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道君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大雍皇朝,天寒州,朝江府,真定县... 秋,格外寒。 宋劫掸了掸马鞍,驾轻就熟地翻上了健壮的黄棕马,一双眸子盯着马首前那在风里摇着晃着的大红绣球,稍有出神。 摇摆的马尾后,则是接亲花轿,媒人,礼生还有一小群子人。 看着光鲜,但识货的人就能知道这是“县城礼司”最低级别的服务,属于给好面子穷人的服务。 宋劫是穷,但今儿他不得不讲面子,因为这是他去罗桑村迎娶新娘子的日子。 穿越前,他母胎单身二十多年,没想到穿越才几天,就已经迎来了他的婚事。 他是黑虎帮普通帮众。 而黑虎帮... 这么说吧,黑虎帮在真定县甚至能够“合法”地收取一些例钱。 帮众这地位,相较普通人强了不少,可普通帮众却依然是底层的炮灰。 为何要说炮灰? 因为,穿越这些天,他已经弄明白了一件事:他穿越到了《道君》的世界里,而《道君》则是前世一款黑暗恐怖风的玄幻游戏。 ... 好消息是,游戏背景他记得: 大雍皇朝祖龙为求长生,暗中祭拜禁忌古书中的恶鬼,意外得到回应。双方达成交易,祖龙推倒了原本以“阎罗”为首的众神神像,树立恶鬼之像,令天下祭拜。 而这恶鬼乃是地府最深层中关押的大恐怖,借此机会,破囚而出,经历神战,取代阎罗,掌控地府,自号道君。 道君以原本犯下大罪孽的恶鬼占据了地府要位,并花费数百年时间将残存的阎罗一系尽可能封在了“仙境”之中。 然而,阎罗一系不忍生灵涂炭,沦入恶鬼手中,于是燃烧残存力量,毁灭自身,在“仙境”中形成了“仙箓”。 名列“仙箓”者,可以入品。 品有九品,从九到一,一之上则可成为神灵。 这就是阎罗一系所寄希望之处。 人间地府有隔,道君一系无法亲自降临,但却因掌控轮回之故,而开始试图扑灭这最后的希望之火。 在最初玩家需要做的,则是进入“仙境”,通关,然后入品,再在这恐怖画风的世界里一路攀登... 这背景里的每一个字,都是这个世界的绝对隐秘。 可他...已经提前知晓。 这让他明白,这世界有多么恐怖。 ... 坏消息则是: 他逛了不少《道君》论坛,知道这是一款死亡率极高的游戏,然后再看了游戏背景,了解了“名列仙箓”的丰富“职业”后,生出浓厚兴趣,于是购买了游戏仓,可......他却还没玩过哪怕一分钟! 在他爬入游戏仓,进入游戏的那一刹那,他就穿越了。 这穿越速度太快,太丝滑,以至于穿越之初,他还颇为兴奋地感慨着:“这画风,这世界,太真实了,钱花的值了”... 可现在,他哪还有半点兴奋? 宋劫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回忆着《道君》论坛能帮到他的帖子。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金刚门仙境的神秘隐藏BOSS绝不是罗桑村的颜小娘子!》 《看完再说!论颜师玉跟脚》 《别争!我才是颜师玉的狗》 《呜呜呜,好想和小颜姑娘去塞外,牧马,看云》 而LSP们津津乐道地谈论的“颜师玉”就是今日他迎亲对象的妹妹,也就是他的...小姨子。 既然可能是一处仙境的隐藏BOSS,宋劫就认了这婚事。 不过,他还得试试。 可却又不能乱试,只能水到渠成地和那位BOSS混熟了。 毕竟...“仙境”里,无论哪位BOSS都是“阎罗余孽”,都是杀胚。 ... ... 颜师梦,是颜师玉的姐姐,也是今天的新娘子,宋劫的新娘子。 两人在真定县东河街相识,一个在街头卖些饮子熟食,一个乃是黑虎帮帮众,一个被管,一个管人,一来二去看对了眼,这就好上了。 现在,颜师梦正在沐浴。 她要将自己洗的干净清香,然后将女人最珍贵的东西交给宋郎。 温腾的水汽,浮动的花露,胴体破水而出... 一双精致的小足在清水中轻濯而抬起,残存水滴顺着雪白脚面滚落,好似流淌在雍容白牡丹上的露珠。 小颜姑娘身材并不如姐姐出众,甚至可以说十六岁的她看起来还像个十三岁的新生豆蔻的少女,稚嫩无比。 此时,她拿着粗布毛巾递过来。 颜师梦接过,擦干净胴体,又换上精美的嫁衣,小足伸入了崭新的绣花鞋中。 小颜姑娘羡慕地看着姐姐,忽地兴冲冲地问了句:“大姐大姐,姐夫的块头大不大?” 一旁的中年妇人竖着耳朵听着。 罗桑村这种村儿里,身为个没有男人的孤寡,妇人家里总免不得被欺负,她早就心心念念盼着自家大女儿能带来个强壮的姑爷。 如此,有了男人,村儿里说话做事都能挺直腰杆子,谁也不必害怕了。 “他是个能让人依靠的男人。”颜师梦眼中闪着光,声音里充满了温柔。 中年妇人终于露出了笑,又一把抓住小颜姑娘的膀子,道:“走走走,让你姐一人休息会儿,今天她还得去县里,可得累一天了。” 小颜姑娘开心地到外面等了,她裹了身白花蓝底的衫子,下着一条褐色麻布长裤,许是长裤有些紧,勾勒的两个屁股蛋子都鼓胀在外头。 她等了会儿,见无聊,便从腰间掏出一块儿打磨成肉骨头般的长条硬木抛了出去。 一侧的阿黄就“汪汪汪”地冲了出去,没一会儿就把木头叼到了小颜姑娘身侧,然后“哈吃哈吃”地吐着舌头。 小颜姑娘跨上阿黄的背脊。 阿黄就吐着舌头在篱笆院儿里跑了起来。 小颜姑娘开心地看着远处,她好像永远有高兴不完的事儿,眼睛永远会笑眯成一双弯弯的小新月。 家邻村人们也是知道今儿个是“赵寡妇家大女儿出嫁的日子”,估摸着时间也快到了,于是一个个都有意无意地往赵寡妇家凑。 更有三五个村中的滚刀肉蹲在不远处的树底下,斜着眼,用睥睨的神色不时将眼珠子往村口方向拐。 红白事儿,拦轿吃席,有这种好便宜不占,那可是会遭报应的。 盼着盼着,忽的村口一声喜庆的唢呐响,所有人都似精神一震,各自看向了远处。 远处... 那迎亲的队伍,近了。 ... ... 赵寡妇远远看着马背上的新郎官,有些发愣,眼中自然而然地露出失望之色。 虽说个儿挺高,但并不强壮,面容也别提凶神恶煞到能镇宅了,可也太清秀了,清秀到她都怀疑大女儿是在骗他。 这种清秀的脸模样怎么可能是黑虎帮帮众? 宋劫看向远处,篱笆门儿前站着个中年妇人,再后就是个站在院儿里的少女。 宋劫目光锁定少女。 不用说,这就是“论坛中所说的金刚门隐藏BOSS”颜师玉了。 而中年妇人则是他丈母娘——赵寡妇。 可他旋即一愣,因为无论是丈母娘还是小姨子,两人眼中神色都已肉眼可见的速度在从“喜庆”变得“失望”。 周围本是看热闹的村人神色也忽的有些古怪起来。 不远处老树下,一声咳嗽,引得众人侧头,本是蹲着的泼皮丢开把玩的石子儿,起身坏笑着走来,不怀好意地嘟囔着:“得拦出块银子儿才行。” 宋劫目光微扫,掠过丈母娘小姨子,见两人目光里微显畏惧,而周边村民眼中颇有几分幸灾乐祸之色,再远处的泼皮则是目含戏谑。 他忽的拍了拍腰。 一方令牌垂了下来。 流苏缀儿舒展开,晃晃悠悠,令牌翻面朝外,其上雕刻之黑虎栩栩如生。 那迎来的泼皮看了个分明,纷纷愣了下,为首的顿时停下脚步,面露犹豫之色。 就在这时,宋劫忽的招了招手,道:“过来!” 泼皮们愕然。 宋劫再一指丈母娘农舍旁的田地。 那田地显然和邻人的相连,而中间一块儿大青石如“楚河汉界”的分界线般分明的很。 只不过,那大青石却偏是占了丈母娘这边的农舍,这显然是被欺负了,抢了地儿。 宋劫道:“去,把那石头搬中间!” 不说话还看不出来,一说话,那帮众弟子的作风顿时展露无遗。 泼皮们见风使舵,对于这种“食物链上一阶的存在”还是辨得清楚的,一听这熟悉的腔调,急忙换了脸儿,陪着笑道:“好嘞,爷,这就去,这就去。” 宋劫再扫过不远处丈母娘和小姨子,发现两人眼神中的“失望”又慢慢地变成了“开心”。 他这才暗暗舒了口气。 2.迎亲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赵寡妇看到村里泼皮们居然听自家姑爷使唤,那颗心儿就如坐过山车般,才跌到谷底,又陡然上冲。 妇人的嘴角忍不住咧开了,笑容堆上,合不拢嘴地啧啧道:“瞧这威风,咱家的姑爷啊。” 她越看宋劫越满意。 一旁小姨子的笑也越发甜了起来,展出两个小梨涡。 被欺负惯了,这家总算来了个男人。 姐夫姐夫,也不算外人嘛。 这丈母娘小姨子都满意了,打算着拦轿收钱的村人们退缩了,入篱笆门自然变得容易。 丈母娘象征性地堵了堵篱笆门,就紧忙打开,生怕这好姑爷跑了。 小姨子转身跑到舍门后,象征性地堵了堵门,待凑着木门缝隙往外看清来人后,问了声:“哪个敲门?” 宋劫故作不知大佬身份,暗压住发自内心的恭敬,亲近又带三分礼貌地笑道:“你姐夫。” “姐夫请进。” 大佬很开心地打开了门。 颜师梦并不知道屋外发生的事,见自家妹子如此轻易地就“被敌军叩开城门”,忍不住隔着红盖头娇嗔似地剜了她一眼,然后便感着那身形逐渐靠近。 宋劫步步踱近,脑海中闪过与眼前新娘子的种种往事。 那端庄得体,知性优雅的娇俏模样纵在整个真定县也少见的很,若不是他和对方有些事缘也有些眼缘,怕不是早成了旁人的“口中食,嘴上肉”。 宋劫只是想想初见那会儿,新娘子身侧可是早晚都有男人围过去,明着喝茶买肉,实则是秀色可餐,更有些大户人家的少爷存了纳妾之心,若非法纪还算严明,怕不是早强纳过去了。 当然,他黑虎帮帮众的身份,也在一定程度上帮他解决了些问题。 他呼吸稍稍加快,想到今晚就要和这喷香的小娘子在被褥里黏糊,今后就要和这小娘子福祸与共,心头又是火热,又是各种喜悦交集。 他弯腰,右手抄过新娘子柔软的背脊,左手掠过她小腿腿弯,一低,一压,一抬,手背担住了大腿根儿。 颜师梦整个儿被横抱了起来。 “呀。” 新娘子娇呼了声,脸儿发红。 宋劫则转身大踏步往外而去,在经过小姨子时,又侧头故作不经意地道了句:“小玉要不要和娘也一起来县城?” 小姨子没被问话前笑嘻嘻的,被问了话就顿时成了老实孩子,认认真真地道:“得听娘的。” 宋劫自来熟道:“一会儿我和咱娘说。” 小姨子眨巴着眼,看着眼前男人自然而然地喊着“咱娘”,一时心头越发好奇。 而另一边的宋劫却维持着谨慎。 然而,他暂时是怎么也没看出这是位隐藏BOSS。 他忽的想起穿越前网上的那些都只是“猜测”,一时心底也有些犯嘀咕:这是大佬演技太好?还是并非同一个人? 宋劫边想边往外踏步而去。 外面喜庆的唢呐早响了起来,赵寡妇身边围了一堆人,礼生则正根据寡妇指示在派发喜钱,这是宋劫和颜师梦提前约定好的方式。 而在经过时,他喊了声:“娘。” “哎。” 赵寡妇从人群里挤了出来。 宋劫道:“过几天您带小玉也来县城住吧。” 赵寡妇看着他清秀的样儿,最初本是不喜,可刚刚那威风又不是假的,此时又见他如此亲近,笑得合不拢嘴,却又摆摆手道:“姑爷且在县里安心忙,等忙好了,老婆子再带小丫头去沾点光。” 宋劫在县里的底细外人不知,但丈母娘又岂会不知? 虽是黑虎帮帮众,可却也只是普通帮众,每个月薪俸就八百文,就算偶尔吃点油水,却也不多,也就亏了宅子是自家的,否则开销实在是捉襟见肘。 之前的彩礼,这一趟雇轿子,派喜钱,再加婚宴宴席,可要耗了不少钱。 这是面儿上撑着,兜里寒碜。 只不过,作为帮派成员,总归是走在一条平头老百姓不曾踏足的路上————学武,这还是有盼头的。 宋劫笑着回应道:“那行,娘,但您和小玉年底可得一起来县里,县里热闹。” 赵寡妇道:“也好,冬天山里小回草刚好冒头,新鲜的小回草晒干了不比药铺里的止血药差,到时候老婆子采点给姑爷带过去,姑爷也好用来在帮中结识人。” 宋劫道:“不必了,娘。山中危险,我只希望你们安安稳稳过来就好。” 两人说着,躺在宋劫怀里的新娘子有些不乐意了,拖着长音道:“娘~~~你们姑婿以后有得聊哩。” 赵寡妇笑道:“不说啦不说啦,姑爷且去。” 宋劫又一行礼,看到随行而出的小姨子,他又挥了挥手。 小姨子愣了愣,也旋即踮脚,笑着挥手回礼,然后看着宋劫将大姐放入轿中,这才依依不舍地放下手。 宋劫翻跨上黄棕马,眼见着将要离去,却见远处那几个搬好石头的泼皮又匆匆赶来,为首泼皮喊了声:“新郎官,且慢。” 说罢,他加快脚步,三步并作两步靠了过来,行了个礼,然后笑嘻嘻道:“某家颜三,论起来与新娘子也沾些亲,某爷爷那辈儿和新娘子的爷爷是叔伯兄弟。” 罗桑村本就是颜姓居多,若攀起来,那都沾亲。 颜三又笑道:“今日不知新郎官还有什么吩咐?” 宋劫道:“没了。” 说罢,他拍了拍手,一旁礼生顿时上前派了些喜钱过去。 颜三接过喜钱,连声道谢。 马头调转,马车启行,渐去渐远间,一群儿泼皮又围凑了过去。 颜三把喜钱排开,数了数,不过二十枚铜钱。 其中一个小泼皮斜着眼,冷哼一声,道:“就这么点儿,看来这位黑虎帮的爷也混得不咋滴嘛。也不知道比不比得上宏哥?” 另一个泼皮鄙夷道:“宏哥是被高人收了作弟子的,这劳什子的什么宋劫比得过?就这么点钱,也没看到有其他黑虎帮成员捧场,估计地位也不高。” 再一个泼皮凑到颜三耳畔,阴着脸,压着声,狠着嗓子道:“三哥,怕不就是个普通弟子,居然敢这么使唤我们,要不要搞搞他?” 颜三掂了掂铜钱,一枚枚摸出,又平均地递到每个人手上,然后拍了拍最后一个泼皮肩膀,道:“你当帮众弟子是任你欺负的村里孤寡?憨厚软弱的老实人?没有根脚的外乡人? 人腰间今天没挂刀那就是没有刀? 再说了,今儿本也是我们不怀好意在先,谈不上结怨。 走!吃酒去吧!” 3.雨夜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归途... 秋叶踟蹰,在风里刮过新娘子的花轿,发出萧索的声响。 一片两片三片,又接连一处,形成了荒芜苍凉的涛浪之声。 罗桑村往真定县的这条车马道算是有些年份了,据说数十年前罗桑村是家家户户“植桑养蚕”,但忽有一日,天气陡变,温度急降,青山变雪山,而罗桑村的桑树也被伐了当柴火,养蚕人自也不见。 曾有些繁华的道路,如今只剩落叶堆积无人扫,林荫参天遮道黑。 宋劫骑着高头大马,领着迎亲的队伍,走在这古道的林荫光影之中。 时至傍晚。 夕阳不见血,只因天色冥。 一阵令人鸡皮疙瘩狂起的阴风陡然从远刮来,林隙如萧孔,顿时呜咽作响,如女子披发嚎啕。 礼生策马过来,道了声:“宋哥,要下雨了,赶路还是躲一躲?” 宋劫扫了眼周边,道:“秋雨一落,怕是要下一晚,赶路吧。” “唔...” 礼生应了应,又有些支支吾吾。 宋劫明白他意思,虽说有些心疼,但还是道:“若真下了,加钱。” “好嘞!”礼生面容一换,顿时充满干劲,上前挥手吆喝道,“都把轿子给我抬稳咯,宋哥不啰嗦,上路子的很,咱们也不能出幺蛾子。” 轿中,颜师梦轻轻捏了捏小拳头,美目里露出微恼之色。 她其实想说“要么就躲一下雨”,毕竟她和宋劫赚钱都不容易。 没成婚的时候,宋劫怎么花钱是宋劫的事,可现在...宋劫的钱就是她的钱,她心疼,她想等。 等一晚上又怎么了? 纵然是荒郊,但终究是官道,而且还有这么多的人,总不成有大虫从林子里跑出来把所有人都吃了吧? 她知道宋劫没钱。 她自己也没多少。 此时,宋劫瞥了眼远处。 林隙的远处,若隐若现着一座破败的道观。 观中,有一个朦朦胧胧的破败神像。 那个神像,端端正正,只可惜...没有头。 宋劫没看到,但他知道。 他不仅知道那地方叫青冥观,还知道那里所奉神像原是阎罗,而青冥观往东北方向约莫三十里就是“仙境”金刚门的入口了。 “驾。” 他夹了夹马腹,往前而去。 ... ... 婚宴是在县里的东河街“珍味阁”办的,来赴宴的多是些“东河街”上会和宋劫打交道的“朋友”,以及一些帮中的“朋友”。 至于黑虎帮大人物,却是没有来的。 一个普通弟子,还不值得他们人情往来。 然而,这却也几乎掏空了宋劫的积蓄。 待到酒尽宴散,回到贴着“囍”的老宅后,那秋雨才落了下来。 洞房里,花烛散着薄薄清辉,色调温馨。 窗外,雨落风急,一粒一粒的雨滴在黑暗里敲打着窗上油纸,追命似的急促。 宋劫坐到新娘子身侧,揭开红盖头。 今儿个的颜师梦喝了两杯酒,脸颊红红的,艳的不可方物。 红唇点绛似新樱,娇嫩的仿是要流下水来。 当一个少女已经做好了变成女人的准备时,她的眼里就有了能将万物解冻的春水,她的胴体也变成了水做的。 “绝对没有人愿意现在在门外。”宋劫笑道。 颜师梦娇嗔道:“花了多少钱?我都说了别派喜钱,村里人结婚也没派,这不让他们占了便宜嘛...” 宋劫道:“该派还是要派的。不过...这雨下的还算及时,总算没让我多花一笔。” “感谢雨神,感谢雨神。”颜师梦双手合十,对着空气拜了拜。 宋劫没好气道:“放心吧,我会赚的更多。” 颜师梦笑得很甜,撒娇般地嗔了句:“男人的嘴。” 空气忽的安静下来,静得能在急雨敲窗的声音里听到烛泪的“噼啪”炸响。 屋里桌几,百宝柜上的大路货书册、几坛并不名贵的藏酒,乃至白墙上的普通挂刀都正投落的疏影。 床榻两侧,高悬的白纱帐还被铜钩挂着。 随着一声娇呼,新郎官和新娘子的身影陡然往软塌倒了下去,融在了一起。 男女鞋履在床前杂乱地黏糊一处,而新娘子的长腿轻巧一抬,小足纵是灵巧,却还是歪七歪八地仓促地急踢了几下,才将纱帐从铜钩里踢了出来,紧接着又用力地绕上了新郎官。 而纱帐如水帘垂落,遮住了床后的一幕... 夜,越发深了。 ... ... “来,喝!” “喝,当然得喝,特娘的,这喝上头了还得自己花钱,晦气!” “晦气什么呀,喝吧你。 不过,过两天宏哥回村,咱哥儿几个去拜见时,可以顺带问问那赵寡妇家姑爷的底细。 若是个装腔作势的破落户,不如.....” “有什么好问的? 就这点屁事还去问宏哥? 宏哥他什么人,那是豪杰! 宏哥生的就相貌堂堂,浓眉大眼,一身英雄气! 从前放在咱罗桑村是响当当的人物,今后也注定名扬真定,乃至是整个朝江府,天寒州!” “不错,来,为了宏哥,再干一杯。” 酒碗乒乒乓乓地碰着,四个大汉坐在一块儿,你一言我一语地,醉醺醺地随意聊着,其中依然有泼皮对今日使唤了他们的宋劫怀恨在心。 罗桑村村头的酒家此时也不敢打烊,毕竟这一群都是滚刀肉。 为首的,正是颜三。 话说这颜三拿了喜钱,带着弟兄们来村头喝酒,喝着聊着摇着骰子,便到了大半夜。 颜三摸摸肚子,感觉差不多了,正要起身,忽的听那酒家的大门一响,两个蓑衣客从外鱼贯而入... 雨声入门,狂风一荡令人寒。 “谁呀,彼其娘之,这......”颜三身侧一个泼皮感到发寒,口中骂骂咧咧,侧头看去,正要借着酒意发挥一番,却被颜三一下子紧紧按住。 颜三眼睛一向很好,所以这一次他在为首之人的蓑衣领口里瞥见了一抹特殊的杏黄。 他瞳孔缩了下,辨出那是道士的杏黄袍。 ‘是道爷。’ 他听宏哥说过:江湖上最不能惹的,有两类人。 一类,是看起来就不是正常武者的武者。 第二类,是看起来就是正常道士的道爷。 遇到这两类人,对方叫你做啥就做啥,做完赶紧跑,死都别惹。 这年头,还穿着道袍的道爷,可不就是看起来很正常嘛。 颜三和宏哥关系匪浅,可谓是穿一个裤裆长大的兄弟,他对宏哥从来都很信服,此时便急忙丢了铜板儿,道了声:“喝大了,走了走了。” 泼皮们见大哥如此,也跟着走出了门。 两个蓑衣人没拦。 颜三隐约听到另一个人的声音。 “下一碗面,只要一碗。” 那声音嗡嗡的,没有半点起伏,半点属于人的感情,透着些微阴森,冷的像此时午夜的凄风冷雨。 可是,那声音却有点莫名的耳熟。 颜三身子一僵,下意识地扭头看了眼。 余光里,他看到第二个蓑衣人的侧脸。 白如死人,浓眉大眼。 这不是宏哥又是谁? 但宏哥怎会在这? 颜三再怎么有眼头见识,却也终究是个小年轻,此时惊地嘴巴下意识张大,双目圆瞪。 ‘为何不与我相认?’ ‘不对劲。’ ‘等等,那不是活人的脸色。’ 下一刹,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瞳孔紧缩,心脏也砰砰狂跳起来,跳地好似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他艰难地硬生生地压下颤抖的嘴唇,让抿了抿紧。 待机械地扭回脖子,走入雨中后,一股子恐惧瞬间涌上,他下意识地狂奔起来。 靴子急促踩踏在秋雨的泥泞里。 大口喘气,伴随着仓皇的“啪嗒啪嗒”声。 黑色泥点儿飞溅而起,沾满裤管,可颜三却已浑然不知。 而他身后隐约还传来身侧小泼皮的声音。 “那人好像有点像宏哥...” “哎,大哥怎么跑起来了?” 酒馆中,正等着吃面的蓑衣道人微微侧头,幽幽扫了眼身后,露出一抹嘲弄的狰狞。 4.天赋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一夜秋雨,打湿了门庭大红的“囍”字。 天蒙蒙亮时,宋劫还在温柔乡里,他能感到那往日常被青花绸裙遮蔽的长腿正光溜溜着,而那精致地裹着桃花绣履的小足则勾着他脚踝。 秋寒似乎根本无法入侵这洞房之中。 这里温暖如春。 少年身体本就火炽,更况乎练家子? 才一会儿工夫,宋劫心底又生出几分猴挠般的骚动,他再度悄悄侧身,翻到了颜小娘子身后。 “好人哩...” 颜小娘子无力地侧了侧头,一双美目迷离地看着他。 宋劫不说话,忽的拉紧被褥。 被褥里传来一声娇呼,紧接着便又是新婚两人的你侬我侬。 ... 许久,一切平息。 天空放晴,暖金色阳光穿过窗户新糊的油纸,在木桌上落下晕渲的光格,不远处的东河街已经有了喧嚣。 颜师梦本还打算起来弄些早餐的,可被郎君这么一折腾,却是四肢发软,哪还有得力气? 宋劫则在想小姨子的事。 没穿越前,不少人都说颜师玉就是“金刚门隐藏BOSS”,但证据只是两人长得一模一样,除了这个就没了。 可,宋劫已经通过和自家娘子的枕边闲聊里知道了小姨子的底细。 那就是个农女。 至于“师梦”、“师玉”这俩名字则是其父所取。 其父书生,体弱,在前些年的饥荒里,没捱过一场病,便撒手人寰,离了妻女。 这也是赵寡妇,还有颜师玉“审男人标准”的由来。 ‘既然一直是农女,那又怎么会成为“金刚门隐藏BOSS”。’ 宋劫忍不住开始复盘昨日接亲的场景。 可他想来想去,也没想到小姨子异于常人的地方。 ‘等处熟了试试。 现在还是先想办法在帮派立足,把收入提高了,买个大宅子才是。 到时候把丈母娘和小姨子也接来。 入仙境的事,还是把眼前功夫练好,把周边情况摸清楚,做好风险评估,同时和小姨子混熟了再说,如此才保稳。’ 穿越之前,没真实代入,想着称王称霸,只嫌穿越者不够拽不够牛,惹的事不够大,杀的人不够多。 但真正轮到自己了,宋劫却觉得“称王称霸太过遥远”。和穿越前一样,不过是换了个地点。把小日子过好过舒服,那才是真的。 人被杀就会死。 命,只有一条。 想到这里,他忽的觉得双眼有些发痒... 稍稍一揉,再看,却见一行行文字竟浮了出来。 宋劫愣了半晌,急忙细细辨去: 【宋劫】 【寿元:18/72】 【境界:不入品】 【仙箓:无】 【道具栏:未解锁】 【功法栏】 【黑虎刀法:不入品功法】 【进度:(28/100)】 【效果:调动力量,快准狠,可惜只是本身凡力,上不了大雅之堂】 ‘这...还有面板?’ ... ... “宋郎,唔...” 颜娘子并不清醒的软糯呢喃声里,宋劫轻轻掰开了勾在他腰间的大长腿,将暖和的被褥掀开一点,小声地挪到了床边,套起黑裤,又开始穿鞋。 但纵然他动作再小,再怎么不愿惊醒他的新娘子,秋寒还是顺着被褥缝儿钻了进去,钻到了那滑溜溜的大白腿上,一触,就让颜师梦醒了三分。 才成为女人的美娇娘睁开美目,看着在系裤腰带的郎君,下意识地道了句:“宋郎,这般早作甚?” “去练刀。” 宋劫温柔地笑笑,然后又俯身轻轻吻了她一下,“得让你过好日子。” 穿越的剧变,融合的记忆,再加上这场大婚,以及洞房花烛夜,已经让他开始初步地融入到这个世界,并完成了一定的成长。 他的心态,开始渐渐发生改变。 有时候,男孩到男人的成长,也就在一夜之间。 今后,他不再是少年,而是眼前女人的依靠。 今后,他不能再像过去那般自由任性,热血冲动,他不愿意自己的妻子嫁给的是一个无勇无谋,忽然有一天就如尘埃般暴尸街头的男人。 他要在《道君》这恐怖的世界里活下来,也要做一个好丈夫。 颜师梦也温柔地看着宋劫。 她不再是少女,而是眼前这郎君的女人。 为了成为一个好妻子,她已努力改变了自己许多。 她本是个馋嘴丫头,说话“吧嗒吧嗒”如百灵鸟一般,和友人合租了一间商铺,做饮子熟食。 可为了郎君,她不会再因馋嘴而显幼稚,说话前也会稍作思索,只因她知道祸从口出。 她学女红,学烹饪,学治家。 如今,她做出来的菜虽说未必能比上酒楼名厨,却也美味可口。 她做出来的衣服,可以让任何人穿着,都觉得舒适。 她在外,会擦去脸上胭脂,会用草木灰稍稍揉涂使得自己皮肤泛黑,如此可以免因相貌而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女为悦己者容。 她已经找到了她的心上人。 她的容貌,就只给心上人看。 所以,在宋劫穿好衣裳,推开门扉,去院子里练刀后,她也强忍着双腿和臀儿处的酸疼,迅速起身,打开窗户,将屋里的淫靡气味儿顺着秋风散了出去,又去到前院的小灶房准备早膳去了。 如此,相公在练刀结束后,就可以吃上热腾腾的食物。 而她则会带着木盆,洗衣槌,去到老宅西边的落月河清洗衣物,包括那条染了“红梅”的被单。 落月河,就是“东河街”的“河”。 离河越近的地方,越是繁华,而办婚宴的“珍味阁”也只能做到远眺见河而已,更别说她和宋劫的宅子了。 这老宅虽不在真定县的贫民棚区,却也相距不远。 这里,无论是治安,还是空气里飘着的味儿,再或其他,都绝对谈不上好。 不过,颜师梦并不气馁。 她看着外面正勤奋练刀的郎君,心中坚信:‘日子一定会好起来的。’ ... ... 黑虎刀法,是黑虎帮任何帮众都可学习的刀法。 只是,虽说任何帮众都能学,但想学全,却也不容易。 帮主效仿一些大势力做法,设置“帮派贡献”。 你初入门,只能学习黑虎刀法的入门两招——三步劈刀,掏心刀。 只有你的贡献达到一定层次了,才能去帮中学习后续招式的修炼法。 而贡献点来源的大头则是“点卯”。 没错,就是“点卯”。 黑虎帮是有帮派业务的,这业务囊括“看自家产业的场子”,“巡视特定街区,管理治安,收取例钱”,“帮人押货,承接护送”,“清缴那些胆敢把手伸到真定县的盗匪”,“江湖事务”等等等等... 但帮派帮众的性子,有不少都散漫无比。 所以“点卯”,就显得很有必要。 “点卯”只能正式弟子点,成功一次,则可获得1点贡献点,参与清缴盗匪一次则是3点。 但后者是可能丧命的,前者却安安稳稳。 300点贡献点,可换《黑虎刀法》小成两招。 700点贡献点,加长老考核,可换《黑虎刀法》大成一招。 1200点贡献点,加帮主考核,可换《黑虎刀法》圆满杀招一式。 托了点卯和帮中老人的福,宋劫14岁继承亡父亡母的身份,加入了黑虎帮,如今18,贡献点已经满足了1200点,只不过修炼颇慢,虽说已经提前换了《黑虎刀法》小成的两招,但自己的修炼进度却还停在入门阶段。 事情就是这样,作为玩家根本看不起的“不入品功法”,也被严格地控制着。 想得到,不仅得熬时间,还得通过考核。 此时... 庭院中,宋劫完成简单热身后,陡然闭目凝神。 待到张眼,却是一瞬身形暴起,“嗖”一步往前跨出半丈,手中长刀随风劈砍,“踏”一下继续跨出,再斩... 三步,三刀,临了猛收,第四刀则是出其不意地改劈为撩,正对当中。 这正是“三步劈刀,黑虎剜心”。 两招练完,不过数息功夫。 但这两招之外的东西,却就多了。 因为招式不止是“形”,还有配套的“步法”,“运劲心法”,甚至是“食疗”等等要求。 想通过看“形”修炼,那纯粹妄想,因为就只能看个花架子。 耍完两招,宋劫则开始了思索,复盘,他想着自己之前的步法,运劲可有错误。 他放缓动作,一点一点地试着。 这一思索,果然发现了点小问题。 他略作调整,再演练了一遍,一股子熟悉感突然涌上心头,再扫面板,却见【进度】竟然往前跳了“1”,变成了【进度:(29/100)】。 5.出事了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宋劫体悟着此时的感受,又随手耍了两个刀花。 那感觉确实不一样了,比之前更熟练了,无论是招式的运转,还是招式之间的连接都更丝滑了。 这一点很好地体现在了面板的进度上。 ‘难道是厚积薄发?’ 少年提刀,忽地身形前冲,在秋风里三步连环,刀光激荡起阳光,脚步带飞了砖瓦间的梧桐枯叶。 嗖! 刀落定,斜斜上撩,又坚固地戳在少年面前。 宋劫看着这一刀,看似与之前相同,但只有练过千百遍的人才能感知到这一刀无论是速度,还是落定的力道都比原本强了一点。 他一扫面板。 【进度】栏再度变化,变成了【进度:(30/100)(小成)】。 再后则有一行小字:(需要后续功法)。 这一刻,宋劫懂了。 这不是厚积薄发,这是天赋啊... 这练了两次,进度就增加了2点,原本需要艰难领悟,才可能再进一步,现在却直接成了。 这不是天赋,还能是什么? “后续功法,后续功法...”宋劫又是喜悦,又是激动,边喃喃着,边跑入屋子,稍作翻倒,在箱柜一个秘匣里掏出了页纸。 这是《黑虎刀法》原册的抄录页。 入门和小成,都是以抄录页的形式派发给弟子。 大成和圆满,则是禁止抄录,而只能在通过长老或帮主考核后在现场翻阅。 此时,宋劫的眼睛目不转睛地盯在那抄录页上。 ‘小成两招,名四连环,虎打滚。’ ‘步法,运劲心法...’ ‘唔...四连环说白了,就是在三步劈刀之上再加一刀,而且多出了可随时中断转入掏心刀的劲力流转技巧。’ ‘虎打滚,则是掏心刀的后招。掏心刀太直,若是撩不到人,确实容易一下交代了。’ 宋劫一边翻阅,一边思索,一边踱步。 他来到院子里时,正打算对照纸张进行修炼,毕竟纸张上记载的还是有点复杂的,他一时间不可能全部兼顾。 然而就在这时,他却忽有心有所动,再一扫面板,发现果然出现了变化。 那【进度】栏后的小字“需要后续功法”竟然消失了,而纸张上的一切内容都完美地复刻入了他脑海之中。 明明还是比较复杂的姿势,劲力运转,心法口诀,步法要点,一点不拉地出现在了他脑海中。 他将纸张塞入怀中,一招一式地练了起来。 因为有基础的缘故,他的四连环和虎打滚虽然歪歪扭扭,但总也算是比划出了几分样子。 反复练习了几遍后,总算是有了点感觉,再一扫进度,那“30/100”已经变成了“31/100”。 汗水顺着额头滑落下来,顺着鼻梁流淌到嘴角,咸咸的。 他正待抬袖擦汗,一只柔荑却已将干净的麻布手巾递了过来。 他抬头,恰对上阳光里妻子温柔的笑,院儿里的梧桐老树在颜师梦身后的风里哗哗作响,摇落着残存的枯叶。 他也笑了,接过手巾,擦净汗水。 颜师梦道:“有粥,猪油煎蛋,还有昨晚三娘拎来的脆筋巴子,三娘自己腌的。” 脆筋巴子,是一种长条状的干肉。 三娘,全名柳三娘,是个带着娃和丈夫分居了的女人,也是颜师梦的“合伙人”。这几日颜师梦成婚,那铺子就是三娘一个人在撑着。 ... ... 宋劫三下五除二喝完粥,略作休息,就要继续练刀,转眼却见自家娘子端着浣洗的木盆,往外而去,他远远儿喊:“去哪儿呢?” “落月河。”颜师梦回了声,又道,“宋郎,碗空着等妾身回家洗。” 宋劫见她双腿发软,道:“不能不去吗?” 颜师梦笑道:“宋郎自练刀去,后宅的事儿哪有女人让男人操心的?” 说罢,她一扭臀儿,那做事穿的麻布裙儿旋了旋,倩影转眼没过了木门门扉。 宋劫凝视那空气消散处,又转过视线。 生活捉襟见肘,丫鬟什么的咬咬牙其实可以买,但却养不起... ‘练刀吧。’ 少年心头默念一声,又抓着长刀,在天光里舞出泼风的灿金。 ... ... 邦! 邦邦! 邦! 邦邦! 颜师梦蹲在河边的一处青石板上,一下一下地捶打着脏衣,被单。似是想起昨晚的那些羞事儿,时而唇角带笑,甜蜜不已。 旁边有附近个妇人,此时也在洗衣,那眸子在颜小娘子身上扫了扫,叹了口气道:“新妇昨儿才入洞房,今儿就自己来洗衣了...你说,嫁他作甚?” 颜师梦侧头看了看那妇人,见是个脸熟的,于是笑了笑,道:“大娘也在这儿洗衣?” 那妇人自顾自道:“我还是当新妇第三天才开始给他洗衣的,刚开始还只是我和他的,之后则是他一大家子的,这一洗就是二十年。 你呀,以后也和我差不多。 小姑娘,你说说你,生的挺漂亮的,咋就不趁着脸蛋儿不错的时候嫁个有钱老爷呢? 莫不是还想着和他以后享福? 不会的,若他没发达,你只会陪他一起吃苦。 若他发达了,你却也因吃苦而变得人老珠黄。 而他则会再纳个年轻的妾,不会记得你的付出的。 大娘我啊,见多了,见多了。” 颜师梦没回答,没反驳,为了郎君,她早已学会了不再逞口舌,以免祸从口出,给郎君带来麻烦。 但是,她相信她的宋郎绝不是大娘说的这些人。 宋郎一定会和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纵然她和宋郎此时身处落魄,却也一定会有好的未来。 所以,她只是听大娘磕叨,有一句没一句的,不时抛出三言两语做个“捧哏”,让大娘越说越起劲,连带着周边邻里的家长里短都开始一股脑儿地抛出来。 颜师梦则是顺带听一听,万一存在有用的消息呢? 待过小半个时辰,衣物被单总算全清洗干净了。 颜师梦抹了抹汗,欲要站起才发现腰腿酸疼,站了几下才成功站起,正待返回,却又见三匹彪壮快马扬鞭加急,往东去了。 马上汉子个个神色严肃,穿着劲衣,衣角以黑线绣了只猛虎图形,显然是黑虎帮的弟子。 可东边最近的村正是罗桑村。 颜师梦露出些疑惑表情,又加快脚步往家而去。 ... ... 宋劫气喘吁吁地坐在院里的老梧桐树下,但却没有半点疲态,他汗水淋漓,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前颈间,眼睛充满了光,全身血液热的好似在烧。 他扫了眼面板。 那《黑虎刀法》的进度已经爬到了“(35/100)”。 换言之,一个早上的功夫,他可能就已经完成了也许需要数月、甚至更多时间才能走完的路,而这期间他甚至还去洗了碗。 当修炼有了指标,当进步能肉眼看到,那你就会充满干劲。 宋劫现在就满是干劲。 他起身,跑到墙角的水缸前。 昨夜秋雨,水缸已满,倒是省却了水钱。 仰头,一瓢水,从头顶浇落。 宋劫舒了口气。 而这时,门外露出了颜小娘子的影子。 她踩着小脚匆匆返回,道了声:“宋郎,刚看到你们帮的人往东去了,急的很。” 宋劫顿了顿,起身道:“我去帮里打听打听。” 颜师梦一愣,道:“吃了午膳再去吧。” 宋劫道:“不饿,我先去看看,往东是罗桑村,咱娘和妹子都在那儿,这事我不能不关心。” 说着,他又走了两步,又转身道:“今天不许去铺子,自己吃了回塌上好好休息。” 颜师梦甜甜笑道:“我等你回来一起吃。” ... 宋劫快速出了门,来到东河街,寻了帮中老兄弟,一问,神色都紧张了起来。 罗桑村...出人命了!! 6.近乎神经质的警觉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传达消息的是与宋劫相熟的帮中弟子——田喜。 “相熟”这个词或许还比较抽象,再通俗点儿说,这是宋劫的“班搭子”。 要不是这两日宋劫成婚,这会儿他就该和田喜一起在东河街巡查。 黑虎帮帮派弟子,巡查街道... 这事儿听起来古怪的很。 但理一理历史,就都清楚了。 如今三岁小儿都知道“大雍皇朝与门派共治天下”。 大雍以武立国,立国之初完全是皇朝独大,可在发展了数百年后,却似是皇朝孱弱、门派壮大。而皇朝不知哪个皇帝居然一拍脑袋,没有点兵和门派杀个你死我活,而是立下了“与门派共治天下”的规章。 神奇的是,这规章...竟然执行了下去。 