话,瞧上去整个人都在轻颤、山羊胡子也因为颤抖的下颚抖啊抖,对着宣逸那张仍然理直气壮的脸就是一阵厉声怒斥: “不知羞耻!课堂之上居然敢做如此低俗之事,还戏弄同窗!你的礼仪廉耻学到哪里去了!”光说仍嫌不足以表达他的愤怒,索性到后来伸出颤抖的手一指:“你!去规诫堂自去领罚,再将《清心咒》抄写三遍!不抄完就别来墨兰院了!” 众少年都和宣逸关系不错,听到要罚,罚得还不轻都觉得一阵牙疼。 谁都知道孟家素来讲究礼仪,家风严谨、一丝不苟,出了这种事,再加上戏弄同窗,戏弄的还是孟家的天之骄子孟立雪,这回少不了要挨戒尺了。 再说到《清心咒》,众人都是纷纷摇头。《清心咒》是含真散人的师父紫云上仙编纂的一本专门用来戒淫|思邪|意、淡七情六欲的咒文,其内容之枯燥、其行文之冗长都达到了令人发指、抄一遍都想吐的地步,这回宣行言居然要抄三遍。于是各家少年纷纷用“节哀”的眼神对宣逸表示深深慰问和同情。 宣逸沉默着,不做辩任何解,向孟阔和孟立雪各自施了一礼,抬脚转身间,风流微挑的眼尾泻出几分与往日不同的濯濯清光,银色发带和如墨的广袖衣摆被二月里的春风掀起,猎猎翻飞,竟莫名透出一股潇洒飘逸之气。 李端纯将他那份坦荡的气度看在眼内,原本还有些觉得好笑的心情沉寂下来。默默想到,这宣家素来都是嫡出的长子声名远播在外,未曾想居然还有个平妻所出的次子同样叫人不可小嘘。当真也是百年显赫的修仙大族啊,能人不少。只是,这般的人物,怎会如此低调呢? 不光是他,在场的众少年们如此想的,不在少数。 第4章 洗心和逐水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逸被罚隔日,难得碧影轻雾峰上晴空万里,明亮的阳光洒满整座仙府,照得一花一木都染上几许娇美明媚的颜色。 众少年们被集中到宽敞的建兰校台上,一洗多日来的颓气,一身武装短衣,各个精神抖擞,眸光熠熠。 宣逸和宣瑞穿着宣氏特有的墨色修身短衣,腰带腕带却是鲜红的颜色。两人身量都不矮,阳光一照,一身墨色中缠着几道艳红,束发银冠上的红宝石折射出亮丽的光彩,看上去沉稳大气又不失艳丽风流,格外夺目。 宣逸本不该来试剑,奈何含真散人的名头实在是大,不来觉着亏得慌,便钻了孟阔孟夫子口头上的空子,没抄完不让去墨兰院,可没说不让他来试剑啊,于是就厚颜无耻地来了reads();。 听着有人喊他,宣逸侧首回眸,蜜色肌肤在阳光下泛着淡淡光晕,一双桃花眼中波澜微起,朝着不远处和他打招呼的李端纯等人勾唇一笑,一抹不羁的治艳在嘴角不经意荡开。 李端纯看着这样的宣逸,心里一个念头猛地蹿起――家里小妹还未定亲! 待李端纯等几名与他相熟的少年走近,宣逸才看清,孟澈和他二哥两人也并肩走了过来,只与李端纯他们差了几步。 孟澈今日换下孟氏标准的雪域飞仙袍,长发用一润白玉冠束起垂于脑后,一身雪白修身短衣暗绣云雷纹银丝,在明媚暖阳的折射下泛起银光点点。 他相貌本就极其俊美精致,一阵春风拂过,冰蓝色的发带和洗心剑浅蓝色的剑穗轻柔飘扬,更显其清俊脱俗,气质出尘。 想想也不是不认识,不打招呼总归不好。宣逸便连带着脸上未敛的笑容朝着孟澈方向挥手道:“析玉兄、立雪兄,你们也来试剑啊?” 孟哲字析玉,是孟澈的二哥。年方十九,身材修长、相貌俊朗,虽然入世不久,却因初次游猎降服千年水魅,一战成名,已位列仙门名士。 孟哲昨日听闻春宫图事件,微微诧异,心想难得有同龄小辈敢如此戏弄自家性子素来冷傲的四弟,一时来了兴致便随孟立雪过来瞧瞧。现下他见孟澈眼光淡然地看着宣逸,并无开口答话之意,却也没有见之不理。便上前两步颔首笑道:“行言早。听闻今日含真散人亲临指点试剑,机遇难得,我便随立雪一道来看看。” 两方打过招呼,宣逸看孟澈一脸霜雪,清冷的仿佛当他是空气,估计他也懒得搭理自己,暗道无聊,便找了借口和其余几位友人去了别处。 孟哲瞧着几位少年嘻嘻哈哈你推我一下、我打你一拳的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侧头朝孟澈说道:“怎么?还在生气?” 孟澈垂下眼睑,敛去凤眸中的波光流转,不曾答话。 “少年人之间的玩闹,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我看宣行言是有意与你示好,想来也是知错了。” 孟澈沉默片刻,开口道:“并未生气。只是觉得此人轻佻,言行……”说到此处,孟澈难得顿了顿,他虽然向来话少而精,却极少断句而言,此时停下,看似是想起什么,眉头一皱,又继续说道:“言行不端庄,正气不足。” 孟哲听完,心下了然,看来四弟对这位少年还是有点在意的,否则一定和往日一般连口都不开,也不会如此时这般一番评论了。 孟澈生来资质傲人、得天独厚,心性也比一般人高出许多,自幼心思深沉,不愿与人过多结交接触,可人生怎能没有挚友,所谓高处不胜寒,若真的没有朋友与之交心,人生该是多么寂寞,看来他还需多多引导才是。 于是孟哲抬手轻轻拍拍他的肩,耐心劝慰道:“人不可貌相,还需往深了结交方知其本性。你且放宽心,我看这宣行言风仪气度并不简单,初来之时,校场与众少年围棋对弈,居然少有人能胜出于他,可见心智不弱,听闻他课业尚佳,过目不忘。此等人物,若品行当真过得去,倒是颇值得结交。你且再看看,勿要过早定论。” 孟澈听了兄长一番劝解,若有所思,微蹙的眉尖不自觉松了,又将视线移到不远处正在嘻哈玩闹的少年身上,明媚的阳光洒在那人蜜色光润的脸上,竟将他称得像块莹润的暖玉。不知是谁说了句玩笑,那少年将一只手搭上李端纯的肩膀一阵开怀大笑,眉宇间的年少风流掩也掩不住。 孟澈迅速收回视线,俊秀的眉峰不自觉地再次蹙起。 也不怪今日少年们如此兴奋,能请来含真散人,可见孟氏宗主为了本次初修,也是费了不少心思reads();。当今修仙的人虽多,却并未有人修成人间极致的上仙修为。传闻紫云上仙曾于十五年前现身中原,除他之外,这十五年还从未见过修为达到上仙之人。 含真散人于修为上与丹阳岳氏、广陵孟氏、邵阳宣氏的各宗主持平,此等实力已是不容小嘘,其又是紫云上仙唯一的徒弟,为人亦是谦和有礼,心怀仁义,一身惊世剑修更是极其罕见,故而颇得仙族遵从敬仰。 其在玉阳山建了一所道观,虽有观可寻,却不是时时能见着他的,因含真散人一年之中有大半年皆在各地游历、踪迹难寻,此次能请来他指点剑术,当真是众仙家小辈梦寐以求之事。 听闻本次初修,含真散人将在碧影轻雾峰停留月余,指导小辈们剑术,大家心下都十分高兴。能得名士指点,这种机遇是可遇不可求的,很多人,可能一生都遇不上一次。 晨钟敲响,含真散人便如时而至。宣逸很是兴奋,拉着宣瑞、李端纯等人一个劲儿往建兰台前面凑。 只见那人自校台下拾级款步而来,步履轻盈、如踏浮云,容貌比他那随风飘摇的素白道袍更干净。温柔的眼里一双星眸闪烁,嘴唇线条柔和,浅粉的、温润的、微微碰拢在一起。周身上下透着一股清净气韵,让人瞧着便不知不觉放松下来。 大家原本以为只有他一人,没想其身后紧跟另一位打扮相仿的年轻人。身量极高,眉眼凌厉,鼻挺唇薄,英气逼人。整个人好似一把藏在鞘中的利剑,气韵风华与含真散人截然不同。 迫于他无形的压力,原本想要一拥而上围观含真散人的少年们便止住了脚步。 “各位无需惊讶,这是我的首徒司徒无凛。往后试剑,他都与我一起。有任何不明的,都可前来问询。”含真散人见诸少年有些束手束脚,当即开口安抚。嗓音温润清和,使人听之欣慰。 他淡若清泉的视线扫过面前众家少年,当瞧见宣逸时,含真散人原本温和的眼神却倏然一沉,眼中猛然爆出震惊的神采,仿若万千颗星骤然闪烁、又似经年时光一晃而过,数秒后方才归于若有所思的沉寂。但他仍将视线锁定在宣逸脸上,很久,终于移开。 宣逸与含真散人对视,见他似激动又似陷入沉思的眼眸,心里纳闷,抬手不自觉摸了摸自己的脸。 难道他认得我父母?这眼神儿怎么看都是遇见许久未谋面的故友了啊? 宣逸的母亲南宫瑛一向深居简出,从未见她与宣氏以外的人有交情。那么想来,便是认识他的父亲宣伯熙了。 邵阳宣氏扬名天下,宣伯熙作为宣氏宗主自然交游广阔,若当真认识含真散人,倒也不是什么稀罕事。如此一想,宣逸便放下心来。 含真散人被身旁的司徒无凛拉了一下,顿时回过神来、立刻收回视线,按照后续安排开始告知学子们该如何做。 试剑是初修课业中安排的武道之一,学生众多,故而一次试剑分六天轮流进行。每批都是不同的学生,试剑期间,由抓阄分配两人一组。被分到的两人进行比试,然后由含真散人对其进行点评,纠正身姿及力道中尚有不足之处。若第一轮比试下来,实力悬殊者,将被重新安排抓阄分组。以免试剑结果一边倒,反而令预待提升者得不到适当的指点导致无所成就。 众学子们听从安排,有秩序的排队从校台边的一个小桶里抽了签号。然后由孟家的书童挨个报号,抽到同一号的两人为一组。前面二十来位皆已报完数并分配妥当,待到最后几组时,书童喊道:“一十六”。 孟澈与宣逸同时举手,等看清对方,皆是一愣。 这叫……冤家路窄?还是……有缘? 第5章 洗心和逐水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这叫……冤家路窄?还是……有缘? 宣逸嘴角一阵抽抽之后,便坦然接受现实了。他见孟澈站在原地不动,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于是大大方方地朝他走去,笑着朝孟立雪道:“立雪兄,稍后还要多多承让啊。” 孟澈亦非矫情之人,知晓结果后,虽依然面无表情,却将原本背负在身后的洗心剑环抱于胸前,往旁边让了让。 众人都听从安排分为四列,与对手互相行礼后便亮剑相击。 孟澈与宣逸站得较远,然而冰蓝色的洗心和玄墨色的逐水一出鞘,剑光闪耀对冲非同小可。 两把灵力充沛的名剑相击,声若金石碰撞,洗心周身运转的寒彻冷冽仿佛深海沉冰般的气韵,和逐水乌黑发亮射出点点水银般的剑芒产生的光束极为耀眼,震得周围练剑的少年们一瞬间都停止了动作,纷纷朝他们望去。 孟氏的剑法素来以飘逸灵动名震天下,而宣氏的近十来年被改良后的剑法又是出名的奇诡多变。 少年们初出茅庐,从未见过两大世家实力旗鼓相当的对手比剑。 诸人观之两人身影飘忽之间,已剑锋相交数十下,看得都是惊心动魄、目不转睛。孟澈一席白衣随风翻飞,幅度不大却似风卷白云般沉降起伏,宛如艳阳下如练的仙子时隐时现;而宣逸一身黑衣中几道艳红闪烁,身影忽前忽后忽左忽右诡异飘忽、叫人捉摸不定、眼花缭乱。 洗心冰蓝色剑气时而涟漪四起,时而又如闪电直击对方面门,在空气中留下长长的冰冷剑韵。 逐水则剑如其名,乌金打造的剑身挥出,点点水银般折射出的光泽遍布周遭,仿如一条黑色毒蛇在追逐点滴水光reads();。 两人一阵缠斗,谁也不输谁,打得如胶似漆、难分难舍。彼此心中都越战越是为对方惊艳的剑法及灵力暗自震惊。 不知不觉小半个时辰已过,宣逸鬼魅般飘忽的身影忽然几不可查的微微凝滞了一下,只那一瞬,洗心剑一道冷蓝剑光耀眼前袭,逐水便被震飞脱手,“当”的一声落于数尺之外。 这时,才听其余少年一声抽气,猛然回神,看得几乎忘记呼吸。众人互相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惊异,一时半会儿都不知这场比试是怎么结束的。 孟澈,孟立雪果然不愧仙门小辈排名第一,绝非浪得虚名。然而宣逸也足够叫人诧异了,虽然宣氏家族显赫,可他平时却几乎不被众人所传言评论,在众仙家之中,只有宣氏的嫡出长子宣瑜名声极大,而如此籍籍无名的次子,几乎从未在人前露脸,剑法与灵力却能与让人望尘莫及的孟立雪一战,还缠斗了这么久才败下阵来。要不是这次初修共学,众仙家还无人能知晓宣氏有这么一号人物。这怎能不叫人惊掉下巴?! 宣瑞见两人已比剑结束,赶忙跑上前来,想要搀扶宣逸。 “二哥,你是不是伤……” 宣逸立刻抬手制止他往下说,转头对着孟澈一个抱拳:“立雪兄果然剑法精湛,宣某输得心服口服。” 孟立雪虽然为人清冷,可心思却也细腻。方才若不是宣逸微微一滞露出破绽,他也不可能如此快就胜过对方,在听到宣瑞那半句未完的话,念起昨日宣逸去规诫堂领罚,隐约听师兄们说是打了几下戒尺。今日比剑如此大幅度的动作,想来应是身上有伤。 孟家虽然重礼,可同样重戒重罚。戒尺说是把尺,却足有三尺长、两寸宽,一尺下来,可不是闹着玩的,轻则红肿异常,重则皮开肉绽。 也不知他伤得如何了。如此一想,孟澈正眼看了看宣逸的脸色,果然见他额头冒出一层细汗,风流俊逸的眉眼之间闪过隐忍之色。孟澈眼神便有些微波动,脸上一贯的冰雪寒意似乎化了几分。 含真散人走上前来,二人对其施礼,便听他在旁仔细指点一番后,其余众人才又开始各自演练比试。 一场大汗淋漓的憨斗结束,众少年都觉得多日来被限制压抑的郁气缓解不少。 含真散人不愧为一代高人,解说详尽,句句讲到点子上,又不偏不倚,令众人心服口服。 午时钟响,各人便纷纷与含真散人及其首徒施礼别过,向着分发午膳的静食轩走去。 孟哲看着孟澈并未抬脚离开,只是站在原地,望着一群少年人的背影不语,顺着他的眼光望去,见那少年走路明显没有之前大步流星之态,便心中有数了。 他踏前一步,站到孟澈身旁开口道:“去妙手阁取点凉玉膏给他送去吧。想来他应该不会先去静食轩了,午膳我差人稍后送到他学舍内。” 孟澈得了兄长嘱咐,施了一礼离开,竟难得露出一点心事重重的样子。孟哲见之心下称奇,见到脚步不似以往端正规矩、略显急促的四弟,呼了一口气。总算是有人能入他四弟的眼了,他还真担心孟澈这辈子连一个朋友都没有呢。 不过想来实在奇怪,宣行言此人深藏不露,要不是这次初修集众家之子,还不知道宣家有这么一号人物。 到底是为何如此隐瞒呢?观其言行举止,也不是内向沉稳之人,反而跳脱轻佻略显浮夸。是何种原因让宣行言甘于藏匿在其大哥的锋芒之下,沉寂多年藏而不露呢? 有意思,真有意思reads();。 回忆以往的品茗清谈会,竟从未见过宣逸随其父出场。细细想来,甚至在宣家的几场大型的清谈会上,宣瑞和宣氏庶出的几个小辈都来了,可孟哲依然对宣逸此人毫无印象,哪怕他能出来一次,就凭他那张风流俊俏的脸,也不会让人见之即忘的。 想来下次与众仙家的品茗清谈会,不妨去打听打听。 与此同时,与孟哲站在原地沉思的,还有一人。 含真散人望着已渐行渐远的宣逸的背影,心下疑惑丛生,立在原处、鲜少皱起的眉头紧紧蹙着,若有所思得看着那个背影出神。 为何那名叫宣逸的少年的的剑术修为全然不见那人的影子呢?难道是他认错人了? ~~~~~~ “哎哟!我的娘啊!疼疼疼……轻点轻点!”午间静谧的学舍内,正传出一阵鬼哭狼嚎。人前自诩潇洒倜傥不畏疼痛隐忍大气的宣逸,现下正光着屁股趴在榻上,眼角擒泪,哭爹喊娘。 长这么大,倒是第一次被打屁股。还是用戒尺打,想到这儿宣逸就悲从中来,一阵胸闷。 “二哥,你且忍忍,伤口水泡破了,要清理干净。”宣瑞拿着布帕左右斟酌,小心翼翼地下手去擦,还是惹得宣行言一阵龇牙咧嘴。 “哼!不就画个春宫图么,多大仇。七情六欲,人之常情,没那春风一度,孟氏这百年仙府又是怎么延续香火的!” 宣逸趴在榻上无事可做,只好咬牙切齿狠骂两句过过嘴瘾,宣瑞听他说的露骨、心里一抖、手上也就不小心抖了抖,布帕不偏不倚的掉在了还在冒着血水的血泡上,经不住又是一阵惨嚎:“哎哟哟!” “二哥,对不起……你不该替我……”宣瑞停下给他擦拭伤处的手,低眸轻语道。 “说什么对不起,你我之间用得着这个吗?你只要下手轻点,哥哥我就不疼了。” “我……我已经很轻了。”宣瑞细心将布帕洗净,再次抬手去擦。 “二哥,好可惜。若非此伤,你今日本不会输的。” 宣逸嘴上吱哇喊疼,没答弟弟的话,心里却道:即便没受伤,我也会输。孟澈天资本就非等闲之辈,交手之中灵力和气力更是源源不绝,收放自如。这必然是每天都刻苦不怠、日积月累下来的成果。我虽然也天资颇佳,可是往日下的基本功夫肯定不如他,用不到片刻便会体力不支败下阵来。世间聪明人很多,可是既聪明、机遇又好、又勤奋不怠的人才最可怕。再过几年,他必然能攀上大多数人无法达到、只能仰望的巅峰,成为一代名士,为后人敬仰传颂。想想自己,就算资质不比他差,也不可能像他那样恣意翱翔在修仙之路上。 人生在世,不能只为自己活啊。顾虑总会有的。思及此,宣逸自嘲地笑了笑后,低下眼帘敛去笑容。 “哎!!疼!”一阵钻心的刺痛传来。宣逸被拉回了神智。就算宣瑞手上再轻,加了酒和白盐的水依然和利刺一样疼得宣逸一阵嗷嗷直叫。 宣逸正哼哼着,敲门声规规矩矩响了三声。 宣瑞将布帕放进盆里,便去开门。待看清来人,宣瑞怔愣片刻方才开口犹疑道: “你……” 孟澈对他微微颔首算打过招呼,宣瑞见他手上的药篮,知道他是来送药的,当下便将他让进屋。 孟澈甫一进屋,宣逸恰巧擒着含泪的微红双眼望过来,他裤子退到了膝弯处,四道红肿油亮、冒着丝丝血水的伤痕横呈在小巧紧实又挺翘浑圆的臀瓣上reads();。 似是头一回瞧见别人光着身体,孟澈双眼蓦然睁大、一脸不知今夕是何夕、颇受打击的样子,眼睛直直盯着宣逸光溜溜白花花的屁股好一阵,才回过神、尴尬地侧过头移开视线。 望着孟澈那张冰冷的脸好似龟裂一般,宣逸恨不得捧腹大笑一场,心里耻笑他:至于么,被看得人是我,我都没有不好意思,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见孟澈脸似乎都有些红了,宣逸心痒难耐,想着我打不过你,好歹言语上逗弄一番。你脸皮如此薄,我不逗得你落荒而逃我就不姓宣! “哎嘿!孟小郎君,你们家戒尺可真狠,打得我屁股都肿了,你看,好像还出血了。”宣逸憋着笑说,回头引着孟澈的视线往自己身后看去。 孟澈颇为尴尬地侧首答道:“这、这是凉玉膏。消肿止痛的良药,你且用吧。” 宣逸听着他还口吃了,憋笑憋得更辛苦,嘴上却带着哭腔装可怜道:“这个药如何使啊?你帮我上药可好?我三弟手重,把我疼坏了。” 孟澈听他喊疼,视线便移到他脸上,看他眼睛邪邪地挑着,眼尾上几根长长的睫毛正挂着零星小水珠,因为忍痛被咬得红艳艳的嘴角边还泛着点点湿意,顿时觉得呼吸有点困难。 见他脸上虽然是哭唧唧的样子,眼神里的戏谑却藏不住,心里恍然才知宣逸在戏弄他,便有些狼狈又有些气闷地移开眼睛。 从小到大,除了长辈和他一本正经的说话,便是门生、仆役们带着尊敬的语气对他毕恭毕敬。从没有人敢这么放肆的故意戏耍他,孟澈虽然出身高贵、为人冷傲矜持,却并不是看不懂别人脸色,听不懂别人的戏语。 孟澈沉默半晌,不知该如何作答,气得脸都青了:“你……你……” “我什么呀我。莫非你又要说我不知羞耻了?我们都是男人,有什么可羞耻的。”说到此处,宣逸顿了顿,邪里邪气的吊起眼角、懒洋洋看着他,略微压低了声音:“再说我都被你看光了,该羞耻也是我啊?你说对吧,孟小郎君?”说完,见孟澈脸色青红交加,宣逸实在是有些忍不得了,心里更想欺负他。 于是越说越是邪性,语尾上挑带了微微撒娇,又给他的怒气添了一把柴火。 孟澈看他笑得比狐狸还奸诈邪气的脸,终于顾不得良好的涵养,将药重重往桌上一放。语气僵硬道:“一日三次,上药期间不可沾水。”说完便头也不回地拂袖而去,转身之间,连后劲都红彤彤一片。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孟小郎君留步!留步呀!” 待他走远,宣逸放肆的笑声依然从学舍里飘出好远。 “二哥,立雪兄一番好意来看你,你怎么如此作弄于他。”宣瑞看不下去了,又不好当着外人的面说自己兄长的不是,等人走远了方才开口。 “我怎么他了?!不就开两句玩笑吗。都是男人,哪来那么多害臊。谁叫他脸皮这么薄,不经逗,说不得两句就逃了,哈!”宣逸拿起一旁的瓷枕,搁在下巴上杵着,慵懒地打了个哈气。 “二哥,你叫我说你什么好。明明可以好好说话,非要惹得他不开心。”宣瑞重重叹了口气,一副拿他不知道怎么办的困惑表情。 “好了好了,我就是看他一板一眼活得那么累,想和他开开玩笑。大不了明天我见了他,和他正经道谢便是。你别不开心啊。”宣逸到底心疼弟弟,见他神情凝重,只好软声劝说。 宣瑞这才神情轻松起来,微微一笑,露出两颗小虎牙,拿了桌上的药给他抹上。 第6章 礼尚往来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用了孟立雪送来的药,功效的确不错,怪道世人传颂广陵孟氏是当代医仙世族。才隔一日,红肿便退了个干净,仅在皮肤上留下浅浅的红色痕迹和几丝结了疤的细痂。 宣逸从床上一下子弹了起来,躺了一整天感觉骨头都酥了。伸个懒腰,一眼瞥见了桌上的纸墨,想到那个让人头大的《清心咒》,便一下子和霜打的茄子似的焉了。愁眉苦脸的随便抓起几只毛笔和一方砚台朝着景兰轩走去。 景兰轩是孟氏的藏书阁,藏书众多,大部分都是经史典籍。宣逸绕着几排比他还高大半截的书架来回走动,居然没找到一本游记之类的闲书。这要是光罚抄,又没闲书可以解闷,日子怎么熬啊,宣逸皱眉苦思一阵、暂时想不出解闷的法子。 宣逸重重地叹了口气,看见被自己随便扔在一旁矮桌上的毛笔出神。愣了片刻,一拍大腿,忽然福至心灵计上心来。 左右张望,四下无人。正是偷懒好时机。 宣逸翻出了景兰轩的窗户,挨着一颗瞧来已年岁不小的桂树,掏出靴子里藏的小刀,三两下砍了一点细枝。刚一抬脚打算翻进窗户,正巧看到脚边一截手腕粗细的残枝,像是被几天前那场巨大的山风刮落,还未来得及收拾。心想也许一会儿能当个消遣玩玩,便顺手也摸了回去。 他双手麻利地用小刀将细枝收拾了,将树枝上的皮浅浅削下几条搓成绳状,七弯八绕的将三支毛笔绑成一排,每只笔中间用小树枝间隔开来。如此一来,展开宣纸,他只用握着其中一支笔,一行便能写出三行! 哈哈哈哈哈哈!宣逸看着自己手中特制的笔,简直为自己过人的才智要叉腰仰天狂笑了。 切忌得意忘形!宣逸刚哈哈大笑了两声,忽然自己硬生生把剩下的笑给憋住了。 万一笑声引来孟阔夫子那个老古板,他这些小心思可就白费了! 光阴怎可蹉跎!说干就干! 宣逸一撸袖子,沾了墨的毛笔在纸上一阵狂草,不到两个时辰便已抄完了六分之一。照着这个速度,只要三天便能完成reads();。 眼见偷懒耍滑甚是好用,宣逸眼珠子滴溜溜一转,扔下毛笔,转了转酸胀的脖子,晃了晃脑袋,打算给头昏脑涨的自己找点乐子。屁股上的伤口有点痒,宣逸顺手抓了两把。心里再一次感激孟立雪的灵药。 若不是他,可得再疼上好几天呢。不礼尚往来,妄为君子啊。 送什么好呢?! 宣逸支起一条腿,双手后撑于席上,望着景兰轩高高的天花板,忽然想起了那节残木。于是掏出小刀,闭上眼睛琢磨了一阵,又抄起了老本行:刻美人! 只不过,这次的美人,是个男的。 无妨无妨,赏心悦目便好。不违背他唯美不画、唯美不刻的原则。 宣逸咂咂嘴,一手搁在支起的膝盖上,一手握着小刀,小刀翻飞不停,不肖片刻,手中的那节残枝已初具人形。 一阵春风吹过景兰轩,摇得窗外的桂树枝叶沙沙作响。景兰轩内静谧安宁,古朴的阵阵书香随风飘过鼻尖,让人心生愉悦。宣逸刻地专心、全神贯注,没想到有人会在这时到景兰轩来。 直到那人站在眼前,宣逸才意识到有人来了。 “立雪兄?你怎么有空过来?这时候不是在上课吗?” 孟澈如寒松般立于宣逸眼前,居高临下地看了他一眼,方开口回道:“找书。” “哈哈!这时候来找书?”宣逸仰头看他,觉得此时孟澈出现在这里有点匪夷所思,又看着一向仪容端庄无可挑剔的孟澈眼睛下方有一圈淡淡的青黑色,想到昨天戏弄他的乐子,嘴又开始犯贱了。 “你这不算逃课?” “不算。孟先生教的,我早已背熟。”孟澈认认真真、一板一眼回道。 “那你为何那天来上课?该不会是……想我想的?”说到此处,宣逸还状似挑逗的瞟了他一眼。 孟澈原本只是面无表情,听了这句,看见宣逸暧昧的眼神,脸上瞬间似覆了一层寒霜。 “别别别啊!别这么看着我,我开玩笑的。我道歉。来来来,坐。”宣逸比了个请的姿势,脸上戏谑的笑意收敛几分。憋了几个时辰没人说话解闷,他都快闷死了。想来这孟小郎君也太刻板、脸皮太薄了,还是别太过分,万一他恼羞成怒气跑了,我又没人能说话了。 孟澈站了片刻,宣逸本不指望他坐下,以为他会扭头去找书,没想到他当真坐了下来,便诧异地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 “刻什么?”孟澈被看得神色有几分不自然,略微僵硬地开口问道。 “刻什么?你看不出来吗?我还能刻什么?当然是刻美人呀!”宣逸喜笑颜开,嘴上轻佻胡说,眼神却认真盯着小木人不移分毫,手中的小刀翻飞、一刻不停。 “……” “嘿,你那是什么眼神儿?别这么鄙视我呀。”宣逸刻完了木雕人物的衣摆,停下喘了口气,恰巧看孟澈对着他就快翻白眼了,赶紧拿刀背匆匆在已成形的木雕上刮了几下,“呼”地吹了一口气,将表面细碎的浮屑吹净,单手托起放在掌中递给孟澈。 “立雪兄,看看,这像谁?” 孟澈原本有些臭臭的脸色,待看清了这个小木雕后,微微睁大了眼睛。 这是他。 “哈哈,我给你刻的reads();。开不开心?喜不喜欢?”宣逸将木雕举了片刻,又拿回手里细细雕琢其上未完成的五官,心大的还不忘嘴上继续调笑。 孟澈惊讶过后,微微将头侧到一边,低眼垂眸,掩住凤眸中一汪潋滟的波光。 宣逸飞速刻完,看着孟澈俊美略带稚气的侧颜,忽的察觉他脸上一贯的冰冷之色居然没有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此时看上去竟有几分柔和。 于是宣逸不自觉地带了点认真讨好的口气道:“刻好了!送给你,谢谢你给我的药,这是我的回礼。不值什么钱,却是我亲手所刻,一番心意,立雪兄请一定收下。” 大概也是难得看到宣逸能正正经经的好好说话,孟澈的表情也慎重了起来,他微微挺直脊背、双手接过捧在手上、看了片刻,又递还给他。 “?”宣逸不明所以,心里纳闷,望着孟澈露出询问的眼神。刻的不好,他嫌弃了? “字。”孟澈道。 “??”宣逸一脸迷茫。 “是你所刻,刻上赠礼之人的字吧。你的字:行言。”孟澈说完,拖着木雕的手又微微抬高、递到宣逸面前。 宣逸一听恍悟到,也对。予人字画,自然是要留名的。木雕亦是同理。可看着孟澈又开始一本正经的脸,宣逸就有种把他的面无表情脸给揉化的冲动。于是鬼使神差地刻上自己的字后,又在旁边刻了个桃心,一边刻还一边诡异的想着孟澈看到这个桃心时会不会露出羞涩或者是恼怒的神情。 可真等他刻完反应过来,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孟浪了。心想:一向循规蹈矩、一本正经、知礼守节的孟立雪看到这个浮夸的、经常只会被在风月场合女子大胆用以示爱*的桃心,会不会气得拿它甩到我脑瓜子上? 这么调戏小古板的孟立雪,似乎、不太好?可他、好像、也不是故意的? 他犹犹豫豫地递出了木雕,身体神经紧绷,准备随时在那木雕飞过来时一个打滚躲过去。 开玩笑!木头打人很疼的,他最怕疼了。 谁想孟澈拿在手里看清了,立马闭上眼睛呼了口气,冰冷的嘴角抽了抽,捏着木雕的纤长手指用力的微微泛白,像是涵养很好的忍下了怒气。 等孟澈再度睁开眼睛,清澈冷淡的瞳仁里又是一副云淡风轻。 小小的木雕通体圆润,衣摆调皮地翘起了一角。腰带中间有一朵小巧的兰花,这是象征着孟家校服特有的标致――雪域飞仙,腰间别着他特有的仙器――初霭。微微挑着的凤眸带出了几分孟澈此刻脸上还未脱的少年人的稚气,高挺而有型的鼻梁下,抿起的薄唇看上去凉薄而严肃。 惟妙惟肖,神~韵俱~佳。 孟澈将那小木头人儿拿在手里端详、目不转睛。 这是怎样的一双巧手。他的主人看上去明明轻佻浮躁,却能将人观察的如此入微,真是让人意外又惊喜。 孟澈拿在手中反复看了良久,竟然觉得看着这个小木雕像照镜子一样,遂小心地将它揣进了衣襟里。 “谢谢。”他认真看着宣逸的眼睛,严肃且一本正经的说道。 宣逸也没想到他这么正经,弄的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摸摸鼻子又打算胡扯一番。 没想到,此时孟澈视线一撇,神色一凛,忽然噌地一下从席子上站了起来。 第7章 不服就是干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没想到,此时孟澈视线一撇,神色一凛,忽然噌地一下从席子上站了起来。 “此为何物?”孟澈几步走近梨花木矮桌,拿起那排特制的毛笔和桌上的咒文reads();。仅看一眼,便什么都明白了。 “这……” “你偷懒?”孟澈目露寒霜。 “嘿嘿,这怎么是偷懒?这叫手法。这样多省事。”宣逸一派自得的样子,甚至还拍了拍孟澈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轻佻的说:“立雪兄,要不要我教……啊!” 还没等宣逸说完那些有的没的,孟澈动作干脆利落、一抬手,灵力在掌中闪现,宣逸抄了两个时辰的咒文便纷纷扬扬,向雪花一样从头顶上方飘零而下。 “你!”宣逸瞬时就被激怒了,嘴上也不胡说八道了,也不调笑了。一把扑到孟澈身上去,想将他扑倒在地。打算狠狠揍他一顿好好发泄怒气! 太过分了!太过分了!就算是偷懒,也是我亲手所抄!怎么能说撕就撕,丝毫不留情面! 谁想孟澈看着是个美人、端方文雅,力气可绝对不能用美或者雅来形容。 他瞧着宣逸动怒,早有防备。是以宣逸这一扑,他迅速闪到一侧,就着和宣逸抱在一起的姿势在地上滚了几滚,没几下便利用力气和姿势上的优势将他制服于身下。 宣逸狠狠扳了几下,奈何身上人的怀抱好似钢筋,居然挣不脱。于是憋红了脸、死命抽出两只胳膊,和孟澈扭打在一起。 孟澈看着长身玉立、纤长轻盈,谁想分量确是不轻。宣逸人被孟澈牢牢压在身下,位置上又占了劣势,再加上力气也比不过他,打了几下便躺地上不动了。 两人方才一阵扭打,都是头发微散、衣襟不整。气喘吁吁地抱在一起,一时动弹不得。 摊了一阵,孟澈方撑起手臂想要起身。他几缕发丝垂下,轻轻搭在宣逸脸上,引起微微的痒,让人忍不住想撩起那几缕发丝、又想让人抓在手里轻抚。他的脸颊也因为适才大幅度的动作带上了一丝浅浅的粉色,好似雪莲初绽、矜持高洁却让人禁不住想去撩拨。 宣逸看着这样的孟澈,不知怎么的,心里一下子就泄了大半火气,仰面躺着、一双似有水光波动的桃花眼直勾勾的盯着孟澈,一动不动。 宣逸渐渐冷静下来,难得的在心里反思,他确实偷懒了,这是即使狡辩也掩盖不了的事实。 孟澈与他对视,视线彼此缠绕、似是粘住一般,半晌才意识到此时的情况有些失礼、清冷的神色中闪过一抹尴尬,略显仓促的起身,随后将宣逸拉了起来。两人谁也没开口,各自沉默地整理自己凌乱的衣衫和头发。 宣逸心想:倒霉!只能等他走了再重新抄过了。 谁想孟澈整理完衣服,居然不走。伸手一挥广袖,景兰阁原本开着的门便“啪”地合上了。而他则开始在门旁另一个矮桌旁盘腿打坐。 宣逸一看他那姿势,顿时傻眼了。 “嘿?立雪兄,你这就过分了吧?这是要把我关起来监督吗?” 孟澈并不回答他的问题,宁神闭眼、吐出一口气、打坐姿势稳如泰山。 “你你你!孟澈兄?立雪兄?喂喂,我叫你呢。你不会真的要这样看着我吧?” “重新抄。用一支笔抄。”孟澈不和他废话,说了这几个字,冷傲凉薄的唇瓣便抿到一处,不在张开了。 任宣逸如何撒泼打滚,好话说尽,孟澈仿佛入定一样,毫无动作、悄无声息。 最后,宣逸只好求饶道:“立雪兄,你要不要这样认真?好歹我们是同窗,还互相赠了礼品,也算半个熟人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呢?你这样可是会害死我的呀?” “如何害?”听到“害他”二字,孟澈总算开了金口reads();。 “三遍清心咒,抄起来岂不是闷死了?” “闷?” “对,三遍清心咒,我得一个人憋在这鬼地方抄多久!再说我也知道错了啊。意思意思就行了,何必如此较真!” “犯了错就要罚。偷懒耍滑,根本不诚心。算什么认错?” 打也打了,磨也磨了。宣逸见和这块石头说不清,气性又上来了。于是哼哧哼哧地往矮桌旁一歪,和他比看谁耗得过谁。 谁想大半个时辰过去,宣逸抓耳挠腮,眼见天就要黑了,孟澈依然没有要动的意思,这对于成天和猴子一样蹦来蹦去的宣逸来说,是极大的折磨。 他弹坐起来用力抹了一把脸,重重叹了口气。任命地一屁股坐回梨花木桌旁,恨恨地提笔刷刷地抄了起来。 行!你狠!我耗不过你!我服了!我抄! 孟澈看他乖乖的开始抄写《清心咒》,脸上还是隐约可见咬牙切齿的模样。微微摇了摇头,提笔沾墨也抄起了《清心咒》。 宣逸抄了一会儿,贼头贼脑地伸脖子探头过去一看,心内惊讶孟澈怎么也抄起来了。 该不会是……?霎时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眼睛一亮。 “你抄你的,我抄我的。不许偷懒。”孟澈好听却仍处于少年时期的声音仿佛风铃轻轻碰在了琉璃上,空灵澄澈,干净温润。然而再好听,依然打击人。 听完这句,宣逸身体一萎,焉头搭脑,低下头老老实实继续抄写咒文。 时间不知不觉宛如山溪缓缓流过,宣逸抬头看着窗外满天的彩霞渐渐褪色,惊觉自己居然老老实实地又抄了一个时辰。 遥远的古钟声从墨兰院悠悠地传来,原来已到戌时了。 许是被这古老的钟声敲醒了,宣逸突然神思清明起来。他望着孟澈被残阳渡了一层浅浅橙色、犹如温润美玉一样的侧颜,宣逸的气彻底消散了。 他此刻觉得,刻板而默守陈规、寡言少语、冷冰冰的孟澈居然有种固执的可爱。 如果能有个朋友,人品极佳,涵养又好,虽然坚持己见,却又能与你共同捱过沉闷与寂寞,那么,这样的朋友,是不是极好的朋友呢? 人生若得此良友,会不会、有些许不同呢? 想到此处,宣逸心中蓦地涌起一股冲动。望着正低头认真抄写的那人,开口真诚道:“孟澈,孟立雪,我们,做朋友吧。” 那人缓缓抬起头,在夕阳的一片金橙霞光里,表情让人有些瞧不清。但宣逸依然坚持着望进了他的眼底,看着那仿佛即使岁月变幻也巍然不动、不会褪色的瞳仁,心里莫名的有些紧张。 过了好一阵,直到暮色四合,他甚至以为那人不会回答的时候,顿觉莫名失望。 却听到他清澈的声音此时响起,他说:“嗯。” 于是,那抹最后的晚霞、映着孟澈若冷月飞霜般的俊美侧颜,便留在了他的记忆里。 第8章 踏青节出游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连着抄了十天的《清心咒》,宣逸觉得自己一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那些密密麻麻的咒文,稍微晃一晃脑袋,感觉整个脑子都要炸了。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如今他总算能光明正大地出现在墨兰院了。宣瑞和李端纯都给宣逸备好了笔记,他一一看过,将夫子所教一字不漏地记于心内。心情格外好。 看着同窗们嫉妒的眼神,宣逸心里别提多美。 嘿!没办法,就是这么聪明,就是过目不忘。 转眼月余过去,有细心的同窗发现,平时跳脱好动的宣行言,和总是仪态优雅、寡言少语的孟家小郎君时不时的会说上几句话,偶尔还能看见他们在墨兰院以外的地方款步同行。 众人都十分诧异,纷纷猜测,莫非真的是不打不相识?还是宣行言此人平素脸皮厚,东蹭西磨的居然真的和孟小郎君攀上了交情? 李端纯听了为之一笑,一语道破天机:“这你们就不懂了,你们忘记了吗?行言是宣氏的啊,邵阳宣氏。也是显赫大族啊!况且,瞧着他们两个课业都很优异、剑术和修为又是伯仲之间不相上下,该是英雄惜英雄吧。” 众人这才恍然大悟,摸着额头想:这就是门当户对呀!宣行言,是宣家的啊。那个势力横跨三省四州的邵阳宣氏啊!平日宣逸没什么架子,他们这才忽略了他也是身份尊贵的世族子弟,也是平日高高在上的三大仙族中让人羡慕的那一名成员。 “好了好了,扯这些做什么,快去蕙兰潮音阁吧。我方才看见孟澈和宣氏兄弟已先行去了。再不走我们便要迟到了。” “唉……又要学音律了。我爹总骂我五音不全。” “呸reads();!有点志气吧你,君子六艺。你要不学,趁早走远些。别拖我们后腿。” 众少年你一言、我一语的朝着蕙兰潮音阁走去。 蕙兰潮音阁位于碧影轻雾峰南面,地势较矮,比邻嘉淮江,日出日落,潮起潮退,略微湍急的江水经年拍打在蕙兰潮音阁下方绵延数里的山壁上,犹如奏响古老的乐曲,曲名为岁月。因其浑然天成的浪潮韵律,此处也被孟氏用于往日门生及学子们欣赏和学习音律的地方。 宣逸每逢音律课皆学得尤其认真,一是因为其母极爱音律,一手古琴弹得委婉悦耳很是动听,二是因为他自诩为风雅之人,若不能善于音律,实在是妄称风流。然而古琴携带不易,因此他选了洞箫学习,多年下来,洞箫吹得极好。 此时夫子请其吹奏,一曲《红尘》悠然响起,萧声悠扬、婉转多情,听得各学子们心内钦佩,心想这宣行言可真了不得。 便有人开口道:“这么看来,宣行言岂不是世人所说的,六艺俱佳?” “好像是?” 其中一位少年人名唤赵彦,平日和李端纯关系不错,见宣行言此人不俗,又和孟澈交好,便想借机笼络。道:“李端纯,几日后是踏青节,你要不要约了宣兄和我们一道去山下的淮安镇玩玩?我妹妹他们也同去呢。” 李端纯一听来了精神,道:“好,前几日行言还和我商量踏青节沐休要去那里玩。我这便与他说去。正好,本来我也想带小妹一同去,只是就她一位女子恐诸多不便,要是你家妹子去,我倒是能带上她一道。” 宣逸本就喜欢热闹,一听有其他人相邀,还有女修一道同游,简直人生一大快事。看看身侧眉毛已微微蹙起的孟澈,心想,好歹也是朋友,就算他不喜热闹,我问上一问也算礼节到了。便笑眯眯冲他不算诚心的开口相邀:“那个,立雪兄啊,清明佳节春光无限好,我们沐休打算去这附近的淮安镇玩玩,你要不要同去?但是,人挺多的,也有女修同行,你不便也可以……” “好。” “……啊?”宣逸傻眼,看着孟澈微微张开了嘴。 孟澈不是最反感不遵礼仪和女修们私下混为一处的吗?这也能答应? “同去。”孟澈说完,似乎有些不开心的样子,眉头蹙起,眼神微冷。 宣逸好歹和他做了两个多月的朋友,自然已对如何了解他心情有了点心得。他样子虽然勉强,语气却很坚定。看来,孟小郎君说不定也暗自高兴能见到女修呢!只是平日碍于礼教,拉不下脸而已。宣逸如是想着,便忍下了后面要规劝的话。转头去应友人的邀约了。 能邀得一向高高在上的孟立雪同行,赵彦顿时喜出望外,心道:果然孟澈和宣逸关系不错,否则以他那冷傲的性子,又怎会和我们这些小家小族来往。今后若能和宣家或孟家任何一家联姻,赵家终有出头之日。此事还需立即报备父亲才是。 ******************************* 燕子来时春社,梨花落尽清明。 踏青节时,万物齐巽。碧影轻雾峰亦随了俗例,给初修的学子们沐休一日,准其外出踏青扫墓。大部分学子家都不在附近,因此便省了扫墓一事,只余踏青了。 孟澈早早便已起身祭拜先祖,待到辰时便去建兰校台与众人汇合。 这日,细雨霏霏,和风拂拂,宣逸与宣瑞、李端纯、赵彦等六七位少年嘻嘻哈哈的走来,等到孟澈近前,又都迫于孟小郎君的气场,莫名其妙的纷纷闭嘴。宣逸想到孟澈很少与这么多人同游,未免尴尬,便自动走到他身边隔开了其他人,果然换来了孟澈云淡风轻、微微带着欣慰望来的一眼reads();。 到得碧影轻雾峰府门前,众人等了片刻,便看到有四、五位容貌或清秀或娇艳的女修自不远处婀娜地走来。 众少年都耐不住心中一阵热血沸腾,恨不得热泪盈眶,纷纷暗自感叹这踏青节真是比往年都要好上太多了。 仙家女子们,由于经常习武修仙,随长辈出席品茗清谈会等的外交机会也多,比民间女子要大方许多,看到此次出游居然有孟小郎君随行,各自庆幸不已。虽然孟澈一脸寒霜,可还是挡不住她们时不时飘来的或娇羞、或暧昧的视线。 其中长得极美的一位女修,却将视线移到了宣逸脸上。 “是你啊!”宣逸看了她望过来的眼神半晌,总算想起来了,于是笑眯眯地开口道。这不就是那天初修入学典时,自己旁边站着的那名红衣少女吗。 “行言,你识得我小妹?”李端纯看他两似乎认识,有些惊讶又有些欣喜的开口问道。 “这是你妹子啊?果然漂亮。”宣逸一看还是熟人,哟呵一声乐了出来,毫无掩饰的赞叹一句。 “这位、这位姑娘叫什么?”宣瑞看着那名红衣少女,竟难得的脸红了,还略带口吃的打听她姓名,想来对她印象极好。 这位姑娘是李端纯的同胞小妹,在姑苏李氏正房家行六,名唤李昉。人如其名,长得很是娇俏明艳,一笑起来,脸颊上一对小梨窝,为那张本就俏丽的脸更添了几分甜美。 十来位少年少女齐聚,就算再怎么安静,声音都不会太小。光走在淮安镇被小雨淋湿的青石板路上,那个声势也很是吸引百姓的目光了。 大家东游西逛,一会儿进书斋,一会儿进首饰铺子,零零总总的买了不少东西。转眼便到午时,人数太多,一起行动,都围着姑娘转去了。总有几个人光陪别人买东西了。自己倒是还没来得及去买自己所需的物品。宣逸便是其中一人。 这样下去不行,在这么逛下去,指不定到天黑都买不了自己想要的。于是大家纷纷商量好了,午食过后,分头行动。姑娘们自然是受欢迎的,来的少年们有一多半都要和女修一起行动,打死不散。 宣逸要买的,地点有些冷僻,况且是为他母亲买的。他也不好意思邀其他人一起,至于他弟弟,则更是敏感,不方便同行。 宣逸母亲素来爱檀香,淮安镇近郊的一座淮安寺的檀香在当地很是出名。他便与众人分头行动,不用多问,孟澈想也没想便道:“同去。” 宣逸忽然觉得庆幸,好歹有一人同行,总不至于太孤单,孟澈素来话少,可细细想来,对自己倒是多般迁就,有问必答,想来自己也是喜欢他这种无声的迁就吧,这么看下来,到真是位良友。 他话少,便由我来多说点解解闷吧。宣逸满足一笑,便与孟澈一起出发了。 两人顺着淮安镇飘着细雨的街道,一路往西行了半个时辰。两人都是十六岁的年纪,身材高挑,却都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纤长,修腰长腿,相貌堂堂、姿容俊美。一个安静,一个嬉笑,一个如空谷幽兰,一个如轻薄桃花。所到之处,无论男女老少,皆要回头好一阵张望。甚至还有胆大的姑娘小子们以鲜花鲜果扔之(注1),表达爱慕欣赏之情。 宣逸买了根糖葫芦叼在嘴里边走边吃。孟澈随行在侧,紧了一上午的眉头此时终于是舒展的模样。 已进近郊的丛林,绵绵细雨飘飘,微湿的几许寒意反而让人心绪宁和。不知为什么,宣逸看着孟澈安静俊美的侧脸,觉得心里很是敞亮。刚想调笑几句,两人却霎时停了脚步。 妖气! 第9章 七情六欲血幻咒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妖气! 没错,是妖气。明明方才没有,此时却突然自两人附近弥漫开来,散布于四周。 宣逸和孟澈对望一眼,谨慎地向前方妖气渐盛之处探看。 四周的迷雾越来越浓,他们互相靠近了对方以防走散。没走几步,便听到前方传来了滴滴答答的水声,继续前行数尺,水声渐渐清晰,两人发现他们已来到了一个山洞的入口。 “奇怪,按照我们的步子,这里离方才起雾的地方不远,刚刚明明没有山洞啊?” “后面没有退路了。”孟澈一回头,发现身后黑漆漆一片,什么都没有。 “这是幻阵。”宣逸根据眼前的情况谨慎地分析道。 孟澈认同的看了他一眼,从腰间取出初霭。 初霭是由极北之地深百丈之处取出的玄玉之晶所造的九面铃铛,通体透明,只带有冰山之中浅浅的蓝色。铃身的细链以九古秘法炼制的银丝合縎系之,初霭一置,铃声绵绵不绝,可破六道尽数幻阵,亦可远投数十丈,投掷间寒气聚集、仿如初生新霭,银丝柔韧却能轻易切肤入骨,是举世闻名的仙门利器。 然而,初霭此时悬浮于掌心,不停旋转,冰蓝色的灵力流转片刻,眼前的山洞和身后的漆黑无镜并未消失。 “初霭未鸣,幻阵未消。怎会如此?”宣逸眼看着连初霭都破不了眼前的幻阵,莫名诧异。 不应该啊。此处明明景致大变,与刚才雾气未集结前完全不同。两人思考片刻不得其解,于是决定到洞里一探究竟。 进到洞内,举目四望,才发现这个洞的空间非常大。洞顶金碧辉煌,天花板用黄金白银交叉铺就,满天花板的金银照得洞内亮如白昼,洞的左手边,一根由洞顶延伸下来的钟乳岩上,正在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透明的水,直直落到正下方的一个巨大的三足金制雕花酒杯里,酒汤流淌、香气扑鼻。想来刚才在洞外传来的水声就是这里发出来的。 酒杯的右手边,是一只硕大的餐桌,桌上横呈百余品珍馐佳肴,飞禽走兽、山珍海味应有尽有,鲜香四溢,让人见之闻之不禁食指大动。 “咕咚”虽然明知是幻觉,可宣逸还是忍不住吞了口口水。这些物事,实在是太过逼真了。 两人绕过巨大的酒杯和餐桌,行了几丈,一只巨大的、镶满赤橙黄绿各种大小宝石的金丝楠木箱出现在前方。箱内珠光宝器、琳琅满目,金银玉器堆得满满的、高高隆起,甚至有些已经装不下掉落在箱子旁边。 宣逸侧过头看了一眼孟澈,发现孟澈正好也表情严肃的望着他。两人颇有默契的继续前行数尺,前方景致的风格陡然变了。相比于刚才的光亮耀眼,此时前方居然飘散着阵阵的浮雾,一缕缕的胭脂味和着女子甜腻的体香前赴后继的铺面而来。 果不其然,拨开略显稀薄却环绕不散的一帘雾气,前方是一汪烟雾缭绕的温泉,温泉之内间或传来娇声软语和年轻女子们软糯糯的笑声。待得靠近些,几名女子忽的哗啦啦从水里站了起来,互相嬉闹,雪白的*上傲人双峰随着她们的动作轻轻颤动,水蛇般的纤腰下是浑圆莹白的丰臀,身体曲线曼妙玲珑,随着她们的嬉笑打闹,小腹下的私、处若隐若现,当真一副燕瘦环肥、令人血脉喷张的美人戏水图。 宣逸正当青春年少,血气方刚,饶是知道这些美女们是幻觉,仍然觉得胸中一热、呼吸一滞,当下原地盘腿而坐,取下腕带覆住双眼reads();。 宣逸心里砰砰直跳,调息之余还不忘担心孟澈的情况。听着身旁有衣物窸窣之声,宣逸知道孟澈也依样坐了下来,估摸着可能也是被此情此景触动了。 尴尬之余,冷不丁听到孟澈开了金口问道:“你,不看吗?” 不知怎的,宣逸觉得孟澈一贯平淡清冷的语调里,似乎带着一丝丝的……戏谑? “什么话啊。我宣某虽然风流,可不下流。非礼勿视的道理我还是懂的。”宣逸说完点点头,很骚气地撩了撩鬓角,为自己的君子行为骄傲。 “不觉得亏?” “……” 宣逸目不能视,但是好歹听声音和语气还是能猜的出孟澈的想法。宣逸嘴角抽了两下,无言以对。 本来平日总是宣逸调笑孟澈居多,此时偶然孟澈来上这么一手,宣逸蓦然觉得有种吃瘪的感觉。 莫非此刻孟澈与往日迥异的戏谑风格,也是因为被香艳的美人戏水给刺激了? 原来所谓的冰山美人也不是一直冷冰冰的嘛。宣逸咂咂嘴,在心里扯了扯嘴角。 不过想想,他还挺佩服孟澈的。听他还有心情调侃自己,呼吸也很平稳,就知道一定是心神俱定,丝毫没受到影响,至少表面上看来如此。 这么待下去总不是办法,太被动了。他们还需往前探看才能确定心里的那份疑虑是不是真的。 宣逸调整呼吸片刻,正打算开口商量对策,忽然听见身旁孟澈站了起来,理了理衣服淡定清冷道:“站起来吧,我拉你。” 宣逸依言伸手,站起来后,孟澈却没松手。 “牵着我,注意脚下,跟紧。” 手中握的手清凉凉的,表面覆着一层薄茧,骨节分明,手指纤长,虽同是少年人的手,却让人意外的感觉安心。宣逸难得乖乖的跟在孟澈身后,那张总是不停的嘴也安安静静的没开口调笑。 仿佛知道所处幻境之人受了蛊惑般,这副美人戏水的虚像似乎格外长。 走得几盏茶的功夫,直到温泉涓涓的水声不再响起,空气中那阵甜腻的香气退去,孟澈方道:“好了,摘下腕带吧。” 宣逸摘下腕带,眯了眯眼睛,抵住那阵见到光时的微微泪意,方才问道:“刚才,一直都是那些女子沐浴景吗?” “嗯。” 得到肯定回答,宣逸心里开始不淡定了。同是男人,为何我受影响如此之大,而孟澈还是那般淡定自若?我果真是定力不如他吗?想想真是有些不甘心。 宣逸暗自咬紧下唇,有些恨恨的想到。今天可算是出丑了。唉…… 沉默片刻,宣逸看了看周围的景致,只见到处都是雾茫茫灰蒙蒙的,什么都看不真切。他们仿佛置身于一片被微弱烛火照亮的混沌之中。 宣逸在脑中将方才所见所闻依依回忆,那份不确定便越来越淡了。他抬眼看着孟澈,在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慎重。 “这是——六欲幻阵!”宣逸将自己的猜想说了出来。 “心魔所布,游离六道之外,难怪初霭对它无效,初霭的铃音只能破六道之内的幻觉reads();。”孟澈说完,眉头明显的皱了起来。 对于一贯面无表情,顶多微微蹙起眉头的孟澈来说。这样的表情实属难见。 宣逸知道,事情麻烦了。 上古《魔祟集》中遗留的残页记载,心魔乃修行高深之人的人心所布,没有修行数十年的修为,是绝对无法布置出这种魔阵的,而且心魔之所以谓之心魔,除了布魔阵之人极其根深蒂固的执念,更恐怖的是他能让置身其中的人内心的弱点被毫无保留的引诱、激发出来。引人六欲,使人癫狂。若刚才他们着了任何一道虚景,此刻必然已经疯疯癫癫,神志不清了。 究竟是何人,居然如此用心歹毒。做下这种手段来残害两个小辈? 宣逸正琢磨着开口和孟澈商量对策,忽的,前方又有滴答水声传来。然而这次并没有酒香的味道了,而是淡淡的血腥味在周遭丝丝缕缕的弥散扩散开来。 不妙! 宣逸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猛然察觉到原本握着自己的那只微凉的手竟然浮起了点点的细汗,手的温度也陡然上升了。 宣逸瞬时抬眼,发现孟澈的神情似乎与平素有异。 “好像,不只是六欲幻阵。”孟澈眉头微微蹙起,呼吸似乎急促了起来,压抑地有些痛苦。又有点艰难的开口道:“好像是……” 血腥味越来越浓。这个血的味道…… 的确!的确不仅这么简单。这不是六欲幻阵!这是七情六欲血幻咒!是心魔加了血咒特制而成,引人心性中七情六欲,攻其最弱、最不坚定或者最想不明白的一点让人迷失心智,失控进而发狂自尽或者自相残杀,若中此咒的迷惑,结局比六欲幻阵会严重很多。 宣逸猛地意识到这点,可是已经晚了。 他想要给孟澈输送灵力抵抗血幻咒的魔性,但是孟澈却忽然伸出手来将他拉进了怀里,几乎用尽全身力气地紧紧搂住了他。 “孟澈!孟立雪!你清醒些!”宣逸不知道孟澈是着了哪一道,只觉得孟澈搂着他的两条胳膊好似钢筋铁箍,渐渐收紧。 孟澈将发烫的脸颊小心翼翼地贴上了他的脸,有些颤抖的和他肌肤贴着肌肤轻轻的摩挲起来,耳鬓厮磨,但是却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了。 宣逸惊骇莫名,却又猜不透孟澈到底是着了哪一道。他着急地扭动身体想要挣脱,奈何本身他的力气就不如孟澈之大,此时孟澈的魔性已然上来了,他努力试了好几次根本挣脱不开。 “孟澈、孟立雪!你怎么了?!你快放手!” 宣逸感觉到贴着自己的孟澈的胸膛此刻正胸如擂鼓,心跳异常的快,孟澈逐渐急促的呼吸喷在自己的颈窝处诡异地引起了他的颤栗。 宣逸觉得贴着自己的孟澈脸颊热的发烫,心里又急又慌。那份慌在对方越收越紧的双臂中,渐渐激起了自己心中几不可查的怒意。 怒意吗?怒意!那种逃不开枷锁、躲不过命运的,无论平时如何掩藏,仍然一直被潜伏在心里的恐惧反弹出的怒意。 血腥气一阵阵被两人吸入各自体内。宣逸忽略了抱着自己的孟澈身上传来的阵阵颤抖,骤然间怒意暴增,一把推开了孟澈。 孟澈此时似乎稍微清醒了几分,发红的双眼和颤抖的身体显示了他正努力在克制自己心中诡异的躁动。 他费力地撤下自己的腕带,迅速绑住口鼻,不让血腥气继续钻入体内reads();。动用全身的灵力抵御七情六欲血幻咒的影响,并且口中迅速开始念起了《清心咒》。 好容易清醒了过来,孟澈的额头和背脊上已满布汗水。 蓦然一道劲风铺面袭来,孟澈身随意动,本能地往后跃出数尺站定。发现袭击他的正是宣逸,此刻宣逸亦是两眼发红、微微颤抖,似乎正在逼迫自己抵抗血幻咒的魔性,故而他此时袭击的动作并不流畅。 他们本次出游,并未带佩剑。可根据刚才那道劲风的力道,绝对不是人手的掌风。 孟澈依然不停地念着《清心咒》,抵御心里阵阵翻涌的魔性,艰难地晃了一下剧痛的脑袋,终于看清宣逸左手正持着一把一尺来长的银扇,扇面薄如蝉翼,挥舞扫动间带出点点淡金光彩,缤纷闪亮,零星金光散布周身,在一片混沌之中将宣逸飘忽的身影衬得有些不真实。 这是——摘星,是宣逸有次偷偷喝醉耍酒疯时扯着他初霭当筛子玩的时候无意间告诉他的自己的仙器。当时宣逸醉的很厉害,然而即使口中泄了底,他依然未将摘星拿出来摆弄炫耀,言谈之间似有隐秘,他便没多过问。 此时居然被他拿了出来攻击他,看来宣逸也受魔性所控极深、以至于狂性发作、不分轻重的将摘星展于人前。 得想办法让他清醒。 孟澈步履蹒跚地挪动沉重的脚步,掷出初霭,手持系着初霭的玄冰银丝不停晃动,使初霭发出连绵不绝的噬幻音。 宣逸仿佛自己也在努力抵抗心内逐渐被血腥味激起的狂性,勉勉强强地往前移动,磕磕绊绊之下,仍然打出了一套扇舞。摘星在手中时而如波浪上下摆动,时而如利刃直扫孟澈面门,脚下亦是踏着七星阵的步法。 孟澈控着手中的初霭步步后退,一边防御一边控制力度免得误伤宣逸。他看宣逸到后来举步为艰,知他自己也是压抑抵抗的辛苦。 《清心咒》一遍念完,他发现自己已经好了很多,受阻的灵力运转起来通畅了不少。于是集中所有灵力由冰魄银丝灌入连着的初霭,陡然一震。 “破!” 周围的空气骤然像水蒸气一样发生了扭曲、波动,迷雾逐渐稀薄、散开。 宣逸想必方才抵御魔性抵御的极其辛苦,因此扇舞只打出了第一式便迟迟不肯继续使出,他头痛欲裂。随着周围幻像逐渐淡出隐去,他痛苦地抱着脑袋跌坐下来。 孟澈赶上几步,也是跌跌撞撞、气喘吁吁地单膝跪地来查看宣逸的情况。 就在幻境彻底消失之前,一阵突兀的笑声响起,狂放的女声爆发出桀桀大笑,仿佛多年心愿达成似的,响彻四周后逐渐淡去。 看着彻底消散的迷雾,两人均是摊坐在地靠在一处,大口大口地喘着气。 危机终于过去了。 方才之事实在有点刺激,他年纪尚轻,斩妖除魔次数有限,突然来了个这种级别的,一时有种劫后余生的感觉。《仙门典史》中对于上次心魔的出现的记载,还是在三百多年前。他们这趟遇上了,该算是倒霉、还是走运? 思索片刻,宣逸的心渐渐沉重起来。就他所知,这个血幻咒不可能这么轻易地被破解。就算他和孟澈拼尽全力,以他们这样的少年修为也是抵抗不了的。 唯一的可能,即是施咒的那人达成某种目的后无意在与他们缠斗,主动撤了血幻咒。 这是……担心的那件事,终于将要发生了吗? 第10章 吵架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这是……担心的那件事,终于将要发生了吗? 神游了半晌,宣逸才好不容易调整好了气息和思绪。 唉……先不管这些了。宣逸思路乱糟糟的,听得孟澈那边已是呼吸平稳。想起来要去问问他怎么样。危机解除,他又开始忍不住那张嘴要调侃他人了。 “立雪兄,你怎么样?” “还好。”孟澈也是累的够呛,原本无波无澜的声音,此刻已染上能让人听得出的疲倦。 “你方才,念得……是不是《清心咒》?” “……” “我记得,《清心咒》好像是、戒人心淫思邪意的哎?哎哟!”宣逸身上仍然有些软绵绵的,不大使得出力气。于是还是坐在地上与孟澈互相靠着,随手扯了根杂草叼在嘴里等着周身体力恢复。他说这些,纯属无聊瞎扯,怎么也想不到孟澈此时从地上豁然起身。 宣逸失了背后依靠,啪嗒一下子四仰朝天躺在了地上。 这下子,孟澈的表情被他看了个清清楚楚。孟澈脸上一阵红红白白后逐渐变得铁青,原本冰泉一样的眼眸此刻都有些发红了。看上去明明面无表情,可宣逸好像从他一贯的淡漠神情中看见了一丝慌乱。 孟澈很少在人面前,如此失态过reads();。哪怕上次醉酒和他拉拉扯扯,孟澈也顶多是眉头蹙起,一脸嫌弃地瞪了瞪他。 看见这样的孟澈,宣逸心里吓了一跳。心想,完了完了。都怪这张嘴,没事就喜欢胡扯瞎说,孟小郎君一贯脸皮薄,这清心咒念得解了他自己的燃眉之急,说明他当时是种了淫性引魔的道,我知道也就算了,干嘛还要和他提这茬?这不是逼着他对我恼羞成怒吗? “立雪兄!立雪兄!你莫生气。我我我给你道歉。你听我说……”宣逸一个打滚翻身立起,见孟澈眼里似乎都有红血丝了。 “闭嘴!”孟澈有点失控地低吼,表情是从未见过的陌生和恼怒。 孟澈这反应有点大啊?宣逸见他如此,霎时有点慌神了,然后他就更不知死活的开口解释:“立雪兄,你已经很好了,真的!我当时看见那些美人儿,我都差点把持不住了,你比我好太多了。” 说完他又立刻恨不得抽自己的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所谓说多错多。这不是逼着孟立雪杀人灭口吗。 宣逸一边在心里抽自己巴掌,一边绷紧了神经准备闪躲孟澈随时可能会袭来的一掌。 出乎意料的,孟澈听了这句旧事重提的话,居然眉头一松,恼怒的表情也缓缓放松下来,仿佛松了口气? 宣逸莫名其妙,微微歪着脑袋,小心翼翼的、一脸呆愣地盯了孟澈的脸半晌,好像在说:居然不生气?这是为什么? 孟澈看着他一双明丽的桃花眼一闪一闪地望着自己,一张欠揍的脸近在眼前。 孟澈闭上眼睛,双手微微紧握成拳后,深深呼出一口气。等他再次睁开双眸,其内已然恢复一贯的清冷。 孟澈看也不看宣逸一眼,周身散发出“离我远点”的气场,自顾自地转身朝来路走去。 宣逸有些心慌慌的跟在后面,还没心没肺的想着,孟澈涵养可当真是挺好的,就是脸皮薄。为了免得他又害羞,这种玩笑以后尽量还是少开。 一路上,宣逸还试图和孟澈说话,但是孟澈似乎心事重重,脸上一会儿红一会儿白又是一会儿青的。宣逸心想,难得看到这样的孟澈。这回不知道得受了多大的打击,不就看个裸女戏水图么,至于这么大反应? 宣逸踌躇片刻,依然试图挽回两人之间尴尬的气氛,遂开口道:“立雪兄?那个……” “别说话。” “嗯……没想到耽搁这么长时间,天都黑了。” “……”孟澈一脸冰霜,眼看前方目不斜视、完全没有和宣逸说话的意思,脚下更是不停。 宣逸见他如此有点心惊胆战,毕竟熟识后,孟澈还从未对他这般不予理睬,于是他立马选择闭嘴了。 看来,孟澈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 转眼,已是夜来南风起的五月中。在静食轩用完午膳,便有三三两两的学子们开始习惯性地聚集在墨兰院外的老榕树下闲谈,躲避午后渐渐毒辣起来的太阳。 李端纯手里捧着一把长生果,一边和众同窗们悠闲地聊天,一边时不时地往嘴里抛上一颗嚼吧着。 “行言,子健,吃长生果不?” “不了,刚吃饱,没胃口。”宣逸摇摇头,坐在一处严密的几乎透不进光的树荫下,懒洋洋地盯着面前的青石板发呆reads();。 宣瑞倒是没拒绝,从李端纯手里拿了几颗过来慢慢吃着。 “立雪兄还不理你?”李端纯一把将剩下的长生果统统塞进嘴里,单手一撑,从身后的大石上蹦下来坐到了宣逸对面。 “嗯。烦恼啊。” 李端纯看不得最近一直有点焉头搭脑、不复往昔活力的宣逸,推了他一把:“拉倒吧你。他生你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你可得打起精神来。别装那副死样子,不适合你。” 赵彦在一旁坐着,原本靠在树下闭目养神,此时也睁开眼睛转过头来听他们说话。听了李端纯的话片刻,便开口道:“宣兄,你这么烦恼也不是办法。总得想办法知道他为何生气,方能想出对策啊。” “唉……不提了,等会儿我再去找他便是。” “话说,你们从踏青节回来这都多久了,什么事至于生这么大的气?” “就是啊,你们这样的,都赶上小情人儿吵架了。” “咳咳!赵兄此话当谨慎啊,小心被孟兄听见。要是小情人儿,也得是个女子啊。”李端纯被自己的口水呛到,瞪了一眼口无遮拦的赵彦。 宣逸看了两人一眼,摇摇头,眼神略显迷茫起来。 “行言,踏青节,你见着我妹子了吧。”李端纯看宣逸仍然在发呆,装腔作势的开始转移话题。宣瑞闻言,将视线移到了李端纯脸上。 “嗯,怎么了?”宣逸道。 “我妹子很漂亮吧。”李端纯掩不住口中的骄傲。 “嗯,挺好看的。”宣逸漫不经心地点点头。 “俊俏。没几个比得过她。”宣瑞在一旁跟着符合,倒是很坦然的说了这番话。 “我妹子对你印象很好啊,还说下次乞巧节沐休一起再出去玩儿。” 宣逸看了李端纯一眼,若有所思。李端纯这是暗示他?可他现下没心思想这些。便有点兴趣缺缺的答道:“再说吧。乞巧节是女儿家的节日,她们有沐休,我们男子还不知道放不放呢。” 李端纯早已和孟家的门生打听过,乞巧节沐休男女都放。还待再开口,忽见不远处有人冲他们在招手。 “二哥,财叔来了。”宣瑞提醒还在发呆的宣逸,指指前方不远处垂手立着的宣家的管事。 宣逸一听来人,马上站了起来走过去。财叔是父亲手下的一等管事,他来此处,肯定不是芝麻绿豆的小事。 走到财叔面前,只见那人两手相握施了一礼。便开口简单扼要的将事情告知。 宣逸听了神色一变:“什么?母亲病了?” “是,病的突兀,还吐了血。大夫诊过了,却不明病因。老爷让我特来告知二少爷一声。” 宣逸转头对身后的宣瑞说:“你在此安心读书,我得立刻启程回去看看。” “二哥且放心去吧。”宣瑞神色也严肃起来,颔首道。 宣逸抬脚刚想走,忽的又似想到了什么,回过头对财叔说道:“财叔,我有个人要见,劳你在此处等我片刻。” 说罢,宣逸便抬脚、转身急匆匆地离去。 第11章 隐心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逸朝着最近跑得很勤的孟澈的住处——揽芳轩大步走去。一边走,一边心事重重地开始自我忏悔。 明明当时血幻咒被解除了,他和孟澈也好不容易脱离危险。偏偏一放松下来,他的那张嘴就开始没事找事。刺激了一下平日里严正知礼、规规矩矩又一板一眼的孟立雪。 谁想孟立雪竟然生气了,而且,这气连着快一个多月了都没见消。 宣逸敢指天发誓,他要是知道孟立雪脸皮真的那么薄,薄到这种程度,他是打死也不说那句话的。 孟立雪着了情、欲那一道被激发了魔性,虽然他自己及时制止了魔性发作,但肯定也是万分羞愧的,没想这还被宣逸给发现了,发现了不说,还挑明着揶揄了两句。然后,回碧影轻雾峰的路上,孟澈一直都脸色铁青铁青的,一路都未曾搭理他一句,进了府门后更是一眼也没看他,只留了个匆匆的、直挺挺的背影便离去了。 至此,就再也没主动搭理过宣逸一句话。 其实孟立雪虽然冷眼冷面的,可自从他们做朋友以后,对他可真不错。孟氏贯以“清心寡欲需束以口舌之欲”治家,碧影轻雾峰上的伙食便以清淡为主,少油少盐,肉类也不多见,快赶上寺庙了。孟澈知道学子们都不是很习惯这样的伙食,每次有门生或本家子弟外出办事或采买的时候,便时不时嘱咐他们给宣逸捎上点零嘴或点心。宣逸抱怨说没有闲书看,他第二天便送来几本游记、野史之类的书籍给他。 即使有时候宣逸会和朋友们大声玩闹呱噪,孟澈也只是微微的蹙起眉头看他一眼,从不指责。这时候宣逸也会略微收敛点,可过不了一会儿又会开始吵闹。如此反复,孟澈却从不动真怒。 所以这次,宣逸知道孟澈真的被自己惹生气了,他颇为烦恼。 宣逸蹲在地上,愁眉苦脸地叹了口气,想到自己立即便要离开,便坚定了想法。今天就算孟澈依然不理他,他也要死皮赖脸的和他说几句话。 他一路大步流星地走到孟澈居住的揽芳轩,便一如所料地看到孟立雪动作十分标准的在罚跪。宣逸不用问都知道,这跪是他自己罚自己的。这种事已经好多次了。 宣逸真的觉得很内疚,于是他又厚脸皮地走上前去想要和孟澈搭话和好。 “立雪兄……”宣逸心虚地蹲下身子,蹭过去与他隔开数尺,缩在他旁边、将自己尽量缩得小小的,一边拿着树枝拨着地上的一些小树叶和小虫子,一边有点颤颤地开口道reads();。 孟澈看也不看他,甚至连个微微的侧目、余光都不分给他,只是原本就冷冰冰的脸上更冷了几分,仿佛有点恶狠狠地道: “你走!” 虽然早知道会是这般结果,宣逸还是被他口气里的那点愤恨给吓得有点想立刻滚蛋。 可孟澈赶了他那么多次,却也偶尔会稍微理他一下。仿佛在做什么内心的挣扎,一阵对他冷言冷语,一阵又好像想着什么而默默让他留在身边说话。宣逸也猜不出孟澈到底是怎么了,他只知道孟澈还在生气。而这气是他惹出来的,他就总时不时地想过来让他骂两句消消气。 没事,宣逸深呼吸一口气,边心下安慰自己边开口道。 “立雪兄,你、你别生我气了。那天是我不好。不该开你玩笑。” 孟澈不理他,如水墨精心勾勒出的昳丽眼睑垂了下来,沉默不语。 宣逸见他没有明明白白地喊自己滚,便自动忽略掉孟澈是因为涵养好才不叫他滚的可能性,皮厚道:“立雪兄,你、你跪多久了?腿、腿疼吗?” “不疼。不用你管,你走。” “立雪兄,我、我我那天真无恶意。我发誓我对谁也没说。你、你很好,你是最好的,比我强多了。我才是下流。别生我气了好吗?”宣逸看他搭理他了,立刻举起右手立起三指,一脸痛心疾首的表情道。 他相信,孟澈的气总会消的,只要他够诚心。 须臾,孟澈没有任何回音。宣逸的心开始砰砰跳了,心想这次他都发誓了,是不是终于能打动他了呢? 谁知孟澈忽然凌厉地扫了他一眼,又继续盯着眼前的地面,仿佛十分不甘愿又勉强挣扎道:“没生你气。” 宣逸听完这句,蹲在原地,傻了。 孟澈是从来不会骗人的。也正是因为这点,宣逸才想不通了。 没生我气?那就是和自己生气了?这么总是罚自己跪,还说的过去。可是连正眼都不给我,也不搭理我,也不给我带好吃的了,也不给我找书了,这叫没生我气?那……这一连串的不理睬、不说话、不看我、不和我一起玩了也不和我一起练剑了。是为哪般?骗谁呢这是?! 不对……孟立雪从来不骗人…… 头顶几只云雀飞过,背部花褐色和浅黄色的纹路在午后明亮的阳光下显得有点迷离。 宣逸盯着云雀飞过的天空发了一会儿愣,想起来今天来这里的目的。他见孟澈的脸色没有刚才难看了,于是又蹭过去离他近了点。刚才拿在手上东戳西挑的小树枝也被他“啪嗒”一声随手扔在了一边。 “立雪兄,你一直跪着。很疼吧?” “老这么跪着,听说以后伤了膝盖会长不高啊。我带了上次你给我的凉玉膏,我、我帮你涂点药好不?” 孟澈的太阳穴一跳,似乎有点纠结地扫了他一眼。见他眼睛黑亮亮的,一脸期待的样子。盯了半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隔了好一会儿才面无表情道:“你……扶我一下。” 宣逸一听,有戏!! 这就是同意我给他擦药呢!赶紧地加把劲儿,献殷勤一般地蹭过去,慢慢将孟立雪从地上扶了起来,一小步、一小步和他一起挪到旁边的石凳上,扶他坐下。 宣逸小心将他的小腿搭在另一条石凳上,又轻轻地脱了他的靴子卷起裤腿,当看到他的膝盖,心里不由地惊了一下,一双本来就不小的眼睛睁得更圆了reads();。 只见孟澈两个膝盖有大片大片的青紫,还有明显的肿胀。一看就是连着几天都跪着,等受不了了就歇歇,然后继续跪,反反复复的,才有这么些又是青青紫紫,又是红肿的伤。 宣逸的心都有点抖了。不是心疼的抖,是看着他就觉得替他疼的抖。 这人,得对自己多狠啊。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偏偏自己去罚跪。 此刻,他才知道孟立雪之前有多生气。 宣逸从衣襟里小心地取出了凉玉膏,又小心地用手指沾了一些后,轻轻抚上孟立雪那惨不忍睹的膝盖,用他这辈子最轻最柔的力度一点点地将药膏用指温化开后划着小圈,在他膝盖上慢慢晕开。 一边抹,还一边不自觉地轻轻吹气。等药膏有点干了,他又偷偷地瞥了孟立雪一眼。然而,孟立雪那边倒是什么表情都没有,只是眼神十分认真地看着他的动作。两人视线一对上,立即分开。宣逸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和尴尬。 孟立雪这人,真是个较真的人啊,较真的有点可怕。宣逸心想。 “疼吗?我、我尽量小心点,再涂一次。巩固巩固。” 宣逸不等孟澈回答,就又重复着刚才的动作,给他涂了一次药。 谁想到,孟澈居然轻轻地叹了口气。声音不大,却足够让宣逸惊讶了。孟澈家风严谨,极重礼仪,正如他家的家规所写的:食不言、寝不语、不疾行、不诳语、喜怒不形于色、不骄矜、禁恣睢、禁狂言、禁妒忌、禁谄媚等等等等。 孟澈一向都是将这些家规执行的很好的。然而今天,他居然瞧见一向不将喜怒形于色的孟澈,带着不经意流露出的忧愁叹了一口气。 这下宣逸更担心了,孟澈可别因为生气,心里有了郁结啊。他们修仙习武之人,最忌讳修炼之时不专心,若心存郁结,灵气在身体里运转调息之时不甚通畅,而想要进阶时,这种郁结或者是心结很有可能导致走火入魔,这对修仙之人来说是极其可怕的。 “立雪兄,容我说一句。即便你再生我气,也该放下了。否则影响修炼会害了你。”宣逸皱着眉头,表情难得严肃地说道。 “你,为何如此关心我。”孟澈垂目,并未将目光移到他身上,似乎也没想听他的回答,盯着地上的某处,幽幽地开口问道,仿似自言自语。 “因为你是我朋友,我当然关心你。”宣逸侧头,坦诚回道。 孟澈眉头轻微一挑:“朋友?” “对,朋友。好朋友。”宣逸认真地点点头,看着孟澈俊俏的脸说道。 孟澈沉默片刻,闭上眼睛,似乎疲倦至极。“你走吧,我没生你气,只是有些事情,想不通。” 说完这句,他就真的坐在那边,仿佛雕像一样,一动不动了。 宣逸知道他不会再开口,孟澈一向是个说一不二的人,今天的谈话已然到此结束。那句告辞,也就噎在他的喉咙里说不出口了。于是他只好一步三回头的,带着担忧的眼神离开了揽芳轩。 天空中的云似乎慢慢聚拢了不少,一团团地渐渐浓厚堆积起来。一阵薄薄的湿气被风吹散在空气中,扑面而来。风吹地揽芳轩外梨花海棠不住摇曳,兰草一片一片的起起浮浮好似波浪,一波未平、一波又起。仿佛少年的心事,被暖风吹乱在五月将热不热的空气里,热意悄然、久久未散。 第12章 隐祸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迥异于广陵的南方小桥流水、鱼米水乡之貌,邵阳地处湘中丘陵西南部和南岭山地西北部,周围地貌遍布各种丘陵和矮山,沟谷相对较多。 宣氏的府邸位于邵阳的重镇——金仓镇的近郊,占地百里,府内遍植枫树,故而名曰——枫华宫reads();。 宣氏是驻守湘中三省四州的仙家名门大族,盛名远播。但凡势力范围之内出现的妖魔邪祟,由各三省四州内较小的仙家无法度化斩除的,均报由宣氏处理。 从广陵出发,白日御剑,夜晚露宿,五日后,宣逸赶回了枫华宫。 宣氏的先祖是皇室的旁系出身,沾亲带顾带了少许皇家血统,故而仙府落成后,均以皇族的颜色——黑色和红色为主色调,彰显其华贵之气。与孟氏仙府碧影轻雾峰的庭院错落、清静雅致不同,枫华宫从内而外都处处讲究华美贵气,大门以千年紫檀木所造,门环由两块完整的汉白玉雕刻而成。府内遍植艳丽花草、枫林成片,牡丹、山茶等品种齐全,每到春天姹紫嫣红,每到秋天红枫似火,一年四季,枫华宫均有各种不同颜色,煞是绚丽夺目。 虽然阔别多日,宣逸却无暇欣赏这仲夏绚丽的景致,一路疾行至府中唯一一处风格寂寥清幽的小院,上书秀丽行书——忘尘居,正是其母南宫瑛所居住之处。 本应进了家门后先拜见家父,奈何母亲病情诡异,宣逸便管不了这么多了,唤了财叔先去拜见家父,自己直奔忘尘居而去。 甫一进门,宣逸见房中已立了一人,不由一愣。 听到开门声,那个高大的背影向门口的人转过身来,面容刚毅、不怒自威。他头系象征宣氏宗主的红菱金冠,一身黑色绣着金麒麟暗纹的宣氏袍服,腰系八宝和田玉坠,如往昔一般周身透着威严与高贵。 “孩儿拜见父亲。”宣逸双手交握、单膝跪地向宣氏家主——宣伯熙见礼。 “逸儿不必多礼,快起来吧。”宣伯熙抬手示意宣逸起身,目露慈爱。 宣伯熙平素极少来忘尘居,以往夫妻团聚,都是南宫瑛去宣伯熙的荣辰居用个晚膳就回来,即便要来忘尘居,也是她主动邀请,同意他来,他才来。宣逸以往总觉得自己父母和其他人的父母不太一样,父亲似乎一直都十分尊敬母亲,而那尊敬的背后又隐隐潜藏了几分忌惮。 “父亲,母亲她……”宣逸一改往日轻佻模样,满脸急色,说起话来也不如往日利索,甚至嘴唇都有点微微发抖。 现下宣伯熙出现在忘尘居,可见母亲此病不一般。 “我已看过,瑛儿此病来得蹊跷。脉象并无不妥,然而终日神思不属、头晕乏力,浅汗不止,实为怪哉。”宣伯熙的眉头也是紧紧蹙着,瞧上去颇为心事重重。 宣逸几步迈到南宫瑛榻前,见她脸色苍白,额头上满是细汗、原本红润的菱唇正在微微颤动,似在梦呓。他赶忙将手摸上南宫瑛的额头,触手冰凉,心下更急。 他离家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会突然生了这怪病?母亲的身体一向都很好。 宣逸担心不已,一边皱着眉头思索一边拿出随身的巾帕,温柔地替南宫瑛拭去额头上的细汗。 既然父亲都说了此病怪异,看来不是普通的病了。那就是中了蛊?或者被……下了咒? 中蛊到是不怕,宣氏素来不乏施蛊与解蛊的高人客卿。 “父亲,母亲病了几日?”宣逸将南宫瑛略显苍白细痩的手轻轻握在手中,心疼的摩挲片刻又将她的手轻轻放入锦被里,眼眶微红。 “算上今日,已有九日了。”宣伯熙低沉浑厚的声音里也透着担忧。 九日,足够宣氏的客卿们断症解蛊了。 宣逸眉头一直绞着,思来想去。忽然脑中灵光一闪,心想:这……不会和自己踏青节遇袭有关吧? 为什么这么想呢reads();。宣逸平日看着吊儿郎当,其实心思缜密、城府不浅。他想到那日在血幻咒的逼迫下掷出了摘星后,那咒里有女人狂放的笑声,似乎探得了什么秘密。 宣逸的母亲是流云门最后的弟子。摘星是流云门的独门武器。早在她出嫁之前,在仙门道家内虽然并不为多少人知晓,但仍有寥寥数人知道流云门的存在,并且知道的大部分人都有几分窃取之心。想要窃取的并不是这独门武器,而是流云门掌握着一项所有仙门都向往的秘技。 然而二十年前,作为流云门最后一位传人,随着南宫瑛出嫁,故意隐姓埋名的手段,流云门的踪迹就此在世间消失无踪了。但是只要看到摘星扇的招式,能认出是流云门的人,那自然会追查摘星扇主人的踪迹,进而用尽各种手段来获得这个秘技。 南宫瑛在云英未嫁之前,也是女中豪杰,深知秘密该如何守护。 秘密之所以称之为秘密,就是除了秘密的持有者,没有人能知道。 瞒得了自己人,才能瞒得了天下人。 因此除了南宫瑛本人,无论是她的夫婿、还是她的儿子,朝夕相处十余载,仍然没有人能得知这个秘密。 如此想来,定是自己那次遇险,被有心人探了底,顺藤摸瓜的找了过来。想明白各中原由,宣逸双手不自觉地攥了起来,他目若冷谭,咬紧下唇,心里愤怒不已。 呵!真是好的很!母亲和他苦瞒多年,仍然是有人贼心不死啊。 正暗自愤恨着,门外传来轻巧的脚步声,黎秋手里捧着刚刚煎好的药,提裙迈过门槛走了进来。 “少爷?”黎秋看到宣逸在此,很是诧异。看看宣逸眼底遮也遮不住的青黑,知道他肯定是披星戴月地往回赶。 “秋姨。”宣逸朝黎秋微微施礼,便走到她身旁小心地接过药碗,打算亲自伺候南宫瑛用药。 “秋姨,尚未断症,此为何药?” “无他,大夫说夫人终日卧床,阳亏阴损,进食不便,需靠药汤进补方能保住身体元气。因而开了些补气养血醒神的补药。”黎秋说完,抬袖轻轻擦了擦眼角,眼里微微泛出泪意。这病的莫名其妙的,眼看着夫人终日昏睡,人消瘦了一圈,却毫无办法可施,黎秋内心不免煎熬。 “父亲、秋姨,母亲这恐怕不是病。”宣逸说着,脸色阴沉下来。 宣伯熙和黎秋并不知晓宣逸踏青节遇袭的事,因此无法猜出南宫瑛的病症。可宣逸不同,他细细回忆,将当天的事毫无遗漏地讲了一遍,等到说完,整个脸上都被阴云笼罩。 “啪!”宣伯熙听完,脸上显出急忿之色,猛地一拍桌子低吼道:“混账宵小,这么多年了,还是死不了这份贼心!!都欺到我宣氏头上来了!”吼完这句,宣伯熙的眼神阴郁,看向黎秋像是在查探什么。 那件事,这么多年了,瑛儿始终没有告诉他。宣伯熙悄悄将手握成拳,深吸了几口气平复心情。无妨,等了这么多年,在等等又有何不可。 黎秋有些心虚地将眼睛看向他处,回避着宣伯熙多年来探看的眼神。她咬紧嘴唇,也是气得直抖。当年知晓此事的人并不多。然而到现在才有行动,说明心心念念惦记了多年,也是汲汲营营谋划了多年啊。 宣伯熙想了想,干脆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衣摆,说道:“既然知道了大概的原由,我这便找客卿去商议。逸儿好好侍奉你母亲。” “父亲慢行。”宣逸双手抱拳、弯腰施礼。 宣伯熙朝宣逸点了点头,瞧了黎秋一眼,眼里的阴郁终于散去reads();。皱着眉头快步离去了。 约莫过了三、四个时辰,宣伯熙又行色匆匆地回来。英朗的眉目间,带了一丝倦意。想来方才一定是和客卿们一直商量到现在。没顾得上休息便赶了过来。 黎秋见状,赶忙倒了一杯茶递上。 “方才与晋仁及乌岩等几位上座客卿商议,吾等均认为即是咒术,必然事关灵力相抗。” “父亲,此话怎讲?”宣逸一个下午都在焦虑中度过,此时听到了宣伯熙的话,寻摸着也许这病有解,急忙问道。 “也就是说,灵力相抗,此消彼长。此人既然能在瑛儿身上下此毒咒,灵力肯定不弱。即使不及瑛儿厉害,也不会相差太多。否则咒术很可能被反噬,害人不成反而累己。由今日开始,我与你大哥、你和黎秋轮流为瑛儿注灵,看看是否能将此咒反弹回去。目前尚不清楚是何咒术,姑且用这方法一试,即使不成,也能抵抗一阵。” “宗主说的是。”黎秋听完,当即欣喜地露出几分笑容,上前弯身轻轻一拜。宣逸亦是连连点头,难得觉得多日压在心头的沉闷,消散了些许。 于是当夜,宣伯熙立刻打坐调匀气息后,握住南宫瑛的手,开始专心注灵。两个时辰后,虽没有任何动作,却已是一身大汗。 黎秋是女子,是母亲的陪嫁,不方便伺候宣伯熙。宣逸便主动为他拭汗更衣。 “父亲,如何?”宣逸为宣伯熙仔细地披上外衫,接着将腰带又递给他。 “刚才我探你母亲灵脉,感觉阻滞颇多。有一股阴狠霸道的气劲封住了你母亲的灵脉,我持续注灵以抵御,想将其驱散,却只能堪堪将其化去一半。看来,对方灵力很强,甚而可能是几人合力为之。” 宣逸听完大吃一惊,难道还不只一人吗?如此秘事,那人也不怕被人知晓? 看来这次对方是下了狠劲了。 思及此,宣逸不禁担心问道:“父亲如此修为,竟也不能立即化去吗?那大哥能否抵御的了?” “故而明日需瑜儿、你和黎秋共同注灵,黎秋亦修炼多年,即便不及我与你娘的修为,一半总是有的。你们三人合力,说不定能化去那股邪灵之力。” 宣伯熙有些气喘地坐下,端起桌上的水一饮而尽,满脸尽显疲惫之色。 宣逸听完,抬脚便打算出去请宣瑜过来。宣伯熙一抬手,阻止了他的脚步。 “为何不即刻接着为母亲注灵,趁胜追击?”宣逸被拦阻,不禁抬了抬眉毛担忧又不解地问道。 “灵力相抗,必然有损本体。你母亲现下虚弱,又毫无自己的意识,两股强劲灵力抗衡,我担心她身子受不住。” 宣逸一拍脑门,才知道是操之过急了,自己终究年少,一遇事就慌了神。宣伯熙言之有理,宣逸当下点点头,可心里总不免担忧。 宣伯熙观其面色,放下手中的茶杯,沉稳地吩咐道:“瑛儿的事你无需担心,方才我已在她体内下了锁灵咒,多少能抵御一阵不让邪灵继续危害。你也累了好些天,速速去就寝安歇,待明日养好精神气力,我便唤了瑜儿过来。” 宣逸很是尊敬父亲,当下便毫无疑义,施了一礼后,又与黎秋说了一声,就朝着自己的逸乐居走去。 夜风轻柔而起,他披在肩头墨染一般的黑发被风轻抚而过、扬起几丝几缕,步伐也比刚回枫华宫时轻省了少许。 第13章 秘密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次日,许久不见的兄弟俩终于见面了。 数月未见,宣瑜比之前更沉稳了。举手投足间,已有仙家少主之风。宣瑜是钟夫人所出――宣氏本家嫡出的长子,比宣逸大了六岁。宣逸的母亲南宫瑛进门后,地位与宣瑜的母亲钟夫人平起平坐,原本以为这位长兄会视他们母子为眼中刺,然而宣逸平时一向为人低调,从不在家族公开场合和各类清谈会上露脸,在南宫瑛的教导下更是对长兄尊敬有加,避其锋芒。许是差了不少岁的关系,又或许是南宫瑛和宣逸一直低调行事,宣瑜从小到大到是真的如兄长一般对他关怀照顾,并未出现其他家族兄弟相争的情况。这点,对于宣氏这样的大族来说,尤其难得。宣伯熙对他们兄弟三人如此和睦,亦感万分欣慰。 宣瑜见了宣逸,刚毅沉稳的脸上露出了和蔼的笑容:“逸儿,这几日辛苦了。听闻瑛夫人病情有望治愈,我便急忙赶来,希望能出份薄力。” 宣逸感激一笑,向宣瑜施了一礼。便道:“今日还望大哥相助,解我母亲病痛之急。” 两人稍微寒暄一阵,便顾不了太多,与早已准备妥当的黎秋手掌相抵,由黎秋主掌三股灵力,合而将其注入南宫瑛体内。 宣逸虽然天资不俗,毕竟也只是刚满十六岁的少年人。与修炼多年的黎秋及相差六岁的长兄还是有些差异。 当他全力运灵时,猛然感觉到那股阴狠霸道的强劲灵力向自己袭来,几乎要冻伤他的手掌。正如宣伯熙所说,这操控邪灵的人修为十分了得。他运起全身所有的灵力,苦苦支撑,到后来已然全身冰冷、面色苍白,止不住地开始浑身颤抖。可想而知,如果没有黎秋和宣瑜,他根本毫无招架之力,更遑论与对方抗衡了。 两个时辰后,在观黎秋和宣瑜两人亦是面色泛白,汗珠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至下颚,又由下颚大滴大滴地滴落在地。 三人对视一眼,都觉这股邪灵之气诡异强劲至极。 黎秋感觉差不多了,便用眼神示意他们做最后的较量,三人共同念起能够极短时间内将灵力增强三分的助灵咒,拼尽全力一同将那股已经显示出疲乏之态的邪灵慢慢逼至南宫瑛灵脉外延。宣逸已苦撑两个时辰,早已神疲乏力、体力透支,但感觉胜利在望,便将周身所有的气力都动用起来,分毫无保留。 终于,在一盏茶的功夫后,邪灵被完全打散在南宫瑛的灵脉之外。经此强行催强灵力之后,黎秋、宣瑜和宣逸都是筋疲力尽,一时半会儿竟然无法站立。尤其是宣逸,直接倒了下去,像条离水的鱼儿一样瘫在地上贪婪的大口喘起气来。 宣瑜其实并不比宣逸好了多少,勉强靠着床沿才没倒下,但是好歹他是长兄,怎么样也不能比弟弟差了去。然而看着尚有意识的宣逸正躺在地上调整自己的呼吸,他依然心有余悸。 逸儿刚满十六岁,居然能抗得过如此凶狠浑厚的灵力较量。待他长大,修为必然远超于我这个长兄。想到此处,宣瑜不禁胸口一滞,心底不知不觉浮起了一股不明的思绪,连带着脸上也带了几分忧色。 “大哥、秋姨,逸儿不胜感激。”宣逸躺了半晌,缓了过来,摇摇晃晃站了起来就要给他们行大礼。 宣瑜连忙拦下他即将下拜的动作,制止道:“逸儿这是见外了,无需这般多礼。” 黎秋也是吓了一跳,慌忙摇手:“少爷切莫如此,黎秋是夫人的侍女,这种本是分内之事,怎可让你如此。” 南宫瑛恶咒解除,脸上逐渐恢复了血色,眼皮下的眼珠来回滚动,估计过不久便会醒来。 男女有别,宣瑜见南宫瑛快要醒来,便告辞先行离去了reads();。 宣逸拭去了满身汗水,急急坐在南宫瑛床边的矮凳旁。眼睛不停地盯着她看。黎秋也估摸着南宫瑛马上要醒过来,赶紧去后厨请厨娘准备清粥。 三个时辰后,便见那和宣逸一模一样的桃花眼缓慢地、轻颤着睁了开来。 “娘亲。”看着南宫瑛虚弱地睁开了双眸,宣逸喉头一哽,连忙凑上前去握住南宫瑛的手,多日堆积在胸中的郁结消散了大半。声音中不自觉地带了一分撒娇,尾音都颤了颤。 南宫瑛想要开口说话,但多日没发声的喉咙发音很是费力。站在一旁的黎秋立刻上前,与宣逸将她慢慢扶起,在她身后垫了个软枕,又喂她饮了些水、喝了点粥。过了一阵,她才总算能开口说话。 “逸儿,辛苦你了。”南宫瑛虚弱的抬起苍白的手,轻柔抚过宣逸的脸庞。看着他疲惫稚嫩的容颜,一双秋水一样的眼眸里满是心疼。 “不辛苦,娘没事就好。”宣逸揉揉几夜都没睡踏实而布满红血丝的眼睛,疲惫的脸上露出欣慰一笑。 南宫瑛伸手轻轻摸了摸宣逸仍然稚嫩青涩的脸庞,细巧的鼻梁上因为体虚和说话累得不一会儿就浮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娘,你累了就快躺下休息。”宣逸取过一旁的巾帕,用温水沾湿后动作轻柔在南宫瑛的脸上为其拭去虚汗。 “躺了那么久,不能再躺了。逸儿,你怎么好端端的跑回来了?” 宣逸踌躇一会儿,心想母亲好歹能吃东西喝水了,想必已无大碍,便将踏青节遇袭之事、以及昨日和今日宣伯熙、宣瑜等人一起为她注灵之事详尽地讲了一遍。一边说,还一边小心翼翼地观察南宫瑛的脸色,生怕她知道后着急上火。 南宫瑛听完,神色凝重道:“其实就算你不说这些事,我多少也能猜出一些。当日突然头晕目眩,身体极为不适,脑中剧痛,我便猜想可能不是一般的病症。奈何对方灵力实在霸道,我还来不及唤来你父亲,便倒下了。” “父亲说很可能对方不是一个人。” “哦?真是一群疯狗。这么些年了,还是怎么甩都甩不掉。”南宫瑛听了宣逸的话,冷笑一声。原本放松的面容当即阴沉下来。 她低头沉思片刻,脸色忽然变得慎重起来,宣逸甚至从未曾见过南宫瑛露出这样的神情。 “逸儿,娘亲苦守这个秘密多年,原本以为已逃脱宿命,那些人死的死,伤的伤,这么多年过去,此事应该就此揭过了。谁想到它依然不肯放过我,甚至还危害到了你。再不说,娘担心之后就来不及说了。” 宣逸一看南宫瑛脸上出现了愧疚的神色,心下不免心疼。那张美丽明艳的容颜上,何时出现过这种表情。刚想开口劝慰她几句,南宫瑛却抬手阻止了他。 “逸儿,眼下敌在暗,我们在明。再瞒着你,对我们往后极为不利,说不准那些人在何时又要出手加害于我等。娘要将这个秘密告诉你,你心中有数也好早作防备。但,你必须发誓,发誓这辈子不泄露这个秘密。” 宣逸慎重点头,毫无怨言地举起左手竖起三指发下毒誓。从小到大,他知道南宫瑛一直在苦守一个秘密,但她不说,他便懂事的不问。看来现下确实到了危急关头,否则他相信南宫瑛能一直将这个秘密掩藏在心里,直到她进了坟墓。 南宫瑛听着儿子尚在少年期的青涩嗓音,内心一阵心如刀绞,双手紧握地连指甲嵌进肉里都不自知,经过岁月侵染的俏丽眼角难耐的留下一行清泪。原本应该让他无忧无虑的长大成人,奈何知道了这个秘密,往后恐怕波折滋扰不断,一生太平都要付诸流水。 第14章 秘密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娘,你莫哭。”宣逸发完毒誓,看到一向骄傲矜持的母亲一脸泪水,慌忙惊得挪到她身前抱住了她。 南宫瑛何等机敏,虽然内心疼痛万分,但还是就着这姿势将秘密悄悄以只有他一人才能听到的声音告诉了怀里的独子。即便在自己生活了十数年的忘尘居,也不能在任何时候放松警惕。 等到说完,宣逸扑通一声跪坐在地。震惊过后,一双本就不小的桃花眼睁得更大了,脸上也渐渐地失去血色,惨白如纸。他总算知道,母亲这么多年背负了些什么,而他又是为何被要求从小就必须敛去锋芒。正当年少,却不能恣意的在人前炫耀、展露令人惊艳的身手,要说不委屈,那是不可能的。 然而此刻,他才明白他活得委屈,母亲肯定比他更委屈。以往自己因为委屈,总是和母亲争吵怄气,现下想想自己又是多么的幼稚。哪个母亲不希望自己的孩子风头尽出、成为人间龙凤,光明正大地游走在世人面前,于广袤天地之间,受千人推崇、万人敬仰。但他若果真如此的不管不顾,却又会引来多少争端、多少杀戮,牺牲多少人命。 这样的任性,他们母子,做不到。 “娘亲,娘亲,孩儿知错了。孩儿以后心里再也不怨恨了,也再不和你使性子了。”宣逸止不住心内的震撼和愧疚,抱着南宫瑛哭泣起来。他性子本就开朗,又是少年心性,情绪起浮尚不能很好的控制,因此无论高兴和难过,在南宫瑛面前都是不懂隐瞒的。哭了好一阵儿,才心绪平静下来,渐渐地停了眼泪。肩膀却还是一耸一耸的,眉毛周围的皮肤泛着浅浅桃色,眼角还擒着未干的泪水。可能自己也觉得有些丢人,这么大的小伙子还哭鼻子,便耍赖地趴在南宫瑛怀里不肯抬头。 已是初夏,夜里南风习习,将忘尘居窗外的一片海棠树吹的籁籁而响。虽已过了花期盛放之时,但仍有几朵迟开的海棠,在夏季温柔暖煦的风里悄然吐露芬芳。丝丝缕缕花香若有似无,从雕花小窗的缝隙间飘了进来,环绕着屋内的母子久久不散。 南宫瑛搂着他轻轻拍着,此时此刻才有心情享受母子多日分离后的团聚之乐。一股温情顺着心田缓缓流淌进眼底,掩盖了原本的一抹愁色:“傻儿子,这么大了还哭。叫别人看见岂不是笑话。” “笑话就笑话,母不嫌子丑!”宣逸倔强地哼哼道,声音里还带着浓浓的鼻音。 “快起来收拾收拾歇息去吧,难得回来,便陪我几日再走。”南宫瑛轻轻拍了下他的头,宠溺地替他理了理有些凌乱的头发。 “好,这几日我便不走了。天天赖在娘这儿,娘可别嫌我烦。”宣逸嘿嘿一笑,挠了挠脸,又开始油腔滑调。然而浅桃色的眼角眉梢显然还是刚刚哭过的样子,这又哭又笑的,便带了几分滑稽。 南宫瑛见他身量已经不矮,仍是一副小时候顽皮的样子,便轻轻笑骂道:“皮猴儿,瞧你傻的。快去歇着吧。” “娘赶紧躺下,我这便回去了。明日再来看您。”折腾到大半夜,宣逸这才想起来从自己中午开始便没来得及吃东西,这回解决了一件大事,他五脏庙就不争气的开始咕噜噜抗议了,赶紧嘱咐了几句就半跑半颠儿地奔着厨房去了。 南宫瑛不愧是修仙之人,过了一夜便恢复了不少。再说原本也不是病,她自行运灵调息一阵,第二日便已能自己坐起来了。 又隔几日,在黎秋和宣逸的悉心照顾和陪伴下,南宫瑛已然能行走如常。 宣逸看着南宫瑛的身体恢复得不错,心情别提有多美了reads();。这几日在家是睡得沉、吃得香,不几日便也休息过来、龙精虎猛了。这日,他陪宣伯熙和南宫瑛用过午饭,便换了一身轻便的黑色劲装,背上弓箭约了宣瑜,一起去后山打猎活动活动手脚。 谁想到刚和宣瑜拎着大大小小的山鸡獐子进门,便被人给唤住了。 “二少爷、二少爷!” “轩伯,何事?”宣瑜看着家里的门房急急朝他们招手,一路小跑地颠了过来,便转身停下脚步看着来人。 “见过大少爷。二少爷,有您的信,还有随信寄来的一些药材。” “谢谢轩伯。”宣逸纳闷地接过信和包袱。一看来信署名,立即哈哈一笑,一边笑着拆开信来快速看了一眼,一边道:“嘿!这小子还挺上心,明明就是他自己寄的,还捎带了他妹子一份儿。果然居心叵测。” 宣逸说完,摸摸下巴。嘴角邪气一挑,将信往怀里贴身收好。拎着药材抬脚便走。 “逸儿,来信者何人?” “是我在近来结交的好友,李端纯,姑苏人士。寄信和药材来慰问我娘亲。” 宣瑜听了,一言不发。点点头,向前走去。 两人刚走出几丈,又听身后轩伯的声音遥遥传来。他们一起转过身,看见轩伯气喘吁吁的抱着另一包东西摇摇晃晃地跑上前来。 “轩伯……”宣逸看他跑的脸都红了,气喘得和拉风箱似的,都有点过意不去了。 “见过大少爷。呼呼……二少爷,又有你的信和包裹。” 宣逸纳闷这回又是谁,可心里忍不住有点得意,怎么自己回来这些天,这么多人惦记我?看来我人缘还真不错? 被递过来的有两封信,一封是宣瑞的,其中内容就是一些对他母亲的慰问和初修的一些课业的进展简要写了一下。 