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梦呓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自我记事起,就跟着一个男人,一个叫爹的男人。他常年背着一把剑,一把没有名字的剑。 是的,爹是一个剑客,一个被世人遗忘的剑客,他很潦倒,也许是带着我这么一个累赘,又或者有我没我也是一样。 他终日饮酒,少言寡语,我从来没有见他跟人说过几句话,很少很少,跟我也是如此。 我怕他,怕他的冷漠,怕他的沉默,怕他背着的那一把剑,那一把没有名字的剑。 那年我六岁,跟着他住在一个名叫簑衣村的简陋的草屋里,那时的我很小,小到连娘是什么都不知道。 爹明明很穷,他买不起华丽的衣物,住不起舒适的房屋,但是他却时常有酒,他的酒不知从何而来。 我记得我问过他,酒是什么? 他说酒是他的命。 我又问他那我是什么?他也会毫不迟疑的说我也是他的命。 既然我和酒都是他的命,那为何我身着一袭破烂不堪的衣,他也身着一袭破烂不堪的衣,每次我这样问着,他就会回答他很穷,很穷很穷。 我很少出门,常常就呆在屋里,一个已经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屋里。 我不是不想出门,只是害怕别人的目光,那种让我难受的目光,尽管那年我很小,尽管那年我什么都不懂,只有他拉着我的时候,我才会随他一起,偶尔走在大街,走在路人都撑着伞的大街。 簑衣村的确村如其名,常年下雨,但是我和他住的草屋却从未漏过雨,也不是说未漏过雨,可能只是我在他怀里感觉不到罢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理解娘这个字的含义,当我理解到的那一刻,我就开口问了他,我记得他一如既往的沉默,虽然他平时都是沉默。 他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很吓人,我没有见过他有过那种表情,那种表情在他冷峻而又坚韧的脸上显现出来,让我心惊,让我害怕,以至于之后的许多天我都没有再提。 我会看见,我会疑惑,我也会问。 街上和我一般大的孩童,为什么都是被两个人牵着手,明明很开心,手中也会拿着好吃好玩的东西,我不奢求那些东西,但我渴望那双手,那双我幻想中温柔的手。 我还是问了,提心吊胆的问了,那个夜晚,那个我尚年幼的夜晚,在那个草屋中,他提着一壶酒,看着星空,这一次他没有让我恐惧的表情,这一次他也回答了我。 他喝下一口酒,我听见了酒入喉咙的咕噜声。 接着,他告诉了我。 他说,我娘是世界上最美,也是最温柔的女人。 我很开心,我继续问他,我娘真的那么好吗? 他点了点头。 我欣喜不已,那娘现在在哪,怎么不来看看我? 他继续喝下一口酒,我看见他眼里闪着泪光,我理解不了,他为什么哭,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他就那么看着星空,我也跟着他看向星空,但是除了月亮和星星,我看不见任何其他的东西。 就这样,过了很久,他终于又开口了,他说我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奇怪,很远有多远,她不想我吗?她不想你吗? 他说我娘肯定非常想念我们,很想很想,但是没有办法来到我们身边。 我很生气,我说那我就去找她。 他笑了。 那一夜,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笑,他告诉我他也想去找,于是我拉着他的手,粗糙但是有力的手,我说那我们就去找她吧。 他摸了摸我的头,他说我还小,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我说我去不了那你也去不了吗?他问我,我想不想他去,我狠狠的点了点头,他轻叹一声,我去了你怎么办呢…… 爹去了,他真的去了,就在那一夜,那么温柔,那么忧伤的他,一去不回,只留下一把剑,那把没有名字的剑。 许多年后的我,十六岁的我,后悔了,后悔当时的肯定。 那一夜之后的许多天,我曾满怀期待,期待爹带着娘一起回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的失望了,很失望,到绝望,我不愿再等了,因为十年间我每次想走的时候都会害怕,害怕万一,万一爹回来,我却不在了,他找不到我该怎么办,我是否离开老伯,离开这个爹把我托付的老伯…… 寂月长衫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神月殿,与明月比肩,光耀生辉。 纵使星光璀璨,男人孤独的背影下,却透着一份凄凉。 他是凡人,他又不似凡人,他有七情六欲,他亦能踏足凌空。 月殿高悬,藏于云雾之中,俯视众生。 男人到了,一袭布衣,破烂不堪,此刻站在琼楼玉宇的月殿门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殿门守卫迎向了他,长矛相向,怒斥来者何人。 男人抬头,分明是棱角分明的脸,分明是清澈见底的眼,却为何那么沧桑,那么忧郁。 他走上前去,突然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气场,逼得守卫一步步退后。 大门开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须发老人,直视着男人,男人气势不减分豪,却震慑不住眼前这位老者。 “你还是来了……”老者缓慢的开口,似乎早已预料到男人会来。 终于,男人停住了脚步,跪倒在地,声音哽咽,“求你让我见月儿一面。” 他哭了,为了他口中的月儿。 老者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寂月不会见你,你走吧。” 男人等了太久太久,他既然来了,就不会再离开,他畏惧这座神殿,但他又不得不来到这里,来这里见他的爱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娘亲。 男人说他答应了孩子,要把他的娘带回去。 老者脸色变了,本来和善的脸,变得狰狞可怕,他说男人的孩子是孽种,本不该留在世间,但那孩子的母亲高贵,犹如这神殿一般高贵。 没有人知道男人为何能与高高在上的仙子结合,也没有人会认可。 老者说他们相爱是罪,诞子是过,天地不容。 男人沉默了,他早该想到了,或者说他一直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他眼神变得深邃,看向老者,仿佛要把积累了这么多年的怨气一股发泄出去。 他大吼一声,“月儿,我来了!”神殿竟也为之动摇。 老者愤怒了,一股肃杀之气袭向男人,男人抵抗不住,口吐鲜血。 他笑了,那是悲伤的笑,那是无奈的笑,那是绝望的笑。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他释然了,他解脱了,他终究只是一介凡人,如何与神作对? “沈郎……”优柔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带有一丝惊喜,一丝哀愁。 男人挣扎着向殿内看去,他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谁说神没有情?天地不容又如何,世人唾弃又如何,只要两心相悦,何需天长地久? 老者沉默,他本绝不会容许他的女儿与这个男人相见,但是男人快死了,被自己亲手杀死。 名叫寂月的女人狠狠的看着老者,但也只是一瞬,她奔向了男人,那个叫沈长衫的男人。 沈长衫只剩最后一口气,但是他无憾了,寂月依旧那么美,出尘脱俗,不可方物。 “沈郎,你怎么这么傻,我们不是说好不再相见了吗?”寂月眼眶湿润,抱着这个她深爱的男人,目光片刻也移不开来。 原来,神也会哭。 沈长衫奄奄一息,嘴角微笑,在这最后的最后,他终是了却了自己的心愿,缓缓道:“寂月寥寥,星河相依,长衫仍在,不忘初心……” 第一章 十年生死两茫茫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静水流深,沧笙踏歌;三生阴晴圆缺,一朝悲欢离合。 人间界,魔界,神界,万物生灵存于四方,其中人间三分,分有无缺大陆,炙炎大陆以及冬灵大陆,近来魔界侵扰不断,导致各处动荡不安。 无缺大陆南面,名叫簑衣的小渔村。 十六岁的沈星河独坐海边,痴痴的看着远方,手中紧握一柄三尺锈剑,喃喃自语:“爹,一别十年,你在何处……” 星河六岁随父来到此地,寄居在一破旧草屋之中,父亲终日酒不离身,身不离剑,一柄锈迹斑斑的铁剑看不出任何起眼之处,父亲却似若珍宝,仿佛除了这两样东西,世间再无他物。 小星河很少出门,唯一的乐趣就是在父亲醉酒耍剑的时候,他会捡起木枝跟着摆弄,父亲在喝醉时偶尔会教导他剑术,但每次练剑没到一会,父亲清醒过来就会狠狠打落星河手中的“武器”,同时也会表情严肃的喝道:“谁让你学剑的?学这个有什么用,还不是凡夫俗子。” 星河很是委屈,但面对阴晴不定的父亲也不敢多加言语,长此以往,他对于剑这种东西的兴趣越来越大。 不知哪一天,父亲突然改变了主意,说要将一身剑术尽数教与星河。 星河兴奋不已,父亲就拉着他的手,一招一式的挥舞着。 星河那时年幼,根本体会不到剑术的含义,每次只是学着父亲的样子,当需要凌空,或者跳跃时,他便会支撑不住摔倒再地,然后拍拍身上的尘土,对着父亲傻笑。 父亲倒也不怪,毕竟星河才六岁,耐下性子跟他讲诉天地间的修行法则,比如剑术的奥义,为何习剑,世界何其之大,他们身处的无缺大陆,以及无缺大陆之外的地方……” 星河听的一知半解,他问父亲什么是剑术,什么又是世界,父亲摸着他的头,说这世间的能人数不胜数,有神,有人,有魔,人可成神,亦可疯魔,但千载以来,人便是人,触及神域的屈指可数,说到这里父亲便会长叹一声,面带愁容的看着天空。 星河虽小,也懂喜怒哀乐,他会陪着父亲一同看天,拍拍胸脯的道自己长大会成为一代剑侠,像父亲那样的顶天立地。 父亲只是无奈,想小儿尚小,岂能知道这修炼路途的艰辛,他本不想让星河卷入这是非纷争的行列,只是星河天性对剑痴狂,他也知自己无法改变,故而顺其自然。 如今星河已是翩翩少年,冠玉似的脸庞与一双星辰般光亮的眼睛,静坐于此,父亲十年前依诺寻找星河的母亲,却不想一去不回,仅留下那把没有名字的锈剑,将星河托付于一老伯抚养至今。 太阳西下,天色渐暗,一个活泼的小身影跑向沈星河,嘴里笑嘻嘻的叫嚷着回家吃饭,正是老伯的孙女青儿,青儿十岁,在村中一个小学院念书,双亲离家多时,青儿一直跟随老伯,老伯是村里的鞋匠,沈星河白日练剑,夜间会帮着老伯做些补鞋的活,以贴家用。 一路青儿吵闹不休,说沈星河是傻哥哥,每天不是耍剑就是呆呆的看海,沈星河也不理会,拉着青儿小手沉默不语的走回家中。 老伯准备好了热气腾腾的饭菜,青儿挑食,捡肥的就丢入沈星河碗里,老伯斥责,青儿只是嘟嘴甩脸,每天如此,倒也过的平静祥和。 这日沈星河一如既往来到儿时草屋,依着父亲的剑法练习起来,劈空,回风,凝神,聚刺,剑气所到之处,草木尽断,着实已经小有所成。 沈星河心中牵挂父亲,唯一寄托便是此剑,一套剑法下来,就会静坐冥思,抚摸着剑身,独自神伤。 簑衣村名副其实,大雨连连,青儿的学院已近放学时间,老伯每日接送,近来身体欠佳,沈星河不愿让他多加操劳,于是冒雨跑了出去。 行至半路,村民们簇拥成团,哭天叫地。 沈星河急忙奔上前去,但见脚下一片血红。 “父老乡亲,出什么事了,你们这是怎么了?” 雷声震天,无人应答,沈星河抛开人群,不远处几个身影瘫倒在地,其中一人赫然就是青儿的爷爷,沈星河怒喝一声,冲上前抱起老伯,大雨无情的冲刷,血液随着雨水四处扩散。 人群中突然奔出一妇人,扑通跪倒在地,紧紧拽着沈星河的胳膊,颤声道:“村里刚刚来了一群拿刀的蒙面人,掳走许多孩儿,青儿爷爷带头阻止,不想……” “青儿她,也在其中?“沈星河额头青筋暴挺。 妇人泣不成声:“我家孩儿,还有青儿丫头都被他们给带走了。” 沈星河脑子一片空白,与青儿爷俩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此刻老伯突然惨死,青儿被一群来路不明的人带走,生死未卜。 妇人:“咱村里就你有些本事,青儿爷爷我们帮你安葬,那伙歹人才去不久,你即刻追赶,兴许能赶上……“ 妇人话音未落沈星河已提剑没入雨中…… 雨势越来越大,沈星河屏息提剑一路追赶,丝毫不敢懈怠。尽管他还没练成御剑之术,但他天生有股神力,奔跑起来速度奇快。且耳聪目明,当他专注于某件事的时候,双目夜间能视物,耳能听千里之音。 追出约莫半柱香后,沈星河右耳忽动,他脚下一滯,随即稳住身形,侧耳细辩,刷刷雨声中隐隐夹杂有孩童啼哭声。 沈星河精神为之一振,提气奋起直追,心中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绝不能让青儿出半点意外。父亲不在的这十年,多亏身边有个活泼的青儿,给他平淡孤寂的生活注入了活力。 “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呜呜……你们这些坏人,你们杀了我爷爷,我哥哥定不会放过你们的,啊……” 前方声音已清晰可辩,正是青儿,想是挟持她的歹人打晕了她,最后那声大叫惊得沈星河肝胆欲裂! “青儿——” 一声凄厉悲戕的呼喊划破雨帘。 紧接着一个人影连着十几个纵跃,挡住了七八个身穿红袍肩扛孩童之人的去路。 少年沈星河拔剑,转身,目光一扫,怒指其中一人:“放下我妹妹,饶你不死!” 第二章 菩萨芳龄十五六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正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从未有过实战经验的沈星河目露寒芒,毫无畏惧,此刻他并不知道从他追赶这帮人开始,他的命运轨迹就已转变,一只脚已经踏入了腥风血雨的征途! “哈哈哈哈……”几个黑巾遮面的红袍者哈哈大笑,肩扛青儿之人甩臂一伦,将昏厥过去的青儿抛给同伙,刀指沈星河,目带凶光道:“乳臭未干也敢口出狂言,爷爷今天就送你去轮回!” 他话音未落人已跃起,手掌翻飞间,弯刀交织出一片邪魅浮光,以泰山压顶之势罩向沈星河。 沈星河大惊,情急之下身子后仰,以剑撑住身形,再借力几乎贴地斜斜跃出,方才侥幸避过一劫。 但他还没来得及缓过气,第二刀又至,出刀之快,简直匪夷所思。 避无可避之下,沈星河挥剑以同归于尽之势迎着刀光刺向对方。 对方显然没料到他会作如此之举,硬生生收回招式将老之刀,如此虽不至两败俱伤,但却被自己内力反弹震得口鼻喷血。 “废物!”一人冷声道:“结果他,速战速决。” 他一言毕,之前接过青儿之人竟将青儿当作武器,拽着青儿两腿伦圆了朝沈星河袭来。 “卑鄙!”沈星河仓皇躲避,不想那人以青儿攻击他是假,以刀砍他才是真。 沈星河躲避不及,刃气直击胸膛,衣衫尽裂,献血不止。 “哼,不自量力,中了我血屠教魔刀你就等死吧!” 一行人踏雨离去。 “青儿……放下我妹……” 沈星河挣扎起身,血沾剑柄,铁剑隐隐发出青光,行至两步,眼前直冒金星,他以剑撑地,怒睁双目,想追赶上去却迈不开脚。 大雨如注,沈星河终抵不住魔性昏厥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河迷迷糊糊醒来,发觉自己躺在一个干净的软榻上,想起青儿,正欲起身,胸口却疼痛难当。 低头看去,发现身上的伤口已被包扎,他很奇怪,扫视四周,一个简陋的房屋,家中挂着一串串晒干的咸鱼,看起来似乎是渔家人的住处。 “叮,叮,叮……”门外响起风铃般悦耳的声音,随后进来一手拿汤药的少女。 约莫十五六岁,长发披肩,一袭白衣,腰间挂着一个青色铃铛,轻纱掩面,一双眸子闪亮动人,看向沈星河时,仿佛洞悉出了他内心的一切。 “你,你是何人?”沈星河吞吞吐吐,心想就是这位姑娘救了自己,他终日练剑,除了青儿鲜与女孩接触,此刻双目对视,不由得面红耳赤。 少女也不应答,端起汤药递向沈星河。 “这是给我的?”沈星河迟疑的接下,靠近鼻尖嗅了嗅,接着紧皱眉头,似乎是受不了这汤药的气味。 少女见他如此,扭头便走,沈星河急忙叫道:“姑娘留步,我喝。” 接着一股脑的吞进肚中,然后硬挤出一个笑容,“呃,是你救了我吗?” 少女点了点头,沈星河追问,“你有没有看到一群拿刀之人,他们抓走了我妹妹。” 少女摇头,沈星河无奈道:“你,不会说话吗?” 气氛瞬间变冷,一秒,二秒…… 沈星河尴尬不已,正想化解,少女却开口道:“我出海捕鱼回来发现你躺在地上半死不活,顺手救了你,道谢的话就不必说了,伤好以后请立刻离开。” 这一连串嘴炮炸得沈星河半天没反应过来,“原来会说话啊……” “对不起啊,我说错话了,我实在担心妹妹,你真的没有看见那群人吗?”沈星河摸了摸头,看着少女,渴望她告知答案。 少女手指捏住身上的青铃,摇晃起来,铃声清脆,不绝于耳,她看向沈星河,“你妹妹嘛,我确实没见到,不过伤你性命之人我大概知晓一二。” 沈星河瞳孔放大,紧抓被褥,问道:“谁?” 少女说:“早几日听闻来了一帮海外魔族,在沿海村庄滋扰生事,大陆门派纷纷派出高手,也确实剿灭了不少,想必伤你之人便就是这帮魔族余孽。” 沈星河伤口愈发疼痛,手抚胸口,牙关紧咬,“这帮畜生,抓走我村中许多孩童,此刻青儿不知是生是死,我如今重伤寸步难行,可如何是好。” 少女呵呵笑了起来,眼似月牙,轻声道:“魔族残忍无道,你那妹妹怕是活不成咯。” 沈星河担心不已,试图下榻,只因伤势严重,全身已无多余气力,才刚动了动身子,满脸已经布满汗珠。 少女见他这般,也没有继续打趣,“你就这么担心你妹妹吗?” 沈星河喘着粗气,点了点头。 少女走近,帮沈星河把了把脉,片刻便道:“若非本姑娘菩萨心肠,你这会早下黄泉了。” “多谢姑娘救命之恩,姑娘如此神通广大,能否帮在下找到那伙人的藏身之处?”沈星河不仅得救回青儿,还要找到自己的父母,他不想死,也不能死。 少女冷哼一声:“怎么,你还想去送死不成? 沈星河面色苍白,望向窗外,叹道:“我能怎么办……” 少女指着沈星河身旁的铁剑,“喏,那把破剑是你的吧,练剑之人最忌心浮气躁,你如今不过区区入灵境,还是别想着救人了。” 沈星河一脸诧异,“入灵境?” 少女白了他一眼,道:“你还真是未经世面的乡下小子,世间有三大区域,我们身处的无缺大陆正是其中之一,大陆生存法则是什么?” 沈星河摇头不解,这些父亲并未详细告知于他。 少女继续说着,“那就是你必须够强,众说周知世上不止生活着普通凡人,更有魔族,神族,而凡人若想立足天地之间,就得不断修炼,这些人中,便有了境界高低的区分。” 沈星河听的起劲,“然后呢。” 少女倒不失为一个话唠,一说起来就没完没了,“所谓境界嘛,最初便是入灵,之后还有聚灵,融灵,反正距离你还很遥远,你慢慢领悟吧。” 沈星河哦了一声,然后问道:“那你是什么境界?” 一说到这,少女似乎很是自豪,笑道:“我嘛,和你不是一个层次,你还是乖乖养伤,喝了我的药,明日你便能痊愈了。” 天色近黄昏,沈星河昏昏沉沉睡了过去,一觉醒来已是天亮,伸手摸向胸膛,几乎已无大碍。 “姑娘,姑娘……”沈星河叫了几声无人应答,他下榻寻去。 才出门口,只见少女面朝大海,拿着一支笛子独自吹奏,笛声悠扬,沈星河静静聆听,似乎忘却了许多忧愁。 一曲奏罢,少女转身,发现了站在门边的沈星河,嘴角微笑的走近,问道:“好听吗?” 少女已除去面纱,距离沈星河不过数丈,近看的确秀雅不凡,自有一股轻灵之气。 沈星河愣在原地,少女察觉,立刻用面纱遮住了脸,霎时跺了跺道:“真是个呆子!” “好听,姑娘吹的好听极了,在下如今伤势痊愈,再次谢过搭救之恩,他日定当涌泉相报。”沈星河已经有些心不在焉,少女的真实面容让他惊叹不已,心中想到自己的母亲怕是也不过如此。 少女将笛子别入腰间,进屋寻觅一番,拿出一枚贝壳,扔向沈星河,道:“涌泉相报就不必了,你拿着它去附近找家渔船,叫船夫送你去南海无量宗,到了那儿,你自然能知晓你妹妹身在何处。” 第三章 疯疯癫癫怪大叔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无缺大陆南面,某个小渔村。 沈星河拿着手中这色彩斑斓的贝壳,目光闪烁。 “南海的什么仙宗能知道我妹妹下落?” 少女柳眉微蹙,“怎么,不相信我说的话?” “呃,没,姑娘说的想必不会有假,我这就去。” 沈星河进屋拿起锈剑,临走时又问少女。 “不知姑娘尊姓大名,在下必会铭记于心,感恩不尽。” 少女闻言转身摇头,嘴里丢出一句:“本姑娘做好事不留名,况且你我日后恐怕很难再见,你自去南海就好。” 沈星河无奈,叹了口气:“那就此别过吧。” 看着渐渐远去的沈星河,少女又把面纱摘下,梨涡带笑,“这呆子倒有点意思。” ――――――――――― 海浪拍打着礁石,一望无际的海面上偶有不知名的鸟儿飞过,沈星河举目四望,不见一艘船只。 “青儿,哥哥没用,救不了你……” 沈星河无望地坐在沙滩上,用铁剑在沙子上一笔一划勾绘起来。 正自惆怅,手中铁剑忽然颤抖不停。 “嗡~嗡”,铁剑发出蜜蜂一般的叫声,随即一缕青烟冒出。 沈星河吓的甩开铁剑,屁股直往后挪。 只见那缕青烟并没有随着海风消散,反而逐渐成型,化作一位神情猥琐的怪大叔。 “哈哈哈哈……”魔性的笑声迎着海风吹向沈星河,怪大叔双手舒展开来,似乎很是惬意。 沈星河嘴巴大张,“你,你,是什么东西?” 怪大叔眯着眼睛看了看沈星河,半晌,如鬼魅般闪近。 “小娃娃,你长大了?” 沈星河惊道:“你到底是人是鬼? 怪大叔打了个哈欠,懒洋洋道:“没想到一个呼噜打了十几年,你爹在何处?快去快去,把他叫来陪我喝酒。” “我爹,你认识我爹?”沈星河双眼陡然睁大。 怪大叔突然笑了起来,直视沈星河,“你这小娃娃,别废话,快把你爹叫来。” 沈星河很是无奈,他苦等父亲十年,如今突然出现一个不知是人是鬼的“东西”居然问他爹在何处。 “我爹,我还想问你我爹在哪呢。” 怪大叔哦了一声,盯着沈星河面色渐渐沉寂下来,尔后捡起铁剑,面上神情似乎沉浸在了久远的回忆中…… “唉!”良久他一声长叹,轻抚剑身喃喃自语道:“长衫,难道你果真去了……唉!”他又是一声长叹,“你糊涂呀!糊涂!” “我爹就叫长衫,大叔,你认识我爹,你果真认识我爹么?” “大叔?我很老吗?”他又是吹胡子又是瞪眼睛,看上去很不高兴。 “阁、阁下既知我爹名讳,想必与我爹是旧识,小辈怎敢不敬你一声大叔。” “也对啊,我与你爹既称兄道弟你自然就得尊我为长辈。不错不错,你这娃娃看来不笨。对了,你叫什么名字?不,你别说,让我想想,我想想……”他抓耳挠腮一阵,突然指着沈星河,“你叫星河,小星河,哈哈哈哈。”他又蹦又跳,欢喜至极。 ―――――――――― 约莫半个时辰后,沈星河与怪大叔出现在了镇上某处酒馆。 沈星河一进门就财大气粗的喊道:“小二,把你们这最好的酒菜都上上来。” 店小儿听这招呼,心中高兴,点头哈腰一遛烟儿迎向二人。 “哟,两位爷,里边儿座,小的立刻去准备。” 沈星河拉着怪大叔坐向一处角落的位置。 怪大叔满脸贪婪,扫视周围客人桌上的酒菜,舌头舔了舔嘴唇,很是饥渴难耐。 沈星河微微笑道:“大叔,别急,好酒好菜马上就有,你先告诉我,我爹去往何处了?” 怪大叔似是没听见一般,沈星河正待追问,店小二端起酒菜走来。 “客官请慢用,有需要随时招呼。” 沈星河甩手,“去吧去吧。” 怪大叔正自大快朵颐,沈星河又问道:“我说大叔,别光顾着吃呀,快跟我说说我爹的事。” 怪大叔吃的满嘴流油,时不时点头,“这个好,恩~这个也不错。”接着拿起酒壶就往嘴里灌。 沈星河有点不耐烦了,“喂,你别装聋作哑好吗?” 怪大叔享受着美酒佳肴,沉醉其中,根本不理会沈星河。 沈星河近身,低声说道:“大叔,我可告诉你,我身上没钱,你要是再不说……” 怪大叔嘴一抹,也学着沈星河低声道:“没钱?我有办法。” 随后猛地拽住沈星河胳膊,跳着双脚高喊:“有人吃霸王餐啦!有人吃霸王餐啦……” 店小二带着一众伙计持棍赶来,将沈星河团团围住,狠狠喝道:“你小子也不打听打听,竟敢上我们这吃霸王餐?” “呃,小二哥,容我解释,”沈星河暗恼怪大叔,这才发现他早已不见踪影。 伙计们带着鄙夷的眼神看着沈星河,长棍敲地,“拿钱!” 沈星河装模作样的往怀里摸索,那手却半天掏不出来。正自焦急,邻桌一人站起。 “大家伙稍安勿躁,这兄弟的账我来结。”说着拿出一锭金子交与店小二手中,“够了吗?” 店小二倒也识趣,“够了,爷,太够了。” 沈星河舒了口气,拱手谢道:“谢过兄台,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这人看去与沈星河相差无几,但观其举止却比沈星河老成持重,头戴白玉发冠,五官俊美,此刻满脸笑意的看着沈星河。 “在下南风陵。” 沈星河招呼南风陵坐下,“原来是南兄,今日多谢仗义相助,不然我真不知如何是好。” 南风陵摆了摆手,道:“我见兄弟气质不凡,想必也是侠义之士,现如今魔族来犯,你我同为大陆之人,能帮则帮罢了。” 沈星河第一次听人夸奖,高兴不已,“哦?南兄身居何处?” “南海无量宗。” “南海!你是南海人?”沈星河惊喜道。 南风陵不想沈星河怎会如此反应,脸色微微一变,“嗯?” 沈星河正愁没有船夫带路,这时竟遇南海之人,自是十分欣喜。 他连忙道:“实不相瞒,小弟正欲前往南海拜访贵宗,没想到在此巧遇南兄,还望南兄指点一二。“ 南风陵眉间轻挑,“但说无妨。” 沈星河略一沉吟,将近日变故简单告知于南风陵,不无担忧的道:“不知家妹如今是否安好,唉,都是我这做兄长的无能。” 南风陵问道:“不知救你那姑娘长什么样?” 沈星河拿出少女给的贝壳,递给南风陵,“这是那姑娘给我的,你看下可否识得。” 南风陵看了两眼,摇了摇头,“且不说那姑娘了,掳走你家妹子的怕就是魔族一干人,这些混账还真是不知死活。” 沈星河叹了口气,道:“南兄可有办法?” 南风陵站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物,“此乃传音灵石,待我向宗内禀报,他们自会搜捕这伙魔族之人。” 第四章 莫问菩萨归何处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只见那灵石拇指般大小,通体翠绿,隐隐散发出光泽。 沈星河未见过这等东西,奇道:“传音?” 南风陵点头,往石内注入自身灵气,接着低语一阵,灵石竟消失无踪。 “好了,我已禀报宗主,有消息我会通知于你。” 沈星河初出世面,哪见过这般手段,这世间能人奇士果如父亲所言数之不尽,看来要想救回青儿,需得加紧苦练。 南风陵笑了笑,“沈兄弟可愿与我同去南海?” 沈星河心下正有此意,谢过南风陵后,二人一同步出酒馆。 沈星河从南风陵口中得知,无缺大陆位于其他两大陆之间,人杰地灵,南海归属无缺,其上的无量宗存世几百年,此番外域魔族侵扰生事,无量宗首当其冲,剿灭了不少魔人。不过自身也是元气大伤,故前往各地招揽弟子。 要说沈星河也是因祸得福,不然何以结识到如此良友,南风陵温文儒雅,有大家风范,一路细心讲解无量宗之事,沈星河虽未全然听懂,不过从南风陵口中得知其宗作风,倒也称赞不已。 “沈兄弟昨日得高人相救,眼下看来已是无碍了吧?” 沈星河笑道:“有劳南兄挂心,我已无事。” 南风陵眼波流转,“沈兄弟可知救你那姑娘叫什么?” “她不肯告知姓名。” “哦?这倒奇怪了。魔族之人毒术高深,大陆内鲜有门派可解。” “有这么厉害吗?“沈星河道。 南风陵:“沈兄弟,你可别小看了这毒,魔族自来到大陆,许多宗门大能死于其下,听闻仅有那暮城的城主能破此毒,但暮城距此地千里之遥,更何况救你之人乃是一位姑娘,这可实在让我捉摸不透。” 眼看要出镇,一众人群蜂拥逃窜,顿时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凄厉的叫喊声,人群后方不断有人倒下,人们面带惊恐,老人,小儿,跑不动的尽皆被杀。 一群带刀的红袍人,逐渐杀向沈星河。 “是他们!”沈星河睚眦欲裂,紧握手中铁剑,“南兄,你快走。”沈星河不愿连累南风陵,独自冲上前去。“我妹妹呢?“沈星河怒道。 红袍人无一应答,挥起弯刀,数道刃气袭向沈星河。 昨日沈星河怕伤及青儿,未出全力。 这时他运用父亲教与的剑法,铁剑横向,凝神剑法一出,竟将数道刃气化解开来。 红袍人提刀上前,朝沈星河劈去。 沈星河剑锋回转,一阵防御之后,变换手势,铁剑化作疾影刺向对方。 红袍人倒也没有轻敌,横刀在胸,仅仅只被击退几步。 沈星河功力尚浅,按之前少女所言,自己方到修炼境界的初级,但这群红袍人个个身手不凡,一对一的话,剑法小成的沈星河也不惧,只是如今对手众多,怕是难以抵挡。 红袍人似乎摸清了沈星河的实力,气势汹汹的冲上前来。 沈星河剑风舞动,招数用尽也占不了上风,两个红袍人各持一方,将沈星河双臂擒住,眼看大刀即将挥下,一道白光闪过,两条拿刀的手臂齐刷刷飞向空中,鲜血淋漓,而沈星河已不见踪影。 …… 轻纱掩面,铃声不觉,沈星河反应过来已在数米之外。 “是你……”沈星河表情复杂,没想到这姑娘又救了他一次。 少女微微叹气,双手叉腰,“我说你小子还真是笨的不行呀。” “世上似姑娘这般冰雪聪明的又能有几人。” “哼!一日不见你竟学得油嘴滑舌。” “呃,姑娘怎会在此?”沈星河转而问道。 少女笑道:“我说我恰巧路过,你信吗?” “姑娘说是,我便信。” 少女白了他一眼,伸出手来,“我给你的贝壳呢,拿来。” 沈星河哦了一声,向怀里掏去,尔后面露尴尬,“我忘了,在南兄手里。” “南兄?哪个南兄?” 沈星河正要交代,后方追上一人,右手紧捂左臂,血流不止,正是南风陵。 沈星河急忙扶住,“南兄,你没事吧?” 南风陵面色惨白,“我们快走吧,他们不止十人……”接着便昏迷过去。 沈星河很是焦急,看向少女,道:“南兄想是中毒了,还望姑娘出手相救。” 少女微微皱眉,看了看南风陵胳膊上的伤口,“这帮人还真是为非作歹。” 客栈之中,南风陵躺在床上,沈星河担忧不已,“姑娘,南兄不会有事吧?” 少女嗔道:“你说呢?你是怎么活的?” “姑娘妙手回春,是在下唐突了。” “你站一边去。”铃声轻摇,少女手作兰花,一股青烟绕着南风陵伤口周围流动。 没过多时,南风陵睁开眼睛,道:“沈兄弟……” “南兄,我在。” 南风陵起身,左手稍稍摆动,“是这位姑娘救了我吧,在下谢过姑娘救命之恩。” 少女点头,“你只是毒侵皮肤,并无大碍。” 南风陵从怀中拿出贝壳,笑道:“这贝壳想必是姑娘之物。” 少女接过贝壳,瞥了沈星河一眼。 南风陵摸了摸鼻,“敢问姑娘尊姓大名?” 少女眨了眨眼,指着沈星河,道:“我跟这家伙说过,我做好事从不留名。” 沈星河尴尬一笑,不置可否。 “哦……那不知姑娘师承何处?” 少女不耐烦道:“我说你干嘛对我来历这么感兴趣,你又是何人?师承何处?” 南风陵僵了片刻,沈星河打断道:“好了南兄,你先休息吧。” 沈星河与少女走出门外,少女长发披肩,手指将一缕青丝挽在耳后,说不出的温婉动人。 “姑娘生的如此美丽,为何总以轻纱示人?” 少女沉默半晌,道:“要你管。” 沈星河打小言语不多,父亲走后更是极少说话,和青儿亦是如此,但面对眼前这位少女,他也不知自己是怎么了,总是忍不住想和她多说些话。 少女转身欲走,沈星河叫住了她,“敢问姑娘,在下沿海走了许久,不想没有见到一处船家,这是为何?” 少女回头道:“进来魔族活动频繁,附近渔民都不敢出海,所以嘛,你运气不好。” “好吧,那贝壳……” 少女拿着贝壳摇晃两下,笑道:“怎么,你还想要?” 沈星河点了点头,少女作出一副思虑的样子,接着将贝壳收入袖中。 “本姑娘这会偏不给你。” 沈星河无言以对,看着少女渐渐远去。 第五章 无量岛边破结界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少女走后,沈星河呆呆看着手中铁剑,“眼下该如何是好呢……” 回到房中,却是不见南风陵,沈星河喊了两声,无人应答,只见桌上一张纸条。 ――有事在身,沈兄弟勿念,可在客栈等候。 …… 沈星河久侯不见南风陵归来,心下烦闷,离了客栈信步来至海边。 悠悠蓝海一望无际,为排遣心中惆怅,沈星河拔剑迎着海风,劈空斩去,卷起一片黄沙。 要说这入灵境具体有什么能力,沈星河自己也不知道。 十年练剑,招数不过尔尔,他自嘲一笑,青儿,父亲母亲都不在身边,孤身一人,前路漫漫,唯有努力修行,才能追寻亲人下落。 沈星河照着父亲所教四套剑招,依依使了个遍,想来父亲剑术远远不止如此,自己这几招虽已炉火纯青,但毕竟根基太浅,不然面对红袍人何苦仅仅数回合就败下阵来。 身后一阵喧哗,几个家仆模样的人簇拥着一位衣着华贵的少年公子。 “我说了,你们别跟着我。” 仆人们好似不停劝阻着什么,但少年毫不理会,直冲向前。 距离沈星河越来越近,少年发现了他,眼冒金光,正愁没有理由撇开这群人。 少年鼻梁挺拔,长发素冠,手提一柄龙纹老剑,“兄台,在下慕容追,请问怎么称呼?”冲着沈星河微微一笑,浑身散发着一股世家子弟的桀骜之气。 “沈星河。” 慕容追拱手,“原来是沈兄,不知在此何故?” “看海。” “看海?”慕容追视线落到沈星河手中铁剑上,哈哈笑道:“沈兄带把锈剑专程来看海么?” 沈星河面色一沉,慕容追自知失言,轻咳两声,正欲转开话题仆人们迎将上来,“少爷,您就回去吧,老爷说了不让你去,待会该怪罪小的们了。” 慕容追忽的拔出宝剑,指向众人,“再啰嗦,别怪本少爷剑下无情。” 仆人们大惊失色,沈星河眉头微皱,慕容追拔剑姿势着实难看,像是从未习过剑法之人。 仆人们跪倒在地,“少爷,你不回去小的们没法跟老爷交代啊!你就当可怜咱们,回去吧!” “罢了,”慕容追从怀里掏出几颗亮闪闪的宝石扔在仆人们脚下,“这些你们拿去换成银两分了,速速离去吧。” 仆人们面面相觑,一人犹疑道:“可,可是老爷那边……” 慕容追摆摆手,“你们有了这些东西,不用向我爹复命了,各自回家娶老婆去吧。” 仆人们一想倒也对,脸上浮出笑意,纷纷离去。 慕容追长吁一声,“终于将他们打发走了。”接着靠近沈星河,嘿嘿笑道:“沈兄既身佩有剑,想必是个练家子,可否给再下露两手瞧瞧?” 沈星河将铁剑收于身后,“在下剑法平平,还是不露为好。” 慕容追摸了摸手中龙纹宝剑,叹道:“唉,不知这等宝剑可入沈兄法眼?” 沈星河下意识瞟了一眼,点了点头,“这剑锋利无比,确是不凡。” 慕容追将剑递向沈星河,“那烦请沈兄持此剑施展一番,家父不愿我习练剑法,实在憋闷多时。” 沈星河见他这般,也没有多加推阻,只听“铮”的一声,宝剑光芒夺目,剑气四射,顿时黄沙漫天。 慕容追咳嗽不止,拂袖吹沙,还不忘拍手叫好。 沈星河笑着将剑送还,“你父亲为何不让你习剑?” 少年咳的满面通红,摇了摇头,“我父亲是大陆王朝的官员,他一心望我从政,可惜我实在没有兴趣参与,这不,我听闻南海有个叫无量宗的宗派招收弟子,趁这几日父亲不在家才跑了出来。” “你要去南海?” “正是。”慕容追左右张望,“我已经雇了前往南海的船只,应该不久就到了。” “呃,我可否随你一同前往?” 慕容追闻言欣喜不已,“沈兄居然也打算前往,那正好,你我互相有个照应。” ―――― 船来了,慕容追拉着沈星河登上船,船驶离海岸后,艄公扯起船帆,载着二人驶向茫茫大海…… 约莫一炷香时间,一个满脸络腮胡子的大汉走向二人,“慕容少爷,已到无量宗地界。” 慕容追点了点头,“就把我二人放在此地吧,”说罢又从怀中拿出一颗宝石,扔向大汉。 沈星河跳下船去,只见前方云雾缭绕,隐隐约约浮现出一座宫阙,宛若人间仙境。 慕容追大嚷道:“沈兄,这里果真名不虚传。”说着便疾奔上前。 “嘭”的一声,慕容追哇哇大叫,“哎哟,疼死我了。” 沈星河不解,问道:“慕容兄,怎么了?” 慕容追捂着额头,哼哼唧唧,“以前曾听说过,修行之人可覆手设立障碍,这应该就是岛上的结界。” 沈星河奇道:“结界?那眼下我们如何进去。” 慕容追身为世家子弟,自是受不了这般委屈,临上岸就吃了个瘪,搁谁也受不了。一时气恼,他拔剑砍去,反被结界震出数丈之外,跌倒在地。 “你没事吧?”沈星河急赶过去扶起他。 慕容追咧嘴揉着屁股直叫唤,沈星河见他无大碍,嘱他原地呆着,尔后返身亮出铁剑,聚刺一出,数道幻影朝结界劈去。 噼里啪啦的声音传入耳中,结界裂开。但见前方草木急动,沈星河跃步追去。 一不明物体贴地缓缓移动,若不细辨还真看不出是一活物。沈星河提剑将其拦住。 “好汉饶命,好汉饶命。” 不明物体居然开口说话,沈星河惊讶不已,定睛看去,只见这东西浑身碧绿,形似斗笠,生有一嘴,脖子如同根茎一般,顶端长有一只眼睛,和人眼无异。 慕容追一瘸一拐的赶了过来,抬脚就朝那怪物踹了一脚,“呸,你这丑东西是何方怪物?既然敢在此私设结界,摔的小爷浑身都疼。” “不明物体”挤出一滴泪,“两位大爷,小的可没那本事,我只是一个小小的看门家奴,只负责监视岛外情况,你们可别伤我。” 沈星河:“你监视什么?” “不明物体”颤颤巍巍,“好汉能不能将剑拿开?你吓得我都不敢说话了。” “少废话,快说。”慕容追此刻又显出他那世家公子的嚣张气焰。 “我,我奉命巡视岛外,一旦出现魔族之人,我便禀报宗内。” 慕容追:“现在魔族的人是没有,不过我二人大驾此地,你给我上前带路。” 第六章 磨刀不误砍柴工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南海无量宗边缘地区 不明怪物畏畏缩缩向前爬行,二人紧随其后。 慕容追拍了拍沈星河肩膀,笑道:“沈兄,真没看出来你这把锈剑……哦不,是宝剑,竟有这么大的威力。” 一击破除结界,本该高兴的沈星河目光却黯淡下来,又想起了分别十年的父亲。 慕容追注视着沈星河手中的铁剑,的确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既没有剑鞘,剑身也是锈迹斑斑,他正要说些什么,却发觉那怪物时不时往后瞟着沈星河的铁剑。 慕容追上去又是一脚,“丑东西,你看什么。” 怪物受惊,颤声道:“大,大爷,小的没看什么呐……” 慕容追可不打算就此作罢,欲再度踹那怪物一脚。 “住手!”前方走来一个身着蓝色长袍的青年,手中提剑,指向慕容追,“你们是何人,胆敢擅闯我无量宗。” 沈星河拱手道:“兄台勿怪,我们听闻贵宗大名,特地前来求教。” 怪物即刻爬向蓝袍青年身后,变作有恃无恐的样子,“他们两个把结界破了,不是什么好人。” 慕容追挽了挽袖子,“呵,你个不知死活的丑东西,找打是吗。”说着便要上前揍那怪物。 沈星河将他拦住,冲着蓝袍青年笑道:“我不是有意破坏结界,烦请大哥向宗主引荐。” 蓝袍青年微微皱眉,“见你二人不似什么修为高深之人,居然破了长老亲设的结界,这是为何?” 沈星河尴尬一笑,“巧合罢了。” 蓝袍青年将信将疑的把剑收回,接着挥手道:“你们且跟我来。” 无量宗外长满枝叶繁茂的巨树,进入正门,一条走廊看不到边,两侧尽是辉煌精琢的行宫。 蓝袍青年将二人带至一处偏殿,殿内一个偌大的棋盘悬于半空,两位白发苍苍的老人正自专心对弈。 “长老,岛外闯进两个人,说是来求教的。”蓝袍青年恭敬的向老人行礼。 站在右边的老人手中拿着一枚如脸庞大小的棋子,举棋不定,若有所思。 “我说清河兄呀,你倒是快些,你弟子可是正在等你。”左侧老人手抚长须,如此说道。 名叫清河的老人摇了摇头,“莫急莫急,马上就好。“ 蓝袍弟子转向沈星河,轻声说道:“长老正在下棋,你们在此安静等候即可。” 沈星河微微点头,慕容追一脸等不及的样子,向着老人大声叫道:“我说,那个什么长老,你们别只顾着下棋呀,少爷可是来学……” “吵死了,”清河长老左臂一挥,慕容追嘴巴张着,却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 沈星河小声问道:“慕容兄,你这是何故?” 慕容追双眼大睁,指向自己嘴巴,蓝袍弟子呵呵笑道:“叫你安静等候你不听,活该。” 沈星河疑惑不已,“大哥,他这是怎么了?” “这是闭语咒,他暂时说不了话了。” 慕容追呲牙咧嘴,很是气恼,沈星河安慰道:“慕容兄,你就安静等待一会吧。” …… 半柱香时间,左侧老人哈哈笑道:“清河兄,你又输给我了。” 清河长老抓了抓头,“再来再来,我就不信下不赢你。” 慕容追干咳两声,“咦,我能说话了?”闭语咒一解,他随即“噗通”跪倒在地,冲着清河长老连呼老神仙,求其收下自己。 清河长老输了棋正一肚子火,他偏还不识趣,又开口说道:“老神仙,我身上还有很多钱,你收我为徒,我可以全都给你。” 清河长老手一挥:“滚滚滚,一身铜臭,别扰我下棋。” 沈星河走上前来,“老前辈……” 清河长老突然长袖一拂,一阵劲风将沈星河二人带出殿外,慕容追屁股落地,疼的哇哇怪叫。 蓝袍弟子出来劝他二人,“你们还是先离开吧,长老下棋的时候不喜人打扰。” 偏殿内,左侧老人看着被轰出去的二人摇头微笑,“清河兄,那个手拿锈剑的少年资质可是不错,人家诚心前来求教,你不考虑一下?” 清河长老整理好棋子,冷哼一声:“我无量宗弟子个个资质优越,不差这一个。” ―――― 正殿外,慕容追捂着屁股愤愤道:“什么嘛,仗势欺人,本少爷还不信了,只有你们这破地方才能学艺。” 说着又推了推沈星河,道:“沈兄,你有何打算?” 沈星河看着无量宗大殿,眼神闪烁,“我要留在这。” 慕容追贴近,“你是不是想到什么办法了?” “没有。“ 慕容追白眼一翻,躺在地上,“天呐,本少爷辛辛苦苦跑来这,不想却被据之门外,那个老顽固钱也不要,这可如何是好。“ 慕容追正自抱怨不休,殿旁林子中走来几个背着柴火的人,看其穿着应是无量宗门下弟子。 沈星河剑眉一挑,示意慕容追别出声,拉着他蹑手蹑脚的跟在那几个人身后,往殿内后院而去。 弟子们将柴火放置于一处小屋中,擦着额头上的汗,念叨起来。 “天天背柴火,什么时候才能让我们修行呀。” “我爹非叫我来这,说什么学了本事回去光宗耀祖,可是师兄就让我们每日砍柴,搬柴,也不知得搬到何年何月……” 沈星河拱手上前,“辛苦了,诸位师兄们。” 众弟子纷纷回头,“你是何人?” “我们是新来的,师兄吩咐我们以后就跟着你们一起干活了。“ “干什么活呀,”一人道:“我奉劝你们从哪来回哪去,在这根本学不到什么本事,每天就是砍柴砍柴,我们若不是已经干了一段时间怕之前的功夫白费了,不然早就走了。” 沈星河笑而不语。 另一人道:“赶紧走吧,今日柴还只砍了一半。” 沈星河拉上慕容追跟在他们身后。 “砍砍砍,砍个头啊。”慕容追拉着沈星河悄悄道:“沈兄,你没搞错吧?” 沈星河点点头,“这就是我的主意。” 慕容追仰天长叹,“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沈星河和慕容追随着众弟子来到殿外树林,见他们拿剑劈柴,沈星河也挥剑照做。 慕容追刚砍得两根柴,就一屁股瘫倒在地,以袖作扇甩着胳膊说:“想不到我堂堂官少爷,居然沦落为砍柴的下人。”他在这抱怨不休,沈星河却在一声不吭的砍着柴。 第七章 庭院深深深几许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一晃半月过去了,慕容追虽然心不甘情不愿,但还是跟着沈星河一块干着砍柴劈柴的杂活。 “沈兄,我们这样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这日砍了半日柴,慕容追又不耐烦了,躺在林子里,嘴里叼着一根小草,望着天空发了会呆,忽的吐出小草,反身坐起,“沈兄,要不我们偷偷溜进去看他们练剑如何?” 沈星河想了想道:“不妥,这不是君子所为。” “这有什么不妥的,你不去我可去了。” 沈星河不放心,怕他惹出事来,终究还是跟他一块去了。 两人不敢走正门,经柴房绕偏门而入,慕容追探头探脑的朝内走着,走着走着两人走迷路了。 “咦,怎么绕来绕去都在原地打转?沈兄,这可怎么办?” “勿慌,”沈星河说:“柴房是在西面,我们往西走,就能绕回去。” “来都来了,干嘛回去,我们就向东走试试看。”慕容追拉着沈星河往东走去。 沈星河无奈,随着慕容追越走越深,大殿内倒是没什么人影,偶尔几个弟子走过,二人就躲在柱子后面,如此反复,也并没被人发现。 走廊依旧看不到尽头,两侧的行宫大同小异,沈星河不安道:“慕容兄,看够了吧?” 慕容追东张西望,丝毫没有回头的意思,延着走廊继续向前,没过多久来到一处庭院,四处开满桃花,庭院中一座假山竖立在池塘之中,池水澄清,生有五彩斑斓的鱼儿,慕容追示意沈星河跟上,朝假山走去。 不远处似有舞剑之声,沈星河二人悄悄躲在假山之后,露出半边脸看去。 一位青衣少女,手腕转动着一柄紫色软剑,身轻如燕般在花间舞动,剑风所到之处,卷起片片花瓣,阵阵花香沁人心脾…… 慕容追看得痴了,沈星河轻咳一声,他却没有任何反应。 青衣少女才刚停手,清脆的鼓掌声自假山后传出,“真是妙极,妙极,姑娘想必是那天上的仙子下……”话音未落,青衣少女一缕长袖飞出,缠住慕容追脖子将他摔了出来。 “姑娘,误会。”沈星河急忙上前,扶起沾满一脸桃花的慕容追。 青衣少女柳眉微蹙,轻喝一声:“你们是何人?” 慕容追匆匆整理自己的仪容,冲着少女微微笑道:“在下见姑娘舞姿非凡,心生仰慕,故而不觉拍手叫好。” 青衣少女剑指慕容追,“你信不信我把你舌头割了!“ 慕容追不以为然,又上前两步,“姑娘若是喜欢在下这只舌头,尽管拿去就是。”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青衣少女杏眼圆睁,挥剑刺向慕容追,慕容追哪知这姑娘脾气如此暴躁,一时反应不来,沈星河推开慕容追,持剑挡下,少女不留情面,剑法凌厉,二人一攻一守,持续数个回合也没分出高下。 “姑娘,收手吧。”沈星河本就是和慕容追偷偷跑来,现在被人发现,想息事宁人对方却步步紧逼,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一股劲风袭来,打掉二人手中武器,“凝儿,你在干嘛?”说话之人鹤发银须,竟是当日将沈星河二人赶出门外的清河长老。 “爷爷。”青衣少女嘟嘴跑向清河长老,指着慕容追道:“这个人偷看我练剑,还对我出言不逊。” 清河长老笑道:“是吗,还有人敢欺负我的乖孙女?” 慕容追嬉皮笑脸的走近,“老神仙,这可是天大的误会呀,我适才观小姐花前舞剑,敬佩不已,可万万没有出言不逊。” 青衣少女呸了一声,清河老人看着慕容追道:“小娃娃,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正是,正是,老神仙,半月前我们曾观您下棋,您的棋艺之高,那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呐。” 清河长老哈哈大笑,“你这小娃娃,倒是挺会说话。”接着目光落在沈星河身上,看到他手中锈剑时,突然恍然大悟道:“原来是你们两个。”接着向沈星河招手,“你过来。” 沈星河迎上前,对着清河长老拱手道:“老前辈。” 清河长老细细打量着沈星河,点了点头,“听弟子们说最近来了两个少年,一直在树林砍柴,就是你们两个吧。” “正是,我们一心求教,望老前辈收留。” 清河长老沉吟片刻,突然伸出手道:“把你的剑拿来给我看看。” “前辈请。”沈星河将剑双手奉上。 清河长老拿起铁剑端详起来,一旁的青衣少女跺脚道:“爷爷,你不帮我出头就算了,还和他们这么客气,我不理你啦。”接着朝庭院外跑去。 慕容追看着青衣少女离开的方向,“老神仙,小姐她?” “不用理会,过两天就好了。”清河老人将铁剑送还,直视沈星河,“小娃娃,你这剑是怎么来的?” “我爹留下的。”沈星河目光黯淡,抚摸着剑身。 “你这剑中住有一物,你可知晓。” 沈星河猛然抬头,想起那日的怪大叔,道:“确有此事,老前辈,你怎知道?” 清河老人仰天一笑,“凡剑者,跟随主人时日越长,便越具灵性,主人可将自身灵气滋养剑身,久而久之,化作剑灵,亦虚亦实。”接着又道:“你这把剑明眼人一看就知绝非凡品,小娃娃,你爹可是留了件好东西给你。” “剑灵……”沈星河看向清河长老,“老前辈,不知怎样将剑灵弄出来。” 清河长老双眼微眯,“唤出剑灵目前你还没到那种境界,所以只能等它自己出来。” 慕容追激动不已,将手中龙纹剑递给清河长老,“老神仙,你看看我的,肯定也有。” 清河长老接过龙纹剑,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慕容追满脸期待,“怎么样,怎么样。” 半晌,清河长老点头道:“有……”慕容追哈哈大笑,正待开口,清河长老挥手打断了他,缓缓又道:“个屁。” 慕容追听清河长老道完,委屈不已,“老神仙,你定是看错了,再仔细看看。” “不看了,不看了。”清河长老身影渐渐消失,声音回响于庭院之中,“半月又无眠,对酒当歌去……” 慕容追意犹未尽,还是不信自己的宝剑居然没有剑灵,自言自语道:“老神仙定是看错了,本少爷不怪他。”说着又推了推沈星河,“沈兄,老神仙刚说的什么?” 沈星河摇了摇头,转身往回走,慕容追一路追问,沈星河却是不答。 “我说沈兄,你太不厚道了,不是我,你能来这遇上老神仙吗?” 第八章 月下饮酒笑风生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兜兜转转这半天,虽说有惊无险,沈星河还是良久没放下心来,倒是那慕容追,跟在沈星河身后喋喋不休,搅的他心神不宁。 二人按原路返回,无量宗大殿四通八达,愣是转了几圈才摸清道路,这会他们也没有再偷偷摸摸,遇上弟子慕容追便理直气壮的打招呼,弟子们见怪不怪也没有多言。 “早知道我们就不用那么小心翼翼的跑进来,你看,师兄们根本就不管。” 沈星河一路琢磨清河长老走时说的话,想了半天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加之慕容追在一旁叨扰不休,问他问题他便随口应付道:“我不知道。” 傍晚,砍柴的师兄们早已回去歇息,二人来到海边,海风阵阵,数只鸟儿盘旋空中自在翱翔,沈星河躺在礁石上闭目冥思,慕容追拿着龙纹剑抓耳挠腮,“这可是我花重金买来的宝剑,怎么会……”慕容追听得清河长老一番话后纠结不已,趴在沈星河边上唉声叹气。 “半月又无眠,对酒当歌去……”沈星河不理解清河长老此言何意,拍了拍一旁的慕容追,“慕容兄,老前辈这话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就是随口一说罢了。”慕容追心思根本不在这句话上,把玩着手中宝剑,“那老神仙说来也怪,上次下棋时和今日我们见到的是一个人吗,我都不敢相信。”接着坐起身来,意味深长的笑道:“不过他那孙女真是不错,就是脾气坏了点。” “没注意。” 慕容追狠推一下沈星河,“没注意?我说沈兄,你眼睛是不是瞎啦?” 沈星河侧向一边,摆手道:“我休息会,你自便。” “真不够意思。”慕容追顿感无趣,看向海面自顾说道:“如此美景,却只有我们两个大男人欣赏,本少爷无奈啊,无奈……” 月明星稀,岸边草木中些许虫鸣,沈星河睁眼看着月色,忽的叫醒熟睡过去的慕容追,“我知道了。” 慕容追迷迷糊糊,揉着眼道:“你知道什么了?” 沈星河拉着他朝殿内跑去,慕容追不解,“沈兄,你这是闹的哪出?” “去了你就知道了。” 走道中点有盏盏蜡烛,脚步声回响于大殿之内,烛光映照下,两条冗长的身影渐行渐远…… 庭院内,鱼儿摆尾声,夜虫鸣叫声,衬着夜色更加令人着迷。 一张石桌,一壶酒,一位老人静坐于此,二人赶到,沈星河恭敬的称声老前辈。慕容追愣在原地,还没反应过来,沈星河拉着他走上前去。 “老,老神仙?”慕容追捏了把脸,喜形于色,“真是您呀!” 清河长老小酌一口酒,笑道:“两个小娃娃,坐这边来。”桌上两只斟满酒的酒杯,清河长老示意二人举杯共饮,“不错不错,还真来了,倒是不笨。” 沈星河端起酒杯,尴尬一笑,“老前辈,我……” 清河长老微微皱眉,“怎么,你不会喝酒?” “我会,我会,老神仙,我先干为敬。”慕容追说着便一饮而尽,拿着酒杯朝下倒了倒,确是一滴不剩。 沈星河迟疑片刻,也鼓气喝了下去,美酒虽好,却也呛得沈星河面红耳赤,清河长老点了点头,“这才像话,男儿哪有不喝酒的道理。” “就是就是,看来沈兄剑术虽比我高,这酒量嘛,嘿嘿。”慕容追看着一脸潮红的沈星河,对自己的酒量颇为得意起来,身为王臣子弟,喝酒自是家常便饭,他也不知沈星河生长在村中多年,这么久的相处,论本事,论耐心,他都比不上沈星河,也就在这点上自己能威风一下,便拿着他打起趣来。 沈星河低咳一声,“老前辈常常在此喝酒吗?” 清河长老手抚长须,月光照射下,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小娃娃,你可知老夫生平有两大爱好?” “我知道,我知道,下棋肯定是一个。”慕容追抢先说道,说完又端起酒壶将三人杯中斟满。 “不错,还有一个便就是这月下饮酒。” 沈星河问道:“饮酒为何要在月下?” 清河长老哈哈大笑,只见袖中飞出一把剑来,剑露寒芒,与星空对峙,清河长老携剑一闪,人已飘于半空,桌边少年仰望,剑光四射,清风拂面而来,舞剑身影堪与明月比肩。 “月下饮酒,舞剑当歌,人生百年,何其快哉。”清河长老缓缓道出,慕容追连忙拍手叫好。 沈星河沉默,静静观赏夜空下的身影,待清河长老一套剑法耍完,他双脚跪地,“老前辈,求您教收我为徒。” 慕容追见状也跪倒再地,学着沈星河复述一遍。 清河长老将他们扶起,“小娃娃,今夜既已陪老夫喝酒,便不必再拘泥这些繁文缛节,老夫每夜在此,你们今后想来便来。” 二人对视一眼,喜不自禁,慕容追张嘴正欲大声欢呼,清河长老表情忽作严肃,指向他道:“莫吵莫吵,别人都在休息,你难道还想试试老夫这闭语咒不成?” 慕容追捂住嘴巴,摇头不已,清河长老自己却大笑起来,慕容追一脸委屈,“老神仙叫我别大声,怎么的自己倒笑的这么开心?” “小娃娃,老夫骗你的,这四处已被我设立结界,声音根本传不出去,哈哈哈哈……” 慕容追随即也大笑不止,竖起拇指道:“老神仙不愧是老神仙。” 长夜漫漫,沈星河几杯下肚,也习惯了酒入喉咙的烧劲,清河长老谈笑风生,细细跟二人讲解修行之事。 “老前辈,我曾听说人可分界,入灵为门槛,却不知如何提升?”沈星河自被渔家那位少女所救,对此念念不忘,这时便找准机会寻求解惑。 清河长老嗯了一声,“这入灵嘛,你长期练剑,吸纳周围灵气,故能到达,之后还有几大分阶,聚灵,融灵,散灵,四象灵,距离你还有很长一段时间,世人修行大多止步散灵,只因其后四象,炽,寒,雷,风,需要忍受莫大的煎熬,非常人所能及,你尚且年轻,日后路途很长,到时自能体会。” 慕容追好似理解一般,点头称赞,“老神仙,不知您的剑是否有剑灵,让我们看看呗。” “你这小娃娃,倒是对这念念不忘了,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清河长老饮下一口小酒,回味不已。 慕容追沮丧万分,“无趣无趣,那您还是教我练剑吧。” 沈星河将铁剑举起,对着月光仔细端详,“之前确有一位怪大叔自剑中而出,如今却是许久都没有再现身。” 清河长老再度抽出剑来,左手一道白光自指尖而出,投入剑中,剑身轻鸣,出现一位冉冉长须的老人。 “这不是那天下棋的老伯吗?”慕容追瞪大双眼,惊讶不已。 老人目光温和,笑着看向二人,“还记得我嘛,很好,很好。” 沈星河尊称一声前辈,尔后不解道:“前辈是剑灵?” “正是,我与清河兄相处近百年,现如今都垂垂老矣喽……” 第九章 骨肉至亲不可离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无量宗庭院 “老前辈竟已百岁高龄了吗?沈星河着实想不到世间还有如此长寿之人,在蓑衣村见惯生老病死,青儿爷爷不过六十来岁,却早已满头白发,比之眼前两位,确是令人难以置信。 清河长老指向星空,“你们知道那上面有什么吗?” 沈星河与慕容追满脸疑惑的抬头看去,除了月亮和星星什么也没看到。 “小娃娃,你们可知世人修行为了什么? 慕容追:“为了长本事,自己想干什么便能干什么。” 清河长老笑而不语。 慕容追又道:“那就是为了长生,像老神仙这般长寿。” 清河长老摇头,“真正的长生是那天上的神,如今大陆不乏修行人士,百岁之人比比皆是。” 慕容追吐了吐舌头,他对这些一无所知,只是简单的听人闲说,便就不顾父亲阻拦跑来此地,面对清河长老的问题,他想也不想就胡乱回答。 沈星河对修行的意义也是知之甚少,只是儿时听父亲简单谈过,但是他坚信若不走上这条道路,他便无法救回青儿,无法找寻自己的父亲母亲,他可以为此不惜一切,念及这般,眼神坚定无比,看向清河长老道:“骨肉至亲不可离。” 清河长老目光闪烁,“好一个骨肉至亲不可离,每个人都有其修行的目的,小娃娃,你能为了亲人做出何种牺牲?” “不惜性命。” 一旁的剑灵老人点了点头,“如此便好,世态炎凉,你能有这份决心,实属不易。”接着看向沈星河手中铁剑,“我且试试你这剑中之灵为何方神圣。” 剑灵老人化作白烟,直奔剑去,环绕铁剑四周,沈星河不解何意,霎时剑发青光,白烟急速退散,飘至沈星河数米之地,变回剑灵老人,老人表情复杂,似疑惑,似恐惧,双手颤抖,“这,这剑……” 沈星河正待走近,清河长老拦住了他,“小娃娃,看来你这剑果真有问题呐。” “什么问题?” 剑灵老人回过神来,指着沈星河手中铁剑,大叫道:“神族封印!”一边说着却还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 “神族?沈星河紧蹙眉头,记忆中的父亲孤寂潦倒,终日饮酒,随身之物怎会与神族牵扯关系?想那天上的神那么高高在上,只在人言中听闻,从未亲眼看见,现如今这剑灵老人一脸惊恐,沈星河心中泛起波澜。 慕容追也是大惊失色,怀疑站在身旁的人还是不是自己认识的沈星河,他轻声问道:沈,沈兄,你该不会是神仙下凡吧?” 沈星河自然不予搭理,清河长老将剑灵老人传回剑中,“龙兄,你先回去休息吧……”尔后拍了拍沈星河肩膀,“本想帮你唤出剑灵,殊不知你这剑非同寻常,也罢,今后你就留在此地,明日我便向宗主引荐你二人。”片刻又道:“其实自你破除结界我就该想到,你修为不过入灵,唉……” 沈星河心生酸楚,眼眶渐渐湿润,他理解不了这些,只是对自己的身世开始怀疑起来,父亲自然不是什么神魔异类,记事起一直跟随他左右,从未听他提及自己的母亲,按照剑灵老人所说,关乎此剑,想来想去也只能想到自己的母亲,曾听怪大叔奇怪的自言自语,似乎父亲所去之处凶险万分,一别十年,至今未归,他不敢再往后想。 ―――― 沈星河彻夜未眠,凝望星空怀念儿时点滴,轻抚剑身,思念着亲人…… 翌日清晨,早起的小鸟已在枝头唧叫不休,盼着母亲将食物带回巢中,柴房外沈星河手持铁剑习练剑法,慕容追慵懒起身,手托下巴看着大汗淋漓的沈星河,“沈大仙,你一夜未睡吗?” 沈星河一言不发,一身不快尽皆发泄在剑中,直到大殿内钟声响起。 “什么声音?”慕容追循声望去,一众弟子纷纷朝内疾奔,“沈大仙,我们去看看。” 自昨夜后,慕容追已改口对沈星河的称呼,他倒不是特别在意神啊仙的,这么多日相处,他早将沈星河当作好友,拉着他往殿内走去。 跟随弟子身后,二人来到一处殿堂,四周空旷,一口青铜大钟悬于中心,阶梯之上,一方平台,数位长老模样的人神情严肃。 “什么事呀?” “殿钟许久未鸣,看来宗主有要事交代。”弟子们簇拥成团,议论起来。 沈星河二人站在弟子身后,慕容追跳脚张望,脸上溢出笑容,“是老神仙,沈兄你看。” 清河长老示意众人安静,尔后扫似台下,指着沈星河方向,道:“你们两个上来。” 二人在弟子奇异的目光中缓缓走上台阶,清河长老面带微笑,“即日起,你们正式成为我无量宗弟子,宗主有事不能亲临,我为代表,小娃娃,先给大家报上姓名吧。” 沈星河手心冒汗,紧握铁剑,打小从未得过这么多人的注视,但想到已是无量宗门下弟子,兴奋高过紧张,深深一躬,“在下沈星河,蒙清河长老不弃得入本门,今后还望各位师哥师姐多多指点。” 台下一位青衣少女面带不屑,在她身旁一名面容姣好的女弟子笑道:“喂喂,紫凝,这就是昨日冒犯你的那个么? 青衣少女盯着沈星河,冷哼一声,“以后有他好看的。” “对对,俗话说在家靠父母,出门靠朋友,小爷我呢叫慕容追,平生就好耍剑广交朋友。今日幸会各位,我请大家吃酒。”慕容追轻咳两声,从怀中掏出若干光芒耀眼的宝石。 台下一阵喧哗,弟子们嗤笑不已。 “荒唐。”一位长老变脸,“清河,这等世俗小儿你怎将他留于我无量宗?” 清河长老尴尬一笑,“莫怪莫怪,这小娃娃初来此地,待日后我好好教导便是。” 慕容追不明所以,看着手中亮闪闪的宝石,向沈星河轻声道:“沈大仙,这些人是傻子吗,钱也不要?” 第十章 上天有好生之德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殿堂之上,一道凌厉的目光如利刃般刺向慕容追。慕容追视线对上白眉长老,不由自主挪动两步,退至沈星河身后。 沈星河暗拍了拍他手,示意他别慌,随后上前一步,给白眉长老见过礼,沉声道:“不知这位长老如何称呼?适才是慕容兄弟冒失了,但他绝无恶意。在下替他向长老赔个礼,还请长老及各位师兄师姐勿怪于他。” “是是,我绝无恶意,我当真是诚心想请……”慕容追话未说完,目光触及白眉长老眸中寒芒,立时打住。他扯扯沈星河袖摆,意在让他再替自己打打圆场。 “清河,这便是你相中的好弟子么?哼哼,当真让我大开眼界。”白眉长老拂袖欲走。 “灵虚老头,你就知道跟孩子置气。”紫光一闪,大殿上不知何时多出一雍容华贵的妇人,她身披紫色纱衣,长发紧束,明明面上带着笑却偏偏让人心生敬畏。 “参见宗主。” 殿下弟子齐刷刷道。 “喂,想不到宗主竟是一位身姿曼妙的妇人。”慕容追在沈星河耳边嘀咕了句。 沈星河未语,他观宗主眉眼,只觉似曾相识,却记不起在何处见过。 白眉灵虚长老面色稍缓,但亦沉默不语。 “你们两个从何而来?”宗主转向沈星河二人,面上微笑不减。 沈星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只管呆呆看着她,优雅端庄的宗主让沈星河不自觉幻想起自己的母亲,想来母亲就是如此,也应是如此。 “宗主夫人,我来自冬灵,沈大哥和我一起的。”慕容追见沈星河不语便自做主张替他回答道。 “哦?”宗主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微芒,她笑意盈盈,“冬灵人,我想知道你为何不远千里来我这无量宗?” 她嘴里问着慕容追眼睛却看向沈星河。 “回禀宗主,那个我爹……啊不,我是说我自幼就听我爹常说南海无量宗的威名,故我一直心向往之,所以我就来了。” 宗主微点下头,尔后瞥眼清河长老,道:“你倒是挺会挑选弟子。” 清河长老刚要开言,宗主双眸一甩,目光如炬看向沈星河,面上笑容全无:“锈剑少年,你倒挺有胆量。” 沈星河观她神情极为不善,心中茫然,一时不知如何自处。 “来人!”宗主转身背对众人,“把这个身背锈剑的给我轰出去!” “为什么?”事起突然,不止沈星河,殿内很多人都面露不解之色。 清河长老也与另外几位长老面面相觑。 “近日若有一手持锈剑的少年前往宗内,切不可收留,此人为魔族中人,在大陆无恶不作,拐走若干童年童女,娘亲谨记。”宗主转身对众人缓缓道:“这是吾儿传音原话,我无量宗身为无缺大陆翘楚,若遇魔族之人,定当就地诛杀。”她看向沈星河,眼神凌厉,“念你年幼,或是少不更事误入歧途,今日权且看在上天有好生之德的份上饶你一命,你速速离去,好自为之。” “误会,定是误会,宗主,沈兄与我一路同行,怎能是魔族中人?”慕容追急了,又忙向清河长老求助,“老神仙,你倒是帮忙说句话呀!” 沈星河暗咬牙关,额头现出青筋,他一字一句道:“宗主若觉得我资质不行,配不上你无量宗,大可不必如此,我走便是。”接着不顾众人另类的目光大步离去。 宗主话已至此,清河长老也没有多言,紧闭双目微微摇头。 “沈大哥留步!”慕容追喊了两声,不见沈星河驻足,他焦急转了两圈,一跺脚,:“罢了罢了,我与沈大哥同来拜师学艺,不想你们无量宗如此慢待我二人。也罢,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他言毕追着沈星河而去。 沈星河一路狂奔至海边,怒吼一声,疯狂舞剑,剑气将临边草木尽数切割。 待沈星河发泄完,慕容追才敢近身,安慰道:“沈兄,我相信你。你我二人这些日子朝夕相处,我早已拿你当兄弟看,他们既然不留你,我便也随你一起走,天下之大,本少爷还真不信没有能收留我们的宗派。” 沈星河视线之中,停有一艘小木船。 “这宗主还真是准备周全,倒不失为一门之主。”沈星河压抑自己的情绪走了过去,一头戴方巾的中年男人载着二人驶离海岸。 海风肆虐,咸咸的气息扑面而至。 沈星河静下心来,他不知宗主之子是谁,更不知自己平白无故怎与魔族牵扯在一起,他细细回想一路之上究竟和谁有过接触,白衣少女?不,不会,自己性命为她所救,断然不至如此,南风陵吗?他正是南海之人,沈星河忽然忆起,正是那张人畜无害,儒雅不凡的脸,和眼前这位宗主神貌相似,但南风陵怎会陷害自己? 苦思良久,他终究不愿将那个温文尔雅的少年牵扯进来,只待回到大陆再作打算。 头戴方巾的船夫竭力向前划桨,慕容追感觉无聊,看着浮在海面之上的岛屿愣愣发神。 船夫忽的开口道:“你们两个犯什么事了?” 沈星河没有吭声,斜靠船边,手指来回摩挲着剑身。 “本少爷钱多被宗主嫉妒,所以将我们赶了出来。” 船夫转头看向慕容追,戏谑道:“原来如此,那坐这小船会不会委屈了大少爷。” 慕容追摆了摆手,“那倒不会,本少爷向来体验民间疾苦。” 船夫大笑,接着哼起歌来,歌声嘹亮,随着海风飘扬。 沈星河微微一笑,赞许这个有着一副好嗓子的船夫,三人谈天说地,偶尔会插进几句家长里短无关痛痒的闲话,几番唠嗑下来,得知船夫也是无量宗之人,兼顾弟子往返的任务,他听得慕容追道出今日变故,也替二人感到一阵惋惜。 就这般不知不觉已近过去一个时辰,“大叔,还要多久可以靠岸?”慕容这段时日呆在宗里每天吃素,心想回到陆地定要饱餐一顿不可。 没待船夫回答,前方海域传来一声沉重嘶吼,足有一屋之大的黑影携浪席卷而来。 “此地怎会出现魔兽?”船夫眉头紧皱,停止前行。 只见那黑影逐渐清晰,全身黑甲,头部似蛟,碧绿色的双眼狰狞注视着小船,鼻中不断喷出海水,咆哮一声游向三人, 沈星河紧扶船身,生平头次撞见如此庞然大物,生存的信念使他不得不握紧手中铁剑。 慕容追直呼一声,“娘哎。”便吓得瘫软在地,“我可没听说南海有这种东西……” 怪物顷刻到来,张开长满肉刺的血盆大口欲吞下三人,船夫手指交叉,结出一道屏障抵御,怪物怒吼,几次撞击竟未击破屏障,它缓缓沉入海底,众人顿感不妙,怪物自下方现身,将小船掀至空中,三人紧抓船身,待落于水面时一块木板已近破裂开来,海水汩汩流入船中。 沈星河朝着怪物劈空斩去,剑气划过却未伤及分豪,怪物发怒,再度袭向三人,船夫伸手抵挡,竟是被震到半空,怪物低吼,一口将其吞下…… 沈星河高喊一声,却为时已晚,慕容追一个劲的往外倒水,船还是逐渐往下沉去,怪物跃出水面,一时遮天蔽日,扑面而来,眼看二人即将沦为盘中餐,沈星河恨自己无能,苦笑道:“想不到我竟要命丧于此……” 第十一章 长衫之剑不外传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铁剑轻鸣,挣脱出沈星河手心,以雷霆之势从那怪物身躯贯穿而过。 凄厉的叫声响起,庞大身影瞬间化作两半,阳光直射而下,鲜血喷涌,沈星河二人全身尽皆猩红,呆坐船中。 一小片海域被这怪物鲜血侵染,沈星河拭了拭脸,只见不远处纷纷聚集起许多奇形怪状的鱼类,定睛一看,每只都长有利齿,竟是在那啃食尸体,不到数息便吃了个干净。 慕容追惊呼一声,船已支撑不住,倒霉透顶的二人焦虑万分,鱼群也纷涌而来。 说时迟那时快,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铁剑疾速飞向沈星河,刺穿二人背上衣衫,破风而去…… 某处荒岛 沈星河与慕容追躺在地上直喘粗气,正是烈日当空,满身血渍的沈星河回过神来,才发觉已处在一座无人小岛,他拍了拍身旁的慕容追,“你没事吧?” 慕容追嘴角干涩,有气无力,缓缓道:“没被怪物所伤,倒是快咳死本少……”话未说完便晕厥过去。 沈星河担忧不已,扫视四周,发现岛边长有不少结着果实的大树,他也几乎虚脱,挣扎着爬去,眼前却渐渐模糊,隐隐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站在自己面前…… ―――― 山洞之中,沈星河睁开双眼,洞口一位衣衫褴褛的男人正自静观大海,“怪大叔?是你吗?” 他不敢确定,扶着石壁慢步走上前去。 “小星河,你还是乖乖躺下吧,那畜生的血液含有毒素,会麻痹你身体的感知。”男人转头,正是曾今自锈剑而出的怪大叔。 沈星河双手揉搓太阳穴,还是有些许昏沉。 “今日多谢相救。” 怪大叔微微叹气,“以后还是少喝酒为妙,险些让我大侄子性命不保。”他走向沈星河,忽的又诡异笑道:“小星河,你想不想学剑?” 沈星河自是肯定不已,但又预感没那么简单,这怪大叔上次戏弄过他一回,不知这时又打的什么主意,他随即问道:“有条件吗?” 怪大叔双目圆睁,看似有些生气,“条件?我们之间还谈条件吗,我无偿教你,不用客气。” 沈星河一脸怀疑,怪大叔咧嘴道:“我才救了你,你还不信我啊。” “可你也耍过我。” 怪大叔摸着下巴,咦了一声,“有吗,我怎么记不起来了?” 沈星河摇头苦笑,“我还是另寻良师吧。”转而看向慕容追,问道:“怪大叔,他为何还没醒来?” 怪大叔白眼一翻,摆手说不知道,沈星河无奈,冲着慕容追喊了两声,依旧不见任何反应,他欲起身过去,怪大叔喝道:“我帮你看看。” 慕容追面色烫红,嘴唇轻微颤抖,似在念叨什么,怪大叔翻了翻他眼皮,随后将他衣衫解开,紧贴胸膛感应起来。 半晌,怪大叔表情严肃,道:“这小子怕是活不成了。” “什么!”沈星河一个踉跄过去,趴在慕容追身旁,使劲呼喊:“慕容兄?慕容兄?” 没有任何反应,沈星河焦灼万分,“怪大叔,你救救他啊!” “救不了,我又不是你娘……”他自知说错话,连忙捂住嘴巴往外跑去。 沈星河呆滞数息,追出洞外,岛并不是很大,他找寻一圈,不见怪大叔踪影,眼下他好似没再那么疲乏,于是沿着洞壁向上攀去。 怪大叔静坐此地,微风拂着他一袭破烂麻衣,吹动边边角角的细丝烂绳,身旁是那把豪不起眼的铁锈长剑。 “告诉我吧,”沈星河坐在怪大叔身旁,眺望海面,“知道的都告诉我吧,好吗。” 怪大叔闭上眼睛,嗅着海风夹带而来的轻微气息,拿起长剑,细细抚摸,竟不知何时已经潸然泪下…… “那小子无碍,你不用担心。” 沈星河点了点头,稍稍感到心安,接而吁出一口气,道:“剑灵也有泪吗?” “酒喝多了从眼睛里溢了出来。” “你打算瞒我到什么时候?” “至少现在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爹他……尚在吗。” 怪大叔沉默,将剑交于沈星河,“明日就把你爹的剑法教给你,待会去摘点果子给那小子吃了,用不了多久自会醒来。” 话音方落,一缕青烟飘入剑中,沈星河持剑十年,唯独这一次,他感觉不到任何重量。 喂与慕容追饮下岛中异果汁液,半日不到,他便迷糊醒来,第一时间就摸遍自己全身,直至感觉无事,才拍了拍胸脯道出一声:“本少爷以为要死了,还好还好。” 调息了一段时辰,两位难兄难弟精神气恢复如常。 “沈兄,你可不知,当时可把我吓死了,“慕容追回顾海上情景,犹如噩梦,打了个冷颤,“这次谢啦,回到大陆你想要什么只管跟我说,本少爷全部满足你。” 沈星河:“只是可惜了那位船大叔。” “的确如此,那大叔还与那怪物搏斗了几回合,好歹算护了咱们一把。”忽的又叹息一声:“要是无量宗的人都像他一般,我们也不必沦落至此。” “好了,别说这个了,我们先想想怎么回去吧。” 慕容追抱臂苦思起来,一时半会却又想不出什么办法,“沈兄,眼下你有何打算?” “没有,看来只能等船家经过了。” 翌日,东边日出,西边下雨,慕容追倒是反常的先行醒来,他轻推沈星河,扯了个哈欠道:“这破地方隔应死人了,沈兄,我太佩服你了,还能睡得这么香……” “昨日太疲劳,眼皮子沉。”沈星河刚刚起身,铁剑轻鸣,怪大叔现身。 慕容追没看仔细,惊的连往后爬,“你,你,你是谁?” 怪大叔似乎不愿搭理他,面向沈星河道:“跟我来。” 慕容追不明所以,跟在身后,打量着这一副邋遢模样的“怪人” “小子,你就别跟着了。”怪大叔回头,面无表情道。 慕容追顿住脚步,迟疑的问向沈星河:“沈兄,你这是? 沈星河知晓怪大叔意欲何为,他给慕容追使了个眼色,示意叫他跟上,尔后对怪大叔道:“无妨,自家兄弟。” 怪大叔摇头,冷喝一声:“不行,我只教你一人。” “我父亲的剑法,想让谁学难道不由我决定吗?”沈星河追赶魔族一路辗转来到南海,期间和慕容追相处最长,他知道慕容追爱剑成痴,所以不愿抛下他独自一人。 怪大叔沉吟片刻,举起铁剑,道:“世间只有一个长衫,他的剑,外人不能染指。” 星河梦呓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自我记事起,就跟着一个男人,一个叫爹的男人。他常年背着一把剑,一把没有名字的剑。 是的,爹是一个剑客,一个被世人遗忘的剑客,他很潦倒,也许是带着我这么一个累赘,又或者有我没我也是一样。 他终日饮酒,少言寡语,我从来没有见他跟人说过几句话,很少很少,跟我也是如此。 我怕他,怕他的冷漠,怕他的沉默,怕他背着的那一把剑,那一把没有名字的剑。 那年我六岁,跟着他住在一个名叫簑衣村的简陋的草屋里,那时的我很小,小到连娘是什么都不知道。 爹明明很穷,他买不起华丽的衣物,住不起舒适的房屋,但是他却时常有酒,他的酒不知从何而来。 我记得我问过他,酒是什么? 他说酒是他的命。 我又问他那我是什么?他也会毫不迟疑的说我也是他的命。 既然我和酒都是他的命,那为何我身着一袭破烂不堪的衣,他也身着一袭破烂不堪的衣,每次我这样问着,他就会回答他很穷,很穷很穷。 我很少出门,常常就呆在屋里,一个已经简陋的不能再简陋的屋里。 我不是不想出门,只是害怕别人的目光,那种让我难受的目光,尽管那年我很小,尽管那年我什么都不懂,只有他拉着我的时候,我才会随他一起,偶尔走在大街,走在路人都撑着伞的大街。 簑衣村的确村如其名,常年下雨,但是我和他住的草屋却从未漏过雨,也不是说未漏过雨,可能只是我在他怀里感觉不到罢了。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理解娘这个字的含义,当我理解到的那一刻,我就开口问了他,我记得他一如既往的沉默,虽然他平时都是沉默。 他没有说话,脸上的表情很吓人,我没有见过他有过那种表情,那种表情在他冷峻而又坚韧的脸上显现出来,让我心惊,让我害怕,以至于之后的许多天我都没有再提。 我会看见,我会疑惑,我也会问。 街上和我一般大的孩童,为什么都是被两个人牵着手,明明很开心,手中也会拿着好吃好玩的东西,我不奢求那些东西,但我渴望那双手,那双我幻想中温柔的手。 我还是问了,提心吊胆的问了,那个夜晚,那个我尚年幼的夜晚,在那个草屋中,他提着一壶酒,看着星空,这一次他没有让我恐惧的表情,这一次他也回答了我。 他喝下一口酒,我听见了酒入喉咙的咕噜声。 接着,他告诉了我。 他说,我娘是世界上最美,也是最温柔的女人。 我很开心,我继续问他,我娘真的那么好吗? 他点了点头。 我欣喜不已,那娘现在在哪,怎么不来看看我? 他继续喝下一口酒,我看见他眼里闪着泪光,我理解不了,他为什么哭,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他就那么看着星空,我也跟着他看向星空,但是除了月亮和星星,我看不见任何其他的东西。 就这样,过了很久,他终于又开口了,他说我娘在很远很远的地方。 我奇怪,很远有多远,她不想我吗?她不想你吗? 他说我娘肯定非常想念我们,很想很想,但是没有办法来到我们身边。 我很生气,我说那我就去找她。 他笑了。 那一夜,我第一次看见他哭,也是第一次看见他笑,他告诉我他也想去找,于是我拉着他的手,粗糙但是有力的手,我说那我们就去找她吧。 他摸了摸我的头,他说我还小,去不了那么远的地方,我说我去不了那你也去不了吗?他问我,我想不想他去,我狠狠的点了点头,他轻叹一声,我去了你怎么办呢…… 爹去了,他真的去了,就在那一夜,那么温柔,那么忧伤的他,一去不回,只留下一把剑,那把没有名字的剑。 许多年后的我,十六岁的我,后悔了,后悔当时的肯定。 那一夜之后的许多天,我曾满怀期待,期待爹带着娘一起回来,但随着时间的流逝,我渐渐的失望了,很失望,到绝望,我不愿再等了,因为十年间我每次想走的时候都会害怕,害怕万一,万一爹回来,我却不在了,他找不到我该怎么办,我是否离开老伯,离开这个爹把我托付的老伯…… 寂月长衫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神月殿,与明月比肩,光耀生辉。 纵使星光璀璨,男人孤独的背影下,却透着一份凄凉。 他是凡人,他又不似凡人,他有七情六欲,他亦能踏足凌空。 月殿高悬,藏于云雾之中,俯视众生。 男人到了,一袭布衣,破烂不堪,此刻站在琼楼玉宇的月殿门前,显得那么格格不入。 殿门守卫迎向了他,长矛相向,怒斥来者何人。 男人抬头,分明是棱角分明的脸,分明是清澈见底的眼,却为何那么沧桑,那么忧郁。 他走上前去,突然散发出一种强大的气场,逼得守卫一步步退后。 大门开了,一位仙风道骨的须发老人,直视着男人,男人气势不减分豪,却震慑不住眼前这位老者。 “你还是来了……”老者缓慢的开口,似乎早已预料到男人会来。 终于,男人停住了脚步,跪倒在地,声音哽咽,“求你让我见月儿一面。” 他哭了,为了他口中的月儿。 老者摇了摇头,长叹一声,“寂月不会见你,你走吧。” 男人等了太久太久,他既然来了,就不会再离开,他畏惧这座神殿,但他又不得不来到这里,来这里见他的爱人,他的妻子,他孩子的娘亲。 男人说他答应了孩子,要把他的娘带回去。 老者脸色变了,本来和善的脸,变得狰狞可怕,他说男人的孩子是孽种,本不该留在世间,但那孩子的母亲高贵,犹如这神殿一般高贵。 没有人知道男人为何能与高高在上的仙子结合,也没有人会认可。 老者说他们相爱是罪,诞子是过,天地不容。 男人沉默了,他早该想到了,或者说他一直就知道会是这种结果。 他眼神变得深邃,看向老者,仿佛要把积累了这么多年的怨气一股发泄出去。 他大吼一声,“月儿,我来了!”神殿竟也为之动摇。 老者愤怒了,一股肃杀之气袭向男人,男人抵抗不住,口吐鲜血。 他笑了,那是悲伤的笑,那是无奈的笑,那是绝望的笑。但他并不后悔,因为他释然了,他解脱了,他终究只是一介凡人,如何与神作对? “沈郎……”优柔的声音从殿内传来,带有一丝惊喜,一丝哀愁。 男人挣扎着向殿内看去,他看到了,那个他朝思暮想的人。 谁说神没有情?天地不容又如何,世人唾弃又如何,只要两心相悦,何需天长地久? 老者沉默,他本绝不会容许他的女儿与这个男人相见,但是男人快死了,被自己亲手杀死。 名叫寂月的女人狠狠的看着老者,但也只是一瞬,她奔向了男人,那个叫沈长衫的男人。 沈长衫只剩最后一口气,但是他无憾了,寂月依旧那么美,出尘脱俗,不可方物。 “沈郎,你怎么这么傻,我们不是说好不再相见了吗?”寂月眼眶湿润,抱着这个她深爱的男人,目光片刻也移不开来。 原来,神也会哭。 沈长衫奄奄一息,嘴角微笑,在这最后的最后,他终是了却了自己的心愿,缓缓道:“寂月寥寥,星河相依,长衫仍在,不忘初心……” 第十二章 散灵千里不留行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剑法不就是要传承下去的吗?”沈星河不理解怪大叔何出此言,在他的心里,从来只有是非善恶,他觉得即使是自己的父亲,也不会如此自私,接着又道:“你不教他,那便待学成之后我再教他吧。” 怪大叔淡然说了句:“那我连你也不教了。”他以为沈星河会妥协,心中略微得意起来。 “那就不教吧。” 没想到沈星河这般不知所谓,怪大叔一时语塞,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慕容追听他二人交谈已经大致了解,他也知道沈星河平日里话虽不多,但论起义气二字,也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于是他冲着怒气冲冲的怪大叔抱拳道:“剑灵前辈,你尽管放心,既是沈伯伯的剑法,我定不会觊觎。”然后微笑掉转目光,“沈兄,前辈难得现身,你就跟他去吧,我在这等候便可。” 见慕容追如此,沈星河也没在多言,一把夺过怪大叔手中铁剑,朝洞外走去。 依旧是昨日之巅,怪大叔负手而立,注视沈星河,“你先耍几套剑招给我瞧瞧。” 沈星河不作多言,提剑破风,一双星目炯炯有神的跟着剑走,聚刺幻影,劈空回神,这一方天地好似为他掌控,身姿飘逸游走,气势非凡,是带有被宗主逐出的愤怒,亦或是追求突破的决心,将这仅有的几剑发挥到淋淋尽致。 “很好,不愧是长衫的孩儿。”怪大叔点头赞赏道。 “你老说我爹如何如何,他以前到底是什么人?”沈星河能回忆起的只是一个平凡剑客,或许是分别太久,或许又是那时太小,已对自己的父亲渐渐迷惘起来,唯独长衫二字深刻于心,同时留下的这把剑带给他了许多惊喜,许多疑惑,他不禁想得到解答。 怪大叔长嗯一声,“要说你爹一时半会也讲诉不清,小星河,以后我慢慢告诉你,现在嘛,先把剑法学会吧。” 沈星河愈发不解,心中念道:爹的事讲诉不清吗?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我娘又是谁?现在看来也只有这怪大叔知晓一二,且先诸事顺着他吧。 “我爹之前所授,早已掌握,不知还有何种剑法?” 怪大叔示意沈星河把剑给他,随后持剑于胸,双眼如炬,周边空气仿若停止流动,已不像以往那般疯疯癫癫的怪人,一声轻喝,怪大叔腾上高空,道:“小星河,你看仔细了。” 铁剑如奔雷之势随臂舞动,整个小岛似蜷缩的羊羔瑟瑟发抖,待被猎人利器宰杀…… 肉眼仅能看见黑影闪动,忽左,忽右,忽上,忽下,铮一声便见岛边一排大树齐齐断割,数息之后,小岛千疮百孔,满目苍夷。 沈星河屏气凝视,也只看了个大概,他不知自己练到此等境界还需多少时日,但见识这般手段之后,他对修行的决心又加坚定一步。 “我没看清。”待怪大叔下来,沈星河无奈道。 “我知道,只是让你见识见识而已。”怪大叔把剑丢还,“感觉如何?” “威力的确不凡。”沈星河不得不承认,怪大叔境界甚高,从昨日一息斩杀那头怪物时,便已对他刮目相看。 “接下来传下你爹毕生绝技,你记仔细了。”怪大叔手指点向沈星河额头。 沈星河感觉脑中剑声鸣动,闭上双眼,奇道:“这是?” 脑海中现出模糊身影,持一柄长剑,口中念念有词。 “入灵回劈凝聚易。”身影舞动,正是沈星河驾轻就熟的几招,不过却更显锋芒。 “聚灵如浪卷春秋。”剑风变相,力道势如破竹,横扫八方。 “融灵精绝饮黄泉。”一道道剑光左右疾刺,似有千重幻影狂袭。 “散灵千里不留行。”身影携剑忽明忽暗,与怪大叔方才同出一辙。 沈星河睁眼,意犹未尽道:“果然妙,不过我如今境界还未达到,看来需得勤加苦练。”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欣喜之色。 怪大叔收手,笑着点了点头,“正是如此,你谨记这几招,待你日后提升至此,一般魔物歹人,也再难伤你分豪。” “只是不知之后几重境界如何提升?”沈星河感应自己周身灵气,近段时日没有明显变化,他亦没有良师,之前曾听清河长老提及,只是没有详细阐述其间过程。 “嗯……这境界是代表凡人修为的高低,你如今入灵嘛,我想想。”怪大叔身为剑灵,故没有经历这般修行,拽耳挠腮一副不靠谱的模样在那若有所思。 “做剑灵太久我倒是给忘了,好像是那什么……” “算了,我自己琢磨吧。” ―――― 沈星河回到山洞不见慕容追,微微一愣,便往外寻去。 才出洞外,慕容追剑中串着几只大鱼走来,一身狼狈,见是沈星河,开口道:“闲来无事,去捉了这么几条回来尝尝鲜。” 沈星河帮他拨去衣衫上些许草泥,摇头道:“你这哪还像一个家财万贯的大少爷。” “怕你练剑辛苦,本少爷特地帮你捉的,你还拿我打趣,”慕容追满脸笑意,忽的猛拍脑勺,两只眼睛直愣愣的看着沈星河,“完蛋,我忘了,没有火……” 两人傻站着原地,对视而笑,沈星河见他这般模样,甚是滑稽,“那可真是辛苦你白忙活一场了。” 慕容追仰天长叹:“苍天呐,你好无情,害我流落荒岛也罢,现在连鱼也吃不了,本少爷命苦啊,命苦。”尔后将剑一甩,瘫在地上。 沈星河靠着石壁,端详铁剑,回忆方才的几招凌厉剑法,他深知自己现下能力,自打魔族进村,他前后遭遇不少挫折,时隔多日,也不知青儿如何,回想起蓑衣与老伯一家的平淡生活,心中怀念非常。 怪大叔说帮他细想修行之法回到剑中,尚不知结果如何,沈星河也没抱太高期望,修行还是得靠自己一点一滴的累积。 慕容追哀怨一阵,便又恢复如初,“沈兄,我突然有个想法,你答不答应。” “嗯?” 他起身冲沈星河挤眉弄眼,神色诡异道:“我想和你义结金兰。” 第十三章 相依少年结金兰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星河感觉有点懵,他知道义结金兰的含义是什么,但也自知自己只是一个没见过什么世面的野小子,慕容追家中有财有势,放下身段要与自己称兄道弟,他一时间不知是该高兴还是沮丧。 见沈星河迟迟不答,慕容追又问了一遍。 沈星河轻叹道:“我早已把你当成自家兄弟,但我出生贫寒,你家世显赫。” “……” 慕容追说这话自然不会是心血来潮,他与沈星河在无量宗呆的时间虽说不长,但却肝胆相照,曾经月下饮酒,曾经欢乐共享,曾经多次危难之时,沈星河会义无反顾的帮助他,他本是玩世不恭的少爷,为追求自己的梦想与沈星河偶然结识,他们一路行至此处,他认为这就是缘分,想到这儿,微笑一声,道:“不知你有没听说过一句话。” “嗯?” 慕容追神色严肃,目光坚定无比,看着沈星河双眼眨也不眨,道:“英雄莫问出处。” 话音方落,沈星河心中微震,这种感觉是自己从未有过的。 亲人,朋友,知己,红颜,世间这些扰乱人心的情感,他并没有深刻体会过,但是今日开始,他觉得他体会到了。 面前这位看似顽劣跋扈的少年,眼神中却没有一丝狡诈,隐藏,他注视沈星河的目光,充满着相信,真诚,干净。 沈星河懂了,人活着是为了什么,也不再纠结什么出生,那就遵从自己心意吧。 ―――― 两位少年,一个少言寡语,一个张扬外露,此时,此地,山洞之外,双双跪下,抬眼望天。 二人异口同声,以天地为鉴,结拜为生死兄弟,今后当福祸相依,患难与共。 沈星河虚长一岁,慕容追改口称他为沈大哥,两人对视而笑,定下金兰誓言,今后蹉跎岁月,必不相负。 慕容追欣喜之余,又见那扔在一旁的几只鱼儿,他捧着咕咕作响的肚子苦笑,“大哥,这鱼看来是吃不成了,在这岛上三餐不饱,仅有那果实充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头……” 沈星河见天色转晴,自信一笑,道:“还是有办法的。”他向外走去,回头招呼一声:“你且在这等着。” 没一会功夫,沈星河捧来一堆干草堆在洞中,接着从怀内掏出两个圆鼓鼓的石头,蹲在地上捣鼓不停。 “大哥,你这是干嘛?”慕容追见他这般,好奇问道。 “待会你就知道了。” 沈星河双手各拿一块,在草堆边来回打磨,叮叮当当的碰撞声回响在于中,手势越来越快,慢慢的草堆中冒起白烟,滋滋作响,可看见星星点点的火苗逐渐变大。 “哇塞,大哥你行啊。”慕容追惊讶之余还不忘赞许一声,赶忙将鱼串在火中。 “我再去取点干草回来。” 这擦石生火的技巧是沈星河在蓑衣村就会的,这种石头不难找到,几乎随处可见,石子碰撞间会有一股浓厚的刺鼻气息,他常常坐在海边,见过村中孩童拿这种石头玩闹,只要有干草作引,便可就地生出火来。 慕容追美滋滋的烤着鱼,念念有词:“这兄弟没白交。” 本是黑漆漆的山洞火光盈盈,弥漫着烤鱼的香气,尽管没有任何可供添加的辅料,但沈星河与慕容追依旧满怀着期待,毕竟来岛两日,不曾尝过肉味,大小各异的白鱼已是外焦里嫩。 刚刚烤好的鱼很是烫手,慕容追轻吹几口小心翼翼的拔拉下来,咕噜一声咽了口吐沫,张嘴正要品尝,一道疾影闪过,手中美味竟已不翼而飞。 “哈哈哈……哦哟,哦哟,烫死我了。”抢鱼的正是怪大叔,手舞足蹈的边吹边把鱼在手中颠来颠去。 慕容追岂能善罢甘休,冲上去一把伸手想将烤鱼抢回,可他怎会是剑灵对手,怪大叔一个摆身他便扑了个空,慕容追接连争抢几次,却是连对方衣角都没摸到,于是喘着粗气,指向怪大叔,道:“剑灵前辈,我说你这光天化日的,不太好吧。” 沈星河也沉醉在烤鱼的香味当中,没发觉这怪大叔几时跑了出来,他拿着剩余几只,递向慕容追,“这里还有,你吃吧。”转而又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怪大叔,调侃道:“你这样抢一个晚辈的食物不觉得丢人吗?传出去怕是会被其他剑灵笑掉大牙。” 看那怪大叔却哪还得上说话,摇头摆脑,不清不楚的嘀咕道:“好吃……嗯,不错……” 二人无奈,分下其余几只,也细细品尝起来,一边的怪大叔三两下啃完,抹了抹嘴又馋涎欲滴的看着他们。 “小星河,再给我分一条呗。”怪大叔慢慢走近,面露贪婪。 沈星河转向一旁不予理会,慕容追为报方才抢鱼之仇,故作浮夸的表情对手中烤鱼称赞不已。 