纵是说书先生对那段儿历史都感慨无比,毕竟这种事千古未有,故而在惊堂木一拍后,常常是把那时候的一些英雄人物大说特说,说的天花乱坠。 过去的宋劫也就只知道这些。 可现在的他却明白:一切表象的背后都有着更深层次的利益纠缠,都存在着某些大人物的横流欲望,尤其是在《道君》这种极度黑暗的世界观里,更是如此。 大雍祖龙既然没死,悄悄藏在历史的幕后,那一切重大决定都必然和他有关,也和那位地府的道君有关。 但“共治天下”背后藏着什么,他却暂时猜不到。 幸好,君王神灵天下事,又岂会与一个小小县城帮派弟子有干系? 此时,田喜翘腿坐在珍味阁一楼临窗处,往口中丢着油炸花生米,小眯眼扫着对面的自家班搭子,微微点头道:“也对,昨天你才从罗桑村迎亲回来,今天那边就出了凶案...你担心也正常。” 他“咯巴咯巴”地咀嚼着花生米,显出几分思索之色,然后又道:“这样,兄弟,我听说明儿早上,马哥夫妇会亲自去一趟罗桑村了解情况,你若担心罗桑村亲人,可以去寻寻他。 马哥为人仗义,在帮中也有威信,这次也是因为帮中的比武大会快开始了,马哥不想这种时候出事,所以才自己出动。 我和你说,马哥前年就过了帮主考核,得到了《黑虎刀法》的那一式杀手锏,如今怕是已经把这刀法练的圆满了。 这次比武大会,马哥必定上位。 所以,现在你无论去求他什么,只要事不大,他都不会轻易拒绝你。” 见宋劫神色依然担忧,田喜笑着拍拍他肩道:“别愁,小事儿。哪年不死人?” 若是过去的宋劫,肯定也会这么觉得,毕竟世道虽说看似安全,但是...有不少邪魔外道在山林间窜走。 这些邪魔外道,乃是皇朝和江湖各派人人得而诛之的对象,可到现在还没死绝,这说明他们是有本事的。 除了邪魔外道,匪贼之类的也从来不缺。 若是点儿背,刚好遇到了,那死一死也正常。 再算上百姓之间本身的纠纷、冲动杀人,那凶案就更多了。 他记忆里就有过许多次凶杀案。 不过,在知道了《道君》背景,以及“仙境”、“仙箓”之后,宋劫却已“看山不是山,看水不是水”,一切事儿都会往深了去想。 但转瞬,他又自知可能过于敏感了,于是笑着应了声:“也是。” 说完,他也稍稍放松下来,毫不客气地凑过去,拈起个花生米丢嘴里。 田喜也毫不介意,多少个午后两人都是这么过的。 今儿你吃我的,明儿我吃你的。 吃着吃着,田喜就又聊开了,砸吧着嘴道:“不过还真别说,你休假的这些日子,还真有不少事。” “什么事儿啊?” “还不都是因为帮内的比武大会?” “谁强谁上,这有什么?从前不也有帮内切磋么?” “这你就不懂了。”田喜凑近了,压低声音道,“今年的比武大会和往年切磋不同,很不同!有消息说,帮主...老了,长老们也老了...所以...” 说罢,他使了个眼色,道:“懂吧?所以,帮中年轻高手们都很积极。” 宋劫默默吃着花生米,又给自己倒了杯茶。 田喜则是继续展示着自己的谈资。 “老宋,这帮中你可能还没注意过,但我可注意了,过了帮主考核,看了《黑虎刀法》原本,学习了那一式杀手锏的高手可是已经足足有十人之多了。 除了去年意外死在江湖里的那位之外,还有九个。 这九人里,保不准就有咱帮未来的新帮主,新长老了。 人家心里也都门儿清。 这种时候,有的闭关修炼增进武艺,有的积极解决问题提升威望,还有的则干脆玩失踪,不知跑哪儿去了,想来是寻找机缘。” 宋劫道:“这谁呀?” “什么谁?” “就你说玩失踪的。” “颜子宏,大长老的弟子。”田喜道,“这宏哥天赋是真不错,估计去大府寻名匠铸好刀去了,不少人都说颜子宏就是未来的大长老呢。” 宋劫眸子里露出几分思索之色,他知道颜子宏也是罗桑村的,也知道颜子宏似乎和村里的泼皮们有些联系,一转念,忽道:“罗桑村谁死了?” 田喜道:“晚上就有消息了。” 宋劫点点头,忽的一看日头,拍手道:“娘子还等我吃饭,田兄,先走一步。” “去去去,本就没要你来。”田喜不耐烦地挥手,然后把盘子往自己面前一拨,护食般地护在胸前,道,“还抢我花生米!” 见宋劫跑远,他又招手喊道:“早点儿回来点卯啊。” 宋劫远远抬了抬手,算是回应。 ... ... 一个下午的功夫,宋劫《黑虎刀法》的修炼进度又往前推进了“5”点,变成了“(40/100)”。 而傍晚时分,他稍作沐浴就开始往黑虎帮东河街据点跑。 他先去珍味阁花钱买了份蜜汁烧鸡,准备给据点兄弟们带去,然后继续东去。 走到县东城门,正要拐去据点,却听风里飘来一阵儿清脆的铃声轻响。 宋劫下意识扫了眼,却见黄昏里,那商人牛车正在入城。 商旗在晚风里舒展开,显出“富贵商会”四个大字。 这富贵商会的本部在朝江府,只是府级的小商会,而这一支入城的则是来落足真定县据点的,毕竟真定县也有那商会的仓库。 为首之人皮肤因常年日照而泛黑,与城门守卫谈笑间面容挂着几分常求人办事的讨好之色,背脊微佝。 待到那守卫签好文书,那为首之人的笑脸又转瞬严肃,继而开始指挥牛车入城。 宋劫顿了顿脚步,迎了过去。 商会为首之人自是识得这位常在东河街巡视的黑虎帮弟子,见他走来,便主动迎了上去,佝背笑道:“小老儿朱九辉见过宋大人。” 宋劫连连摆手,笑道:“什么宋大人,叫小宋便可。” 朱九辉笑着连道“不敢不敢”。 稍作寒暄,宋劫直接道:“朱叔...” 话才开口,朱九辉忙下意识道:“折煞了,当不起当不起...” 宋劫笑道:“朱叔真不想交我?” 朱九辉一愣。 身为商会领队,又是老江湖,他自然知道“阎王好见小鬼难缠,县官不如现管”的道理。 眼前这宋劫就是东河街的现管,没什么权力,但却是帮派弟子,和他搞好关系本是不错... 但,朱九辉又深深知道“小鬼通常很难喂饱,他能给你的也很少,你付出的银子和你得到的特权极难成正比,不如不交。” 可是,若是对方主动缠上来了,那就得小心应付,一个不好,那就是得罪人了。 做生意嘛,和气生财,哪有奔着得罪人去的? 所以,在一愣之后,朱九辉旋即堆笑道:“哪会哪会。” 宋劫道:“朱叔,是这样的,我听说罗桑村那边发生了凶案,我有亲人还在村中。如今看你们从东而来,这才冒昧上前问问,没别的意思。” 他眼神清澈真诚。 朱九辉顿时知道自己误会了,忙露出思索之色,然后道:“我们刚从罗桑村那边路过,路上也没停,似乎也不是多大事。” 他皱眉回忆着,忽地朝不远处一招手,喊道:“六子,你不是包打听么,你知不知道罗桑村那边出了什么事?” 一个机灵小伙顿时跑来,道:“领队,是有的,说是死了几个村里的泼皮,我听他们说颜三颜三的...想来是其中一个泼皮的名字吧。” 颜三? 宋劫愣在当场。 朱九辉也不多待,对他行了行礼,便领人从他身边经过。 暮色归冥,天穹泛黑,一阵鼓荡而来的冷风让宋劫打了个寒颤。 他拎着蜜汁烧鸡回过神来,看向据点方向,那方向却又见个熟悉身影跑了过来。 田喜嘴上不说,心底也是惦记着“班搭子”那点事的,此时显然也问到了,正出了门想寻宋劫呢,一看在门外,就匆匆挥手,然后跑来,轻声道:“老宋,搞清楚了,都搞清楚了。 村里四个泼皮,领头的叫颜三。” 说罢,他又沉着声音道:“不是一般凶杀案,那四个泼皮...都被某种巨力给生撕成了两半。 惨呐,恐怖啊。 我也直接帮你探清了马哥今晚落脚点,他正在落月河河心的赏月楼,一群帮中兄弟在为他践行呢。 我们赶紧准备点礼物,一起过去。 你若担心村中亲人,尽可托马哥夫妇帮忙一同护送回来... 老宋,我和你说,最好是护送回来,那种死状...让我想起那些邪魔外道。 鬼知道邪魔外道还会做什么出格的事。 啧啧啧,不详啊。” 宋劫也凝重地点点头。 他得赶紧找马哥去,让帮忙把丈母娘和小姨子给带回县里来,如此才安心。 马哥实力强大,又在这比武大会的紧要关头,他只要答应下来了,那就一定能把事做好。 可是,许是对《道君》的黑暗世界风有所认知,忽然之间,一抹毫无根据的神经质的判断在他心头浮出。 颜三死了... 颜三和颜子宏有关系。 万一颜子宏不是失踪,也是死了。 那是谁杀的? 如今帮中大事,帮主,长老们都老了,但还并非足够老,只不过是武者血气衰败了。 这群新生代是要准备上位了。 比武大会在即。 可万一......后浪欲至,前浪却不肯呢? 那马哥是不是也会出事? 杀人不一定自己动手。 假如... 呵... 怎么可能? 什么证据都没有,这不是自己想多了吗? 嘿,就瞎想。 应该没事的,都一个帮派的,不至于... “老宋,快走吧。”田喜催促着。 但宋劫脚步却越来越缓。 这毫无依据,莫名其妙,甚至连“颜三是怎么死的都根本解释不通”的推断让他脚步迟了下来,越来越迟,最终停了下来。 他忽的一把将蜜汁烧鸡塞到田喜手里,道了声:“喜子,给你。” 田喜道:“不是,老宋,咱一起去赏月楼啊,都帮里老弟兄了,你和二长老也还有些关系,这点小忙马哥肯定会帮。有马哥护送,那多......” 宋劫摆摆手,道:“想了想,和马哥不熟,算了算了。” 田喜:??? 他疑惑之际,蜜汁烧鸡已经被送到了他手中。 而宋劫则是匆匆转身,追着富贵商会去了。 “将丈母娘和小姨子接离险地”的事,他想请富贵商会这个局外人帮个忙。 7.应验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帮忙带人这种事,对富贵商会来说实在是屁大点事,不说别的,哪次外出他们不需要帮人捎带点东西,又不需要顺带接送点人? 就这一次,他们还当了“顺风车”,让一些人一起跟来了县城。 朱九辉见这位黑虎帮弟子相求,一口就答应下来,并表示他们这次回来其实就是提货的,明早就会再出发,大概中午就能抵达罗桑村附近,然后三天之内就会返回。 不过答应归答应,朱九辉还是很好奇地问了句:“宋兄弟,小老儿多嘴问一句,这几日你们帮中当有高手会去罗桑村。你让帮中人帮忙,这不比找我强多了吗?” 两人有了交往,朱九辉也就顺势称呼“宋兄弟”了。 宋劫道:“帮中弟子自有他们忙的公事,我不能让他们因私废公,让他们为难。” 朱九辉点点头,道:“那行,宋兄弟放心,这回小老儿亲自押货,肯定把你罗桑村的亲人好好儿带过来,不过还请你或是你内人写一封亲笔信,再给个信物才是。” “自是...” ... ... 颜师梦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见相公拿了主意,便取了一件打了补丁的旧衣服以作信物,同时在信件里加了些只有她和家里人才会知道的小秘密,然后次日随宋劫来到东城门,目送富贵商会出城,回头时又看到数匹健壮快马威风无比地出了城。 为首夫妇,男子雄伟,女子英气。 跋扈飞扬,马蹄声声如鼓点,撼人心头。 城门前,更有不少弟子拱手相送,喊着“马哥”,而在马哥离开后则又纷纷议论着“这小案子能有马哥夫妇亲自出马,定是马到功成”之类的话。 又有的还议论着“帮里从未有过这种严肃的比武大会”、“你《黑虎刀法》练到什么层次了”、“我已入大成,这次定是榜上有名了”、“马哥威望越来越高,这比武大会后,我们说不定是真要都跟着马哥混了”。 偶然之间,还有两三个弟子会将目光投向宋劫和颜师梦这边。 颜师梦一袭襦裙,天青色小花宛如瓷器上精美图案,铺满了此时正随风轻扬的裙裾,露出其下紧并小足如玉立莲花。 随宋劫出来的颜小娘子并未在脸上涂抹木灰,端庄的娇颜自是落在旁人眼里。 然而,颜小娘子却是扬着脸庞,站在宋劫身侧。 她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宋郎虽只是娶了个街头做饮子的农女,但并不是胡乱取了个妻子;她要让宋郎和帮中兄弟在一起时能多几分面子,在旁人说“黄脸婆”的时候能提一句“宋兄弟的娘子挺美”的,在旁人吹嘘“自家娘子是大户小姐”时,不至于鄙视宋郎。 她为自己嫁给了宋郎而感到骄傲。 她也希望自己能够成为宋郎在外吹嘘的资本,至少不会让他丢了面子。 所以,在这一刻,她的脸上不仅没有灰烬,还有些淡淡胭脂。 娇艳可人,可...看来的目光却颇有几分肆无忌惮,毫不顾忌宋郎地在她身上转着。 颜师梦忽的意识到:自家宋郎在黑虎帮的地位真的并不高,否则那些弟子哪敢这么看她? “回家吧。”宋劫道了声。 颜师梦温柔地应了声“嗯”,她没问“比武大会”的事,也没问“今后如何”... 她挽着郎君的胳膊,顺着青石小道,一步一步往回走,待到人少了,许是感到或是误会了郎君的沉默,她娇嗔着道了句:“有什么了不起的!” 这是给自家宋郎打气。 毕竟之前的马哥夫妇实在威风的紧。 和马哥夫妇一比,自家这对儿实在是...如路畔杂草野花,如戏台子边缘的连角儿都捞不到的小伶人。 宋劫愣了愣,却在一瞬间察觉到了娘子的心思。 他不禁有些失笑。 他是在想刚刚城头那热烈的气氛,只觉马哥的威望真的很高,那么多弟子给他送行......哪里是在想什么“谁了不起”的事? 可他还是笑着道了句:“对,没什么了不起!” 颜师梦气愤道:“莫欺少年穷!” 宋劫绷着脸接了句:“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 可说完,他自己一个没忍住,笑了出来。 颜师梦也跟着笑了,边笑边轻轻打着他胳膊,问:“你笑什么呀?” 宋劫重新绷起脸,道:“没笑。” 颜师梦又撒娇般地打了他一下,然后忽的问:“要不要去看看三娘?” 宋劫板着脸道:“不去。” 旋即又道:“我怕你去了就要在铺子里帮忙,忙的不肯回家了。” 红尘闹市,夫妻俩谈谈笑笑,但却又想起罗桑村的凶案,一时间都有些担心,于是默然下来。 ... ... 三日后。 宋劫瞥了一眼面板。 《黑虎刀法》 【进度:(60/100)(大成)】(需后续功法) 短短四天功夫,他就将刀法从“小成未满”练到了大成,这种速度足以骇人听闻。 这日,他又拜访二长老去了,以求后续大成后的那一招修炼法。 二长老乃是他父母生前朋友,也是让他“子承父业”,顺利进入黑虎帮的人。 只不过,更多亲情却是没有的。 二长老也就是讲了个“香火情分”而已。 可纵然如此,平日里有“二长老”这背景,帮中也算对他照拂有加,不曾亏待。 叩开二长老家门。 宋劫表明来意。 二长老也没说什么,直接让其将前面功法演练了一番。 宋劫练了个马马虎虎。 二长老看后,点头道:“这许多年练到大成,也算是有些天分了,虽说比不上帮中那些佼佼者,却也不错。 平庸也是福。 行,我这边的考核你算是过了,随我去帮中看功法吧。” 随后,宋劫成功地看到了《黑虎刀法》大成后的那一招:虎行追风,刀出连环。 这一招,是“三步劈刀”、“四连环”的延伸,属于一刀斩出,就如泼风般刀光连环,凶猛无比。 帮中真正能掌握这一刀的弟子,很少。 宋劫只是看了一遍,那“(需后续功法)”就消失了,但他还是多看了几遍,几番请教,这才对二长老再三拜谢,继而离去。 从黑虎帮出来后,他顺着落月河往东而去。 河畔繁华,一一倒映眼中。 笙歌丝竹,风里还飘着女人的胭脂香。 那过河的路是鹅卵石铺筑的精致小道;那河间则多有拱桥,一道接一道;河面上还有三两条画舫,载着美人,乐区,老爷们的笑声,荡漾着水波。 宋劫经过一座桥时,一条画舫刚好从其下孔洞经过,他听到舫里有个妓子惊呼一声,伴随着老爷虎吼与淫笑的声音。 那老爷声音,挺熟。 宋成在记忆里稍稍一搜:是黑虎帮帮主! 这也不奇怪,落月河中心乃是整个县城最繁华之处,无论是黑虎帮帮主,长老,还是县令都是在这边落户的。 这里不仅玩的花,治安也很好。 宋劫加快脚步,往东而去,今天是富贵商会约定好带回丈母娘小姨子的时间,他得去看看,顺道再去据点转转。 走了会儿,他看到个帮中弟子骑着马,失魂落魄地迎面而来,双目无神,如丧考妣。 那弟子,他也打过照面,于是匆匆上前,喊道:“怎么了?” 那弟子听到熟悉声音,这才回过神来,双目聚焦,看向宋劫,无力且绝望道了声:“马娘子死了...马哥失踪了......马娘子死了...马哥失踪了...” 他反复喃喃了两遍,又抓紧缰绳道:“我得赶紧报告帮主,长老...马娘子死了...马哥失踪了...” 那弟子好似受了很严重的刺激,以至于声音都带着哭腔,精神也极为恍惚。 宋劫也有些恍惚。 他立在街头。 阳光很暖,但他很冷。 在听到这噩耗的一刹那,他几乎是有些发抖。 他不过是留了个很小很小,几乎神经质,且毫无证据的心眼。 他只是莫名其妙地、忽然去尝试了一下。 但......居然应验了。 若他觉得不会有事,而让马哥帮忙去接丈母娘小姨子,那两名亲人...怕是也已经惨死了吧? 想到这里,他整个人几乎是跑了起来,向富贵商会飞奔而去,越跑越快。 8.我观他有长老之姿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片刻后,富贵商会。 “宋哥,领队还没回来。不过你别着急,路上耽搁也是常有的事。这样吧,一有消息我立刻跑去告诉你。” “行,兄弟,如果回来了,还请立刻告诉我...” “一定。” 简短对话后,宋劫从商会据点走了出来,却没有立刻回家,而是沿路绕进了个巷子。 那巷子不远处,正有个颇显陈旧的小楼,楼上挂匾“桃夭茶馆”。 楼中几乎没有客人,一个穿着绿衣、颇为清爽的小娘子正推着小食车,在楼前左看右看,一副想要招揽客人的模样。 宋劫走了过去。 绿衣小娘子见到人影,本能地挥手,吆喝道:“新腌的脆筋巴子,新出的秋梨煎,楼中有茶,上好腊茶,颜娘子手艺远近闻.........嗯?怎么是你?” 刚开始的热情到后来就是柳眉一皱。 宋劫笑道:“三娘,娘子可在?” “在的在的,哎,你来,就不赚钱了,亏钱哩。”绿衣小娘子正是颜师梦的合伙人——柳三娘。 说罢,她又道:“颜娘子在楼里,我还在外摆摊,就不陪你进去了。” 宋劫走入屋里,却见茶楼里只坐了三个在嗑瓜子聊天的贵妇人。 而颜师梦则正在后边的一个小桌子上安静地制茶。 她休息了几日,已经回来了。 腊茶的处理很是精致,并非如他穿越前开水一泡就能饮了,而是需得先将茶叶碾成粉末,放入茶碗,然后先用少量开水调成茶膏,再一边注入开水一边用茶筅击拂。 天寒州并不盛产茶叶,故而茶还算是高端货,其间甚至还有好茶者三五聚集,来一番“斗茶”。 颜师梦的茶艺显然是很高的。 宋劫静静地寻了一处坐下,颜师梦抬头看了眼他,却还是将手上的茶做好,然后扭着腰肢,宛如跳舞一般,将茶端到了那三个贵妇人面前。 其中一个穿着华衣的胖妇人打量着她,问了句:“小娘子可婚配了?” 颜师梦有礼地回道:“夫人,我已有婚配。” 说罢,她盈盈一动,坐到宋劫对面,问了声:“你怎么来了?” 那胖妇人本是看家中男人总往外跑,想着给纳个小妾,这才盯上了这茶女,被回绝后,又看到她坐到另一个男人对面。 女人的敏感让她瞬间意识到了这两人什么关系。 她上下打量了一眼宋劫,鄙夷地摇摇头,继续嗑瓜子。 少年生的相貌秀气,没威风,镇不住人。 看衣着,只是黑虎帮普通弟子,这放普通人眼里还行,但对于有钱有权的家族来说,屁都不是。 不过,她也不打算继续找麻烦了。 算那茶女倒霉,错过了今日的机缘,没能跟着自家老爷罢了。 颜师梦自不知那胖妇人心中所想,此时小声询问枕边人:“阿妈和小妹有消息了?” 宋劫摇摇头,道:“耽搁了。” “我给你做杯茶。” “好。” 颜师梦很快调好了一杯茶端到宋劫面前,茶沫在表面浮现出一个小小的俏皮鬼脸,那是属于贤妻良母的最后一丝古灵精怪。 宋劫左看右看,小半天过去,发现这茶馆并不好。 这地儿偏远,人流极少。 但更好的铺子却不是那么轻易能得到的。 饮着饮着,门后又是飘来一阵香风,绿衣小娘子端了两个小碗放到他面前。 一碗是精致的梨汁酥,一碗是秋梨煎的小甜水。 “三娘,我可没钱。”宋劫笑笑。 柳三娘瞪了他一眼,道:“哼!我管你娘子收!” 说着,她笑着走开了。 她和颜师梦情同姐妹,这家“桃夭茶馆”对她们意味着太多太多东西,而她也习惯了和宋劫开开玩笑。 宋劫夹起一块梨汁酥,咬了一口,酥脆,甘甜。 又饮了饮那小甜水,满口梨香。 三娘的手艺,其实相当好,也正是亏了她的手艺和颜娘子的茶艺,这“桃夭茶馆”才能在真定县的这种地方开下去,换个人,说不定早就倒了。 傍晚时分,外面终于迎来了一波热闹的。 三娘忙的不亦乐乎,但茶馆里生意依然不咸不淡。 宋劫饮完茶,则一直在思索。 马哥失踪,其实和死了没区别,甚至可能比死了还要惨。 马哥夫人惨死,一个惨死的漂亮女人,极可能意味着在死前她遭受了生不如死的对待。 如果丈母娘和小姨子跟着他们,那说不定也会遭受相同的对待... 虽说小姨子可能是“仙境”金刚门的BOSS,但那只是穿越前《道君》论坛上的推测,做不得数。 能够提前预判这种事,对宋劫来说简直像是开玩笑一般。 但那匪夷所思的心眼能够应验,已经能说明很多事。 若说成婚,让他明白了男人需要承担的责任。 那这一件事,又让他的思虑变得越发深邃,越发...神经质。 所以,他要做一件更匪夷所思的事。 一件...可能为过去的他所不齿的事。 少年的眸子越发阴晴不定,清澈里多了几分淡淡的阴霾,好似漆黑的浮云遮蔽了天光,而显出几分难以捉摸的阴影。 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想做什么,又是怀着什么目的。 ... ... 当天傍晚,宋劫不仅没付那一碗梨汁酥,一碗秋梨煎,一杯点茶的钱,还极其可恶地从桃夭茶馆顺走了一大包梨汁酥,一大包上好腊茶。 柳三娘几乎是叉着腰,气的直哼哼,就连刚从私塾回来的儿子也被她撕着耳朵,质问着“怎么堂测成绩这么差”。 颜师梦却没问。 她回了家中,将庭院里的几片落地的梧桐叶扫了扫,又开始准备晚膳。 晚膳之后,相公会练刀,而她则会清洗碗筷。 两人若得空,一同在月光下走走。 心情好了,穿过黑咕隆咚的小弄子,去往落月河河心方向,在灯红酒绿里挽手散步。 心情不好,在院子里,隔着越发空旷的梧桐枝丫看看银河、明月,然后被萧索秋风吹得冷了,则是早早清洗上塌,黏糊在一起,做些没羞没臊的事,然后相拥而眠。 但今天,她哪个都没猜对。 宋劫吃完饭,就拎着秋梨酥,腊茶,外加一坛珍藏的陈酿,准备出门。 那陈酿虽然不是什么格外名贵的美酒,但却是宋劫父母所留,一来酒陈更烈,二来有些纪念意义。 宋劫从来没舍得动,但今日却来了出来。 没待颜师梦发问,他直接道:“我去找二长老,帮桃夭茶馆换了新地方。” 颜师梦是真的愣住了,美目圆瞪,怔怔地看着他。 宋郎...这是要去送礼? 宋郎过去不是最讨厌这些人情往来的么? 而且,人家二长老会看上宋郎带去的这些东西? 江湖中人也最鄙视这种送礼的做法吧? 这... “宋郎...” “宋郎!!” 颜娘子追出门时,宋劫已经远去。 ... 宋劫走过黑暗的街道,视线里的光亮逐渐增多,在一片灯红酒绿的幽静河畔,他叩动了二长老家的府门。 片刻,他来到了二长老面前。 二长老胖脸扫了扫他手上拎着的东西,问:“这是干嘛?” 宋劫笑着道:“长老,我家娘子开了个茶馆,铺子太远了,生意不好,想请您帮忙看看。有没有可能给调换了人多的地儿...” 二长老眨着眼看着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然后问了句:“你是来送礼的?” 宋劫挠着脑袋,呵呵笑着道:“思来想去,觉得自身资质平平,所以...想过点好日子。” 二长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 那一日...二长老府的管家听到了老爷前所未有的怒吼。 “滚!!给我滚出去!!!” 宋劫滚了。 东西也没送出去。 二长老内宅里,他已然很有些愤怒。 这故人之子,居然想到给他送礼,来做这种事? 心思不放到修炼上,却一门儿动这种歪脑筋,真是白白地浪费了这份“香火情”。 二长老正坐着,冷哼不已,屏风后却是绕出个约莫五十多的中年人。 中年者虽有些老态,但精神极好,可见平日里有多么养尊处优。 这中年人,正是黑虎帮帮主——左威。 左威年轻时很有威风,但如今...他老了,他的气血有些衰败了。 今日,他是刚好来二长老府上。 二长老和他对视一眼,指了指门外,气犹未消地斥道:“宋劫那小子,不好好修炼,居然动歪心思!被人知道了,怕是个个儿都要耻笑他!” 左威沉默了,忽的笑道:“这不挺好?” 二长老一愣,继而双目圆瞪,愕然道:“您的意思是?” 左威目光幽幽,笑道:“我观他...倒是颇有几分长老之姿。” 二长老:...... 左威继续道:“反正我们老了,总有年轻人需要上位,他...也是年轻人,还是个不错的年轻人,不是么? 对了,他实力怎么样?” 9.六六六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宋劫送礼,没送出去。 他拎着礼返回时,路上恰好还碰到了黑虎帮弟子,那些弟子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拎着的礼物,还有认得他的上来问“老宋,这是去哪儿了?” 这种问话的还是属于笨的。 不笨的,一眼就能看出来。 从真定县最繁华处回来,两手带着礼物,这不是送礼没送出去,还能是什么? 宋劫听到问话,则是礼貌地笑着回答:“吃饱了,出门溜达溜达,你呢?” 那弟子也呵呵笑着,道:“我也是。” 宋劫则继续向前行走。 秋风深寒萧索,灯红酒绿与繁华喧嚣在两侧倒退而过...少年只觉血液在烧,心在砰砰跳着。 杀人不一定非得拿着刀,热血不一定非得打得鼻青脸肿,勇气也未必需要只身入险去证明,此时...来自过去的羞辱感从灵魂里浮出,但他脸上却努力挂着平静。 若是过去,他肯定不会做这种事,也不会因为一个神经质的想法而立刻执行自己的计划。 可现在,他是一个男人了。 他要做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在《道君》的恐怖世界里,他有责任保护好亲人,有责任一路往上攀爬。 这些天,他辗转难眠,想了许多。 他对《道君》的所有认知都来自于那个论坛,而那个论坛里所说的一切都透着一种“不入仙箓,不达一品之上,终究都是任人玩弄、朝不保夕的蝼蚁”。 他知道最近的“仙境”入口在哪儿。 但他现在不会去,他一定会先做好万全的准备,然后再去。 在经过一处酒楼时,楼上传来行酒令的声音。 “一条龙、哥俩好啊、三星照、四喜财啊、五魁首、六六六...你输了,喝酒喝酒。” 宋劫微微顿步,目光扫过热闹,又扫到酒楼对面阑珊灯火里的年轻担货郎。 明明很晚了,担货郎却还在吆喝着,他货担里应有尽有,有青菜萝卜糕点,有碗盘碟瓶,有不倒翁泥娃娃拨浪鼓... 然而相比起他的卖力,光顾的人却几乎没有。 人们从他身边走过,满身酒肉气,但他却只是一个人在唱着独角戏。 热闹,欢笑,满脸堆笑,却很孤独。 宋劫走了过去,从他货担里拈出三个木骰子。 骰子方方正正,尖角也圆滑,掂着还算有些重量。 担货郎笑道:“客官,小玩意儿,只需四文。” 见到宋劫沉默,他又忙紧张道:“三文...三文不能再少啦。” 宋劫笑道:“别降价啊,四文很值,这手艺不错。” 说罢,他摸出四文钱递了过去,然后接过三个木骰子,稍稍蹲下,一把撒出。 木骰子滴溜溜地转着,又在青石砖瓦的缝隙嘎啦里碰撞滚动,发出清脆声响,最终落定。 担货郎凑过去,一看,惊奇道:“三个六!!” 这骰子是他自己做的,他自然知道其中没灌水银,再加上这等不平整的地面,变数极多,纵然是再厉害的赌徒也难以施展手法。 三个六,纯粹就是运气使然。 宋劫抓回三个木骰子,笑了笑道:“看来,今天我的运气会不错。” 担货郎忽然觉得这男人很有意思,他甚至也受了感染,而不由自主地跟着开心了起来。 但再看时,却发现男人已经离去。 那面相是清秀少年,可眼神却已透着成熟深邃魅力的男子,背影逐渐没入街转角的阴影之中,消失不见。 ... ... 当宋劫“原封不动”地带着礼物返回家中时,颜师梦一眼都没看那些礼物,更没问自家男人出门干了什么、怎么又把东西全部带回来了之类的话。 她只是关心地问:“饿不饿?” 宋劫摇摇头,主动道:“我去给二长老送礼,没送出,不过...没关系,这事儿...” 他欲言又止,因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猜测。 这种猜测充满了黑暗,毫无根据,根本无法和任何人说。 颜师梦见他欲言又止,安慰道:“没关系的,其实桃夭茶馆在那边也挺好的。” 宋劫道:“我观察了落月河河心的繁华之地,那里才是最合适你们开茶馆的地方。 去那里的人不缺钱,大酒大肉之后正需解腻。 一杯茶,一碟果子,再配上精致感,以及推车的方便,就足以让他们掏钱。 若是积累了名声,他们就会开始入店......那会是一个崭新的开始。” 他说的,颜师梦何尝不知? 但颜师梦更知道落月河河心之处的人是如何挑剔。 你若是没个店面在那儿,纵然你推着推车在外,也根本没人会来光顾。 可是,从前的宋劫从来都不会去在意这些,更不会送礼。 但如今,他不仅在意了这些,还用最笨拙最稚嫩的方法拎着礼物去拜访了二长老,只求给桃夭茶馆换了地方。 这些,无不体现了宋劫对她的爱。 颜师梦感受到了这爱,她美目如星,大大的眼睛落着今晚的月光。 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一身尘埃,满身汗味,我去烧水,你泡个澡。” 宋劫笑道:“那我得抓紧时间,再练一练刀。” 夫妻俩分工。 炽熊熊的火焰在灶里生起。 少年执刀,笑容消失,虎行追风,刀出连环,那一把长刀舞地似浪涛翻涌,其后的一双眸子,狠厉又专注。 山雨未至,并不意味着它不存在。 高处落下的一粒尘埃,却有着普通人不可承受之重。 刷!! 长刀嗡鸣,劈开月光。 少年喘着气,双目凶戾。 再扫面板,那进度条又往前挪动了“1”点,变成了“【进度:(61/100)(大成)】”。 ... ... 次日,早。 哒...哒哒哒... 哒......哒哒哒哒...... 颜师梦隐约听到一种清脆的滴溜溜的声音,她睁开迷离的美目,隔着纱帐循声看去,却见自家男人穿着宽松的白色睡裤坐在木桌前在丢骰子。 昨晚,宋劫对她很温柔。 她也很快乐,那是一个女人被全心全意呵护,能够彻彻底底享受到欢好之趣的快乐。 在攀至云霄之时,凡俗白日里的些许委屈都似是被冲的一干二净。 她没问,而是含情脉脉地看着宋劫,看着他丢骰子。 这样的清晨,这样的起床,似乎也不错。 然而,她纵然再怎么学会了“少言多听”,却终究还是个女人。 她的心底藏了一只猫,对什么都很好奇。 在起榻穿着衣裙时,还是忍不住问:“宋郎,你在做什么?” 宋劫把昨晚随手抛出三个六的事说了说,然后道:“我不想运由天定,所以想靠自己的努力,每一把都丢出三个六。” 说完,他却又随手收起,笑道:“只是胡乱耍子。今日我也该去黑虎帮据点当值了,成婚的假期过了,没几日就该是帮内的比武大会了。” 夫妻俩用了膳,一同步行出了老宅。 两人同路,甚至宋劫还能先把颜师梦送到茶馆,再去黑虎帮东河街据点。 ... 宋劫还未到据点,就感到了一阵极为肃杀和紧张的气氛。 显然,马哥失踪,夫人惨死的消息已经彻底扩开了,如今颇有几分人心惶惶的感觉。 而待到他到了据点门口,一个富贵商会制服的小厮却是匆匆而来,远远儿喊道:“宋哥,宋哥,朱领队回来了,你的两个亲人也安全回来了!” 10.苦恼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在听到消息的这一刻,宋劫心中大石总算落了地,若是放过去,他直接就随小厮去商会了,可现在他却知道一个沉稳的男人绝不该一惊一乍。 所以,他道:“今日还需点卯,烦请小哥将人领去桃夭茶馆,我娘子在那边。朱领队的话,我择日登门拜谢。今日也辛苦小哥前来告知了。” 他之前有多着急,现在就有多不急... 小厮都被他搞得呆住了,然后看着宋劫走入黑虎帮据点,才啐了一口,走远几步,恨恨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黑虎帮管事呢!” 片刻后... 小厮回到了富贵商会县据点。 朱九辉刚回来,正坐在上座喝茶。 北地天寒,不适种茶,这些都是从南方运来的。 小厮语带委屈道:“领队,那宋劫居然还叫我们帮忙把人再送去桃夭茶馆。” 他声音渐扬,道:“干脆让那娘儿俩自己找过去吧,反正真定县就这么大,问问路总能找到。” 话音才落... 砰! 朱九辉狠狠拍了下桌子。 小厮一惊,顿时站直,本来的不满之色也全然收敛。 朱九辉压着怒气道:“小五啊,你还年轻,不会说话就少说几句。 多看,少说,这对你以后也是有好处的。” 小厮忙道:“领队,我说错话了,我...” 朱九辉一摆手,道:“你和小六都是我带到商会里来的,跟着我走南闯北,对外说是商会的人,可其实却是我的自己人。 话说回来,你要不是自己人,我还不发这个火呢。 这样,附近也没人,我就点你几句,但你切记烂在肚子里,谁都不许说。” “是,朱叔。”被唤作小五的小厮也算机灵,连称呼都换了,然后靠近几步,问,“叔,您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啊?” 朱九辉扫了眼周边,见没人,这才压低声音道:“四天之前,宋劫没找黑虎帮马哥,而是找了我。 我也是后来才知道马哥夫妇去了罗桑村的。 小五啊,你知不知道,在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有多震惊吗?” “不是,叔,什么意思?”小五摸着脑袋。 朱九辉一愣,呵斥道:“蠢材!” 小五尴尬地笑笑。 朱九辉没好气道:“这话只能说到这儿,你自己琢磨琢磨,谁都别说。 不过,你只要知道,我们和宋劫今后极可能还要打交道,甚至我们还可能要求到他头上去就可以了。” 小五道:“凭什么?说是帮派弟子,也就一普通...” “滚!!” 朱九辉都被气笑了。 小五连连点头,往外“滚”去。 朱九辉在后叮嘱道:“记住我的话,然后再跑一趟,把你宋哥的家眷好生、安全地送到桃夭茶馆。” 小五道:“知道啦,朱叔。我是笨,但我听您的不就行了!今后我把宋劫当我哥一样尊重!” 朱九辉摆摆手道:“去吧去吧。” 小五走后,朱九辉又举起茶杯,淡淡抿了一口,心中转了转宋劫的事,暗道:‘无论是不是运气,结个善缘也好。’ ... ... 没多久。 桃夭商会。 “娘!小妹!”颜师梦惊喜地看着突然出现在茶馆的两人,她这些天的担惊受怕也总算是得到了平息。 赵寡妇还挎着篮子,嘀咕着:“妞子,村子是死了人,但你怎么还这么急地把我们接来县里啦?” 颜师梦轻声道:“黑虎帮派去的高手都死啦,罗桑村现在不安全。” 赵寡妇不以为意地摇摇头,道:“今年冬没到,但许是天寒,山上已经有小回草了。我这才摘了点儿,还没晒,就赶急赶忙地跟着来了。 你们那老宅我也知道,晚上怎么睡?” 颜师梦道:“娘,你还这么平静?我都快急死了。晚上放心,保证把您老安顿好!” 赵寡妇叉腰,哼哼道:“有什么好急的,难不成那什么凶犯还要把整个罗桑村给杀光? 老颜家自百年前搬迁到那儿,就没出什么大事,现在能有什么大事? 姑爷也真是的,你着急,他也着急... 本来说的好好的,冬天过来,我家那些麦子都还放在屋里没来及带过来呢。 你看看你看看,要不要这么急?” 赵寡妇越说越激动,拍着手掌,道:“不行,我得再回去一趟,就算来县里住两天,也得先回家把那些麦子给找车带来才是。” 说着她就要往外走,颜师梦急忙拉着她,同时看向一旁的小姑娘道:“玉儿,劝劝娘。” 颜师玉委屈巴巴道:“姐,我阿黄也没带。” 颜师梦无语道:“商队不肯带狗?” 颜师玉道:“走的时候,阿黄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想是去哪个山林耍子了。