另一封,看见上面端正秀逸的字体,不用看,宣逸都知道是谁写的了。 孟澈,孟立雪。 这可当真让宣逸愣了神儿,颇感意外。明明两人分开的时候,并不愉快。他甚至连告辞都没顾得上说就被赶走了。 “逸儿,这是何人来信?” “哦!”宣逸被宣瑜唤了一声,才回过神来。“是孟家的小郎君,我与他……嗯、有点交情,但不算特别好。”现在应该算不太好吧……宣逸心里想了想,眉头皱了皱,没把最后这半句说出来。 “你说的可是仙家小辈之中评价极高的人间麒麟子孟澈?”宣瑜听了宣逸的话,不禁睁大了眼睛。孟澈,可是出了名的清冷性子啊,鲜少听说他与谁交好。 “呃……就是他。”宣逸神情有些尴尬,拆了信仔仔细细看了起来。看了信的内容,很明显就是那人的风格,彬彬有礼、淡漠客气地慰问家母的病情。但是,能写信给他,能寄药材过来,是不是说明他已经不生气了?或者如他之前所说,原本想不通的事情现下想通了呢? 宣瑜看着嘴角微微勾起的宣逸和他读着信使闪闪发亮的眼睛,心里瞬间就有点不是滋味。想不到短短几月,宣逸居然与孟家小郎君交好了。虽然逸儿不承认,可若是一般的结交,怎么会才这么几天不见,就又寄信又寄慰问的药材呢? 改天等瑞儿回来,在仔细询问一番吧。宣瑜不自觉地皱起眉头,对家主之位威胁担忧的涟漪在心里漾开了一圈又一圈。 第15章 重见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又陪了南宫瑛几日,宣逸便赶回广陵的碧影轻雾峰继续学业。此时已进入六月,广陵的淮安镇近郊的河里,成片的荷花随风轻摆,红衣绿扇映满清波,年轻的采莲女乘着小舟三三两两地泛于河上,软糯的吴侬歌声嵌在六月暖热的风中直直腻进路人的心里。 宣逸在中途路过,忍不住被这六月的南方小镇美景吸引。短暂停留了一阵,在镇子上匆匆买了些莲蓬和白糖糕、野鸭烧麦和芡实糖等当地著名的点心带了回去。 回去的一路还想着,等哪时候自己有空了,一定要把南方所有的小镇都玩个遍。把所有的南方点心也都吃个遍。 进了碧影轻雾峰的山门,已是酉时末,这时候想必大家都要已前往墨兰院夜读去了。 碧影轻雾峰在山上,是以入了夜便没有镇子上那般闷热,微凉的晚风吹来,夹杂着碧影轻雾峰常年散不尽的山岚,凉丝丝地扑在脸上,煞是舒服。 宣逸回到他与宣瑞的学舍内,宣瑞不在,想必是自行夜读去了。于是他也快速将自己带来的一些家乡特产和淮安镇上的小食赶紧分类收拾,打算去墨兰院同久别的同窗们一同分食之。 用脸盆里的水洗了把脸,疲意渐消。这时,忽听门外有急匆匆的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来人脚步很快,似乎是用跑的。紧接着,便响起了轻微、规律的敲门声。 宣逸心下奇怪,这时候会是谁? 打开房门,却意外地看见了二十多日没见过的孟澈。 月华初上,如练的月光洒在他浅蓝色的雪域飞仙袍上,将他俊美的脸庞衬得犹如白瓷冷玉。不知是否错觉,宣逸瞧着眼前的孟澈,似乎比自己离开时清减了几分。 “呃……”宣逸千想万想,也没想到回来第一个看见的是他。先不说孟澈一向清冷,光是之前两人闹的矛盾,也不可能这么快就主动找自己。 可是再不可能,现下门外站着的,又是谁呢? 宣逸有些呆呆地看着面前的俊俏公子,一时居然忘记请他进来。然而,许多天不见,孟澈居然礼仪不如从前了?只见他抬起雪白的靴子,不请自进。 这让宣逸很是目瞪口呆,怎么了这是?才不过二十来天,孟小郎君难道转性了? “你回来了。”孟澈清冷冷的嗓音响起,语气却很柔和,甚至能让宣逸很明显的感觉到他的欣喜。 “是。呃……请坐。我正收拾东西呢。”宣逸有点尴尬的口吃了一下,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心里好奇。 奇怪,我在这儿不好意思个什么劲儿? 将行李分门别类的归置好,宣逸一转身,差点和孟澈撞个满怀。 “reads();!!!” 难道我刚才收拾东西,他都一步不离跟着我?我怎么会有这种想法?是我疯了,还是孟澈傻了? 宣逸杵在孟澈身前,见孟澈眼神直勾勾地望着自己,丝毫不避讳。 “口渴吗?我倒杯茶给你?”宣逸被他看的一愣一愣的,半晌才想起要给客人倒茶。 “好。稍后你去墨兰院吗?” “去啊。对了,我带了点东西给你。”原本以为还得费点功夫才能让孟澈和他的关系恢复如初,宣逸在家时便特意挑了点当地的特产和在镇子里买的白糖糕打算回来送给孟澈。不想孟澈反而自己主动来找他了,看他的态度似乎已经完全过了那阵不愉快。宣逸心下高兴,便乐呵呵的将礼物拿了出来送给他。 “同去。”孟澈这才挑了离宣逸最近的凳子,一撩衣摆,十分优雅地坐了下来。看着宣逸忙前忙后的、眉眼弯弯,心情很好的样子,孟澈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松动几分。 “这是你不在的时候,我做的笔记,加了些自己的注解,你若不嫌弃,便收着吧。”孟澈从怀中取出一本簿子递上前去,声音里带了一分几不可察的温柔。 “啊哈哈哈,立雪兄你太客气了。不枉我回去的时候还想着你,给你带好吃的。”宣逸没心没肺地一把拿过孟澈递来的笔记,高兴地翻了起来,嘴里不忘记把自己夸了一顿。母亲康复、好友和睦,课业不愁,人生夫复何求!? “嗯。”孟澈听他说完,嘴角不仅仅是松动了,居然微微一笑应了一声。 “……”宣逸被孟澈的回答和似有若无的微笑给惊了一跳。心里着实纳闷:这你也嗯?你真是那个孟澈?为何这次回来,孟澈行为举止如此清奇? 可疑! 宣逸眯起桃花眼,停下手里的动作狐疑地盯着孟澈的脸一阵猛瞧。 “收拾地差不多了,我们走吧。”孟澈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站起身来整理了一番原本就很整齐的衣襟,先一步朝门口走去。 啧,居然开溜。孟小郎君,你学坏了呀。 宣逸跟在他后面嘻嘻一笑,知道他一向脸皮薄,便在心里腹诽了几句,快走几步跟了上去。 ******** 夜读结束,宣逸又回来了,还带了好吃的慰问大家。都是少年心性,多日不见,一时半会儿自然是话说不停。 按理来说,墨兰院是读书的地方。平日不作他用,然而孟澈在这里,还特意吩咐了仆役们端来了茶点,显是有点纵容宣逸的味道。有了家里小主人的默许,少年人们更是无拘无束起来。 夏夜虫鸣阵阵,有茶点,有好友,有月光。一帮年轻小子们便聚在墨兰院闲聊起来。东拉西扯的,便又回到少年人们百年不腻的话题。 “好你小子,居然这么有心啊,哼哼。”宣逸推了一把李端纯,想嘲笑他寄东西过来还要提他妹妹的名字,但又涉及到女儿家的清誉,不可挑明了说,便一脸坏笑的看着他说的模棱两可。 “你少来,我那叫礼数,礼数你懂不懂?”李端纯和宣逸随便惯了,闻言嗤了他一声,又十分鄙视地斜了宣逸一眼。 “二哥,你们在说什么?”宣瑞原本安静地吃着东西,感觉宣逸和李端纯语气怪怪的,似乎话里有话,便开口问道。 “礼数还得捎上他人的?”宣逸安抚地看了一眼宣瑞,一副看白痴的目光看着李端纯。 “怎算他人?啧reads();!别装了,你小子心知肚明。你家世好,长的好,本事也不错,这种事迟早的,晚考虑不如早考虑,生人不如熟人,你说是吧?”李端纯骄傲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很明白的告诉宣逸,我妹子看上你那是你福气,就不要傲娇赶紧从了吧。 孟澈听到这些,原本在一旁端起茶杯的手,忽然一滞。 提到这点,宣逸忧愁了。以前不知道还好,现在知道了南宫瑛和他说的秘密。往后一生,还不知道会遇见多少风浪,多少坎坷,那种事,怎么敢想啊。那不是害了人家姑娘跟着他吃苦吗。 “唉……”宣逸长叹一声,低下头,原本有些呱噪的嘴忽然闭上了,面露愁容。 “你……”李端纯见事不对,刚想问。却被一旁的赵彦打断了。 “哎哎哎?说什么呢?我怎么闻到姑娘的味道了?是不是在说姑娘?哪家姑娘看上我们风流倜傥的宣行言了。”赵彦在一旁嬉皮笑脸将手搭上李端纯的肩膀,宣逸感激地看了他一眼。 这岔子,打得妙! “呸!哪家也轮不到你来晃。哪凉快哪呆着去。”李端纯瞪他。 “说到姑娘,嘿嘿嘿……”赵彦一阵□□。“乞巧节女修们沐休,我们这回也能赶上了。孟夫子说了这回乞巧节全体沐休,到时候我要出去玩儿,你们谁也别拦我。” “真的?!那含真散人他们也在的吧?”一旁一个少年人突然凑过来,插嘴道。 “怎么?何宁贤弟?你又要缠着含真教你剑法了?小心他首徒抽你。” 何宁是蜀中何氏的后辈,平日对剑法极其上心,是众人口中的武痴,尤其痴迷上乘剑道。每次一看见含真便迈不动腿,没完没了的缠着要教导。大家对他如此积极地提到含真,已是见惯不惯了。 “大好的日子,你可别打扰含真散人。”赵彦开口道。 人一多,你一言,我一语,很容易说着说着就说岔了话题。这不,原本在说乞巧节的,却又转到含真身上了。总之,不管说什么,能避开李端纯的暗示,就是好事。宣逸摇摇头,闭上嘴喝口茶,刚才说得太多,口干了。今时不同往日,我还是安分点儿吧。 “为何?含真又不出山,为何不能去讨教?” “你又知道他不出山了?告诉你,我们这里,最要出山去镇子上欢度乞巧的就是他。” “此话怎讲?” “来来来,给哥哥捏捏肩膀,哥哥告诉你。” “呸!快讲!”众人对含真印象都不错,也钦佩他的为人,一听有八卦,呼啦啦一堆凑上前去,一副你要是不讲,就集体群殴揍死你的架势。 “咳咳……我说我说。”赵彦见激起了民愤,赶紧狗腿道:“你们不知道吗?含真散人已经有道侣了。” “啥?”众少年大惊。 “可含真素来只和他门中之人来往,常年游猎在外。没听说成亲了呀?” “切!孤陋寡闻!”赵彦装模作样喝了口茶,很享受众少年们仰望的目光,继续道:“含真的道侣文牒可是皇上特赐加了官印的。他那个帅得没天理的首徒,就是他的道侣!” “噗!”本来在喝茶吃糕点听得津津有味的几个少年,听了此言,纷纷失态了。一口茶喷地老远,换来身边同窗嫌弃的一眼。 “此事真的假的?你该不是打诳语吧reads();!孟氏家规禁止诳语。”何宁气愤道。心目中的完美老师居然有龙阳之好,何宁怎么可能不生气。 “骗你我是你孙子。我家开遍九州的茶寮可不是白开的。若论消息,除了我邯郸赵氏敢称第二,就没哪家敢称第一的!” “哎呀别卖关子了,快说快说,究竟怎么回事!” “时候不早,我简单说说吧。含真的首徒是含真刚出山的时候捡来的,后来十年养育,不知怎么的,那小子居然喜欢上含真了。当年为了含真,闹得是满城风雨,那小子也是个狼崽子。叛出师门用尽手段软硬兼施得到了含真的人,奈何含真不情愿,躲了起来。那小子居然仅凭一人之力,搅得京城天翻地覆。后来不知犯了什么事,生命垂危,好歹是一手养大的,含真自然心疼他,便半推半就才答应了。两人也是好一番折腾,历经波折,才在一起的。” “你这话说的没头没尾的,错漏百出,我不服!”何宁怒目,一拍桌子。今晚的消息对他实在打击太大,含真武功那么高,怎么可能被强迫?他实在接受不了这种说法。 眼看着何宁眼睛都气红了,一副找赵彦拼命的样子。大家撸了袖子赶紧准备拉架?也可能是准备趁乱火上浇油,然而没想到一个请冷冷的声音倏地响起。仿佛夏夜里一阵冷雨,将大家的火瞬间浇息。 “此话当真?” “什……什么?”赵彦一听问话的是一直安静不语的孟澈,被他冷冰冰的气场吓得激灵灵地一抖。 “道侣?” “确、确有其事,具体的过程我也不清楚,毕竟我那时候还小,事情已过去十年了,坊间以讹传讹的许有错漏。但他们的道侣文牒确是皇上恩赐加了官印的。而且仙督府也将其婚礼记入《仙族婚律》,只不过涉及男风,才没大肆宣扬。不信,你若有认识的人在那儿的,可以着人打听。” “总之,这事也是民间传的,我不许你在说含真坏话。”何宁气鼓鼓得道,被孟澈一问,他冷静了不少,这件事事关含真名声,还是不要闹得太大比较好。刚才是他疏忽了。 “大家都少说两句吧,无论如何,这也是含真的私事,轮不到我们插嘴。”宣逸事不关己,反而是最冷静的一个。世间的情爱本就只是两人的事,其他人说的再多,也是无用。自己的家事都忙不过来了,哪有闲心思去口舌他人是非。 经过这一番闹腾,明显的众少年闹的也闹过了,八卦也八卦过了,转眼就将近亥时,不少人有了倦意,便三三两两的结伴回学舍歇息了。 宣逸与宣瑞打算与孟澈告辞一同回学舍,没想到孟澈跟了上来开口便道:“我送你们回去。” “?”宣逸一头雾水,愣了一会儿,想要拒绝,可孟澈已先行几步走在他们前面。 宣逸知道他的性子,一旦决定便不会轻易更改,也就不劝他了。盯着他笔挺俊秀的背影瞧了会儿,顺着说:“好。” 一阵微潮的晚风吹过,孟澈、宣逸、宣瑞缓步而行。谁也没开口说话。宣逸受不了这样有些沉默的气氛,便随口找话:“初修乞巧节有沐休?” “是。” “呃……立雪兄要出去和我们玩吗?”宣逸想,到时候李端纯肯定又要和他提他妹妹的事,说不定李昉等姑娘还要同行。多拉一个人也好尽量避开他的追问。 “怎么?” “若你当日无事,不如和我们一道出去逛逛?广陵的乞巧节,我还没见识过呢。” “好。” 第16章 乞巧佳节当年景0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初修为期七个半月,转眼已近尾声。初修期间课业紧凑,所学内容又多。因此难得沐休。自然的,乞巧节成为踏青节、端午后第三次沐休,成了年轻的少男少女们万众期待的一日。 乞巧节在广陵又称女儿节,是专为祝愿云英未嫁的女儿家能嫁个如意郎君的特殊日子。 乞巧节当天,许多未出阁的姑娘会按照当地风俗打扮的漂漂亮亮的过姻缘桥,然后去淮安镇南边近郊的月老祠祈,、再去蜿蜒流经淮安镇的慕清河放河灯以寄相思,祈求未来有一段好姻缘。 由于这些特殊的风俗,当天不仅未出阁的姑娘多,也引得各家公子、少年郎去镇子上保眼福,甚至会问看中的姑娘讨要信物,在今后上门求亲。而各路商家们也会看中这个日子,沿街摆起夜市叫卖不休。虽然名义上是女儿节,但却是真正属于民间男女们的节日,甚或到后来,不仅变相地变成了定亲男女和年轻夫妻们约会出游的日子,是一年中最旖旎烂漫的一个节日。 广陵地处江南一带,气候温暖,即使到了秋季,晚上温度依然怡人。因此,每到乞巧节,沿街随处可见男俊女俏、灯火葳蕤、夜市喧嚣、河灯斑斓。 真可谓家家乞巧望秋月,穿尽红丝几万条。 然而,面对这样的场面,宣逸不禁头疼不止,这样的日子……也太容易引人犯罪了吧。且不说犯罪,勾人遐思肯定是跑不了的。 看着前方打扮明艳的少女对自己回眸一笑,眼睛里竟是秋波款款。宣逸的太阳穴就一跳一跳的疼。 姑娘,你太热情了。小生吃不消啊。 “宣逸,这边、这边。”李昉朝着来和他们汇合的少年人们不住招手。 “咳咳、昉儿。你不是应该先喊为兄吗。”李端纯跟着宣逸、赵彦、何宁和孟澈等人一同走到几位少女们近前,状似吃味的批评道。宣瑞跟在宣逸身后,偷偷打量李昉,见她穿着件水蓝色的襦裙,与上次看到的明艳不同,反而清秀可人,他一张脸便不自觉的红了。可当他看到李昉一双水亮迷人的杏眸只盯着宣逸时,神色不由一黯。 “嘻嘻,她呀。不知羞。”李昉旁边的一位紫衣姑娘揶揄道,边说还边将视线在李昉和宣逸之间来回溜了溜。只见宣逸一身黑色深衣,衣襟腰带均是用正红色的暗绣缠枝纹的绫罗封边,腰间垂下一枚羊脂白玉环,环下系的缨红色的穗子随着他的步行一荡一荡,衬得他原本就风流的相貌更是潇洒不羁。 美貌年轻的姑娘动人心,俊俏风流的少年郎也叫人赏心悦目。 “真好,今天孟澈也来了。”旁边的黄衣女子显然比李昉和紫衣少女腼腆很多,只敢压低声音和身侧的绿衣姑娘低声耳语,悄悄看看孟澈又看看宣逸。 “嗯。”那绿衣少女看到孟澈难得的穿了一身红褐色的深衣,腰带却也是暗绣缠枝纹,相比往日的清冷出尘,更添了几分明丽俊俏。他鬓旁黑缎般的头发以白玉冠束之脑后,白玉冠下两条红色缨带柔顺地披在发间,晚来秋风起,缨带随风起舞,趁得他整个人明俊雅致,偷瞄一眼,那姑娘整张脸便滴血一般的红了。 “哎哎?你们别光顾着看孟澈和宣逸啊,你看他两一黑一红的,腰带上还都是缠枝纹,明显更般配。你们看看我,我和你们才合适呢。”赵彦在一旁大言不惭的胡诌,引得众女修们不住掩嘴窃笑。 听他这么一说,孟澈原本盯着宣逸的眼睛瞬时移往他处。 “赵玉良,亏你说得出。他们都是男子,怎好用般配形容。再说了,缠枝纹的寓意本就与今日的乞巧节的意义相得益彰。就你嘴贫,等会儿罚你作诗!”紫衣少女娇嗔到,显然上次踏青节出游已与他们混熟了。 “姑奶奶饶了我。”赵彦抱头作痛苦状哭诉reads();。 “走吧,都先别闹了。前面有猜灯谜,我们去试试。”何宁在一旁打岔道,成功解救了正和紫衣少女拌嘴的赵彦。 一群年轻男女们嘻嘻哈哈往前走,李端纯趁机将宣逸拉到一旁耳语。 “宣行言,你也看见了。我妹妹爽快人一个,她对你都这么明显了,你到底怎么想的?” “我们总共才见过两次吧?你……你这是不是太急了,你妹妹那么出挑,你干嘛这么急着把她许人家?” “嘿嘿,我这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么。” “什么肥水?我很肥吗?” “不肥、不肥,我肥,成不?”李端纯伸手指着自己鼻子。 “你这小子,一脸的居心叵测,该不是你妹子看着瘦,其实特能吃,你们李家养不起,打算来陷害我?”宣逸一副不正经的调侃口气,满嘴胡说地想要引开话题。 “嘿!你别给我打岔,到底怎么想呢?”李端纯见他就是不表态,急得拉了他一把。 “你和我说这些没用啊,婚姻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自己的事自当由我父母做主。” “你只要点头了,我姑苏李氏自会去你宣氏提亲。” “你急什么,不是还有青阳盛会么。何必吊死在我这一棵树上。” “什么话,你这种人才当然要早早收归麾下。” “去去,我不和你说了。我们才这个年纪,想如此多作甚。我去猜灯谜。”宣逸嘻嘻一笑,一个马虎眼儿打的堪称完美。 堪堪刚跑两步,发现孟澈就在眼前。 “咦?孟澈,你怎么落后这么多?他们可都走前边儿去了。”宣逸诧异的看了看孟澈。 孟澈微微侧头与他对视,原本俊俏雅致的脸上有几分苍白,声音清冷略带僵硬。“无妨,等你。” “孟澈,你怎么了?”宣逸被他苍白的脸色吓了一跳,收起嬉皮笑脸,细细观其神色。 良久,孟澈才开口。“你要和李氏联姻?” “哇。你可别瞎说。”宣逸吓了一跳,贼头贼脑看了看周围,正色道:“没有的事,我这辈子,都是打光棍的命。” 孟澈缓缓看了他一眼,垂下眼帘,低声道:“胡闹。” “我可没胡闹,我这辈子都不会娶任何姑娘。”宣逸正色道。说完,脸色渐渐阴沉起来。 “你……” “宣行言,干嘛呢你。快点来啊。”孟澈的话,被不远处前方一边大喊一边招手的赵彦打断。 乞巧佳节,刚过酉时,街上已是人山人海。明明只隔了几丈,赵彦的喊声已然十分模糊。 “就来!”宣逸大声喊道,刚想喊孟澈一起加快脚步。左手却被一只微凉有力的手一把拉住了,随后人就被带着不自觉地随着那人的脚步奔跑,耳畔的风声都渐渐呼啸起来。 “哎?” 宣逸还来不及问出口,已被孟澈拉着,挤开人影重重,往慕清河畔跑去。姻缘桥上的赵彦和李端纯的声音被挤散在人潮汹涌里。 第17章 乞巧佳期当年景0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跑了好一阵,孟澈和宣逸停在了慕清河中上游一带。 “在此等我。”孟澈彬彬有礼的开口。随后,宣逸看着他款步走向路旁的一个小贩,夜风将他的缨带和几缕发丝扬起,在灯火阑珊的黑夜里显得虚幻而飘逸。 片刻,孟澈拎了一盏河灯回来。河灯有海碗大小,被做成莲花形状。层层叠叠的荷花瓣,中央有一方小小烛台。 孟澈看了一眼还在原处发呆的宣逸,脸上清清冷冷的没什么表情,缓步走向慕清河畔人迹罕至之处。 孟澈托着河灯,以火折子小心点燃,双手托住,稳稳将其放在河面,轻轻推远。河灯顺着河水缓缓向下游飘去,灯芯在微风的吹拂下忽明忽暗。 河灯一盏寄相思,遥问伊人知不知。 河灯的烛心温柔地燃烧,伴着朦胧的月光将少年人的身形在黑暗里摇曳成一道模糊不清的剪影。 宣逸觉得此情此景居然透出一股静谧悠远之感,不敢出声冒昧打破这份温柔,默默站在孟澈身后不远处凝望少年如寒松一样笔挺修长却仍显青涩的身影。 直到那抹晕黄逐渐随流水飘向远方,宣逸才小心开口。 “孟澈,你……有心仪之人?”不然怎么放河灯? 孟澈回望他片刻,一双美得无可挑剔的丹凤眼里浮起一抹涟漪,片刻后又将视线移往河心:“不知道,或许有吧。” 随着他的眼帘低垂,月光将他浓密纤长的睫毛投在眼睛下方,尤似在氤氲淡雅的水墨丹青上添了一笔重彩。 不知道?或许?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哪来的或许? 呃……不过他自己也没喜欢过谁,自然不懂喜欢的心情到底也是什么样的。也就没资格评论他人了。宣逸觉得此刻的孟澈和平时那个稳重淡漠的孟澈的样子很不同,眼眸中往昔的淡然神采,此刻在黑夜的掩映下显得神秘而幽深。 那姑娘一定还不知道孟澈的心思,宣逸如是想。 蓦然,孟澈脚下一滑,眼看着就要跌进河里。 已是秋天,夜里河水甚凉,就算他们会游泳,上来也免不了一场风寒。于是宣逸想也没想,几步扑上前,一把拉住孟澈的手。 谁想到,形式突然逆转,当他的手刚碰到孟澈的手时,孟澈倏地搂紧他的腰,一个旋转将他揽进怀里。 “!”宣逸被孟澈突来的一手逆袭弄的有些发懵。怔愣片刻,一股清淡冷冽的兰香将他环绕,唤回了他的神智。这是孟澈身上的香味。 怎么了这是? 孟澈不是一向不喜欢与他人身体接触的吗? 之前练剑后,他拿手搭他肩上,他都是要皱眉的。今天怎么反而来抱他了? 而且,这搂抱的姿势……一手环肩,一手揽腰……似乎太亲昵了些啊…… 已经搂了片刻了,可孟澈依然没有要松手的意思,宣逸皱了皱眉,有些发愁reads();。 要不要推开他呢?他将双手扶到孟澈肩上,试着想推开他。却忽然感觉到,贴着自己的那副胸腔,正剧烈的跳动着。一下、一下,明显到似乎要跳出心腔。 于是宣逸想要推开他的手,只是轻轻的、僵硬地搭在了他的双肩上、便无法再动分毫。 孟澈身量比宣逸高出寸许,他将脸轻柔地贴上了宣逸的脸。脸上微热的触感从贴着的肌肤上传达给了宣逸。 “孟澈,你今日好怪,你怎么了?”脸上和腰上都传来有些灼热的体温,弄的宣逸有些别扭。 两大男人这般,虽不像搂着女子那般让人觉得失礼轻薄,可、也太亲昵了些…… “你,真的不会娶其他姑娘?”孟澈小心翼翼的问,一改往日的沉稳淡然。 “不会啊。你好奇怪,我娶不娶其他姑娘,你急什么?总之,你是我好友,今后我肯定不会和你抢媳妇儿,你放一百个心!”宣逸在他背上轻轻拍了几把,以示安慰,随后又试着推了推他。 “……初修快结束了……”孟澈的声音从极近的地方闷闷地传来,将脸在他鬓边微微蹭了一下,说的内容和宣逸答的前言不搭后语。手上却有些霸道的更搂紧几分。 “……” 宣逸被他忽然加大的力道弄的有点痛,一时无语。然而孟澈的话却让他不得不在意。 是啊,一旦结束,后面想要再见就不太容易了。毕竟一南一北,相隔数里。随着年岁增长,彼此族里多事,又要潜心修行,孟澈还要娶妻生子。这段年少无忧的芳华岁月怕是一去不复返了。 想到此处,宣逸觉得孟澈此刻应该和自己一样,都有些为即将到来的分别而难过。 岁月凄长,少年梦短。 宣逸轻轻叹口气,原本打算推开孟澈的手也搭在他肩上不动了。 “以后,怕是不能经常见面了。”宣逸有些难过的说。 “我,有空去看你。”孟澈的声音微微有些颤,越说声音越小,乍听上去居然像是在试探着问他。放在宣逸肩头的手掌,微微地摩挲了一阵宣逸的肩头,举止亲昵地仿佛搂着心爱的姑娘。 然而宣逸心粗,没听出来,也没觉得孟澈的行为有何不妥。 反而为孟澈的话很是高兴了一番,他将孟澈推开一点,面对面看着他,一双桃花眼在黑夜里闪着动人的光。 他开心挑眉笑道:“好啊!你若来邵阳,我带你去听花鼓戏。我们那边的酒绝对够劲儿,不过你们这里的梨花醉也很是够味,入口清甜,后劲却绵长,深得我心。” 孟澈一双被夜色撩拨地浓沉的眸子,望进宣逸晶亮通透的眼底,见他眼眸里的光比河灯更温暖,遂轻轻一笑,又将头凑近他几分,嘴唇贴着宣逸的耳朵,温热的气息拂过他的面颊,道:“走吧。李端纯他们应该在找我们了。” 说完,他便自顾自松开搂着宣逸的手,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从来没见他笑过,宣逸不由一愣,又被他的气息弄的从脸上痒到心底,一股燥热直往脑门冲。 今夜似乎挺暖的,连吹在脸上的风都带了一缕含苞待放的撩人味道。宣逸心里如是想,嘴上却不停。 “立雪兄?你方才笑了?” “……” “你笑了对不对?你笑起来真好看,和煦温雅、简直如春风化雪一般reads();!你就该多笑笑。” “……” “唉?你脸红了?害羞什么呀?哈哈哈哈……哎哎哎,我错了我错了,等等我!等等我!哎!前面的俊俏小公子!别走那么快!说你呢嘿!” 等孟澈和宣逸找到李端纯、赵彦和李昉等人,他们早已经连月老祠都游玩了一圈。少年少女们你一言、我一语的找了家就近的食肆,点了十来样精致的小菜和淮安镇盛产的酒水一通胡闹。 能来初修的各家人都不是一般人,至少也是各地有点威望的世族。酒通人性,众少年少女们从小饮惯了酒,真正醉倒的几乎没有。 只有一两个人不胜酒力,醉得不能站立,需要他人背扶的。其中,就有从小几乎不沾酒的孟家小郎君。 等众人御剑回了碧影轻雾峰,宣逸本想叫孟家的仆役将孟澈送回他自己的揽芳轩,可一想到孟澈平时那么冰冷自持的一个人,肯定不愿意让别人看见他醉酒的一面。于是便低声嘱咐宣瑞让他先回学舍,自己扶着孟澈磕磕绊绊的将他送回揽芳轩。 孟澈的揽芳轩平日是没有仆役留宿的,仅在早晚固定时间打扫备水后便离去了。宣逸一路扛着孟澈,孟澈醉的不省人事,整个人都倚在宣逸身上。 等进了揽芳轩的门,一股熟悉的兰香扑面而来。宣逸咬牙将孟澈好不容易给弄到了床上,为他脱了外衫和鞋袜,自己也累的直喘气。 “呼……想不到你平时看着瘦瘦高高的,分量可真不轻。幸亏小爷我也不是一般人,不然还真扛不动你。” 宣逸大喘气一口,靠着孟澈床沿坐了片刻,觉得总算是恢复过来了。 孟澈闭着眼睛似乎有些不舒服,皱起眉头,拉了拉衣襟。宣逸估摸着,他是喝了酒身子发热,被襟口箍着难受了。 于是便站起来,点燃了床头紫檀木小案的一根蜡烛,又去屏风后的净室在脸盆中沾湿巾帕,过来为他擦脸。 许是喝醉酒的关系,孟澈睡得有些不安稳。宣逸将巾帕轻轻在他脸上沾了沾,将浮在他额头的一层细汗擦去。 清凉凉的巾帕带着湿意,挨在脸上十分舒服。孟澈浓密的睫毛颤了颤,一双丹凤眼半闭半睁,模模糊糊地看着自己眼前有一个熟悉的人影正在为他拭汗,想也没想,一把抓住那只同样清凉凉的手,猛地使力,将他一带拉进床内,双手紧紧搂上那人纤瘦的窄腰。 “行言,留下来。”孟澈眼神迷离,无意识的轻声低喃了一句,便沉沉睡去。 宣逸被他突然的动作惊了一跳,等反应过来,才发现人已经被孟澈牢牢搂在怀里了,挣了几挣居然挣不动。看着近在咫尺的俊美容颜,他轻浅的呼吸环绕在鼻尖和嘴唇上,带着醉人的淡淡酒香,宣逸心里忽然一阵心悸,一股奇异的感觉悄然在心中滋长。 我这是怎么了?喝醉了吧…… 宣逸抬起一只还能活动的手,摸摸自己微烫的脸。 酒醉之人力气果然大,啧啧啧。 也罢,自己今天喝地也有点上头了,不走就不走。再说,都是男的,睡了也不怕。于是宣逸自动忽略掉心头的那股奇怪感觉,心安理得地拉过一旁的丝被盖在两人身上后,闭上双眼沉沉睡去。 如水的月光透过半开的窗棱流泻进来,照在两人身上。更深露重,夜凉如水,浸染一室寂静,那悄然无形的情愫便被模糊地揉进了相拥而眠的少年们的梦中。 第18章 乞巧佳期当年景03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天光初现,遥远缥缈的钟声犹如碧湖上被船桨拨开的涟漪,自碧影轻雾峰古老的钟楼上一声声迟缓地荡开,渐渐将沉睡在梦中的人们唤醒。 已是入了秋,山上不比山下,太阳还没完全升起之前,山岚弥漫,秋凉袭人。 昨天闹腾的有点累,宣逸便难得的想要赖床。身旁一阵阵的暖意传来,让他觉得很是留恋,睡意朦胧间,便不自觉的又往那股暖意上蹭了蹭,缩了缩身体往前贴去。 接着,他就感觉到,那股暖意微微一僵。 暖意?哪儿来的? 宣逸迷迷瞪瞪的缓缓睁开眼睛,正对上一双波光粼粼的星眸。他迷茫地呆了一阵,才发现自己躺在孟澈怀里,头枕着他的手臂,而孟澈的一只手还搭在他的腰上。 “孟澈……”虽然往日宣逸总是称呼孟澈为“立雪兄”,可是总也不经意的在放松时或真性情流露时直呼其名。 “嗯。”孟澈已经清醒了,轻柔地应了一声。可能是刚睡醒的缘故,以往清冷不带一丝感情的眼中此刻却格外温柔,脸上有浅浅的粉色,看上去似乎有些害羞。 两人亲昵地紧紧挨着,一股暧昧的感觉萦绕在两人之间。 “昨晚我送你回来的,然后……就不知不觉睡着了,嘿嘿。”说是送别人回来,结果自己躺人家床上呼呼大睡,比别人醒的还晚,还赖在别人怀里。宣逸自觉有点尴尬,有点心虚地解释道。 “多谢reads();。无妨。”孟澈缓缓起身,如绸缎一般的黑发慢慢从肩膀上滑落,披散至腰际。 “啊……”宣逸鬓旁的发根微微一痛,发现自己的头发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孟澈的一缕发丝缠绕到了一起,随着孟澈起床,便被牵扯地痛了一下。 孟澈伸手将两缕发丝轻轻分开,坐在床边背对着宣逸整理衣服和墨染般的黑发。 “嘿嘿,这是不是就是别人说的结发之约。”宣逸睡的好,心情好,见孟澈一脸温柔没有发火,便开始得了便宜卖乖,满嘴胡扯。 孟澈整理衣服的动作一僵,耳垂瞬间变成了粉红色,闷声轻斥道:“不知羞!快起来洗漱。” 说完这句,可能自己也觉得有些古怪,整个耳朵都倏地成了粉红色。 “啊哈哈哈……立雪兄,你又害羞了。脸皮真薄。”宣逸第一次瞧见孟澈整个耳朵都变了颜色,觉得新鲜好玩极了,忍不住拍床大笑。 “……” 孟澈的背影再次僵了一下,随后快步走进净室,看上去竟然有些不知所措。 宣逸见调戏成功,轻轻吹了声口哨,心情很好地起床简单收拾了一番,又替孟澈叠锦被。 “唉……”见孟澈的身影在净室的屏风前晃动,宣逸无奈望着他的身影微微叹气。 分离的日子,总是来的特别快。一旦初修结束,这些往日的少年情谊都将随着岁月的消磨渐渐淡去。按照孟澈的心性和修为,今后想达巅峰指日可待。而他,也终将踏上命运的不归之途。 可能,他的人生中,再也不会有这种和孟澈成日腻在一起的日子了。 光阴如梭,美好的回忆,总是叫人格外珍惜留恋。 春去秋来,岁岁年年,下次再见,又不知是怎生光景了。 猛得甩甩头,将那些纷乱的离情愁思潇洒地抛在脑后。 宣逸翘起二郎腿伸了伸懒腰,坐在床沿整理头发,一边痞气十足地唤道:“孟澈,孟立雪,孟小郎君?” 净室里毫无回应,只有水声哗啦响起。 宣逸也没想着他回答,站起身抖了抖衣服,一拉衣摆,动作潇洒,继续不正经地自言自语调笑道:“不日,我便要踏上归程,你若有空闲,就抽出来偶尔想想我呗?你会不会想我呀?不是有那个什么,一日不见,思之如狂吗?” 净室内水声骤停,须臾后复又响起。 宣逸不以为意,继续调侃:“哎?还是不回答呀,也罢,问你等于白问,想你这冰块说个腻歪的,比登天还难。我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哈!” 水声此时已然停了,此时净室内却悄无声息。果然是孟小郎君懒得理他的油腔滑调吧。宣逸摸摸下巴,嘴角勾起豪不在意的一笑,权当自己自言自语。 “立雪兄,我先回去了,换身衣服。等会儿墨兰院见。”宣逸说完,大步朝前,打开门,晃眼的晨光伴着山岚从打开的门里倾泻而下,清凉微湿的空气让人精神为之一振。 宣逸抬起手遮住乍见的璀璨天光,站了一会儿方才适应了外面的光芒,吹了声口哨洒脱地离去。 “会。”半晌,净室传来回应。 只是,那个踏着晨光、伴着薄雾大步流星的少年,再也听不见了。 第19章 寂影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初修结束后,中秋夜,邵阳宣氏枫华宫校台——挽枫台。 八月十五的月光清辉洒向挽枫台,照得平整的青砖上反射出点点似有若无的银色光斑。 正是子时,原本应该空无一人的挽枫台上,此刻,却有一道人影正在翻飞跳跃。 寂影剑的剑芒在如练的月光下被衬得不输给天上的星辰。 也许,只有在空无一人的月下,寂影才会发挥出让人惊叹的光晕。正如持有它的主人,此刻的一招一式皆是招招生风,式式奇诡。 少年纤长的身影灵动敏捷,虽然那股挥剑的气势还略显青涩稚嫩,但那股大家之风已初具规格。他,原本也可以很耀眼。 可惜,他生在宣家,外有长兄锋芒毕露,内有二哥奇才惊世。对比起他们来,他便显得有点平平无奇了。 汗水湿透衣襟,少年练了一个时辰的剑,终于停了下来。 抬起俊秀略有些尖削的下巴,宣瑞拿起放在一旁的巾帕拭去脸颊和脖颈处的汗水。这样深夜练剑,已不知道是人生中的第几夜了。 少年的心性原本还是很单纯的,只是希望父亲能够夸奖他一句,甚或是严厉的批评他一句、略微指点一番,已足够。 然而,在经历过无数次失望后,他有些放弃了。 就在昨日,宣伯熙唤了宣瑜、宣逸、和宣瑞挽枫台比剑,考校一下宣逸和宣瑞在初修期间的成果。 宣瑞从来都知道二哥是三兄弟中资质最好的,但是二哥却从不在任何场面上显露。 我们一向拼尽全力的事,在他眼里却如粪土一般不肖一顾。宣瑞时常如此想,尽管他已克制自己不去这么认为,可心底里这个声音无论如何压抑都压抑不住。 当大哥堪堪接住二哥回身反手的一剑,两人几乎打成平手。比试后,他看见大哥握剑的虎口几乎红的就要见血,手也在微微发抖。他便知,自己肯定也是打不过二哥的。这不要紧,反正从小到大,他从没赢过二哥。这已经是一个深规定律,只要他活着,便无从打破。 比试结果早有预料,他输了。这没什么。一如既往而已。 可是,当看见父亲欣慰的拍了拍大哥的肩头,高兴地夸奖了二哥,而轮到给他的目光时,却是略微不在意的,轻微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既没赞扬,也没批评。没有期望,自然也没有失望。从小到大,无数次的比剑,父亲给他的,从来都是不在意的一眼以及那一声轻轻地叹息。 宣瑞握紧手中的寂影,手臂都开始微微颤抖。 寂影,剑如其人,永远都只能做那个人的影子。父亲当时赐了这把宝剑,想必用意也在于此。 不过没关系,剑不如他,修为不如他,文采亦不如他。这些统统没关系,早在他出生那日起,早在他总被安排与他一起读书、修炼起,这些都已经注定了reads();。 然而有一样,他想要试着争取一下…… “瑞儿?”那人从成排的枫树后慢慢信步走来,声音里带着意外和高兴:“这么晚还不睡?你也睡不着吧?” “二哥。”宣瑞双手抱拳,曲身颔首对着来人施了一礼。 “又在练剑啊?” “嗯。多练练,哪时候练得像二哥这么好,就好了。”宣瑞轻微地笑了笑,在皎洁的月色照耀下,脸颊边浅浅的酒窝格外分明。 “你如此刻苦,迟早超过我。”宣逸随意地靠坐在校台的石围栏旁,翘起一只腿,抬头看着天空中如银盘一般的圆月,享受着月光的安抚。 宣瑞轻声笑了一下,气音却哽在喉头没发出来。他将巾帕往胸前衣襟内放去,不料一块绣地格外精致的绢帕却从半敞开的襟口掉了出来,被宣逸一把接住。 “这绢帕好生眼熟。”宣逸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细瞧:“啊……是了,这是李昉姑娘的吧?” “……是。之前踏青节出游,她不小心落下的。”宣瑞原本也没打算瞒着他,犹豫片刻后便大方承认了。 “瑞儿,你……是不是喜欢李姑娘?”宣逸想起之前宣瑞看着李昉的眼神,拍了拍他的肩问。 “是。喜欢。很喜欢。二哥可会祝瑞儿达成心愿?”宣瑞抬头看着宣逸的眼睛,眼神是从未有过的坚定和认真。 宣逸想不到他居然这么直接,除了一丝惊讶外,顿时有点头疼。 李昉看上的人是自己啊,这要是将宣瑞推出去,李端纯和李昉肯定要生气。可是弟弟难得开口有事求他,他又怎么能让他失望? 于是他笑笑,说道:“若可能,二哥一定帮你。”说罢,他不想多谈,站起身抖了抖衣摆便借口道:“时候不早了,我出来也有一阵子了。回去歇了,你也早些安歇吧。” 刚走出几步,宣瑞却少有的说了一句话,让宣逸停住了继续迈出的脚步。宣瑞回过头,见一向温和安静的那个少年,此刻隐在逆光的黑暗阴影中,似乎神情有分说不出的阴霾。 “二哥,我,容貌、修为均不及你,你已拥有很多,李姑娘……你、你可否让予我?” 原来,他也知道了吗……他最近尤其勤奋,莫非是想要争上一争,超过我,争取李昉的心? 宣逸笑得有点勉强:“瑞儿,二哥不会娶任何姑娘的。你放心吧,我对李姑娘也没那份心,至于她会不会答应你,还要看你的本领了。” 感情不是儿戏、不是玩物,岂可相让。就算他肯,李昉恐怕也不会点头。奈何这些话,现下并不适合说出口。 “好。二哥,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 看着宣逸逐渐消失在暗夜里的背影,宣瑞咬了咬下唇。不知道为什么,他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 宣逸的修为进步神速,初修结束后,几乎能与宣瑜打个平手。而这次回来,他反而深居简出,以往还能看到他在枫华宫各处笑闹玩耍的身影,最近却几乎都看不到他了,听仆役说他要么待在忘尘居,要么就是在练功房。这是为什么呢? 赶明儿去问问大哥好了,也许他知道的,比自己多些。再说,他和大哥才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他都觉得最近快被宣逸那股隐隐待发的气场压得透不过气了,他相信大哥肯定也会有所察觉的。 第20章 蛰伏0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走在邵阳金仓阵熙熙攘攘的街头,宣逸的心情并没有轻松几分。 自从初修回来后,他发现宣瑞时常走神,经过前几日夜里与宣瑞的谈话,他很清楚弟弟为什么会如此。 那日比试之后,他似乎感觉到一向温顺的弟弟心底浮起的躁动。以往并不会这般,毕竟十几年来都是这么过的。 可现下不同了,眼下,少年有了新的见识,见到了心仪的姑娘。这无疑是对过去从未有过的挑战。 人皆如此,心境不同了,经历不同了,想要的也就随之改变了。 自然,性子也会慢慢转变。也正是这件事,提醒了宣逸,告诉他宣瑞素来温和甚至有些懦弱隐忍的性子里,亦有不为人知的一面。 世人常说,情能叫人生死相许,少年的初恋又是十分执拗的,虽然他没体验过,却从不敢小嘘这种事。这让他很担心,担心这些新刺激,会将宣瑞的心性引入歧途。 另一件令宣逸担忧的,便是自从南宫瑛上次生病后,宣逸经常会做噩梦。总觉得那件事不会就这么了结,下手之人肯定还有后手。然而以自己现下的修为,还远远不能与对方抗衡。更何况他们在明,对方在暗reads();。 日子总不能这么荒废着,应该尽快想点办法来应对这种实力悬殊的境况,以求自保。 以前待在枫华宫,总觉得这儿便是天下最能安心之地。可眼下,初修之后,见识了其他家族甚至遇见过危险,宣逸觉得从小心目中那巍峨华丽、举目不可尽收眼底的枫华宫似乎也没那么安稳了。 诸事皆烦扰,忧心日夜不休。 果然摊上这种事,是没办法在轻松度日的吧…… 宣逸心情有些郁郁,近几日他便常常去枫华宫后山溜达,整座后山都叫他快翻过来了,奈何心里的烦闷依然无从消退。 无法,只好去邵阳的金仓镇上东游西荡,散散心也罢。 走着走着,那股异样感又随之而来。 脊背莫名发痒,仿佛是被什么毒蛇猛兽在暗处给盯上了,这种感觉忽然让宣逸心头警惕。他回头四望,却并未发现什么鬼祟人士。 是错觉吗?总觉得这次初修研习归来后,总有人在跟着他。可每每回头,却什么都没发现。 宣逸心下更为不爽,这种诡异的感觉真他妈的叫他想找人干一架。 心烦意乱地抬眼瞧见离自己几丈之遥的一座茶寮,茶寮的牌匾木色柔和,以狂草书写“天方夜谈”四字,与别家茶寮食肆的风格迥然不同,倒是格外别具一格。 宣逸走上前去,停驻在门口想了想,出来闲逛也大半日了,不若进去喝口茶吃点小食。刚抬脚,前方不远处一声意外的熟悉声音唤住了他。 “宣兄!宣兄!”明朗的男声随着来人的走近,渐渐清晰起来。 宣逸诧异望向来人,那人一袭杏黄色的长衫,腰间挂了八宝貔貅坠,头发以简单的金簪束起,脚蹬踏云银丝暗纹靴,俊雅中带了一点贵气和精明,一副半商半儒的打扮,却又不会显得世俗,宣逸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他。到不是真的不认得了,但此人此时出现在此处,着实让人惊讶。 宣逸眨了眨眼,好半天才认清来人,嘿道:“李端纯?真是你?什么风把你刮邵阳来了?” “什么话啊,说的我像是树叶似的。”推了他一把,李端纯搂着宣逸的肩膀哈哈着进了天方夜谈。 “来来来,也是赶巧了,在这儿碰上你。你这个小地主,是不是该尽地主之谊,请我喝杯茶?” “没问题,想喝什么、吃什么,尽管点。”宣逸一拍胸口,一副地头蛇的模样。 “正好,不用去枫华宫找你了。” 店小二一看见两位客人衣着不俗,气质与寻常百姓截然不同,没等二人进门便粘了过去,一路引着他们坐下,殷勤地问了要吃什么、喝什么便快速地退了下去。两人选了茶寮大堂靠窗的位子,待店小二离开后便愉快地聊了起来。 不待片刻,一壶上好的邵阳雪花银针茶和几样精致的点心便被端了上来。 宣逸端起冒着清新茶香的白瓷杯,轻轻往冒着袅袅热气的茶汤上吹了吹,将唇靠近杯沿抿了一口,满意地点点头后,勾起嘴角玩味一笑:“你可别告诉我,你从姑苏特意来的,就为了让我请你喝杯茶?” “怎可能!我随父亲北上办事,正好路过此处。来看看你,顺便给你带封信。”李端纯说罢,盯着桌前几样点心愣了愣,好笑地摇了摇头,用筷子缓缓夹起一块莲蓉糕,放进嘴里细品。 李氏从商,生意做的很大reads();。各种行业均有涉猎,包括南方的书信投寄。宣逸又唤来小二,让配两碟花生、瓜子送来,他记得李端纯爱吃这些零嘴。待花生瓜子送来了,宣逸这才安心低头喝茶。 李端纯见之暖心一笑,从怀里掏出一封信,信上一朵兰花印记很是抢眼。 宣逸接过,只见“宣逸亲启”四字的笔记,便知是孟澈写来的。 宣逸感到有点意外,因着按照孟澈的那清清冷冷的淡漠性子,居然才分别月余就寄了信来,实在叫人意外,原本他以为怎么着也要隔个一年半载的才能收到孟澈来信问好,甚或他完全不写信,也不会让人觉得违和。 宣逸当着李端纯的面,大大方方地拆了信,谁知内容只有两个字。 ——[安否] 宣逸看着这两个大字,愣了会儿神,一时无语。 啧啧啧。还真是那人的风格。须臾,宣逸摸摸下巴,砸吧嘴,就这两个字,叫人怎么回? “怎么,还不知足?”李端纯端起茶,慢悠悠地品了一口,揶揄道:“孟小郎君都快闭关了,还能给你寄封信,你就知足吧。” “闭关?什么闭关?” 李端纯拿着点心正要往嘴里递的手停下来,诧异道:“这么大的事,你居然不知道?” “什么大事?一定要我知道的?”宣逸一挑眉峰,看上去有几分嚣张。 “孟澈的事在八月十八的品茗清谈会都传遍了,你居然不知道?”李端纯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装模作样拿起茶杯、抿了一口,不往下说,就等着宣逸求他开口。 宣逸手握成拳,忍住想揍他的冲动,手指关节咯咯作响,语气很有几分咬牙切齿:“别卖关子,快说。” 成功撩起宣逸的兴致,李端纯见好就收,收起一副贱兮兮的痞相,道:“孟澈不愧是人间仙家的麒麟子,真是上天眷顾,就在十五日前,他居然突破元婴,已达出窍境界了。比他两位兄长早了整整三年!” 宣逸听完,犹如晴天降下一道霹雳击中了他,凝滞不动了。 孟立雪真是千年不遇的修真奇才,这才分开不过月余,居然修为连跳两级。反观自己,回家后事事扰心,修为停滞不前,无法,只好苦练剑术以弥补修为止步不前的这段时间。 “怎会如此?”宣逸惊得身体不自觉前倾,急待李端纯再往下说。 “具体的我也不清楚,我回家后光忙着族里生意去了,是听我爹说的。据说是经历了心劫,有所感悟。之后就说要闭关,闭多久就不得而知了。” 宣逸只听到了“心劫”二字,后面几句根本没听进去,左耳进右耳出。 心劫?他和孟澈在一起这么久,怎么不知道他经历心劫?又是什么心劫能让他顿悟如此? 啊,有的! 思忖片刻,宣逸一拍大腿,方才想起似乎有那么一回事。 那段他们吵架的时间,孟澈一直不理他,说是有事想不明白。后来,他回家给母亲侍疾归来,孟澈又像想通什么似的,与他和好如初。看来便是那时之事了,不过具体为何事,宣逸无从猜透,摸着眉头想了想、索性也不猜了,干脆问眼前之人:“究竟为何事,你清楚吗?” “这我就不知道了,我又不是他肚里蛔虫。你等以后有机会见着他,问他便知。”李端纯摸摸下巴,眉毛略微蹙起,若有所思:“不过,既然闭关了,没个月余半载估计出不来,你就算想死他了,也得憋着reads();。” 宣逸呸了他一口“狗嘴吐不出象牙”便缄口不言了,以手撑头、沉思半晌,一副目空一切、魂游天外的表情。 李端纯看他一副心事重重、郁郁寡欢的憔悴神情,收起玩笑,认真道:“怎地?遇何难事了?” 宣逸叹气:“无事。” 李端纯笑骂:“你有事没事想瞒过老子我?”见宣逸确实一脸的疲惫,便收起打趣之心,语气一转:“来来,给你点东西,没事翻着玩玩。”说着,他从怀中掏出一本看上去旧兮兮甚至页脚都卷起来的破书,拿在手里献宝似的,在宣逸面前左右晃悠。 “何物?”宣逸兴趣缺缺。 “你看了便知。”李端纯挤眉弄眼。 宣逸随意翻了一下,没放心上。可难得兄弟一番情谊,即使此时不看,也得收起来留待今后研读。他和李端纯在初修期间,是所有学子中关系最要好的,便也不和他客气,直接拿了那本书揣进怀里,继续和李端纯胡侃。 李端纯与宣逸一阵天南地北地吹得牛都快飞上天了,倒真的让他开怀了几分。 两人聊到将近申时,李端纯见他嘴角又挂着笑,试着开口帮李昉打听宣逸对她的想法。 宣逸一听,想他月余不见,又热心的送信送书。怎么也不好拂了他的面子,可暧昧不明不表态也非男儿做派,拖着别人心思可算不得厚道,于是细细思量一番,打算一次说个明白,便认真开口问道:“李端纯,你这么待见我,执意让我给你做妹夫,到底看上我哪点?” 李端纯见他直来直去,很是真诚,也不拐弯抹角了,亦认真回道:“家世、相貌、人品、天资,无一不是人中极品。你说我不挑你挑谁?关键有一点,我妹子中意你。” 宣逸头疼,就目前外人来看,似乎他真的就是那千里挑一的好夫君。但是自己的坑,只有自己知道。于是他只好貌似真诚、实则半真半假的开口道:“老实说,我们都这么熟了,我也不和你打诳语,论到你说的那些,我宣某也自认不差。但是,过不久我便要奉家父之命出门游历办一件难事,很可能这件事会让我命丧黄泉、就算不丧命,步步坎坷、颠沛流离必不可少。且终其一生也不一定能完成。你真要找我做舍妹夫婿?” 李端纯听完,盯着他的眼睛分辨了片刻,知他不是玩笑,沉默良久。 虽然听上去有些匪夷所思,但仙门大族的家事、秘事何其之多,看宣逸这样子应该是不会继任宗主之位了,毕竟没有人会让一个在外籍籍无名的儿子继承宗主。就宗主培养来说,这也说不过去。自己妹妹也是姑苏李氏嫡出的小姐,家世地位相貌都很出挑,和宣逸看来非常般配,看宣逸的样子也不是讨厌他妹子。这么一分析,他没理由怀疑宣逸的说法,若事实真如他所说,那么宣逸确实非李昉的良人。 “此事,你还需替我保密。事关我家族秘事,不可与外人道。你是我挚友,我才和你透露一二。不过,你姑苏李氏若真看得上我宣氏,宣瑞倒是可以考虑。关键一点……”宣逸认真看着李端纯的眼睛,原话奉还:“他心里有你妹妹。” 说完这句,李端纯更沉默了。宣逸知道,他被自己说动了。他是商贾之家,自然知道如何分析利弊。论到同样出身嫡系的宣瑞,品貌、才华与普通人来说均是不俗,配了李昉绰绰有余。而且,宣瑞看中了李昉。这点才是重中之重。 宣逸也不多说,留给李端纯思考的余地。 过犹不及,虽是一时搪塞编出的理由。 可宣逸不知道,正是这个理由,居然在不久的未来一语成谶。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第21章 蛰伏0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寒梅落,冬尽春来。草木知春不久归,百般红紫斗芳菲。春花落尽、残瓣迎夏,芙蓉泪洒唱新秋。 当枫华宫的枫叶红了又绿,转眼光阴如梭,两年的时光已不觉间飞逝而过。 再过几日,便是宣逸十八岁的生辰。当年春风得意的少年郎身量拔高,如今更是风流倜傥,眉目俊美,人前一站,好似东风戏花,雨后春露,走到哪儿,都掩不住一身的意气风发。 偏偏这时候,邵阳地界内,出事了。 宣伯熙本打算为宣逸好好办一场生辰宴,却被这件事搅黄了。 近日,宣伯熙接连接到三省四州内发来的告急函,说是各仙家总有门生失踪。有些小一点的仙家,甚至失踪了两位宗主。 眼看再过半月,便是五年一次的青阳盛会,是所有仙家都翘首以盼的大型聚会。本次轮到宣氏主办,本来筹备如此大会便已耗费心神,奈何偏偏这个节骨眼儿上又添一乱。 宣伯熙的荣辰居早晚都大门敞开,出出进进的客卿和客人络绎不绝。后来干脆,宣伯熙搬去了议事堂,朝朝暮暮与各客卿、各大小宗主们谈论不休,连自己的寝居都难得回了。 原本这事,刚开始并不引人注意。毕竟仙家子弟,外出游猎久久不归的也没什么大惊小怪。 大家起初听说有人放了求救烟,也没在意。可是,接二连三的,接连有人发出求救烟后失去了踪迹,各仙家才发现事态严重了。等到派出的人,一批又一批的,受伤的受伤,失踪的失踪,才终于扛不住求到了邵阳的仙门望族宣氏的枫华宫来。 许是孩子们大了,本次议事,宣伯熙唤来宣逸和宣瑞旁听,希望他们能渐渐接触些外面的天地,增广见闻。宣瑜早已是少主,时常陪伴宣伯熙出席各类议论、集会,宣瑞倒是第一次参加,安安静静坐在一旁仔细聆听。宣逸身份素来隐晦,一向不在人前示人,因此隔了屏风坐了听他们商议。 “听闻各位仙家有人失踪,都是在十五之夜?” “是,溧阳陈氏的宗主和长平柳氏的大小姐,都是在上月十五失踪的。” “好像溧阳陈氏的宗主是位女子吧?” “听来好像都是女子?” “……” 不知是谁,问到了关键之处,顷刻众人一阵尴尬无语,似乎都想到不耻的方面。 然而再尴尬,事情总是要谈的。 宣伯熙看了一眼宣瑜,宣瑜无法,开口继续问:“民间是否有报失踪的女子?” “尚未耳闻。” “即是说,只有仙家女子失踪。”宣伯熙听完众人言语分析,放在桌案上的手指无意识地敲了敲。敲了一阵后停下,便得出结论道。 一位宗主双手抱拳正待发言,忽然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响起reads();。宣伯熙皱了皱眉,虽不喜被人在议事时打扰,可宣氏仆役向来训练有素,若无急事,绝不会在他与众家商议事情时来打扰。 于是,他一抬手。宣瑜提声吩咐道:“进来。” 财叔进来后施了一礼,立刻凑近宣伯熙的耳边耳语。宣伯熙听完眉头皱得更明显了,哦了一声:“姑苏李氏?” 听到这几个字,屏风后的宣逸与人前的宣瑞都是心头一跳,一股不好的预感在两人心中油然而生。 宣伯熙沉默思忖片刻,严肃吩咐道:“逸儿,你先与阿财出去吧。” 屏风后的人影站起,纤长的身形微微施了一礼便从小门退了出去。 财叔紧跟其后,到了议事堂外,立刻上前说道:“姑苏李氏的少爷拜了帖子来求救,说是他家嫡亲的妹子走失了。人就在会友斋里等着呢。” 宣逸虽然已有预料,但是听到这话仍不由地惊了一下。果然是中招了吗。亟待开口,没想身后一人紧紧跟来,还没到近前便急急问道:“此话当真?是李昉姑娘吗?” 宣逸看了一眼神情急切的宣瑞,将同样的问话吞了回去。 李端纯还罢了,反正他走南闯北地跑遍了。李昉一个姑娘家,又还没定亲,不可能出来游猎,那么她千里迢迢跑到邵阳来是干什么? “丢了几天了?”宣逸思考了一下,开口问道。 “说是三天,李氏是皇商,人脉颇广,想必也是搜索了一番,实在无果,才来宣氏求救的。”财叔冷静分析道,毕竟也是名门世族,向别的世族求救,并不是一件多么光彩的事。 宣瑞听了后,一张脸血色尽失,宣逸拍拍他的肩安抚道:“瑞儿,莫慌。今日才初九,离十五尚有六日。” 宣瑞听完,好不容易冷静下来,迟疑地点点头。 关心则乱,看来宣瑞对李昉的心思不是一点点的重。 宣逸想了想各中要点,继续安慰宣瑞道:“听各宗主们说的,这作怪的,不是厉害的邪祟便是魔道中的高人。当务之急,我们小辈也做不了什么。此事还需与父亲商议才是。” 宣瑞点点头,和宣逸又一起进了议事堂的小门,因中途离场又回来,实在惹眼,于是宣瑞和宣逸一起坐在屏风后的长椅上等待,等候他们商议结束。事关姑苏李氏这种望族的脸面,他们只能等宗主们离开,才可开口向宣伯熙讲述此事。 煎熬着等了一盏茶功夫,宗主们总算陆续离开暂去歇息了。 宣瑞急急绕过屏风,一撩衣摆跪下,慎重向父亲施礼道:“父亲,求父亲准许瑞儿去搭救李姑娘。” 宣伯熙被宣瑞如此不管不顾的行为微微惊了一下,毕竟素来安静稳当的小儿子这般,实属罕见。 “瑞儿起来,此事我已听阿财简要说过。你们对此有何想法?” “二哥说,这作怪的,不是厉害的邪祟便是魔道高人。瑞儿也认为如此。” 宣伯熙赞赏地看了一眼淡定的宣逸,转头问宣瑜:“瑜儿呢?” “我也同意。一月之中,初一为极阳、十五为极阴。我猜,现在李姑娘和那些近几日失踪的仙家女子们暂且还算安全。近几年甚少听闻有人练邪功的,毕竟众仙家也不是好惹的。估摸这作怪的很可能不是人。” 宣逸听完,心想,不是人不要紧,怕就怕是什么邪魔高人,能如此肆意,必然修炼不是一两天了,万一有徒弟子孙或者帮凶就更糟糕reads();。想来要连根除去,亦是极为棘手的一件事。 虽还没到十五,可对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没有人知道。既然能掳走仙家子弟,对方肯定不简单。事不宜迟,宣伯熙和几个儿子和客卿们商量过后,决定立即前往搜寻救人,毕竟等待对他们来说太过被动了。 宣伯熙当下请李端纯进了议事堂,那人刚进来,宣逸便被他的样子吓了一跳。只见他原本应该是月白色暗绣银丝的华丽深衣此刻有微微的皱痕,浅青色的柳玉靴上有几处脏污,头发微乱,显然是两三日内没梳理过。原本英俊的脸上此刻却透着疲惫的灰暗,眼睛下方的青黑格外明显,一个年方十八的大好青年此刻却憔悴不堪。 唯独笔挺的脊背,还能让人看出几分青年的傲气和风雅。 “宣宗主,各位,舍妹未寻得,在下忧心忡忡,此处失礼还望见谅。”李端纯人虽有些狼狈,礼数却很周到,一一见礼后立刻赔不是。 “李公子不必多礼,当下不讲虚礼,还望李公子能将详情逐一告知,以便我宣家有踪可寻。” 原来李端纯本次随父去京里献贡品,途经与邵阳相邻的晏州,李昉知道了非吵着要去,说是随父兄上京增广见识,李父被她磨得无法,便同意带她上路。贡品交出后,李父先赶回姑苏。兄妹两人闲来无事,便打算绕来邵阳与宣逸聚聚后在回去,好歹也有一年多没见了。 两人一路游玩,不曾想三日之前在晏州与邵阳的交界的青山镇夜市游逛,李昉看中一家铺子里的胭脂水粉,叫李端纯去一旁的食肆里等她,等她看完便去与他汇合。李端纯心想,反正就在隔壁,有什么事喊一声就是了。李昉又带了佩剑,一般的人家看见佩剑之人都是能不惹尽量不惹的,哪怕佩剑的是女子也一样。胭脂水粉铺子都是女子们逛的,他一大小伙子也不好多留,不但碍着黄花闺女进铺子买货,他自己杵在那里也怪不好意思的,于是就答应了李昉,去旁边的食肆叫了点小食边吃边等。 谁想半个时辰过去,竟然不见了李昉的踪迹。问了胭脂铺子老板,老板说李昉是自己出去的,没见着有谁为难于她。 李端纯想她说不定又去哪里逛了,于是沿着夜市的街道寻找,心想这夜市也就十来丈长,一条小道前后笔直,总不能在这儿地还能丢了去。结果一路来回找了两遍,都不见李昉踪影,这下他可急了。挨家挨户的问,总算问到一个卖绢花的小贩,说确实有见一个佩剑女子经过,朝着青山镇西北边去了。李端纯又心急火燎地打听,却听说西北边有一小型山群,因地势犹如一条蛟龙,蜿蜒曲折,因此被当地人称为蛟龙山。 李端纯自己也是修仙之人,知道山地有灵,一般的山里总少不了山精妖怪或者寺庙道观。而听闻蛟龙山虽然整座山脉不长,地势却错综复杂,当下心内惴惴不安,知道此事肯定有蹊跷。于是找了当地的县令、仙家等等所有能动用的势力多方寻找打探,却得知蛟龙山多年太平,从未出过事。甚至山内还有寺庙道观,不太像是邪物作祟。这下李端纯更是坐不住了,能打听的都问了个遍,能找的地方也都找了一遍,蛟龙山上下跑了几个来回,什么都没寻着。 李端纯好歹是经历过初修研习的修真之人,比当地的不知名的所谓仙家的修为要高一些。他明明感觉到了,蛟龙山上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妖气,奈何却遍寻不得。思来想去,觉得此山可能被施了什么幻术或者障眼法,但以他的修为无法破解。 实在无法,只好来求比邻晏州的仙家大族——宣氏。他带了帖子前来拜会,就不在是与宣逸、宣瑞这两位同窗小儿的私下交情,而是以李氏一族的名义了,希望宣家的宗主能够重视此事,亲自出手相救。 宣伯熙听完,当即打算先以宣氏亲自出手,若人力不够,再招揽各仙家宗主一起搭救,此事迟早要解决,宜早不宜迟。于是当即拿起自己的佩剑焚灭,亦吩咐三个儿子和门生带上自己贴身武器和法器,在挽枫台集合了三十余众人,各人都配备裹了灵符的火把。由李端纯和当地衙役带领,分了八个小队从蛟龙山山口逐渐盘查至深处。 第22章 蛰伏03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蛟龙山虽然相比其他名山,并不算高,但是地势险要,无人开辟的山地处怪石林立,层峦叠嶂,山边悬崖峭壁一样不少。 入了夜,山风刮起、呼啸不止,夜枭之声此起彼伏,甫一听见,不禁叫人胆寒。 既是寻人,且是失踪之人,宣家众人多挑与山寺、道观人工开凿的山路不同的荒地寻找。 当宣逸一队人来到蛟龙山西面的一处悬崖,立刻感觉到了明显的妖气。宣逸凝神细细感受,倏地,悬崖边背着幽幽的月光的阴影处传来几声极其细微的婴儿哭声。 这要是在镇子上,人口密集,婴儿夜里啼哭本是稀松平常之事。可是,现下是在蛟龙山西面深处的悬崖边,阴风阵阵、寒气逼人,此时听见那细细的婴孩抽泣声、时断时续、时有时无,众人皆感一阵毛骨悚然。 宣逸虽然年轻,修为却已不浅,况且,他本就是心思缜密机灵之人。当下便知,此处有古怪。于是,摸出了宣氏的信号弹。轻手轻脚地点燃,往空中抛去。宣氏的信号弹是特制的,一旦点燃,能飞升十来丈高,颜色橙红似火,在空中炸开后好似一片燃烧的枫叶,耀眼夺目,光彩四射,极易被人辨认。而这过程中,爆炸的声音却很小,不容易引起敌人注意。 宣逸在点信号弹前便吩咐自己的小队隐藏在悬崖周围的灌木丛里,以免惊扰了可能出现的邪物,导致其突然攻击众人。 等了片刻,果然原本分开行动的其他二十来人都聚拢过来。 大家聚拢后,宣伯熙站在悬崖边闭目仔细体会周围丛林的气感。 半晌,他眼色一沉,口里念念有词一阵,原本林木繁复纠结的悬崖边,突然显现出一块空地,地上满是砂石,而砂石之后便出现了一个高三丈许的山洞,婴儿啼哭声正由那洞口断断续续地传出。 原来如此,此处有人布了障眼法,难怪修为低的仙家和衙役们找不到这里。 或许是由于女性天性中自带的母性所致,女子通常对婴儿哭声极为敏感,想必这些能够听见这种诡异的婴儿哭声的仙家女子,就是被这种声音吸引过来而被诱捕的。 宣伯熙心里暗暗思量,心中对山洞中肯定存在邪物又多了几分肯定。 大家静默片刻,宣伯熙便用手势向众人发了讯号。他们重新整编队形,接着由宣伯熙和宣瑜、宣逸、宣瑞、李端纯等几个修为高的打头阵,屏住气息缓缓向那诡异的声音来源处进发,而洞口外留守了十余人,以防备有不轨之人或邪物倏地出现从后方偷袭或者堵住洞口。 才一进洞,内里就飘出阵阵若有似无的血腥气味reads();。这气味闻起来相当怪异,还夹杂着一股说不清的腐臭气味,闻之令人头晕脑胀、几欲作呕。 宣家众人带来的火把由于裹了灵符,因此无论刮风下雨都不会熄灭,此处正好派上用场。大家有条不紊的将山洞周围的大小砂石堆成一个个小堆,将十支火把一一由远及近地插在砂石堆上,以便等会儿退出来时能找到来路。 越往洞内探去,婴儿的哭声便越来越清晰,待走到狭长的通道尽头,众人抬头一望,发现洞内空间极大,显得格外空旷,婴儿啼哭便带上了阵阵回音,飘散在众人周围,仿佛将他们包围其中。 忽地,不知是谁惊叫了一声,众人停下脚步举起火把探看,发现一颗血肉模糊的人头滚落在山洞幽深昏暗的拐角处,显是刚才那人不小心踢到的。 宣伯熙和三个儿子谨慎地靠近那颗人头,放低火把仔细查看,发现那颗人头已经烂的无法辨别面目了。惨白的头骨上零星沾着几块碎肉,脑髓从碎了的头骨上流了不少出来,有些滑到了眉骨上,正在慢慢淌落到空洞的眼眶里,鼻子像是被什么猛兽的利齿啃咬过,鼻梁骨碎裂地已不成形,留下几处凹坑,眼珠和嘴唇上的肉也已不见。 围上来的门生许是第一次看见这么恶心的人头,有几个年轻的门生脸色煞白,甚至开始作呕。 宣伯熙目露凝重,宣瑜、宣逸和宣瑞也都纷纷皱起了眉头,握紧了手中的佩剑。 “观此头颅,不像是什么魔教中人所为,倒像是被什么猛兽或妖物啃的。”宣瑜低声道。 “大家千万小心,拿好自己手中的佩剑,紧跟在我身后。”宣伯熙压低声音叮嘱众人,然后转身继续带头像前探看。 宣瑞握着寂影剑的手不停地颤抖,上下牙齿也止不住地打颤。他倒不是怕里面有什么,而是害怕下一个看到的人头是李昉的。 宣逸听到他上下牙磕碰到一起的声音,回身默默看了他一眼,握了握他的手暗示他镇定。 穿过山洞,顺着几乎看不见周围的通道继续前行,在步行了十余丈之后,前方猛然刮来一阵阴风。 通过火把的光,众人发现他们又来到一处空旷之地。为了能更看清前方,几人将各自手中的火把凑近一处高举。接着,他们看到了毕生难忘的恐怖一幕。 只见二十来丈宽的洞内地面成一个微微的拱形,而地上尸横遍地,宣逸粗略数了一下,大概有上百俱尸体,每一俱几乎都已看不出人形,残臂断肢随处可见。脑髓、碎肉、内脏被撕扯地满地都是。有些尸体明显已经沉积多年,附在碎裂地看不出形状的青白色骨头上的零星皮肉都已经风干发黑了,深红色混着已经干涸的褐色血迹乱洒在周围的洞壁之上,阵阵熏天的恶臭血腥气简直要将来人直接熏晕过去。 看到这里,众人脑中皆不由浮出几个大字——人间炼狱也不过如此。 饶是见过大场面的宣伯熙,也不禁看得头皮发麻,恶寒不止。不是没见过死人,但是这么多死人,死状又如此惨烈,实属罕见。就连战场,也比不过这般凄惨。这就是个屠宰场,而且是一个已经有些年头的屠宰场。 这一定非人所为!众人如是想。 但是近百年来,还未曾听闻有什么妖兽如此作乱人间的。 大家还来不及细想,前方黑暗处忽然响起了十分清晰的婴儿啼哭。 “备战。”宣伯熙立刻拔出自己的焚灭剑,其上已见灵力充沛、橙红光芒缭绕耀眼直冲洞顶。原本昏暗的山洞立刻被焚灭的剑光照亮了一小方天地。 剑光无疑是主人的灵力之体现,身为仙家大族的一代宗主,宣伯熙的修为已跻身仙门中的前四,身手已算当世罕见reads();。有他在此,众人多少放了不少的心,一个个都摆起架势准备一场恶战。 然而等了一会儿,那声音却忽然停了。众人顿觉莫名其妙,刚想松口气。忽然脚下的地面一阵剧烈摇晃抖动。十来个人被晃得东倒西歪。 “大家快靠墙!”宣伯熙到底是游猎经验老到,就在这顷刻之间,他已发现这不是山崩,而是脚下的地面里藏着某物,此刻那东西正在站起它庞大的身躯,而他们恰巧站在他身体周围。 众人一阵七倒八歪,听了命令立刻靠墙贴壁而站。还没站稳,便看到中间那块拱形的地面陡然升高,一个庞然巨物从地上缓缓站了起来,上百具早已不成人形的尸体残肢从他巨大的脊背上纷纷滑落,而此巨物一直蜷缩在洞壁另一端的头也抬了起来。 它慢吞吞地转过身,一张和人十分相似的脸上带着慵懒的倨傲,仿佛还没睡醒,一双有半人那么大的血红眼睛懒懒地睁开,悠哉地从高处俯视众人,好似眼前的十来人都是它的美餐。 一声响亮的婴儿哭声,正从它的血盆大口里发了出来。 直到此刻,众人才知道他们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这玩意儿,怎么可能当真存在于世上?!它不是只存在于《魔教邪祟集》的吗?传说早在四百年前的仙魔大战中就已灭绝的妖物!二十余人齐齐目瞪口呆地望着这只巨大的妖兽,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现下遇见了什么。 这是一头巨大的妖兽——窫窳[音同“亚于”](2),足有两三丈高,头的两侧生有巨大尖利的角,身体像牛,全身赤红,人面马足,声如婴儿。两颗尖利的獠牙从它上嘴唇中露了出来。 仿佛是被焚灭的灵光惊扰到了,这头长期躲在黑暗中的庞然巨兽很是愤怒,张开大嘴直接就冲宣伯熙发出耀眼光芒的焚灭咬了过去,一股腥臊恶臭之气扑面而来。 宣伯熙一个侧翻跃出两丈,窫窳的两个巨角险险擦过他的身侧,轰隆一声插入宣伯熙原先身后的坚硬洞壁中,被窫窳的尖锐巨角顶飞的碎石好似山崩一般噗漱漱地抖落一地。 宣伯熙重新运转周身灵力,身体灵巧地高高跃起,提剑朝着那头窫窳的头部眉心之处笔直刺去。 宣瑜、宣逸、宣瑞见那头窫窳攻击宣伯熙,纷纷举剑迎上,朝那窫窳的咽喉、后颈和心脏部位迅猛刺去。 谁曾想,“当”的一声,几把灵力充沛的利剑砍到那窫窳的身上,竟如砍到了磐石上,坚硬无比,毫无半点伤害。 这回碰到硬茬了! 众人都是眉头绞紧,深深吸了一口气后,运气全身灵力再次合力袭上。 窫窳眼见一顶未中,也不着急,悠哉地转了个身,血红色的眼睛透着幽深噬血的光,一一扫过围着它的二十余人,那聛睨的眼神,显然没把这二十个对它来说十分渺小的人放在眼里。 宣逸被它的动作弄的一愣,转瞬明白过来。 不好,它在寻找看上去最弱的人! 柿子挑软的捏,这头窫窳看来对人类颇为熟悉,也极聪明。 果不其然,窫窳不在攻击宣伯熙,反而选择在它北面的一个门生猛地冲去,它冲势急猛,头两侧尖利的巨角甚至带起了一阵残忍的旋风。 那门生一看这头巨大的妖兽向着自己疯狂地袭来,整个人都有些吓傻了,虽然意识到要闪避它的攻击,但是动作却十分滞涩。眼看大好的年华即将葬身尖利的巨角之下,年轻的门生不由得目露呆滞,脸色惨白如纸,整个人如被冰雪冻住一般一动不动。 第23章 危急之时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瑞恰好在那人旁边,眼看着窫窳即将顶中那名门生。他整个人直接扑过去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向一旁迅速滚去,堪堪避过这致命一击。 窫窳的巨角又轰然一声顶入了洞壁,一时间碎石四溅,划伤了周围几名门生的脸和手臂。 眼看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窫窳体型巨大且力大无穷,山洞大小有限,又无其他利器能伤它分毫。如此下去,他们迟早会被耗光灵力,早晚得变成这头巨兽的果腹之物。 要说这种时候,敏捷就不如机灵、机灵更不如猥琐了。宣伯熙是一代宗主,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受人敬仰,要剑走偏锋另辟蹊径地采取猥琐攻击根本不可能,而长子宣瑜从小被作为家主培养,一言一行都被教以君子之风,宣瑞从小安静乖巧,指望这几人必然毫无结果。其他门生都以宗主和几位公子为首,他们不发号施令,门生们根本不会乱出手。 只有宣氏的二公子——宣逸,人很机灵,况且平日便有些放荡不羁、顽劣耍滑,到了这时候,反而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歪点子。 纵然你浑身似铁,总得有那么几个软处不是? 宣逸眼珠子一斜,自认为面无表情地喊道:“前方诱敌,后方同时攻它谷、道!” 乍一听闻,好几个门生脚底险些一滑跌倒。接着,那几人便不约而同的悲壮地看了看自己手上宝贝佩剑后,视死如归地先后将佩剑掷出reads();。 许是这头窫窳认为自己胜券在握,根本对众人的袭击毫不担心。因此似虎尾的尾巴正慢悠悠地扫来扫去,步履悠闲地好似老牛过街一般。 谁知这时,一柄佩剑直飞入巷,瞬间将它的谷、道刺出一道鲜血。 果然一击得手! 宣逸瞬时仰天大笑,大声叫好。 周围的门生们本来想跟着笑,一看宗主和其他两位公子一脸的古怪,也只能纷纷将已发出喉头的气音憋住吞了回去。 被刺中谷、道的窫窳登时大怒,再也顾不得悠闲地转身将这些小人儿当风景看了。但凡它见到有人的地方便一头扎过去。一时之间,碎石之声砰然不竭、此起彼伏,被窫窳的巨角撞击的洞壁上,细碎的石块犹如飞旋地暗器一般从四面八方纷乱地扫射而出。 “它发狂了,大家切莫大意!瑜儿、瑞儿攻其耳后,其他人看准时机继续攻击谷、道。” 宣伯熙抽空喊了几声指挥众人。虽然攻击□□是下作了点,但对方本就是畜生,周身坚硬如磐石,也确实没其他办法了。宣逸的点子歪归歪,可也帮大家在一片茫然无措之下找出了一条新出路。 可惜这头窫窳虽然疯狂,发了一阵子狂性,似乎也知道不能再小看敌人了。它卯足劲地甩起足有三尺来长的尾巴,左扇右抽犹如一条残忍的皮鞭,将偷袭它谷、道的佩剑一一打落。 如此一来,打斗又进入了胶着期。一时半会儿,两方居然哪边也占不了便宜。 两方刚开始对战时,宣伯熙并未发现窫窳的弱点,可通过现下一番较量,他冷静观察它一阵子,发现这头窫窳每每遇到他的佩剑靠近时,都会将巨眼闭起,猜到这头窫窳可能长期生活在山洞深处,视力减弱怕强光。 于是他当机立断吩咐道:“瑜儿、逸儿、瑞儿,稍后我以焚灭的灵光吸引它的注意,你们看准时机刺其双眼。” “是!” 宣伯熙口念助灵咒,原本就如熔金般耀眼的焚灭的灵光被强催灵力后更是发出闪烁的金红光芒。窫窳此刻正好对着宣伯熙的焚灭,强光闪耀灼痛双眼,它当即紧紧闭起双眼。 若人眼遇见强光,被刺激后有片刻是几乎无法看清眼前事物的。宣伯熙恰好运用了这个常理。 宣瑜、宣逸看准了时机,在它再次睁开血红双眼的一瞬便如闪电般出手,双双向其两只巨眼狠狠刺去。 惊天的嚎叫响彻整个山洞,仿佛洞顶都要被它的叫声给掀翻了。被它的巨角已经破坏的凹凸不平、惨不忍睹的洞壁又是一阵碎石纷纷抖落。 窫窳被刺中双眼,所剩无几的那几分心机早已不在,剧痛之下更是疯狂的横冲直撞。 在那一刻,所有人都心领神会,御剑快速的飞上洞顶,避免被它疯狂的乱冲乱撞和被不断从洞壁上掉落飞溅的碎石打伤。 看着下方痛的失去理智、四处冲撞的庞然巨兽,众人心下一惊,这等巨物如此癫狂,山洞势必承受不住,想必不肖片刻便要坍塌。 然而,等了一会儿,这个山洞却仿佛钢筋铁铸一般的纹丝不动。 众人心下纳闷,怎会如此? 糟了!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宣逸抬眼看向宣伯熙,宣伯熙也正好看向了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露出一丝赞赏reads();。他们都同时想到了。 这个山洞被人下过结界,所以才稳如泰山。 也就是说,这头妖兽是人存心驯养的! 正如此想着,山洞深处一条小甬道内,骤然传来女子的尖叫。紧接着,十来个被捆着双手的女子们像被什么东西追赶似的,从黑暗的甬道内如被洪水追赶般跑近了山洞内。 宣瑞一眼便看到了其中的李昉,当下明白这十几个女子就是那些失踪的仙家女子了。 窫窳被女子们的尖叫声吸引了注意力,发了狂地直冲她们身上撞去。 女子们被捆住双手,又无佩剑。根本无法躲开窫窳的袭击。 眼睁睁看着李昉旁边的女子被那头发狂的窫窳一袭顶中腹部,尖利的巨角将她直接顶穿,举了起来左右狂甩,瞬时那女子便肠穿肚烂,被巨角强劲的力道划成两半,血肉模糊的身体断裂开来掉落到地上,她的凄惨叫声还来不及撕裂长空便戛然而止了。 宣瑞离李昉不远,因此那女子惨状被他看的清清楚楚,甚至还看到有鲜血喷溅到李昉的月白的衣裙之上。瞬时他脸色惨白,正当他准备不管不顾的冲下去时,一个离李昉更近的人影如飞鸿般俯冲飞去,一把搂过李昉的腰便带往空中。等李昉惊魂未定的被带往空中时,宣瑞才看清救她的那人是自己的二哥——宣逸。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宣家门生看见后,立刻纷纷效仿,迅速飞下去拉起离自己最近的女子飞往洞顶,躲开了窫窳癫狂索命的攻击。 无头无脑猛撞一气的窫窳由于没有了攻击目标,气得在洞里直打转,咆哮声一声接着一声,吼得震耳欲聋。 原本有二十人的战力,由于都带了女子御剑飞在空中。只剩了五六人还能继续与窫窳周旋。眼见着巨兽将洞口堵了个严严实实,众人心想若不消灭这头妖兽,他们是别想出山洞了。 一时之间,情况又变得有些僵持不下。 正在此时,只听山洞深处的一条幽深甬道里忽然传来阵阵“噼噼”的拍打声。 众人心里一紧,知道又有妖物飞来。 果不其然,不肖片刻,密密麻麻、成千上百的蝙蝠从甬道内飞了出来。想必刚才追逐这些女子的,正是这些蝙蝠。 待他们飞近,众人便见这些蝙蝠个个都有信鸽大小,突出的尖嘴张开,上下两排尖利的牙齿甚是瘆人。它们不停的从嘴里发出兴奋尖锐的吱吱声,虽然声音不大,却让人闻之寒毛直竖。 这是一群噬血的妖蝠! 有几个修为差一点的,既要保护手中拉着的虚弱女子又要单手与袭来的蝙蝠搏斗,不一会儿便气喘吁吁、被蝙蝠咬的满身伤痕。好歹女子们也是仙家子弟,但被囚禁了好几天滴水未进,体力本已透支,堪堪举手与妖蝠搏斗了几下也只是稍许抵挡一阵。有了妖蝠的加入,众人一阵手忙脚乱,大家都抵御的十分艰辛。 宣伯熙原是考虑要不要撒点迷幻粉,先行迷晕这些蝙蝠,在对方脚下窫窳,也好过两边受夹击。但是人也会被迷,他带的解药又不多。一旦有一个看顾不到,就会掉下去死于巨型窫窳的足下。他估摸了一下高度,又想干脆自己舍身犯险,冲下去朝着窫窳口鼻撒迷幻粉,但是窫窳体型庞大,不知道是否能起作用,就算起了作用,就它如此癫狂之态,它周身被带起的旋风也会将药粉带往空中,能被他吸入的量便无法估计了。犹豫不决下,他只好先使用自己的仙器乌金烈焰镖,来回掷投,将周围几位门生和女子保护起来。然而,稍微远一些的,便有些照顾不到了,而他更担心的是这个洞的结界究竟能维持多久,期间会否有新一批的妖物或者是歹人加入进来猎捕他们,故而时间拖得越久,对他们越不利。 第24章 阔别稍久,眷与时长0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原本就棘手的情况瞬时变得更危急,眼见有几位门生苦苦支撑,就要支撑不住掉落下去,而下面的窫窳正足下不停,闭着一双流血的眼睛、竖着耳朵听声辩位,张着血盆大口在洞底虎视眈眈地来回巡逻着reads();。 而此时的宣逸看见眼下的情形,不能看着被救出的女子和同门们再有任何闪失。他将手摸上了自己腰带,准备在迫不得已时运用摘星先将周围的妖蝠击毙。看来不再在人前使用摘星的誓言,今日恐怕要破了。 危急关头,险象环生! 就在这时,伴随着洞口隐约的山风声,一阵泠泠的铃音自洞口方向幽幽的传来。周围的妖蝠被这绵绵不绝的铃音一扰,原本猛烈的攻击忽然滞涩起来。 紧接着,昏暗的洞口倏地飞入一道浅色的人影。由于飞速很快,蓝色纱衣和银白色的腰带在掉落洞底四处的火把发出的晕黄残光中显得扑朔迷离、似真似幻。 那人身手极快,眨眼间便从洞口飞入洞顶中央。他脚下冰蓝色的剑芒随着他的旋身在幽暗的洞顶带出仿若流星般的光束,一道道纵横交错的冰蓝剑芒好似一张牢不可破的网,那把剑在灵力的运转下,散发出一阵阵好似涟漪的冰寒之气,蝙蝠是怕冷的生物,被这裂冰般的气韵一激,全都不敢在靠近。 当他稳定住身形,御剑停在洞顶中央时。只见他蓝色纱衣和白色内衫的衣袂在空中猎猎翻飞、飘逸灵动,他双手之间漂浮着一点极为耀眼的白光,在幽暗不明之中好似澄亮透彻的一颗冰丹,冰丹周围新霭缭绕,连绵不绝的铃音正是由那团白光所发出。 或许是他身形已定,正集中催动全身灵力,一股冰寒之气从不停转动的冰丹中弥漫开来,结合空气中微暖的气流瞬间化为薄薄雾气漂浮四散。众人得冰丹所发蒙蒙微光所助,得见来人是个年轻男子,容颜极为俊俏、神情冷肃,略尖削的下颚带着一股与生俱来的凌厉和高傲。他长眉入鬓、狭长的丹凤眼中一对淡色瞳眸漠如霜雪,冰丹白光闪耀,映出他眸中的流云万千,淡漠地好似看破尘世百态,刀锋一样笔挺的鼻梁下,薄唇轻抿成线。 宣逸看清那人的雪域飞仙袍和他的容貌,心脏便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起来。 两年不见,虽然那人容貌已不似少年时期的青涩,但他还是一眼便认出了他。此情此景下见到他,实在太出人意料了! 自从两年前他给自己寄过一封信后,信的内容只有两个字“安否”,便音讯全无。原本宣逸以为他们之间的友谊就到那时刻为止了,从今往后,南北分离、命途各不相干。然而现在,他却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他眼前。 孟澈、孟立雪!如雪山巅峰的千年冰川一般,高高在上的存在。 众人皆被他俊美绝伦的容貌惊得呼吸一滞。 可观其人,所散发出的冰蓝灵力的气韵却与他的俊美和淡漠气质恰恰相反、极其强悍霸道,几乎要与宣伯熙的灵力不相上下。 冰丹被强大的灵力催动,发出的铃音陡然高亢起来,震动频率极快,泠泠之声连绵不绝,带着冷冽逼人的肃杀之意响彻整个山洞。 妖蝠本就是听声辩物的畜生,被这寒彻透骨、杀意浓沉的铃音所扰,纷纷四下乱飞,甚而有是少数小些的妖蝠当即暴毙而落。 它们争先恐后地退回来时的甬道深处,须臾,便东跌西撞的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危险的情况倏地逆转。 虽然只有五六人能行动自如,可加上那位实力几乎要与宣伯熙平手的年轻男子在此,众人心下都安定不少。 宣瑜、宣逸、宣瑞身手已是不俗,他们将手中护着的女子交由其他门生,便颇有默契的与宣伯熙和那位年轻男子交换了个眼神,缓缓在空中旋转的逼近洞底那只愤怒的窫窳reads();。 孟澈与宣逸在空中对视一眼,接着,便面无表情地收回目光继续催动灵力旋转手中的初霭,发出一波又一波仿佛催命的强劲铃音。 初霭是世间罕见的仙器,由于其材料取自冰寒地带,因此在冷系的灵力运转下,能发挥最高的仙力。发出的铃音可以吞噬幻境,救人于幻阵之中。 恰恰相反的,正邪不两立,仙妖本殊途。 对平常人来说,毫无影响的初霭发出的噬幻音,对于妖魔邪祟却是大大的杀器。修为低一点的妖魔鬼怪,甚至听见初霭的铃音片刻就会爆裂而亡。而修为高些的,则会被铃音震的神昏乏力,妖力大大被削弱。 如今的孟立雪,修为已跨过出窍达到了分神之境,与两年之前天差地别。在当今仙家之中,达到出窍以上的境界的只有不到十人,分别出自岳氏、宣氏、孟氏和含真散人一派的紫云观。 英雄出少年,孟立雪的修为此时与三大仙家的仙首竟持平,皆已修至分神期,超过了他本家的两位兄长。而现下,他才十九岁。 这是一个连苍天都眷顾的奇才。 在他强大的灵力下,初霭所发挥的力量与之前和宣逸遇到七情六欲血幻咒时早已不可同日而语。 有了他的助阵,原本疯狂的窫窳被初霭的铃音震的步伐沉滞、气喘如牛,早没了刚才那股毁天灭地般的凌厉气势了。 窫窳浑身似铁,现在他们又人数骤减,在利用方位扰乱它的听力让它自己乱闯至力竭、慢慢将他磨死恐怕不太好办。 得另想办法速战速决才是。 没了干扰他们的外界因素,宣伯熙到底身经百战,不一会儿便有了对策,用手势开始下达命令。他将手掌平摆至喉咙处,做了一个切割的手势。三个儿子和李端纯、孟立雪看了,立刻明白是要从其巨口攻入其咽喉。 孟澈和宣伯熙对视一眼,俯冲至洞底,趁着窫窳被铃声震得呼呼直喘之际,初霭和乌金烈日镖同时掷出袭向窫窳的左右眼。窫窳虽然外表皮坚硬,然而对温度的感知还是有的。初霭寒彻透骨,乌金烈日镖灼热似火,两方袭来,窫窳感觉到呼呼的风声和两种截然不同的温度,立刻张开大嘴向前方咬去,却又不知到底应该先咬哪个而犹豫的左右四顾。 就是此刻! 六人同时落在巨大窫窳的正前方,齐齐掷出佩剑,催动灵力将六把佩剑合而为一股强劲的剑束,直冲入窫窳的咽喉深处。 只见一道强光飞入窫窳口中,接着便穿透了它的咽喉,青黑色、腥气极重的鲜血瞬时如柱地喷溅在它身后的地上和洞壁上, 巨大的窫窳想要发出痛苦不堪的悲鸣,嘴巴张大到极致,却只有沙哑破碎的嘶吼。它又奋力地左右摇晃着冲撞了几下,终于熬不过被割到要害,鲜血狂涌之后,蹒跚地渐渐倒向了地面。 庞然巨物轰然倒地不起。 众人见之,皆不约而同长长呼出了一口气,此情此景真是毕生难忘。 为了防止这头窫窳在死前回光返照,突然立起偷袭众人。宣伯熙深吸一口气后,抬手示意大家稍安勿躁,众人在原地和空中又停留了片刻。直到那头窫窳完全没了出的气,青黑血液不再喷涌,大家方才真正放下心来。 宣伯熙比了个手势让门生们依序落到地面,捡起裹着长明符的火把,从被窫窳庞大的躯体堵得只剩不足三尺宽的窄道鱼贯而出,离开了山洞深处。 众人前后有序地出了山洞,都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触。 第25章 阔别稍久,眷与时长0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已入了三更天,深山中,漆黑的夜里纵使有火把燃着,依然感觉阴森。 悬崖边的山风仍旧猛烈寒冷,呜呜呼啸着仿佛蛰伏在周围的野兽的嚎叫。被救出的女子们已摆脱危险,连日来的担惊受怕终于得到发泄,全都嘤嘤地喜极而泣。李昉原本如绸缎般光滑美丽的头发此刻很是凌乱毛躁,一边擦着梨花带雨的脸,一边躲在李端纯身边瑟瑟发抖,到底是从小没吃过苦的富家小姐,若不是本身修炼过,恐怕此时早已站不住了。 可就算如此狼狈,她还是忍不住将目光悄悄投到了心上人的身上,一双剪水秋眸直直望向近两年不见更显俊俏风流的宣逸的脸上。 宣瑞默默看了看李昉后,深沉的目光被他低垂的眼帘悄然掩去,垂落身旁的两手在漆黑夜色里握成了拳reads();。 李端纯好歹跑遍大江南北,见过不少世面,即使刚经历险境也不失礼仪。他扶着李昉朝宣伯熙深深施了一礼,感激道:“舍妹得宣家舍命相救,此恩此德没齿不忘。今后若有用得着李家的地方,尽管开口便是。” 须臾,经历过大劫难的众人一阵寒暄唏嘘,待惊吓悲喜等一众情绪慢慢平复。数十名男男女女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朝着宣逸背后紧挨着的那年轻人或好奇或害羞的投去。 宣逸本次也是耗的不轻,毕竟很久没经历如此危险情况了,出了山洞光顾着看父亲和李端纯互相客套去了,待醒过神来,接触到大家的目光,才后知后觉侧头一看,发现原来孟澈就在自己身边。刚才一阵兵荒马乱,他都没来得及顾上他。 见他望着自己的神色,和两年前一样的淡漠,宣逸心中久违的熟悉感涌上来,晶亮的桃花眼里浮起一层见到故友的喜悦,朝他微微一点头,转头对大家笑眯眯地介绍道:“这位是广陵孟氏的孟家小郎君,孟澈,孟立雪。” “广陵孟氏?那个碧影山上的仙族孟氏?” “那个品貌第一的人间麒麟子?” “听说他闭关两年了,刚刚出关?” 众人一阵七嘴八舌,震惊之情溢于言表。原来有生之年,他们终于也能见到被世人吹捧的几乎上了天的孟家小郎君了。 孟澈虽然各方面得天独厚,为人清冷寡言,却从不在人前失礼。举手投足间,处处端庄得体,君子之风浑然天成。 他见诸位讨论的差不多,又将视线集中到他身上,便双手抱于胸前,微微颔首向众人缓缓施了一礼。不卑微也不骄矜,如冷玉的俊雅气度瞬时折服众人。 四五十个人堵在山洞前的狭小空地上,尽管山风刮的猛烈,一时半会儿居然仍止不住兴奋的说话。 宣伯熙微微叹口气,摇摇头心想:到底是一帮孩子啊,遇到新鲜事和人就能吵闹好一阵。 他刚想开口请大家一起寻着山路先下去再说,却忽然从狂吼的山风和嘈杂的人声中,听到了几声细微的脚步声。 宣伯熙猛得抬头望向幽深漆黑的洞内,忽的,一阵极其强劲的掌风如雷电一般的袭来。 变化来得实在太快,有几个在宣伯熙身边的人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这股刚猛霸道且带着十足灵力的掌风直接扫到了悬崖边,甚至有几人已经掉了下去又快速伸手扒在悬崖壁上,几乎就要掉下去了。 孟澈和宣逸反应极快,一个侧身躲过了凌厉的掌风。又分别快速的将身边几个女子围了起来,防止她们不慎掉落山底。 将身边人安置妥当,宣逸和孟澈才看清有两个穿着斗篷的黑衣人正在和宣伯熙、宣瑜缠斗,观两人身形,应该皆是男子。 那两人招式奇快,尤其其中一人,看身手竟与宣伯熙持平。另一人看上去动作招式稍许稚嫩几分,但也不在宣瑜之下。 四人打得难分难舍,几乎让人看不清招式。 孟澈和宣逸、宣瑞等人刚想要冲过去,却见其中身手了得的那人单手一挥,一片紫色的药粉便如牛毛细雨般洒下,在山风的助阵下快速席卷众人。 “封灵散!捂住口鼻!” 宣逸一边高声喊道一边用袖子挥开粉末,奈何为了提醒大家,他在张口时,自己还是不慎吸入了一点。 “哈哈哈reads();!小子,你很识货!”身手好的那人狂笑道,手下招式不停,嘴里同时带了几分愤恨喊道:“宣伯熙,我看你一时能救得了几人!” 虽然有宣逸提醒,但是在出其不意的动作下吸入粉末的人不在少数。 封灵散顾名思义,一旦吸入体内就会让人短时间内失去灵力,力量尽失,变成任人宰割的无用羔羊。 高手过招,失之毫厘谬以千里。 就在这短暂的一滞下,两个黑衣人已跃出数丈。宣伯熙和宣瑜紧随其后,打算与之缠斗。 就在这眨眼的功夫,谁都没想到洞内又跃出一人。同样一身黑衣,如旋风般袭来,单举手掌恶狠狠地朝宣逸袭去。 孟澈一个旋身,迅速闪到宣逸身前,运起灵力接了对方一掌。 那人飞身扑来,掌风肃杀,气劲很是强悍逼人。众人一阵心惊,都以为孟澈要招架不住。谁想孟澈站在原地,单手与之对抗,却如磐石般巍然不动。 黑衣人想来是被眼前年轻人的修为和淡然的气度惊到了,明显动作一滞。 随后,他唯一露在外的、布满血丝的红色眼睛中充满了惊讶和怨毒,这是一双美丽妖娆且阴邪逼人的女人的眼睛。 她一个反手抽出一把软剑,通体泛着幽幽绿光的剑身柔软地好似水蛇,快速缠上孟澈的手臂。 孟澈火速侧过身,避开软剑的纠缠,洗心剑“当”地一声从其身后自动飞出,一把挑开了那把已转向宣逸袭去的软剑。 此时,虽才过片刻,可封灵散已经起效。洞口的众人三三两两的倒了一大半,宣逸憋着一口气,身体软了软,也快要支撑不住了。 孟澈将那人逼至洞口,打算将她逼回洞内。谁想电光火石之间,她空着的右手迅速掷出一把浮尘,将软倒在悬崖边的宣逸击中后猛然掀了下去。 眼下境况,都让人出乎预料。宣瑞恰好在宣逸旁边,待到反应过来便立刻扑过去想要拉住他,然而与宣逸的手指还差分毫时,不知为什么,他动作却停顿了一下。 孟澈想也没想,一个纵身飞旋,跃出三丈,翩翩的衣摆随风飘荡,毫不犹豫地朝已经跌下悬崖的宣逸扑去。 “不要!!!”李昉凄厉的叫声响彻山谷,几日来的担惊受怕、滴水未进,也比不过看着宣逸在自己面前掉落悬崖那般撕心裂肺,她双眼一翻便倒在李端纯怀里。 在掉下去的那一刻,宣逸并没有感到害怕。只是,宣瑞眼中的迟疑却让他的心莫名的一阵抽痛。 冷风从耳边残酷刮过,宣逸被击中的胸口一阵翻江倒海。然而他来不及细想,身体不停往下坠去,他以为自己就要摔下山谷死无全尸了,却看到黧黑的夜空中一抹浅蓝色的身影飞入自己的视野。 紧接着,那人越来越近,在极短却又仿佛隔了万重山水的那一刻,有力的臂膀缠上了他的腰,骤然减缓了他的下落,却也逼出了他喉中那股腥甜。 “你怎样?”清冷悦耳的年轻男声在耳畔响起,融着关怀的情绪似乎通过那人紧搂腰间的手臂传达到宣逸心底。 宣逸本因胸中内伤剧痛而紧蹙的眉头略微舒展,挂着血丝的唇角微微一勾,那抹微笑与夜色融为一体。 啊!这回好像受内伤了,还连累他一起坠崖,有点麻烦。 当看到那抹浅蓝时,宣逸心下顿安,在昏过去的那一刻如是想。 第26章 谷底夜话0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四周一阵阵低低的窸窸窣窣的虫鸣声,吵的宣逸睡的有些不安稳。 都中秋了,怎么还有虫鸣? 似乎被扰着了,宣逸的眼皮动了动,从上面能看到一双紧闭的眼眸正在缓缓来回转动。 耳边一直不停呼啸的狂风似乎小了很多。 奇怪,他明明记得自己掉下悬崖了,怎么却感觉不到痛楚? 好冷啊,睡梦中的宣逸下意识地缩了缩身体。 虽然没觉着有风吹在身上,但是宣逸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依然很冷。 身边传来噼里啪啦的不知是树叶还是树枝在燃烧的轻微声响。须臾后,又觉得身体靠到了什么温暖的东西上,那阵自胸中泛出的寒意便小了很多。 “啪”的一声轻微的炸裂声,扰得他终于从昏昏沉沉的睡梦中醒来。 我在哪儿?什么时辰了? 宣逸迷迷糊糊地抬手揉了揉眼睛,觉得动一下胸口就止不住的疼,然而脸颊边传来的暖意让他很安心。 好累,好疲倦。 宣逸又缩在那个温暖的物体里,闭目养神了一会儿,才幽幽醒来。 “……” 等他完全清醒,才知道为什么会觉得身体周围有融融的暖意了。 他正被抱在孟澈的怀里,头靠在他的肩窝处。 “你醒了。”头顶上方传来清凉凉的男声,有些陌生却又透着一股遥远的熟悉。 他的声音比起两年前,已褪去少年嗓音的青涩,是一种成年男子的低沉却清澈的音色,调子仍然听不出任何情绪,让人忍不住就忆起了当年那个十七岁的少年reads();。 声音变了,原本有些稚嫩的脸也变了,此刻看上去已完全是名年轻男子的脸了。 宣逸细细盯着孟澈的侧颜,见其脸颊比两年前看上去瘦削了一些,将下颚清冷凌厉的线条称的更明显了,原本漂亮的丹凤眼此时更显威仪。光阴已将当年的少年雕琢成一个俊美如冷玉的青年。 这真是非常奇妙的变化。 但是孟澈给他的感觉,依然没变,即使声调冷淡,宣逸还是听清了他声音里带的那抹温柔。 这种让人怀念的感觉,成功地使他们之间两年未见的那丝陌生感消失了。 “嗯。看样子,是你救了我。谢啦!”宣逸微微挪开点身体,肯定地说道。 被另一个男人如此贴合地拥在怀里,就算那人是少时的旧友,宣逸还是觉得有点尴尬。一时之间,竟是找不到话说,只好先道谢。 “感觉如何。”