怪大叔吮着手指上残留的鱼味,嘟嘴蹬脚,大叫:“没有酒就算了,鱼也不给我吃。”这动作从他身上展示出来,实在是让人忍俊不禁。 慕容追“噗嗤”笑出了声,接着把仅剩的一尾丢给了怪大叔,道:“大哥,这前辈也太有趣了吧。”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他就会装疯卖傻。”沈星河对怪大叔也是束手无策,苦笑摇头。 慕容追:“不知前辈尊姓大名?” 听慕容追问起,沈星河才发现这么久以来,竟连怪大叔名讳都不知晓,他也抬眼看去,两道目光注视,怪大叔挠着头,“这这这,我叫什么来着? 他似乎很是困惑,来回踱步,忽的揪住自己头发,说:“怎么想不起来了?” 沈星河不敢相信还有能忘记自己姓名之人,他开始觉得怪大叔变的神秘起来,好似知晓许多事情,但却又时而严肃善感,时而疯疯癫癫,让人摸不清头脑,他见怪大叔这般模样,一时半会也不像能记起的样子,于是劝道:“算了,别想了。” “不行,我一定要想起来。”怪大叔飞奔出洞中,沈星河怕他有事,匆匆跟了上去。 第十四章 舞柳拂沙力千钧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怪大叔狂奔至海边,疯癫状更甚之前,一直在那不停不休的问自己。 “大叔,你和我爹在一起的时候,他叫你什么?“沈星河深知剑灵和主人之间的羁绊,故以此提醒,父亲一直未提及这把剑的来历以及姓名,他想趁此机会多了解有关父亲的事。 怪大叔安静下来,“你爹,对对,长衫他叫我……” 沈星河暗道奇怪,据怪大叔亲自所说,他在剑中一睡十年,那么十年前的事对他来说不该是才仅仅几日而已吗?但见这时模样,却像把记忆丢失一般,实在让人匪夷所思。 “算了算了,想不起来。” “我爹……” 没待沈星河说完,怪大叔打断他道:“小星河,要不你给我想个名字呗。” 沈星河愣了半晌,连忙摆手,“别,我不会。”他打小识过字,但却不算饱读诗书,要说取名他虽能信手拈来几个,只是眼前的怪大叔对他而言是长辈,他觉得没有资格,又道:“我就叫你大叔吧……” 怪大叔神色凝重,“这听起来还是怪怪的,”随后又咦了一声,似灵光一闪,拍手喜道:“你爹姓沈,既然如此,我以后便就叫沈大叔。” “沈大叔”哈哈大笑,对自己这个名讳感到相当满意,却不见一旁的沈星河被他这举动惊的表情复杂。 “那……行吧,沈大叔。”沈星河呵呵一笑,对于这个“前辈”他已经是无可奈何了。 沈大叔:“嗯,我现在心情不错,你把那小子叫来。” 有了新名字的怪大叔好似气质都变化了不少,他慵懒的伸了伸懒腰,像极了一头睡醒的狼,对今后人生有了新的态度。 慕容追听得沈星河娓娓告知,知道沈大叔有意授剑,慌不忙跌的就奔了出去。 “大叔,前辈,我来了……”慕容追憋闷多时,早已按耐不住,冲着沈大叔连呼几声,恨不能上前给个大大的拥抱。 沈大叔脸上挂笑,双臂环胸,点头道:“小子,方才你赠我一尾鱼,现在我便教你一套剑法,你好好看着。” 沈大叔两指作剑,缓缓提起,念道:“每个人都有适合自己的剑法,你个性张扬,难免容易心浮气躁,我便传你这套舞柳剑,只是你修为太浅,能领会多少看你造化。” 慕容追连忙点头,目光锁定专注看着。 只听“嗖”一声,沈大叔指剑瞬出,接而又放慢速度,腰身怪异的随指扭动,轻飘飘的刺出几下后又逐渐提速,旋转身体,忽而弯身回刺,忽而前冲直刺,轻喝一声,手指发力,仿佛有千钧之力,卷起地上黄沙及周边枝叶有节奏的绕着指尖游走,看似柔弱无力,实则刚柔并济,威力不凡。 沈大叔仅用手指便能将这招式发挥到此等境界,可见其境界之高,一旁慕容追看得痴了,直到沈星河拍手叫好,他才揉了揉眼喜不自禁一声感叹:“太厉害了,要是我能练成这套剑法,父亲定会对我刮目相看。” “贤弟如此爱剑,假以时日必有一番成就。” 慕容追兴奋的点头,握紧手中龙纹宝剑,想学着方才看见的试着耍个几招,他调整自己的呼吸节奏,有条不紊的提起剑来,手臂发力将剑刺出,架势倒是有个七八分相似,只是少了几分气魄。 沈大叔在一旁指点,见他这一剑有些雏形,也鼓励的赞许一声,慕容追便依着记忆再往后耍了几招,基本没什么大问题,他自感觉手感极佳,出剑速度加快,依旧无碍,心中一阵狂喜,想着学剑也并没有多难,得意忘形间却不想一个踉跄,哎哟一声狼狈摔倒再地。 “你太急了。”沈星河扶起一脸尴尬的慕容追,帮他拍下身上泥土。 “刚才太过激动,没留神,我再来。”慕容追正是亢奋状态,好不容易学到一套剑法,他自然斗志昂扬。 沈大叔:“你天赋不差,只是没必要太操之过急,练剑最忌心浮气躁,来日方长,你慢慢琢磨吧。”接着转向沈星河,道:“我回去休息了。”话落变为青烟飞入剑中。 慕容追意犹未尽,拉着沈星河非要他指教自己,沈星河见他兴致勃勃,便随他心意,两人练至黄昏方休…… ―――― 翌日清晨,众鸟合鸣,东方一缕霞光冉冉升起。 沈星河独立山洞顶峰,感悟天地灵气,吐纳会神,自见识到沈大叔所传剑法之后,对自己精通的几招也有了新的突破。 沈星河知道修行并非一朝一夕间,他持剑凝神,舞风弄影,剑气已自成一股威势,且这几日生活在荒岛,也不知是不是饮用那不知名果实的原因,倒感觉自己体内气息似乎稳固不少,驭剑也愈发得心应手,他想着如今便是再遇上拐走青儿的那伙魔教之人,自己也不会再让他们讨到什么便宜。 沈星河静心练剑,忽见前方海域似有一团黑影,他仔细眺望,大致看清那是一艘挺大的帆船,船上人员不少,但是身影交错,看起来很是慌忙。 帆船渐渐向荒岛驶来,距离越来越近,不远处有数丈之高巨浪翻滚,沈星河定睛一看,浪中竟有数只前日袭击自己的那种魔兽,他感觉不妙,这东西他是亲身见识过的,一只自己便难以对付,这里却一下出现好几只,已远远超出他的能力范畴。 连忙对着铁剑呼喊沈大叔,却是没有回应,眼下形式不容乐观,他跑向海边,准备助船上众人一臂之力。 帆船距离荒岛不远时,多数人影自船中跳下,拼命游向海岸,剩余几人与后方魔兽搏斗,看起来皆是身手不凡之人。 一干人气喘吁吁的登岛,面带惊慌,口中哀声连连,或恐惧,或抱怨,或无奈。 为首一位年轻公子哥,披头散发,甚是狼狈,见站于海边的沈星河,稍感惊讶,便又以一种恳求的口吻说道:“这位兄台,”他喘着粗气,说话断断续续接不上力,面色惨白,狠咽一口吐沫指着船上,道:“能否前往船上帮忙抵御那群怪物?” 第十五章 元音阁比武招亲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这公子哥话一说完就昏了过去,沈星河提剑冲往船中,见有五人正与那魔兽激烈作战,魔兽轮番攻击船身,嘶吼着用身体撞击,帆船摇摇晃晃,若是一般人定承受不了这股眩晕之感,五人个个手持武器,首当齐冲的是一位三十来岁的中年剑客,剑法凌厉且出招极快,甚至连沈星河也不能全然看清他的剑路走向,这人独当一面,剑气环绕周身,与那魔兽斗得一时竟也难分高下。 其后四人并肩,左边一对高猛男子手抡流星大锤与攻击船身的魔兽拼杀,魔兽怒吼一声,口中喷出一道猩红水气将这二人冲倒,他们挣扎起身,却是提不上力来,眼皮一沉倒地不起。 “常家兄弟!”站于右方的是位红衣妇人,见这两大汉不敌昏迷,本是御气抵挡的她忽的双手齐发,几枚青黑长钉射向魔兽,将其眼睛尽数射瞎,魔兽嘶吼声更烈,牵引海浪覆向船身。 “不好!”红衣妇人旁一矮小精瘦的男人惊慌叫道。 中年剑客猛喝一声,剑气更盛,左手二指并拢,点向手中长剑,随后朝发狂的魔兽横劈过去…… 这一剑所激发的刃气形成一个半圆,破开海浪将那数只魔兽一一斩杀,只因波动太大,船上包括还未出手的沈星河尽皆被震飞至岛岸。 沈星河轻咳几声,欲起身扶起那中年剑客,待他伸出手时,却发觉有异,随之看去,剑客右手已是齐肩而断,他心中威震,想来方才竟是这剑客一手必杀之数,虽将魔兽诛杀,却失去一臂,这代价未免太大。 “宁兄,你没事吧?”精瘦男人反应过来,扑向剑客,但见此状,又惊声道:“这……” 中年剑客气息紊乱,精瘦男人提气运向剑客胸膛,将断臂血流止住。 红衣妇人爬将过来,声泪俱下,道:“宁兄,是我害了你。” 中年剑客微微摇头,口中咳出一道鲜血,“一臂换我众人性命,值当。”接而看向昏迷再地的公子哥,道:“快去看看玉儿……” 沈星河:“前辈放心,他无碍。” 精瘦男人这才注意到沈星河的存在,疑道:“你是何人?” “我前几日也是因这魔兽流落此地,”沈星河将中年剑客交于精瘦男人,道:“我先去摘些果子,喂与他们服下便会醒来。” 沈星河想起慕容追,先前往洞中,却是不见身影,心下暗奇又出去寻觅一番,还是没有慕容追的踪迹,他担忧起来,岛就这么大,怎会在这时平白无故失踪?正自想着,忽然发现沙滩之上几处光芒闪动,近身一看竟是慕容追身上的宝石,且这时才看到地上有些许脚印,几颗宝石七零八落,似有争斗痕迹。 饮下果实汁液,中魔兽毒血的一干人纷纷醒来,那公子哥与中年剑客实为父子,见父亲这般惨状,不由得痛哭流涕起来。 “宁兄如此大义,我兄弟二人今后愿为宁兄父子肝脑涂地。”说话之人正是方才持流星锤的两位大汉。 这行人简单调整后,便准备回船继续上路,那精瘦男人看向沈星河:“小兄弟可跟我们一同前行。” 沈星河面带忧虑,目光再度扫视小岛,依旧没有慕容追的身影。 那精瘦男人见他这般,问道:“岛上还有其他人?” 沈星河:“我义弟本在岛上,现在却不知去向。” 精瘦男人略一沉吟,尔后告知沈星河他们来的路上曾见有一艘船,船上有几个身手不凡的人挟持一位少年,正往无缺大陆驶去。 “那少年什么模样?“ “十五六岁,肤色很白。” 沈星河想就是慕容追不假,却不解为何有人会找寻至此,慕容追应该没有仇家,这样看来或许就是他父亲所派之人,反正他已不在此处,一切就待回无缺再说,便怀着忐忑不安的心跟上众人离岛而去…… 流离一月有余,沈星河终归又回到了这里,与船上众人交谈后得知,他们此行是闻声前往暮城。 听说五日后暮城元音阁阁主卓不凡将为其千金卓念瑶设下比武招亲,各陆好汉得知消息,从各地赶至。 不论是身怀绝技亦或是一介布衣,都怀有同样的目的,那便是一睹这具有天下第一美人之称的卓念瑶究竟是为何等风采。 中年剑客名为宁一剑,是无缺大陆颇负盛名的一门门主,其子宁无玉,仪表堂堂,一身正气,其余四人皆与宁一剑关系匪浅。 使流星锤的兄弟是常氏双雄,红衣妇人燕吹梅与那精瘦男人钟春秋是对夫妻,一手独门暗器透骨钉在大陆上也是小有名气。 刚下船,钟春秋就道:“这次招亲非同一般,那卓念瑶享誉天下第一美人的称谓,便就会有多数青年才俊参与,而且就连那魔族尚文穹怕也是会闻风而去。” “魔族也会去吗?”沈星河连忙问道。 燕吹梅指间夹出一枚透骨钉,冷笑道:“他若是去了,我定叫他命丧当场,尚白衣臭名昭著,早就听说他那狗儿子色胆包天,早年他们被赶出大陆,不知悔悟反倒变本加厉,堕入魔道创了个什么血屠教还说誓要屠尽暮城中人,此番只要他们敢现身,正派人士必然群起攻之。” 随后又叹息一声,看向宁一剑,“这次宁兄失去一臂,我们必然竭尽全力助无玉夺得桂冠。” 沈星河闻言心中已有盘算,既然魔族有可能会在暮城现身,那么他便随这群人一路,或许能寻得青儿踪迹。 沈星河向钟春秋等人表明自己有意同去,不知是觉得沈星河有恩于他们还是见沈星河修为平平构不成这次招亲威胁,于是便欣然同意。 一路舟车劳顿,宁一剑有伤在身,故而行程会有所延缓,不过好在钟春秋对时间掐得挺准,该休息便休息,该赶路便赶路,众人花了四日还是顺风顺水的抵达暮城边界。 宁一剑身为门主,财力自然不少,帆船,车马,皆为银两所雇,眼看这进城只需几柱香的功夫,却被一伙持剑蒙面客拦住去路。 蒙面客长剑相向,大喝一声:“来者何人?报上名来。” 钟春秋微笑上前,抱拳道:“各位壮士,不知何故?” 当中一蒙面客前行一步,指向钟春秋,道:“哪来的猥琐小儿,给爷滚一边去。” 钟春秋闻言脸色微变,他虽身材矮小,头脑却是十分精明,想到此处既是暮城边界,这伙不速之客敢在此地拦截,便是有所倚仗之人,接而再一抱拳,笑道:“诸位豪客,我等受卓城主召唤,前往暮城助阵,还望行个方便。” 蒙面客们对视一眼,纷纷大笑,那当头人道:“既是城主好友,那便留你们全尸吧。” 第十六章 世间常情锁命人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暮城边界,气氛剑拔弩张。 只听“哎哟”一声,一枚青黑长钉自马车中疾速而出,刺在那当头蒙面客的大腿上,燕吹梅自马车中下来,面带鄙夷的看着这伙人。 方才钟春秋与他们之间的对话她听的真切,稍作分析便觉有异,以钟春秋的性子尚还能勉强不动武,但他这老婆却是个泼辣人物,一出手便不留情面。 那受伤的蒙面客眼现血丝,恶狠狠的盯着燕吹梅,欲冲上前时,燕吹梅一声冷哼,道:“不想这么快死的话你就过来,我担保你不出五步立刻暴毙当场。” 蒙面客捂着大腿,向身后众人怒吼一声:“还不给我上!” 眼见其余蒙面客将要动手,钟春秋依旧保持微笑,缓缓道:“我内人的透骨钉你们也见识了,还想过来送死吗?” 蒙面客面面相觑,迟疑着不敢上前,那当头的大骂一声废物,提起手中长剑便就地斩杀了两名同伴,“怕死的我这就送你上西天。”话落从怀中掏出一颗药丸服下,坐地调息起来。 场面已不是钟春秋所能掌控,他向着马车道一声保护好宁一剑,便提气迎战冲过来的一干人等。 蒙面客一窝蜂拥,长剑乱劈,看似没有章法,实则力道不凡,三人夹击钟春秋,乱作一团,其余人挥剑刺向燕吹梅,燕吹梅修为不低,却是不擅长近身作战,一手透骨钉虽使的出神入化,但往往都是趁人不备才能命中,方才刺伤的那位蒙面客,也只是短时间震慑住对方,如今既已开战,双方交手便已暴露实力。 燕吹梅一人抵挡数位蒙面客的攻势,无法脱身使出透骨钉,几回合下来渐渐被压制,常氏双雄见状抡起流星锤,将围攻燕吹梅等人砸退,暴喝道:“你们究竟是何人?” 那当头的蒙面客不知什么时候伤势竟已恢复大半,他起身咯咯笑道:“死人是不需要知道答案的。”随后将面巾扯下,露出一张布满蠕动黑纹的脸,浑身散发着浓郁邪气,仅是一瞬,剑光所至,两颗鲜血淋漓的头颅掉落在地,眼神尽是惊愕。 “呵呵呵……区区聚灵,也敢来此送死。”当头蒙面客转身冲着燕吹梅狞笑,舔舐沾满常氏兄弟鲜血的剑身,这般气势与之前完全判若两人。 “当家的,救我!”燕吹梅惊骇不已,双脚瘫软,她根本未作反应这蒙面客便一息间杀死了常家兄弟,这等速度,已不是常人所及。 钟春秋听得叫唤,极力摆脱纠缠他的三人,护向燕吹梅,但见地上尸首,神情不再淡定,颤声道:“你们不是暮城……”只听一声嘶吼,那蒙面客长剑贯穿二人,丝毫不给说话机会,紧接着走向马车,剑气横扫,马车四分五裂,却是不见人影。 “快去向少主禀报,人跑了。”一双如同鬼魅般的眼神扫视城外树林,幽深似井。 ―――― 沈星河见形势不妙,带着宁一剑父子悄悄脱离,从树林绕出,半日方才进城。 “沈兄弟,钟伯伯他们不会有事吧?”宁无玉心下担心,他涉世未深,遵从父命来此,钟春秋等人一向待他不错,也不知他们生死如何。 沈星河扶着宁一剑,微微摇头,安慰道:“倘若连钟前辈他们都不敌这伙人,我们便更加不是对手,且先进城等候吧……” 一路千里来到这声名远扬的暮城,沈星河不免多看几眼,城中因招亲一事聚集外来不少人士,街中人声鼎沸,不绝于耳的尽皆是关乎卓念瑶的话题,沈星河感触良多,别人活的自由自在,自己却还在寻找亲人的道路上不断前进,自青儿失踪,唯一好友慕容追眼下也不知去向,心中一片苦涩,能说与何人去听?看着路边行人满脸笑意,议论纷纷,他也只能一笑置之。 三人来到一家客栈,店小二满脸歉意的告知人满为患,无奈之下接连找了几处,都是如此,宁无玉愁苦万分,抱怨道:“有钱都找不到一家歇息的地方,这可如何是好。” 这暮城如今人满为患,来的大部分也都是些有头有脸之人,像客栈这种地方晚来的人自然再没有位置,店家肯定谁也不敢得罪,只能依着先来后到之理,甭管你多有钱。 比武招亲之日仅剩一天,宁一剑有伤再身,虽然他与城主卓不凡没有交集,但毕竟身为一方门主,他想倚着自己这几分薄面,欲于此时前往元音阁拜访,可让他始料未及的就是所有人都想到了这点,不仅是城中大街人潮涌动,这元音阁更为拥堵,甚至连门槛也够不到,三人气馁,宁一剑面色苍白,似是后悔这次决定,拉着宁无玉叹息不止。 沈星河大致观赏到了城中风光,见那元音阁矗立暮城中心位置,环楼并立,其间三坐楼宇高达千丈,威武不凡,门外众人锲而不舍的与守卫争执,一个比一个闹的凶,有说这城主没有待客之道的,也有不停夸赞来自何处的谁谁谁,更为过着,一言不合就刀剑相向,结果便就是被守卫长枪逼出。 沈星河心想此地如此拥挤,也并没抱有希望能寻到魔族之人,前后曾相遇那伙人两次,只因其黑巾蒙面,根本看不清模样,现在能做的,只能静待明日的招亲。 傍晚将至,人流渐渐减少,元音阁簇拥的一群人也灰头土脸的离去,宁一剑捂着受伤的手臂上前,对守卫微笑示意,“在下宁一剑,前来拜访卓城主。” 见几名守卫不动声色,宁无玉再一抱拳,“守卫大哥,麻烦通报一下,我爹他有伤在身,此地客栈满员,实在找不到栖身之处。” 话音方落,守卫一脸不耐烦的斥向宁一剑父子,挥手道:“去去去,我们城主哪有那么多闲工夫接待你们,没地方睡就躺大街去。” “你!”宁无玉动怒,他何时受过这等羞辱,拔出佩剑便要上前教训,幸得沈星河及时拦住,拉着两父子走回。 “沈兄,你为何拦我?”宁无玉依旧没有消气,因气愤导致脸色涨红。 “那守卫可不止几人,你一旦出手,便不是说理就能解决的了。” “小兄弟说的不错,既然被拒之门外,动手也没有任何效果,反倒给人留下一个不好的噱头。”宁一剑若有所思,看向宁无玉,道:“玉儿,成败就在明日,你定要竭尽全力……” 一语言罢,看向天空,喃喃道:“世间常情锁命人,奈何我门终无望?” 第十七章 如玉君子再相逢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此时的暮城已经没有之前那么嘈杂,行人渐渐散去,自城门方向走来一列人马,带头的两名侍从,骑于马上,其后四名壮汉手抬大轿,似乎有些吃力,颠簸着前行。 这群人停在元音阁门口,侍从呵斥守卫放行,守卫无动于衷,那侍从见状从马背上跳下,冲上前便一脚踹去,守卫哪吃过这等亏,想这元音阁势力偌大,谁人敢不给几分薄面,挨打的那人大叫一声,不一会就聚集起了十余名身披盔甲的持枪人士,欲将那无理之人刺死当场。 沈星河三人在一旁看戏,宁无玉甚觉好笑,道这几个盛气凌人的家伙该有苦头吃了。 只见那动手的侍从并没有惧怕之意,冷笑一声走近轿边,冲着轿中人低语一阵,随之走出一位大腹便便的肥胖少爷,在其身旁还有两名衣着暴露的娇艳女子与他一同自轿中走出。 这胖少爷面带不屑,轻摇折扇,打扮的像个谦谦君子,但这模样却是让人不敢恭维。 “你们这些不长眼的东西,知道我是谁吗?”胖少爷眉头一皱,本来就极小的一双眼睛便好似看不见了一般。 身旁的两名娇艳女子,扭动腰肢,媚笑道:“爷,别跟这群喽啰一般见识,他们呐,有眼不识泰山。” 守卫们不以为然,想着今日来到这的谁不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在这元音阁当差,看到的达官贵人多了去了,不是一两句话就能被唬住的。 “你可有名帖?”当中一守卫开口。 胖少爷很是不耐烦,将折扇一把甩在那说话的守卫脸上,然后指道:“赶紧给爷让开,不然我叫你们一个个的吃不了兜着走。” “没有名帖,就别想进去。” 胖少爷真是发怒了,大嚷道:“老子这张脸便是请帖!”说罢给那两名侍从使了个眼色,侍从拔出佩剑,直指守卫,眼看一场争斗在所难免。 “住手!”大门后方急步走出一人,上前便给就近的守卫一个耳光,随后看向那胖少爷,连声赔笑:“公子,下人不懂事,这就随老朽进去吧,城主已经恭候多时啦。” 胖少爷脸色稍缓,哼道:“总算来了个长眼睛的。” “管家……这。”被打的守卫捂着通红的脸,很是委屈。 管家甩了个冷眼,并不作答,领着胖少爷径直朝内行去,身后不时传来那两名娇艳女子的谄笑声…… 沈星河方才听他们谈话得知,要想从这进入元音阁,必须要携带证明身份的名贴,想那卓城主名冠天下,所邀之人不外乎就是达官显贵或者宗门大能,看来今夜真的只能露宿街头了,只是这宁一剑重伤之身,若是得不到好处休息可如何是好,沈星河与他说不上有什么交情,只是见他舍臂求生,救了众人性命故而心生钦佩,因此不忍再让他遭受此罪。 沈星河:“你们暂且在此歇息,我去看看还有没有能够留宿的客栈。” 暮城很大,光是街道便就是四通八达,一眼望不到尽头,沈星河不敢走远,一来自己人生地不熟,怕生出事端,二来亦是怕迷失了方向,留下那两父子到时难免滋生祸事,毕竟这几日来此地的人众多,龙蛇混杂,那胖少爷的蛮横模样可还是历历在目。 附近不到几百米便就有一处客栈,沈星河挨个询问下来,依旧是人满为患,无奈之际,便在一家酒馆叫了壶茶水,小坐于此。 这是家规模不错的酒馆,布施得当,店小二不止一个,轮番招呼来往的客人,其中大多在一起喝酒聊天,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酒意浓厚。 沈星河小抿一口茶,听得旁边几桌客人谈论起来。 “听说这卓大小姐性格刁蛮,可不是位善茬。” “是呀,明日就有好戏看了,这城主千金到底是何等美人,我若不是本事不够,也想去争个高低嘞。” …… 一时间尽呼是关于比武招亲之事,沈星河听得无趣,起身欲走,一道熟悉的声音叫住了他。 “沈兄弟,真是你!”来者气概不凡,温文尔雅,头戴肃冠正是沈星河多日不见的南风陵。 沈星河掉转头去,惊呼道:“南兄,你怎也在此地?” 南风陵与之前所见并没多大变化,笑起来依旧给人一种温和之感,他拉着沈星河坐下,凑近耳旁轻声道:“我这次来是参加比武招亲……” “呃,你也看上那卓大小姐了?” 南风陵微笑摇头,“只是其中之一,其实我真正目的是想让无量宗与元音阁结盟,你也知道,魔族入侵大陆,我宗身为正派翘楚,我不可不作打算。” 沈星河忽而想到那日被逐出宗门时宗主所说,他心中疑问一直不得解答,曾怀疑过南风陵,但眼下与他再次相遇,对他的疑惑却也烟消云散。 “不知南兄在无量宗所属何处?”沈星河在无量宗也呆了一些时日,心下不免好奇。 “沈兄莫非已经去过了?” 沈星河点头道:“不错,那日久等你不回,我便去了南海。” “那何故现身于此?” “实不相瞒,不知托谁的福,我被宗主逐出门派,辗转至此。” 南风陵稍作沉吟,道:“这其中怕是有误会,待这里事办完,我便替你解释。” 沈星河摇头苦笑,摆手道:“我看算了吧,既已离去,何必再回。” 南风陵还待开口,沈星河打断他道:“不知南兄还有没有多余房间?” “怎么?” 沈星河将宁一剑之事告知南风陵,南风陵虽也没有多余房间,不过表示容纳两人倒还不成问题,于是两人出门接去,来到这元音阁街边时,宁一剑父子却不见踪迹。 沈星河张目四望,喊了几声,不得回应,心想不妙,转向南风陵道:南兄,你自回酒馆。”话落沿街飞驰而去…… 沈星河边跑边喊,没有丝毫线索,一路奔至城门,向守城士兵询问一番,得知宁一剑并没有出城,便又往返而去,将几条叉路逐一走遍,直到看见那前方的模糊身影。 沈星河集中精力看去,那干人等黑袍加身,手持长剑,与这街道显的十分突兀,再回忆起城外发生之事,这些人在此地现身,莫不是钟春秋已经落败? 沈星河悄悄跟上前去,一路尾随,来到先前喝茶的酒馆,黑袍蒙面客摘下面巾,纷纷进门,沈星河正待走近,身后几声轻铃鸣响,心下一动,掉过头看去。 近在咫尺,白衣夺目,一缕幽香散发至沈星河鼻中,他嘴唇颤抖,却又说不出话来,抬起手指着那位正眨着那双美眸直视于他的少女…… 沉默终归还是被打破,少女轻笑,伸出手来掩了掩那呆在原地的沈星河直愣愣的双目,“喂,呆子,真是你呀。” 少女依旧轻纱遮面,沈星河却一眼认出了她,只因那双闪亮动人的眼睛,似能洞悉人心的眼睛,他静下心来,努力挤出一个微笑,道:“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少女扫视沈星河周身,半晌,摇了摇头,“我说,这才多久,你怎变黑了。” 沈星河诧异,摸向自己脸庞,紧张道:“可能……是岛上晒的。” 沈星河第一次对自己的外貌感到如此重视,他一时竟不敢与少女对视,目光闪躲开来,问道:“呃,姑娘怎会在此地?” “你先告诉我你又为何在这?” “我随朋友前来。” 少女嗤笑道:“你别告诉我你是为看那天下第一美人而来。” 沈星河连忙摆手,看向少女,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一般,“不不不,我是为寻青儿而来,姑娘切莫误会。” “嗯……你何必解释这么多。” 沈星河自知失态,尴尬不已,想撇开话题一时又不知从何着手,余光之下看到那座酒馆,想到方才那伙黑袍人,立刻道:“姑娘可知城中来了一群蒙面之人?” 少女指着酒馆,道:“是刚刚进去的那几个么?” 沈星河点头,要说今日对他来说也够刺激了,先是遭遇劫杀,后而与南风陵相遇,再接着宁一剑父子失踪,现如今又和这神秘少女再度重逢,不禁感慨万分。 “我也正在调查他们,你呢,是不是发现什么啦?”少女依旧是之前模样,说话,举止丝毫未变。 沈星河:“这伙人在城外拦截来客,不知意欲何为。” 少女忽作沉默,目光闪露一丝杀机,惊的沈星河汗毛竖立,片刻又微笑道:“算了,明日便能知晓答案。” “明日,是指比武招亲?” 少女默认,从怀中拿出曾今那枚贝壳,扔给沈星河,道:“你我有缘,这个你留作纪念,以后有难可以来找我。” 沈星河不解这贝壳到底意味着什么,少女三番两次送而收回,况且就算以后有难,自己怎又会寻求一位女子相助?不过这姑娘他并不讨厌,人家救过他两次,为报恩情,了解一下联络方式倒也不无不可,他疑惑道:“凭这贝壳可以寻到姑娘?” “非也,这只是个普通玩意,不和你多说了,我得走了。”少女莲步离去,身影消失前回眸一笑,顾盼生辉。 “今后若有事求我,可来元音阁。” 第十八章 冬灵将军慕容战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星河这才知晓那姑娘竟是元音阁之人,倒也配的上她的身手,曾经就想过这神秘少女来自何处,如今再次重逢,也算解开了一个心结,看着那曼妙的身影渐行渐远,他也转身朝酒馆中走去。 馆内仍旧茶客满座,才进门南风陵就迎上前来,扫视沈星河一番,像在确认他有没有受伤,见他完好无损,轻吐一口气,道:“没找到那对父子吗?” 沈星河摇头,旋即问道:“刚才有没有进来一伙穿着奇怪之人?” “我没注意,这里来往的人众多,你发现什么了?” 沈星河大概看了一遍,没有发现那些蒙面客,心想此地人员不少,也不好挨个打扰,只跟南风陵道了句“算了。”便又转身出了酒馆。 夜幕降临,已经很少有路过的行人,大家都在养精蓄锐,准备迎接明日的一场好戏,沈星河徘徊在这孤寂的街道上,偶尔听到些许犬吠,他便紧握手中铁剑,变得十分警惕,但发觉四下并无异样,便又暗笑自己多疑,继续漫无目的走着。 城中房屋陆陆续续熄灭灯火,就连一众客栈也仅有几处依稀可见光亮,沈星河遥望星空,月色朦胧,心中惆怅不已,为何自己的同伴接二连三的离他而去,父亲如此,青儿如此,就连不久前才结拜的好兄弟慕容追,也已经不明下落,究竟是什么原因,难不成自己注定会孤独一生吗? 沈星河反复的问着自己,他不甘,他恨,他一定要摆脱自己的命运,这般念着,脚下生风,狂奔在这冗长的街道,发泄自己的情绪。 暮城空巷,唯有黯淡月光洒在道路之上,漆黑中一点寒芒渐渐逼近沈星河,越来越快,直至风驰电掣一般。 不到数息,瘆人的寒气已将触及沈星河脖颈,只听“铮”的一声,沈星河迅速反应过来,提剑回挡,武器摩擦的声音回响于大街小巷。 他与生俱来就有一种高于常人的敏锐洞察力,与那黑影力斗几个回合,对方招招攻击要害,逼得沈星河无丝毫还手余地。 “你是谁?“沈星河奋力抵挡,喘息不止,没想到自己居然会被人盯上,但却记不得在何处得罪过人,心中茫然,却也没更多功夫去想,对方来势汹汹,双目对视间,杀气已尽显于身。 那人并不回答,黑衣蒙面,青锋直指沈星河眉心,沈星河持剑回防,倒退几步,紧接着手腕转动,铁剑化作数道虚影,向黑衣人疾刺而去。 伴着“呛呛“几声,黑衣人将剑影一一化解,尔后手中长剑飞至半空,随着他的手势变转方向。 沈星河感觉不妙,对方功力实在自己之上,且攻势凌厉,心想不宜久战,便掉转头往后逃去,黑衣人并没有放弃,长剑受命,一路追赶,沈星河拼尽全力对方的剑锋却还是步步紧逼。 沈星河不愿不明不白的死去,本是慌忙逃窜的他,被一股愤怒牵引,紧咬牙关,铁剑迸发出深蓝幽光,将那黑衣人笼罩其中。 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遍布全身,似有某种神秘力量将要觉醒,在心中呼唤着他,渴望被接纳,被使用,沈星河鼻头微酸,这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 愤怒被压制下来,只因脑海中一声温柔的轻呼:“星河,我的孩子……” 铁剑“哐当“掉落在地,眼泪无声无息而落,沈星河双手掩面,浑身颤抖,声音哽咽。 “娘,是你吗?” “星河……” 这道温柔的声音并没有持续多久,随之而来的却是悲痛的呐喊,脑海震荡,强烈的眩晕之感似要将脑仁炸裂开来,沈星河头疼不止,倒地挣扎,铁剑轻鸣摇晃,沈大叔将他抱起,瞬间消失无踪。 当沈星河清醒过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他眼角干涩,阳光直射而下,刺目难睁,遮眼望去,才发觉自己身处在一座高楼之巅。 沈星河惊的一声冷汗,往下一看,只见密密麻麻的黑点,整座城尽在眼下,他稍微调整好心神,便攀爬而下。 不久便能听见城中叫嚷,沈星河俯视看去,一方高擂坐地而起,四处挤满人群,嘈杂不觉,擂台之上,是搭建的观摩席位,坐着约莫十来个人,气场十足。 锣声震天,擂鼓齐鸣,暮城热闹非凡,这场面是沈星河从未见识过的。 席位之中一人站起,白袍着身,丰神如玉,正是那城主卓不凡。 台下立时安静不少,卓不凡轻咳几声,向着底下人群道:“今日设下此擂,一是为小女招纳贤婿,二是与四方豪杰会盟,商讨除魔之策,诸位若有意向,尽管上台尝试,点到为止,莫要伤了何气。” “好!好……”台下一众齐呼,雀跃不已。 卓不凡微笑点头,示意比武招亲即刻开始。 又是一阵锣鼓喧天,台上已抢先上去一人,冲着卓不凡及在座其他人拱手自报家门,便向台下邀战。 不一会便有一人上台,两者互相作揖,随之争斗起来,仅仅不到三回合,后者败下阵,狼狈而去。 接连三批人,都是不敌这首当其冲的男子,男子傲慢之气不言于表,大放厥词,引得台下众人纷纷不满。 沈星河看得兴起,一时便留在这楼阁之上静静观战,说起来他对这闻名天下的城主千金也确是抱有兴趣,毕竟弱冠少年,对于美好事物抱有好奇之心在所难免,只是人之常情罢了。 卓不凡面带微笑的看着擂中争斗,身旁坐着一位身披盔甲的中年男人,脸上一道深长的疤痕,自眼角延伸至鼻下,威武不凡中且夹带几丝凶狠之气。 男人道:“此人身手还行,可惜修为太低,怕是扛不住几轮了。” 卓不凡点头,随即转向这人,道:“慕容兄好眼力,不知令公子是否有意上台展示一番,虎父无犬子,可得让小弟开开眼界,见识见识这少年才俊。” 男人嗯了一声,“我慕容战的儿子,自然不差,不过可惜我一心望他从政,故修为尚浅,怕是难登台面。”旋即回头,向身后一少年道:“追儿,你不会生爹的气吧?” 少年竟是慕容追,此刻他面带怒气站在席位之中,很是不耐烦却又不敢与他父亲作对,只是随声附和道:“孩儿哪敢生爹的气。” 慕容战哈哈大笑,脸上伤疤蠕动,显的十分狰狞,“卓城主,你看到了,小儿手无缚鸡之力,这次比武怕是没什么机会了。” 卓不凡点头称是,稍作停顿,道:“不过慕容兄从冬灵大驾我暮城,此番定要让我尽尽地主之谊,以表我无缺对冬灵的友好之意。” 慕容战:“卓城主有心,我必不辜负,听闻那魔族血屠教大放厥词,说要杀光你暮城一草一木,现在我既身在此地,便就助你一臂一力,铲除这群妖孽。” 卓不凡端起桌上茶杯,温和一笑,“慕容兄大义,小弟敬你一杯……” 台下交战火热,先前第一个上台的人已被击败,如今占领优势的是一位其貌不扬的儒雅小生,模样清秀,看似手无缚鸡之力,实则修为已近聚灵,在这般年龄达到此等境界,的确值得夸赞。 沈星河看的津津有味,一直以来,与人交手甚少,这次趁着机会正可以好好观摩观摩,学习战斗经验,而且下面的人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擂台之上,并没有人发现自己。 儒雅小生不仅外表秀气,性格也是谦逊的很,接连打退几名好手,都会表达歉意,好似赢了别人是件不光彩的事情一样。 台下观众啼笑皆非,有些人问他为何上台打擂,他只是恭敬回答自己爱慕卓大小姐已久,却又不忍伤人,便只能处在这尴尬境地。 其实说点到为止,并不是非得就注意分寸,上台的人个个都携带武器,因为修行之人虽说修身不假,但若没有一门出色的外加功法锦上添花,便就是会招人冷眼相看的,而这外加功法务必需要武器才能发挥致用,这儒雅小生,一没气场,二也没有携带武器,仅凭自己一身修为力压其余人,难免让人服气,纵使他谦逊过人。 “小子,爷爷最看不惯的就是你这种装模作样的酸秀才。”一手持大刀的男人飞上台去,指着儒雅小生,蓬头垢面,粗鄙不堪,让人一阵耻笑。 “书生战乞丐,倒是有趣。”席上发出一声轻笑,坐于左侧的一位妇人,目不转睛的看着台下,华贵不凡,正是那南海无量宗的宗主。 “看来南宗主兴致不错啊。”卓不凡见她如此,开口道。 “近日诸事烦心,难得有空来此,说起来还要谢谢城主相邀,不然我这小小妇人怕真是没有一刻闲工夫咯。” 卓不凡呵呵一笑,摆手道:“谁不知道无量宗南怀柔女中豪杰,如此年龄便是一宗之主,且修为已是众多门派中的翘楚,我就是怕你劳累过度,便借此机会让你放松放松。” 南怀柔一脸感激之色,接而扫视四周,喃喃道:“不知吾儿是否赶来,我已经发过消息,现在却迟迟不见身影。” 第十九章 无缺王朝朱厚德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没待那儒雅小生开口,乞丐模样的男人就已冲了过去,大刀横劈,一股劲风袭向那儒生,儒生原地跳起数丈,接而手指发力,乞丐手中大刀竟被弹飞出去,台下众人嘻笑不已,异口同声的骂这乞丐就这两下身手,也敢上台宣战。 儒生表以微笑,道了句承让,此话一出,那乞丐面色难看,冲着儒生狠狠吐了口吐沫,便骂骂咧咧下了台去,在众人鄙夷的目光下渐渐无踪。 卓不凡看得兴起,眼神投向儒生,似在赞许,慕容战也稍稍点头,道了声:“这后生倒是不错,不骄不躁,身手过人。”然后看向卓不凡,“卓兄啊,想不到为你家千金而来的人,倒是有不少不错的小子。” 卓不凡:“慕容兄过誉了,小女个性顽劣,时常背着我离家出走,若不赶紧给她找个婆家,我怕是将来更加管不住她了。” “哈哈哈,众所周知你家千金美貌冠绝天下,若不是犬子武功平平,我倒很想他也参与进去,争斗一番,看看你这卓家女婿好不好做啊。” 卓不凡抿了口茶,神态悠闲,向着身后一仆人道:“去吧小姐叫来。” 仆人回了声“是”,便往元音阁方向走去。 眼下台中仍旧是那位儒生技压群雄,到现在已连战数十场,看他脸色倒没多大变化,只是那股斗志好似不弱反增,越战越勇起来。 沈星河在高楼之上看的真切,儒生一举一动被他尽收眼底,虽然看不出路数,不过那种作战方式,倒是给沈星河长了不少见识。 首先,大多数人都知道,打擂是一对一的较量,若是一方能够持续碾压对手,即使是修为再高,也必然抵不住长久的消耗,这种车轮方式的战斗,一但上场,就不能败下阵来,机会只有一次,参与的人肯定得把握住机会。 这儒生一副弱不经风的模样,却在开场不久便冲上台,且赤手空拳击退数位好手,一来靠得是那几近融灵之境的修为,二来是自他上场,每每交战便会先拱手作揖,给人一种笑里藏刀的感觉,从而使得对方心神不宁,自己便又抢先出手,扰乱敌人,夺得先机也是至关重要的一环,故而让人几番交手下来,便狼狈退场。 这道理正如两军交战,军心不稳的一方必将落败,沈星河领会到其中真意,对这儒生钦佩不已,想着他经历的那几场争斗,自嘲不已,从掳走青儿开始的红袍人,到昨夜满怀杀机的蒙面人,无一不是自己处于被动,每次不是被人救下,就是落方而逃,想来这种战斗手法确有可取之处。 台下人群聊的热火朝天,男女老幼皆有,几乎全城百姓都已挤在一处,稍微来晚一点的,便都被推的老远,只能跳脚观望,抱怨不休。 儒生向台下作揖,谦和一笑,问道:“还有挑战的么?” 众人交头接耳,有部分人看好这儒生,也有部分人觉得他身手虽好,但气度不够,配不上卓家大小姐,一时间话语不断,人声鼎沸。 不到一会,席上传下一道喝声,众人安静下来,纷纷看向声音来源之处,只见站起一人,浑圆身材,满脸肥肉,衣着很是光鲜华贵,约莫三十出头,他看着台上那儒生微微一笑,道:“孩儿,你去给他点教训,让大家看看什么才是力压群雄。” 自这胖男人身后又出现了一个肥胖身影,他大摇大摆走出,嘴里还塞着一堆食物,满脸油渍,引的众人大笑不止。 胖男人很是生气,伸手拍掉这人手中拿着的一只鸡腿,骂道:“整天就知道吃,你就不能等会再吃,我叫你来这是来吃东西的吗?”说罢举起那只厚重的手掌,欲要拍将下去。 卓不凡连忙阻止,苦笑摇头,“朱兄莫怒,令公子年少,喜爱美食情有可原。”接着给那胖少爷使个眼色,胖少爷会意,颤颤巍巍的向胖男人道了句:“父亲莫怪,孩儿这就下去。”紧接着吮着手指,从席上跳落至擂台,只听“扑通”一声,地面都似为之一震,台下众人更是狂笑不止,胖男人闭上眼睛,叹息不已。 这胖少爷正是昨日元音阁那嚣张霸道之人,沈星河见是他,兴致也高涨几分,这人行事蛮横无理,只是不知真本事有个几斤几两。 胖少爷往怀内一阵摸索,动作滑稽,弯身之时,脸上肥肉挤作一团,引的台下阵阵哄笑。 儒生饶有兴致的看着,也不说话,胖少爷摸索不得,擦了把脸耸肩道:“算了,空手和你打吧。” 儒生依旧如之前那般,二人短暂客气几番,便自报家门,儒生名曰章七郎,赶赴无缺大陆王朝参加文墨百考,途中遭遇劫杀,幸得高人相助,之后习得一身本领,如今考试归来,尚未得知结果,便听说元音阁设下比武招亲,为追求心中仰慕的卓家千金,故前来一试。 胖少爷的父亲正是无缺王朝的一名大官,王朝身处无缺大陆中心位置,其名为剑阳城,四季五谷丰登,无缺王待百姓仁厚,广受爱待。 而这位胖男人虽然容貌不堪,但其德行修为却是不低,与无缺各大门派多有交集,很被无缺王器重,人如其名朱厚德。 不过他这儿子伤风败俗,在大陆广为人知,如此人送外号朱无德,久而久之,这位权倾朝野的大官,被这不争气的儿子搅的心神不宁。 朱厚德苦寻良计,直到听闻此次招亲,加上一番打探,才决定让朱无德前来争取,希望成婚之后性子有所改变。 章七郎先发制人,修为达到聚灵阶段,便可化气成型,他双脚轻蹬地面,手指并拢朝朱无德攻去,距离朱无德咫尺间,眼看将要触及眉心,朱无德猛的睁大双眼,闷哼一声,右手紧紧的抓住章七郎手臂,随之腰身发力,将章七郎甩飞出去。 章七郎面不改色,凌空翻滚数圈,缓缓落于地面,紧接着双手合十,旋转身躯如旋风般奔向朱无德,朱无德无动于衷,不知是过于肥胖不方便闪躲还是对自己早已成竹在胸,他不慌不忙的扎下马步,手掌向外,硬生生的接住了章七郎的猛攻。 台下一阵惊呼,沈星河不由自主的学起章七郎的招式,在心中演练起来,无论是攻击走位亦或是闪躲技巧,皆可谓是经验丰富,只可惜终归是要攻向对手的,而这朱无德,并没有作出任何躲避,只待章七郎过来,出手便以那九牛二虎般的蛮力化解。 朱无德修为也并不低,想那朱厚德身为王朝大官,资源丰富,自会请良师给以辅导,且朱无德天生力大无穷,正是倚仗自身神力,在各处欺男霸女,无恶不作,据说还结交了一帮乌合之众,朱厚德屡次管教无用,这次若不是奔着天下第一美人的名头,朱无德怕是来都不会来。 章七郎两次攻击无效,暂且留在原地思索起来,朱无德见他良久没有动静,张嘴污言秽语谩骂不休,台上朱厚德紧锁眉头,正要教训,章七郎便再次发起攻势。 章七郎飞至半空,双臂挥舞,衍生漫天气旋自上而下投向朱无德,朱无德慌忙抵挡,全身还是被气旋中伤,半跪再地,喘气粗气来。 章七郎的确聪明,知晓斗力远远不及朱无德,近身难免吃亏,二人修为境界相差不大,章七郎投机取巧,这会便远远的发出攻势,欲持续消耗朱无德气力。 朱无德行动迟缓,躲闪不开,不到一会全身衣衫尽裂,露出白花花的肥肉,他怒不可遏,猛的跳起双脚,肥硕的身影竟如利箭般冲去。 章七郎微微吃惊,还是躲开了这风驰一击,可待他跳跃避开的一瞬,朱无德却伸手抓住了他的双脚,随后将他狠狠甩在地上。 这一摔用了好几分力道,章七郎承受不住,口吐鲜血,朱无德抓住他衣衫,将他高高举起,似要再度让他五体投地,眼看快要不行,章七郎忽的并紧双指,用尽余力点向朱无德腋下,朱无德吃力,放下章七郎,倒在地上狂笑起来。 两人如今皆是躺地不起,没有再战之力,席上朱厚德表情严肃,说道:“这该怎么算?” 卓不凡应声而起,“两位少年英才,激斗数轮,不相伯仲,都很不错。”随后看了眼微微动怒的朱厚德,又道:“不过终归需要一个评判,此次朱无德,胜。” 台下一片沉静,卓不凡面不改色,笑道:“诸位可是对我的决策有所不满?尽可指出。” 并无一人反对,于是此番朱无德终止了章七郎的连胜。 章七郎摇头叹息,捂着胸口不甘的走下擂台。 沈星河见章七郎落败,心下感到可惜,见他举手投足皆是君子之相,不由得生起几分欲与他结交之意,暗道他日有缘必将向他讨教几招。 南怀柔向台下张望一番,旋即目光又转向朱厚德,轻启朱唇:“令公子神力非凡,看来此次比武招亲快是要落幕了。” 朱厚德对自己儿子自然是了然于胸的,且不说能否夺冠,他也看出南怀柔话里有话,只是随便回了句:“我儿虽有蛮力,遇到真正的高手怕也难以取胜,南宗主倒是谬赞了。” 南怀柔眼波流转,正要追道什么,人群中传来一声高呼,沈星河目光专注起来,只见不远处一人挤开众人,往台上冲去。 第二十章 菩萨芳名卓念瑶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来人一脸挂笑,迅速冲上擂台,席上卓不凡等人纷纷站起,南怀柔喜不自禁,大叫一声“陵儿”,恨不能跑下台去。 沈星河目不转睛,不由自主笑了出来,这人正是他的好友南风陵,只见南风陵嘴角微弯,看向席上众人深深鞠上一躬,道:“晚辈无量宗南风陵,见过各位前辈。”随后目光转向南怀柔,笑意更甚,道:“见过母亲。” 南怀柔轻微点头,满面欣慰之色,“陵儿,你自好好发挥,让娘看看你近来有何长进。” 卓不凡细细打量站于台中的南风陵,投以赞许的目光,道:“果然少年英才,且不说长相,便是这气质,就已超出常人万分。”旋即向南怀柔看去,笑道:“南宗主好福气啊。” 慕容战也轻嗯一声,没作多言,倒是朱厚德,眼睛微眯,盯着南风陵眉头微皱,不知在想什么。 观战百姓对这突如其来的南风陵呼声很高,大部分人表示支持,一时间这临场的少年人气高涨,本就在台上的朱厚德气力也恢复不少,见南风陵如此受众人欢迎,心生不悦,斗志变得高昂起来,他撑地而起,一脸横肉指向南风陵,道:“别在那敬来敬去的,花花架子,有多少本事尽管使出来。” 南风陵眼神一瞥,摇头笑道:“你方才经历一场恶战,我不愿趁人之危,让你一只手吧。”话音一落便将左手背负身后,表情严肃,不似玩笑之举。 朱无德呸的一声,双手拍向地面,顿时整个擂台摇摇欲坠,台下一干人惊慌失色,退离数步,台上乌烟瘴气,灰尘漫天,待数息之后,众人反应过来,擂台已是四分五裂,不堪入目。 沈星河感叹朱无德神力之余,不忘扫视台下,担心南风陵会受伤,不过在看到立于台柱稳若泰山的那道身影时,便又笑自己多心。 南怀柔镇定自若,对自己这个儿子倒是满怀信心,在南风陵到来之前,虽满口夸赞他人之子,实则并非真心实意之言,只是当作看戏罢了,此刻南风陵威风凛凛的行上擂台,她信心十足,一副料定全局的表情再也掩饰不住,似讽刺一般说道:“这朱家公子,真可谓是四肢发达,头脑……”说话间轻瞥朱厚德一眼,见他脸色难看,便又轻咳几声,眉毛一挑的继续观战。 沈星河位于高处,席上之人因房屋遮挡,并不可见,若是发现这不久前驱逐自己的南海宗主也在此地,怕是会扭头就走。 朱无德脾气暴躁,一旦动怒便下手没有分寸,见自己一击不成,而南风陵还在那潇洒作笑,他大吼一声便冲上前去欲擒住对方,身躯庞大,跑起来倒也不慢,南风陵见状也并没闪躲,待到朱无德近身,任他抓住自己双腿,在被拖离的同时,左手猛的拍向朱无德脑袋,随之脚一蹬,将朱无德踢倒在地。 周围群众叫好声不断,席上朱厚德面色苍白,端起茶杯一饮而尽,卓不凡察觉到朱厚德神色,安慰一声:“朱兄莫急,令公子才经苦战,气力不够在所难免。” 朱厚德摇头,叹道:“这小子平日游手好闲,不务正业,现在遇上真正的高手便乱了阵脚,唉……” 慕容追自打南风陵上场,嘴里就念叨个没完,只因曾今从南怀柔话中得知,其子报信污蔑沈星河,他与沈星河已经义结金兰,自不会对此事袖手旁观,几次想靠近南怀柔向她问个清楚,却因大家都在全神观战,而南怀柔更是专心致志,他便压住心里的冲动,暂且缓住。 沈星河也是第一次见南风陵出手,这招蹬腿便足以证明其修为不低,气势上完全碾压了朱无德,双方都还没使用武器,仅凭境界高低对阵,两人打的火热,南风陵面不改色,几回合下来,好似根本未出全力,就一只左手便压的朱无德没有反手机会。 朱无德心里怄火,却也无能为力,南风陵不愿耽搁时间,左手化掌,灌注万均之力挥向朱无德,拍至胸膛时,耀眼金光乍现,南风陵暗道不好,闭上眼睛急速退离数步。 朱无德大喘粗气,脸上笑作一团,将手伸进胸膛,旋即掏出一枚圆盘,金光夺目,冲着南风陵道:“你完了。” 朱无德用力一甩,金光脱离出手急速旋转飞向南风陵,破空声不绝于耳,伴着“嘶嘶”声瞬间袭至南风陵身躯。 金光闪过,却并没有切割之声,南风陵片刻间已跃上高空,他依旧单手而出,自半空投向地面,一股劲风随之而下,将朱无德衣衫尽皆撕破,一时间啼笑皆非,除了席上的朱厚德。 朱厚德猛一拍桌,下人连忙奔至台下,将朱无德遮掩着带回。 南怀柔率先鼓掌,笑道:“陵儿修为如此之高,不过离家数月,便已触及融灵之境,为娘着实欣慰。” 南风陵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喜悦,紧接着掌声不断,台下一群人呐喊祝贺,卓不凡抬手压低众人声音,道:“可还有上前挑战之人?” 台下并无一人走出,卓不凡看向南风陵,笑道:“那么,此次比小女比武招亲的夺冠者是……” “慢着!” 眼看这场比武便要落幕,一声轻喝传来,铃声阵阵,白衣飘飘,如雪般的长袖飞舞而至,随之出现的是一位身姿窈窕的少女,轻纱掩面,立于南风陵数米之处,她冲着席上卓不凡道:“爹爹,女儿还没答应。” 沈星河双眼陡然睁大,想不到这神秘少女就是近来声名远扬的卓念瑶。 南风陵目光呆滞,盯着少女一动不动,其余人也是如此,面对有着“天下第一美人”称呼的卓念瑶,一时间尽皆安静,目光全部聚集在这白衣少女身上,尽管看不清脸庞,但自身体散发而出的气息,乃至举手投足间的神韵,足以将这群人一生中见过的所谓美人,给比的黯然失色。 卓不凡冷哼一声,道:“瑶儿,你想干什么?” “爹爹背着我设下这比武招亲,我不能接受。”卓念瑶义正言辞,丝毫不给卓不凡面子。 “那你想如何?” 卓念瑶指着南风陵,道:“若是此人能将我打败,再谈不迟。” 南怀柔起身,往卓念瑶身上打探一番,眼波流转,道:“早就听闻卓丫头性子强,今日一见,果真如此呢。”随即又呵呵一笑,向卓不凡道:“既然令千金有意,便就依了她吧,正好让两位后生彼此熟悉一下,也不失为一个好主意。” 卓不凡脸色僵硬,她本就对这个女儿无可奈何,近来又被尚白衣带领的血屠教人搅的心神不宁,本欲找一个家世显赫的世家公子与卓念瑶成婚,也好巩固自家势力,眼下没想到卓念瑶却是这般态度,他匆匆挥手,道了声“点到为止”便又坐回座位。 卓念瑶得到经准,扯下腰间青铃,向南风陵道:“开始吧。” 南风陵还未反应过来,见卓念瑶直视自己,面红耳赤,支吾起来,“呃,卓姑娘,真要如此吗?” “废话少说,出招吧。”卓念瑶轻步飞出,青铃摇晃声声入耳,几道肉眼可见的波纹朝着南风陵袭去。 南风陵稍作停顿,闭上双眼,随即就地打坐,霎时全身笼罩红光,将波文阻挡在外。 南怀柔咦了一声,看着南风陵身上光芒,若有所思,却又想不到何处有异。 卓念瑶手作兰花,轻弹出一缕细刃,将南风陵的保护罩击碎,随之飞出两条白袖把南风陵包裹其中。 沈星河心下暗惊,这卓念瑶功力奇高,自己与她确是相差甚远。 南风陵挣扎不出,闷哼一声,手指间又是红光闪动,紧接着火焰生出,白袖迅速燃烧,卓念瑶将其截断,道:“还真是小看你了。” 南风陵连忙摆手,“卓姑娘,我看就此罢手吧,这么打下去可不知得什么时候了。” 卓念瑶无动于衷,自袖中划出一柄长剑,接着刺向南风陵,寒芒现出,南风陵眉头紧锁,双脚迅速后移,二人一进一退,南风陵似不愿出手,一直处于防守状态,卓念瑶丝毫不留情面,剑锋已将南风陵手臂割伤。 席上南怀柔将手中佩剑扔下,道:“陵儿,让卓丫头见识见识我无量宗的剑术。” 南风陵接剑抵挡,数回合下来,依旧没有进攻意图,南怀柔起初对南风陵自信不已,待这几轮过去,却也担忧起来。 卓念瑶剑法多变,柔韧中不失劲道,将南风陵逼的步步后退,她用仅能两人听到的声音轻声道:“你到底是谁?” 南风陵脸色一变,转眼又恢复如常,道:“卓姑娘此话何意?“ 待把南风陵逼至一方角落,卓念瑶剑气更为猛烈起来,急速回退几步,旋即长剑点地,四方杀意凝聚,无数气浪纷纷朝南风陵涌去。 南风陵没功夫多想,双手伸出,红光愈发变深,待气浪滔滔而至,一手拍散一个,不到片刻,气浪消失殆尽,自己竟毫发无损。 “卓姑娘下手这般无情,南某便不能一再忍让了。”南风陵见卓念瑶攻势凌厉,故决定不再留手,脚步正要迈出,却不想一道黑影从天而降,还未反应过来,便被重重压倒再地。 第二十一章 佳人从旁随风去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席上等人闻声而起,不知发生何事,卓念瑶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天降之物”感到惊诧,随之看去,忽的笑出声来,在众人一阵唏嘘中,只见沈星河尴尬的将南风陵扶起,问道:“南兄……你没事吧?” 南风陵脸部微微抽动,紧接着道:“怎么是你?” 沈星河摇头苦笑,“我也不知,好像被人踹了一脚。” 南怀柔盯着沈星河冷哼一声,道:“你这小子,真是不知好歹,敢来此搅局,” 她看向卓不凡,指着台下,愤怒之色已不言于表,“此人与魔族干系不明,卓城主,你看着办吧。” 席上一人嘴巴大张,然后口齿不清的吐出几个字,在慕容战未搞清情况之时,慕容追兴奋冲向台下,一边叫着沈星河名字一边大笑不止。 沈星河这才发现自己的好兄弟竟然身在此地,没待他开口,慕容追来到身前就给了一个大大的熊抱,紧接着扫视沈星河全身,连问:“大哥,你没事吧?” 二人短暂寒暄几句,卓不凡皱着眉头将其打断,看着沈星河,道:“你是谁? 沈星河正不知如何解围,一想这卓不凡既然是卓念瑶父亲,便应不难说话,稍一拱手,道:“晚辈沈星河,不是有意为之,望前辈原谅。” “不是有意?我看你就是居心叵测。”南怀柔一肚子火,本就觉得沈星河来历不明,曾经好心放他一马,却不想今日跑来把南风陵的好事搅黄。 只是台上好几位身份尊贵之人在场,她强压自己火气,向着身后跟随的无量宗弟子道:“把他给我抓起来。” 慕容追见状自然不会袖手旁观,心想这女人真是不分青红皂白,上次不给任何解释机会便就把沈星河给赶出宗门,现如今这么多人在场,就不是你无量宗一家独大了。 依着慕容追的脾气,他本要翻脸不认人,管你什么天王老子,都不惧其一分,但转念一想,毕竟是沈星河将这比武招亲打断,也不好强词夺理,于是只淡然说了一句:“想在此处抓人,先看看情况再说吧。” 慕容追此言一出,赶来的几名无量宗弟子停下脚步,纷纷看向南怀柔,不知该作何种行动,南怀柔闻言,表情变得十分冷漠,嘴角一瞥,向南风陵道:“陵儿,正好你也在场,便就给大家说说这小子的来历。” 沈星河诧异,心海翻腾起来,这南风陵竟然就是那日南怀柔口中的传信之人?他不敢相信,不日前两人关系还十分融洽,还为久别重逢交谈甚欢,面前这清秀俊朗的少年,真会诬陷自己吗? 沈星河等待南风陵开口,想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自己一直不愿怀疑的人,席上几位也是如此,并未说话,卓念瑶站在一旁,她不了解情况,只是眼神一直停留在沈星河身上,对这位自己救过两次的人,也抱有一些好奇的心思。 南风陵迟疑片刻,脸上阴晴不定,旋即冲着南怀柔一笑,道:“娘亲勿怪,孩儿那日并未调查清楚,胡乱之言,不得作数。” 南怀柔怒道:“什么!”本以为南风陵对沈星河底细尽皆掌握,殊不知会这般回答,余光之下,看到卓不凡等人面色阴沉,稍作调整,便又摆手道:“罢了罢了,我不管了。” 南风陵不敢直视沈星河的目光,转向一旁去,慕容追冷笑一声,绕过沈星河身旁,提起龙纹剑指向南风陵,道:“原来是你陷害我大哥,随随便便一句胡乱之言就作数了吗?” 慕容战将情况大致摸清,喝住慕容追,叫他不得无理,随后目光转向沈星河,厉声问道:“这就是你口中那位结拜大哥?” 慕容追点头,自那日匆忙离岛,便一直对慕容战声称找了位结拜大哥,本领高强,救过自己多次,慕容战根本不信,只道他是胡编乱造,不愿回去罢了,眼下见到确有此事,便打量起来这位“本领高强”之人,经过方才一段争执,大概对沈星河也有了一点了解。 慕容战:“误会既已解释清楚,我看这场闹剧就此作罢。”随后走到卓不凡身旁,笑道:“卓城主,此处你为东道主,怎么收场你决定吧。” 卓不凡嗯了一声,看向卓念瑶,“瑶儿,我看这无量宗的少主修为不低,且就为你做主,选个良辰吉日你二人成婚吧。” “不行,我不喜欢他!”卓念瑶秀拳紧握,她本就听闻卓不凡自作主张摆下这门比武招亲,故而从外地千里迢迢而归,想着如何拒绝,却被卓不凡声称是为引出血屠教一干人等出此下策,现在倒好,半个鬼影没见到,还要假戏真做,她断然不会答应。 南风陵表情复杂,眼下也不知如何自处,他不敢面对沈星河困惑的目光,但又不愿就此罢,于是看向南怀柔,眼神闪动。 南怀柔会意,他深知自己儿子性情,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这卓念瑶虽说刁蛮胡闹,但毕竟灵动非凡,一身修为在这般年龄已算奇高,且身份尊贵,仅仅是那天下第一美人的称谓,将其纳入无量宗,便也足以提高名望,至于沈星河之事,以后再说不迟,毕竟他只是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子。 “呵呵呵,卓城主,我看再比下去也难分胜负,既被这姓沈的小子打断,那便择日再谈不迟,你家姑娘眼下不答应这门婚事,就让两个后生先相处下去,日久生情,我相信卓丫头也并未不识大体之人。”南怀柔转而微笑看向尚在生气的卓念瑶,道:“你说是吧,卓丫头?” 人群喧嚣不已,都在观望这场好戏将会如何落幕,忽的响起阵阵铃声,波纹席卷四方,四处簇拥的人尽皆昏厥过去。 稍有修为的掩住耳朵,说时迟那时快,卓念瑶从沈星河身旁一闪而过,待沈星河回过神来,鼻尖仅嗅到缕缕余香,而同时远处传来一道清脆之声回响于大街小巷,“卓不凡,要结你自己结去,本小姐不伺候了。” 卓不凡面色难看,猛一拍桌,连带杯盏尽数粉碎,他大吼一声:“胡闹!” 南怀柔欲言又止,看着卓念瑶消失方向,摆了摆手,才道:“算了,卓城主,待你管教好令千金我们再来拜访。”话音方落,朝南风陵使了个眼色,便带着几名弟子转身下楼。 南怀柔行了几步,回头看去,见南风陵还呆立原地,道:“陵儿,还不跟上。” “孩儿有事不能回宗,娘亲自去便可。” “有事?你可知明天是什么日子?”南怀柔忽的厉声道。 南风陵上前,将剑还于南怀柔,旋即轻声道:“孩儿想去追上卓姑娘,娘亲先行回宗,用不了多久我便将媳妇给您带回。” 南怀柔脸色一变,伸手摸向南风陵额头,接而道:“你没中寒是吧,我就问你一句,你爹和那卓念瑶谁更重要?” 南风陵:“自然是爹爹重要。” 南怀柔点头,拉住南风陵手臂,“那便回去吧。” “可……可是,孩儿实在有要紧事再身。” 南怀柔转身朝南风陵扇去,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慕容追忍不住笑了出来,幸灾乐祸,还想说些什么,才发现沈星河表情严肃的看着他,这才捂住嘴巴,指向前方南怀柔母子,示意继续看戏。 南风陵狠狠抹去嘴角血迹,旋即呸的一声,与往日形象大相径庭,他撇开南怀柔的手,道:“我说了我不回去,总之我现在要去办的,是对无量宗有益之事,你就别管了。” 南怀柔看着南风陵头也不回的离开,方才被撇开的那只手颤抖不停,欲要发怒,身后几名弟子见状连忙齐声道:“宗主勿怪,少爷他,可能真的有急事。” 南怀柔镇静下来,抚着胸口,待情绪舒缓下来,才低声道:“什么事……能比他父亲的忌日更为重要?” ―――― 这时在场的除了昏厥再地的一干人,只剩下依旧没有回过神来的沈星河,卓不凡,以及慕容战父子,本在席上的还有几位,也已告别卓不凡离去。 慕容追扯着沈星河衣袖,神色诡异的轻言道:“喂喂,大哥,待会我爹问起,你可要长点心呀,不然……”还未等他说完,慕容战已将其打断,哼的一声,冬灵将军的气概尽显于身,他似笑未笑,脸上刀疤跳动,道:“你给我过来。” 慕容追扭扭捏捏,嘴里念叨不休,就是不肯离开沈星河,若不是沈星河识趣,他说什么也不会再听从慕容战的命令。 沈星河不下来倒好,这一下来,刚才发生的在脑海中盘旋不散,心中如同一堆乱麻,梳理不清,南风陵那句话什么意思他没有理会,只是直到今日才得知,曾几何时都愿去相信的人,会在自己需要帮助的时候插上一刀,这南风陵到底什么意思?沈星河想来想去,想不出究竟是什么原因,他紧紧握着手中铁剑,看着前方离去之人的方向,长叹一声:“南兄,你为何如此?” 第二十二章 醉松崖前坠深渊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卓不凡一言不发,背负双手,双眼紧紧盯着沈星河,亦或是沈星河手中那把不起眼的生满铁锈的长剑,脸上神情似在疑惑,但转瞬又平静如初,他忽的一笑,眨眼功夫,便出现在沈星河面前,停顿片刻,在沈星河惊愕间,伸出手来,道:“小兄弟,能把你的剑给我看看吗?” 沈星河看着面前这位丰神男子,尽管已迈入中年,但身姿神韵却非常人可比,他不由得想起自己那略显沧桑的父亲,心间一热,正想把剑交与出去,却在刚动起这般念头的一刹,铁剑温度骤降,直至冰彻入骨,他连忙将持剑的手收于身后,道:“卓城主,晚辈的剑实在平凡,入不了您的法眼,还是算了吧。” 卓不凡眉头轻挑,收回手来,呵呵一笑,便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强人所难了。”随即向席上正自交谈的慕容战父子招呼道:“慕容兄,阁内已设酒宴,可随我前去痛饮一番?” 慕容战哈哈大笑,一息之间也已自席上瞬间闪至台下,道了声:“正有此意。” 慕容追白眼一翻,慢吞吞的步行过来,嘴里念叨:“自己整日修炼,却不许我舞刀弄剑……”他拉着沈星河,满脸堆笑的向卓不凡说道:“卓伯伯,我大哥能否与我一起?” 卓不凡点头,与慕容战并肩往元音阁方向走去,身后沈星河犹疑道:“我去不好吧……” “哎呀,你就一起去吧,我有很多话要跟你说。”慕容追不待分说的扯着他跟上前面二人脚步。 元音阁内气势恢宏,手持长枪的守卫便就不下百位,个个都是融灵之境的修为,自大门以内分成两排站立,神情严肃,待卓不凡走过,一众尊称城主,沈星河见这阵势,只觉比无量宗过之而无不及,想那卓念瑶居然就是此间大小姐,且看着她从自己面前惊鸿而过,却又不知能否再次相见,不免心生感叹,叹这世事无常,有缘即是无缘,无缘即是有缘,阴差阳错结识到这位传言中的天下第一美人,对自己究竟是福是祸,又未可知了。 慕容追见沈星河一路埋头,往日性子重现,拿他打趣起来,直到沈星河皱起眉头,才转换话题,接而从他如何离岛,又为何来此,逐一问了个遍,沈星河尽数解答,对于慕容追他的确无可奈何,自打结识他以来,这个义弟就是一直让他哭笑不得的存在,给自己孤独的人生平添了一道绚烂多彩的颜色,今后前路茫茫,唯愿兄弟之情不弃,修炼之途坎坷,但求一切勿忘本心就好。 “大哥,你不会怪我那日匆忙离去吧?”慕容追把自己的疑惑问完,便着急忙慌的向沈星河解释离岛原因,唯恐给两人之间生出间隙。 沈星河不置可否,偏偏这回就没有表明自己的态度,仅有的一次,也让慕容追烦心一遭,他笑了笑,在慕容追不依不饶非要寻求个肯定的时候,随着卓不凡走进了大堂。 歌舞升平,堂内一片热闹景象,偌大的空间布施的十分奢华,琳琅满目的美食遍布,整齐陈列四方,数条长桌之上除了美食,还有精致雕琢的酒壶,伴着动听的声乐弥漫着诱人的芳香。 正中央留有一小片空间供歌女展示,这时的堂内除了几位下人模样的,便就只有沈星河四人,可想而知这冬灵将军的面子有多大。 卓不凡示意沈星河二人自便,与慕容战推杯换盏起来,倒也让沈星河乐得自在,想起方才借剑观赏一幕,心下还是有些许不解,他对这卓不凡并不厌恶,甚至因为其是卓念瑶父亲还有着一些莫名的亲切之感,只是铁剑怪异的举动让他阵阵不安,若非慕容追吵闹不休,一时半会怕又是陷入思考久久不能回过神来了。 慕容追没美食没有多大兴趣,随意拿起几块糕点便就把目光投向在舞的歌女,轻微点头,一副玩世不恭的少爷形象显露而出,自顾评论起这堂内美色,他虽知沈星河对此不感兴趣,还是开口向他表述自己的一番对女人的见解,结果自然是沈星河的不屑一顾。 沈星河百无聊赖,他不是不食人间烟火,只是心中烦心事种种,再没有功夫欣赏这些美食美景,他忽的问道:“你有没见过一位断臂的中年男子?” 慕容追一脸茫然,摇了摇头,沈星河叹息一声,眉头紧锁,昨日宁一剑父子突然失踪,直到今日比武招亲也再没现身,正在他百思不得其解之时,堂外匆忙闯进一人,面色焦急,歌女们停下动作,卓不凡略带怒气的回头,道:“没看到我在招待客人吗?” “城……城主。”来人一脸紧张之色,旋即又道:“岭东有变。” 卓不凡急忙前行两步,道:“醉松崖?” 来人急点脑袋,卓不凡大喝一声:“召集人马,随我前去!”紧接着转向慕容战,道了句招呼不周,便神色焦虑的奔出堂去。 慕容战稍作停留,跟了上去,嘱咐慕容追待在原地,殊不知慕容追纵使听话,沈星河并不会再安心于此,他曾在燕吹梅口中听说过血屠教与卓不凡的恩怨,刚才来报的人所说的变故,想必就是血屠教的人不假,而青儿很可能跟这帮人有关,故疾步追上,慕容追原地愣了半晌,喊了声“大哥等我。”也夺门而去。 血屠教的教主尚白衣,原本就是元音阁的首席大弟子,因嫉恨其师傅临终前变卦将阁主之位传于小师弟卓逸凡,从而一怒之下挑起内斗,却因势单力薄,被拥护卓不凡的长老联手击败,落败之后狼狈逃至三个大陆以外的极寒之地创立了血屠教,并且立下重誓,定要血洗元音阁,屠光暮城的一草一木,以雪前耻。 暮城岭东有一处险峰,名曰醉松崖,崖上有一颗千年松柏,每到夏季八月中松柏会飘出奇异的酒香,树干上溢出的松脂闻之沁人心脾。若以此八月松脂配上岭南月月红(一种野生果子),再加上岭西十二月的双生花及岭北三月的回春草炼制成丹药,可解天下奇毒。 尚白衣一心想要血屠元音阁,无奈卓不凡一身修为已是奇高,他自创一门邪功血清掌,但是若想将此功练得无药可医,便就须得以七七四十九个丁丑年丑时出生五行含土的童男童女之血,再融合暮城岭南月月红的果汁,以此血汁浸掌炼就的血清掌任是神仙也难救。 虽说如今未到八月,但这闻名天下的元音阁除却尚白衣也是无人敢犯,一众人赶来至此时,崖下已经是遍地尸首,卓不凡看着死去的弟子,满脸怒色,随即看向松柏之下,围绕着数十位身披红袍之人,中间一位黑衣男子,背对着卓不凡,伸手抚摸着松柏好似在黯然神伤。 “尚白衣,你一心求死,可怨不得我了。”卓不凡冷笑一声,自袖中飞出一把炫丽光芒的长剑,蓄势待发。 黑衣男子正是那血屠教主尚白衣,他缓缓回过头来,两鬓白发,轮廓清晰的脸庞却已泛着丝丝皱纹,他眼神忧郁,却眨也不眨的看着卓不凡,两相沉默,直至他手中展示出一物,一串铃铛,青色的铃铛,轻微摇晃,熟悉的声音却在整个崖上响彻。 “你把瑶儿怎么样了……”卓不凡眼神变作冰冷,手中长剑缓缓提起,四周风声萧瑟,杀气遍布周身,前方除尚白衣以外的红袍人纷纷跪地叫喊,片刻便瘫软再地。 慕容战只是观战,并未出手,只因慕容追不听劝告赶来,避免他受伤,将他挡于身后。 “唉……”尚白衣闭上双眼作出痛苦之色,旋即又道:“瑶儿这孩子我本不想杀她,无奈……” 话音方落,沈星河满脸怒色的冲上前去,紧握铁剑的手早已青筋暴挺,“你把我妹妹怎么样了?” 尚白衣无动于衷,眼神只是不屑,甚至仅仅只看了一眼冲过来的沈星河,听得他口中之言,从嘴里轻轻吐出几个字,“你妹妹?对不起,我不知道。”未有任何动作,沈星河在话音落下的一瞬间便就趴倒再地,然后挣扎起身,咬牙切齿,此时的他无法平心静气的思考,青儿消失数月,眼见仇人就在面前,便就丧失理智的冲了过来,他不管对手多么强大,依旧拼命上前,一步一步的靠近。 慕容追呼喊不止,欲沈星河赶紧归来,却不见他有一丝回头之意,他知道对方是位什么样的人物,敢和卓不凡对峙,几斤几两已不需再辨,于是连忙急声对着慕容战道:“爹,你去把他拉回来啊……”没待慕容战开口,尚白衣拂袖一扫,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中,随着慕容追凄厉的一声嘶吼,那眼看将要触及到尚白衣的一柄铁剑,连同其主人自崖上而落,掉向那不见底的深渊之中…… 第二十三章 恨字当头心不甘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尚白衣仍旧是镇静自若,好似方才只是随意碾死一只蚂蚁一般,也难怪,修为如他这种境界,呼风唤雨天地变色都仿若只需自己一念便可为之。 骤然间,那柄自卓不凡袖中飞出的长剑破空而去,没有任何人说话,仅仅能听见的只是长剑刺穿身体的声音。 尚白衣面前的是一位刚才昏厥过去的血袍人,也就是他门下的弟子,或许并不是弟子,因为这位做师傅的将他们的性命似为草芥,这可怜的人甚至没有死亡的痛苦,随着长剑收回的刹那,唯有汩汩流出的鲜血,沿着千年松柏之下的泥土慢慢的扩散而出。 卓不凡握着这把已经变色的长剑,长吁出一口气,随之而见的是从剑中化烟而出的一位身着薄纱的女子,女子面容苍白,凝视尚白衣,嘴角渐渐现出弧度,似笑而又非笑,但转眼又是痛苦之色,眼眶含泪,气色变的红润起来,旋即轻叹一声,这方天地似在此刻停止了时间的流逝,身后的慕容追神情定格至此,跟随卓不凡而来的弟子们嘴巴大张着,却又听不见任何言语。 这女子并不是很美,但那带有丝丝哀伤眼神的眸子却又让人忍不住怜惜疼爱,她轻迈出一步,尚白衣失神了,随着女子的动作也往后倒了一步,与方才不可一世的模样相差甚远,他试图克制自己的情绪,但女子并没有停下脚步,看着他,一步一步向前迈出。 “再退,你可就要掉下去了……”女子温柔的声音轻吐而出,她掩嘴一笑,不是绝美的脸庞却又动人无比,再而又道:“我不希望你死啊,白衣。”又是一阵轻笑,尚白衣顿在原地,平静下来,微微摇头,苦笑些许之后,缓缓道出:“我差点忘了,你不是青萝……” “我不是青萝,谁又是青萝……”女子闭目,随后一声长叹,两串晶莹的泪珠自脸颊滑落,滴在醉松崖本就湿润的泥土之中,沉默数息后,忽的睁开双眼,原本那带有哀伤的眼神通通消失殆尽,被怒火取代,紧接着用那如同鬼魅般令人毛骨悚然的颤声道:“你杀了瑶儿,去给他偿命吧……” 女子化作一道霞光直奔尚白衣而去,尚白衣黑衣瑟瑟,一跃便已了无踪影,霞光四处寻觅无果,回归崖前幻回原来模样,一语不发的看向那不见底的深渊。 卓不凡走近,伸出手来欲搭上女子薄纱着身略显单薄肩头,却在快要触及的一霎又将手收回,背负身后,轻言道:“许久不见,你终于出现了。” 女子身躯微微颤抖,蹲下身去,声音幽怨,“瑶儿她……” “崖高万丈,深不可测,先人曾为进阶神灵之境飞驰而下,却是一去不复返,你我更是无可奈何。”卓不凡看了眼这树立千年之久的松柏,眉间紧蹙,道:“尚白衣,你我之仇,不死不休!” 风声依旧,慕容追疾速奔出两步,却被一双大手紧紧拽住,他哭天叫地,哀声连连,用尽自己所知的一切狠辣之言大骂尚白衣,待他转眼看去之时,崖前仅有一人一剑,早已没有了尚白衣的身影。 慕容战眼光扫视周围,除却地上尸首,再没其余血屠教人,他看向站于崖边的卓不凡,言道:“尚白衣人呢?” 卓不凡缓缓转身,苦笑摇头,一息收剑回袖,转眼间身形已在百丈之外,众人不明所以,只是跟上前方人慢步行去…… ―――― 沈星河自崖上摔落,足足扯断十余根紧岩石壁的藤蔓,一直试图往上不能,低头看去,崖底只是一片黑暗,脚下蹬碎的石块听不见一丝落地回声,心中惶恐不安,陷入两难。 他奋力贴紧石壁,冷风扑面,极力忍受着刺骨的寒冷,还是一心想往上攀,直至头破血流,抓住的藤蔓断了便连忙拽紧另一根,如此不知过了多少时辰,精疲力尽又没有食物补充气力,疲惫的他连眼皮也快睁不开来。 山鹰呼啸,盘旋空中,俯视到了这孤立无援的沈星河,如利箭般飞驰而去,沈星河发觉不妙,稍一提神,竭尽全力与袭来的魔爪抗衡,锋利的爪子将沈星河背面衣衫抓破,接二连三的直至抓到皮开肉绽,沈星河咬紧牙关,心中最后一点执念告诉他不能死去,他试图反击,只是没有任何空间让他施展,一旦松开一只手,便就会万劫不复。 山鹰尖叫一声,刺耳的声音响彻四周,此处它为霸主,断然不会放过在它地盘之中的猎物,沈星河越发心神不宁,最后一丝力气似要耗尽,他不愿就此死去,但他一点也不后悔,他只是恨,恨自己无能,无能与尚白衣对峙,自己在他面前没有任何出手机会,这样的自己,怎能救回青儿,怎能找寻父亲母亲,一想沦落至此,连这扁毛畜生也欺负自己,视自己如盘中之餐,他更是怒火中烧。 待山鹰再度飞来的一瞬,沈星河纵使再不甘心,却也意识到自己的境地,他笑出了声,“好吧,就算是死,我也不会让你这畜生吃掉……”松开双手,落下的同时最后看了眼白云依旧的天空,带着无奈回想起儿时画面,终日饮酒的父亲,活泼可爱的青儿,这样就,永别了吗…… 透入心底深处的恨意,沈星河一阵悸动,这种感觉并不是自己的,不知是不是幻觉,苍老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你恨吗……” 这声音像是藏匿无尽黑暗数久的猛兽,挑拨着沈星河的情绪,试图让他不能自拔,沈星河以为这是临死前的梦境,他不假思索的就回答道:“我恨。” “有多恨……”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带有几声诡异的笑,幽深至极,似在满足,又似在渴望。 “恨之入骨。”沈星河心中所想全然答出,他本就觉自己已经不行,在生命的最后时刻,便就索性将一切情绪全部发泄出去吧。 “你想报仇吗?”这声音问的很焦急,已近迫不及待。 “报仇?我的仇是什么……”沈星河脑海画面呈现,他一一回想,自己有仇吗?不,并没有仇,有的,只是恨而已。 那道声音停顿下来,没再说话,只是从深处升起一缕幽光,托住沈星河,缓缓朝下而去。 待沈星河清醒过来的时候,眼前只是一片混沌黑暗,“我死了吗?”他摸索着,面前没有一物,随即向着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说:“老伯,你在吗?”既然已死,这里便应就有早已亡去的灵魂,沈星河以为青儿的爷爷也在此处,故开口问起。 不得回应,沈星河起身,带着疑惑沿着黑暗走着,四处徘徊,突然被绊倒再地,他揉了揉摔伤的胳膊,忽而又自顾道:“死人为何还有伤痛之感?” 沈星河正自揣摩不解,脚下一柔软之物轻微抖动,他伸手摸去,触及之时掌心传来一阵热度,急忙将手收回,还没开口,一道娇喝在黑暗中响起:“找死!” 沈星河被这突如其来的喝声惊到,连忙后挪,“你是人是鬼?” “本小姐……” 沈星河隐约感觉前方正在挣扎起身,他缓过神来,却感声音似曾相识,又想起尚白衣所言,接而试探性的问道:“卓,卓姑娘? 沈星河只听得喘息阵阵,片刻,前方好似舒展一口气来,便道:“原来是你,你怎也掉下来了?” 沈星河一阵窃喜,但随之情绪又低落下去,不知该高兴还是悲伤,黄泉路有这卓大小姐相伴,倒也不会孤单,但一想起二人皆已远离人世,又不免叹息起来:“没想到,我们还真是有缘,死也死在一起……” “嗯?”卓念瑶沉默半晌,然后探近沈星河,往怀中一路摸上脸颊,沈星河不解何意,只嗅道缕缕芳香,心下一阵触动,正待问起,随即感到脑门被狠狠弹了一下,清脆的笑声响起,只听一声“呆子”,便被拽住胳膊拉起身来。 “卓姑娘何意?”沈星河对卓念瑶这一举动感到不明就里,此刻二人紧挨一起,一股热气吹向脸庞,随即被拉着一路朝暗中奔去。 ―――― 暮城之中,元音阁内 卓不凡静立原地,面前三位须发老者面带愁容,看起来已过百岁之龄,正是元音阁三大长老,他们分别坐在三方高椅之上,年岁虽高,但其气场不亚于卓不凡一分,甚至更为过之。 左侧一位长须及地,乃前宗主师弟忘语长老,右侧的一位名号流虹,此刻自顾摇头,虽是仙风道骨却显得喜怒哀乐尽在己身,而中间那位,手持拐杖,双目尽瞎,便是阁内威望最高之人,且身为前任宗主师兄,后辅佐卓不凡击退尚白衣,安居于此,这次尚白衣再度来犯,当听到他们宠爱的卓念瑶遇害之时,猛然持杖敲地,随着声声震响,卓不凡定睛看去,长老怒气冲天,喝道:“你这城主当的好啊。” 卓不凡无言以对,自己又何尝想到如此,他神色异常,忽的半躬身躯,道:“莫道师伯,尚白衣不知悔悟,如今既已现身,还望您老出手,我定要让他万劫不复! 第二十四章 此赴冬灵路迢迢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醉松崖只是层峦叠嶂之间的一处,唯一不同的仅仅是那颗千年之久的松柏,冷咧飘雪百花凋零的时候,也只有它,苍翠依旧,不似凡间之物,崖下是另一方天地,与外界断绝,山鹰呼啸而过,悬壁上的藤蔓连接深处,不见其底。 幽暗空间中,双手紧扣,一前一后摸索前行,沈星河没有说话,卓念瑶亦是如此,拉着他走了许久许久,没有任何光亮,直至一道诡异骇人的叫声响起。 不见五指,仅有相互握着的些许温度,却在声音响起的同时,渐渐冰冷起来,沈星河右手被拽的死死的,有汗水滑落,他纵使心惊,却更多的是保护面前之人的勇气,轻道一声“别怕”,左手如往常一样摸向身后,才发觉那把从不离身的铁剑早已不翼而飞,屏息一阵,提神扫视四周,再没有曾经聚精会神察物的本事。 诡异叫声再度响起,似狼的嘶吼,却又那么刺耳,似人的尖声,却又感觉不到一丝人气,卓念瑶松开手,沈星河不知她意欲何为,呼喊一声,不见回应,面前的气息逐渐淡去,待他探出手时,空无一物,又剩下自己孤零零的处在看不见尽头的黑暗之中。 “卓姑娘,卓姑娘……”沈星河就如逮捕羊羔一般,孤立无援,随着每一次开口,能听见的回应,便只有自己的声音。 卓念瑶突然消失,那道声音也与之一同隐去,沈星河手无寸铁,心想原路返回已是不能了,他缓缓抬出脚步,几息间平安无事,便加快了步伐,愈发变快,终于,又是一个踉跄摔倒再地,正要发怒,忽感手掌之下压着根根长发,他轻扯一下,没有反应,接而摸将向前,触及手臂之时,欣然而笑,道:“卓姑娘,是你吧?” 仍然不见答复,再想靠近一点,却又想起方才一幕,不由得收回手来。 ‘卓姑娘虽小姐脾性,但这般状况下,理应不会怪罪于我才是,如若我不靠近,又怎能知她是否安然无恙。’沈星河心中挣扎片刻,还是叹息一声,小心无比的一点一点接近,手臂,肩膀,再而到脸,两指探出,不闻呼吸,沈星河心下一震,连忙不再胡思乱想,推了推才感浑身已是冰凉的身躯,却不想,接连呼唤数声之后,身后熟悉的如铃声般悦耳的一句:“呆子,你在干嘛?” 沈星河背脊发凉,急忙撤回两手,起身回头,一只带有温暖的玉手再次牵向自己,正是不解地上何人之时,又是一道熟悉动听的声音响起:“呆子,你在哪里……”而这次的来源并不是身后,正是面前不到半丈距离之处。 沈星河骇然回头,诡异的叫声就在耳旁响起,一股腥臭扑面而至,几欲作呕,措手不迭的正待逃离,右手却无论如何也挣脱不开,连吼不止,却感觉手被抓的越来越紧,他竭力踹出一脚,恍若无物,惊诧之时,似有利器从眼前滑落,手下一松,站立不稳,倒在温香软玉之中。 卓念瑶将沈星河扶起,嗔道:“呆子,你怎不看清就随人去了?” 沈星河哑口无言,如此黑暗之中,谁还能细细分辨出眼前人是真是假,也没多解释,只是问了句:“眼下我们怎么办?” 沉默片刻,卓念瑶似有所悟的道:“跟我来。” 一切又回到了之前模样,沈星河生平第一次被人牵着鼻子走,一路细想,隐隐发觉不对,却又无法点破,强迫自己相信眼前这个女子,毕竟不久前被她救了一命。 沈星河已估摸不准时辰,嘴唇干涩,双脚渐渐无力,卓念瑶话虽多,但全是说的一干无关紧要之言,随着时间流逝,困意当头袭来,眼皮沉重,想开口劝说原地歇息片刻,但心中这般想着的同时,凄惨哀怨的声音又是响彻四周。 沈星河干呕一声,精神当即恢复许多,卓念瑶停下脚步,“嘘“的一声,缓缓沿着声音源头走去。 “听这叫声好像不是刚才之物。”沈星河千般不愿记起,却还是能清楚分辨出两声区别之处,他正自犹疑,深知前方不是寻常之物,停下脚步,对卓念瑶道:“卓姑娘,我们还是别去了………” 卓念瑶并没有停下脚步,反而越走越块,沈星河不安道:“卓姑娘……” 卓念瑶没有回答,依旧拉着他径直向前,甚至化作奔跑,全然不顾身后沈星河阻拦,恨不能快点寻到目标之处。 沈星河从开始到现在就一直感觉不对劲,本快要想到什么,却又被卓念瑶拉扯着无法静下心来,他猛然顿住脚步,喘息阵阵:“别去……” “快走!”一声惊喝,卓念瑶似乎察觉失态,稍一沉默,便又轻言道:“放心,任它什么妖魔鬼怪,我也不惧分毫。” ―――― 暮城街道 已近黄昏,街上一列人马缓步往城外方向行去,最前方马背上的男人,气概不凡,落日余晖映照之下,一身铠甲闪烁微弱光芒,嘴唇一张,牵扯动脸上那道难以遮掩的狭长伤疤,狰狞入目。 “追儿,堂堂男儿岂能如此脆弱不堪。”慕容战瞥了眼身旁瘦弱少年,少年失魂落魄骑于马上,低头不语,前方若不是有牵马之人,怕是早已跌下马背。 沈星河在慕容追眼前掉落山崖,这位年纪微长于慕容追的大哥,对他多有照顾,现如今,尸骨无存,怎能不叫人心碎。 慕容战摇头不已,众人出了城门,他朝着身后喝道:“加快马步,赶赴冬灵!” 本欲在暮城多待些时日,无奈收到紧急传音,冬灵发生政变,冬灵王最小的儿子被权臣挟持,以此要求冬灵王退下宝座,慕容战身为王朝第一大将,离开不足一月,便生此故,只因这个自己不知事的儿子慕容追,多有添堵,离家短短时间就交了个金兰兄弟,这下倒好,又亲眼目睹沈星河坠入深渊,变成这半痴半傻的状态。 眼下于王朝,战事刻不容缓,于家,慕容追全无斗志,且一身修为平平,说是手无缚鸡之力确实一点也不夸张,连自保都很困难,但若不带上他一起回去,又实在放心不下,慕容战左右为难,苦口良心劝说无用,看着这软弱无能的儿子心中一声长叹,策马扬鞭,一众人绝尘而去…… 冬灵王朝,确如其名,人杰地灵,修行宗门不下万计,都城守明,数万年前,曾先后自此诞生出了三位踏足神灵之境的高人,据传这三人都已扶摇直上,居于云霄之中,再不显世间。 最后那位入神境之人,便就是冬灵王的先辈,冬灵王朝与无缺,炙炎两大王朝相安无事多年,且冬灵是其中最为辽阔繁盛之地,三大陆王族之间多有来往,互相尊敬,交换风土产物,宗门大多都有修为高深的长老坐镇。 据悉,如今的冬灵王痴迷修行,不惜重金请来一位得道高人传授绝技,每日闲暇便与其共处一室,静心求道,放下身段口口尊称其为“师傅”,还为他专设府邸,每日好酒,好肉,美人,供其享用,对于冬灵王来说,可谓真是“易求无价宝,仙人引路难”。 可是谁都没有想到,也想不到这位众所周知的得道高人却是个狼心狗肺之徒,不知那试图篡位的权臣搜刮了多少民脂民膏,若不是有着堪于王朝比肩的财富,亦或者三寸不烂之舌说服得道高人倒向自己之后获得的好处种种,又怎能将其纳入麾下,同流合污。 权臣步步设计,只待慕容战离去便擒住冬灵王最为疼爱的小王子,待冬灵王寻求得道高人的帮助之时,得到的回复仅仅是四个字,“爱莫能助”。 一夜之间,王朝人心惶惶,百姓纷纷祈求上天保佑,莫要开战,一旦如此,便就会生灵涂炭,民不聊生,如此山清水秀的大陆,到时又会是怎样的不堪入目。 一时间此消息传遍人间各处,那位权臣也是拥兵自重之人,心腹之中众多皆是门派大能,而冬灵王手下将士除却身经百战的慕容大将军,其余人养尊处优数年,一经此事,自乱阵脚,已是无能再战,这权臣蓄谋之久,不得不令人胆颤。 慕容战父子一路之上,所听人谈论不外乎就是此次政变,权臣大建行宫,放下狠话,若是三日之内,得不到冬灵王退位让贤的消息,便让小王子血溅行宫,尔后进军攻入王宫大殿,到那时,局势便会一发不可收拾。 所为天地分有阴阳两面,一为生,二为死,一善一恶,有奸便就有忠,护主贤臣于朝中不在少数,却是接二连三死于非命,权臣只为杀鸡儆猴,距离三日期限不到两天,此去冬灵路迢迢,千山万水,是否物是人非,大千世界,人生百态,暮雪千山,冬灵王强弩之末,还是逆转乾坤,一切也不得而知了。 第二十五章 春秋几度愁断肠 一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醉松崖底,暗无天日的黑暗空间。 仅仅只能听到一人的喘息之声,沈星河越发毛骨悚然,全身热血似被一点一滴的抽离而出,卓念瑶声称不惧那神秘诡异之物,但却没有任何缘由的拉着他往声音源头行去,走了多远没有办法感知,只是身子渐渐变得虚弱。 清晰的水滴落地声,在这静谧空幽之处却又显得可怖万分,犹如滴进沈星河的心里,没有任何头绪,深感危机四伏,却又无可奈何,本就仅有小成剑法的他,失去了宝剑,就好比没有利齿的猛兽一般。 这一方神秘空间,似乎没有尽头,滴水声回响耳畔,忽近忽远,沈星河终是按耐不住,强忍不安的情绪向卓念瑶轻声道:“卓姑娘,我想……方便一下。” 脚步停下,卓念瑶缄默,四周沉静,甚至连一丝风声都无法听闻,沈星河尴尬,轻咳两声,道:“烦请姑娘将手松开。” 不见卓念瑶松手,沈星河试着挣脱,却是无力,他猛然醒悟,难不成,眼前之人,又是假的?心念至此,却又没急着开口,不管是与不是,这一路走来的时间之内,自己也并未受到伤害,他装模作样左手摸向自己腰带,尔后缓缓说道:“一只手,我怎么……” 卓念瑶轻“嗯“一声,随即又道:“这手是万万松开不得的。” 沈星河:“为何?” “我怕你出事……” 沈星河体内气血翻滚,如火中烧,从醒来开始,浑身气力缓慢流失,他实在想通因何缘由,这卓念瑶纵使再不尽人情,也不至于连自己方便也要拽的死死不放吧,不敢往下想,他再度试图挣脱,只是全身提不起劲,随即转念一想,道了声:“你看那是什么?” 也不知卓念瑶是否听清,如此黑暗,看不见面上神情,稍感松弛,沈星河奋力挣开,往回奔去。 “你去哪。”身后传来卓念瑶急切的喝声,沈星河头也不回,脑中一片空白,这恐怕是他经历过的最为骇人的一件事了,本不是十分确定,但自方才脱手而出,才明显发觉与此同时自身的力量归于平静,看来这个卓念瑶,也是假的。 喝声不断,好似紧跟在沈星河背后,他不敢有任何停歇,全身冷汗淋漓,衣衫湿透,那道声音由温柔逐渐变得幽怨,最后再而尖叫,直至停下。 沈星河见后方安静,丝毫不敢松懈,只是体力消耗过多,力不从心,脚步还是逐渐变的缓慢起来,不时的擦着脸颊上的汗水,想稍作歇息但一想到之前遭遇,便又打起精神。 “哐当”一声,沈星河摔倒在地,他并未起身,这已是他第三次被绊倒,试探着将脚挪动些许,果然感觉有物,冷笑一声,道:“你究竟是谁……” “你又是谁?”如鬼魅般的声音响起,空洞,无力,沈星河已然麻木,他知道惧怕根本无用,既然如此,倒不如面对黑暗,迅速坐起身来,双眼沿着声音方向看去,尽管若无一物,还是这般看着。 “这是哪里?”沈星河直接开口问去,心想就算是死,也得死个明白。 “我不知道,你能扶我起来吗?” “我如何信你?” “算了……” 这道声音很是虚弱,沈星河几乎又要相信,只是方才险境历历在心,这次,他说什么不会再上当。 “真正的卓姑娘现在何处?”沈星河问道。 “卓姑娘?你声音有些耳熟,不过我想不起来了。” 沈星河暗自摇头,这东西事到如今,还在装模作样,不知究竟意欲何为,这不见天日的黑暗中,再无他物,是否只因孤独至今,无以为乐,寻人作伴?倘若果真如此,沈星河倒在心中起了少许同情之意,旋即说道:“前辈神通广大,在下万万不是对手,若是想以作弄我为乐,我劝您还是放弃吧,要么直接杀了我,要么,就让我离开。” 沈星河话落,对方迟迟不答,他接而说道:“既然前辈没有回应,那我便走了。” 才迈出几步,身后一声轻喝:“慢着……” 沈星河心下微惊,然后轻叹道,“还是不愿放过我吗?” “你将我扶起,我带你出去。”对方如此说道。 沈星河已知自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索性依着对方,转身过去照做,接触到身子的一霎,确实感觉到此人十分虚弱,几乎全身紧靠着自己,好似一旦放开,这薄弱身躯便就会再度瘫倒再地。 “你……”沈星河想知这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料才一开口,就被对方一声轻嘘打断。 这人头倚沈星河臂膀,用着极其微弱的声音道:“我怀中有条手帕,你将它拿出来。” 沈星河不假思索的伸手摸进对方怀中,此刻已没在顾及任何男女授受不亲的之类的言语,因为这人并不是卓念瑶,也不知是何物,肢体接触已经再没所感,将手帕拿出,随即说道:“接下来如何?” “递向我手里来……” 沈星河往下探去,手指触碰间,似有麻木之感,心下一惊,立即将手帕递出。 这人不知做了什么,仅仅刹那间,青绿荧光乍现,四处清晰可见起来,沈星河急忙闭上双眼,不仅是处于黑暗之久刺目难睁,更多的是不敢瞧见身旁这不知名的神秘存在的面孔。 …… 又是一声轻嘘,“你也掉下来了……” 沈星河紧闭双眼,疑道:“什么?” “你把眼睛睁开。”对方言语间带些轻笑,沈星河捉摸不透,还是不愿照做。 “那你就这样闭着吧。” 沉默数息,沈星河心想如此下去却也不是办法,如若这人真要加害自己,也没必要折腾至今,且不管他模样多么可怕,看就看吧。 沈星河睁开眼,光芒点亮的周围,不见尽头,缓缓将头偏向对方,眉间紧锁,呼吸都好似停顿,这种情况之下,要说一点不害怕,便是不可能的。 余光之下,丝丝黑色长发如瀑,披在肩头,再而看去,面无表情的脸庞在荧光映射中,不见一丝血色,确是不像有任何伪装的虚弱少女,也正是曾经渔村那惊鸿一现的绝美面容。 双目对视,卓念瑶一眨不眨的紧盯着沈星河,后者目光呆滞,良久没作言语,只张大那因疑惑亦或者是被这容颜惊艳到的嘴巴,直至卓念瑶嘴角上扬。 “满脸是汗,我有这么恐怖么?”随着一声轻笑,卓念瑶不知是气还是喜,只开口问向于此刻略显傻气的沈星河。 咕噜声响起,那是反应过来的沈星河咽下吐沫的声音,他终是相信,眼前这位,的的确确如假包换,若非亲眼所见,又岂敢断定。 一时间,沈星河不知该说什么,想起手帕,旋即开口道:“卓姑娘,这手帕是何物?” 不说倒好,此言一出,卓念瑶瞬间变脸,因羞愤导致气血上涌,本已虚弱的她又连咳数声,久久不能平复。 沈星河这才想起方才不敬之举,连忙解释:“卓姑娘,我不是有意轻薄……” 待卓念瑶镇静下来,也没在多加理会此事,虽是尚未出阁的名门千金,却也不是不识大体,黑夜之中两人接触,实属不得已而为之,且眼下情况不明,还需得加倍小心。 二人试图找出离开的方法,无奈腹中空空,有心无力,沈星河一直没有放松警惕,他深知此处有异,既然真的卓念瑶已出现,那么不久前那怪异的叫声,和假扮卓念瑶的,就说明藏身于此的远不止一人。 沈星河为理清事情原委,问道:“卓姑娘,你怎会身在此地?” “我被尚师伯……”卓念瑶神色突变,目光如剑,随即又道:“尚白衣得知我发现他们的秘密,将我打落山崖,一醒来,我便就躺在这了。” 沈星河苦笑,这尚白衣心肠这般狠毒,如今虽然命大活了下来,却被困在此地,此处危机四伏,不见边缘,又与死去有何区别。 “唉……”沈星河一声长叹,道:“尚白衣掳走我妹妹,至今生死未卜,若不是我修为太浅,又怎会落入这般田地。” “你妹妹,想是暂时无事。”卓念瑶父亲卓不凡与尚白衣本为一门,说起来,尚白衣就是卓念瑶的师伯,此番带领血屠教众人声称为复仇而来,卓念瑶外出多时,也将情况摸索出了一二,她旋即又道:“血清掌需童子之血作引,且无法一次练成,没有我暮城四方生长的药物,他便不会伤及这些孩子的性命。” “如此,我们便要快些回去,不然时间一长,再生变故。” 散发光芒的手帕是卓念瑶随身携带之物,其中沾有一种可受灵力催动的粉末,虽是全身受创,但自体内的修为却并不会损失,一经在手,稍加注入些许,便可照亮黑夜。 “南风陵,和你关系如何?”卓念瑶忽的说道。 沈星河回忆起比武之时,那儒雅少年修为莫测,不禁一笑,道:“南兄与我萍水相逢,虽说不上至交,但也算是志趣相投。” 卓念瑶欲言又止,片刻,凝视沈星河,神色严肃,道:“他并不是你所想的那样。” 第二十六章 春秋几度愁断肠 二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荧光照耀着这一小片区域,如一个光环将沈星河与卓念瑶笼罩其中,二人对视间,其中一位一脸诧异,脑海闪出南风陵往日模样,实在不解卓念瑶何出此言。 “卓姑娘何意?”在沈星河心中,南风陵是除了慕容追以外唯一的好友,他确实不愿去怀疑他。 “我一早便知他有问题。”卓念瑶眸子中闪烁杀机,眉间微蹙,恨恨道:“那日客栈我走后不久,发觉身后跟踪一人,我去哪,他便去哪,最后他发觉暴露,便各种借口搪塞。” 沈星河忽的记起,卓念瑶口中的客栈就是自己请沈大叔喝酒的地方,后来与血屠教的冤家路窄,那时并没见到那伙人手中擒有孩童。 如此看来,确是有些蹊跷,且之后南风陵留了张字条便不见踪影,沈星河还苦等他许久,听得卓念瑶这席话,想来并不是空穴来风。 沈星河随即问道:“南兄为何跟踪你?”他不知南风陵意欲何为,只觉他是一个谦谦君子,未免误会,故想将事实真相了解清楚。 “我本也不知他何故如此,当时我与爹爹吵架离家出走,按理说不应该有人认识我才对。” 