我唤了一炷香时间,阿黄都没回来。” 赵寡妇道:“妞子,那等几天,如果风平浪静了,我们就先回村儿里。” 颜师梦叉腰道:“不行!!” 赵寡妇道:“哟,妞子,翅膀硬了。” 这边说着话的功夫,那边有客人到了,唤着“上茶”,颜师梦给了两女一个眼色,然后应了声“来了”,便施施然地去了。 ... ... 宋劫本分地点卯,巡行,和“班搭子”田喜一起去“珍味阁”点了壶茶,几碟配菜,打发时间,待时间到了则是换了人,然后去到据点修炼《黑虎刀法》。 整个期间,帮中都颇有几分人心惶惶的感觉。 马哥的失踪,马夫人的惨死让人明白了此时罗桑村的可怕。 待到傍晚时分,一支约莫两百人的县兵出了东门,随行的还有黑虎帮的大长老。 显然,他们也是去罗桑村探查马哥一事的。 原本四个泼皮死亡是小事,但如今黑虎帮精英的失踪死和死亡却让事情升级了。 ... ... 县兵气势汹汹地出了城,领队的是县里都头。 那都头穿着一副颇为陈旧的铠甲,将自身包的严严实实。 待到远离了县城,他凑近大长老,问了句:“长老以为,该怎么查?” 大长老道:“马传锋夫妇在我帮中实力颇强,尤其是马传锋,他已将《黑虎刀法》修至圆满,再加上正当壮年,更是厉害。 老夫如今不如从前,若是对上马传锋,说不定也不是对手啊。” 都头身子一僵,倒吸一口凉气,又长叹一声。 大长老轻声道:“可能是邪魔外道。” “魔?” “可能是...也可能不是...” “如果是魔,我们这些人打得过吗?”都头说着,又敲了敲自己的铠甲,道,“戳的进来吗?” “都头以为呢?”大长老没好气地反问了句,然后又道,“都头难道不知道刚开始的几个泼皮都是被生撕了的?” “娘皮!娘皮!”都头低吼两声,然后一拉缰绳,指着南边,对众县兵,扬声道,“本都头得到消息,说凶徒可能往那边去了! 凶徒知我大军到,闻风丧胆了!我们追过去!!” 大长老斜眼看了看都头。 南边? 嘿... 这事儿知道的人不多且都心照不宣。 而他也知道。 南边有一窝十多人规模的盗匪被“雪藏”着,一直没剿灭。 就是等着应付今天这样的时候。 出门一趟,剿了匪,凶徒闻风逃窜,谁还能说什么? ... ... 东河街是需要夜巡的,乃是六名弟子三日一轮,可若有人因事休假,则可由另一人单独顶上,前提是那人愿意。 这些日子,也都是田喜一人顶着的。 今日,他打算继续一人,因为他知道老宋的丈母娘都来了。 宋劫也毫不客气地承了,反正喜子也不是一天两天帮他顶了,债多不愁。 但随着走向家门,他开始愁另一件事了。 老宅就三个屋一个院儿。 能睡人的就他和妻子的卧房。 另两个,一个是堆杂货的屋,小的很,若是不放东西,人躺进去刚好。 还有个是灶房,里面除了土灶,便是堆满的柴火。 这晚上...怎么睡啊? 11.要命了!两女共室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老宅。 宋劫陪着妻子,丈母娘,小姨子吃了晚饭,也听妻子悄悄拉开说了丈母娘想回去的事。 此时,他便劝道:“娘,现在罗桑村是挺危险的,你和玉儿还是先在我这边住段时间,至于屋里的麦子,您把钥匙给我,我看看富贵商会能不能再帮个忙。 再说了,没几天我帮中就要举办比武大会,我也报名了,您...就不留下看看?” “比武!” 赵寡妇还未说话,小姨子的眼睛已经亮了起来,惊奇道:“姐夫姐夫,你武功厉不厉害?” “还行。”宋劫应了声。 “我要去看姐夫比武!”小姨子对“惜字如金,多听少说”一无所知,她这是村姑入了县,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说话也是口直心快,咋咋呼呼。 不过,话说回来。 颜师玉年幼时父亲早丧,孤儿寡女在村里也是吃了不少苦头,故而对“武力值高”的存在有着天生的憧憬之情,只不过过去的她因为眼界缘故,只把“武力值高”和“块头大,凶神恶煞”划了等号,可后来看到村里泼皮居然不敢动姐夫后,那“等号”的另一边就变成了姐夫,武功,黑虎帮这些。 她自然而然地开始对这些产生兴趣。 而小姨子的表现让暗中观察的宋劫再一度对《道君》论坛的判断产生了质疑。 他怎么看,也看不出来小姨子哪里像是“仙境”金刚门的隐藏BOSS。 对于一个BOSS来说,最好的演技不该是沉默么? 纵然有些恶趣味,也会在细微之处展露一点不同。 但小姨子,毫无这些特性。 不过无所谓了... 刚开始,他可能还是奔着这隐藏BOSS才和自家妻子成婚的。 但现在,在短短的时间里,他的心态已经发生了许多转变。 就算小姨子不是BOSS,也已是他的亲人。 赵寡妇闻言则是思索了下,她也知道比武对于一个帮派意味着什么,而宋劫作为自己家唯一的男人,作为顶梁柱,他越是成功自家就越是安稳,去村里也更能吹嘘。 可宋劫秀气的模样,却让她有些担心地道了句:“姑爷,刀剑无眼。” 丈母娘一脸“你行不行啊”的架势,让宋劫立刻起了身,笑道:“我练给您看看。” 他本不想对家人隐瞒什么,更何况他现在其实也还没多少可以隐瞒的。 于是乎,少年来到庭院,取了长刀。 三女则是站在梧桐树下,丈母娘搬了小凳子坐着;颜师梦扬着俏脸,面带微笑和骄傲;小姨子则是眨着那双并不大、却水灵清澈的眸子盯着月光里的少年。 少年秀气,但他的刀并不秀气。 不仅如此,他的秀气也随着他的拔刀而陡然改变。 没有人会觉得吃人的老虎秀气。 刀光一出,劲道生出嗡鸣,少年面色狠厉专注,肌肉虬结而其,踏步而出,三步劈砍,转四连环,渐走渐快,恍如一道推着刀光的长风,从庭院这头推到那头,待到末了,那刀光陡然定住,直直往前,又是发出一声劈空破浪的呼啸声。 丈母娘看呆了。 小姨子则是眸子里闪着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宋劫,隐约间有几分异色闪动。 村儿里她哪见过这么秀气这么厉害的少年郎。 宋劫扫了眼这一老一少的目光,心中暗暗舒了口气,为了让家里人放心,他这次挥刀特别重,基本就是全力。 如今看来也算奏效,算是把丈母娘给安抚下来了。 不过,说全力,那也只是现在的全力。 等到比武大会的时候,他的《黑虎刀法》定然已经圆满。 圆满之后,也就只剩那一记《黑虎刀法》的杀招了。 赵寡妇见自家姑爷如此威猛,心中也生出欢喜,原本的去意是暂时打消了,眉开眼笑地道:“姑爷刀法如此精湛,此番要不要想办法送点礼,好好运作一番?” “娘!” 颜师梦嗔了句。 “怎么了?” “武人不兴这个,你靠送礼上位,会被人看不起,也镇不住下边人,总之祸患无穷!再说了,那些长老,谁在乎你送的这点东西?” “娘,其实我也送过了,长老没收。”宋劫补了句。 “这...”赵寡妇一时语塞,讷讷地也不知说什么,心中又担心起自家姑爷的未来。 当晚,颜师梦寻了一床被褥在卧房里的地上打了地铺。 四人推来推去。 师玉姑娘要睡床。 颜师梦想让娘和小妹睡床。 赵寡妇宝贝姑爷,心底也存着这家里要以这唯一男人为尊的想法,狠狠呵斥了小女儿,然后让姑爷必须睡榻。 颜师梦担心晚上和宋郎共睡一榻,万一不小心动了情,发出些奇怪的声音,会很不好...于是就提出要和娘和小妹一起睡地铺。 师玉姑娘坚决不肯,叉着腰道:“姐你不睡床,那让我睡呀。” 颜师梦愣了下,皱眉道:“你和你姐夫睡?” 师玉姑娘道:“两个被褥不就行啦?” 颜师梦哼了声,道:“不行!” “为什么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 “姐夫又不是外人。” “但你姐夫是男人。” “你还担心姐夫和我好?” “小妹,你在说什么?!” “我都知道的,男人是可以和女人好的,村儿里我偷偷听过,是阿宝和他家娘子。 我蹲在窗下,屋里那俩人的声音可舒服啦。 阿宝还在喊,娘子,我要成仙了,我到天上了! 你知道我从小什么都不比你差,所以你肯定是担心我让姐夫更舒服。” “颜!师!玉!” “被我说中啦?姐,你怎么一点都不自信呢?” 两女因为一点小事,莫名奇妙地针锋相对起来,越说越扯,越说越炸裂... 神奇的是,在这一刻颜师梦往日里的理智也好似全抛了,而师玉姑娘乖巧可人的模样也不见了,两女针尖对麦芒,好似是生来就存在的竞争,又好似是隔世宿命的血海深仇... 此时两女是彻底红了眼掐在了一起。 很快,师玉姑娘居然一把抄起了墙角的撑窗杖,握在手里。 颜师梦也不甘示弱地摸出洗衣槌。 宋劫急忙上前,把两女的“兵器”给夺了下来。 此时,他一头黑线,有些无语地看着这一幕,其实他听妻子说过小时候她们姐妹俩性子不和,常吵架,甚至是打架的事。但自从妻子来了县城,这种事其实已经极少了,但现在...似乎又有了那趋势啊。 不过,他也知道问题的源头在哪儿。 穷。 就是一切的根源。 小时候,颜家能有什么东西?吃的,玩的,怕是都少的可怜,姐妹俩自然要抢。 如今,他这宅子只有一个卧房,只有一个床榻,姐妹俩的“远古恩怨”就又被唤醒了。 两个女人一台戏,宋劫干脆一把抓起刀,外出修炼去了。 眼不见心不烦,不若等两女商量完了再返回。 反正他服从安排,睡哪儿都可以。 ... ... 当晚,最终还是遵循着颜师梦的安排。 宋劫一个人睡床,两女和丈母娘睡地铺。 黑暗里,宋劫总算舒了口气。 他复盘着帮里的事,刀法的修炼,还有今晚两女吵架的事。 正想着,宋劫忽的感到有锐利的视线在窥探他。 他下意识扫去,却见那目光来自床榻之下。 皓月早过中天,渗过窗上油纸,在逼仄的卧房里散开氤氲的华光,使得黑暗并不纯粹,而是多了点淡淡的皎洁。 那是师玉姑娘的眸子。 师玉姑娘托着腮,眸子始终在看他。 宋劫这一扭头,就对上了小姨子的视线。 小姨子托腮,稚嫩的小脸已有了几分女人的媚意。 月光里,那新樱瓣儿般的红唇轻轻启,猫儿般细声细气地呵出空气,发出极轻的声音:“姐夫~~~~” 好巧不好,颜师梦也在这时睁了眼,从卧铺方向投射来严厉的目光,如同两支穿心利箭射向了宋劫。 小姨子眸子忽如泛起了春水,紧接着她又收起目光,似是转向了颜师梦的方向,笑得露出了两弯可爱的新月。 颜师梦目光森森,仿似藏着寒冰,黑暗里隐约传来呵呵的冷笑声。 宋劫一个翻滚,将背脊朝外,对着两女的方向。 要命了! 这算什么事儿啊? 不过颜师玉的心理,他也有点大概的理解。 小姨子从小和自家娘子争惯了,一块馒头片,一个床位,一个破旧的拨浪鼓,都可能成为两女厮杀的目标... 现在,小姨子可能是觉得自己还不错,于是也把“姐夫”当做“竞争对象”了。 在她心里,“姐夫”不过是姐姐的东西,应该就和馒头片,床位,破旧拨浪鼓一样,是属于可以抢夺过来的对象。 宋劫心里略一思索,就有了计较。 小姨子这是见得太少了,等多看看,就会觉得自己现在的行为可笑了。 至于小姨子对他的态度,他得装糊涂,装到小姨子自己清醒,否则以后真就不处了,相见就尴尬。 这事儿,他也得找时间和娘子说说。 娘子在别的地方都沉稳贤惠,偏偏涉及到小姨子的就彻底乱了神。 12.被内定了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天才蒙蒙亮,宋劫就醒了,他下意识地往下扫了一眼,不禁莞尔。 那地铺上,自家娘子和小姨子居然还呈现着一种“夸张的凝固的厮杀姿态”。 自家娘子的手往前推耷在小姨子肩膀上,似要将她往远处攘。 而小姨子的两条细瘦长腿夹着被子,右腿则与身体呈九十度,笔直地踹向自家娘子肚子的方向。 两女因而形成了一个“圆”。 赵寡妇则是独自裹着被褥睡在地铺边缘,而给这对儿姐妹腾出了战场,似是见怪不怪。 她任由这种本不可外扬的家丑,坦坦荡荡地暴露在了姑爷面前。 可见在心里头也把姑爷当成了自己家人。 另一边,宋劫昨晚睡得也并不舒服。 不仅是因为床榻上少了自家娘子,还因为他几乎是和衣而睡。 和丈母娘小姨子睡一个屋,谁敢穿亵衣亵裤,谁还敢发出多少动静? 他小心地动了动身子,准备下床。 这才一动,木床就发出“吱嘎吱嘎”的声音。 塌下,两女同时睁眼,全部落在了他身上。 颜师梦温柔地道了句:“宋郎,醒了?” 师玉姑娘却是直接收起长腿,紧紧并起,娇笑道:“姐夫,我给你泡茶,小回草泡茶,喝完了一天都是干劲十足呢。” 宋劫笑道:“白天跟你姐去店里帮帮忙,店里客人多,你多看看听听,了解一下县里情况。” “好的,姐夫。”师玉姑娘在姐面前是小老虎,但此时却很乖。 宋劫又道:“师梦,我去练刀,然后去外面买些蒸饼和糖回来,之后我就直接去点卯了。” 颜师梦温柔地点点头。 宋劫快速出门。 在门关闭的那一刹那,他又隐约听到了姐妹俩的拌嘴。 “颜师玉,你需要明白,他是我的相公,是你的姐夫,你能不能有点女人家的矜持?” “小时候,有一次,家里有芝麻糖的饼,你和我说咱们父亲是读过书的,我们作为他的女儿,也得有点文人的矜持与优雅。我听了你的话,然后你就把饼都偷偷吃了!” “这不同。” “懒得和你说。” “你个死妮子!” 宋劫:...... 他揉了揉脑门,站在清冷的秋风了。 这种事...他就左耳进右耳出好了。 风,吹落了最后一片梧桐叶。 他继续修炼起《黑虎刀法》来。 勤奋和汗水浇灌着刀法,使得面板上的进度继续推进。 ... ... 第一晚,四人还有些磨合。 第二天,宋劫寻了机会和自家娘子说了说自己的看法:小姑娘之前在村里见得少,真等遇到心上人了,就不会这样了,她现在只是在闹性子。 颜师梦稍一思索,也明白过来。 她听从了宋劫的话,暂时不去管师玉姑娘的那些话语,而在茶馆看到有年轻客人时便让师玉姑娘去端茶。 如此,第二晚第三晚的时候,老宅里总算太平了不少。 处理家事只是顺带,宋劫把绝大部分时间全部留给了修炼。 功夫不负有心人,这三天时间里,他也直接把《黑虎刀法》推到了“【进度:(90/100)(圆满)】”的层次,而不出所料,“需要后续功法”几个字再度浮了出来。 但这功法可不好得。 他的天赋也不能再暴露了。 他在庭院里挥刀,又回忆着从前在帮中看过的长老演示,略作比较就大概明白了自己现在的层次。 除了杀招和压箱底之外,他和长老、乃至之前的马哥、宏哥的实力已经是同一档次了。 而只要获得压箱底的那一记杀招,自己就可以直接跻身入黑虎帮中的顶级高手之列。 然而,此时的高层却暗潮汹涌。 他投了块石头,可却还没有回应。 不过没关系,他很有耐心,也有着心性去承受没有任何回应的结果。 ... ... 第四天早上,宋劫去东河街据点晃了晃,和田喜完成了日常巡视和例钱收取后,就坐着聊天,无意瞥到几名县兵从街头晃过,于是奇道:“喜子,这些县兵不是随都头和大长老去罗桑村了么?” 田喜笑道:“老宋,你这几日是不是被姐妹花迷了眼,消息也忒不灵通了。” 宋劫道:“别乱说。” 田喜道:“昨儿晚上,大长老他们从外回来了,剿了不少匪贼,那些匪贼承认是他们害了马哥夫妇,原因是有私怨,不过那群匪贼的贼首却逃了。” “双拳难敌四手,原来如此。”宋劫点点头。 田喜又道:“明儿就是比武大会了,你还报名了?” “随便试试。”宋劫道。 田喜道:“也是...你至少还比我有勇气。我是连试都懒得试了,自己什么料自己知道。” “说这些干什么,来,喝茶。”宋劫笑笑。 田喜笑道:“也对,重在参与。我啊,只希望老宋你能多挺两轮,让我多看看你的英姿。” 说罢,他又贱兮兮地凑过来,道:“别输的太惨哦。” 宋劫挠了挠鼻子,道:“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会输?” 田喜哈哈大笑起来。 ... ... 又是一日认认真真的当值。 傍晚时分,宋劫在街头在街头看到个扛着冰糖葫芦把子的,于是上前打算给师玉小姑娘买一串儿冰糖葫芦,当孩子一般地去哄哄她。 至于什么“仙境”金刚门的隐藏BOSS,早被他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不可能的,颜师玉绝不可能是隐藏BOSS。 他走到卖冰糖葫芦的小贩面前,正准备买,却见个蓝衣家仆从远匆匆而来,径直走到他面前,低声道:“二长老找你。” 宋劫一愣,放回已经拿起的冰糖葫芦,道:“请带路。” 他随着蓝衣家仆迅速走过闹市。 傍晚的闹市,正是最热闹的时候,不少眼尖的弟子都看到了那两人。 更有些则是讨论了起来。 “那不是二长老家的仆人吗?怎么和小宋走在一起?” “明天就是比武大会了,这种时候...” “对了,前几天我还看到小宋拎着东西从落月河河心那边回来,一坛酒,一盒茶,还有一盒酥。那会儿他肯定没把礼送出去,但后来有没有再送我就不知道了。” “不至于吧?武人还干这个?丢不丢脸?” 没多久... 不知哪里又传来了声音。 “你们还不知道吧?宋劫本来就是二长老带入帮中的,这叫原本就有香火情分。这次二长老是打算继续帮他的。” “不可能吧...” “二长老老了,年少受伤,膝下无子,总得养老不是?” ... ... “拜见二长老。” 豪宅深处,宋劫对着二长老行了行礼。 二长老一摆手,道:“小宋啊,废话我也不多说了,你想要帮桃夭茶馆换个地方,我能帮你。不仅能如此,现在还有个泼天的富贵在你面前,就看你敢不敢把握了。” 宋劫道:“多谢左叔。” 二长老也姓左,和帮主乃是亲兄弟。 此时,宋劫直接改口。 二长老看他模样,道了声“好!少年郎有胆色”,然后又从怀里摸出本册子放在桌上,问了句:“敢看吗?” 宋劫好奇看去,却见是一本陈旧的册子,封皮有着《黑虎刀法》四个字,看厚度,极可能是全本。 二长老不待他回答,继续道:“我知你刀法大成,但距离圆满至少还需两三年的功夫,可现在我就要你看一看《黑虎刀法》的杀招,你别管对不对,但至少得比划个像模像样。 鹦鹉学舌知道吧?老夫现在就要你当这个鹦鹉。” 宋劫:...... 这是什么天大的好事? 二长老见他犹豫,轻哼一声道:“你知道了这些,也没退路了。 明天比武,你遇到的所有对手,实力都绝不超过你,你认真打,一路过关斩将,在击败对手时用一用今天学到的杀招,让大家伙知道你的实力其实已经到了帮中顶尖的层次。 之后,我们也能顺理成章地让你成为长老,树立典型,让年轻帮众们效仿。” 宋劫惊道:“这...这不是作假吗?” 二长老道:“小宋,你是个聪明人,你想一想,说一说,为什么要你这么做。” 长老仰头看了看天,道:“给你一炷香时间想清楚,然后再告诉我你愿不愿意。” 说罢,他就转了身,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杀机。 虽之前有香火之情,但既然到了事关自己的地步,那就不得不狠辣了。 若是宋劫不答应,那今日就是他声名尽丧、被打残废的日子。 贿赂长老,被长老惩戒,继而残废...很正常吧? 至于声名,他早就派人去把宋劫名声搞臭了,但却还留有一些余地,这能确保宋劫真上了位,也毫无威信。 二长老心中暗道:要怪...就只能怪宋劫你自己跳到了局中。 一炷香时间后... 二长老重新来到了宋劫面前,问:“小宋,想清楚了吗?” 宋劫道:“长老要我做傀儡。” 二长老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傀儡”这个词真挺恰当,不得不说,小宋这孩子真是有点聪明的。 二长老眯起眼,问:“那你愿意吗?” 宋劫道:“愿意。” 二长老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然后催促道:“看功法去!《黑虎刀法》的圆满杀招名为‘拖刀回身错位斩’,又叫...恶虎噬人。 比武大会,你的对手我和帮主都安排好了。 你不会遇到你打不过的人。 明天你的对手只是刀法小成的人,你用不到这招。 但后天就需要了,你还有两天时间能练这把式,到时候你击败那人的最后一招就得用这个,虽说你发挥不出全部力量,但只要能发挥半成,就算成功。别给我露馅了! 至于东河街据点的当值,我会与人交待,你暂时不用去了。” 宋劫连连点头,然后坐下,捧起《黑虎刀法》。 阴影里,他眸光显出几分黑暗的深邃。 居然...真的成功了。 《黑虎刀法》的杀招就在眼前。 那...就直接练到大圆满吧。 13.比武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宋劫快速翻阅过《黑虎刀法》原本,直到面板上“需要后续功法”几个字消失后,他才开始了故作笨拙地比划刀法。 二长老则是压着心底的不耐烦,仔细地教导指点。 他也不求宋劫真学会,只求能演出个把式就可以了。 ... 待到傍晚,宋劫返回了家中。 他这才开始认真练刀。 《黑虎刀法》的杀招叫恶虎噬人,可以衔接“掏心刀”、“虎打滚”,也可以跟在追风连环后,更可以单独使用... 具体杀法有几分类似宋劫认知中的“回马枪”、“拖刀计”... 假装不敌,转身逃跑,然后趁敌不备,回身反杀。 不过转身的时间可长可短,甚至可以在一瞬间完成。 光秃秃的梧桐老树下,少年挥刀,肌肉中的劲力在周身流转,顺着刀式汇聚于刀上。 三步劈刀,追风连环,一记掏心,一记打滚,往后半步假装欲走,却以一种匪夷所思、快到极致、甚至可谓是孤注一掷的方式,再一个回身,将刀光向身后狠狠发泄过去。 呼!! 这一刀,破空,呼啸。 待落定,那进度直接越过了“(90/100)”,而变成了“(91/100)”。 少年擦了擦汗水,孜孜不倦地继续练刀,全身带着一股凶煞之气。 丈母娘和两女看他练的入神,都没打扰他,只在灶房里给他留了饭菜。 宋劫却是寻了时间,三两口扒了饭,然后悄悄唤了自家娘子单独外出,然后道:“娘子,那事情成了。二长老给我们调了一间落月河河心的铺子,明早就会有黑虎帮弟子来通知你们。你和三娘准备准备搬过去吧。” “啊?” 颜师梦美目圆睁,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愣了半晌才问:“咋回事儿?” 宋劫轻声道:“先别问,这事儿现在没法说,等落定了,我会原原本本地全说给你听。现在...你就当是好运到了。” 颜师梦认真地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只是有些担心地问:“那我们要付出什么?” 宋劫道:“娘子,现在没法说。” 颜师梦又道:“那你会不会有事?” 宋劫摇摇头,道:“明日开始我也不需去点卯了。” 颜师梦再一次诧异地小嘴微张,然后压着心底好奇,柔声道了句:“早些睡。” 她心里有欢喜,觉得自家男人好有本事,却也有担心,因为她知道...天上不会掉黄金,如果掉了,那必然是已然支付了代价。 她转身回屋,将烛火小心地放到窗前,温馨的暖色光华落在窗上。 她觉得这会让郎君知道,屋里的人始终在等他,在在乎他。 宋劫扫了一眼窗户,露出会意的笑。 可一转眼,却又拔出了凌厉的刀。 刀光糅杂月光。 而少年的眸子依然阴晴不定,难以琢磨。 《黑虎刀法》不过是不入品刀法。 黑虎帮也不过是个不入流的小帮派。 他的目光正努力地一点一点地往《道君》的整个世界挪去,他的动机,他的想法,已难以和任何人述说。 但无论如何,他一定会带着亲人在这黑暗的世界里...活下去! ... ... “今后,宋劫不会再来点卯,至于做什么,帮中另有安排。” 一早,就有弟子去东河街据点传达了消息。 弟子们愕然之余,又议论纷纷起来。 田喜也是愣在当场,而耳中也开始传来“昨日宋劫如何如何...”的声音。 ... ... “颜老板,柳老板,帮主有令,今日开始落月河河心的繁花酒楼就归你们了。 这个是地契文书,拿好了,官府那边手续也齐全了。” 又有弟子去了桃夭茶馆。 柳三娘其实已经听颜师梦说了这事,只是不敢置信,现在亲眼看到那地契文书,欢喜地搂着颜小娘子欢呼起来,俏脸上激动之色毫无隐藏。 待到那弟子走后,柳三娘激动道:“梦儿,你家男人可真有本事,也真把你当回事,不像我家那口子......” 颜师梦也是欢喜无比,此时凑到三娘耳边,轻声道:“这事儿,对外别提宋劫啊。” “知道知道。”三娘眨眨眼。 忽然,她扫了扫周围,道:“你家妹子呢?” 颜师梦愣了下,喊道:“玉儿,小玉!” 但没人回答。 柳三娘急忙往门外跑去,问了一小圈,很快返回,古怪道:“梦儿,你家妹子去比武台了。” ... ... 黑虎帮的比武台坐落在落月河河心的赏月楼下,往来需乘舟,这也在一定程度上控制了观看人数。 当然,你若是想付舟钱去观看,那也是可以的。 正因如此,有些渔夫也不出去打渔,而来这里接引了。 师玉姑娘掏出大半家当——三块铜板,放在面前的老渔夫身上,然后兴奋地在船头坐好,左看右看... 片刻,船客稍多,老渔夫撑杆。 船只荡开,缓缓到了对岸。 赏月楼下,人已经不少了。 而比武台却一共有八个,都是用石灰粉临时画出的。 师玉姑娘开心地左跑右跑,却寻不到宋劫,于是逮着个弟子问道:“你知道我姐夫在哪个台上比武吗”。 “你姐夫谁?” “宋劫!” 那弟子皱了皱眉,哼笑一声,抬手一指:“他呀...那边那边,七号比武台。” 说完转身就走。 师玉姑娘吐吐舌头,做了个小鬼脸,然后却还是循着方向而去。 待她靠近时,宋劫正在登台。 她兴奋地踮起脚,却只能看到许多人头,以及那一道遥远的熟悉的人影。 她心中忽的有了一种紧张感和自豪感。 当! 随着一声清脆的铜锣声,台上两人相互抱拳,行了一礼,然后就拔剑交手了。 没过两招,却听“叮”得一声脆响,一把刀飞了起来,远远落地。 宋劫对面的弟子错愕许久,遥遥抱拳,道:“宋兄弟平日里不露山水,当真好本事!” 说罢,那弟子就退场了。 宋劫也下了场。 今日虽是海选,但稍后还需比武。 走到场下,田喜迎上来,惊道:“可以啊,老宋,你...你这么有本事的?” 他今早得知消息,心中有种莫名的“失去了班搭子”的感觉,空荡荡的,于是就跑来了比武台这边。 结果一来他就看到老宋秒了对手。 而那对手他也认得,实力比他还强一点。 宋劫拍了拍他肩,道:“喜子,咱们永远是兄弟。其他的...都在不言中吧。” 田喜听了许多风言风语,心底也有猜测,此时重重点了点头。无论如何,这份多年来的“班搭子”的友谊是真实的。 宋劫正待再说话,却听人群里传来“姐夫姐夫”的声音。 他侧头一看,快步上前,排开人群,来到了那声源面前,道:“小玉,你怎么来了?你姐不会也来了吧?我不是让她收拾店铺么?” 比武这事儿,早就内定好了。 而中间必然会出现有人对他的不服,甚至是辱骂。 这些事,他不太想让家人看到。 “她没来。”颜师玉回了句,然后双颊红扑扑地看着宋劫,眼中露出崇拜之色道,“姐夫,你好厉害呀。” 宋劫笑笑,摸了摸小姑娘的头发,道:“算了,来就来了,跟我身后,别乱跑跑丢了。” “姐夫,我十六啦,不是小孩子啦。对了,我能不能跟你学武?”师玉姑娘轻轻嘟起嘴,双颊的小梨涡也可爱地泛起。 前两日和姐姐斗嘴实属“同处一室的远古恩怨爆发了”,故而话语说的重了。 对姐夫有好感也是正常,不过......“和姐夫好,让姐夫更舒服”这种话她却是半点也不说了。 她好崇拜姐夫,所以...也想变得和姐夫一样。 14.宋四长老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宋兄弟,请指教。” “请。” 一招过后。 叮! 刀飞了。 ... ... “宋兄弟好本事,今日不知你我连环刀,谁更胜一筹。” “请。” 两招。 叮! 刀落手了。 ... ... 比武台的人越来越少。 落败了的弟子有不少都返回当值了,田喜也在其中。 宋劫这匹黑马却从海选中杀了出来。 不过,他没庆祝,也没和众人多啰嗦,傍晚时分,他带着小姨子匆匆乘船离开了落月河。 才下船,就看到不远处的“桃夭茶馆”四个字。 茶馆里,三娘和自家娘子都正忙碌着,丈母娘也在帮忙。 而颜师梦似有所感,远远儿抬头,对上宋劫的目光,灿然一笑。 至于宋劫身侧的师玉姑娘,颜师梦也想开了:相公说的对,师玉现在只是不懂事,自己有什么好和她争的?师玉喜欢粘着姐夫,那就让她黏好了,自己越说那丫头反倒是越来劲。 宋劫把小姨子送到了桃夭茶馆,自己略作歇脚,便去到了桃夭茶馆的后院,举刀舞弄起来。 ... ... 宋劫的估算没有错,落月河这繁华区域的来客多是大鱼大肉,腻味的很。 而一壶茶,一碟酥,则是解腻上品。 颜师梦进一步做出了调整。 在东河街的小巷子里,她做腊茶,是因为可以吸引一些固定客户的。 而在这里,她却准备了不少木犀米茶饮和紫苏茶饮,随拿随走,根本不用耽误时间,因为这里的人大多都是奔着酒楼饭局或是青楼画舫去的,茶馆就是顺带的; 三娘也是收起了原本叫卖的熟食,而是备了些花糖,舂膏,果酥、甜水作为吸引人的小玩意儿。 再加上宋劫给出的一点小建议:捆绑销售,买二赠一。 毫无疑问,这样的策略很成功。 桃夭茶馆一直到两更天,还有人过来买饮子。 这时候,饮子早就全部卖光了。 颜师梦取了点小赠品给了人家,表示道歉,然后匆匆去关门,打烊。 待到门扉关上,颜小娘子靠着门背,喘着气,脸上带着开心的笑。 三娘也笑着很开心。 丈母娘也忙的累坏了,在旁边啧啧道:“乖乖,这县里人就是有钱,你那紫苏饮子卖八文一杯,居然也有那么多人买。 这一杯茶,可以买三个白面蒸饼了。 你说这些人得有多傻,就是淡茶水加了点紫苏和糖,就这么值钱了。 放在村儿里,傻子才买。 今天一天这赚了多少,都快有四五两银子了吧?这还是下午才开始营业的。” 颜小娘子笑道:“是您女婿有本事,让我们到了这块风水宝地,您以为哪儿都能这么赚钱呢?” 赵寡妇左右看看,道:“姑爷呢?” 颜小娘子道:“后院练武呢,玉儿还跑过去看他练了。 今儿说好了,暂时不回老宅。 这繁花酒楼大,二楼有好几个房间哩,稍微理一理,就直接睡这儿啦,三娘也说要带她儿子睡这呢。 这里楼外的河景很美,三更天了还有灯火未昧,比老宅那边的黑灯瞎火好多了。” 赵寡妇似只听到了前面一句话,此时愣了会儿,幽幽道:“玉儿还真黏他。” 颜小娘子道:“玉儿还小嘛。” 赵寡妇忽的使了个眼色,颜小娘子凑近了,赵寡妇轻声道:“十六,不小了。 要不,让玉儿也跟了姑爷。 姑爷是个有本事的,养得了你姐妹俩。” 颜小娘子:...... 丈母娘继续道:“别死心眼嘛,你们终究是姐妹,有什么好斗好争的? 而且,我瞅着姑爷是个有本事的。 这年头,哪个有本事的不三妻四妾? 你一个女人,又整天抛头露面,忙着自己的事。 你栓得住他的裤腰带吗? 可若是多了你妹子,那就好多了。” “娘!” 颜小娘子嗔了声,“宋郎与我情投意合,他就算有本事了,也不会在外面乱找女人的。我相信他。” “呸,男人都一个样。他不找女人,但若别的漂亮女人自己爬上他的床呢? 你妹子若也来了,你们姐妹俩联手,定然可以看住他。”丈母娘苦口婆心,旋即又掰着手指,开始掰叨她不知从哪儿听来的一些事。 什么赵老爷家的大妻被两个小妾联手逼走;什么马官人家正妻的孩子没了、家产全被小妾的孩子给继承了之类的。 颜小娘子越听越默然,她侧耳倾听,却见后院传来刀风破空之声,以及小妹抚掌、郎君欢笑的声音。 丈母娘凑近了道:“那就这么定了?” 颜小娘子垂眸,神色显出些淡淡黯然。 “今晚我问问宋郎。” “这就对了嘛。”丈母娘舒了口气,又欢天喜地道,“他一定会答应的。” ... ... 【进度:(98/100)(圆满)】... 【进度:(99/100)(圆满)】... 少年咬牙,挥汗,继续舞刀。 这院子里没有梧桐,却有许多花,只不过什么花在这肃杀的深秋也早就谢了。 光秃秃的枝丫,他是辨不出来花种的。 但师玉姑娘却一眼认出是杏花。 之所以认识,是有一次春雨过后,她从村儿里摘了不少野杏花,跟着颜三叔的牛车去县城里卖花。 此时,花枝无花。 师玉姑娘瘦小伶仃的身子也像是未曾长开的花骨朵儿,短短的头发甚至还有几分假小子的味道。 事实上,十六七年前,颜书生和如今的赵寡妇在生养了颜师梦后,还想在第二胎养个儿子。 这年头,养儿才是为自己养的,养女那都是泼出去的水,赔钱货。 然而,事与愿违,这第二胎竟还是生下了师玉姑娘。 所以,在家中,颜书生和赵寡妇是一直在把颜师玉当儿子养,颜师玉自己也是到了七八岁才知道自己竟是个女孩。 也正因为如此种种原因,她才有一种“野小子”的脾性,做事独立,说话直率,甚至还有几分乡里人的粗鲁。 但此时,她却很认真地看着宋劫练刀。 其实相比起依靠男人,她更想要依靠自己。 宋劫看小姨子如此,也会偶然停下稍作指点。 在交谈中,他开始慢慢感觉到小姨子真正的心意。 慢慢的,小姨子抓起了根树枝作刀,跟在宋劫后面比划起来。 这种正常的关系,让两人相处很是融洽。 苦心人,天不负。 四更天,宋劫的《黑虎刀法》的进度终于变成了“【进度:(100/100)(大圆满)】”。 一种圆融的感悟涌上心头,这《黑虎刀法》他好似已经修炼了很多很多年,内里的一切运力技巧,后招,变招,皆是了然于心。施展开来,浑如天成,再无半点雕琢痕迹。 然而,古怪的是随着进度变成圆满,那进度条却犹然一跳,变成了“【进度:(0/1)(大圆满)】(需历练)”。 【来一场旗鼓相当的对决,可将该功法提升到完美层次】 【完美层次:世间或无,千古罕见,唯有惊才绝艳的一时之选,才有可能领悟】 ‘大圆满之后,居然还有完美这个层次...’ 宋劫有些无语。 然而,“一场旗鼓相当的对决”对他来说却暂时并不容易。 但“完美层次”的解释,让他大概明白,整个黑虎帮应该没人达到了这个水平。 那么,他现在的实力应该已经位于整个黑虎帮的最顶层了。 他长舒一口气,稍稍放松下来,抬目扫了眼二楼,忽的一股子燥热涌了上来。 他想到了今日所有人都分房睡了。 今日,他又和娘子共处一室了。 身为武人,本就气血燥热,这许多天他硬生生憋着,今日总算是熬到头了。 宋劫匆匆沐浴,洗漱,入屋,烛火里,塌上的小娘子靥如桃花,正笑吟吟地看着他,等着他。 他才坐到塌上,一只雪白长腿就从被褥里探了出来,紧紧锁缠住他腰背,带着他滚入了勾魂夺魄的温柔乡。 许久,待那蛟龙深潭戏耍罢,金光破开水帘洞,颜小娘子温婉地靠在自家郎君怀里,许是做了决定般,轻声道出句:“宋郎,我想小妹能和我们一起。” “一起?” “嗯。”颜小娘子压着心底委屈,轻笑道,“她也跟你好,行不行?” 夫妻同枕,谁能不知道谁的心思? 宋劫感到了自家娘子心头的委屈,稍稍一想,就猜到可能是丈母娘的意思。 不过... 他笑了笑道:“你这个当姐姐,真是一点都不了解玉儿的心思。明日你且问问她,愿不愿意嫁为人妇深闺绣花?。” “啊?”颜小娘子愣了下。 宋劫道:“她靠近我,是因为她想练武。她说要和我好,那是在和你斗气。” 颜小娘子:...... 宋劫道:“今日她赖着我,是在学刀法呢。黑虎帮刀法虽说不外传,可入门与小成的几招,早就烂大街了,我教教她也没什么。” 颜小娘子忽的莞尔一笑,轻轻依偎在自己男人怀里,轻轻应了声:“嗯,明儿我问问她。” 正说着话,她似是感到了什么,脸上浮出白日里不会露出的妩媚笑容。她心中开心,一下埋首入了被褥,小声说出一句:“让宋郎尝个从前没有的...” “娘子,别!” 宋劫急呼。 可下一刹... 夜深了... ... ... 次日,宋劫也没管茶馆之事,只因今天乃是帮中的十六进八比武大赛。 随着抽签完成,宋劫登台,不少弟子议论纷纷,说着诸如“今日这签真不公平,两个才入大成的弟子怎么分到一起去了,郭师兄赵师兄都已经圆满了”,“宋劫那厮送了礼,没想到居然真被安排了”,“但他赢得了吗,哼”之类的话... 宋劫也不多说,和对面那帮中高手互相抱拳,继而出手。宋劫控制着实力,打了个二十几回合,然后看着形势,猛然使出一记“半吊子”化的拖刀回身错位斩,对方躲闪不及,直接被刀架在脖子上,愕然之余质问出一句“你...你怎么可能会这招”。周边黑虎帮弟子更是被震得鸦雀无声,“黑虎噬心”乃是圆满杀招,宋劫怎么可能会? 