靠在他怀里,孟澈一说话,宣逸觉得那低沉又好听的声音似乎是从他胸腔里发出来的,透着一股微热。 宣逸觉得胸口依然沉闷,无力站起来。 “有点冷。只好继续借你胸膛用用。”宣逸略带痞气的玩笑道,想要借此消除自己心中的那分尴尬。 孟澈没说话,将环搂着他的右手又微微紧了紧,左手往身前燃烧的火堆里加了几根树枝。 一抹熟悉的、幽幽的兰香从他身上飘了过来,宣逸顿觉暖意由心而生。这股淡淡的香味,让宣逸想起了两人初修时同塌而眠的那晚。 真好,这个朋友,到底还是没变。 “你怎会来邵阳?”静默一阵,宣逸感觉胸口处乱串的气流稍微缓了一点,人也舒服多了。 “办事,路过,看见了宣氏的信号烟。”他说话一如往昔的言简意赅。 “嘿!真是好兄弟,幸亏你来了。”宣逸抬起一手握成了拳,轻轻砸了一下他的左手臂。孟澈侧头垂眸,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后,又将目光移到那堆正在燃烧的火堆上,沉默不语。 天空中一片黧黑,没有浮云,亦不见星辰。四周一片黑暗,除了山里夜枭偶尔的叫声和不知名的虫鸣,一点其他的声音也没有。 果然是月黑风高杀人夜么,想来那三人早就蓄谋已久了吧。 这帮人,抓了这么多仙子,肯定没干什么好事,估计不是在练什么邪功,就是在策划某种阴谋。 宣逸想到方才不久的经历,恨得牙痒痒的。 “对了,方才你是否吸入封灵散?” 如果孟澈没吸入,那他就可以带着我御剑飞上山崖了。宣逸忽然灵机一动,眼光闪闪地看着孟澈被火光照的温暖秀雅的侧脸。 孟澈既没摇头、也没点头,闭着嘴居然不回答。 宣逸心想,大概他是中了封灵散不好意思说。不然怎么陪我在这鸟不拉屎的破山谷里坐着,没理由啊?! “哎?你在广陵那边,有没有听过有仙子失踪的?” “一路过来,偶有所闻。” “那看来确有其事了。这些失踪的仙子不仅仅只在我邵阳地界,举国内可能都有不少。”否则哪来的那么多尸体?宣逸回想那山洞里炼狱般的惨状,想想那些碎烂的没形的尸身,到现在还有点胃里泛恶心,也不知这些尸骨是从什么年头开始堆积的,总之一定很久了,否则若有大量人口失踪,孟氏、宣氏和岳氏三大仙族不可能完全不知reads();。宣逸心里仔细思忖,越想越觉得那头窫窳很可能已被圈养了十数年了。 孟澈沉默一阵,接口道:“听家兄说过,孟氏亦派人多方追查。可这些人行踪不定,修为也不低,很难抓捕。” “听家兄说?你呢?你这两年都做了什么?我当年给你回信,你收到过没?”宣逸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孟澈聊天。 “我闭关出来才见着,所以来了。” 不知是不是错觉,宣逸觉得此刻孟澈一直有些紧抿的嘴角柔和了不少。 “嘿!你该不会是来看我的?”听他这么说,宣逸忍不住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睛。心想,不能吧,依着孟澈淡薄的性子,能偶尔寄个信就谢天谢地了。所以他只是开惯玩笑的问了他一声,等着孟澈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 谁想,孟澈居然很简洁的回答道:“嗯。” 宣逸顿时有点飘飘然,心里喜滋滋的,摸摸下巴,有点得意。 这好友,果然没白交,还挺念旧情的,大老远跑来看我。 “你闭关,都做些什么?” 背家规?修炼?还是斋戒呀?宣逸回想在孟家求学期间寡淡的日子,忍不住心里揶揄。 “食,眠,修炼。” 除了吃睡,就是修炼吗? 我的天!孟澈想出名想疯了吗?!哪有人闭关这么久的?再说他已经很有名了啊! 宣逸忍不住心下惊讶,一堆吐槽憋在口中不敢说出来差点呛着自己。 “不是吧?整整两年?”方才宣逸只是开个话头,没细思,待到真的聊到闭关,他才反应孟澈闭关居然时间长的可怕。 别人闭关,都是三个月、顶多耗个半载已是了不得。这家伙居然一闭关就是两年。赶上蹲大牢的了!果然人间麒麟子的想法,和正常人不一样吗? 宣逸像看妖怪一样看着孟澈,他知道孟澈素来顽固,尤其是他认定的事,可闭关两年这事,依然让宣逸心里很是震撼,觉得这人对某些事情的执拗简直有点不可思议。 “不够。” “什么?”宣逸傻愣愣道,他还没从孟澈闭关两年给他带来的震撼中缓过神来,突然听到孟澈的说辞,脑袋便有些不听使唤。 “自从踏青节遇险,我便觉得自己的修为远远不够。” 一阵无声的沉默后,宣逸深深吐了一口气。 “孟兄,你真刻苦,宣某佩服。”宣逸由衷说道,拍了拍他的肩。 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正是贪玩新鲜的年纪,修为自然不能和修炼了几十年的各位宗主和高人们比。想那当日偷袭他们的人,能施那样的咒,修为绝对不会比宣伯熙低。 孟澈居然为了这种事,就自行闭关两年? 该说他是心气太高还是太苛刻自己了? 宣逸听着呜咽的山风,窝在孟澈怀里一动不动,瞪着眼睛出了一会儿神,想不明白,就开始往歪道上想了。 第27章 谷底夜话0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如此刻板、严苛之人,不知道面对心仪的姑娘家,是不是也会这样严厉? 说不定孟澈这样的人,一辈子都不会喜欢任何人? 没办法,就是这个年纪,又快到青阳盛会了,不想这些事,才不是正常的男人。宣逸思及此,不禁在心中偷笑。 算了,孟澈就算再严苛,对我还是不错的。宣逸发了会儿呆便回过神来,他抬起一只手轻轻拍了拍孟澈的肩,道:“你难得来我的地盘,多留一些时日,我带你去邵阳地界好好玩玩儿!” 孟澈没回答他,静默片刻,反而问道:“你,参加青阳盛会吗?”顿了顿,又道:“这次,是在宣氏枫华宫。” 宣逸挺奇怪他为何如此问,微微抬头望进他眼底,意外瞧见孟澈一贯淡漠的眼眸此刻却有些游移。 “应该不参加吧,这种盛会我从来不去。”宣逸思考了片刻便答道。 接着,他听见孟澈微微松了口气。 宣逸搞不懂孟澈到底什么意思reads();。想了一会儿,又想明白了。 想起两年前,孟澈在河边放河灯时的情景,宣逸心下更确定孟澈心里一定有心仪之人。 该不是怕我长的太帅,怕我和他抢姑娘?哈! 青阳盛会是所有满十八岁的仙家男女都会去参加的大型盛会,美其名曰才艺展示,其实也是变相的相亲大会,这早已是众仙家多年来不成文的习俗。 宣逸自己不去,不代表孟澈这回也不去。他也到了适婚年龄,何况姑娘们对孟家的兴趣一向不小,肯定都盼着他去。 思及此,宣逸心里便痒痒的有些兴奋。不晓得孟澈这个小古板看上的姑娘会不会去,会不会也是和他一模一样瞧着冷冰冰的女子? 如此一想,宣逸的思绪便忍不住放飞了。他仿佛看到正经危坐穿着大红喜服的孟澈面无表情,对着一个同样一身喜服、面无表情的女子一同行夫妻对拜之礼,一同坐在床边,然后在一同面无表情的盖上鸳鸯锦被。 哈哈哈哈哈! 宣逸在心里捧腹狂笑。 太好玩了!按孟澈这个性子,搞不好就是这样连洞房都是一个动作行一个礼,从深夜行礼一直行到黎明。然后过个几年,又出现两个一模一样面无表情的小孟澈,全家都是面无表情的对着他行礼。 哈哈哈哈哈! “呵呵……”宣逸被自己的臆想逗得不自觉地笑出了声,片刻后又反省,着实不该如此嘲笑好友。 不过,这些先统统不论。到时候去孟家提亲的肯定不在少数。 广陵孟氏,一向都是众女仙争抢的对象。不旦因为他家男子皆是一等一的俊美,而且还因为孟氏是出了名的不许纳妾。这无疑是所有女子们梦寐以求的夫君人选。 “怎么了?”孟澈侧低下头看了看宣逸,见他收了笑,便又将几根树枝添入到火堆防止火焰熄灭。 “呃……没什么,你去吗?青阳盛会。” “不去。”孟澈立刻回道。 “那好,正好我们可以自由自在地玩儿。” “嗯。”孟澈点点头,眼光柔和的看着身前的火堆出神,左右手环了起来交叠而握,将宣逸搂地更紧了些,手掌的热度透过衣衫传了过去。宣逸反正身上软绵绵的,灵力还没恢复,又有伤,不靠白不靠,便厚脸皮的主动往他身上蹭了蹭。 都是男人,怕什么。 “你有没有想去的地方?我可是地头蛇,想去哪儿都行。我做东!”宣逸大方的笑笑,要不是自己身有内伤,他肯定要拍拍自己胸脯豪迈一笑了。 听了宣逸的话,孟澈轻抿的嘴角一松,轻声道:‘’你在就好。” 疏星淡月,夜里山谷底气温极低。可宣逸此刻被蜷在孟澈的怀里,却越来越觉得自己身上有点燥热。孟澈渐渐加快的心跳,透过紧贴着的身躯传了过来。 宣逸忍不住抬手松了松襟口。 两人聊着天,不肖一盏茶的功夫,宣逸体力不支,便又昏睡过去。 等他再次醒来,日头已从东边露了半张脸,启明星泛白的微光在逐渐明亮的朝阳下隐没,旭日映得天空一片金灿灿的橙光。 薄薄的雾气自四周浮起,山谷内灌木丛生,青黄相接的树叶连成一片,将天光割成了数道光束,从掩映的山林间落下reads();。 “不知上面情形如何。”宣逸望了望头顶上方被雾气遮挡住,显得有些缥缈的悬崖峭壁。 “想必正在安排。在此等我,我去弄点野味。”说罢,孟澈将宣逸扶着靠往一边的岩石上。 骤然失去温暖的怀抱,宣逸忍不住一阵瑟缩。正打算活动一下手臂,一件外衫便被披在身上。 孟澈穿着雪白的内衫,仿佛不畏这秋天清晨的寒冷,就地捡了几颗石子便离开了。 宣逸看着孟澈步伐稳健从容,心想:嘿!同样中了封灵散,虽然效力已过,可他身上仍然有点虚乏。看孟澈那样子,倒是恢复的极好。 难道,他没中封灵散?宣逸被这想法惊了一下。 那他陪我在这鬼地方挨一夜,是为何? 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了一阵,孟澈很快便提着两只山鸡回来了。 两人忙活一会儿,匆匆吃了东西,决定御剑飞上去。他们在原地留了记号,万一稍后有宣氏族人寻来,也好通过记号告知他们无恙并已回枫华宫。 宣逸有伤,无法运转灵力。孟澈便一手搂住他的腰,一手取下背后的洗心剑,运了灵力带着他一起直直往悬崖上飞去。 悬崖边背风处的一片砂石凌乱不堪,洞口有几处刚熄灭不久的火堆,想来是昨晚众人用来避风过夜之地。 两人正打算继续御剑飞离蛟龙山,没成想被一个小东西耽搁了时辰。 悬崖的灌木丛中,传来极为微弱的哀嚎和呼吸声。宣逸和孟澈皆是修仙之人,耳力是普通人的数倍,他们很快便寻到声源之处。 当拨开荆棘满布的一个地坑,一只浑身是血的小兽赫然出现在眼前。 宣逸和孟澈看了半晌,才分辨出这是一只小野猴儿,野猴通身长满灰白色的茸毛,两只耳朵格外尖,一对本该乌溜溜的双眼此刻正紧紧闭着,从它口中不时发出凄厉的嘶嘶声,似是哀嚎又似呼吸。 看这小猴子的身形,估摸着才四五个月大,许是年幼顽皮淘气,与母猴走散跌入深坑受了伤。 “嘿!小家伙儿,遇见我们,可算你的运气。” 宣逸缓缓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小猴子圆滚滚毛茸茸的小脑袋,仔细观察片刻,发现它的大腿处有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似是被利器所伤,想必就是这道极深的伤口,让它此刻失血过多、奄奄一息。 宣逸见其状似痛苦,立刻从衣襟内取了金疮药,将药粉细细洒在它的伤口周围,又撕了一片内衫的衣角替它小心包扎。 宣逸和孟澈还需赶回枫华宫处理昨晚后续事宜,他们将这小东西小心地移出了地坑,将它安置在一棵高大树木的树杈上,又摘了些野果放在它旁边,想它恢复体力时,说不定母猴便找过来了。 确保小猴子暂时无忧后,两人才匆匆离去。 孟澈在青山镇的客栈里取了包裹,便带着宣逸御剑回到枫华宫。 回去后才得知,宣伯熙和宣瑜中了埋伏,幸好受的伤不重。 看来这批人数量不少,并且安排的周密,显是蓄谋已久。 此事着实不简单,宣家日后定然不会置之不理。 第28章 手足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逸回到枫华宫,由大夫施针配药,调理了几日便无大碍,余伤只需自己每日慢慢调息修炼便能痊愈。 宣伯熙和宣瑜作为宣氏宗主和本家少主,眼见青阳盛会举行在即,也没时间管其他事物。整个枫华宫进入最后的筹备期,宣逸是受伤人士,不能太劳累,因此反而落了个清闲。 距离青阳盛会还有三天,各大小仙家已陆续抵达枫华宫。 在仙家中稍有名望的家族都被安置在枫华宫,他们每家均有三到五人前来。一时之间,枫华宫人来人往,好不热闹,就连临泉镇也是随处可见鲜衣怒马、俊美风光的年轻仙家男女,熙熙攘攘堪比过节。也幸亏邵阳宣氏是仙家大族,方有能力承办此类盛会,若换做寻常仙家,恐怕光安排这食宿便要倾家荡产。 宣逸从不在人前露脸,一是因为多少对宣氏的嫡系夫人有所尊重,二则是基于南宫瑛那边特殊的情况。 于是,多有空闲的他先带着孟澈将枫华宫百里占地逛了个遍。等到他们回到宣逸自己的逸遥居,稍作休息时,便有仆役来告知,说是姑苏李氏带着厚礼前来拜会。现下,被安排在西苑正在休息。 自那日与李端纯匆匆一见后,已过了十来天。两人初修时几乎天天黏在一起,情谊很深厚。宣逸心想,时候尚早。要么不如先去西苑见见李端纯在带着孟澈去外游玩不迟。 他和孟澈支会了一声,便独自起身向西苑行去。 已到酉时,天边霞光漫天,枫华宫处处红枫似火。宣逸想着快要见到挚友,心情很是舒畅。 西苑是枫华宫的客宿之地,有上百间房舍,房舍前有一莲花池,莲花池边遍植各类花草,大小石块鳞次栉比,被布置的怡然舒适,凡是这次来参加青阳盛会的仙族,都被安排住在西苑。 顺着羊肠小径一路弯弯绕绕,宣逸来到了李端纯住的鹊起轩,刚抬手想敲门,却听见里面略微激烈的争吵声。宣逸举到一半的手,便停了。 “我不要!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有些尖利的年轻女声透过门缝传了出来。那是李端纯的亲妹,李昉。 “你住嘴!哪有姑娘家如你这般放肆!岳家狼子野心,这几年功高盖主,越来越猖狂,现下要和李家联姻扩充财力,我们李家若果真与其联姻,迟早得被岳家牵连进去!宣氏与之实力在伯仲之间,你若不嫁给宣瑞,便无路可退!”李端纯声量也不低,看来似乎已经吵了一阵子,显然被气得不轻。 “我不管那劳什子的岳家!我不喜欢宣瑞reads();!要嫁你自己去嫁!!!”李昉此刻已带了有些崩溃的哭音,紧接着便真的哭哭啼啼起来。 “宣逸是很好!我也希望你嫁给他!可是现下他前路未明,你嫁给他会吃苦头的!!我已和你解释过,为何你就是听不进去!” “我不管!要嫁我只嫁给他,宣瑞甭想!他哪点比得过宣逸!!!”李昉竭嘶底里道。 “啪!”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响起,屋内骤然安静下来。 紧接着,房门从内里被用力拉开。李昉捂着半边脸,泪光闪现的眼睛里满是愤怒和委屈。她乍一看见门口的宣逸,似乎惊了一下,原本急忿的神情倏地染上羞愧之色,匆匆瞥了一眼愣在原地的宣逸,一跺脚便头也不回地跑走了。 宣逸被突然冲出来的李昉弄得十分尴尬,往敞开的房门望进去,见李端纯正气愤地锤了下桌子,坐下来直喘,盯着地面不知道在想什么。 宣逸想此时还是让他们兄妹各自静静吧。正打算抬脚离开,眼光一瞥,忽然瞧见鹊起轩南边无人的墙角下,一双熟悉的靴子。 宣逸脑袋顿时空荡荡的,下意识朝墙角走去,便见着一脸铁青的宣瑞站在鹊起轩的小窗下。很明显,方才李氏兄妹的的争执已被他完完整整地听个正着。 宣逸心里咯噔一下,心想坏了,宣瑞虽然平时表面上安静,其实也是个自尊心极强的人,只是他性子向来比较闷,所以不在人前显露。可做了这么多年兄弟,宣逸如何能不知。 李昉年纪轻轻,又是千金小姐,自小有些骄纵任性,也属正常。可是,错就错在她的话都被宣瑞听了去。 宣瑞苍白如纸的脸和绝望的目光,让宣逸心里惴惴,他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唇,开口试探唤他:“瑞儿?” 宣瑞像是被惊醒了,原本空洞的目光慢慢移到宣逸担忧的脸上。 倏地,一抹狠厉和难堪从他眼中一闪而过。宣逸见之,一阵心惊。还想再次唤他,却见宣瑞提起一口气跃出数丈,狂奔而去。 一定要劝他!这时候不劝,恐怕瑞儿会留下心结。 宣逸心下打定主意,也提气一路狂追过去。 几个纵身,宣逸好不容易在枫华宫挽枫台附近追到了宣瑞。 宣逸边追边喊,眼见就要伸手搭上宣瑞的肩膀。 让他意外的是,宣瑞猛地停下,回身想也不想便给他一掌。 宣逸看见宣瑞猛然间转过来的脸,整个人都被他通红的眼中那股浓郁的怨恨和嫉妒给震住了,居然不躲不闪硬生生地挨了他袭上胸口的一掌。一时之间,旧患新伤叠加,胸内顿感气血翻涌澎湃。 “你追着我干什么!?看我笑话吗!现下你满意了!!凭什么!凭什么她选你!”宣瑞状似疯癫,口中剧烈喘着气,不停嘶吼道:“是!我样样不如你!可我也不比旁人差!为何!为何你是我哥!你知不知道,多少个夜里,我做梦都想着,若没有你这个兄长该多好!!” 宣逸强压下胸口不停翻腾的气血,还想出声安慰。然而,宣瑞一连串的怒吼中承载的怨愤实在是超出他的想象。 自己最疼爱的那个弟弟,从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的至亲,到头来,居然心里是这般想他的? 这个事实,直如当头一棒,让宣逸五脏六腑都为之震颤。 当他回过神来,哪里还有宣瑞的人影。夕阳落尽的一片漆黑中,只有呜咽无情的狂风,吹得人寒冷彻骨。 第29章 心动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逸魂不守舍地回了自己的逸乐居,只觉胸口又堵又闷,仿如压了块巨石,叫人喘不过气来。 他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眼神直勾勾的望着雕花床顶出神,又浑浑噩噩的,走出了逸乐居。 为何呢? 年岁渐长,怎么反而过得越来越糊涂、也越来越没年少时的恣意洒脱了呢? 等宣逸好不容易恢复了意识,他发现,自己不知何时已然站在临泉镇的街道上了。 今夜晚风稍猛,凉飕飕的扑面袭来,使他神智稍许清醒了几分。 临泉镇是邵阳的第一大镇,镇上商铺酒家林立、彩旗飘摇,高楼巨柜,素来兴旺。 望着眼前的灯火阑珊,宣逸没来由得觉得心底涌起一股寂寞。他曾经以为的手足情深,在宣瑞袭来的那一掌下显得如此脆弱,几乎支离破碎。在那一瞬间,他甚至觉得一同长大的兄弟好似一个陌生人,陌生的眼神里,流露出陌生的憎恨,这对他无疑是巨大的打击。 宣逸漫无目的地朝前走去,街边喜笑颜开的一对小孩子从身旁而过,正两小无猜地手拉手看着一个摆糖摊的老伯画糖人,不时有年轻男女从身边路过,姑娘手里总是或多或少地拿着六角荷。 放眼观这夜间街市,能依稀看清一对父子正迈入一家酒楼,透过酒楼敞开的门内,被点得通明的烛光映在孩童脸上,显得天真而可爱。 世间繁华、人间百态,然而当他独自一人站在熙来攘往的街道,看这尘世喧嚣,宣逸却觉得遍体生寒。这些如烟的凡尘山水好似一出戏,而他自己则是站在戏外之人,与这人间的悲喜格格不入。 他脚下不停,仿似一直走,就能走出这出戏,这出只有他自己的独角戏。 忽然,胳膊被一把扯住。宣逸被拉得骤然停下,踉跄着后退了一步。 一回眸,那人仿佛冲破三千凡尘迷雾,出现在他眼前,闯入了他的戏。 “你怎么了。”澄澈的男音传来,震动了他的耳膜。 原来,他有这么高了吗。宣逸看着眼前的友人,微微眯起了眼睛。 他记得十六岁时,明明几乎可以和孟澈平视。而现下,他的视线却需要上移两寸,方能与他对视。 “没事,出来走走。”宣逸勉强扯出嘴角一抹笑意。 孟澈松开他的手,站在他身边reads();。宣逸心里很累,并不想开口说话。只是依然慢慢前行。 来到一处卖花的摊子,孟澈拉住了神情恍惚的宣逸,宣逸被他一扯,不明其意,只好候在一旁。 “劳烦请给我一束。”孟澈很有礼貌的对摊贩说,并拿出几枚铜钱递过去。 小贩看见来买花的人身长玉立、风仪卓绝,一身深红色的深衣衬得他原本昳丽清冷的容貌俊俏雅致,几乎将一双眼珠子瞪出来,噎了好几下才将讨人欢喜的场面话给说了出来:“谢谢公子,祝你得偿所愿。”说完,喜滋滋地双手捧上一束六角荷给孟澈。 一路上,孟澈又如此停了好几次。宣逸心情不佳、意兴阑珊,便随意跟随孟澈同行,他喊停他就停,他前行,他便也随之前行。 如此行行复行行,宣逸一片空白的脑海终究起了波澜。身旁那个一直陪着自己的人,让他觉得有种回到尘世的踏实感。原本空洞洞的心,随着他紧跟的步调,正一点点被不知名的暖流回注一汪清泉。 又行一阵,宣逸虽然心情依然低落,可总算没刚才那股想要抛弃一切的绝望感和孤独感了。 不知不觉间,他们停了下来。 “给你。”宣逸愣愣地将视线垂下,看到孟澈将方才买的那束六角荷轻轻放到他手里,蓝紫色的小花开的娇美可爱,虽不似牡丹艳丽,却别有一番风情。 “噗!”宣逸看着这些娇嫩的小花儿,一个没忍住,笑了。 “孟澈,你知道这花什么意思吗。” “……”孟澈静静看着他,不言不笑,神情专注而严肃。 “这花,以后等你有了娘子,才能送她。” 孟澈的丹凤眼内波光一闪,随即他垂下眼帘,望着地面,上挑的眼尾似一笔一画勾勒出的丹青,在月光清幽的夜里韵味沉浓。 宣逸见他神色似有话想说,却闭口不言,不禁重重叹了口气,心下自我检讨一番。 再烦恼也于事无补,事情总是要想办法解决的。等明日宣瑞心情恢复一点,他在找他开诚布公地谈谈吧。孟澈难得来一趟邵阳,我如此这般只顾自己,害他担心,实属不该。 如此想来,宣逸将心里的阴霾收拾妥当,将精力集中到孟澈身上。一眼,就瞧见他手里正提着天灯和一只竹篮。 “你买了天灯?” “嗯。” “嘿!想不到你还没那么古板,今夜风大,正适合放灯。走,我带你去柳清河边,那里的九曲桥特别漂亮,现下已入夜,正适合放天灯。” “好。”孟澈见他恢复了神采,几不可查地松了口气。 宣逸一边带着孟澈沿街而行,一边和他介绍各处酒楼、景致。不知不觉间,心情缓了不少。 柳清河两边柳树遍植,晚风一吹,柳枝随风款摆、悠然景致自成一派。此时已近亥时,秋夜露重,九曲桥上已无半个行人。 宣逸取出随身带的火折子,将天灯的灯芯点燃,单手举起、顺着晚风轻轻一托,天灯便乘风缓缓升起,莹黄的光从天灯上柔柔散开,宣逸才意识到他们还没许愿。 “哎?!忘记许愿了。”宣逸眉头一蹙,可惜道。 孟澈素来话少,宣逸也没想他回答,权当自言自语reads();。却意外的,得到了他的回答。 “我许了。” 宣逸猛地回头看他。 两年不见,孟澈好像……有点变了,变在哪儿呢? ——有一点活在人间的味道了。 宣逸定定看着孟澈的眼睛,那人往昔淡漠的眼眸里正流露出让他惊讶的温柔。 宣逸心下一悸,错开目光,看见他手里的竹篮,夜色幽暗,河畔又无食肆酒楼,他无从看清篮内物事,便开口好奇问道: “此乃何物?” “烟火。” 一向不食人间烟火的人儿,居然能买烟火? 宣逸听了顿觉有趣,眉毛一挑,斜睨着眼前人,勾起嘴角、邪气一笑,将一手搭上他的肩膀,一手摸摸下巴,语调懒洋洋的,逗他道: “嘿!可以啊孟小郎君,还知道买烟花了。两年不见,你怎么变了这么多。老实交代,是不是有心上人了,这回来看我,该不会是向我讨教来着?” “有。你若如此想,也不算错。”孟澈盯着宣逸的眼睛,认真的一字一顿道。 宣逸惊讶地睁大双眼:“咦?你真有心上人了?”没想到古板的孟小郎君居然真的有喜欢的姑娘了。这实在太叫人意外了! 宣逸啧啧两声,围着他前前后后转了两圈,直看的孟澈整个人都有些僵硬了才停下来。 难得能听到这种事,宣逸心下除了好奇,却有股不知名的微微酸涩泛了起来。 这家伙,居然比我有心思。可是看着孟澈此刻称得上温柔的眼睛正静静凝望他,比起心底涌起的莫名酸涩,宣逸又觉得他很想让他再开心点。 “孟澈,你站这儿别动。看我给你支招。” 说罢,他一把接过孟澈手里的竹篮,跑到九曲桥不远处的一块地势微微隆起的空地之上。 将烟花前前后后摆好后,宣逸拿起火折子一一点燃。 待地上的烟火燃起,他才点燃手里最终剩下的那只。 孟澈举目而望,将目光锁定在那人脸上。一时之间,被摆成花朵的烟花冲上天际,将原本黧黑的夜空映染的五光十色,赤橙黄绿的烟火在空中耀眼夺目地绽放成一朵朵的艳丽花朵,而那人手中燃烧的烟火照亮了他比桃花还迷人的笑脸。 宣逸将手中的烟花放在其他烟火的中间,空中逐渐散开的花火零星的碎光再次被好似花蕊一般的烟火带出最后一分熔金色暖光。 就在这时,宣逸透过明亮的火光,看见桥上那人惯常冷肃的神情舒展,轻浅一笑,恍若春回大地、融雪化冰,又如夜间昙花一现,令人观之久久不忘。 一向知道他有一张俊美的脸,可从来不知道孟澈展颜一笑竟然能让人神魂震荡。 不觉间,孟澈那难得一见的如和风暖煦的笑容映入心间,宣逸心脏骤然紧缩、跳如擂鼓,脸颊似着火般触手一片滚烫。 今晚,真是有些乱七八糟的让人措手不及啊。 无法将目光从那人身上移开,宣逸站在原地傻傻地望着他,觉得心里有波澜泛起。 第30章 玉佩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有句俗话说的好:人多、事就多。 青阳盛会在宣家的精心筹备下顺利开展。青阳盛会分为开席、试剑、御骑、射箭、棋艺、音律、驳论和闭席,由各仙家年满十八岁者报名参加,通过本次盛会,不但能显示各仙家新出一辈的实力,也能给当世的仙家们一场光明正大的交际机会,许多仙家便借由本次盛会进行联姻继而稳固家族势力。故而,每逢青阳盛会,来的不仅有小辈,还有随行的宗主或副宗主等长辈。 比如本次,三大仙族的丹阳岳氏,便是由当家宗主岳仲威陪同其嫡出的长子岳冀涯亲赴枫华宫,而广陵孟氏虽未有小辈报名参加,却也由次子孟析玉代为出席,以全孟氏颜面。其余仙家更是踊跃报名,毕竟能借由青阳盛会与岳家、孟家和宣家攀上关系甚而联姻,此等时机怎堪错过。 原本宣逸打定主意,趁着青阳盛会这几日能与孟澈出门好好游玩一番。奈何这个秋天却是个多事之秋。就在青阳盛会的第二天一早,孟澈便接到孟析玉的通知,说是孟家门生先后遇袭,好似被魔教中人挑衅,甚至有几人还被掳走,不知所踪reads();。孟家几位长辈和孟澈的长兄正为此事头疼不已,既要稳固家宅又要与魔教中人暗中周旋、近几日忙的焦头烂额。孟家家主又常年在外云游,经常渺无音讯,而孟析玉身为孟家在青阳的代表,不方便中途离席,便只能由孟澈回去支援其长兄。 孟澈无法,只好第二日便收拾行囊赶回广陵的碧影轻雾峰。临行,宣逸自是要送他一程,毕竟此次回去,再见又不知何夕。 来到邵阳庄严雄伟的城门下,一条幽幽大道通往远方。秋日清晨,旭日初升,将薄雾驱散,东方一片暖红朝阳,孟澈站在城门边的一颗槐树下,转过身来,凝视身后一臂之隔的人。 自前几晚孟澈陪着宣逸散心之后,宣逸只要一瞧见孟澈凝在他身上的眼神,心里就不太自在。一股纷乱且辗转的情绪缭绕在心间,他总能在看见那双清冷澄澈的凤眸时感觉自己的心砰砰直跳。 宣逸错开与他的对视,将视线凝固在孟澈脚边的一颗白石之上,为了打破心里那分不自在,他故作轻松道:“唉,本想带你在邵阳好好游玩几日,没想到事与愿违。此次回程,我就只能送到这儿了,若待他日再聚,我定然带你喝遍邵阳各镇的名酒。” 孟澈静立少顷,未接宣逸的话,深深看他一眼后,伸手从腰间取下一块麒麟玉佩,玉佩有方寸大小,玉质通透澄澈,一瞧便知是极为名贵的羊脂白玉,雕刻地极其精美,玉佩下面系了一束靛蓝的穗子,看穗子上的绳结编法显是孟氏族人常用款式。 孟澈将那玉在掌心握了握,将视线凝住在宣逸脸上:“本想等过几日你生辰在送你,可眼下……” 宣逸打算拒绝的话语,听了这话便在喉头一噎,心道:他记得我生辰呢。即是生辰贺礼,拒绝恐是不妥。再说,凡是名门望族,随身玉佩的意义大多非凡,他将此玉送我,必然也是慎重考虑后才送的,我若驳其美意,他定然伤心。 这么一想,宣逸的心里已然决定要收下这麒麟玉佩。 “谢谢你。我会将其贴身佩戴。”说罢,宣逸冲他笑笑,露出一口细小白牙,剪水的桃花眼弯了弯。 孟澈听他说会收下并贴身佩戴,威仪的凤眸内精光一闪,淡然的眸子瞬间如星光璀璨。 宣逸大方伸手打算接那玉佩,熟料孟澈却突然手掌一张,做了个很是亲昵的举动。 他将宣逸伸来的手握在自己手中,五指相缠的同时一把将他拉近到眼前,两人之间眨眼从一臂之遥变成能互相感知对方温热呼吸的极近距离。 宣逸被他猛然拉近,不禁怔住,思绪停滞,脑中嗡的空白一片。手掌感受到孟澈手心里传来的温热暖意,心里怦然直跳。 怎么总觉得不对劲儿呢!?是我想太多了吗?宣逸眉头微皱,抬头用眼神询问孟澈为何忽然如此。 孟澈深深望进宣逸眼底,放柔声音道:“不知为何,我这几日总觉心内不安。你若有事,务必来信告知。” 宣逸被他此时陌生的灼热眼神直视,视线像是被粘住一样分毫移不开,怔愣地点点头。心里那股热意直直烧上了明俊的脸颊。 孟澈又微微用力握了握他的手,用带着薄茧的纤长手指轻轻磨了磨宣逸的手背,视线流连在宣逸仍有一丝稚气的脸上许久,才放开他手离去。 宣逸表面风流,然而真对上孟澈这种一本正经的深沉眼光和暧昧不明的态度时,直接就傻了,心里乱成一片,望着那人渐行渐远的身影,既心慌又不舍。 两人彼此心里牵挂,都想着今后一定要勤通信件。 可是让他们预料不到的是,真的有事时,一切已晚。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第31章 盘蛟冷月刀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隔日,宣逸无事可做,大清早起来练了功,总觉得心头有点空荡荡的,可到底是为何空荡荡,一时半会儿却说不上来。于是,他便又去金仓镇街头溜达,想着再过半月便是母亲生辰,应该去镇子上给她挑样礼品贺寿才是。 逛了个把来时辰,总算挑中一只火珊瑚白玉簪,由溶金将珊瑚固定在白玉簪头上,珊瑚火红,白玉光洁莹透,虽然南宫瑛一向打扮简朴犹如道姑,但宣逸总觉得颜色鲜明的饰物才更搭南宫瑛娇艳如桃花的出色容颜,而自己大部分的容貌亦是承袭于母亲多一些。虽是男子,此等容貌却并不显女气,反而使他出落的眉眼风流,俊美洒脱融合的恰到好处,从小到大,宣逸凭借这份容貌在枫华宫内外可谓占尽便宜,在加上嘴甜会说话,惹得酒肆老板娘和家里丫鬟仆妇们对他都比其他几位少爷公子照顾几分。幸亏他从不与宣瑜和宣瑞在宣伯熙面前争宠,否则还不知道要惹来多少麻烦。 宣逸挑到满意的礼物,拿在手中轻轻抛了抛,步履轻快地返回枫华宫。 远远的,一个宣氏仆役惨白着一张脸,着急忙慌的自临泉镇长安街那头一路狂奔而来。 宣逸心头一跳,直觉有事发生。他加快步伐朝那人走去,仆役闷头狂奔,险些与他撞个正着。 宣逸不自觉收拢眉心,担忧道:“阿田,何事如此行色匆匆。” “二少爷!总算找到你了!瑛夫人出事了!黎姑姑说让少爷你尽快请宗主赶回搭救!” 宣逸一听,心神巨震、脚下一晃,宛如一盆冷水从头浇下,骤然通体冰凉。二话不问,直接从背后取了逐水,当街御剑而起,火速飞往二十里外的凤栖山。 今日青阳盛会的比试项目是御骑之术,在枫华宫内设御骑场所显然不妥。因此,宣家将御骑安排在二十里外的凤栖山。凤栖山山式较为平稳,大片大片的山地虽有高低,但总体并不算陡峭,荆棘野藤也少。正适合考校各仙家子弟们的野地御骑之术。枫华宫每次但凡有御骑比试,都会安排在那里举行。 宣逸御剑火速而飞,一路畅通无阻。谁成想飞到一半,突然自对面空中飞来一人,冲着宣逸面门直直击出一掌,掌风霸道凌厉,扑到面前竟感排山倒海之势。 宣逸反应亦是极快,一个侧身便躲开了这道犀利的掌风,顺势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地面上。 “何人拦我去路reads();!”此时非同寻常,南宫瑛情况危急,宣逸骤然被堵在半路,语气很是不客气。黎秋能让仆役来找他去请宣伯熙出面相救,想来必然与上次那次中咒有关。宣逸经过上次,知道现下绝对是南宫瑛的生死关头,不然黎秋肯定会亲自来找他。此刻不见黎秋来报,想必是她正在竭尽所能救治南宫瑛,故而无法脱身前来。 “宣家二公子,你是宣行言?久仰久仰!”那人也一并落于地面,落地时双脚极稳,看得出下盘结实。他走近几步,挑着眉毛看着宣逸。 宣逸这才看清此人面貌,只见他生的剑眉星目、燕颔虎颈,很是端正英俊。宣逸一看此人背负着一把墨绿色长刀,便知此人身份。 ――盘蛟冷月刀,长三尺,刀体由窄及宽,最宽之处仅三寸、通体幽绿,刀柄处一条盘旋蛟龙栩栩如生、宛若飞升,此刀在《仙家百图刀谱》中排名第一,相传是三百年前由前朝铸刀名师以鲜血铸造的毕生杰作。 后来改朝换代,由岳家先祖自前朝皇室中所得,当时战乱、各地群雄割据,为了平定前朝各派乱党所盘踞的永州,岳家先祖岳无痕更是用此刀屠城,无论男女老幼,无一幸免。 盘蛟冷月浴万人鲜血、煞气极重,普通人只要靠近,便会被其煞气蛰伤,小则风寒入体,大则久病不起,实在不是一把能被世人所敬仰的仙家兵刃。 然而,此刻拥有他的人,恰好需要它的煞气。 丹阳岳家虽然是盘踞一方的仙家大族,但也世代从军,本朝几代安邦定国的名将皆出自岳家。盘蛟冷月刀更成为岳家年轻一辈佼佼者的身份证明。 既然这人手持盘蛟冷月刀,其身份昭然若揭――岳家长子,岳冀涯。 见此人缓缓向他靠近,其嘴角泄露的一丝狂妄,让宣逸心知岳冀涯来此绝非善意。 “曾闻宣家的二公子剑术修为曾与当世的麒麟子孟立雪持平,在下不才,想与二公子一较高下。”岳冀涯款步超宣逸靠近几步,嘴角意味深长地勾起,超宣逸抱拳一笑。 宣逸心急如焚,心想此人此时出现,该不是故意来找茬的吧?!遂急道:“岳兄想比试,当然没问题。但请改日再约,今日宣某有事,恕不能奉陪。” 说罢,宣逸将逐水挥于空中,便想一跃而上御剑急飞。 盘蛟冷月刀瞬间便飞往空中截住逐水剑,只听“当”的一声,刀剑相击,逐水红色剑芒与盘蛟冷月幽绿刀光倏然碰撞对冲,如金石碰撞的响声脆亮,震颤山林,被激荡的刀剑戾气一震,周遭树叶扑籁籁落下。 盘蛟冷月刀与逐水剑相撞后,掉落入岳冀涯手里,他并不是真的要与宣逸立刻刀剑相向,仅一击后便收手,悠然笑着解释道:“岳某有个毛病,若遇旗鼓相当的对手,不能当即与之比试,便决不罢休。还请宣弟见谅。” 果然是个来找茬的,这是想拖时间?宣逸心下一紧,猜测着对方心思。 宣逸心想,此人看似无理取闹,来意肯定不简单,与之纠缠必会中其圈套,正如是想着,谁想岳冀涯突然发难,火速出招袭向宣逸胸口。招式霸道果断,一出手便是直攻宣逸要害。 宣逸怒极,奈何他也知道若不与岳冀涯比试一场,此人绝不会轻易罢休。 眼见找宣伯熙的去路被堵,人也被岳冀涯狠辣的招式缠住一时无法脱身,南宫瑛此刻生死攸关,思及此,宣逸几乎急怒攻心,当下觉得胸口内伤隐隐作痛起来。 恰在此时,不远处飞来熟悉身影,宣逸举目一望,待看清来人是宣瑞,心内一阵尴尬纠结,奈何南宫瑛此刻正逢性命攸关,即使与他之前嫌隙还未解开,也管不了那许多了。 第32章 离殇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逸一边小心应付岳冀涯的猛攻,一边冲着几丈开外的那人大喊道:“瑞儿!我母亲旧疾复发,性命堪忧。二哥求你速去请父亲回来为母亲诊治!” 宣瑞飞到宣逸和岳冀涯上方,看出两人正在比试,且那人招招紧追不舍,粘地宣逸无法脱身。他看了一眼宣逸,眼神中各种莫名情绪复杂闪现,沉默片刻,他终于点头道:“知道了,你安心比试。”便御剑飞速朝着凤栖山而去。 宣逸心头一松,仿若一块大石落地,长长呼出一口气,总算能集中精力与岳冀涯对弈。 宣逸一双明眸中精光闪现,握着逐水剑的手指尖已隐隐发白,周身散发出的灵力好似隐隐透出红色光芒,将一身玄色深衣的他衬得如出鞘的宝剑般凌厉逼人。 岳冀涯知道宣逸已然放下心事专心对付于他,一抹兴奋自胸中陡然升起,他不自觉地舔舔嘴角,星眸在盘蛟冷月刀幽然绿光的映衬下尤似食人鬼魅,他的兴奋引起自身灵力大涨,一时之间刀光大盛,盘旋缠绕仿佛自地狱传来的鬼火,森冷阴邪、无时无刻都想夺人性命。 没了顾虑,宣逸再也不畏首畏尾,他知道,越是此刻越要以命相博,才能快速解决缠斗。于是他一个纵身飞跃,犹如离玄之箭般向岳冀涯袭去。 手中逐水剑红光似火,拼力刺挑时,由日光照射后乌金剑身反射出来的点点银光自剑身渐渐蔓延,真如一条毒蛇在不顾一切地追寻水源般疯狂reads();。 岳冀涯越战越惊,原本以为宣逸的名头只是在听家里门生提起时有几分夸夸其谈,听过后便一笑置之。本就是籍籍无名之辈,怎可能一夕之间便与仙家小辈中的至尊相提并论。早几年他与孟澈在品茗清谈会上见过,虽然其惊世的风仪容貌令人印象深刻,但那令人惊艳的修为绝对是泰山北斗、出类拔萃,比试过后叫人嫉恨、也更是令人心折。 百来招下来,岳冀涯直到此刻方知,山外青山楼外楼这句话却有其一定道理。想来之前偶闻孟澈与宣逸交好的传言,也不一定是假,若以宣逸的修为,两年前能与当时的孟澈几乎平手,所言非虚。毕竟,修为相近的少年仙家,交好的很多。 岳冀涯全力以赴地拼了一阵,看出宣逸似乎灵力不足,便卯足十成的劲儿挥刀一砍而下,宣逸持逐水斜斜击出,泄去盘蛟冷月刀三分力道,奈何有伤在身,如此拼尽全力,终是激发胸口中翻腾阻滞的伤患处,身形摇晃、一口鲜血喷了出来,败下阵来。 宣逸累极,下一刻便靠在一棵树上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气。之前在蛟龙山受的内伤还未完全康复,后来又被宣瑞怒极时打了一掌,旧患新伤,淤积在胸,多日隐患无法拔除。 “你有伤?!”岳冀涯正为自己赢了对方沾沾自喜,忽然看见宣逸吐出的黑血,星眸一瞪,才知对方早有内伤在身,故而此刻才让他讨了便宜。 宣逸的实力实在让人惊讶,身有内伤却不言明。看来他也并非自家门生所说的轻佻浮躁,至少也是个倔得有骨气的。 明知占了劣势,也偏要往前一试。可能说的就是宣逸这种人。 “你怎样!?”岳冀涯最是欣赏这种颇具傲骨的实力强劲者。宣逸的倔劲儿很是对岳冀涯的胃口,他当下揭去一身的芒刺和高傲,上前几步想扶他起来。 宣逸勉强抬手挥了挥,慢慢地盘坐在地调息疗伤,平复胸腔内不停翻涌的血气和体内乱窜无章的灵力。 倏然,山林中枝叶抖动,带起一片惊鸟振翅齐飞。 岳冀涯看了一眼逐渐停止摇晃的枝叶,星眸半眯、若有所思,须臾,开口道:“宣弟,岳某还有要事,再此先行离去,待你康复,我们再来比过。” 说罢,也不等宣逸回答,便一跃至空中,御刀离去。 宣逸吃力地睁开双眼,一片迷蒙中,恍惚觉得这个背影在哪里见过,却又一时想不起来。 而此时,距离凤栖山御剑半个时辰本应到达并寻找宣伯熙求救的宣瑞,正慢悠悠地走在已铺满落叶的山道小径上。 瑛夫人……重病吗…… 一抹残忍的轻笑自嘴角溢出,宣瑞抬头看了看阴云密布的天空,灰蒙蒙的,不见一丝湛蓝。 人嘛,怎能事事如意。 该是你也有点不如意的时候了。 如果瑛夫人一病不起,常年与药罐为伍,料想,那俊俏风流的笑脸便再也看不到了吧。 明明应该会很开心,明明应该是要大笑的,可是,为何心里深处的那股冷意却翻涌渐盛。 宣瑞俊秀的眉头微微蹙起,胸中那抹得逞的快感和莫名的心慌正在不停交战,刺激得他脚下的步伐愈加沉重迟缓。 如果宣瑞知道,他此刻的拖延会导致什么后果,可能他就不会这么做。 可惜,世上从来没有如果。 很多事情,由于一念之差,便会使原本的轨迹偏离,命运由此发生改变reads();。 一阵劲风擦过脸颊,宣瑞急速后退数步。身旁茂盛的树木枝叶不停颤动,已被秋天染黄的树叶纷纷飘扬洒落,显是刚有人掠过。 宣瑞心里一惊,须臾回神,瞧见方才经过的一棵槐树上,此时插着一物,在林间枝桠的掩映下,泛着隐隐银光。 他小心上前,见是一只燕尾镖,镖内夹着一张纸。 宣瑞狐疑地望了望四周,见再也无任何异响,才走到近前,拾起一片树叶,隔着手将那纸抽了出来。 纸张被缓慢展开,片刻后,那纸便自宣瑞手中缓缓飘落在铺满落黄的地面上。 看完纸上所述内容,宣瑞双手颤抖,脸色煞白,修长的身影在枝影交错的密林中凝滞如冰。 那纸上所述之事是真的吗?此事当真!? 少顷,宣瑞才从纸上所密告之事的巨大打击中清醒过来,摇摇晃晃地奔跑起来,即便耳旁的风声越来越猛,即便预感到一场大雨将倾盆而下,宣瑞仍像失了魂般的狂奔不止。不肖一会儿,山林中那原本俊逸的身影便消失了。 *********** 深黄落叶被萧瑟的秋风打着转儿地卷起,凌乱地飘过一处丘林后复又落到湖面。须臾,阴云密布的天空终于承载不住乌云的重量,化为冰冷的雨水跌落凡尘。落叶在湖面浮着,被穿林打叶的雨水激得载浮载沉,无法掌握自己的命运。 距离方才遇见岳冀涯已有半个时辰,离南宫瑛的忘尘居还有几步之遥。宣逸的心却越跳越快。 希望母亲没事,希望父亲已在回来的路上。 宣逸深深吸了口气,压下胸中源源不断的恐惧,步履匆忙,一把推开了忘尘居的大门,几步奔入内室。 “秋姨,娘怎么样?”来不及大喘气,宣逸扑跪到南宫瑛床前。 黎秋盘腿坐于南宫瑛床前,握着南宫瑛露在床外的一只手,正在为南宫瑛注灵。无人协助,黎秋已累得满头大汗、面色苍白、汗水湿透衣衫,从天青色的外衫透出大片汗渍,将衣衫都粘在了她细痩的脊背上,她已苦苦支撑一个时辰,终于盼到宣逸赶了回来。 “快来助我。”黎秋显是已尽力竭,发出的声音嘶哑而颤抖。 宣逸顾不得其它,当即打坐后将手掌抵上黎秋的脊背,与其一起为南宫瑛注灵。当他转动体内金丹调起灵力,方知情况当真危急。 南宫瑛此时的灵力正在被不断抽离,黎秋和宣逸两个人,已抵抗不住南宫瑛体内那股阴冷劲霸的邪灵作祟。 为何!?为何父亲到现在还不来?按理来说,宣瑞应该早已找到宣伯熙了。按照宣伯熙的修为,从凤栖山赶来小半个时辰已足够。 难道,瑞儿在半路遇到什么事了?! 思及此,宣逸心里慌乱不已。他抬起左手,将拇指和食指向内收拢,放到唇边发了声口哨。如此未经南宫瑛允许便让仆役进入忘尘居非他所愿,奈何事情紧急,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不肖片刻,果然有奴仆匆匆赶来。 “阿冲,速去!御剑前往凤栖山请宗主归来!就说、瑛夫人旧疾复发,我与秋姨、抵挡不了。”宣逸一边为南宫瑛注灵,一边发话,胸口内伤阵阵作痛、血气翻涌,导致他说起话来气喘吁吁。 枫华宫虽是仙家大族,可也不是人人都有修为reads();。尤其是奴仆,能够修仙的只是极少数,阿冲便是极少数中的一个,平日为人沉稳话少。往常他都待在忘尘居附近打扫修炼房,且专门负责忘尘居及逸遥居的杂活,此刻未曾离开,当真是不幸中的万幸。 此时青阳盛会,大部分门生及仆役都已跟随宣伯熙去了凤栖山主持大会,留下的大多修为不高。但只要有能御剑的,肯定会比骑马快。 阿冲听了小主人语气急迫,又观其脸色便知事情的严重性,片刻不敢耽搁就领命而去。宣逸吩咐完,来不及松一口气。紧接着便全力以赴,助黎秋一臂之力。 谁知无论他注入多少灵力,都深感无法与那股邪灵对抗。本次对方的灵力,比上次厉害不少,不知道对方是不是又有新同伙加入施咒。 实力实在相差悬殊,更何况宣逸还受了伤,灵力本就有损。 大颗大颗的汗珠从宣逸额头滑落至下颚,他的呼吸越来越不稳,嘴角开始流出细细的血丝。黎秋的情况也好不到哪里去,浑身衣衫已湿透。 南宫瑛之前还是有意识的,从她颤抖的睫毛能看出她的挣扎。但此刻,她的脸色已呈现出灰败之色,脸上死寂之色渐浓,生气渐渐抽离。 宣逸看着她原本娇艳如花的容颜,此刻显出了濒临死亡的惨白和沉寂,心里剜心剧痛骤起,忍不住吐出一口鲜血来。他努力调整气息,压住胸中如排山倒海般的血气翻涌,吞吐数次、好不容易压住体内那股乱串的气流,胸腔却感觉窒闷无比,他再一次逼着自己体内所剩不多的灵力强行运起注入南宫瑛体内,希望能最后一搏。 宣逸的眼睛此刻由于竭尽全力而充血发红,嘴唇也因强忍胸中内伤越来越明显的抽痛和悲恸被咬破而不自知,一丝血腥味自嘴角蔓延开来。感觉南宫瑛的灵力和生气正在一点一点的被抽离,他知道,可能他的母亲,将要保不住了。 耗尽所有灵力依然乏力回天,不过小一盏茶的功夫,连接生死的那根弦,绷断了。 无论宣逸和黎秋多么努力、无论他们穷极一身修为竭力顽抗,南宫瑛的生命之息还是彻底消失殆尽。 黎秋似乎被打击的太大,身体一摊,软倒在南宫瑛的床榻边,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她实在是勉力支撑太久,此刻灵力与体力已完全透支。 “不——!!!!”宣逸双眼血红,再也坚持不住,眼里续满的泪水顺着脸颊汩汩滑落,他一把扑到南宫瑛的榻边疯狂地摇晃她的身体,嗓音嘶哑地哭喊道:“娘!!娘!!你醒醒!!别离开逸儿!!!!” 可无论他如何摇晃叫喊,南宫瑛依然一动不动,苍白的脸色已看不出一丝生机。 宣逸状似癫狂,不停的叫喊哭吼,右手搂起南宫瑛不住摇晃她,左手撑在榻边支撑住自己,五根手指因为用力过猛深深抠在床榻边,折断了半节指甲,血顺着指缝不停外涌。可无论怎么哭,那个疼爱自己的人,却再也醒不过来了。那双剪水秋眸,也再也不会睁开。 黎秋被宣逸疯狂的样子吓得回复了一些神志,一把扑到他身边将他搂住,奈何宣逸好歹是个男子,此刻又已精神崩溃,黎秋完全压制不住。黎秋几度用尽力气拉扯想要阻止他不自觉的自残行为,可他仍然死死抱住南宫瑛的身体不肯松手,完全一副失去理智的模样,原本有神的眼眸此刻内里一片混沌、涣散无光。 黎秋无法,抬手狠狠给了他一巴掌。宣逸终于不再挣扎,好似一个迷途的孩童般,双眸里一片黯然凄茫,不知前路何方似地望向她。 “少爷!少爷!你听得见吗?去找……” “什、什么?”宣逸怔愣片刻,等听到黎秋的话,还不及细想,忽觉脑后剧痛,失去神智昏迷了过去。 第33章 囚禁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有淡淡的桂花香味持续地飘荡在鼻间,深秋了,照理说桂花该已凋谢,然而枫华宫有几棵金桂也不知是何原因,年年都开的很迟,故而直到此时,依然有桂花飘香。 宣逸半梦半醒,似乎看见枫华宫后山,四月春风里开得似火簇一般娇艳的桃花下,南宫瑛如往年一般言笑晏晏地笑着骂他: “皮猴儿!就知偷懒!娘在旁边看着,你好好练扇舞。等会儿用娘教你的第一式‘落雁’和娘比剑!” “娘亲,已是秋天了。你还叫逸儿练扇舞,现在金桂飘香,就算扇舞如飞,也再无那桃花落英缤纷了。” 南宫瑛原本灿烂如花的笑颜,在听到他的话后,忽然脸周升起腾腾雾气,五官骤然被浓雾笼罩模糊不清,竟是再也看不出那张出尘绝世的娇颜了。 “嗬!” 宣逸猛地弹坐起来,被梦境吓的冷汗涔涔,摸了一把额头,满手是汗,还有血迹斑驳的左手。 我怎么了?我在哪儿? 宣逸茫然看了看四周,皆是黑漆漆的一片,伸手一摸身后,是冰冷的砖墙,仅有头顶一个尺来宽的天窗,透出隐隐几分惨淡星芒。 宣逸稍坐片刻,发现自己刚才是躺在冷冰冰的地上,他伸手探了探地面和身后的砖墙,不小心将指尖杵在坚硬的墙壁上,瞬时传来钻心的疼痛。 坐了片刻,宣逸头脑稍微清醒了些许,方才想起自己的母亲南宫瑛在自己昏倒前已仙逝,宣逸心脏骤然剧痛。 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 还来不及沉浸在悲痛里,头顶上方的天窗处却传来若有若无的说话声。宣逸捂着胀痛不已的胸口,吃力地挪动身体,向前靠了几尺,想要离那声源近一些,好歹能听到对方在说什么。 “不行!逸儿怎么说是我的儿子,不能对他用刑!这家还轮不到你说了算!” “什么你的儿子!休想再骗我!我已知,他不过是个野种!” “住口!谁准你辱他!” “宣伯熙!你想清楚了!之前不知也罢,现在知晓他根本毫无宣家之血,你以为我会就这么放任你肆意妄为?! “你、你休要胡说!” “我胡说?瑞儿亲口告诉我的,我怎会胡说?!比起你,瑞儿的话更可信!” “瑞儿呢!?瑞儿现下何处?叫他来见我,说说到底他从何处听来这荒谬之言!” “荒谬?那你到说说,宣逸哪里长得像你?!更何况,南宫瑛带着宣逸嫁过来时,那小畜生都已经两岁了!若真是你的儿子,为何不在宣府出生?你还想骗谁!” “住嘴!无论如何,你快交出地牢的钥匙!堂堂宣家二公子,怎可被嫡母关入地牢?说出去,无故惹人笑柄!” 钟夫人沉默片刻,忽然笑了几声,声音听上去残忍却又胜券在握:“好呀!你发誓,以你宣家宗主之名,以你宣家所有子孙血脉之名发誓。你若发誓,我便信你,放他出来!” “……”低沉的男声终于不再开口,只听见模模糊糊地喘息不时传来,带着无奈和隐忍reads();。 女人等了片刻,见宣伯熙果真不敢发誓,冷冷一笑:“瑞儿拿回的密函上已然说了,宣逸非你所出,即不是我宣氏族人,凭什么我要对他再向以往一样礼遇有加!我钟氏和宣氏已然白白养了他们母子十六年,南宫瑛已死,也就没必要客气了。” 宣伯熙知道她素来忌讳南宫瑛高超的修为和剑法,如今南宫瑛已去,忌讳已除,她便再也无法按捺住夺取金丹传承术之秘的心思,他不禁满面愁容。 女人见宣伯熙还在顾及多年的父子之情,也知他心里对南宫瑛的感情,以及感激南宫瑛对宣家剑法多年来的改进,不肯对宣逸下狠手,遂心里厌烦无比,嘴上更是狠绝:“别忘记,你们宣家要不是有我们钟家的财力资助,也不会有今日仙族第二的地位!当年若不是看在南宫瑛是流云门传人的份上,我钟氏一族怎会容你娶她做平妻与我平起平坐,庇佑于她!南宫瑛已死,那个秘密只有她儿子知道,他一日不说,我便一日不放他出来!!事关宣氏和钟氏两门荣耀,这次,休怪我不通情理!!” 女声咄咄逼人,再不复往日疏离客气的语气,满满的都是不容置喙的强硬命令。 宣逸听完他们的对话,总算知道自己此时是被关在宣氏地牢里。 他茫然抬头,想要透过地牢的天窗看清外面两人。耳中听着还在与宣伯熙争论的女声,脑海中浮起声音主人的形貌。 钟夫人吗?那个总是一身金色华服、头戴金鹤簪、脊背笔挺、端庄高贵地站在威严雄伟的枫华宫主宫大殿上、用冷冰冰的眼神俯视他的女人。 然而稍后,待思及方才出自那女人口中的“野种”和“非你所出”,宣逸却再也无心去想她的容貌、去听她和自己父亲的对话了。因为那些“野种”、“无宣家之血”已彻底将他最后的心里堡垒击碎。宣逸本以为钟夫人只是因为气愤和嫉妒对他随意辱骂,他根本毫不在意这些言语,本就是泄愤之词,又无实质性伤害,他从不将此类事由和恶言放在心上,可随着他们的对话增多,事实在他内心极为抵触的情况下显山露水,他总算明白过来那句“宣逸非宣氏所出”的意思了,或者说,是心里不得不承认了。 我不是父亲的亲生子?那我是谁?!我亲生父亲又是谁?!他这十八年来又去了哪里? 仿似有利刃穿胸而过,宣逸觉得自己的胸腔巨痛无比,他痛苦地抱着头、尽可能的蜷缩起来,却还是无法止住由身体深处发出的痛楚和颤栗。 曾经的慈父和温情,竟是镜花水月。 宣逸忍不住开始泪意上涌,心里一钝一钝地涌起锥心疼痛。 不知过了多久,颤栗方止,宣逸冷静下来,再一细思钟夫人那些话,猜测宣瑞当时可能没有依自己的嘱咐去找宣伯熙救治南宫瑛。他很可能半路被什么人给堵住并且带回了钟夫人口中所提的“那张密函”,使得自己不是宣伯熙亲生子的秘密暴露,才使钟夫人对自己采取了如此强硬的手段拘禁起来。 自己从小最疼爱的弟弟,那个朝夕相伴、春秋为伍的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孩子,可能是造成南宫瑛救治不及的祸首元凶。 宣逸心里猛然一抽。 他竟如此恨我吗?恨的要累及母亲丧命?那些从小的欢声笑语、那些两小无猜的日夜陪伴,居然都是假的? 思及此,宣逸不自觉将双拳紧握,左手五指上原本已稍微闭合的伤口又因其过度用力而流出鲜血。 母亲离世、父爱虚无、手足的憎恨带来的背叛,让宣逸胸中再也压抑不住心中的绝望和复发恶化的内伤。 他靠着冰冷的石墙慢慢滑倒,大口大口吐出鲜血,四肢也因受刺激过度而再度发作的内伤剧痛引起不断的痉挛抽搐,让他一时间以为自己已经死了reads();。 宣逸躺在冰冷黑暗的青砖上,脑中一片混沌、心痛近乎麻木。 原来,这就是民间常说的,一夜之间从兜率天跌入阿鼻地狱。 他所一直引以为傲的亲情、家族、手足,一朝散尽、灰飞烟灭。 所有的一切,都消失无踪,那我,又为什么活着? 宣逸举起血迹斑驳的左手,覆在眼睛上,挡去唯一从天窗漏下的一束光线,仿佛挡住活下去的希望,只想将自己沉入无尽的黑暗。 此刻,他已伤心绝望到极点,连流泪都无法做到了。 时间在不觉间静静流淌而过,寒冷犹如毒蛇,从紧贴的地面深深钻入身体。 森冷幽暗的地牢中,倏然有“叮”一声清脆的细微声响自身边传来,有什么从凌乱的衣襟中滑落。 宣逸无意识地伸手一摸,一个有些温热的,光滑莹润的物体被抓在了手中。 借着天窗洒下的淡淡星光,宣逸将那物事微微举起到眼前,透过深秋冷白色的星芒,能看清玉中用灵力雕刻的“立雪”二字。 原本一汪死寂的心湖,在瞧见此二字时出现了恍如初春时的一抹生机。 那是孟澈在离开邵阳时,亲手交给他的玉佩。就算孟澈不说,宣逸也猜得到,这是孟澈祖传的贴身玉佩。 宣逸手握着玉佩,不由出神。 “不知为何,我这几日总觉心内不安。你若有事,务必来信告知。” 明明应该是很清冷的声音,此刻回想起来却觉得莫名温暖,温柔地包裹在伤痕累累的心间,像一只带着治愈灵力的大手轻柔抚慰血迹斑斑的伤口。 难得听他说那么长的句子,也真是难为他了。宣逸扯起嘴角,眼眶一热,用手攥紧那枚玉佩。 往日心粗,或者该说是没顾得上去在意,父亲、母亲、兄弟、朋友、玩闹,十八岁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世间喧嚣、红尘繁华,总是让人迷醉其中而不自知,亦使他无心细想孟澈于他的意义。 此时已然一无所有、前途渺茫,而那点淹没在三千微尘里的白雪便立刻显得弥足珍贵,绽放出它原本的纯净和澄澈。过往相处的种种,曾经同床共枕后纠缠在一起的发丝,曾经在悬崖下被拥在怀里挡去寒夜凄风的温暖怀抱,还有最后一次分别时交缠的五指,带着薄茧的拇指轻柔抚蹭他的手背,让宣逸心中对孟澈的感觉变得暧昧不清,他说不上这种感觉是何时转变的,他只能隐约体会出这可能已超过普通友情。 他能确定,孟澈对于他来说,意义非凡,正如这枚玉佩一般。 人生挚友吗?或是,其他?他一时无从分辨,就只知道此刻很想见他,很想很想。 活了十八年,他从没体会过这种心情。 宣逸再次蜷缩起身体,抵御内伤剧痛后带来的寒冷和刺痛感,他盯着玉坠看了很久,“立雪”二字在漆黑的牢里泛着隐约可见的冰蓝色灵光。良久后,他下意识的将玉佩用双手捧着,靠近心脏的地方,珍惜的好似握着一缕阳光。 宣逸躺在不见天日的阴冷地牢内,倦极睡去之前,有个执念沾满心间。 “若我能活着,若我能逃出去,我一定会去见你一面。哪怕我们今后永不相见。” 第34章 出逃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不知过了多久,宣逸从睡梦中醒来,脑子依然昏昏沉沉的,从天窗里透过的明暗光束来判断,现下应该还是黑夜。 宣逸缓缓扶着墙壁坐起,揉了揉干涩的眼睛,迷蒙间,看见有个人影立在地牢的铁栅栏外。 那熟悉却陌生的轮廓,让宣逸想了片刻方才想起她是谁。 ——钟夫人。 “逸儿,醒了吗?”钟夫人嘴角含笑,瞧着很是亲切reads();。她向前走近一步,似乎在关心宣逸的身体状况,头上的金羽步摇随着她的身形微动而轻微碰撞,发出高贵的清脆声响,可那眼神却如寒潭般幽深冰冷。 宣逸望着那张冷艳端庄的容颜片刻,嘴角扯起一抹嘲讽的微笑,方才微微前倾身体表示礼仪,开口道:“钟夫人。” 从小到大,他一直都如此称呼她。有南宫瑛在,他绝无可能唤其他女人为母亲,哪怕她是当家嫡母。 “逸儿,你母亲已仙逝。你切莫伤心,有我在、有宣家在,自不会对你不管不顾。” 如果没有听见之前她和宣伯熙的对话,可能宣逸此刻对于她的说辞,心里还会有一点点感激。宣逸从来在宣伯熙和外人面前,都是隐藏修为的,所以他们并不知晓宣逸真正的实力。若换了修为差一些的,很可能之前无法听到他们的对话。可惜,宣逸却隐约听清了所有内容。故而此刻,面对钟夫人的“安抚宽慰”,心里只有冷冰冰的嘲讽之感。 “谢钟夫人。”宣逸看着她,眼神淡淡的,连一个礼节性的微笑都不想给予。 钟夫人眼神里的贪婪和敌意太露骨,也许她自以为自己藏的很好,可宣逸无法视而不见。 “逸儿,我知你母亲是流云门传人。如今她已故去,你一个人是守不住那个秘密的,说出来吧,有我们宣家镇着,今后绝不会有人来为难于你。” “什么秘密?逸儿不知。”宣逸一脸无辜茫然。 “呵呵。”钟夫人低头掩嘴轻笑一声,一双雁眼里的瞳孔倏然一缩,狠绝之意尽显:“你当伯熙是为何娶你母亲进门?若不是为了流云门独有的金丹传承术,我会许她在宣家与我平起平坐?” 宣逸听了这句,垂在身侧的双手忽地紧握成拳,垂眸盯着面前的青砖,沉默不语,如鸦翅般浓密纤长的眼睫掩去眸中的一抹黯然。 钟夫人双手抚了抚华丽宽大的衣袖,抬眸盯着阴影中的宣逸,慢悠悠说道:“当年南宫瑛倍受众仙家及魔教的滋扰,几乎无法立足于世,若不是宣家庇佑,你们母子能安然度过这许多年?” 宣逸深知钟夫人的厉害,宣家早在钟夫人嫁进来之前,仙族地位和财力都略逊于丹阳岳氏和广陵孟氏。而她进门后短短二十余载,宣氏已可与这两家并驾齐驱。偌大枫华宫,被她管理的井井有条,她不单单是个内宅妇人,而且是个心机深沉的谋士。宣逸很明白这一点,知道自己耍心眼绝对不是她的对手,便不开口与她周旋,唯有沉默以对。 一盏茶功夫过去,等了良久仍不见宣逸松口,钟夫人似乎失去耐心,接着又半威胁道:“劝你不要动什么歪脑筋,指望黎秋来救你,这里我下了结界,她是无法通过灵力感知到你所在之位的,也不是这么容易就能被闲杂人等破除的。”钟夫人口气闲淡、仿佛胜券在握,拿起绢帕掩嘴又是一笑,道:“哦,对了,忘记告诉逸儿,你母亲的头七我已安排妥当。”说到最后几个字,口气却忽然凌厉起来。 宣逸心内一颤,知道她拿南宫瑛的遗体做威胁,斟酌再三,也不敢口气太硬,现在他人在地牢,与黎秋失去联系,宣伯熙不知为何始终不露面,若由钟夫人操持葬礼,不知这女人会做些什么手脚。他救不回母亲已是不孝,若然无法留其全尸或是死后还要遭人辱尸……想到这里,宣逸心内忽然涌出凶狠的恨意,紧握的双手的手指都不自觉嵌入了自己的掌肉里。 “你,给我几日想想。”宣逸几乎咬着牙道。 “也罢,此事你可好生思量。只是,别让我等太久。”钟夫人说完,嘴角笑意收拢,眼里毫不避讳地露出一丝得意,转身优雅离去,曳地的金色长裙,好似一把华丽的镶金团扇,在阴暗的地牢里闪着忽明忽暗的光芒。 “你们好生守住这里,这几天无需给他递水送饭reads();。”钟夫人的声音已飘远,却还是传进了宣逸耳里。 原来这就是娘曾经说的劫难吗?而且,这劫难的开端,还是从自己从小长大的地方开始的。 从小到大口口声声维护自己的父亲,原来是对母亲和自己有所图谋。宣逸将头无力地靠在墙壁上,心里一阵抽痛。 也有可能是钟夫人施压?也有可能是他忙着青阳盛会的收尾送客?寻遍诸多理由,却无法让宣逸自己信服。 除了断水断粮,接下来会用上何种招数呢? 上刑具吗? 宣逸嘴角扯起一抹苦笑。内伤和心伤使原本身体康健的他变得很虚弱,不禁开始意识模糊、胡思乱想。 如果,有什么符咒,能让自己隐身、穿墙、遁地就好了。 呵呵,多可笑。 现在的他,居然只能靠臆想来熬过这种煎熬。 日月轮转、晨昏更替,从天窗透出来的光和黑暗来判断,宣逸知道离上次见到钟夫人已过了四日。 此时外面似乎隐隐有烧纸的味道传来,不知是错觉还是真实。 难道,我已经死了吗? 不知钟夫人还会这样耐心地等他几日? 宣逸被饥饿和口渴折磨的神智不轻,身体渐渐下滑,躺倒在地上再度昏睡过去。他感觉自己身体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被抽离。他不知道,他还要这样等多久,还能这样熬多久。 再次睁开眼睛,他听到了极其细微的锁链滑动声。外面好像有人正在开启天窗。 宣逸一个激灵,从昏睡中彻底清醒过来。 “二哥,二哥,你听得见吗?”宣瑞的声音从高处传来,透过窄小的天窗,听上去有些缥缈。 宣逸确定自己听到的是宣瑞的声音,一时不知该拿什么表情面对他,只轻轻嗯了一声,坐在地上不动。 不一会儿,却从天窗上荡下了一根麻绳。 宣逸心下一惊,明白宣瑞这是要放他走。二话不说,宣逸想要站起来走过去,却发现自己的双腿根本使不出力气,他缓慢地爬行过去,用尽浑身所剩无几的一点力气将麻神往腰上牢牢系住,便借着宣瑞的力气从窄小的天窗竭力爬了出去。 到了外面,宣逸才发现,这里竟然离枫华宫的明堂不远。 原来这是一处隐秘的地牢,并未标示在枫华宫的地图上。 宣瑞见昔日风采逼人的宣逸此时面色苍白,原本红艳艳的薄唇干裂且毫无血色,因脱力导致四肢无力,此刻根本无法行走,心内蓦然涌起一抹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轻轻叹口气,背起宣逸走到一处偏僻的背风隐秘处,从广袖中掏出了一个小药瓶和包裹。 “二哥,这里有些水和干粮,还有七制封灵散的解药和一些银两。你拿着。” 宣逸接过宣瑞递来之物,拿起七制封灵散的解药,心情十分复杂。他知道这几日毫无灵力,肯定是被钟夫人囚禁前被下过此药,故而自己无法使用灵力想办法脱身。 “我被关进去几天了?”嗓子又哑又疼,几乎要冒出烟来,宣逸痛的眉头都皱了起来、艰难开口道。 “有五日了reads();。”这么说来,和宣逸自己算的时间差不离。 “为何刚才我闻到了烧纸的味道?而且,为何你身穿白衣?” “二哥,你……父亲母亲已为你办了丧葬,你今后……”宣瑞心虚地移开目光,不敢直视宣逸的眼睛:“今后不可再以‘宣逸’之名而活。” “原来那处的白纱是为我而挂的?”宣逸诧异道。他并不在意自己以何人之名而活,因为自己现在早已无父无母,无家可归。 本就一无所有,强调区区一个虚名又有何用。 宣家动作真快,南宫瑛被不知名的毒咒害死,故而宣伯熙已然知道有人正在极力图谋流云门的金丹传承术,紧接着便要来找枫华宫和宣逸的麻烦。为了减少对手,为了独占金丹传承术,宣氏自然直接快刀斩乱麻,对外宣布宣逸的死讯。 可宣逸有一点实在想不明白,如果金丹传承术只有南宫瑛和自己知晓,那为何对方要害死南宫瑛而不是想方设法抓住他们两个?这实在说不过去,也许另有隐情也说不定。宣逸压下心中疑惑,毕竟无论是时间、还是身旁之人,都不是站在自己这边的。与其无凭无据胡乱猜测,不如先找回南宫瑛遗体安葬。 不消片刻,宣逸心内已百转千回。 “那我母亲的遗体你们……?” “黎秋不是带着她……”说到此处,宣瑞脸色一僵、立刻住了口。似乎意识到自己可能被宣逸套话了。 宣逸此刻已顾不得宣瑞到底怎么想他对他套话了,暗自松了口气。原来那天钟夫人故意提及南宫瑛尸体本就是在诈她,却想不到在自己的儿子这边算漏了一招。 无论如何,母亲尸体没有落在钟夫人手里,便是不幸中的万幸。 “你……救我出来,不怕钟夫人责怪?”宣逸眼神复杂地看了宣瑞一眼,紧紧抿着嘴唇,好一会儿,艰难开了口,却没问出自己心底最想问的。 他不是恨他吗?为何又来帮他? “母亲睡了,这里的仆役换岗,约莫有一刻钟的时间,我们不能逗留太久。”宣瑞说完,将他背在自己身上,轻巧地躲过暗哨对他来说并不难,毕竟宣瑞本身修为已经很高了。 “为何救我?你不是恨我吗?”宣逸不想就这么不明不白的,忍了些许,终于还是问了出口。他知道宣瑞后面可能并不会说什么好话,可他总想弄个明白,这么多年的兄弟,为什么宣瑞却会来了这样狠的一招,间接害死了自己母亲。而后,又为什么会违背他母亲意愿,悄悄放他走。 宣瑞眼睛里闪过一抹复杂的光,沉默片刻才道:“我是恨你,你抢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从小到大,父亲的爱护都是给你多过于我!我明明如此努力,却只能做你身后的影子!无时无刻不被人拿来和你比较!”说到此处,宣瑞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情绪已是不稳。为了不引来仆役,他深呼吸好几次,方才冷静下来,继而似乎很疲倦的接着说道:“可,你还是我二哥……且,我起初并不知耽误传话,后果会这般严重……”宣瑞似乎有些后悔,嗓音渐沉,甚至口齿有些含糊起来。顿了顿,他叹气道:“说多无益。只要你今后……” 来了,该来的总会来。 恐怕他说的再多,也不如接下来的一句重要。 宣逸扯起嘴角一丝苦笑,沉默片刻,复又问他道:“只要我什么?” “只要你答应离开宣家,离开父亲、再也不见李昉,我便带你出去!” 宣逸深深叹了口气,只觉内心疲惫不堪:“好。” 第35章 茅山古术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为了躲避宣氏的追踪,宣逸前思后想,最终不得已,掏了点银子,在邵阳的妓院包了间屋子躲起来疗伤。 本来作为名门之后,如此烟花柳巷一向便被视为不洁之地,宣家从小便教导后辈及门生们远离此类下三品之地。 然而现在他没爹没娘,身负血仇和众仙家为之疯狂的秘密,命都快没了,要那礼仪廉耻作甚,当不了银子又当不了饭的。 非常时,行非常事。 你们不是以为我要逃跑吗?很好,我就偏偏不逃跑,躲在你们眼皮子底下养伤。 宣逸打小脑袋瓜聪明活络,一张嘴又极会和女子们讨巧,自是有自保的妙招。 烟花之地人多嘴杂,从来都是是非横生的场所,宣家既然对外宣称他已死,要搜人肯定也是低调行事,故而躲到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果不其然,没过两三日,便有几名枫华宫的弟子换作商客打扮探了进来,然而却诸多忸怩,和从小便上蹿下跳的宣逸相比,自是周旋不来此等场面。 宣逸人生的风流俊俏,几句逗乐便哄地老鸨和粗使丫头给他弄来了一身的裙装,又把自己扮得极丑、一脸癞疮、活似得了花柳,混在一堆莺莺燕燕里直往客人跟前凑,很是招人白眼嫌弃,连看都懒得看上一眼,还没等凑到近前便一同挥袖赶之,避之直如蟑螂臭虫一般。 那几名枫华宫弟子怎么也想不到堂堂宣家二公子竟会没皮没操的扮做一身臭皮、搔首弄姿的老妓,仅是在来取乐的客人和粗使仆役里逛了一圈,又因在妓院这种下三滥的地方、搜索起来畏手畏脚十分隐晦,便草草了事离开了。 一帮人像是躲毒物一样的前拥后挤往妓院外头赶、最后的两个还险些互相绊着脚滚做一团,宣逸看了后等人走远了,拍着大腿笑得直打跌。 待人走了个清净,他却忽然收起笑脸,眼神从原本的闪亮复又变得幽深难测,忽明忽暗叫人捉摸不透。 老鸨阅人无数,乃是人精中的人精。笑的嘴都合不拢地送走了那一队假扮的商客,又看看这小公子虽然一身衣服脏污不堪,料子却不菲,在看他往日行走坐卧、不经意的转身之间,无不是大家出身的风仪姿态,当即心下有数,摇了摇头,抿嘴一笑,扭着圆滚滚的屁股风骚的离开了reads();。 人人皆有不堪回首的往事。做这行的,人家给了银子,不该打听的便不要打听,才会客似云来、广结善缘。 住着妓院最差的一间房,待在满是劣质脂粉气的屋子里养了足有月余,虽然内伤未痊愈,可宣逸身体已无大碍。 这日,宣逸自探灵脉气息,感觉内伤已好了个七七八八,趁着这三十来日调养,宣逸即使心情依然低落沉痛,可好歹冷静了不少,他本就极为聪明,细细思量,深觉南宫瑛去世那日,他被钟夫人囚禁之前,黎秋的话没说完。看来当下为了探得母亲遗体所在,非找着黎秋不可。 好在之前南宫瑛第一次被暗算时,她便十分警醒。告诉了宣逸流云门之所在,思来想去,宣逸觉得黎秋应该是回了流云门。可听娘说当年她是被赶出流云门的,至于原由却并未细说。他若贸贸然寻去,也被赶了出来,该当如何呢? 可是就目前来说,并没有比去流云门找到黎秋的机会更大的其他办法。 宣逸双手交握捧住后脑躺倒在床上,盯着床榻顶上破了个洞的蚊帐,决定无论如何,还是应前往一探。毕竟,娘也是很聪明的,绝不会无缘无故就告诉他流云门所在。想必,她当初已料到有今日,才会连老底都抖了给他这个儿子知道。 想通个中关窍,宣逸心思电转,当下盘算起路线和盘缠来。 他伸手一摸身上的银两,眉头便似打结了一样拧到一起。 妓院的房钱里可是含了嫖资的,自然是比一般的酒肆客栈要贵上许多。而他只有五十两,扣去房费食宿,眼看着就要去了一半。邵阳地处泾河以北,离着南海尽头的留仙岛甚远,他现在虽然内伤得以恢复不少,可金丹受损,逐水剑又落在枫华宫,根本无法御剑。这一路舟车劳顿,食宿都得算着来,等到了南边恐怕就要饿肚子了。 总得自己想个营生才行啊,至少得弄点玩意儿把老鸨哄高兴了,给他把房费算便宜些。 宣逸眼珠滴溜溜一转,伸手探入怀中,摸了半天,好不容易摸出一个皱巴巴、脏兮兮的蕴宝囊来。 打眼一看,并不会觉得这个囊里有东西,可宣逸拍了拍扁扁的囊袋子,忽然忆起李端纯好似送过一本破书给他,叫什么来着忘记了,但或可弄些小伎俩骗骗普通人。 思及此,他腾地从榻上弹坐起来,将缠地乱七八糟的蕴宝囊的绳子解开,倒了半天,果然掉落出一本卷着边儿的破书。书离开了蕴宝囊的法力,落入手里,立刻恢复原本大小。 宣逸盯着那书上泛黄陈旧的封皮,上有小篆写着“茅山古术”四字,字迹有些歪歪扭扭,看上去有几分滑稽。 茅山?有点眼熟……宣逸眯起眼睛仔细回想。 记得当年初修时,他曾在碧影轻雾峰的景兰轩,也就是孟家的藏书阁内翻到过几本前朝杂记。其中有本专写仙门荣辱史的一篇末篇上曾书:茅山是上清派的发源地,早在六、七百年前,还未有讲求修真的仙家崛起。多是纯道家的天下,茅山宗也曾一度辉煌、主修符箓。后来,到了第三任掌教郭鲜的手里,此人急功近利、不顾教法道义,专攻符箓法事,收了众多门徒、敛的一手好财。 奈何有什么师父,就有什么徒弟。本领没学去多少,凭着一些不入流的小符箓、小伎俩,尽顾着去民间招摇撞骗了。如此徒弟收徒弟,无论三教九流之徒,只要给银子,便能入茅山派。折腾了数十载,坑蒙拐骗的名声越来越响。上不行道义,下不束弟子。百年大宗,生生给自行毁去了,只有一些不入流的小法术、简便易学的,在民间流传下来。而此时,讲究修真练气蕴灵的仙家修行突破层出不穷,以世族为根基开始茁壮发展起来。渐渐的,茅山宗虽仍有清流思想传承下来,但到底是名声臭了,成了民间常为宵小的蝼蚁之辈惯用的骗人钱财的旁门左道,为财力及家族势力越发雄厚的各仙家所不齿reads();。 摸着下巴,一阵回忆。宣逸想起了这茅山的渊源,胸中却顿时有股洪流汹涌。但凡各家各派开宗立祖,绝没有如世人想的如此简单。茅山宗虽然没落已几百年,但其先人之智慧和信仰,又岂是坊间三言两语的评说可涵盖? 不说学问体系的建立要熬煞多少心血,光说这开天辟地的创新,没有超凡脱俗的灵慧和勇气,又怎能数十年间便崛起自成一派? 宣逸深思及此,心内激动、喉头不禁上下滑动几下。茅山宗的时代虽然已与自己相隔甚远,可其技法却有不少流传了下来,只是仙家不予重视、民间又尚不够修为学问,这茅山术便卡在半中央,仅做了世间戏耍之用。然而,不入流归不入流,实用却最佳。 此刻他与宣家脱离了关系,恩恩仇仇的纠缠不清,他自是不会再用宣家的武学。茅山之术依凭符箓而生,讲求静中求动、无中生有、灵运不断便变化不断,大可至呼风唤雨、小可至遁地障眼,对于现在的宣逸来说,实乃旅行逃亡之必备佳品。 宣逸念及此中好处,不由得双眼霍霍发亮。他想起当日李端纯献宝似的眼神,估计是宣逸这性子应该会喜欢这类小玩意儿,便做了人情送与他玩耍。谁想到这书万一是真的,此刻却能成活命的法宝。 宣逸当下再也按耐不住,点了蜡烛连夜研读起来。 潜心琢磨了几日,将里面的符箓绘制方法和原理啃了个通透。当年茅山术其中几样极为简单的符箓之所以能兴盛一时,除了用法简易便于学习,也是因为不需要太多修为即可学成。比如之前在去蛟龙山除窫窳之时,用的裹了灵符的火把,那灵符便源于茅山符箓——“长明火符”,只是此符已被民间术士大量使用,极易掌握,反而让人忽视了它的源头。 宣逸本就天资聪颖、过目不忘、智慧异于常人,又有着十来年的修真修为打底,不肖几日便能融会贯通,甚而自创出许多小符箓。虽说这本《茅山古术》中的最后几术为遁地术、幻颜术、追踪术此类高深的篇章他还没研读透彻,领会其中奥妙,然而光是这变变物件,也足够他自创引申点东西出来应付眼前的房费了。 当看到那篇“静中求动、心之所往”时,宣逸当即一拍大腿。 这不来了嘛!有了它,何愁房费昂贵! 又隔一日,宣逸收拾妥当,笑眯眯地唤来了老鸨。 “柳姑!” “哟!柳公子今日这是打算离开了?”被换做柳姑的老鸨风情万种的一笑,看宣逸收拾妥帖的行李,再看看他笑得滑头的模样,心知这是要和她谈银子了。 宣逸在当日进妓院时,便给自己对外改了个姓,和自己或相熟之人有关的宣、孟、南宫、李等一概不用,听得这老鸨被唤为柳姑,当下便称自己姓柳,好歹也能和老鸨套个近乎。 “柳姑!多日受你照料,柳某心里感激不尽。”说完,宣逸当真站直了身体,双手交握,款款拜下。 柳姑在风尘打滚多年,被银子砸过的时候有,被呼来喝去的时候有,被手下姑娘们阿谀奉承的有,奈何如此存着敬意行了拜礼的,到当真是头一遭。不禁心里一软,吃下宣逸这一记孝敬。 “免了吧!少给老娘来这套!”柳姑挥了挥手里香风阵阵的绢丝手帕,眼神却少了几许势力,多了一丝温情。 “柳姑真性情,柳某亦不拐弯抹角。说实话,房费,给减点儿,行不?”宣逸一双桃花眼如星辰璀璨,俊俏的脸上六分真诚、二分痞气、还剩二分微微的腼腆、冲着柳姑展颜一笑、当即明眸皓齿、风情大盛,整张脸上如春气息亮堂堂的一片,看得柳姑这风月老手也不免心肝一颤。 这杀千刀的reads();!倒真的是长了一副少见的好皮囊!饶我年轻时阅人无数,却少有这般俊俏又勾人风韵的。 柳姑拍拍丰满的肥硕胸脯心想,遂轻轻呸了他一口:“你这小公子,讲价便讲价,耍什么油头。原本要收你二十两,看着你讨喜,便减你五两,多了免谈!” “多谢柳姑,可柳某只出的起五两。”宣逸为难的挠挠头,深深的双眼皮眨了眨,却露出几许狡狯的光芒。 “呸!小混蛋,你当这妓院是何许地儿?姑娘们的卖肉钱,怎好说便宜你便便宜你了!”柳姑浮肿的、耷拉下来的眼睛一瞪,露出几分凶相。长得好归长得好,平白无故的冤大头她可不愿当。 “柳姑莫恼,你看看那案上的东西再说不迟。” 柳姑见他一脸的从容,斜了他一眼,带着几分好奇一扭一扭地走近过去。 一看,便拔不下眼睛了。 好一副勾魂夺魄的春宫图,更妙的是,这图居然真的在动。眼见之上男女共赴巫山*,男人威猛、女人*,不时前后耸动,直教人看得垂涎三尺。 这!!这这这!这!!!!!! “柳姑,我这图可是世间无双,一百个人来看,心中所念不同便能看成一百副模样来。不信,你大可唤几人过来观赏。” 柳姑惊讶地睁大了双眼,赶紧挪动臃肿的身体,唤了廊外几个龟公和丫头过来。几人一看纷纷脸红,各自描述却截然不同。柳姑听得啧啧称奇,当下抱住这副春宫图便不撒手了。 这若是挂出去,可是镇店之宝! “这图就给我了,房费免你了,通通免掉。你不许收回!” 宣逸笑了笑,依然放下五两银子,朝柳姑恭了恭手。这图贴了他自制的随心视物符,是他首次研制,也不知能凑效多久。好歹在这里这些日子,柳姑也多加照应、有人来查她也未点破,算是帮了他大忙。留些银子给她,万一图失效了,也不能叫她亏本。 宣逸与这些人说笑几句,要了一身粗布短打衣服,又将裸、露在外的肌肤涂得黝黑,精心乔装改扮一番,方才上路。此刻已过去月余,想来宣氏肯定以为他已逃远,风声应该没那么紧了。 与柳姑和几位相熟的丫头一一道别,宣逸感叹一声,走出妓院大门。 乍见远处灯火阑珊,宣逸抬手遮住双眼、望向华灯初上的街道、人影憧憧,忽觉十八年的人生竟是恍如一梦。 此番远行,前路茫茫。颠沛流离自不必说,却也不晓得会招来多少是非和凶险。 时也命也,无需嗟叹。 望着不远处的泾河的河水滚滚,宣逸心下砰然。 沿着泾河南下,正好经过广陵。 广陵吗?那个有他在的广陵…… 也不知上次分别,他过的可好?想是孟氏族里,该给他说亲了吧。他可比自己年长一岁的。 宣逸看看繁星点点的暗蓝天际,想起自己入地牢那晚,心痛到无以复加时,那人的玉佩却给了他一缕温暖。当时的心情又浮现心头。 不若,去看看他吧,算是见上最后一面。 宣逸想到此,心内不由一痛,迈出去的脚步亦尤似坠着万斤铅铁,沉重而坚定。 第36章 道别0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专挑鲜少有人经过的窄巷,穿过金仓镇近郊的小树林,便到了青山镇。宣逸熟门熟路的继续绕着青山镇的外沿行走,此处仍然离金仓镇很近,生怕遇见宣家来寻他的人,他行动起来依然格外小心。 宣逸决定从蛟龙山山脚下的荆棘丛穿过去,离开青山镇后,在走泾河水路,这样比走陆路安全稳妥的多。 他在路边找了一些树叶,又用麻绳将树叶圈圈绕在自己腿上固定住,防止稍后被荆棘划伤。 荆棘丛地势较为平坦,但由于满是荆棘,常常刺破行人的裤子,所以走的人并不多。 宣逸在这边一阵徐徐穿行,腿上的树叶都被划地裂开一道道的口子。 眼瞅着还有几丈便能穿过,倏然,他头上“咚”的一声,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 宣逸看清掉在脚边的东西,似是熟透了的一个野果,圆滚滚、红彤彤的,却不知究竟是何种果物。 野果?哪儿来的? 宣逸举目四望,在周围一颗高大的野榕树上看见了一抹小小的身影。 一只毛茸茸的小野猴,浑身灰白的绒毛,溜圆漆黑又水汪汪的眸子,看上去只有四、五个月大。 有点眼熟…… 宣逸想了片刻,方才想起这正是那天他和孟澈在蛟龙山脚下的林子里救的那只长相奇异的小野猴。 “唧唧” 居然在这里遇到熟人,不、熟猴,宣逸倒是觉得诧异又逗趣。遂开口逗它道:“哈!你是在叫我吗?” “唧唧唧”小野猴冲他龇牙,眼睛转了几转,挠了挠毛茸茸的、微微鼓起的小肚子,又是一颗圆圆的红果子砸降下来reads();。似是再说:“不叫你叫谁。” 宣逸弯腰捡起那两颗野果,往身上蹭了两蹭,张口“咔嚓”便咬了下去。 果子清脆多汁,入口清甜甘爽中带着微微的酸涩,味道很不错。 秋天干燥、宣逸已连续不停行走了两个时辰,早就口干舌燥了,这果子倒是来得及时。宣逸连着啃完两个,觉得又解渴又果腹,吃完了还砸砸嘴,很有些意犹未尽的意思。 小猴子蹲坐在树上,静静地等他吃完,又给他扔下来一个。 宣逸接着上头扔下来的第三个果子,心里有些不淡定了。 这小猴儿,似乎颇通人性,知道报恩,还知道他没吃够? 宣逸一边啃着第三个果子,一边抬头望进小野猴湿漉漉溜溜圆的眼睛里。 “谢了!有缘再见。”宣逸举了举手中的果子,对着小野猴灿然一笑,转身继续前行。这里虽然人少,可还是不安全。宣氏盘踞内陆,鲜少有人会水,故而也很少将势力扩展到水面上的各类营生,他还需尽快上了泾河才可稍微放心些。 谁想走了几步,那小野猴居然前窜后跳,步步紧随。 宣逸困惑地挠挠头,停下来转过身看着树上的小身影,继而纳闷道:“小东西,我这是去逃命呢,你跟着我作甚?” 野猴“唧唧唧唧”一顿乱叫,可惜说了半天,宣逸还是听不懂。 “别再跟着我啦,我是个不吉之人,你还是找你的同伴去吧。” 宣逸苦笑一阵,复又往前赶路,穿过了荆棘丛,来到了靠泾河不远处的一个渡头上。 宣逸心想这回那猴子应该跑远了吧,结果回头一看,那猴子居然还是跟着他。 这下他可稀奇了,这小猴该不会真地跟定他了? 宣逸摸了摸下巴,想着今后风雨一路都会孤身一人,若有个小猴跟着解解闷儿,倒也是件美事。于是,试探地开口问道:“你真打算跟着我?” 野猴仿佛听懂似的,点点头。宣逸奇道:“嘿!真听得懂我说话?” 野猴又点点头,顺便又扔来一个野果砸他,小眼神一斜,仿佛觉得他像个白痴。 宣逸被小猴子灵性可爱的样子逗得哈哈笑,便道:“也好,那你下来吧,坐我肩上,我没什么好东西,但是几个果子,还是能养得起你。从此跟了我,便是我的猴了。要一路听话别乱跑,晓得吗?” 不等它回答,宣逸伸手点了点它娇小又毛茸茸的脑袋,猴子脑袋几乎和他的拳头一样大,真是个可爱的小东西。 一人一猴找了条小船,宣逸将船包了下来。除了一位划船的老者,只载他一人。宣逸独身在外,又是特殊情况。任何人在他看来,都值得怀疑。索性不与他人同乘。 水路漫漫,向远处宽阔的河面望去、烟波浩瀚、雾气袅袅。宣逸懒懒地靠在舱内,小猴子蹲在他的肚子上呼呼大睡。 总不能一直叫你小东西吧?得起个名字。这可是今后的风雨同路猴,好歹要尊重一下它。 现在对他来说,动物比人更可靠。 怜爱地摸了摸它的小身体,宣逸依稀忆起往日,母亲养过一只猫,极是宠爱,她曾唤那猫松子reads();。 忆起慈母,宣逸不禁悲从中来,湿了眼眶。他强忍泪意,将思念之情压在心底。又看了看睡得香甜的野猴,便决定叫它松子,如此称呼好歹能让他感觉离已故去的母亲近些。 宣逸将小猴有点滑下的身体往自己肚子上又拢了拢,点了点它圆圆的脑袋,轻柔一笑。 几寸温暖,虽小,却已足够。 ********* 入夜,碧影轻雾峰上山岚弥漫,秋风过处,卷起枝叶层层轻晃,如细浪叠叠漾开,发出萧瑟寂寥的籁籁声响。 宣逸攀了千级石阶,举目遥望碧影轻雾峰巍峨古朴的大门,内心涌起几分怅然和激动。 想当年年少风流,初修入学,何等的风光恣意。没想到这次来,却只能偷偷摸摸地望望大门。 然而望了几望,宣逸却发现,府门前的两盏夜灯笼,竟然未点起。 碧影轻雾峰的夜灯笼夜夜长明,只有一种情况,是暗的。即为:孟氏族人但凡有重疾或丧葬之衰事时,会熄灭夜灯笼,以告世人不便会客。当年初修在孟氏很是学了段他家的家规,宣逸对此再清楚不过。 忆起此规,宣逸眉头不自觉蹙起。 碧影轻雾峰外并未悬挂白纱,应该不是有人故去。那么,就是有主家患了重疾了。 不知为何,思及此处,宣逸心里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胸中顿感沉闷压抑,连呼吸都费力起来。 不会的,一定不会!孟澈修为如此高,甚至都快赶超他两位兄长,他一定无事! 宣逸无奈扯起嘴角一笑,嘲笑自己可能太小题大做。孟氏主家数十来人口,怎么可能头一个念头便是想到孟澈有恙呢。宣逸自嘲地摇摇头,将松子安置在附近的一颗树上,便绕过府门,沿着碧影轻雾峰的黑瓦白墙一路前行,直到快接近碧影轻雾峰后山的地方,才轻轻一跃,翻了进去。 从景兰轩一路往南走十数丈,便是孟澈所居的揽芳轩。 遥遥望见揽芳轩的牌匾,宣逸的心不觉跳动加速。 想到快要见到那个人,他下意识地轻扬嘴角,脚下亦加快几分。 可是,才靠近揽芳轩,却发现揽芳轩的正门此时正大敞四开,有仆役端着一盆盆的水和被换下的衣服不断来回进出,而揽芳轩北面的修炼室的大门也是左右大敞着。 宣逸心里咯噔一下,也不管自己此刻很可能被视为擅闯碧影轻雾峰的贼人,双脚如风般奔了过去。 刚奔到练功室前,宣逸从大门一眼望进去,居然被里面的场景震慑住,犹如石蜡般一动不动了。 他……看见了……什么!!?? 原本只有一处石台的练功房内,分立两个高一丈余的石柱,而石柱上栓了两根犹如人小臂般粗细的锁链,锁链中间一人披头散发挣扎不休,雪白的里衣上是一道道的血迹、污秽不堪,而那人在宣逸望过来的一刻堪堪闭上犹如鲜血一样殷红的双眸,头缓缓垂了下来,昏死过去,嘴角还挂着不停往外流出的汩汩鲜血。 宣逸惊骇到无以复加,因为他看清了那人,正是那个在人前永远玉树临风、俊美无暇的人间麒麟子――孟澈。 为何如此?!怎会如此!?谁人能将他伤的如此重?他又为何被铁链束缚?宣逸瞧着此情此景,直如灵魂出窍一般僵在原地,半分也无法动弹分毫。 第37章 道别0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为何如此?!怎会如此!?谁人能将他伤的如此重?他又为何被铁链束缚?宣逸瞧着此情此景,直如灵魂出窍一般僵在原地,半分也无法动弹分毫。 而此时,孟澈身前的两人嘘了口气缓了过来,才发现门口多了个不速之客。 “什么人!!”立在孟澈左侧的年轻女子蓦然转头怒斥,微挑的柳眉下是一双盛气凌人的丹凤眼,看上去和孟澈到有几分相似。她在发现宣逸的一瞬间,立刻从腰间抽出一把冰蓝色的软剑,提在手中便要向宣逸袭来。 而此时,右侧那名年轻男子方才换下疲惫和惊讶交织的表情,着急忙慌地一把拦住那名女子。宣逸此刻才发现,站在那边的那男子是孟澈的二哥,孟哲,孟析玉。 “宣逸!!??你、你怎么还活着?!”看来孟哲见着宣逸,不亚于宣逸此刻瞧见着孟澈模样的惊骇程度了,连问话的声调都明显颤了起来。 “析玉兄……我……”还没说完,只见那女子眼中闪过一抹忿恨,不顾孟哲的阻拦,提剑便朝他袭来reads();。边出手便怒声低喝道:“好你个黄毛小儿,骗的我四弟好惨!” “琉溪!住手!有话好好说,你若伤了他,恐怕四弟更加不好!”女子的剑就快砍到宣逸左肩,奈何听了孟哲的急言,只好堪堪收住剑势,眼中的怒火却更盛几分。 孟哲见劝住了她,松了口气,声音里有掩不住的疲惫:“你且回去,行言在此处的事莫对任何人说,我在此与他言语几句。” 孟琉溪狠狠瞪了宣逸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收剑离开了。 孟哲赶紧招了仆役给神昏不醒的孟澈打开锁链,将其扶回一旁的揽芳轩的卧室之内。 宣逸看着孟澈如此惨样,埋首一言不发,等所有人离开后,才随着孟哲进了练功室谈话。 两人一番长谈,宣逸才得知,就在自己被关起来不久,孟澈曾一路披星戴月的御剑赶回邵阳去找他。 青阳盛会之时,孟澈因族里门生被袭赶回孟家,之后深觉那时有人挑衅孟家是故意而为之,立刻便觉不妥。但当他赶回枫华宫,看到的确是黑漆漆的棺材和宣逸的灵位。宣家对外宣称宣逸重伤不治、金丹损毁、药石无医而亡。 孟澈当时几乎不敢相信,当场便质问正守灵的宣瑜,甚至不顾礼仪教条,掀了棺材以求真相。 奈何棺盖打开,看见那一张惨白却俊美的脸,确是宣逸无疑。而宣瑞甚至想将宣逸的佩剑逐水赠予他,让他做个纪念,以慰他对宣逸的友情之谊。 修仙之人的佩剑均是由本人鲜血所炼铸,素来讲求剑在人在、剑毁人亡。连逐水都愿赠出,可见宣逸是真的不在人世了。 虽然宣逸的死因蹊跷,可人确确实实是死了。孟澈不得不信,他黯然回到碧影轻雾峰,将自己关起来,日夜不停的修炼,奈何心中悲恸、怎可能静下心来,不出几日便急火攻心、走火入魔了。 宣逸知道孟澈对他一向极好,并且很是看重于他,可却也没想到自己居然能影响他至如此地步。 孟澈是什么人?!当世小辈中的佼佼者、被世人称为人间麒麟子,如泰山北斗般的存在。居然因为他的死,而成了现下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宣逸听完心内波涛汹涌,心痛之感阵阵起浮,喉中不由哽咽起来。 宣逸向孟哲深深一拜,将自己大致的经历模糊了重要部分,告知孟哲。并且希望孟哲帮他严守秘密和行踪,也告知今后自己有要事在身,再也不会回宣家。 “行言,我知你今后路途坎坷,但、你真不打算告知我自己今后将何去何从吗?”孟哲再次真心询问,希望能探得他今后的去处。孟澈如此在意他,孟哲已然看出几分异样,认为很有必要帮小弟问明宣逸的去处,奈何问询几次,宣逸都是咬死不松口。 宣逸听完,心内生出几分感动,毫无关系之人,尚且能如此关心他,遂坦言道:“析玉兄,行言在此感激析玉兄能守住我的秘密。但于我而言,前路未卜、后世茫茫,多有坎坷凶险,实在不便相告。” 孟哲闻之,只得叹息道:“也罢,各人有各人路,只望行言能留下一信物,好待我四弟醒来让他信服你还活于世上、得以逃出此生死大劫。” 宣逸听了,心内一痛,想起方才孟澈的样子,心疼不已,当下摸了摸襟口,奈何摸了半晌,除了盘缠、蕴宝囊、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符箓,便只剩孟澈的玉佩了。 玉佩无论如何宣逸也不肯交出,他直觉得知道,若他将玉佩还给孟澈,孟澈很可能情况会更糟,思来想去,才道:“析玉兄,不知可否借你飞霜剑一用。” 孟哲毫不犹豫,取了佩剑双手递给他reads();。 宣逸扯出鬓边一缕墨发,举起长剑一挥,将那三寸青丝和飞霜剑一起递还给孟哲。 孟哲小心接过,取出一个锦囊将那缕青丝妥善收好,便叹息道:“现下仆役应该已收拾停当,行言若方便,便去再看他一眼吧。” 宣逸眼神一黯:“好。” 推开刻着兰花雕饰的梨花木门,盈盈香气自空气中丝丝缕缕地传来。精致的镂花紫檀木床榻旁,白烛已燃了一半,烛泪连连、从烛心上点滴滑落、叠叠堆积,仿佛人心上的伤。 那人半截小臂露于床榻之外,结实流畅的肌理上、青筋分明、衬得那人原本白皙的肤色透出一股病态的惨淡颜色。 宣逸轻轻合上门扉,又小心翼翼地跪坐在他床榻旁。看着原来他威仪淡漠的眸子下青黑一片,睫毛还在颤抖,分明睡得极不踏实。 宣逸瞧着那人本来丰盈俊俏的脸颊,此刻竟微微凹陷下去,心里像被烫了一下,灼热而疼痛。知道自己的死讯,孟澈该是有多么难过,才将他自己生生折磨成这副样子。原来在这世上,还有人愿意为他付出真心真意。 宣逸眼眶泛红,抿了抿嘴唇压下心中的痛楚。他极为小心地轻柔捧起那只裸、露在外的手臂,掀起蓝色锦被的一角,将它放平后,又轻轻将锦被盖好。 宣逸将视线粘在孟澈俊美却苍白的脸上,许久,都舍不得移开。想要伸手摸摸他细瓷冷玉一般的脸颊,颤颤巍巍伸到近前、停顿须臾,终究还是垂下了手。 算了吧,以后殊途陌路,都不知几时再相见,何必再留恋、徒增彼此伤感。 宣逸将手攥紧,五指陷入手掌中,印下深深的印记。最终,抬起沉重而坚定的双眼,稍微凑近那人耳畔,对昏迷中的那人柔声说道:“孟澈、立雪,你要快快好起来。” 之后,他挺直身体,瞧着床榻之上那人的侧颜,陷入沉默。 良久,宣逸轻叹一声,一手撑榻站了起来,正准备转身离去。 忽的,手腕上一热。 宣逸惊讶、回头一看,孟澈带着薄茧的手掌正牢牢抓在他的手腕上。 “行言……”孟澈半睁着眼眸,内里璀璨光芒稍纵即逝,接着又恢复迷茫涣散。即使重伤昏迷,他依然在听到朝思暮想的那个声音时拼尽全力醒了过来,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足见其情谊已刻入灵魂。宣逸心头砰砰一阵狂跳,盯着孟澈的眼睛好似被定身一般,一步都无法挪动。 少顷,孟澈迷蒙的双眼复又缓缓阖上,眼角有晶莹泪珠滚落。 看着孟澈眼角的泪滴,宣逸心内泛起利刃剜心般的疼痛。这个高高在上的人儿,以后是无法再见了。自己一身泥泞、还是不要把他拉进来为好,乱七八糟的命运,他只需一人扛着就好。 宣逸看着孟澈又昏睡过去,一低头,发现那人的手还牢牢攥着自己的手腕。原来,他还神志不清,想来刚才是在说梦话吧。 稍微用力扯了扯,发现孟澈握着他手腕的手居然纹丝不动。宣逸深深叹口气,抬起空着的另一只手,将他固执的手指一根根掰开,凑近几分仔细听孟澈的气息渐渐平稳,再观其神色,已安稳踏实了许多,宣逸方才放下心来。他微微低了腰,轻柔地说道:“你一定要好好的。” 随后,宣逸挺起脊背,咬紧下唇,转身几步,打开房门、关上,隔开了自己与他一方天地,大步离开揽芳轩。 