卓念瑶旋即又摇头苦笑道:“所以,在那种情况下,对我抱有好奇之心的人,你觉得会是?” “想必应是旧识。”沈星河略一沉吟,这般说道。 卓念瑶点头,道:“他正是认得我腰间那串青铃。” 说完轻抚胸口,本是身受重伤的她接连说话,精神越发虚弱,修行之人虽可以自我调息养伤,但前提条件需得是在天地灵气浑厚之地才可。 而此处幽深一片,感觉不到任何生命迹象,更别谈什么辅助痊愈了。 青铃是卓念瑶的随身之物,沈星河与她第一次相见,便就是先闻其声,再见其人。 依照目前卓念瑶所言,南风陵若是识得她的铃铛,便说明与元音阁关系匪浅。 沈星河稍加推测,便知这铃铛既不是寻常之物,那想必就是出自暮城,如此看来,卓念瑶若是说的不假,这南风陵怕是…… 但转念一想,南风陵身为无量宗少宗主,其母南怀柔与卓不凡亦稍有渊源,这般又似乎不合情理,沈星河思虑一阵,捉摸不透,开口道:“卓姑娘到底发现他什么了?” “我也不能断定,还没找到确切事实,尚白衣就对我出手了,但正是如此,就说明他们二人是有所关联的。”卓念瑶话及于此,稳稳摇晃,似要昏厥。 沈星河见她如此,连忙叫她别再说话,随即半躬身躯,道:“卓姑娘,我背你吧。” 卓念瑶深知自身状态,并没有拒绝,趴在沈星河背上,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沉沉欲睡,用极其微弱的声音说道:“我们应是处于一处阵法之中,若想出去,需得找到阵眼,你……” 沈星河没听明白,阵法是什么他一窍不通,低声问去,卓念瑶已是昏昏入睡,无奈之下,背着她向前行去。 本也是负伤在身的沈星河,眼下气力却是逐渐恢复,他不知什么原因,也没功夫去想,只是庆幸自己还有行动之力,要不然二人真得死于洞中。 之前的未知之物对沈星河来说还是心有余悸,他忐忑不安的走在这寂静空间,一时想不出有什么良策,虽可见眼前道路,却因其中似永无止境一般,按着一条路笔直走去,脚下不曾漏过丝毫痕迹,除了渴望出去之外,还想着将父亲留给自己的剑寻找出来,毕竟里面还住着那位脾性古怪的“沈大叔。” 沈星河欲呼喊几声,但霎时又打消了这个念头,捉弄他的东西到现在也没有出现,怕是一旦开口,便就会闻声而来,想到这里之时,却突然又发觉之前他与卓念瑶一直在对话,按理说当时也没生出异样,莫不是? 沈星河陷入沉思,荧光之中,恍然大悟,接而猛拍脑袋,背上卓念瑶险些摔下,急忙回手托住,笑自己太傻,这地方一直暗无天日,如今光芒骤起,这些久居此地的,自然是惧怕起来,想到这里,顿觉轻松许多,不再畏惧,迈步而出。 脚下的路皆是泥土,除却这些怪异之事,看起来与平常没有什么区别,只是每至数步,泥土会有所变化,有的很软,像踩在丝绸之上,却又不会往下沉,有的很硬,像踩在顽石之上,布靴踏过之时,甚至会发出“噔噔”声响。 起初沈星河没太在意,时间长了实在没有任何发现,这才把目光锁定在脚下。 此刻所处,正是坚硬之地,沈星河轻轻跺了几脚,发出一阵声响,随之停止之后,并无异常,正自不解之时,身旁不远处疾速闪过一物,沈星河大喝一声“站住。”全身迸发一种前所未有的力量飞奔赶去。 那身影速度奇快,本快追上,沈星河身负一人,终还是被慢慢甩开,驻在原地四顾而望,再也不见一丝动静,消磨这么多时间,好不容易有所发现,却又错失良机,沈星河沮丧不已,自己犹如一只被关在笼子中的鸟儿,无法逃离。 愤怒涌上心头,沈星河发泄的咆哮一声,在阵阵回声之后,接连耳旁又是数道尖声怪吼,他屏气凝神,欲寻找来源,不料声音却前后左右尽皆响起,好似成千上万汇聚四方。 “出来!”沈星河情绪快要失控,他不喜欢这种被人耍弄的感觉,凭借自身直觉朝一方跑去,光芒随着他而移动,没过多久,隐约看见似人的一双脚在荧光边缘现出,沈星河没走上一步,那双脚便也随之迈出一步,沈星河稍作停顿,对方也是如此。 仅仅只能看见那双脚,沾满泥垢,比常人小上几分,沈星河见他如此,自己便停下脚步,接而说道:“你是谁?” 那双脚也顿住,静静立于边缘处,待沈星河说完,他也不答,只是相互揉搓起来,似在挠痒。 沈星河又问了一遍,见对方依然沉默,便又转换话题,道:“之的前是不是你?” “……” “你为何不说话?” 还是沉默,沈星河再而问道:“是因为孤独吗……” 那双脚停下动作,沈星河见状,想他确实能听懂自己说话,而且被自己言中,试探着又道:“除了你,没有其他人了?” 那双脚稍微一动,对方似在小声啜泣,沈星河不由自主的上前一步,忽的响起一声惊叫,于是立刻顿住,生怕又将他吓跑, 沈星河连声致歉,待对方平静,低下头看去,模模糊糊的好似又不像人形,背后隐约有几条隆起的东西,分辨不出究竟是何物。 “你能带我出去吗?” 沈星河才一落音,只见那双脚便行动起来,跟上他的步伐走去,约莫半个时辰,虽还未有看到尽头,不过脚下道路却是变得平坦许多,再没方才一般忽软忽硬。 这人难不成本就是要带我出去的?沈星河这般想到,稍感慰藉,将此人与之前捉弄于他的那东西划分开来,他自己不过困在这方不久,可眼前之人想必已是常年居住,孤寂如此,心中不知不觉生出一点同情。 那双脚停下,沈星河见四处依旧没有多大变化,不解何意,想开口问去,对方猛然一踏,霎时间脚下裂开一条大隙,没待沈星河反应过来,将他给吸了进去。 ―――― 再次醒来的时候,沈星河眼前是一片风景秀丽的世外桃源,阵阵花香扑鼻,躺在一片草地之上,他敢相信此外竟是这般景象,闭上双眼,溪水叮咚声,蜜蜂嗡嗡声,声声醉人,仿若人间仙境。 卓念瑶尚未醒来,躺于沈星河身侧,再也没有轻纱掩面,这闻名天下的美人,光是睡姿便就将那好些花儿给比的黯然失色。 沈星河单手拖着脑袋,静静欣赏,想伸出手来帮卓念瑶捋捋那脸颊上贴着的几丝秀发,正待靠近时,却是被一阵嗤笑声打乱。 回头看去,面前竟是一只闪烁着双目的怪异蝴蝶,身形巨大,双翅之间,各自垂下一根黄色的肉状根茎,紧紧相连一起,便就是那双似人模样的一双脚。 蝴蝶头部尽黑,生有七窍,不仔细看与寻常蝴蝶并无两样。 它此刻注视着沈星河,眨了眨眼,若不是那太显怪异的双脚,倒也不禁会让人觉得可爱。 沈星河心中确实有些惊讶,本以为是一位神秘前辈救了自己,却不想是只蝴蝶,要说体型巨大的怪物,倒在南海见识过,不过那东西嗜血吃人,与眼前这只相差太大,完全不能相比。 沈星河认出那双脚,知晓此番能逃出那黑暗魔地全靠这只大蝴蝶相助,微笑站起身来,伸出手,道:“多谢相救。” 蝴蝶脑袋稍偏,一只触须向下,与沈星河双手相触,极通人性。 再而一偏,瞧见躺在沈星河后方的卓念瑶,接着缓缓移动而去,轻轻扇动翅膀,漫天闪着银光的粉末飘洒,点点落在卓念瑶身上。 第二十七章 春秋几度愁断肠 三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自黑暗空间逃离出来,身处这美妙的风景之地,着实让沈星河暗捏一把汗,就如同从炼狱至天堂走了这么一遭。 漫天飘洒的粉末散发着缕缕清香,点点银光落在卓念瑶身躯之上,她缓缓睁开眼来,气色红润了些许,再没有之前的苍白。 两根长须触向卓念瑶脸上,反应过来的她一声轻喝,手作兰花,欲要杀了这面前突然出现的怪物。 “别!”沈星河连忙阻止。 卓念瑶面带疑惑,目光紧盯着蝴蝶,一刻也没放下警惕,旋即道:“怎么?” 蝴蝶抬起那双怪脚往后退了几步,两根长须垂下,见卓念瑶此刻的神情如此,似感到有些生气起来。 沈星河走向蝴蝶,示以微笑,接而掉转头对卓念瑶道:“它可是你的救命恩人。” “救命恩人?它?”卓念瑶一脸难以置信,随即鼻尖嗅到自己身上一股本不属于她的气息。 虽然眼前这只模样奇特的怪物看起来并非善类,但以卓念瑶现今的修为,自然不难分辨出这气息有着治愈的能力。 她沉默数息,起身走上前,伸出一只手来,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意,如初升的太阳般温暖动人,“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蝴蝶翅膀扇动,尖长的一只嘴巴低声嗫嚅,随即触须缓缓竖起,伸向卓念瑶手中。 这秀色的桃园之中,少年,美人,蝴蝶,静立于此,宛若一幅绝美的风景画。 …… 蝴蝶确实身处于此已有数久,它双脚蹦跳,翅膀舞动,很是欢快,弯下身躯,将卓念瑶托起,在空中盘旋起来。 卓念瑶此时已放下所有警惕,敞开心怀负于蝴蝶背上,一阵欢声笑语。 蝴蝶时而沿溪而过,时而飞往悬壁,紧贴陡崖而上,卓念瑶紧抓它的两根触须,连呼“真好玩。”紧接着又是笑声连连。 嬉闹一番之后,蝴蝶丝毫不感疲劳,直至卓念瑶衣衫沾满泥垢,她一向爱干净,哪能容忍自己这般不堪,随即道:“够啦,我们下去吧。” 蝴蝶意犹未尽,但还是依着卓念瑶将她带回地面,两只翅膀扇动,一阵甜风吹向躺在草上观望的沈星河。 卓念瑶摸了摸蝴蝶脑袋,嘴角含笑,看似十分亲昵。 “这才多久,你们关系这么好了。”沈星河难得放松,见他们如此,忍不住打起趣来。 “怎么,它就带我,你是不是不高兴呀。”卓念瑶伤势一经恢复,便又回归往日性子。“ “我哪敢。”沈星河摆手一笑,吁出一口气凝视天空,悬崖不见其顶,能看到的,仅仅是一小片蓝天及几朵若隐若现的云朵。 “蝴蝶啊蝴蝶,你能带我们飞上悬崖吗?”卓念瑶心中喜悦,天下异兽虽多,但似面前这般精力旺盛的蝴蝶却并不多见,没想到还是身在这醉松崖下。 蝴蝶哼哼唧唧,连忙摇头,卓念瑶见状也没再追问,旋即转身冲着沈星河指道:“你去别处,本小姐要在这溪间沐浴。” 正是少年时,听到此话的沈星河脸色微微一红,也没搭话,只点了点头便从草上起身沿着前方走去。 卓念瑶看着沈星河离去的背影,掩嘴一笑,随后轻解罗裳,莲步至溪边,迈开雪白玉足轻点水面,接而缓缓入水,秀发没入其中,洗尽一身铅华。 蝴蝶非人,卓念瑶并没呵斥,任由它处于此地,只是它那双黑漆漆的怪脚太过碍眼,卓念瑶实在看不下去,向着岸边招手,示意让它一同。 蝴蝶欢叫一声,翅膀带起片片落花飞向溪流之上,一时间水面飘满颜色各异的花瓣,它也随之走下水来,一人一“蝴蝶”溪间玩闹,给这本是了无人烟的仙境平添了几分生机盎然的景色。 沈星河一路前行,崖底这另一方天地足足让他领略到了世界的辽阔,还真是应了那句,“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自那骇人阵法之中没能觅得铁剑,沈星河正好趁着眼下仔细寻找起来,四处开满鲜花异果,杂草丛生间,难辨有物,一时间犹如大海捞针。 苦苦寻弄一番,毫无所得,沈星河试图呼喊两声,盼着沈大叔能听见。 但是往往事与愿违,除却自己的声音以外再没有其他任何动静。 沈星河想着再走一段路,若是还找不到,便就回去,念及至此,踏着粗犷杂草继续向前摸索,弯身细看,不放过任何一个他认为能藏住东西的地方。 崖下这小片范围已是被沈星河搜了个遍,他唯恐自己遗漏,同个地方往复寻觅几次才肯罢休。 眼看快要日落西山,沈星河早就走过了笃定的路途,距离他从卓念瑶身边离开已近不下一个时辰,他浑然不觉,注意力全部集中在此。 因双目极度疲劳,沈星河稍不留神,伸手拨草的同时被倒刺割伤,收回手来,不料脚下踩中一坚硬物体,随即一个踉跄摔倒再地。 他起身看去,草间现出一青黑石板,其上似刻有文字,略感奇怪,旋即将草扯断,密密麻麻的几排小字浮现眼前: 半生四象,止步其间。 乱世修行,何为至高。 天下万门,吾宗当首。 无奈人间,群魔肆虐。 醉松之下,异光乍现。 误认天机,飞驰而至。 此间变数,非人所闻。 当练盘古,气数将尽。 后世子弟,切勿动念。 亡前此赋,愿作忠言。 沈星河一字一字看完,心中泛起波澜,想来自己并不是第一个来到这里的人,前人留字于此,这石板上所言似乎是那位前辈临终所刻。 他虽略懂一些文字,无奈还是没有全然看懂,在他理解的含义之中,大概就是这位前辈自己一生的遭遇,且上面提及的盘古,切勿动念,到底指的是什么,更加一头雾水。 沈星河稍作停留,便没再理会,寻着石板四处又扫视了一圈,在这草丛边缘一处,隐隐看见一个灰色物体,他心下一喜,以为是剑,疾步而去,待他伸手一抓,却是惊的迅速又给甩了出去。 森森白骨,映入眼帘,沈星河冷静下来又想起方才石板,看来此骨骸就是那位前辈不假,心下愧疚,旋即双膝跪地拜了三拜,念道:“晚辈唐突,冒犯前辈。” 沈星河话落便欲将这尸骨入土为安,伸手在就近土地刨了起来,直至满头大汗也就挖了一个小坑。 日薄西山,天色昏沉,风雨欲来,沈星河锲而不舍,双手渐感无力,也正是这时,指甲深入其中,摩擦刺耳的声音从指尖震震传出。 第二十八章 春秋几度愁断肠 四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雷声阵阵,响彻天际,虽未下雨,但天色一片阴沉,沈星河挖开泥土,将触碰之物拿出。 一件黑色衣衫,腰部镶嵌一枚黯淡无光的圆形铜片,不知埋于此地多久,全然没有一丝破损迹象。 沈星河将这衣衫摊开,除却完好的表面便再没有稀奇之处,手指抚摸而过,细腻柔软,质感倒是比他身上所穿布衣好上许多。 此衣衫虽并非华贵光鲜之物,只是身在土中如此之久,想来应有其不凡之处,沈星河本是心生喜爱,但转念一想,恐怕是前辈身前之物,若是自己拿去,难免会冒犯逝者。 沈星河微微摇头,看着那堆遗骸苦笑,再又拜上一拜,欲继续将泥土刨深。 只是不料,当他抬起头时,那白骨竟然隐隐泛出光泽,他以为自己眼花,接而手中衣衫似受控般挣脱而出,飘于空中。 沈星河不知何故,急忙起身,怔怔看着,只见衣衫似已披于人身之上,形状奇异,缓缓而下。 沈星河心下一惊,紧握双拳,作出防御之状,双目眨也不眨的盯着眼前之物, 狂风呼啸,衣衫随风瑟瑟作响,又是一声惊雷,大雨瓢泼而至,沈星河趁着时机掉头就跑,他见识不多,接二连三的怪事砸向自己,一时确实承受不了,倒不是胆小,只因期望寻回亲人下落,而且手无寸铁,所以对自己惜命如金,再没理会这说出去都耸人听闻的东西。 崖底区域称不上辽阔,但也够沈星河走一阵子,一路奔跑,待他回头看去之时,衣衫已不见踪影,松了口气,只道明日再将前辈埋葬。 眼下如此暴雨,全身湿透,周边没有遮挡之处,沈星河双手盖头加快脚步,只想先与卓念瑶会合再做打算。 回到先前溪边位置,除却雨声听不见其他任何声音,张目四望,一丝人影也没有。 沈星河心想卓念瑶应是避雨去了,呼喊两声,待没人应答便又径直寻去。 边跑边喊,两侧只有悬崖峭壁,大雨未有停歇之状,沈星河眉间紧锁,他很厌烦这种找寻别人的感觉。 不知跑了多久,被大雨淋的披头散发,全无人样,沈星河虽不过入灵,体内灵气稀薄,却也于此时沸腾起来。 他运转周身,脚下生风,踏着雨水飞奔,直至见到前方正与一只凶悍怪物交战的白衣身影。 只见那怪物两人之高,看似与鳄鱼相似,只不过其双足粗大,如人般站立,生满尖牙的大嘴张开,尽显贪婪之像,欲要一口吞下面前与之对决的卓念瑶。 卓念瑶一身狼狈,面色难看,长剑与那魔物利爪交接,双方看似势均力敌,实则前者已渐渐无力。 魔物速度极快,双爪破风,追命夺魂,卓念瑶青铃不在身边,唯有一剑,剑如秋水,锋芒毕露,左手兰指弹出,化作一缕气刃投向魔物。 魔物侧头躲开,看似身躯庞大略显笨拙,却不料反应奇快,它狂吼一声,利爪迎上卓念瑶凌厉的长剑。 卓念瑶一击不成,轻喝一声,飘悬于半空,剑身横扫,吸附若雨水,形成一道水团,转而分成数只长剑,向魔物刺去。 魔物双爪掩面,坚韧皮肤硬生生将这飞来水剑抵挡开来,接着狂吼一声,仰头收腹,产生强大吸引之力。 卓念瑶长剑甩出两道剑气,还未近那魔物身躯便被化解,吸力逐渐增大,卓念瑶飞至一地,魔物便紧随其后。 这的确是个是非之地,眼看卓念瑶身临陷境,沈星河急忙追上,赶至卓念瑶身边,他大喝一声,将魔物目光转向自己,正想引开它,不料魔物速度之快,竟让他措手不及。 仅仅一个眨眼,魔物已身至沈星河面前,瞪着两只血红大眼,脑袋摇晃,狰狞至极。 “真是个傻子。”卓念瑶长剑自手中飞出,随着她手指操控,铮铮鸣响,朝魔物而去。 想来沈星河修为之浅,连这怪物也没见他放在眼里,直接掉头去抵挡长剑。 沈星河见这魔物如此小瞧自己,一阵恼火,他曾见过沈大叔以手作剑,他便也依葫芦画瓢的并拢两指,照着剑术使出,击向那鳄形魔物。 没想体内灵气涌动的时候,还真起了变化,热气由内而外自指尖而出,剑影投射而至魔物后脑。 虽说威力不大,但也让那魔物吃了一惊,它掉转头,凝视沈星河,卓念瑶见状长剑疾出,寒芒一露,自那魔物脖颈之间喷出一道淋漓鲜血,与雨水相接。 沈星河注视自己双手,想来剑术并非只能用剑才可发挥作用,现如今,自己也能空手御敌。 他心下微喜,再观卓念瑶,对方脸色苍白,见这魔物倒地挣扎,还有一息尚存,旋即一剑驱光,将其胸膛切开,魔物干吼两声之后,便僵死当场。 “卓姑娘好身手。”沈星河赞许不已,想起曾经渔村所言,自己修为的确和卓念瑶不是一个层次。 卓念瑶并未答话,只是看向魔物胸膛之处,嘴唇微微颤抖,低声一叹。 这魔物肚内血肉模糊,内脏滚出,带出一似曾相识之物,沈星河不愿但还是瞧见,稍稍一瞥,才发觉竟是一双未消化干净的怪脚。 “这是……蝴蝶?”沈星河诧异,转向卓念瑶,她双目紧闭,点了点头。 蝴蝶自阵法之中救出沈星河二人,眼下不过半日时辰,竟沦为这魔物腹中之食,沈星河忍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之气,将蝴蝶残骸拖出,也正是此时,才发觉还有一物存于魔物腹中。 一柄剑,再平凡不过的剑,锈迹斑斑,虽只露出剑柄,沈星河却一眼认出,急忙将它拿出,若获至宝。 “沈大叔,沈大叔。”沈星河急忙向剑喊道。 暴雨依旧,洗尽沾满铁剑的污垢,雨滴在剑身之上,嘀嗒声不断,却没有沈星河盼望的身影出现…… 待将蝴蝶尸身埋葬,大雨方才逐渐停歇,眼下已是深夜,沈星河与卓念瑶静坐坟头,二人皆是满身狼狈,此处无容身之所,风雨无遮,淡淡月光洒下,更显凄凉…… 第二十九章 春秋几度愁断肠 五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点点滴水声,两条背景交相辉映,只是一个简单的小坟头,没有墓碑,有的只是少年少女真心的陪伴。 “蝴蝶,你安息吧,我已为你报仇。”卓念瑶眼神忧郁,方交不久的好友惨死,怎能不泛起一阵心酸。 沈星河自然不会好过到哪去,这山崖之下太过蹊跷,那魔物如此功力,且还未知藏在此间的是否只有这一只,他稍一偏头,轻声道:“那东西,从何处出现?” 卓念瑶一声低叹,将自沈星河离去后所发生的事简述与他。 沐浴期间,本是一片欢乐景象,只是在蝴蝶下水不久,溪中生变,卓念瑶预感不好便离开水中,果不其然的那魔物从溪底而出,蝴蝶还未反应过来便被一口吞下。 卓念瑶携剑与那魔物争斗数回合,只因对方攻势过猛,无从找出死角,便一路追追打打来到此地。 一经道完,两相沉默,沈星河握紧失而复得的铁剑,这看似秀美宁静的桃园,实则暗藏杀机,也不知能否逃出生天。 父亲,青儿,慕容追,何时才能相见?沈星河心中酸楚,想念亲人,此番死里逃生,运气不假,只是却真不能保证接下去的路会是如何了…… 翌日清晨,花团锦簇,景色依旧。 沈星河睁开双眼,卓念瑶安静的躺在一旁,想来昨日大战真是累了,沈星河小心翼翼的起身,看着她红润脸颊心下微微一动,随即释然一笑,将所有烦恼暂且抛之脑后。 来到不远处的花田间,嗅着芬芳气息,舒展筋骨,端详铁剑,一阵抚摸之后,便习练起来。 离开蓑衣村已数月,如今仍就仅会这一套剑法,沈大叔传授的几招太过玄妙,自己目前也没有达到那种境界。 说起来,对于境界的提升沈星河基本上是一概不知,沉思片刻,缓缓抬起铁剑,自左往右轻轻舞动,若说这从劈空斩到聚灵斩,对付寻常修为之人,倒还凑合。 劈空只有一剑,几乎只是一息而出的剑术,与众不同的是这招需得看准时机。 与敌人交手,若觉得自己毫无胜算,沈星河断然不会恋战,他不是自作聪明的人,本事如何,全有自知自明。 凝神剑是招防御剑法,全身灵气集中双臂,持剑抵挡,剑气环绕周身,可分担来自敌人的猛烈冲击。 而回风剑,剑怀几式,顾名思义便是灵活转动剑路,交起手来很多时候是需要随机应变的。 至于沈星河父亲教给他的四剑中的最后一招,聚刺剑法,也是沈星河至今以来使用次数最多的一招。 聚刺根据自身灵气可化为多重剑影,沈长衫在沈星河幼时,施展此招,草屋之中可谓是风云变色。 那时的草屋,在无数剑影现出的同时,屋顶也险些被掀翻,想到这里,沈星河竟不知不觉笑了出来。 “你可真够勤奋的。”沈星河沉醉回忆之中,只闻身后此话,便知卓念瑶方醒。 沈星河收回铁剑,转身笑道:“卓姑娘。” 卓念瑶脑袋轻点,微翘嘴唇,看向沈星河手中铁剑,接而长嗯一声:“这剑到底有何不凡之处?” “只是父亲所留,格外珍惜罢了。”沈星河不知如何解释,这剑的不凡之处,除了一身铁锈之外,便就是那性格怪异的沈大叔了。 卓念瑶没有多问,袖中现出长剑,正是她的随身配剑,她看向沈星河,道:“你可愿我切磋一二?” “卓姑娘看得起在下,那便请吧。”沈星河自然愿意,卓念瑶修为高他一大截,这剑术想来肯定不弱,他又何乐而不为。 卓念瑶点头,少见的一脸严肃,美眸注视沈星河,然后开口道:“此剑名为青萝,娘亲所传,携剑至今十年,剑灵未知。” “卓姑娘有心了,只是……在下这把剑并没有名字。”沈星河见她如此认真,想起自己,难免尴尬。 卓念瑶神色微变,旋即又轻笑道:“那便开始吧,仅用剑法,不动灵力。” 沈星河点头,持剑横于胸前,接着说道:“卓姑娘请。” 青萝剑一声鸣动,卓念瑶疾步而至,轻刺一剑,沈星河退后两步,铁剑环手而动,双剑对峙,铿锵声不断,火花四射,二人兴致高昂,越战越勇。 卓念瑶不知是否留手,虽攻势不断,看似处于上风,其实并没有将沈星河逼到无还手之力。 沈星河时而劈空,时而凝神,回风作攻,三两下被卓念瑶化解,又作防御,数十回合下来,倒也算是个不分高下。 一直斗到沈星河汗流浃背,卓念瑶嘴角微笑,仍旧攻势不断,打趣道:“怎么,这就不行啦。” “自是……比不上……你。”沈星河防御已见吃力,说话也结巴起来,说的是不用灵力,但修为上二人本就相差悬殊,自然体力远不及这元音阁的大小姐。 卓念瑶忽的收手,看着满头大汗的沈星河,忍不住掩嘴大笑,“你一个大男人,体力还不如我,真是……” 沈星河无奈,一时竟无法反驳,半弯身子,摆手道:“你剑法高明,我甘拜下风。” “哦?哪里高明?”卓念瑶不以为然,就算胜过沈星河,也得叫他心服口服。 沈星河将铁剑插于土中,旋即坐在地上,也不说话,嘴往上一吹,额头黑发飘动,模样甚是有趣。 “怎么,看样子你有点不服气呀。”卓念瑶见状道。 沈星河手指轻弹剑身,铁剑发出“叮叮“声响,他随即看向卓念瑶,神色认真,道:“卓姑娘修为胜我百倍,在下有一事相求。” 卓念瑶好似对他突如其来的转变感到惊讶,旋即又笑道:“嗯……你且说来听听。” “世间修行,说是集天地灵气,只是不知如何吸纳?”沈星河何时进入入灵境的他自己都不知道,停留于此已经有不少时间,这期间再没感到有什么精进。 他满脸期待,接着又道:“烦请卓姑娘告知。” 卓念瑶忍俊不禁,捂着嘴巴,却还是“噗嗤”笑出声来,“你不提我倒忘了,时隔这么久,你还是入灵。” 沈星河无言以对,干咳两声,卓念瑶满脸笑意的走近,将他一把拉起。 香风扑鼻,胜过百花芬芳,沈星河不觉有些迷醉,待反应过来,疑惑道:“卓姑娘,你这是?” 卓念瑶表情神秘,手指轻触自己嘴唇,“嘘……”接而又道:“你把眼睛闭上。” 第三十章 春秋几度愁断肠 六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溪水清澈,不见鱼群,百花丛生间,翩翩蝶舞,美不胜收。 沈星河一脸木讷,卓念瑶故作神秘,模样倒是略显俏皮,只是那杏眼中带些狡黠的眼神,让他不禁有些扭捏起来。 “我……” 卓念瑶轻拍沈星河肩膀,本是梨涡带笑的她,微微皱起眉头,“叫你闭眼便闭上,今日我权当你师傅了。” 听得“师傅”二字,沈星河不知是喜还是悲,卓念瑶不过与自己一般年纪,修为高过他不假,有心请教,却不知为何心中泛起些许不愿。 看着卓念瑶面上神情,沈星河无奈,想来她情绪多变,且就依她吩咐,接着双目紧闭,眼前一片漆黑之时,感受阵阵醉人体香,心跳扑通不停,握剑的手又抓紧了几分。 “你体内的灵气能感受到对吧?”卓念瑶说道。 这点确是不假,昨日与那魔物作战,沈星河来自身体之中的灵气曾稍稍沸腾过一阵,旋即点了点头。 也不知卓念瑶此刻神情,沈星河未听她应允,不便睁眼,只是对方迟迟又不开口,心感奇怪,“卓姑娘?” “别急,我在想。”卓念瑶轻嗯一声,又道:“我见你指能化剑,按道理来说嘛,你如今修为不该如此才对,那么……” 沈星河何尝又不知,他也只是孤注一掷,没曾想真让他误打误撞给施展了出来。 卓念瑶:“你身上可曾携带有宝物灵器? 沈星河身无长物,唯有一身长布衣衫和这把铁剑,他想也没想便摇头。 “那可真是奇怪了,你这傻小子,除了模样不差之外,全身上下没有一点过人之处。”说到此处,卓念瑶忍不住嗤笑一声,接而又道:“该不会是有什么机缘吧……” 卓念瑶也不知叫了几次傻子,沈星河不甚高兴,却也没有表露出来,浅笑一声:“卓姑娘慧眼过人,在下的确平庸不堪。” 冰雪聪明的卓念瑶又岂非不知沈星河有些不快,低哼两声,语气温柔下来,“好啦,不拿你打趣了,你睁开眼吧。” 面前少女让沈星河摸不着头脑,恐怕也唯有对她,自己是一点情绪也不发泄不出来的。 沈星河道:“卓姑娘现在可否解答在下疑问?” 卓念瑶小嘴微嘟,扭头摘下一朵艳丽花儿,放在鼻间轻嗅一阵,神情惬意,接着将花递向沈星河,笑道:“你闻闻。” 花已触到沈星河面前,即便他深感无趣,还是嗅了一嗅,不假思索道:“挺香的。” “就只是香吗?”卓念瑶神色如常,直视沈星河双目,见他似在思考,便又说道:“其实修行就是这个道理呀。” “嗯?嗅花和修行有何干系?”沈星河不解道。 “灵气灵气,何为灵气,自然是天地精华啦,你也知道自入灵境之后的几大阶段,人的修炼法则其实很简单,悟性是之一,且主要是需得采集世间灵宝,诸如蕴含灵气的果实花朵,你只要将其服下,便能提高自身修为。” 没待沈星河开口,卓念瑶连忙又道:“我暮城岭北区域,生有一种奇物,名叫双生花,每年十二月,便是花开季节,其花黑白两色,又名日月引,白天黑色,夜晚白色,若是我们还能逃离此地,我便送上你几株,今后你修行自是突飞猛进。” 沈星河似懂非懂,天下奇珍异兽虽多不胜数,只是眼下境地,怕也无缘再有机会一见。 直至如今,他见过的人当中,境界最高的便就是无量宗的那位清河长老,曾亲眼目睹长老月下舞剑,那种情怀,那种身手,令他钦佩不已,身处这悬崖之下,想来此地这些花草也并非什么灵宝异果,若是无法提升自身修为,这万丈峭壁怕是二人终此一生也无法攀上。 沈星河:“除此之外,没别的办法了吗?” “不然,你若专于剑道,自身灵气也可升华,只是相对慢些而已。”卓念瑶这会有问必答起来,倒有了几分身为“师傅”的模样。 剑道,剑道,沈星河苦剑十年,至今不过入灵,听闻卓念瑶一言,心中惆怅,暂且将其抛于脑后了。 “对了,卓姑娘可见过有未经驱使,便能自由活动的死物?”沈星河昨日经历未曾忘却,想起那怪异衣衫,忽的开口道。 “死物?什么死物?” “一件衣衫,其中镶有一块铜片。” 卓念瑶哦了一声,旋即笑了笑,稍稍凑近沈星河一步,道:“你昨日难不成……” 沈星河点头,将昨日寻剑遭遇简述一翻,卓念瑶听罢,心生好奇,此处虽是僻静,但时过境迁,不外乎从古至今就没有人来过这儿。 沈星河深知卓念瑶实力不容小觑,且二人既身在此地,将这等怪事处理妥当也好,避免再生事端,于是二人一路赶往而去。 熟悉的路再度走过,便不觉会有多远,昨日场景未有变化,白骨,石板,大雨冲刷之后依旧保持原样,沈星河四处扫视一圈,不见黑色长衫。 “前辈,在下遵守承诺,前来将您入土为安。”沈星河走上前去,昨日小坑仍在,土壤湿润,倒是省去好些气力,没多久功夫便已足作坟墓。 卓念瑶盯着石板上所刻文字,细细看下,沉思片刻,忽的发出一声惊喝。 “怎么了?”沈星河连忙回头看去。 卓念瑶手指抚摸当中一行,喃喃念道:“天下万门,吾宗当首……” 随着话音落下,沉思起来,沈星河见她这般,便没再开口,掉转头去将遗骸捧进方才挖好的坑中,正待推土掩埋,卓念瑶一声急斥:“慢着!” 沈星河顿住,一缕青烟自卓念瑶指尖缓缓而出,一时间笼罩住这坑中白骨,再看卓念瑶,此时她双目紧闭,神色凝重,不知过了多久,方才恢复平静,收回手来,却也是同一时间,双腿跪下,朝着遗骸重重一拜。 “师叔祖在上,后世子弟卓念瑶参拜。” 少女未曾抬头,秀拳伏地,此间微风吹过,衣角随风轻轻摆动。 沈星河心下茫然,僵在原地,这方天地间,除却汩汩的溪流声,再没有其他任何动静…… 第三十一章 春秋几度愁断肠 七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数千年前,人间三大陆就已并立而存,而其中修行人数更是日以月计,层出不穷。 一个大陆便就有诸多城池,其间修行门派逐渐增长,大陆之外便是外域,那里存在为世人所不容的极端生物,有人类,更有魔兽,可能还有许许多多目前并没有现身的东西。 外域人类有本就居之其中的天性残暴者,也有被大陆门派亦或王朝摒弃驱逐之人,这些人便被称作“魔族”,不是他们本就无道无德,也许居身之所环境恶劣,又或许是随着人数的增加而土地并不辽阔,故而这些人时常进犯大陆,大大小小战事不断,但是直至如今,也未能真正取胜。 暮城亦是千年之城,元音阁历代阁主同时身居城主之职,据传,元音阁的创派祖师与一位名叫古元的关系匪浅,古元本是一介布衣,千年前的无缺王朝是三大陆中最为强盛的一朝,当时的无缺王知人善任,节俭爱民,且一身修为更是领先其他两王,文墨百考便是由他所设,招揽天下能人异士,或留于朝中当任,或派往边域镇守。 那时的古元仅仅只是弱冠少年,出生卑贱,但其天性纯良,待人诚恳,尽管条件不足,但心怀抱负,苦读诗书,用心修行,没有良师,亦没有奇遇的他,凭借坚韧毅力,一步一步走入人群。 古元长相平庸,只是其身上有着与常人最为不同的一处便是他的声音,每到夜晚,他会放声歌唱,缓解自己一天的疲劳,本来只是随感所发,却引得山间灵物闻声而至。 古元的声音有着迷惑众人的魅力,一旦歌唱,便是那种高山流水,凤鸣鹤吠,超脱凡人之感,他如此读书修行,三两年间,已和所处之地山间各处灵兽成为知己好友。 歌声在美,知音难求,魔族虽不敌大陆势力,却偶有混进其间之人,也正是机缘巧合下结识这位名不见经传的古元。 古元与这魔族奸细相识于灵兽居多的山谷,那时百鸟簇拥,猛兽伏地,静静聆听余音绕梁的神奇歌声,被吸引而来的奸细被古元打动,竟自报家门,愿求与古元结为至交。 只是这奸细不知,当时的古元已是三十出头的中年大能,他常年与灵兽相伴,修行,读书皆不分离,如此周边灵气逐渐汇聚己身,不知不觉间已入融灵之境。 魔族奸细坦诚相待,古元见他真心如此,便劝说其放下屠刀,每天饮酒放歌,着实欢乐了一些日子。 随着古元修为的增长,渐渐的被无缺王知晓这位身于人间的奇人,招揽他入王朝为官,授其要职,先后担任将帅领军与魔族交战。 古元歌声唱与士兵听,士气大振,数次打的魔族落荒而逃,也正是如此,那位“奸细”被魔族中人唾弃,声称有朝一日便要让他万劫不复。 经历这多次挫败,魔族气焰不减更盛,当时的魔族之王因古元这位本是魔族之人的朋友,变得异常愤怒,亲自带头进攻无缺,不惜代价拿下了几座城池后,扬言要让此人死无葬身之地。 待古元摔众赶来,魔族之王以诸多百姓生命作为胁迫,命古元交出他的那位好友,身陷两难的古元最终还是妥协,他心怀天下,无法置百姓不顾,交出好友的前一天,奏曲整夜。 古元这位好友自知命不久矣,一夜倾听,道自己死而无憾,翌日竟欣赏赴死,一时间此事被天下人所知,也正是此事之后,古元卸甲归乡,再无人寻得他踪迹,只是不久之后,不知与古元有何瓜葛的一位高人,以古元之名创立元音阁,并广收弟子,不到百年,被天下人尊为万宗之首。 ―――― 醉松崖下,白骨之处。 卓念瑶缓缓抬起头,凝视这堆遗骸,叹息一声,将其掩埋,随之站起身来,目光扫视周围,旋即看向沈星河,道:“你说的那件衣衫呢?” 沈星河正自奇怪卓念瑶之前举动,被她一问,下意识再看看了四周,然后说道:“昨日就在此处,现在……” 卓念瑶摇头,嘴角一撇,道了声:“我们去寻。”便提剑沿着前路行去。 沈星河紧跟其后,转头看了看,野草摇摆,黄土之下,前辈遗骸安葬,想来应当可以安息了…… 二人一路走来,早已远远超过沈星河昨日所寻之处,此处风景未有过多变化,溪流不见源头,也不知流向何方,岸边野草鲜花,偶有蜜蜂蝴蝶飞舞,本是一片绝美风光,只是想到先前遭遇,却有不免有些心有余悸。 “卓姑娘,前方不知还有多远,你我腹中无食,眼下是不是……”沈星河修为低卓念瑶太多,从崖上跌落至此,两日水米未尽,此刻肚子有些不听招呼起来。 卓念瑶见过石板之后,对沈星河所说的那件怪异衣衫好似兴趣更甚,剑拨野草,不放过任何角落,一双白靴走在被大雨冲刷之后湿润的泥土之上,且先前跪拜再地,此时已然满身污垢,眼下听得沈星河所言,再又看向自己,不慌不忙的道了句:“好吧,你负责吃的,我休息会。” 沈星河舔了舔已有些干涉的嘴唇,朝溪边走去,本想打些鱼儿上来,走到岸边之时,却又想起昨日那鳄嘴魔兽,心中犹疑,踌躇不下水中。 卓念瑶见状,缓缓走去,岸边草地泥泞,一脚不甚,陷入其中,欲提脚出来,却不料另一只脚用力之时,也给陷了下去。 “喂,快过来拉我……”卓念瑶越陷越深,半个身子下沉,脸色惨白,汗珠滴落,此时的她全身无力,根本无从施法逃出。 “卓姑娘别紧张,且莫挣扎。”沈星河小心翼翼试探着前行,他所生长的蓑衣村常年大雨不断,故这种沼泽他再熟悉不过。 距离卓念瑶不到数丈所在,便就是沼泽边缘,沈星河无法够到她,张目四望,见到峭壁藤蔓,疾步而去。 沈星河双脚蹬悬壁而上数尺,挥剑一斩,一根藤条拿于手中,紧接着再往卓念瑶身前奔去。 第三十二章 春秋几度愁断肠 八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虽说沈星河动作极快,但沼泽之中的卓念瑶身子大半已陷了下去,花容失色,纵使她元音阁大小姐,却在这生死攸关的境地也如小女子一般呼喊求救。 藤条抛向卓念瑶,沈星河将铁剑插在地上,双手紧紧拽住一头,待卓念瑶抓住,立即用力往后拉。 “卓姑娘,抓紧了。”沈星河牙关紧咬,用尽全身气力也只是使得卓念瑶没在继续下沉。 如此一阵,沈星河手掌尽皆被坚硬的藤条磨破,依旧没能将卓念瑶救出,他不敢松手,一直给卓念瑶鼓气,因为一旦对方气馁,便再难出来。 卓念瑶一声不吭,掉下悬崖的她,也没像此番遭遇这般令她恐惧,试图拉着藤条向上,脚底却又如被吸附着似的难动分豪。 眼看沈星河渐渐无力,卓念瑶挣脱不出,眸子直视岸边因用力过度脸色绯红的少年。 她竟笑了,尽管脸色还是那么的苍白,尽管眼神还是那么的绝望,但看向沈星河的一瞬间,却又变得深情许许。 “呆子,松手。” 沈星河全然未有听见,手中紧握藤条,脚下泥土已被靴子踩的狰狞不堪。 “松手。”卓念瑶再度喝道,却不见沈星河有一丝松开的迹象,甚至,还将脑袋转向了一边。 沈星河岂是没有听见卓念瑶所说,只是,他如何会放手…… “呆子……”卓念瑶正值芳龄,面对沈星河这般的舍命救他,又怎能一点都不动心。 沈星河脑子早已一片空白,他对一切置之度外,眼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救出卓念瑶,手指破了又怎样,全身无力又如何,他,这一次,就想当一回救美的英雄。 一声暴喝,沈星河全身灵力催动,藤条咯吱作响,只可惜,这一时间,身子不由自主的倒在了地上。 “我,抓不住了……”卓念瑶手已放开,肩膀以下全部没入泥泞,眼神不变,没有害怕,没有绝望。 沈星河连忙收回藤条,再而抛了出去,只不过,卓念瑶却仅仅微笑,未有任何动作。 专注,带有些许深情,或是接近深情的目光,她看着沈星河,嘴里轻轻道出:“沈星河,你记住,你,欠我的……” 自古红颜多薄命?这方天地久久回旋着那声怒吼,沈星河由心底发出的声音,卓念瑶没了踪迹,最后的这一刻,是让自己记住她吗? 不过,他终究是欠过她的,而且欠的,是一条命。 热泪不禁滑落脸颊,这一次,又是为了谁哭?沈星河紧抓一把泥土,将其捏在手中,再而往面上擦去,一抹,又一抹,直至分不清五官。 是否在强颜欢笑,谁又能知道。 视线中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猛的将它拔出,沈星河语气僵硬:“大叔。” 铁剑还是铁剑,有的只有剑身上的那些密密麻麻的锈迹而已。 “沈大叔。”沈星河声音大了许多,且很是急躁。 “沈大叔!“沈星河用力一甩,将铁剑丢在地上,站起身来,已近虚脱的他,朝着沼泽缓步而去。 看似与寻常地面无异,一根藤条浮于沼泽之上,沈星河面容呆滞,愣愣的看着,也不说话,就算他想开口,却也再没有倾听之人。 也就在此时,卓念瑶一心寻求的长衫轻飘飘的不知从何处而来,它出现在沈星河视线中,两袖摊开,腰间铜片在阳光之下发出刺眼光芒。 “呵呵呵……” 这是在沈星河因光芒夺目而闭上眼睛之时听见的声音,似笑,又让他感觉无比的阴森。 沈星河半睁一只眼,阳光渐渐淡了,那件长衫处于沼泽之上的半空,正对着自己。 “你到底是谁?”沈星河还处在因卓念瑶“死去”的悲伤情绪中,此一见再没有昨日遭遇那般心中惶恐。 四处生起微风,吹拂着岸边野草,长衫随风摆动间,也就是这一瞬,闪至沈星河面前,近在咫尺。 “她是你什么人?”正是沈星河跌落崖底之时的那道苍老带有怨愤的声音。 沈星河神色麻木,口中淡淡道出:“原来是你。” “想救她吗?” 沈星河稍一心动,虽不甚相信面前这件神秘“长衫”,却还是带有一丝期望,而道:“想……” “我可以救她,不过……”长衫话到此处停顿,似在等沈星河回答。 “什么我都答应。”沈星河甚至都没考虑,便速速开口道。 微风拂面,额间发丝飘舞,少年满是泥浆的脸庞,眼神升起带有希望之色的神采。 自长衫袖间闪出两道黯淡黑烟,径直向沼泽之中而去。 一息,二息……不到十息功夫,沼泽渐渐有了动静,阵阵破了气泡的汩汩声音,一个泥人露出了半个身子。 全身已被黑泥染遍,手中紧紧握着那把名为青萝的长剑,不知还有没有呼吸,沈星河痴痴看着,这一霎,他想奔过去。 “别动。”淡然的一句话,令沈星河僵在原地。 沈星河目光不变,紧紧盯着卓念瑶,嘴唇颤抖,却还没待他说些什么,长衫又传来一道声音:“现在,给你两个选择。” 沈星河点头,他此刻只要卓念瑶无事,一切想来都会答应。 “救这女娃,不过,你和她再难相见。” 沈星河心下微颤,稍作镇定,道:“另一个呢?” 长衫静立半空,缓缓道出:“你们一个也活不了。”正如黑暗深渊积累数久的深深怨念,令人不寒而栗。 沈星河别无选择,他和卓念瑶也算经历过生死,他自己一死又能如何,大不了就是给老伯黄泉作伴,只是,让他眼睁睁看着面前少女死去,却是万万不能的。 “救她。” 沈星河不假思索,露出一排洁白皓齿,他笑了,本已是万念俱灰的他,于这一刻,开心的笑了出来,由轻轻的笑声,逐渐变大,直至浑身颤动,他的笑,是狂笑,是发泄,包含了对自己无能的嘲笑,包含了对卓念瑶“死而复生”的喜悦,这笑声,响彻在这僻静崖底,久久不能平息。 第三十三章 春秋几度愁断肠 终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乌云蔽日,天色也随之阴沉,微风不在,阵阵狂风席卷,诸多花瓣随风飘散。 长衫对沈星河的回复感到很满意,它森然一笑,如九幽怨灵找到寄生之主,两袖在劲风吹动下连成一线,只是身处的位置却还是不动分豪。 黑烟仿若不是人间之物,并没有随风消逝,将卓念瑶笼罩其中,尔后缓缓升起,沿着悬壁徐徐而上,直到沈星河再看不见其身影。 这就好了吗?这就行了吗?沈星河喃喃念道,看着黑烟之上的人儿逐渐消失在自己视线之中,他不知该喜还是该忧,不过眼下,他知道自己是无论如何也无法逃离了。 “你就在这陪伴我吧……”长衫在没有任何征兆的情况下,迅速扑向沈星河,眨眼间,便附在他身体之上。 “你什么意思?”沈星河低头看着自己这一袭黑衣,稍显宽大,不过还没到会绊脚的地步,只是他理解不了,这诡谲之物何故如此。 “太孤独了……”耳边阴沉之声响起,异常清晰,长衫如附骨之蛆紧贴沈星河,无法脱离。 沈星河抚摸腰间铜片,冰凉透骨的感觉传入心间,他立刻收回了手,坐在满是泥泞的地上,抬头再看了眼山崖之巅,偶有苍鹰飞过,只是蓝天之下,这黑点何尝又不是孤独万分…… 一剑,一少年,少年十六,一人身处悬崖之下,佳人离去,与鬼魅为伴,此生是否终于此地,困境,亦或是绝处逢生,谁又能料,谁又能断。 “你到底是谁……”沈星河心如死灰,躺在泥浆之中,端详铁剑,沈大叔再未现身,想来也不会现身了,自己多次遇险,他却无动于衷,虽说不上会怪罪于他,只是现下处境,换做谁,又会不希望有人能出现拉自己一把呢。 “你心中有仇了吗……”苍老的声音又问起了之前的问题。 “我何来仇怨。” “你难道不恨我吗?” “我为何恨你?” “我将你与那女娃分开,你就没有一丝怨恨?” 沈星河沉默,再而摇了摇头,黑泥满面的他看不清表情,只闭上了双眼,轻笑一声:“你救了她,我感谢你。” “你……”苍老之声有些愤怒,但又停顿片刻,接而道:“你,想不想变强?” 沈星河猛然睁开双眼,目光中神采焕发,却又渐渐黯淡下去,“想,又不想。” “有意思……”苍老之声再度响起,接连又道:“你可知我是谁?” “不知,也不想知。” “乳臭未干的小子,你当真不怕死吗……” “我早已死过多次。”沈星河哪怕有一丝生存希望,他也不会放弃,这神秘长衫不知来自何处,但确有通天本领,心中虽充满疑惑和恐惧,但他知道,不能顺着它的话回答,不然,等自己被对方感觉到无趣,便会随手杀了自己。 “呵呵呵……”一阵冷笑,铜片现出微光,并不是那种金光闪闪的颜色,而是一种邪魅,狰狞的青黑光芒,再而传来一声:“当练盘古,气数将尽……” 沈星河颤栗,一股恶寒透入体内,瑟瑟发抖间,昏厥过去。 醒来后已是第二日,沈星河摸遍身体每个部位,不觉异常,稍稍舒了口气,提起铁剑起身,沿着前方走去。 既然无法逃离,那便索性将这崖底看个究竟吧,沈星河没再听见那道苍老之声,他也不愿再听到,此刻饥肠辘辘,如一路无法觅得食物,那便只能以花填补了。 沈星河这般想着,继续行了一段路,并无什么不同之处,溪流仍旧看不见尽头,这山崖虽窄,其路却似无边,延伸至何处无从得知。 肚子咕咕作响,这种饥饿感觉,对于沈星河来说实在无法忍受,水至清则无鱼,道理他心中明白,而且他对这溪间尚且留有余悸,自己这身修为,一旦再惊出个什么怪物,那便真的死无葬身之地了。 “唉……”一声低叹,沈星河走向花丛,迟疑不出手,咕咕声第二次响起之时,才皱着眉头摘下一朵花儿,慢吞吞的放入口中,稍作咀嚼,便给吞了下去。 可这一朵花怎能填饱两日空腹,沈星河再不情愿,但也没有其他东西能入口,于是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接连摘了数朵,尽皆服下,这一片花从,不多时已变得光秃起来,仅剩花茎,难堪入目。 …… 时光荏苒,一晃两年,沈星河终日饮食花瓣,殊不知这奇物从生的崖底,生长的一草一木又岂是寻常之物可比。 境界说不上突飞猛进,除却练剑修为,这花瓣带来的神奇效果不言而喻,如今沈星河体内灵气归纳,远胜从前,举手投足间自有一股强悍之力。 聚灵入浪卷春秋,的确不假,一剑劈出,多于之前几倍的剑影横扫,崖壁留下深深剑痕,沈星河会心一笑,很是满意。 “不错……”熟悉的苍老声音,是夸赞还是另有深意,没待沈星河揣测,便又道:“两年了,你想离开此地吗?” 沈星河正欣赏自己眼下修为成果,抚摸剑身的同时,听得此话,身躯一震,随即露出兴奋笑容,道:“当然。” 两年之间,这道苍老声音并未对沈星河如何,只是偶尔出现,每次便问他是否心有仇恨,但也是每次,沈星河都一笑置之,直到现在,终于问了一句令他高兴的话。 两年,虽说不长,但也着实不短,沈星河由十六岁的少年成长至今,每日辛勤练剑,如今身入聚灵之境,却不知外界之人修为如何,他很想出去,而且青儿,两年不闻消息,就算卓念瑶曾说过短时间并无性命之忧,可转眼两年过去,生死当真难料。 “想走,我便送你离开此地。”沈星河衣衫上铜片之间,黑烟冒出,渐渐成团,凝于脚下,旋即冉冉升起,朝着久违的崖顶而去。 沈星河心跳不止,他终于还是离开了此地,虽不明白这苍老声音的主人是谁,但他并不会去理会,也没有功夫再去理会,现在想的,只有一个念头,追寻亲人,执着依旧,他想高喊一声,告诉这天地,说与世人听。 “父亲,母亲,青儿,慕容追,卓姑娘,我回来了……” 蓝天白云,翠荫环绕,朦朦胧胧间,沈星河已踏下黑烟,踩在醉松崖坚硬的岩石之上,看着这存世千年之久的松柏,深深吸了一口这久违的空气。 何人知道他心中留有的苦,何人知晓他心中不安的愁,少年一袭长衫,重归尘世,春秋几度韶华,是否断肠? 第三十四章 重归旧地心缥缈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醉松崖不改前貌,异香扑鼻,正是那千年松柏散发出的浓郁芬芳。 两年前由此跌落,两年后由下归来,这与世隔绝的年月,沈星河惆怅,却又欣喜,元音阁就在不远处,早早归来的卓念瑶,如今可还安好,想着她的眉眼,念着她举手投足间的轻灵曼妙,心中一热,朝暮城而去。 暮城依然是两年前的暮城,沈星河徘徊在大街之上,这里的人们早已将他忘却,再不记得曾经那个于比武招亲从天而降的少年,也难怪,这岁月的打磨,如今的沈星河蓬头垢面,宛若一个无家可归的流浪者,只是,他自己没有发觉罢了。 元音阁守卫几人,长枪在手,神色冷峻,沈星河迟疑片刻,迎了上去,向他们打个招呼,但他还未开口,便如两年前的情景一般,被呵斥退后。 “我,和卓小姐是朋友……”沈星河解释,只是这些守卫何曾会理睬于他,面容那么的不屑,那么的鄙夷看着他,只是淡然道出一个字,毫无人情味的一个字,“滚。” 沈星河强忍怒火,就算不让他进去,他也想知道卓念瑶近况如何,只是他哪里还有开口的机会,守卫们个个修为不低,纵使他有力相抗,却也没有与之争斗的理由,无奈之下,掉头离去。 经过元音阁门外这条街道,看见这墙头一角,忽的想起那断了一臂的中年侠客,以及他那斯文清秀的孩儿,如今却也不知如何,萍水相逢,却让沈星河忘却不了,只是,恐怕也无缘再会。 “大伯,我能问您个事吗?” 沈星河走近街边一铺,铺上摆满各种精致瓷器,手镯秀娟,还有长剑大刀,各类武器数之不尽,这是一个挺大的铺子,坐在那的,看上去年过五十,憨态可掬,手拿一柄蒲扇摇来晃去,轻眯着眼,看上去很好说话。 铺老板扭头看了眼沈星河,听得声音来源似年龄不大,只不过蓬头垢面的模样却又稍显沧桑,接而视线停留在那把铁剑之上,双眼稍一睁大,坐直了身子,笑上去更带些傻气,“小兄弟,哦……不,兄台,你买剑吗?” 沈星河随意扫了一眼铺上武器,笑道:“都是好东西,只可惜,在下已有佩剑。”说话间手不由自主的摸了摸腰间别着的铁剑。 “这把锈剑……”铺老板又打量起来,看上去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只不过片刻,便又说道:“你确定不用换一把吗?” “实话告诉您吧,在下身无分文。”沈星河无奈,他不善于打这些交道,只好坦诚相待。 “见你穿着,不像是一穷二白之人,虽说……”铺老板倒也有些见地,看着沈星河一身长衫,虽说带些污垢,但细看之下,却质地非凡,只是他不知,沈星河的确是囊中羞涩,所着长衫,不过是被迫穿上而已。 “大哥,我只想打听个消息,如若不行,这便离开就是。”沈星河比对方年龄小了许多,只是见对方称呼自己兄台,虽不知何故如此,不过便也依着他换了口气。 “等一下。”沈星河转身欲走,铺老板叫住了他,旋即站起身来,嘿嘿一笑,也不知他这铺子平时是否有生意,只是这地段在元音阁就近之处,想来也应有着些许本事才对。 “我见你有些眼熟,不知尊姓大名?” “不敢当,在下沈星河。” “嗯……算了,你要打听什么,不妨告知于我。”铺老板沉思半晌,再又说道。 沈星河心中欣喜,被守卫一阵冷落,正愁找不到人询问,他冲着铺老板抱拳,道:“大哥,我想请问,城主千金近来可好?” 铺老板表情变化,尔后带有惊讶之相,盯着沈星河,道:“你与城主千金有何干系?” “朋友。” “哦?”铺老板似乎不太相信,虽说模样看似憨厚,不过交谈一番之后,方知他却是内敛其中。 “我并没有骗你。”沈星河见对方陷入沉默,再而开口,他与卓念瑶结识已有两年多,此间虽相处不多,但患难之交,是怎样也算得上的。 “咳咳……”铺老板脸上现出笑意,旋即说道:“兄台勿要多想,只可惜,听闻那卓大小姐,早在两年前就已经离开暮城,至今一直未归,不知去向。” “什么?她之前不是带伤在身吗?”沈星河诧异,两年前……卓念瑶不是应该才回来不久吗? “我等区区草民,哪知道这许多事,只不过卓大小姐好像与城主起过争执,具体……我也不知。”铺老板满脸带笑,但所说之言,却又不似虚假。 沈星河站在原地,苦思良久,直至铺老板开口打断:“兄台,若没有其他事,就请自便吧,我还得做生意呢,不然,我那婆娘等会见我与人交谈甚欢,又得怪罪于我了……” 沈星河道了声谢,便怀着苦思不解的情绪离开此地,沿着城门走去。 旧地重游,风景依旧,本该是感慨万分,却又提不起任何精神去回味,沈星河一路走出城门,来到这暮城郊外,两年前燕吹梅,钟春秋,皆亡于此地,只是他,全然未知。 天大地大,何处为家,此情此景,难堪少年心,崖下两年,好似四季不改,归于俗世,才觉早已入秋。 秋风瑟瑟,落叶凋零,满地苍夷,一片狼藉,暮城之中,热闹非凡,暮城郊外,却又凄凉如此。 沈星河弯身捡起一片早已泛黄的落叶,仔细端详,忽的放飞风中,看着落叶飘舞的方向,自嘲一笑,如今的他,孤独一人,想追寻父亲,却连父亲的去向丝毫也未知,想救回青儿,却又连血屠教身在何处都毫无头绪。 沧海桑田,转眼光阴逝去,心之所向,去往何方? 听闻慕容追来自冬灵,是否去找他?听闻卓念瑶离家出走,是否去寻觅? 去了,又能如何……沈星河头一次对前途感到迷茫万分,也许是崖底消耗的时间中,连他的意志也给磨灭了,又或者是他从一开始,便只为了寻人而活。 越发的纠结,越发的不安,脑中嗡嗡作响,如百虫噬脑,难以忍受,沈星河跪倒在地,狠拽着头发,很久很久,他躺在地上,眼中只有落叶,只有郊外这已近枯竭的树木,他大吼一声,猛捶地面,这一拳落下,山川竟也为之动摇? 第三十五章 黄雀岂非仅一只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暮城郊外,轰隆声从不远处传来,地面微微震荡,愈发强烈,直至渐渐平息。 沈星河闪身隐进树林,伏在地上,视线前方可见一簇黑影,密密麻麻拥成一团,数目不下千数。 沈星河心觉有异,看这阵势想必是要去往暮城,此作停留应是暂且就地安营扎寨,欲前去打探一番,无奈光天化日太过显眼,对方是善是恶不明,但转念一想,正是这青天白日之下,这伙人却又不直接进城,如此一看,恐怕来者不善。 沈星河抬眼看了下天色,不过几个时辰便就会日落西山,此地两侧多山谷,心想等待夜晚再去一探究竟是为更妥。 不久便见一个黑影朝这方奔来,近看此人面具遮脸,战马披甲,很是威风凛凛,不过片刻,就已到达暮城门口。 战马长啸一声,两只镶有铁片的马蹄向天一扬,随即停在原地。 “交给你们城主。”此人盛气凌人,将一封书简扔于守城士兵,不待面带惊讶之色的士兵反应过来,便调转马头离开。 守城士兵们面面相觑,接过书简的那个稍作停留,便也往城内而去。 沈星河静静的伏倒在地,耳畔马蹄声响过,待到不闻动静,方才微微抬起身子张目看去。 林中一干枯木,落叶成堆,距离那伙人尚有一大段距离,沈星河缓缓朝深处而去,目光始终不离目标。 太阳西下,天色渐渐昏暗,林中不闻虫鸣,寂静万分,沈星河处在暮城左方一处山谷边缘。白日那伙人身处的方向眼下已是灯火通明,黄光点点,沈星河权衡一二,还是决定前去探索一番。 这行人此来针对暮城,想那城主卓不凡也曾招待过沈星河,更何况其女卓念瑶与沈星河同经历过生死,便就是这层关系,也足已让沈星河甘为冒险。 沿着山谷僻静小道朝目标方向慢步走去,才行几步,忽觉前方似有动静,沈星河急忙躬身躲在一处岩石之后。 片刻功夫,两人对话声传与耳中,细细听去,这两人竟是在小便,沈星河放下警惕,等待二人离开,只不过又在他们谈话间得知,二人居然是血屠教中人。 沈星河念及青儿,怒火中烧,握紧铁剑正要上前将二人斩杀,当中一人发出轻笑,便又顿住了脚步。 “你说,卓不凡那老儿这次会是个什么脸色?” “教主谋略过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待他们闹的不可开交之时,嘿嘿……” “只待这军队破城,我们直捣黄龙,取得月月红和双生花之后,教主再以童子精血作引,神功一成,带领我等霸绝天下,想想那日子,真是,妙不可言呐。” 沈星河听得此言,心中盘算起来,莫不是尚白衣也在此地?这二人所说的鹬蚌相争想必与白日前来的那伙人马有关,若真让他们阴谋得逞,那么青儿必将危在旦夕,既然如此,他们若想黄雀在后,我便给他们个黄雀在后…… 二人脚步声渐远,沈星河悄悄跟上,虽说他万不能暴露踪迹,不过诸事就是这般巧合,正愁无从探得青儿下落,他们倒自己出来了,倒也合了沈星河心意。 …… 暮城之中,元音阁内 一人拍板而立,面带怒色,正是卓不凡,两年过去,模样未变,若不是两鬓稍显淡白,难让人觉得他已年近半百。 卓不凡依旧一袭白衣,此刻手中紧拽那卷书简,接而甩在地上,冷哼一声:“这孩子,又给我惹事。” 身侧坐着三大长老,皆面无表情,见卓不凡动怒,那双目尽瞎名为莫道的长老持杖起身,缓缓道:“瑶儿纵使任性,也不至于全然不顾后果,此事依我看,想必另有隐情……” 卓不凡一声轻叹,袖中剑尖露出,怒气稍减,旋即轻轻抚摸,尔后道了声:“无论如何,王朝军队来势汹汹,尚白衣断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避免他乘虚而入,我们得加以防范,此前有狼,后有虎,真叫我……”又是一声长叹,卓不凡透过窗外遥望星空,漫天星辰闪烁,莫道长老头稍一抬,也随着卓不凡同观,只是不知能否看清。 沉默数息,卓不凡目光变得凌厉,召来门外弟子,随之拿出一块翠绿小石块,丢与弟子,后道:“传与无缺各大门派,前来助战!” 待弟子应声离去,卓不凡转身,背负双手,仰头看了眼交椅之上一块刻有“名剑元音”字样的牌匾,沉声道:“兵来将当,水来土掩,尚白衣,此番你若敢来,我定将你碎尸万段!” …… 暮城郊外,山谷边缘,紧随两人其后的沈星河极力压低呼吸声,直到二人隐去,不见一丝光亮,沈星河方才聚精会神的扫视四周,模糊间感应前方也存在着不少人,利用他与生俱来的视物能力,只见大多已躺地而眠,部分人睡意朦胧,尚白衣的身影未曾发现,本欲暂且离去,却在视线中最后一瞥间,发觉异样。 约莫十余名孩童,说是睡眠观其动作却是四肢摊开,模样甚是怪异,分别陈列各处,没有任何动静,就那么躺在地上,沈星河心下一紧,细细看去,望能发觉青儿,只是不料一道喝声惊得他又退至一岩石之后。 几个人尊声“教主。”那喝声正是尚白衣所发,余下对话几乎尽是关于针对元音阁之事,血屠教此行还是因为暮城守护的几株异果,尚白衣为练血清掌,不可不说煞费苦心,自从两年前一事之后,不但没有罢手反而变本加厉,其心诡谲至此,不可谓让人不胆寒。 尚白衣携带童子只为日以继夜的为他续功,他被大陆人嗤之以鼻,远盾外域,这次卷土从来成足在胸的他,也确实搅起了诸多风波。 可怜老伯无辜损命,可怜青儿无辜被掳,可怜沈星河一路追逐处处碰壁,这一次,既然让他遇见,便誓要将青儿救出。 两年前被击下醉松崖,此仇不可不报,沈星河不急,他深知自己修为还是远远不及这尚白衣,故只能智取,一切静待明日,他们的阴谋诡计,被自己无意间得知,也算老天有眼。 沈星河静坐一夜,天明之时,随着不远处人声马啸,血屠教人也蓄势待发之时,他依旧藏于这方,只待尚白衣行动。 第三十六章 驱虎吞狼谈何易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号角声声,有气吞山河之势,千军万马奔腾之间,黄沙漫天,直逼暮城而去。 血屠教众遵尚白衣命令,整装待发,这伙人一夜留宿守在山谷,不点火把,不引动静,拂晓之前便就打足了精神,只等军队逼城。 沈星河一夜未眠,为了青儿,他不敢有丝毫懈怠,这会听闻动静,便知尚白衣将有所行动了,他缓缓移步,至一处隐角藏匿,蹲点彻夜,双脚有些麻木的他时不时揉搓双脚,心中急切万分,成败在此一举,他不愿再等待了,救回青儿便就将去寻找父亲,整整十二年,了无音讯,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一辈子也难相见。 血屠教众不敢显露踪迹,他们人数也并不少,前前后后几十号人,分有两拨一方随军身后潜伏,一方留守原地,毕竟携带十来名童子,不可能将其带入城中。 上千人马兵临城下,叫声震天,暮城守卫大惊失色,他们长年驻守城门,虽说不上身经百战,但是多少见过些世面,只是元音阁名声在外,大大小小的纷扰偶有,但也没像眼下这般令人颤栗。 战马尽皆铠甲披身,背上一干持剑之人个个头戴面具,看不清模样,也正因如此,更显神秘,威严于此,谁敢不从。 一阵齐喝,四面八方好似为之震荡,守城士兵握着长枪的手微微抖动,惊恐之色不言于表,逐步向后退去。 无缺王朝看似安详太平,只是天下之人,人心各异,谁又能够保证诸事顺意,一朝权力在手,难免醉于其中,王公贵族,天之骄子,平日就过着奢靡金醉的生活。 卓不凡说起来也算无缺官员,城主头衔,元音阁主,拥有这两大身份的他,面子说来也确是不小,不过可惜终归不入权贵之眼,卓念瑶负气出走,不知何种原因得罪了王朝公子,引火烧身,仅仅数日,消息传遍大陆,尚白衣也正是因此趁机而来,果不其然,这列兵马今日便已临城,此刻正自叫嚣作势。 一柄长剑破风而来,铮铮作响之时,守城士兵面带喜色,顷刻白光闪过,脚尖轻点,稳稳立于剑上,听得一声“城主”,临城等人抬头看去,白衣暮雪,睥睨众生,正是卓不凡。 高高在上,日头之下,静悬半空,卓不凡一脸怒色,俯视这城外千数人马,他单手背负身后,随即带有山洪之势的一道喝声压向在场所有人。 “什么时候我暮城,也容得你们在此撒野。” 一时间随着声音响起,城外战马低声嘶吼,阵型稍乱,勒马之人训练有素,片刻便又调整回状态,当中一人上前,剑指卓不凡,语气强硬:“贱女卓念瑶重伤王子,你为其父,管教不严,理应一同治罪,不过大王念你多年来治理暮城有方,此番你只需交人,我等即好回朝复命。” 卓不凡怒气更甚,冷哼道:“别说小女不在城中,纵使在,又岂容你等虾兵蟹将前来质问。” 此刻,另一方空中响起一道如雷贯耳般的笑声,“虾兵蟹将?哈哈哈,卓不凡,多年不见,你口气倒大了不少。”霎那间,一团金光闪过,卓不凡对立之面的半空,又现出一人,金甲着身,虎背熊腰,双目如狼,目光直射前者。 卓不凡面不改色,似早已料到此人将来,抬头望天,阳光照耀之下,竟似若无物,眸子散发刺眼光芒,未待众人反应,脚点剑柄,旋即长剑擒于手中,犹如天神发怒,威压之下,所有人呼吸好似骤然停止。 “卓不凡,你确定要与王朝为敌吗?”说话之人正是那金甲将军,他眉间一拧,黝黑脸庞呈现怒色,他一王朝大将,说什么也不会相信这小小城主敢和他作对。 也确如他所料,卓不凡此刻只是虚张声势,他一向以君子之态示人,卓念瑶惹下是非,矛盾牵向暮城,本欲息事宁人,无奈王朝兵马速度之快,已不足让他作出相应对策。 所有人都不敢再吐言语,只痴痴顿在原地,忽的,王朝军队当中一排人,惨叫落下马背,众人惊愕间,只闻一声:“卓不凡动手啦。” 军心沸腾,金甲将军没看清情况,闻声握紧双拳,化作流光奔向卓不凡,天空炸响,二人对阵余波殃及池鱼,城外一干人纷纷后退躲避,乱作一团。 也正于此时,山谷这方有了动静,黑影率先闪动,步伐之快,沈星河都未曾看清,风驰电掣般就已进入城中。 其余血屠教众跟随黑影而去,翻过城墙,不见踪影,城外轰鸣声不断,天空久现异光不散,沈星河惊叹之余也随血屠教前去,那十来名童子之中并没有发现青儿,眼下刻不容缓,他万万不能让尚白衣等人得逞。 自暮城直行穿过,便是岭北回春草处,眼下入秋,异果不结,故尚白衣一时无法集齐诸多材料,他自城中一路奔至元音阁,身影飘忽,一瞬便已跃进阁内。 城外斗的热火朝天,城内魔教已身临家中,沈星河进城不见血袍身影,一经分析,推测尚白衣必当直入元音阁盗取异果,便也朝之行去。 心中焦急,唯恐尚白衣奸计得逞,沈星河身至元音阁门外,一路而来尽皆空巷,城中百姓闻战事闭门不出,且阁外守卫全无,便直入大门而进,张目四顾,没有丝毫人影,忐忑不安的他挨个打探起来。 来到两年前设宴之处,空旷无人,仅有几把有条有理的木椅陈列各处,沈星河寻觅一二,未有异状,楼下居室众多,本应当不会藏物,直到确认无人,才尽力掩藏动静朝上方而去。 不多时,似有打斗之声,沈星河闭目聆听,紧握铁剑奔去,随着声响越明,终是在中央楼阁看见那道黑影。 两人斗法,其一正是元音阁三大长老之一的忘语,白色长须几近触地,苍老面容略显青筋,与尚白衣一前一后交战于此。 “孽畜,你还有脸回来。”忘语长老满脸鄙夷,挥手欲镇压尚白衣,后者只是从容一笑,不慌不忙的接过重击,看他模样,似没打算出手,几番下来,大多时候只是迎合,沈星河紧盯这两人,他修为只是聚灵,自不敢贸然出手。 “尚白衣,你可还认得老夫。”带点嘶哑的低吼声,不知从何处传来,沈星河举目看去,风景依旧,只是,尚白衣身后,一个佝偻身影乍现。 第三十七章 驱虎吞狼谈何易 二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ps:纵横中文网首发,不足之处还望大家多加提点,交流群【572407823】 元音阁中央楼阁 一双满是皱纹的枯手伸向尚白衣,才一搭上,后者身形骤闪,躲避开来。 “莫道师伯,许久未见,你又老了许多呀……”尚白衣淡然一笑,丝毫不惧这突如其来的莫道长老。 一根长杖敲地,莫道长老侧耳倾听,旋即头朝尚白衣所处方向,轻言道:“你难道不知我等在此?” “知道。” “那你还敢前来送死。”莫道长老冷笑一声,看似如久别重逢叙旧一番,实则剑拔弩张,随时便要动手。 忘语长老静立一旁,手抚长须,看着窗外景色默不作声,沈星河站于楼阁一角,他也是心中焦虑,不然不会丧失理智就直奔而来,庆幸自己还未被尚白衣察觉,亲眼见识其修为身段,方才深知自己与他实在没有一战之力,眼下有长老坐镇,倒不用自己多加担忧。 尚白衣抬手轻抚鬓间一缕白发,神色忧郁,作出似有万般无奈愁苦之状,旋即轻声道:“多少年了,我被你们驱逐出外,若不是魔君收留,唉……”他面色渐缓,目光徘徊此间,看向那高挂名剑元音四字牌匾之时,一抹狰狞之色显现眼中,袖口一挥,便将其震得粉碎。 “放肆!”忘语长老怒喝一声,转眼便已身临尚白衣跟前,抬手化掌,不料一击未中,尚白衣便已侧身躲过,莫道长老持杖点出,数道浑厚刃气席卷而去,劲风呼啸,尚白衣衣衫稍裂,他表面微波不惊,却还是全力以赴,与二位长老陷入苦战。 沈星河观战之时,想起前他一步进来的几名血屠教众,接而环顾阁中各处,不见其他踪影,猛然顿悟,返身离开。 一路向暮城岭东狂奔,沈星河回到曾让他肝肠寸断的醉松崖前,果如他所料,尚白衣此番计划周全,一面趁乱潜进元音阁,一面让弟子前往异果处实施计划,调虎离山确为良策,只不过被偶然发现其踪迹的沈星河猜中,也算他尚白衣运气不佳。 沈星河稍作分析便知只有这千年松柏方是他们的首选目标,只因如今季节为秋,除却这一根偌大目标,其余皆为还未开花结果之草,眼前这几名红袍教众,正自朝树根土壤连挖不止,看其模样似要将这千年松柏连根挖走。 沈星河不由得心觉可笑,尚白衣千算万算,也没想到会有他这么一个“从天而降”的坏他好事者,要怪,便也只能怪他作恶多端,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这一次,沈星河必要让他得不偿失。 这几人围成一团,已将松柏之下泥土刨开不少,专心致志,全然未发觉站在后方的沈星河,甚至还得意洋洋的交谈起来。 沈星河提剑冲上,杀气尽显于身,腰间铜片似有光泽闪过,铁剑化作道道虚影,疾速刺向那些埋头苦干的红袍弟子,这群人倒也傻的可爱,刚刚反应过来,惊诧稍许,正待抵挡,只是剑影凌厉,不加出手,就死于沈星河剑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 沈星河看着地上尸首,心中惊讶,愣愣看着手中铁剑,并无觉出什么异样,这群人虽为尚白衣手下,但修为不甚很低,怎会被自己一剑斩杀,竟丝毫未有还手? 不过惊讶归惊讶,沈星河了解眼下形式,并没有多少能够耽搁的时间,元音阁尚白衣受制于长老,料他也翻不出什么浪花。 正自想着,沈星河身后传来稀疏脚步声,扭头一看,又是三名红袍之人,对方见到地上同伴尸首,表情惊愕,再一看这面前持剑者,铁剑尚在滴血,腥气扑鼻,且头发脏乱如野人,一双大眼直勾勾的瞪来,心中不多考虑,掉头就跑。 沈星河怎能放过他们,紧随其后而去。 …… 轰隆声不断,暮城外一片天空昏暗,不多时就已遮天蔽日,王朝人马众多,声势浩大,不过目前只是负在马背上渐渐退后,所有人都关注着半空中那两道激斗身影。 卓不凡白衣不染铅华,三尺长剑锋芒毕露,以疾风之势斗转乾坤,口中轻喝,随机剑引雷霆,风云变色,巨型剑波横扫天空,对面金甲将军神色紧绷,体内灵气运转,形成一道屏障抵挡,猛烈震荡下,只闻“咔擦”一声,屏障粉碎,旋即全身铠甲尽裂,一口鲜血喷出,落倒在地。 王朝就近的士兵大惊失色,上前一干人把将军扶起,个个由惊转怒,看着天空白衣如剑神般的男人,面露凶芒,这些人身为王朝直属军队,多年来三大陆未曾起过纠纷,养尊处优多时,气焰自然甚是嚣张,他们笃定卓不凡不敢动手,但事已至此,为首的将军又落败,纵使不服,也再没有出头之人去教训这白衣身影,只能愤愤的干瞪眼。 卓不凡本不会动手,之前下方出了乱子,一数人受伤落马,他自己也不知何故,那金甲黑面将军就冲了过来,他堂堂一城之主,别的地方不说,这暮城可是自己的地盘,怎能容忍别人欺负到头上而不还手。也没有这样的道理。 “好你个卓不凡,真是胆大包天,你可别为今天的举动后悔……”说话间又咳出一口血来,黑面将军被卓不凡重创,语气无力,只是那双眼睛丝毫不离天上那道白衣身影,还在大放厥词。 卓不凡一袖挥出,将剑收回,接而归于地面,朝着王朝兵马走去,他每进一步,对面的就后退一步,看得出来,方才的战斗已将这群人震慑住。 他们心有不甘,却于此时又不敢和卓不凡对峙,军心大散,战马步伐凌乱,嘶吼怪叫,士兵再不能驾驭,有的还被马蹄踩伤,一时间惨叫声不断,这也正合了卓不凡心意。 “王朝真是**了,堂堂一支军队,如此不堪,这城主,我看不做也罢。”卓不凡顿住脚步,气定神闲,看着这伙抱头鼠窜的人,微微摇了摇头。 只是,天有不测风云,这军队来的快,败的快,对于暮城百姓来说城主自是一座大山,但他们又岂会考虑后果,此刻这般状况,已等同宣告暮城与无缺王朝作对,以后麻烦必当不断而来。 卓不凡并非鲁莽之人,形式他不能掌控,便只能破釜沉舟,先不说卓念瑶闯了什么弥天大祸,他女儿的性子当爹的岂非不知。 消息传遍大陆之时,卓不凡就有此一虑,现在形势所迫,交人,他不会,受制于人,不是他的性格,所以,昨日便以已传信大陆各宗,这一次,他铁下心来,要将这王朝之中仗势欺人的世族败类尽皆扫除。 第三十八章 驱虎吞狼谈何易 三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三名血色身影慌忙逃窜,穿梭在暮城大街小巷,紧随其后的沈星河穷追不舍。 所幸此时道路无人,不必有任何顾及,铁剑擦地溅出火花,剑光四射,奔袭而去。 就后的一名血屠弟子被刃气直直击中,闷哼一声,便倒地不起,其余两名连看都没看,脚步加快,往一条小巷钻去。 沈星河后脚步进,空无一人,两侧尽是参差不齐的房屋,放慢脚步一家一家的巡视而过,不见丝毫动静,各家闭门不出,这两名余孽就如人间蒸发般不见踪迹。 “呜呜呜……”极微的哽咽声传来,沈星河细细听去,却又再没声响,心中起疑,握紧铁剑向他估测的方向寻去。 轻拍一家门板,一拍不见反应,再而连拍两下,依旧无人搭理,沈星河将耳朵紧贴门木,闭目倾听,屋内细小的话语声,但距离似乎很远,实在听不清楚。 “我是卓城主的朋友,你们……”沈星河试探着说了句话,还未说完,屋内就响起急促的脚步声,只是这声音却不是往门前而来,反之越走越远。 暮城百姓闻战事,皆藏于屋内不出,若不是熟悉之人,谁敢随意开门,沈星河心中不安,这逃匿的两人身为血屠教弟子,行事残忍,于这百姓巷口消失,难保人们有个好歹。 先前的哭声太过细微,毫无头绪之下,只能行最笨的方法,沈星河挨家挨户敲门,无一家应声而开,想着这样下去不是办法,稍作调息,体内灵气聚集脚底,一跃而上,踩在屋顶瓦片之上。 沈星河已然尽力争取不发出动静,可瓦片确实脆弱不堪,稍有不慎,就碎裂开来,屋内传来女子尖叫,这时间沈星河立刻停在原地,不敢再动。 “当家的,屋顶有人……”沈星河脚下传来断断续续的说话声,尔后便是一阵沉默。 奈何沈星河有心救人,却被人家误会,他并非有意攀之而上,总不能放任血屠教人置之不理,现下人人惧怕,只能处于高处才能看清状况,便也不再顾及,举目看去,相邻街道也是如此,毫无人烟。 暮城总是这样吗?难不成一有战争便就卷缩家中,谁也不理?沈星河奇怪,偌大的城,在他眼角之下,显的这般凄凉。 “哐当”一声,正是从不远处的屋边传来,沈星河踏着瓦片直奔而去,纵身跃下,随即一脚踢出,木门破开,屋内一对老夫妻紧紧拥着,将头掩的很低,看不清眉目。 在他们就近的地上,一滩血迹,一名女子躺倒在地,甚是醒目,女子的右手直直伸着,双眼圆睁,只是再无气息。 “老伯,老婶……”沈星河迈进一脚,看着地上尸首,心下一凛,正欲上前安抚老人,对方却更是颤栗,再又紧抱了一分。 “你们别怕,我不是坏人。”沈星河试图让他们放宽心,先行解释一番。 那老爷子稍稍抬了会头,眯眼一瞥,仍旧很是害怕的样子,阳光之下,门前身影被拉的冗长,再看向这持剑之人面部,乱发遮掩,五官分辨不清,竟惊叫一声便似昏厥。 “老头子,你怎么了……”老伴慌忙抬起头来,用手轻抚老爷子背上,前者喘息不已,实为惊吓过度。 待老爷子慢慢平复下来,才看着沈星河轻言道:“你……你要干什么……” 沈星河连忙将剑收于身后,也没靠近,就在门口问了声:“这里发生了什么?” 老爷子气一缓和,与老伴搀扶而起,他们看沈星河没有危害之意,渐渐放下警惕,这才指着地下女子尸首道:“这丫头丈夫是城中守卫,带着孩子来我家中,不想刚刚被两名怪异服饰的人给……”说到此处,叹息一声,再又指向沈星河右侧一面窗户,道:“他们带走了这丫头的幼子……” 沈星河听罢,连忙追去,窗外是一条小道,狭窄曲折,四处尽是房屋,不便加速,绕行一段,哪还有血屠教的身影。 “他们带着小孩理应慢我许多,怎么……”沈星河自顾说着,再又看了看这相挤一处的住宅,再一想之前的那对老夫妻,尸体当前,畏惧倒也不奇怪,只是他们起身之后,好似有些反常,但哪里不对劲,一时间又是一头雾水,现在线索全无,便又往那户人家折返而去。 沈星河寻回此处,大门先前被他一脚踹开,眼下不用敲门,走进去后,除了地上尸首,不见那对老夫妻。 沈星河叫了两声,无人应答,这间屋子不大,没有阁楼,一眼便能看尽,心中疑惑更甚,却又不能证实,想起山谷那方,血屠教藏童子之处,这两人倘若真是携带一名孩子,那么理应回归营地,如果尚白衣还在元音阁内,那么余下弟子便不会先行离开。 兜兜转转这数圈,沈星河耐心全无,城外不知结果,那般战斗不是他能插手的,但对付几名手下,他倒觉得尚能一战。 …… 暮城郊外黄沙淡去,千数人马已纷纷撤离,不过这并不代表着结束,而是开始。 当沈星河跃过城墙,场地已归于平静,一切还是原来那般模样,庆幸没有伤亡,感叹卓不凡威势的同时,不忘自己目的,沿着左侧山谷前行。 昨夜星空宁静,昨夜月色无光,入秋百虫歇息,少有人儿相逢,今生荒凉,今生惆怅,沈星河自山崖深渊归来,说不上重获新生,却在一度迷失方向的自己心中,逐渐寻回了人生目标,少年相伴的青儿,成年相交的金兰,两次相救的少女,这一切,并不是镜花水月。 松柏前击杀的血屠教人,暮城一处屋中女人倒地不起的尸体,沈星河深深感到人不能没有实力,不然,就无法保护珍惜的人。 一剑祭出,直奔山谷之中,本欲大开杀戒的沈星河,到达地点之时,却又愣在原地,浮现眼前的,只有十余名童子惨死的模样…… 第四十四章 回首冬灵怎堪言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客栈相遇故人,且算是故人吧,毕竟沈星河与她曾经相识,虽说那时,也是刀剑相向。 清紫凝诧异,脸色稍缓,问道:“你认识我?” 沈星河将乱发拨开,一双明亮眸子闪烁,如夜晚星辰那般璀璨无瑕,旋即一笑,洁白皓齿露出,道:“时隔两年,姑娘已经记不得我了吗?” 清紫凝瞪大双眼,嘴唇微张,二人就这般呆立原地,半晌,前者终是展颜一笑,道:“竟是你......”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却是十分的意味深长,清紫凝神情已经完全没了之前的冷漠无情,正如久别重逢,尽管之前曾有误会,但时间已过去这么久,也早已烟消云散了。 “姑娘倒和从前没多大改变,刚见面不由分说就动手。”沈星河抬起受伤的那只手,苦笑一阵,在他心里,这“姑娘”留下的阴影怕是一时半会难以抹去了。 清紫凝见状,似尴尬却又故作姿态的不愿认错,她一向心高气傲,让她认错恐比登天还难,只是随意敷衍一句:谁叫你这般打扮。” 沈星河摇头,旋即摆手道:“且不说这了,你怎会身在此地?” 清紫凝秀眉微蹙,哼道:“一说这我就来气,本想出来玩的,哪曾想,这堂堂元音阁,里面却是被人弄的破烂不堪,连住的地方都没有。” “这么说,你是投宿这间客栈了?” “不然你以为呢?” “为何此处不见人影?店小二去哪了?” 清紫凝轻咬手指,沉默片刻,方才道:“好像要打仗了,这城中百姓都不敢出门,这不,连饭菜都没有,我还寻思着下来找些东西吃,哪曾想吃的没发现什么,倒发现了你这个小乞丐。”说完一阵轻笑,目不斜视,沈星河被她看的寒毛卓竖,正想着再撇开话题,客栈内熟悉的声音响起。 “凝儿,你在干什么?”说话之正是清河长老,可能闻见楼下打斗之声,故才发言质问。 “没什么,抓到一只大老鼠。”清紫凝掩嘴嬉笑道。 “大老鼠?” “是呀爷爷,都快成精啦,我这就带上来给你看看。“话音一落,清紫凝脚步轻移,随之摆手示意沈星河跟上。 被清紫凝说成“老鼠”的沈星河心中一片不悦,只是想着将见清河长老,倒也没多纠结什么,只跟上前方身影而去。 ...... 金兰至交,天各一方,要说世间还有担心沈星河的人,自然少不了慕容追。 如今都已近弱冠之龄,慕容追两年前随慕容战赶赴冬灵,这位大将军的确神武不凡,虽说平反一战失去一臂,但至此之后,深得冬灵王的信任以及大陆百姓的爱戴,这荣誉是有了,不过脾气也随之大了不少。 慕容追心中一直未曾放下沈星河,只是被关于家中,好比飞不出囚笼的鸟儿一般,慕容战自大战平息后,将这儿子看的滴水不漏,唯恐他出去惹事生非。 两年中慕容追多次恳求无果,若不是还有个贤母照看陪伴,多加劝阻,恐怕早就被憋死在家中了。 “娘,你去跟爹说说,我早已安分守己,他为何将我视为犯人?”慕容追向着坐在一旁的妇人说道,紧拽后者衣襟,眼神中充满了恳切。 妇人即是慕容追生母,冬灵的将军夫人,姓樊,名唤秋禾,虽已上了年纪,不过五官却还是十分的精致耐看,鬓发间偶有些许白丝,不仔细瞧倒是发现不了,只不过一眼看去,面容不知为何略显憔悴,似病态般泛白,面对慕容追无休止的吵闹,一再劝说无用,此时也如往常那般,仅仅一句“你爹爹不会同意。”便就给搪塞过去。 “娘呀,你是不是我亲娘……”慕容追软磨硬泡,好话说尽,樊秋禾也没作理会,只端起一碗黑色汤药,轻吹几口递了过来。 “把这喝了。”樊秋禾嘴角轻抿,母亲对于孩子的关爱之情已尽显于身,看着面前“不懂事”的慕容追,她也只能微笑相劝了。 “我要死了,你救不救我。”慕容追将汤药推开,满脸不快。 “不喝?那你真是不想活多长了……”说话间樊秋禾轻咳两声,本已苍白的神色更显虚弱,慕容追连忙示弱,直呼自己不该如此。 说着右手端起汤药,左手捏住鼻子,如喝酒般一饮而下,随后吐了吐舌,满脸难受,看着樊秋禾紧盯自己的眼神之后,又恢复如常。 “追儿……” 樊秋禾双眼一眨不眨,直直看着慕容追,她全身上下,便也就这对眸子尚有活力之色,随之又道了声:“都怪娘不好。” “娘你此话何意?” 微微抽泣,樊秋禾这时竟已经双眼泛红,她轻抹泪痕,声音哽咽:“若不是娘恶疾缠身,又岂会害得你出生之时便就异于常人……” “娘,你又来了,我不怪你。” 慕容追心中难过,他不愿母亲跟着难受,跟着自责,一切都是天意弄人,很多人生来就并不完美,王公贵族,贫苦百姓,公平与否不是自己能够决定的,没错,他天生残疾,并非四肢,并非头脑,而是一个对于他来说,比前两者更为可怕的东西。 十几年前的冬灵将军府,齐聚了当时全王朝最具名气的修行大家,在慕容追出生的当晚,从主人到下人,无一不是欣喜过望,只可惜当这些人见识到了这落地不久的幼儿时,脸色皆变,异口同声的道了句:“这孩子经络不全,不能修行。” 犹如晴天霹雳,慕容战从天堂跌至深渊,他堂堂一个冬灵将军,好不容易盼来的一个儿子,一个本是被王朝大员甚至冬灵王寄予厚望的孩子,却是一个注定不能修炼的“废人”。 这个世界,以修为证道,强者,实力,便就是天下,慕容战本将要抛弃这个儿子,只是樊秋禾又怎会答应,她得知自己孩儿情况,便将一切罪责负于己身,那一夜,那样虚弱的她,以死相逼,才保全了如今这玩世不恭的大少爷。 从古至今,虎毒不食子,做了母亲的女人,不管自己孩子如何,关爱却不会少去一分,大将军又何尝不爱,只是他身居高位,太过在乎外人的眼光,既然放下抛弃的念头,便就决定自己的儿子纵使无法修行,也得做个顶天立地的大好男儿,故取名为追,意在永不停止脚步,别人在前,便就超越而上,这个名字,是给慕容追的,同时,也是给自他自己的。 第四十五章 终是成阴埋骨处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暮城某家客栈,两人向楼上走去,客房尽皆紧闭,安静异常。 沈星河眼下模样,少不了被清紫凝嘲笑,他自己也是十分无奈,可惜后院井中干涸,不然他何以这般面目去见清河长老。 清紫凝在前,靠近一家客房,推开门走了进去,沈星河紧随其后,临近门边,迟疑片刻,也缓缓步入房中。 这间房空间不小,茶具及各种木椅圆桌陈列得当,沈星河观赏一二,方听卧室内清紫凝传唤,紧接着朝内而去。 清河长老面朝窗外,抚着长须好似思索着什么,沈星河看着这熟悉的身影,心下一热,不待正轻笑看着他的清紫凝开口,直接上前两步,对着清河长老道:“晚辈沈星河,见过长老。” 面前仙风背影微震,转身一看,神色带有些许惊奇,盯着恭敬行礼的沈星河细细打量起来。 虽说乱发掩面看不甚清,不过沈星河那把紧握在手的铁剑,倒的确是一个象征性物件,清河长老瞧得这把剑,忽的哈哈大笑起来,正如曾经南海月下,三人饮酒谈心,那种豪迈笑声,沈星河至今难忘。 清河长老白了一眼清紫凝,后者撅嘴看向他处,似不以为然,接着长老便走近沈星河,将他眉前长发拨开,双目对视,两人皆不由自主笑了起来。 “小娃娃,许久未见,你竟和我一般高喽......” 一老一少再次相逢,虽说年龄相差太大,不过从古至今,忘年之交不在少数,对于沈星河来说,面前这位慈祥可爱的长老于他既是前辈又是好友,只因从前的那次舞剑,那次饮酒,那次毫无芥蒂的谈笑风生。 “长老见笑了,晚辈如今这副模样,实在没脸见您。” “哈哈哈,无妨无妨,男儿若过于白净倒还显不出什么气概了,你这样挺好。”清河长老微微点头,旋即朝着身后正在偷笑的清紫凝,故作严肃,道:“凝儿,去给他打盆水来。” 清紫凝:“我不” 清河长老:“嗯?“ 清紫凝:“哼,我凭什么要伺候他?” 清河长老沉声道:“你方才不是嘲笑他老鼠吗?” 清紫凝:“那又如何。”说话间将下巴抬的老高,满脸不快。 清河长老挥手道:“别废话,快去。” “就不去。” “长老......”沈星河尴尬,纵使清紫凝愿意,他也不喜女人伺候,接着又道:“告诉我取水地即可,我自己前去就好。” “叫凝儿带你去吧。”清河意味深长一笑,好似故意如此,也不知是想教训教训这傲慢的孙女还是当真将沈星河视为己出,两年未见,其实他从来就不信沈星河是为魔族中人,那时的比武招亲,自南怀柔回往宗内,曾就告知他沈星河所作所为,他也只是淡然一笑罢了。 沈星河不好再多嘴,看向清紫凝,对方也是满脸不屑的望着自己,一时间不知如何开口,只见清紫凝抬步离去,听得清河长老一声:“去吧。”方才又跟上前方脚步追去。 楼上急促脚步踏地之声不断,回响在整个客栈之中,只是并无一人抱怨,也并无其他人影。 沈星河速度已经极快,只是却看不见先行出门的清紫凝,这姑娘脾气也是够古怪,至少在他看来,或说在他遇见的女人当中,她真是算最让沈星河头疼的一个了。 “紫凝姑娘?”沈星河试着大喊一声,而四处仅仅只闻自己所言,后院想来是没有的,客栈就这么大,他竟看不见任何踪迹。 楼下就是寻常的喝茶摆设,放眼看去,才发现大门敞开,顿时知晓清紫凝已然出去,于是便也步出客栈。 街道一如之前,偶有路过行人,看起来都是无精打采,怨声载道,沈星河自不会细听这些人的抱怨之语,依着自己的感觉向一条街奔去。 一路呼喊清紫凝,只是一直未曾得到回应,他不过是想洗个澡,怎料竟这般麻烦,眼下又不好随意离去,只想快些找到这姑娘,不然自己也不好给清河长老交代。 “大人,大人......”一位身材矮小的青年神色慌忙,从沈星河身旁疾奔而去,跌跌撞撞,好似惊恐不已。 沈星河回头看去,不知何故,尔后又隐约听见自己走着的这条街道拐角处有吵杂之声,心感好奇,毕竟这两日行人稀少,眼下难得有此热闹,便也走去想看个究竟。 殊不知,这一好奇,所见之事,却是让沈星河一直不得其解的真相呈现眼前,只不过,这真相又是让他黯然神伤。 拐角处是一方生有一株参天大树的地方,不知经历了多少风雨,依旧挺拔于此,大树底下亦可乘凉,亦可供孩童们玩耍作乐,不过除却这诸多好处之外,却也有着本不该为人所知的骇人听闻。 好事者掘地三尺,也许并非有意为之,或许是隐瞒妻子的丈夫偷藏私房钱,或许是无聊之人无事可做,总之,此处已被挖掘开来,泥土之中,本应无任何杂质,谁又曾想到会有这若干令人见之畏惧,心碎,难以置信的“东西。” 沈星河一眼便已看见,这成堆的尸骨当中,有个似曾相识的,应该就是他相识之人的遗骸。 至少十几具森森白骨参差不齐的埋于此地,当中一具没有右臂,残缺醒目,就那样嘴口大张的陈列着。 是不是宁前辈?是不是宁前辈...... 沈星河反复的问自己,是吗? 是吧...... 宁前辈正是仅剩一只左手,心中的疑问是否已经水落石出,当年,比武招亲,宁一剑父子何等看重,却不想翌日却再不见踪影。 沈星河此刻确实五味杂陈,很不好受,这诸多尸首摆在眼前,任是谁人,也不会好过到哪去,更何况,此间还有自己的故人。 脑海翻滚出许许多多的画面,南海荒岛一剑惊天,一路奔波行至暮城,当时的同伴,尽管相识不久,尽管相处不久。 沈星河朋友不多,帮过他的,他都会铭记在心。 正是这时开始,沈星河深刻意识到,自己背负的事情又多了一件,也是不亚于郊外孩童荒冢的一件事。 也正是同一时间,处于这方的百姓唏嘘的时间,沈星河用仅能自己听闻的微弱声音道:“宁前辈,不管是不是你,我也得找出凶手,将他大卸八块,以告慰逝去的亡灵。” 声音虽小,字字有力,这是少年发自内心的誓言,天地可鉴。 第四十六章 金兰远在守明城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一个清瘦身影携几名挺拔男子匆忙向暮城拐角处步来。 来人正是章七郎,先前神色慌忙的小个青年就是他的手下,遵他吩咐在这城中勘察,发现此埋骨之处,故而赶回报信。 这些随从们将围着的百姓劝退一旁,只是当中一个黑衫男子一动不动好似全然没有听见一般。 “请退至后方。”一人说道,伸手推了推沈星河,依然没有任何反应。 章七郎靠近沈星河,打量一番,道:“此中有亲眷?” 沈星河轻微摇头,章七郎继续说道:“此中有至交?” 沈星河沉思,再而摇头,章七郎还想追问什么,他却是将头转向对方,轻言而道:“萍水相逢。” “那就请让开有些,莫要妨碍我们调查。” “你是......章兄?”章七郎相貌于两年之前并无多大变化,沈星河一眼便就认出。 “阁下是?”章七郎稍感惊讶,面前这脏乱不堪之人,何故认识自己,他是没有一点印象的。 沈星河努力挤出一点微笑,此人对他来说也算颇有好感,只是他们曾经并没有打过照面,所以对方并不认识自己。 “恭喜。”沈星河瞧见这身威风凛凛的官袍,想来他已然入朝为臣,今日再次相遇,听闻章七郎口说调查,也的确**不离十了。 “谢谢。”章七郎不明所以,只随口答复,正想回到之前话题,沈星河倒识趣的走开了。 “劳烦大人调查清楚之后,将这些尸骨入土为安吧......”沈星河离去之时摆手留言,声音充斥着些许无奈,些许惋惜。 章七郎读书之人,自然理会,稍稍点头,也不知前者是否会意。 ...... “唉,宁前辈,两年之前你突然消失,没想到,两年之后再见,你我却是阴阳相隔......” 沈星河自言自语叹着世事无常,人生何尝又能诸事顺意,黄粱一梦间,韶华即逝,正如蜉蝣朝生暮死,但只要活得精彩,不失意义,又岂非无憾? “大老鼠,你在这呢......”一声娇喝惊醒烦闷的沈星河,抬头看去,倒是泼辣姑娘不寻自来了。 “紫凝姑娘。” “嗯,你太慢了,说你老鼠都是赞美你了,连我都跟不上。”清紫凝一如之前喜爱嘲笑捉弄,但见沈星河垮着脸的模样,自觉无趣,只道了声“走吧。”便调转头盈步而去。 一路跟随,被清紫凝带向元音阁,沈星河诧异,问道:“是这?” “别废话,跟我进去。” 沈星河心中迟疑,说起来,他对卓不凡一直是抱有尊敬的,只不过却不甚想与他打照面,也说不清楚因而原由,但是眼下既然已经身临此处,便也不再顾及许多,调整一番心态,就随着清紫凝一同而入阁内。 阁内残垣断壁,一眼看去,几乎也没有什么完好的楼宇,沈星河为之感叹的同时,也对尚白衣此举深觉震惊,莫不说当时那种形式,纵使没有长老坐镇此间,一人之力能做到如此地步,修为也不得不让人胆寒。 “卓伯伯许我随意来此,住的地方是没喽,不过水嘛,这儿倒是不缺的。” “有劳姑娘引路。” 水井,木桶,一应俱全,清紫凝将沈星河领至此处,见沈星河一动不动,开口道:“怎么,你还不洗?” “我方才想起,我只需洗头就可。” 清紫凝捏住琼鼻,似嫌弃之举笑骂一句:“呸,你一身臭的要命,真是敢说。” 其实沈星河何尝不愿好好的清洗一番,无奈这身黑衫褪之不去,他又怎好说与姑娘听。 “那烦请姑娘回避,我这便要脱衣了。” “谁要看你,自作多情。“清紫凝狠狠使了个白眼,转身前再又嘱咐一声:“我爷爷让你待会去醉松崖等他。” 沈星河不假思索回应,片刻又觉不解,他不知何故于醉松崖前,正待问时,才发现清紫凝早已离去。 再没胡思乱想,沈星河伸手试图扯开所着黑衫,结果不出所料,似已与自己紧紧相连,想从中缩离亦是不能。 一阵埋怨之后,无奈一笑,也不知是不是说与自己听,沈星河道:“脱不下来是吗,那就索性连着衣服一起泡......” 少年洗尽铅华,似脱胎换骨,长发拨于耳后,衣衫虽已浸泡水中数久,不过现今聚灵境的他,体内灵气再不像从前那般稀薄,稍一提气,水珠逐渐蒸发,一时间这元音阁角落,雾气缭绕,若说此刻是仙人升仙般的奇景,倒也不为过之了。 浑身舒畅,沈星河如今方知痛痛快快洗个澡是多么的美妙,原来,人世间平凡小事也并非毫无意义,他终是领悟到了,心态,决定是否快乐。 眼下回归干净,肤色虽然再不如曾经那般白皙,但那双如星辰般璀璨的双眸却是更为生动了几分,沈星河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容貌,甚至多次身临河边,亦或镜台,他也从不会特意去欣赏,在他看来,不过只是一副皮囊罢了。 ...... 如清紫凝所言,醉松崖此刻也只有一人身影,站于崖角,丝毫不动,仅有那缕缕微风拂过,衣边轻舞。 “长老,我来了。”沈星河缓步走近,此处给他的印象十分深刻,其下两年时光,恐怕余生都难以忘怀。 “嗯,你看......”清河长老指向一处山峦,霞光无限,飞鸟齐聚,日出日落,当是在此。 沈星河放眼看去,心中温热,人间尚有此种景色,如此扣人心弦,不由得赞美一声:“真美。” “美在何处?”清河长老转身问道,面带微笑,白发苍苍却又不显老迈之气。 “美在心中。” “何又为心?” “心之所向,素履以往。” 清脆的鼓掌声自醉松崖四处响彻,随之而来的是清河长老不改一寸的豪迈大笑,“小娃娃,你还真是长大了。” 沈星河脸颊微红,在清河长老面前,他不敢有任何不敬,亦对其的夸赞感到无比喜悦,不过是问之答之,竟倒合了长老心意。 “此山峦那头,你可知为何处?” 沈星河摇头,“晚辈不知。” 清河长老忽作叹息,侧目望向山头,日落正于此时而下。 夕阳淡去,时机正好,才道:“不明生死何为期,金兰远在守明城。” 第四十七章 此时此地月色朦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山峦那头确是所属冬灵,阳光已渐渐淡去,今夜想必又是一轮明月高照。 清河长老话音方落,沈星河心中却是惆怅起来,金兰为何?金兰便就是他的好兄弟慕容追。 自己掉落山崖之后,尚在人间的慕容追一举一动他又何尝能够知晓,眼下清河长老一语提及,终是想起这患难义弟。 “长老,我......”沈星河支支吾吾,他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清河长老拿出一块翠绿小石,忽而笑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传音灵石。”沈星河直接说道,这石头作用他并非不知,自蓑衣村出来,南风陵便就展示过此物,当时他也曾为之震惊。 “不错,两年中慕容追小娃娃多次与我联系,每逢几日便就问你消息,从未间断。” “我落下山崖,犹如身陷囹圄,世间尚还记挂我的,也不过是他了......”沈星河说完又是一声叹息,在他这年龄本不该有的叹息。 “你们离开宗门之后遭遇,我也从他口中略知一二,如此,我便再问你一句。” “长老请说。” “你可愿随我再回无量宗?” “我......”沈星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方才做出迟疑之举言道:“南宗主她?” “只要你愿意,宗主那边我来解决。”清河长老仰头一笑,旋即双手搭上沈星河肩头,好似知己好友,没有半分长辈高高在上的凌人之气。 沈星河稍作考虑,再而道:“不过家妹尚处危难之间,长老请容我将她救出,到时必当再拜南海,尊长老为师。” “骨肉至亲不可离?” 沈星河微笑点头,二人爽朗笑声在这寂静山崖似高山流水,不能平息。 ...... 城中百姓尊卓不凡嘱咐,这两日纷纷脱离暮城远去,仅有少部分留下之人,声称与城主同生共死,追随御敌,只不过,这场仗打与不打,无人得知。 “长老,你说卓城主当真铁心要同王朝开战?”一老一少往回走着,沈星河触景而言。 清河长老沉默,面色不改,心中自有一杆秤平量此举利弊,面对沈星河的疑问,也只是一笑带过。 沈星河见状不再追问,说起来这对于他根本没有一丝关系,天下太平?能太平自然好,若是太平不起来,只要不关乎到自己,又何必多管闲事。 沈星河此刻想的只有静观其变,尚白衣一举未曾达到目标,随时可能回来,他觉得只要先待在城中,便不愁他不来。 正如茫茫大海捞针好比登天不易,守株待兔方为真理,与其毫无线索的寻找,不如等敌方自来,只要摸清对方需求,又何需多费气力。 “爷爷。”二人回到客栈清紫色凝便嬉笑相迎,见得沈星河眼下模样,微微惊讶,再而故作姿态嘲笑一声:“哟,人模狗样喽。” 沈星河自顾摇头,不愿多加理会,只冲着清河长老拱手道了声:“长老,晚辈先行告退。” 清河长老点头,待沈星河转身离去,客栈中一声轻笑:“爷爷,我也出去走走。”声音清脆悦耳,只是沈星河无从听闻。 ...... 郊外,荒凉依旧,夜色朦胧。 少年携剑而至,探望这山谷一方坟头,这里葬着的,与他皆不相识,不过是少年一颗怜悯之心,才将他们连为一线。 沈星河静静躺下,他想着今晚就在歇息便好,也不会孤单,也能将自己的忧愁说与这些“好友”去听,他们应该会听吧,若是连他们都不听,自己真就是孤身一人寂寥余生了...... 望着高悬淡月,云雾遮掩仅有微光,沈星河却饶有兴致的去欣赏,他觉得,这样的月色何尝又不是绝美,此刻,自己的心境也正如这月儿般不甚通透,不甚明朗。 “月亮啊月亮,我爹娘身在何处,你可知晓?” 耳畔细微风声,夜空不见星辰,明月更隐,沈星河一笑,笑自己傻,笑自己痴,明月死物,又何能指引凡间世人? “罢了。”沈星河持剑起身,铁剑之尖散发微弱光芒,与黯淡月光呼应,一剑而出,四处气流尽数切断,微风阵阵,树叶沙沙作响,不待停息,愈演愈烈,不多时竟已狂风呼啸。 沈星河已然忘我,这得心应手之感他又如何不想多加体会一番,无数寒光自剑刃而出,轰鸣炸裂声不断,这本丝毫宁静的山谷一时便不得安宁了。 “嘿嘿......”几日不闻的苍老之声响起,止住了大肆发泄的沈星河。 “你终于出现了。” “你可为如今力量感到满意?” “你什么意思?" "嘿......” 沈星河皱眉喝道:“我不知你究竟有何目的,但你将这件衣衫强行加于我身,你可知给我带来诸多不便?” “没想那么多,不过我告诉你,这衣衫对你好处不尽,你这小子,不知好歹。” 沈星河:“......” “你如今力道算是凑合,只是欠缺功法,想不想更为精进?” “自然是想。”沈星河如何不想,那日一击斩杀几名血屠教众,他深知并非己力,自己身上外力之物也不过就这件诡异黑衫,故而惊讶之余不失喜悦,总算,在今晚,这“东西”又出现了。 “这世间有一种功法,曾经是所有修行之人梦寐以求之物,不过能够修炼的却并非所有人。” 沈星河仔细聆听,不敢打断,他只求变强,不管是好是坏,只要有机会,他怎能放弃。 苍老之声继续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嘿嘿,不过我知晓的事情,连你祖辈加起来都可能不及我的半分皮毛。” “不知前辈尊姓大名?何以委身在这衣衫之中? “我本无身,奈何为人......” “前辈还是继续方才的话题吧。” 此刻月色方清,月光洒向山谷,悬臂林木皆是累累伤痕,一看便知出自沈星河之手。 苍老之声倒是配合,也可能是心之所至,接着说道:“流年不禁思忆,回首方已千载......” 第四十七章 此时此地月朦胧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山峦那头确是所属冬灵,阳光已渐渐淡去,今夜想必又是一轮明月高照。 清河长老话音方落,沈星河心中却是惆怅起来,金兰为何?金兰便就是他的好兄弟慕容追。 自己掉落山崖之后,尚在人间的慕容追一举一动他又何尝能够知晓,眼下清河长老一语提及,终是想起这患难义弟。 “长老,我......”沈星河支支吾吾,他想问,又不知如何开口。 清河长老拿出一块翠绿小石,忽而笑道:“你可知这是什么” “传音灵石。”沈星河直接说道,这石头作用他并非不知,自蓑衣村出来,南风陵便就展示过此物,当时他也曾为之震惊。 “不错,两年中慕容追小娃娃多次与我联系,每逢几日便就问你消息,从未间断。” “我落下山崖,犹如身陷囹圄,世间尚还记挂我的,也不过是他了......”沈星河说完又是一声叹息,在他这年龄本不该有的叹息。 “你们离开宗门之后遭遇,我也从他口中略知一二,如此,我便再问你一句。” “长老请说。” “你可愿随我再回无量宗?” “我......”沈星河一时不知如何作答,半晌,方才做出迟疑之举言道:“南宗主她?” “只要你愿意,宗主那边我来解决。”清河长老仰头一笑,旋即双手搭上沈星河肩头,好似知己好友,没有半分长辈高高在上的凌人之气。 沈星河稍作考虑,再而道:“不过家妹尚处危难之间,长老请容我将她救出,到时必当再拜南海,尊长老为师。” “骨肉至亲不可离?” 沈星河微笑点头,二人爽朗笑声在这寂静山崖似高山流水,不能平息。 ...... 城中百姓尊卓不凡嘱咐,这两日纷纷脱离暮城远去,仅有少部分留下之人,声称与城主同生共死,追随御敌。 “长老,你说卓城主当真铁心要同王朝开战?”一老一少往回走着,沈星河触景而言。 清河长老沉默,面色不改,心中自有一杆秤平量此举利弊,面对沈星河的疑问,也只是一笑带过。 沈星河见状不再追问,说起来这对于他根本没有一丝关系,天下太平?能太平自然好,若是太平不起来,只要不关乎到自己,又何必多管闲事。 沈星河此刻想的只有静观其变,尚白衣一举未曾达到目标,随时可能回来,他觉得只要先待在城中,便不愁他不来。 正如茫茫大海捞针好比登天不易,守株待兔方为真理,与其毫无线索的寻找,不如等敌方自来,只要摸清对方需求,又何需多费气力。 “爷爷。”二人回到客栈清紫色凝便嬉笑相迎,见得沈星河眼下模样,微微惊讶,再而故作姿态嘲笑一声:“哟,人模狗样喽。” 沈星河自顾摇头,不愿多加理会,只冲着清河长老拱手道了声:“长老,晚辈先行告退。” 清河长老点头,待沈星河转身离去,客栈中一声轻笑:“爷爷,我也出去走走。”声音清脆悦耳,只是沈星河无从听闻。 ...... 郊外,荒凉依旧,夜色朦胧。 少年携剑而至,探望这山谷一方坟头,这里葬着的,与他皆不相识,不过是少年一颗怜悯之心,才将他们连为一线。 沈星河静静躺下,他想着今晚就在此地歇息便好,也不会孤单,也能将自己的忧愁说与这些“好友”去听,他们应该会听吧,若是连他们都不听,自己真就是孤身一人寂寥余生了...... 望着高悬淡月,云雾遮掩仅有微光,沈星河却饶有兴致的去欣赏,他觉得,这样的月色何尝又不是绝美,此刻,自己的心境也正如这月儿般不甚通透,不甚明朗。 “月亮啊月亮,我爹娘身在何处,你可知晓?” 耳畔细微风声,夜空不见星辰,明月更隐,沈星河一笑,笑自己傻,笑自己痴,明月死物,又何能指引凡间世人? “罢了。”沈星河持剑起身,铁剑之尖散发微弱光芒,与黯淡月光呼应,一剑而出,四处气流尽数切断,微风阵阵,树叶沙沙作响,不待停息,愈演愈烈,不多时竟已狂风呼啸。 沈星河已然忘我,这得心应手之感他又如何不想多加体会一番,无数寒光自剑刃而出,轰鸣炸裂声不断,这本是宁静的山谷一时便也不得安宁了。 “嘿嘿......”几日不闻的苍老之声响起,止住了大肆发泄的沈星河。 “你终于出现了。” “你可为如今力量感到满意?” “你什么意思?" "嘿......” 沈星河皱眉喝道:“我不知你究竟有何目的,但你将这件衣衫强行加于我身,你可知给我带来诸多不便?” “没想那么多,不过我告诉你,这衣衫对你好处不尽,你这小子,不知好歹。” 沈星河:“......” “你如今力道算是凑合,只是欠缺功法,想不想更为精进?” “自然是想。”沈星河如何不想,那日一击斩杀几名血屠教众,他深知并非己力。 自己身上外力之物也不过就这件诡异黑衫,故而惊讶之余不失喜悦,总算,在今晚,这“东西”又出现了。 “这世间有一种功法,曾经是所有修行之人梦寐以求之物,不过能够修炼的却并非所有人。” 沈星河仔细聆听,不敢打断,他只求变强,不管是好是坏,只要有机会,他又怎能放弃。 苍老之声继续说道:“你可能不知道我是谁,嘿嘿,不过我知晓的事情,连你祖辈加起来都可能不及我的半分皮毛。” “不知前辈尊姓大名?何以委身在这衣衫之中? “我本无身,奈何为人......” “前辈还是继续方才的话题吧。” 此刻月色方清,月光洒向山谷,悬臂林木皆是累累伤痕,一看便知出自沈星河之手。 苍老之声倒是配合,也可能是心之所至。 缓慢悠长的声音在谷中响起:“流年不禁思忆,回首方已千载……” 第四十八章 勿思勿念断魂吟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月色凄凉,人影渐瘦,单薄少年铁剑相依,问世间何为孤独,此间人儿便是孤苦伶仃。 没想到这稀奇古怪的一件长衫竟倒是一个满腹诗词之人,沈星河心觉好笑,倒也没点破。 苍老之声发出一道长叹,似沉溺在久远回忆当中迟迟也不未再言。 沈星河不喜等待,终于是忍不住说道:“前辈,你怎不说话了?” “嗯......”苍老之声略一沉吟,言道:“断魂吟,你可有所耳闻?” 沈星河何从听说,茫然摇头,只说了句:“这名字听着怪瘆人。” “那就对了,你若对敌必然喊出招式,一首断魂,诛心乱神。” “莫是要斩七情,绝六欲?”沈星河并非大字不识,求学,亦他所想,倘若代价太大,却也需得斟酌一二。 “你想多了,不过若是你能如此,倒也并非不好。” 沈星河沉默,真要是如此,他断然不会接受。 “人间疾苦,亘古不变,此功法存世千年,或许不止千年,你可愿听我细细道来?” 沈星河点头,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修行在人,功法为辅,本就是锦上添花,但若不明了其中真意,一切也是枉然。 一如良师,又如益友,崖底遭遇,消磨的这些时日,有惊无险,若说因祸得福,也不为过了。 苍老之声细心讲解,一说便是半个时辰,如此夜晚沈星河听得愈发起劲,从他口中得知许多大陆秘闻,天地法则,想来今后不至于太过无知,心情大好,又问起前辈名讳,方才得知其竟是一位剑灵,只因剑躯损毁,阴错阳差附于长衫之中,本是死物一件,如今倒是生有灵魂之物了。 原来,世间尚有无上功法,古来世人就知盘古开天,日月星辰皆为其身躯所化,神仙妖魔也从中衍生,善即是仙,恶即使魔,只是这些神魔未曾临世,人们不得真相,反倒增添诸多神秘,越传越广,越说越诡。 有大修睥睨天下,练就盘古之术,一时无敌,众生跪拜,这是从长山口中听闻,只是沈星河不甚相信,只当笑话,若说有人如此境界,世间岂非乱套。 “断魂吟便是盘古之术?”沈星河问道。 “不然,只为当中一系,你小子胃口未免太大。” “这不都是你说的吗......”沈星河想给他个大大的白眼,不过也只是想想罢了。 “回归正题,你可愿学?”苍老之声问道。 “当然。” “嘿嘿,不过......” 沈星河早已料到,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只要条件他能做到,自不会拒绝。 “你说吧,什么条件?”沈星河镇定自若,对长衫即将开口的话深感兴趣。 “你这小子,倒挺有趣,不过嘛......” 沈星河待他接着说话,只是半天又没反应,对方好似也是如他这般想着。 沈星河:“前辈,你怎么又不言了?” “嗯,没有条件。” 沈星河稍感诧异,他实在不信,“你当真?” “不假。” “那晚辈在此谢过了。” “嘿嘿,不用客气,我休息了。” 沈星河准备回应,只是感觉不对劲,再问了声:“呃,关于那断魂决?” “莫急莫急,这便传你。” 清流涌上心头,脑海嗡鸣,沈星河知晓何故,赶忙闭目感受,一团黑气盘旋神识之中,正如苍老之声熟悉话语响彻。 “痴情苦情难为情,勿思勿念断魂吟......” 沈星河欣喜,正当思想触及黑气的那一瞬间,不想一股剧痛传至全身每处肌肤,真如肝肠寸断,焚心裂骨。 “你骗我......”沈星河痛苦的嘶吼着,周身散发无尽黑光笼罩本是逐渐清明的月空,忽而又倒地挣扎,狠捶自己胸口,血腥之气弥漫,性命已然岌岌可危。 一道轻灵身影穿过树林,急速奔至沈星河面前,紫气席卷这因疼痛而面容扭曲的少年,眨眼便随风不见踪影。 ...... “爷爷,这小子有古怪。” “莫要随意揣测他人,小娃娃本性纯良,倒是你,整天嬉皮笑脸,全然没有女子该有的安分。” “哼!” 沈星河恍惚睁眼,隐约听见耳畔对话之声,此刻天已微亮,身处软榻之上,只觉柔软舒适。 正欲起身,一双大手轻摁肩膀,沈星河方才停下,侧目看去,清河长老微笑相对,轻言说道:“先休息吧。” ...... 剑阳城终于有了动静,不过此番不是大军压境,而是仅仅一人一骑,飞驰暮城。 来人为无缺王朝大司马朱厚德,他与卓不凡是为故交,无缺王最新意向便就是由他代为传达。 只可惜,卓不凡已不知去向,大司马身临元音阁时,阁内空无一人,城中空巷,宛若鬼都。 章七郎率众迎接而来,笑道:“大司马亲临,后生七郎有失远迎。” “虚架子就免了,你可知卓不凡现在何处?” “我已将好歹说与卓城主听,他也答应妥协,眼下各派散去,想来这会已在寻觅卓姑娘的路上。” “哦?”朱厚德眉毛轻抬,对面前这不过二十出头的青年不甚相信,他只觉章七郎不过是个愣头青,何德何能劝说卓不凡,只是看后者眼神深邃,不似妄言之举。 章七郎笑道:“大王日理万机,何苦因此事多家忧虑,我等身为臣子,自当竭尽全力替吾王排忧解难。” 朱厚德:“此话不假,但我与卓不凡相识多年,他的脾性我岂非不知,你如何保证此事已然平息?” 章七郎淡然道:“卓城主只是碍于颜面,若非千军临城,他何苦针锋相对,待我回城向大王说明,孰轻孰重,自能分辨。” “也罢,只是不知你何时动身?” “这两日便回朝赴命,不知大司马现下可愿赏脸与后生小饮一番?” “有何不可?”朱厚德一路奔波,心急如焚,眼下得知情况,也正想放松。 “大司马请。“章七郎谦逊一笑,伸手指引,朱厚德应了邀请随之而去。 第四十九章 白衣无心亦无情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醉松崖边,一桌酒席,三两小厮模样的人侍奉左右,续杯上菜。 章七郎父亲也在此地,说是展露手艺,实则另有他意,知晓这在座的肥胖男人乃王朝大官,一改从前那憨厚模样,溜须拍马倒是不亦乐乎。 “爹,你让我与大人好生饮酒不可吗?”章七郎虽是这般说着,不过其面上挂笑,倒也不似恼怒之言。 “无妨,令尊这手艺倒比得上王朝佳肴了。”朱厚德轻言道。 章七郎父亲不过是街边摆铺的小生意人,这桌子菜如何是出自他手,但朱厚德却没计较那么多,此处风光大好,品着美酒的同时也不忘欣赏一二,感触良多。 暮城最美风景当数醉松崖,千年松柏在上,溢出浓香,章七郎邀请朱厚德在此,并非没有道理,后者沉溺酒香美景,放下大司马官衔,口口称赞,与那父子二人高谈阔论,笑声回荡整座山崖。 三人谈笑,章七郎父亲舌灿莲花,果然不愧是培养出了一个状元之才的人。 只是正在他们兴致高昂之际,却不想劲风呼啸,将酒桌掀翻开来。 三人不知何故,朱厚德修为不低,这时已做出防御之态,双目圆睁,大喝一声“来者何人?” 来者并无活人气息,鬼魅步伐似惊雷掣电般闪至三人当中,一双漆黑手臂仿若来此深渊,隐约有纹路闪耀,不过没待朱厚德及章七郎反应,锋利尖长的指甲便已穿透肉身,随着鲜血流出,章七郎惊喝一声,倒地之人甚至没说一个字,就已经瞪眼不动了。 “你怎敢......”章七郎面色怒红,拳风席卷而去,却如击中流水般毫无感觉。 来者早已退至数丈之后,轻烟弥漫,再而淡去,可见的竟是一位长发披肩的妙龄女子。 这女子黑布遮眼,身材窈窕,若不是其瘆人的双手,大可让人感叹不可方物。 朱厚德眉头紧蹙,试探着提气飞出一道光旋,无奈对方连避也不避,仅仅一个甩手,好似什么也没发生一般。 诡谲少女静立原地,周身薄烟环绕,无从看清双眼的她,让人捉摸不透。 “你到底是何人?”朱厚德开口问去,对方似全然没有听见,或许也是不屑回答。 少女目的不明,出手便杀一人,小厮早已吓得屁滚尿流,蹲在原地抱头颤抖。 章七郎跪倒在地,满面泪痕,喉间发出声声哽咽,缓缓伸出双手,将其父双眼合上,与此同时,因悲愤而颤栗的身子也将支持不住,终是爆发的怒吼一声,不顾一切的挥拳冲向少女。 双眼充满血丝,本是儒雅清瘦的章七郎再也不见,如发狂野兽般张牙舞爪,似要将眼前少女生吞活剥。 只是,鬼魅般的少女如何会被他乱无章法的拳脚击中,章七郎几番下来,对方早已消失,若不是朱厚德叫住,不知还要疯狂到什么时候。 “爹......”清醒过来的章七郎泪如雨下,前一时间有说有笑,这一时间便就阴阳相隔,这突如其来的打击换作任何人,谁又能承受? 这少女来历不明,来到暮城无非就是有利可图,只是这利为何物,朱厚德和章七郎也未曾知晓。 ...... 此刻郊外,一众人影成团,清脆的耳光声响起,“没用的东西。” 少女苍白的脸颊稍稍凹陷,片刻又恢复如常。 在她面前,一人怒目相视,鬓间些许白发,正是尚白衣,他,又回来了。 “卓不凡,敢耍我,这次我便将这奇珍异宝连根带走,叫你血本无归。” 尚白衣领着众弟子往暮城而去,此前于元音阁内抢走的两株奇珍,实为卓不凡精心设计,触及之时险些丧命,若不是修为如他,再加上调养几日,这会怕是早赴黄泉了。 此番卓不凡离开,他也是有所耳闻,如非自信满怀,又何以大伤初愈便就心急火燎的再回此地。 一入城中,候着的便是章七郎为首的一干人等,尚白衣不屑一顾,只道了声:“妨碍我的,都得死。” 章七郎脸色惨白,并非病态,而是满腔怒火挤压之下的苍白之色,他咬紧牙关,不发一言,身后壮汉身先士卒的一拥而上,一个照面便被打的口吐鲜血,甚至连尚白衣是否出手都未曾看清。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尚白衣抬脚步上前去,身后之人紧随其后,当章七郎看见其间少女之时,再也无法忍受。 一身灵气沸腾,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他怎能不报。 “给我父亲偿命吧!”炸裂声响彻,章七郎狂风骤雨般的攻势席卷而上,乱拳轰出,尘土飞扬,血屠教众纷纷咳喘不止,待到章七郎气力将尽罢手之时,本该一片血肉模糊的景象却也没有出现。 “大好男儿,为何这般不识好歹?”尚白衣轻笑,似在怜悯,他将这些与他对抗之人看作蝼蚁,正如两年前,沈星河不假思索的冲向他,那时,他杀一个人,眼皮也不会跳动一下。 “我与你有何仇怨,何故害我父亲性命……”章七郎功力如此,无能为力,他低声抽泣,泪如雨下,这泪珠掉落在地,颗颗都是无奈,滴滴都是绝望。 这打斗之声早已传遍这方屋檐,客栈中清河长老闻声而去,沈星河休息半日,已无大碍,只是被长老呵斥需得静心调息,不然他也不会安心卧床。 尚白衣如今身为魔族之人,昔年正派人士的苍生为重早已烟消云散,何况昔年,他也未尝心怀天下众生。 尚白衣挥手示意,身后少女前行两步,双手合十,锋利指甲如催命之符显露,再而缓缓朝着呆滞原地的章七郎走去。 “尚白衣,你果真如卓兄所说,用丧心病狂形容你还真是切合万分呀。“ 朱厚德尚未出手,直视对面中年男子,男子沧桑面容之下,略显忧伤,只是良心,早已不在。 “哦……我倒未曾注意,此处还有一个修为不错之人,怪不得方才青儿回来。”尚白衣说话同时,少女方停住脚步,等待他的指示。 可怜一位妙龄少女沦为行尸走肉,尚白衣一身毒功,竟倒给他练成驭人之术,只不过这术却并非帝王制衡,只是强行操控对方,傀儡亦是如此,被玩弄鼓掌之间,无心,无念,无识。 “青儿,我没叫你停下。”尚白衣淡漠言道,少女调转看着他的脑袋,犹如死尸,经脉骨骼尽皆僵硬。 一双魔爪伸出,朱厚德提醒章七郎无用,轻叹上前,与少女交战。 大司马统领万军,手下能人何止百数,虽说无缺王朝在卓不凡口中已经名存实亡,但其建朝至今千年,根基稳固,就算濒临灯枯油尽,又何尝没有上得台面的大能。 朱厚德身处四象玄境已久,此境有改天换地之能,通天彻地玄妙非常,世人无非止步于此,其上之境仿若神灵,终是传言。 少女这副模样,不用多想便知其五感尽失,不惧疼痛,不惧死亡,朱厚德三次致命攻势下来,除却一丝皮肤伤痕,再无其他异样,气力好似用之不尽,骇人如此。 朱厚德脑门冷汗直流,心中震惊,手化雷霆笼罩少女,对方竟丝毫无碍,这等情况他堂堂大司马也未曾见过,虽说少女肉身如此,不过修为不是太高,倒也伤不了朱厚德半分。 二人正自激战,章七郎斗志全无呆若木鸡,哪还有之前威风气息。 “这城主不在,居心叵测之人倒是趁机而来喽……”此时半空传来一道声音,随之看去,风神迥异,清河长老踏空而至,单手负于身后,真如仙人临世。 第五十章 刺骨阴寒当无量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尚白衣脸色稍稍一变,来人修为不在他之下,气场十足已能力压众人。 “阁下是?”尚白衣不由得问了一句,虽然清河长老出言侮辱,但这类话语他可没少听说,早已不屑一顾。 “无耻小辈,老夫名号岂是你能知晓的。”清河长老稳然落地,抚摸长须,潇洒自若。 “想你也是卓不凡那匹夫的帮手,如何?你当真要与我为敌?”尚白衣冷哼一声,周身气息骤变,再而言道:“青儿,你且回来。” 少女收回毒纹细手,一息闪回尚白衣身后,宛若什么也没发生一般,倒是朱厚德,肥胖身子难免汗流浃背,小喘一阵,方才调息恢复如常。 “我说卓不凡怎放心出城,原来两大高人在此。”尚白衣看似平静非常,想来心下也是动摇,他大伤初愈,纵使傀儡在侧,一旦开战却也难免要激斗数久。 “流虹兄追你而去,想不到你还有命回来。”清河长老开口道,元音阁流虹长老与他故交,城中发生之事他自然略知一二。 不过,此话一出,尚白衣面色倒是变了,本是平静如水,变得狰狞作笑,用极其清淡的语气缓缓道:“流虹老儿,他也是白活这许多年了……” “大言不惭,我且试试你有几斤几两。”清河长老一语言罢,一个闪身便消失不见。 尚白衣警惕起来,眉头微蹙,稍沉口气,感受周遭变化。 天色忽变,狂风肆掠,本是大好晴空黑云聚拢,一时间电闪雷鸣滔天怒吼不绝于耳,威压之下,血屠教众掩耳嚎叫,直至一道青蓝闪电从天而降。 只听一声霹雳,尚白衣所处方位大片凹陷,烟雾弥漫,待到逐渐散去此间一干人尽数消失,空中对峙两道身影,只闻其声,不得见人。 “大道阴灵归黄泉,刺骨阴寒当无量……”半空之中传来清河长老洪亮的声音,终是看见二人身形,一灰一白,交错间灰影骤然变大,澎湃灵气散发开来,牢牢将对方锁住。 大修对决,胜负分明甚快,只因清河长老处于四象玄境多年,所拥功法何止数计,尚白衣一时不敌,被困于禁制之中。 “青儿!”尚白衣大喝一声,窈窕身影急速赶至身旁,双手猛刺,不见反应后,方用肉身撞击,三两下间,毒气扩散四方,整座暮城上空尽皆被绿色薄雾笼罩。 清河长老袖袍一挥,将这方瘴气扫除,尔后却再不见尚白衣踪影。 数次受挫,尚白衣心高如此,难以忍受,离开暮城前甩下一句令人毛骨悚然的话:“人人负我,待我下次归来,满城百姓也无法解我心头之气!” “前辈何不趁胜追击?”朱厚德看着街道远方,如此说道。 “罢了,穷寇莫追。”清河长老摆手,再而叹息一声,似有不解之事,亦或是为尚白衣溃败之言感到些许不安。 如卓不凡所言,尚白衣或许会再返城中,清河长老嘱他恳求,留守暮城等待,如今虽未成功擒拿,倒也将其震慑中伤,一时半会想必不敢再来。 …… 客栈房内,沈星河已然处于睡梦之中,清紫凝静坐一旁,托腮而视,虽是一脸不耐烦,倒也没去打搅。 “凝儿,我们准备回去了。”门外熟悉的脚步声声,清河长老步入房中,看了看软榻之上的少年,表情不变,接着走近低声喊去…… 中年男人,一柄锈剑,依旧随身携带着一壶浓酒,猛然灌下一口,刺鼻的酒气让得他面前小子捏住鼻子抱怨:“你又喝酒”,男人微笑,道自己不可无酒,酒是他的命,小子无奈,这一次他斗胆去抢男人手中酒壶,谁知一手扑空,人影消失。 “爹!”沈星河睁开眼,面前之人这如此熟悉,只是并非是自己苦苦寻找的男人,醒悟过来,轻拭脸颊“虚汗”,尴尬一笑。 “小娃娃,我可不是你爹。”清河长老摇头,再而问道:“身子是否无恙?” “长老抬爱,晚辈已无事。”沈星河下榻穿靴,试着伸了个懒腰,骨骼舒展的声音清脆响起,一如从前的生龙活虎,朝气澎湃。 “这便就好,眼下我欲回宗,你可随我一同?” “家妹青儿尚不知……”沈星河迟疑,才说起青儿,清河长老硬声打断。 “青儿是你妹子?” 沈星河不解清河长老突然变换的神情,只点了点头,才问道:“怎么了?” “没事……”清河长老稍作沉思,再又支吾道:“嗯,我说青儿没事。” “长老何以知晓?” 清河长老陷入沉默,尚白衣口中青儿想必便就是沈星河的妹妹,只是如今那般模样,连他也不知能否将其恢复如常,更何况尚白衣已然远去,如此看来,不说为好。 “血屠教抓捕童子自有目的,并非嗜血杀人,你可安心随我回宗,他日修为大进,再救不迟。” “可是……” “你如今不过聚灵,去了也是送死,小娃娃,你在墨迹,可别怪我改变主意,到时你想去也去不成喽。” 如清河长老所言,沈星河自知修为还不到家,昨夜蒙长衫传授断魂决,作用为何,尚不明了,不过如今修为甚低却是实情,无量宗大修众多,且名声在外,当年,远在冬灵的慕容追尚且闻声而至,自己有此机会若是不要,倒也太傻。 “我愿跟随长老,潜心修行。”沈星河恭敬弯下身子,这一刻,十分的毅然决然。 “哈哈哈,孺子可教,我们这便起身。” “爷爷,你当真让这小子一同回宗?”清紫凝无精打采,嘟嘴说道。 “与你何干,你这丫头一路上尽给我找麻烦,待回去再教训你。” 清河长老故作威严,只是却吓不到面前的姑娘,清紫凝嘴撅的老高,一脸不快,先二人步出房门而去,末了还气鼓鼓的道了声:“爷爷偏心。” …… 风景依旧,云雾缭绕,好似水天相接,这云下宫阙静立岛中,与世隔绝般安详平和,看上一眼这美妙风光,人便也会愉悦许多。 两年后,又回到此地,沈星河心情复杂,不知宗主脸色如何,虽说自己问心无愧,但一想起南怀柔那人如其名的柔中带刚,又难免心生芥蒂。 “小娃娃,莫要担心,老夫罩着你。”清河长老哈哈大笑,此地他身为长老,说这话的确不算夸大其词。 再看那清紫凝,才一回来,话也不说,人也不理,就直奔宗内而去,摆明了给清河长老脸色看,只是这脸色甩的,长老是一点也不在乎的。 无量宗共有八名镇宗长老,个个资历深厚,年尽百岁,创宗至今已有数百年,虽不及元音阁那般久远,但其行事作风及宗内人士的修为,也广在无缺大陆受到赞许。 南怀柔女人当家,丈夫早年离奇死去,仇敌一直未知,之后性情大变,脾气说来便来,此番沈星河再次归来,当清河长老带领他参见之时,满脸怒色,字字句句彰显自己的不快,倒让沈星河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宗主,那日我并非有意破坏,还望见谅。”沈星河低头道,不敢面对南怀柔锋利的目光,那目光将他似如仇敌,看得他满身都不自在。 “怀柔,你何必跟个小娃娃较劲,我觉得他很不错,以后便跟着我了,绝不打搅你半分。” “师伯,不是我说,这小子我三番两次放过他,你怎尽叫我难堪。”南怀柔面色阴沉,转过身去,看来真是生气了。 清河长老嘿嘿一笑,靠近南怀柔,略带神秘的轻声道:“我有一事说与你听,听完你自会改变主意。” 第五十一章 滥竽小子装公子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此时,无缺大陆的另一端,靠近冬灵的偏僻小镇,是个名叫望峰城的地方。 衣衫华丽的公子哥卷缩在某个角落大口的啃着白花花的馒头,吃的同时不忘东看看,西看看,獐头鼠目好似做贼心虚,全然没有如其穿着般的世家之气。 有好事的小童路过,见他这副模样,指手画脚的捉弄起来。 “呵呵,呵呵……”小童捡起石子丢向那公子哥,做出鬼脸,大笑不止。 “哎哟……”公子哥正是慕容追,不知何时逃离家中“鸟笼”,这会将馒头紧紧握在右手当中,生怕别人给抢了过去,左手不忘遮住面部,一边叫唤,一边大骂:“该死的小娃,快滚快滚。” “略略略……”小童再又砸了一块石子,比先前的还要大上几分,这次扔的很准,竟直接打中慕容追的脑袋。 随着“哐当”一声,慕容追按捺不住怒火,起身欲冲向那调皮小童。 正所谓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何尝受过这等气,一时虎落平阳被犬欺,不过就算他此刻是犬,也是一只会咬人的“疯狗”。 “小屁孩,拿命来!呼呼呼……”慕容追作出恐吓模样,使劲扭曲自己面部,正如小时候,他捣蛋不肯就寝,父亲就是这副模样吓唬自己,结果便老老实实的上榻去了。 这招对于他来说当然是百试百灵,只不过,这光天化日之下,别人只将他当做得了病的少年看待,连路边卖菜的老妪也是白眼相加,再不理会,只管自顾吆喝了。 小童忍俊不禁,张开仅有几颗牙齿的小嘴,指着慕容追朝另一方向正在选菜的中年女子大喊一声:“阿娘,阿娘,你快看。” 慕容追暗叫不好,攥着馒头连忙跑开,身后又是一阵嬉笑传来,心下郁闷,他又岂非真会与一小娃动手。 …… 冬灵大陆,守明城将军府。 府中早已大乱,神武不凡的大将军慕容战满脸严肃,右臂镶着骇人铁甲,修为如他,这只手却也无法重生。 平反大战之后,巧匠精心为他装上这只满藏凶器的铁臂,倒比之从前手脚齐全的时候更为威猛几分。 大将军日理万机,为冬灵王攘外安内忙活数月,今日得知慕容追离家而去,怒火中烧,但见屋中贤妻一问三不知的模样,万般无奈之下只吩咐下属即刻“抓捕”。 “老爷,你就让他去吧,孩子大了,留不住。”樊秋禾低声呢喃,她怕她的丈夫,却也更为偏爱自己的孩子。 慕容追自清河长老传信,便再也无法静心的呆在家中,得知沈星河大难不死,老天垂怜,他欣喜万分的向母亲讲明自己迫切的想与兄长见面的心情。 樊秋禾一介女流,多年有恙在身,她在担心慕容追的同时却也为他高兴,生在将军家,从小锦衣玉食,朋友很少,孤独,沮丧,便就是常伴慕容追左右的情绪。 如今见他有金兰兄弟,樊秋禾也主见了一回,违了丈夫的命令,放纵慕容追离去。 “秋禾,你怎这般糊涂,上次追儿所幸没有大碍,若是有个好歹,我慕容战岂非无后?慕容战摆头叹息,脸上刀疤蠕动,不怒自威。 “我命如此,若是老天有眼,追儿自当福缘在身,老爷又何必多虑?” 这偌大的将军府,叹息阵阵,下人们也是如同主人一般,面带苦涩,公子离家,兹事体大,一众唯唯诺诺再无活跃气息。 …… “望峰望峰,何处有峰?区区小镇,何以称城?”叫花子满口文墨,吮着刚刚拿过油水丰厚的一只鸡腿的手指,用力舔着。 慌慌忙忙间一人与之撞肩而过,叫花子摔倒再地,大骂一声:“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放眼看去,慕容追回头致歉,但见竟是一个叫花,立马变转脸色,“呸”了一声溜烟儿远去。 “嘿,小子小子,无礼无礼。”叫花子指着快要看不清背影的慕容追说道,再而大舔一口那黑不拉几的手指,晃晃悠悠的追去。 “小爷今天真是倒霉,无礼小儿,肮脏叫花,都给我撞见。”慕容追一边跑着,一边抱怨,委屈的面庞朝着天空嘟囔:“大哥啊大哥,你可知我为寻你,这一路苦啊……” 慕容追的确是苦,辗转半日,方才好不容易来到这无缺边陲小镇,临出门带在身边的宝石,粮食,说不上多,但也本足够路程所用,只不过,他哪有樊秋禾口中所说的福缘。 这不,不知行到哪个山头,遇上好几个持刀拦路的山匪,且还比寻常莽夫厉害不少,当年沈大叔教给他的舞柳剑法,虽说变化多端,有四两拨千斤之力,无奈他个废材毫无修为,与众匪交手不过两招,便招架不住大叫“好汉饶命。”结果便是将财宝和食物双手交予对方,好在那些个山匪最近心情大好,言道积德向善,劫富济贫,也不知是真将慕容追当做世家纨绔子弟看待,还是只谋财不害命了。 慕容追眼下还拿着那可能是“嗟来之食”的半个馒头,这馒头他似如生命,此刻欲哭无泪,唉声叹气,不过他倒还挺有骨气,丝毫没有离开豪门的后悔之意。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不过慕容追一向不是君子,这时便自顾说道:“小爷就不信了。”当他路过一家酒馆时,舔了舔干涩的嘴唇,旋即将半边馒头偷偷舍去,露出一抹极其深意的微笑,径直而入。 “哼哼……”慕容追干咳两声,想引起周围客人注意,只是别人喝茶饮酒谈笑甚欢,哪里顾得上他。 “哟,公子,几位呀。”酒馆小厮迎面而来,一如天下店小二点头哈腰的模样,伸手向内,嬉皮笑脸,好不客气。 “给小爷把店里最好的酒菜都上了。”慕容追背负双手,靠近门窗一桌而坐,好不气派。 正如他从前财大气粗,小厮哪里看得穿他实则身无分文,只以为是哪家大户少爷大驾此地,一脸堆笑的奉承,尔后吆喝着朝后院伙房而去,直说道:“豪客,豪客,山珍海味准备喽……” 慕容追掩嘴偷笑,发觉周边异样目光,立刻镇定下来,抿嘴看向他处。 没过多久,好酒好菜逐渐上桌,酒是上好的陈年老酿,菜是绝佳的鲍鱼海参,馋的慕容追涎水直流,恨不能一口气全部吃掉,只不过小厮微笑相对,倒还耐了性子继续装着。 “想不到啊想不到,你这山野小店,东西倒是不错。”慕容追说的头头是道,小厮点头附和,却没有半点离去之意,站在一旁候着不动。 “嗯……待我品尝一番。”慕容追还在装模作样,他哪里不知道小厮是在求赐赏钱,若是以往,吃开心了,随手丢个百八十两或者宝石玩意倒也是不无不可,只可惜,现下他只是个落难公子哥罢了。 “给小爷满上。”慕容追只吩咐一声,连个正眼也没,可能是心虚不敢与小厮对视,这会夹起一道色泽光鲜的肥肉,放在鼻尖嗅了嗅,偷偷咽下一口吐沫,再而将其吞下。 慕容追已尽全力保持矜持模样,无奈还是稍显怪异,没有哪家公子哥是这般吃食的,小厮正自倒酒,见他这般,尴尬笑道:“爷,您还真是……豪爽呀。” “那是自然,你先退去,别打搅我饮酒,待会少不了你好处。”慕容追一边甩手,一边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大呼“痛快。” 那小厮闻言喜不自禁,像个拨浪鼓似的连连点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速离去,倒让慕容追险些将酒菜喷出。 喝的高兴,菜盘也渐渐干净,慕容追打着饱嗝直摸肚子,还想稍稍小憩一番。 不料门外急促身影飞速而至,嘴中尚大喊道:“有趣有趣,滥竽小子装公子,只把小二来相瞒。” 第五十二章 此前也是叫花郎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山野小店,却是十分的热闹非凡,这叫花子跑进酒馆,倒也算是稀客。 本是饮酒闲聊的客人们这会再无闲情逸致,目光尽皆聚拢在门窗一桌。 慕容追暗骂一声“混蛋。”起身欲溜,不想被咧嘴大笑的叫花子一个大手摁住,再也难动分毫。 小厮闻风再度赶来,一甩本搭在肩头略显脏乱的抹布,朝着叫花子直直飞去,正中侧脸。 叫花子大啐一声,慌忙擦脸,想不到竟是一个讲究“干净”之人。 “小二小二,真是无理,得罪真神,天打雷劈。”叫花子出言嘲讽,不想周围客人们哄笑连连,一时脸色绯红,倒不忘狠跺双脚,气的直叫唤。 “哪里来的死叫花子,滚出去。”小厮满脸鄙夷,维护慕容追,将其挡在身后,冲着叫花子昂首挺胸自信满满。 “你你你……”叫花子气喘吁吁,他并没有那么累的,想来也是见小厮模样气不打一处来了。 “滚出去,滚出去……”客人们笑着附和,这小小酒馆许久没有这般热闹,或许从未这般热闹过。 不过,倒也有持不同意见的客人,这会,站起一青年男子,穿着光鲜,缓缓走近慕容追三人,笑道:“叫花兄饱读诗书,我很欣赏,你若有为难之处,尽管道来。” “斯文斯文,山野小店,秀才帮忙。”叫花子拍拍双手,倒还鼓起掌来,满脸憨笑,指着慕容追又道:“无礼小儿欺我弱,此前也是叫花郎。” “哦?”青年若有所思,打量起慕容追,看得后者满身都不自在,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就好。 小厮不乐意了,又动起手来,两个大巴掌啪啪挥向叫花子脸上,那是一个惊天动地。 “啊……”叫花子倒地叫唤起来,白眼直翻,口吐泡沫,两只手紧紧掐住自己脖子,颤抖不休。 “这这这……”小厮慌了,连忙冲着慕容追跪倒在地,神色苍白道:“爷,救我,救我啊。” 小厮没见过世面,慕容追也不知此地法度,都以为这两巴掌闹出人命,一众酒客生怕殃及池鱼,接连急步离去,那青年先前尚还为叫花子打抱不平,这会便也低头闪身离去了。 “怕个屁,不就一个死叫花吗?”慕容追试探的伸出一只脚,欲轻踹那躺地挣扎的叫花子,殊不料,这脚尚未靠近,对方闷哼一声,便僵死原地。 “……” 慕容追与小厮面面相觑,后者急中生智,指着前者大声叫嚷:“杀人啦,杀人啦……” “去你的!”慕容追猛踹一脚,将那小厮踢倒在地,旋即以他生平最快速度飞驰逃离酒馆。 “正好,小爷还愁没钱付账呢。”慕容追脚步飞快,连头也不回的穿梭在街道之中,一时间路上百姓谩骂声不止,只因他不长眼睛般的胡乱冲撞。 “哎……呀!”阴阳怪气的一道声音响起,被慕容追撞到在地,这会,慕容追倒是上前搀扶了,怪只怪那叫花子给他的打击太大,别一会又是对他穷追不舍。 “姑娘,没事吧。”慕容追示出一个自以为挺有魅力的微笑,当探出手的一时间,看见对方面容,却又自己踉跄摔倒。 “这鬼地方有蹊跷……”慕容追暗暗叫苦,面前这人实为男子,浓妆艳抹好不知丑,本以为无意间冲撞到哪家姑娘,还真是人倒霉起来,喝口茶水也会塞住牙缝。 正想离开,无奈起身之时被紧紧抱住大腿根,力道非凡,挣脱不开,慕容追直骂娘也无用,那不男不女之人大声叫唤:“郎君,你不要抛弃我啊,不要啊……” 一时间这处街道炸开了锅,仅仅片刻,围满了周遭人群,慕容追大惊失色,叫苦连天,可惜为时已晚,他已引得天怒人怨,难以脱身了。 “无耻!” “不要脸!” “负心汉!” 人群叫骂声不绝于耳,对于慕容追来说犹如人间地狱,他抱头闭目,大喊:“苍天啊,大地啊,救救我这大好儿郎吧……” 他一人之声纵使吼的再大,又何以能与这若干人群指骂之声匹敌,被这狂轰滥炸淹没其中,慕容追只觉天昏地暗,方才大餐一顿,满肚浑圆,加之他本就先天弱于常人的体质,一时竟感伸手不见五指,昏厥过去。 “郎君,郎君……”一缕温香扑面而来,触及脸颊之时,慕容追还以为本是个美梦,待他迷糊间睁开眼时,发现自己身处在一个女子的闺房之中,猛然发现近在咫尺的一张大脸,差点又是昏将过去。 “娘啊!”慕容追张牙舞爪的推开身侧这不男不女的“怪物”,那长满黑乎乎拉碴胡须的一张脸配上这亮丽胭脂,简直是堪称“绝品。” “没想到,小爷我不过二十,竟早节不保……”慕容追狠狠抹擦自己的脸蛋,其上还有一抹那阴阳怪气之人的口水,想想也觉得恶心作呕。 不待慕容追说话,那不男不女的又靠了过来,头上插枝小花,实则粗壮的手臂却做出如青楼女子般媚笑柔情的动作,轻探一只手去,好似要挑逗对方。 “郎君,奴家不胜酒力,竟自有些醉了……”不男不女的掩住嘴唇,再又靠近了一些,吓得慕容追抓紧被褥盖住全身,不留一丝缝隙。 不男不女的看着榻上那瑟瑟发抖的被褥,呵呵笑了两声,不知过了多久,一直未有动静,慕容追小心翼翼的抬起被褥,露一条细缝,再而看去之时,似已无人。 “呼……”慕容追放下警惕,这可真是把心悬到嗓子眼了,大力甩开被褥,准备穿靴跑路,哪曾想到,方才挪动身子,手掌却压住了一个软绵绵的东西,心感不妙,嘴巴大张着缓缓扭头看去,只听一声惊叫:“啊!” 慕容追这辈子恐怕也会对胭脂过敏了,哪怕是个货真价实的女子。 当慕容追光着白白脚丫逃出房门的那刹,屋内那声:“负心汉,你轻薄了人家,还不要人家……”声音悲切,好不凄惨,只是光脚少年头上乌云密布,那脸色看起来比掉入茅房更为阴沉无比。 “有病,荒唐,无理取闹,丑人多作怪,奇耻大辱!奇耻大辱……”慕容追已口无遮拦,想尽一切他生平所知的污言秽语去辱骂那位不男不女不要脸的怪人,只是骂到累了,恶寒之意也并有消去多少。 前有小儿捉弄,后有叫花子纠缠,还弄出人命,现在又是好不容易逃离怪人“魔掌”,慕容追唯恐自己童子之身不保,那可真是大罪过了。 “老天保佑,老天保佑。”慕容追一路急行,向上天祈祷,两只手合的紧紧实实,就怕有失诚心,与此同时不忘回头顾去,恐防那怪人追上。 说来也怪,这会街上百姓倒不对他指手画脚了,难不成先前路人都已散去,此时非彼时? 慕容追以防万一,收回祷告的手掌遮住面容,仅露出一双眼睛,加快了脚步跑着,说是跑不假,他却是不知该跑向何处,此处人生地不熟,简直是应了那句“屋漏偏逢连夜雨。” “恼火,恼火!”慕容追咬牙切齿,脚底板被路面沙石膈应的生疼,可怜将军独子,流落街头,漫无目的他,跌跌撞撞终是看见了一处大户人家。 慕容追心下稍感慰藉,想着报上名号,对方必然有所耳闻,既是知晓,那么理应也会给冬灵将军几分薄面,如此倒也不用担心前往无量宗的路途悠悠了。 第五十三章 此生不见望峰城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放眼整座街道,也就这户人家颇为大气,今日恰逢喜事,唢呐声高响,一时间往内而去的人也是络绎不绝,家丁模样的男男女女各有几人,站于门前迎客。 大红灯笼高高挂起,不时想必应有炮仗助威,慕容追许久没见过此般场景,想来赶上这桩婚事,也算好运,正愁没地去去自己这一身晦气。 随着吧嗒吧嗒的踏地声响,慕容追走了过去,笑的一脸灿烂,临近就和那些个家丁套近乎,连忙作揖道:“恭喜恭喜,小姐嫁得如意郎君,往后必当儿孙满堂,高福高寿。” “小姐?”家丁们表情诧异,一众大声道。 “哦哦,瞧我这记性,公子娶得娇妻,往后大富大贵,你们也能跟着讨喜啦……” “公子?”家丁们依旧不解,声音更是再大了几分,当中一人且还靠近慕容追,做出驱赶之状。 慕容追抓耳挠腮,他内心也是一片茫然,这般阵势必是结婚不假,何故小姐公子尽皆不对,难不成又是个不男不女之人?不不不,赶忙将这骇人的想法抹去,再又笑道:“双喜临门,大喜大喜。” “双喜临门?”来人细细打量慕容追,将他从头看到脚,待看到那双已经黑漆漆的脚丫时,一脚踹出,慕容追及时反应,连忙后退,对方重心不稳摔倒在地,想是用了不小的力气。 “好呀,小爷你也敢踹。”慕容追火上心头,挽起袖子要和那人动手,但见后方几人齐刷刷上前一步,心下生虚,改口道:“算你运气好,今日恰逢喜事,小爷我不大人不记小人过。”说罢便灰溜溜的跑开了。 不过慕容追怎会就此罢手,贴着墙根鬼鬼祟祟的打探院内,路过行人皆鄙夷的看着他,他置若无物,时不时跳起脚来,这高他大半截的墙壁,还真让他深感无奈。 “公子,需要帮忙吗?”慕容追闻声回头,长着一双丹凤小眼清瘦书生模样的文弱男子朝他微笑走来。 这人看似瘦弱,但却给人一种如沐春风般的温和感觉,举手投足间不失大家之风范,张口书卷气,慕容追自然也回以微笑。 “兄台可知此中喜事为何?”慕容追道。 “进去便就知晓,来吧。”男子蹲下身子,伸手拍了拍自己肩膀,再而抬头笑脸看着慕容追,示意他快快上肩。 “兄台这副身板,未免……” “无妨,公子尽管上来。” “那恭敬不如从命了。”慕容追心中温热,想这世间好人还是不少的,他很是感动。 “呼啦”一声,这男子竟倒有力拔山兮之气,慕容追只觉全身轻飘,眨眼便从高空直直落下,正中院内屋顶。 又是“砰!”的一声巨响,大红盖头被这落下之际的一股劲风掀开,不由分说的拉起方才倒地的慕容追奔出门外。 此刻,院内沸腾一片,众人异口同声大嚷道:“新娘被抢啦……” 慕容追摔的浑身剧痛,快要直不起腰来,被这一身红衣的“新娘子”拽着大步流星,只感觉全身骨头也似将散架,连喝:“姑娘,慢些……” 不看倒还好,这一抬眼看去,才发觉拉住自己的人身影极其眼熟,肥腰圆臀,手掌粗大,慕容追脑子混乱,睁大双眼尖叫:“你你你……” “嘿嘿嘿“,新娘子“惊鸿”回头,这一刻,对于慕容追来说,如天崩地裂,万蚁噬心,全身热血也似骤然凝固。 冰冻三尺尚非一日之寒,不过当下仅仅片刻,却已然天寒地冻,雪虐风饕。 “这一定是噩梦……”慕容追眼下已近麻木,嘴中自言自语道:“我要醒来,我要醒来。” “郎君,我们这便去拜堂。” 犹如魔咒,慕容追心神俱乱,这般的惨绝人寰,他何时经历过这等离奇之事,心中上万只洪水猛兽奔腾而过,就算千呼万唤始出来,也抵挡不住眼前这纵使人神恐怕也会畏惧的“新娘”。 “留步!”持刀威猛的披甲护卫正站在大街之中,离慕容追不过数丈,此刻呵斥住了同样也是高大威猛的新娘,百姓回避,笑呵呵的分属两侧看戏。 “这小子闹出人命,官老爷要砍他脑袋啦。” “就是就是,长的仪表堂堂,唉,可惜喽……” 护卫拔刀相向,直至慕容追,大喝道:“罪人随我回府,听候发落!” “不可抓我郎君。”新娘张开双臂,将慕容追挡于身后,大嘴撅起,如护犊子的母老虎一般气势惊人。 “好一个护夫良妻”百姓纷纷赞许,不男不女的胸膛更为挺拔几分,得了民心,又有何惧。 “大胆!”护卫瞬间而至,刀柄一敲,不男不女的便应声倒地,慕容追见状高呼:“大哥,快抓我,快抓我。” 慕容追再也没有比眼下更为开心过了,双手伸的笔直,恳求护卫将其逮捕,尽管照百姓所说他即将面对的是杀人大罪。 …… 府衙之内,惊堂木三拍雷鸣,官老爷是一位丹凤眼的白面小生,竟就是先前乐于助人的那位清瘦男子。 “原来是你,哈哈哈,真是有缘。”慕容追正想套个近乎,谁知一个闷棍袭来,打得他呼“哎哟。” “大胆刁民,你可知罪?” “小爷我何罪之有?” “叫花子乃我望峰城资历最老的一位长者,你竟活生生将其踹死,此罪滔天,我可将你就地正法!” 又是一声响亮的惊堂木拍案,惊得慕容追打了个哆嗦,稍一缓神,那张世家公子调戏姑娘的流油小嘴又活了起来:“敢问大人,可有证据?若是将忠良惨冤伏诛,到时候六月飞雪你这小小城池就难免引发天谴了。” “放肆!”清瘦的官老爷年龄不大,气派十足,满口官腔的义正言辞,好不威风。 “你可真是好大的官威啊,可知家父是谁?”慕容追难得与他多家纠缠,索性开门见山了。 “就算你是天王老子,今日也休想活命!”官老爷再拍惊堂木,大喝一声:“来啊,斩了!” 慕容追这会发起怵了,本想快刀斩乱麻尽快离开此地,不想个个都是难缠的主,眼见护卫们抬出一方虎头大铡,心虚如他,想要逃跑却又无缝隙可供他钻,想要跪地求饶见官老爷这副模样却又心灰意冷。 三名护卫不由分说的将他摁住,带向那斩脑袋的“凶器”,慕容追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在自己身处铡刀之下的一时间,终是轻吐而出两字来,“天意……” 正在准备行刑的千钧一发间,身材魁梧的红衣新娘赶来,大呼:“刀下留人。” 官老爷应声而起,皱紧眉头,本就不大的丹凤眼显得更为细小起来,但见“扑通”跪倒在地的新娘,轻拍惊堂木,喝道:“擅长府衙,大罪。” “民女有话说。” “速速道来。” “此人是民女相公,被人诬陷,还望大人明察秋毫,理清事情原委,再作处决。” 慕容追闻言对那不男不女的看法有了些许改观,他稀里糊涂的被其纠缠,此刻处于危难,他倒还舍身相救,一时感概,不过事已至此,此地诡异无常,事态发展终将未可知。 “证据确凿,何需再断?来人,开铡!” 血花四溅,少年人头落地,目光满是惊愕,慕容追在大刀落下的一时间,什么也没有感觉到,除了恐惧,没有刀入脖颈的凉意,没有众人说话的言语,一切都变作无声,无物,寂静一片,整个世界变得光亮刺眼,待到清晰可见之时,已身处在一片山清水秀之地。 “砍头砍头,人头不落何以脱离,此生不见望峰之巅……”叫花子身处之前酒馆,自言自语,手中拿着一块色泽诱人的鸡腿,边吃边说着。 第一章 玉宇琼楼今何在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玉宇琼楼今何在,环海无量至此归。 转眼已过去三年有余,三年间,远离江湖事,江湖怨,少年如今弱冠,身姿挺拔,早已不是曾经那个少不更事的沈星河。 依旧黑衫着身,锈剑在手,长发紧束,头顶宗门妙冠,剑眉星目,生的面如冠玉,真真切切是一个十足的俏公子。 蒙清河长老抬爱,一年锻体,第二年炼气,三年至今已踏足融灵,直逼散灵之境,沈星河这些年潜心修行,无量宗内他为清河长老第一位入室弟子,除却清紫凝外,无人能比他更为受到关照。 五年前第一次来到此地,那位巡视岛岸情况的不明怪物如今也与沈星河成为好友,只因弟子们平日里虽对沈星河好言好语看似称兄道弟,可私下也免不了一阵冷嘲热讽,沈星河岂非不知,他只为修炼,其他人,其他事,他可以一概不理。 沈星河时常坐于海边,或练剑,或观望,除却每日砍柴的新进弟子,其他人本就极少出来,而且就算出来看见沈星河之后,却也更加不愿露面了。 不明物体正是常居于此,久而久之,它与沈星河化解了从前的误会,慢慢的变成了无话不谈的友人,沈星河每每心中烦闷就与它倾诉,从自己的父亲,母亲,到青儿,毫不隐瞒的将心事说与对方。 看着那不明物体其貌不扬的模样,换做任何人也不会将它算根葱看,只是沈星河却知道,它实则见多识广,天上地上,古来今往诸多奇闻异事无一不知,犹如一个活生生的宝典。 …… 海天相接处,一小黑点徐徐朝无量宗方向而来,沈星河正与不明物体相谈甚欢,但见海上动静,提高警惕注视,随着时间点点的流逝,终是清晰可闻。 “这是……”沈星河揉了揉眼睛,那是一个小船,船上独自一人奋力划桨,只觉异常熟悉,一眼看去尚不相信,再看之时,已然喜形于色,忍不住激动的心情大声呼唤。 少年一脸苦涩,衣衫褴褛,两只袖子破烂不堪,宛如乞丐,不是慕容追又是谁。 轻风拂过,沈星河踏浪而去,脚尖急速点向水面,点点滴滴波浪扩散,不多时就已飞至船上。 慕容追一脸讶异,没看清来人是谁,就被搂住腰身,眨眼便身处陆地之上。 蓬头垢面,脏乱不堪,一如三年前沈星河崖底归来的模样,不愧是义结金兰的好兄弟,虽说两人落难时间相隔甚久。 慕容追想大声叫嚷的,只是他实在没有多余气力,也不知在海面上漂泊了多久,终是让找到了正确方位。 “贤弟,好久不见。”沈星河差点语无伦次,好在三年时光把意志练就的坚忍不拔,才气定神闲的说出了这久违的话语。 沈星河声音比之从前已大不相同,慕容追一时没听出来,本就眩晕作呕,方才抬头看去,面前俊朗男子微笑看着自己,脑海回忆侵袭,篇篇翻将出来。 那时的海滩之上,初次相见,那时的共邀上船,迎风破浪,那时的登岛欣喜,结界阻拦,那时的驱逐出门,患难与共,那时的…… 慕容追“哇“的一声大声抽泣,眼泪止不住的淌下,将沈星河衣衫“淋“的尽湿。 他也没发现沈星河容貌成熟了许多,也没发现如今高过了自己许多,心中本就拿他当做大哥,想来这种情况正是理所当然。 “贤弟模样倒是没多大改变,一路受苦了吧,怎的这般狼狈?” 慕容追赤足破衫,观其脚趾已经没有几处尚还完好,尽数血流不止,臃肿化脓。 “我,我,我好苦啊……” “上为兄背来,边走边说。”沈星河弯下身子,他自然不舍得这个弟弟多加劳累。 慕容追抹了抹满是泪痕的脸颊,欣然而上,再又说道:“大哥,你不知道,我经历何等离奇之事。” “哦?我倒很有兴趣,你且说来听听。” “嗯……你可知有个地方名叫望峰城?” “未曾听说。” “那地方真叫一个恐怖,里面的人全是怪物。” “有那么恐怖?”沈星河笑着摇了摇头。 “恐怖之极,不过嘛……” “以你的聪明才智将他们通通耍了一番?” “非也非也。” “那是怎样?” “其实吧……算了,其实只是我做的一个梦。” 沈星河僵了片刻,哈哈大笑,笑慕容追丝毫未变,还是这般有趣,还是这般胡言乱语甚不靠谱。 慕容追见沈星河如此,心中不快,继续说道:“不过嘛,里面发生的太过真实,我醒来后自己的靴子真如梦中一般消失不见了,你说奇怪不奇怪?” “依为兄之见……”沈星河故作停顿,一别五载,他感概之余难免又忍不住想拿这个义弟打打趣,果不其然慕容追如他所想一般急忙催促。 “如何如何?快说。” 沈星河嗯了一声,方道:“依为兄之见,你的靴子是被野狗叼走了。” “……” 沉默稍许,兄弟二人大笑不止,是了,慕容追也同意这种看法,还道自己福大命大,睡着之时未被野狗一同给叼了去,不然就没命来见兄长了。 说话间已进入宗内,伙房也是弟子们轮流做饭,沈星河开始本也很是拘谨,如今三年过来,他那闷不做声的脾性有了些许好转,便也敢痛痛快快的就坐进食。 沈星河将慕容追放下,不一会便端来两盘看起来还算可口的饭菜,对于眼下的慕容追来说,好不好吃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他已然饿了几天。 一阵风卷残云,菜盘子都被他舔了个干干净净,大呼快哉,再看沈星河,神色怪异的看着自己,不解问道:“大哥怎么了?” “一别五载,贤弟此前过的如何?” “五载?”慕容追瞪大了双眼,惊呼一声。 “三年前我方重归于世,从清河长老口中得知贤弟一直打探为兄下落,直到如今,我们兄弟二人终是相见。” “慢着慢着,容我想想。”慕容追细细思索,但却怎样也理解不了沈星河口中之言,什么五载未见,何曾有如此之久? 慕容追清清楚楚的记得自己离家也才不到十日,两年前元音阁变故之后,被慕容战看守在家,一直未曾出门,什么时候竟已过去了这等年头…… “大哥,你没糊涂吧?你我不过分隔两年,何来五载之说?”慕容追似笑非笑,一阵思索只以为沈星河又拿他打趣。 “两年?若是两年,我还在身处崖底,不见天日呢。” 两兄弟都以为对方尚在拿自己打趣,沈星河也索性配合回答,殊不知慕容追又何尝是在开玩笑,只是两人所说其实都不是虚言,其中真相,他们自也无从得知,就算得知,怕是也不会相信了。 …… 正如慕容追自己阐述的遭遇,他经历的本就不是梦境,一切看似恍如隔世,谁又能想到世间之大,诸多诡异莫测。 他自离家胡乱闯进那处名叫望峰城的所在,所见所闻,哪一件说出来不是离奇骇人,人死魂消,死而复生之说一直便就是传闻。 世间得道飞升,故亦真亦假,几人真切得见,望峰城内,叫花子两巴掌倒地僵死,不男不女纠缠不休,官老爷“铁面无私”,当铡刀落下的那瞬,慕容追惊醒过来,这一切他若不作梦境相信,又能如何? 第二章 龙游苍穹万兽尊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兄弟重逢,叙旧难免,两人避开先前话题,不再纠结,一番高谈阔论,沈星河已有真正大哥风范,也难怪,两人本是相差甚微,慕容追三日化作三年,如今年龄已真切相差了三岁。 “如今我俩又一同身处这无量宗,缘分这事,倒还真是……”沈星河感概万千,心中诸多琐事,只想一一道与慕容追听,只是他这贤弟近来遭遇令他已经疲惫不堪,闲聊之后便就督促他去到自己房内歇息。 慕容追纵使筋疲力尽,也还想嫌与沈星河聊的不够,若不是沈星河变了脸色,他还想强忍着浑身疼痛的身子,也不会听从劝告。 简洁小屋,整理的还算干净,慕容追扭扭捏捏上床,本还豪言说自己无事,可在沈星河强硬的“胁迫“之下,一经上榻,立刻便如死猪般沉沉睡去。 沈星河轻微叹息,尔后释怀一笑,小心的步出房门,再次去向了海边。 此时天近黄昏,百鸟归巢,海浪也似在翻涌一天之后变得“疲累”,周遭宁静,不明物体见沈星河归来,连问道:“他怎么样了?” 不明物体本无姓名,无量宗人都不将它放在眼里,好似从创派伊始,它便就身于此地,无来处,无去处,它自己还谦虚称道是创派宗主收留于他,但见他知识渊博的沈星河也是半信半疑,只是也没兴趣去刨根问底罢了。 “他只是太累,以后相处,还望你莫要记恨从前得罪之处。”沈星河微笑,慕容追初次来到无量宗时可没少欺负这东西,眼下这种情况,避免他日不好相处,自然就想着先化解掉之前的矛盾。 “嗨,他就一小娃,他祖父的祖父的祖父加起来都没我大,我会跟他计较?” “那便就好,麒麟前辈大人大量,晚辈在此代贤弟先行谢过。”沈星河恭恭敬敬说道。 不明物体与沈星河关系渐进的那阵,某一天二人聊的尽兴,它声称自己有一个响亮的名字。“龙游苍穹万兽尊,麒麟一剑日月沉。”那日曾诗兴大发,大声念出此话,随后就道自己几百年前生于世间,跟随一位大修驰骋大陆,那时的它为天地神剑,主人赐名麒麟,龙为至尊,相传其子便是麒麟,而至尊佩剑自当不凡,口口声声说自己为剑,还是神剑,沈星河哪里会信。 不过既然它如此说了,沈星河倒也客气的便就如它所愿称其为麒麟,时不时尊声前辈,聊表身为后生的礼貌之心。 麒麟一身绿皮,怪模怪样,若是身处大陆当中,寻常百姓怕是避之不及,也是因此它一直呆在这无量岛上。 麒麟此时听得沈星河为慕容追讲话,开口便笑话沈星河娃娃见识,自己存世几百年,自不会将陈年往事挂于心间。 …… 翌日,沈星河早早醒来,这一夜睡于海岸礁石之上,明月相伴倒还算安稳。 麒麟躺在身侧,三年中的日日夜夜,此景常有发生,只是沈星河直到如今也不喜饮酒,尽管麒麟是一个大酒鬼,尽管麒麟每夜都不知从何处“偷”来一壶酒,尽管每次都会共邀举杯。 清河长老唯一不喜沈星河的也正是这点,如他所说,大好男儿不饮酒,算不得英雄好汉。 不过这句话对于沈星河来说一点压力也都没有,他既不想当英雄,也不想做好汉,人人都言自己要为天地立心,为万民立命,他只求无愧于心,亲人常伴左右,安然无恙便好。 再说饮酒,他并非不愿,只是沈星河觉得自己从小活在父亲饮酒的阴影之下,沈长衫自然是终日饮酒,且视酒如自己生命一般重要。 沈星河一直理解不了父亲何故如此,酒伤人,伤心,他是这么觉得的,他觉得酒很难入口,比水难喝许多,而且喝醉之后六亲不认,父亲也是因此对他时而冷淡,时而关怀,这种感觉让他很是难过,所以只道自己终生不会饮酒。 酒逢知己千杯少,只因知己无几人,若是知己举杯邀,苦脸摆手叹不能。 话是这么说,麒麟也是道自己海水不可斗量,它气量大,大到何种地步,大到前一时间能拍拍胸脯信誓旦旦,这一时间慕容追嬉皮笑脸跑来沈星身旁的时候就立刻变了脸。 “这是……死怪物,是你!”慕容追安稳睡了一日已然生龙活虎,兄弟重逢心情大好的他看到沈星河身侧的麒麟,又是如曾经那般无礼的称呼道。 “臭小子,那日不明情况,还以为你多大本事,现如今你对爷这般无礼,可别怕爷爷对你不留情面。”麒麟怒气冲冲的瞪着慕容追,吸附地面的身躯因情绪变化颤抖不休,不多时竟然变作红色,全身冒烟,热气散发。 沈星河暗道不妙,连忙赔笑道:“麒麟前辈勿怪……”转眼看向慕容追,皱着眉头摆手示意他赶紧道歉。 慕容追听得沈星河叫麒麟前辈,心中不快,不过他是非尚还分明,就算给自己大哥一个面子也罢,有口无心的敷衍一声:“哎哎,失礼失礼,小爷我得罪之处还望前辈海涵。” 慕容追倒学起了“梦中”那叫花子的语气,他只是觉得自己受了委屈,故而就将那讨人厌的叫花子的说话方式用到了此处。 他山之时可以攻玉,慕容追的确有趣,沈星河见状忍不住笑出了声,他许久没有这般开心过了,可能也只有这冬灵将军的大公子,才能博自己一笑。 麒麟无奈,也并不想撕破脸皮,缓缓变回原来模样,不发一言气鼓鼓的走开了。 “走得好。”慕容追在其身后龇牙咧嘴,不想麒麟猛然一个回头,反应如他,即刻坐下身子将目光掉向沈星河,急中生智说道:“大哥,嗯……你如今修为怎样了?” 沈星河摇头一笑,道自己已进融灵,慕容追拍手叫好,一脸崇拜,不过紧接着又垂头丧气,好不失落。 “贤弟何故?”沈星河见他脸色突变,开口问道。 “唉,不瞒大哥,小弟身患有疾,无法修炼,见大哥如今突飞猛进,好生羡慕……” “是在随你父亲回往冬灵之后如此的?”沈星河担忧道,他并不知晓慕容追先天残弱,只以为是当年分开之后生的变故。 “不,不是,我……天生如此。”慕容追黯然失色,一提痛处,支吾起来,哪里还有那玩世不恭的少爷模样,他只怪天意弄人,父亲望他从政,他偏偏喜爱耍剑,虽说耍的不好,可就是割舍不掉,世间悲痛之事若非如此,那倒皆大欢喜了。 “那为什么当年你还要跑来无量宗学艺?”沈星河疑惑道。 “父亲说我无药可医,我不信,觉得天下之大,总有可供我修炼的法子,那时我中途也曾拜访过许多宗门,只是都不愿收留我,最后才辗转来到无缺。” 慕容追可怜兮兮的看着沈星河,两人对视半晌,他突然强颜欢笑的说道:“不过我不后悔,若不是我一意孤行,又怎会遇上大哥你……” 少年的确是少年,若论岁月谁长,如今沈星河二十有余,慕容追不过是十几岁的毛头小子,二人义结金兰至今,虽说期间各自经历迥异,不过在小弟有困难的时候,做大哥的自然会出手相助。 “随我去见清河长老吧,他阅历高深,也许会有法子帮你。” “老神仙?对对对,我倒忘了,我们这便去吧。”慕容追一经想起,便就急不可耐,不待沈星河起身,他火急火燎的就往宗内冲去。 “我说,你认得路吗?” 一如当年,慕容追不听劝阻溜了进去,如今时过境迁,这情景却这般相似的再度重演。 故人依旧,此地依旧,心如从前,心如当下,一切似变,一切又似未变,真正变了的,恐怕也只有这一剑一长衫相伴多年的沈星河了…… 第三章 姑娘闺房不可入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砍柴的弟子们从林间摇头叹气的归来,但见沈星河,纷纷挤出笑脸打了招呼,他们自然是知晓这位师兄是何人,而且多日都是如此。 沈星河每日清晨都会来到海边练剑,与这些师弟们相见次数甚多,大多都已熟悉,这会微笑回应后,便跟上了那急步进宗的慕容追。 “这小子知道清河长老在何处吗?跑的这般快。” 沈星河追进来哪还有慕容追身影,冗长的走道,两侧的行宫虽于之前没有改变,但是慕容追昨日方来,和宗主及其他长老都未曾有过照面,如若被弟子们发现上报,到时难免一阵指责。 沈星河这么担忧并非没有道理,三年说长是长,但说短也短,时间眨眼便逝,南怀柔极少与他说话,遇见也是冷眼相对,依着清河长老的面上,好歹是安稳留在了无量宗,不过现下慕容追这举动,按他的性格很难保证不出什么岔子,一旦得罪了人,那…… 沈星河不敢往下想,只能希望这个弟弟能规矩些,快快让他找到便好。 “贤弟,贤弟……”此刻视线中尚没有什么人影,沈星河想赌一赌运气,试着叫喊了两声,待见周边安静如常,于是摆头向深处走去。 有处行宫,内设简洁,唯有一方棋盘静立其中,那是清河长老时常与那剑灵老人对弈之所,沈星河寻到此处,清河长老确实一如既往,专心致志。 沈星河暗道不好,这处哪有慕容追的身影,此时清河长老背对自己,心中犹豫不敢打搅,正自纠结,那剑灵老人看见了他,笑道:“娃娃,你有何事?” “无事,无事……”沈星河微惊,生怕扰了清河长老的兴致,他知道长老唯有下棋时,可以不顾一切,谁若影响了他,怕是没有好脸色相对。 清河长老对沈星河关护有加,沈星河知恩图报,自当如此,正要转身离去,屋内长老心平气和说道:“小娃娃,怎么了?” 清河长老脾气改了?沈星河欣然回头,拱手道:“老前辈,慕容追来了。” “哦?他现在何处?”清河长老指尖一枚棋子落下,发出清脆悦耳之声,随之便是响彻此间的爽朗大笑,“龙兄,你输了。” 剑灵老人抚须微笑,丝毫不在意这场输赢,稍时挥手道:“快去陪你那徒儿吧,我不下了。” “你是怕赢不了我,不敢再来了。”清河长老方才得胜,洋洋得意起来,剑灵老人也不理会,大家都知他性格,若是与其较劲,一时半会怕又是纠扯不清了。 “老前辈,我义弟他跑进宗内,眼下不知去处……” “无碍,怀柔眼下出了远门,任他闹出什么名堂,我也能担着。” 沈星河稍感安心,如此便好,不过话不多说也与清河长老一同寻慕容追而去。 …… 无量宗倒是因慕容追这个活宝的到来变得热闹非凡,如沈星河所料,他在何处,何处便不得安宁,才出了棋房,走道前方便围满了清一色的女弟子,个个怒目而视,剑指当中一人。 这人不是慕容追还能有谁,沈星河老远便就看清,立即快步冲上去,也没问出于何故,就连声致歉:“各位师姐,息怒……” 女弟子中走出一位青衣女子,紫剑持于手中,神色冰冷的靠近沈星河,喝道:“又是你这臭老鼠。” 清紫凝三年之后,比之从前水灵了许多,弯弯柳叶眉,琼鼻小嘴,只是那张看似可爱俏皮樱桃般的小嘴,却总是咄咄逼人,至少对沈星河是如此。 “大哥,误会,误会啊,快帮我解释解释。”慕容追抱着脑袋,可怜兮兮的看着沈星河,那副本还算俊俏的脸蛋,被这若干女弟子冰冷的剑锋吓得苍白无色,只能老老实实的蹲在地下。 “紫凝师姐,你不认得他了吗?”沈星河赔笑道,自打他入了无量宗门,跟随清河长老,口口声声说着不愿接纳的清紫凝,最终在清河长老声称要教训她的时候,勉强接受,不过当时的条件便就是要沈星河每逢见面,就得尊自己一声师姐,而且必须恭恭敬敬,当然,她也是说自己与沈星河不见才是最好,因为她总是一张冷脸相对,弄的沈星河一直以为是哪里得罪了这位姑娘。 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一声紫凝师姐,由拗口变成了习惯,他也不想与之时常见面,无奈老天总是爱捉弄人,一日一见,那是少的,一日两见,那是经常,一日三见,时有发生,一日四见,不是没有过…… “就是认得,所以才要教训他,臭老鼠,你要插手么?”清紫凝昂着脑袋,趾高气扬道。 沈星河不明当中误会如何,只是一心想要维护慕容追,但见这些女弟子纷纷冷漠的看着自己,视如仇人,好像只要自己一旦点头,就要将他生吞活剐了一般,好不尴尬。 “我……” “凝儿,你又在干什么。”清河长老缓缓走来,恐怕也只有身为长者的他,才能让清紫凝变小一些。 这时,抢先开口的便是慕容追,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连呼道:“老神仙,这些姐姐好生不近人情,快救救我。” “闭嘴!”清紫凝猛然一个长剑回转,吓得慕容追大惊失色,脚下不稳,一屁股坐了下去。 “哎哟……我的屁股……”慕容追直揉臀部,见他痛苦模样,不似在装,沈星河担忧上前,不料被女弟子们齐齐拦住,一时没辙,只好看向清河长老,眼下这干戈也只有他才能化解了。 “凝儿,怎么回事?”清河长老皱着眉头道。 “爷爷,你怎放任这无赖进宗,他,他不知羞耻……” 话到此处,慕容追忍着如同火烧的屁股,大喊冤枉,做出一副比谁都清白的模样道:“女菩萨,姐姐,我真不是有意的,你们怎就不给我解释的机会……” “紫凝师姐,你看他,你定为我们出气啊。”女弟子们个个貌美如花,只是此刻花容失色,羞愤难当,齐齐看着清紫凝,面爱哀求。 “爷爷,这小子偷看师妹们那个……” 沈星河无言以对,只望向慕容追,见对方正对自己挤眉弄眼,如此看来,这个弟弟,还真是闯了大祸。 清河长老亦是如此,看眼下女弟子们神情,这麻烦倒是挺大了,只干咳两声便轻言道:“嗯……确实是不知羞耻,这样,慕容追,以示惩戒,三十大板你可服气?” 女弟子们尚且还觉惩罚太轻,不足以泄去心头之气,但见慕容追,却将头摇的老快,颤声道:“老神仙,这可是要了我的命啊,我屁股方才被师姐雷霆之势击中,这三十大板下来……” 慕容追苦苦央求,眼中竟已渐渐湿润,在场的除了清紫凝,那些个女弟子见他这副模样,倒是居然起了一丝恻隐之心。 好在慕容追识趣,据女弟子们所说,他闯进房中之后,那时她们早已更衣完毕,也并有被看去多少,之后慕容追便飞身出了门,不过运气不佳被清紫凝发现,故造成现在这般场面。 将军之子花天酒地调戏小姑娘的性子好似就是慕容追与生俱来的,他那副伪装的连清河长老都有些动容的可怜模样,再加之一口一口女菩萨的叫去,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女弟子们退了一步,道小惩大诫便好,只是无论慕容追如何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最后一道关卡却还是越不过去。 “不行,这小子断不能宽恕。” 新仇旧怨一起算,清河长老怕是也无法阻止此刻的清紫凝,她柳眉横竖,泼辣模样惊得沈星河心下也发起了怵,当年便就曾扬言割去慕容追的舌头,这会,也不知是不是真要兑现自己的诺言了…… 第四章 麒麟一剑日月沉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无量宗大殿内,一人脚步从远处轻声步来,众人尚为慕容追这事议论不休,全然没有发现从他们身后慢慢走近的男子。 清紫凝和女弟子一方,虽说女弟子们差点被慕容追悔不当初的模样感动,但清紫凝执意为她们出头,自然也就全力支持这位脾气火爆的师姐。 沈星河与清河长老一方,他们仅仅两人,寡不敌众,纵使清河长老资历高深,但慕容追理亏,他也不好强行决定什么,只敷衍一番之后随他们去了。 “姐姐,女菩萨,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慕容追将手伸出,作势要狠狠扇自己一个耳光表示悔恨之心,可当他的手飞速挥向自己脸颊的一时间,却又担心将他那“英俊无比”的俏脸蛋给打毁容,故中途停顿,轻抹一下,然后露出一个极其讨人厌的微笑,只是他自己不觉得罢了。 “我说过,要割掉你的舌头。”清紫凝一副丝毫不留情面的模样,沈星河站在一旁静静看着,突然释怀一笑,他当知这个时候,清紫凝只是刀子嘴豆腐心而已。 三年相处,即使互相都不太喜欢对方,但是他们一天照面的次数频繁如此,所谓“日久生情”,此话倒也不假,沈星河清楚的了解面前女子的性格如何,她若真要动手,不待他赶到便慕容追舌头早已不在,又何尝还会与他说理。 就在慕容追苦口婆心的为自己辩解的时候,一阵爽朗笑声从后方传来,众人循声看去,来人一席白色长袍,长发如瀑,却丝毫不显女子之气,温文尔雅如他,手提一把镶有璀璨宝石的金鞘长剑,缓缓走近。 “紫凝师妹,谁又惹你生气了?”正是多日未见的南风陵,方才到来便就与清紫凝打招呼,在众人身后的他早已摸清发生何事,只因见惯这常发脾气的女子,故还特意加了“又”字。 南风陵偶尔回宗,大部时间都是在外,说是打探魔族消息,可近年也没听说什么关于血屠教之类的传闻,沈星河与其误会也因他一番转移话题支吾避开,本就没什么直截了当的说明,所以沈星河也没在纠结许多,二人重归于好至今,依旧好友相称。 清紫凝但见来者,脸变得比翻书还快,收回长剑挽着南风陵手臂,展颜一笑道:“师哥,没事没事,你可有些时日没有回来啦。” 南风陵刮了刮清紫凝那娇小琼鼻,随后从怀中故作神秘的掏出一物,只是将其紧攥手没有显露而出,弄的后者伸手去抢,一时间打闹不止,气氛瞬间活跃起来。 慕容追痴痴看着,表情阴晴不定,看不出来是喜还是忧,只是沈星河早已习惯,也只有这儒雅俊逸的南风陵,才能看到清紫凝这与平常截然不同的一面。 “师哥,你又耍我!”清紫凝费尽力气好不容易将南风陵手指掰开,无奈其中空无一物,正要生气,南风陵突然伸出左手,轻轻敲向清紫凝额头,随即摊开,一缕迷人香气瞬间弥漫四处,五彩缤纷的颜色如雨后彩虹,美丽至极。 “雕虫小技,有什么了不起的。”慕容追揉着尚还疼痛的屁股,缓缓起身,南风陵他一直就不太喜欢,虽说他们只见过一面。 清河长老不知什么时候已然离去,沈星河见得清紫凝正与南风陵玩闹,便拉着慕容追准备走开,方才转身,却又被南风陵喝住。 “沈师弟,莫急,我有事相告。” 南风陵见沈星河停下脚步,便直接开口说道:“此前我在大陆发现血屠教活动踪迹,这次回来准备知会长老一声,明日你可愿随我一同去寻?” 这个消息对于沈星河来说自然干系重大,他欣然点头,同时将手攥的老紧,心中仇恨之火又是熊熊燃烧起来。 “哎哟……”慕容追手被沈星河拉着,此刻被捏的生疼,忍不住叫出了声。 沈星河立即松手,向南风陵问了声:“明日何时动身?” “拂晓出发。” “师哥,我也想去。”清紫凝不乐意了,妙龄女子正是贪慕世间繁华的年纪,更何况每次出行南风陵都没有邀请她,这次她说什么也要纠缠下去。 “你爷爷同意的话,倒不是不行。” “他老糊涂了,才不会管我。” …… 此时沈星河与慕容追已来到海边,一如从前,海是交谈圣地,可以静心说话,可以回想往事,可以无所不谈…… “大哥,那个血屠教教主不是将你打落悬崖之人吗?”慕容追低头看着坐在地上的沈星河,怪他屁股受伤,不然平起平坐才是兄弟之间情谊的象征,至少他是这么认为的。 “那你这是要找他复仇了?”见沈星河点头,慕容追又问道。 沈星河没有反应,只看着海面细浪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修为如此高深,大哥你打得过吗?”慕容追自是会担心沈星河安慰,三年前醉松崖变故他亲眼见证,从沈星河落下山崖那瞬,那种失去兄弟的撕心裂肺他再也不想体验了。 “我有非去不可的理由。”沈星河喃喃道。 “什么理由?” “找回亲人。” 简单明了的回答,慕容追僵在原地,他终于想了起来,沈星河有一个叫青儿的妹妹,不然那时他何以奋不顾身不计后果的盲目冲向尚白衣。 “大哥的妹子,也就是我的妹子,我也随你同去。”慕容追拍拍胸脯,这话出于真心不假,只是他哪有能力去承担。 “你就算了,老实呆在这里,等我回来。”沈星河苦笑,这个兄弟哪都好,就是说话不经大脑。 在慕容追还欲言又止的时候,麒麟老远发现了他们,也悄无声息的靠近了两人。 麒麟把他们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待到话及此处,终于是笑出了声,导致暴露了出来。 “死怪……你鬼鬼祟祟的干什么?”慕容追转身见是麒麟,正愁没地发泄先前被清紫凝欺负的怒火,不过他尚还有那么一丁点的识趣,还是没有将那声“死怪物”给喊出来。 “臭小子,你那三脚猫的功夫别说去打魔族了,随随便便叫出一个本派弟子,一个指头就能碾死你。”麒麟此话虽说是看不起慕容追,不过却没有半句虚言。 “死怪物,你找死!”慕容追抬起脚踹去,气势倒是有那么点威猛,只是华而不实,他果然不负麒麟所望,摔倒在地。 麒麟只是稍稍退了一步,慕容追便踩了个空,以前练沈大叔教的舞柳剑如此,现在踹人也是如此,他自己也是一阵心酸,好在沈星河及时扶住了他,不然那本就“伤痕累累”的屁股又得开一道花出来了。 “老天不公平啊,这死怪物都能欺负到我头上来了……”慕容追欲哭无泪,不过这句话倒是把麒麟给惹怒了。 “臭小子,你一口一口怪物的,爷爷不让你开开眼界,你倒不知道这世界有多大了。”麒麟小嘴一张,猛烈吸气,做出吞天之状。 慕容追见这架势闭上了口,待看它能翻出什么浪花,突然间,阵阵清风停止,岛上轻微作响的树叶也变得纹丝不动,一切归于宁静,真就像是暴风雨来临的前夕。 “喝!”麒麟大吼一声,眼睛鼓得老大,旋即念道:“麒麟一剑日月沉!” 好一个麒麟一剑日月沉,慕容追屏住呼吸,待看如何惊天动地,只是时间缓缓流逝,终是未有见到任何动静。 “我说,你行不行啊?” “麒麟一剑……”麒麟话未说完便瘫软在地,任凭沈星河如何呼喊也没有起身。 第五章 临近王城有村庄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一人捧腹不止,一人面带焦急,几只白色鸟儿栖在岛边大树枝头,似被慕容追快要笑出眼泪的滑稽举动吸引而来。 麒麟那扬言的惊天之举行至半途,怎料力不从心,眼下这副有气无力瘫软的模样,倒是让沈星河有些担心,只是他那好事的贤弟慕容追,笑到如今也没有一点止住的意向,也就在这方面,与别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麒麟前辈,你没事吧?”沈星河欲上前将其扶起,那光滑如壁的皮肤令得他三番两次滑脱出手,只好作罢。 “哈哈哈……哎哟,笑死小爷了……”慕容追笑得一脸绯红,弯身捧腹,连呼吸也似要停止,麒麟瘫软,他也快要瘫软,说起来,这“两人”的性格这般看来倒是颇为相似。 “贤弟,你别笑了,来帮忙。”沈星河见麒麟情况越发糟糕,它本就只有一只眼睛,这会还翻起了白眼,犹如病入膏肓无药可救,模样甚为吓人。 沈星河是开口斥责了,慕容追也听了,只不过他笑的太过火,半天没缓过气来。 待慕容追也走过来的时候,如此近距离看见麒麟这副模样,差点又没忍住要笑出声,若不是沈星河皱起眉头,他也不会“忍一时海阔天空”了。 两人费了半天力气,好不容易盘起麒麟身子,怎奈行至中途慕容追绊住一颗石头,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麒麟就那样滑溜溜的脱离出手,摔在地上。 沈星河大惊失色,唯恐他有个好歹,一时急中方才生智,用自己衣衫将其捧起,迅速跑向宗内,找清河长老去了。 “大哥,等等我……”慕容追这会屁股也“不疼”了,追随前方身影而去。 …… 麒麟只是妄动肝火,气血失调,一时昏厥过去,这当然和慕容追有直接关系,好在并无大碍,不然他这初来乍到的小子,以后除了沈星河,怕是没人会以热脸对他,尽管麒麟在无量宗地位不高。 无量宗没有什么琐事缠身,沈星河在这三年里还算安逸,每日按清河长老指点刻苦修炼,如今在弟子中说起来也不比哪一位差,当然,那只是从境界上来说,他一日如别人两日,在吸纳灵气提升境界的方面来说,他可谓是增进神速,连清河长老也不得不多加称赞。 如剑灵老人之言,沈星河与清河长老本就有师徒之实,只是他们互相不愿如此称呼对方而已,按清河长老说的,就是不必太过在乎那些繁文缛节,直至如今也是与沈星河一个小娃娃,一个老前辈的叫着。 …… 第二日匆匆过去,沈星河彻夜辗转,三年不曾离岛,如今南风陵带回来的消息让他心中忧虑,他无从得知青儿生死,分隔五年,青儿若是安好,现在也该是一个知事少女,一念至此,愈发沉不下心来,那个可爱的妹妹,那个从小缠着他玩耍的妹妹,沈星河觉得很是对不起她,因为父亲的缘故,从小寡言少语,青儿活泼贪玩,总是“哥哥,哥哥”的叫他,如今种种回忆,想着想着不禁潸然泪下,一直到天朦朦亮起,才发觉枕边已然湿透。 沈星河并不是愁肠百结因感情而左右为难割舍不下的那种人,只是亲情当前,妹妹处于危难之间,自己没有办法保护她,这种恨自己没用的心情,实在让他苦痛难当。 沈星河也知道尚白衣高过自己太多,他曾也想过,求助清河长老,求助世间能人异士,希望他们出手斩尽这些伤天害理的妖魔邪道,只是,每当他站在清河长老的面前,却又不知如何开口。 他畏惧了,他怕被拒绝,别人又有什么理由去理会自己的家事,青儿与他们无亲无故,终是要靠自身的力量去解救,沈星河每日除了吃饭睡觉,便就是苦修勤练,一刻也不得松懈,疲惫,乏力,这些通通都能承受,唯有一颗视死捍卫亲人周全的心,永不消磨。 “尚白衣,你我也该有个了结了……” 三年,整整又过去了三年,铁剑长衫,紧随起身,步履迈出房门,沈星河心有烈马,苦等三年,他早已按耐不住,天际之上,日光乍现,初升阳光温暖与否尚不得知,但是这抹阳光,正是代表着沈星河真切的希望。 …… 扬帆远航,如今这方海域魔兽,曾经让沈星河十分忌惮的嗜血凶兽,现在不费吹灰之力便就将其斩杀,宁一剑的断臂求生,那时的船夫大叔,现在回忆起来,只能是一声叹息,若是沈星河早有此种境界,这些人又如何会枉送性命。 待到山花开遍,又是春秋几许,伊人何方,少年何方,心在何方,梦在何方,长歌一笑,指尖剑锋,一年一年过去,锈剑不钝,长衫不脏,融灵澎湃,敌与不敌,见面方知。 清河长老未曾一同,只嘱咐沈星河切莫恋战,如若真是发现血屠教踪迹,方即刻传音告知,现在他们已身至无缺,沈星河,南风陵,清紫凝,三人并肩,踏足大陆之时,周边渔民点头称赞,无量宗近年名望在外,其间弟子每每出门,广受百姓夸奖,这也成了弟子们归家的自豪之言,雄心壮志当如是。 可怜慕容追实在想跟随前来,沈星河不予理会,望他多加休息,再而应清紫凝临走前留话,弟子们端茶送水的事务一并交给了他,称是勉强算他好运,不然若是叫他去砍柴,他怕是更加抱怨不休了。 “南兄,你可知具体方位?”眼下不知去往何处,沈星河不熟悉情况,故开口问道。 “临近剑阳城有个小村庄,听说有童子被掳,我们此去打探,想必**不离十就是血屠教搞的鬼。” “师哥,剑阳可是王城,这些魔族的真是胆大妄为呀,敢在太岁头上动土。”清紫凝目光一刻也未离开南风陵,沈星河看得出来,这姑娘爱慕前者,倒也是表露的十分明显,这会南风陵还没说话,她便又嘟囔了一句:“说来也怪,这些年就只听闻这么一个血屠教兴风作浪,魔族是不是没什么人了。” 南风陵面不改色,依旧是一脸挂笑,他一向都已微笑示人,从前如此,现在也是如此。 清紫凝又怎么知道魔族属地广泛,虽说不上与三大陆比肩,但海外未知地域无边,洪水猛兽,山灵精怪齐聚,说不定别人这么多年以来,早对大陆不屑一顾了,唯有尚白衣堕落之后怀恨在心,方才卷土重来。 时不我与,沈星河心中急切,难得开口催促加快行程,为此清紫凝还发起了小姐脾气,说本想先到各处赏玩一番,不过好在南风陵说以大局为重,这才让这“拖油瓶”姑娘收起了性子,给沈星河做了一个大大的鬼脸,心不甘情不愿的上了马车一路奔向目的地。 …… 说是村庄不假,不过这个村庄倒比一些边远乡间繁华许多,也有客栈,也有茶楼,以往城中有的,这地方好像应有尽有,大街上行人往复颇多,果然靠近主城的村庄,并非穷山恶水。 “大伯,听说此地有孩童失踪?”沈星河拦住一路过老人,在其身旁,牵着一位正津津有味舔着糖葫芦的小子。 “胡说八道,我孙子这不好好的吗?”大伯有些动怒,来人从未谋面,见面就说这般不吉利的话语,自然不会好言相对。 “晚辈唐突,没有便好,打搅了。”沈星河拱手致歉,好不尴尬。 香风阵阵,不是花香,亦非菜香,浓郁的女人胭脂味扑鼻而来,沈星河有些难受,寻常女子淡抹方不失魅力,如此刺鼻的气息让他紧紧皱起眉头,捏住鼻子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不想回头的那一刻,从天而降一块偌大丝绸,将这三人紧紧包裹其中。 第六章 美人妖姬叹无常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星河还未反应过来,只觉眩晕阵阵,丝绸将三人紧紧束缚,忽的一股玄劲,便被施力之人扯了上去。 凌空之时浑身再无力气,沈星河试图用铁剑划出一道口子,只是一点效果也没有,不知是气力原因还是何故,没过多久便感觉落在地上,随即听见的便是若干女子的媚笑连连。 “我说,妖姬姐姐,你也不注意场合,怎就在大街上直接将人给掳上来了。”又是几声轻笑,说话女子声音似年纪不大,只是语调听起来不正不经,让沈星河很是反感。 “我见这几个小子生的这般俊俏,一时性急,倒是唐突了。”话音方落便是声声轻盈步子靠近这挤作一团的丝绸,“哗啦”一声,重见天日,沈星河张目看去,瞬间目瞪口呆。 桃红色,淡紫色,艳红色,翠绿色,衣衫暴露的女子约莫二十好几个,此刻都是掩嘴看着沈星河这方,不待他开口,这些女子便挨个盘问起来。 “这怎还有个姑娘,妖姬姐姐,你也太不小心了。”五颜六色迷人眼,沈星河压根就没发现说话之人身处哪个位置。 此刻站在三人面前的女子,一袭薄衫,身材很是婀娜妩媚,从头到脚隐隐若现其内白皙的肌肤,沈星河见过的女子中,除却卓念瑶及清紫凝,怕也就是这位人如其名的妖姬当属第一了。 妖姬嘴唇抹的红艳夺目,一双狐媚眼勾魂夺魄,朱唇轻启,眼波流转出无尽柔情,看向沈星河这处低声道:“两位公子,可别怪姐姐有失礼数,姐姐真是有难言之隐呀……” 伴随着又一波的轻笑,沈星河一时不知如何开口,他极少与人打交道,更何况是女人,而且面对的还不仅仅只有一位,他面红耳赤,铁剑攥紧手中,准备找个机会随时逃走。 这楼阁不小,长长短短的屏风摆放各处,从方才晕晕乎乎的微弱感知中,大约也知道这离地面尚有一段高度,沈星河想偷偷示意南风陵,只是待看向对方之时,竟变得举手无措了。 南风陵痴痴看着面前女子,一言不发,似心有灵犀一般,妖姬也不恼,见南风陵如此,便就和他对上了眼,只不过并没有持续多长时间,楼下便传来一道急促的呼喊声。 “映月,哎哟,我的月儿大小姐,你在干嘛呢,快些下来,有大客人点名要你招呼哎……” 是个老嬷嬷的声音,听起来应有五十出头,正当沈星河脑子一片空白之时,妖姬便循声下了楼去,末了还道了声:“妹妹替我招待这两位公子,至于那小丫头嘛,你们看着办吧。” 看着红衣似火匆忙离去的妖姬,南风陵欲言又止,这会三人气力还是没有恢复,如中毒一般全身疲惫,沈星河迫切自己得尽快想个办法,只是绞尽脑汁半天也想不个所以然来,而且愈发感觉昏昏沉沉,似要睡去。 “混蛋,这女人真不要脸。”清紫凝终于是开口骂了出来,她忍耐许久,只见到妖姬与南风陵“眉目传情”方才压制不住自己的火气,若不是浑身无力,怕是老早就冲上和对方拼个你死我活了。 “南兄,这是什么地方?”沈星河小声问道。 “我,我不知……”南风陵依旧痴痴看着楼道方向,妖姬早已下去,他却还是这般望着,面对沈星河的问题也是心不在焉的随意支吾一声。 “那女子不知施了什么邪术,灵气提不上来,我们与她无冤无仇,何故如此?”沈星河试着挣扎一二,但却无济于事,心中变得急躁起来。 清紫凝也是因为一肚子火没处发泄,憋得满脸绯红,当目光转向南风陵之时,见他那副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师哥,你魔怔啦。” “怎么了?”南风陵不明所以,反问道。 “哼!”清紫凝本就处于虚弱无力状态,这声娇喝一经出口,眼前直冒金星,差些就是躺了下去。 “紫凝师姐,你省省力气吧。”沈星河安慰道,眼下可不是他们起争执的时候,对方目的不明,需得加倍小心,那妖姬修为莫测,能在三人毫无察觉的情形下只手遮天,可见已远在他们之上。 沈星河极力克制自己躁动不安的情绪,轻声低头道:“老前辈,你在吗?” 这长衫之灵没有一丝反应,自从三年前暮城郊外山谷那会,说是传给沈星河神乎其神的断魂吟,可谁曾想当时是那般的撕心裂肺,结果之后也没见有什么作用,直到如今也不懂如何施展。 还有便就是那个更不靠谱的沈大叔,几年过去从未露面,按他曾经之言想是喝高了,一睡就是这么好几个年头,如果他和沈长衫是好友的话,怕他这大侄子就是哪天突然被人害死,他也是睡得正香,理不了,看不到了。 “臭老鼠,你也疯啦,自言自语些什么呢。”清紫凝就在沈星河身旁,见他模样怪异的自说自话,心中生疑,开口问道。 “没什么。”沈星河索性敷衍了事。 “你们一个一个,出来了就都变了样,早知道,早知道……”清紫凝小姐脾气又犯了,只是这还没抱怨完,其余楼中女子便接连走了过来。 她们人人浓妆艳抹,乍看之下,还算颇有美色,只是面上神情太过张扬,说是骚气也不为过,除了南风陵尚还勉强撑得住,沈星河这会已是满头大汗内衫尽湿了。 “姑娘们有话好说,切莫……”沈星河有些心慌,他不知这些女子意欲何为,唯恐伤了自己性命,他此番前来为寻青儿,可不能让自己栽在这“人不知鬼不觉”的地方。 “切莫切莫,公子,你切莫什么?难不成怕我们将你给吃了?”又是一阵轻笑,这些女子倒是心情不错,从三人上来至此,笑的次数没有七八次,也不下四五了。 “我们可曾得罪过各位姑娘?”沈星河本想学着慕容追说话口气,他可是亲眼见证自己这个贤弟将无量宗的女弟子们说的“热泪盈眶”,只是方要开口却实在又说不出来,无奈无奈,性格迥异,确是难为他了。 这些花枝招展的姑娘们相互对望,做出一副不理解的样子,不久后当中一位首先再又上前了一步。 “公子玉树临风,实乃翩翩君子,哪里得罪过我们这些姑娘家。” “那敢问为何将我等胁迫至此?” “那你得去问妖姬姐姐喽,我们哪知道。”紧接着,姑娘们收住笑容,你看我,我看你,最后齐齐又是推出来一位年纪稍小的女子,女子靠近沈星河三人,轻挽裙摆,蹲下了身子。 “近看两位公子真是各有千秋,这下我们回春坊可是热闹啦。” “敢问妹妹芳名,见你明眸皓齿脸蛋又是这般吹弹可破,想必不过二十出头吧?” 南风陵细看这女子,说实在话模样只是一般,不过他既然话已出口,应当是有了什么好计策,沈星河便没再多言。 “公子好眼力,奴家的确年方十八,不过这芳名嘛,倒是不敢当,过几日再告诉你也不迟。” “你也配,臭丫头,那不要脸的女人给我们施了什么咒,你快快解了,不然别怪本姑娘到时候不留情面。”清紫凝怒目而视,这长串话一道完便就喘息连连,脸色渐渐苍白了下去。 “姐姐们,这人说话好可怕,我胆子小,这可如何是好呀?”这靠近三人的女子话是这么说,倒没有一丝畏惧之意,似笑非笑的看着清紫凝,眼神中充满了挑衅,后方姑娘们也是接连附和起来。 “妹妹你可别怕,这丫头姿色不错,说不定日后还要与我们姐妹相称呢。” 第七章 只待回春闺中眷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话说这回春坊是个什么样的地方,沈星河是肯定不知晓的,眼下面对姑娘们的戏弄,虽说矛头都是指向了清紫凝,但这清河长老的孙女岂非好惹,瘦死的骆驼尚且还要比马大上几分,这不,劈头盖脸的就是一顿臭骂,也不知全身快要没有力气的她是如何做到的。 姑娘们倒是只当笑话看,不仅不怒,反倒更觉有趣,也是看着清紫凝紧张南风陵的模样,这面前女子竟伸手调戏起来。 “公子好生斯文,小妹,小妹我……”这女子秋波送情,摸向南风陵脸颊,口吐热气,场面甚是香艳。 可气的还不止这般,南风陵一点抗拒之意也没有,倒是理所当然的与那女子打情骂俏,清紫凝如何忍受得了,他与师哥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一同练剑长大,除了他,其余男人她何尝又有过好脸色相对。 “呸,无耻女人,你娘教你这么勾引男人吗?”清紫凝恨得直咬牙,若不是浑身无力,恐怕这会嘴皮子也得被他自己咬的鲜血直流。 “干你何事?一会嬷嬷来了,我看你还能怎么硬气。”女子冷笑,依依不舍的收回那紧贴着南风陵脸颊的手掌,再看向沈星河,轻笑一声,面上微红,倒是有些娇羞的又将手探出。 