宋劫淡淡笑了笑,抱拳道了声“承让”。 他黑虎噬心早就圆满,想要作假实在再容易不过了。 八强既出,比武却没有继续下去。 帮主左威登台,取了个木箱,道:“你八人皆是我门中年轻一辈翘楚,大江后浪推前浪。因此,我们准备再设一个长老位... 你八人既都将杀招修成,若是再比拼,难免有人受伤,那通过抓阄来选吧。” 八强面面相觑,但左威作为帮主,有威风在,没人敢说什么,更何况...万一抓阄是自己抓中呢? 于是乎,一个个排队去抓了。 待到抓完,再各自呈出纸条。 一看,却见宋劫手中那张纸条上写着“四长老”三个字。 众人眼中逐渐浮出不可思议之色,接着哗然起来! 15.拈子一落,却在局外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现场,哗然之声逐渐响起。 左威却冷冷看着,并未制止。 “某不服!” 忽有一人出了声。 这是帮中与马哥威望相近的一位高手,名为杨正光。 而有杨正光带头,那六名未曾抽中的人也纷纷走了出来。 他们一个个昂首挺胸,目光凌厉,身上带着武者气魄,左威的帮主之威已经无法压下他们了。 武者,是要靠实力说话的,大家如今都已《黑虎刀法》修至了圆满,谁还怕谁? 杨正光遥遥一抱拳,道:“帮主,某听说前几日这宋劫与二长老送礼。 繁花酒楼换成了他们家的产业,这就是证据。 这般讨巧的人,某不但怀疑他的人品,还怀疑他的实力。” 再一人道:“不错,左帮主,宋劫此子有什么本事能做四长老?再说了...有谁服他?” 左威神色阴晴不定。 放在几年之前,谁敢这么和他说话? 只不过,黑虎帮终究只是县级的小帮派,帮中除了些假把式和功法残本之外,真能传授的完整功法也就一部《黑虎刀法》。 纵然他再如何拖,却也终究不得不把“恶虎噬人”这一记杀招传出去,因为这本也是上一代传下来的规矩。 如今,这些学会了杀招的年轻人开始要翻天了。 众人见他神色不虞,便皆沉默下来,可却没人畏惧。 左威微作沉吟,忽道:“既然你们不服我的决意,那么...我就给你们一次机会。” 杨正光一愣,欲要说话,左威抬手示意他闭嘴,然后继续道:“马夫人惨死,马传峰至今下落不明,那日大长老领县兵虽剿了些盗寇,却被逃了寇首。 你们之中,若有谁能将马兄弟如今的生死弄清楚,并为他报仇雪恨,那谁就是四长老!但现在,这四长老便暂由宋劫担当!” 说罢,他猛一挥袖,翻出一个黑虎铁牌,举起道:“宋劫,还不速速来领长老令!” 宋劫微微颔首,眸光一转,便神色庄严地快步上前,双手接过那黑虎铁牌。 左威看着他,严肃道:“你今日是运气好,但若你想保住自己的位置,最好也能出手,去为马兄弟报仇雪恨! 你若能亲自抓到那逃逸的贼寇,也可一扫别人对你的怀疑,从而稳稳当当地坐在长老位上,再无人不服!” 宋劫手捧黑虎铁牌,铁血铿锵地扬声道:“谨遵帮主之命! 择日,我便启程,定然弄清楚马兄弟生死,同时擒拿那贼寇,一血仇恨!” 话音落下,杨正光等一行人则目光幽幽,有人直接看向宋劫道:“姓宋的,那贼寇能从大长老与县兵的围捕中逃脱,还能击败马传锋夫妇,你小心自己把命搭上。” 杨正光则是微微一笑,道:“宋劫,那你我就看看,是你先抓到那贼寇,还是我们先抓到。咱们......” 他拖了拖音,扬眉冷哼一声道:“事上见真章!” 旋即,他朝着帮主一拱手,继而转身离去,其余六人里竟有五人随着他一起去了,显然是准备抱团行动。 剩下一人叫尚志俊,这是个眼中藏有几分阴厉之色的男子,此时显然他有着别的主意,并未和杨正光一起行动,只是在后一拱手,笑着退去。 ... ... “宋四长老”的事,一下子在整个真定县炸开了。 有人说他名不副实,有人说他走了狗屎运,有人说他全靠关系上位,可这些声音即便再如何喧哗,却改变不了“宋劫成了四长老”的事实。 可又因为那一场“赌约”的事,“宋四长老”这位置是一点儿都不稳当。 毕竟,杨正光等六人已经带了不少心腹,浩浩荡荡二十余人,一同出了真定县,说不定明天或是后天就会完成赌斗,从而将宋劫一脚从长老位上踢下去,使其变成个大笑话。 除此之外,宋四长老现在也只是挂了个长老之名,并未掌控实权,只是...纵然如此,他却也已经能够很轻松地进入一些从前无法进入的地方。 黑虎帮藏书阁二楼,就是这么一个地方。 任何帮派都会建立属于自己的藏书阁,阁中不仅存放着功法,还有着许多重要资料。 这些东西都是需要“贡献点”才能翻阅的。 譬如,黑虎帮藏书阁一楼,就是如此。 但,二楼却是只有靠“权力”才可以登上。 其间区别,除却资料的珍贵程度不同之外,还有一点。 那就是一楼功法可能是有错的,且大多只是入门或小成,属于只能学个皮毛,其来源大多也是某些黑市市坊的功法抄录; 二楼功法却是经过验证的,且能够修炼达到大成,其来源大多是探寻一些私人的家传绝学或是花了大价钱从黑市市坊买来的,而大成则属于是可以使用的层次了。 至于能拥有圆满修炼法,大圆满杀招的功法,则属于一个县级小势力的帮中绝学了,以黑虎帮这种不入流的帮派是搞不到的。 当宋劫将黑虎长老令抬起的时候,守门弟子面面相觑。 二楼登楼的规矩,就是“长老及帮主”可以登楼。 现在,宋劫是长老,他就是可以登楼。 但谁都知道他这个长老很不稳。 “要拦我么?”宋劫看向面前弟子。 其中一个弟子正要说话,却被旁边同伴一把拉住。 “宋长老乃是帮主亲封长老,自可入阁,只不过......宋长老真的打算进去么?” 那弟子笑笑着看向他,意思很明显:你这长老位置还没坐稳,就想着行使长老权力,万一你被人踢下去了,那你今日行为会不会被人秋后算账? 宋劫没说话,只是晃了晃长老令牌。 那弟子往两边让开,而待宋劫入楼后,则是分出一人匆匆去禀报今日在帮中值守的二长老了。 二长老听到汇报,愣了愣,不过旋即道:“没拦他吧?” 那弟子道:“弟子不敢拦四长老。” 二长老这才点点头,道:“你知道就好,宋劫既是长老,他想去藏书阁二楼便可以去,谁敢拦他,就是违背帮规!” 他声音渐厉。 作为长老,他永远会维护“长老”的权力。 谁敢不把“长老”当回事,谁就是和他作对。 宋劫纵是傀儡,那也是他和帮主的傀儡,在外面,这面子必须维护好。 只不过,今天的事他也听了,宋劫那小子不去城外却来藏书阁,这是要做什么?他又为什么不去城外寻匪?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那弟子见二长老沉默,也不知对方心里在想什么,只是急忙应了声:“弟子明白!” 二长老不耐烦地摆摆手。 那弟子匆匆退下。 才退下,却见个阴厉之色的帮众从外走入,在门前拱手道:“志俊拜见二长老。” 二长老微微眯眼,道了声:“进来。” 入内者,正是那七人中唯一一个没有出城的弟子。 这弟子一入内,还未等二长老开口,就直接跪倒在地,道:“志俊愿作长老和帮主的狗,如若不信,可令妻女为仆,服侍长老帮主。” 二长老沉吟了下,道:“你这是做什么?” 尚志俊道:“弟子只是想让长老和帮主明白我的心意,也许......弟子是更好的选择呢?” 二长老略作思索,却不准备用尚志俊。 原因很简单,尚志俊和宋劫不同,尚志俊的实力很强,强到...万一生出异心,而他和帮主又刚好疏忽了,那就会出大事。 于是,他想了想,笑道:“志俊啊,我明白了。你定是想多了。宋劫虽与我有几分香火情分,但上位也是靠他自己的本事和运气,与我干系不大。” ... ... 庙小妖风大,水浅王八多,一旦卷入这些是非,那就永无宁日。 这些道理,宋劫明白的很。 长江后浪推前浪,前浪不肯让,却将后浪一一折尽,此事伤筋动骨,自毁长城......祸患无穷。 无论谁输谁赢,黑虎帮的颓势已生。 需得及时寻好退路。 至于改变? 改变一个人,远比毁灭他艰难的多,更何况帮派? 宋劫的目光快速掠过二楼的书架。 这里,藏着一些珍贵的书册,除了一些同样不入流的功法之外,还有舆图。 这是真定县囊括其下八村最复杂、最详细的舆图,复杂到囊括了家家户户的密道,乃至一些鲜为人知的小道。 这舆图之珍贵,难以想象。 往日里能看者不过帮主,长老,县令,县尉,都头等一些高级人员。 很快,他找到了那舆图,又选出了两个功法册子《金蝉步法》、《骤雨针法》。 一门身法,一门暗器法,虽然残缺,但足以补足他“身法不行”以及“只能近程攻击”的短板。 而舆图... 哗啦啦... 巨大皮质展开,他的目光快速寻到青冥观,然后又往东北方向扫去。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 身处《道君》的世界,有些事是躲不掉的。 他能做的,除了寻找退路,还有尽可能挑选一个最好的时机,一个最稳妥的路线,进入“仙境”,靠着自己前世在论坛里获得的知识,名列仙箓,然后入品。 帮中尔虞我诈,焉知我心从不在此? 拈子一落,意不在蝇营狗苟,却在棋盘之外。 若要浮云不遮眼,那便更上一层楼,那人心阴诡之地,终究不是良人久居之所。 少年认真扫过舆图,一条条小道密道在他脑海中贯联起来,逐渐形成了一张进退有据的大网... 16.孤城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宋劫下了藏书阁,便去拜访二长老了。 在他诚挚感谢后,二长老直接问:“今日比武台上,你不是信誓旦旦说要出城么?为何不出?” 说罢,二长老的一双眸子平静地盯着他。 “借刀杀人”的事儿,绝对不能被任何人知道。 他和帮主其实也不知道城外是什么人,但只是在颜三惨死后,敏锐地察觉到这极可能是“魔”,所以,才定下“借魔之手铲除那些会对他们权力产生动摇的人”。 甚至这一次,大长老和都头外出寻找凶手,也都是幌子,为得就是今日能再把剩下的人给骗出去。 这些事充满了黑暗,一旦被人察觉,后患无穷。 如果宋劫察觉了,二长老也不介意把这傀儡丢掉,毕竟那边还有跪着求着要把妻女送来服侍他的人... 傀儡,从来不缺。 宋劫苦笑道:“马哥那么强的人都出事了,我有什么能耐?去了不跟送死没区别?” “那比武台上为何那般信誓旦旦?”二长老淡淡问。 宋劫道:“帮主说啥,我肯定要支持...” 二长老懂了,笑着点着头指着他,道:“你呀你呀,倒是真有几分小聪明,支持了却又不去,你就不怕你这位置没了吗?” 宋劫诚恳道:“有左叔在,左叔怎么安排,我就怎么听。我这长老的位置是左叔和帮主给的,若是什么时候左叔和帮主要拿掉,那也随时可以。” 二长老很满意他的回答,道:“你的情况,帮主那边我会说的。” 宋劫忽又欲言又止道:“左叔,我...” 二长老道:“说!都是当长老的人了,这般支支吾吾作甚?” 宋劫挠着脑袋,不好意思道:“我想借点钱,不多,就只要能在赏月楼办宴会的钱。 您说我这当了长老,是不是要邀请很多贵人? 知县,县尉,是不是也都要请?” 二长老忍不住失笑道:“年轻人,耐住性子,你屁股还没坐稳,摆了宴有谁会来?” 宋劫略一思索,露出恍然之色,然后尴尬地笑笑道:“是,左叔说的对,是我欠考虑了。” 二长老忽的又故作随意地问:“今日才成长老,就匆匆去藏书阁二楼,做什么了?” 宋劫道:“哦,我看了几本功法残本,想看看有没有速成提升实力的法门...毕竟,太弱了,心里不踏实。” 说着他露出几分苦笑,然后又压低声音道:“左叔,我还看了舆图,心想着万一叔真要我出城去为马哥报仇,那...那...” “那什么?” “那...那就挑个密道,藏两天。” “哈哈哈哈哈!!!” 二长老笑了,他笑得很开心,他甚至拍了拍宋劫肩膀,以教育后生的语气道,“练武需得一步一个脚印,没有速成之法的。” 眼前少年没说谎,他很开心。 否则,今日就是他的葬身之地了。 ... ... 【金蝉步法:不入流功法】 【进度:(0/100)(未入门)】 【效果:轻灵飘逸,踏地无声,但只能糊弄不入品的普通武者】 ——— 【骤雨针法:不入流功法】 【进度:(0/100)(未入门)】 【效果:劲力贯通,但想要传递到针上可不容易,主打一个快字】 ... 宋劫沿途查看着面板。 果然,功法但凡翻过,看过,有了一点了解,就会迅速地记录在面板上供他修炼。 但这两门功法都是残本,且都只能修到大成的地步。 不过这已经算好了。 ... 归途,沿途,闹市熙熙攘攘,繁华远胜老宅。 但宋劫走过之处,却会突然安静下来,人们用古怪的目光打量着他,还有的则是侧头窃窃私语,也不知在说些什么。 在这样的目光下,宋劫回到了桃夭茶馆。 整个茶馆空无一人。 很显然,“宋四长老”这德不配位的身份太过敏感,敏感到不少人都不来了 昨日和今早还忙碌无比的颜家姐妹,赵寡妇,柳三娘这会儿全闲着,见他回来,一个个抬眼看来,神色各异。 颜师梦率先起身,拉过宋劫的手,温柔道:“吃了吗?” 宋劫摇摇头。 颜师梦道:“三娘看今日天冷,还做了羊汤,我给你下碗羊汤面。” 她温柔地笑着,然后道:“你突然变成长老,太过震惊,太过轰动,大家都还没反应过来呢。 别说他们了,就连我都感到像在做梦,本该欣喜若狂,本该庆祝一场,现在却反倒是有点...不知所措了。” 毫无疑问,这是很好的安慰。 但事实上,今日无论是颜师梦,还是师玉姑娘,柳三娘,都听了不少谩骂,有不少武者甚至冲上门,辱骂宋劫“德不配位,全靠送礼”等等。 宋劫将面前小娘子一把拥入怀里,闭目,深深嗅了嗅她的发香。 男人忙碌归来,在外经历了许多许多事,或有得意,或有委屈。可不论何时,家中能有这么一个温柔的女人在等他,那就是福气。 所以,宋劫笑了起来,道了句:“你说的不错,他们只是还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了,你就是长老夫人,咱们这茶馆也会生意兴隆。” 县中局势已逐渐明牌。 他已经猜到了长老和帮主是“借刀杀人”。 可是,这把刀究竟还在不在? 也许...这次就能看到答案了。 如果不在,那六人徒劳无功,返回县中,到时候就是内斗。 如果在...那六人没能回来。 那...就很可怕了。 宋劫看了看茶馆未曾关闭的窗。 窗外,阴风怒号,吹皱河水万千波。 那天穹无月,黑压似铁,低沉难言... 其上阴影,聚集汇拢,成了一团不可名状的东西, 盘在真定县外那疆域上,似人非人,似鬼非鬼,口流涎水,目显狰狞,窥视此处。 他甚至不知道敌人是谁,目的为何。 更可怕的是,黑虎帮的全体高层...似乎都没有去了解过这一点,他们的眼界太小,小到只桎梏于方寸之地,眼前之物。 “我想吃面了。”宋劫温柔地抚了抚娘子的长发,这发香让他安心。 两人的恩爱,让柳三娘看的羡慕不已。 而赵寡妇似乎也在今天问清楚了小女儿的心意,一时间也不催促了。 很快,面条上桌,宋劫“哗啦呼啦”地吃着,边吃边说“好吃”。 吃完后,他略作休息,就开始抓紧修炼了。 ... ... 五日后... 以杨正光为首的六名高手全部失踪,跟随的十余名弟子横尸郊外,死状凄惨。 探查弟子惊慌失措,往回策马狂奔。 是日,初秋已尽,花叶皆凋,天地肃杀... 冬至了。 小雪亦是早早飘零,笼着这边陲之地的孤城。 17.坐稳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彤云天,弥天雪。 晶莹的雪好似盐粒细碎的飘落,安静地覆了漆黑屋顶瓦,青色路头砖,纵然落月河中随波而动的画舫也未曾离开小码头,其上的锦织也慢慢染白。 颜小娘子在茶馆中碾磨茶叶,昨日她尝试一番,发现把小回草这种东西稍稍碾碎,加入茶中,不仅会添加一种难言的类似桃子的异香,还会让人饮后身暖、精力十足,故而在“木犀香饮子”和“紫苏饮子”之外,她特意推出了限量的饮子————“小桃香”,定价十文一杯。 咔嗤咔嗤的碾磨声,如把空气都碾得有了温度,有了人间烟火气。 前门叫卖的柳三娘英姿飒爽,哪怕这般的雪天已无多少客人,她依然在卖力叫唤。 事实上,纵然不下雪,但因为“宋四长老”的事,明明是风水宝地,来客却寥寥无几。 不过,她的脸上红扑扑的,还是透着一种日子有了盼头的兴奋。 柳三娘的儿子背上了包,准备去私塾读书。 来到新宅子后,私塾也近了许多。 三娘停下动作,给儿子好好整理了下包,然后严厉道:“今日堂测务必认真,若是再错那许多,今日回来叫你吃一顿竹笋炒肉。” 儿子无精打采地叹了口气,道:“知道了知道了。” 三娘又露出笑,道:“知书,加油!” 瞿知书,就是她儿子的名字,而这孩子今年也已经是十二岁的大孩子了,也许就差一个夜晚的功夫就会猛然窜个儿,变成少年郎。 三娘没有可靠的丈夫,所以她把所有心思都投在了儿子身上,希望儿子能读书成材。 看着儿子远去,三娘收回视线,继续叫卖起来。 而忽的,她心有所感,似是感到有一道黑影在远处窥探,她急忙扭转视线看去,却是什么都没看到。 ... ... 宋劫老宅里的东西早搬到了桃夭茶馆二楼,此时他也在后院练武。 少年一袭黑虎帮的长老绣虎白袍,背负长刀。 心念一动之间,双目猛睁,继而点步踏出。 一窜近乎丈许,灵动无比地掠过雪地,又身形一纵,踩踏在院子的墙壁上,足如生根,快速地连走三步,才一个旋身飞落,继而迅速蹲下,左手快速运力一甩。 嗖嗖嗖! 三道隐蔽的寒光从袖中飞出,落在不远的岩石。 叮叮叮! 又是三声脆响,寒光溅开,落地,却是三根常见无比的绣花针。 今日客人少,师玉姑娘也没去帮忙,此时跑近帮姐夫捡起绣花针,同时往岩石一看,道:“姐夫姐夫,石头上还有针孔呢,你射的好远,好有劲呢!!” 宋劫忍不住有些失笑。 穿越前,他看那些小说中,那些暗器哪有撞石还弹回的?个个儿都是穿墙破壁,甚至还能爆炸。比起那些描述,他此时的力量简直弱爆了。 不过,这也正说明了他现在所拥有的都只是本身的凡力。 这不入流功法教导的核心其实有三个,那就是————养力,调力,通力。 以种种食疗,锻炼强壮身体,是为养力。 以手段,法门,调动周身力量,俗称“倾尽全身之力”是为调力。 调来的力量临时汇聚一处,产生巨大爆发,是为通力。 而无论是《黑虎刀法》还是《骤雨针法》,都是提一口气,力从足起,腰脊拧旋,充斥于臂,继而再延伸到兵器。 如何延伸,延伸之后力量用向何处,变招如何接上力道,这就是招式和技巧了。 至于《金蝉步法》,虽和兵器法不同,但力道的用法却是一通百通,只不过力量并不外泄,反倒是会以一种迅猛的姿态,微妙的技巧去提速,去飞檐走壁。 这其中的奥妙,就是个快字。 你若慢吞吞的“飞檐走壁”,保准儿从半空掉下来。 这种身法的作用,在于让你短时间内让你爆发一下,并不能长时间使用。- 宋劫扫了一眼面板。 《金蝉步法》和《骤雨针法》都变成了“【进度:(60/100)(大成)】(需后续功法)”。 另一边,师玉姑娘抓着绣花针,似乎很感兴趣的样子。 大开大合的刀法,本就不适合瘦不伶仃的小姑娘使用,可绣花针...却不错。 宋劫见她感兴趣,便掸了掸头顶的雪花,坐回屋里,开始和小姨子讲述《骤雨针法》。 桌前,小姨子翘着兰花指,拈着绣花针,在桌前比划,同时问着诸如“姐夫,我要练多久才能像你这样”、“是不是要花很多很多年才行”之类的问题。 宋劫笑着道:“那你先得多吃点,养出力气。” 旋即,他则开始耐心解答,述说着自己对于武功的理解。 练了三门功法,还有一门大圆满,他已明白“功法是可能存在绝世天才”的。 普通人之所以需要花费极长时间去修炼,是因为他们不会正确地“养力”,要么过度,要么不及。 他们也很难正确地把握到“调力通力”的“技巧”,然而...若是存在天才能够极其敏锐地把握到个中奥妙,那么或许就能如他这样,演练个几天,再加上点实战历练就能大圆满了。 另一边,颜家姐妹经过了最初的闹腾斗气拌嘴,如今有宋劫从中调解,双方那本就谈不上心结的小矛盾很快解开。 此时,颜师梦看到自家妹子和宋劫坐一起,一个学一个教,她也不再吃醋,而是温婉地笑着,泡了一壶小桃香,取了两只琉璃杯,再带一碟蜜饯果子,悄无声息地放到两人面前。 她起身,在初冬小雪里吐出一口白气。 客人很少,但家人却都安然无恙,聚在这么好的一个大宅子里。 她知足了。 至于自家郎君的长老之位,她总觉得是那么地不真实。 她固然深爱着宋劫,可却也明白宋劫真的是“德不配位”。 宋劫......根本驾驭不住这个长老之位,无论是实力,还是手段,应该都差了不少。 这次,若是那杨正光杨哥抓了寇首返回,那自家宋郎的长老之位也没了。 到时候啊,她就得劝宋郎低低头,去杨哥那边认个小,否则怕是要被报复的。 这是没办法的事呀... 至于杨正光会失败,这事儿...颜师梦觉得可能不大。 别说她了,几乎所有人都这么觉得。 杨正光带着五个高手,十余名心腹精英。 这样的队伍,在真定县这地儿,抓什么寇首抓不到? 也正是因为所有人都对杨正光抱有如此自信,所以才没人来桃夭茶馆喝茶了,所以...就连桃夭茶馆的人也没有庆祝,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宋劫的长老位怕不是根本保不了几天。 ... 颜师梦正想着,门外的雪地忽的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那马蹄声逐渐清晰,来到茶馆外时,骑马者翻身而下,却是个黑虎帮弟子。 弟子匆匆走入茶馆,忽的恭敬行礼道:“宋长老,帮主特让我来通知您,帮中...出了大事。” 这称呼不带任何讽刺,只有恭敬,这让旁边的赵寡妇,甚至是颜家姐妹都愣了愣...她们这些天听了太多阴阳怪气的“宋长老”,以至于对这种毕恭毕敬的声调都不习惯了。 “什么事?” 宋劫问。 那弟子有些犹豫。 宋劫道:“此间之人,皆我心腹,说之无妨。” 那弟子这才语带苦涩道:“杨正光,还有那一行出城的人...失踪的失踪,死亡的死亡。 这是帮中前所未有的大事,自然需要长老碰面...... 小的话已带到,您速速去帮中吧。” 说罢,这弟子又恭敬一拜,旋即在宋劫点头后才转身离去。 茶馆外,凛冽冰风呜呜作响。 茶馆中,却鸦雀无声。 一种又是恐怖、又是魔幻的气氛升腾着。 突然之间,宋劫那本还危若累卵的“长老之位”就变得安稳了,原因离谱到让人觉得不敢置信:强大的竞争者们自己出局了。 宋劫从墙上摘下斗笠,又取了杂货库里的老靴子套上,对着目瞪口呆的亲人们道了句:“我去了。” 说完,他忽的顿住脚步,从怀里摸出三个骰子。 一撒,骰子在桌上滴溜溜滚动,落定为三个六。 他笑着眨了眨眼,道:“娘子,今天店里可能会挺忙,辛苦了。” 说罢,他转身离去。 而就在他走出茶馆没多久,茶馆外的街头巷尾似乎开始出现人影,那些人影匆匆往茶馆赶来。 茶馆的生意,突然间就好了起来,哪怕风雪弥天亦是无关紧要。 世态炎凉,岂是区区坏天气能够阻挡的? 少年紧了紧腰间刀,袖中针,压了压斗笠,从今日起,他就是真正的宋四长老了。 不过...也就是个称呼。 他,不在乎。 18.封城,深巷中的刀光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盐粒般的小雪细碎地、安静地飘落着,落在宋劫斗笠上,却还会弹开些许,但剩下的很快就堆积出一层浅浅的白色。 那白渐厚,宋劫掸了掸斗笠,震落许多。 他仰头看了看铁灰色的天穹,若有所思。 天寒州一旦入冬,就会经历漫长的雪期。 初期的小雪倒是还好,之后若是猛不丁来一场大的,那真就是山河冻结,大雪封路,万事停滞了。 他又往前走了几步,不远处巷角却见个小厮打扮的人双手参袖,远远儿看见他便兴奋地转身入了巷,旋即和一位皮肤微黑的老者匆匆走了过来。 老者在前,小厮在后,到了宋劫面前,行了一礼,恭称了声:“四长老。” 这两人正是富贵商会的朱九辉,小六。 宋劫直接道:“朱叔来此,想必有什么事找我吧?” 朱九辉听到“朱叔”两字,一时颇为感慨,只觉少年语音如旧。落魄时是如何称呼,现在还是如何称呼,前无卑微,后无狂妄。 他此刻也才是真正地应了声,然后道:“四长老...” 宋劫打断,笑道:“朱叔,叫我名字便可,叫长老见外了。” 朱九辉尴尬地笑笑,却是不敢叫的,但两人之间的距离却在简短交谈间迅速拉近。 朱九辉从袖中取出个小盒子,稍稍打开,却见里面放着数十粒金豆子,他推向宋劫。 宋劫又推了回去,同时道:“朱叔有话就直说。” 朱九辉见他神色清澈,这才一边叹息一边道:“真定县正在封城,可我...我这边还有一批重要的货要运出去,如今装载还需两三日时间。 封城了,货物自然无法外运,而等个几天,十几天其实都没事。 但若是...若是万一来了一场大雪,把路给封了,那就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再外出了。 这货啊,怕是要烂在车上了。 哎,老夫这可怎么办啊?” 他叹息,跺脚,拍手,老脸上挤起的皱纹似树皮老藤,写满了愁苦。 他可怜兮兮道:“四长老,小老儿也了解您的难处,但这事儿,小老儿思来想去或许只能寻您。” 宋劫问:“别处呢?” 富贵商会在真定县发展,不可能没结识权贵。 他不问还好,这一问,朱九辉脸上尴尬之色浓了许多,此时轻声道:“都找了,都没肯帮忙...” 说罢,朱九辉又道:“我知道这事难,但货真的很重要,您看看...若需打点,其中一切费用皆由我商会出。 四长老,您就帮忙了解一下吧,小老儿求求您了。 我这批货一定要运走,我不能辜负公子,不能对不起夫人啊。” “四长老,求您了。” 朱九辉满口哀求,看起来都要哭出来了。 今日,他真的已经找了一圈人了,可全然没用。 但他又不得不找,因为一旦大雪落下,那就全完了。 宋劫也是刚从朱九辉口中听说要封城,他不得不感慨自己的消息是真的极不灵通,无论什么都比别人慢许多才知道。 不过此时,他道:“朱叔,你别着急,我去了解一下情况,能帮...我一定帮。” 他说的真诚,朱九辉面露喜色,又深深一拜,道:“若成,事后小老儿必定重谢!” 宋劫摆摆手,笑道:“朱叔莫要见外,当日你帮我,今日我帮你,便是善缘。” 朱九辉笑道:“对,善缘。” 宋劫道:“我先去帮中。” 朱九辉急忙让开道路,挥手道别。 待到宋劫去远,名为小六的小厮在旁道:“领队,他应该不成吧?那么多大人物都不肯接,肯定很难,他应该没戏的。” 朱九辉老眼昏昏地看着远处,道了句:“怎么和你哥哥一样?认不清人!” 说罢,他又喃喃道:“这次啊,四长老若真能帮到我,那我定要真正儿和他结交了。他才多大啊?在他这么大的时候,我和权贵们说句话都佝着腰,战战兢兢。” ... ... 黑虎帮,大堂。 此时... 凝重的气氛如黑云压城压的所有人无法喘息,此间纵然有三百多名弟子,却没有一人敢吱声。 堂首,左威正金刀阔马地端坐,两侧分别摆着四张椅子,三位长老分别入坐,还有一张则是空着。 待宋劫走入,左威淡淡道了声:“四长老入坐。” 所有人就都看着那少年坐在了那张交椅上。 人群中目光各异,复杂无比。 左威目光扫过众人,这才哼声开口道:“颜子宏,马传峰,杨正光......这些人本都是我帮中翘楚,如今却在外失去了联系。 而我认为,他们已经都死了!” 众人无言,尽皆默认。 而他们眼中都闪烁着一种绝望与畏惧之色。 只因死去的这些人基本就是年轻一代中最强的一批人了,是素有威望、甚至被弟子们觉得是黑虎帮今后帮主长老的人。 左威沉声道:“此事,怕是关系重大,我已与知县说过,今日起封城,严巡。 不管敌人有多强,他没敢进城,不是么? 你们每日三组,十二时辰巡查东城区,而其余三个城区自有县兵管理...都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帮众应答。 旋即,左威看向一旁有些富态的三长老。 三长老点点头,起身道:“你们都随我来。” 众人呼啦一下,随着长老出门,宋劫也欲起身,左威却抬手按了按。 片刻后... 黑虎帮大堂只剩下四人了。 左威这才慎重道:“这次怕真是邪魔来了...” 宋劫不懂就问:“帮主,邪魔是什么?” 左威道:“一群丧心病狂,又实力恐怖的人,传说......他们掌控着魔鬼的力量,能够做到一些凡人做不到的事。再强的武者在他们面前,都不堪一击。 但有邪魔,也有正道。 无论正道还是大雍皇朝,都视邪魔为眼中钉,一旦遇到,斩尽杀绝。” 说着话的时候,他眼中闪过隐晦的深沉恐惧。 一旁的大长老又感慨着长叹一声,道:“不过不应该啊。 若说从前朝江府天气还暖着、桑织盛行的时候,邪魔来此也属正常。 可现在,这儿不过是个边陲的苦寒之地,邪魔来此作甚?” 左威沉吟了下,忽的看向宋劫,道:“四长老有何高见?” 宋劫忙摆手。 左威皱了皱眉,道:“直说!” 如今,他威胁已除,也有点想试试这年轻人成色的打算了。 如果成色不好,机灵劲儿不够,那就废了,然后让还有个叫尚志俊的高手上位,好帮他们在外卖命,这至少还有点用处不是? 有威胁时,他要铲除威胁。 没威胁了,他就开始需要能干事的人了。 毕竟这种时候,总不能他左威左大帮主自己拎着刀去前线厮杀吧? 宋劫略作思索,开口道:“帮主,我以为那邪魔未必是专门针对真定县黑虎帮,或许是因为别的目的而停留此处。 应该只是我们派出去的人刚好到了他的地界,触犯到了他,所以才惨遭杀身之祸... 否则,为何我等好好的却无事?” 说着,他欲言又止。 左威摸了摸下巴,眼中露出思索之色,道:“继续说。” 宋劫道:“此时封城,下一步,我猜测帮主定然是派人去府城乃至州城求援。 但一来,我们无法确定是不是邪魔,那援兵未必会来。 二来......真定封城,却有快马外出,若被那邪魔看到,邪魔该作何等思索?” 左威听他这么一说,猛然坐直。 他不傻,瞬间明白那邪魔必然会知道“自己要寻援兵来对付他”,那么一来,即便邪魔本来还没打算针对黑虎帮的,到那时候也会心中生恨,直接出手了。 这梁子就是结下了。 更何况,邪魔心思古怪,杀性很重,谁知道他会做什么极端的事。 想到这里,左威一拍大腿,看向身侧大长老,二长老。 那两位长老也纷纷点头。 二长老赞道:“小宋,不错不错,很有四长老风范,这一点就点到了我们没想到的地方。” 大长老也道:“那这城还不能封了...我们可以秘派弟子携信西去,求援!毕竟那邪魔再如何,也不会杀尽所有离县之人。” 左威道:“大长老,还请你跑一趟,解除封城!不过,戒严依旧,不可懈怠!” 大长老颔首,起身,匆匆去了。 稍后,宋劫也起身告辞,顺便...领到了一小部分的实权————东城城防,协助三长老统管戒严巡查。 ... ... 冬,小雪未止,冥色早至。 宋劫提了个灯笼,离开了黑虎帮。 红艳艳的光照耀在雪地...少年神色深邃。 事实上,他根本不知道那邪魔是无意在此,还是有意停留。 只不过...黑虎帮已非久留之处,若是城封了,他以及他的亲人便也无法离开了,故而才出了这计策。 他正想着,忽的神色微动,因为他听到了身后有很轻很淡的脚步声,若非他已将黑虎刀法修至圆满,身体素质有了不小提升,怕是在这冰天雪地只顾缩着衣服取暖,而根本听不到这动静了。 他又走几步,拐入了一个巷中。 那黑影脚步忽然加快,越来越快,也越来越不顾动静,彷如那盯住了猎物逐渐靠近,然后突然开始爆发冲刺的凶兽。 宋劫停下脚步,将灯笼稳稳地插入了一个砖隙,然后五指抓住了腰间长刀。 他身后,寒光在巷子的入口处突兀炸开,尚志俊眼中戾气也同时膨胀到了最顶峰,他提着气,握紧刀,肌肉胀起,狠扑之间,身形一掠丈许,人还未至,恶风已起,刀光已似泼雪般地砍向前方那被灯笼红光覆笼的少年! ‘杀了你!能当长老的就只有我了!要怪就怪你德不配位,太弱吧!!’ ‘杀!!’ 嗖! 宋劫,腰间长刀如秋水中的鱼儿,一滑便出了鞘,随着那五指毫无窒碍地往对面刀光迎去。 两刀相触,发出清脆的声响,却被风雪声很快淹没。 尚志俊只觉虎口一麻,手中刀差点儿被飞出去。 他还未来得及惊骇,就只感狂风暴雨般的刀光从前而落,尚志俊下意识地施展追风连环刀。 当当当当当!!! 刀声密集,不绝于耳。 尚志俊虎口处忽的生出一道裂痕,血丝浮现,紧接着那裂痕一瞬炸开。 他死死咬牙坚持着,如在风暴里的小舟。 ‘怎么可能?这是宋劫?!’ ‘这怎么可能是宋劫?!’ 随着对杀,“【黑虎刀法】【进度:(0/1)(大圆满)】(需历练)”中的“需历练”三个字消失了。 宋劫稍稍一退,旋身电速错位一斩。 虚空里仿是响起狰狞虎啸。 狠厉的目光,锋芒毕露的刀光,一落成匹练! 刷! 尚志俊低头,看着胸口那逐渐炸开的红线,震惊且恐惧地看了眼对面的四长老,继而剧痛袭来,倒地...死去。 宋劫挑开黑衣人面巾,看清了尚志俊的脸,略一思索,就明白了对方的动机————长老之位。 他轻叹一声,灭了灯笼,左右看看,见无人,便迅速拖着那尸体,快速来到不远处的落月河边,草草往那衣衫里塞了点石头,然后直接抛入河中。 敌人未至,自家就已经死的差不多了。 这就是毫无眼界的权力之争的后果... 城外有邪魔虎视眈眈,城内亦是乱相已起,虽然并不稳妥,但也许...是时候及早抽身了。 19.自创绝技,虎隐禅刀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宋劫是第一次杀人,也是第一次抛尸,但他的心情却是有些出奇的平静,并没什么呕意。 他回到小巷,平静地从墙砖缝隙拔出挑灯的竹木竿儿。 灯笼的红光,照开漫天的雪。 白日时分的“盐粒儿”,已经变成了“鹅毛”。 鹅毛一片片而落,之前地面的打斗痕迹,乃至鲜血都在迅速被掩盖。 风雪夜是杀人时,就连老天都在帮他掩盖... 宋劫自嘲地笑了笑。 ‘听多了死人,真轮到自己杀人了,居然也这么轻松。’ ‘人命如草芥的世界啊...’ 他轻叹一声,左手挑灯,右手有意无意地压着腰间之刀,以便能第一时间出鞘。 纵然《黑虎刀法》圆满,但只要他不反抗,一个小娃子拿把刀也是能杀了他的... 你有着爆发力,但黑暗里的冷箭,风中飘来的怪毒,都可能要了你的命。 今日是否只有尚志俊想杀他呢? 还是他还有同伙? 少年凝神静息,辨着周边风声,黑暗里仿是藏着许多敌人,需要他时刻严阵以待。 慢慢地,他走上了大道,却依然全身绷紧。 回到茶馆时,他几乎成了雪人,然而此时的茶馆却还是忙碌异常。 门里门外,一黑一红,一冷一暖,如两个世界。 他摘下斗笠,挥去积雪,又拍了拍蓑衣。 来客见到四长老出现,纷纷上前打招呼。 宋劫一扫墙角,却是堆了不少礼物。 有不认识的华衣男人来此笑道:“四长老茶馆开张,某当日在外,不曾备礼,今儿回来,便补上了。” 说罢,那华衣男人又笑着说些诸如“这茶馆好,宋夫人的茶艺更好,必是日进斗金之所”... 有似乎有点眼熟的、像是那一日在故早桃夭茶馆询问颜师梦可曾婚配的贵妇人,此时也笑着说着诸如“宋长老真是年少有为,宋夫人也是贤淑美貌,当真是郎才女貌”之类恭维的话。 长老是有实权的,尤其还是这么年轻的长老。 纵然是靠送礼上位的德不配位之辈,但终究是尘埃落定,坐稳了位置。 宋劫一一得体地回礼,也没有半点倨傲,明明上一刻还在眼存戾气、举刀厮杀,这一刻却已变成了长袖善舞的年轻权贵。 而就在这时,他视线忽的一动,在角落看到了个拎着小礼物正畏畏缩缩的男子。 短发,小眯眼,紧张的很... 宋劫排开众人,向那男子走去,然后一屁股坐到他对面,笑道:“喜子,你怎么来了?” 田喜神色复杂,此时闻言急忙起身,恭声道了句:“四...长老...” 今儿一天,整个真定县都知道了宋劫的事。 田喜本来还在为兄弟那长老之位不稳而担心,觉得杨正光那伙人从外回来了肯定会秋后算账... 可一转眼的功夫,他却听到杨正光那群人竟然都失踪了。 而他兄弟宋劫,也自然而然地成了真正的四长老。 他震惊之余,却又想到两人身份悬殊,今后可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 然而,田喜家中老父老母听闻这事,便催促着他必须尽快去拜访宋劫,以增进关系,说什么“今后说不定还能被这位年轻长老提携一把,到时候啊地位高了,再万一攀上个好人家,娶个大户小姐,那就发达了”。 