星辰浩瀚、银河缈缈、世路颠簸,我亦披荆斩棘,纵使孑然一身,也绝不向命运低首。 第2章 .9番外一醉酒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碧影轻雾峰虽处南方,可毕竟是处于深山之中,气温自是比南方的平原地势要低上些许。 三月末的天气里,蕙兰潮音阁四周遍植的君子兰方才姗姗而开。橙红花朵一朵挨着一朵,间或夹带几株半开未开的花苞,春风一吹,橙色花海层层叠叠、犹如海浪时起时浮,衬着蕙兰潮音阁四面挂满的白纱帷幔格外素雅。 这日是孟氏三小姐孟琉溪的生辰,因此墨兰院内早早便放了课。 一帮少年郎们正是活力四射的年纪,其中一位偷偷下山买了十来坛子的梨花醉,带上碧影轻雾峰和众同窗们一同享用。 少年们对于一起喝酒的地方商量来、商量去,都挑了蕙兰潮音阁。 原因无他,无非:一是地方偏僻、平日夫子和督师们鲜少会去,二来景色优美、视角绝佳。 少年们难得有半日的沐休假,又得着好酒在手reads();。趁着晚膳后,入了夜,几人便在蕙兰潮音阁内一边聊天胡侃、一边浑笑打闹,拎着酒坛子喝了个酩酊大醉。 这几名性子相合、活泼跳脱的少年中,便有宣逸和李端纯二人。 当孟澈找过来的时候,几名少年正醉得一塌糊涂、东倒西歪,已有两名皆是神志不清,躺倒在地人事不知。 宣逸醉的糊里糊涂,迷迷瞪瞪地瞧见一个穿着孟氏雪域飞仙袍的身影向自己走来,眨了眨眼,方才那一人身影顿时变成了三个,宣逸忍不住又是一阵闭眼,摇了摇头想将自己弄清醒些。 “咦?孟澈?嘿嘿嘿……”宣逸往日活泼开朗,喝醉时却很是透着几分傻气,看见孟澈款款走来,忍不住一阵憨笑。 “行言,你怎喝这许多酒?”孟澈看见宣逸喝的两颊绯红,不自觉间眉头一蹙,一边伸手去将他扶起。三月末的天,山中乍暖还寒,蕙兰潮音阁虽以“阁”相称,其实却和“亭”差不多,四面通风,一直坐在地上孟澈担心他受凉。 其实众少年都是修仙之人,身体比普通人耐得住饥寒,如此躺一晚并无大碍,至多也就打几个喷嚏、咳嗽两声,但孟澈眼见宣逸坐在冷硬的青砖上,心里就是不得劲。 宣逸原与李端纯靠坐在一处,被孟澈扶着便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一只手里还拎着一只酒坛子,里面尚剩小半坛梨花醉未曾喝干,酒坛随着他的动作晃动,有几滴洒在手背上,一时间春风拂面中,夹带酒香扑鼻而来。 宣逸此时已醉的头脑昏沉、眼花耳鸣、神智不甚清楚,见孟澈清冷俊俏的面容,如鸦翅般浓密的长睫下,寒星般的眼眸中显出几分关心的神采,不由得心下一荡。 趁着孟澈两手扶着他的时候,一举手将酒坛送到他唇边狠狠给他灌了一大口。 孟澈毫无防备的被灌下一大口酒,猛咳一阵,却仍牢牢抓着宣逸没放开,生怕他摔倒,两人一个不放手、一个扯得紧,皆是步履摇晃、磕磕绊绊地靠在了蕙兰潮音阁的石柱上方才消停。 梨花醉是江南的名酒,入口清冽甘醇,可后劲却很足。孟澈昔日素来极少碰酒,故而酒量很差,又突然遇上这么一个厉害的,喝下去没过片刻,便也开始头晕眼花了。 宣逸见孟澈一双清冽的眸子里染上几分迷离、原本淡色唇瓣变得缨红,与往日清傲的神情截然不同,五分冷情、又五分懵懂迷茫,绯红之色渐渐爬上白皙俊俏的脸蛋,极是惹人怜爱。 于是,他笑眯眯的挑起孟澈的下巴,嘴里孟浪道:“孟澈,你涵养真好,我这样戏弄你,你都不生气?” “你醉了,自己都不知自己在做什么,我怎好与你生气?”孟澈晃了晃有些沉重的脑袋,觉得眼前宣逸红彤彤的脸上,那对微挑的桃花眼中水光潋滟、尤其惹人遐思。 孟澈原就比宣逸高上寸许,此时宣逸斜倚着他,挑起眼睛从下往上盯着他瞧,眸中似有几分含情脉脉。 孟澈感觉自己的心跳陡然加快,一方面脑子里想着这种姿势真是于理不合、一方面双手却不自觉圈紧宣逸细窄的腰身,心里说不出的麻痒滋味让他呼吸渐渐不稳。 两人离的极近,近到彼此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 宣逸酒劲儿不停往头上冲,此刻醉得更厉害,视线模糊一片,几乎看不清孟澈的脸,只能迷迷糊糊瞧见离自己极近的那双泛着红艳色泽的薄唇。 好像……从没见过孟澈这般迷离的表情,也从没见过这么诱人的唇…… 如此想着,宣逸伸出一手,微微将孟澈的下巴抬起几分,勾起嘴角、邪气而缓慢的说道: “孟澈,你可知晓,我、从没见过如你长得这般好看的人……”说完,便将嘴唇凑近那人的唇reads();。 宣逸少年心性,见着美人从来都极为欣赏。此时酒醉,礼数教义早被抛于脑外,只觉眼前之人如霜花映水,说不出的俊美、道不尽的神飞,无关男女,只因那副容颜确实让他心神往之,便凭着本能想亲近孟澈。 四片沾着酒香的唇瓣眼看就要相贴,而下一刻……宣逸便垂下了头,靠在孟澈身上彻底醉倒过去。 孟澈大概是被惊着了,抱着靠在他身上的宣逸缓缓滑坐到地,久久都没回神来。 而当他回神时,心里只余一个念头:这家伙……当真是轻佻的很!! 梨花醉喝了之后,后劲上涌,孟澈感觉脑袋越来越昏,神智逐渐飞离,可身体本能却代替他作出惊人之举。 他将宣逸搂在自己怀里,顺着心中妄想将唇缓缓贴了上去,亲了几下尤觉不够,又探入舌头品尝那人口中滋味,从最初的生涩逐渐到缠绵难分。 嗯……梨花醉后劲太大了,我一定是醉了。孟澈一边吻着怀里已经昏睡却仍在不自觉回应他的那人,一边缓缓闭上了眼睛。 一旁的李端纯此时翻了个身,恰巧瞧见孟澈与宣逸正在接吻。瞪大眼睛盯了几秒,又熬不过酒劲上头睡倒过去。 他居然瞧见孟澈和宣逸在亲嘴!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梦!这回可醉得厉害了!李端纯闭着眼睛如是想,翻了个身撅着屁股继续呼呼大睡。 几名少年从戌时便开始喝酒胡闹,睡到第二日寅时方才迷迷瞪瞪醒过来,各自都因宿醉、坐在地上抱着头一阵哀嚎,磨蹭了半晌才脚步虚浮的往自己的学舍走去。 宣逸与孟澈此时也被他们弄出来的动静吵醒了,两人捧着头揉了半天,才觉得宿醉稍微好了一点点。 李端纯爬过来,与宣逸互相搀扶,跌跌撞撞好不容易站直身体,一边揉着额头,一边口中还不消停: “行言,我昨晚做梦梦见你和孟澈亲嘴来着。” “滚吧,怎不醉死你!”宣逸宿醉方醒、浑身难受,听他口出荒谬之言,自然不会给他好话,瞪他一眼,勉强站直身体整理凌乱的衣服。 李端纯瞧宣逸难得一副臭脸,嘿嘿直乐,逗他道:“你咋不亲我呢?我和你这般要好。” “亲你作甚?你这么丑。” “嘿!还是不是兄弟啊!” “快走吧,时辰不早了。”宣逸这么说着,回头去看孟澈,见他已经好端端地站在他身后,头上的发髻一丝不乱、身上雪域飞仙袍笔挺整齐,只是原本预料中的清冷表情却没有了,眼神低垂地盯着地面,内里眸光闪烁、暧昧不明,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宣逸见他如此,心里莫名有几分欢喜,嘴上便热情喊道:“孟澈,我们快走吧。迟到了夫子得训呢。” “好。” 宣逸揉揉眼睛,瞧着孟澈嘴角竟有隐隐笑意,之后很快便如往日一般冷肃地抿成一线,心里不禁嗤笑自己一句。 我果然还没酒醒呢,居然以为他方才在笑。宣逸无奈地摇摇头,等孟澈走上前来,与他一起并肩而行。 少年人们三三两两地勾肩搭背回了学舍,朝阳将他们的影子斜斜投在地上,温暖而和煦。蕙兰潮音阁外,君子兰被风吹得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那些嬉笑声被阵阵春风揉进路旁怒放的玉兰花树下。 第2章 .10番外二爱别离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孟澈本可趁着青阳盛会期间,与宣逸在邵阳地界内好好游览一番。谁承想孟氏本家居然出了状况。 孟氏宗主与其夫人常年在外游历,宗主之位暂由其长子代理,正值秋收时节,孟氏几位族老皆忙于孟氏家族田地的秋收事宜,孟琉溪是孟氏本家唯一的女儿,近来一直在孟夫人的娘家与诸位表亲研习交流新的修炼之法。而孟哲作为嫡出次子,为全宣氏举办的青阳盛会颜面,代表孟氏出席亦不过分,毕竟本次青阳盛会,尚未定亲的孟澈并不出席,因此无长辈陪同亦说的过去。 值此时节,各人各司其职,偌大的孟氏家族如往日一般井井有条。 孟澈闭关两年有余,好不容易出关,修为大增。时人皆知,分神期虽只比出窍期高了一阶,修炼起来却极为困难,不但需要惊人的天赋,更需要经历常人无法忍耐的艰辛。资质尚佳者,如岳家宗主岳宾、宣家宗主宣伯熙皆用了十年方才修炼至分神期,而下一代年轻一辈中,仅有孟氏的长子与次子仅仅花了五年有余既达分神期,这不仅是整个修仙界在修炼方法上的改进,更说明了孟氏这一代年轻仙门名士的实力不容小嘘。然而,更让诸仙家震惊的是,孟家的四子――竟用两年便修炼达分神期,如此光耀门楣的大事之前,修炼者本身又在两年间吃了多少不为人知的苦,世人虽无法体会,可孟澈的两位哥哥却深有感触。故而,孟澈才一出关,两位兄长便劝其出外游览一番,看看世间百态,莫作井底之蛙。实际上,也是真心心疼小弟,给他放个长假。 孟澈年方十九,虽是年轻,可心性却坚如磐石。别人闭关大多三个月便会出关修养一阵,至多闭关六个月已属罕见。而孟澈一闭关就是两年,在让世人赞叹其修为大增的同时,也钦佩其不畏艰苦的作风与性格。 然而真正的原因,只有孟澈本人知道。 三年前,踏青节出游,在七情六欲血幻咒之下,他无法保护那个人。这对于一路修炼以来顺风顺水、心高气傲的孟澈而言,却是人生中最重大、且最惭愧的一次体验,也是人生中有史以来唯一一次失败。 纵然是三百年不遇的魔咒、纵然他和宣逸只是少年修为,可那又如何,输了便是输了,若不是对方突然收手,很可能他和宣逸便要命丧黄泉。 生死面前,本就不讲任何条件。若当时真的无法逃过此劫,孟澈虽认为自己死不足惜,可因为自身不够强大而无法保住宣逸,这才是让他最痛心之事。 怎么能够!怎么能够眼睁睁看着那个往日笑得比阳光还灿烂的少年在自己面前受伤或死去?只要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孟澈便不由自主的一身冷汗,活了十六年,他才知道何谓恐惧,自此之后,若夜发噩梦,十次有九次都是当时的场景。 什么人间麒麟子?什么年轻一辈的泰山北斗?这些虚名他孟澈从未放在心上。世人如何评价于他,那是世人的事,与他何干? 强大,只有足够的强大,才能保住那人堪比日月的笑颜。 若不是青阳盛会举行在即,孟澈心底对于宣逸是否会在盛会期间被其家族做主婚配毫无把握、莫名担忧,只好出关亲自去找宣逸,希望若当真遇着他的婚事,能想办法阻拦一二,可能他此时还在闭关修炼之中不肯现世。 当他出关,去寻了宣逸相聚。宣逸问他,闭关期间都做些什么? 孟澈答:“食、眠、修炼。” 还有一项,他仅在心里说了reads();。 ――思念。 时候未到,说出来徒增尴尬,也怕吓着当时已身中内伤的那人。 他并不急于一时将真正心意告知他,毕竟来日方长。 能伴其左右,便已胜过一切言语。 ******** 在青阳盛会期间,莫名被孟哲派回孟氏本家,孟澈心里已是十分诧异。 据闻是由于多年与各仙族井水不犯河水的魔教在孟氏地界内忽然四处作乱,不但袭击孟氏族人及门生,甚至还出手掳人。 他回了碧影轻雾峰,协助长兄救助被劫持的门生,几番周旋下来,才发现众人被救出后都只受了轻伤,有些甚至毫发无伤,只是被藏匿的地点各不相同,有些远点的,甚至在数千里之外。 孟澈虽然心性傲气,不喜与旁人接触,可并不代表他不懂谋略。很明显,敌方本次不在于挑衅孟氏仙族,反倒像是无事找茬,拖着孟氏一族无心插手其他仙族之事似的。 在表面扑朔迷离的劫掠之计下,隐藏着让孟氏耗时耗力、无暇顾及其他的真正目的。 孟澈本来当时与宣逸分开时便觉心慌,总觉得日后会有大事发生。故而想通孟氏遭遇魔教滋扰这一点,心下骤然一紧,连夜御剑,披星戴月地赶往邵阳宣氏枫华宫。 整整四日,不分昼夜,可当他赶到枫华宫时,还是迟了一步。 原本红枫似火的枫华宫内,四处悬着刺目的白,放眼望去,好似火海被白雪掩埋一般,透着繁华落尽一般的静谧。 孟澈将洗心剑缓慢收于背后,感受着心跳如擂鼓、脚步如罐铅的沉重,一步一步朝着那人的逸遥居走去。 不会的,宣氏如此强大、那人修为也不弱,他一定不会…… 迟疑着来到逸遥居,逸遥居的大门正大敞四开,上书“逸遥居”三字的牌匾上高高悬挂着由白绸扎成的奠花。 一口黑桃木的棺材被置于逸遥居的入门处,棺木显是上好材质,在莹煌烛火下黑的发亮。 那人的长兄与三弟,以及宣氏的几位年轻小辈正围坐在棺椁前守夜。 香灰洒落的案台上,工工整整地摆着时令蔬果和鸡鸭鱼肉。 可当那人的牌位――“宣氏次子――宣逸,行言”入眼时,孟澈感到整个世界颤动不已,有什么正在他心里炸裂成灰。 一双往日好似被霜雪覆盖、清冷淡然的眼眸,在那瞬间被睁到最大,呼吸都为之停滞。他仅仅能看见这个牌位和棺木,其余人、事、物仿佛凭空消失一样,在他的视野中被完全忽略。 孟澈此刻仿若灵魂出窍,凝立不动,原有几分血色的脸颊骤然苍白到近乎透明。 当他刚出现在逸遥居的正门口,宣瑜和宣瑞便认出是孟澈,他们无言地望着这位绝世无双的年轻人,神情悲哀中透着几分谨慎。 夜里的秋风在此时有微微的呼啸之意,给两方的沉默平添一丝风雨欲来的味道。 良久,孟澈方从看见宣逸牌位的巨大震撼中醒过神来,神情不自觉带上几分罕见的森冷和狠厉。 宣瑜一看孟澈平日清冷淡漠的神情丝毫不见,心知他来者不善,不免大为头疼,这可不是能像宣逸少数几位友人一样随意打发的人reads();。 他不自觉将身旁的佩剑挪近自己几分,面上带着沉痛之色朝孟澈道:“孟家小郎君也赶来了。”接着,他便一时无语,不知该如何往下说。毕竟来吊唁之人总是先开口说些“节哀顺变、人死不能复生”之类的言语,然后由死者亲属接口感谢安慰之词。而如孟澈这般来吊唁却不说话的,他们还是头一次碰见。 场面一时有些剑拔弩张的尴尬。 清冷男声缓缓开口,带着如冬日严寒的冷肃:“因何而故。”语调未曾上扬,却让人听明白他在追究死者故去的原由。 迫于他无形的压力,宣瑜小心开口道:“被偷袭,重伤而亡。” “哦?”孟澈惜字如金,却能将人冻伤。虽然只有一个字,在一旁听着的宣瑞,冷汗却顺着背脊滑落,他不禁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己的长兄。 “孟贤弟可还记得在蛟龙山时,有一手持浮尘的蒙面女子偷袭宣逸并将其打下山崖一事?” 孟澈被烛火照的忽明忽暗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精光:“记得。” 经宣瑜一提,孟澈心里一颤。确实,那晚那名蒙面女子,对宣逸猛然出手的狠意绝对是带着仇恨的。他能看出那名女子不是随意偷袭任何一人,而是目标明确的对宣逸下手。 如此一想,孟澈心内不由一沉,不免对宣逸的死信了一分。 宣瑜没错过孟澈眼神中难得的动摇。他没有料错,孟澈虽然冷面冷心、心高气傲,可对宣逸却是特别的,这从当时初修宣逸回府探望母亲那几日,孟澈来函问候便能探得一二。 “我知孟小郎君与家弟感情笃深,可作为兄弟的我们又何尝不是。”宣瑜说到此处,声音渐沉似是哽咽,听上去好似正在苦苦压抑悲伤之情。 宣逸听着兄长的诉说,也许是有感于此情此景,念及小时候与宣逸雪夜读书时互相搓手取暖,比剑时互相追逐嬉戏的场景,倒真有几分难过,加之心里时时刻刻堵着的愧疚和控制不住的嫉妒,心内很是挣扎煎熬一番,不自觉便红了眼眶。 孟澈木然瞟他一眼,正看清宣瑞眼中泛着隐隐泪意。他知晓宣逸与宣瑞素来感情很好,此时见着宣瑞堂堂七尺男儿都忍不住眼眶泛红,心下对宣逸之死的疑惑又去了一分。 孟澈不等他人招呼,自己缓步靠前,取了案台上三炷香,点燃后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将其插入香炉。 宣瑜和宣瑞见他如此沉默,心里又是庆幸又是忐忑,庆幸的是瞧孟澈的样子似乎真地信了宣逸的死因;忐忑的是他们总能感知到孟澈身上正隐隐聚集酝酿的灵力似乎将要压制不住了。 孟澈在宣逸逸遥居的灵堂站了片刻,不知想些什么,略微对宣瑜、宣瑞和在场众人拱了拱手,便转身打算离去。 宣瑜和宣瑞看他背过身去,都不禁在心里暗暗松口气。 谁想电光火石间,孟澈忽然如闪电般转身,抬手对着棺盖便是一掌。 宣瑜和宣瑞当下大骇,双双扑上前去阻止,口中急道:“孟小郎君手下留情!请念及旧情,让我二弟/二哥安息!” 棺盖上面虽是黑桃木,下面一层却是实打实的石灰石,沉重异常,又因是给宣家二公子用的,故而更是加厚了表面的黑桃木和内里的石灰石。平常男子合五六人之力方能推动,如宣瑜、宣逸这等修为的,也要两人合力才能勉强推开,而孟澈一掌便将其推开,足可见其修为与力量均是惊人。 看着棺盖滑落时,棺椁里的那人安静灰白的容颜在众人面前缓缓呈现,宣瑜和宣瑞的面色也逐渐惨白,冷汗顺着面颊不停滴落reads();。 好似有重锤当胸一击,当孟澈看清棺椁中那人的容颜,顿觉眼前一黑。缓了好久,都无法将胸口汹涌澎湃的气血强压下去,他颤抖着伸出一手想要抚摸那朝思暮想的脸庞,然而就在即将碰到时又如被烫伤般,迅速收回了手。 生怕打扰那人的长眠,生怕自己日夜兼程沾染的灰尘落到那人纤尘不染的脸上,弄脏他明俊的面容。 枫华宫外的风声不知何时停了,天地间一片阒然,时间仿佛都静止,此时此刻,无论是宣氏族人还是孟澈本人,都无一人开口打破这分连接生与死的寂静。 孟澈将目光深深凝注在棺椁中正安详沉睡的宣逸脸上,感受自己的血正在冻结、心正在一点点溃烂。 宣瑞看着孟澈如死灰一样的面容,心下惴惴,拿起棺椁中的逐水剑,小心翼翼地递给孟澈。 “孟大哥,这是我二哥的逐水,他死前曾嘱咐,若你前来,便将此剑赠与你留个念想。” 孟澈涣散的眼瞳,看着被递至眼前的逐水,睫毛微颤、眸中不由一黯,却并未抬手接剑。 剑修者,剑不离身,以剑为心,以心御剑…… 宣瑞见他纹丝不动,不明所以,正打算再劝…… 骤然一阵狂风呼啸而过,带起逸遥居外几片似火的枫叶旋转飘零,落入棺椁中。 宣瑜、宣瑞和其他族人都被狂风吹得不禁闭上双眼,待再次睁开时,哪里还有孟澈飞雪般俊逸的身影,只余空气中几丝冷冽兰香,告诉大家他曾出现在这里。 宣瑜和宣瑞杵在原地静立良久,等了半晌始终不见那人回来,一颗提着的心才总算放下,两人不觉都深深呼出一口气。 “大哥,你看他还会回来吗?” “不管他是否回来,你二哥终究是没了的。”宣瑜如此安抚紧张的宣瑞,心里感叹江湖第一的人形师果然名不虚传,所塑尸体完全能够以假乱真。 其实,他们只是不明白,机敏如孟澈,若不是太过在意,若不是大受打击,心智一时迷失,怎可能轻易放弃追究? 几日后,有孟氏族人隐藏身份,徘徊在枫华宫之外打探宣氏故去的二公子的消息。可惜宣氏本次封口极严,任他们如何盘问,都无一人走漏风声。 孟澈回碧影轻雾峰后,一边用追灵术遍寻宣逸踪迹,一边发了狂似的修炼。 然而,五日过去、十日过去、十五日过去……宣逸都如人间蒸发一般完全无法被感知到灵力的存在,而孟澈原本还存在侥幸的心里,便在一天天的日月交替中被消磨殆尽。 “四弟,心绪不稳切勿再行修炼!”孟家仙首苦心劝道。 “四弟,你莫要在练了!”孟哲的声音恍惚在耳边响起。 “四弟,三姐回来了!你快清醒些!”孟琉溪的声音忽近忽远。 无论何种声音在耳畔响起,却始终未曾听到那人的声音……孟澈在突破分神期最上层的最后关卡时,任由这个潜意识划过脑海。 ――那人,或许,真的,不在了…… 蓦然间,胸腔一阵巨浪澎湃,剧痛瞬间袭向四肢百骸,触目所及是铺天盖地的血红,他闭上如血般的双眸……疲累跌入无止境的噩梦之中。 第2章 .11颠沛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卷三:红尘・渡 ――渡尽红尘只为一人 沿着泾河一路南行,沿途风光已不如刚启程时那般还有些许颜色,入了初冬,途径几个村庄小镇,两岸鲜少再有斑驳色彩,哪怕是几片枯黄、亦是少见。从低矮的船舱望出去,到处都是光秃秃的枝桠直插天际,将灰蒙蒙的、飘着几缕浮云的天际割成一片一片凌乱的寥落水墨。 此时阴暗狭窄的船舱里,挤了七八个人,大部分都是短打葛布棉衣,一看便知是些靠劳力跑营生的穷苦百姓,乘不起雕花木栏、温暖如春的楼船,只好挤在这前不遮风、后不挡雨的简陋小木船内渡河。 其中倒是难得有一位年纪轻轻的小道士,约莫二十岁的样子,头顶用细绳草草扎了个发髻,几缕未梳齐整的碎发凌乱地搭在发髻之下,风尘仆仆的脸上,单眼皮、塌鼻梁,尖尖的下颚显出几分消瘦,唯有嘴唇红艳艳的,为掉在人堆里就找不着的那张面容稍稍增了几丝艳丽。他肩上蹲了只灰白色的小野猴,时不时对他龇牙咧嘴,瞧着颇有几分滑稽。 然而,若是有心人仔细观其双眼,却不难看出其中被刻意隐藏的灵动神采。 这位自称姓柳、做穷苦小道士打扮的年轻人,便是已从邵阳出逃多日的宣逸乔装而扮的了。 离开碧影轻雾峰不多几日,宣逸便悟出《茅山古术》的其中一篇精髓――幻颜术,不但将容颜换了一副,就连身高、体型都与之前相去甚远。 哪怕眼下他从宣家众人眼前大胆放肆地晃过,宣家人也难认出他分毫。 如此逃亡,当真是方便又省心!宣逸得意地摸摸嘴角两边微翘的小胡子,朝着船舱外沿河街景漫不经心地望去。 船家将船靠近了一个小镇的渡头,便赶着众人下船了reads();。 宣逸带着松子下了船,在岸上跺了跺因长时间不能变换姿势而有些发麻的腿脚。往金漆已落了不少的半旧牌匾上望过去,上书“灵水镇”。 灵水镇靠近南海,西面与南面是茫茫南海,东面则有无数群岛,而流云门便是在这其中一个名为留仙岛的岛上。 阳光从刚飘过的一朵浮云后照射下来,将方才还略显沉闷的小镇照得鲜活起来。宣逸站在渡头上遥望太阳与小镇之间的方位,心下稍安。 很好,正是此处! 按着南宫瑛当初告知的地点,宣逸需要在灵水镇上呆到明年秋季才能进入留仙岛。只因留仙岛方位极其隐蔽,若想去此岛,只能在每年秋季时,根据南海水流的特定流向和太阳落山与水流流向特定的一个方位前行,方能进入此岛。 若无人告知此中奥秘,恐怕世人抓破了头,也根本不知道世上还有一个留仙岛,也不会知道该如何进入此岛。因此就算当初有人得知流云门靠近南海的灵水镇,派人屡屡搜索,依然毫无头绪,甚至有不少仙族人士葬身于海面下汹涌的乱流和暗礁中,或是迷失在烟波浩瀚的南海之上。也不得不说,这流云门在少数知其存在的仙族中显得如此神秘,确实有它玄之又玄的机巧选址和布局。 宣逸确定自己来对了地方,便在镇子上寻了个牙行,租了一个靠近南海渔村的一间民宅。 点点手中只剩的八两碎银,宣逸眉头不禁一皱。其实八两银子对于他而言,真的不算少了。省着点儿用,还够轻松度过好几个月。但是……宣逸斜眼瞅瞅肩上那只无忧无虑的小野猴,重重叹了一口气。 这猴子,忒能吃了!明明只有两个手掌加起来大小,一天居然要吃上好几斤的瓜果,还非得至少五种以上不同的果子才能喂饱!不给吃,就作天作地闹个没完,宣逸好几件衣服和手上时不时出现的抓痕,就是这小家伙弄的。 宣逸每次看这小泼猴儿东挑西拣,将瞧不上的瓜果乱扔一地,气得肺都快炸了,指着它圆滚滚、长满白色小绒毛的肚皮道: “说!你究竟是个什么品种!?该不会是何种妖物吧!小爷我自己都快吃不饱了,还容得你这小泼猴儿撒野!” 奈何每逢此时,小野猴都装听不懂,背过身去,驮着个背,将自己团成小肥球,好似松鼠尾一般毛茸茸的尾巴左摇右晃。 这不是猴子吧?宣逸摸摸下巴,极度怀疑这东西的品种……猴子有这么大的尾巴?!都快赶上它身体大小了,肯定是吃的太多!连尾巴都这么肥了!! 宣逸气得嘴里磨牙、脑中恨恨的想,幸亏没闻见它身上有什么妖气,不然他一定早就剁了它了。 真是上辈子造的孽!这辈子来讨债的小冤家! 宣逸将少的可怜的行李往新租的宅子里一扔,卷起袖子开始打扫。肥猴松子蹲在一旁的井边,靠着井壁开始犯懒打瞌睡。 宅子不大,只有两间房、一间是泥土胚的,瞧着似乎是卧室,还有一间由茅草搭成,用来堆放杂物。房前有一个丈许不到的小院子,瞧着已然有些年头,但好在家具物事齐全,收拾的也齐整。宣逸将水缸挑满水,又擦了擦灶台和桌椅上的浮灰,掀开铺在被褥上的隔布,将被褥拿到院子里晒着,一番清扫后算是整理妥当。 若每日无所事事只等日子一日日过去,就这般坐吃山空可不成。于是宣逸将房子又落了锁,便来到镇子上还算繁华的街道,打算看看有什么活计,好找个营生赚点银子养活自个儿。 将镇子从头到尾逛了个遍,宣逸发现这镇子比起邵阳的金仓镇和广陵的淮安镇,真的小了不止一点点,酒肆统共也就五六家、商铺除了几家铺面稍微大些的,剩下的都是又小又窄reads();。在看看路上的行人衣着,大部分都是粗棉和细棉制成,少有穿绫罗绸缎的。 如此一圈转悠下来,此地也就顶多算得上一个靠海的边缘小镇,与靠近州府的重镇的规模相去甚远。 所幸,转了两个时辰有余,宣逸还不算一无所获。他无意中发现,这镇子上的医馆少的可怜。按照如此人口的小镇,怎么算也要至少六到八家医馆,然而他逛了许久,仅看到三四家医馆。且其中两家门面甚小,只有另外两家是八扇门的大医馆。 宣逸出自邵阳仙族名门,祖上世代行医。作为宣家的后辈,自小便被要求学习医理。因此对于宣逸来说,普通的行医、解毒完全不在话下。 如此看来,他倒是能在自己的小院外立个招牌,给人看看诊、解解毒之类,倒是个便宜营生。 宣逸低头瞅瞅自己一身的灰白道袍,感觉道士行医也属常见,便在门口立了个布番、寥寥草草写了“行医”二字,开始做起了上门问诊的大夫。 起初三个月,并没有什么生意,宣逸也只管闭门不出,从不和邻里往来、也从不去街上找生意。经历了之前的种种,宣逸再不是当时少年单纯的心性,看着街上来来往往行色匆匆的人,他总是有种错觉,觉得自己似乎不属于这个世道。 人心复杂难测,各人有各*福,他又何必一腔热血。一片丹心又如何,也不知晓终究能换来什么。宣逸暗自将自己的心层层包裹起来,隔离于尘世之外,浓浓的厌世情绪围绕心间,让他觉得人生了无生趣。 日子如寂静山谷中一汪清泉,不知不觉间潺潺而过。 才过完元宵节,这一日,宣逸翘着二郎腿坐在房前、靠在门板上懒洋洋地晒着太阳,顺便有一搭没一搭的算着手里仅有四两的银子,迷迷糊糊中上下眼皮正要粘在一起,忽然听见隔壁一家渔户哭声震天而起。 宣逸被这嚎啕大哭一闹,一个激灵醒了过来,瞌睡去了大半,赶忙起身跑去隔壁瞧瞧是个什么光景。 这村子住着几家农户和渔民,此刻隔壁的大门正大开着,门口里里外外站了十来号人,也不知是来看热闹的,还是来帮忙的。宣逸推开围着的两排村民矮着身子钻进人堆,正瞧见一个渔民打扮的男子躺在地上的一块木板子上,约莫三十岁、正值壮年,此刻却双耳后拢、脸色青白。宣逸心里一惊,赶忙上前探其鼻息,把手放在他鼻子前,发现他只有出的气、没有进的气了。 “阿桃娘,不是我们不救,可这你也瞧见了,被金花蛇咬了,就算镇子上的大夫有再大的本事也救不回来了。”说话的是个一脸黑红的汉子,个子不高、却膀大腰圆,想来便是将这家男子抬回之人。 被唤作阿桃娘的女人肿着一双核桃似的眼睛,眼里泪水汹涌,哑着声音只知道哭,一抽一抽地显是悲伤至极,身体摇摇晃晃像是随时要昏过去一般。 一个约莫十三、四岁的女娃儿陪在她身边,不住伸手推着门板上的男人,嘴里不停哭道:“阿爹!阿爹!你快醒醒!快醒醒啊!” 将死之人,岂是被喊几句就能好起来的? 宣逸看着这一幕,心头一颤,想起自己死去的母亲,不禁红了眼眶。人命可贵,尤其在生命即将逝去之前,观之更令人揪心。 本想远离,却终是不忍他人尝骨肉分离之痛。 人生八苦,生、老、病、死、忧悲恼、怨憎恚、爱别离、求不得。 一个死字,要造得多少孽、欠下多少债、又要叫多少至亲尝尽断肠悲。 宣逸深深叹了口气,走上前两步,从怀中抽出一张符咒,“啪”地一下贴在地上人事不醒的男子心口上。 第41章 颠沛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逸深深叹了口气,走上前两步,从怀中抽出一张符箓,“啪”地一下贴在仰躺在地人事不醒的男子心口上。 周围原本嘈杂的人声,忽地肃静了。阿桃娘打眼一瞧自家男人身上贴着的符箓,以为宣逸是哪里来的茅山道士做超度敛财的,登时瞪大眼睛一副要扑上来拼命的模样,尖声扯着嗓子喊道:“好你个臭道士,谁要你来了!我男人还没……” 宣逸知道此刻不能和伤病家属牵扯,否则只会越缠越理不清,于是打了个响指,嘴下干脆地吐了两个字: “闭嘴!” 女人立刻发不出声了,张着一张嘴惊恐地看着他,两手捧住脖子使劲儿发声,奈何脸都憋红了也再没半点声音透露出来。 旁边那十三、四岁的小姑娘——阿桃面露惊骇之色,颤着嘴唇抖了半天也说不出话来,估摸是被眼下场景吓着了。 “想救你男人,就得听我的。”宣逸不顾其他人几乎要扑上来的议论,气定神闲地盯着阿桃娘。 阿桃娘摄于眼前年轻人一脸严肃却淡然笃定的气势,嘴巴动了动,眼珠子转动一下,先迟疑、后坚定地点了点头。 宣逸见她已暂时不会闹腾了,便快速伸出食中二指,给地上的男子把脉。少顷,抬头对着人群说道:“劳驾哪位去医馆买些药材过来。” 方才出声安慰阿桃娘的汉子立刻中气十足地道:“我,我去reads();!” “好,我只说一次。重楼半两、天南星半两、半边莲三钱、鸭跖草二钱。速去。” 汉子也不问阿桃娘讨钱,二话不说转身便狂奔而去。 宣逸看着他消失在人堆中的身影、怔愣片刻、垂下眼帘,出了会儿神。 人心好恶,终究不是两三句话能说的清楚,实诚之人总是让人讨厌不起来。 深呼吸一口,宣逸集中精神,将手掌压住那张符箓,嘴里念念有词道:“天罚人命、魂锁三寸、脉息气血、倒行而走。退!” 待他念完,只见男人小腿上显是被毒蛇咬过的黑紫牙印处,竟不停有汩汩黑血涌出。 周围人声再度嘈杂起来,惊喘声、议论声一时不绝于耳。 阿桃见自己爹腿上涌出的黑色毒血,一眼便明白这年轻道士是在给阿爹去毒,她一双因方才哭得通红的眼睛瞬间再次大滴大滴地流出泪水,眼泪汪汪盯着着面前其貌不扬的那张年轻面孔,纯真眼眸中再不是悲伤,而是浓浓的感激。 宣逸见流出的血总算慢慢变成鲜红,呼出一口气、伸手撕了男人裤腿上一块布,压住伤口为其止血。转头又对阿桃娘道:“取些清水来,给他冲洗伤口。” 阿桃娘历经自己男人在阎王爷殿前走了一遭的惊心动魄,激动地浑身颤抖、双脚发软,却还是勉力站了起来,朝水缸费力挪动脚步。 宣逸算着最近一家医馆,按照方才那汉子的速度,怎么样也要一炷香时间才能回来。 刚才那张符箓仅是镇魂,还需在补一张吊命符箓帮此男人吊命才可,不然恐怕他熬不了那么久。虽然毒血已排出,可镇魂符的作用只是将人的魂魄扣在死亡的一瞬间,相当于是提前冻结他的血脉性命,若无吊命符箓撑个一柱香时间,恐怕这男人的性命血脉便再也活不过来了。 宣逸从怀中又掏出一张符箓,正准备拍到这男人脑门上,熟料那个大嗓门的汉子却忽然出现在门口。 “小兄弟!小兄弟!快看看,这是不是你要的草药?”汉子三步并两步跑了过来,笑呵呵地咧着大嘴朝宣逸递出一包草药。 这……这么快? 这回轮到宣逸惊奇了。 宣逸见那汉子一张大脸上不见一滴汗、气儿也喘得顺溜,不禁皱起眉头狐疑地望向他,却瞥见那汉子身后一片白色的衣角一闪而过。 “你,怎么如此快便回来了?谁给你的药?”宣逸当下问出疑惑。不可能如此快的来回,除非是仙家子弟御剑而行,否则绝不可能在如此短暂时间内来回医馆。 “我也不知道嘿,是一位高挑公子去买药的,带着兜帽,遮去了面容。”像是想到什么美好事物一般,汉子脸上露出仰慕的憨笑,继续道:“叫我在村口等着,没想到眨眼功夫他居然就回来了。他方才还在我身后……”汉子兴冲冲地回头嚷嚷,结果哪里还有那公子的踪迹。 宣逸听了更加疑惑,想继续追问,奈何想想还是先救人再说。便当下嘱咐阿桃娘两和乡亲们烧水捣药、煎药。 众人一阵忙碌,大半个时辰后,那个垂死的男人竟当真醒了过来。 村子里一下子人声喧嚣,阿桃娘和阿桃抱着一脸迷茫的当家男人又是一阵嚎啕大哭,哭声传出甚远,只不过这回的哭声里,全是喜悦。 ——失而复得,岂非人生致美?!怎能不叫人喜极而泣。 第42章 复得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柳道长,又出去买菜啊?” “柳道长,我这儿有些柑橘,等你回来,记得来取些。” “柳道长,过两天海风小些,我出海再去给你弄些海产来。” 宣逸背着竹框,肩上蹲着一坨又肥又圆的懒猴儿,一边从自己租的民宅里往集市走,一边和过往的乡亲们点头打招呼。 阿桃从村头回来,手里挽着个竹篮,篮里有鲜虾和贝类,似是她爹刚从海里打捞上来的,见到宣逸往村口处走,微微透着红晕的鹅蛋小脸儿上含羞带笑:“柳道长,这是我爹今天捞上来的水产,你等会儿回来我做好给你送些过来。” “好,那就先谢过阿桃妹妹了。”宣逸微微一笑,冲她颔首道。 自从他救了隔壁家的当家,宣逸在这个友来村里便深得人心、地位甚至超过里正,原本冷清的生意也自是开张不提。 金花蛇,素来是当地人所十分惧怕的一种蛇类,往日极少瞧见其身影,但一经出没,必是伤人致命无疑。故而,只要一听到金花蛇的名头,人人皆是谈蛇色变。元宵节过后,春回大地,万物复苏,金花蛇亦是出了蛇洞外出觅食,阿桃爹不幸,砍柴时被此蛇一口咬中脚踝,险些丧命蛇口。 可是,就是这样一个外来的独户、其貌不扬的小道士,却能起死回生,在金花蛇口下夺人命。 这怎能不令人惊讶,又怎能不令人敬仰! 于这些辛苦劳作的农民渔夫们而言,这外来的后生无疑是他们的活菩萨了。 有了这一回,村里百来户人口,竟然都指着宣逸这么一个外来的道士,有个头疼脑热的便上他这儿来问诊,平日有了新鲜鱼肉瓜果,也都会三五不时的送来些,宣逸原是独身在外伶俜无依,可自救人那日后,日子便突然好过许多。至少,嘴上是不太缺荤腥了。 一来二去的,宣逸便和村里的乡亲们熟络起来。 即是行医,药材必不可少。宣逸来回往这镇子的几家医馆都跑了几趟,感觉这里的医术与宣家还是相去甚远,甚至药材,也不甚齐全reads();。往往他开了药方让来看诊的人去抓药,却总是缺这少那,凑不齐一副疗效极佳的好药,只好用其他医馆里有的药材来凑数,这予医者而言,实在不是一桩爽快事。 这日天气不错、春寒稍退,天空中流云飞散,露出湛蓝晴空,宣逸见之心情愉悦,便寻摸着上山去采药。 听这镇子农户所说,镇子北面近郊有一座小山。既是有山,就必然会有草药。 求人不如求己,宣逸决定亲自去山上搜搜,瞧瞧是否能碰运气找到一些好药材。 顺着老乡手指的地方,宣逸一路摸寻过去。出了镇子到了近郊野林,再往北走上几里,果然得见苍茫天际下,是一片灰绿交加、枝缠端连的景致。 宣逸来了兴致,一路向山上跑去。肥猴松子被他突然的跑动带地朝后一仰,差点儿就从他肩膀上滑下去。小东西顿时怒了,一个尾巴扫过去缠上宣逸脖子,将身子带了回去两只手爪子向前一抱,将宣逸的眼睛捂了个结实。 “泼猴儿!差点害我绊一跤!”宣逸把一只猴爪从眼睛上扒拉下来,气得直骂。猴子索性两手抱着他脑门,两脚缠住脖子……挂在他头上不下来了。 宣逸:“……” 转了几转,宣逸便败于肥猴的粘死不撒手的招数之下。 脑袋上无奈挂着一只肥猴子,宣逸漫行至山脚下。此山名唤百里山,当真不是一座大山,只有百来丈高。饶是如此,宣逸瞧见也深觉欢喜。 有山就好,有山便有宝。 宣逸脚下轻快,没几下便跑上山顶。顺着山坡蜿蜒曲折似是被人走出来的小路,他边走边用随手捡来的树枝前后左右地探看,一来防蛇、二来寻药,动作很是麻利老练。毕竟打小在枫华宫后巍峨的千丈高山上混过来,这点儿本事都没有,岂非平白叫人笑话。 翻着翻着,他隐约察觉出一丝不对劲。总觉得背上灼热的紧,像是被谁盯着,可回头一瞧,却未曾发现不妥之处。 宣逸不免心下警觉起来,想来自己也是在逃命中,明有宣氏钟夫人一党穷追不舍、暗有害死母亲的幕后黑手蠢蠢欲动。虽然自己用幻颜术改了仪容外貌,平静度过了好一阵子,可难保那些包藏祸心的家伙们日夜搜索、摸出些蛛丝马迹追查过来也不一定。 宣逸转头,用手指头轻轻戳戳已不知何时蹲在它肩上打瞌睡的松子,接着轻声道:“喂!用你的时候到了,帮小爷我看着点儿,要是身后有人,记得吱一声。” 松子被他戳中了圆滚滚的肚皮,扰了睡意,颇为不乐意,掀起眼皮斜了他一眼、随后继续闭眼、装听不懂。 宣逸带着它久了,自是知道它的性子,看似懒惰、其实真是应了那个词——猴精猴精的,于是便笑着摇摇头,继续小心前行。 如此细心的一点点翻看杂草丛生的山地,不一会儿,宣逸还真的有了收获。 小心地扒开几株狗牙根,一颗颇为珍贵的草药呈现眼前,宣逸双眼放光,赶忙蹲下身体,从背后竹框拿出小刀,打算将其根部挖出来。 忽的,松子在他肩上蹦了一下。 “唧唧!” 宣逸立即警觉,猛然回头,瞧见离自己只有几丈远的一棵野杉之旁,有一男子戴着帷帽、悄然立于树旁,春风漫卷、刮过山林,卷起几片嫩绿飒飒而过,却也比不得他如芝兰玉树一般的清逸风姿。 那人的脸被帷帽遮地严实,可观其身形,却让宣逸蓦然间呼吸一滞。 世间有这般玉树神姿的,宣逸这辈子只见过一人reads();。 被此人熟悉的身形震地神魂一荡,宣逸已然起身而不自知。见那人发现自己看他,他也未曾有任何动作,依然坦然静立于树下。 宣逸隔着一段距离望向那高挑修长的身形,呼吸越来越急促,甚而微微张口喘气,他此时甚至能感觉自己胸口在不停起伏。 会是他吗? 不会的,那人绝不可能找到自己。现下自己已容貌全非,再说他近来也未曾使用过宣氏灵术,使用追灵术也无法寻着他。故而,这只是位与那人相似之人。宣逸如此告诫自己,奈何心里始终不得平静。 那人在野杉树下立了一会儿,见宣逸未曾有逃跑或靠近之举,便缓步朝他走了过来。 银白色短靴踏断一根树枝,“噼啪”一声轻响,将宣逸几乎丢失的神智唤了回来。 松子眼见不妙,跐溜一下窜到旁边的一棵小树上,蹲坐在一根被他胖嘟嘟的身体压弯的小树枝上,好整以暇地挠挠耳朵、围观看戏。 宣逸将两手紧紧攥着,靠着狠捏手掌的痛觉,稳住心跳和呼吸。 那人并无躲闪之意,宣逸便蹲下身假装没瞧见他,继续挖他找了许久才发现的一颗田七。 那人在他蹲下时,已然来到他身旁,静静立于他身后,沉默不语。 忽的,他电光火石间出手,宣逸瞬时抬手想挡住他的招式,奈何此人动作实在太快,甚至比他认识的孟澈还要快。 宣逸心念电转,当下明白这人绝不会是孟澈,孟澈虽然修为颇高,却还没他如此快的身手,如此一想,宣逸心里不免惊骇。此人修为当真深不可测,居然比孟澈还高不少,这般身手应是已然超过宣伯熙了。想之前,孟澈的修为较之宣伯熙,可能还相差分毫。 于是宣逸立刻拼出十分修为抵抗他的袭击,奈何拼了几招宣逸便再也招架不住,实在相去甚远,无从拼起。 此人究竟是谁?!虽是在袭击他,可是他能感觉出来,此人不带任何敌意与杀心。 对方一把抓住他的手臂,将他手臂反拧在其身后,毫不犹豫将宣逸拉到身前,动作直如行云流水般顺畅。 宣逸被他一拉,身不由己朝那人身上靠去,一股冷冽清幽的兰香倏然飘入鼻端。 宣逸心脏骤缩,惊得忘记反抗,怔愣当场。 这个味道!绝对是孟澈身上惯用熏香之味!可是,为何几月不见,他的修为居然高了这般多?! 宣逸被迫贴在那人胸膛上,一时动弹不得。 那人之前动作幅度颇大,连其头戴的帷帽都被被撞得掉落在地,而他却只紧紧拉住宣逸,毫不在意自己的容颜是否暴露。 那人比此时的宣逸高出三寸有余,宣逸的脸贴在其脖颈处,无法观其真实容貌。宣逸心下不安,想推开那人远离几步,好确认是否是孟澈,奈何那人手却如铁索一般将其牢牢锁住。 宣逸打也打不过,躲又躲不了,心下又急又气又慌,刚想出声喝骂,熟料倏然间,那人两臂一合,将宣逸揽入怀中紧搂住。 温热体温从两人紧紧相贴之处传过来,宣逸分明感觉出那人浑身竟在止不住地轻颤。冷冽熟悉的兰香一阵阵地飘散在鼻间,宣逸被这阵只可能在梦里嗅得的气息熏得心头一热,忘记挣扎,顺从地将脸靠在那人肩头,任由他拥抱。 第43章 复得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冷冽熟悉的兰香一阵阵地飘散在鼻间,宣逸被这阵只可能在梦里嗅得的气息熏得心头一热,忘记挣扎,顺从地将脸靠在那人肩头,任由他拥抱。 已无需在观其面容了。 无论是心里,还是身体的触感和那人混着幽冷兰香的体味,宣逸都知道,抱着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孟澈。 感受着那人心跳如雷,宣逸心里一阵燥热,不知不觉中,热意爬上脸颊,沾染了他此时平平无奇的眉眼。 须臾,待那男子浑身停止轻颤,宣逸便轻轻挣了一下,将那人推开一些,抬头看去,果然见到那张既熟悉又有些恍如隔世的容颜。 “你……”宣逸一张脸泛起红霞,甚至连耳根都感觉烧将起来,支支吾吾“你”了半天,结果竟语不成句。 承认身份?可是对方是怎么认出他的? 思来想去,不消片刻,宣逸便放弃狡辩。从何辩起?他能通过那人身上的味道确定是孟澈,孟澈自然也能通过他的体味确认其身份。 宣逸不自觉露出一抹苦笑。想来也是奇特,除了南宫瑛和宣瑞之外,孟澈可能是唯一熟悉他身上味道之人了。毕竟初修期间,他曾与孟澈同床共枕过,拥抱更是不止一两次。 孟澈两手依然紧紧环着宣逸紧窄的腰身,直直盯他半晌,眼框微红,眸里一层浮雾泪意,再不似以往清冷淡漠,他伸出一指挡在他嘴前,示意他什么也无需再说。 宣逸的一双嘴唇被孟澈纤长的手指一碰,瞬间麻酥酥的,抖了两下,便乖乖闭上了。 无需多余言语,邵阳宣氏向外宣布他死亡、暗里却派出门生四下寻找,宣逸改头换面,自是有他不愿为人知的难言之隐。荒郊野外,不知何处正被有心人盯住、能少说点,就少说点吧。 宣逸与孟澈无言对立少顷,便弯下身去,将挖到的田七小心收入竹框内,用布盖好,带着松子与孟澈一同下山了。 回到灵水镇,宣逸与孟澈一路比肩同行。没走几步,便有鲜花从街道两边扔将过来。 世人素来追捧容貌出众的男女,遇到美貌的、都以鲜花掷之以表赞美或欢喜之情。 孟澈虽然带了帷帽、但难掩通身如瑶琳琼树的高彻神姿,一身白色深衣下是一双银白色短靴,阳光一照、麒麟暗纹折射出的银光忽隐忽现,走在徜徉人群中,实如鹤立鸡群、异常瞩目。 此刻与孟澈没有肢体接触,宣逸便也放开了手脚,又恢复以往的嬉笑嘴脸,咂咂嘴揶揄他道:“哎呀reads();!长得好就是赚啊,瞧瞧你,到哪里都这么玉树临风招人喜欢。在看我,那些鲜花未免也投地太准了些,居然一朵都蹭不到我身上。” “……” 宣逸听走在身边那人无甚言语,仅仅是微微叹了口气,听着居然有几分无奈和宠溺,他心里就莫名心悸不已,戏谑孟澈不成,反将自己臊了一把。 看孟澈亦步亦趋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的不会离开。 宣逸不时用眼角余光偷偷打量他,心里很是一番合计。他原本想着,孟澈身体康复、估计是来见见他这旧友好确定他无碍,不日便要返回碧影轻雾峰继续修炼。再说,自己现下身上乱七八糟的糟心事缠着,也不便久留他,还是得寻一地将话先说个清楚。如此一想,宣逸便将他引到灵水镇一处人不太多的酒肆内,打算好好请他吃一顿,顺便叙旧后,再请孟澈赶紧离开此地。 两人刚一入酒肆,正拿着苍蝇拍百无聊赖挥来挥去的店小二立刻神情一震、来了精神,屁颠屁颠地颠到孟澈这位“贵公子”面前,笑得那叫一个谄媚: “哎呀!公子今儿来的可巧,位置还余不少,您看您是坐大堂呢,还是我给您安排雅间儿?” “嘿!我说伙计,今儿是我请客,你怎么不问我呢?”宣逸挺起脊背,将一手背于身后,另一手摸了摸嘴边两撇小胡子,装模作样道。 店小二一看孟澈身旁矮了一大撮的青年,忙轻轻佯装拍了自己一巴掌,奉上笑脸迎上去:“哟!道长有礼!小的该死,您看您是坐哪儿?” “这还用问,自是雅间!”宣逸将两手负在身后,慢悠悠跟着小二上了二楼雅间。 孟澈自始至终不发一语,只管跟着宣逸到了雅间、安坐于他身旁。 宣逸环顾雅间,进门有锦绣屏风绣工精致、墙上挂着泼墨山水,八角红木桌被擦地光洁如新、杯碗瓷碟皆是清一水的上等青瓷,宣逸点点头,心下满意道:不错,如此雅间,才不算亏待了孟家小郎君。当下朝着小二笑眯眯道:“不错,照着江南清淡口味,来两个冷盘、两个炒素,再来一个小荤、一份儿清汤,两份米饭、再烫一壶小酒来。” 宣逸不自觉间全按着孟澈口味偏好点菜,一溜儿说完大气不带喘一口。 有帷帽遮挡,宣逸和店小二自是瞧不见孟澈容貌,便也错过他此时眼眸内的精光一闪。 小二忙点头表示记下,又得宣逸嘱咐来一份五色瓜果,便乐颠颠地退了出去。 少顷,饭菜和瓜果便被一一送来,观之色香味俱佳。 宣逸挥退了小二,见房门被带上。左手食指、三指并拢、轻轻一挥,施了个隔音术以防隔墙有耳,之后才开口道:“来,立雪兄,我今天难得请客呢,快吃快吃。你长途跋涉,该当多吃些才是。” 孟澈将帷帽摘下,听他唤自己为“立雪兄”,眸内微微一暗。以往两人还不太熟悉之时,宣逸时常如此唤他。待两人熟络起来,宣逸便时不时的“孟澈”“立雪”的乱叫,他也从不生气,毕竟关系好的平辈友人之间,时常直呼其名或是直呼其字,但凡加上“兄”或“弟”的,皆是为了礼貌客气,反而不如直呼名字显得亲近。此时宣逸刻意唤他为“兄”,不知他是作何打算。思及此,孟澈便不由将目光停驻在宣逸脸上。 说罢,宣逸避开孟澈的视线,也不等他言语,当下闭嘴不言、只顾埋头吃饭。 还是先吃饭再说,若是先谈话……只怕这顿饭就吃不成了。他倒是无所谓,可不能饿着孟澈。 孟澈见宣逸低头大口吃饭,沉默片刻,方才拿了筷子用膳。 宣逸一阵风卷残云,吃的虽快、却还算文雅reads();。等到孟澈用完膳放了筷子,宣逸才举起酒壶,为他和自己各自倒上一杯。 孟澈知道宣逸有话要说,也不端酒杯,端坐在位子上,眼睛一眨不眨的注视他,等他开口。 宣逸将酒杯举起又放下、放下又举起,斟酌好一阵儿,才开口说道: “立雪兄,你知我家逢变故,再不是以前的宣行言了。”宣逸说完这句话,停顿了一下,瞅了孟澈一眼,见他面不改色、猜他多少已知晓一些内情。于是,又垂下眼睛看往他处道: “此餐就当我们情谊已尽,我自有要事在身不便相送,天涯海角、若今后有缘、来日再会。”说完,也不等孟立雪开口,举杯一饮而尽。 原本以为孟澈会生气、抬脚便走。谁知孟澈听完,却是不动如山。须臾,才听他咬牙开口道: “……休想。” 宣逸难得听出他话语里的不悦是如此明显,不由一愣,脱口问道:“什么?” “休想就此与我撇清关系。”孟澈反常地失了仪态,宣逸听他几乎咬牙切齿,不知他是被气的还是怎的,担忧地抬眸望去,却意外瞧见孟澈双目泛红,神色黯然。 宣逸料到他可能会生气,毕竟才刚见面就赶人的可不多见,也许孟澈还会由于自己的直接无礼给自己冷脸看,却完全没料到他会面露凄楚之色。 宣逸见他如此,纳闷又心疼,苦笑道: “孟立雪,你是不是傻?你跟着我干什么?我现在一身的糟心事儿,小命难保、穷得就快喝西北风了,你为何要跟着我?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孟澈眼睛里渐渐布满红血丝、胸腔起伏骤然明显起来,模样有些骇人。 宣逸从未见他这般过,不自觉地放软声调哄劝:“不是你不好,不是你有任何过错,只是我现下有很重要的事必须要去做,你跟着我,我恐会拖累于你。再说朋友一场、终有聚散,等我事办完了,自然会去寻你再聚。我之前欠你声再见,现在你来了,我也有机会好好和你道个别……” 听宣逸好声好气解释一通,孟澈亦知自己此时失态,遂努力调整呼吸气息,半晌后方才恢复常态,一双似冷泉般的眼眸中布满坚定: “行言,你所遇之事,二哥已和我说过。先不论其他,若是我此刻身陷危难,你可会不管不顾、漠然以对?” “我……”宣逸被他短短一句话问得噎住,嘴唇微微一动,竟是无法反驳,脑海里唯有一种答案坚定不移: ――如若是你,我定然风雨相随。 宣逸心知说不动他,一时怔然,却听孟澈又反过来接着劝他道: “我知你为人,你亦知我禀性。换了是谁,都不会就这样弃之不顾。你又何必为难于我。” 两人自年少时相识,不说青梅竹马,可好歹一场旧识,断断续续来往也有三年。人生挚交,何须多言。彼此仅仅一问一答,便能心意相通。 孟澈之意不言而喻: ――你若有难,我定舍命相救。我若有难,想必你亦是生死同行。 宣逸思及此处,望进孟澈澄澈决然的眸子,心下感动、喉头哽咽、五内俱暖。 ――可,正因如此,我更不能害你。所以,还请你原谅我。 第44章 衷肠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逸压下心中感动,低头狠眨几下眼睛,努力使眸里的泪意消退。再次抬首看向那人,眸里已是冰冷:“立雪兄,我知你为人仗义,可眼下此种境况乃我私事,你当真不便过多干涉。待我办完事,来年自会去探望你。你请回吧,莫要耽搁修炼。” 说罢,宣逸再不看孟澈脸色、也不等他回答,欲抬手打起响指,撤去自己方才布的隔音术。 谁料旁边的孟澈却陡然站起,一手牢牢抓住他手腕,另一手一撩自己衣衫下摆,竟是单膝跪了下来,一双原本清冷无欲的眸子里、此时却是透着星星火光,直直逼视进宣逸眼眸中。 宣逸被他突来的下跪惊得呆住,愣愣盯着眼前那张俊美至极的脸,心里顿时百味陈杂。一边不忍见高傲的他自降身段、一边心里砰然猛跳,总觉着孟澈接下来要说惊人之语,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可思议、却又带着莫名期待。 宣逸一时心内百般纠结,不消片刻,各种劝导辩驳之词已在脑海中翻来覆去想了几轮。 谁知,孟澈却未开口,将脸缓缓靠了过来,温暖的气息轻柔扑在宣逸脸上,带起他内心深处一阵涟漪,仿若闻到春天百花的芬芳reads();。 宣逸见他狭长的凤眸半闭,幽冷兰香随他缓缓靠近充斥鼻端,脑中陡然一炸,直如魂飞天外一般,僵住不动了。 有温软触碰珍惜地落在额心,接着是眉毛、眼睛、鼻尖,在到嘴唇。那人小心翼翼、如呵护珍宝般不停用颤抖的嘴唇在宣逸脸上落下轻浅却缠绵的吻。 宣逸被他的亲昵举动深深震撼,怔愣当场任由其亲吻,不知几时,孟澈干脆一手抚上宣逸的后颈压向他自己,灼热的薄唇便反复流连于那张红艳艳的嘴唇上,轻轻触碰又小心离开、微微变换着角度不住亲吻,却又规矩地不深入探索。 宣逸被他浅尝辄止的吻撩拨得心神迷乱,而身体则不觉间被刺激地轻颤起来。想要搂住他亲、却又强迫自己保持理智,心中一池春水被搅得波澜荡漾,绝对不比亲他的那人平静多少。 两人嘴唇摩挲了一阵,孟澈才恋恋不舍的离开方才粘着不停触吻的红唇。 两人的呼吸都有些凌乱,亲昵感觉实在太过甘美,甜蜜气息让宣逸愣了好一阵才推开孟澈,有些生气却又有些不满足,别提心里多别扭,只好瞪着他道: “你、你做什么!?” 孟澈保持单膝跪地的姿势,右手仍然牢牢握着宣逸的一只手腕,氤氲眼眸里满是浓浓的迷恋,无比慎重凝视他道:“行言,我……钟情于你,此生此世,再不愿与你分离。别再说我与你无关,也别再把我推开。” 宣逸被他亲得脸颊绯红,又倏然听到他这样一段情话,一时无言以对。 以往都是他口涂蜜糖去哄各种姑娘、丫头们讨点口头上的便宜,可真遇上如此致诚灼热的一颗真心被捧到面前,况且,那人还是自己旧友,宣逸当即目瞪口呆,直如哑了一般。 更何况,他听到孟澈这番话时,心里完全没有任何抵触情绪,只有让他胸口发烫的喜悦。 宣逸明白,自己想必对孟澈也抱有友情之外的感情。否则,为何心里会感觉如此紧张又甜蜜呢。两人之间有了方才亲密之举,又听孟澈诉之衷肠,宣逸明白他们之间再无法回到原来,再以友人相称无疑骗人骗己。 为掩饰一时尴尬,宣逸微微侧头,躲过孟澈执着的眼眸。 “我、我知道了。你先起来。”宣逸将目光瞟向一侧,心下一阵兵荒马乱。本想借机与孟澈划清界限,谁想到孟澈这般不按常理出牌,将他的计划全盘打乱。 孟澈慢慢站起,又坐回他身旁。气氛暧昧又透着一缕将散未散的甜蜜,宣逸坐立难安,只好默默咬咬牙,撤了隔音术,一边闪躲孟澈坦然却毫不掩饰感情的眼神,一边结巴着喊了小二过来结了银子离开。 身后那人的脚步不远不近地跟着。宣逸知道孟澈肯定不会离开自己,以他的修为、自己就算御剑而飞,他也不会把自己给跟丢了,于是带着松子一路低头猛走,走回友来村再做打算。 路遇打招呼的乡亲,皆是好奇盯着他身后带着帷帽的白衣公子猛瞧。宣逸磨磨牙,硬着头皮介绍道,那是他族中兄长,此次特来探望于他。 说亲兄长估计没人信,孟澈一身高冷贵气、自己则一身粗布棉衣,说是族里反倒显得正常些。 宣逸不禁叹气,头疼不已,心下深觉无奈。 不晓得回去后该如何才能和孟澈掰扯清楚,让他趁早远离自己。 无心一撇,忽见隔壁阿桃正在屋门打开的院子里翻晒着小鱼干,宣逸迅速回忆起阿桃娘曾透露想让阿桃跟着他学些药理和药材的炮制方法,他还未曾给其答复reads();。 宣逸眉头一挑,一时计上心来。 恐怕只有让孟澈以为自己说了亲,才能使其知难而退。 宣逸抬头冲着阿桃院子里笑着说道:“阿桃,我回来了。稍后你娘若有空,麻烦请她来我这里一趟吧。” 阿桃一听是喊她娘的,两个脸蛋瞬间飞上两抹红霞,兴高采烈地进里屋去了。 孟澈瞧见被唤作阿桃的姑娘望着宣逸的眼神,两手暗暗握成了拳,跟在宣逸身后走近了两步。 宣逸回到自己的小宅,孟澈便紧随其后跟着进了门。 宣逸回头看着孟澈,皱了皱眉头想到:好嘛!我还没请,他就跟进来了,这石头般的人可真倔。难办啊…… 孟澈绕开宣逸挡在门口的身子,推了主屋的门进入,进屋后左右观望了一下,摘下帷帽、将随身的行囊收到榻旁的矮柜里,然后在靠近门边的铜盆里净了脸和手,完全一副把这里当家的怡然自得之态。 宣逸瞧他动作行云流水,惊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这这这……真的是那个涵养极好、举止谦谦有礼的孟立雪?怎么来我这里,和到了他自己家似的? “孟、咳咳、那个、你、这里如此简陋,你住得惯吗?”宣逸扬起两道又弯又粗的眉毛,有些语无伦次,想赶他走,却又于心不忍。 孟澈怎可能听不出宣逸言下之意是希望他离开,他停下在井边打水的手,盯着还待顽抗的宣逸凄然一笑。 “你活着,于我而言已是奢望。我不知你究竟遭遇何种危难,但忘川河前走一遭,我早将生死置之度外。若今后当真有人敢来伤你,无论他是何种来头,我一定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杀不了,便与你一起死!” 说完,他便自顾自地打了一桶水提上来,拎着走近屋内。 宣逸听完,不自觉用手挡住眼睛,心中甘美与矛盾交织成曲,一时立在原地动弹不得。 孟澈……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如此火辣辣的情话,他竟说得这般顺畅。这还是曾经如高山冰泉的人吗?!这分明就是太乙真人兜率宫中,那炼丹炉内纯而不灭的烈火啊! 听了孟澈方才言语宣逸明白,孟澈之前以为他死了,天人永隔之事对他这天子骄子的打击何其之大,竟能让他修炼时走火入魔险些丧命,这种打击使得孟澈内心深处的感情被狠狠激发出来,再不似以往那般含蓄。 毕竟,人生只有一次,命运绝不会给犹豫之人第二次机会。 宅院外,归来的渔夫们的谈笑声随着西风隐约飘来,宣逸尴尬地站在只有他自己的院内发愣,敲门声恰在此时响起。 宣逸过去打开滕竹编的院门,见阿桃娘手挽着一个篮子,身后跟着躲躲闪闪、面带娇羞的阿桃笑眯眯地进来了。 乡野田间的姑娘,到了将笈及笄的年龄,多数都是待在家里准备定亲待嫁,直到出嫁为人妇,才会自由一些,能时常外出。故而如阿桃这般及笄的民间女子,见了外来的男子都不会像仙家女子那般落落大方,多数都是要脸红的。宣逸在外游荡数月,对寻常百姓的一些生活及常态已十分了解,可孟澈不同,他初出碧影轻雾峰,离开仙家之地到了普通渔村,自是对这些毫不知情。阿桃的表现在他眼里,很可能是另一种解释。 宣逸思及此,不由眸光一闪。他火速回头见孟澈并未出来,赶忙压低声音凑近阿桃娘说道:“婶子,待会儿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切莫当真,就当帮我一个忙。”说罢,快速朝阿桃娘眨了几下眼睛。 第45章 衷肠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逸思及此,不由眸光一闪。他火速回头,见孟澈并未出来,赶忙压低声音凑近阿桃娘说道:“婶子,待会儿无论我说什么,你都切莫当真,就当帮我一个忙。”说罢,快速朝阿桃娘眨了几下眼睛。 村妇们虽然大字不识,可上有公婆需要伺候,中有妯娌需要往来,下有子侄需要哄劝,于人情世故很是精通。阿桃娘一见宣逸这般,便知其有难言之隐。想起方才女儿说的柳道长家中有来客,猜测他口中的“帮忙”该是与“来客”有关,遂朝宣逸微微一点头,表示自己会配合他。 “柳道长,这是我家鸡下的几个鸡蛋、还有我男人出海打的一点海产。”阿桃娘一边进了院子,一边呵呵笑着将竹篮递给宣逸。 宣逸与她客气了几句,便将他们母女让进院子,请她和阿桃坐在院子里的一张矮桌旁,又取来炉灶上的开水,冲了两碗粗茶端来。乡下待客,大多如此。 “柳道长,今日不忙?”阿桃娘显然心情很好,想来是她当家今日收获颇丰。 “还好,不算忙。”宣逸笑了笑,竖耳细听正屋内的水声停了,想必是孟澈已净完手和脸,略微提高声音道:“之前,你和我提的阿桃的事,我看着觉得不错,不知阿桃几时有空过来?” 说完,宣逸快速朝阿桃娘眨了眨眼睛,示意她帮忙。 阿桃娘当即心领神会,呵呵笑道:“柳道长何时方便,我家阿桃便何时方便。” 他们故意将对话说的暧昧不明,反正彼此心里都知道对方在说些什么。宣逸想着,只要让屋里那人误会了就好。 “那我就先谢谢柳道长了,我明日就……”阿桃娘话正说到一半,谁知门帘被忽的一掀,从内里走出一高挑公子来,白色衣摆随风微微而起。 阿桃娘和阿桃被屋里忽然冒出来的人唬了一跳,一同转头看他。待瞧清那人如天上冷月般的相貌,皆是一脸呆滞、惊掉了下巴。她们穷其一生,何曾见过如此俊美的翩翩佳公子? 阿桃娘和阿桃“噌”地从矮凳上立起,两人顿时觉得脸颊如火般燃烧起来,一脸不安地瞧瞧那人又瞧瞧宣逸。 宣逸也没料到孟澈居然会出了屋子,他本以为他会在屋子里呆着,愣了片刻才道:“呃……两位莫慌,这位是我族里兄长,特来此地探望我,顺便小住几日。” 阿桃娘和阿桃慌慌张张、抖抖嗖嗖地见了礼,走也不是、坐也不是。其实这本就不能怪她们见识短,毕竟孟澈这种级别的美男子,在仙家中都难得一见,更遑论在民间出现了。 此时,那如玉一般的公子居然向他们拱手行了一礼,开口缓缓说道:“两位有礼了,往日族弟多受两位照顾,多谢!” 可怜的阿桃娘和阿桃脸都红透了,阿桃娘慌忙摆手结巴道:“哪、哪里,是柳公子救了我当家男人的命。这些都不算什么的。” 宣逸看着主动与邻里说话的孟澈,嘴唇微微张着,第三次被惊到了。 完了完了,孟澈是不是上次走火入魔把脑子烧坏了。居然主动与人攀谈?! “只是……” 听到“只是”两字,宣逸直觉孟澈又要语出惊人,奈何还没来得及开口阻止,孟澈的话便出来了。 “只是,我这位兄弟,族里已给他定了亲,不日便要完婚,于阿桃之事近日恐有不便。” 宣逸仿佛听到“噼啪”一声、头顶似有惊雷一道闪过,劈得他连哑口无言reads();。 他与阿桃娘言语模糊,原想引孟澈误会,谁承想孟澈竟直接找了个极大的借口不管不顾推了与阿桃有关的任何事。 宣逸此时抓破头也想不通,一向不撒谎的孟澈为何在此刻居然破例撒谎,只为了那模糊不清的对话吗?宣逸望向孟澈,一脸费解。 孟澈微微侧首,面沉如水:“族弟,可还记得那枚玉佩?” 宣逸眼睛不由睁大,怔愣地点了点头。 见宣逸虽然很是疑惑,却承认收了玉佩一事,孟澈遂看了一眼阿桃娘和阿桃,好似在确认她们正在听着一般,又转向宣逸,淡然地补了一记狠刀:“那便是定情信物,你当日可是亲手接了的。”你想找借口,我便将你的借口掐死在摇篮中。一点儿苗头也不给你留! 阿桃娘和阿桃双眼几乎快被惊得瞪了出来,双双转头望向宣逸。她们实在不明白为何此时会论及柳道长婚事,但是既然这位“兄长”和她们谈及此事,想必一定事出有因? 宣逸已然魂飞天外、不知今夕是何夕了。他脖子“咯咯”地转动,仿佛成了一个听从指令的木偶,僵硬地看了看孟澈,又僵硬地伸手掏出怀里那枚光洁莹润的白玉。 原来!当时!孟澈送他这枚玉佩――是、定、情、信、物、的意思吗??!! 宣逸盯着手中那枚泛着澄澈莹光的白玉,彻底地懵了,双目放空、好似灵魂出窍。他知道民间有男女互赠贴身之物以示私定终身之事,可他从未想到他与孟澈同为男子,这风俗依然同理? 难怪当时他会拉着他的手不放!难怪当时他会与他五指相缠!现在想来,这哪里是朋友之间会做的事,这分明是两位有情人才会有的亲昵行为! 自己在那时已经不知不觉默认了两人爱侣的关系,自己却还不知道!?宣逸觉得自己的脑子似乎都有些不够用了。 他不由捂住胸口几欲吐血,心里只认定一个结论――孟立雪果然!从来不骗人!但他……会坑人…… 孟澈见到那枚玉佩,嘴角似有松动,转头望向阿桃娘和阿桃,又微微弯了弯身子行了半礼,说道:“族弟当日收了这枚玉佩,然族里还未及时告知此乃定亲信物,故而族弟尚不知情才未告知两位,实在对不住了。” 阿桃娘和阿桃看着眼前冷玉似的俊俏公子又对自己作了一辑,呆愣得完全说不出话,只是连连摆手。所以这是哪跟哪?不是陪柳道长演戏吗?怎么变成和他兄长演戏给发呆的柳道长看了? 一阵风儿调皮地吹过,将院外一棵老槐树上新冒出的嫩叶晃了几晃。 当宣逸终于回过神来,阿桃娘和阿桃已不知走了多久了。 孟澈轻轻叹口气,走到宣逸身旁,牵起他的手,将他手中那枚玉佩取来,系了一根银色的细绳后,为他戴在脖颈上、摆入衣襟里收好。 随后,又温柔地将宣逸搂入怀中,手掌轻抚过他的背脊,低头吻了吻他的额头,似在安抚又似在宣誓:“行言,别耍这些招数,无论你是恨我还是怪我,我都不会离开。我们之间,不管你如何对我,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但莫要牵扯旁人、莫要触我底线。” 宣逸听他如此说,不禁为之动容,有那么一瞬间似乎要放弃挣扎,真打算就这么不管不顾的和孟澈在一起。可是,他不能这么自私,他还是想试一试,毕竟前路波折,他不忍心让孟澈和自己一样,从此后过着颠沛流离、居无定所的日子。 宣逸再三思索,原是打算今后对孟澈不理不睬,直到他对自己淡了心思、冷了心肠主动离开的。可是,之后却发生了一件事,因为这件事,宣逸的内心动摇了。 第46章 寻财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01 月光从微敞的窗棱外透了进来,混着桌上的一盏烛台里摇曳的微弱火光,带出光线朦胧的室内几丝暧昧滋味。 看着并不宽敞的屋子里仅有的一张床,宣逸的眉毛几乎拧在一起。 如果不是白天发生的那些事,宣逸肯定会毫不扭捏地拉着孟澈一块上床安睡。同是男子,挤在一室、同床而眠也无甚顾虑。 可是现下,孟澈已诉衷情,两人再不是友人这么简单的关系。 至少心境上,和往日已截然不同。 宣逸正要开口,打算把床让给孟澈,自己去椅子上打坐休息。不想孟澈却先开了口道:“不必顾虑我,你且安睡,我在椅子上打坐便可。”说罢,当真开始在椅子上打坐调息起来。 宣逸左思右想,看来孟澈短期内是不会离开的。初春之夜依然很冷,总这么让他打坐过夜,自己始终于心不忍。 宣逸本非矫情之人,纠结了片刻,便也放开了。对孟澈道:“床不算小,多一人亦可睡下。” 孟澈闭着的漂亮双眸忽地睁开,眼尾微挑的凤眸一眨不眨地望向宣逸,内里一汪寒谭幽深莫测、好似要将人吸进去。 宣逸不太好意思看着他,自行除了外衫鞋袜,只着里衣,上床躺下,将外侧一半床铺空了出来。 孟澈走了过来,解开腰带除下外衫,行动间只听得衣衫摩擦的细微声响,宣逸背对孟澈,听着他脱衣服的声音,脸不自觉红了,心跳如擂鼓。 孟澈轻轻坐在榻边,除了鞋袜便背对着宣逸躺下,拉起并不厚实的被子象征性地盖在腹部,闭眼调匀气息、一语不发。 虽说孟澈爱慕他,可依着孟澈的君子心性,没有他的许可,孟澈绝不会乱来。宣逸对于这点倒是一点都不担忧。只是那人靠得极近,体温透过薄薄的里衣渐渐传了过来,引得宣逸心里一阵瘙痒。 如此关系、当真让人煎熬啊。宣逸瞪着眼睛望着屋顶前思后想,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 孟澈躺下后便一动不动,宣逸也不知他睡着了没有。心里一会儿担忧未来,一会儿想起白天孟澈的行为和话语又止不住心里泛甜,不一会儿又想到今日请客花费颇多,现下自己只剩下二两不到的银子,光靠村子里给乡亲们看诊得来的稀薄诊费,要养活两个大活人加一只刁钻古怪的肥猴恐怕要饿肚子了,后面的生计成了眼下的大问题。 于是,他满脑子胡思乱想、火烧火燎折腾了半宿,直到三更才渐渐困乏入眠。 卯时刚过、友来村内鸡鸣四起,宣逸便醒了过来reads();。 甫一睁眼,正对上那张俊颜,离自己不过寸许距离。 孟澈似乎比他醒得早一点,几缕青丝搭在脸颊上,带出一股与以往不一样的慵懒风情,眸中却现清明光彩。 他几不可查地牵起嘴角,瞬时衬得一双琉璃眼眸明亮迷人,抬手用手背轻轻蹭了下宣逸的脸,开口问道:“醒了?”声音带着刚睡醒的低沉沙哑,温柔的醉人。 “……嗯”宣逸不自然的微微向后靠去,想躲开他亲昵的抚触。 面对宣逸的抵触,孟澈浑不在意,轻轻抬手将搭在宣逸脸上的一缕发丝捋过他耳后,继续问道:“再睡会儿吗?” “不了,得起来找点营生。”宣逸被他明显对待情人的态度刺激得心跳加快,两人昨日刚把话挑明,宣逸还难以适应如此关系的转变,更何况他心里还没放弃想让孟澈离开自己的念头。 孟澈沉默,他知道宣逸还没抛下顾虑坦然接受他的感情,故而在银两上绝不会用他的,便道:“也好,我陪你同去。” 宣逸明白他的心思,感念他的体贴,也知一时半会儿拿他无法,只好点了点头便掀起被子坐起身,穿戴齐整后去净了手脸,又去灶台上生火煮饭。 早膳是两个馒头、两碗清粥、伴着一点邻里们送的腌菜和小鱼干。 当热气腾腾的粥被摆上桌案,孟澈已将床铺和屋子收拾齐整、又从井里担满了水倒入院子里的水缸中。 宣逸将腌菜和小鱼干摆上桌,与孟澈一同坐下来,沉默地用早膳。 虽然人还是那个人,可是,这种感觉,透着一股迷样的暧昧。他怎么就觉得……这般日子,有点像新婚小夫妻呢……思及此,宣逸的脸止不住微微发红。 是否从此以后,他都不会在孤孤单单了?无论到哪里,身边,总有这样一个人陪着自己,如影随形。 这般感觉,真是有点让人控制不住地向往,宣逸猛地摇了摇头,摆脱自己心里对这种日子强烈的渴望。 然而暧昧的心思一旦起了,怎么可能如此简单就甩得掉? 压不住心里的念头,宣逸的嘴止不住地咧开,可不一会儿又板起面孔,直如变脸一般。 孟澈仿佛知道宣逸在想什么,眼里流光溢彩、嘴里却什么都不说,只是默默夹起一筷子小鱼干,轻轻放到宣逸的碗里。 宣逸望着碗里多出来的小鱼干,飞速瞄了他一眼,低下头猛吃,错过了孟澈嘴角隐隐的笑意。 春天,是真的来了。 02 两人一起用过早膳,宣逸去村口的李裁缝家里买了一套粗布成衣给孟澈。 孟澈知晓宣逸需隐藏身份,故而并未穿着孟氏的雪域飞仙袍,可就算如此,他平日的衣服也不是一般人家能穿得起的,看似样式朴素简单,明眼人一瞧便知衣料价值不菲,如此穿着出现在灵水镇,想不引人注意都难。 亏得村子里有几户人家的男人高壮,宣逸方才买到适合孟澈身高的衣服。饶是如此,盯着孟澈短了一截的袖子和稍显大了些许的腰身,宣逸仍不免眉毛打结。 “不行,稍后还得去镇子上的成衣店再给你买两套合身的。” 孟澈闻之,轻轻一笑,如二月春风的笑容中别有深意:“随你,你看着买便可reads();。” 宣逸见他朝自己微笑,飞速转过身去,逃也似地出门了。 两人一前一后地来到友来镇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上。 初春的清晨春寒料峭。昨夜下了一夜小雨,直至凌晨方歇。此时天光初现,雨痕未干透,灰黑色的青石板路上,覆着一层薄薄的湿意。 街上许多铺子还没开门,仅有卖着馒头、包子的几个摊子正在叫卖,一阵阵粮食的香气弥漫在清晨寒冷通透的空气中,为赶路的行人带来几分温暖。 宣逸隐约记得之前路过衙门口时,曾瞧见有个悬赏的告示,说是灵水镇的王员外家接连出了几条人命,几位妾氏相继亡故,死因蹊跷、似是非人所为,衙门请了当地驻守仙家协助,奈何一连月余,仍然一点头绪都没有。 宣逸记得赏金不少,足有五百两。若是能破得此悬案,这笔赏金是足够自己过到后年还绰绰有余了。他之前没去接,一是不想太惹人耳目,二是心灰意懒、只想避开尘世蹉跎而过。可现下不同了,他身边有了那个人,虽然他一直不曾想让他长期留下来,可既然在一日,便要珍惜一日,他不想那人跟着自己吃难以下咽的粗食,不想他用缺了口的粗茶碗、喝着最劣质的茶,只要在一起,他就想给他最好的东西,他觉得只有那些好的,才配得上他这般完美之人。 光阴有限,可珍惜他的心仿佛当年碧影轻雾峰上的山岚,在宣逸心里难以消散、越来越浓,正如当年年少时的美好记忆不可磨灭。 来到告示牌前,宣逸又仔细将悬赏贴看了一遍,果然与记忆中分毫不差。 瞧了半晌,宣逸摸摸下巴,决定先和人打听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方才有把握去揭悬赏贴。 若论打听当地的消息,莫如茶寮最为合适了。 宣逸四下张望一圈,发现时候虽早,好在茶寮已然开了几家,便挑了离衙门最近的一家走进去。 虽说是茶寮,也顺带的做些糕点贩卖,好让路过的行人亦能在此用以果腹。 即是打听事情,不花钱总归不好。 宣逸挑了个角落位置,与孟澈两人倚窗而坐。 等店小二热情的上来招呼,宣逸便随口点了几份小食和一壶龙井。眼瞅着茶寮里客人不多,宣逸心安理得地拉着小二开始东拉西扯。 “小哥,你知晓衙门口的悬赏告示,事出为何吗?” 店小二是个二十岁不到的年轻小伙儿,笑起来露出两颗虎牙,瞧着十分机灵讨喜,他见这相貌普通的小道士身旁,坐着一位带着帷帽的高挑男子,虽是一身粗衣,可难掩一身的卓然气质,即是生意人,眼色自是一流,店小二一瞧这人言行举止处处彰显大家风范,答起话来便尤其热情。 “知道知道,二位是新来咱们灵水镇的吧?” “好说好说。”宣逸笑眯眯回道。 “看二位这般,定非寻常人家,即是问告示之事,莫非是想要揭榜?” “嗯……也就打听打听。”宣逸摸摸下巴,思索片刻,接着嘿嘿笑道:“若是你能说得明白,指不定我一高兴就揭了呢。” 小二看宣逸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开口乐呵道:“哎!道长,不是我说呢,这榜子可不好揭。多少人揭了,愣是没人能给咔嚓解决了。就连当地的仙家,也对它束手无策。”说完,对着宣逸挤挤眉毛问道:“你,能行吗?” 第47章 风声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小二看宣逸一副和蔼可亲的样子,开口乐呵道:“哎!道长,不是我说呢,这榜子可不好揭。多少人揭了,愣是没人能给咔嚓解决了。就连当地的仙家,也对它束手无策。”说完,对着宣逸挤挤眉毛问道:“你,能行吗?” “嘿!你别瞧我这样,但凡我接手之事,还从未失过手呢!”宣逸瞅着店小二揶揄的表情,好笑道。接着,又抬手指了指旁边的孟澈道:“瞧见没,就算我不行,还有这位呢。这可是个高人,一般时候不出手,一旦出手必然力挽狂澜、扭转乾坤。废话少说,你套话也套地差不多了,还不速速招来。当心小道儿我不给茶钱!” 店小二顺着宣逸的指点转头定睛瞧瞧孟澈,真别说,光论这通身气度,绝对非等闲之辈,说不定便是三大仙族中出来的。 店小二嘿嘿一笑,说道:“道长莫急,这事啊,不用我来说,我也说不清楚,还得问我们掌柜的。”一边说,店小二一边招呼了一声掌柜,掌柜听见小二喊他,赶忙放下算盘走上前来,一听宣逸他们是打听王家的,脸色更是恭敬几分,撵了小二去别处招呼客人,自己与宣逸他们寒暄几句便开口说了。 “要说这王家呀,在咱们灵水镇也是这个了。”掌柜的竖起大拇指,接着道:“王家自先祖开始,是由海上打捞珍珠珊瑚贩卖到邻国发家的。历经三代,海上生意越做越大,积下家财万贯。到了这一代,王员外的长子考了科举,中得进士,王家家势更是日盛。”掌柜瞧了瞧宣逸专注听他说话的神情,知道这两位是打算揭了这榜,故而才会听得如此认真。他自顾自给自己倒了杯茶,咪了一口继续道:“不过嘛,这王家有一点不太好,就是王家的男子多风流,十四、五岁便开始收通房丫头,到了弱冠娶了正妻后更是小妾一房一房地往屋子里抬。你们也知道,这后院女人一多,它就容易那啥……” “那啥?”宣逸看着掌柜神秘兮兮的,很是配合着紧跟问了一句。 掌柜接着道:“还能那啥!当然是容易惹事了!” “哦?那和这告示上说的事,又有何关联?”宣逸皱起眉毛,引导掌柜继续往下说reads();。 孟澈将茶杯端起来,掀开帷帽,轻轻抿了一口,看见宣逸生动的表情,清冷的脸上、嘴角却轻轻弯起,不自觉地带了一分宠溺的笑。 宣逸恰好瞄到这一幕,心头一甜、脸上却一僵。 掌柜正说得口沫横飞,顾不上看孟澈,端起茶杯咕咚就是一大口灌下去,接着便以过来人的姿态感叹道:“嗨!一看小哥就是还没娶上媳妇儿的。且听我给你慢慢说,原先吧,也就偶尔听说王家有几个妾氏呷醋,落了胎什么的,不过这些在哪个大户也都是常事,可到了这一代,也就是王员外的长子,那位中了进士的王慕之,人呢确实是极有才华、长得亦是玉树临风,论之风流则更盛他老爹了。刚满而立,已然收了十四房妾氏,还不论那些没给名分的通房丫头。” 宣逸听到这里,瞬间一脑门子汗。这种规格,这都赶上王侯将相的后院了吧。这般多的妻妾,也不怕铁杵磨成针、得了肾虚。 宣逸抬手蹭了蹭额头的虚汗,催掌柜快讲。 掌柜呵呵一笑,见宣逸为人很是亲和,便有些自来熟,手刚想搭上宣逸的肩膀想拍拍这小道士,却忽然被一柄由白布重重包裹的剑挡了一下,掌柜看看举剑挡他手的孟澈,心下纳闷,嘴上却接着口若悬河:“其实这王公子,在娶第七房妾的时候,很是宠溺了一阵子,原本是半年就要往屋里抬一房,到了第七房妾进屋后,居然过了一年多才又抬新人进屋。” 宣逸一拍大腿,恍然道:“喔!宠妾。想必这位妾氏不一般呐。啧啧。” “谁说不是呢!这位道长确实聪明。据说这位宠妾出身青楼,名唤瑾姬,年方十八,是京城玉琼楼有名的花魁,琴棋书画、极为擅长,诗词歌舞、样样皆精,听说当年名声盛极之时还是位雏妓,持着清白之身,身价自然不菲。去京城赴考的王公子交游广阔、为人大方,当时被友人带着去玉琼楼玩了一次,结果对那位瑾姬姑娘去一见倾心,待考完归家,便替她赎身一起带回来收了房。收房之后,极为宠爱、对酒赋诗、举案齐眉,很是过了段郎情妾意的专宠日子。奈何男人嘛,总是图新鲜的。虽然爱极,可也总有腻味的时候。过得不久,见家里新收的丫头刚过及笄,水嫩青葱、娇美玉滴,顿时兴起、一夜风流,便又开了收房纳妾的旧例。谁想着自此,也不知瑾姬是被气着了,还是呷醋了,居然一病不起,原本怀着胎儿的身子,因为体虚病弱,滑了胎,人也瘦得没了形,不过两年光景便香消玉殒了。说来也怪,瑾姬就算再受宠爱,也不过一名妾氏。病重故去这类事,在大户人家并不少见。可自此后,王慕之的妾氏们只要有人怀了孩子,必是滑胎致死的结局。有人怀疑是瑾姬阴魂不散、化作厉鬼害死其他妾氏。王家请了各路所谓高僧、道士来超度作法,却始终不见成效,王慕之的小妾还是该死的死,保也保不住。到目前已是第二个年头,王慕之只得前头生的两个儿子和两个女儿,资质均平庸,在想纳妾延续后代,却无人敢将女儿嫁给他了。比起钱财,小命当然更重要。明知必死,谁家也不敢拿闺女的命去换。王家无法,只好报请衙门协助此事,盼得有朝一日能当真请来高人解决这命煞。” 宣逸听到此处,不由沉思,他记忆异于常人,记得早在初修之时,曾在碧影轻雾峰的景兰轩内翻到一本禁咒古籍――《鬼泣》,上面记载着各种鲜为人知的鬼祟邪说,虽是随手一翻,奈何却已深印脑海。 他还记得,有一篇叫做“连生咒”的邪术,即是以自己的性命和腹中胎儿性命为咒,只要能知道父亲的生辰八字,并确定胎儿是他的骨血,则能诅咒母体与胎儿致血崩双死。只是施咒之人必须在死后化为厉鬼,利用厉鬼的怨气激起咒术生效方可。一旦化为厉鬼,只能留在人间作恶,直到被诅咒之人寿终正寝它便灰飞烟灭,再无转生投胎的机会,而被诅咒的男人也将此生再无得子的机会,此咒甚是阴毒,不但害人断子绝孙、还会害得怀胎女子一同丢了性命、再无生还与情郎厮守的机会,实乃害人害己、同归于尽的恶咒。故而宣逸对此咒的印象极深。 如此听来,瑾姬才华横溢、心高气傲又得专宠,于人前自是要顾忌颜面,不会失了仪态与王慕之闹僵,但心内难免妒火中烧、愤愤难平,在王慕之有了新欢之后便由爱生恨reads();。不是有常言道,爱有多深、恨便有多深吗。瑾姬是青楼出身,识人无数、上至达官贵人仙家商贾、下至三教九流草莽英雄,许是认识的人中得了那“连生咒”的用法,万念俱灰之下用了此咒了。 即是禁咒,一定鲜为人知,能破解之人则更是少之又少,放眼现下仙家,除了丹阳岳氏、广陵孟氏和邵阳宣氏,其他仙家的修为均是参差不齐,若是普通仙家,怎可能破得了此凶狠的禁咒。然而自己地界内的鬼祟除不了,这种事并不光彩,一般仙家是不会到处宣扬的,如果牵连不广,他们宁可捂着不让人知道。 难怪这么久了,也没遇见高人来解此咒。 宣逸思来想去,得出大致结论。看看旁边端坐如山的孟澈,心里有几分庆幸。以目前自己的修为,若是金丹无损,收拾这鬼煞完全不在话下。但是现在自己金丹受损、自己也无心修复及修炼,遇见如此级别的鬼祟,不知道自己这茅山之术能不能顺利将其摆平。 但是,有孟澈在,他就完全无需担心了。且不论孟澈现下的修为,就是在他走火入魔之前,修为已是几乎与宣伯熙持平。上次交手,他觉得孟澈的修为又更上一层楼。许是历经身心双劫,反而促成了他修为激增的原因。仙家之中,已鲜逢敌手。这种鬼煞,自是不在话下。 呃……看来,离了他,还够呛…… 宣逸心下不禁滋生依赖之感,遂偷偷瞥了一眼孟澈。 孟澈似是心有灵犀,见宣逸眼睛里眸光曳曳,心里有点动情,面上不动声色,却在桌子下方伸了手,小指勾着他的小指微微摩挲,带着薄茧的手指透着暖融融的指温,一路传进宣逸心里。 宣逸心中一番天人交战,奈何脸上的神情却不禁柔软下来。 掌柜阅人无数,此时发现两人之间暧昧的沉默,眼睛一斜,恰好瞄到两人相缠的小指,惊得“噗”的一口茶喷在雪白的墙面上,与此同时,他登时明白方才那人为何拿剑挡开他的手了。敢情是呷醋了! 身为茶寮的掌柜,往日八卦听得尤其多。时人虽不尚男风,但也偶有公子侍卫、将军兵士或是风雅名流之间的旖旎艳情不时传入耳内,只不过眼见为实的,尚属头一回。 宣逸见掌柜这般表现,知道他和孟澈亲昵的小动作被看见了。他下意识抬头去看孟澈,却发现孟澈的帷帽下,隐约可见的竟是一副坦然无比又理所当然的表情。 宣逸当下对这位旧友的认知,又提升了一个崭新高度。 也许,这位为人清冷淡漠的人间麒麟子,是表里如一的傲气。于他无关之人,无论如何想他,他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宣逸觉得自己快被孟澈对他毫不掩饰的感情整成神经病了,定了定心神,才将他最后的疑惑问出口:“掌柜为何对王家之事如此了解?” 毕竟这属于大户人家的私事,若非听事主亲自告知或是认识事主,想必不会知道得这般清楚。 掌柜双手合握行礼笑道:“受人之托,受人之托尔。此时小道长若能解决,王家必然感激不尽。” 宣逸抬手摸了摸嘴边的小胡子,心下了然。 原来王家不仅找了官家帮忙,连私下也寻了消息灵通的茶寮协助。想来,这王家也是当真急了。 事情已打听清楚,宣逸与孟澈三两口吃完桌上的点心后,一前一后的往茶寮对面的衙门告示牌走去。 身后茶寮招牌上的金漆大字,在冉冉升起的太阳下,闪着若有似无的光。 ――天方夜谈。 第48章 血泣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孟澈毕竟太过惹人瞩目,宣逸的幻颜术尚不能运用自如,还没研究出如何给他人使用幻颜术的符箓,故而两人一商量,决定由宣逸独自去揭告示,孟澈则自行回宣逸租的宅子里等候。 宣逸揭了告示,便立即有两位捕快将其引入衙门内。 脚下黑色的石砖被擦得一尘不染,分立在红漆案桌旁的牌匾宛若新制。 看来,这位新上任不久的县太爷,倒是个讲究人。 宣逸等了片刻,便见衙门后堂稳稳地走出一位身着褐色官服的年轻人,舒眉朗目、相貌堂堂,其胸前绣着一条盘踞的金蟒。宣逸见之,心下诧异道他居然是个八品官。 想不到这位新任的县太爷,品级倒是不低。本朝的县官,通常皆是九品,若有大于九品的,要么是上头分下来暂代官位,要么就是由高阶官员直降下属掌握地方势力作为控制某方的手段,就是不知道这位县官是何种情形了。 宣逸暗自留了个心眼,敛了原本放松的表情,装出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来。 “小、小民见过大人。”宣逸抖抖嗖嗖,像个完全没见过世面的的小老百姓,一边说,一边抖着手脚就要下跪。 “呵呵,快快请起。”那名年轻官员舒然一笑,瞧着既和蔼又不失官威。 一旁站了个四十来岁的老者,一身儒服打扮,瞧着是个师爷。见宣逸这般没见过世面的贱民,眼里带着几分鄙夷,微微昂着头道:“这是乔大人。” “乔、乔大人。”宣逸腿有点打抖,一直低着头,仿佛连看一眼县官大人都不敢。 “听闻是你揭了告示?可有此事?”乔鑫开门见山问道reads();。 “是、是的,大人。” “你有办法帮助王家?你姓甚名谁,师承何派,均报上来吧。” “小、小民姓柳名辰,师承茅山一派。” “茅山?”乔鑫和师爷同时出口问道,又互相看了对方一眼,皆在彼此眼中看到一抹嘲讽。 “是、是的。”宣逸结巴道:“小、小民擅长捉鬼法术。恳、恳请大人让小民一试,小民家中已无甚粮食,在、在这样下去,便是要饿肚子了。若小民能、能成事,还盼大人能、如期发赏,好让小民过、过几个安生年。” “呵呵,也好。但你需知晓,若是办不成此事、伤身甚或殒命,本官可是不会赔的。”乔鑫看着宣逸一副连话也说不清楚的样子,又想起平日坊间传闻的茅山多骗术的段子,好笑道。 “遵、遵命、大人,小民懂得。” “那好,此事甚急,待我派人去告知王员外一声,你今日未时便来县衙吧,本官亲自带你去引荐。” “多谢大、大人。” 宣逸出了衙门大门拐入一条小巷,佝偻的身形立刻挺拔起来、嘴角一挑、脚下轻快。片刻后,便回了自己的宅子与孟澈商议此事去了。 而此时,衙门的捕快正和乔鑫告知,天方夜谈的郝掌柜求见。 乔鑫坐在桌案前正将手里刚收到的密函点燃,缕缕黑烟顺着燃烧的纸张缓缓飘散消弭于空气中。 “哦?那柳辰还有同伴?”乔鑫听着下属的汇报,眉头一颦,将已燃烧大半的信函丢入脚下的铜盆中,看着它被橙红火光彻底烧成灰烬,才抬脚出了书房。 “是。郝掌柜说,观其仪容举止,不似普通人。” 乔鑫拿起案桌上的一枚翡翠扳指,用拇指捻了捻、摩挲片刻,道:“给郝掌柜上茶,我随后便到。” “是。” ~~~~~~ 宣逸到了未时,便准点去往衙门拜见乔鑫,再由乔鑫一道去了王慕之府邸。 王慕之的府宅位于灵水镇的西北边,宽大气派的府门外是两座花岗石雕刻而成的貔貅,足有一人高,分立于王家府宅的两侧,威严霸道气势尽显。 由门口亲自迎来的管家引入府,府内假山流水、回廊九曲,红瓦白墙下,雕梁画栋、房屋成片,一瞧便是极富贵的人家。 穿过水波碧绿、锦鲤漫游的湖心亭,乔鑫和宣逸一同被请入王慕之的书房。 宣逸进了书房,便立刻低首垂目,现出一副卑微心慌的样子。 王慕之正在案上作画,见了管家带了乔鑫和宣逸来,马上放下手中的狼毫笔,迎了上来。 宣逸趁着他与乔鑫寒暄之时,偷偷打量了几眼这名男子。确实有几分风度、容貌也堪称英俊,奈何一双风流的眼眸下有着纵欲的青黑,明明身在富贵之家,脸颊却颇为清癯、面色微黄,一看便知此人往日沉溺酒色,不堪大用。 王慕之见宣逸相貌平平、畏首畏尾,很是瞧不上眼,与乔鑫问候片刻便差了下人带宣逸去王府里四下探视,独留乔鑫落座交谈。 宣逸心里鄙夷,面上却显战战兢兢之色,老老实实随着下人前往瑾姬生前的居所。 推开已被紧锁两年余的雕花木门,木门发出“嘎吱”一声干涩阴森的声响,尘埃的味道扑面而来reads();。 宣逸进了房间,见房间内摆设如故,铜镜木梳、黛石胭脂一一横呈在涂了红漆的金丝柚木小案上,一如女主人犹在人间。 看来,王慕之确实极为宠爱过这名女子,屋里的物件无一不是精巧华美、价格不菲的。只是,他爱她的同时,也爱其他女子。 宣逸将左手拇指和食指捻起一个诀,右手从襟口处掏出一张灵符抛往空中,灵符在空中无火自燃,不消片刻便化为灰烬飘散在空气中。 灵符所系,生死释忆,轻帘漫卷、水月镜花、佳人如许、梦回凄凄。 顷刻间,窗边的珠帘籁籁而响、铜镜中折射出耀眼光华,原本仅有宣逸一人的女子闺房内,慢慢显出了一个婀娜窈窕的身影,一身的水色莲花修腰袄裙、转身回眸间,顾盼生辉、巧笑倩兮、莲步轻移、风华绝代。 原本等在房门外不远处,正百无聊赖的家仆,一声尖叫、跌坐在地。手指着房内显出的女子人形,吓得面无人色、瑟瑟发抖。 宣逸嫌那家仆甚吵,哂然一笑、骂道:“怕什么!这是虚的,是我用灵符唤了这空屋内卷帘和铜镜的记忆显出的虚影。即是要捉鬼,总得知道这鬼的怨恨在哪儿方好动手。这都不懂,没见识!” 说完,宣逸也不管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逃走的家仆,转回头来,挑了个窗边的位置坐下,开始看着铜镜泛出的旧日光景。 ——他风流潇洒、家财万贯、家族鼎盛、友人众多,而她在这世间,除了满心依附这名男子,便一无所有。他是她的天,而她只不过是他宠爱的女子之一罢了。 女子初来乍到,处处小心翼翼,伺候男子温柔如水,所衣所行皆投男子所好。男子爱极她的容貌和乖巧,珠宝布匹赏赐不断,白日对酒赋诗、下棋作画、夜来巫山*、缠绵缱绻。 女子过得舒心至极,不到一年便有了身孕。 女子的身体似乎不好,怀孕不久,医药不断,有大夫前来问诊,得知胎儿不稳不能行房。男子知晓,很是担忧。白日陪着女子,晚间便去其他妾氏或者是书房休息。 新来的丫头年约豆蔻、清纯可爱,男子素来风流成性,怎耐得住空房无人暖床。不出几日,便将新来的丫头收了房。白日看望女子的次数便渐渐少了,两三天的探望变成五六天一次,甚至隔上十天半月才会去探望,见着女子花颜憔悴、心下厌烦,到了后来几乎再也不踏入她寝居。 女子从云端跌入泥里,宠爱尽失,对那男子的往日恩情爱极、却也对那男人的薄情恨极。女子虽自青楼出身,却贵在一身清白,可见其外柔内刚,看似娇弱不堪、实则性情刚烈。贿赂了家仆往外送了封信,不日便收到来信。 看完信函,女子涂着艳红蔻丹的指甲深深陷入手掌肉中,红唇亦被咬破,鲜血顺着唇边滑落,残忍而凄美,可见女子心内下了怎样决绝的决心。 心殇情绝、三尺白绫、红尘梦碎、佳人消殒,含恨而终。 宣逸看完铜镜泛出的虚影记忆,一时心潮起伏难平、心内唏嘘不已。他素来是感情分明之人,从小南宫瑛已不知说过他多少次,奈何他却总也学不来他人能轻易将感情埋藏起来的本事,瞧见开怀之事便会哈哈大笑,而见了人间悲苦不平之事便会闷闷不乐。换言之,至情至性、真情流露,无论何时,都难以伪装其真性情。看似风流不羁、其实却心软善良,这种性情,实在不适合在名门望族之中长期久待,也难怪南宫瑛一直压抑其性情,让他不要在人前抛头露面,除了要隐姓埋名、委实亦是怕他闯祸。 宣逸端坐于窗棱下一动不动,脸上郁郁之色尽显。 第49章 血泣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逸端坐于窗棱下一动不动,脸上郁郁之色尽显。 这王慕之与瑾姬两人,王慕之于瑾姬之爱可有可无、而瑾姬于王慕之的情谊却是性命相依。怎么想,两人结局都不会尽如人意。 爱情若是来的太容易,便也消散的容易,花花世界、诱惑甚多,瑾姬痴心错付,终至爱极恨极,无法回头。 这世道真是奇怪,明明已经在一起了,偏偏见异思迁,视曾经挚爱如旧衣而摒弃。而想要在一起的,虽近在咫尺、却被命运逼得迟迟不决,想爱不能爱,瞻前顾后、仿佛碰一碰那人,美梦便碎。 宣逸想起自己已然遇上动心动情之人,却不敢豁出一切与他在一起,生怕带累他的人生、又生怕让他陪着自己一同去死。 尘世间的诸事烦忧,也许不尽人意才是人世间的常态吧。宣逸无奈感叹道。 待他从瑾姬往日的遭遇中回过神来,发现房外乔鑫和王慕之不知已站了多久,两人均是犹如遭受雷击的表情,一脸震惊地看着房中各自出神reads();。 显然是他方才见女子生前之事被代入太深,竟然忽略屋外的境况,那两人已然看清虚影中的一切旧事。 “呃……乔大人、王公子。”宣逸迅速恢复小老百姓模样,向两人阖手弯腰施了一礼。 “柳道长不必多礼。”乔鑫看着眼前的宣逸,眼中露出复杂之色,早已不见方才的轻慢,就连一旁的王慕之,脸上都带了几分尊敬。 世上仙家、道士虽多,却多讲求自身的修行提升和除鬼斩杀的技能。可如他这般,善用茅山灵符能唤起虚镜映像的,当真不见几人。 况且茅山宗虽有先人诸多传奇,可几百年来绝迹已久,世人常见的茅山道人也多以用滥的超度法事时遍洒黄符敛财居多。今日得见正宗的茅山古术重现世间,乔鑫和王慕之皆算是开了眼界。对待宣逸的态度便和之前截然不同了。 两人当下便向宣逸讨教,王府内是否有鬼祟作祟,宣逸言明,若要证明此事,得到三更阴气最重之时方可。 毕竟他没看见瑾姬手里那封信上写的究竟是何内容,对于“连生咒”也只是猜测,还不能妄下结论。 于是王府便慎重备了酒水佳肴,好好款待了宣逸一回。 待到半夜子时,宣逸吩咐众人皆躲在房内,给他们门上都贴了灵符防止恶鬼闯入,并叮嘱他们无论听到何种动静都千万不能出房。 毕竟,他修茅山古术也只是个残本,对于妖鬼类邪祟的收伏技巧还不是很有把握,而连生禁咒阴狠毒辣,况且已经害了不少母子性命,这些性命产生的怨气更会助长厉鬼的戾气,宣逸学成茅山古术后,多行隔空变物、治病救急之事,于驱鬼一道上却如“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早在来王府前,他便与孟澈约定好,该何时出手。宣逸有茅山古术,自保应该不难,可是若要保得这王府上下百十口人的性命,却非轻易可打包票的,还需孟澈出手方能万无一失。 ~~~~ 三更半夜,王家府宅内万籁俱静。 宣逸手执灵符,念了个口诀。 灵符灼灼燃烧,不一会儿、便化入如墨夜色中。 今夜无风、月隐星稀,府内的树枝草木,在暗暗不明的月色下显得有些阴森狰狞,仿若藏在暗处的妖物,不知何时便会张牙舞爪地现形。 骤然不知何处刮来一阵阴风,原本平静无波的湖心,开始汩汩地冒着起伏不定的水泡。 一个披头散发的、湿漉漉的女子,自湖中直挺挺地升起。 宣逸第一次捉鬼,见着如此场景不免头皮一阵发麻。