沈星河骇然,南风陵能忍受,他可是不行,眉毛拧成一团,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后倾斜,同时不忘急忙道:“姑娘可别……” “原来我们妹子喜欢这种类型的呀,呵呵呵…”身后响起其余姑娘的笑声,只是没持续多久,楼梯下便传来一阵吵闹。 “哎呀,不好了。”不知谁先开口,紧接着这些“好姐妹”簇拥成团往下赶去,靠近沈星河的女子也不例外,只轻轻刮了刮沈星河鼻头,便道了声:“公子可要等我。” 如释重负,沈星河身上传来阵阵凉意,那是遍布全身的汗水,他从未被女子这般调戏过,他一直认为女人都是水,温柔无比,端庄无比,就算是南怀柔,也远远比不上方才那些女子可怕。 似乎是下意识的,就在姑娘们暂且离去的一会,沈星河不由自主的想试试那断魂吟到底有用与否,只喃喃念道:“痴情苦情难为情,勿思勿念断魂吟……” 是这句话应当没错,沈星河的意识远远高于常人,虽说不上过目不忘,但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他也不会记错,但是眼下好像没有什么反应,接着又念了两遍,依旧没有任何动静,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这下,他真是束手无策了。 三人正是坐以待毙的时候,偶尔会以“救世主”出现的沈大叔倒终于是露面了,一如从前,铁剑微微震动,熟悉的青烟自其中飘忽而出,慵懒的哈欠声响起:“舒服啊……” 一醉五年,沈星河多次受险他都没有出现,落下崖底,暗无天日的困阵,两年如被囚禁的生活,说起来全是辛酸。 沈星河偶尔会将这个男人与自己的父亲沈长衫连在一起,沈大叔知道许多沈星河一无所知的事情,关于沈长衫,以及沈长衫的妻子。 “大叔……”这两日泪水倒是有些多了,从眼角滴落在地,脸颊上的两抹痕迹无从抹去,沈星河也想擦拭,只是他哪里还有力气。 晶莹剔透,无声无息,本该有滴答声的,可能是楼下太过喧闹,以至于什么也听不见了吧。 “小星河,你哭了?”沈大叔身影浮现,模样未变,还是那么邋遢,浑身酒气。 “嗯,等会,你好像长大了些。” “多久了……”沈星河低声道,鼻尖一阵酸楚,也不管南风陵二人怎么看自己了。 “多久了?三天?两天?”沈大叔一脸不解,挠着那头蓬松乱发,目光四处打探,不知在看些什么。 “有酒,嘿嘿……”沈大叔一脸贪婪的嗅着四处,喝了足足睡够五年的酒,却是还没喝够,长辈之中若说最不靠谱的,他若自认第二,怕是没人敢拿第一。 五年蹉跎岁月,沈星河一天一天过来,沈大叔却是视如几日,如此活着倒也算美妙,只是沈星河又何尝拥有那种福分。 “前辈,还请施以援手。”南风陵见怪不怪,沈大叔他不是没见过,当年的那次“霸王餐”,他可是亲眼目睹。 清紫凝自然不知此人是谁,但见沈星河与之交流,也没插嘴,毕竟大难临头。 沈星河此刻沉默,他喜,他悲,他怨,他恨,喜的是与沈大叔久别重逢,悲的是沈大叔依旧疯疯癫癫的模样,怨的是沈大叔五年未曾露过一面,恨的是…… 对啊,恨从何来,沈星河道不清恨从何来,如曾经崖下那瞬,他说自己无恨,如今却又觉得自己一直有恨,只是他却也不知道恨为何物。 沈大叔本事还在,轻描淡写的两句说这不过是雕虫小技,同时不忘嘲笑沈星河不长心眼,说话间三人便觉灵气充沛体内,不多时就已恢复如常。 “那群不要脸的臭女人,本姑娘这会便让你们见识见识。”沈星河没能将清紫凝拉扯住,他又大意了,一时失神这姑娘便飞速的冲往楼下。 “糟了。”沈星河与南风陵几乎同时开口,随之一同往楼下而去。 客人满堂座,纷纷看热闹,两拨人马,一方是先前那伙艳丽女子,一方看起来年纪稍长些,这会尽皆插腰大骂,一个泼妇尚算不得什么,十个,二十个,那便是如山崩海啸气势惊人。 老嬷嬷吵得脸色潮红,一马当先,站在众姑娘跟前,那五十好几的老脸上皱纹早已遮掩不住,加之情绪高涨,略微有些变了形。 各种市井谩骂之言,天上地下骂了个通透,两方气势势均力敌,一时间难分高低。 年龄稍长的这方指手画脚好不生动,在她们身后垂头丧气的越有十来个中年男子,这时间老老实实的挤在一起,个个面色难看。 “都给我闭嘴!”清紫凝一跃而下,楼下众人但见空中身影,纷纷退避,暂且停下了“战争”,待清紫凝脚尖点地,稍长那方的女人们面带惊奇,倒不知这姑娘什么来头。 “你谁呀,难不成也是回春坊的丫头片子?” “不关你们的事,安静看戏就好。”清紫凝怒不可遏,话音方落将头转向另一方,也就是那伙年轻姑娘之处,她一个个看去,当中一位往后稍稍退了小步,即刻便就锁定了目标。 如清紫凝之言众人先行闭嘴,都且看在她作何举动,一息之间,身影惊鸿一闪,整座大堂便响起了“啪啪”两道如雷贯耳的声音。 “呜呜呜……”正是先前调戏南风陵的女子,只见她躺在地上,别人还不知道她怎会突然躺在地上,只是见到她捂着那肿成茄子般紫黑的脸蛋,方知才是传递声响的源头。 姑娘们不乐意了,光天化日便动手伤人,老嬷嬷也是惊得一张大嘴张开,半天没合上来,颤声指着清紫凝道:“你,你,不得了哇……” “哎哟喂,哪里来的野丫头啊,没天理喽……”老嬷嬷倒是和被打耳光的姑娘一同哭了起来,那个泪如雨下的,真是比谁都惨,比谁都委屈。 “活该。” “罪有应得。” “死鬼,叫你以后还敢来这种地方,看到了吧,下次再犯……” 原来这回春坊就是传闻中的“烟花之地”,稍长一方的女人都是村里的“贤妻良母”,这会成群结队达成共识来将他们的丈夫逮了个现行,现在清紫凝的突然出现,倒止住了两方的斗嘴嘲闹,慢慢的便都各自揪着丈夫的耳朵回家去了,大街隐隐只听闻声声男人的叫唤,委屈之言大同小异,几乎都是“我再也不敢了……” 从街边看上去,一处楼阁有模有样的竖立此间,牌匾高悬,正是回春阁,自匾往下两方大柱,各挂有紧贴的一张红色大纸。 大纸之上一对诗句,也不知是上联下联亦或就是吸引男人进去的勾引词汇,黑色笔墨十分醒目。 右边写着:红尘尽染繁华客,清风袅袅芳龄时。 左边亦是:若问姑娘何处寻,只待回春闺中眷。 第八章 镇魂一曲思久远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清紫色凝大小姐可真是闯了祸端,抓丈夫的妇人们都已离去,这不,马上就要被这人数众多的回春坊姑娘们“围攻”起来了。 沈星河与慕容追匆忙赶至楼下,那被打的姑娘哽咽不止,倒也没大声哭闹,想是被清紫凝一巴掌打的不敢再闹,她们本就是风尘女子,与凡人无二,哪里敌得过无量宗修行多载的清紫凝。 老嬷嬷自然就是这些姑娘的领头人,手底下的花儿被打得面目全非,她如何能忍,不一会就是几名手拿棍棒的伙计神色严峻的冲将而来。 “嬷嬷,何人造次?” “就是这个死丫头,哎哟,不得了……”老嬷嬷恨恨的将手伸的老长,牙尖直痒痒,指着清紫凝,那模样着实可笑。 伙计们随即看去,清紫凝根本没把他们放在眼里,目光始终停留在被自己扇耳光的那姑娘身上,只听又淡淡道了句:“别再那装模作样了,方才你的气势呢,去哪了?” 伙计们在此做事,回春坊出了纠纷,他们肯定是要出手阻止的,应老嬷嬷的要求,这会齐齐走向了清紫凝,见她是位女子,方都稍稍收敛了一些平日里的嚣张气焰,他们身为下人,地位很低,靠回春坊养着平日里却是没有什么人敢得罪他们,当然除了一些豪门大客,不过眼下这般情形,他们也不准备再手下留情,怜香惜玉了。 “可是你在闹事?” “滚。”清紫凝心中怄火,丝毫没有理会这些手拿武器的伙计,看着那脸蛋臃肿的女子,再度走了过去。 回春坊的姑娘们倒是骂骂咧咧不休,只是待清紫凝靠近之时,却又慌慌张张的闪到一旁,任由她畅行无阻的通过。 “放肆,给我站住!”伙计们刷刷赶上前,为首的欲要出手抓住清紫凝,若不是沈星河急忙喝住,这些不开眼的怕是就要遭殃了。 “紫凝师姐,算了,我们走吧。”沈星河道。 清紫凝愤愤盯着躺在地上的女子,从未有过的凌厉,似感觉仅仅耳光是绝不够泄愤的,这会面对沈星河的劝阻,也全然没有理会。 南风陵怎不知他这师妹出于何故,面不改色缓缓行至清紫凝身旁,在众多目光下,伸手将其挽住,笑道:“师妹……” “啪!”与先前同出一辙的巴掌声,沈星河愕然,清紫凝竟毫不留情,连自己心爱的师哥也是下了狠手。 南风陵自然是呆了,双眼陡然睁大,似无论如何也不敢相信,清紫凝会对自己动手。 “师妹,你……”南风陵右脸赤红,修炼之人灵气灌顶,**比之常人坚韧许多,不过动手之人也并非凡夫俗子,这巴掌下来也是有阵好受,只感觉火辣作疼。 清紫凝心高如此,南风陵当着她的面与那女子打情骂俏,不论出于何种原因,她也是不能容忍的,眼下两人都被她给扇了耳光,脸也丢尽了,不待老嬷嬷继续开口,便扭头冲出了回春坊。 才出得门口,两道红袖从天而降,伴随着的是一道冷艳无情的声音:“想离开我回春坊,可没那么容易。” 清紫凝提出紫色长剑,剑光闪耀,锋利无常,与这长袖争斗起来。 “鬼鬼祟祟,本姑娘想走便走,又能如何。”清紫凝早已看清来者是谁,如今灵气恢复,无量宗弟子可不是省油的灯,左手化气,右手持剑,一时间斗的不分高低。 红袖轻柔,却不失刚劲,垂直点地,街上行人避之不及,被剑气与袖劲震伤,纷纷高呼:“哎哟,两位姑娘,你们可看着点……” 沈星河追出大门,随手以铁剑驾出凝神之态,欲护清紫凝周全,但见半空人影,那长袖主人便就是先前离去的美人妖姬。 妖姬一脸冷笑,如无常索命,招招都是不留余地,攻势凶猛,这会但见其收起一袖,露出皓白玉臂,指尖轻弹,如琴鸣之声随之而响,空谷幽兰,轻灵悦耳。 这美妙之音却似镇魂,一曲天涯陌路,与君生死两别,中途变奏,铮铮刺耳,化作波浪翻涌而下,其中夹带的扰心音律,路人无一不是紧捂耳朵,难受之状显露面上。 断念魔音不过如此,不借外力,以指鸣奏,可见修为已至四象玄境之上。 四象通天彻地,风,雷,水,火,尽皆汇聚己身,为何世人大多止步散灵,只因一部分人不敢冒险,一部人纵使胆大尝试,却难免身死道消。 传言若想踏入此等境界,前往这四象极端之处千锤百炼不假,只是那种痛苦又有几人能够承受,稍有不慎,满盘皆输,若是有幸渡过,那么这茫茫大地,遨游纵横倒是只任心意了。 只是这区区小村,竟倒有如此“隐世高人”,沈星河是万万不敢相信,不过眼下也没有给他细细琢磨的时间 沈星河推开清紫凝,大喝一声,铁剑脱离出手,旋刺而上,正是融灵精绝饮黄泉,铁剑之下,送葬深渊,此刻狂风骤起,与那肉眼可见的细波微浪对峙,再而炸裂分开,道道剑光四射,夺目迷心。 沈星河上场便就全力以赴,对方修为如此,万万不能掉以轻心,他并有把握能够与之一战,只想稍微拖延点时间,这会便已对身后的清紫凝焦急的喝了声:“快走。” 清紫凝愣在原地,手中尚还紧握剑柄,她何时需要沈星河来保护,她一贯高高在上的对待自己这个师弟,危难关头,又岂会独自离去。 “臭老鼠,你未免太高估你自己了。” 沈星河极力抵抗妖姬玄力,红袖一次一次飞来,次次力道非凡,约莫十来个回合,便让处在下方的他开始吃力起来。 沈星河立在原地,双手呼出,并拢两指驭剑,灵气环绕的铁剑已在长袖轰击下逐渐失去光芒,又是一道震慑人心的鸣奏,妖姬缓缓向下坠落,嘴中轻吐道:“你们两人一起上,也不是我的对手,放弃吧。” “前辈修为莫测,只是晚辈实在不解何故要留我等在此?”沈星河大喘粗气,右手抚着胸口,左手垂下,指尖颤抖,似已脱力。 “救你们的人在何处?叫他出来。”妖姬娴熟的挽起长袖,拖至身后,神色冷峻,这等冰冷面容已和在先前阁中大不一样。 第九章 轻袖作舞撼凡尘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妖姬其实已经手下留情,沈星河与清紫凝在他眼中不过是刚出世面的小辈,只需稍微过过手便足以力压两人。 清紫凝将沈星河搀住,先前的“护花之举”虽说这姑娘满口不需要,但终归是有些感动的,这会面对妖姬直勾勾的目光,不敢与之相对,只聊表关怀的向沈星河问了声:“你怎么样了?” “我没事。”沈星河内息紊乱,灵气冲撞不休,已被魔音所伤,只是未免清紫凝担心,方才如此说道。 “姐姐问你话呢,救你们的人呢?”妖姬面色渐渐沉静下来,也不知谁招惹她了,方才那举动实在让人胆寒。 “哪有人相救,我们是自行化解的。”清紫凝道。 “哼,小丫头不老实,一会叫你好看。”妖姬话落便化作轻风袭来,以迅雷之势将二人提至楼阁之上,一如之前,只是这会没有丝绸缠身罢了。 此楼阁非彼楼阁,方位已是一东一北,先前看那摆饰想来应是姑娘们打趣小憩的地方,这处却与之大相径庭。 几方翠绿色石桌,其上有酒有肉,三两客人静坐闲聊,在他们身旁,是几位模样俏丽的姑娘,时不时为客人们斟酒,偶尔会讨讨赏银,不过前提自然是被这些男人们动手动脚之后的事了。 不过这处“雅阁“之中,倒是还有着一位与之显得很是突兀的身影,放眼看去,那是一个稍带些猥琐模样的男人,坐姿不雅,衣衫褴褛,端着一壶酒自顾饮着,一会便听闻他大呼痛快,一会又是垂头呢喃,着实有点脑子进了水的样子。 这不是沈大叔又是谁,他一人独自坐着,没有姑娘陪伴,想来有酒便就好了,与沈长衫倒不愧是相交多年的好友。 沈星河亦没有把握沈大叔能敌得过面者这位妖姬,他的本事究竟如何,自己也不甚明了,只觉往常相处大多都是不靠谱的模样,所以也没抱有太大信心。 “前辈,你到底有何贵干?”沈星河有些郁闷,此番前来为寻青儿下落,怎遇上了这个不明来路的高人,话没讲透便就将他强行留在这处。 妖姬并没有答话,沈大叔那太显突兀的模样自然避免不了也被她发现,这会便随手施了一道禁锢,似一方小结界将沈星河二人困在其中,一时间叫清紫凝满脸怒色,只是倒没有破口大骂。 “客官,怎也不叫几个姑娘侍奉左右,这等孤身饮酒,又有何趣?”妖姬收起本已冷若冰霜的脸色,情绪变化极快,来至沈大叔跟前便是媚笑声声,毫不拘谨的坐在身侧位置上。 沈大叔又是一口烈酒闷进肚,用那破烂衣袖抹了抹嘴,头也没偏向妖姬,只是舔了舔唇边尚还留有着的些许酒气,回味深长。 “酒如美人,细品方有滋味,你这处的庸脂俗粉岂能与之相提并论。”沈大叔抬起酒壶,这精致小壶之中怕是也没剩有多少了,像他这般一杯一杯连饮不休,沈星河倒是头一回见到,以前只知他喜酒,没想到听得口中之言倒确实还有一番体会心得。 “客观酒量惊人,只是对这酒的见解小女子倒是不敢苟同……” 妖姬话音才落,一个兰花指将酒壶从沈大叔手中勾离开来,旋即又是一声轻笑,媚态百生,其余客人早已是抛开了本就在旁陪伴打趣的姑娘,都纷纷看向了这桌上的两人,一位身姿妩媚,一位如市井无赖,此情此景,实在怪异至极。 “快快把酒还来……”沈大叔好似对面前这绝代美人无动于衷,伸手便要去抢那酒壶。 妖姬轻盈转身,呵呵轻笑,将酒壶高高举起,抬起下巴,晶莹剔透的酒水缓缓流出,直直落在那微微张开的红润小嘴中。 “好,好……”在座客人们鼓掌叫好,面露垂涎之色,这美人妖姬的婉婉轻柔,举手投足之间散发出的迷人芬芳,盖过酒香,已让这众多登徒子欲罢不能。 “好个屁!”沈大叔在众人目光锁定妖姬的一瞬,纵身而起,眨眼便将诸多客人们桌上的酒壶掳走,待他们反应过来,早已是空无一物。 姑娘们花容失色,掩嘴惊呼,妖姬冷静非常,眼下已是不见沈大叔踪迹,她忽的闭上眼,长袖一甩,从沈星河脸颊拂过,香风扑鼻,闻之斗志全无,只想静静观赏。 旁人只道是美人作舞,哪知妖姬实乃与沈大叔正处于激战之中。 剑灵亦虚亦实,若是不想现身,寻常人却是无论如何也见不到其身影的,这会但见长袖飞舞,怡香满楼,客人掌声不断,可怜了沈星河与清紫凝两人动惮不得,唯有无奈观战。 妖姬一声轻喝,凌厉的攻势终于是把沈大叔给逼了出来,他行于护栏之上,不断避开侵袭而至的长袖,一口一口的将酒灌下,这会功夫,便已有两壶饮尽,随之被他扔向了楼下。 瓷器碎裂之声响于大街,怕是楼下老嬷嬷闻声赶来,两只长满皱纹的老手挽着已然长过她许多的花纹服饰,待匆忙赶上来时,见到客人们围城一团,拍手叫好,再而环顾四周除了妖姬手舞足蹈,便也没有什么异样,于是开口笑了出来,奉承的走向客人们。 “诸位客观,可还尽兴呀。”老嬷嬷喜笑颜开,挨个的溜须拍马,这一惯便是她的作风,方才经过一场大闹,耽误了不少赚取银子的功夫,可叫她一阵心疼。 客人们纷纷从怀中掏出些许银子,有的甚至看也不看,给多给少便也一把丢给了老嬷嬷,然后摆手驱赶,唯恐被扰了兴致。 老嬷嬷眼中只有金钱,何曾注意到妖姬跟前的沈星河两人,满足的看了眼尚在翩翩起舞的妖姬,咧嘴笑着点了点,便又去往了楼下。 照客人们眼神看来,方还不知妖姬正与沈大叔打的火热,沈星河灵气尚被先前魔音滋扰,还未有好转,清紫凝在他身侧,所处结界空间太小,难免挤在一起。 沈星河愈发心神不宁,加之清紫凝一直在那喋喋不休,抱怨不休,终于忍不住大吼一声,“大叔,你快些。” “臭老鼠,你疯啦!”清紫凝被沈星河突如其来的喝声惊到,猛地朝他肩上拍了一掌,殊不知这一掌下去,沈星河即刻口吐鲜血,昏迷不醒。 “喂喂,你别装了……”清紫凝诧异不已,自己未动灵力,何以一掌便打得沈星河人事不省? “臭老鼠,臭老鼠……”一番推攘下来,沈星河眼皮动也未动,清紫凝忧了,自己这个师弟平日不喜说话,必然不会装模作样欺骗自己,想起之前与妖姬的对决,看来亦是受伤之后默不作声。 清紫凝当然也知晓了沈星河何故如此,出门不久,便遭此变故,自己身为女子,纵然他性格刁蛮,但好歹是堂堂一宗子弟,若是非不分,连沈星河的心思如何也不领会,那可真是丢了她爷爷的脸。 “你们别打了,我师弟,师弟他……”清紫凝微微抽泣起来,眼眶渐湿,扶着沈星河不时的给他注入自身灵气,任然不见反应。 “果然就是你多管闲事,看招!” 妖姬此言挑衅之意已是十分明显,这些看得痴了般的客人们,却是还浑然不觉,只以为是妖姬锦上添花的戏词,一个比一个热情,掌声也是一个比一个大,全然没有理会沈星河二人,不知是将他们当做“舞台”的点缀亦或是其他什么。 酒也喝够了,架也打够了,面对再一次席卷而来的两条长袖,沈大叔展开攻势,不再回避,提手便是将其紧紧攥住,接着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下,楼阁中响起了衣衫撕裂的声音。 第十章 正是忽闻风波起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大叔好一个“辣手摧花”,没想到他看似其貌不扬,但身手确是如此了得! 妖姬的两条长袖由被紧攥的那一刻开始,沈大叔便持续发力将其震得粉碎,妖姬想来一时大意,没防备沈大叔突如其来的又一波暗袭。 那是肉眼难以分辨的数道细刃,以惊雷之势飞向妖姬,妖姬慌忙的挡下一道,二道,不过接二连三的攻势却是让她无瑕抵御。 沈大叔境界如何已经毋庸置疑,若非四象玄境以上,何以稍胜。 气刃割裂衣衫的声音响彻,客人们瞪大双眼,如狼似虎,比之先前,前目光中更显贪婪之色。妖姬两条洁白手臂已是一览无余,她倒也不尴尬,索性就环抱在胸,看着沈大叔呵呵笑道:“客官手段高明,小女子甘拜下风。” 好一个“手段高明”,妖姬本是先行出手,现在惜败之后竟自出言讽刺,沈大叔并没有理会于她,身为男人,面前这么一个活脱脱的大美人他却不屑一顾,只一个闪身便来到沈星河身旁。 沈大叔弹指一点,结界消失无踪,清紫凝泪眼朦胧的看着他,哽咽道:“前辈,师弟他……” 沈大叔冲着妖姬冷冷看了一眼,令后者稍稍一怔,随即便识趣的说道:“不碍事,待会我自会将他救醒。” “你如何救?”沈大叔冷言道。 “瞧客官说的,救人还讲究什么救法吗?” 妖姬笑意不改,十分惹人注目,倒是让那些围观客人们纷纷附和,沈星河安慰与否他们岂会理会,当中一人油嘴滑舌的抢先说了声:“我需要美人救助。” “我也需要……” “姑娘可别偏心,在下胸口憋闷,急需救治……” 一时间污秽之言不绝于耳,争先恐后的向妖姬示意,这个头疼,那个心疼,总之就是各种需要救治。 沈大叔懒得理会,直到把他搅烦了,伸手一挥,这些客人们便齐齐被扇下了楼,当然是在没有任何防备的情况下,直接从上而下,闷声一个个传来,自然就是摔在大街之上的哼声。 “客官,你可闯了祸啦……”妖姬哑然失色,露出一副极其担忧的模样,紧接着朝楼下大喊一声:“嬷嬷,出事啦……” 不多时楼下便传来急急忙忙的数人脚步声,不知妖姬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沈大叔活得久,见识的人自然也多,此刻只一声大笑,卷起沈星河二人从护栏方转眼便已不见其踪。 妖姬看着离去的三人,神色恢复平静,以极其细微的声音道:“还没完呢……” 大概是靠近村庄的某个山头,沈大叔将二人带到这处林间,林间幽暗,只因树荫遮天。 此处不见野物,不见人影,沈星河依旧昏迷不醒,清紫凝在旁照看,时不时用衣袖抹去他额间冷汗,虽已双眼紧闭,但看得出实则身受巨痛,难以自拔。 “唉……“一声轻叹,清紫凝难得温柔的对待一次沈星河,待将他头上冷汗拭去,又是稍带幽怨的说道:“臭老鼠,你就知逞强。” “小丫头,你和他什么关系?”沈大叔丝毫没有忧虑之色,他这大侄子这般痛苦,此刻尚还有心情关心起清紫凝来。 “我是……他师姐。” “有点意思,你是不是看中我家小星河了?” “绝无此事。” “那你何故如此担忧?” “我才没有,救不救是你的事,我能力有限,不管了。” 清紫凝俏脸微红,站起身来,再看了看躺在树边的沈星河,欲言又止,接着便转身走开。 “我去找我师哥……”不待沈大叔说话,清紫凝便加快脚步,匆忙远去。 林中仅剩两人,沈大叔一抹深意浮现至脸上,忽的自顾笑道:“小星河,眨眼你就长大了……” 沈大叔蹲了下去,看着沈星河,他很是开心,一会又抬眼看天,一会又垂头思索,半晌方才拉起沈星河的手掌,将其摊开,细细端详起来。 “命线曲折,一生坎坷,小星河,可别走你父亲的老路啊……” 沈星河眉间微皱,嘴唇稍稍张开,低声呢喃起来,只是其眼睛尚未睁开,似乎知觉并未恢复。 沈大叔靠近几分,侧耳倾听,听来听去听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见他突然猛的拍打沈星河两边脸颊,林中耳光声回响,直到脸蛋变得绯红滚烫。 “青儿!”沈星河陡然睁开双眼,下意识的握紧铁剑,面前沈大叔咧嘴一笑,惊得他向后一退,谁知其后是颗参天大树,一时不妙,脑袋重重撞击树身,疼的叫唤。 与此同时,浑身难受之处远远不止这脑袋的疼痛感,当沈星河轻揉后脑勺的时候,只觉自己脸上热得难受,方才腾出手摸去,这一摸犹如霹雳,赶忙收回手来,火辣辣的感觉真是叫他苦不堪言。 “大叔,你干了什么?”沈星河愤怒道。 “嘿嘿,是那丫头打得你,可别怨我。” “紫凝师姐?”沈星河脸红的如猴子屁股一般,此刻面带不解,一手握剑,一手揉脑,倒与慕容追有些相似了。 “对对对,就是她打得你。” “胡说……” “你不信?我还拦着她了,只是拦不住。” “那她现在何处?” “嗯……怕你醒来怪罪她,跑了。” “满嘴胡言,且不说这了,此地为何?”沈星河方才发现自己身处林间,与先前楼阁差异甚大,一时竟有些失神。 “不知道。” 沧海桑田,万物变换,没变的恐怕也只有沈大叔了,依旧这般不着调,不靠谱,不正经。 沈星河摇头叹息,顿觉无语,只想着得尽快与南风陵会面,但见一条道路还算宽广,似常被人经过之所,便朝之行去。 这条路正是清紫凝离去方向,此山间老林,又将黄昏,加之树木茂密,白日便就不见活物,夜间就更显神秘诡异了。 “小星河,你等等我,没大没小。”沈大叔化作一缕青烟,归于铁剑之中,稍晃两下,便不见动静。 正是忽闻风波起,此时当于何自处?这条道路看似安静无常,沈星河却是足足走了半个时辰也看不见尽头,修行之人采纳天地灵气,传言登峰造极之时可避五谷杂粮,只是沈星河眼下如何能够做到,他腹中空空,早已饥肠辘辘。 从肚子咕咕作响开始,脚步也变得缓慢起来,沈星河又饿,又渴,也怪他运气不佳,三人才到村中就不明不白被那妖姬捉去,现在只身一人,至于沈大叔,沈星河倒是没把他当人看。 黑夜将至,道路无边,承蒙沈大叔选的好地方,现在叫他也不出来,沈星河晃悠悠的踱步前行,眼冒金星,浑身无力,若不是突然响起的一道瘆人叫声,他怕是又要倒地不起了。 “谁?”沈星河提神四顾,光芒微弱倒是对他造不成什么影响,只是眼下也并没有看见有什么东西出现。 “咯……咯……”如漆黑中蛰伏已久的猛兽,似蟾蜍,比之鼓泡作响更甚,似蟒蛇,比之悄无声息又更为明显,不过可以断然的便是此物绝非人类。 沈星河修炼至今岂是白费,只想着管它什么山野精怪,正愁无食物填饱肚子,洪水猛兽亦何惧?最多也不过是醉松崖下那些个奇形怪状外强中干之物罢了。 循声而去,咯咯声若有若无,但是只要一经响起,便比之前更为接近,沈星河攥紧剑柄,极力缩小自己的脚步声。 等待他的是究竟是食物,还是死物,想来不久就能知晓了…… 第十一章 灾厄临世隐于形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有月光洒下,为这漆黑山间增添些许明亮,只是这点微弱光芒,却掩盖不了那只闻其声的怪异声响。 “咯!”愈发临近的时候,鸣响更为猛烈,沈星河心中忐忑,现下已十分警惕,这怪物是个何物自己不甚明了,且能不能吃还有待考究,只能先寻出具体方位,一见才能知晓。 路面越来越来狭窄,此前并没见有岔路,笔直走来竟倒愈发偏僻,事有蹊跷,沈星河不敢放下警惕,不过怪物没有再度发出声响,倒只能凭着感知逐步探进。 沈星河天生夜间能视物,不过此间杂草甚多,闻声,声无,一时只能盲目找寻,此时月光渐暗,似有乌云蔽月,温度骤降,周遭归于宁静。 不知这宁静持续了多少时间,沈星河轻声用铁剑拨弄两侧杂草,望能发现什么声响,也正是此时,不知从哪头传来了一个女人哭哭啼啼的呼喊声,声音很是微弱,但其悲痛欲绝之意却是让沈星河心下一凛,这夜深人静,山野乡间,怎会平白无故出现一个人? “孟生,我的儿啊……” “孩儿,你在哪里…..” 声音越来越近,沈星河视线右方草丛中已然有了动静,他紧握铁剑,蹲下身子,如此场景,很难让人相信这处会有寻常人家。 “娘对不起你啊,孟生……” 声音越来越近,莫不是方才那咯咯作响的怪物?沈星河屏住呼吸,紧攥铁剑的手微微冒汗,全神贯注,不敢有一丝松懈。 越来越近……在这草丛窸窸窣窣的声音即将到达沈星河所处位置之时,他提前猛然一个起身,对准了“来人”。 “站住。”沈星河轻言道。 那是一个年过半百的妇人,有些佝偻,双目空洞,满面皱纹,头发已没剩多少,看起来显得异常骇人,尤其是那似畏惧又似诡异的神情。 “你,你,是……”妇人不由自主的往后退了退,黑夜中她看不清面前之人容貌,但感觉到冷锋正对准自己眉梢,声音颤抖,有些无力,有些害怕。 “你是谁?”沈星河仍旧不敢放下警惕之心,故试探的问了起来。 “我……找我儿子。” “你儿子?” “他叫孟生,你看到他了吗?” 沈星河额尚未开口,只听那妇人一声轻叹,旋即又是一阵抽泣。 “我的儿……他穿着一件白色布衣,壮壮实实的,可是,他生我的气了,我找不到他,孟生,孟生啊……” 妇人向着四周呼唤,只是除却两人再无其他人影,连方才沈星河追寻的怪物也未曾显露踪影。 “婆婆,夜深人静,不妨明日再找。” “我儿向来孝顺,只是,怪我,怪我……” 黑暗中沈星河细细看去,发现妇人双手掩面,很是伤心,这般悲伤之情,不似在装模作样,虽说她长相显得着实怪异。 沈星河心生怜悯,既然自己身在此地,遭遇此事,便不能袖手旁观,他收回铁剑,同时往剑身猛敲一番,铮铮作响的同时,打着哈欠的沈大叔随之现身。 “小星河,干嘛吵醒我?”沈大叔哈欠连连,眼作疲劳之状,抬眼看去,发觉遮天蔽月,忽的大喊一声:“有蹊跷!” 沈星河被他突如其来的吼声惊觉,再看那妇人,还是掩面抽泣,并无异样,心中不解间,沈大叔轻扯他右手衫角,道:“异兽现身,遮天蔽日,此处不详,需得尽快离开。” “不是你带我来吗?”沈星河郁闷,自己醒来方就身处在这陌生之地,这会沈大叔倒是像个神棍般絮絮叨叨起来。 “无缺有兽,上古便存于世间,一经现身,风云变色,象征灾厄。”沈大叔神色严肃,不知是故作神秘还是确有此事,与往日形象大不相同。 “灾厄?此地临近王城,异兽怎会现身,难不成适才……” 想起先前那诡异声响,也不似人类,莫非异兽?沈星河暗自沉思,但见那妇人不知何时已然离去,待醒悟过来,已经不见任何声息。 “大叔,那妇人去哪了?” “什么妇人,哪有人?”沈大叔一脸不解,挠腮四顾,再而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先行回村。” 奇珍异兽,大地繁衍,或神通广大,世所罕见,或其貌不扬,不为人知,不过一旦经人发觉,稍加利用,其力可震撼苍穹,一世所向披靡。 灾厄自开朝便就有其传闻,据说其形无实,变化多端,出世间隔不定,不知是一只,或是二只,还是更多,但是从先人口中所闻,知晓的便是其修为若照人间修士来断,已越四象之上。 …… 荒诞一晚,第二日只觉梦境,沈星河与沈大叔回城之时,天已大亮,昨夜之事早已不在挂怀,想着没有多少时辰可供他耽搁了,只回到回春坊去,打探南风陵下落。 妖姬修为再高,也奈何不得沈大叔,此番沈星河再次上门,她也没有什么好脸色相对。 “与你同行的小子早已离去,找我何用?”妖姬一甩长袖,变得冷若冰霜,爱理不理。 “前辈可知最近来了一帮外域人士?”沈星河变转话题,出言问道。 “有又如何,没又如何?” “前辈若能告知,晚辈可赴汤蹈火,悉听尊便。”之前妖姬不说缘由掳来沈星河三人,想是应当有其目的,故沈星河只好以此作条件,望能从妖姬口中得知有关消息。 “呵呵,你小子倒还识趣,不过嘛,姐姐现在改变主意了……” “前辈此话何意?” “你想知道的事,我确实知晓一二,不过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你若是拿得出等价的条件交换,我便告知于你。” “晚辈孑然一身,唯有贱命一条,此番只为救得小妹青儿……” “你的家人干我何事。”妖姬冷冷瞥了一眼沈星河,方一道完,目光又是转向到了站在沈星河身后心不在焉的沈大叔,旋即指着他道:“叫他留在我回春坊,护我等周全,若是如此,我便将知道都告诉你。” “这……”沈星河回头看去,沈大叔忽的伸手挖向自己鼻孔,嘴中哼哼唧唧,挠了半天,接着将一小团黑乎乎的鼻屎弹指而出,实在恶心至极。 “前辈,您也看到了,他……”沈星河尴尬一笑,余光之下,街边走过一个熟悉曼妙的身影,他心中一热,脱口而出道:“卓……”还未说完,背后冷不防的一个重击,两眼吃力,瘫软再地。 “大叔,你干什么?” “我没干什么,你小子魔怔了。” “放开我。”沈星河不知被什么东西禁锢,全身不见锁链,却如锁链缠身,难以动弹。 “你刚叫卓,卓什么?”沈大叔心不在焉,眼睛往大街之上扫去,旋即耸肩一笑,看向妖姬,道:“这小子交给你了,想干什么随意便好。” “你……” 沈星河浑然不解,沈大叔心思一向变化莫测,神神秘秘,眼下将自己束缚在此,究竟何意,自己想不通,只想挣扎脱困,去找寻那离别数载的故人。 故人何人,不见其面,只为身影,魂牵梦绕…… 先前那白衣若雪的窈窕身姿,曾多次在沈星河梦中出现,毕竟二人同生共死,除却青儿,沈长衫,这女子便最是让沈星河担心的一个。 这把剑,叫青萝……曾经自还是少女的卓念瑶口中所说,她的佩剑,名号,模样,历历在目,怎能忘怀? “你老实呆在这,青儿丫头,我去找。”沈大叔成竹在胸,豪气干云,忽见他眉间微蹙,目光不知停留何地,转眼便纵身再也不见。 “大叔,何故要留我在此?”沈大叔急忙叫喊,只是哪还有人回应,眼下又归于这回春坊中,心中百味杂陈,好是难受…… 第十二章 魔物妖孽小子壳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星河满心幽怨,自打来到这剑阳城不远处的村庄,接连被俘数次,一腔无奈更是无人供他倾诉。 妖姬正是不解沈大叔何意之时,对方便已离去,这会看着地上挣扎无用的沈星河,先是面无表情,紧接着就是一阵轻笑:“小子,我回春坊可没供你吃穿的地儿,好自为之。” “前辈留步……”沈星河见妖姬转身欲走,一时肚子再又咕咕作响起来。 “晚辈动弹不得,两日水米未进,可否……” “修行之人岂会饿死,顶多浑身无力罢了,省得整出些动静,扰了客人兴致。” 妖姬甩手离去,末了回眸一笑,带有深意的看了眼躺在地上的沈星河,嘴唇微张,但接着又合上,微乎其微的叹了一声,便已然消失在楼阁之中。 可怜沈星河被沈大叔“出卖”,这一时间,实在憋闷,方才见到卓念瑶身影,相见实难,眼下清紫凝和南风陵也不知去向,又变得孤身一人,且加之饥肠辘辘,只觉人生悲哀也莫过于此。 此时大街好似人满为患,昨日并没这多人出现,好在沈星河尚能听清,也尚能从护栏外见到一番街景,就在眼下这般情形来说,他也仅能以此打发时间了。 说是村庄,倒比都城有过之而无不及,街边小贩何其多,路过行人何其多,一片祥和热闹景象,不由得让沈星河怀念起儿时蓑衣村的生活片段。 那时的蓑衣村,自打沈星河记事起便就生活在那儿,常年雨水如注,偶有旭日高升,孩童们便争先玩耍在大街,穿梭前后,嬉戏打闹。 沈星河从小跟随沈长衫,父亲饮酒舞剑,往日场景仍旧历历在目,只是今非昔比,天涯无边,身在何方不得而知,苦苦叹息,又自神伤。 …… “死叫花子,给我站住!”街边卖包子的小贩面带怒色,手拿一挺大的擀面杖急冲冲的挤开人群,嘴中叫骂声声,引得其他路人很是不满。 “施主施主,要个馒头不乐意,只有老夫自取之。”叫花子头也不回,脸上尽显满足之色,肉包子塞满嘴中,脚步飞快,谁敢相信这竟是一个年近花甲的老头儿。 “哎哟!” 小贩气喘连连,瞅准了那褴褛身影便将擀面杖一股劲掷出,谁知一着不慎,打中路过行人,哑然失色间,只想低头藏匿。 “哪个不开眼的?”被打之人捡起擀面杖,怒气冲冲的扫视这人山人海,只是却好比大海捞针。 叫花子听闻动静,回头咧嘴一笑,方才将包子狼吞虎咽的他,嘴中飘出刺鼻气息,身旁路人皆连捂鼻远遁,面带恼怒。 “小贩小贩,生意不做把人追,使得一手擀面杖……”叫花子大呼而出,随即掉转头得意洋洋的离去。 这一切都被阁楼之上沈星河都看在眼里,那叫花子着实无赖,欺负贫苦生意人,倒让他很是想出手教训一番,可惜眼下受困,只有为那可怜的小贩祈祷一二。 不知何时,沈星河正欲闭目休息,才刚垂下眼,一股浓香可口的气息的扑面而来。 沈星河咽了口吐沫,急忙睁开眼,清醒万分,侧头看去,并无人影,此楼今日无客,无姑娘,何来菜香? 难不成是街上的传来的?放眼看去,街道上依旧如先前那般,并非并没有见到什么奇怪之处,沈星河苦笑一番,果真是一顿不吃饿得慌,竟倒产生幻觉了。 索性不想,再次怨了一声沈大叔,便又沉下心来准待休息。 一滴温热液体滴在脸颊之上,香气直入口鼻,沈星河猛然睁眼,一只悬挂着的流油鸡腿正处于自己上方。 “大叔?”沈星河稍作沉思,便觉是沈大叔所为,常人想来如此无聊之人应是不多,自己认识的人中,除了慕容追和他,也没有其他人会如此,而且慕容追尚不在此地,不再多想,便开口道。 可往往事与愿违,仅仅只有一个鸡腿在上,还留有余温的油水时不时滴在沈星河脸上,那种美食当前无法享用的苦楚,真叫心酸。 “大叔,你别闹了……”沈星河奋力挣扎,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浑身被紧梆梆的锁着,犹如困兽。 “大叔,我真生气了!”沈星河快无法忍受,肚子咕咕声更甚,狠狠咽下几口吐沫,舔着脸上油渍,却只是九牛一毛,难以忍耐的饥饿感使得连双眼也是布满血丝。 沈星河紧闭双眼,索性不去看,不去想,可那充满肉香的鸡腿,却是让他欲罢不能。 只闻一声暴喝,楼阁黑气乍现,如鬼魅游魂飘忽在空气之中,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声回想此间,只是并没有持续多久,便消失不见。 “真香……”沈星河满意的吐出被他嚼得惨不忍睹的鸡骨头渣,意犹未尽的舔了舔嘴唇,自顾道:“谢谢大叔啦。” 沈星河心中稍有得意,想沈大叔此刻肯定异常不甘,方才情绪压抑到极点,竟不自觉从脑海激发出了一道意念,这意念化作黑气,将鸡腿带向口中,可谓实用。 断魂决在此等境地下使出,倒让沈星河有些吃惊,不过欣喜大于惊讶,毕竟得偿所愿。 “可怖可怖,魔物妖孽小子壳,恐把灾厄引出山……”叫花子站在护栏之上,喃喃念出此话之后,呆若木鸡,一会低头沉思,拍脸打手,一会紧盯沈星河,双目睁大,面色苍白。 叫花子身处沈星河背后栏上,沈星河无法移动,只得眼睛奋力向边缘处看,只是尚还够不到视线后方。 “你是?”沈星河闻声只觉有些熟悉,却一时想不起来究竟是何人,不过可以肯定的便是此人与自己绝不相识。 在沈星河开口的一刹,叫花子便摔下了楼,不知他如何上的楼,也不知他如何得到这只鸡腿,只不过,沈星河将鸡腿吃下一瞬间,想必他的心,应当是在滴血的…… “叫花……哦不对,前辈?”沈星河尚不知叫花子已然摔下了楼,细思苦想才记起正是不久前那大街上抢了小贩肉包之人,其说话方式古怪,倒让自己印象深刻。 “前辈?” 沈星河自言自语,不知持续了多少会,大致也喊了十七八声之后,才知此地已是无人。 “唉,我找谁惹谁了……” 沈星河百无聊赖之际,身着长衫有了变故,稍加缩紧,便听闻苍老之声开口。 “不错……” “是你……” 沈星河倒觉得真是挺巧,这两天沈大叔与长衫之灵先后现身,可谓是奇闻,以前从未有过,一个要么醉酒睡数年,一个要么隔三差五出现,要么也是几年沉默,他们如此随性,果然不愧是灵魂之体,哪像世人为七情六欲所扰,诸多红尘迷心,难以自拔。 “几年未见,你修为增长不少。” “过奖,不知前辈何故突然现身了?” “沉梦惊醒,天将异变,灾厄临世,无缺大乱。” “又是灾厄,这东西真的存于世间?”沈星河惊疑道。 “宁可信其有啊……” “可否解开晚辈所受禁锢?”沈星河开始担忧起来,灾厄看似是无稽之谈,只不过沈大叔这般说,现在长衫之灵也因此感应而出现,想来绝非那么简单。 “这等小把戏,你自用断魂便可。” “如何用?” “思念所及,无坚不摧。” “我试试……” “哐当”一声,禁锢消失,缕缕黑气盘旋沈星河指尖,只是当他舒展放松之时,便再又消失无踪。 第十三章 世间何物最无情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村庄不知村名,热闹却是非凡,沈星河破解禁锢,一跃而出,融灵修为飞檐走壁已不在话下,向着昨日山头疾奔赶去。 那山很是蹊跷,迷雾重重,沈大叔所说灾厄,那神秘妇人,究竟是什么,沈星河希望能将其解开,况且清紫凝也是于山间消失,村中尚不见其身影,回春坊更是被烟花所染,想来她也不会呆在那儿。 “前辈,你在吗?” “自然是在的。” “我有一事不明,前辈博古通今,望能解除在下心中疑惑。” “你且道来。” “我只觉剑灵于我等无异,他们是否能随意离开剑身?” 自沈大叔匆忙离去,至今未归,沈星河不由得有些困惑。 长衫之灵没有立刻回答,待沈星河跃过两处房屋,方才缓缓而道:“剑为命,灵为意,剑身若在,存世长久的剑灵可随意出入,不过时辰尚不能离开太长,因为损耗极大。” “如此看来,沈大叔应当知晓我去往何处,那便不用顾虑了。” 纵身一跳,千丈之外,黑衫虚影,断魂不及,不到半柱香时间,身后已不见人家,沈星河此刻身处山脚之下,抬眼看去,老树繁花,安静悠然。 “前辈,此山可有异象?” “嗯……尚不得知。” 沈星河爬上山腰,昨日道路不显,好似无迹可寻,放眼四顾,心觉奇怪,好似与昨日有些不同,却说不上来究竟何处有异。 “嘶……”,一缕黑气自沈星河七窍散发向外,逐渐扩大范围,不久便已触及这山边各处。 今日倒是误打误撞将这断魂决用法领会,沈星河对救回青儿的把握更大了些,眼下搜索山头,黑气便是自身意识,若有不寻常之处,即刻便知。 “你这小子倒还算聪明,嘿嘿……” “过奖,还未谢过前辈,此决随意而发,甚是奇妙。” “我好像感觉到了……“黑气所到一处,似有发现,沈星河调转头看去,只因树荫成群,遮住了视线。 约莫距离沈星河现处位置的百丈之外,有活物气息,沈星河疾步而去,越过小片树林,地势变得很低,首先入目的便是一处湖泊,其水碧绿,深不见底。 一人草帽盖头,翘着二郎腿躺在岸边,模样很是悠闲,在其身侧,还有一根不同寻常的“鱼竿”,这鱼竿模样怪异,比之沈星河在蓑衣村见过的要粗壮许多,且直接延伸至湖泊中心,长度已是不凡。 沈星河稍感奇怪,正欲上前打个招呼,问问情况,只是此意方起,长衫之灵那苍老的声音便是急忙喝道:“别去!” “为何?”沈星河低声问道。 “此人修为莫测,我也无从探知……”长衫之灵语露畏惧之意,时至今日,他存世已有数百年,若这世间尚有连它不知底细的人,倒是有些不同凡响了。 “是善是恶?”沈星河依旧低声问道。 “不论善恶,不去为好。” “若是世外高人,岂不错过?”沈星河心中迟疑,去不去有待探讨。 “世外高人……我难道不是吗?” “算了,你又不知此地情况,我还是去问问吧。” 不顾长衫之灵劝阻,沈星河滑下山坡,踱步走向那尚在歇息的“高人”。 “前辈……”沈星河不敢距离太近,试探性的小声问道。 “在下无意打扰前辈雅兴,只是……”沈星河目光不离那人,方一开口,只见对方挪动了身子,以为有所举动,谁知只是侧身一番,背对着自己。 沈星河不知此人是真睡着了还是在装模作样,那顶草帽盖着脑袋,看不清脸,眼下自己招呼又不得回应,便将目光往那鱼竿之上打量而去。 这说是鱼竿,倒不妨将其比作树干,近观之下,大小差不多与一般树木无二,沈星河诧异,放眼看去,延伸之处肉眼所观已微乎其微,不过确确实实已投至湖泊中心。 “这鱼竿倒真是稀奇,闻所未闻。” 正在沈星河自顾感叹的同时,一个哈欠声惊得他连连倒退几步,再一看去,那人便已起身,只不过却又没了动静,草帽压得很低,脸依旧无法看清。 这人面对湖泊,呆呆坐着,一动不动,沈星河稍作镇定,便拱手道:“前……” “嘘……”这人轻嘘一声,将手指向湖泊,沈星河随即看去,湖泊细波微荡,似有鱼儿上钩。 不过片刻,便又归于沉静,沈星河沉默不语,正想着如何开口,那人却是先行说话了。 “你吓跑了我猎物。” 是个陌生的声音,听上去年龄不大,至少没有沈大叔大,不过很是悦耳干净,让沈星河心觉放松,一时间警惕全无。 “前辈若想在下补偿损失,还请道来,若是力所能及之事,万不会推辞。” “呵呵,好大的口气,你可知这湖中生有何物?” “若非鱼虾,难不成是……”沈星河眉间微蹙,见这鱼竿便已非同小可,这人莫不是在捕捉什么山精猛兽? “说下去。”这人冷眼道。 “晚辈唐突,吓跑珍兽。”沈星河将头再一放低,愧疚之意已是非常明了。 “目光倒还不是太短浅,罢了,你将身上一物补偿给我,便再不找你麻烦。” 这人缓缓转过头来,轻微抬起,但沈星河只能看清他的下巴,那是一个略显深青色的下巴。 沈星河稍作沉默,此人皮肤是否身患顽疾?如此毫无血色的肌肤,那已不似常人所有。 “前辈,你的脸……” “无碍,你可将东西拿给我了,就是这件衣服。”这人伸出手指,毫无血色,指着沈星河。 “这……” 沈星河自然不想把长衫交给他,当下长衫之灵也不说话,不知什么情况,低头看去,腰间铜片隐隐发光,突然间映射出一个诡异笑脸,苍白,狰狞,旋即心中一悬,抬头看去,那人依旧直指自己,并无异样。 “晚辈现下实在拿不出什么值钱的东西,若是前辈尚有耐心等候,我这便回村取些财宝过来……” 沈星河脖颈冷汗直流,方才一闪而过的那张脸,他看得真切,想起先前长衫之灵所言,现在只想着如何逃跑,面对自己的,恐怕…… 那人轻笑一声,看向湖泊,接着便低声说道:“别急。” 沈星河才想着踏足远盾,不料脚下一空,深深陷了下去,此时但见那鱼竿有了动静,沉闷的移动声响起,紧接着便是缓缓上抬,直到湖泊中露出一个巨大的鱼钩。 这竟就是那人口中所说的“鱼饵”,沈星河双眼陡然睁大,连呼吸好似也停顿了下来,好在意识尚在,故即刻火冒三丈,怒不可遏的吼道:“丧尽天良的东西!” 灵兽不扰人,扰人非善类,猛兽山间走,湖中百态生,世间何物无情,莫过凶残暴戾的走兽,此鱼钩之下,惨状非常,自女子口中,硬生生的穿透而过,让身处岸边的沈星河竟一时难以忍受,呕吐而出。 女子一丝不挂,面目全非,不知浸泡在湖中已过多久,浑身上下,已经没有一处完好的肌肤,皆是腐烂不堪,甚至于,鱼钩之下的血迹都似已流干。 “活人作饵,钓尽美食,吾生世间,寂寥千载,唯有灵物,可供满足。” 草帽碎裂开来,光秃的头顶之上有着不知为何物的东西争先恐的蠕动不休,沈星河满心被愤怒充斥,无尽黑气自眼中冒出,将那人包裹其中。 “管你是人是魔,今日不叫你魂飞魄散,我便枉来这世间! 第十四章 风波不止难再休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山间湖泊,震荡不安,碧波消散,水面激起漩涡,愈演愈烈。 鱼竿眨眼间化作虚无,变成一根寻常武器的大小向黑气中冲去。 沈星河五官扭曲,睚眦欲裂,紧握铁剑的双手已是青筋尽现,很难见到他如眼下这般,难不成又是想起了三年前那曝尸荒野的一众尸骨? 黑气持续自沈星河眼中迸发而出,不多时连鼻,耳,口,也是接连有黑气出现,那被笼罩之人没了反应,甚至,连叫喊声也未曾听见。 沈星河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将此人挫骨扬灰,他大吼一声,断魂决随着情绪膨胀催发到了极致,不知持续了多久,方才逐渐消散。 视线中没有了鱼竿,没有了方才那人,有的,仅仅只是一团尚留有些许黑气盘旋其上的黑色石卵。 沈星河脚下脱力,一跃而出,见那石卵模样与寻常鸡蛋大小相近,一把捡起,冷笑一声:“将你打回原形倒还便宜你了。” 沈星河举手一抛,石卵飞向湖面,惊奇的一幕竟在此刻发生,本是动荡不安的湖面,渐渐变得安静起来,巨大的漩涡也停下了搅动,逐渐归于宁静,到最后只是微波一震,便再无声息。 “咯……” 沈星河猛然回头,正是昨日夜里那怪异的叫声。 “呜……” 声音变换语调,很是哀伤,距离倒是离沈星河进了一些。 “孟生……你杀了我的孩儿……” 沈星河提剑相对,随着声音分辨着模糊的方位,剑锋随之变转。 忽远忽近,忽左忽右,沈星河喘着粗气,断魂决消耗掉的体力太大,现下神智渐感不清,待到那声音临近身旁之时,挥剑猛劈,却是没有任何反应。 “出来!”沈星河左顾右盼,此物给他的感觉并不是很好,眼下只能逼它现身,拼尽最后一丝力气激发断魂决将其斩杀。 “呜……” 此声响彻山间,只不过自此之后,再没了动静,沈星河仍然将剑指向四处,没有一丝懈怠。 身体愈发虚弱,双目迷离间,一簇狂风袭来,险些将沈星河吹倒在地。 晃悠一番,将铁剑插于地面,衬着剑柄,不敢倒下。 “还我孩儿!” 猛然现身的一张老脸,空洞无神,极端夸张的睁着,就在沈星河跟前,仅仅只有这一张脸,四目相对,沈星河大叫一声,举剑欲劈,只是老脸瞬间又是不见踪迹。 静谧,无声无息,沈星河心跳不止,此时尚还能听清的,也仅仅只有了自己躁动不安的心跳声。 是她,昨日那个老妇人……沈星河咽了口吐沫,对方能在沈大叔眼前隐匿未被发现,自己又该如何应对? “前辈……” 沈星河喉咙间的咕噜声变得异常清晰,只是长衫之灵如脱离出窍一般,再也没有了回应。 如此紧绷的气氛不知持续了多久,未知,最为可怕,沈星河想走,可是自己的脚却不听使唤,似乎已然麻木,就那么僵在原地,无法迈出。 “灾厄,灾厄,灾厄……” “是不是你?”沈星河连呼三声,可是那老妇人哪还有动静,若想攻击自己,何苦如此数久也未曾下手? “你孩子,叫孟生是吗……” 沈星河眼皮渐感发沉,很明显,断魂决自损非常严重,五感已快要尽失,先是腿,再到手,很快怕是连嘴,眼,也将要接连失灵。 …… 湖面飞速涌出一条水柱,直冲天际而上,沈星河奋力抬眼,天空中但见一小黑点,逐渐落下,再而落到自己身旁。 “轰隆!”正是被沈星河投入湖中的石卵,这会落到自己身旁不远处,随之那消失数久的老妇人便哽咽着出现。 “孩儿……”老妇人四肢已显,蹲在地上,温柔的抚摸着那枚石卵,泣不成声。 “他自作孽,怪不得我。”沈星河本想冷笑一声,加强自己只是为民除害的语气,可惜这会嘴唇也开始麻木,很快便就再也无法说话。 “他若不是重伤在身,你这毛头小子,何德何能……” “报……”沈星河尚未说完,便全身抽搐,跪倒在地。 老妇人回过头来,眼中充满恨意,直勾勾的看着沈星河,又是双目对视,只是后者,眼睛已实在很难睁开。 “自作孽,自作孽……” 老妇人忽的抬眼看天,哀叹一声,风云变色,身躯渐渐变得透明,那枚石卵并未带走,不知何故,与铁剑剑锋竟相互吸引,再而被吸附于剑中,在沈星河最后仅剩的一点意识当中,幻觉亦或是真实,他也无从分辨了。 铁剑持续为沈星河输力,时而清澈时而黑暗的灵气投入身体之中,不多时方就醒来。 脑子还是有些许疼痛感,沈星河茫然间,环顾四周,老妇人不见,山间微风吹拂,发梢迎风摆动,倒是感觉一阵轻松,只不过一时又不知该去往何处。 “嗡……”沈星河循声一看,先前被他插在地上的铁剑正自轻微鸣动,正是不解伸出时,尚没有接触到剑柄的他,指尖却是不知何故被划了道口子,鲜血被剑锋吸引,一滴滴的往剑身而去。 青光乍现,铁剑鸣动更甚,地面逐渐破裂,沈星河心中惊讶间不忘先要脱离险境,急忙伸手去拔剑,却感剑身似有千钧之力镇压,自己使尽了力气也未能撼动分毫。 一道剧烈波动自剑身爆发而出,沈星河举手无措间被这巨力震飞,全身五脏皆为之猛烈一颤,好似错位,着实难受。 “回来……”沈星河催发断魂决,黑气缠绕剑身,待将剑抽离地面之时,但见黄沙片片,湖水竟自沸腾起来。 一时间只感觉山崩地裂,沈星河迅速跳开,身至高处之时,先前所在岸边,已是尽数下沉,低头看去,偌大的黑洞,犹如天坑,无边无尽…… 当沈星河握着沈长衫留给他的铁剑之时,曾经的感觉早已不在,剑锋呈现深黑,锈迹全无,锋芒尽显,似有雷霆之力,当可吹毛断发,无坚不破。 “这是我的剑吗……”沈星河瞪大了双眼,将铁剑高高举起,端详起来。 挥剑一斩,寒芒初露,齐刷刷的参天大树成排倒下,不下数十根。 “好,很好,倒是一场天大的造化。”沈星河喜不自禁,笑声响彻山间,久久不能平息。 …… 剑锋灾厄魂,染指半边天,星河血作引,不复当年浊。 锈剑开锋,如虎添翼,沈星河眼下宝剑在手,势必要救出青儿,眼下灾厄离去,老妇人并未拿自己怎样,无论如何,他也不会傻到去追究其中缘由。 “浩劫浩劫,魔剑出世天下乱,风波不止难再休。” 叫花子骑着一只野猪,手拿鸡腿,神情呆滞,此山仅此两人,此人尚不知何时到来。 听得他稀奇古怪的说出这一番话,沈星河连忙呼喊,叫花子立刻回过神来,猛拍野猪,野猪哼哼唧唧两声,拔腿便跑,沈星河穷追不舍,大喊道:“前辈,且留步……” 叫花子头也不回,鸡腿也随之被他抛向脑后。 沈星河心中疑惑,料想此人绝不一般,想叫住他回答自己心中不解,却是感觉二人距离越拉越远,最后叫花子溜烟儿不见,沈星河停下脚步,原地喘息。 “好像是村里那位叫花……”沈星河看着叫花子消失方向,微微摇头,旋即一声轻叹:“罢了,还是先找南兄要紧。” 怪事连连,沈星河需得一一缓过神来,锈剑已非昔日模样,曾几何时,只是将它当做怀念父亲之物,现在看来,这已十足是个不可多得的利器。 第十五章 莫道一饮非美人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叫花子一去不复返,山间人烟稀少,确切的说,是了无人烟。 铁剑锈迹全无,如今若要与整个大陆修士的佩剑作比较,想来也是不逊分毫。 一念之差,沈星河道皆是机缘,若非他执意来此,何尝能让铁剑开锋,可见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忍不住满心欢喜,沈星河如获至宝,一路不停观赏手中铁剑,自言自语:“爹,你看到了吗,如今这把剑,已再不是往日那把平凡废铁了……” 集市不改常态,边角楼阁红粉满堂,回春坊牌匾高悬,几位姑娘站在门外迎客,时不时有些穿着还算华贵的公子哥进入此间,或一人,或结伴,总之这烟花之地生意算得上是红火不凡。 “哟,公子,又是你啊。”姑娘们轻甩手中丝绢,缕缕香气传入沈星河鼻中,只是这味道让他不甚喜悦,正是初来此地那股浓厚刺鼻的脂粉味。 “劳驾,与我同行的那一男一女可曾回过此地?” 沈星河问话时略显尴尬,只因路过行人中有些妇女带有鄙夷的眼神看着他,携带孩童的更是一把抓紧孩子的手,匆忙跑开,更有甚者,当中一位斯文小生,在临街肉铺买菜,但见沈星河站在着回春坊门前,只皱着眉头念叨:“有辱斯文,有辱斯文……” 说的真就像是世风日下一般,沈星河好不快活,加之这些姑娘们好似有意拿他打趣,就是不曾回答于他,一边招呼着各位“达官贵人”进场,一边也是作势要拉沈星河一同入内。 “我,就不去了……”沈星河往内看了看,与先前无异,本想试着叫一声看看南风陵在不在此地,不过此情此景,终是难以启齿。 也怪沈星河如今模样有些显眼,那把铁剑不懂得遮掩,往年背负身后并没有什么,只会让人觉得平淡无奇,如今剑身铮亮,黑气锋边,反倒很难让人不注意。 好在沈星河意识到了旁人目光,将铁剑收于袖中,轻咳两声对着回春坊这几位姑娘道了声:“打扰”,便掉转头准待离去。 “姓沈的小子,留步。” 沈星河循声看去,楼阁之上红衣如火,妖姬单手扶着护栏,一只手衬着香腮,美眸正直直盯着自己,稍一眨眼,真叫一个不食人间烟火。 “妖姬前辈,何事?”沈星河心下暗惊,此人该不是又要掳了自己?不过出于礼貌,还是拱手作揖。 “看看你那紧张的样子,难不成是怕姐姐吃了你?”妖姬轻笑,脸颊现出一抹绯红,像是喝醉酒了的女子说话尽是挑逗,丝毫不知遮掩。 “不是,我得赶紧去找人……” 沈星河低头,说起来妖姬他并不讨厌,甚至觉得其说话间举手投足的样子倒让自己倍感亲切,他很少对女子如此腼腆,就说卓念瑶与清紫凝,他也不会这样。 “找人倒不急,你上来,我有话告诉你。” 妖姬轻轻招手,不改笑意,眸子微眯,只是那张绝美脸蛋配上这副神情,却是让沈星河迟疑不决,不太愿去听从。 “前辈有话不妨直说,在下能听见。” “不识好歹,你上不上来?” “我……” “再不听话,姐姐可是要动手喽。”妖姬拂袖一甩,作出魔音之势,笑意全无,故作冷漠道。 沈星河思索一二,也不答话,站在原地停留了数息,终是心中轻叹,想着妖姬久居此地,见多识广,若是真有什么消息告知自己,倒的确不能白白失去这个机会,何况万一有什么变故,自己今非昔比,倒也应当不难脱身。 阁楼之上,一间雅座,妖姬在回春坊可谓头牌,谁人敢不给几分薄面,这不,清净非常,其余姑娘皆连离去,听从妖姬嘱咐,不敢打扰。 一壶温酒,翡翠两盏,沈星河有些拘谨,腰板挺的笔直,坐姿倒显得有些怪异。 妖姬梨涡带笑,艳丽非凡称呼于她只能算作谦虚,细看之下,其五官眉目凡间女子已很少有能与之相提并论,此刻挽袖端起酒壶,斟满酒杯,向沈星河递了过去。 “小子,姐姐亲自倒的,可不许拒绝。” “我不会喝酒……”沈星河倒是不自觉的接过,放在鼻尖轻嗅,真是不知道那些个酒鬼如何受得了这种气味,刺鼻难当,实在无法入口。 “你多大了?”妖姬淡然问道。 “已过弱冠。”沈星河将酒杯放下,不敢直视妖姬目光,扭头看向他处。 “好一个弱冠少年,如此也该知事,与人谈话,拒饮敬酒,可是不识趣?”,妖姬倒是没有什么怒色,好似苦口婆心一副良言相劝的样子。 “那又如何,总之我不会就是不会,前辈莫要强求,在下并无不敬之意。” 沈星河哪里会听,莫说喝酒,他生平第一次喝了清河长老那杯酒,便决定此生滴酒不沾,如此并非没有缘由,一来是他实在觉得酒入喉咙烧劲难当,二来便就是受了沈长衫与沈大叔的影响,一个喝醉了脾性多变,一个喝醉了一梦数年,可见这酒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 “好好好,本还想告诉你那随你一同而来的两位伙伴的去处,现在嘛……” 妖姬端起酒杯,毫不遮掩,一饮而尽,随后又是端起酒壶,将杯中斟满,又是如此饮下,接连三杯方才停手。 莫道一饮非美人,酒入柔肠仙子醉,片刻后,妖姬脸蛋绯红更甚,本是雪白的脖颈,耳根,皆是红滚夺目。 “前辈当真知晓他们身在何处?” “自然知晓,可是你又不陪姐姐喝酒,心情不好,便就不说。” “也罢……”沈星河举杯饮下,险些一口喷出,紧闭双眼,艰难的将其吞入喉咙,随后便是嘴口大张,不时用手扇动不休。 “呵呵呵,瞧你那样……”妖姬微笑看着沈星河,待他喝完,将其酒杯一把夺过,自行斟满。 “前辈这下可否道明了?”沈星河大感不快,难喝至极,难喝至极,当真是苦不堪言。 “你刚刚喝了吗?” “前辈难道没看见?” “喝是喝了,但是你失了礼数。” “什么礼数?” “你没有敬我。” “前辈若是有意为难,在下百口莫辩。”沈星河有些动怒,妖姬眼下并没有真言相告的样子。 “不谙世事,真不知你师傅有没有好好教你。”妖姬将酒再次递了过去,轻喝一声:“喏,我们互敬对方一杯,喝下之后,再无秘密。” 沈星河眼中已有些血丝浮现,不知是饮了方才那杯酒后劲上来的缘故,还是心中愤愤不平的缘故,此刻接过酒杯,双手举起,直呼:“前辈,干。” “这才像话。”妖姬笑看沈星河一脸苦涩,将酒灌下,然后不待沈星河问话,便惊呼一声,道:“呀,姐姐还没喝,你怎先行下肚了?” “你……”沈星河拍桌而立,愤怒之色已不溢于言表,指着妖姬,他本没那么大胆,不过两杯烈酒入喉,不知怎的便就随感而发了。 “谁叫你性子这般急,姐姐喝的不高兴,什么也白搭。” “前辈欺人太甚,我,我……”沈星河说话的一时间,袖中铁剑掉落在地,不待他慌忙正欲拾起,一股劲风便将铁剑带到妖姬手中。 “还给我!”沈星河立即伸手去抢,谁知妖姬一个转身,将铁剑紧握于手,自顾把玩起来。 “嗯,不错嘛,这把剑姐姐喜欢。”妖姬用指轻弹剑身,发出鸣响,此间雅阁怕是得有一番争执了。 第十六章 酒入柔肠仙子醉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星河再次疾步冲上,妖姬拂袖一甩,便将他扇倒在地。 沈星河此时已有了些许醉意,这酒不知何故,比清河长老曾经的那杯烈了许多,意识有些飘忽,不过尚还想着将铁剑抢回,急忙又是喝道:“还给我!” “一把剑而已,我看看有什么打紧?难不成这剑还有什么秘密不成?有本事你就过来抢。” 沈星河试着上前,妖姬面不改色,二人争斗一番,沈星河全然不是对手,次次被击退数步。 不知什么时候,妖姬忽的惊呼一声,神色突变,目不转睛的盯着手中铁剑,细看之下,黑色锋边之内,剑身之上有着微乎其微的银色纹路,虽看不清其形为何,再而伸出手来,细细抚摸,一时神色呆滞,无论沈星河如何呼喊,也不见反应。 沈星河皱着眉头,见她全然不理会自己,好似木头一般动也不动,故而心中起疑,道:“前辈?” 沈星河警惕的探出脚步,距离妖姬越来越近,对方终是有了动静,那一刹,沈星河立即顿住了脚步,唯恐她又是惊雷一击将自己打飞出去。 “这把剑……是你的?”妖姬抬头,看着沈星河,目光带有一丝惊愕。 “当然是我的,还给我。” “你快如实道来,怎么得到的?”妖姬语速很快,似非常焦急之状。 “干你何事?反正不是你的。”沈星河晃悠脑袋,酒意更足,恐怕快将站立不稳。 怎么回事?沈星河不解,这酒难不成被她弄了什么玄虚不成? 沈星河又如何知晓,自己几乎从未饮酒,此番连饮两杯,自然昏劲上涌,一时难以控制。 “你不说,便休想拿回去。”妖姬秀眉微蹙,之前的笑意全无,只盯着沈星河,那目光之下,好像连他一边一角也不想放过。 “我捡来的。”沈星河心下也有了疑惑,一个青楼女子为何对自己这把剑如此感兴趣,难不成她想打这把剑的主意? 沈星河忆起,清河长老曾告诫于他,行走江湖见人但说三分真话,人心险恶,不得不防。 正在妖姬又全神贯注将目光锁定在剑上之时,沈星河一把将其夺过。 “既然前辈不肯告知南兄下落,我便自行去找,不能再耽搁了……”风中传来此话,不待妖姬追赶,便再无声息。 又是黄昏远去,每逢夜色,总是凄凉,酒意渐散,沈星河耽误了太多时间,说起来和这妖姬也脱不了干系,只是眼下没功夫再与她纠缠,此刻不明南风陵方向,只能漫无目的的四处搜索,望能寻到蛛丝马迹。 …… 回春坊厢房之内,红衣女子明艳动人,手提温酒站在窗边,这处房间位置不错,坐北朝南,大街之景尽收眼底,不过她却没有什么闲情逸致去打量那些路人,自斟自饮,抬头看着月色。 月色若是凄美,星空当也如是,繁星几何,思绪千万,美人何故眉头紧锁,眼波又是几许柔情万丈。 回忆往事,天南地北,鸟语花香,一袭长衫俊逸男子,不过三十,长剑负在身后,玉树临风,眼中似有深情,与一水袖女子相拥入怀。 男子言语透着浓烈爱意,他口中那个唤作寂月的女子,披肩秀发,蓝色薄衫稍显得有些长了,男子将那些拖在地上的裙摆搭在自己腿间,女子微笑坐在身旁,只道这开满桃花的仙境又何需在意衣衫是否会脏。 遍地花瓣,清香阵阵,没有外人,没有纷扰,有的只是三个不似俗世粉面的神仙眷侣。 “沈郎,他日我们若是有了孩儿,你会将这一身剑法传授给他么?” “世间纷扰太多,我们安静度日岂不更好?” “会吗,我喜欢看你舞剑的样子,我也希望我们的孩子如你一般……” “月儿,你如何得知将来我们的孩子是男是女,若是女儿,你难道就不爱吗?” “女子多有无奈,像那冰冷的月殿,我却再也不想回去。”寂月斜靠在男子肩头,揉搓自己一头秀发,看着这花开花落,又是一声轻叹:“如时间真就定格在此,那该有多好……” 少女手提竹篮,摘满桃花的竹篮,那是她辛辛苦苦选了许久她认为脱颖而出不可寻常的花瓣,此刻已放满篮中,她意犹未尽,一直走到这处眷侣相拥之所,看着那水袖女子,掩嘴轻笑。 “姐姐,你又在伤春悲秋啦。” 男子回头,深邃眼眸溺爱的看向少女,旋即扶着寂月缓缓起身,笑道:“小月儿,我的桃花酒可就有劳你了。” “姐夫就知喝酒,姐姐怎就不喝,我怎就不喝,害得我摘了好一半天,你们就安静坐在这诉衷肠啊,诉相思啊,可羡慕死我了。” 少女幽幽叹着,不过面上神情却并不如她所说那样,还是梨涡带笑,见她轻盈迈步靠近寂月,挽着她那水袖薄衫,很是亲昵,再又嘟嘴道:“姐姐,以后我的丈夫,可不要像姐夫那样……” 寂月扭头无奈的看着身旁男子,男子同样一脸委屈,伸出手来轻弹少女额头,稍一皱眉,便道:“小月儿,你姐夫不好吗?” “姐夫是大坏蛋,长衫是大大坏蛋!”少女揉了揉那并无异样的额头,不过她好像希望能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比如说变红啊,比如起了个小包啊,可是都没有,她很失望,速度很快的从篮子中抓了一把极其娇艳的桃花瓣,一举扔向了男子。 “映月,莫要胡闹……”寂月笑骂一声,但没有阻止,任凭这个叫映月的丫头“欺负”男子,男子反抗,躲开飞来花瓣,不忘随手巧接了几片,连呼:“小月儿,这等下酒的好材料,你可别糟蹋了……” “谁叫你欺负我,哼!”映月使起了性子,将手中花篮全部抛向男子,立时花瓣漫天飞舞,也不可惜这些本是她一手一手摘来的桃花,不顾男子念叨,骂骂咧咧的跑开。 “这丫头......一点也不可爱。”男子摇头不止,桃花本就满地,他精挑细选的将片片模样稍好的花瓣重拾回蓝中,怨念很大。 “你这话真心的吗?”寂月蹲下身子,笑着拉住了他那忙碌不休的手臂。 “当然……不是。” 一声轻笑,再而一声豪迈的大笑,寂月收回了手,与男子一同,在这桃源忙碌起来。 映月小丫头也没有走多远,躲在一棵桃树之后,露出一对灵动眸子,看着那背剑身影轻笑不止,小嘴嘟哝:“坏蛋,还是姐姐疼我。” …… “还是姐姐疼我……”妖姬眼眶湿润,热泪不禁滑落脸颊,滴滴流入壶中,酒逢知己,孤身饮酒,知己何在,何故一人? “不,不是的,姐夫,我也知道你的好……”眼泪止不住的从脸颊滑落,本是见空的酒壶,却又是逐渐沉重。 “倚酒寄思愁入骨……”妖姬手中酒杯落地,举起那灌满眼泪的“酒壶”,再自半空倒向自己嘴中,一口入喉,喃喃自语。 “昔日长衫难再还……”又是一口泪酒如喉。 “寂月久困寒宫外……”哽咽声声,一壶又是见底。 “映月徒把泪……泪……”妖姬尚未念完,泪眼已是朦胧难以视物,月光不见,周身起雾,这独自一人的小屋,说不清是酒气,还是其他什么。 “这是什么酒,好难喝,来人,来人,来人……给我……上酒……” 妖姬声音细微不可闻,酒壶一如酒杯,脱离手中坠地,身子也随着酒壶瘫倒,此刻,隐约听见临房姑娘的欢声笑语,隐约听到大街之上的稀疏脚步,不过她却醉上心头,只是一句,自言自语:“姐夫,那个少年,是不是……” 沉沉睡去,今夜应当不会再醒,今夜也许一睡天明,不过明日太阳高悬,心情又会不会也随之豁然开朗呢。 第十七章 剑阳城下遇故人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日头高照,沈星河在一家屋顶之上凑合了一宿,倒还算安稳,夜里没有什么事端,看着皎洁月光不知不觉便一睡到了天亮。 揉了揉尚有些疲惫的眼睛,沈星河打着哈欠准待离开,此地还属村庄范围,昨晚奔波,也只是在四处打探,没有一丁点消息。 “唉……”沈星河摆着脑袋,脖颈有些僵硬,看着屋檐下渐渐密集的行人,沧海桑田,时间飞逝,此刻当如何是好。 沈大叔也不知去哪儿了,不知道他看到这把剑如今模样,心中有何感想呢…… 沈星河看了眼天色,正是清晨,想必此时还有许多人尚在睡梦当中吧,赶集的倒是很准时,小生意人平凡度日,又有何不好。 一跃而下,也不顾旁人惊愕的眼光,他们不知这从天而降的男子是什么人,只不过看见他那手中黑气弥漫的铁剑,倒也有些畏惧,闪躲一边,让开了道路。 “大叔,给我拿个饼。”沈星河拿出一小块银两,递给了路边卖饼的大叔,好在临出无量宗带了些盘缠在身,虽说大头都在清紫凝那,不过现下剩余的倒也足够填肚了。 “好嘞,少侠稍等……”这大叔麻利的将面团和云,噼里啪啦的一阵鼓捣,便将一块擀好的白面丢向油锅。 “少侠打哪里来呀?”大叔忙碌不休,一边揉面一边问话,想来每日在次摆摊,见识的人多了,对于佩剑的江湖人士还是稍感兴趣的。 “南海。” “南海……那个无量宗?”大叔忽的抬起头,看向沈星河,眼中放光。 “你知道?”沈星河心中有些惊讶,无量宗远在千里之外,这村中卖饼大叔何以知晓? “那可巧了,昨日正是一位姑娘,也是道从南海而来,随手便给了一锭银子,我还没来得及找,她便眨眼就消失不见了。” 大叔轻笑两声,锅中大饼已熟,油纸包好递给了沈星河,随即又从怀中哪出一锭银子,道了句:“既然你们是同门,这银子你就替她收下吧。” “劳烦大叔告知她的去处,这银子你便不用归还了。” “这……我的确没有注意,回过神她便不见了。”大叔面露尴尬,尚拿着那锭银子,举手不定。 “罢了,她是从何处过来的?” 大叔指了指街道左方,那正是沈星河从回春坊赶过来的路线,这街道南北两条道,沿街岔路大多是百姓居所,沈星河途中便已探明,如此看来,清紫凝便是还在前方某处。 “不知街道通往何方?” “直走下去,半日方可到达王城剑阳。” “多些相告,银子你留下吧……” 沈星河迈步欲走,身后大叔却是呼喊道:“少侠留步。” “怎么?” “少侠可是打算前往剑阳?” “此前若是直路,便就是了。”一经听闻剑阳城就在不远处,沈星河只觉南风陵他们可能都已过去,只是这两日自己行踪不定,他们很有可能已找过自己。 “王城眼下动荡不安,我劝少侠最好还是不要过去。” “所为何事?” “听闻大王的小女儿被魔族掳去,现在王城之内戒备森严,外来人士难免遭难,一旦进城,恐怕……” “什么时候的事?” “就在昨日。” “这么说,魔族尚未出城?” “想来应是如此了,此事过后,进出一律严查,可谓滴水不漏。” 魔族……难不成是血屠教?沈星河再而追问,大叔却知晓不多,他只言自己只是道听途说,之后发生了些什么,便也不甚明了了。 沈星河自然不会罢手,无缺王朝的公主也敢染指,这倒与一向以童男童女为目标的血屠教作风相似,只是不知他们将公主带走之后的藏匿处在哪里,无论如何,自己也得去探个究竟。 一路绝尘,步履如风的沈星河心中再无杂念,半日路程,那是对于寻常人家而言,此番只不到一炷香时间,不远处已清晰可见偌大的城门,城门之上石壁刻有一方大字,正是“剑阳城”。 果如那卖饼大叔所言,守卫从上到下不少于百人,个个面色严肃,银枪盔甲,远看倒也威风凛凛。 沈星河盘算一二,若是直接闯入,那动静未免太大,但是眼下自己没有确切的理由,是否应该前去先探探口风再说? 眼见这周边连走兽飞禽都似乎销声匿迹,更无外来人影可寻,沈星河只身一人,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上前直说,他本就不是心怀叵测之人,又有何惧之有。 将剑收回袖中,沈星河放慢步伐,缓缓靠近城边,一如他所想,还未临近,城下守卫们便已剑拔弩张,出言喝道:“别动。” “各位大哥,我乃一介良民,切莫动粗……”沈星河露出一个温和笑容,倒还算是人畜无害的模样。 守卫们仔细打量这黑衫男子,城上数十位已备好弓箭,对准了沈星河,一旦他有任何不寻常举动,怕是难免被射成刺猬。 “小弟有要事进城,还望各位大哥行个方便。” 守卫们神色严峻,目光转向沈星河腰间,一众皱起了眉,躁动起来。 沈星河埋下头看去,此时方才发觉这身衣衫稍为显眼,不过遮掩已是来不及,那铜片隐隐散发光泽,着实奇怪。 沈星河囊中羞涩,没有足够贿赂这不下数十人的守卫的金钱,眼下慕容追那阔少爷也不在身旁,头一次,沈星河有些后悔没带上他,心中纠结,一时却也想不出什么好主意。 “速速离去,不然叫你万箭穿心。”城上走来一将军模样的男子,略显肥胖,一身金甲,目光锁定沈星河,挥手言道。 这是……朱无德?沈星河闻声看去,太阳高照之下,那身金色铠甲光芒万丈,伸手挡住阳光,倒是看清了说话之人的模样。 “朱兄,别来无恙。”沈星河开口大笑,旋即一个拱手,很是自来熟,这胖子他印象颇深,五年前比武招亲之时,可是将他那力大无穷的身手看得真切。 “你是?”朱无德俯了俯身子,趴在城沿上向下眯眼一看,满脸不解,满脸疑惑,少时又直起腰板,“咦”了一声,却还是摇头说道:“我不认识你。” “五年前,元音阁。”沈星河不改微笑,眼下已没了警惕,此人转眼五年,模样并未大变,那眼睛倒是更为细小了。 “你是说比武招亲?” “正是,朱兄与我有过一面之缘,只是恐怕早将小弟遗忘了……”沈星河苦笑,自顾摇头,作出可惜之状,他没有十足的把握蒙混过关,不过面前之人实在憨态可掬,他也想不出其他什么办法了。 “胡说八道,那时在场的何曾有你?” 朱无德话一出口,身旁守卫忍不住奉承一声:“将军,此人心术不正,跟您套近乎呢,莫要跟他废话,乱箭赶走罢……” 朱无德点了点头,昨日大王下令之时,扰了他花天酒地的快活日子,被迫派到这方守城,正是苦闷良多,满肚子怨气,当下听得守卫劝说,也懒得理会沈星河,便将下令驱逐。 “且慢!”正当弓箭手拉弦之时,沈星河急忙一喝。 “朱兄,那时……唉,实在难以启齿。” “哦?有什么话,你且说来,只这一句,若是胡编乱造,休怪本将军手下无情。” 朱无德倒也没其他事可做,索性就陪他玩玩,只是沈星河若真没有什么正当理由的话,恐怕难免就要遭难了。 “小弟心下仰慕卓姑娘已久,当年比武招亲,本以为是天赐良机,而且尚习得几招花拳绣腿的功夫,只是见到朱兄神武之力的时候,唉……心里发怵,便不敢上台了。” 第十八章 女儿笑入君子怀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剑阳城下,黑衫男子静立一人,双目紧闭,莫非是这烈日当头,难以睁眼? 听闻沈星河一席话,朱无德终是喜笑颜开,张口大笑,吓得身旁士兵手中弓箭掉落,吓得城门守卫按着那被笑声险些惊落的头盔,齐齐往上看去,都是不解他们的将军何故如此。 真乃可谓“一笑倾城”,朱无德好不容易止住笑声,再看向沈星河时,一改先前那拒人千里的态度,嗯了一声,便招手道:“能说出此话,可见你确实在场,且先上来。” “谢过朱兄。”沈星河心中喜悦,这便是天公作美,万事皆顺。 朱无德一把邀着沈星河,对那些守卫们笑道:“故人,故人啊,我得招待这位兄弟,你们好好把守,回来赏你们吃酒……” 守卫们纵使有苦,却哪敢反驳,一众连声应承,只道将军自去便好,小的们一定尽职尽责,就算是一只老鼠,也休想随意出入。 …… 王城岂是寻常都,一入剑阳尽迷离。 宫廷矗立低墙内,俯瞰百居自堪豪。 烟花楼宇成排立,事事非非勿需言。 只道修行宗门在,百里不接是一家。 目不暇接,也只有这无缺大陆都城剑阳可见这般豪景,沈星河头一回来到如此繁华之地,不免感叹良多,只觉世间奇人异事怕是都聚集在此了吧…… “沈老弟是否随我前去痛饮一番?”朱无德已从沈星河口中得知名讳,当下如相交多年的好友一般,丝毫也不吝啬。 “小弟初来此地,只为寻人,朱兄倒不用破费了……”沈星河尴尬一笑,眼下只想着如何找借口脱身,时不我与,他可没那么多闲情逸致。 “别介啊,这里你又不熟,还不得靠大哥我,待会喝高兴了,再找不迟。” “那……好吧。” 说话间朱无德便是带着沈星河来到一处名叫“女儿香”的酒馆。 酒馆也是如此豪华,满堂客人无一不是华服贵冠,不过最奇怪的地方,倒还不是这些达官贵客,临进门便就没看到有小二过来招呼,这倒和沈星河印象中的酒馆大有不同。 只见饮酒谈笑,不见掌柜跑堂,楼下酒香四溢,楼上姑娘成群。 “朱兄,那些女子为何只笑不坐?”沈星河脸颊微红,他看往楼上之时,当中几位姑娘也是与他对视而笑,一阵贴耳议论,弄得他满身不自在。 “嘿嘿,待会你就知道了。”朱无德示出神秘的一笑,找了处位置坐下,拍拍手掌,不一时楼上便有脚步声传来。 “朱,朱,朱,朱……大人……”一位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柔声说道,摇扇走近,还没待朱无德回话,便一头扎进了他的胸膛,模样甚是亲昵。 沈星河扭头不看,不过说话声岂能避免,只听得朱无德轻呼“美人”,接着便是几声亲吻脸蛋丝毫不知避讳的打情骂俏。 “哈哈哈,沈老弟,你这是何故?”朱无德搂着那女子,拍了拍沈星河,此地他自不是头一回来,说是喝酒,可没想到竟然是这般喝酒…… “朱兄自便,小弟看看,看看就好……”方才说出此话,沈星河脸红更甚,心中暗骂自己口无遮拦,没过大脑便就脱口而出。 果不其然,引的一众豪客拍手大笑,纷纷扭头看着沈星河,揣摩起来,少时便有一人发言:“朱大人带来的人倒非比寻常,我们逗姑娘,他倒只是看看便就能满足,佩服,佩服……” “是啊,朱大人放着大门不守,招呼兄弟,没想到这兄弟是个另类啊,哈哈哈……” 酒馆内大笑不止,朱无德并没有表明什么态度,只是叹息一声,看着沈星河,做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道:“你也看到了,沈老弟呀,此地价格可是不菲,莫要辜负为兄一番好意啊。” “小弟不知,朱兄何意?”沈星河如何知晓这处酒馆有什么名堂,那些豪客们说着逗姑娘,也只见到朱无德一人有女相伴而已。 “此地名叫女儿香,曰酒,又曰姑娘,酒嘛,自然是好酒,不过姑娘就……”朱无德怀中女子轻笑,她抢先开口,不过话未说完,便端起一小杯酒,喂进朱无德口中。 朱无德闭眼回味,手不时揉搓那女子裸露的香肩,连连感叹:“香,真香……”殊不知是酒香,还是女儿香了。 沈星河愈发感觉不快,此地故弄玄虚,女子不知羞耻,他说不上是什么救世豪侠,但也深知礼义廉耻,本欲起身离去,但朱无德好歹是王城将军,且看守城门,此前放得自己入城,如若没有一个过硬的理由,又怎能抽身而去。 沈星河无奈之下,也只好“舍命陪君子”,冲着那些豪客一个拱手,便谦虚笑道:“小弟初来乍到,不懂规矩,还望各位前辈指点一二。” 朱无德大笑沈星河孺子可教,接连点头,放了那女子离去,只是在她耳旁轻言了一声,不过沈星河尚未专注,也听不清说的什么。 “剑阳有酒入喉香,女儿笑入君子怀,一夜缠绵欲仙死,唯有此处是吾家……” 沈星河心骂一声荒唐,但仍旧不显于面,笑着冲那说话之人附和道:“前辈才气过人,原谅小弟粗陋寡闻,听不太懂。” “小兄弟过谦啦,待会这里会有一场比试,赢了,你便是君子,输了嘛,也不丢脸,尽兴便好。” 沈星河点头,且先静观其变,只是朱无德若未劝酒,他倒不会自行饮用,心中苦恼,无人倾听,倒也有些念头想要自酌一杯,不过刚有此意,便立刻想起自己所来的目的,摇头苦笑。 “沈老弟面色不太好看啊,可是不满意为兄带你来的这地儿?”朱无德留意到沈星河面相,不以为然的说道。 “哪里,朱兄见笑,小弟心念好友,难免有些着急。” “不知沈老弟那个好友,姓甚名谁呀?” “正是无量宗宗主之子,南风陵。”沈星河也不怕实话实说,毕竟五年前朱厚德与南怀柔曾同坐一席,想来关系应当不算生疏。 “哦?他也来了?”朱无德稍一变色,带点惊讶的问道。 “应当不假。” “嗯……什么时候来的?” “这两日吧。” “那我怎未见到,难不成他还乔装打扮了不成?” “这两日没有进出人士吗?” “有是有,不过不多,至于南风陵,我是没有见到的。” 朱无德一贯作风沈星河不难猜到,说话半真半假,不管如何,即使南风陵不在此地,那魔族应该也不会就此逃离,本就是来此寻找血屠教踪迹,只是现下不能向朱无德道明,不然恐生枝节,也不好解释清楚。 说话间楼上有了不小的动静,姑娘们似在排兵列队,一阵喧闹之后,渐渐安静,走出一曼妙女子,俯视而下,豪客们一言不发,提着美酒品尝的同时,如狼似虎的看着楼上,眼中流露出的那种垂涎光芒已是遮掩不住。 沈星河倒是想看看这不同一般酒馆能玩出什么花样,想着最多也不过回春坊那样,自己也并非没有见识过,只是可惜世间绝美女子他也见得不少了,卓念瑶,或是清紫凝,甚至于妖姬也包括在内,哪一个不是艳压群芳的倾世面容,这些庸脂俗粉嘛,过过眼也就罢了。 “哼哼……”那楼上女子干咳两声,扫视其下客人,眼波挑逗之意明显,在豪客们很是急不可耐的一时间,轻启那红艳嘴唇,极其尖锐却又不失娇媚的声音响起:“指名道姓女儿香,醉把美人拥入怀,赢酒便能亲芳泽,诸位君子且尽心。” 第十九章 小弟有难言之隐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酒客们眼中光芒四射,急催楼上说话女子莫要再耽搁,沈星河大致也猜到了此间规矩为何,心中倍感纠结,只道待会开始之时自己滥竽充数便好。 朱无德倒是挺气定神闲,得意洋洋的眯着眼睛品酒,偶与沈星河互敬一杯,沈星河如今也是才知道人在世间行走,诸多事都是不能但随自己心意的。 就好比这饮酒,他自知不会,不愿,不过这等理由又如何将劝酒之人说服,若不喝,便是得罪了人,一旦对方不快,自己也不会有好果子吃,或是他日再见,也难免尴尬,点头便就不是互说一句不相识便能了却的。 烈酒如喉的确难受,如火灼心,虽说酒劲上来能够麻木自己,不过眼下又何尝是以酒消愁的时候。 朱无德大概也没细看沈星河是否喝下,每次招呼之时,沈星河只是小抿一口,便立刻放下,如此且算是“推杯换盏”吧。 姑娘们排成一排,以扇掩面,却也无法让台下酒客们安静自若,在沈星河眼中,这些女子与那回春坊内的烟花女子又岂非不是同出一辙。 姑娘们毫不拘谨,一刻也不曾感到难为情,她们在这些客人的眼中,不过是个交易品,花钱博笑,是可以,一掷千金,却还得看姿色,反过来说,倘若真是稍有姿色的女子,又如何会沦落到这藏污纳垢的风月场所。 “酒来喽……”说话女子衣袖轻挥,倒小有一番风韵,只见楼上后方,看不见的角落处缓缓飞来数十坛尚未开封的酒坛。 酒坛之上红字醒目,正是几个大字“女儿香”,每坛大小看似已然不下十斤,奇就奇在,沈星河都为之吃了一惊,。 这女子挥袖间,几十坛酒有条不紊的排列半空,然后恰到好处的落在各位酒客桌上,如此修为,莫不是四象玄境,又如何让人相信? 酒客们倒是司空见惯,一点也不惊讶,沈星河正是心中不解,愈想愈不对劲,难不成这王城果真非同一般,连寻常百姓修为都已是如此地步了吗? 一声惊锣打断了沈星河思绪,循声看去,那女子轻笑些许,再作严肃之状,目光将台下酒客们一一扫过,方以尖锐而又清脆的声音说道:“以酒赢香,今夜谁得桂冠,谁便能第一个挑选姑娘,祝各位爷玩好,小女子便先行告退了。” 姑娘们纷纷离去,不一时楼上又来了一位衣冠得体的中年汉子,身材倒算魁梧不凡,不过面向看上去倒与那身板稍显违和,淡眉高鼻,脸颊红润,十足一个白面秀才模样。 “朱兄,这位是?”沈星河心感好奇,开口问道。 “比试避免有失公允,所以必须得有一人观战,此人正是这女儿香酒馆的掌柜,亲自督战,倒也可让输了不服气的人无法多生事端。” 说话间朱无德已抬起他那稍显肥壮的手臂,轻拍酒坛,坛盖便应声而起,浓香益出,一时间其余客人们也争先效仿,唯恐有失了气概。 “朱兄,先前那女子手段不知为何?”沈星河终是忍不住,此事太过诡异,那女子看上去实在很难让人相信修为会到那种境界。 “嘿嘿,沈老弟想必涉世不深,倒也难怪,你且抬头细看。”朱无德伸手指了指屋顶,其上空无一物,实难看出什么端倪。 沈星河抬头一一打量,未放过任何角落,但见朱无德没有继续说话,便也作势接着往下看去,也正是这一时间,视线中好像隐隐出现了些许不同之处。 沈星河稍一凝神,定睛看去,发现数根极其细微的白线连于房梁之上,恍然大悟间又觉有些蹊跷,连忙问道:“这线可就是控制酒坛悬空所在?” “不假。” “那何以把握得如此准确,简直是滴水不漏。” “稍有灵气之人,控制丝线便可,简单点说,换做你,也行,只是需要熟能生巧罢了,不足为奇。” “如此看来,倒是我大惊小怪了,朱兄见笑……”沈星河如释重负,如若这谜题不得解开,怕是自己在这城中行事可就真得权衡一二了。 “好了,不必说这些废话了,你我兄弟今日便痛饮一番,得不得冠不打紧,开心最重要。” 朱无德话音方落,抬头看向那掌柜,说哦道:“可以开始了吗,本将军可有事在身,不能耽搁。” “诸位请便。”掌柜温和一笑,点头说道。 此酒对应每桌人数,沈星河这方两坛,朱无德已然先行开封,这会便一声不吭的往嘴里灌去,可谓豪爽。 看着朱无德这般喝法,着实有些恐怖,喉咙间咕噜声不断,不一会这整间酒馆皆是如此,酒气弥漫各处,沈星河皱着眉头,端起酒坛,一时间有些发愣。 那掌柜的将台下看得真切,待见沈星河踌躇模样,干咳两声,也不答话。 沈星河正自犹豫,这酒他是喝,还是不喝,若是也随着朱无德一样将这一坛子闷进肚中,那岂不是会接连数日人事不省,但转念一想,倘若他拒绝喝下,又有什么理由搪塞过去呢。 “朱,朱兄,小弟突感腹中不适,不知何故……”沈星河一脸痛苦,捂着胸口低头喘息起来。 这会朱无德已是一坛见底,随手将酒坛扔在地上,坛身破裂,可谓“一鸣惊人”,那些个酒客们暂且放下了手中捧着的女儿香,循声一看,皆是惊呼道:“朱兄海量,我们可得加紧,不然这次又得捡他的残羹剩饭了。” 沈星河低着头埋在手间,论装模作样,他自觉不及慕容追万一,不过眼下也想不出什么更好的办法,若是因为这酒耽误了时间,那可真就连肠子也得悔青。 “我说沈老弟啊,你是不想喝哥哥这杯酒吧,你倒是明说呀,扭扭捏捏找这些借口,可是看不起我朱无德?” “朱兄……实不相瞒,来此途中,不幸遭遇歹人,小弟一着不慎……” “歹人?”朱无德神色一凝,显然对沈星河口中歹人有了兴趣。 “小弟技不如人,本有伤在身,又不愿扰了朱兄雅兴,谁料这会疼痛难当,着实无奈……” 沈星河大喘粗气,一张脸埋的老深,唯恐露相,接着又是说道:“不过朱兄若是觉得小弟不甚直爽的话,小弟便索性舍命陪君子……” “罢了罢了,看你半条命也快搭上得模样,我这做大哥的,岂能好歹不分。” 朱无德一把搀着沈星河,将他挪起,抬眼看了看那尚站于楼阁之上的掌柜,那掌柜此时也正是一脸风轻云淡的看着这方,只稍微点了点头,并未说话。 “各位弟兄,失陪失陪,你们喝好,抱得美人归啊……”不待那些喝的兴起的酒客们答话,朱无德扶着满脸苦色的沈星河步出了酒馆。 …… 女儿香酒馆门前那帆布招牌正随着清风摇摆,赫赫大字飘舞蠕动,好似为迎接远道而来寂寞空庭的客人们。 酒虽香,人却失色,人虽少年,情却分明,朱无德此般行为虽是一如曾经那众口传言,都说他喜好结交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殊不知对于沈星河这初来乍到前不相识的“兄弟”还是颇为仗义。 “我说沈老弟,你哪受伤了,我见你这模样好像是经脉寸断,那伙人下手当真狠毒啊……” “好像是叫什么血屠教……小弟学艺不精,唉……” “如此,带你去我爹那,他可是王朝的大司马,我家中有不少……” 话未说完,急急忙忙的跑过一个白衣少年,尚看不清脸,便如风而去,只是那着急忙慌的模样不知是不是赶着去投胎,朱无德这般骂着,扶起与那少年擦肩而过从而“受痛”跌倒的沈星河,骂骂咧咧的往剑阳城中心位置走去。 第二十章 剑阳有酒入喉香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雁过尚还留声,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撞了人不但不知道歉,还溜烟儿不见,沈星河索性便装到了底,连咳不止,本是笔直的身板夸张的弯下,尽得慕容追“真传”。 “沈老弟哦,沈老弟啊,你当真可怜,若你有我等这般的修为,何人又能将你伤到如此地步。” “小弟若身手不凡,五年前便就不会怯场,哪能像朱兄那般技压群雄……” 沈星河说话间又是一阵猛咳,朱无德不再多言,心中倒是有些高兴,他虽说一向没少受人阿谀奉承,不过五年前也确确实实惜败,没能赢得比武招亲桂冠,眼下听得沈星河夸赞自己,免不了一番自得。 大司马自然是居住在宫廷之中,偌大的朝堂,偌大的宫殿,沈星河偷看两眼,忽的想起此间应当还有一位故人,只是不知这故人是否还在剑阳城任职。 沈星河这位故人说起来与他也不算相识,与朱无德差不多,正是当年那场比试的章七郎,他们也是对决当中两败俱伤,这么看其实当算作两虎相争,沈星河自然也不会傻到去揭起旧伤疤,自讨没趣。 一路如履平地,没有人伸手阻拦,朱无德进进出出何止数次,拉着沈星河便径直走到了一处府邸。 “春儿,春儿,春儿,春儿……”还没进门朱无德便大声嚷嚷,门内不多时便穿来急促的脚步声,出来一位丫鬟模样的少女,看起来不过十八,一脸娇笑,红着脸蛋将朱无德迎进了门。 “我们的将军大人不好好看守城门,怎的提前回府啦。”春儿帮着搀扶沈星河,倒没先问沈星河是谁,只自顾逗起了朱无德,说是丫鬟,倒让人有些不太相信了。 “这不是我兄弟过来了嘛,受了点伤,对了,我爹还没回来?” “是呀,城中这两日不太安宁,老爷被大王留在朝中议事,这个时辰,还早着喽……” 春儿这会才仔细打量起了沈星河,沈星河还是低着头,一脸苍白,可算铆足了劲演戏。 “这位小哥哥是谁啊,怎伤的这般严重?” “莫要废话,去把家里治疗那个活血化瘀的灵药拿来,叫什么来着,凌,凌……”朱无德张着大嘴似在思索,结结巴巴,春儿笑话他脑子成天装着浆糊,嘴中念念叨叨的跑开了。 “沈老弟,你先坐着,等药来了,就算是肝肠寸断也能痊愈……” “呃……多些朱兄。” 此间府邸着实辉煌大气,不愧是王朝大官所居之处,沈星河可是没见过这等气派之所,不论桌椅,或是格局,皆丝毫不显小家之气,临进门还有数十位看守,很是威风不说,进了门还有丫鬟相迎,模样且还算是俏皮可爱。 沈星河这会倒是心中有些感叹了,想起慕容追,也是冬灵王朝一人之下的将军之子,平日里过的日子想来也不会比这差吧…… “来啦,来啦……”春儿笑笑嘻嘻的走来,手里拿着一个小瓶,细花雕琢的瓶身,乍看就知绝非凡品。 “春儿,我兄弟行走不便,你喂给他。”朱无德好一个使唤丫头的模样,也不顾其他许多,这般看来,平日里怕是没少指使这丫头干些男女授受不亲之事。 春儿耸了耸鼻子,冲着朱无德嘟起小嘴就是一个白眼相向,但还是听从了吩咐,靠近沈星河,将药倒在手中,作势要喂与他。 沈星河此刻心慌了,只觉得这种举动好不尴尬,他极少与女子接触,何况这般近距离的亲昵动作,他实在受不了,灵机一动,“哎哟”一声,昏厥过去。 “呀,小哥哥晕了……”春儿哑然,拿着药僵在原地。 “沈老弟?沈老弟!”朱无德连呼两声,不见沈星河反应,伸手摸了摸他额头,自身灵气灌顶,催发而出,仍旧不见反应。 “许是耽误太久,沈老弟啊,都怪为兄没眼力劲,还逼着你喝酒……”朱无德一脸后悔,跺了跺脚,本就肥壮无比的大腿这么一蹬,连这偌大的府邸也似抖了三抖。 “春儿,先把药喂了,然后扶他上榻休息。” “少爷,人都晕了,怎么喂呀……”春儿一脸不解,睁着水灵灵的两只眼睛看着朱无德。 “还能怎么喂,把嘴掰开啊,难不成还要本将军亲自来?” 春儿轻哼一声,把手凑近沈星河嘴边,沈星河只觉香风朝着自己飘忽过来,心感不妙,却又唯恐暴露,到时候可就不好解释了。 沈星河当然不敢服下这朱无德口中的“灵药”,他无量宗修行三载,岂非不知是药便有三分毒,更何况自己本身没有受伤,若是胡乱吞服而下,到时候得不偿失就真的苦不堪言了。 “哎呀,掰不开啊……”春儿力气尚小,怎“敌得过”沈星河,使尽了力气也未能撬开分毫。 “小丫头,真没用。”朱无德说话就走了过来,摩擦双手,一脸严肃,将此事看得十分重要的模样,把春儿推开,自顾说道:“看本将军的。” 沈星河暗道不好,只是朱无德动作太快,眼看要暴露,想着是否干脆作出醒来的样子算了?不行,转念又觉不妥,纠结片刻,只觉一股大力袭击自己的嘴唇,被朱无德掰开的一霎,黑气涌出,两声闷哼之后再无动静。 “糟了。”沈星河急忙睁眼看去,自己不小心动用了断魂决,那可是将灾厄就地抹杀的神功,眼下只以为朱无德不慎丧命,这胖子将军说起来不算坏人,他也并不讨厌,但见他与那丫头接连倒地不起,心中忧虑,探出手去。 “还好……” 沈星河如释重负,所幸没有大碍,看来断魂决若非自己起了杀意,便不能将人置之死地,自己方才装晕,现在面前的两人倒真是晕了过去,想起来也是好笑。 不过这样也好,正愁没有借口摆脱朱无德,于是立刻起身,余光之下看见春儿手中摊出的那枚晶莹剔透的药丸,会心一笑,便将它拾起。 ――朱兄,实有要事在身,先行告辞,就不多作叨扰了。 留下这张字条,沈星河步出司马府,索性没有多事之人,冲着门前看守拱手微笑,对方依是如此,一路往返,先前那酒馆虽说气氛不喜,但好歹人数众多,也算相识,便决定再度回去向那些人打探消息。 “一夜缠绵欲仙死,唯有此处是吾家……”沈星河自嘲一笑,如此烟花之地,想不到自己竟然三番两次与之打了交道,殊不知他那父亲沈长衫知晓以后,会不会怪罪于他。 “诸位兄台,还在比试呢……”沈星河满脸笑意,冲着那些已经烂醉如泥的酒客们抱拳打着招呼,只是无人回应,一个个早已是醉生梦死了。 沈星河兀自摇头,那掌柜尚且身处楼阁之上,见他返身而来,面露些许惊讶,终说话开口道:“小兄弟无碍了?朱将军呢?” “见过掌柜的,在下托朱兄洪福,现已无恙。”沈星河点头笑道,再而言道:“朱兄有事在身,分别前告知在下可来酒馆打听,只是不知掌柜的是否有空?” “打听什么?” “一个人。” “何人?” “无量宗少宗主,南风陵。” “无量宗?”