田喜家境普通,但是个孝子,被父母如此催着,便去珍味阁买了一份上好的白切羊腿,又咬咬牙拎了一坛十年陈,这都是从前他和老宋最爱吃、可是又最舍不得买的东西。 结果倒好,他才拎着礼物来到桃夭茶馆,就发现茶馆中居然有好多好多人。 那些人都带着好多好多礼物,每一个笑意盎然,自信得体,身上有着和他不是一个世界的人的光芒。 他硬着头皮进了茶馆,点了壶茶,躲在角落里,煎熬至极、度日如年地等着宋四长老。 可真见到宋劫了,他却不敢上前了,只敢低着头,坐在这里,手里拎着的那点儿白切羊腿也往墙角缩了缩,十年陈更是悄然地放在了桌下,两只靴子不安局促地紧夹着,似是不好意思再拿出来了。 此时见到宋劫上前,紧张地起身。 宋劫笑了笑,坐到他身侧一把搂住他肩膀,让他坐下,然后低头,从地上拿出十年陈,拍了封泥,闻了闻,道:“十年陈,喜子,你发财了?” 田喜愣了下。 熟悉的话语,熟悉的声调,眼前的兄弟似乎并没有变。 但他却并不敢再如平时那般搭话,而是憨厚的摇摇头,笑道:“来祝贺长老的。” 宋劫紧紧搂着他肩膀,扫了扫周围,笑着大声道:“大家看好了,这是我宋某的好兄弟,他叫田喜。今后在这真定县的地界上,还请大家多多关照。” 一时间,顿时有人凑了过来。 田喜这个小透明顿时变得不透明了。 宋劫又打开那油纸包,一看,里面的白切羊腿都已经冻住了。 柳三娘本在周边晃着,此时上前,道:“长老,要炒一下吗?可以加点葱,刚好还有点西域来的花椒。” 宋劫道:“好!” 柳三娘笑着取了羊腿离去。 而宋劫则与田喜你一杯我一杯地畅饮起来,一如之前在珍味阁一般。 田喜饮着饮着,忽觉眼眶一热,趁着喝酒的功夫,低头擦了擦,再抬头却见宋劫笑笑着看着他。 他也笑了起来,然后深吸一口气,举杯,道了声:“老宋,我敬你。” ... ... 二更天左右,宾客散去。 柳三娘去关门,但到门前却又是一愣,似是看到了谁,但紧接着她揉了揉眼,再看了看,这次那人影似是消失了。 她匆匆把门关上,然后去整在二楼看书的儿子了。 丈母娘眉开眼笑,在一边清点着礼物,同时喃喃着“发财了发财了”,老家仓里的那点麦子此时也不念叨了。 颜小娘子则在灶房烧水,准备给家人沐浴。 这年头,柴火要钱,水也要钱,过去哪舍得这么用? 师玉姑娘抓着绣花针,看到姐夫跑后院,就也跟着跑了过去,然后坐在后院屋檐的一排红灯笼下,看着站在积雪里的姐夫。 宋劫握刀,细细复盘着今日与帮中高手尚志俊的那一战。 诸多感悟涌上心头。 他五指微拢,握紧刀柄,铿然出鞘。 那一声清音,好似激起了他心底的某种玄妙念头,那些念头化作大潮,推着他,让他去到更高处,让他禁不住开始思索刀法更深的奥秘。 猛虎食人,乃是天性,《黑虎刀法》的连环追风,反身噬人都是大开大合的杀人技。 那之后呢... 陡然之间,那诸多念头开始汇聚,拢合成三个强大的念头。 猛虎噬人之后... 【当吞食天地】 【当归隐山林】 【当称王称霸】 这一刻,宋劫明白,这是《黑虎刀法》的完美招式了。 这一招,怕不是要他自己创出。 他未曾立刻选择,而是迅速感知了一下三个念头的不同。 他从“吞食天地”中隐隐感到了之后刀法会更为疯狂,开合之间,宛如血盘,六亲不认,状若疯魔,所存唯有“杀杀杀”。 从“归隐山林”中隐隐感到刀法会略作收敛,从而产生一种颇为神奇的效果,这效果并不在攻,而在与周身环境的融合,收敛气息,仿若无我。 从“称王称霸”中隐隐感到刀法会走向不那么疯狂,但却格外冷静的厮杀路子,这种路数虽然比不上“吞食天地”的乱斩,但对上一个敌人时,却应该更强。 宋劫略作思索,择定了第二个念头。 凶虎噬人,亢极当有悔,故当归隐山林...... 随着念头落下,诸多感悟涌上心头,他拔刀在雪中慢舞起来,一炷香的功夫又落定下来。 面板产生变化。 【虎隐禅刀:不入流绝技】 【效果:恶虎隐入山林阴影,进退有度,退则无人能察,进则暴起噬人】 20.偷听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不入流绝技”显然是功法修炼到极限,然后靠着大悟性大机缘才能领悟出来的力量。 随着“虎隐禅刀”浮现在面板上,宋劫有种已将此招修炼千遍万遍的熟练感。 “虎隐禅刀”是一种极为特殊的刀技。 高手之所以能察觉另一个人,多是因为视线看到,或是感到对方目光,再或是呼吸,杀气等等... 但“虎隐禅刀”能一瞬间择定最好的隐藏环境,进入环境,继而垂眸,敛气,使得自身很难被发现。 同时,自身的感知能力又提升许多,并将周身力量调聚起来,使得下一刀便是全力一击的一刀,而省去了提气,运力的过程。 那提气,运力虽然时间也很短,短到或许只有一两息的时间,但比起“虎隐禅刀”的“破隐一击”终究差了。 因为这破隐一击,属于无声无息,瞬间斩出,且无论什么姿势、什么动作都可以。 别人需得爆喝,举刀,以夸张的姿势纵跃狂砍... 你只需要云淡风轻、甚至看似无力的一刀,就能调聚同样的力量。 这种调力的方法匪夷所思,妙到毫巅,其中包含着呼吸,心法,技巧,以及肌肉的运动,心理的暗示等各种要素,纵然宋劫摊开了讲给别人听,别人听了也会呵呵笑一句“怎么可能”。 这就是绝技。 冬夜的鹅毛大雪中,灯笼红光刺目,颜师玉一低头的功夫忽的惊地站了起来,喊道:“姐夫?姐夫?” 她眼中,那本来还站在雪中的少年消失了。 她再扫向周边,却还是看不到。 “姐夫,姐夫!” 颜师玉急忙迈开长腿,往院落里跑去,不敢置信地喊着,但却怎么都寻不到宋劫。 忽的,她感到头发一紧,似是被什么压住了,她吓得如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心脏“砰砰”狂跳起来。 可紧接着,她身后传来温和的声音。 “师玉,找什么呢?” 她匆忙回头,一看身后。 少年正微微俯头看着她,黑暗笼罩他的脸庞,而显出几分难言的神秘。 颜师玉看到这张熟悉的脸,总算舒了口气。 这是家里的男人,她心中安全感的来源,怎会害怕。 于是好奇问道:“姐夫!刚刚...你怎么...消失了?” 宋劫道:“没消失,我一直在这儿。” 师玉姑娘摇摇头,却又点点头,总觉得哪儿不对劲。 而另一边,颜小娘子已经在喊洗澡了。 宋劫打了个哈欠,道:“我先去了。” 师玉姑娘点点头,但在宋劫走后,却还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黑暗的庭院,歪着脑袋,怎么也想不明白姐夫刚刚是怎么消失的。 ... ... 宋劫沐浴完,便上了塌,不一会儿功夫,门扉推动,颜小娘子入屋,又紧上门。 窸窸窣窣的褪却衣裤,举起柔荑,将青花绸裙挂在榻前的木衣架上。 绸裙微微往下滑啦了一些,却又落定。 颜小娘子只剩下月白小兜和亵裤,冬寒袭来,她倒吸一口凉气,匆匆钻入被窝。 冷冷的肌肤瞬间融到了一团儿火烫上。 “宋郎......” 低声里,糅杂着透彻的快乐。 随后,在一声惊呼中,变成了难以抑制的喉音。 些微时间后... “宋郎?” “嘘...” “怎么了?”颜小娘子眼神迷离,好比修炼许久,飞升在即,却被突然打断,整个人还有些懵,可却又本能地继续尝试,想要飞上那天穹。 宋劫箍紧了她,不让她乱动,然后在她耳边轻声道:“有人在门外。” 颜小娘子一惊,本是向着宋劫的俏脸也微微扭向了身后,看向门扉方向。 这不看还好,一看果然隐约见到门扉缝隙似被堵实了小半截,实是有人。 颜小娘子恼怒地喊道:“谁?!” 那人似是不隐藏了,继续往前走去,脚步声也不藏了。 但这脚步声,颜小娘子却是再熟悉不过了,于是直接在榻上娇嗔道:“死妮子!” 那去了脚步声又往回返了返,门扉推开一点,露出师玉姑娘的小脸庞。 “姐,姐夫,你们叫我?” 师玉姑娘嘀咕着,旋即又好似反应过来了一般,喃喃了两句“死妮子”,然后道:“大姐,你骂我?” 颜小娘子扭了扭臀儿,背贴着宋劫,对门外道:“你半夜不睡,在门外做什么?” 师玉姑娘委屈道:“只是小解。” 颜小娘子也不知说什么好了。 宋劫道:“那早些去睡吧。” 师玉姑娘应了声,匆匆关了门离去。 门外渐悄,颜小娘子这才轻声道:“宋郎,你说这丫头...会不会故意在偷听我们? 上次她还说,她在村儿里偷听过阿宝和他家娘子发出的声音。说什么,娘子,我要成仙了,我到天上了!” 她自己说着,都有些红脸。 灭了烛火,和郎君你侬我侬是一回事,可由自己的嘴巴说出来,却又是另一回事。 她都不知道那个死妮子是怎么能那么大胆地把这种话说出来的。 宋劫也不知该怎么说。 他其实基本确定师玉姑娘就是在偷听。 因为如果只是路过,不至于堵着门缝。 至于原因,怕不是...春心萌动了?又或者只是好奇? 但这种事若是说开了,师玉姑娘定了没了脸。 略作思索,他轻声道:“应该不会吧?你呀,是她姐姐,平日里多和她聊一聊便是了。” 颜小娘子点点头,稍稍过了会,她又红着脸,凑到宋劫耳边娇滴滴地道:“宋郎,我也想成仙...” 夜色...深了。 ... ... 次日一早,桃夭茶馆的门才开,便见个小老头儿矮着身子,笑着看向里面。 柳三娘惊奇地打量着他。 而内里的赵寡妇却一眼认出这小老头儿,熟稔地喊道:“朱领队,怎么一大早来这儿?” 这小老头儿正是“富贵商会在真定县的领队”朱九辉。 朱九辉笑道:“赵妹子,我有些事儿寻四长老。” 赵寡妇道:“您...” 话音才落,朱九辉连连摆手,道:“赵妹子,别这么叫,叫我老朱就好。” 赵寡妇也泼辣直爽,笑道:“老朱,那你先屋里坐,外面多冷呐。 这天,这么早,你呀也不怕冻坏了身子。” 朱九辉一边往里走,一边笑道:“走南闯北惯了,这点儿风雪不算什么。你呀,真是摊上了一个好姑爷,有福气啊。” 商人就是会说话。 他看着显老,但比赵寡妇大不了几岁,加上之前也是他从罗桑村将赵寡妇接出来的,也算熟悉,现在说话就更是自来熟了。 两人聊着,柳三娘给冲了一点花椒姜枣茶,给两人端去。 朱九辉看个看那花椒,笑道:“这还是咱们富贵商会运来的呢。” 赵寡妇惊奇道:“我听说这东西是西域货。老朱,你还跑那么远的路?” 朱九辉摆摆手,笑道:“不是我,我这边是跑南方乱星江线的。这是咱们商会另一条跑西域的线,运回来了,堆载在仓库里,再由别的商会零散着带出去卖。不过啊...” 他扫了扫这些花椒,轻声道:“这些都是下等货,回头我到府城了,下次再来会带点上等货。” 赵寡妇咯咯笑了起来,道:“还是老朱你们有本事,见多识广。” 正说着,二楼传来脚步声,宋劫睡了一晚好觉,今日神清气爽,此时拾阶而下,见朱九辉和丈母娘聊得开心,也是稍稍愣了下,旋即悄悄舒了口气。 赵寡妇见姑爷下来,便挪开了位置。 宋劫坐到朱九辉对面,还未开口,朱九辉便轻声道:“昨日,四长老你进了一趟黑虎帮,没多久城就解封了,此事...老夫感激不尽。” 说罢,他就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木匣子,正待打开,宋劫却抬手压住了匣子。 朱九辉一愣。 宋劫道:“朱叔,今日雪大,未必不会再封城,可只要有机会我就会帮你出城。如今,我是负责东城城防和巡守的。” 朱九辉呆了呆,旋即道:“那我能为四长老做什么?” 宋劫道:“不用做什么,我家人对朝江府倾慕已久,常说着还未见过府城的繁华。我只希望朱叔这次能够顺便带着她们去朝江府,到了那边...再照顾一二。” 朱九辉:...... 他深深看了一眼面前少年,认真地拍了拍胸脯道:“说句掏心窝子的话,咱相识虽短,但打交道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我朱九辉打心眼儿里觉得你宋劫是个人物,所以是真心想认你这个朋友的。 朋友事,两肋插刀,我一定办到!” 21.黑案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暖和的屋子,炊烟袅袅。 朱九辉完成了拜访,谈好了约定,就告辞离去了,毕竟他要回去督促装货。 丈母娘给宋劫下了碗面条,顺带着三娘新做的一些果子点心,也各上了一小碟。 三娘则是天没亮就起来了,此时忙了一圈,又在给娃儿理着包,叮嘱着认真学习的事。 颜小娘子从梯道盈盈走下时,青花绸裙的裙摆似浅草覆过那雪白的金莲,娇翘的臀儿微微拱起两座小丘。 但她神色清冷,干练地忙着事儿。 晚上,她是与宋郎奔赴云雨的娇妻,可白天,她却已经是一座茶馆的老板娘了。 她需要应对很多事,需要接触很多客人。 她不再是女孩,而是一个成熟稳当的美妇。 她的脸上依然涂抹着淡淡的灰,以免白皙的肌肤,娇美的脸儿给相公惹来什么不必要的麻烦。 她在茶室点茶,点出了一对儿鸳鸯,然后充满活力地盈盈舞着,踮着小足,将今日的第一杯热茶递到了宋劫面前。 少年抬头时,颜小娘子也恰低首。 两人神色对上,甜得宛如拉丝一般。 “路上小心点。”颜师梦的声音温柔无比。 宋劫轻声道:“昨晚和你说的去府城的事,刚刚和朱九辉谈妥了。昨日礼物,小巧贵重的随身带着,大点的能典当便典当,注意悄悄去,让咱娘去,别大嘴巴。” 太快了... 这才搬过来几天。 怎么就要走了? 还想着过安稳的日子呢。 颜师梦心里如此想着,叹息着,但自家男人说的话,她会听从,于是点了点头。 宋劫哪里不了解枕边人心思,轻声安慰道:“只是避避风头,若是没什么大事,还会回来的。” 说罢,他吃完早膳,将娘子递来的茶饮尽,背着刀,裹上蓑衣,可一看外面那磅礴到已然不见远处楼阁的大雪,便又取了把油纸伞,“哧啦”一下撑开,信步走入风雪。 伞面很快积了不少雪,宋劫微微一震,那些雪便弹开,落于地面。 而地面上,积雪已然没过了小腿肚子,由此可见这雪有多大。 宋劫凝视着积雪,又抬头向前。 他的呼吸很奇怪,他的气息也很奇怪。 如有人在远处看着他,就会产生一种奇异甚至是荒谬的错觉,心生一种“那个人怎么一会儿存在,一会儿消失”? 可很快,却又会自我释然:也许是天气不好的缘故。 然事实上,宋劫纵然在此时行走,也会时刻动用“虎隐禅刀”,以将这门绝技刻在自己骨子里,以免生死关头忘了用,或是用不出来。 纵是走路,也是一场修行。 然而,这路并未走多久,一辆马车就停在了宋劫身侧。 落月河河心这边,乃是真定县脸面人物们的居住之地,而这些人物若要做事,却多要奔赴东南西北四个城区。 一早,自是马车许多。 如宋劫这般走路的,几乎是没有的。 至于宋劫为何走路? 其实也还是个穷字。 穷逼,买不起马车。 桃夭茶馆本是棵摇钱树,只可惜...宋劫已经决定了离去,这棵摇钱树怕是摇不了多少钱了。 马车帘布拉开,探出三长老的老脸。 那老脸露出笑容,道:“上来吧。” 宋劫连道不敢。 三长老满意地笑了笑,又生气道:“快上来!都是去县东那几条街道的,你也算是我副手了。” 宋劫这才上了车。 车中很暖。 三长老老神在在地仰靠着软软的背垫,养尊处优的生活让他周身的煞气已经很少了。 “尚志俊失踪了。”三长老忽的幽幽道。 宋劫一惊,愕然道:“那邪魔不会入城了吧!?” 三长老眯眼看了看少年神色。 他虽无了煞气,却多了城府,尤擅观人。 但少年神色无异常,看不出半点端倪。 可三长老人老成精,哪里会想不到这时候谁才是与尚志俊矛盾最大的人? “你当真不知?”三长老问。 宋劫愣了愣,道:“长老怀疑我让尚志俊失踪了?” 三长老嗤笑道:“不怀疑。” 嗤笑的声调已然表明了他的态度。 如果宋劫和尚志俊对上,那么...失踪的肯定是宋劫。 今早,他也就这么随便问问,此时皱眉道:“那邪魔难道真的入城了?又或者尚志俊想搞什么幺蛾子?” 宋劫一声不吭,却旋即又用有些胆颤的语气道:“那...那今日我带弟子加强巡查?” 三长老点点头,然后道:“年轻人,多做点事,也好。这样,你才能更快地胜任长老之位。 便如你所说,你带弟子巡查,还有...把城门看好了,别让不该进城的人进了城!” “弟子一定做到!”宋劫郑重其事地回应,然后露出感激之色,道,“多谢长老栽培。” 三长老哈哈一笑。 事实上,他今日已经寻好了暖阁和软香的小娘子,届时一边吃酒听曲儿,一边度日......至于操劳和危险的活儿就交给面前的四长老去做吧。 若真有邪魔,那也是四长老先遇到。 ... ... “你,领队,往贫民棚区那一块探查。” “你,你你,往长井街那边。” 宋劫很快到位,开始分派任务。 就算三长老让他去卖命,他好歹也是个长老不是? 顿时间,有弟子不乐意了,嚷嚷道:“宋劫长老,从前我都是在小桃街探查的,你怎么让我去到贫民棚区?” 小桃街,属于比较繁华的区域,其中也有不少富人,属于比较安稳,也能结识到人的地方。 这弟子特意把“宋劫”两字咬了咬重。 宋劫拍了拍腰间长老令,绣虎白袍的长袖微微一舞,负后问道:“那...你的意思是,我不能这么安排么?” 那弟子咬咬牙,道:“不,您当然可以。” 宋劫不再看他,然后又扫了扫集聚在这里的弟子,然后抬手一点,指向人群中的“小透明”田喜,道:“你,带人去小桃街巡查。今早我得到消息,尚志俊失踪了!邪魔保不准已经渗透进来了!都给我查仔细了!” 田喜:??? 他懵了。 “带人巡查小桃街”这是绝对的肥差。 而且,他暗恋的一位姑娘就住小桃街上。 宋劫却不看他,道:“都给我查仔细了!这邪魔穷凶极恶,可别让他钻进来!” 一群人顿时下去了。 田喜也很懵地领着弟子,往小桃街去了,而心中,却已装满了感激。 ... ... 当日,宋劫忙里忙外,恪尽职守,事必躬亲。 他思虑周密,做事雷厉风行,本有些看不起他的弟子也开始慢慢儿收起轻视了。 傍晚时分,三长老在酒色场里过了一圈儿,外出检查,发现一切井井有条,也是相当满意,寻到宋劫拍了拍他肩膀,道:“四长老,好好干!” 宋劫感激道:“多谢三长老栽培!” 三长老哈哈大笑,然后御车回去了。 那车才去,城门处有守卫跑来,看了眼去远的马车,收回视线,来到宋劫面前,恭敬道:“四长老,有一伙人此时要出城,您看看批不批。” 纵然未曾封城,但进出审查却是更严格了。 既有长老层次的人在此,守卫自然跑来报告。 宋劫接过申请文书,看了看文书,又看了看远处那一伙人。 这群人是往罗桑村方向去的。 事实上,今天也还有人从罗桑村方向来。 但这些人都没出事。 ‘还真就不杀普通人了?’ ‘或者真就是不去惹那邪魔,那邪魔就不杀人?’ 宋劫略作思索,又象征性地询问了几句,便在文书底签名盖章,任由这伙人出城。 天黑,宋劫也没直接回家,而是在城门关闭后叫了今日巡查的一大帮子弟兄,去到珍味阁大吃了一顿。 钱...自然是老朱出的。 打点是要钱的。 二更天,一群人吃饱喝足,身子暖暖的,该值班的又值班去了。 田喜喝多了,勾着宋劫的肩膀,说着诸如“今日见到云儿了,我带队过去,可是威风了一把,云儿看我的眼神都不同以往了呢,呵呵呵呵”、“谢谢你啊,老宋...哦,不对,四长老”之类的话...... 宋劫从怀里取出一卷儿自己手书的《黑虎刀法》修炼法门,悄悄塞入他怀里,然后与田喜分道扬镳。 城门已关,他便好归去了。 半途叫了辆马车,他却未曾立刻回家,而是顺道去了黑虎帮,登上了藏书阁二楼。 门前弟子再不敢阻拦这位年轻的四长老,也不再跟着去看他所阅书籍。 宋劫在书架里寻到了一些档案。 这些档案都算是黑虎帮处理、经手、遇到或是协助过的一些奇怪事儿,被称为“黑案”。 帮中有文书专门记录这些,便留了个档,封在藏书阁二楼,以备高层参阅。 楼中,壁灯铜台上的烛火微微晃动。 借着这灯光,宋劫快速将这些档案翻完。 他的目的是:对“仙境”金刚门增多一点认知,毕竟...他的计划中,他是需要主动去到那仙境的。 《道君》的世界里,不入品,那就真是蝼蚁都不如了。 ‘大雍五百三十二年,城郊果子岭发现死尸,有人辨出是州城富甲一方的大商贾张大顺张老爷,然经过调查,张老爷却一直在州城,只是...期间大病一场,失了不少记忆。此事奇哉怪哉。’ ‘大雍五百四十六年,冬日大雪连下十天十夜,雪崩浩大,淹没一座山村,村民尽死,有人隐约曾听云中有人声似雷霆。仅供记录,难以考证。’ ‘大雍五百五十一年,青冥寺附近有行客失踪,人数达十六人,下落不明,尸体不见,实是奇案。’ ‘大雍五百五十三年,真定县县尉领人查案,失踪三天,再出现,却已疯癫,双目呆滞,口流垂涎...’ ... ... 22.擦肩而过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失踪,失忆,云中有人声似雷霆,暴雪,痴愚......’ 宋劫微微闭目,然后合拢书册,走出了藏书阁。 ... 回到茶馆时,已经很晚了,但师玉姑娘还在练功,看到宋劫后,上来请教问题了。 宋劫解答完,左右看看,不见自家娘子,便问了声:“你姐呢?” 师玉姑娘道:“沐浴呢。” 说着,她妙目忽的一动,轻声道:“姐夫要不要脱了衣裳,爬到浴桶里,一起呢?” 她掩唇笑了起来。 笑声似乎银铃,藏着几分含苞欲放的妩媚。 这突兀的小骚话整得宋劫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他板起脸,正待教育几句,师玉姑娘却已笑得挤出小梨涡,对他吐了吐舌头,然后跑开了。 宋劫等了会儿,然后褪衣丢盆里,这些衣衫自有丈母娘去洗,待到洗干净了,就匆匆回了卧榻,在黑暗里爬上了床榻。 被褥微掀,两条温热的长腿勾了出来。 夫妻俩黑灯瞎火地办完事儿,贴在一起。 颜小娘子气犹未匀,道:“今天发生了件事,柳三娘那相公寻来了,要向三娘要钱。 那男人好像是在赌坊里赌输了,欠了一屁股债,现在是滚刀肉般赖着。 三娘虽然厌恶那男人,却也毕竟和他有个儿子,所以把钱给了他不少。 我和她提离开县城的事,她拒绝了...说想在这里继续待着,多赚些。 我隐晦地说,若是府城好,可能就不回来了。她愣了下,但还是拒绝了。她儿子还在这边读书,而且她觉得桃夭茶馆这边很好...” 宋劫感觉着两人黏糊糊的贴近感,心底有一种奇异的轻松,他想了想道:“她不走便不走吧,是走是留也只是我自己的判断。更何况这事不能节外生枝,否则谁都走不了...” “那相公你呢?”颜小娘子终于问出了最担心的问题。 她在宋劫的手臂上侧了侧脑袋,脸庞凑近了郎君,鼻尖几乎就贴着鼻尖。 宋劫温柔地贴了一下她,道:“我看清情况,是去是留,自有决策。” “可是...” 颜小娘子呢喃着。 宋劫感到自家娘子长腿又绕了过来,绕得很紧很紧,似是害怕失去他。 他抚了抚娘子的头发,凑到她耳畔,哈了口气。 颜师梦顿时耳朵滚烫。 宋劫轻声道:“尚志俊是我杀的,他来杀我,被我反杀了。” 话音落下,他又感贴缠着自己的胴体惊的一颤。 “宋郎,你...你这么强?帮主他们是知道你这么...” “他们不知道。”宋劫道,“若是知道,怕是放不过我的。” 紧接着,他将“自己为何会成为四长老的事”娓娓道来,毕竟这事儿实在是已经尘埃落定了。 “所以现在很危险,你们及早离去,我也会择定时机,抽身而走。” “你们留着,我反倒是分心,无法照顾。” 郎君关切的话语在耳畔回荡,颜师梦越想越觉得自家男人好有本事,有一种在刀锋上行走却游刃有余的感觉。 于是,她又小鸟依人般地依偎了过去,很是依依不舍。 毕竟...若是她先去了府城,两人便算是分开了。 这世道里,若是分开...万一有个意外,就是永别。 颜师梦不敢多想,全身心投入到眼前的欢愉中,生怕之后再见不到郎君。 夜...深了。 ... ... 另一边,田喜回到屋中,醉醺醺地躺在榻上,心里想着这些日子发生的事,不时发出傻笑。 笑着笑着,他忽然觉得胸口有些异常,好似有什么东西搁着,伸手一摸,却是摸出个册子来。 他急忙凑到油灯前,借着淡黄的光翻阅册子。 这一翻,他骇住了,甚至忍不住喊了声“娘的”。 《黑虎刀法》的全本!! 虽然少了些地方,但其中描述似乎极为精简,一针见血。 他急忙收起这功法,仔细藏起。 要是被黑虎帮知道,那是要杀头的。 功法外泄,乃是死罪,此事纵然是县衙也管不着。 田喜重新躺在榻上,翻来覆去,觉得还是将其中内容死背下来,然后再把册子烧了更稳妥。 可这册子是哪儿来的呢? 慢慢的,田喜似是回想起了什么,轻喃出一句:“老宋......这情分,你让我怎么还?” ... ... 之后的日子,真定县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不出宋劫所料,接连的大雪让县城不封也封了。 万径人踪,俱皆已灭。 朱九辉货已装完,但无奈天公不作美,他急的几乎要发疯了。 宋劫也很急。 然而,两人运气总算不是那么背。 在第三天的时候,雪停了,天穹阳光如黄金长柱斜落大地。 第四天的时候,则开始又人进出真定县了。 宋劫身为负责东城之人,对于这些人的去向来处了如指掌。 很显然,这些普通人在外并没遇到危险。 所以在第五天早晨,他直接同意了富贵商会的离去。 在富贵商会离去时,他亲自站在城门口,轻松地掩护着自家娘子,小姨子,丈母娘离去。 之后两天,宋劫提心吊胆,所幸天气不错,每日都有人进进出出。 他也开始筹划着离开真定县了。 第八日的时候,天气依然不错,不少冰雪都已解冻。 宋劫老神在在地坐在个躺椅上,正对着东门位置。 一个打盹的功夫,就会有守卫拿着文书来寻他审批。 如今进什么人,不进什么人,都是由他来审的,可一般...若是没什么特别理由,他也不会拦人。 今日,他依然一张一张地审批着。 待到末了一张,他已然打算如之前那般的批阅过去,只不过他的手忽然停住了,目光微凝扫过站在门前那人。 蓑衣,斗笠,在下雪天并不罕见。 可斗笠下那张脸庞却有着可怕的烧痕,从而使得本来面目无法辨认。 再看文书。 文书倒是姓名清晰,模样吻合,来处正常。 这个叫冯麻的男人是来自南边县城的,其想要去府城探亲,来到真定县,也只是路过,入县也只为了暂时歇两天脚。 宋劫目光里闪过几分隐晦的深邃。 他抬笔签名,又举印落下,继而将文书递了回去。 守卫拿着文书,交给了冯麻。 冯麻从宋劫身侧走过,往县子深处而去,待到无人处,嘴角才露出了一丝毫无温度的诡异微笑。 宋劫瞥了眼身后,若不是领悟了《虎隐禅刀》,对气息的掌握上升了一个层次,他还真看不出...那个冯麻是个死人。 若是再想多一点,这体型似乎和他印象中的某位挺像。 那个人就是马传峰! 马传峰,马传峰,马峰...冯麻...... 少年喉结滚动了下,鸡皮疙瘩密密地爬上了背脊,但他却装作若无其事,旋即在午后去到了黑虎帮,表明来意。 “帮主,我寻思那邪魔这许久都没动静,应该已经离去了,不如派人出城去确认一番。” 左威斜视了他一眼,哼笑道:“谁敢去?” 宋劫拍拍胸脯道:“我!外面人都说我这长老位来的不正,今天我就是向他们证明,我宋劫也是能办事的!” 左威眯眼看了看他,道了声:“你真要去?” 宋劫道:“那...那就不去?” 左威笑了笑,道:“去便去吧,稍晚我点四个弟子陪你一起,也好有个照应。你是明早出发吗?” 宋劫点点头。 待到他离去,不一会儿,大长老从外而来,左威直接道:“宋劫想逃。” 大长老不以为意地笑笑:“聪明反被聪明误!小年轻还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却不知道我们早知道他把家人弄出县城的事了。现在,他还想自己逃,这是叛帮!” 左威道:“不过是小角色,我派三个人随他出城,然后将他解决了,死因就推给那邪魔吧,到时候再换个傀儡便是。” 大长老哈哈笑道:“那邪魔可真是好用,帮我们解决了不知多少麻烦,有机会啊,老夫可真是要当面谢谢他呢。” 左威想到得意之处,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23.金刚门入口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冬夜,数日的晴朗终是结束了。 星光遮隐,小雪零落。 宋劫坐在桃夭茶馆的后院,前院是在忙碌的柳三娘。 三娘雇了两个临时帮手,此时也是忙得不亦乐乎。 很快,又有人推开了后院的门,正是田喜。 喜子满脸堆着笑,怀里揣着白切羊腿,手中拎着一坛美酒。 宋劫让开点地儿,田喜自然地坐了过去,然后哗啦啦地打开油纸包,又摸出两个酒碗。 两人都没说话,坐在屋檐下,看着被灯笼光泽照清的小雪,气氛安静。 田喜“啪”一下拍开了封泥,给两个酒碗倒满。 然后两人同时拿起碗,碰了碰,再同时饮下。 凛冽的冰冷因烈酒的入喉,而升腾起了一股子火焰。 田喜刚要说话,宋劫却抬手制止,然后从怀里摸出一张纸递了过去。 那似是地图,只是出了地图上的寻常街道外,还有些隐藏以朱砂标红的线条。 宋劫低声道:“这是城中隐藏的密道,若是城中爆发混乱,带家人入内避难...” 他微微回头,看了眼身后忙碌的茶馆,道:“来得及的话,把三娘也带上。” 田喜面露愕然,却旋即深深点了点头。 他知道,他这个兄弟深不可测,既然兄弟交代了,他照做就是,其他的不必多问。 两人觥筹交错,很快把一坛烈酒给干掉了。 宋劫抓起一块羊腿肉丢嘴里,仰天,看着那黑暗和小雪,吐出一口白气,面上显出几分回忆之色:“以后成家了,莫要再傻乎乎地帮人夜值了。你说你,和你搭班,我就没夜值过几次。” 田喜往后仰倒在地上,道:“那不是和老宋你么,换别人,我可不这样。” 宋劫笑了笑,一把搭住他肩膀,沉声道:“喜子,世道之艰险远胜你双眼所见,今后谨慎行事,莫要逞强。” 田喜醉醺醺的,却还是点了点头。 ... ... 次日,一早。 小雪未止... 宋劫穿上轻简的长老绣虎白袍,背着长刀,挎着包袱,翻上一匹帮派分配的黄棕马上。 三个弟子,人高马大,同样骑着黄棕马。 四人停于东城门前,三长老笑着道:“便等四长老好消息了!” 宋劫回首,抱拳道:“长老,我料定那邪魔已去,定将外边区域探寻一番,然后早早回来!” 三长老含笑点头,道:“好啊,好啊,年轻人就是有干劲!去吧!” 旋即,这位长老目送着四匹黄棕马离开了城门,没入远处的白色中,在官道处一个转弯便消失不见。 他笑容收敛,心中颇带几分得意洋洋之感。 纵使年轻一辈英才尽出又如何? 还不是被他们这些老家伙,三两下一弄,便除去了? 前有颜子宏,马传峰,杨正光等人,后有这脑袋瓜子很好用的宋劫。 这些日子一直没有邪魔消息,想来那邪魔真如宋劫之前所说只是路过,现在...怕是真走了。 宋劫身在局中,想必是猜到了什么,知道了颜子宏等人惨死的真相,所以想要抽身而出。 只可惜,聪明反被聪明误,此子留不得了。 三长老笑眯眯地对着远处,挥了挥手,暗道了声:‘一路走好。’ 旋即他又拍拍手,顿时又马车停了过来。 这大冬天的,还是去落月河畔的青楼里,把精力在那些雪白滑溜的美人儿身上用干净,才比较值当。 不远处,有个黑虎帮弟子远远跑来,恭敬问:“长老,这几日宋长老不在,城门...” 三长老急着去青楼里耍子,此时知这弟子要说什么,便不耐烦打断道:“这么多天都没出事,今日定也没什么大碍,你们就如前几天那么做。” “是。” 黑虎帮弟子点了点头。 三长老马车去远。 黑虎帮弟子于门前开始盘查。 盘着盘着,就开始有人递钱。 黑虎帮弟子见到钱,眼神都亮了,匆匆将给钱之人的文书快速批了,没给钱的则让在外等着... 到午后,又一个戴着斗笠的壮汉走了过来。 那黑虎帮弟子抬头一看,发现是个脸烧焦了的,不由皱了皱眉,可壮汉在递来的文书下还捏了一块碎银子。 那弟子眉开眼笑,匆匆收了银子,扫了一眼文书的名字:洪延,又草草扫了扫后面的来处,便快速签字盖章,摆摆手道:“走吧走吧,别拦着后面的人。” 名叫洪延的大汉快步入了城... 片刻后,又一个脸颊上有伤痕的男人交了银子,入了城。 许久... 又一个外裹蓑衣,内里隐见杏黄色布料的男子缓缓走来,然后递上文书,和...银子。 ... ... 哒哒哒... 风雪里有急促的马蹄声。 这里距离真定县已经很远了。 不远处青冥观的断头神像已经落了雪,凄然地立在风中。 三名黑虎帮弟子看着在前策马而行的宋劫,又彼此对视一眼,眸子里杀机已显。 走了这许多路,也是时候动手了,等杀完了宋劫,他们还能在天黑前赶回城中。 说来这宋劫真就如小丑一般,德不配位,才当了小半个月时间的四长老,就要死了。 “四长老!”忽的,一个弟子开口喊道。 宋劫回首问:“怎么了?” 那弟子目光闪烁,道:“林子里有异常,我们是否下马去探一探。” “也行,就这儿吧。” 宋劫勒着缰绳,停马,下马,系马。 三名弟子亦是如此。 侧边林子长青树较多,枝叶繁茂,积雪如白色华盖,故而少光落地,显着阴暗幽森。 四人缓缓走去。 走了几步,后面三名弟子彼此对视一眼,忽的悄悄握手于刀。 下一刹,其中一人眼中爆开凶芒,恭顺姿态一瞬破裂,他五指紧攥刀柄,用力拔出,怪叫一声,踏步前冲,刀光狠厉地向少年的背后斩去! “死!!” 如此近的距离,刺杀一个还不如自己的人,简直是易如反掌! 而这时,宋劫的刀也出鞘了,轻轻巧巧,没有蓄力,没有提气,像是小娘们面对暴徒柔柔弱弱地抬起了刀,像是垂柳在狂风里摇动。 那弟子见这刀竟如此地不合规范,心中大喜。 ‘不提气,不利用招式来通力,就是个壮汉也用不出几分力! 想来是这四长老已经吓瘫了,连招式都来不及用了吧!?’ 而这么柔弱的刀,便是挡上了他的斩击,也必然被砸飞。 左威左帮主在安排他们的时候,也早就告诉了他们宋劫的真实实力。 ‘不过是区区才入大成,就连‘圆满招式虎行追风连环刀’都还没掌握的弟子啊...’ 那弟子狞笑,胜券在握。 他看着轻巧的刀,轻飘飘地抵了过来,触碰到了他的刀锋。 难以想象的巨力从另一边传来。 那弟子还未反应过来,手中长刀就被巨力带的脱手而出。 那刀力却未尽,如切豆腐般从他胸口划过。 哧... 红线显处,上半截躯体沿着这红线滑开,内里的血肉骨骼都显着极其光滑的切口,可见这一刀是多么凶,多么快。 可偏偏,如此凶狠快速的刀,却那般的柔和轻巧。 强烈的矛盾感,使人心中生出一抹难以抑制的惊骇。 弟子躯体两分,落地,抽动,眼中犹然残存着死前的震惊和恐惧。 剩下两名弟子被这一幕给弄得呆了呆。 其中一人率先反应过来,但抬目扫去,却发现宋劫诡异的不见了。 紧接着,一刀从黑暗而来,轻轻地划过他的脖颈,在半空旋了个圆,落定在最后一个弟子的脖子上。 啪嗒! 飞空的头颅落地了,滚了两圈。 仅剩的弟子再无抵抗之心,双腿一软,直接跪了下来,惊声道:“四长老饶命,饶命,都是帮主要我们这么做的。不过,我们也不知道您这么厉害,您......” 他无法形容那种感觉。 眼前四长老用的招式绝不是《黑虎刀法》中的任何一招,可却又胜过任何一招。 宋劫看着跪倒的弟子,道:“我知道,我理解,你们也不是故意的,帮主要你们这么做,你们若是不做,死的就是你们。快起来吧。” 那弟子忙道:“对对对,弟子就算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对长老您出手。” 宋劫道:“那我们把这两人埋了,然后继续探查那邪魔。但这一次...你在前,我在后。” ... ... 半个时辰后。 青冥观东北三十里处。 那弟子率先抵达。 宋劫在后稍作观察,见没有什么危险,便策马上前将那弟子一刀斩杀,之后环顾四周,心中比对着之前在《道君》论坛上看到过的地图。 “仙境”金刚门的入口,应该就在这附近了。 但想入仙境,却需机缘。 ‘先摸索一番看看吧。’ 24.阿黄?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入夜。 长老,帮主觥筹交错,正在赏月楼中大快朵颐,随在一起的还有些官府县衙的官吏。 炽熊熊火炉升腾血红焰苗,推开了冬夜的寒冷。 楼外小雪永远都只是在楼外。 