妖物丑陋也就算了,可鬼祟通常皆是面目青惨、形容均是死前惨状,着实可怖。尤其,这瑾姬还是个吊死鬼……其可怖程度可想而知。 此时黧黑的夜空中,浮云被夜风吹散,月照当空。 皎洁月光下,照清人间一片黑暗。 宣逸看着瑾姬的眼珠子里全是白仁、鼓鼓地凸出眼眶几乎要掉落下来,猩红的舌头拖得奇长,无力伸到锁骨之下。 陡然看清女鬼的模样,宣逸心里被惊了一跳,在心里骂了句粗口,抬手擦了擦额头冷汗,硬着头皮笑道:“果然啊,阴邪之物、躲在水里这种阴气最盛之处确是让人难寻,你这鬼魅,还不速速给本道士束手就擒!” 瑾姬白仁直勾勾地盯着宣逸,自湖心直挺挺飘了过来,血红的嘴唇向脸两边一扯,露出一个恐怖至极的鬼笑,声音尖尖细细:“小道士,你这点道行,怕是不行的reads();。我与他之间的恩怨,岂是你们这些无情之人能懂得?你倒是有点本事,居然能见我生前诸事。劝你早点回去,我亦不伤你性命。” “呸!你已身死,万不该眷恋阳间恩怨,更不该怨愤难平使用禁术夺人性命。我来收你,便是要你早日归去,消了这身孽债!”宣逸嘴下不停,给自己壮胆。手里抓了一把驱鬼灵符,只待女鬼靠近便要给她兜头撒下。 瑾姬听完,阴森一笑,有点点黑色血迹,自她嘴角下滑低落地面。 “我爱他如此,他竟背弃我对他的情与信任,花丛贪欢过得好不快活,苦了我日盼夜盼,落尽眼泪、肝肠寸断。我!要他今生今世都再无子孙延绵、所想所爱皆要命丧黄泉、下来陪我!哈哈哈哈哈……”瑾姬戾气本就极重,不说几句已然失去理智,满口吐出的都是阴毒怨言,再也听不进其他的声音,只顾将自己囚困在深深的怨念中。 宣逸见她白仁中陡然血丝满布,知她怨念四起、理智全消,遂飞快无比掷出一把驱鬼灵符,灵符轰然燃烧,将瑾姬原本轻飘飘的身体固定不动。 瑾姬想不到这看似寻常的道士居然能有如此功力,愣了一下后突然尖声厉喝、尖利刺耳的声音响彻天际,只见她戾气陡增、五指成爪、指甲暴长,倏地飘到宣逸面前便要掏他的心。 宣逸料到她没这么好对付,抽出身后的桃木剑一把刺入她身体。 瑾姬看着桃木剑嗤笑一声,长长的舌头被她的笑晃得抖动起来。 ――区区桃木剑,怎可能伤我分毫,瑾姬心中如是想,嘴里便发出张狂的尖笑。 待笑过一阵,她再想抬手,突地见已刺入身体的桃木剑泛出耀眼的冰蓝色剑光直冲天际,胸口一时滚烫、烧便全身仿佛置身火海。 瑾姬万万没想到,这不起眼的小道士、这仿佛孩童玩闹的桃木剑有如此威力,明明……之前来捉他的仙家道士都是不堪一击的,她都不用现形便能吓跑他们。 为何……为何这个人会…… 他是什么人?! 瑾姬口中黑血狂喷,心中的怨恨比胸口的剑更让她疯狂。她拼尽最后一丝力气,伸出猩红的舌头想要卷上宣逸近在咫尺的脖颈,怨气冲天地尖声哭喊道:“我只是想要他一心一意!为何他做不到!为何他不能如我一般!”眼看鲜红血舌陡然伸长、离宣逸脖颈只差分毫。 宣逸在心中扼腕,抽出随身短刃想要割断已至眼前的猩红长舌。 恰在此时,忽地脆铃轻震、犹如天外传来,瞬间又传入耳中。空中陡现浮光掠影,一袭黑衣在头顶利落划过、冰寒白光乍然一闪,瑾姬的舌头已然断裂掉落在地。 黑影复又消失于黑暗里,仿佛从未曾出现过。 电光火石间,尘埃已落定。 瑾姬愣愣地看着胸前桃木剑的冰蓝色的剑光闪亮耀眼,心里一个念头闪过,来不及悲鸣便化为点点黑灰飘散在黧黑夜色中。 这……不是桃木剑…… 盛传仙家名剑于鬼魅乃是至阳利刃,刺入鬼体犹如三昧真火,能燃尽怨气魂魄。 原来……这是真的…… 施了障目术的洗心剑名动天下,就算是仙力卓越的仙家都难敌其一剑,更何况是区区一只怨鬼。 第50章 情说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上好的松山银针捧在手中,茶香阵阵传入心脾。 乔鑫坐在书房内,微笑着,抬手一作了个“请用”的姿势。 宣逸化作的柳辰像是受宠若惊,战战兢兢端着手中的茶杯小小抿了一口:“谢、谢大人赐茶。” 乔鑫展颜一笑,露出一口雪白牙齿:“莫要客气,若不是柳道长,我这案子还结不了,你可是帮了乔某一个大忙。” 宣逸憨厚一笑,有些着急地直白道:“那……那赏银……” “柳道长看来日子颇拮据啊。”乔鑫一副胸中了然之态,笑着安抚道:“莫慌、莫慌,师爷已上账房领去了,不消片刻便送过来。” “嘿嘿”宣逸搔了搔梳得不甚齐整的头发,傻里傻气的尴尬笑道:“最近确实手头颇紧,别无他法、只好来碰碰运气了。此次也是托大人洪福,小道我才能顺利了结那女鬼。” “唉!不能亲见柳道长出手,实属惋惜啊。不知柳道长这些厉害的招式有没有什么名堂?” “雕虫小技、雕虫小技耳。”宣逸连连摆手。 “对了,柳道长灭瑾姬那晚,听王家家仆说,曾闻得一阵铃音?莫非柳道长除了那柄桃木宝剑,还有其他法宝吗?可否叫乔某开开眼界?” 宣逸一听,眸中一黯,心里警觉道:莫非这乔鑫也是修仙之人?当晚有去王府偷窥他捉鬼?孟澈那晚身手极快、初霭铃音控制的甚是稳妥,普通人根本无法听见,更何况王家人都在自己屋子里呢,除非修仙之人耳力极佳,否则是绝对听不见初霭的声音的。 宣逸悄悄将一手食指和中指捻起,伸入衣襟中摸索一阵,自怀中掏出了一个铜制小铃铛,在乔鑫面前晃了几晃,“叮当”铃声清脆悦耳。 “大人,可是问此物?”宣逸心内暗哂:雕虫小技,不过是变个物件,哪里难得倒我?!你若想问,我便给你亲眼见见。 “哦?便是这么个小东西吗?” “是、是的,这是我师父给我的,说是驱鬼的时候用上一用,便可使厉鬼的怨气稍减。”宣逸小里小气的将它捧在胸前,看样子是谁都不让碰。 乔鑫身体略微前倾,还待再问,忽闻“叩叩”两声敲门声,便止了话头应门。 “进来。” 书房门被慢慢推开,师爷毕恭毕敬地端着一个盖着靛蓝布头的方盘走了进来。 “回大人,银两取来了。” 乔大人比了个手势,示意师爷将方盘递到宣逸眼前。 宣逸像是这辈子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银子似的,两眼发直、膝盖颤抖,抖着手将银两逐一清点,又拿起一块放到嘴里用牙齿啃了啃后,方才和捧宝贝似的装入胸前的钱囊里,完全一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多银子的模样。 又与乔鑫寒暄了一阵,有衙役来报,说是州里发来的紧要公文。乔鑫不便再留宣逸,便请了衙役将他送出衙门。 待宣逸走后,乔鑫坐在檀木椅上出了会儿神,抚摸着手里价值不菲的翡翠扳指,对旁边一直静立待命的师爷道: “发急函至丹阳,告诉岳宗主,镇子里有能破连生咒的能人了reads();。只不过这相貌么……并非他画中之人。另外,需提及他身边似有同伴,身手极不简单。请他自行定夺吧。”说完,乔鑫便闭口不言,陷入沉思。 “是。” 师爷预待转身去办事,忽闻身后乔鑫又开口道:“找人去青楼、赌场和酒肆里放话,就说……咱们镇子里出了个茅山奇人,道法高强、身手了得……”说到最后几个字,乔鑫的语速慢了下来,似乎在回忆什么。 师爷听出乔鑫话没说完,耐心等待他再次开口,站在原地垂首听命。果然不消片刻,乔鑫又说道:“听闻数月前邵阳那个出了春宫活图的青楼很是受人追捧,那画者好似也姓柳?” 师爷点头道:“是的,大人。” “甚佳。”乔鑫满意道:“无论是不是这柳辰,亦将此事安在他身上一并宣扬出去吧。” 师爷眨了眨眼,不太明白乔鑫的意思。 乔鑫挑起嘴角,邪邪一笑,道:“让灵水镇的草莽英雄们,帮咱们一起留一留这位茅山奇人,岂不妙哉?” 万一这小道士这几日要离开,如此多的人来追着他,想必也没那么容易就消失无踪了。 师爷拍掌叫好:“大人此计甚妙啊!” ~~~~ 三月的晨光耀眼而柔和,东风虽寒,却透着融融春意,有黄鹂自空中悠然而过,鸣声清脆婉转,尤似春日河畔少女吟唱的佳曲。 捧着手里沉甸甸的银两,宣逸走出了县衙的大门,街上已有三三两两的行人,赶早的小贩已推着沉重的板车在春日的晨风中缓缓前行。 明明是一派兴兴向荣、春回大地的景致,可宣逸的心情却高兴不起来。 他理了理衣襟,将收入蕴宝囊的银两放进前襟里,也顾不得欣赏街边风景,便闷头一路疾行回了自己的宅子。 甫一进屋,宣逸便警觉地关上屋门,打了个响指布了隔音术并撤去自己一身的幻颜术。维持伪装的样貌并不简单,是要消耗灵力与体力的,在金丹有损的情况下,如此耗费本就受限的灵力并不容易。宣逸平日在屋子里,都会消去伪装恢复真身调息一番。 孟澈正从灶间用铜壶烧了热水,见他回来便拎过来给他倒了一杯。 “天还冷,喝杯热水暖暖。” “嗯。” “赏金拿到了?” “嗯。” 见宣逸心不在焉,面露郁色,孟澈盯着他瞧了片刻,将铜壶放回灶台,过来静静坐在他身旁。 “何事烦扰?”语气缓慢,声音犹如冷泉冲刷山石,却莫名使人宽心。 宣逸见孟澈清明的双眸内布满温柔,心头一松,道出了自己的忧虑。 “无他,我只觉得,瑾姬一生痴恋,到头来却换不了王慕之一心一意,往日浓情俱化为东风流水。心里不是滋味罢了。” 孟澈听罢,静默不语,伸出一手轻轻将宣逸的手执起,放在手掌中轻柔摩挲。他思索片刻,方道:“情爱一事,岂能强求。若爱的那人也同样爱自己,那许是世间奇迹,少之又少reads();。”若没遇见你,可能我亦不懂情滋味。心之所系,岂是世上三言两语便能说清。孟澈如是想,却并未说出口,知他心情不佳,何必在此时再增其烦恼。 宣逸听了孟澈这样少见的一番对感情的言谈,心下感触,虽然他话只说了一半,宣逸却分明能感觉出他之后的言语之意,念起他痴心一片,自己却不能全力相报,心内顿感戚戚。 他们此时虽在一处,却也尤似分离。世间情爱,果然各有各苦。 望着眼前之人,宣逸一双桃花眼里似有千言万语。手掌上彼此温暖的触感慢慢传进两人心里。孟澈被他瞧得心里一阵情动,一手将他搂进怀里,一手抬起他下颚,温柔而坚定地将薄唇覆上。 四片唇瓣轻柔相碰,两人呼吸都是微微一滞,随后孟澈便不停变换着方位挤压摩挲着宣逸双唇,唇间交换的呼吸越来越炽热。 三月的春风卷起篱笆院外还未落尽的几片梅花瓣,透过窗棱随风飘舞进小屋,不小心落在两人的头发上。 宣逸被孟澈的亲吻弄了个措手不及。孟澈灼热的气息喷在他脸上,宣逸觉得头脑登时一热、脑中一片空白。 阳光穿破云层,从窗棱外斜斜洒落进来,投在两人浓密的眼睫上,为彼此动情的双眼更添一抹春、色。 孟澈见宣逸眸中一片迷离流光,不禁喉头滑动,原本扶着他下颚的手忽地转到他后颈处,将他拉近自己又吻了上去。 滚烫的唇瓣一碰到一处便难分难舍,宣逸想推开孟澈,奈何后颈被他按住无法躲开,想要开口让他离开,谁知唇瓣刚启,孟澈温热湿润的舌头便轻巧地钻了进来。 好不容易尝到那抹日思夜想的芬芳,孟澈心头一荡,吻得更加缠绵。 情动之时,孟澈两片柔软唇瓣紧紧贴住宣逸的唇辗转吸允,唇齿相缠的滋味直叫两人目眩神迷,孟澈眷恋的灵舌在宣逸嘴里不停翻搅、卷过每一寸芳泽仍觉不够。 宣逸虽想抗拒,可已经被他吻地气喘吁吁、手脚发软、恍惚失神犹如置身云端,哪儿还有多余气力,反倒是为了防止自己手脚无力滑坐下去、将置于孟澈肩上的双手不自觉地揪紧他衣衫。 当那人的手指带着星星之火,触碰上他微凉的侧颜时,宣逸的理智总算被惊醒了。 ――我在做什么!? 明明想要远离他的,明明不想将他牵扯进来的,然而现在,自己又在和他做什么? 思及此处,宣逸心里一阵冰凉,犹如兜头一盆冷水浇下,将他迷失的神智彻底激醒。 宣逸用力一把将孟澈推开。 离开了孟澈环着自己的手,宣逸双腿一软跪坐在地,大口大口猛喘起来。待好不容易恢复呼吸,宣逸才尴尬地抬眼望向孟澈,见他的衣衫不知在何时被自己揪得微乱,更是心绪难平。 宣逸的脑袋垂得很低、心跳如雷,他此刻恨不得把头埋到地里去,愧疚和羞耻让他无法抬头直视孟澈那情火未熄、又有些受伤的深情双眸。 “我、我去外面买点吃食回来。” “……嗯” 宣逸躲闪着那人的眼光,侧身从他身边仓促走过,慌慌张张拉开房门跑了出去。 孟澈见宣逸这般躲自己,眼神一黯,心里闪过一丝抽痛,却绝不后悔。 ――不管你是否接受我,我这次追来,就没打算再离开。 第2章 .24故人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自那日之后又过三日,宣逸还没从和孟澈两人突然的亲昵中恢复过来。这三日里,几乎不敢看孟澈的双眼,只要一面对那双深情款款的眼眸,宣逸就立刻移开视线。可是,出了瑾姬的事儿,宣逸心里却不知不觉更想日夜与孟澈相守,这种想法越来越强烈,强烈到他几乎动摇自己原本的打算。 孟澈似乎对宣逸的迷茫和不时出现的漠视毫不在意,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打水劈柴,几乎包揽一切重活。 相处点滴,宣逸能清楚感觉到他沉默的体贴。心里既欢喜、又纠结,既无奈、又心疼,日子竟比之前缺银两的时候难熬得多。 想要用力拥有,却偏偏胆怯畏缩。 毕竟,拉着爱人一起去死这种事儿,非常人能做的出来。虽然目前风平浪静,可宣逸也还没放弃警觉到如此丧心病狂的地步。 夜里,宣逸望着窗棱外如墨般的夜色胡思乱想。月色和星辰在渐渐入梦中淡去,却抹不掉心中对未来的忧虑,以及对身旁之人愈来愈深的向往。 暮春时节,不时淫雨霏霏。透过清凉的空气望去,眼前景致被细密春雨蒙上一层如烟水雾,晓风一吹,水雾便似是一只温柔的手,抚平内心的焦躁。 瑾姬之事让宣逸反反复复地想了好几日,这日出来散心的宣逸瞧着眼前的迷蒙□□,似是幡然醒悟。 ――人生在世,岂能事事如意,既然参不透,便随它去吧。孟澈痴心一片,并无过错。自己又何必纠结于一时的结果、徒增二人尴尬,倒叫孟澈误会心伤了。 做不到的便罢,做得到而不去做的,却叫人心寒。孟澈克己惯了,面上不动声色,可不代表心里同样无知无感。想到这里,宣逸心里难免愧疚。 撇下孟澈独自出来散步已有一阵儿,宣逸想着再不回去,那人又该担心了。 等回去后,一定不能再假装漠视他、刻意躲避了,至少该说的、该做的都要弄个清楚明白,叫那人心里也好想些。 宣逸伸了个懒腰、舒展筋骨,朝来路走去。 南方比北方温暖许多,有些桃花开得早,此刻被风一吹,竟是轻轻飘落。 粉色花瓣随风而舞,飘过眼前,带起情思缈缈。 宣逸看着落英缤纷的桃花片片飞舞,细雨迷蒙间撩人心弦,心里突然很想快点见到孟澈,脚下的步子便不免匆忙了几分reads();。 走到一处人迹罕至的小巷口,宣逸骤然觉得如芒刺在背。似乎有什么阴鸷的东西,躲在不知名的角落正在窥窃他。 宣逸放慢脚步,猛地一回头,见一个肥头大耳、酒糟鼻的矮胖男人正跟着自己。 见宣逸回头看他,那人也不躲,穿着一身油腻腻的葛布短打、嘿嘿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大嗓门得说道: “嘿!可是柳辰柳道长?” “你是?” “哦哦!俺是这镇子上的张屠户。听说柳道长的灵符特别灵验,可以驱鬼辟邪,俺家的婆娘刚死了不久,俺怕她在下面不安生来找俺晦气,想来和柳道长求道符。” 宣逸:“……” ~~~~ 宣逸离开猪肉摊子,将手上油腻腻的污渍用树叶擦干净,继续抬脚往前走。 不消片刻,迎面又走来一位穿宝蓝色绣雷云银丝纹、腰系碧蛇玉饰的中年男子。那男子身材高壮,面色略显赤红,像是刚刚喝过酒,行走起来、下盘却很结实,嘴唇周围一圈络腮胡,一看便知是坊间不好惹的角色。 男子走到宣逸面前,双手抱拳作了一辑,中气十足、声音洪亮的开口道: “可是柳辰道长?” 宣逸:“……你哪位?” “是这样,我是钱来赌坊的掌柜杜雄,听闻柳道长一纸灵符便能大杀四方,想和您求个符回去贴在我们赌坊大门上,保佑生意兴隆,赌资滚滚来,不知柳道长可否行个方便?” 宣逸:“……” 宣逸还不等回答,身侧却有胭脂香风阵阵飘来。 “哎呦!好你个杜雄,瞅你个儿高腿长是怎么的,明明我先寻来的,偏叫你和柳道长先说上了话。” 宣逸一个头两个大,僵硬地转头望向那人,见其一身的花枝招展、水蛇一般的纤腰上束着粉色绫罗腰带,妩媚婀娜,不用问也知道必是哪家风尘之所的老鸨。 宣逸低头扶额,心里暗骂道:还能不能让我先回家吃口午饭呀!这都谁谁谁啊!怎么几天之内,跑出来如此多求各种灵符的三教九流? 当宣逸好不容易应付完这几人,他实在是被突然拦路的路人整怕了。 一咬牙,狠道:罢!我抄小路! 远离灵水镇街道的林间小路,因为官府没有使用青石板特意铺过,地上皆是泥土,昨夜下过雨后、现下水汽未干、略显泥泞。幸而泥土里已有不少野草野花在春风春雨的呵护滋润下纷纷生长起来,隔开了泥土与行人的脚步。 呼……这下总算清净了。 宣逸一边享受着这份林间静谧,一边纳闷怎么才几天功夫,忽然找他要灵符的人便如雨后春笋般冒了起来。 莫非,乔大人觉得他生意不好,穷困潦倒,故而帮他在坊间宣传了一下? 宣逸摸摸下巴,想着一脸正直的乔鑫和民众们宣传他灵符如何绝妙的样子,不由觉着好笑。 倏地,背后刮起一阵劲风,宣逸刹时警觉、身体一缩、立刻弯腰向旁边滚去,躲开了背后那道凶悍的袭击。 躲到一棵树旁,宣逸趁机看向方才的位置reads();。 只见一个穿着夜行衣的蒙面人,正立于他方才所站之处。 观其身形,应是名女子。 宣逸被那女人周身散发出的狠厉阴邪之气惊了一下,再望向她双眼,不由一愣。 那双透着怨毒的阴森眼眸中,正泛着隐隐的红光。 盯着那暗红色光彩,宣逸脑中灵光一闪,这才想起,他曾见过这双眼睛。 此人便是当晚在青山镇蛟龙山悬崖边偷袭他的女子! “来者何人!?报上名来!”宣逸躲在树后,开口说话想要分散她注意力。 黑衣女子显然没把他放在眼里,一双形状姣好的眼眸里布满嘲讽。紧接着,她手指微勾成爪、出手如电、向他袭来,看那狠绝的样子,似乎不抓住他誓不罢休。 宣逸自知非其对手,只能借助林子里高矮不一的树左窜右跳,籍由环境和敏捷的身手闪躲她的攻击。 女子见宣逸身手灵活,居然一时半会儿奈何他不得,眼里的愤怒更深,低喝一声、抬手抽出一把幽绿色的佩剑,在空中斜斜一挥,一道如鲜血般诡异的剑气犹如划破长空、妖异光芒骤闪,刹那间将林中树木伐去大半,粗细不一的枝干纷纷掉落在地,压在林间的草木和碎枝之上发出一阵阵“噼啪”声响。 天然屏障被瞬时毁去,宣逸顿时无从躲避,只好硬生生接了她如狂风般迎面袭来的一掌。 仅这一掌,宣逸当即被这女人阴狠霸道的灵力震得胸口发堵,一口血立刻从喉间喷出,体内久未运转的金丹受到这股灵力的冲击,虽然有损,却犹如自保般的自行运转起来,调行全身气血护住被震伤的灵脉。 在平辈之中,宣逸也算是少有的佼佼者。可论及与宣伯熙、南宫瑛及吕湄一辈,依然与这些前辈们相差十数年的修为。 可是,现在最让宣逸震惊的,不是这女人高深诡异的修为,而是那阴狠霸道的灵力似曾相识…… 这分明是――夺取他母亲南宫瑛生命的那股灵力! 他!绝不会弄错! 宣逸双目圆睁,心神巨震,完全顾不上自己受伤而导致的胸口钝痛,弑母愁人惊现眼前,怎能叫他继续保持冷静? 更让他震撼的,是那一掌,居然和南宫瑛所用的拨云掌法一模一样。 儿时他便听闻流云门弟子极少。 流云门乃是南宫瑛的师父流雨独自创立,听南宫瑛以往提及,流雨是个天资奇高、极为严厉、性格难以捉摸之人。自开门立派后,仅收过两位弟子,皆为女子。流雨当时的说法是,女子为坤、韧性比男子强过百倍,很合他以月之光华及精气提升修为的独创方法,若由天赋极高的女弟子继承衣钵,同一时间内修为必然超出同等资质的男子两倍不止。而这两位女弟子,一位是南宫瑛,还有一位是小她两岁的师妹。南宫瑛当初是被流雨怒极之下赶出流云门的,而后在民间漂泊了几年,期间则听说她同门师妹犯了门规,早已被师父处死了。 南宫瑛虽是女子,但性格刚烈忠贞,绝不会违背门规,未经流雨允许便随意教授非本门弟子。故而当世除了南宫瑛的师父流雨本人,绝不会有其他人再使用流云门的掌法。 宣逸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之人。 南宫瑛的师父流雨是名男子,此人却是女子? 第2章 .24故人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逸神色复杂地望着眼前之人。 南宫瑛的师父流雨是名男子,此人却是女子? 既不是南宫瑛,又不是流雨……那么,眼下此人究竟是谁呢? 宣逸作为南宫瑛的亲生子,奈何南宫瑛仅教授了他摘星扇的扇舞,其他的并未教授。因为扇舞是流云门掌门的师兄为贺流云门开门立派所创的贺礼,并非出自掌门的技法。虽以礼物相赠,却并未禁止流云门的弟子们向外人传授。 宣逸对流云门的修炼之法和武学所知甚少,所幸他曾偷看过南宫瑛修炼拨云掌法,因而眼下才辨认得出。 拨云掌法看似轻灵、却招招狠辣,一点也不像修道之人创作的武学,故而宣逸对此掌法印象极深。 也亏得他记得,此时细思才能猜出这女子的身份。 当年往事迷雾重重,南宫瑛又很少与他提及。虽然南宫瑛说她师妹已被师父处死,可也只是听说而已,并未亲眼所见。 天道无情,然而天地有情,谁也不会得知,在死亡的那一刹那会发生什么,也许就是那一刹那,便能求得一线生机。 可能正是这一线生机,才让这女子活了下来。这位南宫瑛每每提及时,便会目露怀念、嘴角带笑的小师妹——吕湄。 宣逸想通个中关窍,了然一笑。 此时的吕湄,眸中充满怨恨,那微微闪着红光的妖异眼眸告诉宣逸,这女子应该走了邪道,修炼了不属于修真正道的野路子。 吕湄胳膊利落一挥,又是一剑斜挑刺来,宣逸本能地往后退避,却仍然被她强劲的剑气扫过,顿时手臂上被划出一道入骨的伤口,鲜血淋漓。 看吕湄招招狠厉,分明就是要伤他性命reads();。宣逸心中疑惑窦生,却也丝毫不敢大意。 宣逸眉头一皱,别无他法、性命攸关之时,只好用它了。 眼见吕湄闪着噬人魔光的佩剑即将刺入他手臂经脉,一把银扇忽地打开、旋手一招便将凶狠剑势泻去大半。 “扇舞!?”吕湄看见宣逸方才惊险中亮出的兵器,动作一滞,终于开口说话了:“哈!果然是你!原来你变了样貌!我就说嘛!灵水镇突然来了奇人,多半就是你!” “你果然识得这扇舞!吕师叔真厉害!”宣逸轻佻一笑,言语内却是嘲讽。 “哈哈哈!黄毛小儿,你不用奉承我,我早已判出师门,与你毫无瓜葛,今日就是你的死期!”吕湄张狂一笑,声音里带着势在必得的优越感。 宣逸心头一跳,这笑声……分明就是早几年他和孟澈在踏青时,遇上七情六欲血幻咒的阵法时,那阵里女子疯狂的笑声。 原来,吕湄居然处心积虑要和他们母子作对这么多年了?! 明明南宫瑛说过,她与小师妹从小一起长大、同吃同住、感情颇深,为何吕湄却处心积虑、三番两次来加害他们母子?更是无情的连他母亲的性命都要夺去? 宣逸眉头紧蹙,心中疑惑与怒火并生。 就算他今日真是在劫难逃,他也要搞清楚这其中的恩恩怨怨! 为了弄清真相,不被吕湄当即斩杀于她的佩剑之下,宣逸拼尽全力与吕湄对战。虽然两人实力相差悬殊,可宣逸的实力在平辈之间已属拔尖,吕湄修为虽高出他不少,对付卯足全力的宣逸来,一时半会儿也非易事。 两人交战三个回合,受伤的宣逸终于支撑不住,败于吕湄高深的修为之下,被她当胸一掌,打得飞出几丈,重重跌落在地。灵力因重伤完全受阻,无法施展,故而自身的幻颜术顿失灵力支配,当即失效,宣逸原本的容貌便不禁还原显露出来。 “咳咳咳” 宣逸用手捂着胸口,面露痛苦之色,整张脸被体内翻涌激荡、四处乱窜的气血逼得通红,眼角也因疼痛泛出微微泪意,他猛喘了好几口气努力调息,才能稍微挺直身体,抬头看着那个眼睛里闪着嗜血光芒、缓缓朝自己走近的女子。 吕湄知道宣逸远不是自己的对手,冷笑一声,一步、一步缓慢走近,听着脚下残枝被自己踏断的声音,心中有一种将已经到手的猎物逼至绝境的快意。 原本打算嘲讽几句,在打他几掌废去他一身修为、打断他浑身经脉以解心头之恨的吕湄,偏偏一眼望来,思绪竟被吸入那双泛着水光的桃花眼深处,曾经岁月倏然在脑中一晃而过。 有春日微风带着微微凉意徐徐吹过,勾起沉沁在内心深处多年的那份悸动。 一别经年,原本已天人永隔,她却在这双与南宫瑛一模一样的眼眸深处,见到自己当时的那份初心。 一时间,旧梦萦绕、缠满心间。 那双曾经在春日暖阳下、和煦微风中,带着不甘心、委屈和倔强的眼眸,深深触动她刻骨铭心的往事浮现眼前。 “师妹,我不认为我有错,明明就是师父的错!金丹传承术根本就不应该存在,师父为何要将它造出来!这样投机取巧的玄术,到底是真为传承金丹延续仙力、还是终究会变成让天下之间,父不父、子不子、兄弟反目成仇也要夺取他人金丹?!”稚龄少女跪在一片泛着湿气的春草之上,一通愤愤之词后便闭口不言。紧紧抿着的下唇,比三月里的桃花更娇艳reads();。 “师姐,你、你小声些。”女童比少女小两岁,看着少女眼中的倔强,吓得几乎魂飞天外,一张原本粉嫩嫩的小脸顿时煞白:“门规有说,作为弟子,不能与师父顶嘴呢。你今日与师父顶撞,幸亏师父心情好,才轻罚你只跪几个时辰,要是师父心情不好,师姐可就惨了。” 少女涨红着一张娇艳的脸庞,气嘟嘟地喘了几口气,很快便冷静下来:“我晓得了,你别陪我站着,快去习字吧,要是让师父瞧见,得连你一起罚呢,我的小师妹如此可爱,我可舍不得你被罚。” 少女心性单纯直率,一张巧嘴长得极美,嘴角微微翘起,此刻眼中的倔强与那副含笑的菱唇形成鲜明对比,天光一照,仿佛染了淡淡炫金,让人不觉间沉醉其中。 接着,便见那极美的菱唇又开启说道:“我在灶台上给你留了你最喜欢的桃花果脯,记得去吃呀。” 少女清脆美妙的声音随忽来的风声飘然而去,几丝细雨点滴落在脸上,清凉而惆怅。 吕湄将迷蒙的视线从那双泪意濛濛的桃花眼中收回,一如往昔记忆被岁月清洗褪色。 然故人之语、尤似在耳。 ~~~~ “这位前辈,我知我敌不过你,即将死于你手,可你好歹要告诉我你为何要置我于死地啊?哪怕是冲着故人的情分?”宣逸从她眼中分辨出一丝温柔和怀念的情绪,借机开口说道。 “也罢,我就叫你死个明白!” 许是往日情分深入心脾,被宣逸像极南宫瑛的泪眼所惑,吕湄听到故人二字,心头一颤,因回忆而微微涣散的目光飘向远方,将尘封的过去缓缓道来。 吕湄自小爱慕南宫瑛,原以为师姐妹俩今生缘起,能在这犹如世外桃源的留仙岛上一起终老。谁也料不到,流云门的掌门人——流雨却创造出了金丹传承术,利用此术,可以不动用一滴血,就能将修真之人的金丹渡给另一人。如此一来,便能很轻易的将他人数十年修为占为己有。 流雨原是打算将此术昭告天下,为流云门在众仙家之中打响名气、确定泰斗地位。奈何却遭到其同门师兄的激烈反对,南宫瑛恰好经过师父的书房,原本想着进去劝劝两位,却偏偏听到了谈话内容,又不小心一眼看到师父桌案上金丹传承术的记载。 南宫瑛是过目不忘的聪慧妙人儿,虽只一眼,无奈却已将金丹传承术印在脑海,并且迅速明白了其中所蕴藏的威胁。略微思量两人方才争吵的内容、深觉那人说的在理,如此投机取巧之术、万不该存于世上祸害人心,遂与那人一同反驳了流雨几句。 流雨一怒之下将其师兄和南宫瑛纷纷赶出留仙岛,更是将南宫瑛逐出师门、并在留仙岛周围布下结界,从此不让她回留仙岛半步。 吕湄得知此事时,为时已晚,望着一望无尽的南海,宽广海面上哪还有半点船影或人影。一时心下极怒,居然冲到流雨面前质问他。流雨心情本就极差,师兄反对、首徒顶撞,心头全是压也压不住的火气,结果小徒弟还在这个时候跑来气势汹汹地问他要人,流雨一怒之下一掌劈下,直劈得吕湄连声都没发出便倒地不起、无知无觉了。 瞧着躺倒在地的小弟子面色青惨、了无生气,流雨深觉晦气,唤了仆役来将她草草埋于留仙岛的后山。 命运看似死路一条、却往往在冥冥中留有转机。当夜大雨,斜坡上的新坟泥土本就松散,被雨水一冲、为仍有一丝气息的吕湄冲出了一条活路。 吕湄爬出泥土,被岛上仆役所救并偷偷放走了她。她从此便浪迹天涯,身无分文又是女子,独自流浪于世,何其孤苦、险境重重。奈何她心性坚定,凭着一份可称为偏执的执着、一边讨饭一边寻找南宫瑛。 第2章 .24殊死一搏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花开花谢、世间繁华,转眼几番寒暑匆匆而过,当年的小姑娘被无情的岁月催成了一个心性刚强亦残忍的少女。 又是一年春来早,人间四月、芳菲漫天,在一片桃花林中,她终于找到让她魂牵梦萦的那个妙人儿。望着她比桃花更娇美的容颜,吕湄蓦然泪流不止、喜极而泣。 她欣喜若狂地正要朝那人奔去,却见视线旁边忽然走出一位风仪卓绝、丰神俊朗的男子,宽大的广袖和衣摆在风中翻飞若仙,温柔一笑宛如春风扑面、叫人怦然心动。他执起一朵桃花,不偏不倚为南宫瑛插在鬓边,南宫瑛对其展颜一笑,靠进那男子怀中。 直到此时,吕湄才被眼前的一幕震清醒了,她望着南宫瑛的妇人髻,总算明白眼前二人已然成婚结成道侣。 好一对人间仙侣,他们依偎在一起时的画面,与桃花林交相呼应,在吕湄心里刻下最残酷的伤口。 吕湄见此情此景,深觉自己被一道惊雷劈中,心中排山倒海的剧痛袭来、一口鲜血从喉中喷出。 这名男子正是师父流雨的同门师兄——紫云上仙。 怎么可能!这两人为何会在一起? 吕湄在心里滔天的震惊过去后,便明白过来:往日曾听师父流雨提及,师祖是个随性洒脱之人,从来不受拘于世俗礼教,只要不行杀人害命、丧尽天良之事,他素来皆是奉行“随心而为之”的宗旨。区区师伯与师侄的关系,又怎能阻拦得了一对有情之人终成眷侣? 由爱生恨只在一念之间。 吕湄昔日对南宫瑛的爱与思念有多深,此刻恨便有多深。 她原本闪亮的眼眸顿时黯然,一双黑瞳顷刻间尤似无月无星的朔夜。 寻寻觅觅数载,到头不过是黄粱一梦,此时梦醒,只觉万念俱灰。 吕湄心中绝望至极,闭上眼睛、下唇不知何时已被咬得鲜血淋漓。 挚爱已失,再无眷恋红尘的道理。 她转过身,向山脚下浮云万千的尘世望了一眼后,一个纵身,毫不犹豫便跳下万丈悬崖。 原本以为这次必死无疑,反正心已死,活在世上也不过如行尸走肉一般。可偏偏上苍有好生之德,在她即将跌落山底粉身碎骨之前,被路过的魔教中人所救。 吕湄在留仙岛习得一身医术,反正已经生无可恋,正邪又有何分别。 于是她索性留在魔教当了巫医。受当年魔教教主一语点破:“得不到,就用夺的,这世道,从来都是王者之道。谁强便由谁说了算!”此话深植脑海,再无更改。 凭着自己极高的天赋,吕湄尝试将仙魔混修,混修之下,居然将正邪两股修炼法门融为一体,然而虽然能急速提高修为,她自身却也受到修炼真气的反噬,到了一定程度却无法继续攀升巅峰,反而有走火入魔的倾向reads();。 浓情烈爱,人间疾苦,不过寥寥数语,却道尽失意之人一世的悲哀。 ~~~~ 不知何时,有冷雨自空中飘零而落。滴在脸上,清凉透心,使宣逸的注意力从她口中的回忆里被抽回来。 “呵呵呵……” 宣逸听她带着忧桑回忆往事,却倏然笑出了声。 “孽障!你笑什么!”吕湄被宣逸嘲讽的笑声从回忆中拉回思绪,眉毛倒竖,怒目而视,恨不得一掌劈死眼前与紫云有五分相似的他。 “你口口声声说爱我母亲,却为何三番四次害她性命!”宣逸骤然提声怒道。 看着眼前的仇人,宣逸胸口起伏不定,双眼赤红、睚眦欲裂,厉声质问道:“别说三年前,我母亲那次疾病不是你所为!更别说夺她命者,不是你所为!!” “嗬!好小子!看来你还不算笨。”吕湄见他此刻愤怒的恨不得扑过来撕了她的神态,反而心情大好,轻蔑一笑:“纵然你母亲是我师姐,可她为了养育你耽误了不少修炼的时候,哪比得上我日夜苦修。既然得不到她,当然是要毁了她才行,怎能容她继续留在世间,与那些野男人厮守。” 宣逸听她一番逆世狂言,被气得浑身轻颤不已,只觉胸腔内怒气滔天。 “你该死!” 宣逸一股灵气受自身意念所激,在胸口砰然激荡,遂拼了极大的力气猛地朝吕湄扑去。吕湄反应极快,迅速后退一步复又袭来,却不敌宣逸暴怒之下全力击出的一掌,当下伸手挡去宣逸攻势,虎口处却因奋力一挡而被震裂。 吕湄心下惊讶宣逸居然能伤了自己,手下亦是毫不留情、一掌回击宣逸肩膀。 宣逸只听咔嚓一声,左肩顿时剧痛,传来轻微的肩骨碎裂之声。 “小畜生!你找死!”吕湄堪堪挡开宣逸拼死击出的一招,心下怒极,待要运转金丹调起凶狠灵力再下狠手,却觉得胸口一滞,周身灵气忽然乱窜,仿佛冰火交加、又如水火不容。 “你……你居然……” 吕湄灵气运行受阻,才明白宣逸在方才那般拼命关头居然还使了小计谋,心下又惊又怒,一时顾不得再伤宣逸,只能赶紧原地打坐,将四溢汹涌的灵气慢慢引导至金丹处。奈何越调息、灵气却越如开闸洪水般在体内横冲直撞、怒吼叫嚣。 “哼!说的好像只有你会耍阴的一样。”宣逸得意一笑,虽然身上重伤,嘴上却也不饶人。他心道:你为刀俎,我却并非鱼肉!小爷确实打不过你,但打不过你又如何,我气也要把你气死。 “水火合符的滋味如何?”宣逸咳嗽两声,压下喉中那股腥甜,挑挑眉毛挑衅说道:“我两次拼命救治母亲,虽未亲手与你过招,可你体内的灵魔合气我可是摸了个准,这道符早就写好了,专门用来对付你!” 宣逸一张巧嘴像极了南宫瑛,从小便是口齿伶俐、在一众奶妈丫鬟厨娘面前极会讨巧。若论起与人打嘴仗,自然不在话下。 吕湄自小性子内向,后来只身流浪于民间,也从来不与旁人交谈,说到吵架,根本比得过这口齿伶俐的混小子,不消片刻便被气的直喘,哪里还有方才淡定得意之态,只能怒骂道:“野种!你这个野种!” 她被宣逸那得意的眉眼气得浑身直抖,奈何自己体内灵力却无法聚拢,嘴仗又打不过他,只能不住反复咒骂同样的话语。 宣逸被她骂得烦了,一边努力调息缓解自己的内伤,嘴里还一边不停刺激吕湄reads();。 “什么野种!你既然说我娘当时梳了妇人髻,那便说明我娘与我爹情、投、意、合!拜、堂、成、亲、了!你这单恋于她的,有何资格如此评说?分明你才是那个不要脸的觊觎者!”宣逸故意加重了“情投意合”、“拜堂成亲”几个字,斜斜朝吕湄飞去一眼。 俗话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宣逸尽挑着吕湄心上刺来说事,怎么诛心就怎么说。 “噗!” 吕湄听到他说得铿锵有力、字字分明的言辞,偏偏还十分有道理,气得脸涨得通红,加上胸中被宣逸所下的水火合符的灵力干扰,一时之间灵气与邪魔之力在体内乱窜逆行,竟被气得一口血喷得老远。 宣逸见她如此,两眼不禁闪闪发亮,欲待在往火上加一把柴,谁知吕湄竟然忽地窜起向他扑来,犹似拼了灵气逆行导致重伤的最后一股劲儿,也要将他一掌毙命。 宣逸猛地睁大眼睛,心想:完了!把老妖怪气的太狠,这是要和我同归于尽呢! 于是他艰难向旁边躲了躲,却奈何吕湄来势汹汹,想来是躲不过了。 他索性闭紧眼睛,运起浑身灵力,手握防御符打算豁出去抗下她一击,希望能保自己小命。 防御符虽有防御之效,却极其耗费灵力,一旦使用,灵力基本等同于耗尽,因此不到生死关头,他绝不会轻易使用。 此刻,看吕湄双眼血红,眼睛里的熊熊仇恨火光大炽,宣逸才不得不使用防御符来拼死一搏。 说时迟、那时快。 忽的,只见一道墨绿光芒闪过眼前,一柄通体幽绿、盘着蛟龙的刀将吕湄凌厉的手掌猛然格挡开来,止住了她疯狂的攻击。 “师父!且慢!”一个相貌英俊的年轻人自吕湄后方倏然跃入眼帘。 宣逸大难不死,听得来人声音有几分耳熟,遂睁开眼睛打量眼前之人。 ——岳冀涯!?喊吕湄师父? 岳冀涯显然亦是被吕湄的动作吓得不轻,脸色都微微发白了。 这副样子,是担心我? 宣逸不解,蹙起眉头搜寻他与岳冀涯仅有的那次相遇的记忆。 “师父!还未得到金丹传承术,怎可如此冲动要将其击毙于掌下?!”岳冀涯急忙喊道。吕湄听到这句,似乎骤然冷静下来,不再上前要向宣逸索命了。 岳冀涯简单一语,宣逸眼珠子一转,当即想明白了一切。 难怪当日有人用咒术夺南宫瑛性命时,宣逸感觉到对方不止一人。原来吕湄是找了岳家当靠山,而岳家图谋的,自然是出自吕湄口中告知的金丹传承术一事。 想来应是吕湄并不知晓金丹传承术的具体内容,她想要南宫瑛的性命,却势单力薄、无法与邵阳宣氏对抗,遂以金丹传承术劝诱丹阳岳氏协助,与之合作,在暗处屡次下手。 宣逸推测第一次吕湄下咒害南宫瑛时,灵力不够未能得手,后来便不停地利用窫窳抓来仙家女子吸食灵气想要快速增加灵修,以便于其第二次来残害南宫瑛。而这幕后帮凶,毫无疑问就是岳家了!岳冀涯方才使出的那一刀,就是他们在青山镇蛟龙山悬崖边曾经使出过的一招。而自己的身世和生父,只有吕湄一人知道,她与岳家勾结已久,看来给钟夫人泄露他身世之谜的,也与岳家脱不了干系。 第2章 .26来援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有了如此强大的岳家做后盾,吕湄自然省了不少事,能有恃无恐一步一步实施她的计策。 母亲当年的顾虑极其正确。即使是仙门正派,也鲜少有人能抵抗这种一夕之间灵力倍增的金丹传承术。凌驾于同辈之上强大的修为,是对仙家来说致命的诱惑。这种诱惑甚至可以让人不顾道义黑白、不惜任何手段与代价。 吕湄听晚岳冀涯的劝说,一时之间果然收敛灵气,眼中杀意也退了少许。她抬头费力地对岳冀涯吩咐道:“将这孽种绑了,先带回丹阳再行处置。” 宣逸见吕湄如此,心下十分诧异。按吕湄的说辞,她虽然无缘窃见金丹传承术的内容,可也似乎并不在乎,她从头到尾在乎的也只有南宫瑛一人。可是,现下她看着南宫瑛与别人生的“孽种”为何会不想除之而后快?反而要留着他性命? 宣逸从不认为吕湄为了岳家才会息了杀他的心思。可见吕湄那咬牙切齿恨不得吞了他的劲儿,又是何种原由使她竟能忍耐他这“孽种”继续苟活于世? 莫非,吕湄对他另有其他图谋? 见岳冀涯自怀中取出专门用来捆绑修仙之人的捆灵缚,宣逸来不及细思其他了,他眼下首要先要考虑的是如何逃走。 真让吕湄和岳冀涯将他绑了,可就没得跑了。灵力所剩不多,接下来也不用拼命,他已经知道之前的大部分秘密,现下还是逃命要紧。虽然遁地术耗费灵力也不少,但此刻也只能用它了,宣逸在心中一番计较,细思下一步的对策。 他趁吕湄倚在身旁一棵拦腰截断的小树上调息之时,一把掷出一个明黄符箓,随后只见白光一闪,他便“嗖”的一声缩进地里。 岳冀涯原本以为他身受重伤,使不出什么花招,此刻见他居然遁地跑了,手下动作一滞、登时傻眼。 宣逸躲在地下,正心里暗自得意,却没料到窜来窜去,始终逃不出周围方圆一里地。 他用手指快速在周围一探,才发现四周的泥土被人下了屏障,故而他无法逃脱。 “哼!黄毛小儿。这种茅山小把戏,你以为我会毫无察觉?!坊间对你这茅山奇人,可传的紧呢。”吕湄得意的声音隔着一层泥土自头顶上方闷闷地传来。 宣逸暗自心里骂了句狡猾的老妖婆,也懒得与她不斗嘴,省下所有力气遁地逃命。趁着遁地术在半盏茶的时间内有效,在屏障锁定的泥地里来回窜梭。 岳冀涯虽然见宣逸犹如地鼠一般窜来窜去,却当真一时奈何不得他。 岳冀涯:“……” 吕湄:“……” 吕湄与岳冀涯对视一眼后一同望向眼前已然出现的七八个地坑,对现下情形一时无语,只能扶额reads();。 宣家二公子,果然不修正道修左道,能伸能缩、能曲能折,学什么像什么,亦可谓是当世偏门奇才了。 岳冀涯索性立于原处看他折腾,打算等宣逸灵力耗尽在将其拿下。 却在这时,忽见天空中一道白影如电掣星驰而来。 洗心剑冰蓝剑身当空划破吕湄布下的空气屏障,清脆声响犹如金玉相撞,顷刻便将屏障破除。 紧接着,一道人影宛如被狂风卷起流云眨眼间袭至眼前,速度之快几乎时人听见他飞来时带起的风声呼啸。 “孟澈!”宣逸正遁地遁的辛苦,听见长剑划破屏障的声音便赶紧从土中钻了出来,欣喜地喊了一声。 他不禁伸手摸了摸怀中微微透出缕缕凉意的那枚玉佩。 果然,他的猜测是对的。 之前孟澈能如此快找到他并确定容颜已改之人就是他,一定与这枚玉佩有关。 方才在他遇到吕湄袭击时,玉佩便有隐约的寒意散发出来,那时孟澈便感应到了。 孟澈见他此时无恙,原本担忧的眼眸又覆上往日清冷寒意。 随后,他迅速将视线集中在吕湄和岳冀涯身上,周身散发出的冰冷灵力似乎要将空气凝结。 吕湄见是当时在悬崖边挡过自己一招的那名青年,心下毫不在意。仙门小辈,即使在同辈中修为再高,也无法与多年修为的她相提并论,况且岳冀涯本身亦是仙家小辈中的高手,他们师徒两人对付眼前一人,绰绰有余。 吕湄冷笑道:“冀涯,有挡路的狗,杀了他便是。” 孟澈一双冷眸尤似千年寒潭,凝在吕湄身上的双瞳此时无光无泽、一动不动,乍然一瞧酷似一尊毫无生气的冰雕,显而易见吕湄口出恶言对他毫无影响。 岳冀涯自从在几年前的清谈会上与孟澈比试并失败后,之后便再也没见过他。 孟澈是当世间唯一让他输得心服口服之人,只因孟澈的修为精纯至极、心性亦是纯粹毫无杂念。如此对手,本身就已和自己手中的灵剑合而为一,要想打过他、何其艰难,更何况近来听闻孟澈修为又陡然大增,此时突然遇见如此强劲敌手,岳冀涯不免心下惴惴难安。 光是那副视一切如无物的淡然,岳冀涯便输了他一大截。 吕湄看出徒儿的犹豫,开口道:“莫怕,师父和你一同,不信斩不下这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 说罢,吕湄深深吞吐一口气后立起,握紧自己的佩剑“情绝”,来到岳冀涯身边。 孟澈目不斜视,左手握拳,仅将食指与中指合并竖起,放到眼前轻轻一翻。 一阵狂风倏然乍起,卷起林间落叶与砂砾随风狂舞。 岳冀涯迅速抬手挡住眼睛,防止风中尘埃迷了双眼。 甫一放下胳膊,竟然瞧见眼前多了一个人,与孟澈背靠背站立一处,着装与面容均一模一样,白衣若仙,细瞧身形却发现虚淡了几分。 这!这是!!! 传说中的——分神留影术! 传闻中,分神留影术是只有达到大乘境界才能修出的技法reads();。此术可使自身三魂化为虚影,与本体在战斗中分别攻击不同的对象,仙力亦与本体几乎相似。 世上能修出这种技法的,只有失踪已久的紫云上仙与含真散人够得上这种修为。仙门名士众多,即使是各大仙族的宗主也只达到出窍境界,尚未听闻有人能修成分神。 想不到,孟澈的修为居然到了如此境界。 他明明只有二十岁!这怎能叫人不惊讶!此等修为,远远甩了他们同龄的仙士十八条街! 吕湄正要提剑而上,没想到冷不丁见到这一幕,亦被惊得身形一滞。但她好歹也是见过世面的修真前辈,很快便反应过来,眼中的轻蔑尽除,眸里多了几分慎重与小心。 “嗬!” 吕湄率先采取行动,她一跃至空中,运满灵力的情绝剑带起空中一股气流,势如破竹般朝孟澈的心脏部位刺去。 一出手便是杀招。 紧接着,岳冀涯也加入缠斗。 孟澈手持洗心剑,迅速摒除所有杂念,瞬时人剑合一、每招每式看似虚幻飘逸,实则灵力十足、招招都可谓是点睛之笔,毫无半分花哨不实。 洗心剑冰蓝剑光与情绝剑如地狱般的幽绿剑芒转眼间交锋数次,斗得游刃有余。 而由孟澈一魂化出的虚影,则流畅晃动手中的初霭,初霭所系银丝在空中不停飞舞,将周围的空气凝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对付岳冀涯的攻击毫无破绽可言。 仅短短一盏茶功夫,孟澈已将吕湄和岳冀涯逼得连连后退,他们接下孟澈的每一招都显得越来越吃力。 一个仙魔混修、灵力不纯,一个实力相差悬殊,怎能和至精至纯的上乘修为相提并论?! 宣逸见三人斗得难舍难分,好不容易才从这精彩的斗法中回过神来。 也不能怪他,毕竟此时孟澈的仙力修为他以前真的是从未见过。 宣逸躲在一旁的土里,看着孟澈分毫不输的神气斗法,心里既惊讶又高兴,嘴上便开始咋呼起来为他助威:“两人斗一人,有一位还是前辈级的人物,可真是厚脸皮!” 岳冀涯到底是年轻,听他一说,动作一滞,险险接住初霭突来的袭击,手中的盘蛟冷月刀差点掉落在地。 宣逸见他如此不经逗,眼珠子咕噜噜一转,各种符箓图文当即浮上心来,索性用手在空中比着虚画了几下,临时创了个风灵符出来为孟澈的灵力添一加持。 “由请山神,赐我灵风,身随心动,心随风走。去!”念罢,只见宣逸一手的食指中指合并,向着孟澈一指。 一股劲风忽然缠绕席卷而来,犹如飞旋的游龙一般骤然裹住了孟澈的初霭和洗心剑,吕湄和岳冀涯顿感对手的招式犹如泰山压顶、变得凶狠沉重起来。 两人又免力支撑了半盏茶的功夫,忽听“叮当”两声脆响,各自手中的佩剑与佩刀居然生生被孟澈的攻击从中斩断。同时,亦感胸腔犹如被巨石碾过,当即一口鲜血自嘴角流出。 师徒两人竟在短短不到两刻钟的功夫,同时败在一个人手下,还被伤了脏腑。 吕湄捂住心口,极力支撑着不倒下去,毕竟之前宣逸给她下的水火合符的威力仍在,又与孟澈一番狠斗,此时她实在是无力在与对方继续拼杀交手了。 岳冀涯也好不到哪里去,他本身修为就和孟澈差的太多,两人的仙力有天壤之别,此刻他被伤得极重,顷刻间便跪倒在地,扶着胸口大口大口的猛喘气reads();。 吕湄与岳冀涯互相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不甘心。 面对孟澈与宣逸的联手,实在是——智斗不过、也武斗不过! 别无无法,只能先撤了。再斗下去,孟澈是绝不会手下留情的,方才他将目光凝在吕湄身上时,眼中的寒意已透露杀心。 吕湄索性一把拉住岳冀涯,手中一晃,乍起扔出一枚黄色□□。两人不消片刻便趁着浓烟消失无踪了。 孟澈看着两人离去的方向,毫无追击之意。大步走到坐在一旁、脸色发白的宣逸身边,蹲下身,一手搭上他的脉息,查看他的伤势。 “你伤势如何?”声犹冷,意却暖。 “咳咳……不碍事。”宣逸扶着胸口,勉强从土中爬出,坐于一旁回答道。 孟澈探其脉象知宣逸受伤不浅,眉头微蹙,心下不由心疼。 若是自己早点赶来就好了……孟澈如画眉眼黯然几分。 宣逸从孟澈抿紧的薄唇看出,孟澈肯定是在自责,赶紧说话想阻止他胡思乱想。 “孟澈!你可真厉害,方才我好担心你敌不过他们师徒二人。” 孟澈眼眸陡然凝满寒霜,语气冷硬道:“若有人胆敢伤你,我便不会手下留情。” 宣逸:“……”莫非我看错了?孟小郎君此时颇为倨傲霸道呢?果然为了心上人,脾气再好、涵养再好的人,也是会生气的啊。 念及此,宣逸嘴角不由上翘,觉得心里有点得意、又有点甜丝丝的味道。可是忽又想起方才吕湄骂孟澈是挡路的狗,顿时又觉心头火起。 “可恶!那恶贼竟然骂你贬低你!”宣逸气得鼓起腮帮子,脸涨得通红。 孟澈见他为自己不平,心中一软,抬手轻抚上他细瓷一般的脸,淡然道:“我岂是他人一句言语便能贬低的。” 宣逸一想,深觉他说的有理! 口舌之争,最是低级,不理也罢。他只是心里不想别人说孟澈任何不好。此种想法,从他的眼神直接传递给了孟澈。 孟澈深深看宣逸一眼,嘴角几不可查的弯了弯。 一时之间,宣逸觉得似乎连这暮春的春、色,与他此刻温柔含情的眉眼相比,都不免逊色几分。宣逸盯着孟澈清冷昳丽的侧颜,登时傻眼。 熟料孟澈突然单膝一跪、一手托住他肩膀、一手伸向他的膝弯处,微微一发力、将他打横抱起,不让他再劳累半分。 “哎?!孟、孟孟澈你快放我下来,这样好难看!” “你身上有伤不便行动,我们御剑回去。”孟澈柔声道,在他额前轻轻印上一吻:“抱紧我。”说完,也不等宣逸再开口,便迅速将洗心剑置于地上、一声轻语,洗心剑御风而起,孟澈抱着宣逸直接御剑向友来村飞去。 宣逸窝在孟澈怀里,久违地飞在半空中,有流云不停自眼前飘过,心里有些迷茫地想,看来这个镇子……是没法再呆下去了。 这种颠沛的生活,不是早就预料到了吗?可是将身边紧紧搂着自己的人牵扯进来,他除了无可奈何,却又于心不忍。 第2章 .27再逃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吕湄和岳冀涯已身受重伤,宣逸不怕他们短时间内会追上来。可也明白此时自己租住的民宅并不是合适的藏身之处了,不说宣家可能还有人在寻他,就算是坊间,也不时总有人来叨扰求灵符。 果不其然,在御剑离自己租的房屋相隔一里的小街上,宣逸看到几个熟悉的身影,便知道钟夫人的爪牙也寻来了。看来岳氏和宣氏之间,都互相安插了人手监视对方,否则消息怎么可能走漏的那么快。 宣逸和孟澈赶回了小屋,简单为宣逸处理了外伤,两人便迅速开始收拾细软,他们随身之物本就不多,很快便打包好行囊。 一阵叮铃哐啷,也没能吵醒躺在床上正呼呼大睡的那只胖猴子。可能是最近日子过得比较安稳,原先只是微圆的松子,眼下已呈现圆滚滚之态。通观其浑身上下,除了大尾巴像松鼠尾一样毛茸茸蓬松松的,其他地方无一不是滚圆滚圆的模样。 宣逸见躺在床上睡成一个大字、无忧无虑好梦正酣的肥猴儿,忍不住扶额叹气。 明明是在逃亡,可这小家伙竟过得如此滋润,让他这整日东逃西窜的主人情何以堪。 两人收拾妥当,坐了下来略微调整气息。孟澈看着宣逸苍白的脸很是心疼,默然起身,去灶台上还温着的锅里舀了一碗热水,端了过来,取出怀里的一个小药罐,倒了一粒暗红色的丹丸入水,慢慢将其化开调匀。 “把这丹药就水喝了。对你内伤有益。” 宣逸看他一眼,费力挤出一丝笑容,端起碗来凑到嘴边。 “小心烫口。”淡淡的话语,却听出那人从心底泛出的关切与温柔。 不知是热气熏的,还是被孟澈透着关心之情的叮嘱臊的,盛着热水的碗中袅袅雾气蒸腾,宣逸的脸不由有些发烫。 原以为自母亲去世、身世被揭开后便会孤苦无依、一生颠簸坎坷。 可偏偏就是这般高贵清冷的昔日友人,居然长伴自己身边,不畏风雨、不畏拼杀,时时刻刻护着自己。这如何不是灰暗人生中莫大的惊喜。 宣逸口里喝着热乎乎的药汤,一点儿也不觉得苦,心下不免生出几丝旖旎之情。 如果自己不是这般倒霉的命运,是否就能无忧无虑的和他在一起厮守?春天看鸟语花香,夏天游湖赏荷,秋日观夕阳西下、冬日依偎在一起看漫天飞雪、围炉夜话reads();。 药汤不知在何时已饮尽,宣逸的眼神却定在一旁静默不语、泰然端坐的那个俊俏人儿身上。 “孟澈,我很感激你,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如果我……” 孟澈抬手打断他,眸里显出一丝慌乱,生怕他要说什么再也不见之语。 “你不用谢我,你不欠我,这些本就是我心甘情愿。”孟澈说到此处眼神微闪,眸中光彩尤似夜空星辰:“何况,如若不是为你,我此刻也未必能有这番修为。” 因为知你不易,因为知己不足,只盼能日夜修炼、拼尽所有、换来能护你一生平安的惊世仙力。有了此种想法,才能摒弃尘世繁华喧嚣、闭关两年而丝毫不觉委屈。 孟澈见宣逸放下药碗,便靠近他身边坐下,一手握住他的手,源源不绝的将自己的灵气输送给他,助他调整体内四散的灵力、将灵力围绕他的灵脉进行调息,并开始助他修复体内金丹。 宣逸感受到自他手上传来的绵延不绝的灵力,不禁惊讶地睁大双眼,本想要制止他的行为想抽出手,用力一拉却发现孟澈握得很紧。 宣逸对修复自己的金丹一直心存芥蒂。 修复了又如何,自己的灵力是在宣氏修得、一身武学亦是在宣氏习得,可是宣伯熙图谋南宫瑛门派的金丹传承术、而宣瑞又间接害死了南宫瑛。然而养育之恩、手足之情又岂是一朝一夕可以说清。这些恩恩仇仇纠缠不清,让宣逸自己也心生茫然。恩不恩、仇不仇的情感,使得他从心理上排斥再与宣家有瓜葛。不可避免的,于修炼上亦不愿与宣氏有所关联了。 可若不修复呢?孟澈始终不肯离去,看来是要一直陪伴自己左右了。自己若一直维持现状,就无法使用上乘的灵力修炼高阶符箓,比如隐身符、镇妖符此类,都需耗费大量灵力。金丹受损、灵力输送受阻,是无法好好操控这些符箓的,而且当真遇到凶狠的对手时也势必会拖孟澈后腿。 宣逸细细思量一番,便顺从地让孟澈为他修复体内金丹了。 人不能独活于世。原先一直钻牛角尖的抵触想法,有了身旁之人日夜陪伴时,便不知何时逐渐打开了心结。 也罢,待修复金丹后,恢复了上乘灵力,便将精力都放在茅山古术的修行上便可。 阳光大道不能走,还有那旁门左道可以另寻出路不是? 宣逸心下打定主意,暗道:孟澈,你可知,你说衷情于我,我亦心悦于你。可是现下,前路未明、险象重重、我无法对你说出口,我不能害你,即使你不在意,可我在意、我也心疼。 孟澈见宣逸眼睛含情脉脉,心里微微动情,另一只空着的手轻轻抚上他后颈,将他缓缓拉了过来,嘴唇便温柔却坚定地覆了上去,宣逸想要推开他,可又不想让他有丁点儿的伤心,思忖片刻,只好妥协顺着自己的心意了。 两人先是浅尝辄止、薄唇轻触两下便稍许分开,继而再贴到一处时,仿佛彼此心意相通,唇齿的交融陡然变得挑逗缠绵起来。两人不自觉越吻越深,交缠的唇舌一时缠绵悱恻,逐渐染上了情、欲的味道,而此时宣逸却发现孟澈输送的灵力竟然成倍的被自己融入体内、进而吸收。 这种情况让宣逸猛然意识到,他和孟澈的体质以及修行的仙法,可能就是传闻中的天作之合。想到这点,宣逸心跳砰然几乎要跳出胸腔。 这个吻极其缱绻浓烈,两人直吻得气喘吁吁、绯红皆爬满两人面颊,才恋恋不舍的彼此分开。 孟澈很可能也感知到他们之间的合拍,此刻看着宣逸的眼神里仿佛燃着簇簇火苗,往日的清冷尽皆消失殆尽,那双能看透尘世的眸子里是无限的爱恋和明显的情、欲reads();。犹如丹青一笔一笔描慕出的精致眼尾处,泛出浅浅桃色,宣逸见之不免心荡神驰。若不是怕走了火,宣逸真恨不得此刻再搂过那人狠狠亲个够。 想不到金丹的修复,竟是在这般让人脸红心跳的情形下完成的。宣逸勾唇一笑,风流情致若隐若现,孟澈心头一动,忍不住又将他搂进怀里、不住的亲吻他的嘴角好一阵,才意犹未尽地松开。 “唧唧唧!!” 一阵嘈杂的猴子叫声突兀响起,宣逸转头一看,才发现松子不知何时已睡饱醒了过来,此刻正不停晃动着肥肥的身体在床上蹦跶,问他讨吃的。 宣逸嗤笑一声道:“你这猴头,睡醒了便来讨要吃食,你真的是猴子吗?你确定你不是小猪?”一边嘲笑,一边去灶台给它找了五六种不同的瓜果堆放于桌案上。 松子虽肥,动作却极轻盈,咻地一下从床上跃至桌上,捡起瓜果大口啃了起来。 宣逸刮了刮它皱巴巴的小鼻子、又摸了摸它圆圆的脑袋,好笑道:“快吃,吃完我们好赶路。” 孟澈见他如此,亦是轻轻一笑,道:“你有何打算?” 宣逸笑眯眯看了他一眼道:“当然,逃跑我还是很有经验的。我们去雁州,桃花遍开之处!”亦是南宫瑛曾提及的她最喜欢之处。 孟澈听他说到“我们”,心下一甜。 “好,你说去哪,便去哪。”孟澈轻轻执起他手,又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话语里透着自己都没察觉的宠溺。 随后像是想到什么,孟澈澄透眼眸中忽然闪现一抹光彩:“正好,雁州是我叔父家镇守的地界,我给他去封信,请他帮忙安排一二。” 宣逸闻之,心下稍安。这感情好,不是岳氏也不是宣氏的地界,打探他的消息也就并非易事了。 “孟澈,你灵力修为这般高,不若,我教你符箓如何?先学障目符、隔音符和幻颜术?” “这些秘法能教于旁人?”孟澈见宣逸桃花眼中墨瞳似点漆,不自觉伸手搂了他靠在怀里,用手指轻轻摩挲他劲瘦紧窄的腰身。 “为何不能?既然茅山先祖记录此书,便是希望它能被世人所传承。我们一不作打家劫舍之恶、二不行鸡鸣狗盗之事,只求自保,想来就算茅山宗的前辈们从坟墓里爬出来见了,亦是乐见其成的。” 孟澈听完,被他这一番理所当然、洒脱恣意的说辞给逗乐了。 宣逸从小便与众不同,无论好事坏事,从来都是光明正大地做。常人如遇他眼下境况,怎么也要愤世嫉俗的消沉好一段时间、甚而不免走了歪路也未可知。而他却不然,接受命运坦坦荡荡,几乎在知晓无力改变的瞬间便已做好迎难而上的准备。如此性格,使他更是不自觉被他吸引。 宣逸被搂了好一阵儿,直到脸上感觉到孟澈温温软软的唇又贴了过来,才意识到两人这姿势实在是…… 于是他略有几分尴尬的从椅上站起,在屋子里来回度着步子想该怎么逃。 外出逃亡,孟澈此等身形容貌实在太过惹眼,也不可能随时都带着帷帽,还没逃肯定就被人给堵在半路上了。再说他自己,也不能再以“柳辰”之貌现身。 不若趁此,借着孟澈的强悍灵力,将幻颜术改造一番给两人都换换容貌? 宣逸摸摸下巴,心里止不住有几分期待。 第2章 .28再逃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灵水镇这两日不知为何,坊间街头很是骚动,或者该说是热闹。 各大小镖局、妓院、赌坊无论白天黑夜,总有人来来往往,在街头来回走动,似是在寻什么人,甚至还有人堂而皇之地举着一副人物的画像,穿梭于各店铺、酒肆和菜饭、小贩之中询问是否有见过此人踪影。 奈何得到的回答,无疑都是让人失望而归的。 在晴空中云层之间,若有人抬头细看,亦会发现有人正御剑而行,往复来回亦是在寻人。然而,空中之人几番御剑,除了层层叠叠的云朵,和投射于云朵间忽隐忽现的霞光,再无其他发现。 往日仙家的翩翩少年郎、今时坊间眉眼平凡的茅山奇人,自两日前便在灵水镇凭空消失了。 任你天上人间搜寻个遍,却无论如何都寻不着此人身影。 与此同时,与灵水镇相隔百里之外的泉州热闹的街市上,一对粗布衣衫的小夫妻正慢悠悠的东游西逛。 打眼一瞧,两人皆十分年轻。男子身量高挑挺拔、皮肤白皙,只是五官生得平平无奇,面色清冷,眸子却似深谭一般高深莫测reads();。女子梳着妇人髻,相貌属中下等,身材比寻常姑娘家要挺拔高挑些许。此时她眼角眉梢隐隐含着一缕春、色,让人一瞧便知刚成亲不久,拉着相公出来游玩的。 近几年来天下太平、风调雨顺,民众们生活逐渐宽裕起来,心态便也开放不少。时有刚成亲不久的小夫妻好的蜜里调油,在街头偶有牵手之举,路人早已见怪不怪。 观这对小夫妻的言行举止便能轻易瞧出是外地来的。 小娘子此刻左看右看,见了路边模样讨巧的糕点和小零嘴儿,便忍不住要上前找小贩买上几个。小相公一脸淡漠,却仍然紧紧抓着小娘子的手,跟在小娘子身后不停地掏着钱袋付钱。 两人随后不紧不慢朝前比肩同行一阵儿。小相公的视线便被一个小摊吸引住。摊子板车上钱袋、绢帕和各种络子、各类编织品并排而放,品种繁多,款式从普通到精美不胜枚举。小相公轻轻拉住正要往前走的媳妇儿,抬眸朝摊主微一点头: “劳驾,敢问此钱袋如何卖。” 正低头专心摆放编织品的老大娘听到这么个温文有礼、又冷冽清澈的声音,浑身一个机灵,赶忙停下自己手里的活儿,抬头打量眼前问话之人。 嗯,长相普通、衣着平常,但周身散发出的气韵却很高贵。 老大娘笑眯眯打量完这年轻的小相公,咧开嘴和蔼笑道:“小相公好眼力呢,这钱袋可是最好的一个,也最贵,您瞧瞧这料子,可是用金丝缎做的的咧!今天开门第一单生意,我给你算便宜些,只收两百文。” 小相公挑中的钱袋呈宝蓝色,颜色虽沉、面料却上品,虽然这小相公穿着寻常,可这钱袋子却莫名的很衬他。可是……为什么不是身旁的小娘子给自己的夫君操心这些? 老大娘思及此处不由怔愣片刻,便将自己多操的闲心给丢一边儿去了,心道:嗯!还是准备好这小娘子开口和她砍价的说辞吧,其余多想无益。 在这对小夫妻不知情之时,老大娘一颗玲珑心已经转了好几回了。 老大娘先是笑而不语,将脸颊两边的零散头发往耳朵后一捋,眼巴巴等着小娘子开口。 无论是何种客人,但凡女客,必定要还价,已经准备一堆长篇大论的老大娘敞开鼻孔深吸一口气憋足,预备这小娘子一开口,自己便能连说一盏茶功夫、不让她还价的讨巧话儿。 谁承想小娘子听完眉头也没皱一下,忽略她此时亮晶晶的精明双眸,反而站在一旁兴冲冲地盯着一个剑穗子。而他身旁的小相公略一点头,掏出钱袋直接将等同于两百文钱的碎银放到老大娘的板车上。 老大娘登时一口气吐也不是、不吐也不是,憋得脸色紫红,连喘好几下才缓过来,奇道:“小娘子?你……怎不管管你相公?” 小娘子一脸茫然无辜:“管?为何要管?他何处做错了吗?” 老大娘闻之呛了一口自己的口水,上下颚一张一合,才有点结巴道:“他、他买这钱袋花了不老少银子……”还想往下说,忽的想起这可不是自家儿媳妇儿!这是自己的客人,还是位肯花大钱的客人,老大娘一句话没法说完整,脸色变了几变,怎么看怎么滑稽。 小相公此时拿着钱袋递到小娘子面前,清冷的声音里透出一丝温柔:“前几日见你钱袋破了,这便送你。” 老大娘脱口而出:“小相公,这钱袋是给男子用的!” 小娘子欢欢喜喜接过,拿在手中翻来翻去看了又看,之后一把将其揣进自己的袖子里,对身旁夫君甜甜一笑:“嘿!谢谢。” 老大娘目瞪口呆reads();。 这对夫妻果然品味清奇,穿着极为平民,买起东西来却大手大脚。小娘子喜欢男款的钱袋子,而小相公居然还知道她喜欢男款的钱袋子……老大娘脑中凌乱一片,已经不知道劝些什么了。 小娘子在老大娘发呆之时,又挑中一条蓝绸发带和一条银缎发带,笑眯眯拿在手里对着老大娘晃了晃。 “大娘,这两条发带如何卖得?” “统、统共一百六十文。”老大娘有些结巴地开口道。 “好的,我要了。” 小相公二话不说,又利落干脆的从自己钱袋里掏了碎银付账。 老大娘傻眼:“小、小相公,你不管管你家娘子?”这般大手大脚的花法,日子还如何过呀?三百六十文!都够一家五口连吃七八天白花花的大米饭和香喷喷的猪肉了!老大娘心里不禁替这一对鲜嫩小夫妻操碎了心。 小相公一脸认真、一字一顿道:“夫人喜欢就好。” “相公,我肚子饿了,我想吃鸡腿。”小娘子没心没肺指着远处一家打开门板做生意的酒肆道。 “好。”小相公郑重其事点点头。 “不知这家酒肆可有梨花醉?”小娘子回眸对小相公一笑,眼眸中竟似有粼粼水光流动:“如若没有,那该点何种酒下饭呢?” “不妨多点几种,你喜欢哪种便再加一壶。”小相公面无表情,耳根却渐渐红了,紧紧拉着娘子的手、亦步亦趋跟着小娘子朝不远处飘着彩旗的酒肆行去。 老大娘望着两人般配无比的背影,再一次一口气堵在胸口。她拼命揉了几下,好不容易才缓过来。 要命哟!!!这对小夫妻可真是不会过日子!!!宠娘子都宠上天了!!!可亏得这不是我自家儿媳份儿! ~~~~ 与此同时,一队骑着马的威武镖师从街角路过。 “找着柳道长了吗?听说他并非一人独行?” “小伙子,曾否见过两名身量高挑的男子经过,其中一人还带着帷帽?”问询者举着一副画像,其上正是化名柳辰的宣逸在灵水镇时的样貌。 “啊?从未见!” “大哥,想来他们都是会些仙门法术的,想必早已御剑而行离开此处了。” “嗯,有道理!我们赶紧追,到下一个镇子在找驿站歇息吧!老大还想求柳道长的灵符献给县太爷呢,可千万别耽搁了找人。” “是!” 不知是否错觉,说话的领头人觉得天空中似有人影穿行,他举目一望,果然见到几片翻飞的衣角和闪着灵光的宝剑。 此时,云层间,亦有几位男子正在说话。 “宗主说,那姓宣的小子会变脸,我们找孟家的小郎君亦可,少宗主说在灵水镇和孟家小郎君交过手,此时姓宣的定然和孟家小郎君在一起。” “大师兄说的对!” 无论是岳氏、宣氏,还是民间各路草莽英雄,因着金丹传承术和茅山术的原由,都在满世间地找寻宣逸。 而此时此刻,与孟澈化身平凡小夫妻的宣逸,正在酒肆的包间里大口喝酒、大口吃肉,明明是在逃亡,却因着幻颜术的妙用过得写意无比的悠哉日子reads();。 一顿饱餐之后,宣逸才将胸口小心护着的蕴宝囊拿了出来,打开原本就松松的囊口,其间缩小成只有拇指大小的那只肥猴儿正睡得酣畅。 宣逸轻笑一声,用小拇指轻轻地戳了戳那猴子肥嘟嘟圆滚滚的肚子:“嘿!你可真能睡。” 宣逸和孟澈在离开灵水镇前,曾为这只猴子很是头疼不已。因为往日松子时常跟着他出门,故而周围街坊都认得它。这次要想隐匿行踪出逃,自己和孟澈能用幻颜术变脸,却不知该将这猴子变作什么。更何况,无论变作什么,带着均是惹人瞩目。 宣逸当时叹口气、愁眉道:“这可不好办,若是松子能自己躲进蕴宝囊里乖乖睡觉,那该多好。” 正在埋头吃瓜的松子听了,眼珠滴溜溜一转,几口啃光手里的甜瓜,蹦跶着躺入蕴宝囊里。 宣逸和孟澈见它如此,对望一眼,皆吃了一惊。早知这猴儿有灵性,能听懂人语,却没想它能听懂至此种地步?! 囊口被打开,松子被其外透进的天光照着醒了过来,懒洋洋爬了出来恢复原本大小。将桌上宣逸为它留的几颗果子吃了,“噗噗噗”的将果核吐了个干净。接着,它往宣逸的肩头一蹦、略有些沉重的胖身子便蹲下不肯再行动了。 宣逸知道,它这是在蕴宝囊里呆腻味了,想出来透气。 于是只好结了账,硬着头皮和孟澈出了酒肆。 刚走出酒肆片刻,便有一队人马从身边匆匆而过。 宣逸头皮一炸,心道不好!认不出他和孟澈,这猴子长得如此有特色,肯定会被认出来。真是一出门就遇见坏事啊……想来是午时吃得太嚣张惹恼举头神明了么…… 熟料宣逸的眉毛都快皱得打结了,这队人马竟只是轻轻看了身量不变而容颜大改的孟澈一眼便毫不停留地掠过,对自己肩上的猴子全无所觉。 宣逸纳闷儿,看了孟澈一眼,又小心翼翼地朝前行去。 幼童对小动物最是敏感,看到松子圆滚滚的身体基本上都会停下想要逗它一番。 然而,方才已有数个孩童路过身旁,却没一位抬眼望过来。 宣逸心头一紧,忽然意识到,很可能除了孟澈和自己,没人能看见这猴子。 只这么一想,宣逸便感觉到自己肩膀上有几不可查的灵气漂浮着,真的非常微弱,但确实存在。 他又仔细回想当初救这猴子时,它受的伤似是雷击所致。当时无云无雨,又何来雷击之说?宣逸回忆以前,蹙眉不解。 如此重伤、竟然不死,长得又如此奇特…… 这猴子……当真是非凡之物吗? 略微疑惑后,宣逸决定先暂时不管了。思无所解,不思也罢。 若是妖物,他不可能察觉不出妖气,更何况孟澈修为比他高出甚多,即便自己无所感知,孟澈也必然会有所察觉。 既然没有妖气,那便不用过虑了。松子跟在自己身边已久,一起经历过不少风雨,若当真扔下它,他亦于心不忍。 宣逸抬手摸了摸松子胖乎乎的身子,心想:胖是胖了点,能吃也能吃了些,不过没关系,爹爹我还养得起。 第3章 .1怡情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雁州地处南海以西,位于灵水镇的西北面,两地相距两百四十余里,说远不远、说近不近。 雁州灵秀迷人、山林成片,湖光山色、天然成趣,由于一年四季气候皆怡人、不冷不热、不燥不湿、花开两季,故而常被世人评为人间春城。 宣逸和孟澈扮做新婚小夫妻,一路悠闲游玩着到了雁州。 路过吕湄口中的野桃花林,胖猴子早已跑的无影无踪不知去哪里撒欢去了。宣逸想起吕湄和他所说的遇见自己生父和母亲便是在此处,心内感慨不已,两人商量在此稍事休息,宣逸又将其父母的那段往事告诉了孟澈。 孟澈听完,静立良久,望着这一片漫山遍野的桃花,粉红层叠、娇艳婀娜,红色花蕊从远处观之,竟似佳人脸上的胭脂一般惹人怜爱。 天边太阳此时已升至正东方,和煦温暖的阳光洒满桃花林,孟澈抬头望着东方红日,却忽然开口对宣逸说道: “行言,修真之人、不可荒废修为,你既已结得金丹,已是有所成就。若真不想在使用宣氏一套的修真之法,不若我教你孟氏修炼之法如何?” 此言一出,宣逸愣在当场。 经历过之前的种种,宣逸此时再不会傻愣地认为他是出于友情相邀。他很明白,孟澈这是在和他求亲。 普天之下,各仙族宗派修习修炼所用之法大致分为三种,均源系岳氏、孟氏和宣氏三族不同的修炼方法。岳氏讲求攻、宣氏讲求动、而孟氏讲求静。 这三种修真的区别在于三族对于修仙的三种态度。然而,大道归一、天下正统修仙之道,在金丹期均是承自一脉,等修炼到元婴期才会有所分别。 任何已经修炼到元婴期的修士,但凡想要修炼其他大族的仙法,也不是不可以。只是直到目前为止,三族之内还并未听说有谁修炼到一半会改投其他族的。 一来是修炼不易,除非天资极佳者,尚需三五载方可转修成功,若是资质平平者,转修则更行艰难;二来是门生入了三族之一,便等同于正式拜入师门,世人极其讲求一日为师终身为师,半途改修其他仙族法门会被认为对师门不忠,故而极少有人如此做。 除非是……嫁过去的道侣,有结发之约在先,便会被认为是夫家人,修炼别族的仙法无论世人还是三大仙族,都不会对此转修者有任何异议。 而宣逸现下比较特殊,与本族的恩怨复杂,而与孟澈又是这种……纠缠不明的关系。 如果答应孟澈,那无非意味着……确定了与他之间的感情? 宣逸承认,孟澈的提议,对于他来说极具吸引力,可是眼下应承,并不合适。既无决心回应这结发之约,也就没有立场去修炼孟氏的仙法,这不合规矩。 “……不了。”宣逸将眼帘垂下,逃过孟澈眼中稍纵即逝的一抹黯然。 不知是否错觉,宣逸仿佛听到身旁之人几不可闻的一声叹息,心内不禁一痛reads();。 有些微微凉意、带着薄茧的手覆上他的手,轻轻一握后便离开、似安慰又似坚持的承诺。 两人背靠一处而坐,在暮春的微风中,静静望着这成片的桃花林许久后,孟澈方才开口: “稍后我去拜见叔父,你寻个隐秘之处等我,一切小心。有何可疑之人别急着出手,尽量等我回来。” 照理说,与孟澈一起来到他叔父的所驻之地,作为明面上的好友,宣逸应与其一起登门拜访才合礼数。可是现在宣逸是在逃亡,其行踪越少有人知道越好。故而孟澈和宣逸彼此心照不宣,仅由孟澈借口到此地一游去给叔父见礼。 “知道了,我在此处等你。”宣逸说罢,从地上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送孟澈渐行渐远。 清晨的春光里,野桃花林内疏影横斜、花香浓郁。一阵风吹来,顿时落英缤纷,几片粉红花瓣随风飞舞,从两人之间飘过。 孟澈双眸在天光的投衬下,映出天边几片流云,清冷中带着几分明澈,幽远而眷恋。宣逸心中一荡,压下心中情动朝他挥了挥手。 ~~~~~~ 雁州之内多湖泊,孟澈叔父的宅院多以水榭为主要建筑,得知他到了雁州,很是高兴了一番,早早便备下自己私人的一处别院,留给他小住。 别院不大,两进六房的格局,倚湖而建,周围遍植杨柳桃李等树木,每到春秋花开两季,湖水清澈、芳香飘远,便贯了个颇风雅之名——引芳水榭,专门用来招待孟氏长房的亲眷和私交甚笃的贵客友人。 孟澈与叔父简要说明了一下本次他是匿名出游历练,不想被人打扰。叔父便命自家众人不要来打扰孟澈清修,只留几个天生聋哑的仆役下来照顾他们起居。 与之前灵水镇的小宅不同,引芳水榭的房舍于两人而言绝不算少了。 望着花开遍地的引芳水榭,孟澈淡淡扫了身旁的宣逸一眼,宣逸也正好抬头望向孟澈,两人迅速收回各自的视线,暧昧之感在芳香暗浮的庭院里弥漫开来。 “呃……我就住这间吧……”宣逸见眼前的白墙黛瓦,指了指其中一间不大的屋子说道。 “嗯……那我住你……隔壁”孟澈难得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回道,声音里透着几分失落和萧索。 这回地方是够住,不用两人再挤一间房、一张床了,可是他们都分别在心内不由自主的感觉到一股惋惜的滋味。 “唧唧唧!”松子倒是得意,在高矮不一的树上挨个穿梭跳跃,全然顾不上自己的主子了。 宣逸和孟澈两人安心住了下来,宣逸虽然往日好动,却分得清好歹轻重,距离深秋南海水流逆行的那段时间还有五六个月,他已打定主意足不出户,将茅山古术再行深入研习,甚而更打算制作或改良几种新的、用于打斗拼杀和逃跑的符箓,使其能够快速发挥效果又能降低对灵力的损耗。 光阴似箭,五个月不觉间似流水而过。孟澈日日夜夜清修苦练、宣逸亦是不分昼夜的将隐身符、遁地符、幻颜术等进行精细的改良,又特别配合孟澈的修炼路数制成了一些能加强杀伤力和防御力的符箓,两人不知不觉间在各自的修为上更加精进一层。 这日适逢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孟澈的叔父派人送了两坛上好的金桂新酿和自制的糕点果脯。 一轮皎月如银盘悬于夜空中,将夜色染的幽蓝。引芳水榭中,孟澈与宣逸对坐于临湖而建的明月亭里,一同赏月饮酒。 揭开金桂新酿红色的封坛纸,一股清冽的酒香四溢而出,宣逸将其中琼浆仔细倒入两盏白瓷酒杯中,淡黄色的液体在琉璃灯光的掩映下泛出介于橙黄之间的温润色泽reads();。 宣逸将一盏酒杯推于孟澈眼前,自己端起另一杯酒,对着孟澈举了一举,姿态潇洒中带着慎重:“我知你酒力不佳,你随意便好。” 酒杯端至唇边,那股桂花芬芳更显浓郁,轻轻一闻、醉人心脾,宣逸侧头将酒一饮而尽,酒汁入喉,醇馥幽郁、回味无穷。 宣逸眼睛一亮,又接连倒了几杯饮尽。 这几月两人皆忙于修炼,几乎和闭关差不多,共处时间反而不如在灵水镇多。 此时趁着中秋难得清闲一回,聚于一起对酌。 花前月下,宣逸想起孟澈对自己的心思,又想起自己对他亦是有情,心间砰然中又带着甜蜜与酸楚。 不知不觉在彼此默然间已饮了小半壶酒,酒意上头、宣逸心里陡然一松,多日来的奔波与辛劳得到舒缓,望着孟澈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水波粼粼,宣逸借着微微醉意与孟澈闲谈。 “孟澈,谢谢你。” 无数感激交集于胸,感念他的深情、感念他的陪伴、感念他为自己带来这几个月的安逸,想要感念的何其之多,却不知该如何将感激诉之于口,千言万语终究汇成短短三个字。 希望那人能明白,也希望那人能体谅。 “……” 孟澈深深看了宣逸一眼,将酒杯举起作为回礼,一双淡色瞳眸盯着宣逸的脸一眨不眨,手却端着酒杯送入嘴边仰头饮尽。 “不必谢我,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孟澈如寒星般的眸子里精光一闪。 我想要你。 可当他看清宣逸眼中的慎重,又觉得心不由自主往下一沉。 孟澈不再开口言语,捏着酒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每到宣逸认真的时候,孟澈心里便无端的怕,怕他又一次想劝自己离开。 毕竟这种情况,隔个十天半月便会出现一次。 总是在两人气氛极好之时,宣逸便会试图说服他。 而他的话语每每出口一次,孟澈便觉得他在用刀割自己的心。 偏偏这个刀的含义,孟澈很清楚。他无法反驳,因为换作是他,他也会如此做。 ——不想你被我所累,不想你和我一样颠沛流离,不想你和我一样面对敌人无穷无尽的心机和迫害。 ——只因我对你亦有情,所以我不想你变得和我一样惨。你情越深,我便越舍不得你与我一同受苦。 ——我们彼此心意相通,所以我们便无法不管不顾的在一起。 似乎世间所有的美酒皆能醉人,正如世间所有的情爱皆会伤人。 金桂新酿入口醇厚甘香,后劲十足。孟澈接连喝了三杯,此时已觉得头部有些沉重。 或许他是想借着酒劲,迷惑自己并告诉自己,宣逸之语都是对着月亮而言,不是对着他而言。那些劝导之语,他不想听。 第3章 .2情缠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孟澈恍若未闻,自顾自将杯中酒举起再次一饮而尽。酒意上头,心里的烦躁与热意更盛。 中秋夜里,各家各户温声笑语时,面对面跪坐的两人间却静谧的可怕。 良久,孟澈低沉却清冷的声音方才响起,他涩声道:“我不会走的。” 宣逸无奈叹气,他知道他要已经下定决心的孟澈改变想法是几乎不可能的,可是他必须要劝他改变,此时已是迫在眉睫,自己很可能死在南海巨大的漩涡逆流中,能不能进留仙岛还是未知数,即便进了留仙岛,也不知何时能出得来,一旦出来、必然会被成日守在南海边的岳氏和宣氏纠缠不休。 现在明显两家还巴望着能独吞金丹传承术,若是他们发起狠来不顾一切联手,自己极有可能会被他们抓回去严刑逼供。 可以说,目前是劝说孟澈放弃这种选择的最后机会。 宣逸心里仿佛有刀在搅,面上却露出了绝情又轻佻的神态,他挑起眉毛断然道:“孟澈,三日后莫要再跟着我了,我……不需要你了。” 宣逸将视线从孟澈脸上移开,不忍见他此时明显苍白又带着伤痛的神情。 湖岸边的杨柳随风而摆,宣逸望着那些飘摇不定的枝桠,不敢收回视线看向看孟澈似有千言万语的眼睛。 少顷,连低低吟唱的晚风都停了。 两人之间明明极近、却又极远。 宣逸有些承受不住这份无声的疼痛,低头从自己怀中取出一本书、双手拿着、平递到只有一臂之遥的孟澈眼前:“我这两日誊抄了一份茅山古术和自己的一些心得,雕虫小技虽上不得台面、可好歹也实用。赠予你做个念想。” 宣逸此举意思很明显:一朝与君别,两不相欠。 宣逸早已料到这么做会有何后果,可他必须以此来刺激一向隐忍知礼的孟澈,只有这般撇清关系的决绝之态,才可能使孟澈愤然离去。 之前自己一直没下定决心,主要是未到关键时刻,再说自己也对孟澈情根深种,要斩情绝爱,滋味堪比刮骨剜心,不到最后关头、何其舍得。 从未忍心这样伤他,可是现下已没了退路。 “啪”的一声,原本握在那人手中的白瓷酒杯骤然落地而碎,声响仿佛心弦断裂、让人心惊。 宣逸被酒杯碎裂之声一惊,抬头看向孟澈,却被他此刻模样骇了一跳。 只见他嘴角渗出一丝血迹、原本通透似琉璃的眼眸里隐隐有红光闪现、瞳孔骤缩、浑身上下止不住的颤抖,搁在桌上的手抖得更是厉害、连承载它重量的矮桌都发出“笃笃”的撞地之声reads();。 宣逸察觉他情况有异,心里咯噔一下,方知孟澈心伤极重、远非他之前所预料。 他一手迅速摸上孟澈的脉搏、当即感知到他体内灵力四窜、将散未散、汹涌激荡、难以控制。 糟了!!! 孟澈似乎被心伤所引、将要走火入魔了! 他低估了孟澈对他的感情,方才只顾着刺激他却没想到会引来如此后果。 上次孟澈以为宣逸身死,伤心若狂导致走火入魔。 修仙之人,若走火入魔一次后尚能勉力救回,但若有两次以上,灵脉必损。修为越高之人,走火入魔后灵脉损伤越重。 除了失踪多年的紫云上仙,世上恐怕已无人是孟澈对手,他若是再度走火入魔…… 不让他跟着,是怕他受自己身世所累,从此漂泊于危险中。可若此刻再要坚持,恐怕孟澈性命都难保。 宣逸心里狂跳,再也顾不得其他。 他一把扑过去握住孟澈的手,将自身灵力源源不断输入孟澈体内,助他控住体内乱窜的灵力,一手不住地替他疏理背后经络,引着四窜的灵力归于其金丹处。 宣逸将脸贴在他耳边,急急唤道:“孟澈,你冷静下来!冷静下来!我不让你走了,你想跟便跟吧。” 听到这句,果然感觉到孟澈体内汹涌激荡的灵力慢慢归于沉寂,可已经散了无法归拢的部分灵力,还需继续引导出体外,才不会伤身。 宣逸将自己的灵力输入孟澈体内想要继续引导那股灵力,但是却发现它滞涩难行,一直徘徊在孟澈的檀中穴处、始终不肯顺着脉搏律动流向体外。 灵由心制,方才那一出狠话,造成这般结果,哪里能轻易便被收拾干净。 脑中倏然灵光一闪,宣逸知道孟澈心里盼什么、要什么了。 他微微叹了口气,心下带着几分紧张,小心翼翼的将自己的唇贴上孟澈的那两片柔软唇瓣,轻柔吻了起来,学着之前他们仅有的两次接吻,慢慢伸入舌尖与孟澈的交缠于一处、吸吮缠绵。 修真之人、感官何其灵敏。 孟澈感知到宣逸的真诚与妥协,涣散的意识终被唤了回来。不消片刻,便自行将体内那股已散的灵力引出体外,额头也渗出一层细密汗水。 恢复神智,孟澈微微睁开眼睛,看着近在眼前的宣逸一双半阖半睁的桃花眼中波光潋滟、迷蒙中透着一丝情动,口中又是那人软滑纠缠的小舌,想起方才的惊吓及心痛,心头蓦然涌起一股劫后余生的委屈和汹涌情潮。 当即趁着酒意,将宣逸放倒在地压了上去,原本顺从的唇舌亦倏然凶悍主动起来,带着掠夺和情、欲纠缠上那人温顺的唇齿,不停地变换亲吻的角度恣意挑逗那人的灵舌。 两人彼此紧紧搂着对方,辗转接吻,唇齿不停纠缠、吻得难分难舍。 宣逸被亲得气喘连连、身体不住轻颤,幸亏此刻是躺着,否则他很可能被孟澈头一次炽烈的带有侵略性的吻弄的当即跪在地上。 两人之间的呼吸在亲密摩挲交缠中越来越急促。 夜已渐深,明月阁四周杨槐柳桂被风吹得发出籁籁声响,阁内四悬的帷幔被晚风撩拨轻扬,甚而有一角轻轻拂到宣逸的脸上reads();。那丝滑凉腻的触感将宣逸几乎涣散的神智好不容易拉回一些。 【删】 现下两人这种痴缠情热的样子,宣逸才知道,以前他猜测孟澈成亲时会一直与对方敬礼的假想是自己异想天开了。 此时的孟家小郎君的行为与平日的孟家小郎君完全是判若两人。 【删】 “孟澈……别这样……” 被突如其来的情热烧昏了头,宣逸意识混沌中,迷迷糊糊地想要抗拒。 可当他看清孟澈的脸,拒绝之语却生生被卡在喉咙里。 孟澈仿佛细雪般的俊美容颜近在咫尺,眼眸里惯有的清冷淡然完全被烈火取代、因动情而迷蒙的双眸似千万星辰都照不亮的夜,幽暗深邃、夺人心魄。 宣逸被他露、骨的眼神臊得别开脸,却感觉那人的唇齿一路舔吻过脸颊,在喉头处轻轻一咬。 “孟……孟澈……” 被他轻轻啃咬着敏感的喉部,宣逸语不成句,他忍不住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略微肿胀却又有些干痒难耐的嘴唇,眼眸半眯、浅桃色的眼尾勾勒出浓艳的春、色。 这一幕恰巧被抬头想再次吻他嘴唇的孟澈瞧见。 只听孟澈自喉头发出一声低吟、似是难耐又似是宣告。 【删】 宣逸顿时浑身一震,想要出声制止的嘴又被那人略带霸道的唇覆上了。 【删】 彼此的缠绵卷起滔天的火热情潮,明月阁内一片春、意正浓。 不知过了多久,两人方才在彼此的怀抱中攀上云端。 夜色好似温柔的妙手,将秋夜晚风轻轻撩起,抚平高、潮后的波澜。 【删】 良久,两人呼吸才慢慢归于平缓。 孟澈压在宣逸身上喘息了一阵,撑起两手,静静凝视他片刻后,似乎仍觉不足。又低下头覆上双唇,搂着他亲了好半晌,才颇有些意犹未尽的起身。宣逸见他从自己身上离开,便也坐了起来。 孟澈取过矮桌上原是用来擦拭手脸的巾帕,仔细将彼此手上及身上沾染的白浊擦净,又拾起宣逸身下的衣衫,为他细细披好,弯腰将一旁方才被自己扯下的宣逸的腰带和长裤拾起递给他,看着他将衣衫系好。 “你也快些穿上衣服,别着凉。” 宣逸见孟澈一动不动,光着上身只盯着自己猛瞧,脸上不由发烫,赶忙避开与他交缠的视线,伸手将孟澈脱于自己身侧的衣衫拿过来给他。 孟澈凝视着他,眸中多了一抹只存于情人间如胶似漆的眷恋。 “嗯。”他简单应了一声,声音里透着满足。他似欣慰又似羞涩的一笑,方才接过他递来的衣衫。 虽然还未完全得到他,可此刻宣逸的妥协于孟澈而言已是大大的让步。 他不急于向宣逸索求太多。只要今后能待在宣逸身边,他不会再赶自己走,孟澈相信他可以慢慢等,总有一天,能守得云开见日之时。 第3章 .4紫云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阳光明媚,深秋的风已透出一丝初冬似的寒冷。 孟澈辞别叔父,带着宣逸和宣逸的松子往南海的北入口御剑而行。 他们白日御剑、夜晚使用幻颜术投宿客栈,一路十分顺利。 三日后,两人便到达了南海的北入口。 宣逸和孟澈很快便发现了那段水流逆行的奇特海域。 从天空中俯瞰,一道紫色水流尤为明显,犹如一条巨蛇、蜿蜒盘绕,将发现它的人的目光引向远处云雾缭绕、忽隐忽现的一座岛屿。 岛屿的形状看上去有些像寿桃,而岛屿之外隐隐能见其外环绕的一层金光。 “在那!”宣逸一手指着他们飞过的一处,声音里透出浓浓的惊喜和隐隐的焦急。 “好,搂紧我。”孟澈将他的腰搂得更紧,单手掐了个指诀,瞬时脚下的洗心剑便如离玄之箭一般朝下俯冲而去。 母亲曾说留仙岛远望形似寿桃、外有金光环绕。果然一点儿不错! 只是这指明水流方向的紫光却未曾提及。这是天然形成的……还是人为? 宣逸心下虽诧异,却也欢喜得顾不得其它了。 想不到居然寻找的如此顺利,一眼便让他们给寻着了。他有感觉,他在南宫瑛刚去世那会儿,在宣氏被打昏前,黎秋说的那番未来得及说完的话,一定非常重要。 他必须见黎秋一面! 黎秋是南宫瑛的陪嫁,与南宫瑛在邵阳又是朝夕相处,知道的事一定比自己多。 南宫瑛在第一次发病时便将留仙岛的方位和进入方法告诉自己,说不定就是为了让他能与黎秋有个能约见之地。 所以,留仙岛他非去不可。 当宣逸与孟澈靠近留仙岛的那层金光时,分明感知到一股强大的气流穿体而过。而蹲在宣逸肩头牢牢抱着他脖子的松子亦是忍不住“叽”了一声,仿佛透过一层肉眼不可见的结界,而此时他们突破了结界真正进入了留仙岛。 这是一处受天地灵气庇佑的宝地。宣逸与孟澈对视一眼,心下都为此灵气充沛之地惊叹不已。 甫一落地,宣逸方看清自己脚下这片土地。 细细的金沙仿若浅金丝绸,铺满成片的海滩,在阳光的折射下泛着若隐若现的金色光芒。湛蓝海水一起一落,吟唱着肃静而古老的旋律。 宣逸和孟澈踩着脚下柔软的细沙,仿佛不愿惊动这一方天地间不知名的神灵,一步一步小心前行。 举目望向远方,透过高矮不一的树木,能隐约瞧见一座造型奇特精巧的院落reads();。 宣逸心跳微微加快,小心靠近,他觉得似乎在那排院落里,有什么能即将揭开尘封已久的往事。 正打算穿过遮挡在院落前的小树林,忽的,一个人影从一颗高大的榕树下闪了出来。 甫一照面,宣逸和那人都在对方睁大的眼中瞧见惊讶和盼望已久的欣喜。 “秋姨!!” “逸儿!!” 你果然在这里!你果然在这里! 宣逸见到黎秋,胸中顿时百感交集,凶猛泪意一时涌上,大步踏前几步半跪下来扑在黎秋身前。 看着昔日长伴母亲左右的黎秋,宣逸心中悲凉与温暖不停碰撞、仿佛冷水遇上烈火一般激荡交缠。 黎秋早已热泪盈眶,双唇轻颤,似是与亲人久别重逢、又似看见故人已逝去的容颜。她好似长辈一下一下的、轻轻抚摸着宣逸的鬓边,继而又慢慢将单膝跪在地上的宣逸扶了起来。 多日来的颠簸、多日来的躲藏、多日来的担忧以及数个于深夜中对南宫瑛的思念,将宣逸逼得泣不成声。无论他此时几岁,也无论他能抗住多少风雨,于黎秋这样的亲长面前,他始终是个长不大的孩子。 “好孩子,你当真来了,不枉你母亲一片苦心。”一边说着,黎秋一边抬袖拭去不停滑落的泪水,她费力地压着喉头的哽咽,尽量保持话语清晰。 她抬手抹去宣逸脸上汹涌的泪痕,一边用慈祥的眼睛打量他,看着他已从少年模样蜕变成了青年,脸颊的青涩尽皆被瘦削取代,黎秋心里止不住的心疼。 他一路不知吃了多少苦。 良久,两人情绪才逐渐平复下来。 黎秋此刻才注意到宣逸身后的那个俊俏清冷的年轻男子,见他一身白衣飘飘,一双凤眸透着凛然和不可侵犯的威仪,整个人仿似一块高贵的冷玉雕像一般静立,便知这男子绝非等闲之辈。 既然能与宣逸一同前来,想必与他关系匪浅。 黎秋与他轻轻点头见礼后静静打量他,只见那名男子亦双手合握、弯腰规规矩矩的施了一个晚辈礼,礼数周到的无可挑剔,却又气度非凡。 宣逸开口道:“秋姨,这是我的……好友,广陵孟氏的小郎君――孟澈,数次救我于危难。” 黎秋微微讶异地睁大眼睛,又仔细瞧了瞧面前的这青年,半晌方才回神再次朝他颔首。孟澈的名头她还是知道的。以往陪着南宫瑛与宣伯熙见面,常听宣伯熙谈论众仙家的品茗清谈会,孟澈当时已于仙门小辈中出类拔萃,无疑不是当世仙家青年一代中的佼佼者。 最近两年她独居留仙岛,一直等待宣逸到来。因此与世隔绝,才没听闻到关于这位人间麒麟子的诸多近事。 想不到宣逸居然和他成为好友,更奇的是这位好友竟放着声名显赫的家族不待,反倒是护着处境堪忧的宣逸一路赶来留仙岛,世事当真难料。 这位孟家小郎君从骨子里透出一股清傲冷绝,如此高傲之人,想必对金丹传承术自不会放在心上,可他投在宣逸身上的视线分明是带了几分温柔的。 是什么原因让他一路陪伴逸儿?黎秋微微蹙眉,心下疑惑不解,担忧地看了眼宣逸。 “秋姨,母亲那日亡故时,你要与我说什么?”宣逸顾不得黎秋此时询问的眼神,急忙忙的直接问道reads();。他想要知道当日那种情形下,黎秋到底想和他说些什么。 提及此处,黎秋的眼眶又泛红了。她抬手将眼角流出的一滴泪拭去,眼神复杂地看了宣逸一眼,抿口不言,却牵起他的手将他引向树林后的那片院落。 走到近处,宣逸为眼前景致感到惊讶。 这院落造就的虽精致,可打眼一瞧便知年久失修,用作屋顶的琉璃瓦片有不少已然碎裂、甚而缺角,原本雪白的墙上此刻亦是点点斑驳、出现不少裂痕。 看来此处已多年未曾有人居住了,不然不会如此破败。 虽然如此,宣逸仍能依稀从它的轮廓及用料看出往日华美精致的风采。 来到院落的正门前,宣逸抬头见已挂满岁月痕迹的门匾上书写“流云门”三个大字,字体狂放中透着锋利,而字与字的之间的连笔处却又透着股缠绵的柔情,当真让人对书写出这副罕见字体的原作者心下好奇不已。 推开绘满丹砂、爬着些许青苔的碧色大门,入眼可见已失去生机的荷花池,池边青苔满布、杂草丛生,围着的几块石头上雕刻的锦鲤已失去昔日色泽。 荷花池后一座由七彩琉璃瓦做屋顶、上书“通天宫”三字的房舍,其四角飞檐上皆悬挂着样式古朴、祥云纹路的铜铃铛,想来是从前主人的会客之所。 通天宫?这得多大的口气? “逸儿,我带你去见一个人。他会告诉你,你所有想知道的事。”黎秋一边轻车熟路地绕过荷花池,一边口气颇为慎重的对跟在她身后的宣逸说道。 宣逸看了一眼身后的孟澈示意让他一起,孟澈便紧随其后跟了上来。 说来也奇怪,原本一直蹲在宣逸肩头的松子,此刻却突然跳到孟澈的肩膀上,它伸手挠了挠毛茸茸的后脑勺,仿佛知道主人有要事不便在他身上多待似的,一脸无奈地扒在孟澈身上。 宣逸见松子乖乖蹲在孟澈肩头,不跳不闹也不龇牙,没有任何作妖的迹象,便笑着摇摇头,由着它去了。 往通天宫正门东北方复行十余丈,穿过铺满落叶的九曲回廊,眼前倏然一亮。 与方才精美华丽、雕纹繁复的通天宫不同,出现在眼前的房舍白墙黛瓦,简朴大方,周围遍植青竹和梅树,正应了它的名字――竹海梅林。 宣逸望了一眼它的形制规格,便知此处是客用之地。因为无论是它的用料还是它的风格,均和通天宫以及其他几处小亭风格迥异。 想必此处是专为某位流云门门主的重要客人所备,不然屋舍周围的竹海梅林种植的方位不会如此讲究。 单从建筑风格和建筑纹饰来看,想来这位友人与流云门门主应该是两种截然不同的性格。 正这般想着,眼前比自己快走几步的黎秋却忽然停在竹海梅林的中间,似乎不愿惊扰此处之人。她微微朝眼前空无一人的竹海行了一礼,带着一分对主人的敬意、轻轻唤了一声: “上仙,逸儿来了。” 宣逸皱眉不解,心里纳闷,周围除了黎秋和孟澈,一眼便能看出没有其他人在场。但黎秋明显是在和人见礼,难道那人也会隐身术? 没等他想个明白,却忽见一抹紫衣身影凭空从两棵高耸劲翠的老竹中隐隐现了出来。 霎时有流风吹过周围,带起空气中清凉淡雅的竹林气息扑面而来,几片竹叶随风飘零,晃过眼前时,那人已站定reads();。 宣逸伸手抚开飘过眼前的两片竹叶,看清那人的脸时,心内猛然一震,好似被天雷劈中。就连身后一贯淡然之姿的孟澈,都难得露出略微震惊的神情。 只见那人长身玉立,一头如墨长发用玉冠束起,身着一身紫衣,素白脸庞上长眉入鬓、星眸挺鼻,端正俊雅,风仪如霜华。 只凭这一眼,宣逸已猜出此人身份。 自己的鼻子和嘴巴,与他竟有八、九分相似。 想必他就是吕湄曾经提及的紫云上仙了。 是流云门门主流雨的师兄、母亲南宫瑛真正的夫君,亦是……自己的生父。 不知怎的,宣逸忽然忆起当年初修时,见到含真散人,含真散人望着他时眼中那抹明显的震惊。相传含真散人是紫云上仙唯一的弟子。现下想来,他不是认识宣伯熙,而是认出了宣逸与失踪数年的师尊――紫云上仙相似的相貌了。 宣逸眼睛直勾勾盯着此人,胸中巨浪滔天。不知该如何开口,亦不知自己要问些什么,似乎什么都想问,却也什么都不敢问。 那人走近宣逸,看了一眼他身后的孟澈和他肩上的猴子,原本似星辰的眼眸突然一黯,专注凝视他们片刻,却并未开口询问。 与此同时,原本乖巧的胖猴子,在接触到紫云的目光后竟猛然一抖,“唧唧”怪叫着往远处逃去。 “松子!”宣逸见它此番异常模样,出声喊了一句,然而松子却越跑越快,速度和它的肥胖滚圆的身形一点儿也不相符,瞬间眨眼就失去了踪影。 宣逸无奈摇头,心想它可能又去哪里撒野便暂时懒得管它了。 孟澈只字不言,抱臂躬身,如之前见到黎秋时一样,认真对那人行了一礼。 紫云见宣逸毫不避讳身后的年轻男子,又见那男子望着宣逸的眼神,心中当即了然,默认了他待在此处。 