掌柜闻言色变,但是稍纵即逝,转而轻笑一声,道:“未曾听说,恕我无法帮小兄弟这个忙了。” “那便打扰了……” 沈星河临走之时,一酒客醉意朦胧间,不知说了些什么,本以为只是醉酒之言,不想一句话却被他听得真切:“美人,把新来的那个美人儿给老子送过来……” 第二十一章 元音一别三余载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何为美人,沈星河反正不知道,也不感兴趣,临出门眺望大街,可谓车水马龙。 “南兄啊南兄,你跑哪去了……”沈星河袖中铁剑被捂的温热,紧握在手,向着街道直行而去。 如今人生地不熟,沈星河只能先挨个打探,不过这剑阳城太大,一时倒是犹如大海捞针。 走了不少路程,沿街但见前方不知何事沸腾一片,密密麻麻挤满人群,隔老远便就能听见喧闹的嘈杂声。 沈星河心生好奇,过去一看,人群中围着一干被绳索牢牢捆住的男子,一众低着头,面带愤怒,在看那绳索源头,一白衣青年满是不屑,将绳子紧紧攥住,身旁倚着一乱发披肩的柔弱女子,似在掩面哭泣。 那白衣青年身材瘦弱,不过修为却是不低,细细看去,生的唇红齿白,清秀非凡,若非一人牵着这众多俘虏模样的男人,倒可将他与美貌女子放在一起比肩了。 白衣青年一脸英气,沈星河饶有兴致的看着,想不到一个白面小生,力气着实大,手底下的俘虏不下十人,挤着的人群中不时有叫骂声,看起来这几个被抓的倒不是什么好东西。 “这城中倒是挺热闹,大白天就有除暴安良的……”沈星河差不多也弄清了情况,懒得再耽搁下去,便绕过人群头也不回的走开。 只是方走没多久,怀中一阵异动,滚烫难当,沈星河急忙将手探进,胡乱摸索一阵,似有一薄片作祟,他不知自己何时身怀此物,立即运转灵气将那薄片擒出。 “这是……”虽是通体发红,不过沈星河脑海中回忆却不禁翻将出来,片片画面涌现,恍然大悟。 这贝壳你拿着,以后有事可找本姑娘帮忙……曾几何时,暮城之中,卓念瑶留下的那枚贝壳,沈星河竟一直忘却,原来从未离开过自己,不过眼下,为何突生异样? 沈星河环顾四周,人群全部簇拥在后方,此刻已在数丈之外,先前也正在人群之中,并没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只是不知何故会如此。 “此物莫非通灵?难不成卓姑娘有危险?”沈星河自顾说道,却没有任何头绪,手中拿着这枚逐渐恢复平静的贝壳,心中难免又是一阵悸动。 “算了,眼下不是睹物思人的时候……” 沈星河此番出行倒真是一改从前的状态,为了青儿,一路来此,喝酒次数已不下数次,苦笑连连,酒是什么东西他心知肚明,一直坚信自己会滴酒不沾,却还是事与愿违,可见行走世间诸多无奈并非是自己能够把握的。 这偌大的王城,一小片范围被沈星河走了个遍,眼看夕阳将近,他还是一点线索也没有,此处没有熟人,朱无德又晕了过去,停留原地踌躇不安,一时间又有点茫然无措了。 “不知章状元是否还在王城,我该不该去寻求他的帮助?” 距离虽远,不过沈星河目前位置尚能清晰的看见矗立剑阳城中心的那座宫殿,叹息一声,只道天随人愿,很多事到底还是要求助他人,一己之力太过渺小,这海底捞针之举实在愚蠢。白白浪费掉这几个时辰,沈星河打定主意,决定去宫殿处打听,想那章七郎饱读诗书,理应不会拒人千里,若是不在,倒也算了,若是真的身处此地,以他的能力,在这城中找个人也不会太难。 一想到这里,沈星河不由得又偷偷怨了那妖姬一声,若非她捣乱,何以会与南风陵失散,若是尚白衣已然远去,对于救回青儿又不知得等到何年何月了。 …… 沈星河对断魂决的功效很有把握,按照现在的时辰看,朱无德想必也不会醒来,便再次往返宫中,直接询问了那门前看守。 “守卫大哥,能否打听个事?”沈星河微笑迎上,也不想别人会不会奇怪自己这三番两次的来回跑。 “又是你?何事?” “请问,章状元可还在朝中任职?” “章状元?你是说章七郎?” 看守们神色有些变化,些许怒气浮现脸上,他们乃是大司马府的守卫,待沈星河提及章七郎时,对视一眼,纷纷提起警惕,再盯着沈星河喝道:“你跟他什么关系?” “呃,你家无德将军托我寻他,只是在下愚钝,找不到地方……” “将军怎会找他,放肆!”看守们上前一步,眼看将要动手。 “大哥们稍安勿躁,听在下讲明可好……” 沈星河心中已然明了,看来极有可能是五年前比武招亲的那场比试,朱无德说不上坏,可自和章七郎斗的两败俱伤之后,两人之间已有隔阂,没想到这多年过去了,还是如此,见守卫们的态度,便知他们的仇怨想必已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 “在下与你们将军是旧时,方才蒙将军关照,随他入府取药,这会伤好,为报答恩情,特意自荐去与章状元协商。”沈星河注意到众人脸色,见他们没有异动,便继续说道:“他们皆是在下故交,说来惭愧,不才倒是想缓和两人之间的矛盾,毕竟同朝为官,抬头不见低头见的……” “将军的事我们小小看守岂能过问,不过见你与将军关系确实不是一般,如此……” 看守们聚集一团,交头接耳,时不时转头瞄一瞄沈星河,但见他面色平静,不一时也有了共同意见,走出一人,便点了点头,道:“这样吧,我去知会将军一声。” “你家将军这会尚在休息,我之前出门就已和他讲明,不过兜兜转转半天,也怪这王城太大,实在找不到地方。” “嗯……这样,你出了这里往右走,大约半柱香时间就可见到章……大人府邸。” “难怪,方才在下所寻方向正好相反,有劳各位大哥。” 沈星河心中窃喜,只愿朱无德不会怪自己不辞而别,不过想着以后可能也难以再见,便就没什么纠结,加紧脚步往章七郎府邸赶去。 …… 元音一别三余载,剑阳相逢不相识,星河一路绝尘去,不料被拒门槛外。 沈星河万万没有想到,章七郎根本没有露面,守在那规模尚不算小的府邸之外的衙役们,个个气焰嚣张,只潦草敷衍一句:“大人正自处理要事,闲人免进。” “在下也有要紧事,还望行个方便。” “不可。”衙役们一副悠闲模样,寥寥两个字,着实不通人情。 章兄平时就这么看管下人的吗?沈星河有些不悦,他哪知此时只需稍有一点银两,打赏这等衙役便即刻会有好脸相对,可惜他已然身无分文,纵使怀财在身,想必也是不懂行贿赂之举的。 “敢问,章大人何时有空” “不知,也许明日,也许后日……” “那几位小哥可否告知章大人所忙何事?” “自然不是小事。”衙役们很是得意,满脸自豪,提及章七郎皆是一阵崇拜之情。 “哦?殊不知是何等大事?” “干你何事?此乃大人府邸,闲杂人等休要逗留,速速离去罢。” “那倒奇怪了,我与章大人算是相识,只不知这剑阳城中,他现在已是如日中天了。” 沈星河话里有话,衙役们倒不知是不是装傻,只以为是夸奖之意,个个开口大笑,道章七郎深得无缺王重用,昨日公主被掳,便就是由章七郎全权负责搜捕,眼下贼人落网,此刻正是在处理这件事。 “贼人落网?魔族所为吗?”沈星河有些惊讶。 “切,什么魔族啊,不过是几个垂涎公主美色的贼子,待大人审讯完毕,他们自得人头落地。” 第二十二章 伏诛台前斩贼人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不多时,这章七郎府衙竟门庭若市,百姓越来越多,纷纷赶来看热闹,想必贼人落网的消息已然传遍大街小巷。 沈星河见人数越来越多,倒是起了一个好主意,明着拜访不行,那便来个浑水摸鱼。 沈星河缓缓移动脚步,往后退去,待百姓们将这处围的水泄不通时,便就趁乱而入。 “别挤,别挤……”人群中叫骂声不断,稍年轻力壮的,不一时就撇开了后面的“老弱病残”。 衙役们不知从哪拾起了棍棒,齐齐怒喝,将棍子横着拦住冲过来的百姓。 “不可擅闯,不可擅闯……”衙役们眉头紧蹙,怕是待会实在控制不住场面,就得动武了。 “凭什么不让我们进,我们要看沈大侠雄姿!” “对啊,我们要看公主,看公主……” 一时间众说纷纭,男的说要见王朝公主,女的说要见那什么姓沈的大侠,也就是此次捉拿贼人落网的那位。 沈星河听得一清二楚,心里暗笑,想不到那位传说中的勇救公主脱离魔掌的少侠,竟与自己同姓。 衙役哪能让他们进去,这堂堂府衙,何等庄严的地方,竟于此刻乱作一团,两拨人,一拨家奴,一拨百姓,怒气冲冲的对峙,虽说衙役们人手明显不够,但是他们个个手拿武器,一时间百姓倒也不敢太过冒犯,只在原地吵闹不休。 沈星河侥幸挤了出来,在人群后方,轻笑一声便闪身离开,蹲在街边墙角,好在此刻已极少有人关注他,抬眼一看,围墙不低,但也难不住他,纵身一跃,便已身至府衙之内。 身处角落,沈星河警惕的迈出两步,往大门方向看去,衙役们背对府衙之内,一个个自顾不暇,已没有功夫注意沈星河这方。 “章兄,别怪我不请自来……”沈星河自然不想暴露,偷偷摸摸的尽量避开门外视线,辗转慢步,直到听闻衙内一声响亮的惊堂木拍案。 放眼看去,正殿内有几个人影跪倒在地,门前两对大石狮子,威武不凡,沈星河就躲在石狮后面,稍露脑袋,观看堂内动静。 “贼胆包天,已为实据,明日正午,当街处决!” 又是一声如雷贯耳的拍案声,那说话之人虽声音变的深沉了一些,但沈星河依旧不难听清,,此人正就是章七郎。 “若不是这小子捣乱,你又岂能发现我等行踪。” 跪倒在地的几人似不服气,铁链在身,背部尽显狰狞伤痕,显然已被大刑伺候过了。 “大胆贼人,死到临头尚不自知,你们犯下弥天大罪,不但没有醒悟,反倒处处出言挑衅,可是叫我即刻将尔等就地正法?” “无缺王不堪大任,我等替天行道,解脱你们这群**庸官,无奈一时不察,不过你若将我们处决,那便等着天公发怒吧……” “放肆!”章七郎一席黑袍,沈星河看得真切,模样并无大变,曾经那斯文儒雅之气依旧还在。 “若不是沈公子将本公主救出,眼下,眼下……”大堂侧坐两人,其中一位掩面哭泣,泣不成声,伏在一位白衣青年肩头。 白衣青年面无表情,沈星河稍有吃惊,倒是巧了,此人正是先前大街上那清秀小生。 如此看来,那会地上被绳索捆住的几人,便就是掳走公主的贼子,沈星河兀自摇头,有些失望,只因犯人既已被捕,而又不是血屠教之人,难免觉得竹篮打水一场空。 看来,还是必须找到南风陵才行,沈星河静观其变,只等章七郎把事情处理完毕。 大堂内,气氛莫名的有些诡异,犯人没有犯人样,也许是因为成王败寇,也许是因为死刑当头,求饶也无用,总之,这些跪倒在地的人就是一阵不甘,一阵愤怒。 那哭泣之人想必就是王朝公主了,沈星河倒是没多大兴趣去观看她的容貌如何,倒是那位姓“沈”的少侠,让他有些兴趣。 “章大人,你看这无缺大陆山明水秀,何苦为那昏王效力,如若投靠我等,揭竿而起,这偌大的江山,你要什么没有?” 章七郎面色难看,尚未开口,那白衣青年站起身来,冲着那一干贼人道:“将死之人就别在多费唇舌了,最后问你们一句,此番掳走公主,是不是受尚白衣指使?” 尚白衣三字对于沈星河来说犹豫一道惊雷,他心中微颤,目不转睛的看着堂内。 贼人们闭口再不答话,一个个闷声垂头,好似也已知晓死到临头,白衣青年还想追问,却是被章七郎拦住。 “沈兄别白费力气了,这伙亡命之徒嘴里撬不出什么消息,直接收押待斩便好。” 章七郎稍一挥手,堂内护卫模样的几人便就将那些个贼子齐齐拉起,待出了堂外,沈星河立即转回脑袋,险些没回过神来。 “沈可是为王朝立了大功,还未请教沈兄大名? “在下沈星河,章大人莫要多加夸赞,身为大陆子民,又岂能将公主安危置于不顾……” “沈……星河……”石狮后方的沈星河差点惊出声来,这天下之大,大到同名同姓了不成? 见那公主头发不再如之前那般散乱,想是已经过了一番梳理,五官清晰可见,确确实实是个十足的美人。 公主年龄不过二十,只不知是王朝的哪位公主,沈星河对她本无兴趣,只是见她举止已太过贴近那白面小生,而那小生自称“沈星河”,令的这身处堂外的他一阵别扭不快。 “沈公子可愿随我去见父王,他定会好生嘉奖于你。” “不……不必了。”白面小生终是尴尬婉拒,但见他冲着章七郎一拱手,便道自己有事在身,这便就要离去。 只是此等大事,他当属头功,章七郎和被救下的公主又如何会放任他离去,一阵劝说下来,那白面小生还是答应,让得堂外的沈星河舒了一口气,他们若还不讲完,自己的腿怕也是要蹲得酸软了。 待章七郎三人慢步走出大堂,沈星河怀中又如之前一般,忽作滚烫起来,尚未来得及躲开的他,被那贝壳烫的一声叫唤,慌慌忙忙的就捂着胸口急速闪开。 “什么人?”章七郎循声看去,只见一个黑影跃上屋顶,稍纵即逝,再不见踪迹。 白面小生看着沈星河离去方向,微微张嘴,神色有些呆滞,若非公主轻笑一声:“你们想是太累,眼花了罢……”这时倒还未反应过来。 “沈兄弟看清何人了吗?”章七郎注意到了白面小生的表情,开口问道。 “没……” “算了,我们这便去面见大王吧。” …… 章七郎出门压住场面,那群欲来围观的百尚未退去,愈演愈烈,若非他亲自出马,衙役们已是有些招架不住。 “诸位,审讯完毕,速速退去吧……”章七郎挥手道。 “章大人,贼人如何处置?” “是啊,贼人如何处置……” 百姓纷纷问道,章七郎轻笑一声:“公主已无碍,至于那些贼人嘛,明日午时,你们可去伏诛台观看。” 一阵欢呼,百姓们喜笑颜开,此次虽未能一见公主及那位白面小生容貌,不过明日倒还有一场好戏可看,便没多纠缠,你推我搡的渐渐离去。 此刻,沈星河坐在章七郎府衙屋顶之上,手中拿着那通红的贝壳,大感不解。 “卓姑娘,是你吗?” 沈星河仔细端详,神色忧郁,偷偷来到这府衙之后,倒是让得他大吃了一惊,那白面小生究竟是何许人,为何与自己同名同姓,若说天下巧合诸多,但这巧合也未免太…… 第二十三章 突发命案惹非议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但见那公主在章七郎的保护下坐进了马车,白面小生骑上马匹,众人往宫殿驶去。 沈星河稍作迟疑,终究还是对那小生自称“沈星河”感到好奇,便悄然跟随而上。 有道是男女授受不亲,公主千般要求白面小生同坐马车,只是章七郎身为王朝官员,加之他本就饱读诗书,这种忌讳行为自然是不会同意。 不过一路上倒也有说有笑,公主时不时挑起话题,不过都是冲着那白面小生,也是因此章七郎等人一直对紧随其后的沈星河一点也没有发觉。 沈星河心想,他们既是前往王宫,自己却又如何得进?待愈发临近宫殿之时,章七郎队伍却在这街头被一个火急火燎赶来的人拦住。 “大人,出事了……”来人神色慌张,半跪在地,大气连喘,看起来当是一路奔波不曾有过休息。 “何事惊慌?”章七郎停住马步,放眼看去。 “女儿香……闹出人命啦……” “岂有此理!”一经听闻城中出了命案,章七郎再也不能沉静,转身冲着后方马车道了声:“公主殿下,城中出事,下官先行前往处理,此处已离王宫不远,留下几位手下护送你可好?” “章大人快快去罢,沈公子随我面见父王便可。”马车内传来公主娇柔的声音。 那白面小生神色微变,忽的轻笑一声,也冲着马车内一抱拳,道:“公主,实不相瞒,在下正有好友在那酒馆之中,眼下出事,我不能不问……” “嗯……若是如此,那我们便一同过去看看吧。”公主道。 章七郎眉头微蹙,眼下刻不容缓,说话语气也稍高了几分,道:“人命关天,那等血腥之地公主殿下还是不去为好。” “可是……”公主显然有些不悦,自从脱离魔掌后,她很是依赖那白面小生,又见他模样清秀,不由得心中喜爱,此刻是一刻也不想分开的。 “公主先行回宫,在下去去就回……”白面小生道。 “那沈公子说话可得算数。” “君子一诺,驷马难追。” 古人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章七郎明显很是焦急,只是碍于公主威严,耽误这些时间。眼下白面小生既已承诺,公主也不再多话,只叫他们速去速回,末了还特意叮嘱章七郎照顾好白面小生,言下之意众人也明了,便就是怕那白面小生绝尘离去,再不复返。 白面小生尴尬一笑,他修为可不在章七郎之下,甚至还有过之,就连沈星河也不能窥破他的境界到了何种地步,只觉深不可测,但是从心底上的感觉来说,此人并不让沈星河反感,只是对他的名讳感到疑惑罢了。 章七郎带领一干衙役随报信之人离去,剩余几人护送公主前往王宫,白面小生自是头也不回的与章七郎一同,倒是公主,掀开帘来看着她那一心感激的“沈公子”,目光流露出无尽柔情。 好一张王朝公主的富贵美人脸,虽说刚从险境脱离,纵使哭的梨花带雨,却也不失一分那本就拥有的娇贵面容。 沈星河看着马车内露出脸来的公主,微微发愣,只道那白面小生倒是清心寡欲,如此天赐良机,他却置若不闻,未免可惜。 世间又何尝没有那种落花有意,流水无情,种种因缘都说天定,可并没有几对是能白头偕老的,沈星河没有相爱过,也不懂真正的情感究竟是什么,只是突然想到这里,手中尚有些温柔的贝壳也有了些许反应。 卓念瑶对沈星河是抱有什么感觉呢?沈星河自己也很好奇,这个先后救了自己两次性命的女子,与他共患难过,与他谈笑风生过,只是如今天涯两隔,却找不到她一丝踪迹。 “唉……”沈星河长叹一声,将那贝壳收回怀中,此前突生异样,却又未曾发现什么眉目,他理不清缘由,也道不清自己的情绪,如今诸事缠身,很是苦恼,只得先一一解开面前事,再做打算。 …… 女儿香闹出人命,可算是剑阳城中的一桩大事,章七郎也是惊讶不已,那酒馆的掌柜在城中算得上颇有名望,外人都以为那是规规矩矩喝酒的地方,只是去过的人,倒也没有不知道实际上那却是个供世家公子玩乐奢靡的风月之地。 待章七郎等人赶到之时,女儿香已是变得面目全非,招牌被人打落,酒馆内也是破烂不堪,血迹斑斑,当然闻声而来的百姓自然也是不在少数。 百姓里面有文弱秀才,有良家妇女,这些人异口同声,只道女儿香被人拆了招牌是罪有应得,他们平日里默不作声,暗地抱怨,都是寻常人家,无权在身,不敢得罪这些商人富甲,眼下见这酒馆毁于一旦,很是解气。 秀才讲究礼义廉耻,妇人们当然更是看不起那些烟花女子,她们伤风败俗,名声不好,可又有几人得知其实都是为了生计,很多事难免身不由己。 沈星河混在人群之中,先前还向这酒馆掌柜请教,如今却是遭逢巨变,这般变化无常,倒是让他感叹良多。 章七郎已进了馆内,余下衙役守在门外,遵从他们大人吩咐,不能让百姓们影响了断案。 沈星河扫视馆内,漆黑一片,视线难免受阻,他也想进去看个究竟,只是想着先前府衙大门外那些个不太好说话的衙役,便又耐住了性子。 女儿香的酒客们无一幸免,皆连惨死在此,一片狼藉,血气弥漫在这本就不算很大的空间内,章七郎眉头再也舒展不开,脸上写着愤怒两字,问向那一同进来颤颤巍巍的报信之人,道:“怎么回事?” “具体……小的也不知……” 死的人大多是城中高官子弟,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这下尽皆死于非命,难保那些官员因震怒闹出什么动静,章七郎权衡一二,现在已是纸包不住火,只能找出凶手,不然城中便难得安宁了。 “这些人皆是一剑封喉,可见下手之人修为剑术实为不凡。”白面小生掩住口鼻,好像很反感这种地方,只站在章七郎身后,低声说道。 “沈兄弟,此中可有你相识?”章七郎想起方才白面小生所言,不由得问道。 白面小生摇头,忽觉不妥,便又说了声:“可能,他幸免于难了吧……” 章七郎改口道:“眼下城中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涌动,不过城门把守的很是严谨,凶手应当不会出城。”说完之后转身走出,吩咐衙役封锁此间,从怀内拿出一块翠绿小石,自顾道:“下令,搜索城中,佩剑之人一律严查。” 白面小生稍感不解,道了句:“章大人此举,难道不怕得罪了正道人士?” “宗门修士大多佩剑,但清者自清,身处王城,理应配合,只要凶手没有出城,我便叫他插翅难逃。” 百姓们见状也不敢多言,不过心中想的怕是希望那“凶手”得以远遁吧,毕竟此举是大快人心,解救了多少沦落风尘的苦命女子,也算给了那些个平日里嚣张跋扈一掷千金的富家公子一个血淋淋的教训。 沈星河心中苦笑,章七郎与白面小生对话他一字不漏的听清,不由自主的将袖中铁剑收得更为紧密了一分。 是否人言可畏,是否人心不古,在朝为官者,大多都是杀一儆百的伎俩,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先是公主落难,再是酒馆命案,这堂堂一个王城,这几日怕真是免不了一场血雨腥风了。 第二十四章 褪去男儿虚容貌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PS:作者君刚才码完忘记发了,补一个,不管有没有人看,依旧还是要说一句,祝大家中秋快乐。 沈星河正待离去,人群中忽的伸出一只手来,将他牢牢抓住,下意识的准备反抗,只觉一人凑近,轻言道:“是我……” 沈星河转过身去,大喜道:“南……” “嘘……”南风陵低下头来,警惕的将沈星河拉走,待到脱离人群,方才长叹一声:“沈兄,你果然也来了。” “你可不知,我把你好找。”沈星河苦笑,这南风陵倒是自己出现了,不然接下去几日真就是踏破铁鞋怕也是难将他寻到。 沈星河见他眼下模样,神色有些慌乱,想起方才举动,稍感不解,便问了声:“你…….” 南风陵摇头,只说了句“跟我来。”便不待沈星河分说的拉起他往一僻静小巷走去。 只是他们二人不知,正是在章七郎身旁的那位白面小生,远远注意到了他们两人的不寻常举动,神色突变,一句解释也没给章七郎,便就迅速跟上。 …… 某处小屋,榻上躺着一位青衣女子,沈星河一眼便就看出那正是他的师姐清紫凝。 沈星河急忙跑近,见清紫凝紧闭双目,面色倒还红润,不知何故,连问南风陵道:“师姐他怎么了?” “师妹涉世不深,遭人算计,不过……”南风陵面露凶光,哪还有之前温文儒雅的模样。 “女儿香?”沈星河自然也不傻,见南风陵神情,加上先前街中那警惕的神情,不难想到,那一连剑斩数名豪客之人,怕就是他了。 见南风陵点头,沈星河猛拍自己一个耳光,“我太傻了,先前便觉那掌柜有鬼,唉……” “紫凝师姐没事吧?”沈星河担忧的问道。 “无大碍,只是中了**药,师妹修为不低,这几日便能醒来。” “城中已颁布通缉令,你暂且别露面了,一切事由我去做便好。” 南风陵点了点头,忽然紧盯着沈星河,看的后者一阵不自在。 “呃,南兄可是有话要说?”沈星河先行开口。 “没,我只是奇怪,沈兄好像比我刚认识的时候有了不少变化。” “哦?我倒是觉得南兄变化更多一些……” 沈星河可没认为自己有什么变化,眼下又是想起正事,不过看清紫凝昏迷不醒的状态,就暂且打住,本是微微张开的嘴唇又是合了上去。 南风陵笑了笑,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看着沈星河欲言又止的模样,他也知后者想问什么,便直接说了声:“尚白衣不在剑阳城。” “那他在何处?” “眼下恐怕早已远遁了……” 沈星河闻言,心中失落,房门却被一股劲风推开,人未到,声先到。 “你说谎!” 话音落下的一时间,缓缓走进一人,消瘦身材,束发白衣,两只眼睛炯炯有神,却是带点犀利,直视南风陵,不过片刻,没待沈星河惊悟过来,只觉怀中那贝壳又是滚烫难当了…… 沈星河一脸难受,还未将手探进怀中,那白衣身影就瞬间扑向自己,紧紧将他抱住。 怀内贝壳愈发火烫,实在难忍,沈星河受不了大喊一声:“阁下……” 南风陵一脸诧异,哭笑不得,两个大男子紧紧相拥,倒是难得一见。 沈星河试图推开那白衣男子,却感其力气非凡,或许是因为胸口灼热难当,一时只看向南风陵,示意他赶紧帮忙。 “呆子,你真的……” 白衣青年泣不成声,鼻头微红,两只泪眼愣愣的看着沈星河,言语间那种温情切切,让沈星河猝不及防,只觉天旋地转。 贝壳逐渐平息,清凉阵阵,沈星河大呼好险,正要撇开这与自己亲近十分的白衣青年,却见对方袖中飞出一柄青色长剑,一时间,惊愕的倒是沈星河了。 “这是……青萝剑?”沈星河颤抖的说出此话,神情呆滞,一只手停留半空,再不敢向前触及。 “呵呵……”一声轻笑,白衣青年周身散发雾气,逐渐朦胧,不一时清晰可见后,沈星河竟是激动的语无伦次了。 “卓……姑娘……” 一语柔情千百转,一泪无痕心郁结,此时佳人喜相见,褪去男儿虚容貌。 着实想不到,犹如晴空霹雳,沈星河只觉大梦初醒,一如曾经那闭月羞花之容,一如曾经那清雅脱俗之貌,站在面前的女子,那么美,宛若虚幻,只感觉那么的不真实,不切实际。 若非卓念瑶掩嘴轻笑,沈星河尚醒悟不了,脸颊微红,从怀中掏出那枚贝壳,之前所有异样,好似水落石出了。 “这东西,是你弄的吧……”沈星河极力压抑激动的心情,言归正传起来。 “你猜……”卓念瑶收起青萝剑,故作玄虚。 “卓姑娘冰雪聪明,在下愚钝。”沈星河有太多疑问,太多不解,他只想一口气道完,却又觉得每次话一出口,却又突然浮现出其他各种问题,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 “是不是我不重要了,总之,我找到你了……” “找我,你一直在找我吗?”沈星河喜不自禁。 “前几日我便有所感应,只是不太确信,对了,那山崖你如何上来的?” “呃,你……猜?”沈星河只怕说了卓念瑶也不会相信,便索性卖起了关子。 “我不猜,爱说不说。”卓念瑶岂非是随他人左右的性子,一番叙旧之后,却回到了先前的话题,她掉转头去,盯着南风陵,神情突变。 南风陵面上表情倒是不比沈星河好哪去,此刻见卓念瑶看着自己,扭捏起来,干笑一声,道:“卓姑娘……” “你说尚白衣不在此地,有何证据?”卓念瑶目光冰冷,凌厉之气尽显。 “我已搜查过,确实……不在。” 沈星河轻咳一声,打断两人,低声道:“我们出去说,别吵了师姐……” ……. 话虽如此,沈星河却留了南风陵在房间之中保护清紫凝,卓念瑶态度亦是如此,她向来就不喜南风陵,从五年前比武招亲开始,直到现在,从未对南风陵有过好脸色,虽说南风陵总是一脸满不在乎的模样。 只是卓念瑶对于沈星河倒是无话不谈,有问必答,将自己改头换面借用沈星河姓名之事全盘说出,让沈星河一阵哭笑不得。 此刻卓念瑶又变成那白面小生的模样,改头换面也算是趣闻一桩,沈星河自然也是颇为好奇,他不知如何乔装的连他竟丝毫未识,只是卓念瑶对于这个问题却是避而不答,答非所问。 二人坐在一间茶楼,叙旧难免,却以正事当先,不多时便已经聊到公主及魔族之事。 卓念瑶刻意隐藏自己的身份,目的明显,三年前她曾被王朝通缉,就是那打伤王族世子之事,于如今也尚未平息,为免多生事端,此举实为必要。 “呆子,我不是和你说过,南风陵心术不正,少与他来往。” “曾经我也心有疑惑,不过南兄却没有过什么异常举动,正是今日,他为救我同门师姐,不惜……” 沈星河话未讲明,卓念瑶何等聪慧,也没在多话,只改口道:“这几年我一直在帮你追查尚白衣的行踪,你可知我发现了什么?” “青儿?”沈星河心下一凛,急忙问道。 卓念瑶点了点头,神色有些变化,稍作停顿,终是缓缓说道:“尚白衣练有一种毒功,以童子作引为其一,若是稍有资质的,便注入自身修为,控制周身经脉,将其纳为己所用。” 见沈星河一言不发,卓念瑶继续说道:“这种人,五感尽失,不知疼痛,十足就是一个杀人工具。” “青儿她不止如此,她……”卓念瑶忽的中断话语,只因沈星河听到这里,一脸铁青,闷不做声,就坐茶桌瑟瑟发抖。 卓念瑶观他模样甚是骇人,轻叹一声,缓缓站起,此间茶楼骤然间砰向一声,一桌四分五裂,茶客们闻声色变,举目一看,哪还有人影…… 第二十五章 王威之下众生臣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卓念瑶知晓青儿现状,只是看沈星河状态如此,便不敢再往下说,茶楼桌椅正是沈星河一怒所致,他一经听闻青儿遭遇,再也沉不下气来,若非卓念瑶及时将他拉走,这会损坏东西的纠纷可就一时半会化解不了了。 “你不用太过担心,青儿还有救。”卓念瑶安慰说道。 “怪我,怪我没有能力,害得青儿受了这么多苦……”沈星河双眼布满血丝,说话语调已是十分无力,透着许多自责,许多不安。 二人缓步往清紫凝休息之处走去,一路上沈星河垂头丧气,唯有双拳紧握,他不知血屠教行踪,现在只觉得这多数时日全被他给耗费掉,连喜遇卓念瑶的心悦之情也是消失殆尽,再无笑脸。 南风陵站在巷子口,正是百无聊赖之际,见得沈星河他们归来,连忙上前相迎,笑道:“你们可算回来了……” “沈兄,你脸色怎这般难看?” 南风陵自然是一眼就发现沈星河脸色不大对劲,一经开口,沈星河却是没作回应,南风陵接着说道:“方才得到消息,有血屠教活动的踪迹了……” “在哪里?”沈星河如发了毛的猛虎,忽的抬头,瞪大双眼问道。 “堕仙岭。”南风陵面色严肃,说完便兀自摇头,不时便又苦笑一声:“也不知消息是否准确,如是不假,那地方……” “刀山火海,我也要去。”沈星河沉声道。 卓念瑶未发一言,似在沉思,见她眉头微蹙,南风陵便问了句:“卓姑娘可是有什么主意?” “别吵我。”卓念瑶只低声呵斥,南风陵尴尬一笑,抿住了嘴。 “南兄,那地方在何处?”沈星河面无表情,双眼仍旧血丝累累,像是几日未曾睡眠一般。 南风陵抬头,看了眼天色,白云渐渐淡去,轻风不断,怕是有骤雨将至。 “说实话,那地方一般人可是不敢去。”南风陵道。 “尚白衣去得,我便去得。”沈星河冷冷道。 南风陵见状轻微点头,伸出手搭在沈星河肩头,眼神中流露出坚定的目光,又如曾经那斯文儒雅的模样,低声道:“如此,我便随你一同……” 卓念瑶一直埋头沉思,但见沈星河有意前往,她惊呼一声“哎呀”,后又道:“我想起来了,那地方可去不得。” “为何?”沈星河不解。 “听名字就知道凶险无比,何况青儿眼下并无性命之忧,为什么就不能从长计议?” “不行,我迟一天,青儿就多受苦一天,她是我妹妹,我……” 南风陵见卓念瑶如此,也不多话,就说了句:“你们商量好告诉我便可,我去看看师妹。” 此时这偏僻小巷中仅剩沈星河与卓念瑶,一位黑衫着身,腰板笔直,一位白面素衣,低眉微蹙。 沈星河比卓念瑶眼下模样足足高了大半截,一言不发,似已打定了主意,卓念瑶看着他,同样也是不再说话,两人沉静在这巷间,殊不知持续了多久,终是一声轻叹,打破了这份寂静。 “算了,我干嘛和一个呆子计较……” “青儿消息,多些你告知,此去生死难测,卓姑娘……自便吧……” 沈星河留下一句话便进了房门,他的心情卓念瑶岂非不知,且不说消息是否准确,那堕仙岭当真就不是寻常人可接近的地方。 顾名思义,此地名便就能让人闻风丧胆,何为堕仙,仙乃人之向往,至高的存在,如是连仙也无法脱离,凡人又怎能全身而退。 不过有险便就有奇,尚白衣虽目的未可知,但如此危机重重的地方,自然也少不了不露世间的奇珍异宝,若是得之,修为便可与日俱增,但同时将付出的代便也不是自身能够预料到的了。 卓念瑶认识沈星河的时候,他便就是那般固执,现在也知道劝说无用,虽说他们在那醉松崖下经历过生死,不过岁月早已远去,那种羁绊也并非能够长存,至少,沈星河现在是绝对不希望卓念瑶与他一同赴险的。 男儿固执,女儿岂非无情?数年追查尚白衣,冒着被王城通缉的风险,不惜乔装至此,卓念瑶也确实获悉了不少青儿的现状,若非一己之力太过渺小,想必那尚白衣及他那群手下,早已成为卓念瑶的剑下亡魂。 “那便一起去吧,至少,我知道如何解救青儿。”卓念瑶推开门来,但见榻上女子也已清醒,比南风陵预料的要早了许多,这会正斜靠在南风陵肩头,气色与之前无异,只是稍有虚弱。 “这位是……”清紫凝心中好奇,不由得问了一声。 “噢,你是紫凝姑娘吧,在下卓念,是沈兄旧识。”卓念瑶信口拈来,反正眼下自己这副模样,也不想多加解释,随意便就回答了清紫凝的疑问。 “想不到,臭老鼠还有旧识……”纵使有些虚弱,可清紫凝还是改不了拿沈星河打趣的毛病,方一说完,卓念瑶也只是掩嘴轻笑,全然没有在意沈星河表情。 “师姐,等你好了,便回宗去吧。”沈星河淡然说道。 “那你们呢?” “我有事要处理。” 清紫凝闻言,虽有些不快,不过此番出行,也确实遭遇了不少凶险,若非南风陵找到自己,这会便中了小人诡计,难以脱身了…… “嗯……”清紫凝轻声应允,再又微微嘟起嘴唇,看向南风陵,道:“师哥,你与我一同回去吗?” “我答应沈兄,助他一臂之力,你且安心休息,莫要再多话。” 卓念瑶上前几步,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看着清紫凝,却有意无意的瞟了眼沈星河所处方向,缓缓道:“紫凝姑娘虽还有些虚弱,不过气质却非寻常女子可比,真乃天生佳人。” 清紫凝梨涡浅笑,很是开心,倒是南风陵,看了眼卓念瑶之后,却是欲言又止,估计心中正想着:你自己也丝毫不比我师妹差啊…… 三言两语之后,几人也没了什么兴致继续闲聊,沈星河心里着急,只道出城尚是个难题,他得罪了朱无德,对方怕是再没好脸色相对,朱无德不是傻子,又岂能听他解释。 “卓……兄,你能否帮我乔装打扮,只让人认不出来便好。” “简单,不过进城远比出城容易,掳走公主一案已破,不过那女儿香命案之后,怕是戒备更为森严,你们可有计策?” “真凶”尚在沈星河一行人之中,南风陵身为当事人,免不了接受沈星河与卓念瑶投来的目光,干笑两声,方道:“此事需得从长计议。” 沈星河稍感失落,忽然想起一事,赶忙看着卓念瑶,道:“那公主对你感恩在心,如此……” “她对我可远不止感激,你想多了。”卓念瑶皱着眉头,稍作沉思,便长叹一声,“算了,也没有其他办法了。” …… 翌日,伏诛台人满为患,一大早便挤满了前来围观的百姓,听闻此次无缺王盛怒不已,此番行刑会亲自前来,待看那伙贼胆包天之人人头落地。 直到午时将近,百姓们倒是耐心十足,想来已有许久没有见过这等场面,待沈星河一行人匆匆赶来,章七郎早已一脸凌厉的坐在高台之上。 伏诛台,伏诛伏诛,如其名般,此处便就是剑阳处置要犯之所,位置正是距离章七郎府衙不远之处,四方皆平,诸多刑具由衙役搬上,依犯人罪责定处死法。 “那是大王吗……” 人群中发出高呼,一时间沸腾不息,只见章七郎起身恭敬低头,紧接着,众民跪拜,王威之下,无人胆敢不从。 第二十六章 阴阳龙雀镇无缺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古来今往,帝王之威便是神圣无比的,尽管无缺王在一些人口中昏庸不堪,但是他具体做了什么,又有多少人知晓,如今无缺大陆风调雨顺,百姓还算安居乐业,他们自然都还是一心臣服。 高台之上,侍从若干位,一席金色长袍,年近五十的无缺王缓缓就坐,沈星河放眼看去,其衣衫所秀竟与章七郎极为相似,同样的一只怪异大鸟,只是这只鸟,却是五爪双头,甚是狰狞。 沈星河对王朝之事知晓不多,不过他一直认为自己生长在无缺,也理应略懂一些政治世俗才行,方才开口问了声:“大王身上所纹何物?” “阴阳龙雀……”南风陵站在稍前一点的位置,此时闻言回头一阵轻笑,道:“沈兄,无缺的祥兽你竟然不知?” “现在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呆子。”卓念瑶也是忍不住笑问一句。 “阴阳龙雀,不是吗?” “你只知其名,不知其意。”卓念瑶笑脸相对,看来怕是又要充当一次师傅了。 “哦,当中还有什么故事不成?”沈星河奇道。 “你想知道吗,想的话,本姑……公子就告诉你。” 沈星河点头,他倒也乐意愿闻其详,卓念瑶本就开朗活泼,一说起话来也是没完没了,不过语速虽快,讲述的还算清晰通透。 无缺大陆自古生有一种异兽,通晓天地风云,翻江倒海无所不能,不过本性大恶,有过多次屠戮苍生的史例,但是天地间从来都是一正一反,万物皆有克制,异兽当然绝非一只,后有一形似飞鸟,爪似金龙的庞然大物,一经飞翔便就遮天蔽日,遨游云海之间。 飞鸟正是与那恶兽对峙,那一战惊天动地,引得无数修士叹为观止,他们自愧不如,凡人历练数载,尚不能及天地灵兽一分。 此飞鸟力破苍穹之势,将那恶兽逼得无路可退,最后据说是恶兽穷途末路的一招,然后两者玉石俱焚,不过传言早有浴火重生之说,飞鸟不死,其神犹在,待再次复活之时,却又引发了一场更大的浩劫。 那飞鸟与恶兽意念纠缠,重生之后性情大变,昼善,夜恶,每逢黑夜临近,便就民不聊生,百姓呼天叫地,却是无能为力,飞鸟自知恶兽意念不死,大陆将永无宁日,于是自残身躯,焚烧神识,最后化为天地间一缕青烟,随风而逝…… 此传闻至今,虚言与否且不论,历代大王所着王袍皆是这飞鸟之形,若非它,何来无缺大陆太平,何来无缺大王高居王位,也正是第一代大王,尊称飞鸟为龙雀,流芳百世。 此后,龙雀之名响彻世间,冬灵,炙炎,皆是赞口不绝,且龙雀形神俱灭之后,据说当代大修参透万物真谛,以龙雀为心,创造无上神功,只是至今未有人习得,流传下来的,也只有一篇《阴阳通灵谱》,不过世人都将其当做词谱相看,是否有人觅得其中奥妙,当也不从知晓了。 神雀游九州,阴阳通天地,一善救苍生,一恶戮四方。 源起无缺中,源灭无缺中,因果何来报,众生何堪忧。 君王承百姓,修士承百姓,百姓承五谷,五谷承凡心。 一念万物存,一念万物摧,形神皆不在,意念皆不复。 若此油灯枯,末了照凡尘,当如飞鸟魂,安抚世间人。 ――《阴阳通灵谱》 …… 飞禽尚且心系苍生,如今世道却是逐渐凄凉,魔族来犯,数年以来未曾将其清剿,各地孩童不时有失去踪影的,人人忌惮,人人愤怒,却没有一个能人异士出手,是否真就是无能,或者是有心无力呢? 一听说贼人落网,斩首示众,人数便愈来愈多,直至午时已到,无缺王便立刻下了命令,绝不留情。 那几名贼寇其貌不扬,此刻一众跪在四方台上,没有刽子手,没有一个王朝守卫接近他们,空旷无比,一览无余。 伏诛台前,无数目光汇聚,待行刑号令一下,以灵力催动的巨斧,丝毫不留情面的齐齐挥去,只是一片鲜血淋漓,没有一声哀嚎,没有一丝恐惧,有的,仅仅是那声势震天的呼喊,或许贼寇们求饶过,或许临死之时哽咽过,但,这喧闹的伏诛台,又有谁人能够听得真切。 公主一案告一段落,无缺王面无表情的在侍从们的保护下离场,百姓们议论纷纷,有说有笑,贼人的确罪有应得,只是目前在场的人中,对那些逝去生命尚怀有一丝叹息心声的人,怕也只有沈星河了。 沈星河并非先天下之忧而忧的人,他没有经历过太多的生死离别,只是觉得人活在世,理应众生平等,他不觉得那些人不该死,但是亲眼看见人头落地挥洒鲜血的那一瞬间,却又感叹世事无常,人命如草芥。 “你在想什么呢?”卓念瑶站在沈星河身旁,对他的表情变幻心中有数,不时便开口问道。 “没什么,你几时去找公主?” “我在想,若是公主答应你们离去,却要留我在此,你会怎么办?”卓念瑶眼睛也未眨一次,很是认真的看着沈星河。 “堂堂公主,应该不会强人所难吧……”沈星河想了想,他认为公主理应是非分明,不会做那等强行扭瓜之事。 “更何况,万一有个什么,你如实相告又有何不可?”沈星河自顾点头,他也见过公主模样,特别是对待卓念瑶的模样,如若真像他们想象的那般,卓念瑶也只有坦白自己的身份。 “你倒是挺会说话。”卓念瑶转过头去,脸上阴晴不定,不知是喜是忧。 …… 托章七郎的福,沈星河等人得以见到公主,只是在事情尚未讲明之前,公主便就泣不成声,在见到卓念瑶的那一霎,更是泪流不止。 “公主何必为姻缘之事犯愁,你身为大王爱女,所嫁之人,必是一位才貌过人的王公贵族。” 卓念瑶无奈,一经听闻公主哭诉,无缺王将她许配给了冬灵某个大官的子弟,便就被公主紧紧缠住,再难以脱身。 帝王家向来无情,王族公子,公主,从来都有和亲一说,否则人间三大陆又何以长保安享太平。 眼下这位公主名唤无泪,乃无缺王长女,无缺王族统一“无”姓,整个大陆也只有王族,才有此姓,无泪公主到了适嫁年龄,难免远嫁他乡。 名曰无泪,岂非无泪,一经泪流,再难平息。 “蒙沈公子仗义相救,适才逃离险境,我……”无泪公主话未说完,一阵抽泣,殊不知是难以启齿还是悲伤过度,郁结在心。 “在下已向公主解释过,您千金之躯,吾等草民,心怀爱戴,何能……” “莫要再说了,我要去向父王讲明,任他冬灵儿郎如何出众,这辈子,我只认你沈公子一人……”无泪公主打断卓念瑶,泪眼汪汪的看着他,梨花带雨,引得沈星河等人掉转头去,不敢面对这“荒唐”画面。 “公主尚未见过对方,何以断定……” “我不管,沈公子,只要你答应,我无论如何也会向父王请求……” “我……其实……”卓念瑶一时语噎,不知该说什么。 沈星河实难忍受,沉了口气,便向公主问去,“敢问公主殿下,您究竟嫁的是什么人,我义弟正是冬灵将军之子,若对方秉性不良,他肯定知晓。” 公主哭得一脸俏红,揉了揉眼,方道:“好像正是一位将军之子,姓……慕容……” 第二十七章 来年依旧好儿郎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无泪公主万金之躯,向来集千般宠爱于一身,这会却是愈发憔悴,泣声不断。 只是当她缓缓道出和亲对象之时,那“慕容”二字,令得沈星河身躯一震,不由得忙问道:“冬灵姓慕容的将军有几位?” 沈星河心想不会这么巧合吧?只是世事就是这般有趣,公主微微摇头,只道不知,倒是南风陵苦笑一声,叹道:“沈兄,怕就是你那慕容贤弟了……” 其实就论慕容战在冬灵的威名,纵使有其他同性将臣,也绝比不上他的一丝一毫,当年平反大战可谓惊天动地,如今这独臂将军自然是声名远扬,他膝下唯有一子,正是慕容追,可见无缺大王有意联姻,对象又岂非不是沈星河的这位金兰兄弟。 “如若真是这般,那……”沈星河陷入了沉思,他细细回想,慕容追平日里虽说口无遮拦,不过本性纯良,并非大恶之人,而且他在沈星河的记忆中,好像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女子,要是这样的话,倒不失为一个好姻缘,只不过看公主模样,却是得想个办法如何将卓念瑶这事给解释清楚了。 沈星河给卓念瑶使了个脸色,挤眉弄眼的事他不常做,可以说是从未有过,眼下表情生硬,略显尴尬的模样,引得卓念瑶一声轻笑。 无泪公主见卓念瑶如此,稍微克制自己的情绪,看着她,还是有些哽咽的说道:“沈公子,你笑什么?” “噢,没,没什么……公主,我有话对你说。”卓念瑶立刻止住笑声,支支吾吾向无泪公主道,旋即又冲沈星河等人点头,方说:“你们先出去吧。” 待沈星河等人出门,房间内,只留下卓念瑶与无泪公主,公主不知何故,瞪着两只大眼看着卓念瑶,道:“沈公子,你想说什么?” “公主,其实……我不姓沈……”卓念瑶面对这种场面,心中自然少不了一些尴尬,想解释,却又难以启齿,说去来也未免有些“荒唐”。 “那你姓什么?”无泪公主略感好奇。 “唉……那个……其实……”卓念瑶闭上双眼,蹙着眉头,内心挣扎片刻,终是脱口而出:“我是女子。” 无泪公主猛然后退几步,险些跌倒,掩住嘴唇,目光全是惊愕。 “公主息怒,你也知道,女儿家抛头露面总是不太方便,所以……”卓念瑶连忙解释。 “那你就可以……”无泪公主话未说完,再一改口,道:“我不信。” 的确,这种事说起来很难让人相信,卓念瑶万不得已,只得恢复原来模样,待薄雾散尽,公主哇的一声大哭起来。 “对不起……” “你马上给我滚,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公主伏案哭泣,娇躯颤抖不止。 “公主,你能原谅我吗……”不知过了多久,待无泪公主稍有缓和,卓念瑶走近,低声道。 “无论如何,是你救了我,我如何怪你,只是父王赐婚,怕是,怕是……” 无泪公主苦此刻却泪流满面,卓念瑶轻叹一声,说来都是女子,互相间到底是了解的,只不停安慰,这空荡华贵的公主房内,低声劝说的柔美声音,轻音不绝。 …… 约莫半个时辰后,无泪公主和卓念瑶走了出来,沈星河见无泪公主面上有哭过的痕迹,但是却没有怒容,便知晓卓念瑶已然解释清楚,好在这公主平日都是待在宫中,很少过问外界之事,对于卓念瑶真实容貌自然是不识,便也就没有什么通缉一说了。 那白面小生身为女子,公主自然也就不再心生“爱慕”,只是对于无缺王赐婚之说,倒还是保持迟疑态度。 “呆子,我都已讲述清楚啦,待会公主会传口谕,让我们出城。”卓念瑶一脸微笑,虽还是那白面小生的皮囊,不过可以想象,那副皮囊之下的俏美容颜定是一笑倾城般的绝妙模样。 “如此便好,不过关于大王赐婚之事,若真是我家贤弟,公主倒大可放心,他模样俊俏的很,不比眼前这小书生差上分毫。” 沈星河一经说出此话,无泪公主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情绪变化极快,看着卓念瑶,拉起的她两只手,轻轻摇着,道:“原来这才是真正的沈公子啊……”说完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沈星河。 接着,无泪公主拿出一块令牌,只道是出城证物,卓念瑶欣然接过,沈星河干笑两声,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便不能再多加耽搁了,向公主道了声谢之后,便掉头离去,卓念瑶亦是如此,不过临走前和无泪公主轻声嘀咕,已然走远的沈星河也是没有注意了…… 至于领路人章七郎,依旧只是对沈星河有些微弱的印象,他们交涉不深,不过如今倒也算是正式结识。 出城之前,沈星河想起三年前暮城街口的那若干白骨,忍不住问了一声:“章大人,不知三年前暮城一案,真凶是否查出?” “你是说那大树之下的尸首?”章七郎道。 见沈星河点头,章七郎神色有些变化,他现今外观的确没多大变化,只是轮廓细看之下,已然有些沧桑,为官之人,清正廉洁者不多,劳心劳力,加之他父亲在醉松崖不幸殒命,虽已时隔多年,可岁月无情,总是些许凉薄。 此案发生在暮城,想起伤心事,一时间章七郎变得默不作声,沈星河识趣,便也没再多问,快意恩仇是好,只是有些事,总归不需要自己去管。 “章大人请留步,他日有机会,再来拜会……”临近城门,沈星河拱手告别,章七郎点了点头,微微轻叹,便一路往返而去。 青衣儒生七郎才,招亲惜败好为官,无缺有禄终生取,来年依旧好儿郎。 沈星河看着渐行渐远的章七郎,心生佩服,五年前如此,五年后,还是如此,佩服他的坚韧心性,佩服他的大公无私。 官者,清正廉洁难得,是非分明难得,有恩必报难得,为民除害难得,这些在章七郎身上好似都有体现,沈星河了解他的不多,但是这几点,足以让他心悦诚服。 如今城中命案尚未破,沈星河知晓真凶为何,章七郎食君之禄,他不想让他难做,此隐瞒并非有意,南风陵自然是为了清紫凝安危,虽说人命关天,只是那些人的生死,且不说该不该死,眼下也都不重要了。 南风陵一路并不多话,也可能是卓念瑶本就不喜他多话,倒是清紫凝,状态一经恢复,便又如往常那般话题不断,若说性格上,这点与卓念瑶倒是颇为相似,只是后者的刁蛮任性比之她,却又是不及千分之一。 依着沈星河嘱咐,卓念瑶稍微将他改换了装束,眼下模样实在让人忍俊不禁,白发老者,苍髯如戟,引得清紫凝大笑不断,一直走到城门方才休止。 城门守卫依旧甚多,与沈星河刚来之时相差无几,只是仰头看去,好似不见那肥胖身材的朱无德,看来是沈星河多心了,被断魂决所伤,醒来的时辰怕是要个几天。 公主口谕已然到达,卓念瑶手持令牌,一行四人畅通无阻通过,末了,回头看向那石壁之上的三个大字“剑阳城”,沈星河有感而发,道:“虽只有短短一日,不过发生的事实在太多了……” “你不会是舍不得吧,老伯?”卓念瑶笑道。 “不是……我们快走吧……”沈星河褪去装束,长衫着身,如星辰般光耀的眸子直视前方,喃喃道:“堕仙岭,青儿,等我。” 第二十八章 厚颜无耻非好汉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前方直行往下,又将到回春坊地界,沈星河心下生虚,那映月妖姬他自知不敌,也不敢与其再有交集。 如今四人同行,沈大叔不知去向,沈星河一直不解的就是他为何迟迟不归,那长衫之灵都说过剑灵不可离去太远,亦或太久,眼下即将去往堕仙岭,正是缺少人手的时候,面对尚白衣,沈星河倒是有出其不意的法子,只是却不能笃定自己能否成功。 “南兄,堕仙岭怎么去?”沈星河问道。 “不算太远,但是位处偏僻,我也只知大概方位,具体得去了再寻。” 清紫凝忍不住发言,看着南风陵嘟了嘟嘴,道:“师哥,你们到底要去干什么?带我一起去呗。” 南风陵摇头一笑,直道:“不行,那里太过危险,你还是先行回宗吧。” 沈星河也是这个意思,清紫凝论修为和自己相差不多,不过其阅历恐怕比自己还不及,更何况,沈星河是有秘技在身,断魂决威力如何,他心知肚明,人手是缺,不过必须是能起到作用之人,除了沈大叔,沈星河也不愿连累其他人一同受险。 “能有多危险啊,有师哥在,我有什么好怕的?”清紫凝似有些生气,又耍起了性子,本来在城中已然讲明,只是一经出来,状态好转,却又冥顽不化了。 “紫凝姑娘生得这般漂亮,与我等一同难免引人注目,到时候办起事来,恐有诸多不便……”卓念瑶也是有些不耐烦了,同为女子的她,可的确没有如此矫情,至于同沈星河一起去往堕仙岭,也是她经过沈星河同意了的,毕竟青儿眼下状况,也就她稍微熟悉一些。 “没错,师姐,你先行回宗吧。”沈星河如是说道。 “哼,难得出来一次,你们三个大男人扭扭捏捏,不去便不去了,有什么了不起的。”清紫凝一言不合,直接迈步往前跑去,也不理会身后三人的一脸尴尬。 “南兄,要不你与师姐一同回宗好了,告诉我具体方位,我自行前去。”沈星河看着清紫凝负气离去的身影,无奈说道。 “那倒不用,师妹这么大一人了,又不是不知回去的路线,你还怕她被豺狼虎豹吞了不成……”南风陵轻笑道。 此地距离无量宗尚有不少路程,就从清紫凝在剑阳城被算计一事来看,又叫沈星河如何不担心,清河长老有恩与他,清紫凝身为长老孙女,沈星河有责任将她照顾周到。 此前临出门,清河长老曾给了沈星河一块传音灵石,这会但见他拿了出来,将出门所遇之事大致交代了一声。 灵石隐隐发光,清河长老当已获悉,如今虽说时辰尚早,沈星河心念沈大叔,本想在此等他一些时辰,不过他心中惧怕之人,却又说巧不巧的出现了。 “小子,你们可算出来了……”红衣身影乍现,美艳妖姬横空出现,惊得沈星河大呼不好,正待叫卓念瑶他们退避,不料妖姬一息间便就身临面前。 “你可叫姐姐我好等啊。”妖姬眼睛笑得如月牙一般,只是在沈星河看来,皆是不怀好意。 一股强烈的威压下来,连喘息都好似费力了不少,沈星河知晓定是这妖姬捣的鬼,皱着眉头警惕道:“前辈,意欲何为?” “没什么,这几日正是无聊,自你跑了之后,我便知晓你进了剑阳城,姐姐担心你出事,特意前来看看。” 似真情流露,又似话里有话,沈星河唯恐妖姬觊觎自己的不久前开封的宝剑,毕竟她曾给抢了过去,那种目光,让沈星河至今难忘。 “前辈修为高深,我等不及,不妨有话直说。”南风陵笑着说道,他好似并不惧怕这妖姬,殊不知是故作镇定,还是有恃无恐。 妖姬也不答话,目光锁定沈星河,忽作温柔之状,伸出手来,欲往其脸蛋上摸上一摸,只是沈星河反应何等之快,连忙后退,不过却是僵在了原地。 “你,你又施妖术……”稍感冰冷的手掌触及到脸颊的一时间,沈星河紧闭双眼,很是反感,只是却没有对抗之力。 三人亦是如此,欲动不能,卓念瑶见状,突然一声轻笑,笑声愈来愈大,妖姬好奇的转过头去,看着那白面小生模样的卓念瑶,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声:“新面孔,你笑什么?” “没笑什么,只是许久未见到这般厚颜无耻的女人,难免压抑不住自己的情绪罢了……” “厚颜无耻?我倒看看你这丫头生得什么模样,竟敢说我厚颜无耻。”妖姬话音方落,轻指点出,卓念瑶惊呼一声,竟不自觉的恢复到本来面目。 “你,你……”卓念瑶心中震惊,此人手段如此,竟能识破自己的易容之术,可谓让人胆寒。 “哟,小子艳福不浅,随同的丫头模样倒不输给姐姐我了……”妖姬依旧一脸堆笑,不过倒与第一次见沈星河那般的笑脸不同,这一次看上去自然了一些,倒不知是不是装出来的了。 “你是怎么识出来,难不成,你是血屠教之人?”卓念瑶杏眼圆睁,脸色稍稍变红,光天化日之下被识破身份,加之妖姬言语之间的挑逗之意,让她很是不安。 “什么什么教,你开口便说我厚颜无耻,像姐姐这等容貌的女人,天下间哪个男人敢对我无礼,所以嘛……”妖姬抿着嘴唇,再又看向沈星河,说了句:“你说是不是啊,沈家小子。” 南风陵在一旁默不作声,妖姬方才举动他尽收眼底,这会再不发言,不自觉的将头尽力别开妖姬视线,只是他这做贼心虚的般的举止,却是让妖姬不注意也难了。 “你躲什么?怕姐姐吃了你不成?”妖姬问道。 “没……没啊……”南风陵只低声回应,目光闪躲,一脸苍白。 “算了,对你没兴趣。”妖姬淡然说道。 沈星河只觉得真是怕什么来什么,他心中烦闷,却又不敢得罪面前这位手段通天的女子,想着能用什么办法脱身,只是越这么想,却越是着急,一时间脑子一团浆糊,倒不知如何开脱了。 妖姬很会察言观色,先不说她目的到底是什么,不过久留沈星河三人在此也确实不太像话,只听她轻“嗯”一声,盯着沈星河,目光扫视他全身,方道:“你的剑呢?” “不知道。” 沈星河随口回答,只是一说出口,却是后悔了,妖姬何尝看不透他那点心思,见她秀指一出,点向自己手臂,一阵麻木之后,铁剑“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不老实。”妖姬手掌向下,轻描淡写的动作,却如吸铁一般,铁剑直直被握在手中,又是一阵端详,表情变得柔情百转,不一时,让沈星河三人惊愕的模样出现了。 妖姬眼眶湿润,竟有泪珠滑下,不过稍纵即逝,她极力示出一个笑容,将铁剑送回,沈星河心下迟疑接过,也正是这一时间方知自己的行动已不再受限制。 “前辈何意?”沈星河将铁剑背负身后,不改警惕。 “没什么,你们现在要去哪里?”妖姬一脸和善,很是温柔,实在难以让人怀疑她之前的所作所为。 “堕仙岭。”沈星河倒也不怕说出来,这妖姬行为古怪,阴晴不定,着实难以猜透她心中所想,索性就实话实说。 待沈星河说完,妖姬眉头轻佻,抬头看了眼天色,日头正盛,她却浮现出一抹略带深意的笑脸,道:“时辰不早了,你们去我回春坊休息一晚,明日我自会送你们离去……” 第二十九章 阁中疯汉如往常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妖姬此话犹如魔咒,沈星河心中躁动不安,却又不敢拒绝,只呆在原地,不肯回答。 “你到底想怎么样,我们与你无冤无仇,你何以纠缠至此?”卓念瑶看出沈星河面露难色,便替他说出此话。 卓念瑶并未与妖姬有过交道,不知她之前有过何种举动,眼下见她喜怒无常的模样,心中也是不太愿与她多加纠缠。 妖姬只是看了眼沈星河,轻笑一声便掉过头去,背对三人,秀指往后勾了一勾,缓缓道:“跟我走吧。” 沈星河一脸苦闷,无奈的与卓念瑶对望一眼,后者些许茫然,却也随着沈星河迈出步伐跟上,他们自是见识了妖姬高深的手段,全无反抗之力,眼下也只有如此依着她走一步算一步。 …… 辗转又回到了这烟花之地,回春坊还是如之前那般生意红火,门前女子媚笑引客,见到妖姬都是恭敬的不行,掩嘴看着沈星河一脸尴尬的走近坊内。 妖姬一路并未解释叫沈星河过来是为何意,但当几人上了阁楼,方才发现那疯疯癫癫的沈大叔正自品尝着美酒,一脸惬意,但见沈星河惊讶模样,也只是醉意朦胧的吆喝一声:“哎哟,小星河,你可算回来了……” 沈大叔眼睛都快睁不开了,眯成一条缝,瞧着沈星河,同时不忘拿着酒壶直往嘴里灌下,他哪知道沈星河对他的担心,一句话不说的就跑了,这会倒似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的,稀里糊涂,邋遢不堪。 “大叔,你怎会在此地?” 沈星河得见沈大叔,说起来也还是有些欣喜的,只是心中又有些奇怪,沈大叔一向都是豪不靠谱,穷酸的模样外人见到都是一阵反感,不知何来钱财能在这阁楼一人饮酒,这烟花之地所来之人大多都是稍有些银两的颇富之人,故不由得的问了一句:“你……有钱?” “没啊,怎么了?”沈大叔无所谓道。 “这里的酒菜应当很贵吧,这大叔倒是……”卓念瑶忍不住想笑道,她这算是第一次见到沈星河的这位长辈,以前也未在沈星河口中听闻,倒是起了一点兴趣。 “小丫头,卓……什么来着?”沈大叔抬起了头,稍稍睁大眼,盯着卓念瑶直勾勾看着。 “喂,这是你叔叔啊?”卓念瑶避开沈大叔目光,侧过头低声问向沈星河。 沈星河苦笑,算是默认,接着靠近沈大叔,见他桌上喝空的酒壶已然不下十壶,甚是醒目,方皱着眉头轻言道:“大叔,这红衣服的前辈可不好惹啊,你别欠了酒钱……” 沈大叔眨巴嘴唇,一副不知所谓的糊涂模样,稍时又看向那红衣如火的妖姬,指着她道了句:“小星河,她说我的酒钱算你头上,所以嘛,嘿嘿……” 妖姬将他们一举一动尽收眼底,眸中闪着皎洁的目光,嘴唇微微翘起,唇上红艳胭脂略显勾魂之色,莲步走近,故作怒貌的拍了拍桌面,道:“没钱自然有没钱的喝法,你家小子身上有一物件,我很是喜爱,叫他送给我,你想喝多少美酒,便尽可随你心意。” “哦?你小子居然身藏宝物?我怎么不知道?拿来给我看看。”沈大叔精神忽是抖擞起来,像个青蛙般猛然跳起,便要去搜索沈星河全身。 沈星河下意识的避开,却哪有沈大叔那般迅雷似的身手,眨眼的功夫,只觉全身被摸了个遍,长剑依是被一举从袖中抽出,这点小伎俩倒是瞒不过眼前这两位资历深厚的前辈。 “啊……”沈大叔一声惊呼,只见他表情突变,忽喜忽惊,又悲又怒,拿着长剑的双臂颤抖,不一时又伸出一只手来抚摸剑身,兀自摇头,又是叹息,好像将是要流出眼泪来。 “这大叔,好生奇怪,不就一把剑吗?”卓念瑶很是不理解沈大叔这怪异的模样,她便也将自己的青萝剑取出,稍微看了一眼,又自顾说道:“有什么值得高兴的……” 剑灵脱剑身,剑身已非往,如今锈迹飞,唯有黑锋魂。 “像,像啊……”沈大叔嘟起嘴来,一副爱不释手的模样,将铁剑杵的老近,快要紧贴自己的脸颊,不待沈星河开口质疑他的胡言乱语,又是一个猛的抬头,大呼道:“造化,小星河,你比你爹的造化大得多啊……” 沈星河撇着嘴摇头,将剑一把夺回,看着妖姬道:“前辈,我说过,除了这把剑,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答应。” “但是除了剑,你身无长处哦……”妖姬轻笑道。 沈大叔嗯了一声,似大梦初醒般,指着妖姬连呼:“哦哦哦,原来你打我剑的主意,上当了,上当了……” “反正酒你们喝了,必须有人付账,不然可没那么容易走掉。” “多少钱?”沈星河现在真是想好生的教训一下沈大叔,尽给自己惹麻烦。 妖姬淡淡张开五个手指,沈星河本以为酒钱五两,殊不知妖姬只是摇头。 “五十两?”沈星河眉头微蹙。 “非也。”妖姬笑道。 “五……百两?” “也不是。” “一顿酒钱,你难不成要漫天要价?”沈星河有些怒了,这等坐地起价之事,他是头一回遇见。 “你且别急,先瞅瞅自己能拿出多少再说。”妖姬好似一眼便就看穿,漫不经心说道。 “呃……”沈星河掉头看向南风陵,问道:“南兄,你身上有银子吗?” 南风陵正一脸木讷的呆在原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沈星河与妖姬的对话他好像全然没有听见一般,眼下经沈星河开口,他哦了一声,便道:“我看看。” 南风陵伸手往怀内掏去,一阵摸索之后,面露尴尬道:“都在师妹那……” 清紫凝先他们离去,眼下也不知到了哪里,妖姬可没给沈星河解释的功夫,便直直伸出手来,道:“把剑给我吧。” 沈大叔眼冒金光,哈哈大笑,不停挠着脑袋,宛若一个发了疯的傻子,妖姬饶有兴致的看向他,朱唇微启:“你想玩什么花样?我可警告你……” 正于此时,这回春坊楼阁之中狂风大起,沈星河只以为天色突变,劲风使得自己连眼睛也难以睁开,慌乱中一股大力托着他飘将出去,待安静下来后,几人已身处街道之中。 “大叔挺有本事嘛……” 卓念瑶方才夸赞出口,街道后方已迅速袭来一道明艳身影,魔音骤起,空中夹杂着妖姬略带愤怒的声音:“喝了酒拍拍屁股就想跑?没门!” “铮!”的一声,清晰可见的数道白光猛刺而来,沈星河赶忙持剑抵挡,沈大叔一人当先,站在他们身前,猛然一个吸气动作,喝了声:“来得好!” 只见白光顷刻间被沈大叔“狼吞虎咽”般吃下了肚子,所谓先发制人,沈大叔稍作缓和,便抬脚迎向带着凌厉攻势而来的妖姬。 沈星河紧握铁剑,说起来,这沈大叔也确实欠了人家酒钱,他们眼下只想着脱身,并不准备久战于此,见沈大叔与妖姬斗的火热,对于自己这剑灵“叔叔”的本事他还是有些把握的,这会不由分说的便拉起卓念瑶与南风陵往前跑去,走前不忘大喊一句:“大叔,你可别伤了妖姬前辈啊,毕竟还欠人间酒钱呢……” “臭小子,臭小子啊……”沈大叔正是奋力抵抗妖姬,不想沈星河却耍滑头先行离去,心中生气,便又涨了几分气势,剑灵本就亦虚亦实,这会但见他脚尖于空中一点,瞬间便幻化了诸多身影,个个皆是大笑连连,与妖姬的魔音混在一起,一时间倒是难分出胜负了。 第三十章 落地鼾声震如雷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剑灵尚没有境界区分,至少沈星河从未听说过沈大叔提及自己的修为如何,只是此刻与之交战的妖姬却是四象玄境以上,如此便也知沈大叔在剑灵之中应当也可算作凤毛麟角了。 妖姬并无武器,只是空手,秀指化作魔音,之前曾叫沈星河一阵好受,当下空中虚影不下十来个沈大叔,个个五官模糊不清,唯有其笑声震天。 “故弄玄虚,看招!”妖姬长袖如常飞出,凌厉非常,似千钧之力柔中带刚,将来临的虚影各个击破,末了,沈大叔一点也不惊讶,还是满脸欢笑,全然没有苦战的该有专注神情,好似认为对手丝毫不对自己产生压力。 妖姬自然也是察觉到沈大叔的神色,自己被轻看,难免不悦,她向来在回春坊就是受人追捧的头牌,如众星捧月般,加之自身修为奇高,如此一来,若不露个两手,倒是叫人不将自己放在眼里了。 “琴音绕梁,自怀于心,魔音千里,不绝于耳……”妖姬喃喃自语,本是血红色的长袖凝固半空,沈大叔尚不知何故,缓缓坠地,静观其变起来。 “哟,小丫头要出底牌啦……”沈大叔打趣道。 “小丫头?哼,待会你可别哭出声来。”话音方落,长袖急速旋转,拧成两道尖锐长枪,一时间轰鸣声炸响,伴随着惊雷一击刺向地面之上的沈大叔。 “凡间之物,难伤我分毫。”沈大叔好似成竹在胸,见他双臂摊开,全无抵御之意,声波响起的同时,周边一草一木,一沙一石皆是鸣动不休,岂曰无力? 触及到沈大叔身体的那一瞬间,妖姬一脸冷色,宛若一个红衣女魔头,说是杀人不眨眼,恐怕也不为过了。 “砰!”一道巨响,沈大叔站于的地面自前延伸数丈皆是面目全非,深壑醒目,虽不见鲜血淋漓,但是沈大叔已然应声倒地,直呼:“哎哟……” 沈星河是没有见到这般场面,只是没过多久便见沈大叔狼狈不堪的追了上来,不待沈星河追问结果如何,便连呼:“快走,快走……” 沈大叔自知小看了妖姬,他纵使使出全力,二人恐难免要斗上一段时间,不如知趣逃遁,眼下妖姬好似并未追来,殊不知是不是已经放弃,还是另有它意。 四个人,慌忙逃窜,说起来卓念瑶与南风陵倒和妖姬没有什么恩怨,只是眼下也有难同当,一同奔波,根本不带喘息的时间,一连就越过了几个地界。 沈星河这下可谓是有生以来跑的最快的一次了,几人嗓子干哑,一路上都未敢停留片刻,眼下气力不及,满头大汗,只想着该找处人家讨口水喝才好。 “呆子,你害死本姑娘了……”卓念瑶大气连喘,以手不时煽动微风拂面,可也只是一丝心理安慰罢了,如此烈日当头,纵使行走,怕也是会大汗淋漓,更何况几人一路猛奔,旁人见到,难保不会嘲笑几句。 “唉……抱歉……”沈星河艰难的吐出几个字,想不到一个妖姬,害得四人拼命逃窜,这会连道路也是分辨不清了。 “这……是何处?”卓念瑶举目四顾,倒是奇怪了,按道理来说临近剑阳城的地方应当会有不少人家,纵使没有人家,也总归是得有些路过行人的,可是就眼下场景来看,却是了无人烟,僻静的令人生疑。 他们自然没准确的路径意识,来的时候乘坐马车,马车尚有车夫赶路,眼下只顾着逃跑,却没有一点方向之感。 “是谁带的路啊……”沈星河摇头叹道。 他倒不知,一经开口,南风陵与卓念瑶皆是一致的看着自己,略带幽怨的眼神,终是让他知晓这“罪魁祸首”正是自己。 “好吧,休息一会,我去探路……”沈星河苦笑道。 此处看似一个寂静山头,只是没有层峦叠嶂,有的只是荒草丛生,低洼多坑。 没有田地,没有农家,更没有人迹,南风陵也是不识这是哪里,反正大概方位也差不多心里隐约有数,只是他们奔波近几个时辰,眼下距离回春坊虽说已有不少距离,但继续向前,却又无从知晓是为何地。 天公不作美,如此烈日炎炎,沈星河等人好比大旱中的劳作百性,渴望甘露,只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稍作休息,体力尚恢复了些许,只是那消耗过多的气力,加上一直水米未进,纵使神仙,怕也难躲五谷杂粮。 “大叔,你有什么办法?”沈星河眼下也只有将希望寄托在这沈大叔身上,毕竟他是始作俑者,若不贪杯饮酒,何能让妖姬有恃无恐,抓住把柄。 沈大叔体力好似不减分毫,此刻正环顾四周,嘴里喃喃自语:“此地风水绝佳,绝佳啊……” 沈星河也随着沈大叔放眼看去,一片荒凉之所,却不知他口中的“绝佳”从何得知。 “前辈,你还能看懂风水啊?”卓念瑶休息片刻,精气神有了些恢复,便就耐不住了。 “略懂,略懂……”沈大叔心不在焉的回应一声。 此处若论风水而言,旁人尚不知,只是明面上看去,实在难以入目,如此荒草成堆,但是却没有活物身影,纵使有只野兔野鸡,尚也能安抚人心,只是事与愿违,也不知是沈星河招惹谁了,若说妖姬,也没有这般移山填海的本事,一阵无奈之后,沈星河细细冥想,实难想出什么好主意来,可能是饥饿感将脑海中的思路阻碍了,沈星河是这么觉得的。 不一时,沈星河想起自己的铁剑,妖姬三番两次对这把剑垂涎不已,究竟为何,他捉摸不透,这把剑确实是沈长衫所留,自记忆中好像一直就是锈迹斑斑,毫不起眼,从某一天沈大叔突然现身,倒是给了他不小的惊喜,虽说当中也有惊吓,不过总而言之,这把剑看来无论怎样也不是一件凡品。 “大叔,你要不回剑中休息一下,好好想个办法出来,助我们脱困吧。”沈星河如是说道。 “回剑中?回去干嘛,你想走跟我说一声便是,我带你们飞啊……”沈大叔回头一脸奇怪的表情看着沈星河,眼神诡异,少时又变得有些哀伤,着实古怪。 沈星河被他这怪异举动惊到,拿出铁剑,低头看去,这才想起,当中确是出现了不小的问题。 自铁剑开封以来,沈大叔未曾出现,先前被他拿在手中之时也的确表情丰富的很,眼下沈星河不经意的一句话,却让他显现了一些端倪。 “大叔,你该不会是,回不去了吧……”沈星河低声问道,心中自是不愿真相如自己所想那般,如若真被他猜中,那后果可能…… “少废话,待我休息会,带你们离开便是。”沈大叔一屁股坐在地上,胡乱拔了写野草盖住身子,倒头便睡。 “别……”沈星河刚开口,却只闻阵阵轰天的呼噜声响起,这困意倒是说来便来,沈大叔睡得如一头死猪一般,再叫不醒。 “唉……”沈星本已伸出的一只手僵在原地,再而缓缓垂下,双目紧闭,很是苦恼。 “怎么了?”卓念瑶心中微感奇怪。 “你是不知,大叔他……” “他怎么?” “他……唉……” “你倒是说呀……”卓念瑶急的笑出了声,见沈星河一脸苦涩,不由得伸出手拍了拍他肩头,虽不是很重,但是一掌下来,却是让沈星河瘫倒在地。 “呆子……”卓念瑶看了看自己手掌,并无异样,很是奇怪怎会如此,但见沈星河满面失落,双目紧闭,急忙蹲下身子去看。 “一睡几年,以前在剑中倒是没什么,这会荒郊野外,我们还得抬着他走……” 第三十一章 荒凉之地起波澜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此时再无风声,寂静非常,整片荒地仅仅只有沈大叔那如雷般的鼾声,每响一次,就犹如在沈星河心头之上重重一击。 卓念瑶由惊转喜,她倒是头一次听说这等奇怪的事情,只觉得很是有趣,悄悄步近沈大叔身旁,拾起一根小草,往其鼻孔之类探去。 “真没意思,怎么一点反应也没有……” 卓念瑶见沈大叔没有任何反应,很是不甘,扭头看向沈星河,招手道:“过来。” “怎么了?”沈星河起身,看见沈大叔这一脸慵懒的睡姿,微微摇头,旋即又是一声轻叹。 “这大叔是你的剑灵啊?”卓念瑶问道。 “嗯……” 卓念瑶细细端详沈大叔面容,胡子满腮,看起来十分的邋遢不堪,实在很难让人去注意他的面容,只是这会正好无事可做,卓念瑶便打量起来这位脾性古怪的剑灵。 南风陵一路变得极少说话,神色一直处在紧绷状态,说是担心清紫凝吧,可是眼下倒也不是该忧心他人的时候,这会他也走了过来,一同凑着热闹,勉强挤出一个微笑,说道:“此去堕仙岭路途尚远,沈兄,你有何打算?” “先填饱肚子再说吧……”沈星河扫视四周,依旧未有其他任何活物的气息,况且就是这沈大叔的呼噜声,怕是有个些许走兽也得被他惊跑。 最是荒凉萧条之处,向来危机四伏,如此临近剑阳的地方,按理说不该这般,沈星河等人身处此地已不下一个时辰,却没有见到一个路过的行人,想起来也觉得甚为诡异。 那妖姬可算是沈星河此行最大的阻碍,若非自身能力不敌,他倒是很想出手和她斗上一斗,不然也不会沦落到这凄凉之所。 眼见四处皆是荒木杂草,不闻飞鸟展翅,不闻走兽腾跃,沈星河心有不甘,决意四处搜索一番,只向卓念瑶及南风陵道了声:“我去看看……” 卓念瑶自觉戏耍沈大叔无趣,直到现在仍旧睡得如死猪似的不见动静,但见沈星河此举,便也立即起身轻笑,道:“我跟你一起。” 南风陵欲言又止,轻呼一声,却发现沈星河二人已然动身,便兀自坐倒在地,蹙着眉头沉默不语起来。 此地说来也叫不出名字,想也是个荒废无人之地,沈星河与卓念瑶径直走了段路程,颇有当年一同身处醉松崖底共同患难之感。 “那会在山崖底下,风景可比这里好多了。”卓念瑶丝毫没有警惕之心,走在沈星河身侧,双手巧巧的背负身后,宛若一个不过十来岁的丫头。 沈星河微笑,不知何意,并没有搭腔,双眼目视前方,忽的伸出手来一指,道:“你看那。” 卓念瑶循声看去,片刻方问:“没什么东西呀?” 烈日之下,前方空旷一片,道路曲折,忽高忽底间沈星河看见了些许闪闪发光的东西,只是不解是为何物,反问卓念瑶,亦是不觉。 “过去看看吧……”沈星河话音方落,稍微加快了些步伐,向前走去。 距离愈来愈近,沈星河隐隐有些躁动,他不知何故如此,只感觉手中铁剑似乎有些不同寻常的反应,也有可能是疲累过度产生了幻觉,他并没有放在心上,稍沉了会气,便还是依旧靠近那发光之处。 “哎呀,你的手怎么了?”卓念瑶惊呼一声。 沈星河低头看去,握剑的手掌自指尖向上,缕缕黑气附着其中,蠕动不止,连忙挽起袖子,却让两人大吃一惊。 黑气延伸至手臂之处,如蚯蚓爬行,狰狞可怖,沈星河一直未曾察觉这等异样,眼下心中发毛,猛拍手臂,却除了疼痛之感以外,黑气丝毫不减,反倒越来越多。 沈星河催动体内灵气,将灵气往手臂之处汇聚,却不想逐渐感觉麻木,一时脱力,铁剑掉落出手。 也正是此时,黑气缓缓褪去,铁剑嗡鸣,颤动不止,沈星河只觉不妙,果不其然从眼皮子底下,那本是黑气锋边的长剑自行移动,向前方飞去。 一道由剑散发出得黑色光芒,与那不明之物散发的光芒相互吸引,黑气明显处于优势,盘旋半空,不一时,竟将其余光芒尽皆吸收,黑气更显浓郁,清晰可闻的恶臭扩散开来,沈星河掩住鼻子,根本没有给他思索的时间,长剑便迅速向自己飞来。 “你快走……”沈星河慌忙中推开卓念瑶,催动断魂决,迎击那突生惊变的铁剑。 两道黑气碰撞,咯咯作响,沈星河眉头冷汗淋漓,心虚如他,这会只觉定是那灾厄捣的鬼,原本以为已将他抹杀,不想却突然跑出来作祟,倒是给了自己不小的惊讶。 卓念瑶双眼陡然睁大,看着五官已分辨不清的沈星河,着实犹如怪物一般,黑气自五官中徐徐冒出,这哪还有一点寻常之人的模样? “呆子……”卓念瑶想上前帮忙,却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震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脚步不自觉的往后缓缓挪去,却是不小心被石块绊倒在地。 “呼……”长剑散发的黑气稍作变换,分离出一缕如腾蛇般的细小气体,朝着卓念瑶飞驰而去。 卓念瑶躲闪不开,双脚被紧紧缠住,慌乱中拿出青萝剑挥砍而下,却没有一点作用。 沈星河体力不支,眼看卓念瑶受困,心中担心,拼尽全力想要镇压这发狂的铁剑,只是铁剑攻势愈发凌厉,只见黑气震荡,沈星河这方断魂决被中断开来,闷哼一声,足足飞离几丈之远。 沈星河眼冒金星,在这危机万分的时刻,他奋力站起身,指着那半空中盘旋的长剑,道:“你想干什么?” 长剑又是一声嗡鸣,忽隐忽现,不到片刻便已出现在沈星河面前。 黑气变得温和了许多,不再那般凌厉可怖,紧紧簇成一团,正在沈星河心中焦急苦思如何解困之际,却是开口了。 “你……想救那丫头吗?” 熟悉的声音,之前山头垂钓之“人”正是这种声音,如此看来,确实就是灾厄不假。 沈星河冷笑一声,既已确定是这东西作恶,便也不再畏惧,将头昂起,轻言道:“没能杀得了你,算你命大。” “若非那日我状态不佳,你这毛头小子何能伤我分毫?”灾厄似有些怒气,语调高了许多。 “那老婆婆,是你母亲吧?”沈星河脸上平静如水,淡然道。 灾厄不再答话,黑气依旧保持原样,不再扩散,沈星河见状,继续说道:“没想到,传言中的灾厄也有恐慌的一面……” “别想绕开话题,现在杀你,不过一息之间……”灾厄缓缓道,语气之中充满了威胁之意。 “那你为何还不动手?”沈星河好似想到了什么,面色依旧保持平静,一副有恃无恐的模样。 “你这件衣服之中,藏着什么东西对吧?” “关你何事?” “我曾试着吸收过一次,却不想他隐藏的极深,无奈啊……” 沈星河心中也有奇怪,灾厄所说的东西应当就是那长衫之灵,最近也确实没见他出现。 只是沈星河想不通的是,这灾厄究竟出于什么目的,通灵之物,他若是可尽皆吸收,用来恢复自身力量的话,那么为何潜伏至今方才露面,难不成是先前的那些闪闪发光之物有什么古怪不成? 沈星河心念至此,也暂且不论是对是错了,卓念瑶与他的生命尽在灾厄的一念之间,若是当真出了什么差错,命折此地,未免太过可惜。 第三十一章 鬼门关前又一遭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灾厄并未显出杀意,沈星河心中也感觉的到,若是对方当真有意抹杀自己,便不会如此多话。 此刻卓念瑶尚被困,她何尝经历过这等诡谲之事,还未从沈星河那五官直冒黑气的阴影之中走出来,这会双脚又被牢牢锁住,一时间花容失色,不知道该怎么办是好。 灾厄咯咯笑着,轻浮半空,旋即又吐露出一句话来,这次言语中不再具有威胁之气,只淡淡说道:“你我也算不打不相识,与你打个商量如何?” “哦?那我倒洗耳恭听了……”沈星河自然是极其讨厌这灾厄的,曾经亲眼见证他那等残忍无丝毫怜悯之心的所作所为,只是眼身处劣势,也无法与之对抗,只能先作缓解。 “我附着剑身之事,不要向他人提及,待我力量恢复,我答应不伤你性命。” “我如何信你?” “你要知晓,如今我杀你便就不费吹灰之力,想要活命,你,只能妥协。” “你害得我剑灵无家可归,这笔账又如何算?” 沈星河心中已然有数,只想着,他日不待你灾厄恢复,便就找机会抹杀掉你,只是灾厄存世至今多久他如何明了,对方无外乎只是找个地方养精蓄锐罢了。 “这个好说,我会让他进来的……” 话虽如此,沈星河是否真就放心沈大叔回到剑中倒也是个未知数,眼下黑气渐渐淡去,沈星河伸出手握住铁剑,依旧黑气锋边,锋芒毕露。 卓念瑶自然也已脱困,不过她却如失了魂魄一般还是坐在原地一动也不动,沈星河自知方才急忙中没有遮掩便就使出了断魂决,他虽无法见到自己的模样,却还是清楚那模样自然不会太过“好看”。 “卓姑娘……”沈星河尽力示出一个温和微笑,想要将此事平息过去,只可惜卓念瑶对他却是置若罔闻,甚至待沈星河走过来的一时间还把头给偏向了他处。 是啊,这等离奇之事纵使连元音阁的大小姐也未曾经历过吧…… 沈星河收起铁剑,长叹一声,自言自语道:“唉,一不留神,让这怪物给跑出来了……” 见卓念瑶仍旧没有回头之意,沈星河干脆也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就坐在卓念瑶身侧,方一落地,这大小姐却又是往外挪了一挪,倒让沈星河心中释然了。 卓念瑶若是真的害怕,亦或是生气,这会可能早就迈步跑开了,又何必呆在原地动也不动。沈星河随着卓念瑶所见方向看去,虽没有什么不同之处,不过还是故作玄虚的惊呼一声:“那是什么东西?” 话音一落,但见卓念瑶身子稍微偏动,只是片刻,又没了反应,沈星河暗自无奈,还想说些什么,卓念瑶却是忽的起身往返而去了。 沈星河赶忙追上,嬉皮笑脸阿谀奉承的事他做不来,也不会做,只是想着如何讨好面前这姑娘,倒是让他绞尽脑汁。 “卓姑娘,你到底怎么了?”沈星河想来想去也想不出什么好话,装傻充愣的问了句。 “以前……”卓念瑶顿住脚步,背对身后的沈星河,再又道:“只觉你呆头呆脑,现在你倒是会隐藏实力了。” “我没有……”沈星河解释道。 “那种邪魔功法,你如何能学?”卓念瑶回过头来,双目直视,似有柔情,不过更多的,却是指责。 “邪魔功法?我不这么认为,至今以来,我身体并无任何反常。”沈星河神情阴沉下来,缓缓低过头去,轻声道:“更何况,青儿身陷囫囵,我若是一步一步的修炼,得等到何年何月才能打败尚白衣?” 沈星河此话一经说出口,卓念瑶只是摇头,嘴唇微微抿着,伸出手臂,道了声:“把剑……给我看看。” 沈星河稍有迟疑,还是取出了铁剑,递给了卓念瑶,卓念瑶接过之后,将剑身从头彻尾看了个通透,秀眉一直蹙着,也不说话,就那么拿在手中。 “你看出什么了?”沈星河问道。 “没什么,算了。”卓念瑶一把将铁剑扔还给沈星河,转过身一言不发的走着。 这下倒是好了,沈星河出来打探,什么也没发现,却是生了这等变故,唯恐以后与卓念瑶产生间隙,却又不知如何安抚于她。 没过多久,已回到沈大叔歇息之地,此处尚无意外,只是南风陵却是不见踪迹。 “南兄?”沈星河喊了一句,不见回应,沈大叔安稳的睡着,依旧还是有呼噜声响起,只不过比先前倒是小了不少。 “如此荒郊野岭,还能睡得这么香……”沈星河试着推了推四仰八叉躺在地上的沈大叔,只是果真没让他“失望”,是一丁点反应也没有的。 气氛有些尴尬,卓念瑶心思不知如何,这会也没了曾经那般能言善辩,双手托腮坐在地上,眼神痴痴的看着地面,沈星河见他如此,想要安慰,想要解释,却只觉得自己身心俱乏,实在无多余气力再去说话。 …… 香脆可口的烤鸡,肥嫩油腻的乳猪,各种山珍海味,不一时的争先聚集在沈星河脑海之中,这些平日里见得不少的食物,此刻却如天地之遥那般不可及,纵使无肉,有些许青菜也是可以的,沈星河这般想着,不自觉的咽了口吐沫,嘴唇干涩,腹中空空,只道世事无常,若是这样下去,不待被那灾厄害死,自己也得先行饿得半死不活了。 不远处丛林有了动静,拨弄野草的声音是那么的生动,那么的令人愉悦,这会不管是什么山精野兽,沈星河也断然不会放过,提起剑如狼似虎的奔袭过去,正要挥砍,只听得一声:“是我……” 沈星河赶忙收住手来,大感失望,垂头丧气的问了声:“南兄,你干嘛去了?” “方才去四处看了一下,山坡那头,好像有处人家……” 南风陵话似还未说完,沈星河见他欲言又止,便问了句:“那人家可是有古怪?” 南风陵摇头,瞟了一眼坐在地上沉默不语的卓念瑶,稍作停留,便又道:“无论如何,我们去看看再说。” 事到如今,可谓是山穷水尽,好不容易出现一户人家,不管怎样,也是得去碰碰运气的,总比坐以待毙要好。 “那我们便去看看……”沈星河转身将沈大叔托起,看向南风陵道:“南兄,劳驾帮个忙。” 如此,沈星河将沈大叔背起,本就气力无多的他加上这么一个大包袱,脚步不知沉重了多少,但是一想起尚有希望,也只能咬咬牙坚持下去。 卓念瑶虽还是一言不发,颇为生气的样子,但还是时不时帮着搀扶沈星河,不然沈星河当真难免脱力跌倒在地。 南风陵在前带路,一路行走速度很是缓慢,如蜗牛爬行,沈星河脸上布满豆大的汗珠,心中抱怨,这沈大叔可真是将他给坑惨了…… …… 山野,小屋,孤立处在这一方,烟囱无烟,周边不见人迹,没有播种田地,甚至连一条良好的道路也是没有,丝毫没有被人开垦过的痕迹。 沈星河大感失落,又觉得白费力气了一遭,他本不是容易放弃希望之人,只是再硬朗的好汉,也会被饥饿感打倒,更何况,他只是一个不谙世事的弱冠少年。 “你们暂且在此休息,我去看看……”南风陵冲二人点了点头便朝那小屋径直走去。 烈日不减,时辰估摸着也还有好一阵子才会临近黄昏,沈星河放下沈大叔,躺在地上,用手掩住面部。 遮挡刺眼的阳光的同时不忘对尚还为先前发生之事耿耿于怀的卓念瑶道了声:“卓姑娘,你我又是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啊……” 第三十二章 天地造化千千万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荒芜之地,不闻人声,那处小屋安静的矗立在那,南风陵提剑在手,不敢放松警惕,见他轻敲屋门,不得回应,也不知里面是否有人。 卓念瑶心情不是很好,虽说沈星河提及曾经患难间所发生的事情,但是她仍然还是心有余悸,毕竟那使出断魂决的模样太过诡异可怖,一个女子,纵使修为阅历颇丰,也难免被身临其境的感觉所震慑。 沈星河自知怎么说也没多大用处了,卓念瑶并非清紫凝,想她也不会太过刁蛮任性,便只能随着时间慢慢冲淡,以后注意场合尽量不要再让她看见就好。 南风陵敲门无果,便见他直接将门给推开,看来的确是个无人居住之所,里面蛛丝成堆,破碗烂木,沈星河远远看着,大感失望,却不想那门却是突然关闭。 卓念瑶同样也注意到了这不同寻常的状况,几人体力都将不支,有些力不从心,二人对视一眼,旋即沈星河铆劲叫喊了一声,虽已达不到他想要的效果,倒也应当能让南风陵听见。 只是此声之后,就是一片沉寂,那小屋之中未见任何动静,沈星河暗道有些不妙,看了眼昏昏沉睡的沈大叔,叹息一声,便要起身去看个究竟。 “卓姑娘,你在此等候片刻。” 沈星河方才直起身子,便见卓念瑶已然先他一步而去,走时头也不回的轻声道了句:“我去吧……” 沈星河没有多言,只嘱咐她务必小心为上,此地确实凶险,人生地不熟,难保出个什么岔子,虽然几人都已不是初入宗门的愣头青,但是行走江湖必须时刻保持警惕,歹人算计之事常有发生,稍一不慎,便会人财两空,更过者,性命也是难保。 卓念瑶依南风陵那般将门推开,这一路还算顺利,只是方一进到屋内,门又是如法炮制的合上,末了沈星河只看见了卓念瑶模模糊糊的身影,便再次陷入无声无息之景。 “大叔,你醒醒啊……” 沈星河急忙推了推身旁一脸酒气的沈大叔,却是如蚍蜉撼树一般难动分毫,心中忧虑,那小屋并不是很大,前后两人去而无返,想必其中定有什么玄虚。 慌乱中,沈星河才想起灾厄与自己的约定,既是要自己保持缄默,便就让他帮个忙应当也不太为过,这般想着,便拿出铁剑,直呼:“你在吗,在吗?” 沈星河紧盯铁剑,黑边如旧,却无黑气乍现,平静如此,难不成又是一个玩失踪的? 沈星河连唤数声,什么东西也没出现,心中百般焦急,自己现在的状态若是去了怕也成不了什么事,唯一希望就是身旁这位沈大叔,只不过这尊大佛睡得这般香甜,怎么弄也请不动…… 苦思,苦想,若是有酒就好,沈星河生平第一次渴望面前有酒,这样的话,嗅着酒香,沈大叔怕是立刻就会被吸引,从而惊醒过来。 怎么办?怎么办?沈星河绞尽脑汁,反复问着自己,小屋之中还是那样了无声息,心中愈发着急,看着沈大叔那睡意安详的模样,忍不住朝他脸上连扇了几个耳光…… 随着清脆的巴掌声,连同沈星河急切低声的呼唤,沈大叔有了些许动静。 只不过,却只是一个慵懒的转身,但见沈大叔砸吧砸吧嘴,后又是毫无动静,沈星河气恼不已,拨开沈大叔头上乱发,扯着他那脏兮兮的耳朵,拼尽最后一丝力气,大吼一声:“酒来啦!” 似有一阵劲风吹过,荒草瑟瑟作响,片刻恢复宁静,只是稍静了一会,瘫倒在地的沈星河双眼却是放出了光芒。 “在哪里?酒呢!酒呢?酒呢……”沈大叔迅雷般跃起身子,张目四顾,鼻子不时用力嗅着,只是这处何曾有酒,又何来的酒。 “臭小子,你骗我?”沈大叔面带怒意的看着沈星河,忽见沈星河也正一脸微笑的看着自己。 沈大叔又不理解了,沈星河好似已经有气无力,趴在地上,未闻沈星河开口,他自己便伸了个懒腰,打打哈欠一副无所事事的模样,道:“唉,还是比不上剑里睡的香。” “您老……睡够了?”沈星河道。 “不够,根本不算睡着。” “……” 沈星河一阵无奈,想起卓念瑶二人,连道:“那屋子,大叔你快去看看……”说话间艰难伸出手来,指了指那不远处的小屋。 沈大叔昂首看去,“咦”一声,也不说话,电光火石般身影便已闪至小屋门前。 “砰!”的一声,沈大叔一脚将门踹开,里面依旧蛛丝密布,只是灰尘堆积的小空间内,却是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沈星河大吃一惊,人呢?稍起了起身子,侧头看去,虽说视线中的范围有限,但屋子就那么大,两个活生生的人怎就凭空消失了…… 正是百思不得其解之时,沈大叔返身回到沈星河面前,不由分说,扛起他就往屋中奔去。 “怎么回事?”沈星河被沈大叔扛在肩头,本就气力无多他被肩头锁骨膈应的生疼,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别废话。”沈大叔速度极快,不一时便再度身至小屋之内,沈星河尚未开口叫他放下自己,却突然感觉一阵天旋地转,意识逐渐模糊,似晕非晕。 正在小屋之中,肉眼无法看清的一道玄门浮现,沈大叔并非凡人,自然看得真切,此门不知通往何处,但他却带着沈星河义无反顾的走了进去。 触及玄门的刹那,吸附之力无穷,沈星河肉身麻木,双眼欲睁不能,脑中不断有扰乱心神的杂音出现,犹如一头闷进水中挣扎不能。 “哈哈哈,好久没遇到了……”沈星河混乱间模糊听到沈大叔大笑之言,不知过了多久,昏沉醒来之时,貌似已经身处在与之前大不相同的地方。 “天地造化千千万,独此玄门介四方。”沈大叔自顾点头,自言自语,将沈星河放下,面带自得笑容的看着周遭风景。 沈星河深吁一口气,他哪还有心情观看这周边事物,只随意扫视一圈,想着南风陵和卓念瑶是否也在此地,却是除了他与沈大叔,一个鬼影也没见着。 “大叔,这是什么鬼地方?”沈星河不解问道。 “我不知道啊,问我干嘛。”沈大叔神色悠然,面对沈星河的问题却只是随意敷衍。 “南兄,卓姑娘?”沈星河试着叫喊一声,话音方起,只闻百鸟展翅,叽喳飞走。 这里也是一座山头,比之先前却不显一点萧条,树木繁多是一,花草丛生是二,最重要的,也是让沈星河最为兴奋,当还是这片略显生机勃勃的景象。 有鸟便有兽,兽自然也就包括野猪野鸡之类,沈星河肚子早就饿得不行,这会自身力量有限,于是即刻脸上示出一个十分诚恳的笑容,看了看沈大叔,露出一排洁白牙齿,嘿嘿一声,低声说道:“大叔,帮我打几只野味过来……” 沈星河激动无比,原以为沈大叔会立刻去办,却哪曾想,他竟是装作没听见一般,目光不知在看向何处。 “大叔,帮我……” “嘘……”沈星河还未说完,沈大叔便猛然一个转身,将他嘴给捂住。 沈星河大惊失色,只觉精神瞬间恢复了许多,这只粗大,又沾满污垢的手掌,不知一股什么味道,刺鼻,欲呕,好在本就腹中空空,不然…… 沈星河狂拍沈大叔手臂,沈大叔见状吹胡子瞪眼的将他搬倒在地,沈星河吃痛罢手,欲哭无泪,这味道他今后再也不想闻见第二次,却是挣扎无果,沈大叔一点意识也没有,一脸严肃的盯着沈星河,另一只手抬起,作势要打他,同时嘴中喃喃道:“臭小子,你坏我好事。” 第三十三章 独此玄门介四方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星河皱着眉头的脸逐渐缓和,直到一脸放松,就那样任由沈大叔处置的模样再无反抗之意。 沈大叔见状松开了手,嘴里还是抱怨不断,一副错失良机的可惜模样。 沈星河呼吸着新鲜的空气,方才只觉得自己险些就要死去,沈大叔那双手不知多少年没有洗过了,实在是“恶臭难当”。 “你差点捂死我……”沈星河虚弱道。 “死了倒便宜你这臭小子了。”沈大叔东张西望看去,兀自摇头,一脸苦像,再又恶狠狠的盯着地上的沈星河,道:“你可知你刚才突然说话,吓走了一个百年难遇的下酒好菜啊……” 沈星河暗自怒骂不休,下酒菜又关他什么事,更何况他也不知道此地有什么稀奇古怪的东西,只是觉得太饿想要拜托帮忙找点食物罢了,哪曾想食物没得到,倒是让自己险些“丢了性命” “去帮我打点野味,我恢复气力了补偿你便是。”沈星河央央道。 “打个屁,一大笔账还没跟你算,倒还使唤起我了。”沈大叔骂骂咧咧的走开了,留下沈星河独自一人。 沈星河轻笑不止,沈大叔纵使古怪异常,却也不会真的置自己“侄子”生死于不顾的吧,对此,倒还是有十足的信心。 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河双眼也要被饥饿感折磨的没力睁开,一睁一闭都是需要很大的功夫,心中不时念着沈大叔快快回来,直至快将昏厥过去,也是没有一人朝自己这方走来。 可怜身怀抱负的大好青年,等着去救妹妹的沈星河,孤身一人,瘫软在这未知的山间,他曾几何时都很是看重的生命,难不成就要在此消逝了吗…… 沈星河自己也问了自己,是否真的就这么死去,一了百了,活着是有痛苦,是有很多罪受,是有很多不知危险与否的事情,倘若真就死了这里,倒也算是一个山清水秀的坟墓了吧…… “唉,大叔也不管我死活了,爹,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你了吗?”沈星河闭上眼睛,轻声自语,少时鼻尖嗅到轻微的肉香,虽说很是稀薄,但是他早已如狼似虎,嗅觉岂非不比寻常之时高了几个台阶。 “哟哟哟,小星河,这才多大会功夫,你就怨天尤人要死不活了?” 但闻沈大叔嘲笑之声席来,沈星河激动睁眼,大呼一声:“有肉!” 一时间如灵气灌顶,精神气旺盛不竭,隔着老远就看见沈大叔手提两只烧鸡,一脸醉意的朝自己走了过来。 “吃吧,吃完了随我去找好东西。”沈大叔将烧鸡一把扔给沈星河,但见沈星河狼吞虎咽的模样,笑着又从怀中拿出了一个精致小壶,确是酒不假。 “啊……”沈大叔大呼痛快,洋洋自得,这么会时辰,也不知从何处弄来的这酒。 沈星河这副吃相,若是被卓念瑶看见,怕是会成为她一辈子也抹不去的阴影,像是几年未吃过肉的模样,连皮带骨的一股塞进嘴中,连骨头被啃的稀巴烂的咀嚼声也是响亮非常,仅仅片刻功夫,两只不小的烧鸡,便已是连渣不剩。 