热闹的阁楼间,不时响着美人的娇笑,醉酒的胡言。 赏月楼的护卫都是些练家子,更何况还有县衙和黑虎帮的高手在周边巡夜。 这里,可谓是整个真定县最安全的地方了。 左威,大长老,二长老,三长老慢慢都喝多了,开始低首伏在美人儿怀里,“哼哼唧唧”地寻乐子了。 但不知何时,门外的灯笼忽的开始渐次熄灭。 赏月楼的灯熄一重,黑暗...便入侵一重。 而黑暗里留下的...不再是强壮的护卫,而是死人。 一个一个被巨力或撕碎,或剁碎的人。 左威纵然因为年老享乐而失去了年少时候的警惕,但此时还是率先察觉到了不对劲,他从美人怀里抬起头,左右环顾,却见油纸窗外的黑暗正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逼来。 吱嘎... 涂抹朱漆的门扉幽幽打开,黑暗里有一重又一重的轮廓,幽然耸立,峭愣似鬼,着实可怖。 刺鼻的血腥味随着开门的门缝,轰隆一声冲了进来! “谁?!!” 左威把怀里女人一把推开,瞳孔紧缩,厉声质问,长老们则是急忙去摸刀,可一找才想起自己今儿没带刀。 知县则是打着官腔怒斥道:“不管你是谁,本官乃是大雍册封的官.....” 话音未落,“桀桀桀桀”的笑声已经响了起来。 “邪魔...怎么可能...”大长老脸色变了。 那笑声停止,黑暗里,来人带着几分好笑,道出一句:“今天我本可以不出现,出现只是因为我想当面道谢。 你们里...究竟是哪位一直不停地在给我送着士兵? 本来,我还想着要好好儿费一番功夫,以完成主上交给我的任务。 可没想到,一个又一个合格的士兵被送到了我面前。呵...呵呵呵...哈哈哈哈!” 笑声戛然而止。 “多谢了!” 黑暗里抛出淡淡的三个字,紧接着那说话的身影往后退去,一道又一道黑影则冲向了厅堂。 舞女乐师妓子们骇得发出尖叫,而左威以及黑虎帮长老们则看得分明。 旁人不认得,他们哪里会忘记。 纵然他们的脸或烧焦或毁容,他们亦不会忘记。 这些冲来的身影赫然正是颜子宏,马传峰,杨正光... 但这些人却又似乎已经不是他们,而是变得速度更快,力量更强。 “邪魔!” “邪魔!!” 左威恐惧地吼着,转身就跑,却被冲在最前的杨正光从后一把拽住,按压在地,大手从上而下轰砸下来,左威挺拳对抗。 但才一接触,左威就只觉自己撞到了铁拳上。 这位黑虎帮帮主闷哼一声,却又连续出拳,同时翻动身体,想要起身,但在侧头的一刹,却看到大长老已经被钉杀在地。 不一会儿... 黑虎帮的帮主,长老全都倒在血泊里。 可奇怪的是,知县却没事。 黑暗里,杏黄色道袍边角微微晃着,道人走了出来,抬手抚过死去的尸体脸庞,旋即...那左威就又诡异地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但似乎不再会说话,且周身泛白。 死而复苏之相,吓坏了知县。 他瘫软在地,看着那道士,问道:“你...你到底是谁?你要干什么?” 那道士道:“初次见面,介绍一下,我乃天师道行走方求真。所来,只是因主上见这世间黑暗,故而想要换一换天地而已。” “换天地,你找我干什么?!你...”知县从未听过天师道。 方求真道:“主上要出兵,而这县里有人,有兵。” “我...是来募兵的。” 道士露出笑容,然后又抬手抚过死去的大长老。 大长老如被“唤醒”,幽幽站起。 “鬼,鬼啊...”知县身后有官吏骇地大叫起来。 “鬼?”方求真愣了下,然后道,“这是属于神的力量,而我们...都是新神。” ... ... “鬼啊!他是鬼,他不是我丈夫,他不是...真的不是...” 美妇激动亢奋的声音之后,则是变成了哭腔。 “他看起来是我丈夫。 但在塌上,我的夫君从来不会那种好似强暴一样的粗鲁对待我,我的夫君文绉绉的...” “对了,不止是这个,还有说话,一些小的动作。 我和他是夫妻,我都了解的。 但是,那些我所认知的...全部都变了。呜呜呜呜...” 美妇说着说着,嚎啕大哭起来。 尖锐的哭声,纵然是隔着院子也能听到。 同时传来的,还有年轻男子的安慰声。 屋内通明,光亮的油纸上反耀着女子摇摇晃晃的身影,还有走来走去的少年,一如漆黑剪影,在笨拙手指操纵下,来回摇动。 院儿外,护卫看着前来拜访的朱九辉,轻轻摇了摇头,叹道:“朱领队,你也看到了,今日夫人还是不便见人,而公子也在陪着她。” 朱九辉轻叹了口气,点点头,问了声:“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护卫道:“前些日子,老爷送行贵客,中间却是马匹忽然发疯,载着老爷不知去了哪儿...等找到老爷时,老爷正晕倒在地。 之后,老爷调理了两日,便身体好了,只是或许撞坏了脑袋,忘掉了不少事。 结果这两日也不知夫人怎么回事...发了疯搬地在说这般话... 哎,反正朱领队你也都听到了。 就这么回事。” “老爷失忆了?” “也不算,只是忘记了不少事。”护卫道,“或许就因为这个,夫人觉得有些陌生,所以才这样吧。这事儿也算是家丑,朱领队不是外人,故而说了,但记得保密。” 朱九辉点了点头,叹了口气,转身告退。 他是夫人的人,本来是想把“宋劫家眷”的事告诉夫人,顺便问问如何安置,可他连续来了三日,夫人却都是疯疯癫癫。 他也是无奈了。 他作为商贾,又是领队,在这府城也有两个宅子,其中一个自己住,还有一个则让宋劫家眷住。 宋劫那少年郎,他很是瞧得起,这次虽不知那年轻的帮派长老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他...却有着很浓的兴趣静静等待答案。 只是他不知道,那真定县还会出什么事。 ... ... 冬夜幽幽。 无月,也无光。 小雪飘落,漫山遍野入目皆黑,五指伸出全然不见。 宋劫寻了一圈儿,却没发现金刚门的入口。 于是,他在天色全暗之前,捡了些柴火,来到一处避风的岩石后,取出包袱中的火折子,来回试了好几次,才点燃了一团篝火,继而又从中取了些干粮,以枝串烤。 渴了,则是直接捧雪而饮。 锐利警惕的双眼扫过四周,而远处的上风口则是放着那死去弟子的尸体。 这一刀,他出的很小心,所以那尸体不会有太多血味,可却也能成为一道抵御夜晚凶兽的屏障。 随意用泥土抹了抹身子,以遮蔽气息,宋劫闭目。 无尽严寒从远而来。 他怀念起那软塌上妻子的温香胴体,怀念起那温柔乡里的甜美,怀念起两人郎情妾意的幸福。 迷迷糊糊之间,也不知到了什么时候。 遥远的黑暗里忽的传来吠叫。 宋劫反应很快。 握刀,睁眼,起身,蹲下,隐藏在火光之后,都在一瞬间完成。 吠叫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越过了那死尸,竟径直往宋劫这边来了。 宋劫隔着巨石,警惕地观察,他双目幽幽,而眸中倒映的火光里忽的出现了一条狗。 黄狗。 那狗吐着舌头,左瞅右瞅,不时又低首嗅嗅,然后猛然抬头看向了宋劫所在的方向。 “汪汪!” 并不带恶意的吠叫再度响起。 宋劫盯着那黄狗看了几息,他明知狗不会说话,却还是下意识地问出一句:“阿黄??” 他记得这条狗,这是那日小姨子牵着的土狗。 这一次来县城,小姨子来的匆忙,而这土狗又出去乱溜达,故而没能一起带来。 但它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忽的,他又想起了“仙境”金刚门的隐藏BOSS的事。 论坛里那标题,又在他脑中闪过:《不可能,绝对不可能!金刚门仙境的神秘隐藏BOSS绝不是罗桑村的颜小娘子!》 25.夺了小姨子机缘?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汪...呜...汪汪~~” “哈哧哈哧哈哧哈哧~~” 黄色土狗来到宋劫面前,好似打招呼般地叫了两声,然后又一边吐着舌头,一边摇起尾巴来。 这土狗说是狗,但体型却不小,而尾巴上的绒毛格外多,可以想象摸起来会很舒服。 “阿黄?” “汪~” “你怎么在这儿?” “汪~” “哦,原来如此。”宋劫有一搭没一搭地逗着狗,同时尝试着挖出点有用的信息,比如...如果这狗会不会说话什么的。 啪嗒啪嗒。 黄狗子扭身跑了,跑了几步,又在篝火的光域边缘停下,回头摇着尾巴看向宋劫。 宋劫犹豫了下,背负包袱,从篝火里取了根火把,跟上了阿黄。 狗子在前跑着,宋劫在后走。 黑压压的山林,弥天的风雪,仿是世间一切都沉浸在黑暗与冰冷中,呼啸的林风似黄泉的阴流,呜呜的声响颇显尖锐似女鬼啼哭。 在这种环境下,人的五感也都近乎全被冻结了,剩下的只有情感里的恐惧。 宋劫也恐惧,他心脏砰砰狂跳,全身绷紧。 但是他必须往前走。 人无远虑必有近忧,如今那邪魔极可能就在真定县里,毕竟那马传峰的尸体就是他放入城的。因此,这外面反倒是安全了。 而在这种安全的时候,他就必须主动进入“仙境”,寻求仙箓,以让自己入品。唯有如此,他才可能带着妻子亲人在《道君》的黑暗世界里活下去。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他已经尽了他最大的努力,也怀揣着从《论坛》里得来的知识,如果在这种情况下他还是无法入品,那... 宋劫正想着。 陡然,一团黑影突兀地当头而落。 少年炸毛了! 他瞬间拔刀! 那刀快成了一道寒芒,在上空挥出暴力的半月弧光! 嘭!! 一团什么东西炸开了。 宋劫瞬间施开“虎隐禅刀”,快速拉开距离,身形若隐若现,气息一瞬收敛。 黑暗里,“虎隐禅刀”的特性也能被发挥到最大,若有偷袭者,那么...对于偷袭者而言,他也是黑暗里的幽灵,看不见摸不着感不到。 然而,待他拉开距离再看去,却发现那炸开的就仅仅是一团雪。 再一抬头,却见头顶的老枝正晃晃悠悠,其上原本负着的积雪不见了。 ‘原来是雪。’ ‘但是,雪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落下?’ ‘只是风,还是有人惊动了?’ 宋劫是存在“迫害妄想症”的,他很难相信巧合,若非如此,他之前也不会那般神经质地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就觉得马哥会死。 “汪!” “汪汪!” 狗子从不远处跑回来,叫声有些急促,似乎在催他快走。 宋劫眯了眯眼。 为什么催他快走? 是因为真的有什么东西鬼鬼祟祟地跟来了? 还是...这狗子有问题? 显然,在他面前出现了两个选择:一,信阿黄;二,不信。 宋劫选择了前者,同时开始有那么一丝期盼真能在这儿见到小姨子。 在见到小姨子的时候,他一定会认认真真地演出震惊,疑惑小姨子为什么在这儿。而等小姨子歪嘴的时候,他一定会瞳孔圆睁,愕然地大喊“不可能,绝对不可能”,以让小姨子满足可能存在的“歪嘴龙王癖”。 ... ... “姐,你说县里真的会出事吗?” “为什么这么说?” “姐夫把我们送出来,肯定是觉得不安全了。” “小妹,你猜的没错,宋劫是这么说的。” “那,姐夫什么时候能来和我们汇合呀?” 被褥里,两姐妹难得地在睡在一起,在墙角油灯熹微的昏黄光亮里,说着聊着。 “小妹,你是不是喜欢......” “没有没有,我不会喜欢姐夫的。主要...姐夫是咱们家里唯一的男人嘛,所以自然会担心他。而且,他还得继续教我武功呢。” 两女沉默了下。 “三更天的梆子敲响许久了,怕是已经子时过半了。”颜师梦轻声道。 师玉姑娘托着下巴,还是睡不着,似在想什么,忽的又翻身问:“姐,如果我们真回不去了,那在这朝江府,我们做什么?” 颜师梦喃喃道:“朱叔自把我们安顿在这宅子里后,一直没消息...... 明天,我去街上逛逛,看一看这里的商铺情况,然后再去拜访朱叔,听取一下他的意见。 如果能开茶馆,我们便做好继续开的准备,余下的,等宋郎那边的消息吧。 只是...三娘不在,少了做果子点心的人。 府城人固然更多了,可商铺却必然比不上在真定县的位置了。” 她轻叹一声。 茶米油盐贵,穷文富武更贵... 这些事不可能由宋郎来,只能由她了。 她身侧,小妹呼吸渐匀,显是说着说着已经困乏了,入睡了。 但她却还睡不着,枕头,侧身,看向窗外。 檐下灯笼,映出磅礴飞雪,化作一点点密密麻麻的黑点落在油纸窗上... ... ... 黑暗和风雪,不知何时开始变小了。 宋劫回了回头,发现并不是雪快停了,而是雪在这一处变小了。 阿黄在前带路,狗腿子跑的越发迅速,他加快脚步跟着,走上了一条狭窄泥泞的羊肠小道。 蜿蜿蜒蜒的道路上,风雪迅速变小。 一个恍惚的功夫,景色陡然大变。 这密林中,一座破败的寺院静静地矗立在灰雾的山顶,寺院里隐约可见有神像矗立,山道上则有络绎香客。 诸多声音传入宋劫耳中。 “这寺中的神仙可灵了,去年我为家里丫头来求子,今年就抱了个大胖小子,我是来还愿的。” “风调雨顺,今年又是丰收,神仙可真是好,就连我们这座小山村都如此庇佑。” “今年这雪倒是下的稀罕,孩子们都乐坏了,个个儿在外堆雪人打雪仗呢,我啊是来山上看看风景,顺便为孩子们家人们祈福。” 香客们大多都是附近山村的村民,却身上却多有精美的丝织品,显是日子过的并不贫苦,此时他们自顾自地说着,也没人注意宋劫这个外来之人。 宋劫看了看天空。 雪花很小,很稀疏,和此时外面密林的狂风暴雪截然不同。 而就在这时,一缕信息在他脑海闪过,又化作白纸黑字浮现在面板上。 【仙境:金刚门外围】 【任务:名登仙箓】 【七天内完成任务,完成后,即刻离开仙境】 紧接着“名登仙箓”四个字又玄奇地产生扭曲了,变化成了......“跟随阿黄”。 宋劫神色稍稍凝了凝,他看向前方的土狗,露出若有所思之色。 这信息的来源,他大概是知道的,这应该是阎罗一系的残存意志,经过面板“翻译”,就变成了这样。 至于为何会变成“跟随阿黄”,他心中生出一种“既来之则安之”的感觉。 他深吸一口气。 不入品,终究蝼蚁不如,哪一天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这或许是他唯一的机会。 所以,他或许也不得不进行去冒险。 少年神色深邃,随着阿黄继续往前。 阿黄走的路线很古怪,它并不是从正面上了金刚门,而是绕到了后山,七拐八拐之下带着宋劫来到了一处隐蔽岩洞中。 岩洞里,有潺潺水流流淌的声音,灰暗的光泽里隐约可以看到那是水质的浊黄。 浊黄的泉水边,有一个银发少女似老妪般盘膝而坐,背微佝偻。 “汪!” 阿黄叫了声,跑了上去,乖巧地趴在少女身侧。 少女转身,显出一张宋劫熟悉无比的面庞。 颜师玉的脸庞。 只是往日里古灵精怪的眼睛却给人以沉重、疲惫以及恹恹欲睡的感觉。 宋劫看着她,并未如同计划一般,用夸张的演技喊出“师玉,你怎么会在这儿?还有你的头发,怎么变白了”这样一惊一乍的话。 因为他已经知道了眼前少女和小姨子绝不是同一个人。 他不屑再以这种浮夸幼稚的演技去打开和眼前之人的交流。 他透过那双沉重的眸子,看到了沧桑,厌倦,绝望,以及....岁月。 那是一朵即将枯萎的花。 但小姨子,却不是。 他一直以来,对于那隐藏BOSS的疑惑,此刻即将见到答案。 宋劫掸了掸身上落着的小雪,平静地行了行礼,道出句:“晚辈宋劫,见过前辈。” 银发少女并未回答,只是嘶哑着道出一句:“我等你很久了。” 宋劫道:“晚辈愿聆听前辈教诲。” 银发少女道:“你可知天地已乱,诸神陨落,如今执掌轮回者,乃是无穷罪孽加身,原本关押于十八层地狱尽头的......魔头?” 宋劫诚恳地摇了摇头。 银发少女并不奇怪,因为这乃是天地间的大秘密,她继续道:“我乃阎罗六根之意,一缕残魂,苦候于此。 当初,神榜粉碎,阎罗料得劫数将至,于是强逆天机,窥到一丝变数,继而拼死与那变数捆了因果。” “只是......不该,实在不该啊...” 她喃喃着,继而老眼睁大,满是死气地盯着宋劫,问道:“你为何没娶颜师玉?” 26.我言秋日胜春朝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为何没娶颜师玉? 宋劫愣了下,垂眸,思索。忽的,他心中有了一丝极度大胆、极度天马行空的猜测。 若是阎罗能窥见变数? 道君...窥得见吗? 眼前银发少女和颜师玉一模一样,却是阎罗六根之一,那纵然她没说,宋劫也能猜到颜师玉与阎罗有着大关系,甚至就是阎罗某一缕神魂转世。 小姨子...本是注定嫁给他的,这就是阎罗拼死绑定的因果。 既然没成,那他是否可以理解为...被谁破坏了? 被谁呢? 忽的,他心中有了那么一丝沉默,他甚至不敢或不愿再推测下去。 他思虑一向敏捷,见微知著,举一反三,天马行空,还带有几分神经质。 旁人看到一个自称是“阎罗器根”的少女,或许还会质疑,还会愣上许久,但他却已经想到了很多很多。 “你想到了什么?”银发少女发出质问。 宋劫回过神来,自嘲一笑道:“弱小至斯,我何德何能会是什么变数?” 银发少女道:“不必妄自菲薄。” 说完...她又发出一声苍老的叹息。 “罢了,天机混乱,总不得全然料定。 如今午夜将逝,时间一过,我又会沉睡,这一次沉睡怕不知要睡多久... 呵,你既是变数,那我所能托付的也只有你。”银发少女缓缓摇头,看定眼前少年,继而身形陡然变淡,人形轮廓消失,化作了一枚泛着混沌色泽的暗金色蝴蝶。 那蝴蝶翅膀一扇,便到了宋劫面前,停在他肩膀上。 蝴蝶侧首,嘶哑道:“轮回已乱,恶神把持,操纵人间。祂们容不下任何变数,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容不下你。” 宋劫沉默了下,问:“如何操纵?” 蝴蝶道:“世间权贵,永远固定,人间永远只被一小撮人所掌控...... 你是谁,只看你为恶神贡献了多少。 上者,死后入地府,进轮回,定向投胎,维持宿慧,只惜这需要大力气,纵是恶神也不会多施展。 中者,死后孤魂留人间,自有恶神助你夺舍。 下者,却是照常入轮回,但恶神自遣人来寻他,随后一张画皮,助他鸠占鹊巢,夺了他人身份,享受他人一切。 可惜,可怜,他人一世拼搏,好不容易赚得了家当,却只是空为他人作嫁衣裳。 妻女成了他人的,钱财成了他人的,就连自己的身份也成了他人的。” “呵......天下江海湖河之龙,亦被其控。 祂要下雨便下雨,要落雪便落雪,要大旱便大旱...” “诸神已逝,神力散诸于仙境之中,去受箓,去登仙,这登仙之路分正邪两道。 这本是培育人间新神,以改变局势,对抗那恶神,重塑秩序。 只是......新神又如何? 谁的心里没有贪念? 谁不求个荣华富贵的来世? 反倒是邪道性子癫狂,偏生不曾去配合那恶神。” “至于这里,乃是金刚门的一处外围地界... 这里是曾经被雪崩淹没的村庄。 村中每一人,都得蒙神灵庇护。 故而,雪崩其实也只是幌子。 真相是这里被封闭了,这里的一切永远停留在雪崩前后,共计七天。 凡人神魂无法离开,再无来世,永远承受这劫难,周而复始... 燃烧了自身力量的神佛,也变得不再清醒,邪恶难言,就连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安全受箓... 除非人命堆砌,试出破解之法。 否则难...难啊。 所以,为了保护你,我强行动用余力,将离开此地的钥匙变成了见到我,而不是去往寺中,闯过重重危险,继而受箓。” “人世混乱,危机四伏。 善恶忠奸,莫信双眼。 两侧深渊,战战兢兢。 宋劫......我将沉睡,这前路,你好自为之,莫要失足落入谷底,万劫不复!” “遇到我,并不是你的幸运!” 苍老的叹息里,阎罗残魂陡然没入了宋劫体内。 宋劫面板亦是产生变化。 “【道具栏】”的“未解锁”三个字消失了,其下浮现出一行新的信息。 【阎罗根器:意见欲】 【描述:阎罗六根之一,未曾陨灭,残存于此,苦候变数,大多时候处于沉睡,极少数时候会于午夜苏醒】 【效果:欲者贪婪,大贪婪者,夺人仙箓,可存有二】 ... ... 宋劫稍作感知,迅速明白了这效果的意思。 他好歹是认真研究过《道君》这个游戏,这才购买了游戏仓的,所以他自然也明白“仙箓”是何意。 仙箓,换个说法,也可以被称为准神格,准神位。 而用最最通俗的话来说,则是职业。 这职业,又分“武者”和“道士”。 下三品里... 大雍的正道武者职业为:金身守卫,横练师,御气师,鹰卫。 邪道武者职业为:杀气改造者,御兵师,人屠。 大雍的正道道士职业为:雷法道士,炼丹道士。 邪道道士职业为:纸人道士,合欢道士,符箓道士。 任何人只能顺着其中一道“仙箓”进行攀登,可是...阎罗器根,却带来了不同。 “欲者贪婪,大贪婪者,夺人仙箓,可存有二”的意思是,他宋劫,可以对他人的仙箓进行一次掠夺,从而拥有两个仙箓。 而这个时代,他也看的更清楚了。 所谓的“与帮派共治天下”,不过是巩固统治,是腐化新神。 所谓“斩杀邪魔外道”,不过是让“新神的种子们”自相残杀。 那位死在果子岭郊外的张大顺张老爷,怕不是才是真的张老爷。而那位一直在州城、大病一场、失了记忆的...应是裹了画皮,占了那张老爷身份,享受着他一切的恶人了。 那连下十天十夜大雪,继而引发雪崩,淹没村庄怕不也是道君一系的杰作了,而这处仙境...就是那村子。 整个天寒州从前并不寒,甚至入冬都鲜有落雪,罗桑遍地,百姓富裕。却忽然有一天大雪磅礴,一旦入冬,便是天寒地冻...这也是道君一系所为。 一朝存奸佞,那是一朝之末年。 一方天地轮回都被恶神掌控,那就是这一方天地的末世了。 ... ... 若是让宋劫来评。 他必然是厌恶道君一系的。 可这还没有把他逼到道君一系的对面。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阎罗意根的话。 ‘祂们容不下任何变数,而首当其冲的便是容不下你。’ “这话有道理。 是我,我也容不下。” 少年走出岩洞,寒风迎面吹来,他恍惚了一瞬,再抬起头,望向那弥天而落的小雪,伸手接住一片,冰寒的感觉在掌心渲开,雪花也安静地融化了。 他看着融化的雪花,脑海中,之前那不敢也不愿推测的念头继续地推了下去。 与阎罗等分量的存在,只有一位。 能破坏阎罗布局的,也只有一位。 那就是... 道君。 ... 宋劫的身形逐渐变淡,眼前的一切都在快速消失...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他在离开金刚门。 可以不用冒险,而有机会获得仙箓,这其实再好不过了,毕竟命只有一条,他完全是在赌这个世界的仙境没有变化。 “汪,汪!” 身侧传来黄色土狗的叫声。 当宋劫看向它时,土狗摇尾吐舌,又矮下身子。 宋劫低首看着它,心情颇为复杂。 妻子的可能身份,阎罗的提前绑定都让他生出些微沮丧之情。 忽的,他想到当初大婚时,小姨子骑狗的场景。 他笑了笑,跨上了黄色大狗,一夹狗腹。 狗子跑了出去,跑的贼快... 宋劫闭目,深吸了一口冬日冷气。 任何人都无法选择自己会遇到的事或是人,但至少他能选择用什么样的心情去面对。 普通人遇到坏事会哭,遇到好事会笑,可没有人会如宋劫这般遇到如此复杂、如此诡谲、如此绝望的事,若真遇到了,那也只会是欲哭无泪。 而宋劫,选择笑。 这是他的权利。 每个人都有这个权利。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 晴空一鹤排云上,便引诗情到碧霄。 他忽然有了个好主意:他在抵达朝江府后,买一壶酒,点三两肉,浮一大白。 27.府城重逢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阿黄跑的很快,比马快,跑的路也不是官道,而是山道...水道。 很像想象一条狗子居然可以驮着人遇山翻山,遇水涉水,以一种好似是“直线”的方式,直往某处冲去。 这哪是狗,这是“神兽”。 这是阎罗安排在颜师玉身边,等着那位变数的“神兽”。 至于阿黄的奔跑方向,显然是朝江府。 可宋劫从来都没说他要去朝江府,阿黄怎么知道? 少年稍稍一想,又明白过来:阿黄是在往师玉姑娘那边儿跑,无论师玉姑娘在哪儿,它都能寻过去。 哈哧,哈哧,哈哧... 土狗子在小雪里吐着舌头,宋劫屁股被颠的疼。 少年寻思着得配个狗鞍,若这狗还要更吃力,那可以考虑在它身上绑个抬辇,再配上遮风的帘儿也不错。 没多久,天亮了。 因为走得并不是正常路线,甚至连路都不是,所以倒是不要怎么担心半路碰到什么。 小雪初晴。 在天寒州的冬天,阳光是一种珍稀的东西。 温暖也是。 宋劫心想着,百余年前,天寒州的人们怕是因为信仰触怒了道君,故而才逆转天气,降下暴雪,以埋葬阎罗一系的旧神,以惩戒苍生。 罗桑村,再无织就罗衣的丝绸,也无繁茂的桑林。 而一入冬,就从“鲜有落雪”变成了“时常落雪”,冻死者,饿死者,难以计数。 想到这一切可能与颜师梦有关,他心头就觉得又是梦幻,又是复杂。 或许颜师梦,本就是一场梦。 是梦,就总有醒来的时候。 现在,他该如何去面对这一场梦? 他无法装傻。 忽的,宋劫腹中传来咕咕声。 狗子自动“刹腿”,停了下来。 宋劫看看周边,清扫了一片雪地出来,生了篝火,取了干粮烤了起来。 然后他吃了一半,看到狗子靠近,摇着毛绒大尾巴,就把剩余一半给了狗子。 ... ... 清早,颜师梦裹上了雪白袄衣,推开门扉,走上了大街。 她是最了解自家这一家子现在情况的,以后很可能就要在府城讨生活,所以她得去看看街上情况,该打听打听,该了解了解,然后再决定如何讨生活。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房问题。 她们不可能一直住在朱九辉的宅子里。 颜师梦会的事很多,她可以点茶,可以织衣,可以烧菜,可以做女红,而且都做的很好。 然而,她走过好几个街道,大多都只看到不景气的生意,还有粥铺前排着的长长难民队伍。 颜师梦并不气馁,她决定多转转。 期间,她寻了个面善的小贩问了问。 “小哥,我是从真定县那边来的,怎么感觉府城好像还没真定县繁华呢?”颜师梦笑着问道。 那小贩道:“姑娘,那是因为你没去对地方,府城的热闹,哪在这儿?你去朝江三街和织星湖附近看看。” “朝江三街?” “长荣街上商户林立,车水马龙,商队往来;碧鳞街上,帮派有神农炎帝阁,金刚禅院的据点;还有那被称为贵人街的紫云街,住的都是府城的大人物。 至于织星湖上,更有整个天寒州最好的青楼——红尘梦楼,几乎每晚都会有烟火戏。 知道烟火戏吧? 那可神奇了,那烟火在半空炸开,还有仕女随之升空,在天上曼妙旋舞。 就连州城的老爷们也会特意来此耍子。 还有那百鸟巷,你能在那儿买到一些...啧啧啧,这个不能细说。 府城比县城,可大了不知多少,单单朝江府下辖的县城便有足足十二个,哪是县里可比的?” “那,我若是想开个茶馆,小哥觉得...” “姑娘,你认得人不?” 颜师梦摇了摇头,旋即却又想起什么,道:“富贵商会怎么样呢?” 小贩想了想道:“贵人街上的,肯定不错。 我听说啊,前两日那富贵商会的老爷赵志福病了,就连知府大人,还有金刚门据点的一位大人都亲自去探望了呢。 这么有面子,那肯定不错...姑娘,你若和富贵商会真有关系,倒是可以找找他们。” “谢谢小哥。” 颜师梦随手在小贩摊位上买了些可供种植食用的花草种子,便离去了。 府城物价贵,有些东西能自己种就自己种。 将种子袋在腰间收好,颜师梦又垂眸思索起来。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去那朝江三街看看,看看适不适合开茶馆,然后等宋郎回来再拿主意。 家中虽在真定县赚了一点钱,可并不多,得省着用。 想到这里,她又往粮店而去,然后讨价还价加卖笑半天,才以稍稍便宜一点的价格买下了十斤粟米,然后努力地扛在肩上,往宅子走去。 ... ... 次日一早。 长荣街,四方酒楼。 店儿刚开,就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客人很年轻,风尘仆仆,牵了条黄狗。 “狗不能入店。”小二急忙挡着门,旋即又小心地解释道,“会影响别的客人。” 年轻客人也不为难他,只道:“那搬个椅子,我在外吃。” “这...” 小二打量了下客人,衣织布料不差,白袍绣虎,好似还是哪个帮派。 而帮派之中,大多弟子着黑,干部着白。能穿上白袍,甭管帮派大小,也是个有头有脸的人物了。总之不是他能得罪的起的,更没必要得罪。 小二呵呵一笑,躬身道:“多谢您理解,要不...你把狗给我,我给您牵到马槽附近给系起来,您吃好了再拿便是。如此,可行?” “呜...汪!”狗子叫了声。 宋劫觑眼看了看狗子清澈的大眼睛,道:“这样吧,你把桌椅搬到马槽,我去院子里吃。” “这...”小二有些无语,又道,“那成,只是有点马粪味,您别介意。” “不介意。” 随即,宋劫点了一壶烈酒,一斤肉,大大咧咧地坐在酒楼后院,丢了一些肉给狗子,然后自己便畅饮起来。 一口酒,一口肉。 一口肉,一口酒。 瞅了瞅身侧,发现狗子吃完肉,居然开始闻屎。 他呆了呆,可再一看,发现酒居然已经喝光了,他又掷出银豆子,唤道:“一壶够喝什么,再沽两斤来!” “好嘞。”小二应了声,这般买醉的江湖客,他见过不少,轻车熟路地配了酒,还贴心地问了句,“锅里还出了密制肉骨头,可下酒了,客人可要来一份?一份只需一个大钱即可。” “拿!” 宋劫又抛出一枚大钱。 很快,一大盘香喷喷的大肉骨头上了桌,量很大,也算勉强对得起这一枚大钱。 狗子本来准备吃屎,忽然闻到更香的味道,于是抬头看向宋劫,双眼放光,狂甩尾巴。 宋劫丢了个骨头给他,自己一边喝酒,一边吃肉。 这些天够苦的,算是犒劳自己了。 酒楼后院是露天的,对外隔了些木墙,但后门开着,因而视线并不遮蔽。 颜师梦本着考察的原则,早早喝了一碗清淡的粟米粥,便来到了这朝江三街之一的长荣街,开始观察街上的情况,适不适合开茶馆之类的事。 走着走着,她若有所感,轻“噫”一声,倒退两步,看向自己刚刚经过的酒楼后门。 透过敞开的门扉,她看到了正在其中大快朵颐、醉生梦死的少年。 “宋郎?” 颜师梦呆住了。 她不明白,为什么相公回来了,却没回家,而是来这儿喝酒,来这儿大鱼大肉。 宋劫虽然醉了,但却感到有人在看他。 他缓缓侧头,对上了一双漂亮的杏眸,然后又看到了那张熟悉的俏脸。 他沉默着,眼睛有些莫名的发红。 两人遥遥相望。 一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按下了“暂停”键,变得冻结起来。 28.床头吵架床尾和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宋郎一定是失败了,否则这么一个惊才绝艳、智虑深远的大男人怎么会悄悄躲着喝酒? 颜师梦抿着嘴唇,快步走入了酒楼后门,看到阿黄,笑着道:“这不是小妹的阿黄吗?” “是。” 宋劫言简意赅,又直接拎起那一坛才沽的烈酒,仰头痛饮。 颜师梦愣了愣,她从没见过相公如此。 不过,她是个成熟的女人,所以她选择了一言不发,只是静静站在少年身侧,用温柔、担心的眼神看着他。 待到少年一口气将烈酒全灌入身体,才柔声道:“不论发生什么,你都要记得这世上永远有人在乎你,担心你,与你福祸与共,不离不弃。” “哦。” 宋劫淡淡应了声,然后打了个酒嗝,“啪”一下趴在桌上,断片儿了。 不过他不是真的断片,而是装醉。 颜师梦扫了一眼桌上还没吃完的肉骨头,喊了声:“店家,我相公还没吃完,这些肉骨头劳烦包起来,我带回去。” ... ... 宋劫很快被搀扶着上了一辆马车。 颜师梦让宋郎靠在他身侧,然后将他的侧脸小心地贴在自己双腿上,待到老宅,她给了二十枚铜板,然后唤着家中小妹来帮忙。 姐妹俩将这么个大男人抬到了塌上。 阿黄看到了主人,“哈哧哈哧”地吐着舌头。 师玉姑娘失而复得,惊喜地拍着狗子的脑袋,一个劲地问:“阿黄阿黄,你怎么和我姐夫在一起?” 狗子不会说话,只用大舌头舔着师玉姑娘的手心,挠得她痒痒的,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而很快,师玉姑娘就发现了油纸包里的大肉骨头,她嗅了嗅鼻子,惊喜地打开油纸包,道了声:“哇,大姐,今日怎得买肉骨头啦?” 颜师梦道:“你姐夫买的。” 师玉姑娘问:“我能吃不?” “吃吧。”颜师梦坐在床榻前,看着自家相公脸庞,又道了声,“师玉,你看着你姐夫,我去煮些汤给他解酒。” 赵寡妇也匆匆赶来了,一看情况,按下颜师梦,道:“我去煮。” 师玉姑娘双手抓着肉骨头,吭哧吭哧地吃着,似是因为这几日清汤寡水,而今儿开了大荤,所以绣花履里的足趾也开心地绷紧着,微翘着... 阿黄则是哈哧哈哧地吐舌、摇尾,瞪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她。 然而,师玉姑娘硬生生把肉骨头上的每一丝肉都吃了个干净,甚至连孔洞里的骨髓都用舌头蜷成卷儿给吸了出来,随后又把骨头上的汤汁用小舌头舔了个仔细,这才把骨头丢给了阿黄。 阿黄:...... 狗子的眼神汪汪地看向塌上的宋劫。 师玉姑娘又开始吃第二个骨头了,见自家狗子没开动,生气地踢了踢没肉的骨头,娇哼道:“傻狗!不吃拉倒,剩下的都不给你了!” 阿黄:“汪呜~~~” 然后低下头“哈哧哈哧”地开始啃骨头。 ... ... 这一日,颜师梦哪儿都没去。 家中银子也不是不够生活,只是不够长期生活,这比之前在真定县老巷子的时候好太多了。 她安安静静地陪着宋劫,一直等到晚上,见他还未醒,这才烧了热水,准备帮他宽衣解带,如此睡着才能舒舒服服。 然而,她的手才伸到宋劫腰带上,却被一只手抓住了。 少年睁开眼,看向她。 颜师梦愕然道:“宋郎,你装睡?” “是。” “为什么?!”颜师梦生气了,就连语气都带上了几分少有的怒意。 宋劫道:“和你讲一个故事吧。” “你讲。” 颜师梦双手抱胸,因为在屋中脱了白袄的缘故,那一对儿雄峰被端起。 宋劫道:“故事从地府开始吧......” 他选择快刀斩乱麻,把一切说清楚。 他讲了阎罗,讲了道君,但没说什么变数,阎罗绑定因果的事,也没说阿黄和师玉姑娘的身份,只是说在仙境里遇到了神秘大能,那大能说她应该就是道君一系的人,甚至和道君有着直接的关系。 他讲的很细致,待到讲完了,才静静地看向颜师梦。 “那你现在要做什么?”颜师梦的语气很清冷。 宋劫沉默着。 颜师梦面无表情道:“和离么? 离开我这个大魔头?” 她微微侧头,道:“你的故事,我不知道真假。 但我不认识阎罗,不认识道君。 你说的一切都离我很远很远,远到就像一场梦。 我甚至不知道那些神啊魔啊的,和你有什么关系?和我们又有什么关系?凭什么要因为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来破坏我们的家?” “凭什么?” 她再忍不住,红了眼,泪水滴滴答答地落下。 宋劫道:“因为我知道,那些东西不是虚无缥缈。” “那好。” 颜师梦道,“若我真是你说的大魔头,我真能操纵轮回,那么厉害。那么我肯定不会轻易死,我现在就试一试。” 说着,她抽了抽鼻子,也不拿挂着的白袄,转身就要往门外那黑暗的冰天雪地跑去。 可才跑两步,却被宋劫从后一把拉住手。 手臂一舒一拉,颜小娘子被拉了回来,跌坐在少年大腿上。 她泪流满面,却紧紧抿唇,沉默且剧烈地在宋劫怀里挣扎着。 宋劫紧紧抱着她,任由她怎么挣扎都不松开。 慢慢儿的,颜小娘子也不挣扎了,就这么坐在少年腿上,两张脸儿贴的极近。 