将目光又转回宣逸身上,紫云从宣逸的双眸中似乎已看出宣逸的想法,无波无澜的眼眸中有着看破生死的淡然。 “逸儿,我可否如此唤你?”那人开口,声音低沉而空灵,仿佛隔空传来。 宣逸心内惊讶于他声音的异常,怔愣地回了一语:“……嗯……” 紫云沉默半晌,低声叹息道:“你和你母亲,这些年……过得可好?”他还是将自己想问的问出了口,他欠他们母子的太多,他念他们母子也太久。久到千言万语都变成了几乎无话可说,只能叹息问一声“安否”。 “挺好。”宣逸呐呐开口,亦不知能再说些什么。 紫云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疲倦:“你,会否责怪于我?” 宣逸与紫云对望,坚定摇了摇头之后,竟双膝跪地给他磕了一个响头:“父亲。”宣逸沉声道。心里有强烈的直觉在告诉他,这男子很爱他母亲、也很爱他,当年分离,必然是有不得已的苦衷。他如果愿意讲,他便愿意听、愿意信。 既然来了,就意味相信。不信则不往。他宣逸从来不是瞻前顾后之人,他只相信眼前所见、只相信自己的直觉。 “父亲,可否将往事告知逸儿?”宣逸抬起眼眸,眸中闪着坚定而倔强的光。 紫云眼中似有水雾泪意泛出,仔细一看却发现并无水痕滑落。他抬手轻轻摸了摸宣逸的头,宣逸却并未感觉到任何重量与温度。 第3章 .5旧殇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01 虚景中一开始出现的,是一对小男孩,一个身穿紫衣、一个身穿红衣。他们一同蹲在一处山林里,彼此捧着脸蛋儿皱着眉头沉思。 他们的眼前,是一只腿受了伤的幼虎,正在痛苦的呻吟喘息。 “师兄,我前些天看到这只小老虎的娘亲被猎户们打死抬走了。”红衣男孩眼睛一亮,似乎想起来什么,朝着师兄说道。 “嗯……师弟,你身上有金疮药吗?”紫衣男孩蹙起眉头,略微沉吟片刻,随后抬头将视线从幼虎身上移开,盯着面前的师弟问道。 “问这作甚?难道师兄你想救它不成?”红衣男孩听自己师兄如此问起,歪着脑袋问道。 “当然了!上天有好生之德。它遇见了我们,我们自然要救。”紫衣男孩儿说着,稚嫩俊秀的脸上带着一股正气。他站起身来,四处打量一番,似乎想寻一根合适幼虎的树枝将它折了的腿固定住。 红衣男孩见了,便也站起。他个头略微比紫衣男孩矮了寸许,一看便知年纪较小,约莫只有七八岁的模样,他眼睛围着四处找树枝的紫衣男孩转了一转,黑亮有神的眸子里满是依赖。 “啊reads();!师兄,你别找了,我有主意了!”说罢,红衣男孩灿烂的笑了起来,脸颊边两个深深的酒窝甚是惹人怜爱。 可他接下来的动作,却与他那张精巧可爱的面容完全相反。 只见他迅速拿起身旁的一块大石高高举起,朝着凄凄哀嚎的幼虎那只有成人拳头大小的头部狠狠砸下,一时之间血花四溅,幼虎脑壳碎裂、当场毙命。 紫衣男孩惊骇地睁大眼,根本来不及扑过去阻止,幼虎便没了声息。 “你!你为何如此做!?它受伤已是可怜,你为何还痛下杀手?”紫衣男孩脸上惊怒交加。 原本以为自己想了个顶好主意的红衣男孩没想到师兄竟然是这种惊骇的反应,而且眼神中充满了责备,于是他黑亮溜圆的眼睛里瞬间现出了委屈和无辜:“老虎本是山中之王,这幼虎没了娘亲,迟早会成为其他野兽的口中之物,与其让它没尊严的死去,不如给它个痛快。”说完这句,红衣男孩眼里透着一抹倔强,他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你如此决绝,你怎知这幼虎一定活不下去?!天地万物均有情,为何不愿为它换来一线生机!?” “这还用想吗?!幼虎是弱者,即为弱者必然被鱼肉。猛虎乃兽中之王,王者就该有王者的尊严,与其被其它的动物当美餐,不如我来了结它!” “上天有好生之德,万物皆有病痛之时,它只是受了伤,并不是不能治愈。” “可它伤的如此重,即便治愈也不能恣意称霸于山林之内吧?既然王已不能成王,为何还要苟延残喘的活着?” 紫衣男孩盯着红衣男孩,半晌说不出话,这番逆世之言竟被他说的如此理所当然,紫衣男孩当下便放弃再去劝说于他。有些事情,观点不同,即便劝说也完全无用。 这个师弟,从来都是如此决绝。明明师从同人,性格却与己迥异。 紫衣男孩深深叹了口气,捧起幼虎的尸体默默将它埋葬。 时光飞逝、光阴如歌,紫衣男孩和红衣男孩在日夜相伴中、白日修行、夜来读书,朝昔相处下虽然性格大相径庭、却也处出了一份同门情谊。 紫衣男孩便是紫云,红衣男孩名为流雨。 师父无门无派,虽然严厉却是位奇人。两人天资又高,年方弱冠修为便已冠绝天下。 弱冠之时,紫云修为已达大乘期,当得出师。便辞别师父与师弟,从云岭雪山去往三千繁华世界游历、增广见闻。 他年纪虽轻,修为却惊人,为人谦和有礼、温雅大方,再加上英秀俊朗的外表,很快便声名鹊起。 流雨比紫云小一岁,待得弱冠,却不愿游历天下。他认为世间红尘繁华虚浮、世人皆愚蠢,不愿与之为伍。 便寻得南海一座灵气满溢的孤岛,自立门派,取名时,流雨漂亮的眼眸中素来的傲气被几缕多情取代,沉思片刻,便在牌匾上以剑刻之——流云门。 当年紫衣男子离开时,他并不知道,红衣男子对着万丈云岭雪山之下他的背影微微一笑,美艳倾城。 ——师兄,在外游历累了,记得回来。 他喃喃道,声音穿过呼啸的北风,他却感觉不出一丝寒冷。抬手招来一只灵雕,将信系于灵雕爪下,将留仙岛所在及进入方法寄给让他微笑的那人。 灵雕展翅高飞,自由翱翔于天际,却始终记得归巢。他想,那人也一定如此。 无论脚下路在何方,他一定会回到自己身边reads();。正如他们从小数次争吵,最后道歉的总是那人。 02 五年后,紫云按照信中所写去往留仙岛探望流雨。 多年未见,流雨已为人师,两名新收不久的女弟子虽是稚龄,天赋却极佳。流雨对两位弟子很满意,悉心教导自己所学所知、严厉异常、学好了便由着她们二人在留仙岛自在玩耍,学不好便用尺子打的遍体鳞伤。 紫云叹气,这师弟啊,看来这么多年下来性子是改不了了,不是冰便是火,决绝爽辣,毫无中庸可言。 什么样的师父,便有什么样的徒弟。也罢,他的弟子,他还是不要插手管教为好。 那日,流雨捧着自己的杰作欣喜若狂。拉着紫云与之共享。 ——金丹传承术?紫云不解,可接过细白绢帛仔细一读,当即眉头一蹙,便与流雨争论起来。 “此术若流传天下,必然引起纷争。能承袭他人的修为如此的捷径,肯定会引得天下父子反目、兄弟成仇,为兄不同意你如此做!”紫云义正言辞道。 人性虽善、却逃不过利益争夺,能走捷径为什么不走捷径? 人之常情,紫云游历五年深有体会,极力反对。 “不行!世人如何那是世人的事,我只需让他们知道,流云门为仙家之首,此术一出,无人能及!我要流云门名扬天下、受万人敬仰膜拜!” 流雨心道:我想要与你一起登临绝顶,笑傲众仙,我要流雨和紫云的名字流芳百世!你为何不懂! 流雨情绪激烈,听不进紫云的任何一句劝。两人争论了整整两日,依然谁也说服不了谁。 房门敲响,南宫瑛推门而入,福身一礼后,送来两碗参茶。 “师父,您与师伯已两夜未合眼,喝杯参茶吧。” “放着吧。”流雨被南宫瑛一句提醒,心中一惊,心疼那人居然劝着自己两天两夜也不知疲倦,口气也跟着软下来:“此术我只琢磨出一半,还有诸多疏漏需慢慢斟酌填补。”妥协语气甚微,却已是十分难得。 紫云当下一叹,端起参茶默默喝着。记载金丹传承术的绢帛摊于金丝楠木桌上,让搁下茶杯的南宫瑛不小心看了个清清楚楚。 小丫头年方十岁,却聪明伶俐,记忆傲人,虽然只是不小心一眼瞥之,却也当下将金丹传承术记了个彻彻底底。 夜深人静,明月当空,留仙岛上枝影随风摇曳、暗香浮动。 南宫瑛与往常一样,趁着月色正浓之时,于清灵石台上静静打坐吸收月之精华,唇中却叹出一口气。 “小小丫头,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为何竟似个大人似的叹气?”低沉温润的男声自身后响起,温柔的语气中带着不自觉的怜爱。 “师伯。”南宫瑛起身,朝月色朦胧下缓步行来的那人拜了一礼,瞧见那人一身紫色深衣被月晕素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微风浮起,撩起那人一片衣角,心下却想,师伯当真是如明月般的人儿,心怀天下、温柔又豁达。 看着他眼波温柔,南宫瑛便吐露自己心底的担忧:“师伯,金丹传承术若传开了,天下会否大乱?会否有很多无辜死伤?你……是否为此担忧阻挠?” 紫云看着眼前皎月下那一枚比暖玉更莹润的稚嫩脸庞,不禁面露惊讶,叹道:“小小稚童都懂的道理,可惜……”他叹了口气,语气中甚是疲惫:“你师父却不明白reads();。” 紫云心里当真惊讶,稚龄少女,竟能懂他心中所想。他盯着眼前身量只到自己腰际的小丫头,不自觉地露出慈爱的笑容,伸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 小姑娘心思单纯,性格却随了流雨一般爱恨分明、真情流露,当下牵起紫云的手、扬起头看他,一双乌溜灵动的桃花眼内不时闪着晶亮的光彩,道:“师伯放心,瑛儿陪着师父一日,便会劝他一日。” 紫云的大手被她小小的手牵着,心底涌起一抹不知名的温暖,柔柔一笑,笑意直达眼底。 03 尘世繁华、春去秋来,一晃,便是八年光阴匆匆似水流。 紫云八年间偶尔会去留仙岛探望流雨和他的两个徒儿,并试图劝说于他,但是每次都不欢而散。 这日,紫云收到流雨信件,说是金丹传承术已完成,希望他回留仙岛与之共同商议后续安排。 紫云手握信函,眸中似愤怒又似无奈。深深一叹后,仍是御剑飞往南海。他就知道,那人决定的事从不会轻易更改。 劝无可劝,他也必须要继续劝下去。 当飞落至留仙岛浅金的沙滩,红衣男子驻立于一片金色之中,似乎等待已久。 紫云甫一落地收剑,那人便立时扑进他的怀抱。师兄弟两人虽相交多年,如此亲昵行为着实不多。此时流雨满脸笑意,可见他有多欣喜、多高兴。 “成了!成了!师兄,从此世人都将记得你我。” 紫云无奈叹息,将他从怀里轻轻推开道:“是记得你,不是我,不是你我。” 流雨一腔热情被紫云带着浓浓失望的话语一瞬间扑灭,最开心的一刻变成最愤怒的一刻——他居然否认自己,否认与自己一起! “你忘了你说过的话!”流雨怒极,表情狰狞起来。 “我说了什么?”紫云不解。 “你说过,无论何时何地,我们师兄弟永不分离,要将师门发扬光大!” “我是说过,可是我并不赞同你现在做的事!你违背师父意愿,创出如此逆世之术,怎还能称得上名正言顺将师门发扬光大?若真传了出去,恐是辱了师门大义!” “为何!?我与你说了那么多,你就是不肯听我的!此举却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可世人如何作为,那是人心好恶之常态,怎能怪罪于我的头上?!” 紫云和他八年来不断因此事争吵,不仅身累心更累,此时看着师弟近乎癫狂的神态,只觉再也不想与之就此事争论。当下断言道:“你若要将金丹传承术传扬天下,我这做师兄的拦不住你。但我从此不会再见你。” -------- 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 第3章 .6旧殇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啪”的一声,紫云还来不及反应,流雨的一巴掌已重重甩在南宫瑛娇嫩的脸上。 “好你个吃里扒外的,为师这么多年白教你了!你也滚,你们想滚便都通通滚吧!我流云门从此与你们一刀两断。” 说完,流雨居然拿起了佩剑。 紫云扶着被一巴掌扇倒在地几乎起不来的南宫瑛,心下一股无名火起。两人争执,何苦拿徒弟小辈撒气! 紫云深知流雨脾气,一旦动怒,下手从来不知轻重,非得掀起一番狂风骤雨、毁掉身旁一切事物方能消气。他生怕他在狂怒之下再做出过激的行为伤害南宫瑛,当即抱起南宫瑛,御剑飞起:“师弟,你冷静下来好生想想之前我所劝之语。瑛儿我先带走了。” 流雨看着紫云对南宫瑛露出关怀的眼神,心下更怒、几欲癫狂。一通狂吼立誓与两人再不相见。 紫云心底倦极,俯眼望着流雨静默良久,终究带着南宫瑛离去。 流雨心下狂怒,对着海水一阵运剑发泄,海水和沙滩被强悍的灵力折腾的凌乱翻涌,久不平息。 小徒弟吕湄之前一直躲在远处不敢上前,见师父居然赶走了自己心爱的师姐,这一别,沧海茫茫,她要去哪里去寻她?终于忍不住自远处跑来,颤声哭嚎道:“师父!你为何赶走师姐!师姐明明没错!” “怎么!?一个两个都不听话了!?都来教训为师?”流雨怒极反笑,眼神里有着连自己都没发现的阴鸷和毁灭一切的残忍。 “师父!师姐没错,你为何赶走她。”吕湄自小乖巧,师父素来严厉,她若不是怕极或气极,往日是绝不敢与师父顶嘴的,可此时师姐没了踪影,她顿时像丢了心,不管不顾起来,却始终反复只能说出这两句。 听在此刻的流雨耳中,无疑便是不分尊卑的质问。 流雨不想在和她废话,不听话的、不顺从的,便毁之灭之,不要也罢。 他嘴角露出一丝残忍的笑,一记手刀闪电般劈下,吕湄当场七窍流血、软软躺倒在地毫无声息。 走吧走吧,都走吧,该死的也死了。 流雨对着空无一人的沙滩,如雕像般静立不动。 风停、雨歇、雷止,天地间又只剩海浪拍击着沙滩的声音,沉闷而寂寥,终于不会再有人反驳他了,终于——只剩他一个人了。 明明世间他已强悍的几乎没有敌手,但他就是觉得心底有止不住的寂寞,也许在那人说出要断绝往来之时,他的世间便只剩自己了。 流雨看着不远处的竹海梅林里,被方才暴风雷雨摧残的断竹残梅,心里说不出的痛苦与绝望。他慢慢蹲下身子,将自己环抱起来,把头低下埋在胸前,肩膀轻轻的、不停的耸动着。 也许,那人再也不会回来了吧?流雨苦笑。 爱有多深,恨就有多浓。 04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望着眼前怒放的一棵野桃树上的桃花,南宫瑛第一次在紫云面前哭的像个孩子。 想起离开留仙岛前,师父痛心又绝望的样子,南宫瑛心如刀绞。 往日流雨性情极端,易怒又易喜,南宫瑛身为首徒,总维持着一副沉稳淡然的样子,好让师父见着心里便能多放心安定几分reads();。 紫云见南宫瑛难得的不在勉强自己装作一个沉稳的大人,心里三分心疼,又三分恬淡。 此刻知她伤心,紫云便也不劝,由着她哭,尽情将心里的委屈和难过发泄出来。 紫云抬手摘落几朵开的正艳的桃花,一下一下的将一片片粉红的花瓣扯散,放在面前的草地上,摆成一只凤凰展翅的样子。又将火红花蕊置于凤凰头顶。 待这一切做完,南宫瑛也停止了哭泣望了过来。 “师伯,你在做什么?”方才哭的太狠,南宫瑛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沙哑,话语中带着浓浓的鼻音。 “凤飞。”紫云抬袖指了指自己身前用桃花花瓣铺成的凤凰。“瑛儿,既已离了留仙岛,便放眼瞧瞧这三千繁华世界吧。”其实紫云想说的是,往日与流雨一同在云岭雪山修行,远离尘世,虽然安静却也无形中将他们陷入了狭隘的思维方式和观感,也许流雨当年出师时,能与自己一同走出云岭雪山,去世间游历一番,性子会好上很多,至少也不至于如此时这般偏激至极。可当着徒弟的面,去评论师父总归不好,故而紫云干脆不说,只引导南宫瑛应多出去游历一番。 “可我担心师父。”南宫瑛抽了抽鼻子。 “即使担心,你也回不去了。你知你师父此人素来决绝,决定的事从不轻易更改。” 南宫瑛也明白紫云说的对,倔强的咬了咬菱唇,却无法反驳。 沉默片刻,南宫瑛深深叹了一口气,仿佛释怀又仿佛放弃。再次抬眼时,秋水般的动人明眸中已没了迷茫,清澈澄透却流光溢彩。 紫云望着她青春的眼睛,心情蓦的明亮了几许。 “我欲前往雁州去拜会友人,你若无处可去,不妨与我同行。” 南宫瑛心想,也许跟着师伯出去游历一番,隔些时候再回来,师父已然撤去了留仙岛的结界,她便能回去探望他了。小姑娘此时一番内心挣扎,尽皆被紫云看在眼里。 紫云轻轻一笑,转身朝前,悠然走去。 南宫瑛将身后过腰的长发竖起,扎成一个马尾,瞬间感觉轻便不少。 时人未嫁的女子,皆流行披发,仅将两鬓的头发绾成各种发髻固定于脑后,表示自己云英未嫁、待字闺中,等着将来的夫婿娶过门盘起全部青丝、嫁做人妇。披发亦是一个良家姑娘矜持又文雅的表现。 南宫瑛却不顾这些俗例,行走江湖,还是马尾方便些,管它什么礼仪。 紫云恰巧回眸看她,见她阳光下清冷的气质、而容貌却娇美妩媚、行为更是英气洒脱,不由心内闪过一抹欢喜。 紫云火速转头,心里却想着方才的凤。可惜花瓣不够,否则,还能作一副凤凰于飞。 两人既不赶路、又无要事,因此一路悠闲悠哉的步行向雁州而去。 紫云早已游遍山河大川,每到一处,便为南宫瑛悉心讲解当地人文风情,野史趣事。南宫瑛一路跟着,没了师父的管束,十八岁的年纪,介于碧玉桃李之间,正是明媚如朝阳的动人年华。 两人虽然差了十余岁,可毕竟紫云是修真之人,外貌上于二十出头的年纪差不多,与南宫瑛同进同出,看在他人眼里,实为一对出色的道侣。 朝夕相处下,紫云一路对南宫瑛温柔呵护,南宫瑛亦对紫云渐生出不一样的感情。 雁州的月老祠极为出名,紫云带着南宫瑛前往去祭拜后,从怀中珍而重之的取出一支桃花玉簪reads();。 中秋的月儿圆而皎洁,万缕清辉洒满大地,仿佛将月下的两个人影渡上一层晕黄温暖的釉色。 “我、我知你素爱桃花,瞧、瞧见这桃花簪莹白可爱,便、便买了下来。”一把年纪的紫云头一次觉得自己白活了这么大,连求亲的话都说不连贯。往日的沉稳尽皆被打破,眼睛左飘右闪就是不敢看面前那人泛着粼粼波光的一双桃花眼,像足了刚谈恋爱的愣头青。 南宫瑛喜上眉梢,索性踏前一步,大方接过他递来的玉簪。 彼此相处这么久,心意早已相通。就由这明月和月老做个见证,让我们从此红尘相伴,作对人间眷侣。 05 三年眨眼而过,三年中紫云陪南宫瑛数次前往留仙岛,却发现流雨布下的结界始终不曾撤去。南宫瑛失望却也无奈,只好继续随紫云游历世间。 某日,紫云接到师弟流雨的来信时,南宫瑛已有了七个月的身孕。 看流雨的信函内容,似乎很迫切。紫云不忍南宫瑛远行颠簸,又下意识的不想让南宫瑛知道是流雨来函,却在信里只字未提自己的徒弟,使她徒增伤心,便只说自己有位至交好友家中有极为厉害的邪祟,请其去救援。 夫妻两人第一次面对分离,都十分不舍。南宫瑛将自己的贴身玲珑玉坠系于紫云的腰带上,盼其能早日归来。紫云实在放心不下南宫瑛一人,便又慎重的托付自己的一位宣氏友人代为照料。 甫一回到留仙岛,紫云便感知到一股不同于往日的死寂。 他蹙眉不语,推开流云门虚掩却蒙着一层薄薄灰尘的碧色大门,走进流雨的房间时,便被里面冲天的酒气呛了一下。 “师弟!” 紫云看着醉倒在地上不省人事的流雨,哪还有半分往日令人惊艳的仙人琼姿,脸颊凹陷、面色憔悴却带着异常的红色、披头散发、衣衫凌乱。 走上前去,无奈叹了口气,紫云伸手一摸流雨额头,果然发烧了。 将毫无知觉的流雨打横抱起,轻放在金丝软塌上,替他细心除去外衫、脱了鞋袜,盖上锦被。 正打算放下床幔,袖子却被本该昏睡的那人一把扯住了。 “师兄”流雨似乎还未清醒,黝黑的眼眸中满是倦意和疲惫,下意识的拉住身旁那人,直觉是他一直期盼的人回来了:“你还是来了,我就知你会回来。” 紫云看着这个久别未见的师弟,往日眼眸里的闪耀神采均被黯然取代,心里也不免心疼,上次争吵的留下的心结便消去了大半,柔声道:“你先休息,等醒来我们再谈。” 流雨得他承诺,终于安然睡去。 这一觉睡得极沉,待得醒来,已是两日之后。流雨掀开锦被、伸个懒腰感觉神清气爽,见到紫云趴在自己榻边沉睡,一旁是一盆早已冷却的水,水色有些混沌,水中有一方巾帕漂浮,知这两日紫云一定不眠不休的照顾自己,心里便说不出的甜蜜。 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Ω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殎歮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殎歖歕 第3章 .7往事随风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紫云是被一阵饭菜香气熏醒的,起身发现流雨早已不在榻上。 整理了一下衣衫,又去净房洗净手脸,绕过金丝云影屏风,便见流雨安静的坐于八角檀木桌前,桌上一应佳肴酒水,无论色相还是香气均勾的人食指大动。 紫云见流雨的脸上,此刻是从未有过的安然恬淡,心便也跟着愉悦起来。想来他们分别这么久,看流雨眼眸中不似以往的焦灼与不自觉流露的傲慢,莫非他真的是想通了? 流雨冲着紫云露出浅浅一笑,笑意中写满留恋和温顺。紫云心下释然,便与他一同共用晚膳。 一顿饭下来,流雨当真答应将金丹传承术掩埋在留仙岛,在不去想扬名立万之事,甚而还很好心情的聊起紫云身上的玲珑玉坠。紫云沉吟片刻,心想事无不可对人言,他与南宫瑛早已结为夫妻,作为南宫瑛的师父,更该知晓此事,当下便将自己与南宫瑛的事大方告知了流雨。流雨端起桌上的天香琉璃酒壶、珍而重之的为紫云和自己各添上一杯,表示此事乃流云门的大喜事,怎么也要小酌一杯以表庆祝。 紫云不做他想,一口饮下,流雨见了快意大笑一声,抬起手中酒杯也一口喝了个干净。 紫云喝下此酒,只觉口中说不出的腥香浓辣、回味中却透着决绝的甘冽醇香,竟是这辈子从未曾尝过的稀世琼浆。 流雨见其饮尽杯中酒,嘴角勾起残忍一笑:“师兄,你可知我爱你多年、盼你多年,此生唯一心愿便是与你共度?” “啪”的一声,紫云怔愣须臾,因过于震惊,不甚将酒杯掉落在地,雪白酒杯应声而碎。 流雨凄然一笑,眼睛望着金丝云影屏风一动不动,对那人的惊讶毫不在意,道:“师兄,你没发现吗?为何我为自己创立的门派叫流“云”门?为何留仙岛上处处是祥云图案?就连我卧室的屏风都是金丝云影?处处是云、你却视而不见?!” 紫云除了震惊还是震惊,头脑里一片空白,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紫云直到此刻方知,师弟对他抱有罕见的断袖之情,以往因为是一同长大的师兄弟,两人在云岭雪山上相依为命,他又比他年长,故而对流雨诸多忍让关照,没想到师弟心中对他竟是此种感情。 “你可知,你方才饮的,是何酒?”流雨说完,嘴角的笑意依然未散,转过幽深如寒潭的黑亮眼眸,专注的望着紫云。 “何酒?”紫云听了心里一颤,鬓边有冷汗滑落reads();。 “你知道的,我一向是得不到便毁掉的性子。”流雨舔了舔杯沿,笑容里有几分阴森凄绝:“此酒,名为——杀仙。流云门刚建成的时候,我用自己的心头血加上十种世间罕见奇毒亲手酿制并封的坛。专、为、你、我、而、制!” 紫云顿感五内俱燃,撕心裂肺的灼热将体内灵力完全燃烧殆尽,他痛苦地捂着胸口躺倒在铺着祥云织锦桌布的檀木桌上,嘴角有鲜血不停涌出。 为何?为何你也饮了此酒,却……? 流雨看懂了他的眼神,笑道:“师兄,这酒是我心头血所制,我自然能扛得久一点。我还有事要做,你先去吧,我稍后便来陪你。” 流雨绝望地笑着,一把扯下紫云的玲珑玉坠,走到一旁的书桌上,用祥云镇纸一击将其砸碎,提笔用紫云的笔记写信。 寥寥数行,与碎的四分五裂的玉坠一起装入一个红色的喜庆信封,意思是说情爱已断、缘分已尽、有新人了云云。 抬手吹哨唤来灵雕,将其缚于灵雕爪下后,又将它遣了出去。 紫云看着流雨一系列动作如行云流水,可他却无力阻止。他体内疼痛欲裂,鬓边不停有大滴汗水滑落。然而此时,身体的疼痛却不及心痛来的剧烈。他本着同门师弟的关系,毫无防备之心,却不想此人居然在十几年前便已打算好要毁了他。更心痛的是,自己无辜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以后无人照料。 不用问,也知这封信会是写给谁的。紫云知道南宫瑛若收到此信,肯定是伤心欲绝并会到处寻找他,他们两人相处三年多,不可能仅凭一封信便完全了断。更何况,南宫瑛绝世聪明,肯定知道其中有诈。 盼只盼,她能将他们的孩儿顺利产下,将自己和孩儿保护好,抚养他长大成人。 灵雕展翅高飞,片刻后便消失于黧黑天际。 紫云忍着最后一口气,看着灵雕的身影最终消失无踪,终于死了心。他眼角流出血泪,眸中一度闪过憎恨与绝望,却最终缓缓闭上了双眼。 死前最后一眼,竟是再也不愿见到眼前之人。平生第一次,他对自己一直谦让维护的师弟产生浓浓恨意。 流雨看着静静躺倒在桌上的那人,满心凄苦下却又心满意足,胸中绞痛越来越甚,他知道自己也顶不住多久了。 师兄,你可知,雨因云而生。云若不在,雨亦不会独活。 留仙岛,无论生留还是死留,你也终究留了下来,再无逃脱的机会了。 抱起紫云的尸首,打开室内一道暗门,流雨与他一同消失在通往幽深地宫的入口。 那是他早就为彼此备下的两口水晶棺材,只是没想到他们会用的这么早。 我的挚爱,虽不同生,便共赴黄泉,也算人间美事一桩。 留仙岛迎来有史以来最严重的一场暴风雪,两位上仙同日仙逝,岛上灵气翻涌怒吼,将还未来得及落到地面、穿林打叶的大雨变成了冰雹和雪花。 整个留仙岛一夜之间便披上了白衣,大雪下了一整夜,放眼一望,皆是铺天盖地的白,天地间阒然无声,仿佛在哀悼仙人的逝去。 倏地,眼前虚景中,银装素裹的留仙岛变成了一副动态的山水画,时而出现沙漠戈壁、时而出现山林绿荫,一个红衣少妇背着襁褓中的婴孩,飞过重重山水、穿过大漠沙丘,躲避各路仙家的追击,遍寻天涯海角,依然找不到夫君的下落reads();。 我满尘世的找你,你却葬于我的成长之地。 留仙岛,留仙、留仙,确有仙人长留此岛、埋骨于此。 浊酒一杯,生死永隔,唯有愁苦相思不眠不休。 花落时尽,山长水阔,只余空寂岁月逐水流。 筋疲力尽的南宫瑛带着不足两岁的宣逸一路逃到当初她和紫云分离之地——邵阳。于邵阳的离江边,与宣伯熙邂逅。 南宫瑛看着这个昔日曾对自己照顾有加的宣姓男子,心底生出无尽悲凉。 当她接到紫云的信时,便料到他可能已遭遇不测。只是心底的那份执着,让自己依然满世间的寻他,心底始终有个希望。可看着自己怀中日渐消瘦虚弱的小小婴孩,南宫瑛便已下定决心。她虽已为人妇,更为人母。她明白此刻自己的职责必须要将孩子带大,才不枉与夫君的一汪深情。 残酷的现实逼着这位年轻的母亲压弯了她从未折过的腰,面对宣伯熙热情的追求,南宫瑛含泪答应的同时便已约法三章。 “我可以嫁于你,但我们只有夫妻之名、没有夫妻之实。” “好!” “我不入你宣氏族谱,亦不会在宣氏各位长辈们面前露面。” “好。” “无论任何事,我不说,便不能逼我说出口。” “……” 望着宣伯熙英俊年轻的脸,南宫瑛将怀里正感风寒而瑟瑟发抖的幼子又搂紧了几分。她真的需要一个安逸又隐秘的场所来养大自己和紫云唯一的孩子。 “作为回报,我会设法将宣氏的剑术及修炼之法尽我所能的改进。”南宫瑛抬眼看了宣伯熙一眼,眸光深幽而坚定:“你,可同意以上三个条件?” “好,此三件事,我都依你。”宣伯熙望着南宫瑛既冷且艳的面容,终于露出笑容。 这个如冰又似火、浑身上下透着矛盾气质的漂亮女人,终于答应嫁给自己了,即使是一个名分,能天天看见她,他已觉十分满足。其他的,都可以后再说。反正,来日方长。 ~~~~ 虚景结束时,留仙岛已迎来浓浓夜色,秋蝉的鸣叫声时断时续的传来,却仍然无法安抚看见这历历过往的人们。 宣逸看着这昔日的一切,只觉得心里有数把刀在翻搅,自心底发出的哀伤仿佛一只巨兽要将他吞噬殆尽。原来脚下这片土地就是自己的父母相识之地,原来这就是母亲成长之地、父亲埋骨之所,它埋藏了这么多的辛酸往事。 感情面前,没有人是强者、亦无法分出对错。无论是性情洒脱的紫云,还是性情极端的流雨,都是输家。无论他们修为再高,在感情面前都是输得一败涂地。 那些来不及诉出的衷情、那些求而不得的独占欲、那些上一辈生离死别的感情纠葛,都被吹散在萧索的秋风里。 一只大手温柔却坚定地搭上宣逸肩头,耳畔传来孟澈低沉却清冷的声音: 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Ω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殎歮歖歕歙§殎歮 第3章 .8解咒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逸看着眼前紫云的魂魄,眼前又不禁被浮起的泪意模糊。他忽的双膝跪地,朝他行了一个叩拜大礼。 “父亲reads();!” 他终于知晓,方才所见并不是什么仙术,而是已故的紫云利用自己魂魄里残留的仙力,将心音景象化而已。因为无论何种仙术,都无法能让人感知到已故之人的所思所想。而方才他所见之一切旧事、所感之一切旧人的心声,都是通过紫云魂魄的念力所传达而来。 这些铭刻于灵魂深处的情感,只有通过灵魂方能表达的清清楚楚、毫无一丝遗漏,让所见之人感同身受。 紫云感慨地走上前去,抬手扶起宣逸。宣逸感觉两股气流将自己的胳膊微微抬起,便顺势起身。 紫云看着宣逸像极自己的鼻子、嘴唇和下颚轮廓,心中百感交集,冲自己面前的儿子一笑,三分疲倦又三分欣慰,道:“我知你想见你母亲,我这便带你去见她。” 说罢,又对着宣逸身后的黎秋微微点头道:“你可以出岛了,此事甚为重要,你一路小心、切莫受伤。” 宣逸纳闷,回头看了看黎秋,只见黎秋冲他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紫云又对孟澈说道:“你若担心他,便也来吧。” 孟澈冲他环手施礼,毫不犹豫地跟了上来。 来到竹海梅林深处,紫云一挥衣袖,只见面前杂草丛生的地面忽然开启一道石门,石门打开后,露出一条延伸至地底的阶梯暗道,从上望去,深不见底。 紫云率先进入,宣逸和孟澈紧随其后。 紫云抬手,暗道旁的烛台便被他的灵力一一点亮。 一路往下十余丈,他们总算到达了一座似是古墓的地宫。宣逸知道,这便是当时流雨为他自己和紫云建造的安葬之所了。 跟着前方的紫云左行右转,不多时他们便来到一处刻满祥云纹的厚重石门前,紫云抬手一指,石门便从两侧缓缓打开,有点点灰尘飘散鼻端,沉重的石头摩擦声听上去腐朽又阴森,似是埋葬了数千秘密、又似低声吟唱着古老乐曲,抚慰着亡者的灵魂。 宣逸与孟澈跟着紫云进了石室。 凭借墓壁上的琉璃灯,宣逸和孟澈能很清楚的看清石室内的摆设。 石室不大,顶部呈拱形,是典型的古墓建筑。石室内满壁均是祥云纹路的雕刻,中央摆放两口水晶棺材,造型简洁而庄严。 离宣逸最近的那口棺材里,依稀可见一红衣身影,宣逸走近两步,只见那人眉目如画,肌肤瓷白,安静躺在棺里,竟似睡着了一般的安详。 这人便是流雨上仙了吧。 宣逸神情复杂地凝视他片刻,之后似是释然般,将视线从那人脸上移开。就像不愿将仇恨蒙住眼睛一样,将他的往事轻轻从心上拂去。那些事都过去了,不是吗?即使他害死了自己的父亲,可他也失去了生命。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一个求而不得的可怜之人。 既然仇恨并不能使父亲复生,那么不如让它随风散去,别再束缚自己的心。 宣逸绕过他的水晶棺,又往里行了丈余,赫然见到另一幅一模一样的水晶棺里有自己日思夜想的熟悉身影。 虽然方才早已猜到,母亲的尸体被葬于此处,然而此刻看到,内心还是不禁感到悲伤与震撼。 宣逸浑身轻颤起来,慎重而缓慢的将脚往那口水晶石棺挪去。 看着棺材内,紫云的真身和南宫瑛的尸体一同安静的躺着。宣逸心里似是被海啸席卷而过,巨大的悲伤、以及自己父母终于同棺而眠的欣慰感不停交织着reads();。 也许是心中伤痛至极,宣逸将身体轻轻靠上了那具石棺,将脸贴在上面,眼里死寂一片。 紫云将自己亲生儿子的反应看在眼中,深深叹息: “逸儿,无需难过,如今我与你母亲终于得以团员,也不失为一个好结局了。” 孟澈将手伸出,无声的牵过宣逸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捧在手心握紧。 紫云见宣逸因思念忘母心伤不已、脸色煞白,不由心疼,轻叹道:“逸儿,你可知你母亲魂魄残缺?” 听了这句,宣逸忽然浑身一震,惊讶的站直身体望着紫云。见其此时模样,应是之前不知了。 紫云见他从悲伤中醒来,接着道:“你母亲是被人夺了魂魄而亡,然而她似乎早有防备,将自己的七魄锁于自己身体深处,对方仅仅得了她的三魂而已。” 宣逸原本一双无光无泽、如死灰般的眼眸,慢慢恢复了神采,似是漆黑夜空中云层渐散后露出的点点星芒,越来越亮。 “我探得她体内三魂不见,方才知她是因此被害。”紫云神情凝重,接着道:“我们修仙之人,修为若达一定境界,即使死后也能确保魂魄不散,可是瑛儿的魂魄却是不全的。不知对方到底出于何种目的,竟然要害了她性命、锁住她魂魄。” 听了紫云的话,宣逸猛然想到自己被吕湄抓住时,吕湄似乎想从他这里问些什么,故而当时她虽然恨他入骨,却也克制自己并未对他痛下杀手。经紫云一番话语提醒,宣逸恍然大悟到吕湄是想得到南宫瑛的尸体,夺取南宫瑛未被偷走的七魄。 宣逸思及此,赶忙将此事一五一十告知紫云。 紫云沉吟片刻,无奈苦笑道:“那个小丫头吕湄吗?原来她还活着。想必当年金丹传承术的消息也是她传出去的,好以此寻求大仙族势力帮她一同寻找瑛儿。” 宣逸十分赞同紫云的猜测,点了点头,又似想到什么:“父亲,我有一事不明。” 紫云看了宣逸一眼,示意他问。 “既然父亲的魂魄尚能存在人间,为何不见流雨的?您将母亲尸体与您置于同一棺中,流雨不会的魂魄不会加以阻拦?” “师弟吗?”紫云轻声说着,目光有些深沉而悠远,似是回忆又似哀伤:“流雨亦是上仙,当年毒杀我和他自己,遭到天地灵气反噬,死后便已魂飞魄散了。” 宣逸听了,不知该说些什么,似乎无论说什么,都比不得一声叹息。爱一个人到如此地步,宁可从此消散于世间也要将心爱之人留在身边的做法,他不知该赞同还是该反对。情爱之事,本就是世间千百年来从未参透的难题。 紫云跟着沉吟半晌,又道:“逸儿,你明日便离岛吧。去找含真散人。” 宣逸蹙眉不解:“含真散人?” “对,当年我初入尘世游历时,曾收过一个徒弟,悉心教导过五年,后来我时常回留仙岛与流雨争执金丹传承术一事,不便带他随行,便将其寄养于一个老道友人的观中。而后老道去世,观也没了,便失去了联络。不过后来常听他人提及他已修为了得,我一来自由惯了,二来娶了你母亲,便没顾得上四处寻他。记得当年我曾留了一块归魂石给他,以作师礼。你此时正可借来一用。” 紫云在教育徒弟之事上,与其师尊如出一辙,采取放任态度任其自由发挥,本领传授完毕,便任其展翅高飞,不会加以约束。有了之前师父的放任,紫云和流雨才会性格差异如此之大,因为在性情方面,完全随了个人天性,并未在后天得以师门的教导而改变分毫reads();。 然而宣逸却来不及细思父亲话语里带出的往事。只头一个念头,便想到此石之用途。 “归魂石?!”宣逸听到这个字眼儿,顿时眼睛一亮。 “是,正如你所料。归魂石若有天、地、人三枚妖丹启动,便可将离散的魂魄归位。可惜我死于留仙岛,魂魄被这岛的灵气所束缚,无法离开,幸而黎秋来了此处,说你也会来,否则我恐怕一生,魂魄都不能安眠了。”紫云说到此处,不由面露欣慰向往。他无时无刻不在盼着,能与自己夫人及孩子再见一面,哪怕只是一抹芳魂。 宣逸听罢,顿觉心明神朗,一颗伤透的心终于燃起希望。 太好了!还能再见母亲,还能让父母的魂魄团圆! 一阵由衷的高兴之后,宣逸下意识地望向孟澈,眼里显出一抹担忧。 不知他会否…… “我陪你去。”孟澈望着宣逸的眼睛,语气好似承诺般毅然决然,虽然只有四个字,每一个字听来却重似千金。任他天涯海角,你只需放心去寻找,而我,只待在有你之处、助你扶你帮你,便好。 “可一路会有很多危险……我还在被追……”宣逸皱着眉头,想要反驳他却又忽然想起那晚孟澈差点走火入魔,便生生住了口。 “逸儿,我知这些年苦了你母子。”紫云未等宣逸说完,便断了他的后顾之忧:“黎秋已将金丹传承术送往仙都府交由皇上,此后,若有家族有正当理由使用此术者,可提奏仙都府请求使用。” 宣逸听了,猛地回过头看向紫云。 原来,黎秋方才突然被吩咐离开留仙岛,便是去做此事吗? 他所担忧的,父亲早已想到,只等自己到来,便要亲手解了这命运之诅咒。 宣逸看着紫云的魂魄虚体,深觉自己何其幸运,生父虽已亡故,灵魂却时时刻刻不在为自己操心谋划。 这份缺失数载的父爱,以及他对母亲的深情牵挂,在这不为世人所知的留仙岛,始终未曾消散。此等呵护哪怕只是一刻,却也胜似一生,足以弥补经年岁月了。 那夜,宣逸与孟澈住进了竹海梅林,与紫云的魂魄商谈到很晚方歇。 第二日,趁着留仙岛附近的海域海水依旧逆行,宣逸他们必须尽早出岛。 离岛之前,宣逸与孟澈二人慎重的拜别了紫云。 两人刚朝紫云行完大礼,胖猴松子突然从一旁的树丛里窜了出来。一跃蹦上了宣逸的肩膀,紧紧扒着不撒开爪子,还对着紫云不停地龇牙咧嘴仿佛在威胁他。 紫云见它如此粘着宣逸,轻声一叹对着它道:“也罢,便由你去吧。”继而又抬起淡然的眼眸,望着宣逸叮嘱道:“逸儿,此番前去恐怕多有险阻,人间妖丹易得,然而另两样妖丹却极其难寻,寻见也未必能收伏。有孟小兄弟陪着,我自是放心一些,但……无路可走时,不妨多瞧瞧这只猴儿。” “唧!”胖猴子冲着紫云龇牙、愤怒的叫了一声,以示威胁。 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Ω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殎歮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殎歖歕 第3章 .9含真散人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飞过南海,宣逸和孟澈一路往北行,前往鲁州境内的玉阳山。 玉阳山东偎泾河、南靠鲁州境内最大的渤湖、西临鲁京、北枕滔滔离江,是四海九州之内有名的山川reads();。 而最让玉阳山闻名于天下的,则是玉阳山上的紫云观,即是含真散人创建的道观。 世上唯一一位曾出现于尘世、游历于尘世的上仙的弟子所建立的道观,怎能不让人心神往之。 紫云观在玉阳山众多道观中占地并不算广,然而每年前去求学进修的大小仙家和道士却络绎不绝。 宣逸和孟澈越靠近玉阳山,听各酒肆茶寮里对于紫云观的评说便越多。无疑不是观主修为剑术了得、德行兼修,为民间除魔奸邪云云的良语佳话。 宣逸心里为父亲收了这么一位好徒弟,得以将他的绝学传承下去而欣慰不已。 这日,来到玉阳山脚下,宣逸和孟澈瞧见两拨人正拔剑相向。人数多的那批穿着各异,有打扮是江湖武人的、亦有手执拂尘的道士、甚至还有几个穿着某些颇有名气的仙家的校服的,而人数少的那拨,却穿着丹阳岳氏的赤兔踏月袍,两人在玉阳山脚下、光天化日之时斗得难分难解。 见他们谁也不肯相让,却并无拼命之意,只是缠斗不休,宣逸和孟澈便离得远远的观望。偶尔听到一些“交出来、金丹、没有”之类的短词断句,听得云里雾里、不明所以。 见已过了小半个时辰,这两帮人仍然斗得正酣,宣逸与孟澈便选择无视,两人绕路从玉阳山西北面的陡峭小山道上山。 真是奇哉怪哉。 自从留仙岛回来,一路行来,这种大大小小的仙家、道士之众的缠斗便屡见不止,也不知是什么缘故。然而,想破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不多时宣逸便将此事暂时搁置不做他想了。 紫云观在玉阳山的山峰最顶端,宣逸和孟澈顺着窄小山道一路御剑,飞了个把时辰方到得山顶。 此时刚入了初冬,午时的太阳当空而照,玉阳山顶仿若披着一层金衣,层层山岚被阳光尽皆驱散,露出成片成片的冷杉与杜松,迎着山风挺拔而立,即使冬日萧索,此处依然绿意盎然。 宣逸来到紫云观前,仰望这座建造的古朴大方的道观,感受它四周所隐藏的纯净的灵气,深吸一口气,正要抬脚迈进去,肩上沉甸甸的松子又开始作妖了。它先是拿两只爪子不停扒他的肩膀,见他还要踏前一步、索性“唧唧”的叫个没完,最后干脆跳到旁边的杜松林里,几个打转便跑得无影无踪了。 宣逸被它作惯了,见它突然跑开便当它见了山中林木撒欢玩耍去了,没当一回事。 这回可总算无甚物事能阻拦他了,于是他大方迈入了大开的观门,见里面一个穿杏黄色道袍的小道士正拿着扫帚清扫地上零星铺落的残叶,便礼貌上前行了一礼笑问道: “道长,见礼。敢问含真散人是否在此处?” 小道士长的清瘦矮小,年约十三四岁,一双眼睛却是沉静,丝毫不见半分尘世市井之气,见到宣逸和孟澈两位风仪不俗、容貌俊俏的男子前来,眼底一亮,还礼道:“公子见谅,观主吩咐过,若有人来寻他,需报上姓名,敢问公子贵姓?” “敝姓宣、名逸,邵阳人士。身旁这位是我的友人,广陵孟氏的孟澈”宣逸谦逊答道。虽然宣逸已知亲生父亲是紫云,可并未改回姓氏。一来紫云不同意,毕竟他并未尽到养育之职责,而且他也确实感激宣伯熙对南宫瑛和宣逸的照料,宣逸也同意了紫云的意见,姓氏于他而言并非重要之事,心底能分清亲父与养父便好。 “宣逸、宣公子?”小道士似是听到期盼已久的人名,眼里顿染笑意,将手中的扫帚快速往旁边的木兰花树上一靠,忙引着宣逸和孟澈两位朝道观后方的厢房处行去。 “宣公子,师父早已嘱咐过,若是你来,定要好生相待reads();。” 难道含真散人早已料到我会来? 宣逸心内有些好奇,不由自主看了眼孟澈,发现孟澈也正在看他,两人跟着小道士一起走到了紫云观东边的厢房处。 小道士推开一间厢房的门,房内采光良好、家具物事一应俱全,待进到室内,见窗明几净,看得出是日日都有做打理清扫。 “师父云游去了,算算时候应该过不了几日便能归来。他曾吩咐,若有位邵阳的宣公子来寻,务必要请其等他回来。”小道士笑眯眯道,可又看一眼宣逸身后的孟澈,有些犯难道:“当时未料到宣公子还有友人一同前来,一间房恐怕不够住。我这就再去收拾一间出来。” 宣逸当下了然,如紫云观如此盛名显赫的道观,前来求学的俗家弟子一定不少,想必若要来此居住,需得提前预约才有厢房可留,能一直留一间空房待他寻来,亦是含真散人当真周到。 宣逸心下不好意思,感觉似乎太过麻烦小道士了。可又不知孟澈什么心思,故而一时没有开口。谁想孟澈却忽然说道:“不必,我与他住一间便好。道长无需在劳神安排他处。” 小道士以为孟澈是客气,想开口在劝几句,却看到面前这位如冷玉一般的公子望着宣逸的眼神里分明写着“挂怀”二字,想要掩藏却掩藏不住、不小心漏出的几丝情意掩映在清冷的眸光之下。 小道士眼神里出现了一瞬间的迷茫,继而又似是突然想到什么,脸颊居然不禁有几分发红,有些局促道:“呃,那、那就委屈两位了。已到午时,两位稍事休息,稍后我便将饭菜送来。” 说罢,脚步竟然都显出几分仓促来,快速离去了。 宣逸一脸茫然,想回头问问孟澈怎么回事,谁知孟澈却忽然快步转过身去门旁的矮柜旁放置行李,宣逸不作他想,扭过头走到四方桌旁为孟澈和自己倒了一杯茶水,没瞧见孟澈背着他时,耳垂竟是微微泛起了浅浅粉色。 ~~~~~~~ 待两人用过午膳,小道士笑得甜甜的对两位客人说道: “两位可是初来玉阳山?紫云观靠东面翻过一个小山头,便是玉阳山的活温泉林,在紫云观地界内,两位可以前去洗漱一番,去去山里的湿气和路途中沾染的尘土,又能疏络筋骨,解去疲乏。现下我观上下的师兄们都在打坐静修,正是无人之时,免得到了晚间他们都去了,便嫌拥挤了。” 宣逸和孟澈一路赶来,披星戴月好几日,此时看了看彼此身上,确实是风尘仆仆。如若能洗个舒服的温水澡,身上当真能松快好些,便欣然应下了。 小道士给两人指了路,心里舒坦极了。师父和大师兄便老趁着午时或夜深时去泡温泉,想必温泉无人时,舒舒服服洗个澡,肯定畅快极了,连他们都觉得好,贵客肯定也会觉得好的!他如此招待贵客,师父和大师兄知道了,肯定会夸他既聪明又懂事。 小道士想到自己如此机灵,越想越美,心情愉悦的一蹦一跳地跑去跟着师兄们打坐静修去也。 宣逸和孟澈两人顺着小道士的指引,翻过一座小山头,果然见到十来个天然形成的水池、大小不一、比邻相接,连成一片。 从不远处望去,能看见这些水池周围一圈灌木丛生得郁郁葱葱,想必是此处有温泉水,温度较其他地方偏高。 氤氲如云雾的温泉水蒸汽,袅袅漂浮在这成片的温泉林之上,带出一股似真似幻的朦胧情致。温泉林尽头是一条山溪,温泉池子里的水连续不断的从山溪流往山下。 有温泉的山本就不多,没想到此处居然有成片的温泉林,而且还是活水,实属难得reads();。也难怪含真散人挑了此处建观,果然是灵山妙水,极适合修炼和养生。 宣逸与孟澈二人见此处景致优美,顿感通体舒畅,便放松下来朝温泉林走去。 宣逸走在前面,正打算伸手拨开灌木丛,忽然从温泉林稍远处飘来一阵怪异的人声,伴着靡靡的*撞击声和男人低沉充满情、欲的喘息声、时断时续地传入耳内。 “啊……你、慢些……” “如何……舒服吗” “嗯……轻些、我……啊……受不住……” “师父……喊我的名字……” “无……无凛……嗯……轻、轻些” 宣逸:“……” 孟澈:“……” 原本以为空无一人的温泉林,没想到还有人在此处,而且还发出一听便能知晓对方在行情~事的声音,宣逸和孟澈当下心里一惊,不约而同的迅速蹲下、将身体隐藏在层层灌木丛后。 听那两人的对话,便知两人同为男子。 孟澈和宣逸不约而同的感到一阵尴尬。 宣逸几乎是在刚听到声音的时候就下意识的默念了句隔音咒,将他和孟澈两人发出的声音消去,但对方所传出的声音却无法消隔。 好在温泉林中的两人似乎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亲热上了,完全没注意到周遭这时会有人来。 宣逸虽然及时施了茅山法术防止打扰温泉林中正交缠亲热的那两人,却因为过于震撼而没能及时阻止自己的眼睛往那两人望去。 只见水雾缭绕的温泉林深处,一人正被扣着腰身跪在地上,另一人在他身后猛烈冲击着,此时,那人另一手在身下之人的身上正肆无忌惮地来回抚摸。 凝神一看之下,宣逸心脏差点跳出心口,整个人都愣住了。 这……这是含真散人和他的徒弟司徒无凛! 虽然已有三年未见,可这两人的容貌却极为容易让人记住。一个和煦如春风、一个锐利如剑锋。 幸而温泉林内雾气朦胧,缭绕在眼前,让人有些分不清是真实还是梦境。而含真散人和司徒无凛的位置离宣逸和孟澈较远,此时两人欢爱正酣、周身披裹着迷蒙氤氲的雾气,从稍远之处望去却无半分*下作,反而因为蕴着层层雾气,竟透出一股梦幻般的温存缱绻,情人间动人的呢喃低吟不时飘入耳内,听不真切、却撩人心弦。 宣逸猛然回过神,看明白了他们之间的亲昵行为,自知非礼勿视、便又马上闭上眼睛,心下却狂跳如擂鼓。 原来……男人之间……可以如此这般…… 他不自觉地往后退去,忽的身体一僵,背部靠上了一副温热的胸膛。 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Ω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殎歮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殎歖歕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 第3章 .11情热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两人回了厢房,彼此之间相对无言,宣逸心虚的偷偷瞄了孟澈一眼,发现孟澈也正在静静打量他,两人视线在空中相交,又各自迅速收回。一时间气氛有些暧昧不明,空气中似乎飘浮着一层淡淡的撩人气息。 孟澈一撩衣摆,席地打坐、闭目调息。 宣逸见他如此,便明白他是要让自己静心。于是也坐了下来,盘腿、挺直上身,将气息调整汇入金丹处,宁神静意。 这几日他们一直在路途中奔波,鲜少有时间停歇下来休息。此时虽不能沐浴洗去一身尘埃,打坐调息却也能将两人一路的疲劳尽数除去。 到了申时,便有人来敲响了房门。 “宣公子,观主回来了,烦请您过去一趟。” 宣逸一听,是那小道士的声音,便睁开眼睛站了起来,快速整理一番仪容,走上前去拉开房门。而孟澈也跟着他起身,走到他身后站定。 冬日太阳落得早,屋外天色已然暗淡不少,紫云观各殿内已见有星星点点的烛火被点燃,趁着一点还未退尽的残光和冬日里的寒风微微飘摇闪烁,显得安宁又清寂reads();。 小道士将两人带到三清殿便离开了。宣逸和孟澈立于殿门口,粗略一瞧,并未瞧见人影。只看见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和太清道德天尊三位苍颜白发、和颜悦色的老人雕像正襟危坐于三清殿正中央的神台上。 宣逸四下环顾一圈,发现有人影在三清殿左侧靠里的位置正在叩拜。于是和孟澈两人绕到三清殿后方,一眼便看见了祭台上立着“尊师紫云”和“尊师无方道人”的牌位。 身着月白色道袍的含真散人和他的徒弟司徒无凛正对着两人的牌位恭敬的行最后一拜。 拜完,由司徒无凛拿起三支安宁香点燃,慎重地交递给含真散人,插在尊师牌位前方的香炉内。 宣逸和孟澈看着他们师徒将礼行完,方才走近一步各自拱手施了一礼。 “抱歉,让两位贵客久侯。”含真散人亦施了一礼,对两人温和歉然的说道。他和司徒无凛常年在外游历,一来是为了惩恶除奸,二来最重要的一点,其实是为了寻找失踪数年的师尊紫云。今次他们并非有意拖到晚上才见宣逸,实是因为游历归来、刚回玉阳山,还未曾得知宣逸已找上门来,故而路过温泉林便先去沐浴清洗身上浮尘才回观中。 对于孟澈会与宣逸一同而来,含真散人并不十分意外。毕竟,在以前初修时,便见两人常常在一起,有时一同于树下读书、有时又一同下棋对弈。 寒暄几句后,含真散人便将视线凝注在宣逸脸上。 宣逸此时看着他似是缅怀又似关切的眼神,心下戚然。 想必,含真散人初修时第一次见到自己,便已通过与父亲极为相似的长相想到他师父紫云了吧。只是当时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便也无法体认到这层。 这是父亲在世时,亲收的徒弟。宣逸思及此,心下便不由自主对含真散人多了几分亲切感。 含真散人看着宣逸眼中似有千言万语,那双桃花眸中竟有波光隐隐闪动,瞬时便明白宣逸确实是自己尊师的子嗣,不然他不会用一副见着故人的眼神望着他。 看清宣逸眼中之意,含真散人原本还算得上淡然的眼眸中竟泛起几分湿意,嘴唇微微有些颤抖。 寻了这么多年,盼了这么多年……总算有了一丝讯息了。 这么多年尊师渺无音讯,此时突然有他的子嗣出现在面前,含真散人心里一时百感交集、不禁为之动容。 他们之间,甚至不用交代什么,光从饱含深意的眼神便已与对方确认一切。 宣逸从衣襟内珍而重之地取出一封信笺,递给含真散人。 含真散人看着那封信笺,停顿了几秒,方才伸手接过。待看清信上字迹,清秀的眉头明显一挑,凭着三清殿内莹煌的烛光、展开信纸细读。 三清殿内寂静的连一点儿声音都没有。今夜月隐星稀、风儿刮得不猛。但此刻玉阳山上的山风听在含真散人耳里,似乎有种近乎呼啸的隐隐势头。 不是狂风作恶,只是人心颤动,给自己的感官加上了悲伤汹涌的魔咒。 含真散人拿着信纸的手随着更漏内细沙的流动颤抖得越来越厉害,甚而连被那双手捏住的信纸在明显的颤抖下都仿佛听出了轻浅的泣声。 谁能想到,当年那个立于云端之上睥睨众仙的高贵人物、经历这番悲伤往事后,竟然是这样凄惨的结局。 含真散人读完信时,心内剧痛,眼泪已从眼眶中悄然滑落、连成晶莹珠串、滴落在三清殿上,烫伤了在场几人的心reads();。 司徒无凛默默走上前一步,一手抚上含真的肩膀,一手毫无顾忌地拿过他手上的信快速看了起来。 等看完,也不顾宣逸和孟澈仍在场,双手已圈上含真的腰,将他轻轻带往自己身前,含真散人的背脊贴上他的胸膛,身体的颤抖明显缓合下来。 含真散人呼吸急促,一时无法从悲伤中抽离。司徒无凛见他如此,一手又抚上他的肩膀轻轻摩挲以示安慰,同时先一步替他开口说道: “师祖的遭遇,师父和我知晓都很难过。师祖所说的归魂石,确在紫云观中,稍后我们便去取来。”司徒无凛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带着不动如山的坚定与魄力。他并未曾见过紫云,而是幼年时被已出师游历天下的含真散人领回养育成人的。毕竟隔着辈分又从未谋面,故而对紫云之事不似含真散人那般悲伤难以自制,可即是师父珍视的师尊,他若能帮忙亦是义不容辞。 待他说完这句,含真此刻情绪已稳定不少,亦开口道:“师父委托之事,含真必然尽全力相助。” 宣逸见他两人口径前后一致,情感自然流露,明白他们两人遇事皆是心有灵犀,想起当年初修时听闻他们两人十年前的往事,不由自主为这份相守相知感到欣慰。 父亲的徒弟,看起来很幸福。思及此,宣逸下定决心,一定不会辜负父亲的遗愿,将母亲的魂魄解救出来,带去留仙岛与父亲团聚。 ~~~~ 归魂石是女娲补天石的残料制成,世间只此一块、极为珍贵,能用以召唤流离失所或被困任何险境的魂魄,将其引至其内。若不是当年紫云四方游历,多行善事、机缘巧合之下得了此石,他们在场几人甚至不知道有此石的存在。 归魂石镇于三清殿的密室内,含真散人与司徒无凛不消片刻便将其取来,交付于宣逸。 含真散人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这关乎师母的魂魄是否能回到师父身边,便郑重详细说道:“归魂石的启用需集齐天、地、人间三颗妖丹后,在用至亲的血于石上写下想要召唤的魂魄生前的生辰八字,便能将魂魄招引至归魂石内。” 宣逸捧着这一方只有拳头大小的归魂石,仿佛捧着母亲的第二次生命一般。将其用柔韧且不易破损的金丝绒层层裹住,妥善收于自己的蕴宝囊内。 “最近有各大小仙家驻守的城镇都不太平,不知为何仙家之间纷争四起、尤其针对岳氏和宣氏,你此行前去寻找妖物,务必万事小心。”含真散人慎重嘱咐道。 沉思片刻,他又继续说道:“人间妖丹易得,可天妖和地妖却少之又少,又因妖力高强不易被收伏。孟家小郎君修为已达大乘期,有他助你实为万幸之事。我与无凛方才商议过,打算一起助你寻找地妖及天妖。我们南北分工,想来比你们二人寻来更要快些。” 此时并非客气之时,宣逸经由紫云和含真散人口中知晓,地妖及天妖的寻找及收伏绝非易事,即使堪堪称上一句“难如登天”也不为过。天妖及地妖,属于天地灵气而产生之物,若为善妖,即便称之为仙亦不为过;若为恶妖,那可不是人间的至阴至邪的鬼祟可以比拟,妖力极强,若真斗法,还不知谁是谁的猎物。一个不小心,连小命都不一定能保住。 宣逸听完,心下十分宽慰,朝含真散人慎重弯腰抱拳行礼,以示感激之情。多余客套言语无需再说,即便说了亦无甚用处。含真散人的恩情,宣逸坦荡受之,却也牢记于心上。 含真散人还了一礼后,自身后司徒无凛手中接过一把用黑绒布裹着的佩剑递给宣逸。 宣逸解开一看,顿时惊喜不已。 这是他的佩剑——逐水reads();! “前年我游历至邵阳,听闻宣氏告知你已故去,便试着用一个仙器打算换一换这逐水,谁知宣氏的钟夫人居然同意了。我便知你与邵阳宣氏之间应该有些不便与外人说道之事。” 如是亲子的佩剑,怎可能轻易换与他人。只有非自己所出,才可能如此这般轻慢对待。 含真散人当下心里明了几分,猜测宣逸有可能确实不是宣伯熙所出。自己心中所想渐渐被各种迹象引着:与紫云九分相似的鼻、唇和下颚,宣氏莫名的对外宣布宣逸的死亡、宣氏轻易换了宣逸的佩剑,这些事实一件件串联起来,抽丝剥茧的将真相一步步牵出。 含真散人不知道的是,宣伯熙早已知晓宣逸是紫云的儿子,当年紫云委托的那位宣氏友人正是他。而他知晓含真散人是紫云的徒弟,便有意促使钟夫人将逐水换于含真散人,希望含真散人能有机会见到宣逸并将佩剑交还给他。 可宣逸却知道个中缘由,此事是由自己的养父故意为之,想来虽无生恩,养育之恩却是不可磨灭,宣伯熙对他还是有一分父子真情在,在他能力所及之时,依然选择默默帮了他一把,哪怕只是将佩剑归还于他此等举手之劳。 佩剑对于修仙之人来说实在太重要,尤其是自己金丹结成后,用自己的血铸造的第一把剑,极具灵气,与主人契合度极高,甚而能将主人灵力的威力发挥到最大。 无论如何,宣伯熙虽然对流云门的秘技有所企图,但对南宫瑛和自己的情分也是真的。 世间人心太过复杂,每人都有自己的执着与立场,能留有一分真情,实属不易。念及此,宣逸心中对宣氏的抵触忽然便放下了。 看到身边的孟澈此时眸内难得一见的熠熠眸光,宣逸心里知道孟澈这是为自己取回佩剑而感到高兴,心下更甜。 时候不早,宣逸与孟澈拿到了归魂石,便与含真散人告辞,回了自己房中休息。 刚一进房,两人便见到桌上已摆上青菜豆腐、蒸芸豆和栗子烧鸡以及一小盆白米饭,在温暖的烛火映照下,正丝丝冒着热气,想来是一直照顾他们的小道士刚送来不久的。含真散人果然对他们照顾有加。 宣逸和孟澈分别净了手,便来到桌旁一同用晚膳。待到用完,小道士恰巧敲门来了,看样子是掐着点儿来的。与宣逸和孟澈寒暄几句便收走了碗碟餐盘。 刚吃完饭,宣逸浑身懒懒的有些不想动弹,便靠在桌边、一手撑着下颚发呆。 出神片刻后,宣逸忽然想起他们原本是要去温泉林洗澡的,因为瞧见意外一幕才被打乱了计划。 宣逸知道孟澈素喜洁净,这几日一直风尘仆仆陪着他赶路,想必身上早已不舒坦了。他侧过头看了看更漏,离歇息还早,便提议道:“孟澈,离亥时还差些时候,不若我们去温泉林洗个澡?” 孟澈正在看书、纤长手指翻过一页,听到宣逸的提议忽然停滞了一下,原本清冷淡然的眸子内精光一闪而逝。 “……好。” 夜晚的玉阳山不同于白昼,看不见巍峨连绵的山群、也没有山岚弥漫的氤氲美感,四处都笼罩在黑暗之下。 而紫云观通往温泉林的山路上,一路点着裹了长明火符的火把,为往来于紫云观和温泉林的道士门生们点亮山间小路,亦将路旁的冷杉照得朦胧,在萧索的冬夜里透出几许祥和温暖和生机勃勃。 宣逸和孟澈一路行来,发现穿着紫云观杏黄道袍的道士正结伴从温泉林内三三两两地走出来。他方才想起小道士曾说过紫云观的道士门生们通常都在戌时结束前便会结束沐浴。 那这么说来……现在已近亥时,温泉林内恐怕除了这批正往回走的道士们,现下便空无一人了reads();。 认知到这一点,脑海中含真散人与司徒无凛在温泉林内欢好交缠的画面倏然闪过,宣逸听着身后孟澈沉稳的脚步声,心里涌起一阵尴尬和心慌。 呃……早知道早点来温泉林就好了。 自从离开留仙岛后,孟澈便会时不时的吻他,亲昵的行为也越来越自然大胆。可惜他们一直赶路,总也没机会独处。再加上松子时不时地跑过来黏在他身上,想要更进一步更是不可能。宣逸想到此处,倏然发觉好似离了留仙岛,松子粘着他的时间明显变长了。 现下月隐星稀,又要在温泉林裸诚相见,宣逸思来想去的,心里更是突突直跳。 脑子里一阵胡思乱想,心里既紧张又有些激动,不知不觉宣逸和孟澈便已来到了温泉林。 放眼一望,还真是四下无人。 宣逸深呼吸一口气,想起他和孟澈在引芳水榭的明月亭内唯一的一次肌肤之亲,除了紧张之外,隐隐的又有些期待。 不过最近他们一直赶路,两人都挺疲惫,也许自己这番胡思乱想也只是想想罢了。 既来之、则安之吧。 宣逸索性大方的对孟澈说:“是在这边上挑个池子,还是往里走一些?” “往里走一些吧,温泉林深处池子成片,会比这边沿上的暖和些许。” 宣逸一听觉得极为有理,便走到温泉林深处开始脱下衣衫。 “这边池子真多,又是活泉水,当真难得。” 用手撩了撩池子里的泉水,比体温热了几分,又不会太烫,想必进去沐浴一定非常舒适解乏。思及此,宣逸心下多了几分愉悦。三下五除二脱光了便往身边的池子里跳了下去,一时间水花四溅,热水瞬时将他疲乏的身体包围,亦将他紧绷的神经放松不少。 “哇!这儿真是舒服!”一边说着,他一边不停往自己身上泼水,湿漉漉的手掌拍在光裸的肌肤上,发出轻微的微妙声响。 孟澈见他此刻难得显出几分孩童般戏水玩耍的心性,清冷的表情仿佛注入了一池春水,瞬时柔软温和下来,也脱了衣服与他进了同一个水池。 宣逸:“……” 还真和我进了同一个池子。 夜空像茫茫碧海,无边无际;原本被云层遮挡的明月此时现了出来,像一面银镜飞上碧空,银色的光辉透过层层树木,从交错的枝桠中洒落几束,为温泉林内幽暗不明的景致渡上一层霜似的色泽。 宣逸和孟澈虽然在同一个池子里,两人间却隔开了一点距离。 好歹是自己的意中人,借着此刻分外皎洁的月色,宣逸用眼角余光偷偷往孟澈身上瞟去。 一头如墨的长发飘在温泉水上,随着水波微微荡漾,池子里的泉水漫过他结实的小腹,露在池水之上的胸膛分外白皙,肌理分明、矫健优美。有一缕湿透的发丝正贴在孟澈俊俏昳丽的面容上,他抬起修长的手臂将其轻轻向后撩起,水滴顺着小臂一路滑落至上臂、肩膀再到锁骨,俊美异常、却也性感撩人。 宣逸偷偷看着他在池水里沐浴的俊美姿容,忽然觉得一阵口渴,忍不住喉结滑动,心如擂鼓,看了片刻后,原本是用瞄的,此刻已经变成扭头大大方方不停盯着他看。 自己心仪之人,有何看不得reads();! 越这么想,宣逸看得越来劲儿。 “你洗完了吗?”忽然,孟澈低沉的声音响起。 “洗、洗完了。”宣逸不明白他此时为何这般询问,眨巴几下眼睛看他。 “正好,我也洗完了。”意味深长的说了一句,孟澈便抬起原本低着的头,朝他走了过来,在夜色下本该透澈的眼眸此刻却有隐隐火苗闪动。 他的动作带起一阵水波流动,池水哗啦啦响声不停,水波漫至宣逸肌肤之上,带起微微的痒。 宣逸盯着忽然靠近的孟澈,眼睛几乎被他周身冷艳华丽的美感灼伤,怔愣地只知道凝视已来到面前之人:“?” 长臂一捞,孟澈已一把将眼前发呆的人圈进怀中。 宣逸惊讶的脚下一滑,跌入孟澈结实有力的赤|裸怀抱中。 紧接着,还没站稳,那人的手便如铁箍一般紧搂住他的腰,抬起他的下颚,火热的唇便压了下来。 绵密亲昵的吻如春雨一般细细密密的在额头、鼻尖和脸颊印下,两人之间毫无任何阻碍,紧密贴合,水中的肌肤光滑温暖、贴在一起轻轻摩挲,为逐渐升温的情|欲更添一把火。 宣逸被孟澈圈在怀里吻得动了情,迷迷糊糊中化被动为主动,抬起手臂牢牢勾住他脖颈,使彼此的身体贴得更紧,身体情不自禁的往他身上蹭去,感受彼此亲密无间的热情。 一时之间,两人已吻的情难自禁,快~感从身体深处源源不断地涌出。不消片刻,两人便发现彼此的身体起了变化。 宣逸一对桃花眼中春水潋滟,挑起的眼尾带了十足的风情。孟澈喉头一阵滑动,将头埋在宣逸颈窝处低喘一声、似是再也无法忍耐,干脆将他一把抱起轻轻放倒在温泉池旁,双手撑在他身体两侧,近乎痴迷的眯起一双凤眸望着他。 宣逸虽然身形修长,骨架却略显纤细,柔韧紧致的腰身线条流畅、呼吸不稳时略微起伏的胸膛牵动腹部分明的肌理,将孟澈的目光引向弧线优美的胯骨,月华铺落在他身上,为其肌肤染上淡淡月晕,触目惊心的诱惑刺激的孟澈的心脏为之猛然一缩。 无所顾忌的大胆抚上他紧致的腰身和光滑细腻的大腿内侧,身体随之毫不犹豫地叠了上去。 彼此拥抱间,肌肤和温泉的热度使两人的热情步步攀升,宣逸原本薄薄的嘴唇被激烈的热吻吻得肿胀,麻痒不住从嘴唇滑进心底,将心火点得更盛,理智早已被这情动烧了个精光。宣逸将孟澈搂地更紧,恨不得把他嵌进自己胸膛里。 与心爱之人的肌肤之亲让彼此心荡神驰,燎原的情火几乎要将两人燃烧殆尽。 箭在弦上,正欲待发。 忽然“噗通”一声,一个小小的身影掉进池里,扑腾翻滚,一时间水花乱溅,火热情动的氛围顿时被折腾的荡然无存。孟澈和宣逸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本能的迅速立起身体便要运用灵力准备进入战斗。 待看清池水里那个作天作地的胖嘟嘟的身影,宣逸很快便认出这是那只可恶的肥猴子。 “松子!你又调皮!罚你明日不许吃果子!”宣逸竖起眉毛训它。 松子虽然很肥,但个子还是很小的。温泉池对它的身形来说,不仅大、而且深。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Ω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 第3章 .12来缠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隔日,天光还未将玉阳山每一寸土地照亮,紫云观周围的一草一木上还铺着一层薄薄的露水。宣逸和孟澈便早早与含真散人和司徒无凛拜别,趁着蒙蒙的晨曦,往距离玉阳山最近的百妖山而去。 百妖山是出了名的妖物聚集之地,平日里这些妖物并不会下山作恶。故而各仙族秉着河水不犯井水的原则,也不会花大力气去围剿。 偶有一两只妖物时而会下山,在百妖山附近的村庄闹腾作乱,若闹的狠了,乡里乡亲们才会请仙族或道家出面收拾。 天地万物,各有生存法则,只要互不相犯,自然有能活下去的理由。 宣逸和孟澈皆是仙族中人,对于收集妖丹,自是有些见识。相比难得一见的地妖和旷世稀有的天妖,人间妖物最是易寻,故而他们打算最先收集的便是人界妖物的妖丹。 那么,最佳的地点自然是百妖山了。 百妖山位于鲁州与琼州的边界处,在玉阳山往西北六百余里处。 御剑而行,约莫需要三到五日的光景。 归魂石已在手,再加上已近百妖山地界,因此宣逸和孟澈两人打算今夜投宿客栈歇息,缓解一下连日来的疲劳,养精蓄锐对付妖物。 此夜,他们投宿的客栈生意似乎有些清冷。店小二正拿着鸡毛掸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桌子上的灰尘。当见得两人进了店门,观两人衣着举止便知绝不是普通人,于是立刻笑容满面地迎了过来。 “两位客官,敢问是打尖儿还是住店?” “既打尖、也住店。”宣逸看店小二笑得极为殷勤,便也笑眯眯地回答他。 店小二一看,明显这位生着一双桃花眼的公子更善言谈,赶忙往他身边凑了凑道:“哎哎!好的,没问题。公子想要什么菜?是在房里用还是在大堂用?” “送房里吧reads();。” “好嘞!两间地字一号房如何?”普通有钱人来住店,店家通常都会推荐他们地字一号房,一来价格比天字一号房便宜一半仍不止,二来住的舒服又实惠。天字一号房通常只会在达官贵人来投宿时,店家才会推荐给他们以彰显对他们高贵身份的重视。这亦是普通客栈里比较诚信又良心的做法。 谁料,这桃花眼公子身后仿若冷玉的公子此刻却开了金口。 “一间,天字一号房。” 店小二听了“一间”先是一愣,待听到“天字一号房”后笑容便重新咧到耳后根。嘿!敢情还是位贵客。 “好嘞!天字一号房的床榻很大,两位来住也绝对够的。” 宣逸听见孟澈说要一间房,丝丝缕缕的甜蜜涌上心头。 虽说两人已对彼此衷情,可孟澈素来不喜与人共用私人物事,这是早在初修时他便知道的。即便他们已在一起,可前面同住一屋要么就是条件有限、要么就是他以为孟澈不愿过多打扰紫云观的道人帮他们另行安排。 此时孟澈的态度已然摆明了,愿与自己同吃同住,宣逸心里便安了几分,他生怕孟澈委屈了自己,就像孟澈时时刻刻关心和体贴他一般。 彼此想要珍惜对方的心意,换在谁身上,都是一样的。 自从从留仙岛出来,没了金丹传承术所带来的宿命之咒的压力,宣逸便大大方方敞开心扉想和孟澈在一起。奈何不是这事,就是那事,再加上一只时时刻刻粘着自己的小猴子,宣逸始终没寻着机会与孟澈表白心迹。但是不表白,不代表没想法。经过几日的相处,初为情侣的紧张感便被甜蜜取代,宣逸打小就是有些轻佻的性子,此时没了紧张尴尬这些情绪束缚,没多久便露出本来面目。 他趁着四下无人,快速伸手挠了挠孟澈的手心,又偷偷摸摸在他腰上轻轻掐了一把。孟澈微微讶然地看了身旁这放肆小子一眼,便又一本正经地朝前走去。宣逸被他正经禁欲的模样撩得心里头直痒痒。孟澈腰身修长、肌理紧致,宣逸捏了一把已觉手痒不已,恨不得扑过去搂了他再亲上两口。奈何光天化日之下,他还是只在心里想想便罢。 若此时走在前面带路的店小二猛然一回头,便能稀罕地瞧见那面若霜雪的白衣公子此时玉似的脸庞上两抹浅浅的红云。可惜,他没有回头…… “来个白玉豆腐、清炒虾仁和玉白菜,口味清淡些、盐少放些,再来点热水,送到房里。”宣逸仔细叮嘱店小二,没发现自己点的菜都是孟澈爱吃的,可孟澈却听出来了,他素来冷情的嘴角不觉悄悄翘起。 “哎哎!好的,稍后便给二位送来。二位请先随我来。”店小二接过宣逸抛来的碎银,眉开眼笑的走在两人前面给他们带路,踏上木质楼梯、往二楼走去。 “啊!再来五色蔬菜瓜果,不用煮,洗净了与饭食一同送来便可。” “行嘞!保证让公子称心。” 瞧着方才宣逸一脸笑嘻嘻的样子,店小二本想回头冲两位在奉承嘴碎几句,谁知打眼一瞧,竟瞧见那身量高挑的白衣冷面公子眼里柔情一闪,伸出一只手大方牵过身旁公子的手,款步跟了上来。 店小二瞠目结舌了两秒钟,迅速转头当作什么也没瞧见,心里惊讶道: 乖乖!感情好的友人勾肩搭背来客栈吃酒住店的也是有。可手拉手的还是头一遭碰见,而且两人也不是没钱的样子,居然还住一间房。 店小二当即福至心灵,老老实实闭嘴当作什么都不知道了reads();。心下打定主意,除了送饭送菜送热水,若不是两位公子来唤,他绝不多事上赶着往他们房间里凑。 一切安妥后,店小二将空了的杯碟碗盘撤下,又送来供两人洗漱的热水便识趣地关了房门离开。 宣逸和孟澈两人赶了一整天的路,都有些许疲惫,打算早早就寝休息。 可是,今夜,问题却来了。 自从离开南海后,宣逸和孟澈为了早日赶到玉阳山,几乎没日没夜地赶路。实在累得狠了,便中途停下,在野树林子里升火打坐瞌睡一夜,当时也没觉得松子有何不妥之处,顶多就是打坐的时候扒着宣逸身上不肯下来,宣逸心想,但凡在野外,松子睡觉的时候不是蹲在他肚子上,就是缩在他怀里,故而松子扒着他不放,他也没放在心上。 往日但凡待在屋子里歇息,松子要么就是将自己肥胖的身子团成一团缩在椅子上睡,要么就是干脆大咧咧地滚在宽敞的桌子上睡。 可自从昨夜开始,住在紫云观的房舍里,它便一直黏在宣逸身上不肯下来,宣逸心想,它该不是皮狠了掉进温泉池子里、故而吓着了,便允它和自己还有孟澈一起躺在床上挤了一夜。 可到了今夜投宿客栈,准备睡觉之时,这胖猴儿便三蹦两跳又钻到床铺上去,将自己滚圆的身体拱进蓬松而柔软的锦被里,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小脑袋,用一双黑溜溜水汪汪的猴儿眼可怜兮兮地望着宣逸,一副生怕他将它赶下去的模样。 宣逸走过去看着它卖乖讨巧的小模样,顿觉又是生气又是好笑。伸出手指轻柔挠了挠它毛茸茸的小脑瓜,温柔笑道: “怎么出了留仙岛,你反倒这般粘我了?以前那撒野的劲儿都去哪了?” 孟澈在耳房里洗净身体出来,正好看见松子将毛毛的脑瓜往宣逸的手掌里拱,撒娇的意味很明显。他若有所思地看了片刻,走上前去,伸手自然而然搭上宣逸的腰,微微低下头在他脸上亲了亲,又将唇覆上他的唇,缠绵地接了个吻,才道:“让它睡在床上吧。” 宣逸心里虽纳闷孟澈的话,可一侧头便瞧见孟澈的薄唇。那平日里泛着浅浅肉粉色的凉薄唇瓣,此刻因方才的吻而显得嫣红。宣逸深呼吸一口气,觉着刚才的吻似乎不太够,又主动伸手勾过孟澈的脖子,将他头压低,凑过去亲了亲磨了磨那柔软的唇瓣,才意犹未尽道:“好。” 深夜,凛冽冬风乍起,在屋外呜咽呼啸,而室内两人一猴裹在同一个被窝里,好梦正酣。 ~~~~~~ 待到隔日,宣逸和孟澈带着松子早早便结了房钱,打开客栈的大门往外走去,只见青石板的路面上,覆着白白一层薄霜。昨日屋外北风刮了一夜,今儿的天气变得更冷了。 冬日的天亮的晚,孟澈跟在宣逸身后,沉默着抬头瞧了瞧月落星辰的深蓝天际,伸手将宣逸还未收紧领口的披风又往他身上提了提。 宣逸侧头看着孟澈,风流的眉眼染上蜜意,盈盈眸光里流露出几缕深情。 望着两人不自觉的亲昵动作的店小二唰得移开了视线,心里突突直跳,脸也微微红了。 这两人分明皆是男子,可看着却谜样的般配。 真是活见鬼了! 待两人一同上路行了个把时辰,阳光依然颓败,没能将整个天地照得亮堂。天色灰蒙蒙的,乌云密布,想来不消片刻便会有场大雨。 宣逸和孟澈御剑飞行数里,见天色实在是不好,便决定先在前方不远处停下避雨。落地之处恰好在鲁州边界的屏山镇上。 鲁州多山,陆路行走不易,更无水路可行reads();。而此镇虽小,却处于平原与山脉的交接处,故而成了鲁州与附近州县商贾交易的必经之路。 照理说,这种镇子商贾与易货的平民应该是最多的。而此时恰逢大雪节气,商贾和易货的平民们大多都在猫冬,镇子上往来稍多的应是一些苦力和富贵家族出来采办的管事伙计们。 可宣逸和孟澈入了屏山镇后,反而时不时能见着身背兵器或手持佩剑的仙家和武林人士,刚开始他们也没在意,心想这里可能有邪祟或武林盛会之类。 可到后来,便渐渐察觉不对了。 两人原本打算在屏山镇边缘、靠近鲁州齐琥山的山群附近找家酒肆打尖休息,等将要降下的一场大雨过去在继续御剑而行。 可还没找到酒肆,便被一群人给堵在半路上了。 宣逸和孟澈静静看着面前一伙十来个人,皆是仙家袍服的穿着。其中有两人的墨绿袍服似是眼熟,思来想去,恍惚记得少年初修之时,有个叫赵彦的学子也穿过这种袍服。 赵彦……邯郸赵氏?是那个天方夜谈遍天下的赵氏? 宣逸仔细在记忆里搜索一番,猛然记起赵氏是以茶寮收集情报而发家的少数仙族之一,论势力而言,和宣氏、岳氏以及孟氏相比差了许多,但论到各类消息收集,恐怕天下还真找不出几家比得上他们的。 情报收集吗? 宣逸摸摸下巴,对这些人为何追来寻他,心里便有了番计较。 “敢问,是广陵孟氏的孟小郎君吗?”其中一人长得膀大腰圆,一双虎目炯炯有神,看那股气势,像是个领头的,他在那些人中略走上前几步,欠身行了一礼,眼睛直盯着孟澈瞧。 “是。”孟澈面对宣逸以外的人,态度一向冰冷,微微颔首表示见了礼,答了一字便再不开口。 他意思很明显,有事就快说。 那人见孟澈居然不问他们是谁,由于孟澈身量高挑,比眼前所有人都高出些许,看人的目光便成微微俯视之态,威仪凤眸半敛着、寒意逼人,隐隐给人一种冷若冰霜的压迫感。 那领头青年僵了僵,见他如此冷漠高傲,一时觉得有些被落了面子,便又开口道:“那你旁边这位,可是宣氏的二公子宣逸?” 此言一出,宣逸登时明白,这些人确实是要找他。而宣逸在宣氏时一向十分低调,从不在各类清谈会上露脸,故而许多人都不识得他。可孟澈不同,早在少年之时便已名满天下,几场出席的清谈会切磋试剑更是无人能与之匹敌,凡是有机缘能参加清谈会的仙族小辈,应该都曾见过他。因此这些人知道孟澈与他在一起,便都先找孟澈,再找宣逸了。 孟澈不答,冷冷看着眼前众人。虽然那响动极其细微,但是宣逸站在孟澈身边,仍然感觉到他背后的洗心剑微微颤动了一下。这是在提醒他们,眼前这些人并非带着善意来接近他们的。 而此时,原本蹲在宣逸肩头的松子,突然跳到一旁的屋顶之上,蹲在上面挠了挠头和耳朵,一副十足看戏的样子。 身后两名身着绿衣的年轻人见宣逸和孟澈都没有开口说话的意思,便有些耐不住了,索性绕过那领头青年,走上前开口质问道: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Ω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殎歮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殎歖歕 第3章 .14来缠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若他们一拥而上,他与孟澈势必要与之缠斗一番。 宣逸嘴角一勾,轻佻的嘿嘿一笑,道:“你们从何处得知金丹传承术?金丹传承术不是已经给岳家了吗?为何还来问我要?” “给岳家了?reads();!果然吗?!”其中一人露出惊讶又恍然的表情,大声问道:“原来仙族中传的竟然是真的?岳家真的独吞了金丹传承术?” 宣逸听罢,面上看不出喜怒,心里却是一惊:他刚才只是随口胡诌,但听这人口气,居然当真有人传了谣言,拖了岳家下水?岳家一向对金丹传承术虎视眈眈,和吕湄联手追查了他们母子这么多年,想不到此时也被倒打一耙,狠狠被耍了一把。 宣逸眼珠滴溜溜一转,左手握起拳头放到唇边遮掩就快藏不住的笑容。 看来散布这消息的,肯定是秋姨了。 黎秋一向灵慧机敏,带着金丹传承术出留仙岛,估计半路又被岳氏的人给黏上了,索性将这消息公开散布说是将金丹传承术给了岳家,惹得大小仙族皆嫉妒得红了眼,一方面能联合起来找岳氏的麻烦,一方面岳氏要分神对付这些仙家,追赶黎秋的任务便得被迫搁置了。 这可真是一报还一报,风水轮流转啊。 难怪之前总时不时看见有岳氏门生弟子与其他仙族起争执,原来有意思的在这里呢! 宣逸想明白个中关键,实在是忍不住便捧腹呵呵呵笑了起来,有一种爽快的报复感涌上心头。 他的笑声清润透澈,尾音带着些微的慵懒,在这人迹罕至的巷子里响起,听在众人耳中竟觉得带了几分嘲讽。 宣逸实在是冤枉,他笑的是岳氏,奈何对方却想岔了。 “宣逸!你莫要嘲笑我们!岳氏我们对抗不了,对抗你们二人,却足够了。” 当真年纪轻不懂事啊……宣逸心里如是想。可他并不轻敌,手迅速深入宽大的衣袖里取出一张符箓,正在犹豫要不要用的时候,对方已然出手了。 宣逸抬手准备抛出符箓,忽见身边白影一闪、只听叮的一声、如金石碰撞之声响起,洗心剑已然出窍。一时间在阴云密布的浑浑天光下,带着强烈灵力的冰蓝色剑芒大盛,几乎要灼伤人眼。 宣逸看着此时耀眼到几乎冲上云霄的强烈剑光,心里不由一阵惊讶。 孟澈的修为又上升了吗?不知此刻他与含真散人想比,哪个更厉害些? 不对……此刻好像不是出神发呆的时候…… 宣逸摇摇脑袋,看着孟澈的身影虚然一晃,一时间白影晃动、飘忽不定,身旁劲风阵阵,眨眼之间上下左右的一方小天地内皆是雪白一片。 孟澈的分神留影术居然修到第四层了,此时六个一模一样的白色身影速度极快,穿梭于众人之间,天地仿佛都被一张白色织锦的网罩住,将其中之人逼得避无可避,只能僵在原地任其畅行于其间。 须臾之间,便听叮叮当当掷地有声,十来人的佩剑在眨眼的功夫便被砍成两半。 而等他们回过神来看清楚,那白色身影已不动如山地立于眼前,衣角在凛冽的冬风中猎然翻飞,凌凌仙姿、不怒自威。 宣逸在心中忍不住喝了声彩,为孟澈此时惊人的进步感到由衷的高兴。依着他的资质与修炼,说不定今后能修得上仙。 如此想着,宣逸心内便仿若擂鼓般激动不已。 一阵萧索的冬风呜咽刮过,明明有十几人的地方此时却静的可怕。 对方一众之人,皆是目瞪口呆。其中那领头人更是惊出了一身冷汗。清谈会他也参加过不少了,三大宗主的比试已足够叫人惊讶,而此时见了传闻中的孟家小郎君的修为和身手,他们内心……方知害怕了reads();。要知道,这些佩剑可都是注入修仙之人鲜血的灵剑,于普通人而言已是仙器,绝非凡间俗物,而此时竟然被同样的修仙者之剑砍成两半,这种事实属罕见。 世人皆是如此,如遇比自己强出些许的对手,那么还可能会想要打败他、超越他,即使无法超越,至少要与其拼命一战,力求平手方才善罢甘休。 但如果对方的强,已经完全超出了自己的认知范围,达到高不可攀的境界,心里便不剩攀比与嫉妒,只余仰望或恐惧了。 如此修为,他们几个加起来……穷其一生,也不可能达到。 十来人愣在原地良久,等回过神来,彼此皆是面面相觑、面如土色。 孟澈站在原地,眸光清傲,神情冷俊,洗心剑斜持在手,凝立不语。冬风卷起他的衣摆,竟有种俾睨众生之态。 宣逸眨巴两下眼睛,回过神,在一旁“啪”的拍了一下大腿,呵呵乐道:“来来,谁还想要金丹传承术?” 不要了,不要了。你厉害,你是大爷,我们抢不过你。众人互相对望一眼、摇了摇头,自觉缩到一起,迅速离两人一丈远。 有些人就是教训不够,即使打不过,嘴上也要恶心你几句,这群人中恰巧就有这么一两位。 只见后面两个穿鹅黄袍服的、不知哪个仙族的青年呸了一口,道貌岸然道:“孟家小郎君,听闻你修为了得,如今见识过,我们也着实钦佩,可为何你与这不知名之辈混为一处,来管这等闲事?天下之大,你为何不去救济苍生?如此何来大家之风?” 宣逸听后,面露几分犹疑之色,他担心的看了看孟澈,非常害怕在他脸上看到后悔或迟疑的神色。 不想却见孟澈长身玉立于风中,身姿挺拔如松柏,一本正经说道:“若无法护心爱之人,何以护天下。” 在场十来个人,包括与他站在一处的宣逸,皆被惊了一跳。 那十来人惊的是孟澈居然喜好男色,还喜好的如此光明正大,宣逸惊讶的则是他万万没想到孟澈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毫不避讳,竟然于人前宣之于口。 黄袍青年怔愣片刻,狠眨了几下眼睛,回神鄙夷道:“呸!孟家小郎君你怎么也算是个人物,居然和宣氏家的小子学那该死的兔爷,好龙阳之道,也真是够丢人的。” 宣逸原本还在为刚才的话心悸不已,一听他们骂孟澈,瞬时心里一股大火烧起。一张符箓甩过去在空中迅速燃尽,那人从头到脚,顷刻间便如冻住一般,仔细一瞧,竟是连眼珠子都不动、眼皮子不眨了。 说我随便说,孟家小郎君也是你能污蔑的?! “宣逸!你使何妖术了?!想不到你堂堂宣氏二公子,居然用这种不入流的伎俩!”他旁边穿着同色袍服的同伴见身旁的人仿佛尸体一般僵硬,惊得头皮发麻。 此时,一旁屋檐上的胖猴子突然跳了起来,“唧唧”两声,看上去很是气愤。 宣逸欣然望了一眼那只胖猴,转过头来笃悠悠的冷笑道:“孟家小郎君知礼守礼,不惜得与你们有口舌之争。我宣某人却看不过去,你们敢骂,我就敢失定身符封你,骂一句,封一个,骂两句,统统封了!你若不信,尽管来试!雕虫小技,茅山秘术,虽不高雅,此时用来却也便宜得很。” 对方领头人此刻面子上更下不去了,不高雅来对付我们,是说我们也不入流吗?他活了这么久,还没被人如此鄙视过,当下气得倒仰,吼了身边人几句,十来人扛着那个僵硬如石头的人狼狈地逃离了。 宣逸见他们的背影走远,心里有些忐忑reads();。 孟澈想必从小到大都没受过这般恶言相向,宣逸眉头不自觉蹙起,担忧望去,想要开口安慰他几句。 熟料转过身,发现孟澈一脸惯有的冷然傲意,清澈淡漠的眼眸里丝毫不见怒意与尴尬。 宣逸见他如此淡然,心里稍安,嘴上却仍担忧问道:“孟澈,抱歉……你和我一起,名声都被败坏了。” “当”的一声,洗心剑自动归入剑鞘中,傲然锋芒被掩于镌刻的十分精美细致的剑鞘里,孟澈低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 “我的名声,何须借他人之口。”孟澈微微抬起下颚,眼神中自有一派漠然。 孟澈的傲气,不是外表装出来的,而是骨子里渗出来的。他根本毫不在意他人说辞。毕竟旁人评论之语,于他而言,又有何用。若然不服,尽可来比试。一切以实力说话。 宣逸听了,原本低垂的眼睑抬起,盯着他,心里仍感不安道:“他们如此贬低你……嗯……你别在意,也、也别生气。” 孟澈听之,表情瞬时柔和下来,知他一心为自己着想,心里泛起股化不开的甜,走上前靠近他两步,牵起他手温柔说道:“不在意,也不生气。” 宣逸生怕孟澈受委屈又不肯说,握了握他的手:“当真?” 孟澈理所当然道:“他们所言之事不对吗?我是钟情于你,是不愿与你分离。” 宣逸看着孟澈一脸淡定,顿觉无言以对:孟家小郎君,你可真是实诚人啊…… 孟澈看着他难得露出如此呆愣的表情,原本伶俐的口齿此时就像被浆糊粘住一般,觉得十分惹人怜爱,便掐了掐他的脸:“既然说的都对,我为何要生气?” 宣逸愣愣点头,心里猛然一个想法:某种程度来说,孟家小郎君,也是个很了不得的人物啊……脸皮也不比我薄多少。我们可真是登对! 嘴角刚咧了几分,一想,孟澈最恨人撒谎,他刚才瞎说岳氏得了金丹传承术,不知孟澈心下会不会介意? 如是想着,宣逸凝注在孟澈脸上的目光便多了分小心翼翼。 孟澈低头吻了吻宣逸的唇:“怎么?” “呃……我方才说岳氏已得金丹传承术……” 话没说完,孟澈已领会其意,轻轻捏了捏手中握着的手,以示安慰:“情有可原、无需介怀。” 宣逸听罢“噗”地一笑,心里乐地就差憋出内伤了。 看来诚信又知礼的孟家小郎君,也不是没有缺点。 护短…… 恐怕除了宣逸本人,也没人有机会知道孟澈这缺点了。 可是偏偏……我怎就如此喜欢他护短呢。 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Ω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殎歮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殑歶歵歖歕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 第3章 .16夜追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石萝镇位于鲁州边界,与琼州比邻,是两州之间商贸往来的唯一聚集地,镇上有千余住户,南通北利,亦是距离百妖山只最近的一个镇子,从石萝镇的中心出发到达百妖山脚下,只隔十余里。 宣逸和孟澈赶了两天的路,总算抵达石萝镇。由于离百妖山已极近,两人便决定在此找家客栈修整一天,养精蓄锐,后天一大早出发上山降妖取丹。 未到卯时,当整个石萝镇的百姓们还未从酣眠中醒来,宣逸和孟澈正在酣睡,松子却骤然从客栈的床上跳了起来,宣逸和孟澈霎时清醒。借着幽幽的月光,两人清晰地瞧见窗外有一黑影一闪而过。 宣逸和孟澈对望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警觉。 还未等两人下床去查探,又有数道黑影从闭合的窗子外闪过,速度极快、犹似鬼魅reads();。 宣逸和孟澈迅速套上外衫拿上佩剑,推开窗户直接御剑而飞。 他们住在客栈的二楼,能在窗外闪过的,除了邪祟鬼魅,就只有仙家或武者了。选在这个时辰出现,明显是为了避人耳目行不轨之事,二人眼神对视,一致决定一起追上去查个究竟。 借着皎洁月色和如莹水般的清亮星光,宣逸和孟澈追着那几道人影,飞到石萝镇周围的一个荒村。 村子不小,奈何放眼一望,皆是残垣断壁、房屋破败,仅有村头几户人家的房屋稍微有点人居住的样子,再往里走,便是屋斜墙塌、渺无人烟了。 由于有房舍阻隔其间,月光和星光被高矮不一的残壁一挡、显得支零破碎,四周一片漆黑,几乎伸手不见五指。 宣逸和孟澈手持佩剑,在荒村深处慢慢前行。 忽的,几抹黑影在前方不远处飞闪而过。宣逸和孟澈皆是修仙之人,即使在黑暗中,亦能凭借极佳眼力和手中佩剑所散发的灵光看得一清二楚。两人同时如离玄之箭般朝那几抹黑影追去,待追上一瞧,方看清那是几名披着斗篷的魔教中人。 那几人似乎惊讶于他们二人极快的身手,见已无法藏匿便干脆不藏了。 其中一人阴森开口道:“两位何人?” 宣逸眉毛一挑,心想小爷我睡觉睡得正酣,你们跑来偷窥不说,还有胆来问我是谁?遂口气不佳地反问道:“尔等何人?三更半夜竟鬼鬼祟祟跑来我窗户外头偷窥?” 那人一听,便知此二人正是方才客栈里天字一号房中那两人,森然一笑道:“哈!原来你就是宣氏那小子。”说罢,火速朝周围手下比了个手势,急急命令道:“将他给我拿下带回去!不信吕湄那贱人不现身!” 宣逸心念一转,立刻知晓最开始出现在窗外的黑影是吕湄,这批人其实不是要捉他,而是要抓吕湄。吕湄一向视他为眼中钉肉中刺,多年来处心积虑要害南宫瑛和他,常年身居魔教之中,魔教不可能不知晓他的存在。故而才打算拿下他来引吕湄现身。 可吕湄不是魔教的巫医吗?为何魔教竟要抓她? 结论不问便知,此类窝里反,不外乎两个原由,要么就是派系斗争,要么就是吕湄偷了魔教中的宝物了。 宣逸心里一番思量,初步得出结论后,反而调笑对方道:“嗬!你们人数众多,欺负她一介女流算何本事?” 那领头人似乎不耐讥讽,怒目骂道:“黄毛小儿懂得什么!吕湄偷了我教无上至宝,我们也不过是要追回宝物而已!” 宣逸心想,果然是偷了人家东西了。也许之前吕湄为了藏匿与这批人已经周旋了很久,宣逸直觉吕湄偷盗的宝物与他和孟澈有关。如此一想,宣逸猜得吕湄应该就在附近,不日便会现身来找他麻烦。 想通个中关键,宣逸又朝那些魔教中人亮声道: “诸位大哥,我与吕湄素来不合,她若是知道你们抓了我,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现身救我?” 那领头人颇为傲慢道:“不管她是救你还是杀你,反正总是要来寻你的。你便乖乖束手就擒与我们回去,我们也不至于为难于你。” “废话少说,打得过我再说!”宣逸懒得与这些人多说,问明自己想问的,直接持了逐水剑便主动迎上。这几天实在是被一拨拨的各路人士给弄烦了,直接动手才是最快解决之道。 对方似乎没想到他说动手就动手,抬起手中弯刀一挡,竟被宣逸急刺而来的一剑震得虎口发麻reads();。 周围几位魔教中人见这小子修为了得,身手更是风驰电掣一般惊人,不敢轻敌,纷纷举起弯刀一拥而上。 奈何还没近身,就被宣逸身旁的孟澈破空而来的一剑挑飞了手中兵刃。落地的兵刃发出一阵“叮叮当当”之声,黑夜中的宁静被这些声音陡然划破。 几人被孟澈的身手惊呆了,一阵心底发虚,便识趣地立在一旁围观自己老大与宣逸打斗了。 还打什么呀?对方只不过动了动手指,自己的兵刃就被挑飞了。此等修为还要和那人硬拼,除了送死还是送死,以卵击石之事还是就此作罢吧。 众人全部默契地静立不动,于夜色下犹似暗色雕像。 在观宣逸那边,当年惊艳众仙族小辈的修为亦是不可小嘘,再加上拿回了逐水剑、运起灵力更是如鱼得水。纵然魔教那人刀法诡异、招招狠辣,可也胜不过宣逸变幻莫测的奇诡剑法,加之灵力辅助,更是将那人逼得节节后退。 孟澈见宣逸主动出击,便知他是手痒了。拿回逐水已有几日,却始终不得机会演练。此刻见他斗意盎然,便索性立于一旁静观其战。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魔教那领头人的招式已不如方才激进狠辣。想必那人战了两回合,心里也明白自己不是宣逸对手,想起方才居然想要抓他回去逼迫吕湄,心中不禁有几分羞愧。不消片刻,那人已有收刀的架势了。 宣逸也并非真要与魔教中人过不去,毕竟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见他刀法渐收,便索性后跃一丈快速收式。 魔教那人没反应过来,伸出去的一刀砍了个空,顿时一个趔趄才堪堪收住下盘,姿势颇有些狼狈。无法,宣逸的动作实在太快,两人根本不在一个水准上,出丑是必然的。 此时再说什么都是多余,魔教那领头人干脆一挥斗篷,趁着茫茫夜色、领着弟子们消失于黑暗之中,逃跑地悄无声息。 宣逸见他们已逃远,站在原地调匀气息,将手中逐水潇洒往上一抛,逐水剑于空中划出一道优美弧线后自动入鞘。 侧头一望,见孟澈正静立于月色之下,一身冷艳似霜似雪,连空中的银月都不及其出尘风华。 宣逸爱极他此时模样,心里一阵痒痒。上前主动牵起他的手一同朝客栈处慢慢走去。 孟澈反握住手中那人略微有些汗意的手,与之五指相缠,温柔地看他:“可有伤着?” 宣逸冲他笑得露出一口洁白细牙:“不曾。我们回去再睡会儿,待过了卯时再出发去百妖山?” 孟澈微微颔首:“好,你若累了,再多睡会儿亦无妨。” ~~~~~~ 待宣逸和孟澈一同回了客栈,松子正蹲在床榻之上等待二人归来,见两人进得房里,便又挂在宣逸的脖子上不肯下来。 外面的更鼓声随着冬风飘了进来,听声便知刚到四更天。于是两人又一同上塌继续补眠。 一挨上枕头,宣逸便如往常一样很快入眠。 桌案上的安宁香飘出淡雅宁神的缕缕香气,为睡梦中的人们守护夜的宁静。 “宣大哥……宣大哥……” 一声声轻微的呼唤声由远及近而来,宣逸微微蹙眉举目四望,却只看到白茫茫的浓雾reads();。 宣逸站在一望无际的混沌之中,感到莫名其妙。 他记得自己和孟澈回了客栈继续补眠。可为何此时竟然立于一片迷雾之中? 他很肯定自己仍然是在床榻之上睡觉的,那么现下的场景应该是在自己的梦中了。 “宣大哥……宣大哥……” 宣逸确定自己没有听错,那呼唤声真的是在唤他,音质清润、语气温柔中带着恳切,只是实在太过于遥远和模糊,很难分辨出是男声还是女声。 宣逸用手挥了挥四周浓得几乎堪比皑皑白雪的雾气,跟着那声音行了一段路。 “宣大哥,你来找我了吗?再走近些,再近些……” 宣逸跟着声音继续前行,终于能隐约听清那是一名少年的声音,眼前的雾气此时稍许淡了几分,宣逸用手猛力挥了挥,那迷雾竟真的被他拨开了几分。 前方似是有人,只是在浓雾之中显得影影绰绰,瞧不真切。 宣逸又往前行了丈许,总算能勉强看清那名少年的轮廓。 那是一名有着灰白长发的少年,约莫十四、五岁年纪,身量大概只到他脖颈之处,迷雾太大,看不清五官,只一双乌溜黝黑的眼眸里似乎有泪光闪烁,穿透迷雾让他瞧得清晰。 宣逸莫名觉得他很熟悉,可自己确实从未见过这名少年。只是心底有个声音在告诉他,这少年无害,引着他的脚步继续朝少年人迈去。 原本有些淡去的迷雾忽然浓厚起来,遮挡住两人相望的视线。 宣逸心里隐隐有些着急,脚下步伐迈得更大,嘴上也喊道:“你是谁?为何唤我?” “宣大哥……宣大哥……来日无多……来日无多了……” 宣逸听他反复说着这句,心里更急,甚至想要大喊,请他把话说清楚,奈何无论如何用力发声,声音却始终卡在喉咙之中无法发出。 “嗬!” 宣逸被自己的呼喊给憋醒了,猛然从床上弹坐起来。刚才的梦境太过于真实,宣逸狠喘了几口气,呼吸才平复下来,一摸额头,一手的冷汗。 孟澈在宣逸坐起来的瞬间便也醒来,见他胸口急速起伏,忙伸手抚上他的背脊助他调整呼吸。 “发噩梦了?” “……也没……”宣逸见孟澈面露担忧之色,朝他微微一笑安慰道:“我没事。” 孟澈犹自不放心道:“梦见何事?” 宣逸不想他为自己担忧,便坦然将梦境告知。 孟澈缓慢地抚着他的脊背,若有所思。 谁知宣逸此时却忽然低头惊讶道:“孟澈,快看。松子……松子是不是在哭?” 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Ω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殎歮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殎歖歕 69 3.18残梦尽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百妖山, 顾名思义, 百妖聚集之山。 百妖山坐落于鲁州与琼州绵延数百里的万寿山群之间。其并非万寿山群中最高的一座山,亦并非占地最广的一座。可论及万寿山群数十座大小不一的山, 它一定是最惹眼的一座。 但凡有山, 必然有灵。 山中灵气的多寡,不仅体现在其穿行盘绕的山溪之中,亦能体现在生长于此山中的花草树木之上。 相比于周围几座高山上单一的岩石堆叠、灰绿交加的景致,百妖山从云层之中俯而视之, 赤橙红绿、多姿多彩,植被成片、百花娇艳。明明本该是单调的冬季, 百妖山上却常年鲜花不败, 依然满眼的艳色, 极为夺目。 宣逸和孟澈两人于万寿山群之上御剑而行, 很快便确定了百妖山的方位。 两人寻了处植被较少之处落地, 以灵力为诱饵, 不消一个时辰, 便已成功捕获一只成了精的穷奇, 取其妖丹后小心藏于蕴宝囊之内,过程顺利的不可思议。 接下来要寻得的便是天妖和地妖。相比于旷世难寻的天妖, 地妖的寻找会容易很多。上古至今,有古籍记载的地妖大概能有四十余只, 它们都是大地的灵气集结而生。 虽然地妖相对天妖稍许易寻些,却很难确定其行踪。宣逸心想既然来了此处,便不能放过任意一处有妖怪藏身之所。于是他与孟澈二人又花费三个时辰遍寻此山, 可终究未曾发现有地妖出没的任何迹象。 宣逸也不气馁,若当真如此容易便寻得地妖,那可不能算运气好了。他简直要怀疑是不是有人故意安排了,遂和孟澈随手打了些野味果腹后,便打算下山寻住处落脚。 此时已过酉时,冬日的日头落得早。残阳将天边的叠叠云层映出诡异的暗红色,仿若干涸的血迹一般将幽蓝天际掩藏其中。 百妖山脚下奇花遍开,被晚霞一映,放眼望去,竟如各种深浅不一的红,艳的刺目。 孟澈与宣逸回到山脚下时,便已感觉此处不妥,对望一眼,一同警觉地朝山下缓慢前行。 经过一处花丛紧密之处时,两人身后的灵剑骤然自动出鞘。他们迅速背靠背站立,用身体去感受周围隐隐散发出的魔气。 原本蹲在宣逸肩头的松子,此时突然蹿上宣逸身旁一颗大石之上,不似以往离他们较远,反而只与宣逸隔开了一丈不到的距离,似乎想要近距离跟着他们。 前方草丛处传来人的软靴踏在花丛之上的声音,轻微而悠然的步伐…… 孟澈与宣逸手持各自的佩剑,集中眼力盯着眼前花丛繁茂之处。 一阵窸窸窣窣之声响起,似是有人正轻柔拨开花丛。 花丛似火,被人手陡然一拨,竟似被不知名的剑刃割裂一般从中一分为二。暗红夕阳将那人红色的双瞳映得越发幽深妖艳。 ——吕湄,从花丛中露出身影,而后缓缓走来,身后一片深红被掩埋在渐渐幽深的残阳阴影之下。 宣逸早已猜到会是她了。她的眼瞳,比上次见到时更加红了,配着她苍白却精致的脸庞,整个人仿佛一朵在地狱的彼岸边开得浓艳张扬的曼陀罗花。 不过,未曾让宣逸料到的是,她竟然如此悠然大方地出现在他眼前,而不是如他之前预料一般采取偷袭的方式。 “宣逸,你很聪明。”吕湄缓慢开口,犹似在与故人叙旧一般。她看宣逸的眼神,便已猜到他料到她会来。 “过奖。”宣逸冷冷盯着她,身上每一处都已进入备战状态。他想,吕湄根本不是孟澈的对手,此时却敢大大方方现身,一定是有所准备的。 宣逸通过吕湄的眼瞳,猜测她这段时日一定又强行修炼魔功了,否则她的眼瞳不会透着如此深沉的红色。 这简直就是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之举,明知会万劫不复、却执着的义无反顾。看来吕湄这次是豁出去了。不逼他说出南宫瑛尸体之所在、不将他斩杀,吕湄估计是拼上自己一条命也不会善罢甘休。他在这个狠辣的女人的眸中,很明白得看见她眼底正欲爆发的杀意。 吕湄抬脚欲更靠近他们一步,孟澈却倏然举剑挡在了宣逸身前。 宣逸心下一暖,知道孟澈是要护他。孟澈也感觉到吕湄浓浓的杀意,便毫不犹豫地想要为他遮去一切威胁。 吕湄见他二人神情亲昵,红瞳之中闪过一道精光,似是愤恨、又似妒忌,却终于归于一片死寂之中。 宣逸见她一双眼眸中透着浓浓的嗜血**,心里不知为何竟然有些慌乱,见她如此,是想要同归于尽了?莫非母亲的三魂被她随身带着? 还来不及细思,便见吕湄手里陡然出现一条泛着耀眼金光的绳子,如人的拇指一般粗细,于她手掌之上缓缓浮起,犹如一条金色小蛇一般不停扭动旋转着。 吕湄不等他看个明白,却飞速将那绳子朝着二人掷来。宣逸直觉那绳子不简单,想也没想一把拉过孟澈的手将他往身旁一带。 熟料那绳子竟似会自动锁定目标一样,直直朝着孟澈缠绕而去。 孟澈顿时运起浑身灵力,举起洗心剑便要一剑挥下。可那绳子动作更快,眨眼之间便躲开洗心剑的剑刃火速缠住了孟澈的身体。 宣逸脑中蓦然想起今日凌晨荒村之中,那魔教领头人的话——魔教无上至宝。 孟澈想要拼力将绳子震断,冰蓝色的灵力自他周身不停地散布开来,可那绳子在冰蓝灵力泛起的同时也金光大盛,竟然生生将孟澈的灵力吸进了绳中,转化为金光越发耀眼,将孟澈的身体缠得更紧。 宣逸见之,心下大骇,不由冲吕湄吼道:“此乃何物?!快放开他。” 吕湄看着这一幕,眼中放出异彩:“如何?!汲灵缚果然名不虚传!” 宣逸不禁睁大双眸:汲灵缚? 顾名思义,汲取灵力为己之用的无上至宝吗?可为何不是缠他? 吕湄见宣逸惊得魂不守舍,得意道:“它只缠灵力最强者,百丈之内,谁灵力最强,它便会自动缠绕上去汲取灵力。”说到此处,吕湄忘形得仰天长笑,尖利放肆的笑声几乎穿破云层:“孟家小郎君?人间麒麟子?哈哈哈……强得好,强得妙啊!我就怕你不够强!你越顽抗,此绳便会缚得越紧,直到……肋骨断裂,灵脉尽毁而亡!!” 说罢,吕湄张狂的笑声响彻云霄。天边如血的残阳,此时的颜色仿佛更深了。 宣逸的逐水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骤然出鞘,直直朝着吕湄便飞刺而去,灵力缠绕乌金剑身,将周遭的空气顿时都化为利刃。丝丝缕缕散布于周遭,竟似小刀一般将吕湄的衣衫割出一道道的口子。 吕湄心下一惊,赶忙收敛气息。想不到他年纪轻轻,修为却着实惊人,她急速闪身,才勉强避开他这一击奇袭。 “为何……你短短时间之内精进如此之多?” 宣逸嚣张地一挑眉毛,望着吕湄的眼神中充满挑衅:“我本就不好惹!上次只因受伤才让你钻了空子!更何况,我有茅山术加持,你若想杀我,可没上次那般容易了!” 吕湄眼中浮起浓浓怒意,当下再不敢轻敌,她本以为捆住孟澈便能将宣逸轻松拿下,谁想到这死小子竟然如此难以对付,狡猾不说,嘴上也毒,吕湄领略过上次被他气的吐血,再也不张嘴与他逞口舌之快了。 当下全心全意将自己的情绝剑挥得密不透风,凌厉的剑风犹如幽绿鬼火,瞬间将宣逸包围。 毕竟相差近二十年的修为,加上吕湄是灵魔混修,威力惊人,宣逸即使有茅山术的加持,也渐渐觉得自己快要落了下风。 孟澈观两人的招式与灵光,便知宣逸即将支撑不住。如此下去,即便不会被吕湄一把擒获,但却免不了会受很严重的内伤。吕湄招招狠辣决绝,看那狠厉模样,很是想要废去宣逸的灵脉。 孟澈心内着急,体内金丹被自身本能所激、运转更猛,可越是如此,汲灵缚却勒得越紧,他也曾尝试使用洗心剑割断汲灵缚,奈何汲灵缚当真是至宝,竟连有他残余灵力的洗心剑亦牢牢吸住。 他强行运灵之下,却感觉自被捆缚之处传来阵阵撕心裂肺的疼痛,额上不由渗出冷汗。 饶是如此,他依然想要冲破汲灵缚,宣逸不能再有事……他不能眼睁睁看着他出事! 不消片刻,有道道血迹慢慢自孟澈白衣内渗出,鲜红血迹在白衣之上渐渐晕染开来,宛如寒冬红梅成片绽开。 “孟澈!!别挣扎!别运灵!!”宣逸见孟澈身上渗出血迹,顿时心如刀搅,急忙喊道。 宣逸一边对抗吕湄疯狂的袭击,一边忧心孟澈的情况,如此分心之下,必然更难以支撑。 不行!不能束手就擒! 宣逸心念急转,回手反挡住吕湄飞刺而来的一剑,强制自己稳住心神,开口道:“小师叔!你猜此时我母亲遗体正在何处?” 吕湄听他如此说,明显动作一滞。 宣逸原本是十分抵触将母亲的任何一丝消息透露给她的,但此时为了不让她得逞,只能以言语相激。 “在何处?”吕湄沉声低喝道。 “正在我父亲——紫云上仙身旁。”宣逸嘿嘿一笑,手下突然发力,利用身高优势,一剑挥下勉强压住情绝剑破风般的气势:“之前中秋之时,我父亲还陪她赏月来着。” 吕湄的情绝剑倏然一滑,竟然没击中宣逸的逐水。 “你胡说!师姐绝不可能还活着!” 宣逸一听,没想到吕湄居然误会南宫瑛没死,干脆顺着她的误会继续说:“谁胡说了?我已见过父亲,我的鼻子、嘴巴与他真是有九分相似!” 吕湄眸光陡然一沉,瞳中似乎闪出了红色光芒。 宣逸心里一喜,猜测她可能被自己刺激得乱了心神。毕竟之前她早已有走火入魔的前兆,而且水火合符也曾引得她受了自己的灵力反噬。 熟料吕湄蓦然运起全身灵力向他飞扑而来,宣逸急速朝旁边一躲,避开要害,却还是被他的情绝剑一击刺穿了肩胛骨,眨眼间便有鲜血喷涌而出。 “行言!”孟澈急得眼睛都红了,拼力想挣脱汲灵缚,却只能见得身上的白衣瞬间被自己的挣扎染红一大片。 宣逸堪堪站住,却抵不过此时吕湄已进入疯狂状态,见她再次朝自己扑来,颇为狼狈得朝一旁矮身滚去,心想莫非今日当真要命绝当场? 危机关头,却倏然有数道黑影自暗处窜出。如鬼魅般极速朝吕湄合围起来,只听其中一道黑影怒道:“吕湄!!总算是让我们遇上了!交出汲灵缚,我便饶你不死。” 吕湄见是追了她许久的魔教中人,知道时间拖得越久便越麻烦。索性不顾一切的超宣逸扑来,情绝剑眼看就要扎入宣逸心脏。 宣逸想要躲开她这一击,奈何吕湄方才那一剑似乎割裂了他的动脉,鲜血狂喷之下,引起一阵阵眩晕感。 他方才与吕湄缠斗许久,明明打不过却勉强自己奋力而战,全凭着一股意念,此时受了重伤,恍惚间见到孟澈浑身浴血,心里只想让他解脱。 如果我死了,吕湄如意了,是不是孟澈的汲灵缚便会被她收回去? 魔教中人见吕湄周身灵光大盛,完全不将他们放在眼里。一怒之下,只听得声声咒文自那领头人口中传出,吕湄听到咒文,顿时痛苦蹲了下来捂着头部。 宣逸见她如此,得知魔教中人应是对吕湄用了密咒,只要念咒便能控制她。 吕湄痛苦地声声嚎叫起来,拿着情绝见的手亦不停颤抖。可其心性何其坚强,只要不是一击致命,她便如濒临死亡的毒蛇一般对猎物死咬不放。 只听她奋力一喝,强行打断了那领头人口中所念之咒,接着一个旋身,眼见就要扑到宣逸身上…… “行言!!”孟澈的喊声猛然变得凄厉,宣逸从未听过他如此绝望的声音,乍然一听,疼得心跳都快停止了。 眼看着情绝剑就要当胸而入,宣逸瞪大眼睛,清晰地看清它的剑风带着雷霆万钧之势袭来。 不想此时,骤然眼前亮起一道白光,光芒闪耀直冲天际,将已几乎全黑的四周照耀得如同白昼。宣逸眯起眼睛,艰难看着眼前一切……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Ω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殎歮Ω殎歖歕歙§殎歮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Ω殎歖歕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乱码替换如下】 虽然只是短短一瞬,但宣逸好像看到松子的身影在白光之前一晃而过。 周围的魔教中人和吕湄被这道耀眼白光照得不禁闭起双眼。 一切仿佛突然静止一般,宣逸甚至能听清吹过耳旁的风声,树叶摇曳发出的沙沙之声,也似慢了许多。 所有的事物,在这道突如其来的白光之下,竟被定住一般短暂停滞了。 不知是否幻听,宣逸此时耳旁忽然听到一声孟澈微微的叹息:行言。 那声音空洞缥缈,似极远又似极近,犹自耳边响起。 那是孟澈的心音吗?——怎么听着像是临死的轻叹声? 宣逸思及此,瞳孔睁大、心跳骤停。 作者语:艾玛终于把这段打斗写完了,心好累_(:3ゝ∠)_后面又要感情戏了~离结局越来越近啦,大家开心吗?!下次更新为3月20日(星期一)上午10:30 166阅读网 70 3.20情诉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那是孟澈的心音吗?——怎么听着像是临死的轻叹声? 宣逸思及此, 瞳孔睁大、心脏骤停。 倏然间, 有更强的光芒盖过那片白光,进而将白光吸入其中。宣逸抬手挡在眼前, 勉强将眼睛眯成一条缝, 望着孟澈之处惊讶万分。 只见冰蓝色光芒自孟澈周身如海浪一般传播辐射开来,所有事物皆被冰蓝光芒逐渐覆盖,光芒急速扩散,一眼竟然望不到尽头。 那份灵念的纯粹冲破极限, 犹似开在悬崖峭壁上一朵挣扎于怒放的花苞,竭尽全力绽放。 只挣这一瞬间、只要这一瞬间, 倾其所有、忘却生死, 只为一人! 这一瞬, 原本被汲灵缚吸得宛如一块废铁的洗心剑蓦然凭空消失。与此同时, 吕湄的胸口有利刃穿胸而过, 发出轻微嘶声后, 便见其胸口鲜血喷涌而出。爆发出冰蓝灵力的洗心剑化为一道剑光, 穿透吕湄的身体后, “当”的一声插入其后方的岩石中,剑身微微晃动良久方止。 还没等所有人回过神来, 天空中乍然响起惊天雷声,几乎要掀翻人间一般轰然作响。 惊雷狂响之下, 山摇地动、天空中似有龙吟凤啸穿云而过。所有人脚下皆是一颤,视线所及之景物均剧烈摇晃起来。而百妖山处,亦传来百妖咆哮之声, 此起彼伏,震耳欲聋。 相传,若修仙之人能于一瞬间参透生死,集所有灵力于纯粹一念,上仙始成。 吕湄根本无法想到自己是如何被洗心剑穿透心脏的,在闭上眼之前,陡然想起儿时曾听师父所言: ——既入仙道,天地灵气自然呼应,龙啸凤吟,天雷地震,诸灵叩拜。 鲜血不停自胸口涌出,吕湄视线渐渐模糊,她知道自己即将死去,可心里却陡然轻松起来,大地的剧烈摇晃慢慢停了下来,经年岁月自脑中如走马观花一般,而记忆深处那张如花的笑脸却停驻在眼前,片刻之后逐渐淡入一片黑暗之中。 吕湄死了,双眼睁着,崆峒的眼眸中一抹悲伤来不及消逝,被永远定格在死的那一瞬间,生命的终点与悲伤的终点在此时交汇,结束了她短暂却痛苦的一生。 看着汲灵缚自那人身上碎成一道道细屑,被冬风卷起挥散于天际,宣逸的脑中始终一片空白。仅一个念头分外鲜明: 孟澈修得上仙了! 既已成仙,自然再不是凡人的灵力,而是上仙之力。既为仙力,本身便已与天地之间的灵气互相呼应交融。汲灵缚此等凡间之物,又怎敢在仙人面前逞凶。不消片刻便被孟澈强悍的仙力化为乌有。 宣逸顾不得此时身上重伤,只怔愣望着那人的身影眨眼之间如旋风一般靠近。由于速度太快,他的身后竟然出现了重影。 魔教中人此时亦是被震撼不已,亲眼所见修炼之人突破大乘期修得仙身,此等大事恐怕世间没几个人有如此运气。他们朝孟澈微微躬身行礼,带了吕湄的尸体顷刻间便消失无踪。 “孟……澈……”宣逸见那人陡然已来到眼前,斗志一松便觉得一阵天旋地转,想要问他身上伤势如何,却仅仅只能勉力唤他的名字。 “行言,伤得如何?”孟澈轻轻将他靠扶在身旁,一手快速按住他灵脉为其止血。 吕湄的情绝剑戾气极重,孟澈小心翼翼掀开他的衣襟查看伤口,发现其上竟有灼烧的痕迹,明白情绝剑上被涂了毒,顿时胸口一阵发堵。 他抬手将灵力集于掌中,冷系的灵力瞬间将伤口上的灼痛感减轻不少。 宣逸苍白着一张脸靠在孟澈怀中,因疼痛不止而导致的身体轻颤总算停了下来。 接着,他的视线便模糊不清起来。实在是失血过多,头晕乏力。 他靠在孟澈怀中缓缓闭上眼睛之前,见到松子跑过来蹲在他的腿上。 之后,意识便陷入一片黑暗之中。 ~~~~ “宣大哥、宣大哥。”有人在不停呼唤他,声音里透着几分急切。 宣逸觉得自己很累,眼皮十分沉重,他还想再睡一会儿。可耳旁声音不停,非常清晰、且十分执着。 “宣大哥,你快醒醒。” 宣逸无奈,只好费力掀开眼皮,视线逐渐从模糊变得清晰,他发现此时自己正躺于一片白茫茫之中,而头顶则是湛蓝色的天空。 这是……在云中吗? 宣逸觉得自己身体轻飘飘的,他朝声音来源处望去,见上次梦中出现的那名少年此时正半跪在他身旁。 不再是一片迷雾无法看清,此刻那名有着灰白及腰长发的少年正担忧地望着自己。 那少年的长相十分机灵秀致,除了一双乌黑溜圆的眼眸之外,鼻子和嘴唇都让他感觉非常陌生。他很肯定自己以前从未见过他,可就是直觉这少年与自己相熟。 “你是?”宣逸疑惑开口,发现自己的声音很沙哑。 “宣大哥,我是松子,你可否认得出?” “松子?”宣逸眉毛挑了起来,诧异道:“松子不是只猴子吗?可你明明是人啊?” 少年见他难得露出一脸惊讶,微微一笑道:“我之前受天雷所击,灵力四散,无法化身人形,便只能以猴身示之。” 宣逸听他如此说道,立即明白他并非人类,方才救了自己的那道耀眼白光,想必是它释放自身灵力救了自己一命。 “方才可是你救了我?”宣逸将自己的猜测问出口,担忧地看了看那自称松子的少年又道:“你耗费如此大的灵力,此刻……无碍吗?” “是。我的灵力还未曾恢复,因此只能救你一瞬。幸亏孟大哥修得上仙,天地灵气翻涌之时,我才能凭此灵气留下一命。” 宣逸听他如此说道,知道方才凶险一刻,他一定是倾尽所有灵力相助,心里十分感动。 少年靠近他几步,亲切地搂住他道:“宣大哥,虽然得天地灵力相助,可我自身的伤还未痊愈,刚才又耗费不少灵力,这几日需要长眠修养,你也好好养伤。”说罢,他当真闭上眼睛靠在宣逸身旁安详地睡着了。 宣逸觉得很不可思议,这少年他才见第二次,可那种熟悉的感觉,当真与松子乖巧时无二,遂轻轻摸了摸他的脑袋。可当他看着少年安详的睡脸,忽然想起他上次在梦中来见自己时,似是有话要交待自己,于是他犹豫要不要去摇醒他问个清楚。可惜,他尝试了几次,少年都没有醒来的迹象。宣逸见他睡得极熟,便不忍再打扰他了。 此时,有不知名的光芒照射过来,投入他的眼帘,宣逸觉得很是刺眼,原本想要再次睡去,却被光芒扰了睡意。 他想抬手遮去这道白光,肩膀上骤然传来钻心疼痛。 他不禁因疼痛发出一声轻轻的□□:“嗯……” “行言,你醒了。”耳畔极近之处,传来孟澈担忧的声音。 宣逸眯了眯眼睛,从睡梦中缓缓醒来,他暂时未动,直到思维渐渐清晰,才知道方才是在做梦。 梦吗? 对了!孟澈的伤! 宣逸恢复了神智,立刻想要从榻上弹起去查看孟澈的伤势,动作太猛,牵动肩膀上的伤口,瞬间疼出一身冷汗。 “别动,你伤口刚包扎好。”孟澈在一旁轻轻按住他,避免他乱动再次将伤口崩裂。 宣逸缓了缓,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想要清醒一点,侧过头,方才看清孟澈正赤着上身,身上缠了一圈圈的白布,坐在他榻边看护着他。 “孟澈,你、你的伤如何?”宣逸担心道,他想起昏迷之前孟澈身上有大片大片的血迹,生怕方才孟澈运灵太狠,导致那汲灵缚勒断了他的肋骨。 “无碍,皮外伤而已,未伤及筋骨。” 宣逸听他如此说,仍然不放心,毕竟方才那种情况,孟澈当真是拼尽全力在挣脱,他记得他昏过去之前,的确清楚看见他身上有成片骇人的血迹。 宣逸担忧地盯着他身上的白布,嘴唇轻轻抿起。 孟澈默然与他对视一阵,见他双唇微微有些泛白起皮,遂起身去旁边倒了一杯水端过来。其实,方才那一瞬,汲灵缚已然勒断他浑身灵脉,可孟澈的意念太过执着纯粹,竟反而使他冲破自身极限修得上仙,有天地灵气相助他才得以恢复。但此时危险已过,他自然不会告诉宣逸真相,免得他为自己担忧难过。 宣逸见他转身,行动之间并无不妥,才将一颗吊着的心放下。 此时他才有心情打量四周,见自己正处于室内,精致的梨花榻旁雕满缠枝莲的图案,连床幔都是用上好的天青色轻纱,遂好奇问道:“此为何处?” “石萝镇的一处客栈内。”孟澈说完,端起水杯饮了一口,接着便倏然将唇覆上宣逸的薄唇。 宣逸微微讶然,本能张开嘴的刹那,便有清水被哺喂进口中,滋润了他干渴的喉咙。 孟澈嘴对嘴给他喂水…… 思及此,宣逸便觉得滑过口中的温水带了莫名的甜意,不自觉伸舌舔了舔孟澈柔软的唇瓣。 孟澈喂完水,感觉到宣逸的动作,微微一滞后,便将舌尖轻轻探入,与他的舌头翻搅纠缠了一小阵方才依依不舍地离开。 “你肩膀伤得严重,不便起身。”孟澈看着他,眼里写满柔情蜜意。 宣逸知道他原本只是单纯想给自己喂水,但自己舔了他的嘴唇引得孟澈动了情,却压抑自己的行为不放任亲吻,想必亦是心疼他此刻的身体状况,刚才那短暂的吻,也实在是他情不自禁而为之。 宣逸感觉到孟澈对他极度的呵护,心里很是感动,遂冲他浅浅一笑道:“谢谢。等我好了,咱们继续。” 孟澈嘴角泛起一丝羞涩的微笑,伸手碰了碰他的脸颊,转身将杯子放回桌上。 宣逸忽然想起方才的梦,遂有些着急地问道:“松子呢?” “在那儿睡着。”孟澈微微抬起下颚,宣逸顺着他眼神的方向望去,果然见到松子正躺在一边铺的柔软绒布的小榻之上睡得香甜。 “这几日我们都在此处,等你伤养得差不多,在去别处寻地妖。”孟澈难得主动发表意见,从来都是宣逸说去哪儿便去哪儿。可这次事关宣逸的身体,故而孟澈此时的语气中便带着不容置喙的味道。 宣逸感念他对自己的在意,顺从地点点头道:“嗯,我听你的。” ~~~~ 宣逸有孟澈看着,这几日除了躺着、就是躺着,人都快躺成扁的了。可见到孟澈每次给他换药时微微蹙起的眉头,他就一句怨言也说不出口。 有人关心、有人宠爱,这种感受自从南宫瑛去世后,直到与孟澈遇见才重新被找回来,宣逸很珍惜他对自己的照顾,也从心底里不想让他再为自己伤神。 宣逸乖乖的养伤,孟澈随身带着的凉玉膏也的确是疗伤圣品。不出五六日,深可见骨的伤口已恢复得七七八八,只剩表面一层暗红血痂微微凸起,瞧着仍有些狰狞,估摸着再过两、三日脱了痂,便可行动自如了。 宣逸这几天吃得好、住得好,还有孟澈吩咐隔壁医馆一日三次的送来补血良药,身体恢复得极快。他本就生得极好,之前一直风吹日晒、披星戴月地赶路,脸色有些苍白,此时被孟澈养得容光焕发。每每见到孟澈外出回来给他带来解闷的小玩意儿,宣逸一笑起来,面颊生辉、唇红齿白,简直是个人间祸害。没有了松子的打扰,两人面对面时总能感到彼此身上传来诱人的暧昧气息,闲来无事关在房里对坐聊天,孟澈见他的形容一天比一天艳丽,时常说话到一半,便转身出屋去吹冷风了。 宣逸也发现了孟澈的为难,等他离开后,笑得在床上直打跌。笑完以后又不由得深深叹气。想想孟澈也是够糟心的,好不容易得了他两情相悦,奈何不是这个麻烦就是那个麻烦,一桩桩一件件地凑在一处,愣是看得到吃不着。 宣逸支起一条腿,将头搁在膝盖上,手无意识地搓搓脸,看着孟澈那挺拔的背影和修腰长腿,也总是觉得自己莫名的口渴。 如何是好呢……此种情形,总得找找方法改善一下啊……宣逸望着窗棱处透进的一缕阳光发愣。 脑中灵光一闪,想起自己以前看过的如小山一样高的春宫图,宣逸美滋滋地咂了咂嘴,心下便有了主意。 这夜,孟澈身上的血痂已脱落,宣逸自己身上也是痒得难受,日日光靠温水擦身,始终不能好好将自己身体清理地舒坦。遂与店家打了招呼,一用完晚膳便有小二送来数桶热水沐浴。 两人舒舒服服的洗了个澡,终于觉得多日以来肌肤上的黏腻感被一扫而空。 孟澈见宣逸肩上的伤口还未脱痂,照顾他时总是显得小心翼翼,生怕一不小心弄破了血痂,更别提是对他有其他过分亲昵的举动了。除了时不时搂过他不住的亲吻,其余的动作一律不敢多有。 宣逸见他对待自己的身体,几乎都已到了战战兢兢的地步,料想可能当日他看着自己中剑时,没能出手来救,心里有愧疚。 待他收拾妥当,坐于桌旁看书时,宣逸侧过身、一手支着头,开口道:“立雪。”声音里带着沐浴过后的放松和慵懒。 孟澈翻书的手微微一滞,抬眸看了斜倚在榻上的宣逸一眼又快速移开视线:“怎么。” 他心里有些慌,宣逸极少喊他的字,仅在那次温泉林两人缠绵之时偶尔唤了几声。此时虽只瞄了他一眼,可宣逸只着轻薄内衫斜倚在床的姿势却不停浮现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宣逸的声调懒洋洋的,语尾带着拖音:“你过来。” 孟澈心跳快了几拍,心思止不住往那人身上飘,可一想到他的伤未痊愈,又强迫自己按捺下内心旖旎的心思:“你先睡吧,我看会儿书。” 宣逸挑起一边眉毛:“我不。”说罢,便掀了搭在自己腰际的锦被下得榻来,几步来到孟澈身旁。 孟澈怕他着凉,赶忙放下书想劝他,一抬头,宣逸已弯下腰来,一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一手捧着他脸、将嘴唇覆上他的。 孟澈被他突然的吻激得胸口一热,却压抑自己不回应他。并不是不想回应,相反他很想将他拉进怀里狠狠亲吻。可他觉得,一旦自己开了这个头,后面很可能一发不可收拾,今夜宣逸刚刚沐浴过,浑身上下透着皂角的淡淡清香、熏得他有些头昏脑涨,且看宣逸今晚这撩人的架势,分明故意为之,万一自己不分轻重伤了他…… 正犹豫间,孟澈倏然觉得下颚微微一痛。 没想到宣逸此时难得霸道一回,竟然伸手捏住他下颚逼着他张了嘴。 唇瓣刚启开一条缝,那人的灵舌便不由分说钻了进来,舌尖不停在口中挑逗,进而纠缠吸允他的舌头。 抵不过那人的撩拨,孟澈心内稍微挣扎了一下,干脆立起身来将他一把狠狠搂住,单手扣着他的头热烈地回应了他。 两人唇齿交缠良久,直到彼此胸膛相贴、感觉到对方剧烈的心跳,才勉强分了开来。 孟澈将宣逸自怀中轻轻推开,他觉得自己已到了无法控制情|欲的边缘,再下去估计真的要丧失理智不顾一切将宣逸按到床上去了。 熟料宣逸竟然牵起他的手,将他引到床边坐下。 孟澈不知他此时想做什么,遂气息不稳地开口问道:“行言,你这般是为何……” “嘘。我知你不想伤我,可我也心疼你如此克制自己。”宣逸说着,竟轻轻蹲了下来:“孟澈,以往总有诸事烦扰,自留仙岛归来,我已没了顾虑,我知你心中惜我,可你自个儿呢?” 宣逸温柔说着,一手轻轻抚摸孟澈细瓷一般的脸颊,一手搭在了他的腿上,看着他的眸光里写满浓浓的情意:“你如此亏待自个儿,我看了心疼。我如你一般,爱你、惜你,所以你别为吕湄伤我之时未能相救而介怀了,可好?” 孟澈讶然盯着他,内心对于他如此了解自己十分感动,胸口热乎乎地仿似有岩浆在鼓动。他伸出双手捧起宣逸的脸,手上微微的颤抖通过触碰传达给了宣逸。他想了他六年,六年之间无论是分离还是在一处,他无时无刻不期盼能得到宣逸的真心。可他从来不要求他回报,因为他知道宣逸背负着沉重的身世,知道他还有很艰巨的任务需要去完成,所以他等,等到他了结所有之后,能毫无负担地与自己在一起。可此刻,宣逸却提前说了,将他想了六年、盼了六年的愿望在这样一个静夜里突然实现了。不是如同在街边儿戏一般的轻易开口诉说的喜欢,而是郑重其事如同起誓一般将自己对他的感情诉之于口。 “行言,我、我……”孟澈此时很是激动,宣逸认真的口吻让他觉得被沉重的幸福所压迫,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控制住自己不去将他狠狠揉进胸腔之内,只低头用轻颤的唇瓣在他额前留下一吻,由于太过于欣喜,他原本淡然的眸里此时竟泛起粼粼的波光,好半晌才清了清喉咙,慎重万分地说道:“你,可愿许我一生?” 孟澈身体止不住地轻颤,这大概就是常说的情怯。此时不同于以往,宣逸正在向他交付真心,而越是想要得到那人,他心里越是发慌发颤。 宣逸在他的唇上又飞快啄吻了一下,对着他眨眨眼睛,勾唇一笑:“愿!很愿!极愿!” 随后,宣逸将自己本就矮一大截的身体又往下缩了缩。 孟澈被他的动作带回了几分神智,才惊讶地发现他此时居然是跪在地上的,遂赶忙将身体前倾、双手托住他的双臂想将他扶起。 没料到宣逸却轻轻拂开他的双手,伸手将他的头压低在他唇上轻轻一咬,声音暗哑而诱惑:“立雪。看着我。” 孟澈不明所以,只盯着他近在咫尺的脸庞。 宣逸眼眸一黯,诱哄他道:“别移开眼睛。”说罢,宣逸竟然快速动手解开孟澈的亵裤,双手捧起他的,将头毫不犹豫埋入他的腿间。 孟澈顿时头皮一炸,被他此刻的动作惊着了,声音里都带了明显的慌乱:“行、行言。你、你快起来……”歙歝歠歡歭歬歰歱歲歳歴歵歶歷歸歫歬歭歮歯殎殐殑歶歵歖歕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乱码部分如下】 宣逸挑起眼眸看了他一眼,便又垂下眼帘专心运用手和舌头伺候口中之物,动作逐渐从生涩到顺畅。 晕黄的烛光映在他脸上,衬得他艳丽的脸庞如玉般温润,一双桃花眼中似有无边春意、眨动间极为撩人。 孟澈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在燃烧,血液不停地冲向头顶激得他几乎想要放声嘶吼。这种感觉实在太疯狂,简直让人欲罢不能。 看着那人如墨般的长发随着他的脑袋一前一后的晃动,孟澈撑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地抓紧了身下锦被。如若不是这般压抑自己,他怕自己会骤然失去理智将身前之人压倒为所欲为。 榻旁小案上的安宁香已燃了一半,袅袅青烟萦绕,化为一缕芳香缠绵心间。 作者语:额。。。这回宣逸主动了,两个人总算上了二垒!神马?咳咳咳……别太那啥了,宣逸伤得很重呢喂,真上三垒可是会崩裂伤口的嗷!最近几天要加班……再次更新大概要等周四上午了 555 看着快完结的份上,看着这章这么肥的份上,小天使们要原谅我嗷,我尽量赶着这周末让它正文完结~大概还有2个剧情正文就走完啦~! 孟澈:你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宣逸: 我春宫图可不是白看的~嘿! 166阅读网 71 3.23线索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有轻微的“哐哐”声音此起彼伏的响着, 于冬日静谧而显寂寥的清晨听来, 很是扰人酣眠。 石萝镇已靠近西北,强劲的北风一夜之间骤然而起, 围绕着整个石萝镇呼啸呜咽。 宣逸所住客栈内, 约莫是楼下几间客房的窗棱没修好,被凶狠的北风一刮,便与窗框不住相击,发出一阵阵扰人的撞击声。 宣逸被这声音扰了睡意, 眯了几下眼睛,迷糊中想继续安睡。 冬日的晨曦在天寒地冻之时显得颇为娇弱, 过了卯时仍未将天际完全照亮。 窗棱处很不巧地传来几声轻响, 似是有人正用尖锐之物轻轻击打, 这与窗棱窗框相击发出的“哐哐”声截然不同。 宣逸与孟澈同时睁开双眼, 凝神细听窗外的声音。 “笃笃。”又有此声接连传来。 宣逸想要起身, 孟澈却抬手在他肩头轻轻一按, 示意他先下榻去瞧瞧。 孟澈起身为宣逸掖好被角, 下了床榻, 披衣来到紧闭的窗棱之旁。 从窗上能清晰看清是一只灵雕的影子。孟澈眸内精光一闪,迅速打开窗户放那只灵雕进了屋内。 这只灵雕通体雪白, 只在头顶有一搓如墨的细羽,故而被唤为点墨。 ——点墨是含真散人饲养的灵雕。 灵雕进的室内, 抖动羽毛后收拢双翅,雪白身影在幽暗室内极为醒目。宣逸也在尚显幽暗的室内看清了那只灵雕,于是他赶忙起身下榻走到孟澈身旁。 孟澈正取了灵雕爪下所系的信函, 待宣逸来到身旁便展开与他一同细看。 只见白纸之上,一行小字清晰可见,短短一句,却已使宣逸激动不已。 ——西南泉州十里镇青岚庄速来 在玉阳山时,宣逸便与含真散人相约,他与孟澈往北寻找,而含真散人与司徒无凛则往南寻找。人间妖物随处可见,可地妖和天妖却异常难寻。光靠他与孟澈,总归力薄。故而他们两人一组、南北分工。谁先寻着天妖或地妖的消息,便以灵雕告知对方,四人合力而为之,能截取妖丹的把握更大一些。 此时收到含真散人的来信,无异于是个好消息了,含真散人处事一向稳妥,能请他速去的,即便没有十成把握确定有妖可捕,七八成总是有的。 宣逸看完了信,整个人兴奋不已,恨不得拿起佩剑现在就冲出去,却被孟澈一把拦下。 孟澈担忧地看着他道:“你的伤还未痊愈。” “无碍,我们先赶过去与含真散人汇合商议,待我伤愈在捕妖物不迟。”宣逸见孟澈一脸不放心,遂在他脸上亲了一口,认真保证道。 孟澈看了看他,掀开他衣襟查看了伤口,又得宣逸亲口保证,方才答应他当日出发。 他们两人快速打包行囊,将还在酣睡的松子轻轻放入蕴宝囊内,在客栈之内匆匆用了早膳,便火速赶往信中所述之地。 由于泉州与石萝镇相聚千余里,宣逸又有伤在身,故而孟澈与他并未日夜兼程。他们白日赶路,夜宿客栈,待得赶到泉州之时,已是六日之后。宣逸的伤已然痊愈,这让成天担心他的孟澈总算舒了口气。 泉州地处西南,一年四季气候温和、雨量充沛、日照也足,很适合各类庄稼生长,虽比不上江南富庶,可大部分百姓素来不会缺衣少食。 现下虽是寒冬,可若去了泉州,好歹比西北这边北风呼啸的天气能舒服的多。宣逸思及此,心里还偷偷乐了一把,想着这妖物也是极为聪明的,知道挑个好地方呆着。 然而真到了泉州,却并不如他所料想一般。气候的确不算寒冷,雨量也不少,可行走在市集或是乡间的百姓们,大部分人的脸上却显得很消沉,而面有菜色的穷苦百姓更是随处可见。 宣逸与孟澈一路御剑而行,望着脚下这一方土地,彼此脸上都显出疑惑之色。 当他们靠近十里镇的青岚庄时,放眼一望,更是吃惊不已。只见青岚庄外、方圆百余里之内,均是成片狼藉不堪的稻田。田中各处杂草丛生,就是不见几颗庄稼。甚至有些田地里连杂草都极为稀少,粗略一看,光秃秃一片,比西北原本贫瘠的土地还逊色不少。 这是怎么了?怎地青岚庄内四处皆如此? 遭了虫害了? 宣逸困惑了一路,当他们到达青岚庄时,寻了庄子上的管事告知姓名时,面露愁苦之色的管事总算露出了些许矜持的笑容。 “可是宣公子与孟公子二人?”管事姓付,四十有余的年纪,身量适中,相貌平平,脸上的眉头始终蹙着,眉心之上深深的川字让人看着就恨不得伸手给他抚平。 “是。”宣逸莫名看着他眼中逐渐亮起的神采,纳闷地点了点头。 “二位公子可算来了啊!”反反复复说着这句话,付管事就差抬袖抹泪了,堪比苦瓜的脸上露出一丝喜意。 宣逸抬手作了一辑:“敢问含真散人可在此处?” “在的,在的。二位贵客请随我来。”付管事看样子比他们来寻人的还着急,一边儿答着宣逸的问话,一边儿转身便将他们引进了青岚庄之内。 宣逸与孟澈跟着付管事一路往庄子内走去,所过之处比方才他们在天空中所见的庄子外头更惊人,大片大片的田地简直是寸草不生,砂石凌乱四散,遍布田间,观之真可谓惨不忍睹。 “怎会如此?”宣逸诧异不已,出声直接询问道。 “唉!三年了!三年了啊!青岚庄本来农产丰富,奈何连着三年都颗粒无收啊!”付管事说到此处,情绪已然有些难以控制,声音中也带了微微颤抖。 宣逸跟着付管事一路疾行,见他好不容易收起情绪还待再问,却见付管事已带他们来到了青岚庄的议事堂。随着付管事迈进了大门,便一眼瞧见含真散人与司徒无凛已迎了出来。 四人互相见了礼,待付管事去吩咐仆役倒茶之时,宣逸便不多寒暄,开口直奔主题。 含真散人听他问得急切,遂理了理思路,挑着自己觉得可疑的迹象先问道: “行言可否发现一路行来有何不妥?” 宣逸回忆了一番,答道:“西南泉州本非贫瘠之地,为何田地却荒废成这般模样?” 含真散人点头说道:“我与无凛来了此处,亦是感到同样疑惑。付管事曾言,自从三年之前,不知是何缘由,泉州时常会有沙尘风暴,一年四季每每刮起,便将大片田地摧毁。尤其青岚庄附近百余里,风暴更是肆虐。” 宣逸听了,与孟澈对视一眼,都觉此处有异。 宣逸看着含真散人道:“不知含真散人如何看待此事?” “我们已将青岚庄以及这附近查过一遍,深觉此处有异。” 宣逸蹙眉问道:“可是有妖气?” 含真散人疑惑摇头:“并未感知有妖气存在。” 宣逸听含真散人如此答道,不禁蹙眉不解。含真散人修为已十分高深,他来了这许多日都未感知到妖气,可又觉得此处有异,那到底……是有何物作祟呢? 按常理来说,若某地有异象丛生,必然是有邪物作祟。可若论邪物,这邪物究竟有多厉害,能让整个泉州都陷入重灾,而且这灾害一来便是三年? 老实说,含真散人与司徒无凛游遍各地,该算是见多识广了,连他们都感知不到妖气,那么这回这闹事的主儿得有多大能耐奶? 宣逸眸内闪过一道精光,心中已隐隐有些预感——这绝非普通妖物之妖力可以做到。这趟看来真不是白来的! 大家各自沉默,孟澈清冷的声音却忽然响起:“并未感知到妖气,但,却有怨气。” 这一句简短的话语,引得大家猛然将视线移到他身上。只见孟澈正闭着双眼,周身上下似有冰蓝灵气隐隐环绕流动,似是以自身灵气与此处天地交互感应。 “怨气?”含真散人与宣逸同时出声问道。他们都感到十分意外,怨气通常仅有厉鬼才会发出。那么,这是什么样的厉鬼,怨气竟足以使得泉州陷入一片农荒? 于此同时,司徒无凛倏然问道:“孟贤弟,你的灵力似与以往不同?” 含真散人方才一心与宣逸一同探讨,并未将注意力放到孟澈身上。而司徒无凛一向对周遭气息尤其敏感,此时由他发问,含真散人才发现了孟澈已与往日不同。含真散人凝视他,方才察觉孟澈周身的灵力竟然犹如淡淡雾气一般在他身侧不停环绕。 此等情形,使含真散人的心神猛地一震。 这是……这是……曾经只在师父紫云上仙身上才见过的灵韵! “孟澈!你是否已修得上仙?”含真散人略带惊讶的开口确认道。 孟澈睁开双眸看着他、微微点了点头,含真散人仔细观之,才发现他眸内灵气尤似幽深海水,灵韵充沛、源源不断,于孟澈眸中一起一落,宛如潮汐起浮。 难怪只有他能感知到泉州之内的异象并非妖气,而是怨气,因为修为已达上仙,对于自然界的感知必然远远高于他们还未突破大乘极限的修仙之人。 含真散人再无忧虑或疑惑。他原本还担心会否白来一趟,这回得到孟澈给出的讯息,心内也觉得此地极有可能会有不同寻常之妖物。司徒无凛见含真散人看了他一眼,立刻心领神会,去议事堂外唤仆役请了付管事来。 付管事原本想着给高人们多些时间商量,谁承想不到大半个时辰就将他唤了过来,难道……这四人真的能解泉州这三年的沙暴之困吗?如此想着,付管事不由的有些神情恍惚。 含真散人见付管事忧心忡忡的模样,缓慢开口问道:“付管事,你曾言泉州是三年之前遭的风暴灾害?” 付管事愣愣点头道:“是,道长可曾确定此处有妖气吗?”他心内已对找到妖物之后斩除之事产生了怀疑,毕竟三年来他们请了无数道士和修仙者,奈何竟无一人能探查此处到底是何妖物作祟。若非衙门里有人提议去请三大仙族,付管事还未必能将路过此地与三大仙族齐名的含真散人及时拦下并且求助。可即便是大名鼎鼎的含真散人,连查数日,也未能查出究竟是何妖物邪祟,故而他现在有些神思恍惚,不知含真散人如此问他究竟是出于何意。 “非妖气所为,乃是怨气。”孟澈望着一脸疑惑的付管事,出声提醒纠正。 “怨气?厉鬼的?”付管事有些不信,厉鬼的怨气能使泉州遭受如此重灾?所以他们都料错了? 孟澈看着付管事,摇了摇头。 宣逸知道孟澈一向话少,便出声接着孟澈未曾言明的话问道:“付管事可知最近三年可有大案要案发生?” 付管事仔细思索片刻,肯定答道:“不曾有过。”青岚庄算是泉州的大庄了,每年交税交粮不少,与衙门的往来本就频繁,若有大案要案,作为青岚庄这类地方重要粮食产出之地,绝不可能不知道。 宣逸继续问道:“那么,可曾有过千余人一夜之间惨死?不论是人为或是病疫引起的,都算在内。”如果不是千人怨气所为,不可能会造成如此严重的灾害。 付管事很肯定的回答道:“绝对没有。” 孟澈听罢,总结道:“故而不是人魂所化的厉鬼造成的。” 司徒无凛听着几人对话,已明白了宣逸和孟澈的意思,接着问道:“青岚庄可是受灾最重之地?” 付管事点点头。 宣逸知晓司徒无凛言下之意,起因还是在青岚庄内。因而他顺着司徒无凛的话问道:“付管事,青岚庄内三年前可曾有过怪事?” “不曾有过。”付管事皱了皱眉,刚答没有,却似是想起了什么改口道:“啊……好像死过一家人。” 青岚庄自开庄以来,农产一直丰富,故而对于各个佃户的待遇都算不错。况且泉州本来就算较为富裕的,还不曾有人在青岚庄饿死。可三年前,却有一家人的小孩子在庄子里饿死了,饿死人这种事在青岚庄还算是件特别的事,因为有眼前几人提醒,他才想了起来。 “劳烦付管事将此事细细讲明。”含真散人朝付管事微微施了一礼。 付管事原本不愿多说,毕竟在他看来实在无甚可疑,况且有小孩在庄里饿死,传出去总归对庄子的名声有所影响,但见这几位高人表情都很慎重,便将此事从头至尾说了个明白。这被饿死的孩童的父母是死于疾病,属于正常死亡、并非意外他杀或者冤死,故而当时他们庄子里也并没引起重视,草草安葬了孩童的父母便算了事了。孩童仅是五六岁的年纪便已丧失双亲,按着本地的说法被认为是克父克母之命,谁家都觉得不吉利,不愿与之往来,甚少给予施舍,孩童在无人照料与喂养之下,拖了一年半载便饿死了。 付管事将此事说明白之后,几人略一思索,虽觉此处有些人情冷漠,可按着当地风俗也未发现不妥。毕竟在全国各处,若孩童的父母早早便去世,此类孩童却会被人认为不吉。 “付管事,不知那家人之前居于何处?”宣逸暗暗思索一番,觉得光想也不是办法,还应该去那家人的屋子里瞧瞧,兴许还有些线索能发现。 “他们居于青岚庄的最北角落,离庄子的主堂有些远,原本是要拆了改为农田的,可近来几年一直颗粒无收,庄子入不敷出便没动那块地方。”付管事捻了捻自己稀薄的山羊胡子,皱着眉头回忆,接着又说道:“若几位贵客不介意,我也可以带你们去看看。” 说是如此说,可当付管事领着这几人去那一家人的屋子时,心里实在没有几分期待。毕竟,这真算不得什么大事,也不是冤案,一家人加起来三条命,怎么可能会引来如此大的怨气呢?这实在是不合常理,故而当含真散人他们来此探查时,付管事是当真没往这家人的上头去想,自然也就不可能将此事告知了。 可让付管事以及整个青岚庄上下百余口佃户料想不到的是,正是今日他有此顺带一提,才找到了问题的源头。 的确不是这家人本身的死因引起的,也不是这饿死的小小孩童本身对他们有何记恨。可是,这滔天的怨气,的的确确是为孩童而来的。 这个当年谁也没当回事的孩童,甚至连他的姓名、相貌都已在人们记忆中淡去的小男孩儿,竟是被大地所化出的灵妖深深思念着。 作者有话要说:唔~这章算是缓冲过渡章吧,下面作者菌又要开始讲小故事啦,这个故事是很早之前就想到的,比这个文文本身还要早,希望我能把它写的感人吧~ 趁着周末两天在家,我努力再写一章,接下来的章节都会肥肥的,这个小故事讲完,就真的到了最后一章的大结局啦~感谢能坚持看文的各位亲们 么么啾~ 166阅读网 72 3.26夕怨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逸孟澈、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一路跟着付管事朝青岚庄北角行去。听付管事说起, 三年前那家人的当家姓韩, 叫韩念,祖上稍微有点基业, 可后来家道中落、父辈又得了疾病, 韩念将原就不多的家当都用来治病,奈何钱花光了病依然不好。韩念无法,只好带着媳妇来青岚庄凭了点土地,靠种地为生。可韩念的身体一直很弱, 怎么可能吃得了庄稼人的苦,不出两三年便累得一病不起, 早早便去了。只留了娇弱的娘子刘氏和一个四岁的儿子。母子两人缺衣少食, 仅靠刘氏给人洗衣缝补为生, 刘氏不晓得是否照顾韩念时被过了疾病, 熬了一年出头也随着已故的相公撒手人寰, 仅剩了一个五六岁的儿子孤苦伶仃。 付管事将自己知晓的大概情况与宣逸等四人稍微说了说, 其余的细节他也不清楚, 说完便闷头走路了。 青岚庄的最北角落荒无人烟, 仅有三四间土胚房,在淅淅沥沥的雨中显得破败不堪, 寒冷的冬风刮起,将屋顶的残瓦掀得几乎要掉落下来。 门口一棵槐树的树干子烂了一半, 半死不活地斜插在房前的院子里,为此处的萧索更添几分死气。 付管事带着宣逸等四人一路行来,心头觉得既忐忑又郁闷。他隐约记得这家里的一对夫妻是死于肺痨?听说肺痨会传染, 自从这家人死光了,他就再也没来过这里。付管事半垂着眼睛,连多一眼都懒得去看。 他们来到房前,付管事慢慢将已垮了一半的腐朽木门推开,摇摇欲坠的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嘎”声响,付管事听着这个声响,觉得浑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推门的右手似乎正在隐隐发痒。 “呃……几位,这便是我提过的那户人家的旧宅子了。”付管事小心翼翼道:“可要我带几位进去四处看看?” 宣逸看出付管事不愿进屋,心想付管事乃是普通人,不比他们修仙之人见得多,稍后他会使用释忆灵符将房舍的记忆唤起,万一有什么瘆人的情景被看见,总归不好,付管事一把年纪了,若是不甚吓出什么毛病反而徒增麻烦,遂笑了笑开口道:“不劳付管事了,我们几人进去一探便可。” 说罢,宣逸转头便要抬脚进屋。孟澈紧随其后,一把牵起他的手跟了进去。 含真散人与司徒无凛见素来清冷的孟澈竟似十分紧张宣逸,意味深长地对视一眼也跟了进去。 四人进得房内,皆是轻轻一叹。 此房屋内四处扑满灰尘,低矮的房梁上随处可见蜘蛛网子。由旧木搭成的桌子上,一盏油灯已燃尽,其上浮着一层油腻腻的灰尘。 几人闭起眼睛细细感受四周的气息,却并未察觉有冤魂或厉鬼的怨气。 也许是自己修为不够?宣逸转头看了看孟澈及含真散人和司徒无凛,三人见他望来,也是纷纷摇了摇头。 宣逸绕着屋子里仔仔细细走了一圈,发现这户人家的家具物事少得可怜,根本不需要细探便能瞧得一清二楚。空气里满是尘埃与发霉的味道,宣逸深深叹口气,望着几乎家徒四壁的旧屋,心内很是感叹。这户人家也当真是够穷的,难怪那小孩儿会被饿死。 宣逸见屋内无甚可查之处,想要去灶台旁转转,看看是否有何异样。可他刚转身,便觉得脚下踩了什么东西。他低头一瞧,在昏暗不明的屋内,见到了半个发霉变硬的馒头。 馒头?? 宣逸盯着这个明显是被咬过的馒头愣了愣。 怎会有半个馒头掉在地上? 这户人家的遗孤不是被饿死的吗? 饿死之人会浪费食物? 孟澈见宣逸停下脚步站在原处盯着地面不动,便也走了过来顺着他的目光望去,紧接着他亦是眉头微微蹙起,显然与宣逸想到一处去了。 宣逸不再犹豫,自怀中取出一枚释忆灵符,挥了一下,灵符便自动燃烧飘往空中化为灰烬。 一阵不知名的冷风刮起,屋中四人随着风儿的方向迅速移动,靠墙而立,便于房屋的记忆能被毫无阻挡地重现眼前。 01 这是一个寒冷的冬夜,屋外鞭炮声隆隆,屋内却四处都悬着白。有孩童兴奋的尖叫声随冬风飘来,却无法止住屋内凄然而坐的年轻村妇淌下的眼泪。 “娘亲,我饿。”小小孩童睁着大大的眼睛,肌肤似雪团一样的白,由于寒冷,他将自己缩成小小一团,靠着泪流满面的亲娘而坐,软嫩的小手扯了扯亲娘的裙子。 “夏儿乖,再等等,等过半个时辰……”说到此处,妇人哽咽了几下,才又接着说道:“半个时辰后,灵台上的福饼你就能拿着吃了。” 被唤作夏儿的孩童乖巧地点了点头,抿了抿微微发白的嘴唇,捂着肚子抬头问那年轻妇人:“娘亲,爹爹怎么还在睡?” 妇人听了,刚刚停止的眼泪又汹涌而出。四岁的年纪尚不知生死,小孩儿腹中饥饿难忍,只好和母亲说话来分散注意力。 “夏儿,你爹爹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就剩我们母子了。”妇人轻柔地一下下拍着孩童的背,她也知道幼子正在挨饿,可已故的丈夫还没出头七,每日由庄子里送来的祭品只能等过了子夜才能撤下,这是这里的规矩。 妇人被孩童的话引着注意力,心头的哀伤稍减几分。幸好,她还有个儿子,将来等儿子大了,她也不会无所凭依。 今夜是除夕,庄子里除了他们这户人家正逢丧事以外,其余家家户户都在欢欢喜喜的过年。妇人见小孩儿极为乖巧,既不嚷着要出去玩,又不因饥饿哭闹不休,心下很是安慰,将他抱在怀里轻轻哄着,看屋中沙漏流的差不多,屋子外头的鞭炮声越来越响,便在儿子脸上亲了一下说道:“夏儿乖,去灵台上拿饼子吃吧。” 韩夏听了母亲的话,从她膝头儿一蹦到了地上,一路小跑着去了旁边改为灵堂的屋子里找饼子吃。 正是深夜,灵台内点了两只白蜡烛,烛火不时随着穿堂风摇曳几下,将本就寂静阴森的灵堂照得更添几分凄惨。 韩夏跑进灵堂喘了几口气,兴奋地来到比他还要高出一截的灵台边,他踮起脚尖、伸出肉呼呼的小手一抓,竟然抓了个空。 韩夏一愣,这盘子里的饼子怎么不见了?! 韩夏踮着脚尖往旁边挪了挪,去抓另一个盘子,这下可算让他拿到两块饼子了。 每日青岚庄子里会给他们送来两盘福饼吊丧之用,可今天已明显少了一盘。 韩夏用没抓饼子的那只手抓了抓小脑袋,纳闷是不是有老鼠过来偷食。 外面的鞭炮声逐渐小了下来,韩夏才听清这灵堂里的角落有“咔哧咔哧”的咀嚼声。 哈!果然是有老鼠吗?!韩夏竖着小眉毛,小嘴一抿,一手拿起门边比他还高出不少的扫帚,一手抓着两个饼子往发出声响的地方几步蹦过去。 “小耗子!偷吃是不对的!”韩夏探着小身板儿朝灵堂的最南角落猛地蹦出来,瞪着一双闪亮亮的大眼睛看清了偷吃的家伙时却是一愣。 只见昏暗不明的角落里,此时正缩着一名青年。那青年一身黑衣,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双手捧着饼子吃得正香。 被韩夏脆生生的小亮嗓子一吼,明显地哆嗦了一下,也愣愣地看着眼前突然冒出来的小孩。 韩夏很是意外,他完全没想到此时偷吃他家饼子的居然不是老鼠,而是个大活人。他快速眨了几下眼睛,朝那蜷缩的男子走了过去说道:“你也肚子饿了吗?” 青年盯着眼前小小只的幼童看了几秒,一双堪比朔夜的黑眼睛里有着浓浓的戒备和隐隐的邪气。他见韩夏靠近自己,眸中一黯。 如果韩夏是个大人,此时他就危险了。可偏偏他是个孩童,还是个很年幼的孩童,他看不懂这青年眼中越来越明显的邪气和阴鸷。 “呐!再给你一个饼子吧?吃的这么凶,肯定饿坏啦。”韩夏放下手中的扫帚,扫帚没有着力点,脱离韩夏的小胖手后便“啪”的一下掉在了地上。 青年听着这静夜里脆亮又有点刺耳的声响,又是一抖。可当他看见眼前的小孩朝他微笑着递出自己手中的饼子,眸中的邪气和阴鸷瞬时下去了几分。 他一边露出疑惑的神情,一边伸手抓过饼子就往自己口中狂塞。 韩夏见他吃的又急又快,赶忙跑到灵台边上,端起盛着冷茶的陶杯又走到他身边。 “慢些吃,别噎着啦。”韩夏朝着他笑笑,脸颊上两个梨窝在晕黄的烛火下显得有些模糊。 青年瞪着这小孩儿看了一阵,方才伸出手去接了茶杯,咕咚咕咚一阵猛灌,很快便将杯中的冷茶喝了个干净。 韩夏见他依然盯着自己手里的两张饼子猛瞧,歪着脑袋想了想,将其中一个饼子掰了一半又递给他,接着自己来到他身边坐了下来,一边吃着那剩下的半张饼子一边和他说话。 “给你,顶多再给你这半张啦。我还得留一张给我娘亲呢。”韩夏见那青年接过饼子又是一阵猛吃,觉得他很有意思。青年身上暖融融的温度,让他穿着单薄的小身板儿很舒服。他自顾自的朝着青年靠了靠,一大一小无声地缩在角落里吃着饼子。 饼子很干,韩夏才四岁,吃的一噎一噎的,才好不容易将半张饼子吃完。 “我叫韩夏,你叫什么?”韩夏发现这青年很怕声音,外面只要一有鞭炮响起,他身上便会止不住地颤抖。所以他特意放低了声音,小声与那青年说话。 自从爹爹生病后,周围便不再有小孩与他玩了。听娘说爹爹得的是“肺痨”,许多人家知道他爹的病后,都禁止自家的小孩再来找他。因此韩夏最近这几月都很孤单,好不容易有个人不躲着他,他心里十分高兴。 “夕。”青年在小孩与他说了十来句话后,才终于轻声开口。他的声音低沉富有磁性,听在韩夏耳中顿时想起再也不会“回来”的父亲。 韩夏似乎看出这青年不愿过多说话,便自言自语的随便聊着,能有个人听自己说话已经很不错,小小的韩夏很知足。他见青年一直缩着不动,便又往他身上靠了靠。青年温暖的体温,让他觉得尤其安心。 “夕哥哥,我以前没见过你呢。你若是肚子饿,明日再来找我吧,我把饼子省给你吃。” 自称“夕”的青年侧头看了看身旁缩着的小小一团的韩夏,闷声回了他一声“嗯”便又闭口不言。 “夏儿,该回屋睡了。”隔壁妇人柔声的呼唤随着冬日寒风飘了过来。 韩夏竖着耳朵听屋子外头已然没了鞭炮的声音,才抬头笑着对夕说道:“夕哥哥,我要走啦。你记得明日要来和我玩呀。”韩夏站起来走了几步,回头看着夕的眼神中流出几分很直白的依依不舍。 夕见他一步三回头,便缓缓从地上站了起来。 韩夏眼见这名蜷缩的青年站起,忽然有种“平地一座高山拔地而起”的错觉。 这是一个身量极高的青年,他仰头费力的看着他,觉得夕比自己一直认为很高大的父亲还要高出很多。韩夏低头看看自己短短的小腿和瘦瘦的小身板儿,好像踮着脚也只能到他膝盖上面一点儿。 “你不怕我吗?”夕低头看着小不点儿的韩夏,沉声开口问道。 “为何要怕?”韩夏睁着一双大眼睛仰脖看他,夕的容貌在昏暗不明的室内显得模糊不清。 “你要给我吃的,我就还来。”夕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只弯腰伸手摸了摸韩夏的小脑袋。 “好!拉钩!”韩夏笑的原本圆溜溜的大眼睛变成了一双小月牙儿,伸出短短的小手指头。 “拉钩。”夕也伸出自己的手指,碰上眼前小人儿的手指时,微微一顿,指上留下这小不点儿软软的触感。 韩夏得他承诺,开心得一蹦一跳回了主屋。 “哥哥吗?”夕沉吟片刻,自言自语道:“如此说来,我在这孩童眼中是人形了?” 有趣,竟有人类见得自己的现形是人形的? 夕在原地站了片刻,见那小孩方才进入的主屋的油灯灭了,屋外静悄悄一片,便忽然化为一道黑烟飞去。 02 第二日,夕果然如约而至。刚过大年初一,炮竹声依然时不时地在各处轰然而响。 夕缩在灵堂的角落,听着炮竹声瑟瑟发抖。 他的听觉是人类的千倍,常人闻之都会捂耳的炮竹声,于他而言简直就是灾难。故而一到过年,哪儿安静他便往哪儿躲。昨日挑了这户人家,一是因为这家有丧事,极为安静,二是因为灵台上有饼子可以任其偷食。 不知道那小孩儿会不会来?夕从未与人类正面接触过,以往偶有能见其现形之人,可每每总是尖叫地逃开或者直接吓晕了过去。 夕是大地灵气所生的灵妖,食人间贪婪之气而成形,贪婪一向是无边无际的,故而夕永远都吃不饱。人心总有丑陋的一面,但凡见其身形者,或显丑陋妖怪之形,或显厉鬼索命之形,或显山雷沼泽灾害之形,但凡世间人们所畏惧的,或是人类内心深处丑陋贪欲所惧怕的,见到他便会显出心底最深恐惧之事物。但也有一种情况,此类情况极为特殊,即为人心之所向之物,能见到这种现形的,首先便要心里很干净,贪欲极少之人。简言之,只有内心洁净、毫无亏心之事者,方能在见到它时显出自己所向往之物。通常来说,幼童比较容易见到自己心生所向往之物,因为他们都还未曾失去天真本性。但要能见其现形,本身便需具有一定灵性的孩童。韩夏能见到他,一则说明他是个颇具灵性的小孩,二则亦是因为其心性纯善天真。 韩夏是独子,父亲素来体弱,能见到夕以高挑青年现形,看来他心中所向往是要么希望父亲身体变得健康强壮,要么便是希望自己能有一位兄长。 夕想到此处,回想起那小家伙晶亮溜圆的大眼睛,不由嘴角牵起一笑。 “夕哥哥?”韩夏的声音从灵堂门口处传来,软糯的孩童声音里带着隐隐的期待。 此时屋外很静谧,大概忙碌的人们都去团聚用晚膳了,故而暂时还没有人放炮竹。 夕从角落站了起来,几步便来到灵堂门口处:“我在。” 昨夜韩夏见到夕时,已是过了子夜,而今日才刚过酉时,屋子外头尚未全暗,仍有浅浅余晖洒落进来,伴着摇曳的烛光,将夕的容貌照得十分清晰。 韩夏瞪着一双黑溜溜的大眼睛,从下往上仰着脖子将夕瞧得一清二楚。 在他看来,这是一名极为英俊的青年人。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放肆张扬的侠客气质,就和爹爹以前和他讲过的那些游走人间的大侠一般。韩夏年纪尚小,无法以言语表达内心对夕的感觉,可释忆灵符所释放的记忆,却清晰得将孩童心内所想呈现了出来。 他对着夕亮起一个大大的笑容,蹦跳着举起小短胳膊牵过夕大大的手:“夕哥哥,到这儿来,这儿离门口最远,万一有炮竹声,也能隔得小些,我也可怕炮竹声了呢!” 夕被他牵着来到灵堂角落,坐下后,竟意外地看见这小不点儿一点也不怕他,两手两脚并用,费力地爬到了他怀里坐下。接着,他又有些笨手笨脚地从怀里掏出一个鸡蛋和两块酥糖,献宝似地捧到夕面前。 “夕哥哥,这是庄子里给的年货,我娘一直没舍得拿出来。今儿个大年初一,她才拿出来允我吃的,我省下来给你吃。” 夕一见食物,一双原本凌厉的狭长眼眸中顿时光芒大盛,也不和小孩道谢,抓起来几口便咽了下去。 韩夏被他如此急切的吃相惊了一下,半晌才开口道:“夕哥哥,你……你饿成这样了都……” 不消片刻,韩夏的大眼睛里竟有盈盈泪光闪现。他一直觉得自己可怜,没想到还有人比他更可怜、更怕饿。韩夏此刻在心里下定决心,以后只要夕来见他,他就把好吃的通通留给他。 夕盯着韩夏白嫩的脸蛋儿和他眸中毫无畏惧的依赖,顿时觉得心里有股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于他而言,世人皆畏惧、厌恶他,故而民间过年时总流传着“除夕”的说法。可偏偏有这么一个小孩,信他、怜他,这让夕觉得很新鲜。 于是直到十五之前,他每日傍晚都来与韩夏见面,他的话很少,都是韩夏在说,他在听,可这并不影响他们之间的相处。相反,夕也很愿意来见韩夏,毕竟韩夏每天总能想办法给他弄到点好吃的,尽管这些食物他能在别处轻易得到,可他就是觉得韩夏留给他的滋味特别好。 眼看着明日便是十六了,夕见韩夏缩在自己怀里,叽叽喳喳个不停,忽然觉得心内有些不忍,他抿了抿唇,估摸着韩夏的娘马上便要唤他去安寝,只好开口说道:“夏儿,明日我……便要出远门了。” “出远门?去哪儿?”韩夏缩在夕的怀里,拿着昨日夕送他的一只草编蚱蜢玩得正欢。突然听到夕这么说了一句,一只肉呼呼的小手下意识地抓在夕胸前的衣襟上,揪起一小块皱痕。 “去……很远的地方。”夕轻轻叹了口气,连他自己都没注意到。 “那……还会回来找我玩吗?”韩夏瞪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眼里有说不出的不舍和寂寞。他家的宅子离庄子较远,更何况家里这段时间一直不好,爹爹久病后一命呜呼,除了夕之外,已经很久不曾有人来找他玩了。 夕看着韩夏眼睛发红,知道这小家伙舍不得他,抬起一只大手揉了揉他的小脑袋安慰他道:“明年过年,我再来寻你。” 韩夏听了,心里万分难过。居然还要一年才能再见到夕。他也说他去很远的地方,到时……会不会和爹爹一样再也不回来?韩夏心里非常不安,可长期的寂寞已让他失去了对旁人撒娇的勇气,只剩掏心掏肺的对人好,这样也许别人就会和他玩。韩夏不敢出言挽留夕,只能垂着头一语不发,身体轻轻颤抖起来。夕发现他的不对时,一滴眼泪悄然滴落在他握着韩夏小手的手背上,温热的感触使他心神一震。 “夏儿莫哭,我答应你的,一定会来。你要好好长大。”夕又叹了一口气,将他的小身板搂了搂。一阵穿堂风顺着未关的大门吹了进来,夕微微侧身,为韩夏挡去这阵寒风。 有人依赖的感觉很奇妙,他在认识韩夏以前,从未体会过这种感觉。虽然韩夏只是个小娃娃,可他对他的信任与依靠让夕觉得自己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义。 他见这小娃娃不停地掉眼泪,心里没来由的一阵心疼。寡言少语的夕以前从未安慰过人,他只能笨拙地用手在韩夏单薄的背脊上一下一下轻抚着,直到他情绪稳定下来、不再哭泣,才暗自松了口气。 夕不忍心告诉他,他是只地妖,只有在每年年末至正月十五时才会现形。若不是为此,他一定会毫不犹豫留下陪伴着韩夏。 他见小小的韩夏哭得两只眼睛核桃似的,微微叹了口气,倾身凑上前去在他额头上怜爱地亲了一口,仿佛一位兄长对待么弟一般:“夏儿一定不要忘记我。” 韩夏抽了抽鼻子,用手揉了揉红红的眼睛,开口带着浓浓的鼻音说道:“嗯!下次你来,我一定会长高的,也会给你留好吃的。” 夕不自觉露出一抹微笑,轻轻摸了摸怀里小不点儿光滑的脸蛋儿。 韩夏看着他极温柔的笑容,也跟着一阵傻笑。 作者有话要说:嗷?虽然更新慢,但是新章很肥~鼓掌啪啪啪 _(:3ゝ∠)_ 一直都觉得帅帅的大哥哥和小不点儿的正太友爱互动很萌,借此机会插播一个这种设定的小故事~ 下次更新估计也是周三或周四,也会这么肥! 166阅读网 73 3.29夕怨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03 一年光阴如梭而过, 四季更替后, 人们从春夏轻薄的单衣已换上秋冬保暖的棉衣。青岚庄今年是个丰收之年,满满的粮仓预示着大家能过个丰裕的正月。 当年还时不时会露出笑容的小不点儿韩夏, 在这一年里的笑容逐渐减少。原本还算有些丰润的小脸蛋儿, 也微微凹陷下去并有了发黄的菜色,显得脸上那双本就不小的眼睛更大了。 愁苦这种本应只出现在大人脸上的神色,已早早爬上只有五岁的韩夏的脸庞。 韩夏的母亲到底没能熬过仲冬之后的第一场雨,在萧条零落的十一月不幸过世了。 从此, 他便真的成为无人照看的孤儿了。虽然只比去年大了一岁而已,可韩夏已然知道娘亲口中曾说过的“很远的地方”是何处了, 那是永远别离的彼岸, 隔着任何船只都不能渡过的忘川河, 唯有死亡能让他们团聚。 以前他总听爹爹提起, 孩童时代是最该无忧无虑的年岁。可偏偏他却越过越苦, 也许他真的如乡亲们所说, 是个克父克母的孩子吧。 韩夏睁着一双无神的大眼睛一边走路一边怀念自己已故的双亲, 细细的胳膊有些费力地捧着刚从庄子管事那里领来的年货朝家的方向走去。今日是年三十, 庄子的主人娶了新妾,很好心地给每家佃户都多发了不少年货。 韩夏也领到了一份, 毕竟今年娘亲在世时还是出了点力。只是相比其他人家,年货少了不止一半。 韩夏心不在焉地挪动细细的小腿儿, 担忧着为夕准备的食物,连身后响起的脚步声都没能留意到。 “嘿!倒霉小娃儿!”有孩童的声音蓦地自背后响起,在静谧的只有风声的小道上显得十分突兀。 韩夏被喊得惊了一下, 转头见到来人,不自觉地搂紧怀中的一块腊肉和一篮子鸡蛋。这三个半大小子他认得,是庄子几家佃户的儿子,往日经常偷鸡摸狗,仗着自己十来岁、个子大,总是欺负其他小孩子。 那几个孩子见韩夏小小的身子不停发抖,一双大眼里盈满泪水,瞬间觉得欺负他就和欺负小奶狗似的有意思。更是嚎了一嗓子便合伙围了上来。 “小夏,俺家年货不够呢。把你家的给俺呗?”其中一个小孩长得一双倒三角眼,第一个跑到韩夏面前推了他一把。 韩夏被这壮小子一把推倒在地,倔强地咬着嘴唇,尽管已经害怕地浑身轻颤,他依然抱紧怀里的东西,瞪着他们不出声。 “哟嗬!干什么呢这是。你还凶上了,你个小不点儿,还瞪人呢你。”旁边跟来的半大小子嘲笑着摔在地上缩成一团的韩夏,上来就要抢他手里的东西。 韩夏心里怕得要命,可他还记得和夕的约定。若是这些东西被抢走了,夕就会没得吃了。于是他强迫自己鼓起勇气,朝着伸过来的那只手狠狠一口咬了下去。 “啊——”被咬的小孩仰头一嚎,顺手就甩了韩夏一巴掌,“啪”的一声脆响,韩夏被这突来的一下打得耳朵嗡嗡作响,不消片刻他小小的脸颊便红肿起来。 “你还敢咬人!看我今天不揍得你爬不起来!”被咬的小孩使劲甩了甩手,撸起袖子握着拳头就要再次下手打人。 韩夏紧紧闭上眼睛,拼死抱着怀里的东西不放,准备挨上这虎虎生风的一拳。几个小孩已经都围了上来,韩夏觉得天边唯一的微光都被堵了个严实,眼前一阵发暗。 骤然一阵狂风乍起,凶猛如妖怪一般带着非凡的力量,将几个小孩卷起之后狠狠摔在了地面上。 几个小子再坏也毕竟还是孩子,被这不属于常人之力的可怕冷风卷起又摔下,都吓得面色青惨,有一个甚至尿了裤子。 几个人抖抖索索从地上爬了起来,忽然听到原本安静的四周响起了“啪嗒啪嗒”的脚步声,听上去像是有人正朝他们走过来,可细听之下又不像是人的脚步声。 几个半大小子借着还没完全黑透的天色抬头朝四周瞧了瞧,忽然瞧见韩夏身后四、五丈之处有个东西朝他们靠近。 天色实在太暗了,幽蓝的天光将四周陷入一片阴森模糊之中。 三个人不约而同揉了揉眼睛,可那东西靠近后,他们看清之时,顿时一通狂叫,提着裤子连滚带爬地逃走了。 “啊!老虎啊!” “娘呀!有鬼呀!” “明明是条大蟒蛇!” 韩夏还没从方才要挨揍的恐惧中缓过来,可当那几个孩子逃走,他从他们的尖叫声中回过神来,才哆嗦着回过头。 这时,一双黑靴首先映入眼帘,韩夏眨巴了几下眼睛愣了须臾,便认出了这双靴子。他猛地抬起头,一双犹如迷途小鹿一般黝黑湿润的眸中一瞬间爆发出璀璨光采。 和他约定的那人真的来了!即使他去了很远的地方,即使韩夏曾一度怀疑有深不见底的忘川河隔着,可他依然带着乘风破浪般强悍的气势回到自己身边,并未向爹爹一样永世相隔。 他就这样出现在自己眼前,在他最无助的时候,在他最害怕的时候,温暖而坚定地站到了他的身后。 冬日残酷的冷风也无法撼动他挺拔的身形。 韩夏欣喜万分地看着已蹲下身子的年轻人,那人靠近的暖意让他心中的恐惧顿时烟消云散。 “夕哥哥!”韩夏狠狠揉了揉眼睛抬头望着他,一时半刻还有些不敢相信是时隔一年未见的夕。 那人伸手摸了摸韩夏红肿了半边的小脸,轻微叹了口气,低沉的嗓音中夹带了一缕心疼:“小家伙,你怎么还是这么点儿?”说罢,夕便伸手到他胳膊下一把将他抱进自己怀中站了起来。 “走!我们回家。”幽暗的夜色中,青年将小小的孩童搂着,一步步朝不远处还未点起烛火的简陋房舍走去。 自从刘氏过世后,韩夏每天一到睡觉就会缩在床的最角落,夜深人静时偷偷抹着眼泪思念爹娘。 今夜他终于再也不会害怕,尽管外面的鞭炮声响起之后,夕也同样缩在床角,炮声隆隆,夕不由瑟瑟发抖,韩夏看着夕抖,他自己也不禁颤抖。两个人一大一小抖作一团缩在床角,可韩夏的心情却明媚如朝阳。 他知道夕很怕鞭炮声,于是用自己穿不下的旧衣做了两个布球塞到夕的耳朵里,看着夕依然发抖,他便牢牢地抱着他的脖子依偎在他怀里。待到最难熬的子夜过了,炮竹声渐渐在深夜中淡去,夕才好不容易舒展四肢,将韩夏搂进自己怀里扯过被子一起躺下。 韩夏舒服的从嗓子眼里发出一声小小的感叹,好似一只躲在宽大温暖被窝中的猫儿,喉中带着轻微的咕噜声。 从年三十一直到正月十五,他们始终都待在一起,韩夏将以往存的腊肉、酥糖和各种吃食统统拿了出来,每天取一些给夕,可夕的吃相依然让他惊讶。 这得多饿呀……韩夏盯着夕豪放的吃相,微微皱起了小眉毛。 夕哥哥是不是自从上次分别后就再也没吃过东西?小小只的韩夏被夕的吃相惊呆的同时,心里不由心疼,两只小小的手不由自主紧紧握在了一起。 韩夏其实不知道,夕永远都不会吃饱。面对食物,夕有着无法克制的饥饿本能。 夕也不告诉韩夏自己到底是谁,夕从心底里极度害怕韩夏知道真相后会对他露出恐惧的表情,会躲避他、甚至再也不愿意见到他。夕分不清这种感觉是什么,他是地妖,从来不曾有过七情六欲的地妖,生命没有尽头的大地之子,对凡人来说日月更替的感慨、亦或是潮起潮落的伤春悲秋,于他而言全部都是同样的风景。没有尽头就意味着一成不变,岁月于他而言是无休无止的苍白。 可现在不同了,他在认识韩夏以后,从第一次心疼这小小的娃娃开始,已经动了感情,无论这感情是友情还是同情,他已放不下这年幼孤苦的孩童了。夕开始期盼和韩夏共度的时光可以慢一点、再慢一点。自从认识韩夏以后,他头一次感到没有韩夏的光阴竟如此漫长。 相聚的光阴总是尤其短暂,时间在不知不觉间如流星一般一闪而逝。 他们在这十五日内形影不离,可在下一个夜里,却不得不面对即将到来的分离。 于夕而言,韩夏是这世间唯一信他、依赖他、并会想念他的人,而于韩夏而言,夕也是除自己父母以外唯一给予自己温暖和疼惜他的人。 面对再一次的分别,韩夏终于忍不住放声哭泣:“夕哥哥,你一定要走吗?为何不能留下来陪夏儿?”韩夏团在夕的怀里埋头落泪,两只手不停地揉着眼睛。夕只能看见他可爱的小小发旋儿。抱着他颤抖不止的小小身体,夕的心里顿时感到疼痛难忍。 如果……他和韩夏一样,是个人就好了。如此一来,他就能陪着他一起度过最好的年岁,一起走到终老。夕的心里头一次生出这种想法。 “夏儿莫哭……”夕见韩夏哭的一抽一抽的几乎要断气一般,只能抱着他给他背后不住的按抚顺气。他毕竟是一只地妖,而且是只刚刚动了凡心的地妖,对于人类复杂的感情,他显得茫然无措,只能反复承诺:“夏儿,你且好好长大,我明年除夕一定还会回来。” 韩夏不是个任性的小孩,见到夕此时显得有些手忙脚乱的安慰,心里除了难过和不舍,还有几分高兴。 夕哥哥会为他着急,夕哥哥说明年还会再来。想到此处,韩夏终于慢慢安静下来,困乏地躺在夕的怀里沉沉睡去。 待到隔日,晨曦在第三次鸡鸣之后慢慢浮现。 夕将视线凝注在韩夏稚嫩可爱的脸上,抬手轻轻抚摸他巴掌大的脸蛋儿,身形在越来越亮的天光下渐渐隐去。 为了韩夏,他将显形拖到了消失的最后一刻。 韩夏在已被太阳照得明亮的清晨醒来,伸出短短的胳膊撑了个懒腰后迷迷糊糊坐了起来,带着从美梦中醒来心满意足的微笑,下意识地往身旁摸去。 “夕哥哥?” 作者有话要说:为了避免隔太久发文,所以我把这章拆开了。虽然不肥,但是我争取明天或后天再来一章~ 啊。。。真的莫名喜欢这一大一小的组合,写着写着就越来越多了。不过这应该算获取妖丹的一个大剧情了,后面不会再有这么大的剧情了。因此这章写太少会被骂流水账的吧 _(:3ゝ∠)_哎呦我好矛盾。 惊喜的告诉大家,也许过几个月你们可以看见孟澈和宣逸明月亭情缠和夕与小韩夏的条漫漫画哦~我会努力哒 总之,孟澈和宣逸的彩色海报一定会先有的!美工大大答应我了 嗷嗷嗷~【拼尽全力挤破脑细胞的作者躺尸说】 166阅读网 74 4.1夕怨3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没有父母的孩童是可怜的, 没有父母照料的五岁遗孤想要在世间生存下去更是艰难。 被扣上了“克父克母”的帽子, 韩夏无人帮扶,小小孩童几乎无法活下去。 从青岚庄的北角小门出去, 有一条长长的街道。外面时常会有挑着扁担的脚夫和小摊贩经过, 庄子里也经常有佃户去那边找小商贩们换点东西。 韩夏小不点儿一个,庄子里的重活干不了,轻活又经常轮不到他,只好每日清晨和傍晚趁着街上人流多时, 去北角小门外面讨饭,靠着庄子里少的可怜的收入和路人的施舍挨日子。 偶尔也有好心的佃户, 看他一个小孩子衣衫褴褛, 便时不时塞他一张饼子或馒头。但他们都不愿靠近他, 因为韩夏的父母死于肺痨, 韩夏缺衣少食、本就不结实的身子骨更是羸弱, 天气稍微不好便会咳嗽哆嗦不停。 周围原先能与他说上几句话的孩子们听着大人的话, 更是不愿意多靠近他了。 韩夏的身体随着入秋后的天气越来越差, 秋风一吹, 小小的身子缩成一团,衣服破旧无法保暖, 待到入了冬,每每北风一刮他就咳得惊天动地。 这一年, 泉州的冬日特别冷。时常阴雨绵绵,阵阵的冷雨将空气浇得阴冷入骨。 还有三日便到年三十了,可无论韩夏如何节衣缩食也无法将陶罐里的食物存满。昨日庄子里发了年货, 他分到了一小块腊肉和一包酥糖。他都将他们藏在灶台下的陶罐子里,这样就不会有老鼠半夜来将这些食物偷走。 韩夏晕晕乎乎的,自从入了腊月,他就感染了风寒,身上时冷时热的,一烧起来整个人都是懵的。前夜泉州难得下了场细雪,温度骤然下降,韩夏的高烧随着这场冬雪便再也没下去过。 他咬着发白的嘴唇,艰难地从床上移到地上,想将桌上两个白面馒头也放到陶罐子里,这是离他住的最近的张婶儿给的,张婶儿是难得善心的人,可她是个寡妇,自己还有三四个孩子要养,故而想要帮扶韩夏却也无能为力,若不是快过年了,张婶儿也省不下这一顿口粮来送他。 韩夏已经三天没吃过东西了,他实在是舍不得。想起夕每次吃东西恶狠狠的样子,想起马上能见到夕,他就只想将能吃的统统留给他。 面对夕过年时的日夜陪伴,他无法给他任何更多的回报。唯一能给的,也只有这些靠着挨饿省下来的食物。 鞋底子已经磨得几乎穿了,韩夏踩着薄地快要破掉的鞋子,地上的寒意顺着脚心往身上爬。 好冷…… 好饿…… 可是……我好想见你…… 我把好吃的都留下来了,夕哥哥……你能不能……早几日来看看我? 韩夏蹒跚了几步,眼看就能够着桌上的馒头了,可浑身好似着了火。一阵汹涌的眩晕感袭来,韩夏咬牙坚持站了一会儿,便软软地倒在桌子旁边,闭上了已无光泽的双眸。他很想努力挣扎一下在爬起来,可惜全身连一丝力气都抽不出来。 外面已时不时能听到孩童们为庆祝新春而提前燃放的炮竹声,大人们的吆喝声以及孩童们快乐的欢呼声弥漫在已燃起万家灯火的暮色中。 张婶儿推门进来时便看到已倒地昏死过去的韩夏。她白日来送馒头时就见韩夏的小脸通红,家里事多她匆匆留下两个馒头便回家去了。可思来想去仍然不放心,韩夏最近很少出门了,张婶儿估摸着这小家伙病的不轻,趁着吃了晚饭赶紧过来瞧瞧他。这一瞧,果然见到韩夏已烧的没了神智。 “夏儿!”张婶儿的惊叫伴随着寒冷的冬风和随风飘进屋里的细雪,回荡在家徒四壁的旧屋里。 她慌慌张张将烧得稀里糊涂的韩夏抱了起来,五岁孩童的身子瘦骨嶙峋,体温高得吓人。张婶儿赶紧把韩夏往床上一放,将床榻上破旧的被子和一件旧衣全都裹在他身上,又去唤了稍近的几户人家请来庄子里的大夫。 “唉……救不回来了,身子骨太差,饿得狠了,挺不过去。”大夫摸着韩夏的脉搏连连摇头,那里几乎已停止跳动。 张婶儿坐在韩夏的床头,用满是茧子的手不停抹着眼泪,在他身边守了不到一个时辰,韩夏的气息便消散殆尽了。 张婶儿起身,抬眸见到桌上两个馒头,犹豫片刻要不要带回去给家里的孩子们吃。最终,她还是咬了咬唇,一狠心,找来一只空碗将它们扣在底下,又端来以前为刘氏办丧事时用的掉了漆的旧香炉,往上插了一柱香,转眼见到韩夏床头放的一只草编蚱蜢,便将它也取来放到香炉旁边。 韩夏是无父无母的遗孤,庄子里是不会有人为他办丧礼的,之后顶多给他弄个薄薄的棺材草草下葬已算不错。张婶儿到底没忍心,就将这两个馒头给他做祭品吧。 “可怜的娃儿,去吧,下辈子记得投到富贵人家,做个小少爷,一辈子都不用愁吃穿了。” 缘分的事真是世间难料。当你不经意一瞥,它已来到你的生命中,当你拼尽全力甚至付出所有想要相遇,它却轻轻微笑着与你擦肩而过。 只剩三日,便能赴一年之约。 只余三个昼夜,韩夏便能在他生命的尽头见到夕最后一面。 若说天地无情,却比不过光阴的无情。无论付出多少眼泪,它依然不会为任何人停留。 日月轮转三次,一身玄衣的青年裹着冬风推开了本该于他而言恰似春日美好的旧屋。 可是,当他面对空无一人的旧屋时,夕却并未见到他心底极度盼望的小人儿。 夕深深吸了口气,他闻到了食物的香气,也闻到了空气中尘埃的味道,可却没能闻出属于韩夏的那抹带着淡淡孩童体香的熟悉气味。 有一股不安自心底缓缓浮起,这股不安使得他面对食物的不可抑制的本能都显得有些失灵。 夕慢慢翻开桌上倒扣的碗,身体里对食物的渴望迫使他拿起碗下的一个馒头塞进嘴里。 有什么……不对劲。旧屋里安静的不同寻常。 夕心里越来越不安,当他麻木地拿起剩下的一个馒头、生平第一次开始慢慢咀嚼时,他的耳朵不由动了动。 女人和几个孩童的声音随着萧索的冬风飘进了耳朵里。 “娘亲,你说夏儿半夜会来找我们吗?”软糯的声音是属于孩童的,却不是韩夏。 “莫要胡说,夏儿已经过世了。庄子里都给他下葬了。”女人的声音有些发颤。 夕的身形在听到“过世”两字时如遭雷击、不由剧烈一晃,他瞳孔骤缩、握着馒头的手猛然一震,那半个馒头便从手中滑落。 是的,他没有听错!他也不可能听错! 只要他想,百里之外有针掉落在草丛里的声音他也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个小不点儿,不在了! 会甜甜喊他哥哥的,只属于他的孩童,不在人世了!! 他再也见不到韩夏了!! 从震惊中回神,意识到这一点,夕转瞬化作一道黑烟夺门而出,强大的力量带起周围的气流将旧屋的半个屋顶掀飞,瓦片在空中卷起一个弧度后落降下来,摔得粉碎。 他不知道自己究竟为何会突然发狂,他只想飞过青岚庄所有的家家户户,试图从人们饭后家常的闲聊中去确认这个让他痛心疾首的消息。 拼着自己所有的妖力,夕勉强抵抗住三十夜晚越来越响的炮竹声,黑色的旋风咆哮着席卷过青岚庄内每一户人家。地面上的石砾被这阵狂风卷着在风中一同肆虐,许多佃户家的窗户顷刻间被打地千疮百孔。 他的韩夏,不在了! 妖力被炮竹声震得几乎丧尽,可夕不在乎。 韩夏已死去的事实让他尝到了什么叫心在滴血的滋味。 他不是故意的,他没想过要破坏什么。可控制不住的伤心和与韩夏错过此生最后一面的怨气使得他体内的妖力激起大地的灵气翻涌,进而化作飓风,青岚庄所有的土地都被飓风掀翻过来,一时间飞沙走石、狂风嘶吼,所有的田地经不住飓风的侵袭,瞬间便被破坏殆尽。空气中许久都飘散着泥土的土腥味。 夕的确是一年只有十五天会显形,但他的妖力却不分昼夜持久存在,潜伏在大地的灵气中始终存活着。他想尽办法想见韩夏一面,哪怕是他的一缕魂魄。 他曾穿过云层、游遍海洋、飞越高山、掠过沼泽,每一寸天空,每一寸土地,都留下他寻找呼唤韩夏的痕迹。 可是,即便他耗尽所有妖力也无法寻找到韩夏的一丁点儿讯息。 他的执迷与对韩夏的思念,狠狠的寻找却始终得不到的回应,这使得他的本体产生了滔天的怨气,这怨气已与大地的灵气紧密纠缠在一起。 夕知道,韩夏是因为缺少食物而被饿死的,故而他的心底对食物产生了不可抑制的反感,每次只要他恢复意识想起韩夏并且恢复了一定的妖力,他便会不由自主掀起飓风破坏泉州的每一片土地,而后妖力散尽他又陷入沉睡。 ——我怨这里的每一寸土地、怨每一颗麦粒,怨每一片绿色,是它们无法养育你,更怨……我自己、怨狠我的存在…… **************** 旧屋所泛起的记忆随着夕心底的怒吼与哀怨一点点淡去痕迹,房中的四人看着这曾经发生的过往,静默不语。他们每个人的心里都有说不出的沉重。 有一阵寒风自窗外经过,卷起地上无数大小砂砾,拍击在旧屋的墙壁上后又归于沉寂,似是不知何人的叹息。 这是命运,无法改变,即使时光倒流也于事无补。 似乎所有经历此事的人都有过错,又似乎所有的人都不应为此过错承受现在所发生的一切。 宣逸首先发言,声音里有一丝丝沙哑:“我们……该如何?” 孟澈清冷的嗓音随即响起:“等。” 含真散人不由叹了口气,司徒无凛无声地握起他的手道:“没错,等下一次风灾发作。只有风灾发作之时,我们才可能找到夕的本体。”含真散人与司徒无凛已在各地游猎十余年,面对各种妖物邪祟的经验比之宣逸和孟澈二人多出不少。 宣逸点点头,垂下眼帘盯着桌面出神。孟澈看他一眼,无声牵过他的手走到屋外,他知道宣逸一向心软,见到此类惨事便会不由自主为之难过,故而带他离开旧屋,以使他脱离方才的环境换个心情。 “四位可是有何发现?”付管事原是靠坐在老槐树上,见他们四人先后低头出了旧屋,赶忙走上前来问道。 “付管事,可否就近为我们安排个住处?”宣逸开口问道。 “就近?在……在这旧屋附近吗?”付管事低头擦汗。 宣逸肯定的点点头:“是,越近越好。” “我们也可搬到这附近来暂住。”含真散人知道宣逸的意图,也客气地开口对付管事说道。 “呃……好的,好的。贵客可能需要稍候片刻,我着人在这附近找找人家。如果几位不弃,便只好委屈几位稍许挤挤了。” “无妨。有劳付管事。”宣逸朝他略施一礼。 过了半个时辰,付管事匆匆跑回旧屋之前,向等待的四人开口道:“贵客久等了,我请了附近的一户人家暂时去其他佃户那里小住,腾出了两间屋子。呃……如果四位能挤一下的话……”付管事无奈又抬手擦汗,他不明白放着庄子里干净明亮的客房不住,为何这四人偏偏要住到这旧屋的附近。不过他相信高人就是高人,一定是有如此做的道理,于是仍然客气又谨慎的开口。 “不介意。”宣逸与含真散人一同开口,而他们身后分立的孟澈和司徒无凛则是一脸“听前面这位的,我们随意”的表情。 付管事不自觉吁了一口气,领着四人朝那户佃户家行去。 “付管事,敢问泉州的风灾约莫多久会来一次?”宣逸一边跟着付管事的脚步走,一边问道。 付管事摸了摸自己的山羊胡,无奈叹气道:“约莫十天就有一次。” 司徒无凛接口道:“上次来时是几日之前?” 付管事蹙起眉头回忆:“大概能有七、八日了。” 几人对望一眼,心中估算了一下,顿时有数。 大概再过两、三日,飓风袭来之时,便能藉由这股风灾见到夕了,即使夕无法现形,但凭借四人的灵力一定能与他取得某种联系。 宣逸和孟澈挤在一间屋子里,两人用院子里的井水洗漱一番,便和衣而卧。宣逸将一只胳膊搭在额头上,睁着眼睛盯着房梁,很显然并无睡意。 孟澈原本是平躺着,听到身旁之人微微的叹息,侧过身子将一只手搭在了他的腰上轻轻摩挲:“睡不着?” “嗯。心里有些堵。”宣逸的声音很轻,在这寒冷寂静的冬夜显得有些落寞。 许多人都会因为命运而身不由己。而那些无声的感情却不会因为命运的波折消逝不见。曾经的思念、曾经的付出,无论是否死亡,都是真实存在的,饱含着已故之人的眼泪与心情随着肉身的逝去而被埋藏在土里、被吹散在风里。 宣逸:“我们,是否能帮帮他们?哪怕只是见上一面?” 孟澈:“你若想,我们找办法帮帮他们。” 两人沉默一阵,却同时开口。宣逸听着孟澈的话语竟与他相似,心下一暖,也侧过身子与他面对。 今晚的夜空不见云层,一轮冷月高悬,将清冷明亮的月光洒遍大地,从窗户薄薄的蜡纸上透进屋内,将屋内的一切都渡上一层蒙蒙的暗光。 孟澈见宣逸的眼眸在黑暗之中显得水亮迷人,而他眸中的专注倒映出他的脸庞,心下一阵动情,稍稍靠近几分,将薄唇温柔地覆了上去。 这个吻不带一丝□□,只如寒冬中暖暖的烛火,缓慢而细腻,唇齿之间亲昵的纠缠、小心的抚慰。 宣逸通过彼此唇舌的触感,感觉到孟澈无声的安慰,心中顿时涌起一股感动,遂主动加深了这个吻。 ——他知道自己心情不好,他知道自己心中所想。 爱人所爱,想人所想……这种贴心的温柔,甚至不需要多说一句便能了解彼此心意。 孟澈平日话少,性子也清冷。可这并不妨碍他们彼此之间的交流,他们之间不知何时已到了无需言语便能交心的地步。 这是爱侣之间无言的默契。 我何其幸运,竟得你所爱。 宣逸主动搂过孟澈,将身体更往他身上贴去。 窗外不知何时已响起了风声,从低低吟唱变成渐渐呼啸。 孟澈耳朵微微一动,宣逸赶忙停止与他的吻从床上坐了起来。 有极其细微的砂砾开始断断续续拍打在纸窗之上,发出“嘶嘶”的声响,频率越来越频繁。 两人不由屏住呼吸,坐在床上凝神细听。 不过须臾,这种“嘶嘶”的声响便随着越来越凶猛的风声变成了“啪嗒啪嗒”的声响,地面上细小的石头已被大风卷起,开始在这原本寂静的冬夜里逐渐展露它锋利的爪牙。 宣逸与孟澈的视线倏然碰在一起:风灾提前来了! 他们迅速翻身下床,取过床头的佩剑几步便跨出屋子,来到院子里。前后脚之间,含真散人与司徒无凛也是手握佩剑赶了过来。 含真散人见到二人,蹙眉说道:“许是临近岁末,夕的妖力变强了,风灾提前来了。” 宣逸的心底其实并不愿意风灾提前来袭,他本还想着是否有何方法能够缓解夕的怨气,可没想到夕竟然提前恢复妖力与意识,这使得他们不得不在毫无准备的情况下正面冲突。 泉州的土地已在夕怨气的怒吼下疲惫不堪,农作物的生长完全停滞,即便连生命力顽强的杂草都不太容易存活了。如此下去,泉州的百姓将面临的是饥饿以及瘟疫。 届时,一定会有越来越多人体会到韩夏当年挨饿的痛苦以及面对死亡的恐惧。 转眼之间,空气中不时呼啸的大风已变成了飓风。它像一只无形的巨兽,在空中不停翻滚咆哮,所过之处便将地皮整个掀翻。狂风大作之下,院子里但凡有的物事均被高高卷起后又甩落在地,一条未及时被收进屋内的长椅也在其中,强大的力量使得它在空中打了几个滚后被甩了下来,落在地面后被摔地支零破碎。 不停有东西被摔在地上,周遭几户近一些的人家院子外,“噼啪”的声响连续不断,却不见又半个人从屋子里出来。 忽然,有清脆的碎裂声自身后响起。 宣逸、孟澈、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各自用了灵力才稳住身形没有被大风吹得站立不稳。他们费力地抬手遮去不停扑打在脸上的沙尘,抬头看了看身后的屋顶。原来是屋顶有几片未能加固的瓦片被卷进风中掉落下来,发出刺耳的声响。 看来,青岚庄的佃户们已习惯了这种事,现在细瞧这房屋,才发现房屋屋顶和墙壁是被特意加固过的。 整整三年,泉州百姓都在这种风灾不时来袭的状态下度日。这实在是……过得太遭罪了。 不能再这般下去,哪怕只是一时,他们既然来了此处,便要尽力及时制止。 四人不多言语,决定运起浑身灵力去压制这股飓风。 他们四人修为都不弱,尤其是孟澈的修为已达到上仙。而司徒无凛和含真散人也已练达大乘期。宣逸虽然修为比不上这三人,但他动用了自己的助灵符,也勉强能与他们的灵力跨入接近的水准。 于是,他们以孟澈为灵眼,站在中间,其余三人合围在他四周发起周身灵力。 三股灵力集于孟澈一处,瞬时爆发出耀眼的白色灵光,形成了强大的光柱直通天际后又化为万千灵束朝四周迅速辐射散布开来。 原本的飓风在这些白色灵术内被渐渐压制住,从飓风变为狂风、又从狂风变为大风,最终……四散于幽暗的夜色中,潜伏安静下来。 而空中被风卷起的各种物事也都纷纷掉落地面,一时之间“噼里啪啦”的脆响在四周此起彼伏。 当一切又归于沉寂,四人才收了周身灵力。 他们彼此对望一眼,都在各自眼中看见了担忧。 他们之前从未见识过地妖,故而对其妖力并无概念。这次与对方的怨气激起的大地灵气交手,才知道之前都低估了地妖的妖力。 他们合了四人之力,才将其压制下去。更何况,其中一人还是上仙。 上仙仅是指修仙之人修为,可并未脱离**凡胎。想要与大地本身灵力所化生而出的大地之子抗衡,依然勉强了些。 宣逸猛喘了几口气才从方才接近全力的状态中缓了过来,此时四周毫无声音,风灾刚过,周遭静得可怕,仅能听见四人的呼吸。 意识到地妖的实力,四人皆是沉默不语。 接下去……该如何呢?幽暗的静夜中无人言语。 过得片刻,孟澈清冷如山泉的声音方才响起:“我们,不若去韩夏的旧宅看看。” 宣逸、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皆从沉默中回神,抬眸看着他片刻,便同意一同前往。 孟澈的修为毕竟高出他们许多,也许他在方才镇压风灾时,凭借与大地灵气彼此感应时感知到了什么也说不定。 几人大步流星地来到韩夏的旧屋之前,皆是一愣。 四人见到眼前的旧屋,都不由心中松了口气。旧屋毫发无损,连一片瓦片都不曾掉落。明明是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可旧屋确实如之前他们见到的一般,四周没有任何物事被飓风破坏。 旧屋的大门半掉不掉地挂在门框上,依然是他们方才离开时的样子。即便怨气不受控制,可夕心中对旧屋的美好记忆,竟使得此处在数次飓风肆虐之下得到了夕本体的庇护。 宣逸率先进入屋内打量一番,确认屋里也是完好无损。 宣逸看着桌上积满灰尘的香炉和那只已经泛黄的草编蚱蜢轻轻叹气道:“看来夕的怨气,并不容易去除啊,他只要有力气想起韩夏,就会如此无休无止的折腾。” “不止是怨气。”孟澈忽然说道。 