颜小娘子垂首道:“郎君,纵然真如你所说,我现在只是被那什么道君的大神通蒙蔽着,不曾清醒,但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是这个家。若是道君要毁了我们,我也会和祂拼命。” 宋劫轻叹一声。 他没有因此质疑自己的判断。 能够和颜师玉同胎,并且成为其长姐,再断了本属于颜师玉的因果,这不是大神通是什么?就算有别的因素,但他的猜测却至少有一半的可能是真的。 而“一半可能”,对他来说就是“百分百”。 然而,他却开口,让了步:“你说的对。” 颜小娘子道:“我会证明的,我一定会证明的,我不是道君,我不是大魔头,我不是,永远不是。” 说到最后四个字的时候,小娘子甚至已经咬牙切齿。 “嗯。”宋劫点了点头,道,“是我误会了,你不需要证......” 正说着话,他忽的倒吸一口凉气,因为门外不知何时多了个蹑手蹑脚的影子。 他看向门扉方向。 颜师梦一惊,也急忙看去,然后嗔出一句:“颜!师!玉!” 吱嘎... 门扉推开一点,露出古灵精怪的小姨子的脸。 “姐,怎么啦?” “你又小解?” “不是不是,怕大姐你忙不过来,所以来看看嘛。”小姑娘嘻嘻笑着,然后道,“姐夫,姐姐这些天可想你啦,快把这个女人喂饱!别让她闹死闹活了!” 颜师梦俏脸一红,怒骂道:“死妮子,怎么这么说...” 可师玉姑娘却没等她说完,就把门紧紧关上了,然后一溜烟跑远了。 经过小姨子这么一打岔,两人原本争吵的氛围也开始生出变化。 颜师梦轻声道:“宋郎,被小玉听到那些话,没事吧?” 宋劫道:“她才来。” 颜师梦舒了口气道:“那就好...” 说完,她下意识地想问“小玉为什么要来偷听”,但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心头如有不安分的小鹿乱撞了起来。 空气顿时安静了。 这一安静,颜师梦忽的感到了臀儿下的硌人,她红着脸道:“别碰我。” 她这么一说,宋劫也感觉到了。 空气里多了几分莫名的旖旎。 “别碰我...” 颜师梦微微别腿,起身,挪了挪臀儿坐到了宋劫身侧,只是却也不往外跑了。 时间就这么干耗着。 不知是耗到了谁先打了个哈欠。 宋劫道:“先睡吧。” 颜师梦点点头。 ... ... 片刻后。 夜...深了... 一场云雨后。 颜小娘子侧躺在塌上,背臀后贴着郎君,感觉着那种温暖拥簇感,她看向门扉方向,眸子里闪过一些思索。 她知道郎君不会无的放矢,不会听是风就是雨。 那假设,万一她真的和那什么道君,那什么大魔头有关系,甚至就是,怎么办? 小娘子轻轻咬着唇儿,思索起这个她从来没思索过的荒谬问题,也一遍一遍地复盘着自己。 可想了半夜,她怎么都觉得自己就是个普通凡女。 她忍不住开始思索。 ‘宋郎是不是被那什么大能装神弄鬼给骗了?’ 她摇摇头。 ‘那大能骗宋郎做什么?天上的神啊魔啊,那么遥远,那么高高在上,何苦要为难她这么一个小女子,何苦要为难宋郎呢?’ ‘怕不是宋郎着了道,心智被迷,所以才会有这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吧?’ 颜小娘子百思不得其解。 主要是,这事儿太魔幻,太遥远。 她都不知道为什么能为这种事吵起来。 但...许久,她有了决定。 不论如何,她会证明的。 她就是她,和道君无关。 等等。 这事儿...需要证明吗? 她就算跑出去大喊“我是道君”,普天之下,有谁信? 26.下品夺仙令,倒退的历史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蝴蝶的声音继续传来,那是不知多少年前残留的声音。 “轮回已乱,恶神把持,操纵人间。 世间权贵,永远固定,人间永远只被一小撮人所掌控...... 你是谁,只看你为恶神贡献了多少。 上者,死后入地府,进轮回,定向投胎,维持宿慧,只惜这需要大力气,纵是恶神也不会多施展。 中者,死后孤魂留人间,自有恶神助你夺舍,占据躯体,却无记忆。 下者,却是照常入轮回,但恶神自遣人来寻他,随后一张画皮,助他鸠占鹊巢,夺了他人身份,享受他人一切,只惜没有皮囊,亦无原主记忆。 可惜,可怜,他人一世拼搏,好不容易赚得了家当,却只是空为他人作嫁衣裳。 妻女成了他人的,钱财成了他人的,就连自己的身份也成了他人的。” “呵......天下江海湖河之龙,亦被其控。 祂要下雨便下雨,要落雪便落雪,要大旱便大旱...” “诸神已逝,神力散诸于仙境之中,去受箓,去登仙,这登仙之路分正邪两道。 这本是培育人间新神,以改变局势,对抗那恶神,重塑秩序。 只是......新神又如何? 谁的心里没有贪念? 谁不求个荣华富贵的来世? 反倒是邪道性子癫狂,偏生不曾去配合那恶神。” “至于这里,乃是金刚门的一处外围地界... 这里是曾经被雪崩淹没的村庄。 村中每一人,都得蒙神灵庇护。 故而,雪崩其实也只是幌子。 真相是这里被封闭了,这里的一切永远停留在雪崩前后,共计七天。 凡人神魂无法离开,再无来世,永远承受这劫难,周而复始... 燃烧了自身力量的神佛,也变得不再清醒,邪恶难言,就连我也不知道怎样才能安全受箓... 除非人命堆砌,试出破解之法。 否则难...难啊。 所以,为了保护有缘之人,我强行动用余力,将离开此地的钥匙变成了见到我,而不是去往寺中,闯过重重危险,继而受箓。” “人世混乱,危机四伏。 善恶忠奸,莫信双眼。 两侧深渊,战战兢兢。 这前路,好自为之,莫要失足落入谷底,万劫不复!” “遇到我,并不是你的幸运!” 苍老的叹息里,那一缕残魂陡然没入了宋劫体内。 宋劫面板亦是产生变化。 “【道具栏】”的“未解锁”三个字消失了,其下浮现出一行新的信息。 【下品夺仙令】 【描述:名登仙箓,可以为仙,一封敕旨,可贬其位】 【效果:他人垂死之际,可夺其仙位,化为己用】 ... ... 宋劫稍作感知,迅速明白了这效果的意思。 他好歹是认真研究过《道君》这个游戏,这才购买了游戏仓的,所以他自然也明白“仙箓”是何意。 仙箓,换个说法,也可以被称为准神格,准神位。 而用最最通俗的话来说,则是职业。 这职业,又分“武者”和“道士”。 下三品里... 大雍的正道武者职业为:金身守卫,横练师,御气师,鹰卫。 邪道武者职业为:杀气改造者,御兵师,人屠。 大雍的正道道士职业为:雷法道士,炼丹道士。 邪道道士职业为:纸人道士,合欢道士,符箓道士。 任何人想要获得仙箓,只能进入仙境冒险所得。 “金刚门”就是金身守卫的获取之处。 只不过如今看来,此处危险远超想象,否则也不会出现这种“第二后手”、 很显然,“第一批阎罗系旧神”焚烧自己,粉碎自身神格,可或是出现了什么意外,导致这些神格的获取变得极不稳定,极度危险。 所以,“残存的最后旧神”则选择了一些别的方法来进行传承,同时为来者揭露这个世界的本质,以免他们误入歧途。 故而... 这个时代,他也看的更清楚了。 所谓的“与帮派共治天下”,不过是巩固统治,是腐化新神。 所谓“斩杀邪魔外道”,不过是让“新神的种子们”自相残杀。 那位死在果子岭郊外的张大顺张老爷,怕不是才是真的张老爷。而那位一直在州城、大病一场、失了记忆的...应是裹了画皮,占了那张老爷身份,享受着他一切的恶人了。 那连下十天十夜大雪,继而引发雪崩,淹没村庄怕不也是道君一系的杰作了,而这处仙境...就是那村子。 整个天寒州从前并不寒,甚至入冬都鲜有落雪,罗桑遍地,百姓富裕。却忽然有一天大雪磅礴,一旦入冬,便是天寒地冻...这也是道君一系所为。 一朝存奸佞,那是一朝之末年。 一方天地轮回都被恶神掌控,那就是这一方天地的末世了。 ... ... 宋劫此时已经彻底确定,小姨子的机缘是被他得了,至于为何阿黄能带人寻到这儿,却又是谜团了。 或许是这阿黄本是阎罗一系陨落留存下来添加变数的“后手”,毕竟《西游记》里的大能们也多有坐骑; 又或许是这阿黄常到山野撒腿子乱跑,无意入了此处,竟遇到了这未知神明的骸骨,觉醒了一定的神通,成了一只机缘狗... 真相如何,已被彻底掩埋,再难知晓。 总之这次他是得了便宜,也不枉在真定县的一番算计。 【下品夺仙令】虽然并没有立刻赠予他好处,但却给了他一条相对安全的路,虽然掠夺他人仙箓也颇为危险,但至少他不需要去仙境赌命了。。 这其实更偏向他的想法,毕竟命只有一条,既然颜师玉都已随着他的到来而改变了未来,既然【下品夺仙令】也出现了,那么...这个世界的仙境未必没有变化。 ‘真定县是回不了了,先往朝江府再做计较。’ ‘之后如何夺仙,夺谁的......见机行事吧。 总之,先在这个世界带着亲人好好活下去。 然后尽一切可能去变强。’ 宋劫迅速做出了决定。 ... 他走出岩洞,寒风迎面吹来,他恍惚了一瞬,再抬起头,望向那弥天而落的小雪,伸手接住一片,冰寒的感觉在掌心渲开,雪花也安静地融化了。 他的身形逐渐变淡,眼前的一切都在快速消失...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所以他在离开金刚门。 “汪,汪!” 身侧传来黄色土狗的叫声。 他下意识地跨上了黄色大狗,一夹狗腹。 狗子跑了出去,跑的贼快,比马还快,它跑的路竟也不是官道,而是山道...水道。 很像想象一条狗子居然可以驮着人遇山翻山,遇水涉水,以一种好似是“直线”的方式,直往某处冲去。 这哪是狗,这是“神兽”。 这也再次验证了宋劫之前的猜测:这是一条有机缘的狗。 ... 没多久,天亮了。 因为走得并不是正常路线,甚至连路都不是,所以倒是不要怎么担心半路碰到什么。 小雪初晴。 在天寒州的冬天,阳光是一种珍稀的东西。 温暖也是。 宋劫心想着,百余年前,天寒州的人们怕是因为信仰触怒了道君,故而才逆转天气,降下暴雪,以埋葬阎罗一系的旧神,以惩戒苍生。 罗桑村,再无织就罗衣的丝绸,也无繁茂的桑林。 而一入冬,就从“鲜有落雪”变成了“时常落雪”,冻死者,饿死者,难以计数。 忽的,宋劫腹中传来咕咕声。 狗子自动“刹腿”,停了下来。 宋劫看看周边,清扫了一片雪地出来,生了篝火,取了干粮烤了起来。 然后他吃了一半,看到狗子靠近,摇着毛绒大尾巴,就把剩余一半给了狗子,心底想着夺了师玉姑娘机缘,还怪不好意思的。 “待到朝江府,给小姨子买点吃的,先聊作补偿好了。” ... 清早,颜师梦裹上了雪白袄衣,推开门扉,走上了大街。 她是最了解自家这一家子现在情况的,以后很可能就要在府城讨生活,所以她得去看看街上情况,该打听打听,该了解了解,然后再决定如何讨生活。 首先要解决的,就是住房问题。 她们不可能一直住在朱九辉的宅子里。 颜师梦会的事很多,她可以点茶,可以织衣,可以烧菜,可以做女红,而且都做的很好。 然而,她走过好几个街道,大多都只看到不景气的生意,还有粥铺前排着的长长难民队伍。 颜师梦并不气馁,她决定多转转。 期间,她寻了个面善的小贩问了问。 “小哥,我是从真定县那边来的,怎么感觉府城好像还没真定县繁华呢?”颜师梦笑着问道。 那小贩道:“姑娘,那是因为你没去对地方,府城的热闹,哪在这儿?你去朝江三街和织星湖附近看看。” “朝江三街?” “长荣街上商户林立,车水马龙,商队往来;碧鳞街上,帮派有神农炎帝阁,金刚禅院的据点;还有那被称为贵人街的紫云街,住的都是府城的大人物。 至于织星湖上,更有整个天寒州最好的青楼——红尘梦楼,几乎每晚都会有烟火戏。 知道烟火戏吧? 那可神奇了,那烟火在半空炸开,还有仕女随之升空,在天上曼妙旋舞。 就连州城的老爷们也会特意来此耍子。 还有那百鸟巷,你能在那儿买到一些...啧啧啧,这个不能细说。 府城比县城,可大了不知多少,单单朝江府下辖的县城便有足足十二个,哪是县里可比的?” “那,我若是想开个茶馆,小哥觉得...” “姑娘,你认得人不?” 颜师梦摇了摇头,旋即却又想起什么,道:“富贵商会怎么样呢?” 小贩想了想道:“贵人街上的,肯定不错。 我听说啊,前两日那富贵商会的老爷赵志福病了,就连知府大人,还有金刚门据点的一位大人都亲自去探望了呢。 这么有面子,那肯定不错...姑娘,你若和富贵商会真有关系,倒是可以找找他们。” “谢谢小哥。” 颜师梦随手在小贩摊位上买了些可供种植食用的花草种子,便离去了。 府城物价贵,有些东西能自己种就自己种。 将种子袋在腰间收好,颜师梦又垂眸思索起来。 她思来想去,觉得还是得去那朝江三街看看,看看适不适合开茶馆,然后等宋郎回来再拿主意。 家中虽在真定县赚了一点钱,可并不多,得省着用。 想到这里,她又往粮店而去,然后讨价还价加卖笑半天,才以稍稍便宜一点的价格买下了十斤粟米,然后努力地扛在肩上,往宅子走去。 ... ... 次日傍晚。 长荣街,四方酒楼。 店儿刚开,就迎来了一位奇怪的客人。 客人很年轻,风尘仆仆,牵了条黄狗。 “狗不能入店。”小二急忙挡着门,旋即又小心地解释道,“会影响别的客人。” 年轻客人也不为难他,只道:“有什么好吃的?” 小二道:“锅里还出了秘制肉骨头,可下酒了,客人可要来一份?一份只需一个大钱即可。” “打包!” 宋劫抛出一枚大钱。 很快,一大盘香喷喷的大肉骨头被油纸包住。 颜师梦本着考察的原则,早早喝了一碗清淡的粟米粥,便来到了这朝江三街之一的长荣街,开始观察街上的情况,适不适合开茶馆之类的事。 走着走着,她若有所感,轻“噫”一声,倒退两步,看向自己刚刚经过的酒楼。 那门前,她看到了熟悉的少年。 “宋郎?” 颜师梦呆住了,紧接着露出欢喜之色,那忐忑许久、担心着郎君安危的心也终于落了下来。 两人遥遥相望。 一时间,所有的一切都好似按下了“暂停”键。 颜小娘子冲了过去,扑入了郎君怀里。 ... 两人回到了家。 阿黄看到了主人,“哈哧哈哧”地吐着舌头。 师玉姑娘失而复得,惊喜地拍着狗子的脑袋,一个劲地问:“阿黄阿黄,你怎么和我姐夫在一起?” 狗子不会说话,只用大舌头舔着师玉姑娘的手心,挠得她痒痒的,而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而很快,师玉姑娘就发现了油纸包里的大肉骨头,她嗅了嗅鼻子,惊喜地打开油纸包,道了声:“哇,大姐,今日怎得买肉骨头啦?” 颜师梦道:“你姐夫买的。” 师玉姑娘问:“我能吃不?” “吃吧,一起吃。”颜师梦笑着,然后又唤了赵寡妇,四人大快朵颐起来。 师玉姑娘双手抓着肉骨头,吭哧吭哧地吃着,似是因为这几日清汤寡水,而今儿开了大荤,所以绣花履里的足趾也开心地绷紧着,微翘着... 阿黄则是哈哧哈哧地吐舌、摇尾,瞪着清澈的大眼睛看着她。 然而,师玉姑娘硬生生把肉骨头上的每一丝肉都吃了个干净,甚至连孔洞里的骨髓都用舌头蜷成卷儿给吸了出来,随后又把骨头上的汤汁用小舌头舔了个仔细,这才把骨头丢给了阿黄。 阿黄:...... 狗子的眼神汪汪地看向宋劫。 师玉姑娘又开始吃第二个骨头了,见自家狗子没开动,生气地踢了踢没肉的骨头,娇哼道:“傻狗!不吃拉倒,剩下的都不给你了!” 阿黄:“汪呜~~~” 然后低下头“哈哧哈哧”地开始啃骨头。 宋劫悄悄给阿黄丢了点肉,阿黄又开心地摇起尾巴来。 ... 饭后,宋劫问道:“娘子,这几日有没有听到真定县的消息?” 颜小娘子道:“等明儿,我们去寻朱领队问问吧。我一个小女子,顶多跑街上去听听消息,哪能知道一手消息呢。” 宋劫还在犹豫。 颜小娘子娇嗔道:“夜深啦。” ... ... 次日... 两人一同去拜访朱九辉。 朱九辉不在宅中,留下的小厮里有与两人相识的小六。 小六直接摇摇头,道了声“现在没什么消息”,旋即又好奇地问“四长老怎么也来府城了”。 宋劫随意说了两句,便离去了。 随后的时间,还有当天晚上,则是颜小娘子作为“向导”,带着宋劫稍稍逛了逛府城,带他认识了“朝江三街”、“织星湖”,然后又一同去看了看之前那小贩遮遮掩掩的“百鸟巷”。 因为距离住宅近的缘故,两人去百鸟巷去了两次。 第一次是下午。 白天的时候,百鸟巷封着,内无一人,而巷口竟还有人守着,看人靠近就驱赶,同时道:“两更天后再来。” 或许看两人是“雏儿”,于是又加了句:“要来的话,穿好斗篷,遮好脸,这是规矩。 衣着不对,不许入内,省的麻烦。 买不到合适斗篷的话,巷口王家衣铺有得卖。” 这顿时让两人好奇起来。 第二次,就是两更天后了。 颜小娘子一个人肯定不敢这么晚出门的,但陪着相公一起外出,却胆大了不少。 两人很听劝,当天买了两件最普通的灰色斗篷,穿好,系好,又拉上帽兜,拉起遮面,继而才重新来到了百鸟巷。 这一次,门口守卫见了两人,什么也不问,发了两张号牌,分别是一百零一和一百零二,然后道:“出来时给我。” 两人存好号牌,便走入了百鸟巷。 这巷外狭窄逼仄,内里却宽敞无比,整个儿由两个大广场构成,广场和广场之间有一条干净的小道。 外边的广场很是安静,入口牌子竖着“百宝巷”三个字。内里一个个小贩儿沉默坐在摊位前,也不吆喝,摊前多摆放了些功法册子,玉石珠宝,奇异草药,各色兵器,还有沾着泥土的古物之类。 宋劫打算有钱了再独自来这儿看看。 毕竟,他虽然有了“阎罗意根”,但也只是未来可期,提升眼前实力才是最重要的。 而里边的广场,则很是吵闹,喧哗无比。一个个铁笼子整齐排列,内里竟是装着活生生的人。那些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喧闹,则是有人在挑选,有小贩在讲解。而这里的牌子则是写着“奴隶巷”三个字。 两人站在入口处,隐约听到小贩吆喝着“不问来历,不问身份,就看个皮相,看个本事,您提要求我给人,中意就买,不买莫问!” 又有小贩吆喝“这些奴隶,都是合法的,都有奴印,任打任杀,无论朝廷还是江湖,都不会过问,您且安心买安心用。买一个不吃亏,买一对儿还能帮您人滚人,生出一个个小奴隶。价格便宜,实惠的很!” 颜师梦真没看过这个,此时看到也是忍不住惊呆了。 这比那些大户人家的丫鬟奴婢,还要惨。 而且价格,居然还便宜了不少... 两人正看着的功夫,忽的不远处传来一声“哄闹声”,不少人在争着抢着道“这个女人我要了”。 借着灯光,颜师梦隐约看到那是个漂亮妇人,也不知是怎得成了奴隶。 “怎么会有奴隶?”颜师梦露出不忍之色。 宋劫凝神看着这一幕。 他明白的。 如果用稍微专业点儿的话来说,那就是历史开始倒退了。 这是从封建社会开始向奴隶社会转变,因为奴隶社会最适合让所有的资源倾注到一小波人身上。 在奴隶社会里,所有人都不是人,除了奴隶主。 这不正是地府道君和大雍祖龙在创造的世界么? 他们不仅要让大部分人不是人,甚至还要让这些人永生永世不得翻身。 人牙子口中喊着的“合法”、“奴印”,就表明了这是朝廷认可的。 而本质...就是为了让社会重新回到奴隶社会。 老爷们活着是老爷,死了是神仙。 而不是老爷的人,就会慢慢被改造成奴隶,永远没有希望,永远无法翻身。 若是正常世界,那奴隶们还可能推翻奴隶主。 可在这样的世界里,老爷们不仅手握权力,还握着力量,轮回。 泥腿子...怎么斗? 宋劫看了眼身侧的颜师梦,看着她眼中强烈的不忍和悲悯,道:“这百鸟巷就是个黑市。” 颜师梦点点头。 宋劫又道:“马上三更天了,回家吧。” ... ... “朱领队,今天宋四长老过来了。” “宋劫?!他...他怎么来了?”忙碌了一天,返回宅中的朱九辉又是惊奇又是好奇。 小六道:“没什么,就是想向您打听真定县的情况。” “真定县的情况?” 朱九辉愕然了良久,喃喃道,“真定县能有什么情况?这是什么意思?” 他想不明白,也不想了,今儿一天忙坏了。 他走向宅内,然而...宅中空荡荡的。 朱九辉出神地看了会儿空屋,又长叹一声,继而才自己沐浴更衣而睡。 ... ... 次日一早,天才亮,朱九辉就起了床,刚要出门,远处就听到了急促的马蹄声。 他神色动了动,匆忙去到富贵商会。 而待到午间的时候,他得到了消息:一个名叫天师道的邪道组织反了。而,真定县则被天师道攻占了! 朱九辉简直震惊地不知说什么好。 不仅是天师道,还有宋劫。 震惊之余,他心底是真的钦服了。 27.茶斋新址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若是一回那还可能碰巧,可之后发生的事,以及如今这一次近乎于恐怖的提前预判,让朱九辉心服口服,暗道:这宋劫,可真是个人物,偏生他还这么年轻,前途当真难以限量。 转念又想:不行,小老儿这回得结交起来, 想着,他迅速起身,喊了声:“小五,把马车驾出来。” ... 府城街道上,气氛也开始变得紧张,府兵可不比县兵,无论是装备还是训练,都比后者强了不少,此时一个个儿迅速往城门方向而去。 知府得到“天师道造反”消息的第一反应,自然就是加强城防。 正陪着娘子“考察街道”的宋劫看到了这种气氛的变化,于是提议早早回家。 颜师梦也不问原因,只是甜甜笑着,点了点头。 可很快,她就知道了原因。 相公简直就和说书先生嘴里那种“料事如神”的谋士一般,什么都料得到。 她和相公前脚才到,朱九辉后脚就到了。 宋劫看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小老头,道:“朱叔,什么事,这么急匆匆的。” 朱九辉道:“天师道攻占了真定县,反了!” 宋劫疑惑道:“天师道?” 朱九辉道:“你不知道?” 宋劫道:“闻所未闻。” 朱九辉道:“那你是怎么知道要我提前把你家人带来府城的?” 宋劫道:“朱叔,屋里说。” 朱九辉点点头。 颜师梦去一旁点了茶,给两人泡上,然后则是在难得的阳光里扒拉着前些日子买来的种子,她隐约觉得这个小家的新住处可能要落定了,而这些种子就会有用武之地了。 屋里。 宋劫道:“朱叔,实不相瞒,当时我只是觉得县城的氛围不太对,左威帮主似乎要害我。” 旋即,他就把黑虎帮帮主长老做的那些缺德事儿一一说来。 朱九辉听得目瞪口呆,感慨良久,却不再多问。 今儿他来也不是了解这些,而是想要进一步结交宋劫。 于是开口道:“宋兄弟,我观颜娘子近些日子似在寻找茶馆新址,其实...我富贵商会有个铺子在织星湖畔,顶好顶好的,三楼还能眺到那红尘梦楼的烟火戏。 但因为我富贵商会的买卖多是椒茶绸布之类的,把铺子开在那边,实在是没必要,也太浪费。可那铺子却非常适合茶馆茶阁。 之前夫人老爷早就有意要将这铺子给租出去,却没有合适对象,毕竟我们富贵商会是做生意的,那点儿租金也比不上生意。 小老儿愿意去寻夫人老爷说说,到时候啊...就租给颜娘子。 租金的话,尽可能便宜,我问问能否控制在每月二十两,不...十两。 且过三个月再收,如何?” 旋即,他就把店铺地址给说了个清楚。 宋劫早和颜小娘子踩过点了,此时知道他说的是哪个店铺后,心中也是动了。毕竟当时颜小娘子还指着那家店铺,说了句:“这铺子怎么关着,要是给我开茶馆多好。” 没想到,心想事成,这好事...来了! 而且在那种地段每个月十两,这就是纯送人情。 于是,他起身,也不客套,客客气气地抱了个拳,道:“朱叔,此事若成,这人情我认下了。” 朱九辉呵呵笑道:“小老儿只是尽力,宋兄弟且在家中等我好消息吧。” 说罢,他就风风火火地离去了。 天师道造反虽然可怕,但朱九辉并不觉得朝江府会被攻破。 毕竟,府城和县城的差别还是极大极大的,双方武力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上。 而若是再早两天,他还不敢如此夸海口。 只是这两日,夫人也不发疯了,老爷似乎也正常了不少。 ... ... 朱九辉是夫人的人,夫人未嫁之时,他就是夫人院儿里的管事,之后来到富贵商会后也是跟着夫人,再之后更是被夫人一手提拔起当了领队。 夫人是大家小姐,娇生惯养的,对生意和人心了解的没那么多,所以这让朱九辉生出了一种使命感:他要竭尽全力地去保护夫人和公子。 所幸,夫人对他也很信任。 有时候,夫人哪怕不懂,但只要他说了对商会有利,夫人就会支持他,让他去做。 如此信任,再加上时间,让朱九辉越发忠诚,甚至......隐隐有一种超越了忠诚的情感。 他未老先衰,并不婚娶,努力学习,总结经验。 他不仅买低卖高,投资货物;还会察言观行,再投资人。 如今,他经过观察,觉得“结交宋劫一定对富贵商会有利”。一个织星湖畔的铺子固然不错,但用在此处,实乃一本万利。 所以,他匆匆来到了被称为贵人街的紫云街,拜访了夫人,把答应宋劫的事儿给说了一遍。 夫人很清冷,落寞,之前的发疯好似耗尽了她所有的力气,以至于她眼中溢满了疲惫...甚至隐约还有几分绝望。 她保养甚好,肌肤雪白,风韵犹存,此时再加这般神色,更是越发楚楚可怜。 朱九辉看着难受,可夫人的家事他能说什么? 他也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听他说话,因为夫人一直在看着窗外,双目走神,也不知在想什么。 朱九辉道:“夫人,要不要您见一面那宋劫? 那个年轻人只要不死,一定会成了不起的人物。 老奴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他算一个。” 夫人回过神来,面庞憔悴,神色迷离,唇儿微启,道了句:“九辉,你认准了就行,我知道你有眼光,也知道你不会害商会。我这就带你去见老爷,你再和老爷说一遍即可...” 朱九辉点了点头。 ... ... 片刻后。 夫人领着朱九辉来到了富贵商会会长——赵志福的屋子。 她看向会长的神色里,有着无力,有着恐惧。 朱九辉条理清晰地将事情再说了一遍。 赵志福问了声:“你说那小子会成为了不起的人物?” 朱九辉点点头,把真定县有关宋劫的事迹说了一遍,然后道:“居安思危,预留后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此子潜力无穷。” 赵志福不屑地轻笑一声,然后道:“行吧,夫人说了你对我商会忠心耿耿,只要你能保证把商会壮大,这点事答应你了。只是...你说是租给一个小娘子,那便让她自己来我屋里,让我瞅瞅。” 朱九辉:??? 他愕然抬头,又扭头看了看夫人,道:“这...这...” 他霍然起身,道:“老爷,这不妥吧?” 赵志福皱眉道:“有什么不妥?” 朱九辉咬了咬牙,道:“老爷,这不是投资,而是得罪了。” 赵志福冷哼一声,不屑道:“得罪?我怕得罪谁?” 朱九辉:......... 他不知如何接老爷这话。 这哪是一个商会会主该说出来的话,这分明是街头好狠斗勇、没脑子的地痞无赖。 他听说老爷失忆后性格大变,可未想到竟是这般。 夫人叹了口气,道:“老爷,还是让人家两口子一起去商会里签合约吧。” 赵志福看向夫人,目光在她那玲珑浮凸的娇躯上扫过,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淫意和不满足”之色,然后道:“行行行,依夫人。” 然后又笑道:“朱领队,刚刚我和你开玩笑呢,哈哈,哈哈。” 说完,他摆摆手。 朱九辉起身告退。 他走了没多远,忽的停了下来,悄悄靠在墙边,隐约里他听到老爷屋子方向传来“夫人的求饶声以及老爷的欢笑声”。 朱九辉双拳握紧,青筋暴凸,却又长叹一声,松开拳头,逃离似地往远而去。 ... ... 次日午间。 宋劫两口子受了朱九辉邀请,去到富贵商会本部签署合约。 师玉姑娘在家憋的慌,天天说着“姐夫姐姐出去也不带她”,故而今天一定要跟着出去。 宋劫于是也把小姨子顺带带上了。 合约签的很顺利,月租十两,延迟三个月支付,到时无需一次性交清,而可宽限日期到一年。 合约一式两份,一份富贵商会保管,一份颜小娘子保管。 这种合约,纯属人情合约。 双方签完了,宋劫再道了声谢。 朱九辉笑呵呵地送他们出门。 而在商会屏风后,却始终坐着富贵商会的那位会长————赵志福。 赵志福盯着不远处那小娘子的背影。 那鼓胀的屁股蛋子,纵然在冬日,也让长裤的布料隆起,而那稚嫩如幼女的可爱脸儿更是让他淫心萌动。 待到朱九辉回来,赵志福唤来了他,问了句:“那夫妇身侧的少女是谁?” 朱九辉自然认得颜师玉,此时却道:“一起跟来的,具体是谁,小老儿也不清楚...老爷,要不要我去查一查?” “算了,不用你。” 赵志福摆摆手,只是双目幽幽,犹然盯着宋劫三人去向,也不知在想什么。 而这位老爷却没注意到身侧的老仆,也正在幽幽地观察着他。 28.半世谦卑,血性犹在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夫人,事情做成了,织星湖的铺子已经交给宋劫了。” “嗯...” 简短的对话,在朱九辉和商会夫人之间发生。 夫人好似个木偶,无论朱九辉说什么,她都只会点点头,应一句。 可朱九辉走南闯北,阅人颇多,夫人有没有听他说话,他难道会看不出来? 夫人并没有。 但夫人和他在一起时,明显会有一种放松感,就好似溺水之人好不容易有了喘息的那种感觉。 朱九辉看着显老,但其实比夫人大不了多少,他隐约记得自己在夫人院子里当管事时,夫人还是个活泼的小姑娘。 她跑呀,笑呀。 有一次,糖葫芦吃不掉还塞了给他。他吃掉了剩下的,那酸酸甜甜的滋味他一辈子也忘不掉。 再一次,风筝挂树上,还在树下哇哇大哭,而待到他这个老奴爬上树去取了,那张哭泣的小脸却又破涕为笑。 记忆里的夫人,和如今这行尸走肉般的夫人重叠在一起。 朱九辉忽的道了句:“老爷也去了。” 在他提到老爷的时候,他看到夫人眼中闪过强烈的恐惧和惊惶。 但夫人还只是应了声:“嗯。” 朱九辉笑道:“那夫人且歇息,老奴先退下了。” “嗯。” 夫人点点头,但却没看朱九辉,她眼中没有半点光亮,纵然今日天穹放晴、无有雨雪,却还是不得半点晴朗。 朱九辉垂首低眉,微佝着背,待到门前,又轻声说了句:“许是这话僭越了,但老奴...希望夫人永远幸福。” 说罢,他也不待回答,小心带上门,然后转身走上那条来时的道路。 而他眼中恭顺、圆滑、事故的眼神...则开始慢慢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抹决然和狠厉。 老奴半世谦卑,背已佝偻,却终究没有失了血性。 ... ... 今日对于宋劫家来说,是开心的也是忙碌的。 可如今三娘不在,颜师梦很是苦恼,那么大一个店怎么忙得过来呢? 纵然有小妹和母亲帮忙,可却还是差了做果子蜜饯的人。 所幸这些天,她几乎是天天“考察市场”,心底开始思量能从哪儿招来“合伙人”。 而这时,又一个念头涌上心头:不如...去奴隶巷看看。 如果能买到会做果子蜜饯的奴隶,那对自己好,对那可怜人也好,毕竟来到自己家里,自己绝对不可能欺压她。 但旋即,她又有些犹豫。 她很不喜欢那种买卖奴隶的做法,如果去买了,是不是在助纣为虐? 几个念头转过,她摇了摇头。 这种事她改变不了,既然官府都使之合法化了,那就去看看吧,也当是救个人出来便是。 她想着算着,考虑着。 今日,她还需再去采买些好茶。 茶源的话,府城有好几家,而和她最近的则还是富贵商会,毕竟那商会有一条南方的乱星江线,也是做茶叶生意的。 她有了茶,还需处理,添加秘方,献上手艺,这才是她赖以生存和开店的基础。 这事儿,又得去找朱九辉。 毕竟,她和宋郎与富贵商会其实没什么交情往来,真正有联系的也只是有朱九辉而已。 颜师梦需要想的事很多。 她甚至没有叫宋劫帮忙,因为昨日和今日,宋劫似乎都在屋子里神神秘秘地在画着什么。 片刻,宋劫走出屋子,道了声:“娘子,我出去一趟。” 颜师梦点点头。 而宋劫离家后,迅速寻了个小巷,然后将怀中斗篷换上,帽兜拉上,遮面抬高,在街头见了个小乞丐,便凑上前低声道:“帮我买些东西,给你钱。” 小乞丐自然喜笑颜开,急忙站起。 宋劫带小乞丐来到药铺,让其去买药。 待到买完这家,他如法炮制,又换了个小乞丐和药铺,再买了别的药。 待到一味一味药齐全了,他才从袖中取出一张纸条。 纸条上写着一个个草药,以及其剂量。 这是宋劫在黑虎帮藏书阁二楼记下的一道药方,唤作:小寒方。 这小寒方,与其说是药,不如说是毒。 作用则是:让人受寒。 要知道,武者身强体壮,想要受寒很不容易,但这小寒方却能让武者轻易受寒,而发烧感冒...至于程度,则视剂量而定。 这药吃不死人,但却会让人狠狠受一顿折磨。 宋劫为何买这药? 原因也很简单。 如今真定县陷落于天师道之手,朝江府定会发兵或是派遣高手前去夺回县城,毕竟真定县是隶属朝江府的。 兵马未动,斥候先行。 试问...还有谁比他这个黑虎帮长老更适合当斥候? 所以,昨天在他知道“天师道谋反”一事后,就开始凭借记忆绘画“真定县的密道地图”,以及开始准备小寒方。 但买药这事,却不能自己去,也不能被人查到。 所以,他穿了斗篷,又分了三个药铺,让三个小乞丐分别去买药。 这些药里还有多余的药,组合起来就是正常的治风寒之类的药方。 没人会注意到,没人会查到,甚至都没有人去查这件事。 不过,宋劫要么不做,要做就得做的半点尾巴都不留,让人纵然隔了几日、几月乃至几年再来复查,也是寻不到任何破绽。 这药他准备提前熬好,等必要时吃下。 为防失败,他准备了三份的剂量。 而今晚他还要去一次百鸟巷,去看看有没有合适功法。 ... ... 当宋劫回到家时,小姨子远远儿跑来,喊道:“姐夫姐夫,朱领队过来啦。” 宋劫有些奇怪,却还是道:“我马上就来。” 片刻,他见到了朱九辉。 在关上了门,屋里只剩他和朱九辉两人后,宋劫才率先开口,问道:“朱叔,什么事儿啊?” 朱九辉神色阴冷,嗓音低沉道:“宋兄弟,小老儿想求你一件事。” 求? 宋劫愣了下。 朱九辉道:“之前你说,织星湖湖畔铺子的事若能成,便算欠下一个人情。如今小老儿不是强迫你还人情,而是求你,请求你。” 说着,他低下头。 宋劫也没客套,道:“朱叔,直说。” 朱九辉道:“如果小老儿出事了,我希望你看着这情分上照顾一下富贵商会的夫人和公子。” “我...照顾富贵商会的夫人和公子?”宋劫有些好笑。 朱九辉很认真地点了点头。 宋劫笑着问:“朱叔觉得我怎么照顾?是夫人和公子照顾我才是吧?” 朱九辉闭目,沉声道:“我知道这要求,可能有些过分。但夫人...她本就是个只会享福的小姐。而公子,你让他操持家业,还不如让他去败家更省钱。 宋兄弟你却不同,小老儿阅人无数,看你必为人中龙凤。你无需多做什么事,只要...答应照顾一下就好。怎么照顾,小老儿不问。” 两人默默对视。 宋劫点了点头。 君投我以桃,我报之以李,如此而已。 朱九辉大喜,随后从怀中掏出一封早就准备好的信交给宋劫,然后道:“若小老儿出事,你且将这信给夫人,夫人自会信你用你。” 宋劫笑道:“朱叔,你是要我加入富贵商会啊,可我志不在经商。” 朱九辉道:“这是你的选择,无论你怎么选,夫人都会信你。” 宋劫收起信,忽的悠悠道了句:“风萧萧兮秋水寒。朱叔......你如今托了孤,却又想自己去做什么呢?” 朱九辉道:“宋兄弟这么聪明的人,应该知道避嫌两字。 你不必问,不必管。 谁没有几件不得不做的事?如此而已。” 宋劫看定朱九辉,笑道:“朱叔就这么信任我?难道就没有别的可托孤之人?” 朱九辉道:“相交未必在于久,不瞒宋兄弟说,有时候一瞬间小老儿就能知道眼前之人如何......” 他抬起眼,老眼中满是诚挚,看定宋劫,一字一顿道:“老夫信你。” 说罢,他欲起身,告退。 但身子才起,就又坐下了。 只因为面前的少年忽的淡淡说了句:“你要雇人杀赵志福,对吧?” 朱九辉骇地一屁股跌坐了下来,惊愕地看着面前少年,嘴唇颤抖,不知要说什么才好。 