宣逸、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被他这结论说的一愣,都将打量旧屋的视线归于孟澈身上。 “我方才,好似听到风中有哭声。”孟澈顿了蹲,回忆方才释放灵力时听到的大地灵气的心音:“他很难过,伤心时隔三年依然未减,可惜人们听不懂他的哭声。”。 哭声? 三人眉头一蹙。有哭声说明有心愿未了,久久无法达成才会积聚不散形成怨气。 夕的心愿并不难猜,他应该是想见到韩夏,或者想追踪韩夏魂体的去处。也许,他们设防让夕了却心愿,便能遏制这反复发作的风灾? 可韩夏已死,韩夏是普通人,死后灵魂一定会受到生前的业力牵引而立刻投胎。他们又该如何让夕这个大地之子与已投胎的韩夏见面呢? 四人思及此处,不禁摇头轻叹,都觉得艰难无比,几乎无法做到。 司徒无凛陡然将视线移到宣逸脸上,回忆傍晚时所见的旧屋记忆:“韩夏本身也是颇具灵性的孩童吧?”否则他怎能见到夕,而且还能在夕现形之时与夕日夜不离? 含真散人漫无目的的望着旧屋之中的一切,听了司徒无凛的话,不由盯着桌上的草编蚱蜢片刻,突然开口问道:“这蚱蜢是夕编的吧?会否有妖力残存?” 听着这三人的言语始终一语不发的宣逸,心间陡然一道灵光闪现。 作者有话要说:呃。。。终于差不多把这个大剧情过完了。大家会不会看得有点累?为了感谢小天使们的不离不弃,作者菌决定下章开个小车弥补一下。【第75章原本叫“合卺”,内容有点擦边球所以被锁了,我已进行修改并申请解锁,着急的小天使们可以去我微博下载,提取码:a9jm】 看!我真的木有在偷懒哦~这章好肥吧,写的有点急,没怎么修改美化过。望见谅。现在看来差不多是3日一更的节奏。本来说好是快要完结的,奈何没写过中长篇的作者菌估计错误,所以拖到现在。差不多还有2章节的剧情就能完结正文了,也就是说在清明节结束前,能写完倒数第二章啦!求亲们原谅我这个刚写第一本中长篇的菜鸟_(:3ゝ∠)_ 166阅读网 75 4.4安心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逸抬头扫了三人一眼:“你们不觉得, 这蚱蜢有点怪吗?” 孟澈给了他一个肯定的眼神, 示意他继续往下说。 宣逸微微点头,拿起那草编蚱蜢, 细细观察:“这蚱蜢编了得有四年了, 可颜色仅是有些泛黄。若换了普通的草编蚱蜢,仅是泛黄吗?” 含真散人眸光一亮:“的确。若是普通的,恐怕此刻早已枯萎了,可这编织蚱蜢的草叶却依然饱满。” 司徒无凛眉峰一挑, 道:“这蚱蜢尚有生息。” 那么,生息来自何处? 四人都想到了这个问题, 他们彼此对望一眼, 不禁心内隐隐有些激动。 “可会是韩夏的念力所致?”宣逸看看其他三人, 问道。 韩夏本就是颇具灵性的孩童, 如若他死前的执念足够深, 那么念力通过这蚱蜢上留有的夕的灵气滋养, 便很有可能被留下来。 “尚未可知, 我们不妨一试。”说罢, 司徒无凛当即便要行动。早年他脱离含真散人去外游历时,曾在大漠的一个游牧民族那边习得一个秘术——“解念语”。解念语需要使用者使用自己的鲜血写下一个特殊的符号, 通过这个符号向天地祈愿,以愿力获得探知念力的能力。 本次有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一同帮忙, 对宣逸来说当真是不可或缺的助力。 司徒无凛二话不说,拿出身边匕首在左手食指上轻轻一划,指尖破口处顿时流出鲜血。他将鲜血涂在放置草编蚱蜢的桌案上, 形成了那个特殊的符号。之后,只听他嘴里默念了几句,便停下动作将流血的手指按于桌上不动。 宣逸和含真散人都带着几分紧张地望着他,不敢出声打扰他的思路及感官。 约莫一盏茶功夫过去,司徒无凛松开按在桌上的手指,指上鲜血按在桌上,留下一小块暗色痕迹。含真散人立刻从怀中掏出一块干净的巾帕替他包扎。 司徒无凛温柔看了一眼给自己包扎伤口的含真散人后,抬眸对着宣逸摇了摇头说:“没有念力,想来我们料错了。” 孟澈当即将一只手搭在了宣逸的肩膀上,轻轻按了一下示意他别灰心。 宣逸对他微微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这么多风雨都已走了过来,他岂会因为这小小的失败便气馁。 四人暂时没有寻到其他更好的方法,便只好踏着漆黑的夜色先行回去歇息。 过得两日,便是季冬十五,宣逸心想反正对韩夏之事暂时无解,不若趁着十五夜晚阴气最重之时,用引魂符召唤韩夏的魂魄试试? 之前他们并未想过要用此方法,毕竟寻常人死后立刻入轮回才是常理。韩夏第一不是修仙之人,第二又无仙器护魂,故而魂魄还未转世的可能性可谓几乎不存在。因此当时四人根本没往那方面去想。可宣逸反复琢磨了两日,又觉得那蚱蜢实在古怪的很,便决心还是去试试。 虽然引魂符的使用会耗去他大半灵力,可若不一试,他心里终是不甘。他没敢告诉孟澈使用引魂符会有可能伤到自己,故而亦不敢轻易尝试。 若不多尝试几种方法,届时即便夕现形了,他们依然找不到解决问题的方法。时间不等人。 待到夜深人静之时,宣逸躺在孟澈身旁闭目假寐。直至他听到孟澈的呼吸变得均匀而绵长,又轻轻唤了他两声确定他睡熟了,方才轻手轻脚地翻身下床朝旧屋而去。 白日里泉州刚下过一场冬雨,待到深夜雨停、十分阴冷潮湿,水分挥散之时却也将屋子外头的温度降了不少。宣逸悄悄在暗夜中向韩夏旧居行走,不时有冷风过身,冻得他直打哆嗦。今夜天空被乌云掩盖、无月无星,四周暗得彻底,宣逸小心翼翼地走着,防止自己在黑夜中不甚踩着石头滑倒。 行了片刻,终于来到韩夏的旧屋之前。 宣逸好似做贼一般,轻轻推开旧屋的木门,又前后看了看,确定无人跟来,方才进得屋内来到桌前。 他将白日里背着孟澈偷偷写好的符箓从襟口取出,将金丹之处的灵力引到持着符箓的手上。符箓不消片刻便自行燃烧起来,宣逸感觉到手上符箓燃烧的热度,浑身不停轻颤起来,一股如丝线般被缓慢牵出后蔓延于周身的刺痛逐渐向他袭来。 引魂符之所以能引魂,是因为使用此符箓者需要用自己的魂力去吸引他想寻找的灵魂的魂力。因此活人在使用引魂符时,受魂魄之力的牵引会感到浑身剧痛无比,很是伤人元气,如若宣逸没有金丹及灵力护体,使用引魂符后很可能一病不起、卧床半年之久都是好的。 可即便他是修仙之人,修为亦不弱,用了引魂符后小病一场却是无法逃脱,这也是宣逸为何不告诉孟澈的原因。因为他不想他为自己忧心,明知会伤身还必须去尝试。更害怕他会想要代替自己去用引魂符,宣逸不想孟澈在他能力所控范围内遭受哪怕一丁点伤害,更何况是如此伤身伤元气的引魂符箓。 无论如何,都不能轻言放弃。哪怕只有一线希望,也要一试到底。 宣逸痛得浑身直打颤,他将双手勉力支撑于桌案之上,才防止自己因剧痛而站立不稳,他死死咬住下唇,将灵力与自身的念力紧密结合,驱策自己的魂魄与桌上那只草编蚱蜢相融。 实在是太痛了!这种疼痛好似有一只手,将他的五脏六腑生拉硬拽。宣逸坚持了一小会儿,额头有大滴汗珠滑落之时,却忽然发现蚱蜢之上隐隐有一缕白烟升起。 那缕白烟极淡、将散未散地漂浮在旧屋的半空中,相隔片刻,竟隐约浮现出一个小孩的形状。宣逸若不是借由引魂符的残火以及自己修仙之人极佳的眼力,几乎就要错过它了。 当宣逸凝聚所有精神和眼力死死盯住那缕白烟,他感觉自己的心正在狂跳不止。虽然此魂魄无法辨别其相貌、淡的只剩白烟几缕,但宣逸通过白烟浮现的虚形以及自己魂力的感知,知道这便是韩夏的魂魄。 成功了!!竟然成功了!!这几乎不可能发生的事,竟真的发生了!韩夏当真并未投胎,他将自己的灵魂附在蚱蜢之上,一直在等夕归来。 这是怎么样的思念,竟使得他的魂魄产生了执迷的力量自行强迫自己留了下来。凡人的魂魄也能留存于世间,借由思念和那一点点的地妖的灵力,克服极限固执地徘徊! 宣逸心中惊诧不已,也为韩夏的坚持感叹不已。然而,韩夏的魂力太弱,又已受了三年业力牵引的折磨,几乎就要魂飞魄散。若今夜不是宣逸以引魂符加上自己的灵力去使它成形,韩夏的魂魄恐怕还无法重现人间,也就是说,他即使苦等三年,也因为魂力太弱、无法现形,才导致与夕不停的错过。 宣逸简直高兴的要给眼前的白烟跪下磕头了,心里的惊讶与惊喜使他激动不已。 他当下毫不犹豫,顶住身体内一阵凶过一阵、如波涛一般此起彼伏的疼痛,自怀中取出镇魂符往那缕白烟上一掷,将那抹白烟固定锁住之后,又麻利地取出收魂袋将其吸入其中,以免韩夏的魂魄脱离蚱蜢上夕留有的妖力而再也坚持不住消散无踪。 当宣逸虚脱地收了引魂符牵出的魂力,已累得不剩半分力气。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舒缓自己的虚脱乏力感。 他已没有力气保持站立了,只好伸出双手撑住桌沿缓缓滑坐于地,随后又颤抖着手将收魂袋小心放入怀中,奈何手因为体力虚脱一直不听使唤。 直到此时,他才听到身后倏然有人轻轻叹了口气。 宣逸心里不禁“咯噔”一下,犹如做错事的孩童般心虚不已。 他硬着头皮费力地转动脖颈,方才看清那抹立于门口的熟悉身影。 宣逸刚才耗费太多灵力和精力了,连身后何时有人出现都未曾发觉。 “孟、孟澈……”宣逸眼神因为心虚而有些飘忽,偷偷瞄着走到他面前的银靴唤了一声。 孟澈在他面前停顿片刻,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须臾,才弯下腰将他轻轻横抱而起的孟澈。 “事情办完了?”孟澈的声音一如往常清冷,脸上无甚表情。 “嗯,办、办完了。”宣逸老老实实靠在他怀里,皱着眉头想待会儿该如何朝他解释今夜之事。 说不想让他担心?然后呢?说他要用引魂符,会让自己伤元气? 这显然很不合适啊……若不是他此时体力尚未恢复,他敢确定自己一定会心急的狂抓几下头发。正当他在愁眉不展之际,忽然听到孟澈轻声开口道。 “回去吧。”说完,孟澈抱着他离开了韩夏的旧屋。 宣逸说不上心底此时是何般滋味,可他又觉得此时若不与孟澈说上几句,孟澈这闷葫芦一定会生闷气生地憋伤自己。 于是,他只好硬着头皮找话说:“你,你方才何时来的?” 孟澈冷傲俊美的脸庞在黑夜里隐隐泛着细光,他目视前方、脚下如风,可抱着宣逸的手却十分稳当:“你刚到旧屋之时。” 宣逸抬起眉毛不解问道:“那你怎么不唤我一声?” 孟澈的回答越来越短:“怕打扰你。” 待到他将宣逸抱进屋里,轻轻放到床上,也不曾多问今晚之事,两人都是默默无言地躺下各自睡去。 孟澈什么都没问,表现也和往日一般无二,可宣逸就是感知到他的异样。 在寂然无声的夜里,宣逸抹着额头发愁:完蛋了,孟澈生气了…… 孟澈对他鲜少生气,只有少年之时两人经历七情六欲血幻咒的险境之后,孟澈曾狠狠生过他一次气,之后便再也没同他置气过。 该怎么办呢?宣逸思索着,奈何身体刚遭受过引魂符对魂力的破坏,疲倦至极,他还没想出答案便不由自主地睡着了。 堕入沉梦之前,他听见身旁之人在漆黑的夜色里微微叹了口气。 睡到半夜,宣逸觉得浑身似火在烧,那种自体内油然而发的炙烤之感,使得他不知不觉呻吟出声。他很想睁开双眼看看究竟是身在何处,奈何努力半晌沉重的眼皮始终不曾抬起。 可他的感官却依然敏锐,他感觉到身旁的孟澈猛然起身,紧接着带着微微凉意的手便摸上他的额头。 “你发烧了。”孟澈担忧的声音传入耳内。他迅速起身,去院外打了桶井水,又去灶台烧热了炉灶将水倒入。 不消片刻,宣逸迷迷糊糊地听见有淅淅沥沥的水声在耳旁响起,似乎有人正在盆中投洗巾帕。 须臾,一块微凉的巾帕被搭在额头上,身上的衣物被人小心解开后,又觉得有人用温热的巾帕给自己擦身。 宣逸顿时感觉自己身上炽热的温度退下去一些,心内一松,又沉沉跌入梦中。 这一夜,他身上的热度有几次反复,而每次只要他稍微觉得有些热的吃不消时,便有湿的巾帕在自己身上来回擦拭。 到得第二日,他幽幽从梦中醒来之时,已是巳时了。 宣逸觉得眼睛有些干涩,他狠狠闭了闭眼后缓缓睁开,恰好看见孟澈坐在床榻之旁斜倚着小睡,而他的一只手,还被他握在掌心中,相连的掌心传来温暖的热度。 宣逸见孟澈眼下有微微的青黑,知道昨夜孟澈一宿没睡照顾自己。他虽然一直高烧昏迷,可他能感觉到孟澈对他悉心的照料。这使得他回想起昨夜他背着孟澈偷偷使用引魂符之事,更觉惭愧。 宣逸悄然起身,想让孟澈再多睡会儿,谁料他刚刚将彼此相握的手微微动了一下,孟澈便醒了过来。 “你醒了。可有何处不适?”刚从小寐中醒来的孟澈,声音不似平常清冷,低沉中带着几分沙哑,让人想到初夏的晚风,温润而撩人心弦。 “有些口渴。”宣逸高烧刚退,想起身却又觉得有些脱力,他将双手撑在床上时不由一软,孟澈已贴心地一把将他揽进怀中慢慢扶坐起来。 “谢谢。”宣逸抬手想摸摸他的脸,可孟澈已然松开搂着他的手,转过身去离开床前,去桌旁给他倒水了。 宣逸一愣,收回停在半空的手,微微有些尴尬,他知道孟澈虽然对他照顾有加,可心里还是在生他的气。 如果换做他人生气,宣逸自然有办法将那人哄好了。毕竟他往日脸皮厚,嘴又甜。可这人换了孟澈,宣逸就觉得心底毫无底气。孟澈不是会听花言巧语之人,他心中想要的一向都是最真最纯的东西。 宣逸皱着眉头看孟澈忙里忙外,又是打水又是将庄子里送来的吃食放在灶台上一一热过,就是不肯多看他一眼。思来想去,宣逸终于下定决心和他讲真话。 也不管孟澈是否还在生气,宣逸眼睛跟着他忙碌的身影转来转去,突然开口道:“孟澈,待会儿吃点东西,我想……洗澡。” 孟澈的身影略微一顿,方才答道:“……好。我多烧些热水。” 说罢,孟澈二话不说,去屋子外头的井边打水。一桶、两桶、三桶、四桶……直到拎了七八桶水后,孟澈方才拣了些厨房角落里的干柴,将水倒入灶台中的大锅内烧热。 之后,孟澈沉默地扶起脚步还有些虚浮的宣逸,将他带到厨房后面的一个硕大澡盆之旁,手脚轻柔地帮着他脱了内衫,进入澡盆之后,又用巾帕给他仔仔细细的搓洗。 而这过程之中,孟澈没有直视宣逸的眼眸一眼,话也不和他说上一句。 洗完澡后,宣逸一身清爽,身上残留的皂角香气、缓解了他心里的紧张感。他用灵力将身上的水汽及长发的水汽蒸干,盯着坐在桌旁看书的孟澈一阵出神。 “立雪,你过来。”宣逸洗完澡后并未急着将外衫穿上,而是正经坐于床沿之上,两手规矩地置于膝上,瞧着很是慎重。 孟澈微微抬眸看了他一眼,清冷的凤眸里闪过一丝犹豫,可过得片刻,他似是妥协地闭了闭眼,将手中的书合上放回桌上,起身缓步走了过来。 宣逸见他虽在生气,可仍然对自己百依百顺,心里很是感动。他轻轻拉起他的手将他引到身旁坐下,放柔声音直接说道:“对不起,我错了。” 孟澈一愣,他完全没料到宣逸会说的如此直接。宣逸不等他开口,自顾自将引魂符的使用以及昨夜他使用引魂符后发生的事一一告知。当说到引魂符会伤人元气,自己夜半高烧也是因它而起时,孟澈虽未言语、可眉心却不由明显一皱。 “我不该不告诉你便偷偷行动,害得你担心了。”宣逸直直望进孟澈一双此时显得有几分深邃的凤眸里,接着又道:“我更不该不让你与我比肩而立,将你……排除在外。”宣逸说到此处,身体前倾将孟澈搂了过来贴着他的胸膛:“对不起,立雪,我害你伤心了。” 听到他说出这句话,孟澈的清亮凤眸似有粼粼波光流动,身体亦明显一颤。他很意外宣逸能将他的想法想的如此透彻,他也从宣逸的道歉中听出宣逸对自己的心疼。心头憋了整整一晚的郁闷,就这么在眼前之人的三言两语下被抹去的无影无踪。自己……真的是太过纵容他了吗? 宣逸感觉到孟澈原本僵硬的身体渐渐变得柔软,知他终于被自己说动,心里很是高兴。 他不由深深吸一口气,声音低沉下来,带了一丝丝言秀|惑:“我知道我还害你不安了,所以……”说到此处,宣逸将手轻轻搭上了孟澈的手臂缓慢朝上一寸一寸抚摸:“给我个机会,消除你的不安。” 宣逸说完,不等孟澈有所反应,直接便将唇瓣压上了眼前之人的薄唇,轻轻触碰几下之后,伸出舌尖细细舔过孟澈因惊讶而微启的双唇,而后……毫不犹豫便将舌头探入他口中,挑逗纠缠起来。 孟澈被宣逸突然带着诱惑与煽情味道的吻撩拨地浑身一震,不知怎的顿时想起用午膳之前宣逸说到他想要洗澡…… 感受着在自己唇中不停吸允的湿软灵舌,孟澈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眼前之人一如少年时那般轻佻又坦率…… 可是怎么办呢……自己就是爱他这点爱得要死。 孟澈身体微微颤抖、他几乎耗尽自己所有力气去警告自己,宣逸刚从病中恢复一些,他不能如此对他…… 可宣逸搂着他后颈的手开始缓慢抚摸他的脖颈和脸颊时,那指尖微热的触感毫不费力地将孟澈最后一丝理智崩断了。 孟澈深吸一口气,忽然反搂住已与他紧紧相贴的宣逸,一手扣住他后脑加深了这个越来越失控的火热情吻之后,将怀中之人稍微推开一些距离、盯着眼前已覆上迷蒙水汽的桃花眼,气息不稳地喘息,声音里透出低沉暗哑,夹带着山雨欲来的气势问道:“你想好了?可以吗?” 宣逸的气息也已很是混乱了,他看着孟澈已明显带着情、欲、火苗的微红凤眸,轻挑唇角一笑:“任君处置。” 这个笑容,引出孟澈当年在碧影轻雾峰第一次试剑时,在如梦的朝阳下那个少年在建兰校台上展颜一笑的心跳记忆。 少年当时治艳的笑颜与眼前青年勾人的笑容逐渐重叠在一起。 孟澈将双眸牢牢盯在宣逸脸上,双手抓着宣逸肩膀、越捏越紧,宣逸微微有些吃痛地带着几分疑问,挑起眼睛看他:“?” “我尽量……”孟澈努力调整自己越来越不稳的气息,哑声说道:“不让你受伤。” 啊……我是在下面的那个吗…… 宣逸一惊、睁大双眸,孟澈的双唇便带着不容拒绝的滚烫热度覆了上来。 作者有话要说:脑内小剧场: 一场大汗淋漓的初次h后: 宣逸两眼望天发呆:清冷……个鬼 孟澈意犹未尽:好说,难道你不知道外表高冷的人都有一颗火热的心吗。终于吃到嘴里了,爷心甚安! 宣逸:…… 作者语:当当当当,终于两人的关系有了实质性进展,作者表示喜大普奔:没有神马问题是一次h解决不了的【握拳】。鉴于孟澈第一次过于狂热的几乎失控,作者决定关他禁闭。。。咱家小逸刚生完病呢,不过是他主动撩的也没办法,自作孽不可活么! 哼唧~扭动~肉肉部分其实我还没写。。。实在是好难写【别揍我,我有下载肉汁四溅大合集努力学习中qaq】,所以我决定先跑完剧情然后在微博里补充。正文里原本缺的字数,大家在正文结束后,我写番外的时候应该能看见了。肉会采取密码下载的方式放出来,提取密码是ubc 166阅读网 76 4.6执迷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不出十日, 泉州又迎来一场风灾。 在经历过第一次镇压风灾之后, 宣逸、孟澈、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已知晓该如何处理此种情况。 故而当风声由弱变强、隐隐有呼啸之感时,四人便联合催动灵力进行镇压, 将本次风灾的破坏力度压到最低。 四道强劲的灵力融合为一道强大的光柱, 眨眼之间化为千万道光束向四面八方散去,将夜晚照得犹如白昼般通明,逐渐发作的风暴亦随着这些光束被安抚压制下去。 青岚庄内的佃户们在经历过上次风灾骤停之时已知晓,有高人来到泉州协助他们解决风灾的传闻便已渐渐传开。故而这次当四人再次催动灵力引起光柱升天后, 便纷纷打开原本紧闭的房门走到各自的院子里,去感受这股仙士们与大地灵力之间的抗衡与较量。 当千万道光束犹如流星雨一般自头顶飞过, 将怒吼的狂风化作徐徐微风之时, 人们都不约而同发出了惊叹声。甚而有些年长者不禁抬起衣袖纷纷拭泪感慨, 能得仙士们相助, 也许今后再也不用为风灾担惊受怕了。 这次虽然再次顺利压制了风灾, 可宣逸、孟澈等四人心里很清楚, 他们并未达到真正的目的。借由这次风灾, 他们仍然未能与夕的本体取得联络。 夕的怨气已与这片土地的灵气融为一处, 想要通过灵力与其沟通,已然不可能。 好在不过几日便是岁末, 宣逸、孟澈等四人决定等到岁末夕的本体现形之时,再试图以旧屋为引, 引来夕之后当面与其商榷。 一元复始、万象更新。 青岚庄迎来三年之内最热闹的一场岁末欢庆。 从卯时开始,炮竹及烟火的燃放声便隆隆不绝于耳,伴着人们已暌违已久的欢声笑语、时不时飘散在青岚庄四处。 最近两次风灾都被请来的仙士们顺利压了下去, 他们终于看到了来年丰收的希望。庄内的佃户们未到卯时便已起身,开始忙忙碌碌地打扫庭舍,贴门神、贴春联、挂灯笼,并清洗整理晚上年夜饭所需要用到的食材。 因为宣逸早已和付管事打过招呼,请付管事在庄子内通知各位佃户切莫在今日上门,宣逸、孟澈、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才能安心待在旧屋中等待夕的到来。否则,按照前几日佃户们的热情,他们迟早也得被这些前来送粮送酒感激他们的佃户们踩塌门槛。 由于提前与庄子里的各位管事们商量妥当,故而到了岁末傍晚,庄子里安静如常,佃户们都自觉收起炮竹,青岚庄内已丝毫听不见鞭炮的声响。 韩夏的旧屋内已被简单清扫过,一盏油灯将晕黄的光芒映在纸窗之上,于冬夜静谧的傍晚,显出几分温暖和希冀。 屋内四人静坐于放着旧香炉的桌旁,闭口不言,他们都在等待着夕,希望夕能见到油灯发出的光芒,进而被吸引过来。四人皆使用施了符咒的特殊布料蒙住双眼,以防稍后万一与夕谈崩大动干戈之时,夕使用妖幻之力迷惑他们。 当泉州寺古老的钟声敲了九下,随着冬日的晚风缥缈而来。 旧屋的门突然被一阵不知名的风给撞了开来,扑面而来的是与人间妖物截然不同的强悍妖力。 宣逸不自觉勾起唇角,他们料得不错。夕当真来了。 也许这三年里,每年岁末夕都会来,留在旧屋之内等着再也不会出现在他面前的那个小不点儿。只是,如此年复一年的等待,却无人知晓,他的思念亦不会有任何回应。 夕等待三年,已知道旧屋之内再也不会有那个朝着他露出天真微笑的孩童。可当酉时刚过,他化出具体形体来到旧屋之前时,夕意外地被旧屋内油灯的光芒震撼到了。 他已无法思考那是否会是个陷阱,单看重新燃起的油灯,他已心跳如狂。纵使旧屋之内是青岚庄请来的厉害仙家或除妖的道士,他也要冲进去瞧上一眼,哪怕之后他将被斩杀消失,也无法阻挡他心底熊熊燃烧的渴望。 “夏儿!” 夕瞬间化为一道狂风冲进屋里,破旧的木门在他的冲击力下,不负所望地彻底从门框上掉落下来,发出“哐当”一声,在空荡旧屋中响起几声回音,仿佛震到了来人的心上。 可是,在见到屋内用黑布蒙着眼睛的四人之时,夕心里那燃起的希望终究化为泡影。 除了木门被撞开的声音和夕那唯一一声迫切的呼唤,其后再无半点声响自旧屋中发出。 夕看着面前不发一语的四名青年,透过自身的感知,他已然明白这四人绝非等闲。 看来青岚庄终于熬不住了,请来仙士探查到他的存在,并想要斩除他。 思及此,夕的眼眸渐渐暗沉,犹如吞噬一切光明的黑夜一般再无半点光彩可见。与此同时,他的妖力骤然变得充满了邪气,再不是大地纯真的灵气。 “你是来找韩夏的?”就在两方僵持、眼看便要大动干戈之时,面对大门而坐的青年忽然开口直奔主题。 夕一听到“韩夏”的名字,心陡然漏跳一拍,运起的妖力瞬间四散无踪:“你识得韩夏?” “不识。”那名青年轻轻一笑,赶在夕愤怒之前,又说道:“但我见过他。” 夕眸内精光一闪,沉默不语,他在判断这青年人所言的真实性。 “我见过……他的魂魄。”那青年顿了顿,接着出口的话语让夕的内心受到了深深的震动,他的身形在听到“魂魄”二字时不由一晃。 “我凭什么相信你?”夕沉默片刻后,将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声音中透出几分黯然。 “凭你的执念与……你所不自觉间留给韩夏的思念化出的妖力。”青年自信的开口说道,放在桌上的纤长手指刻意点了几下,在安静的旧屋内发出了细微却清晰的声响。 夕顺着他的手点的方位,见到那只以往看来并无任何异处的草编蚱蜢。 夕仿佛被冰雪冻住一般,盯着那只蚱蜢看了良久。他太过在意韩夏了,反而忽略了这个三年来一直在他眼皮底下的寻常玩意儿。 “你能让我见到韩夏?”夕犹豫着开口,声音里有着明显的颤抖。尽管他是疑问的语气,可他心底已不自觉要相信眼前的青年,这种诱惑实在太大,他不及反抗已输的一败涂地。况且,他心底深处一点儿也不想反抗。 三年了,他跨过高山、飞过云海、穿过海洋、探遍密林,始终无法寻到一丝属于韩夏的气息。一千多个昼夜,日月轮转千次,他无时无刻不在怨恨及思念中度过。 “能。”青年笑笑,微微一顿后继而又说道:“也不能。” 夕皱起眉头,语气急切:“何解?” “韩夏的魂魄还未投胎。”青年轻声说道。 听到这句,夕不禁浑身颤抖起来,越来越剧烈。 “所以即使你寻遍尘世,也无法探得他的转生。” 夕觉得此刻仿佛有烈火正在在炙烤他的身体,青年的话语让他如鲠在喉,无法吐露半个字,心痛到无以复加。韩夏是寻常人,寻常人在身死后魂魄若不受业力牵引即刻投胎,便会在虚空中渐渐耗损、终至脱离六道而消亡、不复存在。 夕深深喘了几口气,极力压制自己的伤心与心底浮出的恐惧,颤声问道:“那么……他可还在?又……在何处?” 青年沉默片刻,谨慎开口慢慢说道:“就在……这旧屋之中,从未……离开。” 青年说完最后一个字,夕的身形剧烈摇晃起来,他不得不后退几步靠着门框才免于跌倒。 ——这真是三年来最大的笑话。 三年以来,但凡夕现形之时,必然会回到旧屋,现形以外的时间他的本体便会化为微风四处寻找韩夏的转生。可即便他从未停歇、耗尽妖力寻找,韩夏却在他眼前与他屡屡错过。 “你不必自责,你乃妖物,韩夏则为人,妖物无魂,自然无法感知韩夏魂力中的思念。” 夕紧接着问道:“所以呢?” 青年不在与他过多解释,自怀中小心掏出收魂袋、打开袋口,默念一句咒文后,便见袋中缓缓升起一股稀薄的白烟,将散未散的漂浮在空中之后,慢慢变成了一个孩童的虚形。接着,那股白烟便缓慢地飘散在夕的周身,前后围绕着他轻柔地浮动。 夕凝视着这股白烟费力而坚强的浮动,心痛如绞却也欣喜若狂。仅仅一个虚形,便再也不用问及其他。他明白,这就是韩夏,是他找了很久、念了很久的小人儿。 有水滴一滴、两滴,滴落在地,声音极轻却逃不过旧屋之内四人的耳朵。 他们虽然蒙着眼睛,可他们知道夕此时已潸然泪下。他们似乎听到夕激动无比的心音,这心音纯粹执着,虽是妖物发出,却无疑不叫世人感动,这四位仙士听着他的心音,皆是不由一叹。 韩夏的魂魄已然虚弱到无法现出他生前容貌,只余白烟隐隐漂浮。 夕以手轻轻抚摸那虚无的白烟,转头面对眼前的青年——宣逸,沉声开口道:“你们想要什么?” 宣逸此时已笑不出来,他明白这种见面对于夕和韩夏而言意味着什么,也不多绕弯子、坦言道:“你的妖丹。”人有魂魄,妖有内丹。魂魄离身,无疑身死。而夕交出妖丹,亦等同于交出性命了。 宣逸本想多给夕一些时间,等夕自己考虑妥当,毕竟他现在说的话是“我要你的命,你给不给”这类问题。于是,宣逸亦不开口催促夕马上答复,却没料到夕紧接着他的言语立即答道:“可以。” 宣逸惊讶的同时亦是了然:“你不再考虑考虑?” “无需考虑。但……你须助夏儿的残魂转生。”夕将一双比黑夜更幽深几分的眼眸定在宣逸身上,不容置喙道。 “我有一方法,不知能不能成,你可愿一试?”宣逸心底并不是很有把握能帮韩夏转生,故而他说出此话时仍然担心夕信不过他们。 “说下去。”夕的声音毫不迟疑。 “我可尝试用镇妖符留住你部分妖力,用你的妖力护住韩夏的残魂。运气好的话,你的执念及韩夏的残魂可转生为双生子,运气不好的话……韩夏可以转生,但你的妖力与思念却只能化为他魂魄的一部分,再也无法出现在他的生命中与他相遇,他的转生终其一生也不会记得你半分。”说到此处,宣逸顿了顿后,慎重问道:“你……可愿一试?” 机会是有,但很可能你付出一切却得不到任何回报。你敢不敢……你愿不愿……你甘心不甘心!? “愿。” 夕能见到韩夏是他几乎已经想都不敢去想的事。别说用他的妖丹交换,换来能与韩夏长伴的可能性,即便完全不可能,只要韩夏能顺利转生,他已知足。凡事都要付出代价,他从不妄想能得到弥补,更不计较任何补偿。没有人逼他,一切皆是心甘情愿。 四人听得交易达成,纷纷取下蒙着双眼的黑布,久闭双眼后忽然睁开,即便是旧屋之内摇摆不定的油灯发出的微光,都让他们的眼眸有微微的酸胀之感。可他们已顾不得这些。 夕以令人惊讶的速度将自身的形体浮于空中,一股黑雾呈螺旋状四散漂浮在旧屋之内、越聚越紧密,不多时,一颗犹如黑曜石一般闪着纯粹光芒的黑色妖丹已缓缓飘到宣逸眼前。 宣逸急忙用蕴宝囊将其收入其中,于此同时,他火速取出一张符箓投到存有隐约残雾的方位锁住了它。孟澈、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同时抬起右手,合并无名指与中指,将黑雾与韩夏魂魄形成的白烟包裹其中,使他们融为一体。 宣逸将收魂袋轻轻一抛,那团裹着灵力的黑白雾气便缓缓飘进袋中。 宣逸将落到手中的收魂袋火速扎紧,方才沉沉吐出一口气,抬手擦拭额头的汗水。孟澈见宣逸使用高阶的镇妖符箓疲惫不堪,当即伸出一手搭上他肩头为他输送灵力,缓解他方才的损耗。 含真散人见一切已尘埃落定,不由叹了口气感慨道:“夕已不顾一切,希望他的执迷能有好报。” 司徒无凛搂了搂他肩,意味深长道:“执迷一定有所回报。”有执迷,就有“业”,有“业”牵引便能堕入轮回,他相信夕和韩夏的结局一定会比现在好。 众人辛苦一夜,总算功成。四人心内都觉得能获得地妖的妖丹十分庆幸,可庆幸的同时又不由自主生出担忧,地妖的收伏实属侥幸,若不是夕本身对韩夏的牵挂与执迷,他们不会得到妖丹得到的如此容易,好歹需要经过一番苦战,况且还是合四人之力。 那么天妖的妖丹呢?大地之子已如此难以对付,更何况是上天的灵气生化出的天妖? 没有答案,一切都是未知之数。 他们能做的,便只是尽力而为。 宣逸与孟澈两人回到屋里,孟澈见宣逸面色有些苍白,知道他方才利用符箓时损耗了极大的灵力,于是赶紧打了水来,两人洗漱一番后没多久便就寝了。 这夜,青岚庄内没有人燃放炮竹,仅有模糊的炮竹声自庄子外头隐约传来。照理来说宣逸劳累一晚,该是睡得香甜才是。然而,事实却恰恰相反。他睡得极不安稳。 才入眠不久,他便梦见自己又来到白茫茫一片的地方,周围满是浓浓的迷雾,将其包裹其中,几乎到了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步。 这个场景已很久不在他梦中出现了,可今夜不知为何他又梦见,并且给他的感觉十分真实,他甚至能摸到白雾之中弥漫的微凉水汽。 宣逸见四下皆是迷雾,正不知该往何处抬脚,便听得有熟悉的声音呼唤他。 “宣大哥,宣大哥。” 少年的嗓音自不远处响起,引得宣逸寻声走去。 宣逸分辨出这个声音,终于放下心来叹了口气摇头说道:“松子,莫要再折腾你宣大哥了。” 有着灰白及腰长发的少年睁着一双乌黑闪亮的眼眸,脸上是忧伤与欣喜交织的复杂表情: “宣大哥,我并非戏耍于你。” 宣逸略带宠溺地看着他,哂道:“不是戏耍我,为何变出如此多、又如此浓的迷雾,与我捉迷藏吗?” 松子有些委屈的低下头,露出可爱的发旋:“这迷雾不是我变的,这是我出生之地。” 宣逸听了,抬抬眉毛好奇道:“一片混沌?你的出生之地是一片混沌?” 松子抬头看他,咬了咬下唇,似是在隐忍什么,却并未回答他的问题,反而问他:“宣大哥,你将什么东西放入了蕴宝囊?” 宣逸茫然答道:“没……没什么啊……”想了想他又想起什么,点点头道:“是一颗地妖的妖丹。” 松子恍然道:“难怪……我感觉到一股强大的灵力。”说罢,松子靠近宣逸几步,抬起双手抱了抱他:“有了它的灵气滋养,我之前耗去的灵力已恢复不少。” 宣逸见这个有着尖尖下巴的美貌少年靠在怀中,一副柔顺的模样,便伸手捋了捋他及腰长发:“如此说来,你快醒了?今后再不会将我唤到这一片混沌中来了吧?” 少年抬起头,瞪着一双溜圆的大眼睛、微微崛起嘴不满道:“什么一片混沌?!你能不能稍微正经些?”一看宣逸带着玩味的勾唇笑容,松子很是生气,这痞子就是痞子,时不时地便要出言逗弄他人。 宣逸见松子似乎真的生气了,心内十分诧异松子居然没和他闹着玩,于是挑着眉毛问他:“不是一片混沌,那是何地?” 松子被他轻佻的模样刺激的闹心,干脆闭口不言。 宣逸挠了挠他的发旋,见松子依然不理他,不由猜测。 白茫茫、浓雾、水汽……到底是何仙地? 难道是云? 是云吗? 是云中! 宣逸恍然一悟,再想开口与松子说话,却见眼前浓雾倏然淡去,少年纤瘦的身影亦如这白雾一般飘然消散无踪,宣逸刚想张嘴唤他,却觉手中一沉。他不禁垂眸观之,蓦然见得一块月牙形的黑灰色原石沉甸甸地落在手中,其上有殷红的字体残缺呈现在眼前,虽是残体,却不难辨认。 ——补天。 当认出这两个色泽妖艳的字,宣逸身体不由自主一抖、猛然睁开眼睛自梦中醒来、心悸的厉害。 他微微喘了几口气调整呼吸,视线逐渐清晰后,发现窗外已有晨曦透了进来,将房内物事照得显出隐约形状。 经过一夜,今日是开年新岁,青岚庄内炮竹声隆隆,无一处不透露着对人们对新年的期盼与喜悦。 “行言,又发噩梦了?”孟澈在宣逸不自觉惊醒时便已醒转,见他此时眼神渐渐清明,知他从噩梦中缓了过来,方才拿起枕旁的巾帕为他擦拭额际的汗水。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业”的说法,其实来源于佛教中“业”的概念,我这里只是粗略提及,就不解释了。想了解的亲们可以自行百度,免得小天使骂我的文水太多。_(:3ゝ∠)_ 因为个人偏好“夕与韩夏”之间的暖暖故事,所以没有把他们写成be,而是一个开放式结局。喜欢be或he的亲们可以自行调剂口味 _(:3ゝ∠)_ 当时写“夕怨”这个章节的时候,一直在单曲循环七朵组合的《咏春》,夕与韩夏给我的感觉,应该就是这首歌吧,如果真的严格按照中国传统的话,“夕”应该是一个岁末的产物,可我这里把他的现形改编在大年三十除夕一直到元宵节期间出现,也是暗喻他和韩夏是彼此的春天的意思,是充满生机和希望的。就像《咏春》其中一句歌词,夕和韩夏正如“春知晓梦不觉,恰似你我那年”的最初相遇。 下章更新应该是星期六啦~啰嗦了一把 嘿嘿~ 166阅读网 77 4.8补天石1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逸深深喘口气, 接过孟澈手上的巾帕去擦后颈渗出的细汗:“我又梦见松子化为人形了。” 接着, 宣逸似是有些乏力,从床上缓缓坐起, 倚靠在床栏之上, 将昨夜所梦之事详细告知了孟澈。 孟澈听完,眉头微微一蹙:“一次也罢,若是几次三番,此事我们还需慎重。” 宣逸道:“我同你想法一样。待今日与含真散人他们辞了行, 我们一路走一路再行商议。” 孟澈点点头:“也好,我这便去收拾行囊。” 二人赶着辰时天光大亮之前, 分别与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以及庄子里的付管事辞了行。 他们四人依照原定计划, 宣逸和孟澈往北方一带寻找天妖的下落, 而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继续在南方诸地搜寻。 宣逸与孟澈离开青岚庄来到泉州街头, 此时腊尽春来, 各家各户都躲在家里与亲人团聚共度。街头巷尾的大小铺子还上着门板, 纷纷用红纸贴着新岁沐休的告示闭门谢客。 今日是个大晴天, 辰时的日头将金灿灿的光芒洒遍街道每一个角落。街道上虽然少有行人经过, 可并不显寂寥。炮竹的红色碎屑零落四散于各处,透着浓浓的年味儿。 许是接连大半个月风灾刚起就被镇压之故, 今晨来自远近不同的炮仗声隐隐有些欢呼的意味。不似过年之前的半月,只是寥落地能偶尔听到几声。泉州百姓三年来饱受风灾之苦, 在不得不强迫自己适应风灾天气之时,亦对风灾的变化变得尤其敏感。故而今日的炮竹放得格外欢实。 这是泉州的人们对来年新的期盼。宣逸和孟澈听着隆隆的鞭炮声不时响起,不由望着彼此一笑。 也许, 他们可以在完成宣逸父母遗愿之后,去全国各地游历一番,学含真散人及司徒无凛那般斩妖除魔、走遍大江南北,体会不同的人生。 莫说寻常人家对新年的期盼,宣逸与孟澈二人心中也不免受新年氛围的影响,心中隐隐生出几分希冀。 出了泉州的城镇,宣逸白日与孟澈御剑而行,临到夜晚便与孟澈投宿客栈。 今日是他们出了泉州之后第一夜在客栈投宿,还未出正月十五、新年还不算过完。两人叫了些精致又清淡的酒菜,在房**度新年。 孟澈虽然酒量不好,但只要宣逸想喝酒,他亦会陪着小酌几杯。以往总是宣逸为他先一步倒酒,可今日孟澈却一反常态率先执起酒壶为宣逸斟满一杯。 宣逸狐疑地看着拿着酒壶的白皙纤长的手指,借由夜晚莹煌的烛光仔细打量孟澈:“立雪,你今夜兴致不错?” “嗯,我们认识许久,今夜却是第一次聚在一起过年。”孟澈的声音已不复往日清冷,低沉的嗓音里有极易察觉的温柔。 宣逸被他如此一说,方才惊觉还真是如此。两人虽已认识将近六年,但细细数来,却没有一次是共度新年的,当下心内便生出几分感慨与感激:“立雪。” 孟澈此时已为宣逸斟满杯中酒,正将酒液倒入自己杯中。听着宣逸不似平常喊他的名,而是唤了他的字,举着酒壶的手不禁微微一颤。待倒满酒杯,他将酒壶置于一旁,抬眸认真望着他。 见桌对面的宣逸望着他的眼神十分认真,内里蕴含着满满的情意。孟澈心中不由一荡,柔软细腻的情感伴着清冽的酒香缓缓盈满心间。 他们无声对望着,眼中倒映出彼此的身影,正如他们心里一样。 宣逸想要开口说一些感激他的话语,谢他一路的陪伴与呵护,却见孟澈抬手轻轻一挥,另一只手执起酒杯举到宣逸眼前。 宣逸下意识想要张口去饮他递来的酒,孟澈却将酒杯稍许收回一些距离,说道:“你的。” 宣逸眨了几下眼睛,见孟澈素白匀净的脸颊上泛起微微红韵,以往紧抿的唇角此时带着浅浅上扬的弧度,方才明白他是要自己也将酒杯举到他面前。 交杯酒…… 思及孟澈的举动所蕴含的深意,宣逸的心跳不禁加快,心内想到:呃……孟澈平素还是清冷些的好,长得太好对人还温柔,那他岂不是自找麻烦。 宣逸学孟澈一般,将自己的酒杯凑到他嘴边,两人眼神相接时,酒已入喉。 清冽甘醇的琼浆缓缓入口,挑起两人初次缠绵不休时的浓情蜜意,一股燥热牵着入喉的酒意瞬间爬上宣逸的脸庞。 宣逸的脸变得绯红一片,因为他看出孟澈的眼中明显的爱意及对他的渴求。自从第一次交缠亲热之后,孟澈便没再碰他,许是因为初尝情事,心疼他的身体,又因引魂符带来的反噬,宣逸的身体前几日一直不怎么好,故而后来几夜,孟澈睡觉时只是紧紧将他搂在怀里、未有任何其他动作。 想起当时是自己主动勾引孟澈缠绵的,宣逸即便脸皮再厚,可毕竟是刚刚经历人事。此时看懂孟澈眼中发出的请求,他思及那日火热的情缠,觉得十分不好意思,身子好似在发烧,须臾之间他便觉得这屋子里热了许多。 不过,不好意思归不好意思,该耍的流氓还是要耍。尝过肌肤之亲的**滋味,宣逸不由自主伸出舌尖轻舔嘴角,艳红的舌尖在酒液的滋润后更显勾人春、意。 宣逸一手牵起孟澈的手,轻柔的抚摸他手背上的肌肤,而后一点点逐渐含住他的指尖、用舌头轻轻一舔,柔软湿滑的触感化为酥麻自孟澈指尖涌起,激得孟澈浑身一颤。 宣逸挑起眼角朝他一笑,刚想进一步舔弄孟澈的指尖时,藏于衣襟内的蕴宝囊却激烈的鼓动起来。 宣逸和孟澈看着这突发情况,皆是一愣。 如此情形,不会有别的原因。 ——松子醒了! 宣逸顾不得再与孟澈**,赶忙将襟口之内的蕴宝囊小心取出,打开囊口。 刚一打开,松子便从囊中猛然蹦了出来,瞬时恢复往日大小,眨着溜圆的大眼睛适应了一下室内的烛光,两脚一蹬便猛地窜到宣逸怀里,两只猴臂紧紧圈住宣逸的脖颈后便挂着不肯下来了。 孟澈看着松子紧紧粘在宣逸身上,几不可查地轻轻叹了口气。 宣逸无奈笑笑,看着孟澈的眼里多了一丝苦涩。随后,他低头看着怀里的松子,伸手揉了揉它毛茸茸的小脑袋瓜: “小家伙,你可总算醒了。这一路你爹爹我奔波辛苦,你倒是睡的安生。” 行了,啥也别想了。有这小祖宗在,想要亲热是绝无可能了。松子三番两次的通过梦境向宣逸传达了不少讯息,他已不会傻乎乎的认为那些梦境毫无意义。相反,他从这些支离破碎的梦境中整理出不少有用的东西: 松子绝非凡物。之前它受伤后恢复了一段时间,又以自身灵力为他挡去吕湄致命一击,灵力耗尽陷入昏睡。而夕的妖丹与它置于一处,妖丹所蕴的地之灵力刺激的松子从昏睡中醒来。 宣逸也明白之上的猜测十有**是正确的,现在让它疑惑的是,松子在梦境中留给它的那块石头所在何处。 或许……松子醒来便会通过某种方式带他和孟澈去寻找那块石头? 补天……补天…… 宣逸一手搂着松子,一手摸着下巴陷入沉思,思索片刻后又问孟澈:“立雪,你说……松子在梦中交给我的石头,其上有“补天”二字,是何寓意?” 孟澈眸光一闪:“莫非是……补天石??!!” 女娲补天所用的灵石? 宣逸之前不是没往此处想,而是不敢,他心底对于此事有太多的顾虑。毕竟补天石从来只存在于传说之中,世人从未见过它真正出现人间。更何况,谁也不能拿着一块刻着“补天”的石头就说那是女娲补天的灵石,说了估计也没人信,只能招人白眼。而孟澈不同,孟澈不去想那些顾虑,只是单纯猜测,梦境显示如何,他便直白地将梦境显示诉之于口。两人思路恰好互补。 宣逸沉吟片刻,又觉不对:“即便补天石一说是真事,可……于我何用?” 松子挂在宣逸的脖子上,抬起黑溜溜的猴儿眼白了他一眼,一条粗大的好似松鼠的尾巴扫来扫去,弄得宣逸鼻子直痒痒。 孟澈见宣逸头一次露出苦思不解的表情,两条漂亮的眉毛几乎打结,鼻子一皱一皱的,忽然觉得此时抱着松子的宣逸有几分可爱,便轻轻莞尔道:“松子已醒,日后它若有提示,顺着它便可。” 宣逸被他简单一句提醒,倏然一拍脑门嘿嘿道:“也对!我是当局者迷啊。” 松子听了宣逸的话语,抬起小爪子挠了他几下脸颊,竟如常人一般似是在赞扬他的醒悟。随后,它呲溜一下蹿到床榻之上以惊人的速度钻进了被窝。 宣逸与孟澈对望一眼,看着榻上的锦被一鼓一鼓的,同时露出了无奈的微笑。 当夜,松子便如沉睡之前那段时间一样,跟着宣逸一起躺在床上、缩在他怀中安睡。孟澈见它这般也不着恼,他仔细打量松子的一举一动,动用浑身的感官去感受它散发出的隐隐的灵气,沉思片刻后方才睡去。 该不该告诉行言他的猜测呢?可万一猜错,行言必然会失落,还是再等等再说。如是想着,孟澈缓缓阖上眼眸。 作者有话要说:也许今天我会双更?!看着如此勤快的作者菌,可爱的小天使们不来个评论吗?【撒娇求评求评求评~】 话说作者菌已经申请了下周四的完结榜,所以这几天到完结之前每天都会至少保持日更了! 166阅读网 78 4.8补天石2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隔日, 宣逸与孟澈带着松子御剑而行。每到飞过一片区域, 如是按照松子的原意,它便乖乖蹲在宣逸肩头或挂在他的脖颈之上, 如是方向错了, 松子便会一阵“唧唧唧唧”叫唤不停,用爪子指向另一方向。 宣逸和孟澈并不会认为它此时是在玩闹,相反,对于松子的指引, 他们都显得极其配合。 当脚下所飞过的景致越来越熟悉,宣逸和孟澈才惊觉此时他们居然飞到了离江之上、并顺其北行。 而当途径成片的枫林之时, 孟澈和宣逸终于确定他们正飞往晏州与邵阳的交界之地——青山镇。 宣逸眯着眼睛避开高空中的寒冷气流, 对着孟澈做了一个口形。 ——蛟龙山? 孟澈点点头, 便将视线凝在脚下那片曾经来过的地点。 ——当初在蛟龙山遇见松子的那处悬崖。 孟澈通过松子身上散发出的灵气, 感知到与脚下这片灵气是一脉相承。原先修为尚未到达上仙, 他觉察不出如此细微之处。可眼下已今非昔比, 他的灵力能与天地呼应感知。故而即便松子安静不动, 他也知道松子带领他们去达的目的地便是蛟龙山了。 空中御剑风力过猛, 靠人语基本无法听辩。于是孟澈朝宣逸看了一眼,示意他跟着自己御剑俯冲而下。 宣逸点头后迅速紧随其后, 扑面而来的是脚下山林间散发出的春之气息。 到得蛟龙山那处悬崖后,松子自苏醒后, 第一次在白日离开宣逸的怀抱,它蹦跶着朝着悬崖四处溜达,东摸摸西蹭蹭显得十分活跃。 宣逸见它一副异常兴奋的样子, 估摸着也许是来到它的地盘,因而它才如此精神。 莫非……这里藏有补天石? 宣逸静静看着到处撒欢的松子,见它一副没心没肺到各处玩耍的模样,又觉得它不是在寻找某物。 那它带我们来此是何用意? “嘿!松子。你别光顾着撒欢,速速告诉爹爹你带我们来此处是作何解?” 松子原地蹦了两下,歪着毛茸茸的小脑袋看他,两只尖尖的耳朵前后抖动两下。 宣逸:“……”你蹦跶什么!说话啊!哎不对……你不会说话…… 宣逸一番内心挣扎后,看着松子的眼神颇为无奈。 孟澈盯着松子看了片刻:“你要留在此处吗?” 松子继续蹦跶:“唧唧” 孟澈耐心继续问:“我们要留在此处吗?” 松子继续蹦跶:“唧唧唧唧”抬起一只猴爪指天。 宣逸蹙眉,孟澈亦是蹙眉。不同物种沟通起来,可真是颇为费力。 松子将指着天的手又指向一片云彩,指了片刻后又转向天空。 宣逸沉下心思,看了看天又看了看云。倏然心头一道灵光划过:天空中不是放晴便是下雨,有无云朵不重要,重要的是是否会下雨。 “它是让我们等候天气变化!”两人同时开口说道,一模一样的话语融入一体传入两人耳内。 空气中似有柔柔的微风拂过,他们站在一片晴朗的天光下相视而笑,初春山间草木逢春冒了新绿、鲜嫩的气息随风飘进鼻端。 松子猛然一下蹿到了宣逸怀中,宣逸明白松子给的提示已足够明显,便与孟澈一同缓缓朝山下行去,二人决定先去青山镇内落脚,等天气阴沉时在根据松子的提示回到此处。 因为正逢初春,时常便有细雨绵绵飘落。 宣逸与孟澈寻了一处客栈小住,成日盯着天气变化。原本以为一到下雨,松子便会叽叽喳喳叫唤,引他们回到蛟龙山。可连着下了几日的雨,松子却只是懒洋洋的窝在宣逸怀中吃了睡、睡了吃,等到实在无聊吃饱睡饱之时,便是扒着宣逸不撒手。 说来也怪,自那次梦见松子送他补天石之后,宣逸便再也没梦见过松子。 无所事事,宣逸只好要么盯着孟澈流口水、要么盯着天空放空自我。 没数过此类日子到底过了几日,在宣逸抱着松子暖融融、毛茸茸的滚圆身体打瞌睡时,突然天空中一道闷雷响过耳际。 一直昏昏欲睡、困得直翻白眼的松子听到天际隐隐传出的雷声,倏然一惊、猛地自宣逸怀中跳起,手脚并用、激烈地抱着宣逸的脑袋就是一通狠挠。 宣逸被他挠地一脸的红印子,也顾不上这许多。他明白松子此时一定是给出提示了。 孟澈将挂于门后的逐水剑向宣逸一抛,二人直接跃出窗外、御剑朝蛟龙山飞冲。 原来不是要等下雨,而是要等打雷! 宣逸和孟澈在绵密的细雨中对望一眼,念了口诀后御剑如飞。 不觉间,细雨已停,潮湿的空气使人胸口窒闷。天空已被层层叠叠的厚重乌云所掩盖,雷声自东方天际滚滚而来、犹如远处万马奔腾之声、浩浩荡荡、连绵不断,越来越显阴沉的天色预示着不消片刻定有惊雷降落。 果然不出所料,才到蛟龙山的边缘,惊雷便一个接一个地劈下,离宣逸和孟澈越来越近。 宣逸被这持续不断的惊雷吓了一跳,正想着是否应该停止御剑避避这越来越凶猛的春雷,却忽然觉得脖颈之上一松,待他看清,松子已如离玄之箭一般朝着将天空劈裂的一道耀眼雷光飞冲而去。 宣逸吓得差点从逐水剑上跌下,孟澈一把扶住了他才避免他跌落剑下。 “松子危险!!!!快回来!!!!”宣逸担忧地朝着松子飞去的方向狂喊,奈何又一道闪电划破天际,阴沉的天空瞬时被雷电照得犹如烈阳,震耳欲聋的雷声霸道地掩盖一切声源,将宣逸的呼喊直接吞没。 “松子!!!!”宣逸见松子如发狂一般朝着雷电中央飞去,一颗心简直要跳出心口,也不管自己的呼唤松子是否能听见,他依然不停呼唤,希望能唤回松子。 他此时由于担心松子的安危,竟爆发出惊人的灵力,脚下逐水犹如一道黑色旋风,带着他朝雷电群中直直飞去。 孟澈见宣逸几乎失去理智,赶紧御剑而追,他自有上仙灵气护体,与天地灵气能互相呼应,故而他并不担心雷电会伤害到他。 “行言莫追!”须臾之间,孟澈御着足下的洗心剑已然追上宣逸的逐水,他与他并肩而飞,一手握住宣逸手腕,抬起下颚示意宣逸莫慌,细看眼前景致。 宣逸方才一阵担忧,光顾着害怕松子被雷击落去了。被孟澈一句提醒唤回理智,定睛凝神细看之下,才发现松子身形竟然正在不停劈下的凶猛雷光中隐隐发光,好似正在吸收空中惊雷的非人之力。 而那些一道接着一道、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凶悍的惊雷,竟似被松子吸引一般纷纷朝着它的方向降落,之后融入松子周身的淡金色光圈之中消失无踪。 待看清这一幕,宣逸惊得双眸圆睁、愣在空中。 “松子……非我红尘之物。”直到此刻,孟澈终于肯定心中长久以来的猜测,并将其诉之于口。他修为比宣逸高出不少,故而他能感觉到松子周身散发出来的妖力绝非普通妖力。但松子往日的行为……又……实在不像一只道行高深的妖物、反而……更像一只宠物,故而孟澈也不敢十分确定。此时他见松子居然能吸收消化惊雷之力,方才认定松子很可能是另一只地妖……或者真的如梦中暗示一般,它当时并不是要带他们寻找补天石,而是告知他们它就是补天石。 如果……只是如果……孟澈越往细想,越觉心惊。 松子当真是补天石所幻化而成…… 那么……可能吗…… 那旷世稀有的……从未觅得踪迹、从未有过记载的…… 如此想来,竟连一向清冷淡然的孟澈,胸中都不免隐隐感到激动之情难以压制。孟澈不自觉间将凤眸移到宣逸身上,恰巧见宣逸亦正看向他。 不知他是被惊到了、还是因猜测到可能的结果而激动,宣逸脸上此时隐隐有几分苍白、双唇亦是止不住颤动。 两人正为眼下情况不知所措,那一道猛过一道、仿佛要将天地吞噬的耀眼惊雷倏然间便停了。 方才如暴雨一般密集的雷电余力,将蛟龙山四周的花草树木烧得焦黑。空气中浓烟滚滚、四处皆被黑色烟雾笼罩,极为呛人。 孟澈念了一句清净咒,利用自身灵力调动天地灵气、须臾便将乌黑的浓烟净化消散。 可明明已经没有呛人眼泪的浓烟了,宣逸和孟澈却忽然发现有隐约白雾自四周缓缓浮起。 宣逸心中一震,发觉这场景竟与松子入梦的场景微妙地重合。他猛然抬起头,下意识地寻找周围,见两棵高大的水杉残影间,隐约有一个少年缓缓走来,白雾渐浓,宣逸还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见他及腰长发在风中飘然而飞。 宣逸怔愣着看着那名少年越来越近,不由自主喉头上下滑动,半晌不能成言。 这实在是……短短时间之内发生太多让他震惊的事,他有些来不及消化这些讯息。 宣逸的脸色随着少年的靠近越发苍白,身体亦微微颤抖起来,心中所料既让他欣喜若狂,又让他心如刀绞。 如果……如果眼前越走越近的少年真的是…… 作者有话要说:二更!是不是很效率!2333 为毛越写越多。。。苦哈哈的作者都有写流水账的冲动了。。。 166阅读网 79 4.9亏欠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宣大哥。”宣逸还处于愕然之中, 少年已来到眼前。 少年相貌如梦境中一般, 灰白色头发长至腰间,一双乌黑瞳仁明亮有神、面颊小巧、下颚尖尖, 他将视线凝注在宣逸的脸上, 露出一抹苦涩笑容。 “真的是你。”宣逸妥协一叹,摸了一把额头说道。问都不必了,这就是松子无疑。 “宣大哥。”少年定定地望着宣逸,倏然靠近他怀里伸出双手搂住了他的脖子, 将头靠在他肩窝处。 “松子。”宣逸轻轻唤了他一声,抬手摸了摸他的脑袋:“所以你带我们来此, 并非寻找补天石, 而是你需要这些雷击恢复自身灵气, 是吗?” “是。若不是靠这些雷电之内所蕴藏的灵气, 我此刻还无法化为人形。” “你之前, 究竟被何物所伤?仙家?道人?”宣逸觉得松子竟然能依靠惊雷恢复自身灵力, 这本身已绝非寻常妖物能达到的境界了。既然如此, 能将他击成重伤的, 该是何等厉害之人? “同类。”松子抬起头,认真看着宣逸的双眸。 “同类?”宣逸挑起眉毛。 “是, 同类。”松子点点头:“补天石。” “补……补天石?”宣逸呼吸一滞,惊讶地看着他。 “我之前灵力不足, 只能托梦于你。每次托梦也要耗费灵力,故而我不能时常入你梦境。而且,之前你误会了。我并非要给你补天石, 而是……”松子蹙起眉头停顿片刻,继而说道:“我的原身便是补天石的一块碎片。是当年女娲娘娘补天时所用灵石的一块剩余石料,而这些石料还有另一块。我们两个掉落人间后,靠吞噬雷电中所蕴含的天之灵力修炼成妖。” 当听见“天之灵力”、“修炼成妖”时,宣逸不禁浑身一震。他的预感和猜测竟然成真了。 松子居然是一只天妖??!! 这算是幸还是不幸?很显然,这算是大幸! 原本以为需耗费数年寻遍大江南北、天涯海角都不一定能找到的天妖,竟然一直就在自己身边,还……一直都被他当小宠物养着。宣逸此刻简直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心情。 可是既然他是天妖,就意味着他需要的妖丹需从松子身上得到。 而得到妖丹,松子便会…… 宣逸思及此,难免心痛如绞。松子虽然之前一直以猴身现形,可于宣逸而言却并非普通宠物,它对他而言意义非凡。 松子是在宣逸一无所有、颠沛逃亡之时,唯一陪在他身边的“人”。他们共历患难、形影不离,甚至在偶尔面临各种威胁性命的情况时,都是松子提醒他,还曾拼尽全力救过他一命。 对宣逸而言,松子不仅仅是只小猴子,而是风雨同舟的同伴。 母亲和同伴,究竟谁重要,答案不言而喻。 即使万般艰难,这也是宣逸不得不面对的抉择。宣逸当然会选择救出母亲的三魂,可也同时会为松子难过。他想起松子第一次入梦时,曾眼含泪水告诉他“来日无多”。现在忆起,他们之间当真是“来日无多”。 一思及此,宣逸的心头便涌起深深的悲伤。而这股化不去的悲伤终于汇成眼泪盈满眼眶。宣逸捧着松子的脸,双手颤抖不止、一行清泪无声滑落。此时已到生死相别,即便是如宣逸这等男儿,也禁不住伤感而流泪。 “不是还有另一只天妖?”孟澈的声音在静默无声的两人之间倏然想起,听得宣逸双眸顷刻间便是一亮。 “没了。”松子摇摇头,细细地哭出声来哽咽道:“当时我与他以命相博。他将我打成重伤,而我却直接了却了他的性命、毁去了他的妖丹和原身。” 宣逸原本放出璀璨光彩的桃花眼内瞬间黯然下来。 优胜劣汰从来都是自然界的规律。而且,没有人能预测今后究竟会发生何事。 松子见宣逸脸色苍白,知道他心里为自己难受,便舍不得让他过多为难。 “宣大哥,你也不用太过伤心。我早已打算将自己的妖丹给你。” 听到这句,宣逸的心里更觉疼痛。他根本没办法拒绝松子,这让他原就内疚的心里更覆上一层霜雪,这种内疚犹如千尺寒冰一样,将宣逸冻得遍体生寒。 他此时发现自己是如此无力,除了伤心,什么都做不了。宣逸放在松子肩头的双手不由用力到连指尖都泛出苍白。 松子“嘶”了一声,宣逸才发现自己无意识的举动竟捏痛了松子,赶忙松开双手。 “宣大哥,你当真无需难过。我与夕不同,我有原身。若失了妖丹,我顶多被打回原形。所有修炼重头来过而已,并不会因此丧命。若是你能修得上仙,千年之后我们还能重见。” 宣逸听罢,心痛至极的感觉稍缓,但他依然对迫不得已之下取得松子妖丹一事耿耿于怀。 有些事,即便有了“不幸中的万幸”,可并不表示这件事没发生过。该难过的,还是会难过,亏欠的事实无法抹去。 可是,这已是最好的结局。世间,本就无“完美”这一说。 “宣大哥,我恢复原石之形后,劳烦你将我藏于天地灵气丰沛之处,如此,于我修炼将事半功倍。” 宣逸的心神因为内疚和难过还未恢复,他茫然地看着松子,脑子里有些放空,一时半会儿也不知该如何作答。 孟澈上前一步,拍了拍他肩示意他沉下心来:“你看,留仙岛如何?” 松子因孟澈的话语而眸中一亮:“当日我与你共赴留仙岛与玉阳山,因两处所含仙力与我相冲故而我只能躲远,若我失去妖丹化去一身妖力,这两处倒不失为极佳的修炼之地。” 宣逸也知此时再无更好的办法,深深叹息道:“也罢。我欠你的,我认了。” 松子见宣逸脸上此刻已是一片坦然,不由歪着脑袋等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熟料宣逸竟然果断一撩衣摆,双膝跪下便是“嘭嘭嘭”三个响头、一点儿都不带含糊的开口道:“我宣某,多谢你救母之情!此恩不忘,永世铭记。” 松子看着那人为他而折腰,当即便失声痛哭。 他的宣大哥,这么坚强、这么倔强,却为他折腰。 他们在一起三年余,历经大小各种劫难、被各路人马或追杀或追踪,宣逸却从未喊过一声苦,说过一句怨。无论多么凶险,他从未为谁折腰。 可此时此刻,他的宣大哥,却被命运逼迫的向他弯下笔挺的腰身。 当你的英雄,只为你折腰……这种感受,撕心裂肺、却刻骨铭心。心疼、怜惜、愤怒、无奈,百般情绪犹如波涛汹涌的巨浪一般蓦然席卷心间,松子觉得此时此刻,自己的心跳竟如停止一般失去了跳动的力气。 松子心里痛极,哭了好一阵才止住,还时不时抽噎几下。他正要将跪在地上的宣逸扶起,却一眼瞥见一向清冷如冰雕雪塑、好似世间万物都不入他眼的孟澈脸上亦是两行清泪悄然而下。 他也心疼他,孟澈也体会到了自己的心情。 松子想明白这点,心下由衷宽慰。还好,即便宣大哥已无亲人在世,可还有孟澈爱他、怜他、疼惜他。 他们的确是天造地设的一对,即便他们皆是男子。 松子将宣逸从地上搀扶起来,带着无悔的笑容说道:“宣大哥,你……能不能亲亲我。” 宣逸先是一愣,而后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微微俯身、将唇印在松子额上,温软的触感犹如春风拂柳、细雨润物的呵护。 松子不由将双手放于胸前,感受自己的心跳。原来这就是人类之间的吻,如此温暖、又如此美好。 他学着宣逸的样子,踮起脚尖在宣逸的侧脸上轻轻亲了一下。 宣逸略感诧异、不知如何反应,只好揉了揉他的头顶,刚想开口,松子却倏然间消失无踪,唯有一颗闪着炽眼白光的妖丹缓缓自空中落进宣逸手中。与此同时,一块半月牙形的灰黑色原石掉落在宣逸脚边。 “松子!!!!”松子消失的实在太快,他都来不及和他话别。宣逸不由唤他名字,却只听到有余声回荡于空中。少年离开的决绝而突然。 “宣大哥,请将我原石埋于留仙岛的海滩之上。”此句说完,周围再无松子的半点声音。 宣逸怔愣许久,方才弯腰将那颗原石紧紧握在手中,沉默的点头,在原地蹲了好一阵儿才缓缓起身。 孟澈将他搂入怀中,用力抱了一下后,牵起他的手缓缓朝蛟龙山下山的小径走去。 宣逸回头不住望着方才松子消失的那片丛林,天空不知何时已放晴,明亮斑斓的阳光从空中洒落,将山林之内被雷电所击树木的残体照得有几分不真实。不知是否错觉,他总觉得听见了松子的心音。 ——将我埋于留仙岛的海滩之上,如此等你回岛祭拜父母时,我便能第一个见到你。 作者有话要说:到此,三颗妖丹收集完毕啦!天、地、人的妖丹的设定其实源于道家对于天地人的一些理念,当然天地人也是易经内容。以前选修中国文化课的时候,老师要求写一篇道家哲学的核心思想的小论文,我才想到了这出天地人妖丹的设定。_(:3ゝ∠)_文化真重要啊。。。 作者森森的感觉到自己的不足,明日正文完结!一定!!因为我已经写好了,晚上修改一下明天上午发文。然后我就可以写番外了 感动自己一把 qaq 166阅读网 80 4.10誓约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未出端月, 新绿仍显羞涩, 整片江南犹如一个沉睡的婴孩,还未从晶莹剔透的季冬景致中苏醒。 带着春寒的风吹过脸颊, 虽不似冬季的北风凛冽如刀, 却也冰凉透骨、极为醒神。 然而一心御剑赶路的宣逸和孟澈却顾不得这彻骨的春寒。 他们正赶往靠近南海的灵水镇,那是通往留仙岛的必经之地。 二人一路御剑疾行,这次赶路他们很少休息,只因宣逸心中过于挂念父母魂魄, 又不需要留存精力与体力斩杀妖物,故而几乎将所有气力都用在路上了。 不出六日, 宣逸与孟澈已到达灵水镇。由于还在端月, 才过了十五不久。灵水镇靠近南海的海滩上鲜少见得有渔船出没。 二人在镇子上稍事休息片刻, 补充了干粮与淡水, 便又启程朝着南海飞去。 宣逸眯着眼睛御剑在空中而行, 海上的风带着淡淡的咸味, 将他吹得清醒了几分。连日御剑异常辛苦, 他不得不强打起精神才能确保自己不会累得从剑上跌下。 他偷偷看了一眼身旁比肩而飞的孟澈, 见他神色如常,但一双威仪美眸下却显出浅浅青色, 知道他陪着自己一路亦是极为劳累。 宣逸暗自将两手捏了捏,想借由疼痛缓解一下心底对孟澈的心疼。 此时多言并无意义, 等所有事情办妥之后,宣逸打算先和孟澈到某处小住几月再行商量以后。 “孟澈,你曾言留仙岛平日无法进入, 是由于其岛上所蕴的灵气与南海上的天之灵气产生的天然屏障。你确有把握我们这回能进去吗?” “嗯。之前我想过,为何如此多人都无法在平日进入,应该是此因由。到得秋季固定时段,潮汐变化与天气变化,灵气对冲后天然屏障暂时消失,外人才可进入。”孟澈侧头看了看宣逸,继续道:“但因他们修为尚且不足故而无法破除屏障,如今我已达上仙境界,灵气可与天地呼应,穿透屏障应该不是难事。” 宣逸将最后一抹担心压下,他亦深觉孟澈所言在理。能不用一直等到秋季才进入留仙岛自然是大大的幸事。反正已到了灵水镇,不如尽力一试。 两人一前一后御剑而行,到得南海之上,这回孟澈在前,催动自身灵力激起天地灵气,冰蓝灵力于周身不住环绕释放,激得周围天地灵气与之交融。两人凭借上回进入留仙岛的记忆,估算出太阳与此岛的具体方位后,孟澈掐了个指诀将自身灵力催到最大,在那片海域徘徊旋绕地飞了几回,当真竟让他将天然屏障划破了一道缺口,原本透明的空气中倏然出现一道混沌雾气。 宣逸惊喜不已,恨不得扑到孟澈身上狠狠亲他两口。 当他看着眼前骤然闪过一道白光后,原本无云的天空蓦地白云朵朵,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穿过一道微微刺痛皮肤的气流。俯视脚下之时,形似寿桃、绿意满布并泛出点点金光的留仙岛便赫然呈现在眼前。 宣逸感觉自己的心跳越来越快,越靠近留仙岛,他此刻的心绪越是难以平静。 数月之间,他和孟澈经历各种困境险情,终于不负生父紫云所托,带着三颗妖丹及归魂石回来了。 虽然耗时极为短暂,可数月光阴间所经历之事,桩桩件件都深入人心、难以使人忘怀。思及这数月经历,宣逸心中不由生出深深感慨。 上苍待他已是不薄。 四季如春的留仙岛一如往昔静谧,空旷的浅金海滩上,海潮起起落落,奏出古老悠远的旋律,微风四起,吹得浅滩旁的树林沙沙作响。 宣逸与孟澈眼见便要落地,而海滩之上早有一紫衣身影静立于此,似是早已料到他们此刻回来。 宣逸见到那人的身形,在耀眼的天光下现出几分透明,狠狠深呼吸了几次才压下了即将涌出眼眶的泪意。 “父亲!”宣逸落地后将逐水迅速朝背后的剑鞘投去,连跑几步来到紫云身旁便是单膝跪下、双手抱拳行了一个庄重的晚辈礼。孟澈紧随其后,也与宣逸一样恭敬行礼。 “逸儿快起。孟家小郎君亦快快请起。”紫云淡然一笑,眼中的欣慰尤为明显。 “孩儿不孝,让父亲久侯。”宣逸在紫云眼神的示意下方才起身。 “一路上辛苦了。”紫云说完,看了看宣逸和孟澈的脸颊,发现他们比上次见面时清减不少,心内不由心疼。于是只好掩饰般轻笑一声,转过身去走在前面,引着二人回流云门小憩。 当三颗泛着红光、黑芒、白光的妖丹和仅有拳头大小的归魂石被摆于眼前之时,紫云置于双腿之上的手明显一颤。 “我本想在得到天妖的妖丹之后立刻将这三颗妖丹与归魂石相融,解救母亲的三魂。”宣逸说到此处,抬眸看了一眼紫云,他担心紫云听到“母亲”二字会禁不住伤心,此时见他虽然表情略有撼动却还算正常,方才继续说道:“可而后思及还应将妖丹与归魂石带回留仙岛,在母亲尸身旁再行使用,也许更稳妥些。” 听完此言,紫云望了宣逸一眼。他知道宣逸的担忧不无道理,况且宣逸的用意他也能体会到。这个贴心的孩子,是想让他亲眼见到发妻的三魂归位。 紫云抬起一只手,在宣逸肩头虚拍两下,很是宽慰。 待宣逸与孟澈吃了些干粮,喝了点茶,疲倦的身体已恢复不少。三人不再耽搁,便朝着流云门的地宫而去。 三人很快便来到放置南宫瑛的棺椁之旁,宣逸望了望南宫瑛的尸身,见她面容沉静、一如睡着一般,心下稍安,便取出归魂石与妖丹,咬破手指后,另一只手掐着手指微微用力,让血多渗出些许,而后急速在归魂石上以血书写南宫瑛的生辰八字。 与此同时,紫云运用自己的灵力催动妖丹,三颗妖丹在他的灵力催动之下,分别缓慢悬浮于归魂石上的三个方位。接着他眸光一凛,指下灵韵骤然翻滚,将三颗妖丹猛然压入归魂石的石体之内。 归魂石以鲜血为引、又吸收了妖丹之力,原本黑色的石体倏然间爆发出瑰丽的光芒,散发七彩霞光的归魂石将昏暗的地宫顿时照得犹如被朝霞侵染,地宫之内的阴森感瞬间化为乌有,连黝黑的地宫石壁都被染上了一层暖橙色的光芒。 此时,紫云、宣逸和孟澈忽然见到放置南宫瑛尸体的棺椁之内飘出一股白烟,似是受归魂石的牵引之力所召唤,那股白烟变为一道白色雾气游移漂浮于归魂石上方片刻后、竟数被吸入石体之内。 白雾消失后,归魂石所散发出的夺目光彩蓦然消失,地宫之内转眼间便恢复了之前的阴森昏暗。 紫云、宣逸及孟澈三人被眼前奇景所震撼,怔愣良久、静默无声。 他们都猜到那股白烟便是南宫瑛的七魄,而归魂石的光芒归于沉寂、一定是南宫瑛的三魂与七魄相互融合了。 四周一时静的可怕,唯有地宫石墙之上燃烧的火把,偶尔会发出“滋滋”的声响。 宣逸感觉自己在这一片安静的地宫之内呼吸越发急促,心跳如雷几乎不能控制。他现在都能清楚得听到自己越来越急促的喘息声。而孟澈此时的呼吸听来也有些不稳。 几人谁也没有出声,生怕有一点声音便会打扰到那缕即将到来的幽魂。 宣逸努力睁大眼睛,他害怕一闭眼便会错过任何让他震撼的情景。 正在此时,地宫之内突然刮过一道冷风。风儿犹如旋绕状,依序卷过三人,宣逸及孟澈的衣摆在这阵冷风下飘然而起。 紫云最先感知到这股风的由来,不由得浑身一震。猛然将视线移到那股风的方位、死死盯住。 宣逸顺着紫云的眼眸朝那处一望,原本空无一人的石壁之前突然缓缓显出一道身形。从青灰色的道裙、到月白色的束腰、接着是襟口端正、形状优美的上身,再到那张既冷且艳的昔日脸庞重现人间。 “逸儿。”悦耳温柔的女声空洞响起,紧接着那女声明显一颤,猛然惊声道:“紫……紫云!!” 宣逸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落泪的,当他意识到时,已潸然泪下。数月光阴,几经磨难,都只为这一刻! “娘亲!!”宣逸连声音都止不住的颤抖,他想要立刻奔过去南宫瑛的魂魄身边,奈何半蹲在地的双腿竟似被抽空了力气一般软得无法站立。 孟澈迅速扶住差点跌坐于地的宣逸,一把搂过他的腰身,将他一只胳膊绕过后劲搭在肩上搀扶起来,想带着他走到南宫瑛的魂魄旁。可当他刚扶起宣逸,一抬眸却发现南宫瑛已翩然来到眼前。 她感激地朝孟澈看了一眼,两只眼睛左右颤动不停,一会儿看看宣逸,一会儿看看紫云,嘴唇抖了半天,竟是无声的哭泣起来。 然而魂魄并无眼泪,只有她缥缈的哽咽声静静回荡在空旷的地宫之内。 紫云此时已激动地无法言语,他一把搂过南宫瑛靠往怀中,似乎想将这些年分离的岁月与思念都揉进自己的魂魄里。 “瑛儿。”良久,他才抖着声音唤了南宫瑛的小名。 宣逸看着自己父母的魂魄在眼前紧紧相拥,激动地浑身轻颤,他已完全站立不稳,两条腿似是废掉一般无法支撑身体。孟澈一手紧紧搂住了他,才让他勉强站立着与父母团聚。 “行言,这本是高兴的事,莫要过于伤心。”孟澈此时也是眼眶微红,往昔清冷的声音此时听来极为温柔。他对宣逸的身世有着发自内心深处的疼惜和无奈。所能做的,也仅仅只是陪伴着他,却无法替代他受命运带来的心灵之苦。 紫云与南宫瑛即使无法以实体拥抱宣逸,可他们依然靠了过来,将双臂虚拥着宣逸的身体。 一家三口分离二十余载,各自受尽命途带来的折磨,终于在此刻才得以相聚。内心的震荡与激动可想而知,世间已绝无任何言语可轻易涵盖其内的伤感与喜悦。 不知过了多久,时间已无法计算、也无人计算,三人才从团聚的喜悦与激动中缓缓平静下来。 紫云牵着南宫瑛,宣逸与孟澈紧随其后走出地宫之时,留仙岛已迎来天边晚霞一片。 瑰丽的霞光将天边层层叠叠的云层染成橙金交织的色泽,夕阳照水,海天成片,极致美景如画般呈现。 海浪低柔吟唱着古早而安详的歌谣,仿佛正在完成一个静谧却隆重的仪式。 三人方才在地宫内,情绪平静后又畅谈了很久。而此时他们望着天海连成一片的远方,竟是无一人开口言语。 世间缘分终是如此,久别重逢后,便要面临分离。紫云和南宫瑛的魂魄已然团聚,可要想长留人间已是不可能。生前的业力会牵引着他们的魂魄尽早转生,紫云借由留仙岛的灵气以及自己高深的修为,才能抵抗住业力的牵引以及对魂魄的伤害,可长此以往终究是违背天道的。 宣逸看着父母背对着他望着夕阳的背影,知道分离的时刻已然到来。 虽然难过,可他的内心却很平静。父母的心愿已了,再无遗憾,终于可以一同转生。而自己,也有了想要相携一生的伴侣。 “逸儿。”紫云牵着南宫瑛一同转身,望着面前出落地俊逸挺拔的儿子,两人双双露出满足的笑容:“父亲即将随母亲一同堕入轮回转生,你且一切珍重,勿要牵挂。” 宣逸凝视二人,点点头,似乎要将他们的身影和话语都刻进心底。 “逸儿,日后定要好好修炼。你若……”南宫瑛微笑着看着宣逸,一双桃花眼中好似秋水般动人、她嘴角弯起艳丽的弧度:“你若不想姓宣,便跟随你父亲姓紫,或是……改姓孟,亦可。” 宣逸听到“改姓孟”三字时,俊脸“唰”的红了。 ——母亲知道了……那父亲也…… 宣逸感觉自己的脸几乎都要烧起来了,他抬头看看天、又看看海,眼神四处飘飞,飞了半晌才瞟到孟澈脸上去。 孟澈见他望来,凤眸之内精光一闪,随即嘴角勾起一个春回大地般的笑容,竟双手握起、双膝跪地朝紫云和南宫瑛规规矩矩地行了大礼:“多谢父亲母亲成全。” 紫云牵着南宫瑛还了半礼,欣慰笑道、:“不必多礼,若不是你一路相扶相伴,逸儿也无法安然度过种种劫难。说来,你也算我们半个恩人了。” 宣逸听了,不禁眼眶又是一热。他依依不舍的与紫云和南宫瑛话别之后,直到天际晚霞逐渐褪去瑰丽,方才忍住撒娇去挽留二人魂魄。 紫云与南宫瑛慈爱地看了眼前两个小辈一眼,留下一声悠长叹息后,身影便一同随着四合的暮色渐渐淡去。 虽已做好心理准备,可宣逸眼见两人在自己面前消失,心里仍然觉得疼痛难忍。一切都已尘埃落定,他却感觉失去了始终支撑自己的力量,整副身心虚脱到连灵魂都觉得疲累的地步。 熟料腰上忽的一紧,身体猛然间被孟澈拉进怀中。宣逸一惊、还来不及反应,唇上柔软而湿润的熟悉触感便覆了上来。 这个吻不同于孟澈往日的温柔与细腻,带着席卷一切的霸道与热情掠夺着他的唇齿。宣逸的舌头都因孟澈唇舌的吸允与纠缠感觉到微微的疼痛与酸麻,可他心底却很明白,孟澈正在借由亲吻安慰他。 这个热吻的效果……也的确是达到了。 不消片刻,宣逸便被他亲的几乎窒息,身上力量尽数被此吻抽离,脑中完全无法思考。一吻结束,他只能尴尬的将身体倚靠在孟澈怀中才不至于跌倒。 “嘿!孟小郎君你可以啊,平时我可没看出来你这么会亲人。”宣逸狠狠喘了几口气,才从被孟澈挑起的激动情绪里缓了过来,然而嘴上依然没个正形。 “别难过。”孟澈微微低下头、将脸颊亲昵地贴在宣逸脸侧轻轻摩挲,双手圈住他的腰身久久不放,温暖的触感随着彼此紧贴的身体、伴着浓浓的情感传达给对方,他低沉的嗓音带着醉人的温柔:“有我。” 宣逸心中一荡,觉得自己对他的爱意胀满胸口、几近沸腾。 暮色四合,留仙岛内绿意堆叠的景色被完全笼罩在蒙蒙夜色之下,海浪拍击沙滩的音律一如古老的誓言,经久不衰、亘古不变,在爱侣心间刻下永恒的眷恋。 “嗯,有你在。” 孟澈与宣逸在浅滩上将松子的原身——补天石埋于一棵野榕树之下,之后二人慢慢散步,朝着流云门的宅院走去。 今晚,他们将在留仙岛上度过最后一夜。 一轮明月高悬于幽蓝天际,将银霜般的月色洒遍留仙岛各处角落。漫天星辰闪耀,青年人的身影相互依偎,在低低吟唱的海风中渐行渐远。 隔日,留仙岛上晴空万里,湛蓝天际与碧海遥相呼应。明媚的朝霞将整座岛屿熏染上令人迷醉的色彩。 宣逸今日并未御剑,他将逐水剑负于身后,与孟澈紧搂着,共御洗心剑踏风而行。 两人俯视脚下散着淡淡金光的留仙岛,欣赏晨间朝霞映海。 天光泛金之时,宣逸拉过孟澈印上自己深深一吻。 晨风夹带淡淡海水的咸味从耳旁不停穿过,而朝着金色朝阳飞去的两人,以炫金朝阳和湛蓝海水为誓言,彼此加深了这个让他们许下一生之约的吻。 宣逸望着碧海连天,不禁将唇瓣凑到孟澈耳边,风中夹着两人甜蜜的耳语: 可愿许我一世? 一世怎么够? 嗯?你待如何? 可有将灵魂相系的符箓? 这如何能有? 那你便为我创一个吧。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终于正文完结了!把自己都感动哭了!还好没有坑、也没有烂尾_(:3ゝ∠)_剧情塞的太满,小天使们是不是看的很累?辛苦了,么么啾! 接下来请吃我一记大安利:隆重推荐自己下一篇新文《浪子回头用金换》,我已建了预收坑大家喜欢我的文的可以先收藏!现代青梅竹马温馨甜文,4月剩下的时间用来打提纲,然后5-7月存稿,估计8月左右发文,求收藏!这篇文依然是感情流,两个主角小时候的内容不会占太大篇幅,主要集中在动情之后,两人对感情的摸索和逐渐明朗化的恋情发展。腹黑隐忍毒舌的学霸/长大后的社会精英(攻)x 无心学习却开朗阳光的痞子受,小受一步步在小攻的精心计谋下走上了被包养的道路 2333 俗话说得好:没有掰不弯的小受,只有不用心的小攻! 然后明年我应该会写个“高冷道长爱上我”此类的艳俗**,噗,没办法,高冷禁欲攻实在是欲罢不能啊我。 166阅读网 81 4.11番外三 拜友 - 道友!快住手! - 秦燃 三月, 姑苏。 从远处遥望姑苏城内, 皆是一派“绿浪东西南北水、红栏三百九十桥”的人间仙境。 三月正是莺飞草长的季节。过了寒冷的端月与丽月,姑苏城的河道内, 已有大大小小的船只沿河穿行。河道两边沿街, 商铺林立、行人熙攘,却掩不尽柔婉的丝竹吴音不时飘散在幽绿清澈的河面上。 乘船沿河缓行,两岸是成排的杨柳和桃花,春风过处, 杨柳款摆、桃花如雨般飘落。 宣逸与孟澈出了留仙岛,两人无任务在身。因而再不御剑, 而选择一路缓慢步行, 走走停停, 不知不觉便来到了这座远近驰名的江南小城。 春季的姑苏到处皆是入画的景致。宣逸与孟澈舍不得姑苏城河道两岸无限的风光, 遂包了一条小船, 干脆整整两天待在船上玩个尽兴。 入了夜, 两人也不去投宿客栈, 反而点起乌篷船头的风灯, 捞了些河鲜,拿着小炭炉, 将鱼虾一锅煮了,就着姑苏城夜晚两岸灯火成片、水影光花的美景对酌成趣。 许是南方暖的早些, 南方人并不似北方那样于戌时便要安寝。直到亥时,姑苏城两岸的灯火才依稀暗去,唯有软糯吴音还能从通宵笙歌的茶肆或怡红楼内偶尔随风飘来, 听在耳内,酥的好似能将人的身子骨揉化了去。 乌篷船停泊在河道一旁的酒坊边,船头的风灯已然熄灭,小巧的木门此刻也已紧紧扣上了。 沿河经过的打更人懒散地敲着更锣,并没注意脚下边与夜色融为一体的乌篷小船正在微微起浮,原本平静的河水被小船的动静激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爱侣间迷醉的呻、吟伴着酒坊内四散的酒香、与远处传来的酥软吴音交织成曲,悄然荡漾在夜色中如墨的水面上。 隔日醒来,推开乌篷船船舱的小门,宣逸眯着眼睛眺望河面,见其上轻烟漫起、漂浮游移、似云似雾,美不胜收,心情极为畅然。 宣逸伸了个美美的懒腰,随后稍微拉了拉领口,遮去一不小心露出脖颈的一块艳红痕迹。 望着春日朝阳下还未开门做生意的各家店铺,宣逸忽然想起一个人来。 好友李端纯正是姑苏的商人,他和孟澈途经姑苏,理应去拜会一番才是。于是两人略一商量,便挑了家铺子,买了些糕点果脯和字画,寻着李家在姑苏最大的布庄找上门去了。 当厢房的门被扣响三声时,李端纯方才有些不舍地停下手中笔墨。 “进来。” 连着作画两个时辰,他的眼睛很是酸胀。昨晚看了半宿的账本,才把上个月的账目给算完了。靠在软塌上小睡时,不知怎的,忽然梦见少年时曾去初修的碧影轻雾峰,梦里青峰俊挺、山岚弥漫。一觉醒来,心间竟多了几分惆怅。 李端纯见时辰尚早,他却了无睡意,便干脆唤了小厮磨墨作画。他揉了揉有些酸麻的睛明穴,抬头看见自己的小厮走进来时,眉头还下意识地皱着。 “老爷,有客来访。” 李端纯将案上那副刚刚完成的墨兰院的丹青拿起来稍微整理一下,左看右看、甚为满意,故而与小厮说话时,语调里便带了几分兴味:“何人来访?” 小厮低眉顺眼道:“说是姓孟。小的见其腰间玉佩上挂的穗子,倒像是广陵孟家的。” 李端纯眉峰一挑,眼里倏然闪出熠熠光彩:“几位客人?” “两位。”小厮见自家主人的眼神,知道一定是很重要的客人,便贴心地补了一句:“都是年轻公子。” 李端纯听罢,嘴角的笑意止也止不住,他将丹青一把推到小厮身上,脚下竟然大步流星几乎奔跑起来,丢下一句“收好”,人已跑出去好远。 是他来了!是他们来了!李端纯的脚步越来越快,许久不见旧友,此时他内心很是激动,若没猜错,应该会是那两位。 近年来,时常有坊间传闻,说是孟家小郎君不爱巾帼爱须眉,不好好待在碧影轻雾峰修炼,反而追着一名男子到处跑,有人传言那男子是位道士、有人传言那男子是宣家的二公子。谣言漫天、众说纷坛,越传越是艳俗不堪。 李端纯对这些可是毫不在意、也毫不惊讶,他刚刚听到风声,便已知晓那名男子是谁。 幻颜术么!那本茅山古术的失传秘籍可是他亲手交给宣逸的,除了这小子,还能有谁让孟家小郎君那千年不化的冰雪容颜变了颜色?! 当年早在碧影轻雾峰修学时,他便已隐隐看出孟澈对宣逸的心思。更何况,某天他们喝醉时,孟澈搂着宣逸亲嘴的画面他可从不曾忘。当时是孟澈单方面的意思,他便没有多嘴和宣逸去说,这种事如此私密,万一猜错了可着实叫人尴尬。没承想过了这么些年,这两人竟然当真搅合到一起去了。 当李端纯卷着风一路小跑,着急推开会客厅的大门,屋内对坐的两人亦同时起身而立。 李端纯站在门口,斑斓天光从他身后投射进屋内,也投在了那人陌生却熟悉的脸庞上。 李端纯猛喘几口气,几步跨上前去伸出双手搂住他,狠狠勒了两下,又在他背上拍了两把,呼着粗气开怀道:“当真是你!我就知你命大!” 宣逸被他的激动感染,眼眶也不禁发红,回拍了他两把:“可不是我么!命大的很呢!想我死可没那般容易!” 两人自少年时相识,性格相合、志趣相投,经历几年分别,此时倏然碰面,皆是既感慨又兴奋。 李端纯和他拥抱了片刻,方才放开他道:“你能来看我,是不是你当年说的事已然办完了?” “是,办完了。结束了。”宣逸点点头,很是快慰。 李端纯这时才安抚下激动的情绪,朝宣逸身后那人微微点点头打了个招呼。 孟澈见他望来,也轻轻颔首表示回礼。 李端纯与孟澈稍微见过礼,转回头对着宣逸继续说道:“无需多言,你难得来我府上。怎么着也得小住月余,咱兄弟两许久不见,可要好好叙叙旧。” 宣逸推了他一把,俊俏的脸上盈满笑意:“不用你说,尽管放心。你那么富贵,我可不会帮你省。有好吃好喝的统统拿出来,招待好小爷,小爷给你讲讲这几年我遇上的趣事。” 李端纯嘿嘿乐,随后唤了门口小厮:“去告诉夫人,把今晚与县太爷的宴给推了。就说我身体不适,改日再约。” 小厮低头回到:“知道了,老爷。”便要抬脚往外走。 李端纯想想又说道:“等等,把我在库房的那个檀木盒子拿来,刻着缠枝纹的那只。哦对了,晚上在府上设宴招待贵客,你先让夫人打理一下。” 小厮继续点头:“好的,老爷。小的这就去。”说完便利索地跑开了。 李端纯转回头来,瞥了一眼宣逸的脖颈,凑到他耳旁,指着他的脖子开始和他叽叽咕咕:“哎!我说兄弟,你这儿,这儿。”李端纯说完偷偷瞟了一眼孟澈,转回眼神盯着宣逸脖子上露出的红痕,和宣逸耳语:“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 宣逸被他一指,瞬间有些尴尬,而后回过味来:“你懂个屁。闺房之乐你懂么!你见着你夫人不也是跟头狼似的,好意思说我!” 李端纯又嘿嘿直乐,揽着他肩膀说道:“得了,当我没说还不成么。晚上好好陪我喝一杯。” “那是自然。” 当宣逸喝得醉醺醺、脚步虚浮地被孟澈扶着从李家的家宴下来,被小厮一路引着到得李端纯给他们安排的住处时,已过了戌时。 孟澈一手搂着宣逸的腰防止他跌倒,一手抱着李端纯送给宣逸的那个檀木盒子。据说这是李端纯在去年就给宣逸备下的生辰礼,只是当时因为宣逸不明下落,一直便没能送出去。 孟澈扶着东倒西歪、走路都打晃的宣逸回到屋中,两人见到屋内布置,皆是不由一愣。 屋内已不是白日他两进来的模样。放眼一望,满屋皆红。 回纹木窗上贴着大红的囍字,桌案上原本的暗金色桌布已换成缠枝纹的红绸。倚窗小案上,两只红色龙烛燃得正旺,而那张大的恰到好处的拔步千工床也已被换上绣满囍字的红色纱幔,红色锦被铺满一床。 宣逸与孟澈怔愣着对望了一眼,不知此刻该作何反应。 想必早在他们去赴晚宴时,房间内便有人安排布置了一番。 现下看去,哪里是什么高雅的客房,分明就是新婚燕尔的婚房规制。宣逸被这满屋的红激的精神一震,酒意顿时去了大半。 盯着桌上一对镶金镂花囍字酒杯,宣逸瞪着一双桃花眼直如傻了一般,他心内不由想到:这……李端纯……还挺能搞事。 “可是酒醒了?” 宣逸听到孟澈的声音不似往日清冷,侧目看他一眼,见他两颊此时晕上两片浅浅的绯色,不知是被这屋内的红色映的,亦或是被这婚房规制的屋子给臊的。心里难免有些痒痒,遂一把拉过孟澈、搂住他的脖子便在他脸上一阵乱亲。 孟澈也任由他乱来,双手圈了他腰,站着一动不动让他在他脸上为非作歹。 狠狠亲了一阵,直到孟澈细雪般的俊颜上充满他的气息,宣逸才心满意足松开他,嘿嘿笑道:“醒了,醒了。这回可当真醒了。” “房里有热水,我抱你去洗澡?”孟澈将薄唇凑近宣逸耳边,灼热的气息带着几分不稳,轻轻扑打在宣逸的耳郭上,引起一片酥麻。宣逸身体因他的气息不由一颤,险些没站稳。 宣逸刚想说好,不经意一瞥,瞥见方才孟澈带回来的那个缠枝纹的檀木盒子正被放置于桌案上。他实在有些好奇这里面装的是什么,于是心内纠结了一番才道:“莫急,先看看这盒子里是何物在说。” 孟澈松开圈着他腰的手,两步走到桌边,将盒盖轻轻打开。当看清盒内所装之物时,一向威仪淡然的凤眸也不由惊讶地睁了几睁。 宣逸本来啧啧两声嘲笑李端纯:“李端纯这家伙,都这般熟了,还如此会装模作样。搞个盒子装斯文,立雪你看到什……”结果他说着说着,见孟澈神色有异,赶忙凑过去看。 红烛才燃不久,滋滋声响在安静的房中显得颇为暧昧。房内不知何时点了民间洞房时常用的合欢香,芳香醉人的香气缭绕在两人之间,预示着**的来临。 宣逸看着盒中之物,绯色倏然从露出的脖颈一路攀到额头,整张脸瞬间烧的通红。 李端纯啊李端纯,这你就过分……贴心了啊。 宣逸将那本压在盒中最上方的、仿佛带有灼人温度的《分桃七十二图》用两根手指夹着、颤颤巍巍扔到了一旁,随后那两套款式一模一样的男式喜服便赫然呈现眼前。 孟澈见宣逸这厚脸皮此时竟难得害羞了,不禁浅浅一笑,伸手拿起那两套喜服细细观摩。喜服的尺寸一大一小,分明便是按着两人身量采买的成衣。 “不料李端纯竟如此细心周到。”孟澈声音里透着明显的笑意,他将两套红色喜服往桌旁一放,一手搂过宣逸,在他嘴角亲了一下:“不如晚点儿我们试试?” 宣逸略微僵硬地抬头看他:“试、试什么?” 孟澈抬手在他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将他搂进怀里,手掌轻轻抚摸他瘦削却笔挺的背脊。他知道宣逸此刻定然害羞了,却不是为那本艳书,而是为那两套喜服。 两人已有过多次欢好,宣逸平日在床笫之间鲜少害羞,却总是在不经意的小事上时常脸红。到底该说他是风流呢,还是该说他纯情呢?许是两者皆有吧?每每看着宣逸害羞的神情,孟澈心里便说不出的熨帖。 孟澈温柔凝视他:“试试那两套喜服。” 宣逸抬抬眉毛:“不试试那本艳书之上的事?” 孟澈的眸光一瞬间有些深沉,嗓音也带了微微暗哑:“你若身体吃得消,我自是高兴还来不及。” 宣逸有些不服地嘿道:“奉陪到底。” 孟澈弯起的嘴角染上几缕诱惑,不再与他斗嘴,直接牵起他手朝净房处走去。 宣逸任他牵着走,另一只空出的手无奈地扶住额头心想:李端纯啊李端纯,你能不能再乱来一点儿? 可虽如是想,他翘起的嘴角却忍不住露出一抹甜蜜笑意。 净房之内隐隐传来哗啦水声,伴着急促炙热的喘息在静夜里撩人遐思。 “今日,我收到、父亲母亲来信,他们……说想见见你。” “啊……那……便随你回去、见见……嗯……他们……可会……啊……怪我?” “不会,你……腰抬起来一些……” “……嗯……好深……” 作者有话要说:到此,此文正式完结,感谢一路一起走来的各位小天使。这文是我第一本正式的长篇文【笑着哭】,还有很多不尽如人意之处,谢谢大家没有喷死我qaq。今后我在写新文的时候会尽量一点点改进的。爱你们,么么啾。 感谢这些小天使们的投喂: 鸾女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06 12:03:39 槿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02 22:18:05 风暴召唤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3-01 11:54:13 槿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2-26 16:27:49 老l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2-24 17:27:00 qc扔了1个浅水炸弹 投掷时间:2017-02-24 14:15:42 好胖的一朵大棉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7-02-24 14:05:57 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2-24 10:27:42 老l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2-22 21:23:26 老l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7-02-13 18:58:21 鸡汁脆笋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2-10 11:25:49 我意战昆仑之巅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2-06 22:21:52 我意战昆仑之巅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2-06 22:17:37 好胖的一朵大棉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7-02-02 18:56:08 好胖的一朵大棉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7-01-29 21:14:24 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1-27 23:08:33 啦啦啦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1-24 13:10:30 老l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1-23 20:36:40 好胖的一朵大棉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7-01-15 22:52:51 好胖的一朵大棉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7-01-15 22:47:16 好胖的一朵大棉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7-01-15 22:47:09 好胖的一朵大棉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7-01-15 22:46:58 qc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1-08 14:09:31 qc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1-08 13:54:01 好胖的一朵大棉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7-01-01 11:52:10 好胖的一朵大棉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7-01-01 11:51:42 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7-01-01 00:13:26 好胖的一朵大棉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6-12-31 12:57:20 好胖的一朵大棉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6-12-31 11:48:09 好胖的一朵大棉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6-12-31 11:44:46 好胖的一朵大棉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6-12-31 11:40:40 好胖的一朵大棉花扔了1个火箭炮 投掷时间:2016-12-31 11:38:50 然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12-23 17:16:58 qc扔了1个地雷 投掷时间:2016-09-18 12:23:37 166阅读网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