宋劫叹了口气道:“朱叔,不是我说你。 你啊...怎么被人一试就试出来了呢?” 29.百两银,熊罴刀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朱九辉被宋劫揭穿,那双老眼一瞬间就红了,他握紧拳头道:“赵志福他该死!夫人那么好的人,如今被他折磨成了行尸走肉,生不如死!” 宋劫道:“我听说前段时间富贵商会会长大病一场,而夫人也疯疯癫癫,这两天才平息了的。” 朱九辉红着眼,握着拳,恨恨道:“之前小老儿也这么觉得,可如今看来会长定是中了邪。” 旋即,朱九辉干脆把他知道的一切都抖了出来。 家丑不可外扬,外人知道的并不多。 而随着朱九辉的讲解,宋劫也明白过来。 会长送客,惊马,坠马,失忆,醒来后如同换了个人,甚至就连会长夫人都说这个不是她丈夫。 只可惜没人会信,也没什么人去管,反倒是还有知府和金刚禅院的大人前来看望会长。 这种事,让他迅速想到了之前在黑虎帮二楼档案库看到的黑案,也想到阎罗意器所说的话。 他微微闭目。 真正的赵志福已经死了。 这新的赵志福怕是前世做了贡献,所以才被安排了这世的“福利”。 这福利...应该是最下品的“画皮”。 根据朱九辉所言,如今会长一言一行如同街头泼皮无赖,宋劫就大概猜到...那不是“如同”,而是怕不是就是泼皮无赖。 一个泼皮无赖,忽然变成了一个商会会主,而原本根本触碰不到的高贵夫人,却变成了他可以在塌上随意玩弄的尤物,怎会不粗鲁? 而夫人之所以会这样,怕不是每晚都感觉自己在被施暴。 枕边人变得陌生,真正夫君生死未卜,可却没有一个人相信她,就连官府也不信。毕竟知府都表态了。 她这得活在何等的恐惧之中? 同样,也只有以“画皮”伪装成会长的人,才会有如此的自身原本性格。 换成“上品转世”,那是神不知鬼不觉。 而若是“中品夺舍”,夺舍者也会拥有生前心性,只会性格变了,而不会变得如此粗鲁。 从知府、金刚禅院之人去探望赵志福,可以推测出,这两者是知道“赵志福并不是真的”,他们很可能会维护赵志福。 毕竟......纵然是下品的“画皮”,却也算是这个时代真正的“权贵”了。 也只有真正的“权贵”才是人,他们的利益才会被维护。 “宋兄弟,不瞒你说,我今天是打算去百雀巷雇佣杀手,去刺杀赵志福的。 我不能看到夫人那般痛苦,我宁可自己死也不想看到她那样。 你不知道,那是多么绝望,多么恐惧的眼神。 赵志福必须死!” 朱九辉双目怒睁,情绪激动。 宋劫奇道:“百雀巷还能雇杀手?” 朱九辉低声道:“只做熟人生意,而是不是熟人,则靠信物。小老儿侥幸得到过一块信物,今儿是打算用了的。” 宋劫道:“这些杀手的背后是谁?” 朱九辉摇了摇头,然后又道:“不论是谁,只要我持信物去了,再给钱,就可以办事。我不认得杀手,甚至连他样子也不知道,杀手也不会知道我。去百雀街的每个人都是隐藏模样和声音的。” 宋劫忽道:“天师道闹得凶不凶?” 朱九辉道:“声势浩大,不止是真定县一处,这些天不少地方都有消息传出来了。” 宋劫道:“那官府帮派会不会会派人出征?” 朱九辉道:“应该就这几日了。” 宋劫道:“那我建议朱叔不妨等官府出征了再动手,这样成功的可能会大一些。” “轮回”这种事乃是大秘密,知道的人一定极少,且纵然知道也都是不完全的、有隐瞒的。 故而知府,金刚禅院的某人必定是只知道一点的,但即便如此,他们也很可能会为“赵志福”这样的“真正权贵”提供保护。 在他们离去后再动手,机会会更大一点。 纵然知情者没走,但力量的分散、城防的戒严,也会使得“赵志福”身边可能存在的“隐藏护卫”变少。 只要能增加成功率,哪怕增加百分之一,都值得去做,值得去耐心等待。 朱九辉一愣。 若是旁人,他根本不会管。 但眼前之人却不是旁人,而是一个两次三番和必死之局擦肩而过的男人。 他张嘴欲要问原因,却知道眼前少年既然不主动说那他就不会得到答案,于是重重点了点头,然后起身,忽的想到了什么,又道:“对了,宋兄弟,今早你们来会里签合约时,赵志福其实也在。他一直盯着你们,然后还问你妻妹是什么人,不过小老儿没说。” 宋劫早察觉到了屏风后有人,但却从没往这方面想。 此时闻言,他眼中也闪过一抹阴霾,淡淡道了声:“知道了。” 说罢,他忽的又道:“朱叔,能借我点钱吗?” 在感觉到危险后,他想好好儿在黑市淘一淘功法。 “啊?” 朱九辉愣了下,然后反应过来,然后从怀里摸出些小面额不记名银票。 这些银票是他准备去雇佣刺客的钱。 因为不知道要多少,所以他把自己家当全带上了。 此时摸了两张给宋劫,道了声:“一百两银子,够吗?” “够了够了,多谢朱叔啊。”宋劫接过银票。 朱九辉道:“够了就好...不过宋兄弟,主要是我也要花钱,否则凭我俩现在的关系,借你一大半都没问题。” 宋劫笑笑。 他和老朱本就有几分互相信任,如今又一同谋划杀人之事,那彼此的信任自然是提升到很高层次了。 朱九辉又道:“你娘子哪天开业可以让人和小老儿说一声,这些上面的道道,小老儿是知道的,到时候前去捧场,自有安排。” 宋劫点点头。 ... ... 片刻后,朱九辉离去。 宋劫则起身,取了小炭炉开始熬药。 他很小心地加着剂量,但失败了。 他总结经验,再度尝试,又失败了。 黄昏时分,焦味从院子里飘出,不一会儿,颜小娘子就跑了进来,掩着鼻子问:“宋郎,你在弄什么呀?” 宋劫一身烟味儿,无奈地看着炭炉和黑漆漆的锅。 颜小娘子嗅了嗅鼻子,又看了看堆在地上的草药,道:“宋郎,是在做驱寒药?” 话音出口,她皱眉道:“不对,驱寒药不是这样的...” 她弯腰,拈起一味看着平平无奇的草,嗅了嗅,道:“冰心藤,这是...毒方?” 宋劫将怀里的“小寒方”递给了颜小娘子,道:“这个。” 颜小娘子看了看,道:“我来吧,方和常规的熬药还是不同的。 这些我当初学茶时,为了能够了解哪些药能与茶碰撞出新的香味,甚至是成为药茶,所以学了不少。 药,方,丹... 一个比一个难。 药的话,只要加入锅中,分量和时机大差不差就好。 方的话,要求高点,一旦某个地方出错,就会前功尽弃。 至于丹...那就不是一般人能炼的,我也只是听说。” 宋劫道:“那娘子小心些弄,我买了三副,这就剩最后一副了。” ... 半个时辰后... 粘稠、均匀、明明散发着热气、却给人以寒意的药熬好了。 颜小娘子舒了口气,然后问:“宋郎晚上可有空?我想去百鸟巷再逛一逛,看看有没有擅长做果子蜜饯的奴隶。” 宋劫道:“正好我也要去。” ... ... 一晚上,没有任何意外发生。 夫妻俩穿好斗篷,遮好脸,哑着声音,完成了采买。 宋劫花费一百两银子买了一本《熊罴刀法》,他看中的是这门刀法的威猛,或许刚好可以和他的《黑虎刀法》相互补充。 小贩表示这法门其实是原本,只是后来那血熊帮发生了内乱,有叛徒勾结外人灭了血熊帮,同时盗走了《熊罴刀法》,只不过却怎么都练不成,后来几经辗转才沦落到了黑市。 这本功法内里的圆满杀招是没有的,大成招式是有残缺的。但不管怎样,这功法保证能练到大成,圆满也有一点儿可能,但得看悟性。 颜师梦花了足足二十两银子买了个没有名字的女奴,这女奴二十余岁,手艺很好,似乎从前是在某个大户人家做厨娘的,蜜饯果子之类精通无比。 至于为什么这种女奴还未被买走,只因为她...毁容了。 她双颊的纵横刀疤带着血肉翻翘起来,颈部则盖着刺目的红色“奴”字,很难看。 来此买奴的,大多是买了干活儿,或是淫乐,又有谁会花二十两银子买这么个奴隶? 黑市人牙子则是因为这女奴的手艺,而不肯降价。 所以这才拖到如今。 “你从前叫什么?” “我没有名字,也没有过去。” “不用拘谨,我没把你当奴...以后就好好地在这里过吧。”颜师梦温声道。 女奴麻木地应了声:“是,主人。” 她也许曾有桀骜,不甘。 但在笼子里,所有的一切棱角早就被皮鞭和折磨给磨灭了。 “那你随我姓。”颜师梦开始起名字。 女奴道:“奴隶不配有姓,官府也无法登记。” 颜师梦沉默了下,道:“那就叫笑笑吧,未经他人苦莫劝他人善,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但来到了这儿,我还是希望你能多笑一笑的。” 说着,她自己就先笑了。 女奴麻木而恭顺道:“知道了,主人,今后我叫笑笑。” 30.万全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第二天... 冬日清晨,女奴清扫着院落,她的手很冷,心也很冷。 可有一双暖暖的手捂住了她的眼睛,而暖暖的话语从背后传来。 “笑笑,猜猜我是哪锅?” “二小姐。”女奴回了声。 背后声音很有活力地道:“猜错!” “二小姐......”女奴很无力,她很确定就是二小姐,昨晚主人已经把这一家子的情况给她介绍过了,对于那位古灵精怪、直来直去的主人妹子,她还是有印象的。 然而那声音道:“还是猜错!” 说罢,那声音的主人松了手,绕到女奴面前,做着鬼脸,尖声尖气地道:“我是小百灵鸟呀~~” 女奴:...... 师玉姑娘是个淳朴的农家女,在知道笑笑的一瞬间,心底就产生了极多极多的同情,所以她今天就是要来告诉笑笑:这个家里没有奴隶! 在搞怪地说完“我是小百灵鸟”后,师玉姑娘直接就去抢笑笑手中的扫帚,然后道:“我来扫!” 笑笑愣了愣,本能地抓紧扫帚。 师玉姑娘开始摇狗,大喊一声:“阿黄帮我!” 狗子一溜烟跑出,一口咬住扫帚根,开始帮着主人拉扯扫帚。 笑笑本就没多少力气,被这么一拽,扫帚顿时被抢走了。 师玉姑娘拿着扫帚开始扫院子了。 她没少做农活,扫地这种事,也是手到擒来。 “二小姐,还给我。”笑笑着急地追过去。 师玉姑娘跑了起来。 笑笑只觉脑子嗡嗡的,而一片混乱的脑海里开始闪过一些不太好的记忆碎片。 她跑了两圈,气喘吁吁,只能无力地喊着:“二...小...姐...” 师玉姑娘扬首,得意道:“笑笑姐。” 女奴沉默下来,眼睛扫了一扫那正在扫地的少女。 两人遥遥对视,师玉姑娘又跑近了,道:“笑笑姐,你快去吃早膳吧,多吃点,你太瘦啦!” 女奴呆在原地,那些记忆碎片变得清晰。 陡然,她蹲到地上,脸庞上浮现出强烈的恐惧之色,紧接着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 颜师梦正在准备着开业的事,听到尖叫,急忙跑来,一看情形,问:“小玉,怎么了?” 师玉姑娘也呆了,只是道:“我也不知道...我没欺负笑笑姐。” 女奴则是直接跪倒在地,一个劲地喊着:“都是奴的错,都是奴的错,不干主人的事,不干...” 颜师梦和师玉姑娘都呆住了。 忽的,颜师梦想到了什么,走近了,扶着女奴道:“是不是他们训练你时,也这么骗过你,让你以为有了希望,然后又......” “奴错了,奴错了,奴真的错了!”笑笑嚎啕大哭,全身颤抖。 师玉姑娘也不傻,听自家姐姐一说,心里也明白过来。 想来那些人牙子在训练奴隶时,曾经也派人假装对笑笑亲切、然后在笑笑以为一切会好的时候,又狠狠地将一切打翻,并且用皮鞭告诉她“奴就是奴,永远别痴心妄想着和主人平等”。 小丫头平生第一次感到了一种阴冷的恶毒,与这种恶毒比起来,村里的吵架简直都善良的过分。 “奴错了,奴错了...别打我,别打。” 笑笑哭着,瑟瑟发抖。 师玉姑娘抿紧嘴唇,眼睛也跟着发红起来。 颜师梦扶起了女奴,将她轻轻抱在怀里,温声道:“没事了,没事了。” 待到笑笑情绪稍稍平缓,她又柔声道:“去洗把脸,然后来吃早膳,多吃点,吃完了来找我,我们商量一下开业的事。这是......主人的命令。” 听到“主人的命令”五个字后,笑笑好似终于寻到了动力,立刻行动起来。 她认真地洗了脸,又吃了好多好多,然后去寻主人了。 师玉姑娘坐在屋檐下。 大黄成了她的靠背。 她靠着毛茸茸、暖洋洋的土狗身子,仰望着冬日的天空。 天边有浮云,她的思绪却没有随着浮云飘远,而是凝在那深邃暗沉的天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 ... 内院儿里,宋劫翻开《熊罴刀法》,仔细看过一遍,面板便陡然一跳,其上的功法栏浮出了一行新的信息。 【熊罴刀法:不入流功法】 【进度:(0/100)】 【效果:温身养骨,怪力如熊,虽是凡力,却也算出类拔萃】 他丢开书册,因为书中的一切都已印入了他的脑海,包括......一些并未记载在纸张中的内容:大成招式,圆满杀招。 这让宋劫无比奇怪,因为这种事儿之前并未发生过。 于是,他将书册翻来覆去地查了查,包括书页夹层之类的。 最终,他发现了秘密:原来书页浸水之后,就会浮现出新的字样,那些字则是《熊罴刀法》的大成招式和圆满杀招。 回忆起之前小贩所言,宋劫脑补了个大概:也许是那血熊帮一向有口传之秘,唯有成为帮主之人才能知道书页浸水才能显出后续招式。 又也许,血熊帮在覆灭之迹,帮主想摧毁《熊罴刀法》,但想到这是祖上所传,所以才以秘法将后续功法书在纸页上,以留一线传承的机会。 叛徒得了《熊罴刀法》,必觉珍贵无比,哪敢用水去浸泡?万一把其中的一些修炼图给泡坏了,泡模糊了,那怎么办? 也就是他已经把《熊罴刀法》全记下来了,这才会随意尝试,然后才发现了。 他笑了笑,这次也算占了个便宜。 一门有着明确大成招式和圆满杀招的功法,其价值可是远超一百两银子的。 弄明白原委后,少年将《熊罴刀法》丢入一旁火炉,烧了个干净,然后取刀按着入门心法练法桩法,演了一遍。 一遍之后,那进度陡然一跳,变成了“【进度:(1/100)(入门)】”。 细微的痒感在少年肌肉里生出。 宋劫闭目,看了看《熊罴刀法》中描述的“药膳”之类。 按照这书里所说,《熊罴刀法》颇为特殊,入门筑基就需要“锻体加药膳”,如此才能稳下那怪力的根基。 这一点,在之前的《黑虎刀法》中并无强调,所以宋劫也没什么感觉。 可现在他蓦然发现:或许...他只要修炼一遍,就可以提升进度,药膳什么的...好似也就免了... 宋劫轻叹一声,他不禁开始感慨天赋的强大,然后则是深吸一口气,马不停蹄地修炼起来。 时间紧迫,他恨不得把一天十二时辰都花在修炼上。 而对外,他和颜小娘子早约好了。 他受了寒,病情严重,卧榻不起。 后院紧锁,钥匙只在颜小娘子手上。 至于那一幅他早已绘好的“真定县密道地图”,则被会由颜小娘子今日午后去织星湖畔清理店铺时,递呈给知府。 随之而去的是一封言辞恳切的信,信里说明了“宋劫作为黑虎帮四长老,为何出现在此的原因”,也表明了“宋劫有心杀贼,却卧病在榻”的痛苦。 这事儿,叫主动为知府分忧。 而若是知府还要强行拉他当斥候。 他就会喝下小寒方,假病变真病。 总之,谁也别想拉他去当炮灰。 他还在等知府走了之后,再去为“宰杀赵志福”上一重保险呢。 31.第二门大圆满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呼~” “呼~~” 大口喘息如风箱般拉扯。 深深庭院里,月光垂照,照着少年的汗流浃背,神色肃穆,持刀而握。 少年臂上筋肉坚硬,如铜似铁,比之今早初练之时竟是有了明显的改变。 虎行如风,刀出连环;熊瞎子却是断树裂石,靠着那一身怪力;练来自是不同。 他忽然目中放光,猛一挥刀。 刀锋割裂凛冬气流,发出裂帛的尖锐清音,好似虎熊利爪在脆弱的猎物脖颈上划过。 他长吐一口气,在冬夜吐出一腾飞快散去的白雾。 今日,他寅末而起,如今已然三更,除去吃饭和一点点必要的休息时间,他修炼了足足八个多时辰。 结果也很喜人,《熊罴刀法》的进度硬生生被他从“(0/100)”修炼到了“(22/100)”。 他还记得当初修炼《黑虎刀法》时,大概一天花费六个时辰,进度能够往前推进8点左右。 而现在,他的速度却快了一倍。 至于原因,他在修炼的过程中已然知晓。 很简单,《熊罴刀法》和《黑虎刀法》是同一层次的,同一兵器的法门。 他《黑虎刀法》的造诣已达完美层次,这连带着他修炼《熊罴刀法》也快了许多。 但今日,他实在是再练不动了。 匆匆沐浴更衣后,颜小娘子为他悄悄洗了满是汗水的衣裤,而他则躺到了塌上,待到小娘子回来,他已累的睡熟。 小娘子低头,凝神看着他熟睡的安静脸庞,想到自己和夫君都在为了让这个家更好而努力,心中生出难言的温馨。 她小心地给宋劫拉了拉被子,然后自己也躺到了他身侧,侧身借着并不清晰的光线看着他的脸轮廓儿半天,这才也沉沉睡去。 接近使得两人的呼吸甚至能打到对方的脸颊,而这...好似一种甜蜜的抚摸。 时间缓缓流逝... 天未亮,鸡未鸣,宋劫猛然睁眼,然后悄悄掀开被褥一角,在严寒的空气里窸窸窣窣地下床,再为颜师梦将被子盖好,继而又小心翼翼地拿刀,推门而出,开始了新一天的修炼。 ... ... 转眼便是四日过去。 织星湖畔开业在即,牌匾也已提前挂上,只以红绸遮着其后的“玉梦茶斋”四个字。 颜家姐妹,赵寡妇,还有女奴笑笑再度来到茶斋检查,准备,清扫,以使明日定下的开业不出半点纰漏。 众人正准备着,忽的那半敞的门扉外却传来脚步声。 脚步越来越近,不是一人,颜师梦注意到了这声音,起身去迎,却见门口站着个华服锦衣的中年人。 颜师梦笑道:“这位贵客,今日小店还未开业。” 中年人还未说话,其身后却是窜出个跟班,趾高气昂地嚷嚷道:“我家老爷姓赵,名志福。” 颜师梦一愣,道:“赵老爷。” 赵志福用鼻音“嗯”了声,然后带着小跟班,往里一屁股坐下,道了声:“老爷我啊先来尝一尝你的手艺。” 那小跟班则也颇不懂规矩地坐下,看着衣裳布料皆为崭新,想来是新招来的跟班。 颜师梦反应很快,笑道:“那请您稍等。” 点茶器具、茶叶、香料什么的,其实早就到位了,做来并不麻烦。 须臾,颜师梦便做好了茶,而笑笑也配了点心,师玉姑娘端着茶和点心送上了桌,三人也当是为明天演练了。 茶上了桌,师玉姑娘道了声“您慢用”,然后就待转身,却不想那赵志福陡然伸手往她手掌抓去。 师玉姑娘反应也快,电一般地缩了手,尖叫一声往后连退几步。 赵志福不以为意,眼露淫色地笑着,然后看定一旁的赵寡妇道:“赵阿婆,老爷我打算纳你的小女儿为妾,你可愿意啊?” 如今,他认人一认一个清楚,显然是已经都查好了。 赵寡妇愣了下。 赵志福身后跟班吼道:“这店是我们老爷租出去的,能租出去,就能收回来!你们最好识相一点!” 赵志福摆摆手,道:“怎么说话呢?” 那跟班呵呵笑着,道:“老爷说的是,说的是。” 赵志福看向赵寡妇,笑道:“如何?” 这两人一唱白脸一唱红脸,直如街头敲诈勒索的泼皮无赖,嘴脸腌臜的很。 师玉姑娘简直惊呆了,强烈的恶心感涌上心头,她一扭头,跑了出去,身后的声音却是一点儿都没再听。 她飞快地跑着,阿黄不知从而窜了出来,紧随在她身后。 远处织星湖上那红尘梦楼的顶端,却有个妖媚的小娘子拖着腮儿在看风景,美目无意扫到了那逃出的小姑娘,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取了瓜子儿,一边嗑着一边看戏般地望去。 而茶斋里,赵寡妇还未开口,颜师梦便已直接拒绝了赵老爷的要求,小跟班儿跳起来威胁,颜师梦只道了句:“有合约,有王法,老爷还未说话,你想做什么?” 赵志福冷哼一声,拂袖而去,眼中闪过几分肤浅的厉色。 他本是朝江府里一泼皮,忽有奇遇,说前世有德,今朝可择一府级及以下的富家翁代之。 他便择定了富贵商会的赵老爷,只因赵老爷家有钱,赵夫人也看着得劲儿。 本以为只是骗子,没想到却成了真。 那为他画皮者临走前曾经给他信物,并告诉过他,不必担心被揭穿,而若有事可去朝江府的金刚禅院寻人。 泼皮本无什么心性,一朝成了老爷,更是荒唐。 这不,他在熟稔了商会后,甚至去寻了过去的一个泼皮兄弟,招来当了跟班儿,只因那兄弟坑蒙拐骗,样样都对他心意。 ... ... 亥初,黑云遮月。 知府的府邸前,一名身着金色卍纹玄甲、背负刀盾的男子出现在了那朱漆门前,敲响了大门。 应门的管事只是往外瞅了一眼,就急急忙忙地开了门,恭声道了句:“燕金刚,里面请。” 这燕金刚,正是金刚禅院的人,在朝江府也算得上有名姓的高手,在普通人眼中更有着神秘力量,甚至神乎其神地传出“其有降妖伏魔之力”。 而这燕金刚和朝江府知府的关系甚好。 故而半夜叩门,管事问都不问就直接把他往屋里领。 片刻... 府邸密室... 知府点燃烛火,看向对面端端正正坐着的燕金刚,问了句:“明日你就要出征去真定县了,怎得这时来寻我?” 燕金刚也不废话,瓮声道:“赵志福今天来找我了。” “呵,那泼皮寻你何事?” “他要我帮个忙。” “什么忙?” “他说宋劫是黑虎帮四长老,真定县既已被天师道掌控,他这个唯一逃出的长老极可能是奸细。 纵然不是,他也必然会对真定县的地形很熟悉。 所以,赵志福希望他能随军出征,做个斥候,然后......死在真定县,别回来了。” 燕金刚一口气说完,然后皱眉道,“你我皆知此事荒谬,但太上宫让我们多多照拂这些特权之辈,说他们身份尊贵,纵然之前是泼皮,但换了一个身份后,就不再是普通人了。所以,我不得不来和你说,希望你能临时征调宋劫,让其随军出征,然后就别回来了。” 知府沉默了会儿,忽的长叹一声,笑道:“你知道什么叫聪明人吗?” 燕金刚道:“什么意思?” 知府道:“我给你的那份真定县密道地图,就是宋夫人三天前给我送来的,还有一封信...你等等,我找一下。” 烛光里,知府起身,很快地翻出了宋劫送来的那封信,递给了燕金刚。 燕金刚接过,借着烛光迅速看过,冷哼一声:“金风未动蝉先觉,言辞恳切,他倒是真聪明的很,只是......” 话音未落,知府打断道:“我派大夫去看过了,他是真病了,病的非常严重,根本下不了地。 而那日,宋夫人来送真定县密道地图时,那叫一个大张旗鼓,人人皆知。 这事儿......办不了了。” 燕金刚沉默许久,道:“信上说他被黑虎帮派人追杀,曾经误入了一片林子,然后感觉阴冷无比,而追杀他的三人则是失踪了。 想来,他差点误入那一处仙境... 那三人失踪了,他却还能活下来,这是真的命大。 如此,生一场大病,也说的过去,不似作伪。” “作不作伪不重要。”知府淡淡道,“只是那泼皮的事缓缓吧,他无非是想裤裆里的那点儿事。等你出征归来,夺回了真定县,击退了我们这边的天师道,有的是别的法子。” 燕金刚点点头,道了声:“告退。” 那巨大的身影消失在密室。 ... ... 次日... 府城点三千甲士,有金刚禅院,神农炎帝阁高手随军,一同往真定县剿贼去了。 百姓夹道而送。 这一日,织星湖畔的玉梦茶斋开了业,朱九辉邀请了不少人前来捧场,还特意请了红尘梦楼的几个乐师。 而这一晚,他则裹上了斗篷,用盐巴腌哑了嗓子,在忽起的小雪里走向了百鸟巷黑市。 宋劫则灌下了另一剂娘子配好的暖体方,出了一身冷汗,然后握着刀,在屋室里演练了起来。 相比于数日前,他周身肌肉越发结实,但却不是那种鼓胀起来的健美类结实,而是一旦运力,肌肉肌理就会如勒紧的粗绳索从厚厚的皮肤下浮凸的那种结实。 一旦运力,宛似强弓成满月。 而这种躯体,格外适合施展《熊罴刀法》的圆满杀招————蓄力摧林,裂石大劈刀。 简称熊山压顶。 这是巨熊居高临下,携全身之力扑杀而来的力量,虽乏灵巧后招,却极其威猛。 宋劫虚弱又锐利的目光紧盯着面板上的那一行信息: 【熊罴刀法:不入流功法】 【进度:(0/1)(大圆满)】(需修炼) 【你已窥探到不入流刀法之精髓,如今不过是复制一次那日的感觉,反复修炼,或能领悟完美层次】 【完美层次:世间或无,千古罕见,唯有惊才绝艳的一时之选,才有可能领悟】 这几日的功夫,他已将《熊罴刀法》修炼到了大圆满。 而这一次,完美层次的绝技却不再需要“旗鼓相当的厮杀”。 告书友(前文有小改动,不影响追读)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32.睁眼就是杀人时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百鸟巷,黑市。 朱九辉将一枚雕刻奇特且精致的铜雀递了出去。 黑暗里有手接过了那枚铜雀,旋即又递了回来,再接着,那手的主人消失了,似乎往巷子深处禀报去了。 百鸟巷的“刺客业务”都是只做带着信物的熟客,平日里刺客也不会在外大咧咧地坐着。 朱九辉安静地站着。 他应该惊惶,却并没有。 他应该强自镇定,但他也没有。 这连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这时不知为何,他忽的想起了宋劫那日随口吟的半句诗————风萧萧兮秋水寒。 他很好奇这句诗的下半句是什么。 时间过了不知多久,也许很快,也许很慢。 一道声音突然响起,没头没尾,开门见山地问了句:“杀谁?” 朱九辉平静道:“富贵商会会长赵志福。” “稍等。” 声音说完,声音的主人再度消失了。 朱九辉又不知等了多久,外面纵然冰天雪地,奴隶巷里纵然喧哗无比,他却无动于衷,只因为他心里有一股气。 这股子气如大火在他心里熊熊燃烧,烧的他毫无畏惧。 又不知过了多久,声音再度出现了。 “五千两。” 五千......两? 朱九辉愣了半晌,心脏陡得砰砰狂跳起来。 这价格远超他的想象。 不过,他为防万一,还将上次买卖货物的货款给带上了。 他自己的钱可能不够,但若是从货款里挪些出来,却必然是足够了。 “一定杀得了吗?” 他没讨价还价,只是问了这么一句。 他已经决定挪用商会的货款,只要能杀了赵志福,只要能让夫人幸福,那一切就是值得的。 事后,他会去向夫人请罪,任凭夫人处置。 “难度不大。” “不大还五千两?”朱九辉忍不住问。 “杀不杀?” “杀。” “给钱。” 朱九辉没再问下去,伸手入怀中,抽出十张“一百两面额”的银票,又抽出四张“一千两面额”的银票,递了过去。 黑暗里那人似是检查了下,再然后朱九辉就感觉面前的人忽然不见了。 不远处的风里飘来阴冷的声音。 “三天之内。” 朱九辉默然转身,躯体冰冷,心有煎熬。 ... ... 哗啦。 宅子的门扉推开,颜家姐妹,赵寡妇,女奴笑笑走了进来。 很快,颜师梦就回到了卧房,却见宋郎并不在塌上,而是正在后院练刀。 她心中生起一股怜意,走近道:“你服了那暖体方啦?” 宋劫点点头,道:“娘子再帮做一份小寒方。” “不行,利用药物乍暖乍寒,纵使你体壮如牛,也吃不消的。”颜师梦皱眉,满怀担忧。 宋劫道:“不一定吃,以防万一。” 颜师梦咬咬嘴唇,却还是帮着熬了。 她熬着熬着,眼皮如灌铅一般,却强行撑着熬完,然后连衣都未宽带亦未解就躺到了塌上。 今儿一天实在太累太累了。 睡梦里,她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在为她脱鞋脱袜脱裤,睁眼看了看,见是相公,便又安心地睡了。 所幸,织星湖畔大多是晚上热闹,这“玉梦茶斋”也是午后开门。 早晨,颜师梦自然可以多睡一会儿。 天色亮时,她终于睁开眼,却见宋郎早已起床,正在灰蒙蒙的天色里抱刀,似在领悟什么。 一会儿,宋劫停下来,她便挑拣了些茶斋的事说与他听。 但又像是在倾诉。 “宋郎,昨天开业之后,小玉有点怪。” 提到小姨子,宋劫顿时被吸引了注意力,问:“怎么了?” 颜师梦道:“前日,赵志福那事之后,她好像受了刺激,或许还要再加上笑笑的事......小玉变得有些仇视权贵。 昨日开业,那红尘梦楼的乐师来吹曲儿,有个客人出言挑逗,又打算毛手毛脚,那乐师还未说话,小玉直接就炸起来了,吼那客人淫贼。 后来,我花了不少功夫,才平息下来...哎...... 今日我是不打算再带她去了,让她在家稍作歇息吧。 相公你修炼,莫要被她发现。” ... ... 当天... 午后,颜小娘子领着赵寡妇,女奴笑笑继续去了茶斋。 师玉姑娘却是拿着绣花针在院子里练习着之前宋劫教她的《骤雨针法》。 别说,师玉姑娘的天赋真的不错。 在她一股子怒气之下,进步也是飞快。 ... ... 一切似乎变得稍稍平静了下来。 又过两日。 宋劫正如往常那般练着刀法,忽的一丝天马行空的灵感闯上心头,《熊罴刀法》中的种种招式串联一处,勾出一副狂熊镇杀之景。 这种流畅熟稔之感,宛如一道激涌的水流,冲击着他,让他本是停步于“熊山压顶”的瓶颈,开始被松动。 世间或无,千古罕见,唯有惊才绝艳的一时之选,才有可能有如此领悟。 狂熊蓄力,力大刚猛,一举一动虽不迅速,但却只要一下子落到猎物身上,就能破颅碎身。 之后呢? 无数念头炸开,又汇拢,最终又融合成了三个强大念头,又或者说三条岔路。 不同的选择,会带来不同的领悟。 狂熊狩猎之后... 【当冬眠养膘】 【当狩猎更强】 【当撒尿占地】 宋劫轻车熟路地感知着三个念头的不同。 “冬眠养膘”,乃是注重收敛刀势,以药膳秘方强补自身,使得刀招少了大开大合,却更注重蓄力,从而使得巨力不减犹增。 “狩猎更强”,则是掌握秘法,一瞬爆发,使得自身刀势,力量,一切都随之增强,随后陷入虚弱,恰如狂熊被激怒。 “撒尿占地”,则有一种颇为神奇的效果,有种类似于利用周边地形天气,进行完美攻击的感觉,这属实是熊瞎子长脑子了。 宋劫想了想,选择了第一个念头。 狩猎之后,不拖着猎物回洞里冬眠养膘,慢慢消化,让自己变得更强壮,还出去打打杀杀做什么? 第一个念头落下,其余两个念头粉碎,又化作第一个念头的“养分”,飞快地巩固起这个念头。 诸多感悟涌来。 宋劫握刀,在逼仄灰暗的屋舍里舞动。 面板变化。 【瞎子睁眼:不入流绝技】 【效果:熊瞎子藏于洞穴,没于阴影,不动无事,睁眼杀人】 33.蕴藏智慧和力量的...完美一刀 - 道君! - 是桃花酥呀 赵老爷的行迹好摸的很,几乎任何但凡注意一点儿他的人都会知道。 那位富贵商会的老爷自坠马之后,性格大变。从前书生气质,如今醒来后,开始几日还算正常,而这两天却开始寻花问柳、一掷千金,日日带着小跟班去那红尘梦楼耍子,各种龌龊腌臜的事儿数不胜数。 然而,红尘梦楼的过夜费可不便宜,再加上那老爷一激灵后许是就失了兴趣,故而每日去玩好了,却还会在午夜或凌晨带着小跟班兴高采烈地回家。 前两日如此,今日...亦如此。 三更梆子打过,家家户户闭门,府城的武力让他们对于哪怕并不遥远的天师道谋反也并不在意。 夜色雪重。 地上厚积了雪,天上亦还在飘雪。 雪花安静地飘落。 一辆奢华马车歪七歪八地从雪地里跑过。 御车的跟班满脸睥睨,身上胭脂酒气都还未散去,对后嚷嚷着:“老爷,不瞒您说,您真的像我从前那大哥,和您在一起,就是痛快。” 赵志福醉醺醺地裹着华贵的毛毯,靠在墙角,嘿嘿笑道:“就把我当你大哥。” “大哥!”跟班谄媚地笑着,然后又道,“你说那村姑,怎得如此不识时务,我大哥如此英雄豪杰,她居然不投怀送抱,可恶,可恨!” 赵志福一拍大腿,冷笑道:“你大哥自有办法,等县城那劳什子的天师道被击退后,就是那小娘子到我塌上之日。放心,等大哥玩腻了,就会丢给你。随便玩,随便玩,哈哈。” “谢谢大哥,谢谢大哥。”跟班连声道。 两人哈哈笑着。 而就在这时,风雪陡然显出了一丝清音,那清音好似利刃裂帛,刚开始还不清晰,但转瞬就变得尖锐。 尖锐的呼啸声,无光的寒芒,从车厢一边刺入,又从另一边刺出。 速度之快,便连刀刃与马车车厢硬木接触的声响都微乎其微。 再加上风雪,一切声音就都被遮蔽了。 但那寒芒刺入时还只是寒芒,待到出来却是沾了白的红的。 车厢里,前一刻还在说着“玩腻了丢给你”的赵志福赵老爷瘫靠在车壁上,他的眉心有一个洞,血水和脑浆正在潺潺的留下,淌了一脸。 但前面御车的跟班却根本没察觉到发生了什么。 他依然在唾沫横飞地说着,面带淫邪地笑着。 待到拐过弯后,一个黑衣人从阴影里幽幽走出,取了落地的飞刀,轻松一笑,将其上的红白随意擦净。 他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客人那五千两银子没白给。 但既然客人只要他杀赵志福,那他就不会杀第二个人,哪怕这第二个人也可能会给客人带来后续麻烦,他也不会动手。 因为这是刺客准则。 多余的杀戮,过大的动静,只会显出刺客的无能。 现在,则是时候无声无息地离去了。 黑衣刺客转身,正要没入黑暗,迅速撤退。 忽的,他心中一动。 对于死亡的敏感让他感到了远处一阵极其奇异的风声。 那风声...起初宛如遥远虫豸的低鸣,转瞬就化作了近在耳边的爆鸣。 他蓦然回头,却只那奔跑着的马车被某种可怕的、粗暴的、宛如虎熊的怪力自黑暗里击中,继而忽的一分为二。 无论是那马,还是马车上的跟班,再或是御手席,车厢,整个儿都均匀地一分为二,光怪悚然地分裂开来。 马血,人血,木屑溅射开来,在雪地上拖出了一条狰狞猩红、糅杂脏器的蜈蚣纹。 跟班儿的半截身体滚成了一团儿,还有半截则是仰面朝上,瞳孔睁大,内里藏着深深的恐惧。 黑衣刺客急忙看向那分裂之后。 一无所见! 他又施展身法,几乎是一两息就来到了那儿,沉声问了句:“谁?!” 无人回应! 他迅速观察四周,但入耳的只有风雪声,入目的只有动着的雪、静着的屋。 要知道,他早就能做到在嘈杂的闹市里听到屋檐水滴的声音,在黑暗里一刀射杀地上爬过的蚂蚁。 在被主人培训过后,他早已是一个非凡的刺客。 可如今,他既听不到多余的,也看不到多余的。 好似那虎熊般的恐怖力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 好似是一个黑夜里的真正魔鬼施加了那一击。 黑衣刺客忽的又意识到了一点:对方既然能在这里杀人,而且还是在他出手之后,那么...对方是否其实一直在跟踪他? 若是他连同小跟班一起杀了,对方或许从头到尾就都不会出现。 一股寒意顺着背脊爬上脑门。 他被跟踪这么久,居然没有丝毫发现,那期间对方若是要杀他,那简直是易如反掌。 而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脚步声。 紧接着,巷口出现了火光。 因为天师道的缘故,朝江府夜巡变多了。 一个府兵手举火把,站在巷口,大喊道:“站住!!” 黑衣刺客一惊,转身飞快奔跑。 那府兵则大喊着:“贼人行凶!!” 这一声像是炸了马蜂窝,黑衣刺客感到诸多脚步声从周边往这里飞快聚来,他踩踏墙壁,一个翻身迅速上了临近的屋脊,然后矮着身子,快速往远掠去。 “他在屋顶!” 黑暗里,似乎是某个府兵发现了他的踪迹,而大喊出声。 黑衣刺客心中骂了声,然后全神贯注地奔跑起来。 然而,府兵并不是酒囊饭袋,他也不是什么神仙,几番拉扯之后,他才险之又险脱身。 而在脱身的一刹那,第二个念头才进入了他的脑海:那个人不仅在跟踪他,而且还注意了周边巡夜的府兵,所以刻意造出了巨大声响,以将府兵第一时间吸引过来。 而后叫破他去向的声音里,会不会也有那个人? 黑暗里,一个个火把宛如萤火汇聚,凑到了一处。 一个持刀甲士踏步走来,府兵迅速上前汇报道:“王都头,那凶徒就是在这里消失的。” 被唤作王都头的持刀甲士问:“死者呢?是谁?” 又一个府兵从远跑来,道:“富贵商会赵老爷,还有他的跟班。” 王都头皱了皱眉,看着远方。 这一片区域虽然大,虽然巷道纵横复杂,可却还包含着一个特殊的势力————百鸟巷。 作为都头,他对“百鸟巷里有刺客”这种事并不陌生。 他想了想,慎重道:“先封锁现场,等白天了,我向知府大人请示后再行动。” ... ... 宅子里,宋劫脱去那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灰色斗篷,搓了搓手,哈了口热气,迅速入了屋子。 虎隐禅刀,瞎子睁眼,两者结合起来...似乎还不错。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