好一副铁齿铜牙,沈星河抹了抹自己那满嘴油腻,看着沈大叔,一脸感激,不过感激之情只停留了一息,便又双目放光的指了指沈大叔手中那壶仅剩不多的酒。 “渴死我了,大叔,给我喝一口……” 沈大叔听闻此话,神色忽变慌忙,连转过身去,将酒一举灌下,沈星河气力恢复,哪能让沈大叔“得逞”,一个疾步越上,拉扯住沈大叔衣襟,试图将那酒抢夺在手。 沈大叔修为何奇之高,沈星河在他面前,不过是个跳梁小子,“哎哟哟”的戏弄一声,便见酒壶已空,抬着的手稍微再晃动两下,壶口尚有一滴晶莹剔透。 一滴,仅此而已,沈星河也不想放过,如此山头,何尝去找水源,眼下已实在难以忍受,笑着道了声:“就一滴了,给我吧……” 沈大叔长嗯一声,点了点头,方道了句:“好啊。”同时十分警惕的将这一滴酒缓缓递向沈星河。 “哎,哎,不好……”正自距离沈星河愈发接近之时,沈大叔一个急转手,那滴酒脱离壶口直直飞进嘴中,伴随着的,只有意犹未尽的吧唧嘴巴的声音。 沈星河很是失望,抿着嘴再不搭理沈大叔,举目看去,青葱一片,只是不知何处才有溪流。 “要酒,不行,水嘛,可以有……”沈大叔见沈星河模样,也知他确实口渴的不行,然后便又从怀中一阵摸索,拿出一个水袋,再又“喏”的一声,拍了拍扭头看向他处的沈星河。 沈星河回过头,不由分说的就要去拿水袋,只是沈大叔脸上却是显出一抹诡异微笑,只见他将水袋迅速收回,伸出手挡住沈星河,缓缓道:“给你可以,不过待会得听我命令,不得有一丝违背。” “好了好了,你要干什么我便都听你的……” 如此,肉也吃了,水也喝了,倒是算作一个痛快,沈星河自出无量宗以来,接连不幸遭遇这等空腹的尴尬状况,自现在起,心里便就打定了一个主意,以后无论如何,随身必须带点充饥之物,纵使银两也是枉然。 酒足饭饱之后,气力自然恢复,一经恢复,难免脑中便就活络起来,沈星河还不知道是如何从那屋中来到此地的,说是移形换位也丝毫都不夸张。 “那屋中是什么情况,我们怎就突然来到此地了?”沈星河话一脱口,稍加回想,再又道:“难不成是大叔你把我带过来的?” 沈大叔耸耸肩,笑了一笑,便又摇头道:“不是我带你来的。” “那是……” “是玄门。” “什么玄门?”沈星河头一次听闻这种词眼,突生好奇。 沈大叔粗略的讲解,可能是心中着急要去办他先前所提之事,心不在焉的说了几句让沈星河半知半解的话,反正大致意思,就是世间万物皆有灵,有夺天地造化者,有被天地造化地者,总而言之,修士境界到达某种地步之后,自可瞬息千里,此玄门正是差不多一个意思,只是后者逾越的距离,已非凡间修士可及。 “那先行进屋的南兄和卓姑娘应当也是进了玄门,怎在此地不见他们踪迹?”沈星河疑惑道。 但见沈大叔挠了挠头,作出沉思之状,半响,方对着正睁大双眼看着自己的沈星河说道:“可能,也许,嗯,大概……” “怎么?”沈星河微蹙眉头,心想这沈大叔该不会又要犯傻了吧? “嗯……” “你倒是说啊。” “唉……” 沈星河失去了耐心,本是蹲在地下的他,猛的跳将起来,指着沈大叔大声道:“支支吾吾,你除了坑蒙拐骗怕也诶其他什么本事了吧?” 沈大叔一阵嬉皮笑脸,见沈星河如此,愈发大笑不止,笑得四仰八叉,全无人样。 沈星河觉得他没救了,泛起傻气来,纵使连神仙也没辙,便就没再问下去,只凭借自己呃猜想,要么卓念瑶他们确在此处,只不过方向不同,要么就是被玄门送往了其他地界,具体是何,倒也无从知晓。 正当沈星河扭头要走的一时间,沈大叔止住了笑声,作出一副义气凛然的样子,双手环抱在胸前,沈星河只听到身后似在叹息,心生不解,转身看去,沈大叔也正看着自己,两人对视,皆是呆滞模样,一时间,倒没有一个人先行开口。 第三十四章 得饶人处且饶人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周遭仿佛静止,世间好似定格,沈星河双眼中充满了惊愕,嘴唇颤抖不止,缓缓抬起手来,指向沈大叔方向,道:“大叔……你……身后……” 沈大叔看起来有些木纳的模样,全然没有任何反应,半响,方咧嘴一笑,看着沈星河道:“小星河,你想骗我,还嫩……” 猛然一个低吼,沈大叔尚未作好任何准备,甚至连话也没来得及说,就在沈星河惊呼的出声的那一瞬间,被一个全身乌黑的怪物张开的血盆大口给生生吞了下去。 “大叔!”沈星河醒悟,提剑冲上,方才转身便就见到这怪物静静站在沈大叔身后,两人竟丝毫都无察觉,这会铁剑直刺而去,怪物倒不算很大,只是在铁剑即将触及到其身体的刹那,伸出两只长满肉刺的双手,硬生生的将铁剑夹住。 沈星河吃力,进退无果,体内灵气运转,左手迸发出一道气刃,向那怪物双眼投去。 怪物反应很快,松开铁剑,往后翻着跟斗连退数丈,待它直立身子之时,沈星河只见那怪物肚皮之处已然滚圆,有东西蠕动,似人的拳头在击打不休,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怪物吃痛,狂吼不止,连忙跪倒在地,张开大嘴对着地面,作出呕吐之举。 这怪物生的其丑无比,浑身毛刺不说,一脸漆黑分不清五官,口中利齿参差不齐,这会倒是不识趣的把沈大叔给吞了下去,尝到苦头之后,捂着肚皮连连闷哼。 沈星河知晓沈大叔无碍,心中好笑,见怪物这般模样,忍不住蹲下身子静观其变起来。 “喂,我说你啊,真是不知好歹。”沈星河冲着怪物说道。 这怪物实在是外强中干,脑袋不停的往地上猛磕,似在求饶,或也是因沈大叔在其肚中捣乱,引发的阵阵难以忍受的疼痛感作祟。 如此约莫过了几许时间,也并非太久,沈星河看得乏了,怪物倒是精力旺盛,虽一直在不停的摸爬打滚,但是体力尚没有流失太多,沈星河已觉无趣,提了提嗓子,大喊一声:“大叔,玩够了就出来吧……” 怪物停下挣扎,如摇尾乞怜的小狗一般,呜呜咽咽,还是捂着肚子,片刻后,再不显什么痛苦之色,低头轻抚,由上往下,忽的,只见其肚皮又是一阵猛烈的蠕动,怪物嘶吼一声,大嘴以异常夸张的幅度张开,看得沈星河心中一阵麻木,无法直视。 “唉,我当哪个不开眼的东西……”沈大叔满身汁液,自怪物口中爬出,自顾摇头。 这浑身难闻的气息不一时就散发出来,沈星河连忙捏着鼻子,不自觉的倒退了几步,眉头一拧,用非常嫌弃的眼神看着丝毫不以为然的沈大叔。 沈大叔本身就是邋遢不堪,眼下倒是更甚,他低头看了看自己周身,倒还是有一丝丝生气,向那倒地不起的怪物靠近一步,抬脚就是一踹,大声骂道:“是不是找死?” 怪物吃痛,卷缩一团,瑟瑟发抖,沈大叔毫不留情,又是一脚猛踹,同时嘴中依旧有着为之行为配搭的骂声:“是不是找死?” 又是一脚,“是不是找死……” 连连踹了那怪物几记流星之势的飞踢,沈大叔过了把瘾,不知休息,不知疲累,不感乏味,变化花样的拳打脚踢,若非怪物皮色黝黑,不然这会真叫一个鼻青脸肿也不为过了。 “大……大侠,饶命啊……” 沈星河本已躺在地上小憩了,听得这句话,赶忙心带疑惑的起身,放眼看去,的确是自怪物嘴中发出,而且那怪物不止此一句,待见沈大叔还是不给一点情面样子,完全对怪物之言不屑一顾,又自抬起脚来,准备踹下。 “大侠,大爷,我再也不敢了……”怪物猛然脑袋点地,再不抬起,见他后臀部位时不时颤抖不休,极似人类吓破胆尿裤子的动作。 沈星河何等惊讶,健步跑去沈大叔身旁,连问道:“大叔,这什么情况?” 不待沈大叔答话,沈星河大呼奇妙,低头看向那伏在地上的怪物,问道:“你,怎么会说人话?” 怪物颤颤巍巍的抬头,漆黑色的大脑袋泪眼汪汪的看着沈星河,极具哀怨的颤声道:“我本来就是人,不过……” “哦?那为何会变成这般模样?”沈星河诧异。 “实不相瞒,小弟本一介良民,误入此山,不知因何得罪了山神老爷,把我变成这副模样,至今已两载有余,唉,可怜我家尚有老小……” 沈星河心中微惊,这山精野怪他并非没有见过,但是头一回听见能说话的怪物,眼下不知者怪物所言虚实,若是不假,那倒是一桩奇闻。 “一介良民……那方才我见你可没有一点良民该有的模样啊?”沈星河好奇的问道,正是不久前这怪物一个招呼未打就潜伏在沈大叔身后,将他不由分说的吞下,若非沈大叔是个难啃的骨头,它又怎会一改前态,变成这般乞求之态。 “那,那是个误会啊,小弟奉山神老爷之命,迫不得已才……”怪物一字一句充满歉意,实在不像偷奸耍滑之言。 沈大叔沉不住气了,那脚不曾收回,待沈星河与那怪物对答一二,抓准时机又是一脚,这一脚可谓用足了力气,将那怪物直直踢飞了数远,若不是撞到一颗大树,怕是还得有上一段距离。 “哎哟……”怪物闷哼一声,倒地不起,奄奄一息。 沈星河摇头苦笑,劝说沈大叔脚下留情,沈大叔自然不予理会,拍拍手掌,又是一个闪身边就出现在那怪物面前。 沈星河无奈追上,这等怪事他是颇有兴趣的,急忙将沈大叔拦住,一脸堆笑道:“大叔,且留它一个活口。” 沈大叔皱着眉头道:“臭小子,你什么时候有这等菩萨心肠了?” “嗨,眼下不知此地是何处,我们人生地不熟,得找个人引路才好。”沈星河也的确是这么想的,不过他这想法,却立刻被沈大叔反驳。 “地不熟?你要走我随时可以带你走,但是这不开眼的东西得罪了我,我就要将它就地正法……”沈大叔语露锋芒,不显疯癫模样,倒像是个嫉恶如仇的铁面郎君。 “这位小爷说的在理,哎哟……”怪物又是一声闷哼,再又有气无力说道:“小弟实在身不由己,只想着赶快回家与妻儿老小相见,故才遵从山神大人的吩咐……” 口口声声的山神老爷,山神大人,殊不知山神是为何人,沈星河与沈大叔对视一眼,后者好似有点松手,沈星河见状,点了点头,捏着鼻子凑近一身粘液的沈大叔,低声道:“此地灵气充沛,我看啊,那山神保不准就是一个地头蛇,我们若将其抓了,嘿嘿……” 沈大叔闻言嘴角一撇,面上浮现一抹笑意,饶有兴致的看着沈星河,犹如当头棒喝的惊悟模样,抬起一根手指,点了点沈星河胸脯,方道:“你小子,变聪明了啊……” 两人心怀不轨,面带深意的对笑,然后沈大叔装模作样的冲那怪物吼了声:“不行,得罪了我,不能轻易放过。” 怪物头一直未敢抬起,听闻此话,更是瑟瑟发抖,不一会竟是捂着脑袋啜泣起来。 沈星河心觉好笑,与沈大叔一唱一和,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大叔,你并没有什么好歹,暂且饶他一命又何尝不可啊……” 第三十五章 莫听穿林打叶声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一唱一和,一个白脸,一个红脸,将那怪物耍的团团转,二人自诩自得,很是满意怪物这唯唯诺诺的模样,一番言谈,沈大叔也是故作松手的道暂且放那怪物一条活口,只是代价自然就是带他们二人去“拜访”那位山神大老爷。 狐狸之言不可信,沈星河是狐狸,沈大叔是老狐狸,这怪物嘛,看似倒像是个逮捕的猎物,这会满怀畏惧之意的站起身子,它自然也想不到怎么会那般不识好歹的去找沈大叔麻烦,只怪自己有眼不识泰山,眼下被迫,还得去找那始作俑者的山神,两头他都不敢得罪,只是当下还是深觉保命要紧,只低着脑袋,向沈星河二人闷声道:“跟,跟我来吧……” 山明水秀,灵气充沛不假,鸟语花香亦是,只是一路上,也并未见到其他什么生物,沈大叔倒是时刻留意周遭环境,毕竟先前他曾怪罪沈星河惊跑了一个他垂涎不已的“下酒菜”。 约莫半柱香时间,好似没有一点变转道路的模样,怪物就径直走着,速度很慢,似在担心,一经沈星河问话,却又遮遮掩掩支吾不答,沈星河脾气尚好,只是沈大叔可见不得那怪物有问不答的样子,朝着其屁股就是一脚飞踢,踹得那怪物哼声不断,只慌忙点头道“小的错了,小的错了……” “我家侄子问你话,你若不如实回答,别怪我脚下无情。”沈大叔威胁道。 “是的,是的……”怪物颤声回应。 沈星河轻笑不止,他只觉很多时候看来还是必须要用蛮力解决问题,若得沈大叔一路同行,面对尚白衣的话,不说十足把握,便是**成胜算也是怎么都有了。 “已经过去这么多时间了,山神所在何处,你不会是故意绕行吧?”沈星河沉声道。 “小的哪敢啊,只是那山神平日里我等难得见到,他住处就在前方不远,我带你们去便是了……” 沈星河倒也不怕这怪物耍什么花样,自己如今修为说高不高,也不算太低,一般山精野怪不在话下,他自是有一点信心的。 话不多说,再行了一段路程,果不其然见到了一处似居住的所在,只是这居所与寻常人家住宅大有不同,若是山神,倒也不算太过奇怪。 这说是居所,不如说是巨人洞穴,四处没有加以开垦的痕迹,很是自然,犹如鬼斧神工天造地设一般,周边生满了各色花朵,点缀如星,这五颜六色簇拥一起,花,草,竹,树,应有尽有。 并非竹林,只有几根异于沈星河以往见过的普通绿竹,这竹子生长的比一般树木还要高大,左侧三根,右侧三根笔直冲天,半树粗壮,两侧巨竹之中位置,正是一处风声不觉的洞穴。 呼呼作响,很是幽深,漆黑一片,这洞穴很大,沈星河皱着眉头打量着洞穴之内,以他全神贯注的目光,却也看不见什么异常之处。 这洞穴比之曾经沈星河流落的那座荒岛之上的洞穴要大上许多,按照那怪物所说,山神老爷正是居住其中,只是这会听怪物往内尊敬的呼喊了两声之后,却又不闻一丝动静。 “是不是不在?”沈星河问道。 “也许……山神老爷想是出门了。”怪物低声说道。 “那山神长的什么模样?”这会发话的倒是沈大叔了。 “呃,山神老爷变化多端,今日可能是人,明日可能是兽,后日也有可能是花花草草……” “放你的狗屁!” 怪物心下一虚,果见沈大叔以惊雷之势的一脚踹向自己而来,他急忙闪躲,沈大叔惊呼一声“哎呀,你还敢躲?” 怪物暗叫不好,欲拔腿逃遁,两只利爪疯狂的往地面泥土刨去,一时间尘土飞扬,沈星河唯恐被泥土浑了眼睛,赶紧掩住面部,不多时便已听见那怪物声嘶力竭的求救声。 “大侠,我错了,我错了……” 又是一声巨响,沈星河睁眼看去,地面已然出现一个大洞,不知是怪物所为还是沈大叔所为,只是此刻,怪物已是四仰八叉的躺在地上,唯有肚皮起伏不断,呼吸很是急促。 “我劝你还是老老实实的交代了吧,这位大叔发起疯来,咳咳……” 沈星河干咳两声,那怪物真是我见犹怜,难免让沈星河起了一丝恻隐之心,他奉劝那怪物的话也并非妄言,沈大叔本就脾性怪异,喜怒无常,若是心血来潮将那怪物就地击杀也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好的,好的,但是……我说的也并非虚言啊……”怪物两只长刺的双手搭在胸前,闷声摆头,很是无奈。 沈星河还想追问什么,那怪物又是开口道:“山神老爷是这座山的精气神,他老人家鬼神莫测,模样多变,我等小人物怎能知晓其一二。” 沈星河想了想,当也是如此,既然称为山神,倒没有点异于常人的本事也算不得什么山神了,只是机缘巧合来到此地,他并没有强占山头的心思,但是不会一会他口中的“地头蛇”倒也觉得缺少了点什么。 “大叔,你怎么想的?”沈星河问道。 沈大叔嘿嘿一笑,举目四顾,方对沈星河道:“把剑给我。” 沈星河不以为然的将铁剑递给了沈大叔,但见沈大叔走近那洞穴边的巨竹,举起铁剑,作势要砍,正是这一时间,那怪物惊呼一声,不管不顾的奔向沈大叔,临近沈大叔咫尺处,跪倒在地,连声哀求道:“不可啊,不可啊……” 沈大叔哦了一声,再道:“怎么个不可?” 沈大叔持剑的手僵在半空,那怪物连连摇头,手舞足蹈,欲要护住竹子,眼中满是畏惧,低声说道:“这是山神老爷最爱的鬼头竹,万万不可亵渎……” “鬼头竹?”沈大叔陷入沉思,放下提剑的手臂,再又伸了出去,摸了摸那翠绿粗壮的巨竹,后抬头向上看去,忽的笑出了声。 “哈哈哈哈……” 这笑声愈来愈大,怪物吃惊呆滞原地,沈星河自然也是大感不解,也走了过去,看了看那几根竹子,模样没有什么不同,一动不动的生长在这洞穴两侧,只是沈大叔这笑声太过突然,没个征兆,没个由头。 “大叔,你又犯病了?”沈星河道。 沈星河话音落下的一时间,沈大叔笑声依旧不止,只是猛然一个手掌拍出,硬生生拍在那巨竹之上,只闻一声“砰”响,如炸裂之声,却见竹子周身并无异样。 “怎么回事?”沈星河不解道。 眼下只有沈星河一人说话,两边沉默,沈大叔不语,怪物不语,沈大叔一脸笑意,怪物一脸惊骇,慢慢的,慢慢的…… “呼啦!”此时并无狂风,竹子却如狂风肆掠一般晃动不止,片刻功夫,数根巨竹一应摇晃,沈大叔面不改色,将剑丢给身后的沈星河,道了句:“准备应战。” “什么?” 沈星河一脸茫然,还要问什么,却是被一股震荡袭击全身,一时脱力飞了出去,待到拍拍屁股起身之时,只见怪物正掩着脑袋满面骇然的冲自己跑了过来,嘴中不时念叨:“快跑,快跑啊……” 沈星河有些触不及防,根本不知发生了什么,那怪物已然离自己而去,沈星河也没有功夫再理会他,只想着沈大叔,便又往洞穴处跑去,只是方到洞穴之外时,却感觉似有股力量向外推来,自己再也难进分毫。 第三十六章 答非所问断一指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听那怪物口中所道“鬼头竹”,殊不知这竹子何为鬼头,沈星河被劲风阻碍,寸步难进,只能静静观望沈大叔一人与之作战。 连几根竹子尚有灵性,沈星河今日算是见识到了,这天地之大,大到各种稀奇古怪之事层出不穷,先是会说话的怪物,再是修为不低的竹子,加上那还未谋面的山神大老爷,这座山头,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可谓是让沈星河捉摸不透,只觉惊奇。 风声呼啸,沈星河一席黑衫瑟瑟,他身怀断魂决不假,但是此刻尚无性命之忧,留待沈大叔一人足矣,不过眼下形式也不容乐观,那怪物已然逃遁而去,思前想后,还是觉得有些地方甚是蹊跷,高呼一声:“大叔,你抗住,我去找那怪物……” 留下这句话后沈星河掉头离去,反正自己也靠近不了那巨竹,闲着也是闲着,便借助风力一路疾奔,身子轻盈无比,不一会就已身至距离那山神洞府数百丈处。 沈星河四处张望,愿能找寻那怪物踪迹,这竹子有名堂先前也不曾从其口中获悉,现在便已匆忙逃窜,沈星河说什么也要抓到他问个清楚。 “怪物兄,你在哪?”沈星河试着张口喊了几声。 只是这会哪还有那怪物的一丝气息,别说怪物了,连个惊弓之鸟也没有,除却这一片大好风景,便就是死寂般的无声。 沈星河仿佛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心想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正自不解之时,忽的发现背后被人轻拍了一下,猛然惊觉,回头看去,却是不见人影。 “什么人?”沈星河心下一凛,提剑指着,紧握剑柄的手有些许冷汗冒出,直觉告诉他,来者不善。 沈星河凝神观察四处动静,方才明明有人拍了自己一下,这会竟不闻一丝活物气息,若是幻觉的话,沈星河不可能那么清晰的感知到触碰,若非幻觉,那么这东西修为定不在沈星河之下,一念及此,不敢放下丝毫警惕,愈发专注。 耳畔无声,目中无人,铁剑指引之处除了花花草草,再无他物,沈星河这会不止手心冒汗,额头也是冷汗森森,不由得低声给自己打气,一旦有什么异常,立即催发断魂决,不给对方出手的机会。 “鬼鬼祟祟,你不出来是吧,不出来我可走了……”如此半响,依旧没有任何动静,沈星河懒得再作纠缠,不管是不是自己多虑或是确有此事,也不愿再坐以待毙了。 试探性的迈出一小步,但见没有意外,心中微微放松,再有迈出一步,比之前步子稍大了些,还是没有异常发生,轻呼一声:“唉……我真走了。” 说时迟,那时快,沈星河急忙加快速度,飞一般的奔跑起来,头也不回,总感觉背后有东西穷追不舍,却又不敢回头,只想着先耗上一段时间再说,毕竟敌人在暗,而且不知其根底,若是斗起来,想也是难分胜负。 沈星河没把握的事是不会做的,自从曾经一时冲动被尚白衣打落山崖,他便知晓以卵击石不用,只会枉送性命。 一路飞奔,背后凉飕飕的好不自在,却又一直不见对方动手,沈星河有些毛骨悚然,这鬼东西目的为何,为什么要跟着自己,而且这一路自己的速度已然极快,却总是甩不掉身后这股骇人气息。 沈星河忽的顿住脚步,准待施放断魂决,只是当他停下步子的那一瞬间,气息又是全无,缓缓回过头去,又是空无一物。 沈星河擦了擦额间冷汗,屏住呼吸感知周遭环境,静,又是死一般的沉静,如此诡异,背脊发凉,只感觉与世隔绝了一般,怎么走也走不出去。 “到底是哪位高人,为何不肯露面?”沈星河不愿一直处于下风,若是想先发制人却也没个目标,只能出言相向。 话音落下之后,并无变化,沈星河依旧不放弃,又道了一声:“前辈可是想戏弄在下吗?若是如此,大可不必。” 沈星河的如意算盘倒真是落空了,对方一言不发,好似故意如此,想要激怒沈星河,却也不想沈星河也并非省油的灯,打从开始发现有人捉弄之后,便一路猛奔至此,此刻停下脚步,也不管对方是否修为奇高,反正这一路上未曾动手,看来也强不到哪里去。 “痴情苦情难为情,勿思勿念断魂吟……”沈星河闭上双目,喃喃念道,黑气自五官缓缓涌出,不一时就扩散在这四面八方。 活物,活物,活物在哪……断魂决所催发的黑气便就是沈星河脑海的意识,杀人即刻无形,寻人更不在话下,此间范围之内,但凡是有生命迹象,尽皆逃不出断魂决的搜索。 “找到你了……”沈星河嘴角轻微上扬,陡然睁开双眼,目光如炬,锁定一棵大树。 黑气将这颗大树周身笼罩,沈星河慢步靠近,细细打量,只见这树足有一人之粗,表皮光滑无比,抬头看去,叶片宁静,其一是没有风,其二便就是这棵树实则内有玄虚。 断魂决触及之时,便感知到这树与周边其他植物大不相同,有道万物皆有灵,草木并非无情,但是总归不能像人类那般恣意行走,但是沈星河面前的这棵树,他意识清晰的窥见其内在有心,如人心一般,有思想,有喜怒哀乐。 断魂决强大之处正是如此,沈星河已知对方底细,便做了这占据上风的强人,这会但见这树还在装傻充愣,心中好笑,做出自言自语的模样说道:“嗯,戏弄我的人,下场可不太好……” 沈星河把玩着手中铁剑,目光时不时瞥了瞥眼前这棵树,一会将剑丢在左手,一会又抛还给右手,再而将剑指向大树,自树身轻轻滑落,沈星河已经尽量控制力道,可哪曾想,剑身方一接触到树皮,那树皮便自出现一道痕迹,竟有鲜血流出。 说是鲜血也只是貌似而已,沈星河惊讶些许,伸出手摸去,再放在自己鼻尖嗅了嗅,心中甚觉好笑,不过就是一汁液罢了,何来鲜血之说,正想着自己大惊小怪了,不觉间手指上那抹深红却是以迅雷之势向着沈星河全身蔓延。 速度之快,已全然没有沈星河反应的世间,正是诧异之时,血红色已遍布全身,十足已经把沈星河变成了一个“鲜血淋漓”的怪物。 只是这怪物尚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就是僵在原地一动也不能动了,也怪沈星河道行太浅,江湖之深,深不可测,以为自己已然占据上风,不想一着不慎,被人算计。 “呃……”沈星河僵硬的发出一道声音,口齿已经不清,全身有力出不去,那些血红汁液遍布全身之时便就骤然凝固,牢不可破。 大树表面伤痕恢复如常,不知不觉间隐隐散发青光,树身逐渐朦胧,沈星河虽然僵在原地,但是脸正对着面前这棵大树,一时间亲眼目睹这树身变化,心中有惊吼不出,着实难受。 “现在,是生,是死,取决于你自己……”大树隐去,幻化成一个颇为俊逸的青年,微笑看着沈星河,却透着些许寒意,令沈星河毛骨悚然。 “呃……”沈星河依旧说不出话,嘴唇完全被封住,心中说不出的酸楚,这会只道自己太过大意,不该啊,不该啊…… “好了,我问,你答,答错一个,斩一你根手指……”俊逸青年模样的男子依旧微笑,说话间沈星河嘴角处的血红已然渐渐淡去,但也只是嘴角处而已。 第三十七章 四季四色四生花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又来这一套?沈星河心中发毛,这一幕何等的似曾相识,当年山崖下,两个选择,现在山头上,又是两个选择,为什么别人总会胁迫自己,究其原因,能力不够。 一道狂妄的大笑响起,只见这俊逸青年眨眼功夫,眉毛眼睛尽皆变化,不一时又幻化成了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这老者模样实在太过苍老,若是年近古稀算老,这般皱纹醒目的一张脸,看上去也怕是过了两个古稀之年了…… “你难不成就是那传言中的山神老爷?”沈星河嘴已被紧紧封住,心中满是惊愕,大惊,如此变化无常,凡间之人谁能做到? “算你有点眼光,说吧,你叫什么。”山神老爷笑意不改,单手负在身后,另一只手正摆在胸前,很是悠然自得。 “呃,晚辈姓沈,名星河,前辈见笑了。”沈星河受制于人,难免要配合其性子,更何况两人本无冤仇,索性便就依着这位“山神老爷”。 “嗯……你是如何来到此地的?”山神老爷问道。 “晚辈误入此地,但是未曾伤及过此山的一草一木,还望山神前辈明察秋毫……” “明察秋毫?”山神老爷冷笑一声,来回踱步,埋头沉思片刻,双眼猛然睁大,盯着沈星河道:“我堂堂一山之主,别人都打到我门上了,换做你,你会怎么做啊?” “嗨……误会,前辈,你得容我解释一二……”沈星河手不能动,脚不能抬,唯有一张嘴能说话,现在若想全身而退,便就全得靠这张嘴了。 “解释?”山神老爷呵呵一笑,旋即摇着脑袋道:“不行,我只认我看见的,现在嘛,开始问话,你只需要回答是与不是。” “晚辈一定知无不言……”沈星河附和道。 山神老爷依旧来回踱步,神态悠闲,忽作沉思,忽有所悟的样子,可是半天就是不说话,如此兜兜转转半天,还是沈星河急不可耐的说了声:“山神前辈,你在干什么?” “你急什么?急着送死吗?”山神老爷意味深长的冲着沈星河一笑,突然凑近到沈星河面前,摸了摸他那把黑气锋边的铁剑,转而“咦”了一声,又自陷入了沉思…… 这可真是把沈星河打击到了,他本就是个急性子,现在这山神好似摆明了要吊自己胃口,这般僵硬无法动弹分毫,着实难受的紧。 “我说,你有完没完,要死也得让我死个明白吧……”沈星河一声长叹。 山神冷哼一声,欣赏起周遭景色,忽的指向一棵树道:“你觉得此处风景如何?” “嗯……还不错。”沈星河心不在焉道,他可实在想和这无聊的山神聊天打趣。 “这棵树怎么样,你知道叫什么吗?”山神老爷再而言道。 “不知道,我哪知道。” “嘿嘿,那就对不起了,留下一根手指给这棵树做肥料吧……”山神老爷缓缓回头,咧嘴一笑,这时方才发现,其嘴中是另有乾坤…… 沈星河一直没有注意到这所谓的山神老爷的五官,因为本没多大心思留在此地,只想着如何逃跑,尽量敷衍罢了,这会但见对方冲着自己咧嘴一笑,露出的那两排牙齿…… 与其说是牙齿,不如说是利齿,与人类绝不相同的利齿,普通人纵使多么与众不同,也绝无可能长成这副模样。 不露齿还好,模样还算过得去,眼下这两排锋利“獠牙”乍现,惊得沈星河心中一虚,暗道:“这山神当真不是人啊……” 当然了,这一时间至关重要,异常危机,沈星河即使再感吃惊,也不忘为自己打圆场,慌忙间连连说道:“你耍赖!” “哦?我怎么耍赖了,你且说来听听。” “说好的提问,你还没给我心理准备,便就自顾开口,我又不是上天入地的神仙,如何答得了你?” “那就怪你运气不好喽,规则就是这样……” 沉默半响,沈星河正欲找其他借口,忽闻山神老爷又道了声:“不过……” “不过什么?”沈星河忙问道。 “本山神向来怜悯众生,一直遵从万物平等的法则,念你小子初来乍到,不懂规矩,我决定再给你一次机会。” “怎么给?”沈星河有些惊讶,但任然保持一丝警惕之心,唯恐又落入圈套。 “刚才的问题算作无效,接下去的,你可就要听仔细了,不然……” 山神老爷一副不欺晚辈的样子,将脑袋稍稍昂高,看起来就像是自己有多仁慈,有多善良一样,同时还抿着嘴,好似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口齿有些狰狞的“破相”。 只是沈星河可一点感激之心都是没有的,只觉得此人果真是无聊至极,无聊透顶,不过眼下能多耗一点时间是一点时间,这种凝固身躯的功法若所料不假的话,是会随着时间逐渐变弱的,若当真单打独斗起来,不受约束的情况下,沈星河又何尝不能与这山神一战。 “山神前辈尽管问吧……”沈星河道出欣然受意的语气,无比谦虚,无比恭敬…… 此间有威风拂过,带有花香,道不明花名的芬芳,只是沈星河却闻不到,品不到,欣赏不到,若论为何,除却一张嘴,五感尽皆被封闭,累也,苦也…… 山神惬意非常,嗅着花香,闭目感受良久,方才不慌不忙的缓缓道:“世间有一种花,随着四季更替,花色多变,而且永不凋谢,你,知道此花名为何吗? 沈星河皱着眉头,这人倒不愧称之为“山神”,开口闭口不是树就是花,而自己一向苦苦修行,哪里知晓世间这无数种类的花朵之名,纵使知道,也不一定记得住…… 深感为难,久久不答,但是沈星河却装作是在思考一般,支支吾吾半天,扯东扯西,就是避而不答这个问题,他想着如此也不算是答错,因为他根本就不答。 “你还没想好?”山神等了这老久没了耐心,待沈星河再一次绕开话题之时,终于是忍不住拧着眉头喝道,一改常态。 “嗯,我需要时间想啊,你又没规定时限,何必如此逼问我……”沈星河心觉好笑,敷衍了事。 “答非所问,便断你一指!”山神老爷话一说话便欲动手,沈星河但见此状,急忙大声惊呼。 “前辈,前辈……手下留情啊,你若断了晚辈一根手指,以后可就……” “那你就速速回答,我数三声,你若是再耍滑头,别怪我手下无情。”山神老爷发怒道。 “一……”话音方落,山神便自抬起手指,开始念叨。 “二……”声音比先前那声还要大上许多,简直犹如催命符一般。 这下倒真是让沈星河欲哭无泪了,着急忙慌的苦思花名,想来想去,印象中也没有这等四季变色的花朵,待到第三声即将落下,急中生智,索性不管他许多了,一声大喝:“我知道了!” “快说。”山神哦了一声,略感惊讶,却只是片刻功夫,又是一如既往的面不改色,一脸冷笑的模样好似料定沈星河答不上来。 “是……生花?”沈星河声音小了许多许多,比他那声大喝小了不知多少,很是微弱,连自己都无一点底气,他就是想说双生花,那个尚白衣一心所求,求之不得的元音阁至宝之一,但是这花的详悉沈星河是知晓的,并非是那山神老爷口中之花,但是万般无奈,想起名字的,也就只有这个了,说的时候甚至连那个双生花的“双”字都没有道清。 山神眸中闪出异样的光彩,紧接着是惊愕,再又木纳,埋下头去,过了很久,连呼吸声清晰可闻之时,沈星河心悬到嗓子眼之时,才猛然一个抬头,“你……说错了。” 第三十八章 冰封半壁半方寒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错了,沈星河当然知道错了,若是这样都能答对,岂非荒谬,不过时间已然过去这般久,在山神老爷森然笑对他的时候,山神尚未动手,沈星河嘴中却是股股黑气冒出。 很快,身上本已凝固僵硬的红色汁液,逐渐变得薄弱,沈星河运转灵气,顷刻间,有炸裂之声响起,接着便见周身如蟒蛇蜕皮一般缓缓褪去,如金蝉脱壳一般缓缓裂开。 “我管你是对是错,现在,你还能动我手指吗?”断魂吟如江河奔流般涌出,山神老爷一面逃离,眼中满是惊骇,他着实大意了,嘴中也是如是念叨,抱头鼠窜,全然没有方才有恃无恐主宰一方的霸气。 沈星河当真看不出来,也想不到,看上去这么一个老态龙钟的垂暮模样的老者,奔跑起来是如此之快,快到无法想象,别说断魂决难以追上,纵使能够追上,也全看沈星河心思。 每每黑气临近那山神老爷身躯的一瞬,便就幻化成了其他模样,时而是先前那般的俊逸青年,时而又是一位黄花大姑娘,千变万化,如此持续了数久,直到沈星河放弃进攻,方才停息。 沈星河只是试图这么做的,他本就不想杀了他,谁叫方才被困,被迫,回答他那些无聊透顶的问题,现在,局势掌控在手,只需要…… 这一时间,沈星河视线之中,在他收回断魂决之前的最后一刻,那惊得“花容失色”的黄花大姑娘,身体若隐若现,紧接着,变成了一个两个之高的漆黑怪物。 低声嘶吼,怪物蜷缩不动,看着瑟瑟发抖的这怪物,沈星河大惊不已,这不就是先前领路的那东西吗? “原来是你……”沈星河由惊转笑,确实没想到,口口声声说的山神大老爷,竟然就是这长相丑陋的黑色怪物。 “少侠,我并非有意欺瞒,方才都是玩笑之举,切莫当真,切莫……” “怪不得,你一口一个山神爷爷山神爷爷的叫,都是在自吹自擂。”沈星河走近那怪物身旁,将铁剑插在地上,一时间,又让那怪物打了一个寒颤。 “别怕,我不会伤你。”沈星河摇头一笑,安慰道。 “唉……想不到你年纪轻轻,却得如此天机……”怪物转身怯懦的看了眼神星河,又赶忙扭过头去。 “我也想不到,你堂堂一山之神,却满身都是花架子。”沈星河笑道。 沈星河说归说,不忘正事,急忙问了那怪物一声:“先前那洞穴旁的竹子是什么来头?” 怪物唉声叹气,连连摆着脑袋,闭口不答,沈星河耐心有限,他真是不愿在与他多加纠缠,一把抽出铁剑,面色严肃的将剑直指怪物道:“不说,我可动手了。” 怪物见状,神色慌忙道:“别,我说,我说……” 原来,此地只是无缺大陆的一座小山,僻静的很,殊不知沈大叔先前是从哪里弄来的那些食物酒水,从怪物口中得知,此处距离剑阳城隔了十万八千里,若是步行怕是一辈子也难以走到,毕竟地处较远,了无人烟,如此空幽之地,灵兽甚多,飞鸟不论,便就是各种异树奇花也可供修行之人大补灵气。 至于那山神洞穴处的竹子,现在也不知究竟是不是山神洞穴,毕竟这怪物面对那竹子显现出得畏惧之意已然不下于被沈大叔拳打脚踢。 所谓鬼头竹,听名字便就能猜到其阴气定然不弱,现在正值午时,虽说日头高照,但先前那竹子所摄之威,连沈星河尚也无法突破抵挡,现在也不知沈大叔战况如何。 “你随我回再去拿洞穴看看吧。”沈星河直言说道。 怪物明显不愿,但是迫于沈星河铁剑之锋,剑已抵住自己那浑圆漆黑的大脑袋,若是摇头,怕就难免要滚落在地不知溜到何处了。 一路上,沈星河还是忍不住对这怪物的变化之术感到好奇,纵使卓念瑶可以改头换面,但是毕竟有限制在前,说穿了也只是简单易容而已,而这怪物却好似随心所欲一般,而且其身材轮廓尽皆可以更换,就说现在这副模样,便已不下于两个壮汉的块头。 “你这身变换的本事,是如何习来的?”沈星河道。 “天生的……”怪物说话半真半假,沈星河无言以对。 “你之前说的什么家有老小,是怎么回事?”沈星河再又问了一句。 “嗯……少侠,以后再跟你解释吧。”怪物支支吾吾起来,接着又道了声:“我觉得,我们还是不要回那洞穴的好,那鬼头竹可不是什么善类……” “少废话。”沈星河直接拒绝。 “唉,你们是不知道此地的风险……” “风险不风险的我不管,总之我既然来了,便就是天意。”沈星河淡然道。 “天意……天意弄人啊……”怪物说话间又变成那苍白老头,佝偻着缓步行走。 沈星河自然也就见怪不怪了,现在才知道,山神之说皆是胡说八道,这怪物太看得起自己,亦或是故弄玄虚想唬住沈星河,不过眼下,沈星河处在上风,完全有捏死这外强中干的怪物的能力。 …… 一年春去秋来,一年花开花落,未知山间奇遇,化出万千波澜。 再次归来之时,风霜已然漫山,这偌大的洞穴,冰墙阻隔,犹豫另一片天地,沈星河这头,略感寒意,却是绿意盎然,那头,洞穴那头,自冰霜覆盖丝毫没有死角,亦没有人烟。 “大叔?”沈星河朝着冰霜之处大喊一声,除却冷冽的寒风呼啸,只有自己与那怪物的勃勃心跳。 “怎么回事?”沈星河愕然问向那怪物。 “我,我也不知……” 再次催动断魂决,袭向那看似不薄的冰墙,黑气触及寒冰之时,穿透不了,接连尝试数次,直到沈星河感觉到疲乏,才罢手。 定睛一看,冰墙内正是隐隐约约有几根翠绿之色的竹子,如此看来,莫非是沈大叔所为?若是这样,那么现在沈大叔人又在何处? 沈星河埋头沉思,略感焦灼,怪物一动不动,神色呆滞的看着那堵冰墙,喃喃自语道:“不妙啊,不妙啊……” “什么不妙?”沈星河侧头看去。 “山神老爷发怒了,真正的山神的老爷……”怪物依旧呆滞原地,本就显得笨壮的模样,现在更甚。 “说的神乎其神,你以为我还会信你?”沈星河不以为然道。 山神之说,太过荒谬,神这个字眼,向来只针对那些凡人修士,若非到达神灵之境,如何能称之为神,况且,若是当真踏入神灵之境,又岂会在一个小小山头称王称霸? 怪物反应过来之后的第一个举动,便就是一如之前的往后退去,慢慢的往后退去,脚步一点一点的往后挪,脚下泥土被踩的惨不忍睹,沈星河注意到这等反常的行为,便认为这怪物又想耍什么花样,只是当自己正欲出言呵斥那怪物之时,一道带有深深怨念,深深威严的声音响了起来。 就来自山的那头,冰霜的那头,与寒冷相近,甚至让沈星河觉得如此烈日当头之下,却感觉无比的阴寒。 “擅入此山者,死……” 幽怨森然的声音,透过冰墙带进沈星河耳中,异常清晰,异常真切。 不过这还不算完,沈星河自然不惧,他只认为这山里的所有灵性之物,皆是如眼前怪物一般故作玄虚。 沈星河将这道声音暂且置之不理,只对着那怪物说道:“这便就是你口中那真正的山神?” 怪物尚未答话,已然失魂落魄,连逃跑的勇气都好似失去,闭着双眼,蜷缩不动。 “毁我鬼竹者,死……”声音又自响起。 沈星河放眼看去,人未到,声已至,说明来者修为已是不低。 “罪不可赦,罪不可赦啊……” 伴随再一道声音落下的那一时间,冰墙碎裂,阴风阵阵,先前沈星河隐隐所见得翠绿之物,原来,并非竹子。 第三十九章 欲求花明却难得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山间有灵,绿竹之貌,通体呈青翠之色,直冲云霄,洞穴为口,竹身为骨,山体为肉身,是为山神老爷。 鬼头鬼头,一经发怒,幽暗如地狱厉鬼,见那几根竹子已然变化模样,暗淡红纹逐渐蔓延全身,哪还有竹子的一丁点模样。 不一时左右两根并拢,在沈星河目不转睛的视线中,出现了一个巨型大手,暗红色的大手,很快的,就直直向沈星河这方覆盖而来。 “这是……什么鬼东西?”沈星河目光不曾移开,心跳不止,这庞然大物已颠覆了往日所见所闻,沈星河只觉得纵使灾厄,也没有这般可怕,当然,那灾厄只是没露出原型罢了。 这下可好了,沈大叔方才与之交战,现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沈星河不敢多想,当下保命要紧,且直接施放了断魂决,不留后手,全力以赴。 勿思勿念,摒弃杂念,心中无他想,断魂决层层涌出,黑气缠绕那暗红大手与之周旋,大手缓慢的挥舞,似要将这团团黑气拨开,可是一时间倒是没有多大作用。 沈星河五官模糊,被涌出的黑气遮掩,铁剑尚紧握在手,他现在最大的杀招不过如此,铁剑虽然已经开锋,但终究自己剑术平平,远不如断魂决来的干脆利落。 大手被黑气环绕,难在往前分毫,那山神显然也是有些疑惑,发出沉闷的声响,脱口便道:“小子,你使的什么妖术?” 沈星河五感麻木,虽隐隐约约听见山神问话,但是现在脑海一片空白,没有沈长衫,没有青儿,没有卓念瑶,没有慕容追…… 黑气层出不穷,以一种极度夸张的频率的源源不绝的从沈星河五官中涌出,这会沈星河身体好似有些支撑不住,轻微的摇摇晃晃,直至大手放弃进攻的那一刻,铁剑也随之掉落在地。 “唉……”一声长叹,大手缓缓收回,黑气本还追随那只手而去,可是中途便就渐渐变淡,渐渐消失。 沈星河身体支撑不住摔倒在地,这会中断了断魂决,脑海虽说清明了起来,但因消耗过大,体力跟不上,心中自顾说道:“看来这断魂决,我如今修为还是不够……” 眼前一黑,欲要昏厥,沈星河强忍着那股昏昏沉沉的晕劲,形式如此,不容他掉以轻心,想抬头看那山神接下来将如何动手,旋即手胡乱一摸,把铁剑再次握在手中,倚着剑挣扎起身。 眼前已是有些雾气,模模糊糊,不知是山神捣的鬼还是自己眼花,看不太清,再而迈出一小步,没有异样,沈星河自开口说道:“敢问前辈……” 话尚未说完,一股闷劲袭向自己胸头,“噗嗤”一声一口鲜血喷出,身体失去平衡,眼前不是模糊,而是漆黑一片,紧接着便是再无意识。 …… “臭小子,你还不醒?” “臭小子,你还不醒来……” “小星河,你爹来了!”凑近耳边的大吼,沈星河惊醒过来,仍旧是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沈星河伸出手向四处摸去,迷茫间接触到一个毛糙糙的东西,再而用力一扯,只听“哎哟“一声,很是熟悉的叫嚷声响起。 “大叔?”沈星河欣然道。 “臭小子,你命还挺大。”沈大叔说话间唏唏嘘嘘,抱怨不止,方才沈星河正是扯到他脸上的胡须,一经吃痛,疯癫劲又上来了。 沈星河回想先前那心惊肉跳的场景,说话之人应当就是怪物口中真正的山神不假了,那般气势可谓骇人,只是如今醒来发觉自身并无大碍,大难不死值得庆幸的同时还是难免有着些许疑惑。 沈星河忙问道:“大叔,这是何处?” 沈大叔支支吾吾,嗯啊半响也没说道个清楚,若非沈星河一再追问,他也不会用着略带无奈的腔调说此处正是那“山神腹中”。 “山神……的肚子里?”沈星河大惊,惊呼出声。 “难不成,我们被他吃了……”沈星河低声喃喃道。 “呃,嗨,别急,我这正要出去,小星河,把剑给我。”沈大叔嘿嘿笑道,此时此刻,难得还能嬉皮笑脸。 沈星河照做,手中铁剑尚在,也算得上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黑暗中交接,两人没有磨蹭多久,沈大叔接过铁剑,一声轻喝,殊不知是不是自我安慰,大声说道:“小星河,看好,叔叔这就带你出去。” “哈!”青光乍现,挺有威势的一劈,寒芒与碰撞间的铮铮声同时出现,只是寒芒过后,并没有什么效果…… “咦?”沈大叔有些疑惑道,紧接着又是一阵狂风骤雨的猛劈猛砍,沈星河连连后退,唯恐被这“疯子”不计后果的挥舞震伤。 “我说,你行不行啊?”沈星河吁道。 沈大叔不答话,自顾费力力求破境,沈星河见他如此,也未在多言,沉思起来,细想之下,此处若果真如沈大叔所说是在那山神腹中,那么这铁壁铜墙般的肚子倒也对得起山神之称了。 山神腹中应当就是这座山的中心,是为山体,那么曲径通幽处未免就不存在,若是有曲径通幽之所,那么柳暗花明想来也就并非是虚妄。 “大叔,你先停下……”沈星河被这铿锵声扰的心烦意乱,正想到了点东西,又被沈大叔给搅了,不由得出言阻止。 “干嘛,不想出去了?”沈大叔略带怨气的说道。 沈星河不知他何来的怨气,心中哭笑不得,忙道:“与其在这白费力气,不如我们另寻他路。” “白费力气?我后招还没用呢……”沈大叔好似很不开心,反驳道。 “别管后招不后招了,你多大本事我还不知道,你也不用多说,肯定是一时大意才被那山神给……”沈星河摇头笑道,这漆黑之所,沈大叔自然是看不清他面上的表情,不然又得一番纠缠不悦。 “胡说八道。”沈大叔气鼓鼓的叫嚷了一声。 “我怎么胡说了,你不是大意,难道是技不如人……”沈星河道。 “我是为了救你,才自愿进来的。”沈大叔淡然道。 “好好,随你怎么说,别再耽误时间了,我们走吧。”沈星河起身道,他知晓沈大叔脾性,若是不依着他,一时间便就没完没了了。 瞎子摸黑,沈大叔身为剑灵尚不能视物,沈星河体力一经恢复,全神贯注之下,倒还能看清前方些许,只是前方在他模糊视线中,也是看不见底,不见边际。 这倒是个大危机,对于沈星河来说,时间就是金钱,比任何金银财宝还要重要,他心中唯一的执念,唯一存活在世的信念,就是亲人好友。 如今为青儿而来,追随青儿的踪迹辗转来到此山中,所遇所得,皆是身不由己,茫茫大地,不论谁主沉浮,不论是死是生,当怀有斩尽一切阻碍的信心,决心,沈星河知晓只有这样,方能兑现自己的承诺,也对得起从小养育自己的老伯…… 走了一段时间,这所谓的山神腹中倒还真像沈星河所料那般,迂回曲折,岔路繁多,沈大叔面对这些就直到脑仁疼的不行,跟在沈星河身后,全然没有一个做长辈应有的带头模样。 算了算时间,自那蛮荒之地,从神秘小屋中的玄门介到此山,已过了差不多一天,现在身陷黑暗,分不清白天黑夜,沈星河更是不知道自己昏厥了多久,如今堕仙岭道路未知,那尚白衣一干人也不知还在不在那处,心中百感焦急,忽的停下了脚步,叹息一声,冲着身后的沈大叔道:“大叔,你先前的酒水从何而来?” 第四十章 五谷杂粮难奈何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虽无血雨腥风,看似与世无争,只是这份安静,却是那般的异常,那般的骇人。 沈大叔长嗯一声,方自喃喃道:“我随意飞到一处小镇,嗯,就是那镇上弄来的……” “你撒谎。”沈星河头也不回,直言道。 沈大叔沉默了片刻,嘿嘿笑着,不用看沈星河也知道他那副不以为然的面孔,自顾说了声:“这地方如此古怪,纵使是你,也无法飞离出去吧……” 沈星河所言不假,沈大叔虽没承认,但是也并没有再反驳,那酒水怕就是山间某处所获,很有可能便就是那怪物的食物,不然也不会突然出现在二人面前。 现在看来,怪物有古怪,山神更为古怪,这山不知名,根据怪物所道是距离剑阳城非常远的地方,到底有多远,沈星河也是半信半疑。 毕竟那怪物只是受制于沈星河,沈星河自己出门以来对人也就是只有三分真话,更何况那山间异类与自己不过是萍水相逢罢了。 走了老半天,绕了很多弯,犹如迷宫一般摸不着头脑,破土而出行不通,试图另辟蹊径也是在原地打转,沈星河没有这种走迷宫的经历,一时间,倒又陷入了沉思, 依靠沈大叔自然是不行的,他本人虽口口声声说自己存世多年,经历丰富,可除了那点修为倒不算太低之外,再没有一样是沈星河看起来觉得神通广大的地方。 “小星河,你行不行,不行的话跟我说,我就放出后招了……”沈大叔在沈星河身后嘀咕起来。 “别吵我,你那后招留着自己用吧。”沈星河敷衍道。 沈大叔低声埋怨,但也没闹出其他什么动静,时间一点点的流逝,沈星河一如丈二的和尚,全然摸不着头脑。 前方不时发出沉闷的低响,沈星河凝神看去,那动静愈演愈烈,直至轰鸣声响起。 翻天覆地般,震耳欲聋,沈星河吃力的捂着耳朵,仍然感受的到阵阵猛烈的摇晃。 正要施放断魂吟护住周身,一股不可抵抗的大力将沈星河连同沈大叔卷起,急速梭离。 一路上与地面石子摩擦不断,浑身疼痛难当,沈星河却又无法控制自己的身躯,不一会便见周遭光亮起来,猛然回头,已然清晰可见一片翠绿之景。 “扑通”两声,沈星河与沈大叔仓皇落地,沈大叔一拍屁股站起,若无其事,沈星河吃痛,缓缓起身,拍打周身尘土,不时抬头看去,面前的景象似曾相识。 依旧是一处偌大的洞穴,只是这洞穴两侧没有竹子,点缀的不过是一些花花绿绿的小花小草。 “这难道是……那山神的嘴?”沈星河茫然看向沈大叔。 沈大叔沉默半响,哈哈大笑起来,捂着肚子大笑不止,一时双手拍地,大呼“可笑,太可笑了……” 沈星河皱着眉头看着如此神经兮兮的沈大叔,一时不解,再又问了句:“什么可笑?” 沈大叔笑得满脸绯红,用手捂着嘴,看似好不容易才止住了笑声,看向沈星河,又是“噗”的一声笑了出来。 “小星河啊小星河,这明明是那愣头山神的谷道,你偏偏要说是嘴,哈哈哈……” “谷……道……”沈星河愕然,再看那与先前所见洞穴极其相似的这一山洞,少时便就一脸尴尬,再不说话了。 “造化,造化,哈哈……”沈大叔依旧还在大笑。 沈星河自然也知道了沈大叔口中说的造化是什么,他们可谓是“大难不死”,在穷途末路不见五指的山神腹中,突如其来的一个“屁”,将他们两个给蹦了出来…… 这以后说出去未免有些难以启齿,权当二人之间的秘密了,沈大叔纵使觉得好笑,想来也不会向他人提及自己这令人尴尬的遭遇。 如此随屁而出,也算是柳暗花明又一村,无论如何,如今也是脱离险境了,那山神直视之地在另一端,此处乃下身之所,只要不闹出大动静,应当难以被发觉。 天地间造化何其之多,此山之灵亦有如此手段,更别提还有多少个大同小异的非比寻常之地。 只是这些如世外桃源一般的诡异莫测之所,很难被常人发现,沈星河也是误打误撞来此,眼下脱离山神腹中,且还算不上完全解脱,这山头似有结界包裹,若想出山,恐还得有一番争斗。 “大叔,现在就看你的了。”沈星河笑眼相对。 “看我的?看我什么?” “你不是说有什么后招吗?可以使出来了。” “后招,我几时说过什么后招,小星河,你可别自己没本事都赖我身上啊……”沈大叔一脸委屈。 话已至此,沈星河说再多也没用了,深感无奈,抬眼看去,天空之下,整座山都隐约笼罩着一层淡黄的光圈,结界如此,肉眼已然可见,不用多想,也知道这结界非一般人能及。 曾经南海无量宗也有结界,那会血屠教人刚身至无缺大陆不久,人心惶惶,结界由宗内长老所设,且不说效果如何,沈星河却是依靠铁剑将其斩破,而且那时,铁剑尚未开锋,如今又是这般遭遇,倒也可以尝试一番。 融灵之境,持剑在手,亦可凭借体内浑厚灵气驾驭,沈星河运转灵气,集中在右臂,操控着铁剑缓缓上升,直冲向那淡黄色的结界。 沈大叔“哦”了一声,随着铁剑所飞方向看去,脸色恢复正常,算是饶有兴致。 触及结界的那一刹那,铁剑犹如击中软泥,陷进其中,沈星河心中奇怪,再将灵气催发几分,铁剑受力一刺,竟直直飞离出结界掉落在地。 这会沈星河懵了,结界未破,铁剑反倒脱离出去,这可如何是好? 一脸无措的模样看着沈大叔,瞪着两只星辰般璀璨的双眸,眸中写满了惊讶。 “别看我,不关我事……”沈大叔耸着肩道。 “可是,这剑也是你……” “以前是,现在不是了。”沈大叔笑了笑。 也难怪,自从灾厄蛰伏在剑中,令原本锈迹斑驳的铁剑变得锋利非常,而一直以剑为居的沈大叔再也无从进入剑中,这也间接算是沈星河造成的,对于这一点,沈星河不置可否。 如今事不关己,无动于衷的沈大叔优哉游哉的躺在草地之上呼吸起新鲜空气,可让沈星河一阵着急,慌慌张张的跑近那结界边缘之处,铁剑掉落之地已是近在咫尺,只是伸手欲触及之时,却如一堵固若金汤的石壁难进分毫,虽说这石壁只是透明。 沈星河控制了些许断魂吟,自口中催发而出,一丝一丝的涌向结界,奇妙的是,黑气当真可以穿透结界而出,欣喜之下,再催发了更多黑气自嘴中涌出,将铁剑缠绕,然后从结界之外拉了回来。 一举一动,沈大叔尽收眼底,面上流露出些许异样的神色,目光如炬,但是却稍纵即逝,待到沈星河笑嘻嘻的回来之时,又是一副满不在意的神情侧靠一旁,不时挠挠头,漫不经心的模样,让沈星河也觉无趣嘲讽。 “大叔,我有办法出去了。”沈星河道。 “哦?说来听听。”沈大叔侧在一旁,头也未回。“ “但是你得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出去之后,与我一同去堕仙岭救青儿。” “小星河,你未免太看得起我了,以你如今的手段,这结界我尚没有一点办法,你却是可以随心所欲……” “大叔,你说笑了……”沈星河不知如何作答,只如此回应。 “我可没有说笑,那黑气你如何习来的,且说与我听听,不过你若不愿,我自是不敢勉强的。” 第四十一章 为你我滴酒不沾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面对沈大叔的这个问题,沈星河当然是想避而不答的,只因这断魂吟习来不易,而且直到如今,沈大叔依旧不知晓沈星河曾经被尚白衣一击从而落下醉松崖底。 沈星河并不想让沈大叔了解自己曾经的遭遇,那时的沈大叔肯定尚在铁剑之中沉睡,现在既然无碍,沈星河也懒得再与之多加解释。 “黑气……只因机缘巧合,无意中习得的罢了。”沈星河抿着嘴,半响方才道出此话。 沈大叔摆手一笑,连道:“算了算了,你不想说,我也勉强不来。” 沈星河心中纠结,断魂吟确实不入正道人士的法眼,世人都知,黑色乃是极恶,是暗无天日的象征,而且之前灾厄突然出现的那刻,万分危急的时候沈星河无奈当着卓念瑶的面施展了出来,闹的两人渐生间隙。 如今结界之内,前有阻碍,后有山神,可谓是进退两难,一方面沈星河有所顾忌,顾忌沈大叔的情绪,看他那副模样着实是不喜自己这十分邪乎的断魂吟,若非到现在沈星河身体没有受到反噬的危害,不然他也可能遵从卓念瑶当初的话,邪魔功法不可练…… 事已至此,多说无益,沈大叔也并没有一再纠缠,非要沈星河说出个所以然来,如此,沈星河表示当下也只有自己那“机缘巧合”之下习来的功法可破解结界。 勿思勿念,沈星河已然对断魂吟掌握的十分熟练,控制黑气不多不少,可随自己心意催发,眨眼的功夫,缕缕黑气就袭向那淡黄色的结界,活生生的从这一堵密不透风的结界开出了一道豁口。 沈大叔神色不定,眼神流转,沈星河注意不到,先行带路向前,沈大叔跟在背后一直紧盯着他,片刻后,方才归于平静。 此山也算是告一段落了,误打误撞,沈星河遭遇可算几多曲折,现今与卓念瑶和南风陵失散,自己连堕仙岭的去路都未可知,想起沈大叔存世这般久,阅历应当颇为丰富,不由得极力展出一个笑脸相对,问了声:“大叔,你可曾听说堕仙岭这个地方?” “堕仙岭?有点印象,但是记不清了。” 沈星河沉思一二,此刻出得山中,看来还是得尽快找个有人的地方,询问人家之后,方能得知此地具体位于哪个地方。 …… 沈大叔忽的变作沉默寡言起来,实在不符合他往日的性子,沈星河也并未多加在意,如今心中只有青儿,实在不想再多加耽搁下去。 下山之时,并无什么异常发生,两叔侄一路赶往了一处小镇,与诸多小镇并无他样的小镇。 沈星河终于见到人迹了,这一路奔波,劳心劳力,一面躲避妖姬,一面被山神逼入险境,现在终于能将心情稍微舒缓一些,而且行走江湖的规矩他也是了然于心,若是想问路打听,没有好处的话,多数人士不会如实相告的,更甚者,直接不理睬便就头也不回的离去。 依旧是一处酒馆,沈星河认为沈大叔会很高兴,侧头看去,沈大叔似乎有些闷闷不乐,直到这会,沈星河才注意到了沈大叔的情绪变化。 “大叔,这有家酒馆啊,去不去?”沈星河故作微笑道。 “随便……”沈大叔垂着脑袋,无精打采。 “随便?”沈星河心觉奇怪,这倒是破天荒的一次,面前这人还是自己认识的那个嗜酒如命的疯癫大叔吗? “有酒啊,你难道……”沈星河再而问道。 “不喝了,不喝了……”沈大叔抬头看了眼酒馆招牌,嘴巴砸吧砸吧的好似很为纠结,半响,猛然拍了拍自己脑袋,摇头晃脑的一把拉起沈星河就要离去,同时嘴中念叨:“快走吧。” 沈星河唏嘘不已,被沈大叔一边拉着的同时回头看了酒馆之中,有些迟疑道:“可是,我得打听……” “打听个屁,不就是堕仙岭吗,我带你去……”话音一落,沈大叔脚尖一点,拉着沈星河瞬间消失无踪。 剑灵本就亦虚亦实,天地之间随心遨游,沈星河尚未对沈大叔突如其来的举动反应过来,眨眼间便身处在一片乱石堆砌的荒夷之地。 “这,这是?”沈星河陡然睁大双眼,此情此景入目,只感觉惊讶,传闻堕仙岭山清水秀,奇物丛生,莫非…… 沈大叔也不答话,手臂一甩,几方巨大的石块受力浮空,向两边缓缓飞去。 可谓是鬼斧神工,沈大叔面不改色心不跳的淡然对沈星河说了声:“跟我来。” 沈星河一脸茫然,不知沈大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是见他神色异常淡定,且也不再多言,自顾跟随其后。 道路似被开垦的痕迹,有条有序,笔直的石板路,两侧怪石嶙峋,各种各样的石头不知是浑然天成还是工匠琢之。 “这是哪里?”沈星河心中断定,此处绝非堕仙岭。 “别废话,跟我走就行。”沈大叔一改常态,严肃道。 沈星河很是不以为然,皱略微皱起眉头,虽然对沈大叔自己是非常放心的,但是身处未知之地,也不知沈大叔目的为何,不由得心中有些说不出的烦闷。 又行了几步,沈星河压抑不住自身的情绪,顿住脚步,摇头冲沈大叔道:“大叔,你不说,我这便走了……” 沈星河本以为这招能降住沈大叔,谁知话音方落,一股不可抗拒的大力包裹自己,才见沈大叔眼神凌厉的看着自己,手指正自发力。 “你干什么?”沈星河急了,挣扎一二,却是不得脱离,人也随之浮在半空。 “臭小子,那功法伤及经脉,你却不知,今日我便替你父亲教训教训你。” “替我父亲,我父亲在何处,你不说,我母亲是谁,你明明知道,却也不说,你有什么资格管教我?”沈星河咬牙切齿,愤愤说道。 沈大叔陷入沉默,低下头去,但是困住沈星河的功法丝毫不见松懈,过了许久,方才缓缓抬头,看着半空中挣扎不休的沈星河,目光再不闪开,“以后,我滴酒不沾,所有精力用来照顾你,你可满意?” “我呸,照顾我?五年前,我落下山崖,你可知晓?”沈星河瞪大双眼。 不待沈大叔回答,又是开口道:“五年中我多次九死一生,濒临险境,你又在何处?” 沈星河自己也不敢相信能将这些话通通说出来,不过自己倒并不后悔,说出来反倒是一种发泄,只是这匆匆的两句话,却让得沈大叔埋下头再也提不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河放弃了挣扎,森然一笑,盯着沈大叔,两相沉默。 “我说了,以后我滴酒不沾……”沈大叔依旧埋着脑袋。 “但是,在此之前,你身上的这套功法,我是无论如何也要将之抹去的。”沈大叔语气显然小了很多,但是并不似玩笑之举。 沈星河会意,也只是冷笑一声,方道:“抹去?你敢!” 这声大喝,沈大叔身躯稍作颤抖,片刻恢复之后,头还是未有抬起,低声道:“我……有何不敢?” 沉默半响,沈星河五官散发出缕缕黑气,只听他口中喃喃自语:“……断魂吟……” 黑气试图破除沈星河周遭禁锢,尚不知是否有用,沈大叔急忙抬头,飞临沈星河身旁,双手急速挥动,团团青光乍现,将黑气尽皆打散。 “小星河,你不要冥顽不灵,我是为你好……” 沈大叔停留半空,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只是这个微笑,沈星河却视而不见。 第四十二章 联姻遍为天下知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星河情绪从未有过如此过激之时,他自己也没想到为何如此,面对沈大叔口口声声的要废除自己的断魂吟,自己无论如何也是不能答应的。 沈大叔说是要剔除沈星河这身邪魔功法,只是可能也是见到沈星河情绪的变化,有了些许迟疑,便改口劝说,只是沈星河这会是软硬不吃,总而言之,要想自己放弃断魂吟,是万万不能的。 “你可知道,这功法救了我数次性命?”沈星河冷言道。 “可是,这功法以后也会害了你……” “我可不管那么多,救回青儿,我就去找父亲,你不肯说,我便自己去找,天涯海角,永不放弃。” “唉……”沈大叔一声长叹,欲言又止的模样,一脸痛苦的神色,只是沈星河置若无闻。 沈星河稀里糊涂被沈大叔带到此地,原本有些好奇,有些激动,殊不知变成眼下这般情形,见沈大叔似在思考,沈星河占据先机,直言说道:“大叔,其实……我们可以打个商量。” “你说……”沈大叔缓缓道。 “你若告诉我父亲母亲的下落,我以后便再也不练这等功法,如何?”沈星河突然示出一个笑脸,却显得有些诡异。 沈大叔身躯一颤,目光有些闪躲,举手无措的模样让沈星河看得真切,尽收眼底的他再有露出一个笑脸,嘿嘿道:“为难你了?” 沈大叔默不作声。 沈星河见状继续说道:“我真是不懂,你有什么好为难的,告诉我一了百了,难不成想见到他们,我还得上刀山下火海?” 沈大叔垂头丧气,就是不答,时间好似静止,静止之后,沈星河感觉禁锢消失,自己也归于地面。 沈大叔依旧浮在半空,一声不吭,沈星河舒展手脚,微微蹙眉,看着沈大叔自己也是陷入了沉思,方才两人的对话明显沈大叔有意回避自己的问题,如此看来,若非沈长衫,便就是自己那未知名的生母,沈大叔一定是知晓关于自己生母身份及其下落的。 心中愈发焦急,见沈大叔好似不再打废除自己断魂吟的主意,且不论为何,总之眼下算是暂且安全了,一经如此,沈星河自然也是恢复了好脸色。 “大叔,我知道你是为我好,不过我一身修为平平,若不借此功法,何以救出青儿?” 沈星河自顾说道,沈大叔却好似僵住了一般。 “大叔,我这便要去堕仙岭了,你随不随我一起?”沈星河再而问了一声。 不见沈大叔答话,沈星河摇头一笑,握着铁剑准待离去,末了再看了眼停留半空之中的沈大叔,轻声道:“现在你已脱离剑身,以后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 沈星河话虽如此,心中难免有些酸楚,他并不想将事态发展到如此,只因一时情绪激化,控制不住,现下最重要的事,莫过于找到青儿,然后将尚白衣置之死地,曾经的生死账,也改叫他偿还了…… 斗转星移,转眼已是到了另一方天地,剑灵的本事不由得让沈星河唏嘘不已,感叹良多,殊不知常人若想一息之间到达另一处地点,得修为是何等境界,方能如此。 走出怪石嶙峋之处,沈星河时不时回头观望,可是他心念之事却未有发生,沈大叔确实没有追上来,看来,自己的一番话令他确实有些伤心,但是若不如此做,沈星河得来不易的断魂吟就真得被剥离出身体了。 “唉,不来便不来吧……”沈星河抬眼看了看天色,偶有白云成团,不见乌云,也算是一个晴空万里的好天气。 如今说起来,沈大叔脱不脱离剑身已经无关紧要了,自从灾厄附着剑身以后,沈大叔想必已然与铁剑分隔,再不受限制,而且当初知晓真相的沈大叔也并有什么异常的举动,沈星河这般想着,也就再无顾虑。 蓝天之下,一席黑衫,青年携剑赶赴险境,等待他的,他的目标,他的愿望,能否实现,全看造化。 …… 无缺大陆出事了,是大事,很大很大的一件事,震惊了大陆每个角落,不是魔族进犯,亦非内部争斗,而是喜事一桩,且这件喜事跟沈星河也有不小的关联。 走在人声鼎沸的街道,大街小巷无一不是议论此事,也不知从哪天开始传到了这应当距离剑阳城“十万八千里”的小地方。 “王朝的无泪公主将远嫁冬灵,你们知道是哪位冬灵的幸运儿迎娶咱大陆的公主吗?” “谁啊,什么幸运儿不幸运儿的,对方怕也是冬灵的高官子弟或是世子殿下吧?” “嗯呢,不假不假,听说便是那冬灵大将军的公子,慕容少爷……” 百姓议论纷纷,沈星河欣然倾听,只顾着摇头叹息,莫说叹息的同时,心中倒也有着不小喜悦,看来那位常常哭得“梨花带雨”的无泪公主,这会已经想通了。 沈星河自然也是为慕容追感到高兴,这位顽劣的金兰兄弟,可谓是造化不浅,无泪公主沈星河可是亲眼目睹的过的,那种花容之貌,天下间哪个男儿不为之动心? 说到动心,沈星河也问了问自己,自己当初见到无泪公主是否有其他心意,片刻,沈星河方自笑了一笑,摇头不止,他自己想必也是不知道的吧? 只是眼下,身处无量宗的慕容追怕是也得到了消息,这场婚事很有可能便是针对他离家出走而引起的,慕容战在冬灵如今已经算是一人之下,除了冬灵大王,没有任何人威胁到他的地位,若是直接开口,想必冬灵王力所能及之事,无一不会欣然应允。 有了冬灵王的成全,无缺王自然也是何乐而不为,无泪公主本就到了适嫁的年纪,帝王家的公主婚事向来都是由大王主张,自己纵使千般不愿,也只是无用之举。 这已尽天下皆知的联姻,究竟是否是美事一件,沈星河无从断定,只是想着慕容追那性子,再加上无泪公主的柔弱脾性,怕是谁管谁还不一定。 也正是趁着这喜事一件,众生皆悦的情景之下,沈星河趁势拦住了一位路过百姓,那百姓也是一脸挂笑,想来也是为自己身处的大陆的公主的婚事感到高兴。 “大哥,什么事这么开心啊?”沈星河打了个招呼,笑着问道。 “你还不知道啊,公主即将大婚,即将大婚……” 那人连连笑脸相对,口吐飞沫,沈星河擦了把被吐沫星子喷的一脸的面颊,也附和着道了句:“那可真是大喜事一件啊,不过……” “不过什么?”那人顿住笑脸,不解的看着沈星河,很是好奇。 “嗯……听说那联姻的公子,是将军之后,殊不知脾性如何,以后公主嫁过去,会不会受委屈……” “这倒确实是一个问题,我等寻常老百姓,自然不敢多加议论,只是公主是咱们无缺大陆的公主,娇生惯养,想必那将军公子不会太过……嗯,应当不敢对咱们公主不好的。” “是是是,大哥说的在理,小弟所见所闻,远不及大哥一二。”沈星河谦虚一笑,连连夸赞。 那人被夸的一脸止不住的笑意,满满的满足之感,却又想遮掩住自己那笑出得一口大黄牙,殊不知是表示自己应当谦虚还是其他什么,后接着换转话题,看着沈星河说道:“不知小兄弟是打哪里来的,看着不像本地人啊。” “噢,我来的地方比较远,说出来大哥可能也不知道……” 第四十三章 向南可知人间事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街上行人纷纷,个个和颜悦色,好不快乐,牵着小童的,成双成对的,都在为无缺王朝的无泪公主联姻一事庆贺不已。 沈星河拦下的这位大哥,主要还是看其眉眼间透露出得那一份和善之气,看上去便就是很好说话的那种。 这大哥年纪怕也是不低了,至少比沈大叔看起来还要大上几分,面对大哥提出的问题,沈星河不置可否,要说自己来自蓑衣村,那种偏僻的小村落,怕是说出来也没几个人知晓。 “小兄弟,你且说来听听,我倒是挺感兴趣的哩……” “不瞒大哥,小弟来自一个较远的村落,此番前来为寻好友,奔波千里,不想一经迷了道路,唉……”沈星河故作叹息,不过这叹息倒也算得上是发自内心。 一听沈星河道自己不远千里的奔波,为寻好友,那大哥好似兴趣更浓了几分,一脸善气的确是极好说话的,沈星河当真是没有看错人。 只听那大哥说:“我现下正好无事,小兄弟若不嫌弃,可随我去小饮一番,一边饮酒,一边说事,岂不美哉?” 那大哥一脸堆笑,犹如春日阳光,且将手已指引向那酒馆招牌处,一言一行,实难让人拒绝。 “那便恭敬不如从命了……”沈星河笑脸相对,两人笑着步进酒馆之中…… 三两小酒,一桌佳肴,当算得上是佳肴吧,有荤有素,肉有芜爆山鸡,素有翡翠银耳,青黄交接,一眼看去便就垂涎欲滴,香气扑鼻。 沈星河在无量宗虽说每日也有肉吃,但是终归比不上奔波而至的酒馆酒菜,只因如此倒是别有一番风味,他自然也是却之不恭了。 几经交谈,如今的沈星河早已将当初终生不会饮酒的誓言打破,他深知人行走在江湖之中,所欲所求免不了结交一干酒肉好友,寻人问事皆是更加避免不了饮酒谈欢,两杯酒下肚,也似渐渐习惯了这等迷醉的滋味。 都说酒壮怂人胆,但殊不知沈星河不是一个怂人,他也自问了一句,结果便是不得而知,他确实有贪生怕死的时候,把命看得比金贵,但是天底下,有谁又不是惜命如金呢?只是大丈夫当死得其所罢了。 “大哥,没想到,你还是一个怕老婆的人啊……”沈星河脸颊有些微红,晕晕乎乎的样子颇为有趣,若非脑子尚还清醒,他便是也不会继续与那人推杯换盏了。 这大哥也是喝了酒之后,口无遮拦起来,把一身不快尽皆发泄而出,道自己从商不得,道自己家事不顺,可谓是事事烦心,满心不快。 若不是这般谈论下来,那大哥诉尽衷肠,沈星河还不知道看起来如此与人为善一脸笑意之人,竟有这诸多困惑,不安。 “我家那黄脸婆,看不起我,嘲笑我,小兄弟啊,你是不知道,她……”大哥又是一杯酒下肚,满脸绯红的看着沈星河,手臂乱扬,再又伸出食指,点着窗外某处,道:“她……” 话及此处,几颗泪珠滚落,那大哥掩面而泣,泣不成声,好不悲伤…… 沈星河看在眼里,也为之感到愤愤不平,从这大哥的口中得知,他家那婆娘确实就是十足的一只母老虎,平日欺负他老实,指手画脚,冷嘲热讽,一再说嫁错人,嫁错人,可殊不知大哥心里的那个苦楚,无从向人诉说的悲伤。 眼下日薄西山,酒馆之中的酒客们纷纷离去,两人都有些醉醺醺的模样,沈星河酒意正浓,推了推对桌正伏案而眠烂醉如泥的大哥,嘴中念叨:“大哥,大哥,你醒醒……” “别吵我,今儿高兴,不说那婆娘了……”大哥轻声嘟囔,不见清醒。 沈星河双眼朦朦胧胧的瞅了瞅桌面之上的酒壶,已然见空了四壶,菜盘早就也是变回白花花的瓷碗,再放眼透过窗户看向外面,昏黄色的风景,便知天色已经不早。 磨磨唧唧这老半天,想起正事,沈星河抖擞精神,一个猛子直起身子,连拍桌面,酒壶被震的“当当”作响,那大哥半梦半醒之间稍抬起了头,眼睛也似睁不开来,揉搓不停,低声嘀咕道:“怎么了?” “大哥,你醒醒啊,我有要事还得向你打听……” “什么事啊?”大哥依旧迷迷糊糊。 “呃……” 沈星河尚未再次开口,酒馆大门“啪啪”两声惊拍门板的巴掌声,随即就是一声如雷贯耳的猛喝:“死东西,你当真在这呢!” 循声看去,好一个“威武”的壮硕婆娘,围裙在身,已然沾满了污垢,手持一个略显锈迹的铁制大勺,乒乒乓乓的向沈星河那方急冲冲走去,眼中似发出刺眼的光芒,让沈星河心里一阵发毛,竟不敢直视。 “大哥大哥,你快醒醒,这是……”沈星河连连推着那“神志不清”的大哥,余光之下,那手持大勺的女人愈来愈近,气势骇人,连本是应声而来的店小二也是见状抱着脑袋仓皇躲向一旁。 “你,是谁?”很粗矿的嗓音,沈星河抬头看去,油光满面的浑圆脑袋,两只似在喷火的眼睛紧盯着自己,一眨不眨,将沈星河视同仇人一般。 “大姐,你……是在问我吗?”沈星河指着自己,不慌不忙的道,此时也只有故作镇定,静观其变了。 “算了,你退到一旁去。”女人转眼看向埋头的大哥,铁勺轻拍桌上,嘴里小声嚷嚷道:“什么时辰啦……” 大哥不见反应,纹丝不动,女人深深吁了口气,极力控制情绪,只见她本是稍皱着的眉头展开,低头凑近那大哥耳旁,再道:“什么时辰啦?” 沈星河默不作声,心中为那大哥担忧,只因这确实是人家家事,自己贸然干预,总归不是君子所为。 女子倒果然表里如一,对得起她那蛮横的模样,脾气说来就来,在也不加克制,一个出手,就拽着那大哥的一只耳朵,嘴中大吼道:“死东西,给你脸了是不是?” “哎哟,哎哟哟……”大哥猛的惊醒过来,正不知何故,侧头一看,惊得连连掩住嘴巴,同时脑袋非常有节奏的摇着,支支吾吾道:“你轻点,轻点……” “你倒是装起阔老爷了哎,你有几多钱财,你又有多大的本事啊……”女人冷笑相对,另一只拿铁勺的手“砰砰”的拍向桌面之上,示威之意很是明显。 沈星河看在眼里,为那大哥叹息连连,苦笑上前,正待帮着劝说几句,沈星河自然是明事理的人,听得出那女人所言之意,无非就是这顿酒菜叫那大哥破费,这会缓缓起身,上前一步,加以笑脸的说道:“原来是大嫂,其实……” “干你甚事?给我坐下!”女人对沈星河不屑一顾,再又转头看着那大哥,铁勺直点,很是生气的模样,全然临近一副咬牙切齿,心极不甘。 “回家再收拾你……”女人揪着那大哥的耳朵,骂骂咧咧的“拖着”他往外走去。 沈星河急了,连忙呼道:“大哥,小弟我……” 那大哥耳朵受痛,却又不敢反抗,一边向女人求饶,哼哼唧唧的酒气已全然消失殆尽,听得沈星河所言,慌忙说道,语气很是仓促:“你,你……一路往南走,找老神算,尽知天下事……” 沈星河“啊”了一声,还待追问,只是那女人太过不留情面,速度加快了许多,随之加快的,便自然还有那大哥更为凄厉的叫嚷声…… 第四十四章 河畔河灯满河间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好一个“妇唱夫随”,沈星河今日总算是见到了这等真正称得上是“泼妇”的女人,比起这位大哥的婆娘,清紫凝,当真再也算不得什么。 末了之言,那大哥也算对得起沈星河了,好酒好菜招待,还告知了一个听起来还算不错的消息,若说一路往南,东西南北处于这未知的地方,沈星河倒有些摸不着头脑。 出了酒馆,随意找了一个过路百姓,沈星河大致也摸清了那大哥口中“老神算”位置,眼下酒醒,若论时辰,当还不算太晚,天色尚没完全漆黑下来,心中稍为喜悦,感到了一丝人间真情,便就火急火燎的朝南去了。 …… 渔歌唱晚,灯火渐渐通明,今日怕是个什么喜庆的节日吧,沈星河颇为好奇,一路而来人声不少反多,热闹非凡,沿街可谓是一片喧嚣,各色各样的商铺挤满两侧,吆喝声不断,女子媚笑声不断,公子谈笑声不断,孩童嬉闹声不断…… 沈星河许久没见到这般热闹非凡的景象了,心中颇为开心,这种和谐喧闹的气氛并不多见,与地方风水人情息息相关,蓑衣村在自己的印象当中,也未曾有过如此景象,可能是因为常年大雨的缘故吧,沈星河也没有再多想,只是不知那大哥口中的“老神算”是不是也会出现此地呢? 皓月如银,众星捧之,沈星河呼吸着这缕缕热闹气息,铁剑藏在袖中,这等和乐场景,不该有凶器显露,会心一笑,漫步在街道当中,此刻,心情应是豁然开朗的。 有公子带着貌美姑娘笑猜灯谜,也有公子带着貌美姑娘笑放河灯,沈星河孤身一人,他也习惯了孤身一人,猜灯谜,他一窍不通,虽说识得几个大字,但毕竟才疏学浅,对于此,只能一笑置之。 再说河灯,星星点点,笑语连连,成双成对的恋人,知己,相伴相拥,虔诚许愿,沈星河临近河畔,月色皎洁,映照河中,缕缕微波荡漾,柔和万分。 沈星河听得见,听得真切,许愿之人,大多期盼合家安康,有一生相许,白首不离,有高堂满座,人丁兴旺,有大富大贵,财源滚滚,各种各样,人间百态,莫过于此。 “小哥,放个灯吗?”走近沈星河的一个人,三十好几捧着几盏尚未点亮的小灯,笑嘻嘻的开口道。 沈星河侧目看去,河灯虽好,无奈实在没有什么心情理会,他只觉得看看就好,看看就好了…… “河灯一放,心愿一许,恋人相迎,父母平安……”商人依旧笑嘻嘻的模样,也是见沈星河迟疑不决,便就再试着脱口而出,挑个吉利话,望面前小哥能照顾生意。 这句话确实能让沈星河心动,人间之事,有诸多不顺意,有许许多多人力不可及的东西,但是唯有一颗真心,日月可鉴,不求孝感动天,不求心愿能否实现,仅仅就凭自身的执念,便也就着河灯随波逐流,又有何不可? 一念至此,沈星河回以微笑,欣然点头,只是一贫如洗的他,又从哪里掏出银两买下这河灯,莫说沈长衫与母亲就需要两盏,更何况青儿,慕容追,就连卓念瑶,沈星河也是断然不会漏掉的。 一脸尴尬,商人瞧出沈星河囊中羞涩,摆头一笑,嘴中喃喃自语:“河灯河灯,卖河灯喽,咱家的河灯比他家的灵验,咱家的河灯比他家……”说话间人影渐渐远去,当然,是针对沈星河目前的位置。 “有钱能使鬼推磨啊……”沈星河继续看着河边美景。 一盏盏的,亮闪闪的,静静漂浮在映照月光的水面,此处灯火辉煌,可惜沈星河只能静静观望,囊中羞涩也好,初来乍到也罢,他都不在乎,只是被那卖灯商人一言勾起了性子,眼下着实有些渴望寄托愿望的河灯,随着自己的心意流向远方,不知名的远方…… 沈星河也没想到,今日并非什么节日,说起来,还得托他贤弟慕容追的福,白日就已人言传颂,到了夜间,百姓更是以此为乐,以此为节日,为无缺大陆的公主喜事自顾庆贺起来。 “小贼,哪里跑,给我站住……”街道之中沸沸扬扬起来,一前一后,前者瘦骨嶙峋,穿插人群,丝毫不懂礼数一般,引发行人叫骂不绝。 后者气喘吁吁,似满头大汉,观其模样,一身衣衫颇为华贵,当是哪个大户人家的公子,这会只见其搂着长袍奔跑不休,嘴中不时念叨,一副牙痒痒愤怒不已的样子。 沈星河回头看去,一眼便见人群之中穿梭的毛头小子,一头蓬乱脏发,衣着破烂,手中紧紧拽着一个花纹钱袋,时不时回头张望,在他身后不远处正是那骂骂咧咧的公子。 那公子哥连连喘息,伸手指向前方,行人不管不顾,这会好事者便没见出现,沈星河欲路见不平,只是见那逃跑的小子甚是可怜,心中迟疑,但是又不愿这两人扰了这美好如节日般的特别景象,轻叹一声,疾步而去。 身影之快,路人反应不来,只觉轻风阵阵,随着公子哥叫骂声,行人议论声,那毛头小子再一次紧张回头看去之时,一只有力的手紧紧的抓住了自身的肩膀,愕然间的第一反应,便是跪地求饶,嘴中大喊:“我再也不敢了,放过我吧……” 沈星河苦笑摇头,见这小子实在害怕,安慰一声:“别怕,我不会伤你。” 待公子哥追赶过来,正要抬脚去踢那毛头小子,沈星河将其拦住,轻言一声“且慢”便弯下身子从那毛头小子手中拿过再没有一丝力道阻碍的钱袋。 “这是你的吗?”沈星河微笑示意,将挺沉重的钱袋递向那公子哥。 公子哥稍稍呆了片刻,然后慌忙接过钱袋,连连点头,擦拭着满头大汗,略显鄙夷的眼神看着那瑟瑟发抖的毛头小子的背影,再又转以微笑与沈星河相对,很是客气的说道:“多谢兄台相助,只是这小子不是初犯,趁着人多,竟然打起了我的主意……” “哎”沈星河打断,回头看了眼压在自己手掌之下的小子,弯下身躯,低声问道:“你竟然不是初犯啊?” “我,我……”毛头小子急了,不知是不是害怕,还是会意不到沈星河言下之意,竟倒更是颤抖起来,看起来就像是立刻要哭的模样。 沈星河微微皱眉,那公子哥倒没有多大的嚣张之气,想也是饱读诗书之人,也当知晓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更何况钱财既已追回,便没再理会那偷钱小贼,一口一个多些兄台,对沈星河赞赏连连。 “若非兄台,小弟今日倒真就颜面扫地了,竟然追不上一个瘦弱小儿……” “财物既已归还,便就别再为难这孩子了,想必今后,他也不会在打你的主意。”沈星河方道完,再放低声音冲那蹲在地上的小子道:“你说是吧?” 毛头小子没有回答,身躯一如之前颤抖,公子哥见状,也不多话,自顾将钱袋打开,拿出两锭黄橙橙的金子,同时说道:“略表心意,还望兄台收下……” “多些兄台,金子就不必了,请我与这小兄弟吃个便饭就好。”沈星河笑道。 那毛头小子闻言稍微停止了颤抖,似不敢相信沈星河何出此言,只是那公子哥倒不甚乐意,面露纠结,沈星河见状,干咳两声,道:“兄台若是为难,便送我几盏河灯即可。” “河灯?”那公子哥似不太相信沈星河就这点要求。 “不假。” “呃,这样吧,我见兄台模样,应当是江湖游侠,仗剑四方快意恩仇之人,我向来佩服,如此机会难得,我便赠河灯若干,点心若干,不知兄台可否满意?” “这样便好。”沈星河笑道,帮此人追回这许多财物,若一文不取,未免有些故作清高,更何况眼下正逢灯会,若非自身窘迫,倒也可能当真分文不要,但是此时尚还有一个可怜的毛头小子因自己多事失去了这等钱财,无论如何,也是要将其安抚妥当的。 事情落罢,沈星河跟着那公子哥在卖灯之人处拿了六盏河灯,随后依照先前谈论好的,公子哥准备了一袋半人之高的食物包袱,他倒不是特别担心沈星河回拿不动,毕竟江湖之人,身手岂非寻常。 那毛头小子一直跟在沈星河身后,并不是不想逃跑,而是沈星河并没有现在放任他离去的想法,手正紧紧拽着,小子挣脱不开,一脸无奈。 山水有相逢,公子哥本就有事在身,同伴尚在不远处,再一道谢就欣然离去,只道将来有缘再见,沈星河转身回到河畔,心中唏嘘,也算是机缘巧合罢,所谓河灯,六盏六个心愿,每一盏代表一个人,毛头小子自然不理解如此何故,他年龄尚小,流落街头,受尽冷落,受尽饥寒交迫,对于这些节日的美好,是从来体会不到的。 “大哥哥,你这是要干嘛?”毛头小子问道。 “嘘……待会你就知道了。”沈星河轻笑一声,点亮一盏,缓缓放进河中。 “父亲……无论天涯海角,我都要寻到你,愿你一切安好,少喝点酒。”沈星河脸颊被河灯昏黄的光忙照亮,正是一脸温和微笑,意味深长。 “母亲,我还不知道你是谁,真是可笑,不过身体发肤,我不怨谁,希望我能尽快与你相认吧……”又一盏河灯下水,随着前一盏,缓缓靠近。 “青儿,哥哥没用,直到如今还没能将你救回,不过刀山火海,我亦不惧……”沈星河脸上露出些许凶光,那毛头小子见之一阵恶寒,但还是饶有兴致的看着河边灯火,安静的不发一言。 “慕容追,我的兄弟,也祝你今后与公主诸事顺意,和和美美,收起那顽劣性子,男儿该是义薄云天,气概不凡,别再斤斤计较一些小事……” “卓姑娘,那日的误会,你该理解我才是,如今你不知身处何方,愿你无事……” 五盏河灯随着沈星河每一个愿望静静漂浮在河面,紧紧靠拢,随着碧波渐渐荡漾远处。 “还有一个呢,大哥哥,这个是给谁的啊?”看着沈星河尚未点亮的最后一盏,毛头小子终于是忍不住问了一句。 “小子,你叫什么名字?”沈星河低声问道,眸子看着自己放走的五盏河灯,这个时候,心中异常安静,异常平和。 “我,我……没有名字……”毛头小子嘟起嘴来,微微低头,皮包骨似的手指在地上摩挲,片刻,方稍抬起了头,满面期待的看着他已然放下警惕的沈星河,道:“大哥哥,你给我取一个吧。” “河灯点点,与小子相识,若你不嫌弃,我便以河灯相称,便就叫你小河灯吧……” “小……河……灯……”毛头小子陷入沉思,手指忙个不停,半响,欣喜不已,连连点头,方道:“我喜欢这个名字。” 沈星河笑意更甚,点亮了最后一盏,缓缓放进水中,自顾说道:“小河灯,以后别再偷取他人钱财,不然性命难保,愿你健康成长,以后做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 第四十五章 大哥肩头非一般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河灯会过后,沈星河领着那方有名字的毛头小子穿过人群,行走在渐渐人烟稀少的道路上。 毛头小子名为小河灯,倒别有一番风土人情味,沈星河并非什么满腹经纶的书生秀才,触景而发,也算是合了两人心意。 小河灯无处可去,笑笑嘻嘻的央求沈星河收留自己,不过沈星河哪有那功夫去管得了这瘦弱不堪的小孩,若非自己孑然一身,他也不会将这流落街头的小儿暂且带在自己身旁。 此刻第一要紧事是得尽快找到那“豪爽”大哥口中的老神算,一路往南,现在正是向南的大街,之前稀里糊涂被沈大叔一搅合,身处在那怪石嶙峋之处,再而出来后便遭遇至此。 小河灯的确是瘦的皮包骨了,远不止手指,从头到脚,没有一丁点显肉的地方,几排突出的肋骨在单薄破烂的衣衫下,显露无疑。 沈星河兀自叹息一声,牵着小河灯的手更加抓紧了一些,低头问道:“小子,你打哪来?” 小河灯听得问话,半天不答,埋头似在沉思,脚步一踏一踏很是用力,不多时便就缓缓的摇了摇头。 沈星河苦笑,又是想起了自己的父亲沈长衫,若非父亲,想必自己如今也是一个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吧…… 后方依稀还有点点光亮,依稀还能听见交杂在一起的谈笑声,只不过沈星河与小河灯已然渐行,渐远。 “小子,你平日夜晚都在何处休息?”沈星河问道。 “我,我也不知道,见地就睡……”小河灯一脸窘迫,将头埋的老底。 沈星河笑了笑,停下脚步,本就步伐缓慢的脚步,然后蹲下身子,将小河灯一头乱发拨开,轻吹一口气,令得后者连忙捂住嘴巴,瞪大双眼瞧着黑暗中好似正在隐隐发光的一对眸子。 双目对视,大眼瞪小眼儿,沈星河半响不说一句话,长“嗯”了一声,小河灯不明就里,但是仍旧捂着嘴巴,不说话。 “今日天色不早了,我们就再露宿一次街头如何?”这句话自然是沈星河说的,带点疑问,话音一落便沉默起来,当是在等待小河灯的回答。 小河灯眨了眨眼睛,这处渐渐僻静的街道,少有灯火余晖,小河灯肯定是不知道在这么黑暗的地方,自己的表情会不会被沈星河看到,但是他也不理会了,嘟起小嘴,有些许不情愿的模样,东看一会,西看一会,但只是漆黑,什么也没有…… “你怎么不说话?”沈星河嗯道。 “我,我……” 小河灯支支吾吾起来,沈星河略一皱眉,鼻间呼吸声很清晰,也有些急促,小河灯不知沈星河怎么了,不自觉的想往后退一步,可是沈星河却将其一把拉住,摇了摇头,方道:“我说露宿街头,你好像很不满意……” “我没有,没有……”小河灯连忙解释,以为沈星河生气。 说来也不怪这小子,他的的确确风餐露宿太久,看这模样,怕是从小便就没人管教,没人收留,看尽人间险恶。 沈星河又是长“嗯”了一声,这次声音小了许多,在小河灯举手无措的时候,呵呵两声轻笑,摸了摸小河灯那一头乱发,有点黏糊,有点粗糙的头发,沈星河心中微酸,道了声:“罢了,既然你已将我当成一颗大树,我便尽我所能,将你安顿好……”这几日,至少,在去往堕仙岭之前的这几日,尽量照顾好你吧,沈星河心中这般想着…… 若是无缘,天涯不见,若是有缘,何愁相遇,莫说有缘无缘,沈星河顾忌这小小生命,如果是任由其偷窃他人钱财,亦或食物,有朝一日,怕就会被人打得遍体鳞伤,甚至危及性命。 人命如草芥,不假,天地是否仁德,不知,沈星河也并非救世主,并非贤能君王,不过是一介布衣,远走江湖。 这会一大一小,低声小谈在这街道之中,干泥土的道路,坑坑洼洼,有车辙,有脚印,沈星河却没有理会,甚至将寻找老神算的事也暂且抛之脑后,看着小河灯感动不行的模样。 自方才那话脱口而出,小河灯便一直低着脑袋,紧紧拉着沈星河的手,不知不觉,倒是泣不成声,小河灯哽哽咽咽,说话都已不甚明了,“大哥哥,我,我……” 沈星河见惯了眼泪,甚至,自己也曾哭过,但是看见了小河灯那几颗晶莹泪珠滚路在地,也许是此情此景,较为昏暗的四周,将这情绪催发的愈发明显,愈发动人。 “小子,你将泪水收住,流泪是示弱的表现,不要让别人看见,不然,你会被更多的人欺负,被更多的人看不起。” “嗯,我不哭……” “你,会不会怪我,怪我今日拦下了你。”沈星河终于还是问了这句话。 小河灯止住眼泪,怔怔的看着沈星河,有些模糊的轮廓,黑暗中仅仅只有一双散发淡淡光芒的双眸,正直视着自己,与往日的那些鄙夷目光截然相反,很是温暖,能够暖化人心的感觉。 小河灯点了点头,但是片刻,又见其将头猛烈的摇了一摇,沈星河见状有些不解,好奇的问道:“什么意思?” “我本来是怪你的,但是我怕你,你力量很大,我挣脱不开……” “我好几日没有吃过东西了,我平时,平时……不偷人家东西的……” 小河灯接连两句,沈星河听罢一笑,嗯了一声,方道:“我信。” “再就是,大哥哥你人很好,我见你放走河灯,许下的心愿,最后一个还有我,还有……” “还有什么?”沈星河作出不解模样,饶有兴致的问了一声。 “还有就是……以后再告诉你。”小河灯咯咯笑了出来,又哭又笑,自己的模样很是怪异,只是他以为沈星河看不真切罢了。 如此夜色,如此宁静,不知停留此地多久,后方灯火也逐渐淡了下去,纵使欢乐成群,也有停息的时候,百姓安居乐业,一日三餐,早睡早起已是习惯,沈星河也有了一些困意,便起身拉着小河灯继续前行。 “你困吗?”沈星河低下头看去,一如方才,只是中间有了一个小小的插曲。 “不困……”话音落下小河灯便是打了一个哈欠,只是半道急忙又是将自己的嘴给捂住。 “我背你。”沈星河蹲下身子,拍拍肩膀,再又说道:“大哥哥的背可不是一般人可以上的。” 小河灯稍稍顿了顿,然后便一言不发的搂住沈星河脖颈,待沈星河起身之时,才小心翼翼的才低声说了句:“那什么人可以上啊……” “嗯……”沈星河轻嗯一声,继续前行,前方不明何处,道路未知,仅仅只有他们两人。 半响,在小河灯也没有催促沈星河立刻回答的时候,沈星河便提了提嗓子,准待开口。 “厚颜无耻的人,没门。” “屡教不改的人,没门。” “大逆不道的人,没门。” 一边说着一边摇头,沈星河自己也甚觉有趣,不过是胡编乱造,有感而发,却让小河灯激动万分,连连追问一声:“那我……是哪一种?” “知错能改的人,可以。” “至善至真的人,可以。” “锄强扶弱的人,可以……” 沈星河一经说完,便又不知自己说了些什么,好在对方只是一个小孩,这等话语要是让他人听见,不嘲笑自己疯子,那便就谢天谢地了。 “那我是第一种,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小河灯凑近沈星河耳旁,轻声嘀咕。 第四十六章 一梦置生死度外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小河灯就在沈星河自诩“一般人不能上”的背上沉沉睡着,沈星河步伐加快,没过多久但见前方似有人影,便急忙顿住脚步。 定睛一看,那人却是纹丝不动,就处在前方不远处的道路正中,略显神秘,直立着身子,殊不知是在等人,还是在干什么。 沈星河心中盘算,此夜深人静的时刻,正常人怕是早就上榻而眠了,此人来路不明,目的为何不知,但是一想自己与其定是没有瓜葛的,以前从未来过此地,更没有得罪过人之说了。 沈星河没有向其打招呼,欲直接从旁绕过,不作理会,只因这般场景若是向人拱手作揖笑问打哪来,岂非太过怪异。 愈来愈近,人影也渐渐清晰,沈星河真切看到,那人似僵住了一样,双眼紧闭,没有呼吸声,没有任何动静,依旧纹丝不动,着实特别。 沈星河稍感奇怪,但不想多加揣测,很是小心的从旁绕过,脚步尽力轻盈,行至几步,回头看去,那人背对自己,没有任何反应,心中放松,再又加快步伐。 怪人一个,站立睡觉不说,还“睡”在道路中间,殊不知是真睡着还是在装模作样,沈星河只道人不犯我,我必不多管闲事,当然,这只是一种心理安慰,这世间多多少少的不平之事,他一路走来,也经历了许多,譬如这毛头小子,若非自己多管闲事,又何以现在搭在自己背上,如包袱一般,且比那公子哥赠送的点心包袱还要“重”上许多。 左手袖中藏铁剑,右手是近半人高的包袱,其中各种酥香大饼,甜腻糕点,闻之香气扑鼻,沈星河已然将包袱口牢牢捆住,他实在需要这些充饥之物,身上没有钱财,若要赶至堕仙岭,几日下来,那算快的,更何况,现在连去堕仙岭的道路为何都是不知。 倒霉,那大哥话没说清楚就被他家母老虎给捉了回去,沈星河这可是有一番好找,前方道路似是无边,看不到尽头,愈发偏僻,整个就跟那穷乡僻壤一般,实在想不通,前一段灯火通明,人声鼎沸,这一段,怎就怪人挡道,人烟稀少了…… 身子说不上累,但是心中已然有些疲惫,沈星河尚能强忍困意,既然答应了小河灯,不再让他露宿街头,便说什么也要找到一处像模像样的歇息地,只是小河灯倒也乐意把沈星河的背当成一个“豪华软榻”,这一路奔波,还未曾惊醒,也可谓是一梦置生死度外,倒头不觉天色已近三更。 “这臭小子,倒睡得挺香……”沈星河背着一个,提着一个,难免发出些许抱怨,不论是否出自真心,但实在觉得一人太过无趣,周遭寂静,连些许虫鸣都竟是没有。 又行了一段路程,道路还是这般,没多大变化,本来之前回头还能看见一些灯火,现在,四面八方,都是一片漆黑,这种景象,沈星河仿佛回到了醉松崖下那处阵法之中,当初可谓吓得不轻,眼不能事物,耳畔诡异叫喊,历历在目,触目惊心…… 不敢继续往下想,那是沈星河至今以来畏惧之意最为明显的一次,他下了决心今后不向他人示弱,先前对小河灯说的话,何尝又不是自己心底深处的声音。 走着走着,似曾相识的一幕再次发生,前方,不远处的道路,又是故技重施一般,同样的人影,同样的一动也不动,沈星河心中暗骂,这人多半是有些毛病,便觉该来的挡不住,对方明显有意捉弄自己,一时间怒火中烧,但毕竟对方在暗,修为不知如何,便极力欲要爆发的情绪,干咳两声,冲那人一个抱拳,便道:“兄台何故在此?” “等人。”出乎意料的,这人竟然立刻作出了回答。 沈星河更是一阵暗骂不休,这人果然没有睡着,看来是抓准自己了,且口中所道等人,这不分明就是在等自己吗? “等谁?”沈星河笑了笑,但只是皮笑肉不笑,脸皮之下,是另外一张脸,准备随时迎战的一张脸。 “等……” “等……” “等……谁来着?我忘了……” 沈星河不知此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附和一声:“那兄台继续等吧,我还有事,就不多加叨扰了。” 沈星河一步一步慢慢靠近,不失警惕,同时也并没有与那人正脸相对,能避则避,不然恐会旁生枝节,心中只盼速速离开此地。 “等一下。” 正当沈星河与这人擦肩而过的一时间,耳旁便响起这声轻喝。 沈星河心下一凛,稍留片刻,没作回应,继续向前,连头也未回。 “等一下。”声音高了许多,急促了许多。 沈星河也随着声音加快了脚步,由走变跑,背上的小河灯迷迷糊糊的醒来,揉了揉双眼,小声嘟囔道:“大哥哥,怎么了?” “别说话,别……” 沈星河正要说出“别往后看”四个字,不想小河灯第一反应便就是循声回头,再不发一言。 “小子,小子?”沈星河见小河灯不说话,急忙问道。 “后面有个神仙叔叔……”小河灯道。 “神仙……叔叔?”沈星河心中愕然,这当属放屁,那哪是什么神仙,颠了颠背上的小河灯,便语速惊人的道:“别管他了,抓紧我。” 话音落罢,也不管小河灯是否听从,脚下生风般,踏着泥土破风奔向前方。 耳边全是风声呼啸,速度之快,沈星河已然催动了全身灵力,他并不是怕那神秘人,只是携带小河灯在旁,难免有所顾忌,能避开的,便就索性避开了。 后方不时有声传来,透过风声,依旧是那三个字,“等一下。” 这三个字语调很快,声音也愈来愈大,愈来愈急促,在沈星河心中,权当做了催命符一样,只觉得那声音犹如地下累积数久的冤魂亡灵,声声刺耳。 就这样持续了一段时间,后方声音渐渐消失,沈星河本还是不放下警惕之心,但是又跑了一段路之后,才觉那人已然放弃追随,便就放慢了速度。 小河灯一直将头埋在沈星河肩头,沈星河回过神来,安慰道:“别怕。” “我不怕,风吹着眼睛有点不舒服……” 沈星河笑了笑,回头看去,黑暗中没有动静,方如释重负的长长舒展了一口气,才这才回过头去。 “我说了,叫你等一下……”来人就在沈星河面前,悄无声息,脸都快似将贴着脸了。 沈星河连连后退,铁剑自袖中滑落,握在手中,直指那人,冷言道:“你别以为我怕你……” “怕我?小兄弟多虑了,你可叫我好跑。” “你不是说等人吗?为何对我穷追不舍?”沈星河声音已有了些怒气。 “嘿嘿,方才你那么大的东西掉了,你全然不知,真是……”那人话音落罢,方才从身后推出一个很大的包袱模样的东西。 沈星河一眼瞅去,只觉熟悉,再一看自己右方,一直被拽在手里的点心包袱竟不知何时不翼而飞,一想甚为蹊跷,便将剑锋增进几分,道:“你使了什么手段?” 那人轻笑一声,再又大笑,大笑不止,拍了拍身旁包袱,连连摇头,对沈星河道:“小兄弟啊,你也太不留神了,好好想想,究竟是你自己弄丢的,还是我将它偷来的。” 沈星河想也未想,便反驳道:“自然是你……” “唉……好心当成驴肝肺,为了将这包袱还你,我一路追来,现在那好友怕是见我不着,已然离去了……” 第四十七章 夜深人静遇怪人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已然离去,这说的真好像是怪罪于沈星河一般,沈星河全然不知何故,这神秘人本就突然出现在那道路之中,后来沈星河避开其一路而来,突然又是见到了他,要说这人如果是在等人,说起来沈星河也不会相信。 这人不报姓名,不说他话,轻轻一甩,将那点心包袱扔给了沈星河,有些沉甸甸的,但是在其手中却好似轻如鸿毛,可见修为果真如沈星河所料那般,怕是已不低于自己。 “敢问兄台尊姓大名?”沈星河还是恭敬的问候了一声。 “匆匆过客,何须留名……” “既然如此,那在下就不碍着兄台等人了,这便告辞。”沈星河话落背着小河灯这就要走。 只是正在沈星河暗自有些惶恐的时候,这神秘人还真就又是一声“留步”说出,但见他轻笑靠近沈星河,好似在打量,半响,方道:“若是过客,也算有缘,此地寂寥万分,我那好友尚不知是否已来到此地,小兄弟可否愿与我短暂作伴,畅谈一二?” “小弟不才,口齿不甚伶俐,怕让兄台失望……”沈星河还是一副要走的样子,这地方,他一刻也不想多待下去。 “哎,此地实乃孤僻,无人作伴,我心……” “兄台大可如之前一般,等得烦了,便就闭目歇息就是。” 这人稍一沉默,偏了偏头,指着沈星河身后的小河灯,道:“这孩子是你……” “这是我大哥哥。”小河灯一点也不怕,甚至还示出微笑,一脸自豪。 这人若有所思,看着沈星河再又一动也不动的,沈星河满身不自在,铁剑这会已然垂下,但是心有警惕仍旧不敢松懈,缓缓移动脚步,欲要从其身旁走过。 “且慢。”这人道。 “你,到底想怎样?”沈星河怒意明显。 “我并无他意,只是观小兄弟气质不凡,更何况如此深夜,纵使赶路……” “气质不凡?此处漆黑一片,你如何观出我气质不凡?” “嘿嘿……”说话间,这人伸手掩住自己面部,在沈星河正自不解之时,只见两道青色光芒从其遮住面部的手掌中迸发而出。 “怪物?”沈星河低呼一声,紧握铁剑,连连后退,向背上的小河灯道:“低下头,千万别看……” 只见这人手掌缓缓落下,两只眸子青光闪闪,在这黑夜可谓是“璀璨非凡”。 “你别怕,我可不是什么怪物。”这人笑道,眸子直视沈星河。 沈星河在青光投射而来间,双目已然难以睁开,心中有些发怵,脚步不自主的往后退。 “不瞒小兄弟,我这双眼睛,黑夜如白日一般清晰可见,可非一朝一夕间就能练成……” 这人自言自语,像是冲着沈星河说,但是沈星河是一点听他吹嘘的心情都没有的,只尴尬的笑了声,便道:“兄台手眼通天,在下见识了。” 这人一味想留沈星河在此地,但是沈星河心存芥蒂,不愿多加逗留,一个劲的只想着如何离开。 小河灯却是不这么想,先前一口一口神仙的叫着,现在但见这人变化出如此神通,心中可能觉得甚是奇妙,不由得拍起小手连连叫好。 “神仙大叔,你真的能在黑暗中看清东西吗?”小河灯笑嘻嘻的问道。 “当然,孩子,你现在的神情我可是看得一清二楚。”那人也是呵呵笑出了声。 “大哥哥,这神仙大叔本领这么大,应该不是坏人吧。”小河灯凑近沈星河耳边道。 沈星河不知如何回答,皱着眉头,片刻过后,将铁剑收回袖中,暂且放下了警惕的模样,再一拱手,便问向那人道:“不知兄台所等何人?” “我说过了,老友……” “老友是谁?” “老友便就是老友。” 答非所问,沈星河心中已有主意,本来还抱有怀疑态度,现在见此人口不对心,便料定对方是有所目的等候在此,且针对之人,怕不是自己就是身旁的这位“小河灯”,只是小河灯浑然不觉,他年龄尚小,只懂温饱,不懂人情世故,见得这等班门弄斧之技,便对那神秘人赞声不绝。 “兄台,我也实话实说了,今日实在没有心情与人交谈,在下有要事在身,不便久留,这就告辞了……”沈星河一字一句很是大声,一来表达自己坚定的态度,二来也是希望那神秘人见状就收,别再多加纠缠。 夜黑如墨,茫茫一片快要不见五指,那青光已变淡,神秘人呼吸声渐渐变得沉重,沈星河尽量保持镇定,神秘人迈出一小步,沈星河便往后一大步,如此往复,直到小河灯不以为然的大笑一声:“大哥哥,神仙叔叔,你们这是在干嘛?” 气氛瞬间凝固,三人的喘息声阵阵,听得真切,沈星河虽是将铁剑收回,但是透过衣袖尚能触及,若是当真一场争斗在所难免的话,他随时便会将铁剑再度抽出。 沉默,陷入僵局,无声,安静的异常,也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河没有了时辰的把握,此时此刻,他纵使想说话,却也无从开口。 这神秘人好似冥顽不化,先前说话滔滔不绝,倒还能让沈星河有些许心安,现在一片寂静,就像是一场即将爆发的战争一般。 小河灯双眼眨着眨着,不知不觉睡意上头,又是昏昏沉沉的欲要睡去,沈星河感觉到了背上的小河灯的变化,轻呼道:“你睡吧,天亮前……” “呼啦~” 何处风声,何处惊雷,似风却比风声更为霸道,似雷却又没有惊雷那般震耳欲聋。 沈星河心下一凛,赶忙张目四望,只问得这声奇怪的声响,眼前神秘人依旧在,看来并不是他捣的鬼,这突如其来的动静犹如黑暗中久违的光芒,但是那光芒却又并非阳光,如鬼火一般,在这不见五指的黑夜中蛰伏很久,终是爆发。 神秘人身躯稍微一颤,紧接着便是哈哈大笑,捧腹大笑,连连摇头,这一干怪异的举动沈星河看在眼里,只觉一阵不快,欲要催发断魂吟,方喃喃念道:“痴情苦情……” “小兄弟,停手。”一道苍老的声音在沈星河一经开口几乎是同一时间,忽然响起。 沈星河循声看去,神秘人身旁多了一道不高不矮的人影,定睛细看,神秘人已然转过身子,与那刚来之人对视而立,不知在嘀咕什么,声音很小,但是沈星河能感觉得到,他们正自交谈。 “哈哈哈,小兄弟,性子太急可不好……” “你又是谁?”沈星河问道。 来人似有些惊讶,旋即沈星河见他伸手拍了拍先前那神秘人,声音纵使依旧不大,但这回沈星河倒是能够听清。 “你在这墨迹老半天,怎的别人都还不识得你?” “唉,一言难尽,这小兄弟不太好说话啊……”说话之人正是神秘人。 沈星河思索一番,愈发觉得面前两人甚是奇怪,但是又道不清究竟奇怪在什么地方,要说夜深人静,一人站立而眠,确实有够蹊跷,但是别人说在等人,且等得人现在也已赶到,如此一看,倒好像真的有理有据。 那两人小声交谈,这会便没理会沈星河,沈星河乐得自在,转身要走,却又一如他惶恐不安的那般,身后如旧响起轻喝:“留步。” 那两人异口同声,沈星河被逼无奈,一股怒气涌上心头,如此一路本应无事,却哪想遇见这两个稀奇古怪的难缠之人,再不理会,急速催发断魂吟,口中默念,随即喷出的黑气直直盘旋半空,逐渐向那二人席去。 第四十八章 途径村落无少年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无心无念,断魂吟一出,黑气与黑夜相合,对方好似全然不觉,没有一丝防备的模样,沈星河也算是清楚了,这两个人不论善恶,总之就是图谋不轨,自己一再忍让,他们劝说不听,只能使用非常手段,给他们一点颜色看看。 黑气逐渐靠近那两人,沈星河并没有要将两人置之死地的想法,无非就是给个教训,这会黑气在沈星河意识的操控下,盘旋在那两人的头顶。 “你们还真是……”沈星河冷笑一声,话说一半便沉默不语。 “小兄弟,我们没有别的意思,你且过来。” 沈星河摇了摇头,轻叹一声:“最后再说一遍,我现在要走,你们可还有话说?” “你干嘛那么急,我们……” 那两人说话口气着实让沈星河十分不悦,不待说完,黑气侵袭而下,将两人笼罩其中,再无声息…… “你们就在这促膝而谈吧,在下不奉陪了。”沈星河头也不回,背上已然睡着的小河灯离去。 …… 又是一夜无声的奔波,走着走着,天色便朦朦亮起,沈星河纵使疲惫不堪,却还是打起精神一路向前,待见到一处村落,心里方才稍稍感到安心。 被那两个“无所事事”的神秘人消磨掉近半夜时辰,沈星河有苦说不出,现在只想找处人家借地歇息一番,回头一瞥,小河灯尚未睡醒,便掂了掂手中包袱,迈步朝着村落走去。 鸡鸣声不绝于耳,早起的人们不在少数,个个忙碌不休,待进村中,方知此处却是有些贫瘠,百姓衣衫简陋,大多粗布麻衣,沈星河走在不算宽阔的街道,地面未经下雨,但是坑坑洼洼的很是凹凸不平。 两侧皆是形状相近的木屋,与之前河灯之地相比,简直是一个天,一个地,沈星河放眼看去,尚身处在街中的大部分全是年过半百的老者,皮肤黝黑,很瘦,男人袖口卷起,青筋凸出,很是醒目。 走过一条不长的狭窄街道,左右两条路房屋挨着房屋,简陋的篱笆,有些是由竹子略微的搭建,有些则是大小不一的枝条胡乱拼凑插在一起。 沈星河自觉年幼时居住的蓑衣村也不至于如此贫穷,与一老汉擦肩时,笑着将其拦下,后拱手很是尊敬的问了声:“请问老伯,此地名唤何处?” 那老伯迟疑些许,肩上还扛着一个有些锈迹的锄头,抹了抹脸,好似习惯的动作,盯着沈星河眼睛微眯,方道了句:“没有名字。” “没有名字?”沈星河暗自奇怪,还想追问,但见那老伯已然走开,旋即冲着前方呼喊一声,招了招手,道:“老伯,可否……” 老伯略一回头,眉头紧蹙,本是黝黑的脸庞显得很不和善,不耐烦道:“哪来的赶紧回哪去,这里不欢迎外人……” 沈星河呆立原地,一阵无语,不见同龄之人,若是如此,倒还有共同语言,好套近乎,可是放眼看去,清一色的老者,要么是背着柴火的,要么是扛着锄头的,要么就是…… 总而言之,都很是忙碌的样子,大部分埋着头自顾走着,街上不见碰头交谈的,大家都是各自行事,乍一看没觉得什么,经过方才那老伯不太好说话的谈论下来,沈星河才发觉,这个小村落,与自己所见的所有村庄大有不同。 不同之处,不是看似贫瘠,不是冷眼相对,而是自打沈星河来此,已有片刻功夫,却没有见到一位算得上是壮年之人。 试问天下间哪个地方,仅仅只有年过半百的人居住,若说年纪小的,全部出门去了,沈星河是断然也不会相信,只因蓑衣村本也就算不上富裕,可是却自给自足,年轻人也好,老人也罢,谁不是安静生活在村中。 这个地方房门一缕紧闭,天色渐渐大亮起来,纵使有陆续出门的,也还是如街中稀薄的行人一般,头发已近花白。 沈星河越想越觉不对劲,虽先前被那老伯冷言相对,但是既然已经来到此地,便说什么也不会即刻离去,主要还是自己一夜奔波,精力有些跟不上,这会又是拦住一过路老伯,这老伯还算是沈星河“精挑细选”之下的目标,见他两手空空,故而才敢微笑上前问候。 “请问老伯……” 沈星河才一临近,那老伯反应极快,迅速摇头摆手,避开沈星河,脚步也随之加快,离开过程中,不时回头看了看尚呆呆站在原地的沈星河,目光中显得有些害怕,沈星河不解,欲言又止,不得已悻悻离去。 假意折返,沈星河注意到了周遭老者的眼神,他身至村中这会时间,大多数人也注意到了他,只是并没有上来搭腔而已,接连询问了两个人,态度却一个比一个差,沈星河有些懵,自己长相算不上可怕吧? 再度回到之前所来的道路上,距离那村落已有不短的距离,里面的动静沈星河静观之下还能看清,只是现在心中最为不快的,还当属被人冷落。 被人冷落的滋味着实不太好受,沈星河并不自诩长相多么俊朗,但是人都喜欢欣赏美,外表清秀好看的,与人对话,别人也会觉得赏心悦目,只是这头一回,那两个老伯的反应,让沈星河大感失望,失望透顶。 奔波一夜不说,累死累活好不容易找到这么一处有人迹的地方,殊不知那老神算是否身处此村中,若真是那般巧合,这村中人态度已非常明显,那老神算想来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闷闷不乐间,背上有了动静,小河灯朦胧醒来,揉着眼睛,看了看周遭风景,惊讶一声:“大哥哥,这是哪儿?” 沈星河随口便道:“我也不知。” “咦……”小河灯突然惊呼一声。 沈星河回过头去,将小河灯放下,摸了摸他那脏乱头发,纵使心情不甚愉快,面对一个孩子,还是努力示出一个微笑,笑问:“怎么了?” 小河灯嘟着嘴四处张望,喃喃道:“这地方,我好像来过……” “你来过?”沈星河忙问道。 小河灯瞪大双眼,指着村落方向,神情很是欣喜,忽的紧紧拽着沈星河衣襟,道:“大哥哥,我真的来过,你看那……” 沈星河方才从村中出来,当然,是和极不友好的村民对话之后,才从村中出来,这会小河好似很开心,看他模样,沈星河倒是想不通了,这个村落为什么会让小河灯这般高兴? “是个村子啊,怎么了?”沈星河轻声道,语气很是随意。 “不,不止是村子,那里的人可好了。”小河灯笑得露出了两排牙齿,很是整齐白净的牙齿。 “可……好了?沈星河心中诧异,全然不解小河灯何出此言。 小河灯连连点头,这就要拉着沈星河往那村子走去,沈星河本意是拒绝,但观小河灯这副激动的神情,倒也任由他拉着再次随着去了,且不说先前碰一鼻子灰,现在又是辗转回去,不知村中那些个老人们,会以什么样的态度对待自己…… 行走间,沈星河问向小河灯,道:“你什么时候来过这儿?” “嗯……很久以前了。”小河灯步伐很快,个子不高,跑起来的速度算得上一流,不然之前那公子哥也不会追的满头大汗。 “你现在多大了?”很久以前,这小屁孩现在个子尚还不及沈星河腰间,沈星河有些愕然,不由得问了声。 “我忘了……”小河灯摇头,依旧向村落跑着,不作停歇。 第四十九章 独眼大嘴称兄弟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看见小河灯这般喜悦的模样,沈星河心中自然是有些不解的,但是被小河灯一手拉着,那股子劲头也实在让得沈星河不好拒绝,只有再一次前往那近乎都是年过半百之人的村落。 后方小有动静,沈星河本来并没有觉察出什么,一路被小河灯拉着疾奔,快要临近村头之时,似乎感觉到有点不对劲,左右两侧都是贫瘠的土地,些许干枯枝条,矮小杂草,山坡近乎呈现血红之色,所谓黄土,这般看来,倒是有些怪异。 沈星河暗自揣测,不速之客却突然现身,马上就要进了村,小河灯脑袋偏也不偏的,激动非常,全然没有注意到那从左侧山坡之上滑落而下的两个人。 沈星河正要叫住小河灯,那两人速度之快,竟是匪夷所思,眨眼功夫便直直挡在小河灯面前,小河灯反应不过来,脑袋猛的撞上当中一人大腿上,若非沈星河拉扯,怕是要跌倒在地。 小河灯愣愣的揉着小脑袋抬头看去,两位中年男子,目光如炬,很是严厉,左边一人一只眼睛闭着,不知是瞎还是故作玄虚,右边一人嘴巴很大,从下看倒没什么,但是在沈星河与其对视的眼中,却觉得异常奇怪。 只见这大嘴巴咧嘴一笑,弧度好似快要与两只眼角平齐,犹如蒜头一般的鼻子,略显滑稽,若不是这般模样,那嘴巴着实可以让普通人吓一大跳。 那“独眼龙“左眼依旧未有睁开,完好的一只眼睛算不上大,也不算小,瞳孔细看之下,好似有些淡绿光芒。 沈星河心生疑窦,连拉着小河灯向后退,小河灯不以为然,好似没有一丁点的恐惧之意,指着那大嘴巴哈哈一笑,回头看向沈星河,说道:“大哥哥,这个人长得好生奇怪。” 沈星河即刻摇头,捂住小河灯嘴巴,冲那两人尴尬笑了笑,道:“小孩子,不懂事,两位兄台勿怪……” 那两人倒好像不怎么生气,对小河灯不屑一顾的样子,注意力都集中在沈星河身上,将沈星河额从头看到脚,看得沈星河满身不自在。 沈星河观这两人模样,绝非寻常,想来也不是寻常老百姓,况且方才那一息功夫身至面前的速度,试问自己,恐怕也难以做到。 那两人偏过头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那大嘴巴先行开口了,往前走了一步,面不改色,低声说道:“小兄弟,昨晚……” “是你们!”沈星河怔住,瞳孔放大,不开口不知晓,这大嘴巴竟就是昨晚那后到之人。 大嘴巴看似只有三十出头的模样,说话声音却苍老无比,宛若一个古稀老人,身旁那个独眼之人,神色保持冷静,半响,也与那大嘴巴站在一起,向前了一步。 “你们到底想干嘛?”沈星河眉头紧蹙,拧成一个“川”字。 小河灯呆呆的看着,双眼一眨不眨,此刻好像也没了那般激动想跑进村子的心情。 被这两个不速之客半道拦截,沈星河好似回到了昨天夜晚,不过白天总不似夜晚那般宁静可怕,光天化日,沈星河亦无惧,何况昨夜已用断魂吟给了这两人一个下马威,只是没想到现在这么会功夫就追了上来。 那大嘴巴依旧咧着嘴,猛拍了身旁那位独眼龙的背上,一声闷响,那独眼龙也受力咳出了声,一脸怒气的看着大嘴巴,连呼:“你干什么?” 大嘴巴不予理会,只是看着沈星河,拱手笑道:“不知道小兄弟可否帮我兄弟二人一个忙?” 虽说那笑脸甚是诡异,沈星河还是作出了回应:“什么忙?” 那独眼龙尚还有些不快,被大嘴巴拍了一个掌,还不知怎么回事,大嘴巴又是以命令的语气偏过头冲独眼龙道:“你说。” “说什么?”独眼龙唯独一只睁开的眼睛半眯,似乎不理解的模样。 “昨晚的事啊。”大嘴巴抬起手,又是一个巴掌要拍将下去。 独眼龙恍然大悟,连连点头,直呼:“哦,哦……”同时伸手抵挡大嘴巴的那一记“拍背掌”。 从大嘴巴口中之言来看,他们二人好像是兄弟,沈星河此刻见他们两个也没有什么异常的举动,在这里自己人生地不熟,多一个朋友总归是好的,只是昨夜他们的出场方式太过邪乎,让沈星河觉得不甚友好,故心生芥蒂,没多停留。 那独眼龙干咳一声,清了清嗓子,看其举止好似接下来说的话很是重要,沈星河心中觉得有些好笑,不接触不知晓,这两人全然就似一对活宝,若非如此,小河灯也不会一口口的称呼“神仙叔叔”了。 “昨夜月色迷人,昨夜……” 独眼龙开口就是道景,说得兴致正浓,大嘴巴睁大双眼就是一个巴掌扇了过去,清脆的巴掌声响彻在距离村头不远的空旷之所,格外生动…… “大嘴巴叔叔脾气好暴躁啊……”小河灯紧紧靠在沈星河身旁,见独眼龙接连被打,不由得感叹起来。 沈星河对于此没有多大的看法,只关心他们二人所道何事,忙道:“你们别墨迹了,要说什么就尽快说吧,我还有事……” 那独眼龙面带怒意的指了指大嘴巴,大嘴巴一副无所谓的模样,耸了耸肩,向着沈星河撅了撅嘴,独眼龙即刻便回归正题,开口说道:“小兄弟,昨夜你使得是什么功法?” “不过是一个小伎俩而已……”沈星河不假思索道。 “小伎俩?我兄弟二人的本事竟然连你的小伎俩都无法破解。”大嘴巴张大了嘴,凑近独眼龙耳旁,轻声嘀咕起来。 沈星河见怪不怪,面对这一对奇怪的兄弟,他也无可奈何,反正断魂吟在身,不论对方出于何种目的,自己也是不惧分毫的。 到了现在,这会小河灯可能是觉得没什么意思了,前方正是一心想前去的村落,抬头看了看沈星河,轻扯其衣袖,再又伸出手指向村子方向,道:“大哥哥,我们先去村子里吧。” 沈星河点了点头,那两兄弟好似也已交谈完毕,大嘴巴看起来当是兄长,一举一动皆是压那独眼龙一头,自顾上前,慢慢靠近沈星河,伸手欲摸向小河灯脑袋,只是小河灯连忙躲在了沈星河身后,这才作罢。 大嘴巴稍稍僵了片刻,收回了手,少时挠了挠头,欲言又止,沈星河见状,摇头一笑,方道:“有话直说。” “咳咳,小兄弟啊,不瞒你说,昨夜我兄弟二人其实是在那处决斗,本来已经说好了,不想被小兄弟从中插了一脚,唉……” 一言一行,好似真真切切,沈星河看在眼里,回想起昨夜之事,按照这大嘴巴之言,既然是决斗,等待倒也合情合理,殊不知自己在其话中的从中插足是为何意,沈星河是绝不认可的。 “你们两人决斗归决斗,倒是不知独眼大哥为何三番两次对我追赶不休?”沈星河轻笑一声。 “误会啊小兄弟,昨日你包袱掉了,我那不是帮你送去了吗……”独眼龙连忙解释。 沈星河依旧轻笑,摇头一叹,迈出脚步向村子行去,后道:“既然无法以诚相待,那我们便没有继续说下去的理由了。” 独眼龙和那大嘴巴面面相觑,不知沈星河何意,沈星河也懒得提醒他们,一味说给自己送包袱,但是回想昨夜之事,第一次见到独眼龙之时,绕过其而去,包袱尚在,第二次遇见独眼龙之时,那会包袱仍旧在自己手中,倒是不知道那独眼龙为何又会出现在自己面前了…… 第五十章 夕阳之下发披肩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小河灯一心想要去那村子,他自然不知道沈星河才从村中出来,但是沈星河也不清楚小河灯与这村子有何渊源,心中有些好奇,暂且将被那两个老伯冷落的态度抛之脑后。 身后独眼龙和大嘴巴兄弟二人呆在原地,不多时又交头接耳起来,不知是在议论什么,沈星河也没有心思再去理会,没过多久,便与小河灯再次踏进了村子。 如今时隔沈星河第一次进村已有了不小会功夫,街中行人没多大变化,几个而已,都是头巾包裹,黝黑皮肤,老汉老妇皆是这般模样,这种打扮。 沈星河也认不出之前打过招呼的两位老汉是否在此,正自扫视四周,试图再找一个看似挺好说话的人上前询问,殊不觉小河灯已经脱离自己向前屁颠颠而去了。 沈星河没有行动,但见小河灯兴高采烈的拉住一位老婆婆,那老婆婆有些驼背,年龄好似已过六旬,面上皱纹在黝黑的皮肤之下也是遮掩不住的显露出来,沈星河静心观看,老婆婆忽作笑脸,摸着小河灯的脑袋很是喜悦的样子,小河灯更是高兴不已,蹦蹦跳跳,不一会指了指身处这方的沈星河,领着老婆婆走了过来。 沈星河有些心虚,他不善于老人家交谈,自己没有什么阅历,也不喜说话,何况方才已然吃了闭门羹,一时间有些拘谨起来,老婆婆靠近之时,也瞧见了沈星河这般扭捏的模样,咯咯笑道:“小伙子,你不必如此……” “噢,婆婆,不知这孩子与你们是什么关系?”沈星河小声说道。 老婆婆一脸慈祥,看着小河灯,小河灯咧开嘴笑了笑,两人相对无言,几乎是同一时间以意味深长的笑脸对着沈星河。 沈星河略显尴尬,支支吾吾道:“你们,这是?” “大哥哥,我很久以前,在村子呆过几天。”小河灯说完就抿着嘴,眨巴着眼睛。 小河灯自打昨夜跟随沈星河,一副邋遢的身子还未经过清洗,眼下大白天的看起来很是脏乱,且算作蓬头垢面,沈星河若不细看,实在分辨不出究竟是为多大年纪。 不过沈星河蹲下身子,待将小河灯额间乱发撩开时,仔仔细细的打量之后,依旧不敢确定究竟是为多大,若所十岁,好似大了一些,若说七八岁,又好似不太像的样子…… 老婆婆见状,嘿嘿笑出了声,道:“这孩子那会来到村中,到现在个子也没见长,要说如今啊,我也是分不清喽……” 老婆婆牙齿也没剩下几颗完好的了,着实上了年纪,小河灯抿着嘴不发一言,呆呆看着沈星河,忽一把扑进沈星河怀中,沈星河不解他这是怎么了,笑着说道:“小河灯,你这是……” “大哥哥,我只记得以前来过这个村子,再之前的事,我都不知道了,也想不起来……” 沈星河默不作声,心叹小河灯真是瘦啊,在自己背上就感觉没有什么重量,现在揽入怀中,那一根根凸起的肋骨,触感实在明显。 “婆婆,这孩子一身污垢,能否借地清洗一番?”沈星河抬头问道。 老婆婆很是乐意,连忙点头,紧接着便就挥手示意沈星河跟上,一路进了一处简陋屋子,门前几只啄米小鸡,叽叽喳喳的见人避开,这般情景,犹如回到了蓑衣村,沈星河一时间情难自禁,眼眶竟有些湿润。 沈星河僵在原地,看着那几只活泼的浅黄色小鸡,当年,父亲与自己居住在蓑衣村的小草屋,也曾见过街中卖鸡的小贩,叽叽喳喳的声音,那么的熟悉,那么的…… “大哥哥,怎么不走了?”小河灯回头看去,见沈星河神情突变,小河灯惊呼一声:“大哥哥,你……”说着便就轻轻扯着沈星河袖子,沈星河回过头来,直道没事,便就迈步进了屋子。 屋子却是如外表那般简陋无比,内设一小榻,几张已然有些腐朽了的小木凳,沈星河抬头一看,屋顶堆满杂草,墙壁皆是木头所堆,灶头被熏的尽显漆黑,看上去便就有些年头,此刻正冒着热气,想来是老婆婆早已准备了饭食。 “不知道小娃娃来了,只准备老婆子一个人的食物,你们先等等,我去拧只鸡回来。” 老婆婆说完就要出门,沈星河连道:“婆婆,不用麻烦了,你看……” 一大袋沉甸甸的包袱,沈星河笑着将其打开,里面各色糕点,淡淡的香气散出,沈星河随之取了一块色泽不出的绿豆糕,递给了婆婆,再道:“您尝尝。” 老婆婆有些呆呆的模样,片刻后方才露出笑脸,直道:“老婆子眼睛花了,都没注意你还拧着这么一袋的东西……” 老婆婆满面笑意的接过那绿豆糕,放在鼻尖嗅了一嗅,连连点头,夸赞不已,接着用手掰下一小块,放进嘴中细细品尝起来。 “年纪大了,牙口不好,但是这东西,味道确实很香……”老婆婆很是满意,忽的如梦惊醒一般,轻拍自己大腿,连呼:“哎哟,瞧我这记性,还没烧水给小娃娃。” 小河灯倒是满不在乎,也自顾从袋中挑选起来,一手拿了两个,也是绿豆糕,笑嘻嘻的大口吃着,冲着老婆婆道:“婆婆,我也吃这个,真好吃……” “你手洗干净了吗?”沈星河故作严厉道。 “我手又不脏,你看。”小河灯吃着吃着将另一手摊开,冲着沈星河连连比划。 这只小手这般看来确实还算白净,沈星河有些惊讶,问道:“你什么时候……” 话未说完,小河灯险些就将嘴中糕点喷出,一双小眼炯炯有神,焕发光彩,少时一个咧嘴,指了指沈星河肩头,很是调皮的模样,道:“昨晚在大哥哥背上,两只手都擦的干干净净了。” “……” 沈星河连忙看向自己肩头,确实有些…… 老婆婆见状甚觉有趣,笑着笑着就出了门,说是去烧水了,留下沈星河与小河灯两人在此,屋内传来训斥声,随即响起的,还有小河灯躲躲闪闪的“不知悔改”的嬉闹声…… …… 沈星河借用婆婆小榻,倒头就睡,醒来已是傍晚,门前小鸡早已回巢歇息,坑洼小道上再没有几人路过,很是安静,沈星河一觉睡得挺沉,一阵放松,精神恢复,屋内一览无余,没有婆婆和小河灯的身影,随即便出了门寻去。 夕阳之下,深红色的落日如火,昏黄余晖映照这宁静小村落,些许鸡鸣,些许犬吠,这些都是只能在村中才能见到景色,无量宗身处南海,宗内自有采购弟子准备食材,不养鸡鸭,不训家畜,再就是暮城,都是沈星河呆过的地方。 着实已过去了这么久,没见到这些令人心向往的地方,沈星河心中感叹,春秋一梦,不知不觉自己已二十出头,与沈长衫分离之时,尚才六岁,一晃十余载,天地没有多大变化,身边结识之人没有多大变化,自己是否有了不少变化,沈星河也无从知晓,是啊,自己又怎能知晓自己是否改变呢…… 小河灯看来已是清洗过了,与老婆婆坐在院门前,院子本就不大,沈星河一眼便就看见,小河灯还是那套有些破烂的衣裳,头发不再脏乱,整齐的披在肩头,也许是听见了动静,那小身影回头一看,轻笑出声,声音未变,却让得沈星河一时间竟倒有些呆了…… 第五十一章 今晚月儿格外美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一个白白净净的脸儿,带点红晕,依旧还是那般瘦弱,沈星河从来没有见过这般瘦弱的身子,但是那张脸,却又不比任何其他的小孩长的差,惊讶间,不觉伸出手来,指了指那回眸一笑的小河灯,道:“小子,你……” 小河灯噗嗤笑出了声,老婆婆也回过头来,洋洋起身,略显迟钝,小河灯将其搀扶着,一步一步慢慢走近还是有些呆呆的沈星河。 “小伙子,这可不是什么小子,这可是个丫头啊……”老婆婆咯咯笑着。 小河灯微微低头,扯了扯自己的衣角,那有些破烂的衣服,不禁稍稍尴尬,少时眨着眼睛仰头看向沈星河,还是哼哼两声,翘起嘴巴,道:“大哥哥,你是不是认不出我啦?” 小孩声音确实不好分辨,小河灯可能因为常年流落在外,受尽冷落,不由得极少说话,嗓子略显沙哑。 沈星河一开始就没注意这些,那会小河灯蓬头垢面,现在一见这孩子竟然是个女孩,心中微微泛酸,一把将小河灯抱起,刮了刮她的鼻头,道:“你父母姐弟去哪了?” 小河灯靠在沈星河怀中,揉搓自己的头发,眼角垂下,老婆婆见状,干咳两声,只顾摇头。沈星河自知失言,立刻改口,自言自语的低声说道:“没想到一个小丫头,流落街头,无人问津……” “婆婆,不知小河灯是什么时候来到这村子的?”沈星河又问道。 “唉,得有两年多了……”老婆婆叹道。 “那为何后来又出了村子?” 说到这里,老婆婆又是一声长叹,转头看了看村中风景,此时黄昏远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不一会,又自回过头来,摸了摸小河灯的手,小河灯也是如老婆婆一般,神色有些失落,一时竟无言。 沈星河见老婆婆陷入沉思,他想了解有关小河灯的过去,但是不知当问不当问,三人沉默了一小会,沉静终归还是被打破。 “小伙子你是不知道啊,两年前从这里路过一个人,号称知晓天下事,能窥探天机,在村中呆了两天……” “然后呢?”沈星河忙问道。 老婆婆说话不能快,她确实上了年纪,这般有些无奈的神情,加之本就满面皱纹的一张脸,更添了几分老意。 老婆婆小喘了一会,再缓缓说道:“那人一开始,随意说了几句关于我们老人家的往事,全部都给他说对了,之后我们村子里杀鸡,宰狗,好菜招待着他,都以为他是活神仙……” 话到这里,老婆婆欲言又止,小河灯面上神情没有多大变化,好似也在倾听,沈星河见老婆婆模样,也不便插嘴,方才之言也听了清楚,自己揣测一二,便说道:“那个人,是个招摇撞骗的神棍吗?” 老婆婆闻言摇了摇头,叹道:“骗人倒说不上,他当真是有本事的,村里的年轻人经不住那人的蛊惑,纷纷请求跟随着他做徒弟,结果一个个的,都……” “都死了?”沈星河一说完,立觉又失言了,即刻便驳回方才的话,连道:“不对,都跟着那算命的走了吗?” 老婆婆点了点头,再看向小河灯,混浊的双眼中闪出一丝不太明显的光彩,沈星河觉得那是爱怜,是老人对孩子的一种慈爱,然后自己也看了看小河灯,红润的小脸蛋,这般看来,着实有些可爱,不由得摸了摸其的脑袋,向老婆婆问了声:“小河灯,与那算命的有什么关系?” 老婆婆目光不变,看着小河灯,开口道:“丫头,你自己不记得了吗?” 小河灯有些沮丧的摇头,嘟起嘴巴,低声道:“我只记得我来过这里,之前的事,都不知道了。” 沈星河想了想,那算命的听起来神乎其神,莫非与之前那大哥口中所说的老神算有关系? 一想到这儿,却又不愿相信,听老婆婆所说,既然把村子里的年轻人都给骗走,那人看起来也不是什么好东西,这些老人虽说能自食其力,但是日头一久,难免力不从心,孩子不留在家中为他们养老,却随一个算命的浪迹天涯,这算个什么事? “婆婆,村中的年轻人至今没有一个回来的?”沈星河道。 “没有,一个都没有,我那不过十来岁的孙儿,唉……” 乍看这村落,范围尚不算小,簇拥一起的房屋,开垦过的田地一片片放眼能见,却只有一干老人生活于此,沈星河有些惆怅,一切因果莫要由天,但是诸多事情人力却也不可为,感叹一时,若非小河灯说自己肚子饿了,三人这般沉默不知又要持续多久。 点心虽多,但是一日三餐,食之也无味,沈星河已然劝阻老婆婆不用为他二人准备吃食,但是老婆婆视小河灯如己出,扬言要招待好这位将小河灯带回来的沈星河。 盛情难却,沈星河心里打定主意将这袋点心留下,也能供小河灯与老婆婆食用一段时间,算了算时辰,距离得知尚白衣前往堕仙岭也有好几日了,如今不知是否还在,心中忧虑,现在只想快些找到那老神算,得知如何去往堕仙岭之路。 老婆婆与小河灯的关系自不用多说,沈星河看在眼里,一顿饱饭过后,黑夜来临,这村子中没有灯火,到了这个点,大多数也已就寝,不是说睡得过早,只是年轻人都已离家,老人无所事事,没有其他消遣,日子大概也这般过了。 如此看来,整个村子,怕也就唯独老婆婆一家燃有香烛,秉烛夜谈,老婆婆道自己没有一点睡意,今儿高兴,小河灯也是乐意围着沈星河转,沈星河决意明日启程,这会趁着时机,欲要向老婆婆了解一些此地旧事,试图看看能否知晓一些关于老神算之事。 但是一番交谈下来,小河灯插不上话,几经捣乱,吵着要沈星河讲故事,她说自己流浪在外这么久了,看尽人来人往,很多孩子被父母牵着手,心里羡慕,沈星河被扰得也没有追问下去的心思,劝老婆婆上榻休息,便与小河灯出了门,对着月亮坐下。 月明,却带着几分凉意,小河灯蜷缩在沈星河怀中,如今的沈星河尚未娶亲,倒是颇有为父风范,若是让他讲故事,他当真是没有墨汁可吐,在小河灯不依不挠的纠缠下,无奈只有将自己一路经历简单讲述。 当然,故事中自然少不了添油加醋,自蓑衣村出来,沈星河很少笑脸对人,大概是遇到了慕容追与卓念瑶之后吧,不知不觉开朗了一些,时间过得很快,小河灯经沈星河之口,对慕容追与沈星河很是礼貌尊称的“卓姑娘”二人很感兴趣,只道今后定要见一见他们。 沈星河只是笑着道有缘定会相见,殊不知小河灯心里已然打定主意,一时间高兴,喃喃自语起来:“那卓姐姐与大哥哥关系肯定不一般,就是不知道漂不漂亮……” “你这小丫头,想些什么呢?”沈星河垂头一笑,道。 小河灯不理会,扭头看天,指着月亮道:“大哥哥,今晚的月色真美。” “是吗?”沈星河随之看去,月光之下,寂静无声,但是那月儿,与往日一样,并没有不同寻常之处。 “以前,我常常一个人蹲角落,那时的月色也美,但是无论如何也比不得今天晚上,有大哥哥的晚上……” “想不到,你这个乞丐丫头嘴巴倒是挺甜。”沈星河笑道。 “你才是乞丐……” 小河灯嘟嘴轻骂一声,渐渐睡意涌上,沉沉睡去,很是安稳。 第五十二章 若有虚言不轻饶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一夜就在门外歇息,沈星河怀中的小河灯安静的甜睡着,天还未亮,沈星河便已醒来,黑色的长衫包裹之下,抱着小河灯小心翼翼进了屋子。 屋中蜡烛燃尽,老婆婆还未醒来,侧睡在一头,沈星河将小河灯轻轻放在榻上空余之处,一如之前,拨了拨小河灯额间发丝静静看了片刻,方才掩了房门头也不回的离去。 此去难免一场杀戮,沈星河自然不愿带着小河灯一同赴险,她尚年幼,眼下有老婆婆与之相依为命,倒也让沈星河颇为心安,点心已经留下,依旧一人,一剑,向着村子另一头而去。 一路并无行人,天刚朦朦亮起,沈星河身处之地已离村子有了一段距离,从未回头。 直到现在,沈星河心中尚还有些惦记已与自己撕破脸皮的沈大叔,此前沈大叔扬言要废除沈星河的断魂吟,但是沈星河身上仅仅只有这一大杀招,为此两人闹翻,虽说沈星河心中未曾后悔,但是却还有那么些许复杂的滋味排之不去。 眼前一片荒芜,说是一路往南,这南方道路上鲜有人迹,一时间有些渺茫,难免愁上心头。 沈星河不解那老神算到底是何许人,为寻他来到此地,如今却是举手无措,脚步不自觉的加快,希望能尽快赶到一处有人之所,殊不知,却又遇上了先前那两个怪头怪脑之人。 独眼龙与大嘴巴好似阴魂不散,与沈星河似巧遇一般迎面而来,表情颇有震惊,沈星河先是有些诧异,随即便又是一阵反感,他着实不信会有如此巧合。 那大嘴巴一个咧嘴大步流星的靠近沈星河,招呼直打,很是热情,沈星河默不作声,将二人置若无物,一脸冷漠的绕过大嘴巴,向前走去。 那独眼龙稍稍有些呆滞,大嘴巴倒是反应很快,连连呼喊,对沈星河不离不弃,纠缠不休,当真以为沈星河是个好脾气,不一会,忍无可忍之下,沈星河回头一声冷哼:“再跟着我,别怪……” “小兄弟别冲动,我兄弟二人实在有事找你……”大嘴巴打断道,全然不惧。 “到底是什么事,这般对我穷追不舍?”沈星河怒道。 那兄弟二人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齐齐拱手,异常恭敬的说道:“我家师傅有请,望小兄弟随我们前去。” “你家师傅,是谁?”沈星河疑道。 “正是小兄弟想找寻之人。” “我想找的人,你怎知道?”沈星河愈发感觉困惑,这二人神神秘秘,实在猜不透。 “师傅他老人家,知晓近日小兄弟会临门,对我兄弟二人说贵人将来,故此前特地在路上等候……” “你师傅是……老神算?”沈星河惊道。 那大嘴巴咧嘴一笑,轻微点头,神情满是自豪之色,不一时又道:“那只是江湖上的称呼,不过神算之名却是不假,我家师傅可算是通天彻地,世间之事,无一不知,无一不晓……” 沈星河暗自沉思起来,老神算与婆婆口中的算命神棍,究竟是不是一个人,看这两兄弟怪莫怪样,是善是恶且不论,若是按照大嘴巴口中所说,那么他们何必纠缠到现在,之前明明可以直接道明,目的为何,自己倒想不通了。 “你们师傅在哪?”沈星河问道。 “小兄弟随我们去就知道了。”大嘴巴面不改色。 那独眼龙在一旁沉默看着,只时不时附和着点点头,仅有的一只眼睛充满了期待之意,但是沈星河心中却是更觉蹊跷。 “我有个问题,你们……” “小兄弟尽管问,我们知无不言。”沈星河尚没说完,那大嘴巴就开口打断,很是急切。 “既然是你们师傅有请,为何之前你们不说?” “呃……” 大嘴巴偏过头去,看了看那独眼龙,两人都是轻微皱眉,虽说稍纵即逝,但是沈星河却尽收眼底,不言于色,这两人如此看来,的确心中有鬼,既然这般的话,倒也没必要在此白白浪费时间了,沈星河扭头就走,末了以威胁的语气沉声冲那兄弟二人道:“我没那功夫跟你们闲扯,若是再做纠缠……” 话及此处,沈星河猛然一个回头,目光凌厉,道:“别怪我手下无情。” 见沈星河将要走远,那两兄弟稍一迟疑,依旧是大嘴巴先行开口,冲着他们视线中渐渐远去的黑衫背影一声大喝:“堕仙岭!” 声音苍老有力,响彻此间,沈星河瞬间愣住,紧握双拳,脚下生风般,不过一息功夫,便就回到了那两兄弟的跟前,一个健步跃向那大嘴巴,伸手拧着大嘴巴的衣襟,语速惊人:“你们究竟是谁?” 大嘴巴笑意尚在,连呼:“小兄弟先把手放下,把手放下……” 沈星河确实有些急了,这下回过神来,缓缓松手,那大嘴巴如释重负一般,舒展了一口气,方才道:“我师父真的就是你想找的人,只是他老人家说堕仙岭太过凶险,如若前去,必当九死一生,具体如何,还得你过去再说。” 这倒是奇了怪了,沈星河哪能相信这世间有人能未卜先知,未免太过奇妙,若说自己前去讨教,老神算能知晓去往堕仙岭道路便就最好,可是眼下听得这大嘴巴所说,自己人未到,他们的师傅倒是把自己的意向全部推算出来了,如此诡异,沈星河仅仅只是一声冷笑,一时间不觉拔剑指向那兄弟二人,目光如炬。 “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大概是一路追踪我至此吧,我们远日无怨,近日无仇,何苦如此欺瞒于我?” 沈星河铁剑一出,那两人明显有些慌张起来,大嘴巴连退两步,两只手冲着沈星河摆个不停,脑袋直摇,一个劲的道误会,可沈星河步步紧逼,眼看剑锋愈发临近,本是沉默着的独眼龙再也耐不住性子,瞳孔骤然发亮,一道青芒朝沈星河直直射来。 沈星河自然是有所防备,急忙躲开,手臂一甩,铁剑受力,身影瞬息不见,再而出现之时,剑锋已然触及到那独眼龙的眉间。 融灵精绝饮黄泉,剑锋一出,绝不留情,黑气锋边的剑尖一滴鲜血滑落,那独眼龙眉间一红,尚未反应过来,沈星河收剑之时,方才有些惊愕的摸了摸自己额头,但见手指触及后的腥红之色,再也抑制不住,尖叫出声,正是同一时间,另一只看似已然瞎了的眼睛,猛然睁开,青光一闪,向沈星河急速投去。 沈星河冷笑一声,断魂吟随意催发,嘴唇微张,黑气汩汩流出,将那青光瞬间吞噬。 大嘴巴一脸惊恐,拉着独眼龙就要跑,他们算是碰着钉子了,沈星河正是心情不好的时候,让他们一搅合,出手没有分寸,连逃跑的机会也不给,黑气侵袭而过,将两人道路封锁,足足围成一圈。 黑气之外,沈星河慢步靠近,冷眼看向那抱头鼠窜的两兄弟,沉声道:“别挣扎了,现在你们的生死,掌握在我手中,如果再有一句虚言,尸骨无存……” “小兄弟……不不,大侠,我这傻弟弟脑子不好,得罪了大侠,咱们有话好说,有话好说。” 大嘴巴倒是颇识时务,拉着独眼龙跪倒在地,满头冷汗,此前夜里沈星河已然手下留情,这二人一路追来,说话不清不楚,沈星河全然不信,这会断魂吟一经出手,便被这两兄弟尊为大侠,苦苦求饶。 “你们可是魔族中人?与尚白衣有何关系?”沈星河厉声道。 第五十三章 通天晓地老神算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面对沈星河的质问,那大嘴巴一脸惊讶,惊得合不拢嘴,殊不知沈星河此番怒意很甚,那大嘴巴一面遮遮掩掩,话无实话,沈星河见状便也没有好脸色相对了。 “你们不说是吧?”沈星河满面严肃。 大嘴巴迟疑些许,对身旁尚还为方才沈星河赐予眉间一点红还有一些心有余悸的独眼龙使了个眼色,两人愣头愣脑,着实怪异非常,沈星河心中愈发焦虑,出剑直指那大嘴巴,一副再无吐露真话便休怪剑下无情的模样。 大嘴巴识时务不假,但是面对沈星河之言,只道那是欲加之罪,他纵使说不,沈星河怕也不会相信,之后一字一句都是关乎他们的那个师傅“老神算”,什么窥破天机啊,料定乾坤啊,说得可谓是天花乱坠,不可自拔。 沈星河越听越反感,也懒得多言,现在他们被困断魂吟中,这一拢黑气比之前夜里释放出来的要浓厚的多,也不用再担心不一会又被纠缠,再看那独眼龙一脸写着不甘,沈星河冷笑一声,语露锋芒:“你们两兄弟自求多福吧,后会无期。” 沈星河头也不回的离去,留下哀声载道的大嘴巴二人,再也不愿理会,可是才行了几步,如此荒郊野岭却是突生异象,要说这人倒霉起来,真是麻烦不断,且不知是否是那兄弟二人的援兵,沈星河心下这般念着,还是打起精神准待迎战,只道今日纵使天王老子来了,也休想拦住自己去路。 林石乱舞,沙泥抖动,大地之中骤起闷响,沉闷扰心,飞石遮目,沈星河不自觉掩住自己双目,少时狂风大作,耳畔风声瑟瑟,着实难忍。 断魂吟再度释放,从鼻,嘴,耳……纷纷有黑气涌出,将沈星河包裹起来,犹如一道坚不可破的浓郁黑墙,将周遭乱舞风沙石一一抚平,可是此间异象并没有随之褪去,反而愈演愈烈,此等风云变色,沈星河倒不敢相信是人力所为了,如若当真师出自人为,那么此人修为已在四象玄境之上,自己纵使异法在身,怕也难以抵挡。 “一方妙法测人心,荡尽世间不平事……” 犹如天外之音,令人沉醉,不似凡人谈吐,旋律之中却不失有几分霸气,震慑人心的威势,沈星河身躯猛颤,惊呼一声,断魂吟扯开一道小豁口,向外看去。 并无人影,依旧是飞沙走石,只是没先前那般猛烈,此时想已不用断魂吟护体,毕竟此功法消耗甚大,能不用则不用。 “敢问是何方高人?”沈星河抬头四处看了一眼,除却有些灰蒙蒙的天色,空无一物,无奈之下,只有先行问候一声。 不远处那团黑气在沈星河视线中顷刻消失,两兄弟如获新生,大嘴巴欢天喜地,雀跃不已,实在不像是年过三十之人。 沈星河见状,唯恐生变,只觉此地不宜久留,扭头便要走,但是也是骤然间在自己迈步的泥土之下,突生荆棘,闪着金光的锋利尖刺,在沈星河下意识闪避的过程中,似源源不断的从泥土之下急速冒出,一道道的追赶着沈星河的步伐。 这是什么东西?沈星河颇为震惊,一边躲避一边试图从中找出破绽,可是那尖刺速度之快,自保尚可,却完全没有思索的时间,慌乱间,铁剑一出,横扫逼近自己的尖刺,铿锵声不断,剑身触碰其之时感觉那尖刺坚硬无比,着实可怕。 身后是大嘴巴与独眼龙,两兄弟脱困后并没有逃跑,正自有恃无恐的模样,咧着嘴看这场好戏,确实不假,现下的沈星河被那地上荆棘逼得快要无路可退。 万般危机之下,沈星河不得已再次使出了断魂吟,可是黑气尚未扩散,那地刺却突然停止了动静,一个不经,沈星河狼狈摔倒在地,此时满身尽皆冷汗,着实心惊。 究竟是什么人跟自己过不去?细想之下,回忆之前过往,除了那个妖姬,沈星河印象中并没有再高修为之人,自己一向不好惹是生非,只愿平静度日,追寻亲人,可是麻烦总是不断找上门来,念及此处,心中苦闷不已,愤愤的握紧拳头向地上一砸,聚灵之境的修为倒也不是白给的,一时间沈星河身处的地面之下,一道裂隙逐渐张开,不一会便就是一道狰狞大口,而且颇为不浅。 “沈家小子,脾性这般暴躁……”不知从何处传来的一句话,就似方才的天外之音,高深莫测。 沈星河心下一凛,急忙回头,正见那大嘴巴两兄弟饶有兴致的盯着自己,这两兄弟沈星河倒不担心,多大本事早已交过手,并不可怕,只是这神秘来者气压逼人,尤其让沈星河警惕万分。 “前辈是何人?怎不现身说话?”沈星河站起了身子,此片茫茫荒野,只身一人,孤立无援,若想保全性命,唯有见机行事。 沉静片刻,某处山间,或是其他地方,总之沈星河没有看清,就那么徐徐而来一位长袍老者,一手噙着烟斗,那淡白色长袍随风飘舞,一脸惬意的行走在半空之上,好似脚底有一道肉眼看不见的阶梯。 此人年纪怕是不低于清河长老,同样的仙风道骨,只是比之清河长老多了几分狡诈之色,当然,这只是在沈星河眼中,毕竟这老先生来者不善,方才的尖刺可是足足给了沈星河一个不小的下马威。 “沈家小子,我两个徒儿都请不动你,你威风不小啊……”一缕白烟从那老先生嘴中缓缓喷出,没有随风而散,直奔沈星河而去。 烟未到,沈星河已感觉鼻尖一股难闻的气味,不由得皱了皱眉,面前老先生气势骇人,看上去远比那副皮囊要可怕,但未免让人小看,沈星河也故作镇定起来,干咳一声,方道:“不知前辈从何得知晚辈姓沈?” 老先生深吸一口烟,哈哈大笑,白烟阵阵,犹如“仙人临世”,一番意犹未尽的享受烟斗带来的乐趣之后,才看着沈星河缓缓说道:“你可知我是谁?” “晚辈孤陋寡闻,还望前辈告知。” “你们两个不中用的东西,给我过来……” 老先生没有直接回答沈星河,身形未变,轻描淡写一句冲着那大嘴巴两兄弟,紧接着那两兄弟便点头哈腰的迅速跑了过来。 沈星河见状,心中便已有数,稍一沉吟,再又说道:“前辈可是老神算?” 那大嘴巴一脸傲气,挺了挺胸膛,昂着头很是盛气凌人,道:“不假,这就是我兄弟俩的师傅,人称通天晓地老神算是也……” 沈星河自然懒得与这大嘴巴废话,将他兄弟二人当不存在一般,只笑了笑,还算恭敬的拱了拱手,对那站在两兄弟中间的老先生道:“不知前辈所来何事?” 话音方落,那大嘴巴又自抢先说道:“之前不是告诉你了吗,找你是为……” “闭嘴。”老先生轻喝一身,大嘴巴立刻捂住了嘴。 “人间卦显,近日故交之后有求而来,念及旧情,特意吩咐我这两徒儿下山寻你,无奈这两兄弟太不中用,沈家小子,你可别怪老夫啊……” 老先生说话间已吐吸几口烟斗,呛得身旁那两兄弟连连咳嗽不止,沈星河见他们这般模样,哪有一点传言中老神算的样子,不觉又心生疑窦,轻叹一声,忽的抬头道:“方才那满地荆棘,可是出自前辈手笔?” 第五十四章 与各种青山结缘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那荆棘可是让沈星河一阵好躲,面前这人是不是自己要找的老神算且先不论,就是这般出场方式,也是让自己心中唏嘘不已,颇感奇怪。 老先生也不答,自顾吸着烟斗,那大嘴巴倒是善于溜须拍马,一个劲的奉承他那所谓的师傅,揉肩捶背,好一个孝敬弟子的模样。 沈星河也没有太过心思再闲扯下去,现在自身无事,这突如其来的几人不知是敌是友,一番交谈下来,说的不清不楚,只是自己的姓氏为何被这老先生得知,尚是个迷。 老先生也似看出了沈星河心中的疑问,淡然说道:“沈家小子,你且不要理会我是敌是友,你不是想知晓去往堕仙岭的道路吗,我知道……” 沈星河微颤,连问:“前辈若是知晓,还望告知,在下定当感激不尽。” “故人之后不假,只是你今后遭遇,我也顺便测了一番,唉……”老先生噙着烟斗,缓缓闭上双眼,眉头微微皱着。 沈星河不解何意,他不在乎今后会发生什么,只是当下,救出青儿最为重要,不由得又急道:“前辈若是真知晓去路,我……” “莫急莫急,你要找的人如今尚不在那处,现在嘛,还需等一个时机。”老先生缓缓道。 “什么时机?”沈星河好似被这老先生绕进去了一般,但是机会难得,也不愿多加理会了,只要从其口中得知堕仙岭方向,倒也不枉此行。 老先生不急不躁,风轻云淡的模样,那两兄弟也不再多言,不一会便就站到了老先生的背后,沈星河见怪不怪,心中焦急,又问道:“前辈既然知晓在下姓氏,想必便是神算不假,至于您口中的故人之后,还不知是谁?” “这个嘛,不重要了……” “也罢,眼下我实在没有太过时间,我……”沈星河一脸迫切。 老先生呵呵笑了一声,抖了抖那颇长的烟斗,看似挺普通的一个烟斗,却在其抖落烟灰的一时间,烟灰掉落在地之时,注意力全不在此的沈星河也为之一惊。 惊为何,只见那本很是平凡的动作,随之而落的烟灰却让这荒瘠的泥土遍地生花,沈星河一眼便见这突生异象,惊呼低头,花朵已然开往自身脚下,不一时,这周围四处,竟花香阵阵。 简直是神来之笔,沈星河心中震惊不已,那两兄弟拍手叫好,手舞足蹈,老先生也是睁开了眼睛满意的点了点头。 沈星河尚在惊讶之中,还未从中反应过来,那老先便说了句:“可还满意?” “前辈何出此言?”沈星河自是不解这老先生为何如此问自己。 “这便是时机,你命中无法避免的……” “无法避免?”沈星河更是不解。 此时,天色早已大亮,从沈星河一路而来的路上,一个小身影慢慢出现在视线之中,背着一个包袱,有些破烂的衣衫,喘息不停,显然是一路奔跑未曾停歇过。 沈星河乍眼看去,只觉熟悉,愈发临近,才发觉正是拂晓之时分别的小河灯。 这丫头,怎么追上来了?沈星河心中轻叹,正想过去,那老先生忽的一笑,轻喝一声:“且慢。” 沈星河收住迈出去的脚步,忙看向那老先生,老先生瞥了瞥那瘦小身影,再对着沈星河笑道:“这就是我说的时机。” “前辈何意,在下不解。”沈星河诧异。 “命中诸事,难以扭转,此娃与你有缘,我方才说过了,避无可避……” 此刻,小河灯也注意到沈星河几人的身影,惊呼一声,加快脚步赶往过来,小脸虽然有些疲惫之色,但是更多,却还是掩不住的喜悦。 “这片花海,便是我送你二人的礼物,把这小娃带着,随我去山中一叙吧。” 事态发展至此,纵使有些邪乎,沈星河也还是保持半信半疑的心态,一如这老先生之言,小河灯与自己有缘不假,但是毕竟年幼如她,沈星河一身风波不断,怎能忍心连累这小丫头。 “大哥哥,可追上你了……”小河灯满面绯红,气喘吁吁,背着小袋包袱,缓缓放在地上,但见这满地芬芳的花朵,心中雀跃,转眼便就似忘记了一路赶来的疲惫,蹲下身子东瞅西瞅起来。 沈星河正要说话,小河灯好似精挑细选了一朵鲜花,咧着嘴站起身子,急忙靠近沈星河,双手捧上,喜道:“大哥哥,这朵花真漂亮,送给你……” “傻丫头,哪有送男人花朵的,你……” “我不管,大哥哥收下。”小河灯目光闪烁。 沈星河见状,实难拒绝,伸出手接过那淡紫色的小花,不假思索的放在鼻尖嗅了一嗅,直道:“很香。” “这就好啦,我原谅你不辞而别……”小河灯嘻嘻笑道。 沈星河无言以对,这小丫头倒很是自来熟,才相识不到两天,这般如影随形,好在沈星河确实不讨厌小河灯,甚至满心喜爱,从村子到现在这处地方距离不算短,小河灯一路跑来也哭了她这般小年纪,沈星河于心不忍之下,连忙扭头冲着老先生一个拱手,道:“遵前辈之言,是否此刻随行?” 事已至此,沈星河只能暂且依这位老先生的话,且看待会如何语破天机。 小河灯自然对沈星河不离不弃了,一副沈星河往东,便就往东,沈星河往西,便就往西的坚定模样,着实惹人怜爱。 还未问那老先生去往口中山中之路走何处,只见老先生沉沉吸了一口烟斗,在缕缕白烟冒出的一瞬间,迷迷糊糊的几人眼前白烟散尽之时,便已来到一处与先前大有不同的地方。 这种手段好比那玄门,一如沈大叔所说,天地造化千万,独此玄门四介,由此可见,这老先生手眼已是通天,沈星河还未惊叹,小河灯倒是先忍不住大大感叹一声:“哇,老爷爷喷的烟好神奇,我们就像是,就像是……” “像是什么?”老先生淡淡笑道。 “嗯…..老爷爷是神仙,比大哥哥还厉害。”小河灯面颊微红,紧紧靠着沈星河,仰头看着自己面前的大哥哥,嬉皮笑脸。 沈星河自然不怪,他自知这老先生诡异莫测,手段高明,自己是远远不及的,那两兄弟回到山中倒也安分起来,大嘴巴可能也是识趣,见沈星河对他两兄弟的态度,也不多插话,轻声向老先生嘀咕两句便领着他那弟弟独眼龙溜烟儿不见。 此山云雾缭绕,颇具仙气,周遭不见闲杂人士,想是老先生不喜热闹,门下几位弟子都安分的很,见那大嘴巴二人唯唯诺诺的模样,沈星河也自然联想得出平日里他们的生活的情景。 干咳一声,沈星河心中依旧担心青儿安危,很是担心,能不废话他绝不废话,一有机会便就直入正题,向那老先生道:“不知前辈现下如何打算?” “没有打算,喝茶,饮酒,谈心……”说着说着老先生自顾向青翠林木之中的一间看上去淡雅不凡的小屋走去。 沈星河与小河灯紧随其后,这下倒是有些热闹了,本来只身一人,现在糊里糊涂跑来这不知名的山中,一想近日,好像就与各种山头结缘了,那山神之所,这神算之所,可谓是将这些个山明水秀看了个透。 “大哥哥,这才一会,你怎认识了这神仙爷爷啊?”小河灯眨着眼睛问道。 “嘘……我哪知道,进去再说……” 沈星河低声说道,但见老先生已进了门,门未合,立刻快步赶上。 第五十五章 晚辈当赴汤蹈火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山间雅居,紫砂茶壶一应俱全,各种酒坛也是整整齐齐的放在一处,约莫数十坛,想也是这老先生平日里喜爱饮酒,收藏的这诸多美酒尚未开封,沈星河却隐隐嗅到了不算浓郁的酒香。 不过沈星河自己倒是也不敢确定是不是这酒坛散发出的香气,似桂花清香,又似茉莉那沁人心脾的淡雅芬芳,各种香气夹杂一起,弥漫在这安静小屋。 小河灯的性子自然是耐不下来的,连连惊呼,开心的很,蹦蹦跳跳,一会又是拉着沈星河要求将她举高看看老先生屋子中一些柜子高处的玩意。 沈星河唯恐失礼,见老先生笑而不语的点了点头,方才依着小河灯满足了她,不过玩耍归玩耍,老先生自斟一壶茶慢饮之后,便招呼沈星河坐下,谈论正事。 沈星河所来也是为此,立马叫小河灯别在吵闹,恭敬伴着老先生坐下,宁心静听。 老先生深谙饮茶之道,免不了让沈星河品尝一番,只是沈星河哪里懂得这茶水之味,接过一壶之后胡乱饮下,只说好茶,待老先生追问哪里好时,却又哑口无言了。 老先生也不怪沈星河,只是笑笑摇了摇头,不解何意,半响方才盯着沈星河目不转睛的看起来,嘴中喃喃说道:“和你祖父倒是有几分相似……” “我……祖父?” 沈星河一时惊了,生平第一次听人提及自己父亲的父亲,祖父这个字眼他当然是知晓的,只是从小未与祖父见过面的沈星河,形同陌生人一般,只是对于这个字眼,心中难免有些触动,只因为血浓于水的那种羁绊亲情。 老先生嗅着茶香,似在回忆往事,看似十分惬意,只是面上表情却没有那般放松悠然。 沈星河心跳有些加速,面前这称之为老神算的老先生,虽然一开始给自己的印象不是很好,但是到了眼下这般地步,恐怕不信也难了,毕竟真是能窥破一二天机命数的算士,脾性大概也就有些古怪吧,沈星河是这么觉得的。 老先生只道与沈星河祖父为旧识,只是沈星河一再追问却不得其中详悉,甚至老先生连沈星河祖父名讳都不曾提及,沈星河无奈,那老先生句句以天机不可泄露为题,打着机锋吊住自己胃口却又不一一解释,着实心有无奈却又因有求于人从而不敢冒犯。 老先生看上去倒是挺喜爱小河灯,面对沈星河面色不改,只是当小河灯稍有动静或是从中忍不住插句无关痛痒的题外话时,却又一点也不恼,只是以和善的笑容对着小河灯,而且对笑河灯的一些无聊问题尽数答之。 小河灯自然没有什么关乎天下之事是否安康之类的话语,她毕竟年幼,从小想是也没识过字什么的,在沈星河与老先生说话时,屋中一些玩意也观赏了个遍,一觉无趣,便也没理会沈星河之前嘱咐的需要安静,便兴致勃勃的问了老先生什么今年高寿啊,神仙是不是不需要吃东西啊,等等等等之类。 如此无关痛痒的话大概也耽误了一些时间,可能只是对于沈星河来说,是耽误了,强忍心中迫切的心情,待到老先生想说的话说完,方才尽力想回到之前关于堕仙岭去向的正题之上,只是这老先生好似有意为难一般,总是避而不答,或是转移话题,本来沈星河对其的印象稍有好转,却也因此一下子消失殆尽。 “前辈,时辰过去这么久了,你为何……”沈星河着急问了句。 老先生淡定自若,小河灯看上去也是十分喜爱她口中的这位神仙爷爷,此刻正靠在老先生身旁,一个劲的闹着让老先生讲故事给她听,还必须是要关于神仙的故事。 沈星河冲着小河灯挤眉弄眼,模样甚是尴尬,小河灯见沈星河这个别扭的模样,忍不住“噗嗤”笑出了声,她当然不知晓沈星河心中的焦急情绪,沈星河从未与她讲过自己接下去将要做什么,这下倒是让沈星河有些后悔,这小丫头跟着自己到了这儿,尽给他添麻烦,实在有些“不识趣”。 “小河灯,你去屋外玩,我与你神仙爷爷有事商量。”沈星河干咳一声,故意将语调加强,听起来倒还算有些冷冷的感觉。 小河灯嘟起嘴,有些不乐意,老先生倒是看出了沈星河情绪变化,哈哈大笑着点了点头,摸了摸小河灯的脸蛋,只说:“乖丫头,你出去玩,这山里有很多有趣的东西,只是别跑远了,待会爷爷请你吃好吃的……” 听了此话,小河灯方才有些收敛,听话的出了门去,沈星河心中轻叹,这小丫头若是带在自己身边,以后怕会少不了一干麻烦。 言归正传,沈星河站起身子,神色严肃,看着老先生眼睛眨也不眨的道:“前辈与我祖父既是故识,而又连晚辈目的为何算得一清二楚,还望为晚辈心中疑问解惑,晚辈定当感恩戴德。” 老先生很是冷静,轻轻摇了摇头,指向窗外,方道:“你看那儿。” 沈星河转身看去,窗外一片青葱,却是没有什么稀奇的地方,一时不解道:“那儿有什么问题吗?” “你看到了什么……” “除了树木,别无他物。”沈星河道。 “你眼中只有树吗?” “可是那儿确实只有树。” “非也,你再看……” 沈星河再一定睛看去,自己视线中却逐渐模糊,不经意间那片青葱之处蓦然消失,烈火燃起,不久方化为一片灰烬。 太过匪夷所思,沈星河揉了揉眼,再一看,依旧是一片青葱,才知方才只是幻象罢了。 “前辈,只是幻象,又当如何?”沈星河道。 “幻象如何,幻象也是现实,我若当真一把火烧了那片树林,不就正如你所见一般了吗?” 沈星河一知半解,却不猜不透老先生想表达何意,不以为然道:“这和告知我堕仙岭去向有什么关系吗?” “我只是想说,你要找的人,如今不在你想去的地方,你何必苦苦执着于此,若是寻人,又为何要听信他人之言,盲目去寻……” 老先生这番话,沈星河是听懂了,只是尚白衣去堕仙岭的事,是南风陵通过他人传信得知,应当没有理由欺骗自己才对,细细思索,如今时日过去这么久,也许尚白衣早就离开堕仙岭也说不定,更何况,不经这老先生提醒,也一直没想到一点,就是尚白衣不一定会带着青儿一同,如此看来,倒是自己太过痴迷了…… 心中稍作考虑,恍然大悟,再向那正自端坐在座椅之品尝的老先生说道:“前辈既知天下事,想必也能算出我两位同伴现在何处吧?” 老先生沉默,闭目品茶,那烟斗端正放在一旁,有些显眼,沈星河无意中发现,突然想到了什么,正当开口,却不想老先生又快了自己一步,说道:“沈家小子,我劝你放弃现在你所想寻之人,人各有命,若是你执迷不悟,将来所受的痛苦恐怕远远不止如此……” 老先生是说青儿吗?沈星河心中微惊,想到这里却有不免有些怒上心头,青儿是自己的妹妹,自己一心救她,怎就变成执迷不悟了?他不信,略带生硬的语气冲着那老先生道:“前辈门下弟子身手不凡,恕晚辈失言,若是有朝一日你弟子身陷囫囵,前辈当如何打算?” “我既知天命,当知每个弟子的命数为何,沈家小子,我是看在你祖父的面子上,特意给你一句忠告,寻常人求我卜卦算命,可没那容易……” “那我在此谢过前辈良言,只是我意已决,还望前辈告知,家妹如今身在何处。” “青儿这丫头,命苦啊……” 老先生一声长叹,略带悲伤的表情,一改之前云淡风轻的模样,连沈星河也好似体会到了老先生心中的那一丝悲天悯人的情怀,不由得自己也有些触动,喉咙间哽咽声声,一时失神,袖中铁剑掉落在地,哐当一声,在这安静小屋之中显得格外清晰。 “哦?”老先生定睛一看,有些惊讶,见他手指轻扬,铁剑便迅速飞至手中。 老先生细细端详沈星河这把铁剑,不一会又看了看沈星河,沈星河此刻也不知当不当开口,见老先生模样好似对这把剑的来历颇感兴趣,或是说本就知晓一二,故静观其变起来。 但是老先生只是在手中把玩了一番之后,再没有多大变化,又是轻抿了一小口香茶,便就拿起了烟斗,轻微晃动,那烟头便是自顾燃烧起来。 此等手法看似极不引人注目,但是细观之下,先前的瞬息换位,突生幻象,凭空燃火,都不是一般修士可以做到的,沈星河更不用说,就连清河长老,怕是也没有此等手段。 沈星河心中震惊,一改前辈称呼,连道:“神算先生修为之高,晚辈生平仅见,如若助晚辈救回家妹,今后天上地下,只要力所能及之事,晚辈赴汤蹈火,悉听尊便!” 第五十六章 日月流星一片天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力所能及,赴汤蹈火,这番恭维之话沈星河说了不下三次,可是这些话大概是这位神算先生听惯了吧,一副无动于衷的模样,但是沈星河没来寻他,他便主动现身,说起来其实应当是这位老神算有事找沈星河才对。 只是现在的沈星河脑子一片混乱,见识到这老神算种种手法之时,不由得有些心生佩服,天赐良机不假,一路辗转至此,说到底,还是为救青儿,话题不变,殊不知是不是眼前这位老神算有意拖延时间,还是当真把沈星河当做如他所言那般故人之后善心待之。 沈星河接二连三的询问,甚至低声下气,丝毫不见老神算动容,老神算言下之意已然明显,就是希望沈星河放弃青儿,换做他人这般说话,沈星河早已火冒三丈,现下只想着如何套出消息,倒是有一种绞尽脑汁欲求不得的感觉了。 “神算先生通天彻地,晚辈命运当属自身,若是不得救出家妹,每日忧心忡忡,辗转难眠,实在难受……” 沈星河一再央求,只怪自己没有本事,连青儿下落也调查不出,现在有求于人,对方却是十足吊着自己,一不敢冒犯,二不敢言语过激,总之目前算是陷入了进退两难之地,沈星河不喜欢这种感觉,举手无措的感觉。 老先生倒是云淡风轻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先是饮酒,再有把玩着烟斗,目光飘忽不定,不知在打着什么主意,眼看将到饭点,最后也只是一句“吃过饭再说”将沈星河给打发。 这应该算是被人牵着鼻子走了吧,沈星河再无奈,也抱有一丝希望,老神算没有否定自己,也没有确切要说的样子,心思实在难以捉摸,沈星河苦思良计不得,只想着待会饭后若是再寻求无果,便只有离开一路打听了。 说是吃饭,也只有淡茶淡饭而已,沈星河一路奔波并不挑剔,几盘青菜豆腐,三人围坐,老先生,沈星河,小河灯,那独眼龙和大嘴巴尚未见身影,殊不知干什么去了,只是沈星河也没有心思理会他们二人。 “前辈贵为神算,世人闻名当尊敬不已,倒是没看出来先生并非奢侈铺张之人,如此倒真算得上世外高人了……” 沈星河心中盘算,夹起一块豆腐便大口下肚,小河灯见状也模仿起来,只是夹了半天却每每豆腐快到口中却又滑溜溜的掉落在地,着实浪费了不少。 老先生自顾喝着,吃着,面对沈星河追捧面无表情,时而轻微点了点头,不知到了什么时,好像在菜盘渐渐干净的时候,老先生方才缓缓开口,淡笑着看向沈星河,道:“沈家小子,你喝酒吗?” 沈星河闻言嘴角上扬,拱手笑道:“神算先生若是有此雅兴,晚辈当然乐意奉陪。” 沈星河当然乐意奉陪,正愁没有法子套出这位神算先生的话,若是有幸将其灌醉,倒是也许有可能让其酒后吐露真言。 小河灯不甘示弱,一个小丫头也是吵着要与大哥哥及神仙爷爷举杯邀饮,但是结果自然是沈星河呵斥加上作势要捶打她的小脑袋。 话音落下没多久,不见老先生起身,只见他长袖一挥,一壶酒便自行离开原本身处所在,轻飘飘的飞至三人桌上,沈星河倒也没多大惊讶了,从来到此地到现在,这老先生的手段可算见识了不少,放眼大陆,怕是没有几人能够轻描淡写的做出这般随意驱物之事。 沈星河捧着酒坛,这酒坛不算小,比小河灯的脑袋还要大上几分,沈星河对酒是肯定不感兴趣的,自然就更说不上对酒的滋味有何评价,只是开坛之后将他与老先生的杯中斟满,便敬了敬一饮下肚。 沈星河先干为敬,老先生却是缓缓放下了酒杯,并未入口,沈星河不解何意,忙问:“神算先生何意?” “酒入豪肠,君子还醉,我老朽一人,没有琐事缠身,便就不需要借酒消愁了。” 老先生淡然说道,沈星河闻言一时语噎,不知如何开口,愣愣的看着面前酒坛,淡淡的酒气在鼻尖徘徊,确实有了些许醉意,且这醉意逐渐涌上心头,比以前任何时候喝的酒劲头还要大上几分,已不是自身能够抵挡的,猛烈的晃了晃头,沈星河醉意不减反增,直到沉沉欲睡,不知如此持续多久,本还有小河灯叽叽喳喳的玩笑声,尔后确是愈发变小,再而出现在自己模糊视野中的,只有老先生似笑非笑的一张脸,沈星河欲呼喊什么,却连自己的说的话也听不清楚了…… 小河灯见沈星河昏然坠地,只以为这就是别人常说的醉酒后的姿态,笑着对老先生道:“大哥哥酒量好差,这就醉啦。” 老先生笑而不语,扶着自己嘴下胡须,那一抹浓白长须,着实是仙风道骨,自有一股神仙气息,小河灯愈发佩服面前这位老者,两眼放光,直呼“神仙爷爷太神了……” …… 月上眉梢,山间寂静无声,清雅榻上,沈星河睡得很是安稳,只是梦境之中,却又是另一番与众不同的景象,梦见了自己的父亲沈长衫,还有一个看不清脸的窈窕身影,一席水袖蓝衣,不禁感到十分亲切熟悉,欲要追去打声招呼,只是那蓝衣身影却是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父亲,那人是谁,是母亲吗?” 沈长衫尚待在原地,背对沈星河,沈星河看着已然消失不见的那位女子,说出了自己心中的想法,那黑衣身影笔直挺拔,一把锈迹斑驳的铁剑背负身后,一头散发,腰间还有一个酒壶,熟悉的酒壶,只是这个人,肯定是沈星河认识的那个男人,叫沈长衫的人,面对沈星河的问题,却是不发一言,而且看样子,好像又是要离沈星河而去的模样。 “父亲,别走,你又要去哪……”沈星河急忙追上,他追上了,沈长衫速度不快,好似有意等待自己,但是当沈星河一把拦住他的去路之时,却是惊愕万分。 这张脸,不似人脸,说狰狞不为过,但是却隐隐还是沈星河印象中的那张轮廓,这副身影,分明就是沈长衫,但是这张脸,却为何如此丑陋,如此骇人。 “你是谁,你是谁……”沈星河终究还是怕了,连连后退,下意识的往自己袖中摸去,但是那里,空无一物。 “我的剑,我的剑呢?”沈星河摸遍全身,哪还有长剑,可能是长剑就是那个丑陋男人背后的那把剑吧。 沈星河想起了,这丑陋男人背后正是自己当初的那把剑,他要把剑抢回来,极力克制自己心中的惊骇,鼓起勇气指着徐徐向自己走来的男人,道:“把剑还给我。” 男人很丑,现在沈星河已经不相信这个人是自己父亲了,只是别人冒充的,很有可能意图不轨,但是自己不能害怕,要把本就属于他自己的东西给夺回来。 这个丑陋男人的嘴唇都好似溃烂,从额头到下巴,没有一处完好的地方,那双眼睛本是闭着的,面对沈星河的怒喝,陡然睁开,瞳孔竟是漆黑,有黑气冒出,直冲向沈星河而去。 “断魂吟?” 沈星河认了出来,这黑气正是自己的功法断魂吟,他不知道此人怎会使出自己的功法,但同一时间,自己也是催发了出来,与迎面而来的黑气在交杂一起。 “偷了我的剑,偷了我功法,你究竟是何人?” 沈星河怒目而视,对方却不见反应,两边黑气愈发浓厚,直至将沈星河视线全部抹黑,漆黑一片,不闻对方动静之后,方才停下了攻势,待视野清晰,那丑陋男人踪迹却是全无。 “呵呵呵呵……” 不知从何处传来的神秘笑声,沈星河张目四望,天空不时出现了一个老者,手拿烟斗的老者。 老者慢慢靠近沈星河,好似这虚无空中有一处肉眼不可见的阶梯,就那么稳稳当当的走了过来。 “你是,神算先生?”沈星河如释重负。 “沈家小子,青儿是谁?”一口白烟喷出,对着沈星河面上喷来,但是沈星河却丝毫不感刺鼻,甚至觉得那股烟连味道都没有。 “青儿……是我妹妹。”提起青儿,难免心中感伤,沈星河垂下双眼。 “是你亲生妹妹吗?” “不是亲生,胜似亲生。” “那好吧,她就在前面,你去吧……” 老先生微微一笑,身影飘忽,缓缓飘至半空,在沈星河注视下,渐渐隐去。 “前面,前面……”沈星河自顾念叨,直视前方,本来空无一物,却见云雾散去之后,是一片山明水秀所在。 高山流水,鸟语花香,只是待沈星河身临此地之时,却见到了一副尤其怪异的画面。 怪异在何处,头顶白日挂月,繁星点点,明明是朗朗晴空,却是左有红日,右有寒月,繁星点缀两者之间,时不时闪烁,时不时流星划过,沈星河叹为观止,此地已超乎自己的认知。 沈星河一时失神,想起青儿之时,还是在那寒月消失之后,晃悠晃悠脑袋,便呼喊着青儿一路向深处走去。 第五十七章 如今大梦不见醒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清雅小屋,软榻之上的沈星河尚在昏睡之中,小河灯依偎在其身旁片刻,叫唤几声不见反应,心中顿感无趣,准备出了门去玩耍一番,只是此刻山头比之白天更为安静,月色朦胧,不见星辰,那老先生靠在门外不远处的一把靠椅上,噙着烟斗摇摇晃晃,待小河灯笑嘻嘻的走近之时,才发现这老先生好似也如沈星河那样睡着了一般。 小河灯凑近老先生面颊细细瞅了一瞅,可能是以为她口中的神仙爷爷很是慈祥吧,忍不住竟然伸出捏了捏老先生的脸蛋,一会左,一会右,甚至连鼻子,耳朵也未曾放过,不过老先生还是这般摇摇晃晃,未见醒来。 “神仙爷爷,怎的不喝酒也醉了呀……” 小河灯一番折腾下来,连这老先生也是睡得沉沉的模样,再想起沈星河,一时间有些不高兴,小丫头总是喜欢与人玩耍嬉闹,更何况这小河灯之前流落在外,想也是缺少人嘘寒问暖,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陪伴着的人,如此安静的夜色,难免倍感凄凉无味。 小河灯也没有跑多远,她觉得这座山可能也没有什么人,没有什么生物,小屋中燃着的蜡烛尚有微微光芒,在门外兜兜转转了一会,便又回了屋中去伴着沈星河了。 …… 沈星河身处之地,头顶奇观不改,寒月忽隐忽现,时不时流星阵阵,绚丽夺目,但是眼下他也没再去留意这皓月旭日,走了不一会,前方渐闻流水声声,随着脚步的迈进,声音愈演愈烈,直至视线中出现了一处偌大的瀑布。 此瀑布之上那皓月正是当头,烈日避开,如银披照此间,沈星河抬眼看去,瀑布顶端一方巨大青石,水流从巨石两处分隔流下,到达中间方又汇拢一起,再往下便是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泊。 沈星河注意力全在此湖水之中,不知是因为瀑布太过湍急,水势这般大导致看不清湖底的原因,还是这湖底本就深达千丈,凝神细看,尚没有鱼儿虾儿的活动踪迹,沈星河随意捡起一块小石子,狠狠抛进水中,“扑通”一声过后,也没有什么异常之事发生。 这是什么地方?沈星河视野中除却几棵湖岸绿树以及面前这瀑布之外,别无他物,也未曾发现还有前路可走,好似在此地,方就是尽头。 “青儿,青儿你在吗?”沈星河大喊道。 可是这里哪有像老先生所言那般,青儿根本不在此处,沈星河四处打探,将那些个树木一一巡视了个遍,却也没见活物踪迹,最后方才把目光又集中在那瀑布顶端的巨大青石之上。 这里着实有些古怪,先后遇上三人,那水袖女子,怪异的黑衫男人,倒不知为何故意模仿沈长衫的模样引起沈星河的注意,那人一身蹊跷,沈星河与其交战一个回合便逃之无踪,后再相遇老先生,但说出青儿就在前方,可是这前方好似到了尽头却也没见人迹。 青石依旧是青石,死物,被瀑布冲刷得遍布青苔,看上去便就是十分滑手难以触摸发力,可是沈星河“穷途末路”之下只能孤注一掷,眼下身上铁剑不在,只能试图攀爬而上。 只是靠近瀑布之时,沈星河方才发现这自下往上根本没有可供作为台阶的小石,瀑布周边光滑如壁,实在难以攀登。 此刻,沈星河心中突然生出了一个想法,一个大胆的想法,他以往使用断魂吟的过程中,随着自身的愈发纯属的操控,断魂吟可以杀人无形,亦可随意控制威力从而使对方只是晕厥或是被困,如此看来,说不定也可护住自己周身再而依附黑气包裹带着身体肆意行走。 想归想,沈星河立刻便就默念口诀致使断魂吟从五官中涌出,只是一小道黑气,以作尝试,只见沈星河控制这丝黑气缓缓缠绕住自己双足,心之所至,随意驱使,这是曾经那长衫之灵所告知,不一会,脚底便感觉到有一小股力道正随着自己心中所想一般,欲要推动往上。 沈星河大喜过望,此功法甚得他心,果然不愧是与传说中那个盘古之术相关的功法,黑气愈来愈多,纷纷涌向沈星河脚底,慢慢的,身体已觉有些轻浮,没过多久随着黑气的催动,沈星河的身体也沿着水流逐渐向上,不知不觉竟已身至半空。 这种感觉前所未有,依靠自己的力量做到,沈星河不甚欢喜,而且当愈发临近瀑布顶端之时,就越有一种即将要见到青儿的感觉,心中一急,不由得速度加快,只是待越过那青色巨石之后,眼前一片别有洞天之景,却让沈星河目瞪口呆。 一片荒凉,硝烟四起,枯木并拢,映入眼帘的只有那一棵棵好似被烈火焚烧过后的残枝朽烂木,泥土是漆黑的,尚还缓缓冒着烟雾,沈星河并没有嗅到这股烟雾是什么气味,只觉此番面前之景犹如末日来临,寸草不生…… 老先生又在骗我,又在骗我……沈星河一步步踏在这烈火之后的坚硬泥土上,如履薄冰,自己生来孤独,确实孤独,为何此刻又是孤独,这般孤独…… “青儿,父亲……”沈星河有一种想哭的冲动,但是揉着眼睛,却无论如何也没有一滴泪水淌下。 浓烟遍布,前路无边无尽,尽是漆黑,快要看不清周遭环境,此处四方皆是如此,沈星河好似身处大海之中,孤立无援,这种孤立,最为可怕,至少对沈星河来说,极度可怕。 隐隐有破空声传来,就在正前方,拨开迷雾,一柄锈迹长剑直冲沈星河眉心,好在沈星河及时用断魂吟护住了身体,力道之大,杀意已然明了,沈星河正要去夺这把欲取自己性命的长剑,却是在伸出手的那一瞬间,长剑却受控迅速飞离,再而出现的,又是先前那腰间酒壶面目全非的男人。 沈星河也没有开口询问此人意欲何为,他不想给对方再次出手的机会,断魂吟既然已经催发出来,便就不打算留有余地,奋力一搏,尽可能的将黑气提升至最大,少时,周边浓烟便被这断魂吟层层覆盖,与地上漆黑泥土无二。 空气中,地面上,尽显漆黑,连同沈星河这一席黑色长衫,这个世界,这个环境,好像就是一个黑暗空间,一个不见天日的幽闭之所。 遮天蔽日,明月是否被这黑气覆盖,又是否是自行隐去,总而言之,这片区域,已是黯淡无光,那来者也湮没在黑气之中,不知是死是活。 “不对!”沈星河惊声提醒自己,此人绝非那般容易对付,明明还能感觉到对方那股浓烈的杀意,针对自己的冰冷杀气。 黑暗中闪烁着一对如星辰般光耀的眸子,沈星河似曾相识,那种光芒,那种眼神,如此熟悉,却又那么陌生。 那双眸子不知何时出现,就那么静静观望着沈星河,光耀却又无神,只因沈星感受到了,那强烈的寒意,似在洞悉自己的内心深处,想与之交谈,但是无果,莫说无果,也许是沈星河有些畏惧吧,那眸子不曾移动分毫,自己却连连后退,直至水流声不绝于耳,不然恐怕将是要掉下那深不见底的湖泊之中…… “你,究竟是何人?”沈星河终于开口,他不开口也不行,不开口,自己心中畏惧之意只会不减反增,他不喜欢这种被人威胁,无能为力的感觉。 那眸子未曾眨过一下,光芒更甚,将周遭黑气尽数化解,又回归到了那一片乌烟瘴气。 沈星河缓过神来,眸子已经消失,连同方才欲要一剑击杀沈星河的那丑陋男人一同不见。 这眼睛,是那个男人的吗?沈星河问着自己,但是却不明就里,这人太过诡异,让沈星河捉摸不透,现在想找老先生问一问,只是这般情景之下,实在不像是再有人影出现的模样。 那个闪亮而又瘆人的眸子,确实破解了沈星河的断魂吟,但是并没有对沈星河做出什么不利之事,沈星河当然巴不得如此,天下间能人异士多如牛毛,见得多了,便就不感到有什么奇怪的地方,但若对方冲着自己,没有根据的冲着自己而来,况且还是痛下杀手的冲来,沈星河当是非常害怕,只是这种害怕远远比不上想要找到青儿的决心,想起青儿,一切情绪烟消云散,沈星河一人走在这无边的荒凉之道上,这次,一定要救回青儿…… 黄粱一梦?那是幻想,未卜先知?那是缪谈,如今噩梦,沈星河浑然不觉,此间所见是危机亦或是警示?谁能告知…… 梦外,是小河灯依偎在沈星河胸膛上半梦半醒,梦外,是屋外老先生嘴角上扬的一个微笑,老先生既已醒来,为何沈星河额头冒汗却又不可自拔? 老先生悲伤了,先前是笑,现在是哭,没有流泪的哭,只是在淡淡月光映照下那张显得颇有仙气的一张脸上,愁眉苦脸,靠椅依旧轻微摇晃,嘴中尚有噙着烟斗缓缓喷出的白烟。 白烟一如之前没有消散,慢慢的……慢慢的……透过没有关严实的窗户,飘进了只有沈星河与小河灯两人所在的小屋之中…… 第五十八章 姑娘发怒了不得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都说世态炎凉,人心不古,古人心系天下苍生,是有,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更是大有人在,缅怀旧时,大陆群雄并起,不乏只手遮天的大能修士,放眼现在,能人尽皆远避江湖,不知是形势所迫,亦还是心向往之,如今的天下,早已经是动荡不安。 那慕容追自沈星河离开的几日间,安分守己,或者说是装模作样的安分守己,至少没有惹是生非,在清紫凝的临走警告下,每天劳心劳力的苦累活儿,都扔给了这玩世不恭的少爷,直到某一天,慕容战提出联姻之事的消息传到了南海的这一天…… 无量宗可谓是砸开了锅,除了几位见惯世俗沉得下气的长老之外,一众弟子无一不是大惊失色,这位当今大王的未来女婿竟然日日在宗内端茶倒水,受人使唤。 但是慕容追本人,倒是没有多大的怨气,反而打从听到了这个消息之后,止不住的每日大声嚷嚷,逢人提及这个问题便就是一句:“小爷我才不干”。 清河长老尚留在无量宗内,前几日清紫凝也是只身一人回了南海,不过是一脸怒气,跟谁欠了她一屁股债似的,见人也不打招呼,甚至连清河长老笑着打趣也是无动于衷。 再说慕容追得知自己父亲未经自己允许便与无泪公主联姻之事,的确很是气恼,吵吵闹闹的要求清河长老为自己出头,但是清河长老每次都是转移话题淡然拒绝,总之就是不听慕容追的苦苦央求,慕容追被逼无奈,自打见到清紫凝回宗后,便就一个劲的要去讨好这位师姐,但他殊不知清紫凝正是负气赶回,正愁一肚子火没地方发泄,可怜慕容追就这么被当成了出气包。 清紫凝可不像其他弟子一样得知这位未来的大王女婿之后便就阿谀奉承起来,她对慕容追这个身份丝毫不感兴趣,纵使知晓了也一如之前态度那般,一不顺心就连打带踢,三天两头慕容追那自诩俊俏不凡的脸蛋便就常常肿的像个茄子一般。 慕容追叫苦连天,骂沈星河迟迟不归,自己在这“受尽欺凌”,其实他又如何确定就算沈星河身在无量宗,其实面对清紫凝,同样是一点办法都没有的。 有很大部分姑娘,一旦手气便就会把自己关在屋子里面,不吃也不喝,但是这清河长老的“乖孙女”,恰恰与别的女子相反,表面上比谁都受委屈,但是一日三餐照吃不误,睡觉修行照做不误,每日除却这两件事,一有闲暇,或说遇见了慕容追,便就是皮笑肉不笑的上前说要“指点”一下这个才来不久的小师弟。 慕容追自然是反感的,他也觉得这个刁蛮小姐长相确实不错,但是性格实在让自己吃不消,现在但凡见到清紫凝,便就一声不吭拔腿就跑,可谓是闻风丧胆。 距离沈星河离开无量宗也是半月有余了,慕容追本就是寻沈星河来此,离家出走的他,远在冬灵大陆的将军慕容战,可算是操碎了心,不惜厚着脸皮去向冬灵王请求,许诺这门亲事,现在无缺王也是欣然应允,就好比是板上钉钉,恐怕是慕容追不答应也不行了。 慕容追没有见过无泪公主长什么模样,不过他倒不是非常关心这件事,虽说他一向以脸看人,但这次不同,有关终生大事,无泪公主性格如何,这些他一无所知,只想着自己若是娶了个公主,以后的日子难免有所束缚,现下只想着沈星河快快回来,希望能让自己这个结拜大哥出出主意。 端茶送水自然是不用做了,慕容追身份浮出水面以来,很多平日里不算很出众的弟子们,三天两头就往慕容追住的地方跑,要么是装作偶遇,要么是借练剑为由恨不能与这无缺王的女婿形影不离,慕容追对于这一点倒不是很排斥,他习惯了被人追捧的感觉,如今除了无量宗几位长老,清紫凝以及被慕容追得罪过的那个号称“神剑”的麒麟之外,可谓是宗内的名声如日中天。 再说麒麟,打从那日被慕容追嘲笑,拼尽全力想要展示自己导致气血翻涌昏迷数日之后,醒来的第一件事也是大吼着要找慕容追算账。 只是麒麟可怜就可怜在,他平时就不太引人注目,只是无量宗外看门的其貌不扬的小人物,现在慕容追受到弟子门一众追捧,早就不将麒麟放在眼中,当然,以前也是如此。 于是,在清紫凝偶然站在海边吹风沉思的那会,麒麟鬼鬼祟祟的接近了这位脾性暴躁的姑娘,嬉皮笑脸的正要开口,只不过在马上要接近清紫凝的一瞬间,一柄紫色的长剑就是丝毫不带留情的从这青衣姑娘的袖中飞出。 麒麟避而不及,大惊失色,触及自己滑不溜秋身体的一刹,长剑方才顿住了半空,再又见清紫凝一脸冷色,转过身的同时厉声说道:“死东西,你想干嘛?” 清紫凝这几日都好像都没有怎么笑过,除了拿慕容追撒气之外,这会麒麟真是触了霉头,一个劲的叫清紫凝息怒,片刻才说出了自己的心声以及计划,只道它与清紫凝都有共同的敌人,理应同仇敌忾。 “紫凝大小姐,我说的句句属实,慕容追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必须要好好教训一番才行……”麒麟那单单的一只眼充满了哀求,真切之色,目不转睛的看着清紫凝。 清紫凝沉默半响,轻嗯一声,方才缓缓道:“可是他并不是我的敌人啊。” 麒麟听罢,有些懵懵的,不是敌人这清紫凝却见到慕容追就是一顿拳打脚踢,那场面可是他亲眼所见的,真叫一个惨烈,说出来谁会相信? 麒麟见状,也是急中生智,忽的做出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嘴里哼哼唧唧的就是不说出来。 清紫凝本就无事,见麒麟如此,也有了一些兴趣,便说了句:“有话你就直说,唧唧歪歪。” “呃……小的实在不敢说。”麒麟兀自长叹一声,连接眼睛的脖颈垂下,瘫软成一团。 看着麒麟变成这一摊绿油油的“软泥”,清紫凝心中稍觉好笑,也蹲下了身子,用剑身拍了拍麒麟,直道:“你平时看着就胆小,不想啊,竟胆小到连话也不敢说了……” “实......实不相瞒,大小姐,我只说给你听,你不要对其他人讲……”麒麟“噗”的一声恢复原状。 “说吧,我答应你。” 清紫凝话音一落,麒麟张目四望,不见其他弟子,方又往前挪了一挪,本就是装出的一脸为难的模样,现在距离清紫凝愈发近的位置看下,更是一副纠结。 麒麟干咳两声,颤抖的看着一脸微笑的清紫凝,低声道:“我曾听慕容追那小子,在背后说大小姐您的不是……” “唰”的一声,紫色长剑剑锋凌厉的指向麒麟,吓得后者连连后退,连声道:“别激动,别激动……” 清紫凝微笑凝固,已是秀眉紧蹙,双眼睁大眨也不眨的厉声喝道:“他说我什么了?” 麒麟连连摆头,当然它的摆头只是那连接眼睛的脖颈左右偏个不停罢了…… “其实,我也没听得太清楚,那会距离有点远,只是听那小子暗地抱怨大小姐你是非不分,说是一有机会,就要,就要……” “就要什么,快说!” “就要好生教训你,让你知道厉害……”麒麟立刻又是连退几步,接着又急忙说道:“这些不关小的事啊,大小姐勿怪……” 清紫凝忽的闭上双眼,深吸一口气,胸口起伏,抓着长剑的手紧握剑柄能够清晰听到那因使劲从而响起的手臂骨骼碰撞清脆的声音。 “好你个不知死活的慕容追,以为你要做驸马了,本小姐奈何不得你了是吧……” 清紫凝转头看向宗门之内,那一脸的冷酷之色,连麒麟见之也有些发怵,殊不知现在心里有没有一点后悔这般“陷害”慕容追。 麒麟好似还有话说,毕竟慕容追与沈星河关系并非一般,而且沈星河与麒麟也相识了三年,两人肯定是无话不谈的,麒麟讨厌慕容追归讨厌,但是它也料不准清紫凝准备如何对待慕容追,但是说出去的话如泼出去的水,若是将自己方才的话收回,那就是首鼠两端给自己添堵,倒霉的怕就不止慕容追一人了…… 此刻慕容追尚优哉游哉的享受着其他弟子们讨好所送的美酒点心,不时向留在身边拍马屁的小弟子们吹捧自己在冬灵如何如何,一经弟子们问对于联姻这件事怎么看的,就像以后与公主是谁主外啊,谁主内啊,慕容追就一副不在意的样子回道:“公主嘛,小爷我还不确定要不要答应这门亲事,只是我老爹他擅作主张罢了……” 小弟子们两眼放光,帮着慕容追揉肩捶背的,一脸羡慕之色,就在慕容追惬意非凡的时候,所处房间的房门却是骤响一声,断成四截。 慕容追正要询问发生何事,门外便就传来让他闻之屁滚尿流的熟悉喝声:“慕容追,今天我非要把你的舌头给割下来!” 第五十九章 惨不忍睹身心残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那些个拍慕容追马屁的弟子,听着这喝声便面面相觑的停下正在揉肩捶背的手,但见门外缓缓迈进的那个脚步,青衫身影,紫剑先临,纷纷躲开慕容追往一旁挤了过去,怕是清紫凝“凶声恶煞”的威名早已在众弟子中传播开来。 慕容追心中免不了的害怕,莫说清紫凝是个女子,他自持君子,绝不打女人,但是面前之人非比寻常,论修为可以甩慕容追好几条街,若是动起手来,怕是连手指头都不触及到便就呜呼哀哉了。 “你们这些墙头草……”慕容追指着那些纷纷低下头一声不吭的弟子们,前一会马屁还拍的溜溜,现在便是这副模样。 清紫凝一脸冷笑,长剑并未指向慕容追,但是那副神情却让慕容追害怕不已,本是躺在榻上得他,抓紧被褥连连往后挪,同时不忘对着愈发临近自己的清紫凝急忙道:“师姐,您,您要干嘛……” “我要干嘛?我刚才不是说过了吗?” 清紫凝此刻嘴角弯起,正是女子的笑不露齿,只是那眼神却充满了冰冷,慕容追不由得打了一个寒颤,再不敢直视,只用手挡住自己的视线,卷缩在榻上角落。 “来来来,把脑袋转过来,师姐我看看你这张嘴巴到底有多大……” 清紫凝话落便就伸手扯住慕容追衣袖,一个劲的往外拉,只是慕容追哪里愿意就范,拼了命似的往里靠,如此持续没多久,清紫凝连冷笑也没了,面上浮现怒色,此时正是发现了躲在一旁的那些个弟子们,忽的停住拉扯慕容追的手,冲一旁笑了笑:“你们几个,把他给我拉出来。” 弟子们苦不堪言,连连摆头,清紫凝双手插腰,轻叹一声:“你们连师姐的话也不听,那以后的日子怕是不太好过喽……” “师,师姐,您别为难我们啊……”有弟子低声说道,头也未抬。 清紫凝自顾摇头,饶有兴致的把玩手中那把紫色长剑,秀指抚摸剑身,光泽夺目,再而轻弹一下,发出悦耳鸣响的同时,弟子们更是有些发抖。 弟子们终是权衡利弊,慕容追虽然是未来的大王女婿,但是眼前的清紫凝却是无论如何也得罪不能的,当一个带头的缓缓走近榻边时,其他几个也是纷纷跟随而来。 慕容追当然将清紫凝和他们的对话听了个真切,这会见状也是忍不住放下遮住脑袋的手,皱着眉头喝道:“你们这些风吹两边倒的,今日若是得罪小爷,别怪……” “得罪你个头,本小姐先将你打服了再说。”清紫凝打断慕容追,再冲着过来的弟子使了个眼色,说道:“还不动手?” 弟子们来是来了,但是看着慕容追两眼喷火似的目光却又干笑着不敢进一步动手,只僵在原地,面上挂笑着对慕容追道:“慕容少爷,你就从了师姐吧,顶多也不过……” 慕容追闻言再也忍耐不住,挽起袖子露出两条**裸的胳膊,大声嚷嚷:“也不过?你们看看,这是……这是人干的事吗?” 清紫凝微微撅起嘴,仍然不屑一顾,弟子们倒是有些呆滞的样子,只见慕容追将头昂的老高,那两条手臂之上青一块紫一块的正是他此刻义正言辞的证据。 “师姐,你看看这几日你给我揍的,我真是,真是有苦不敢说啊……”慕容追自顾摇头,忽的泪眼汪汪的看着眼前面不改色的清紫。 清紫凝“哦”了一声,轻轻低下头来,像是很仔细的查看慕容追手臂上的伤势,只是过了片刻,却又是“咦”了一声,弟子们不知他们师姐什么意思,一人带头往后轻微挪了一小步,再推了推前方的其他弟子,都是会意,趁着清紫凝注意力不在他们身上,便悄无声息小心翼翼的逃走了。 慕容追吐了吐舌,也想效仿这些个弟子,只是他一举一动正在清紫凝眼皮子底下,才刚动了一下这个念头,手臂便立刻被清紫凝抓住,只感觉天旋地转心如刀绞般的疼痛传遍全身。 “师姐,轻点,轻点……”慕容追惊声尖叫,宛若杀猪般的嚎叫。 清紫凝抓着慕容追那惨不忍睹的手臂,将其拖下了榻,慕容追连鞋子也是没来得及穿,嘴中直呼手下留情,殊不料清紫凝一言不发,却是更加用力,此间房内,哀嚎声不断,声音波及之处,甚至还传到了无量宗的走廊之中…… 慕容追可算是看透了,那些看着巴结自己的人,没有一个是真心实意,以后有机会,定要好生给他们个教训,眼下危急关头,自己手无缚鸡之力,面对清紫凝怒火中烧,身体上的疼痛和心里的创伤简直就要把这冬灵的将军公子给折腾的身心俱残。 “凝儿,给我住手!” 苍老的声音在不远处便就响了起来,清紫凝闻言稍作停顿,怕是知晓了来者是谁,生怕慕容追苦头没有吃尽,立刻再狠狠的捏了一把其手臂上青红最明显的一处,随着高过方才许多许多的惨烈叫声之后,便一甩秀发,快步离去。 房间内此刻只剩慕容追一人,“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喘息,那声音仿佛救命的稻草,慕容追当然听了出来是何人,现在拼了命的要挤出一滴眼泪来让那个人瞧瞧,只是门外已然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 清河长老皱着眉头走进,慕容追头也未抬,便是五体投地的哽哽咽咽,那个委屈之气连同先前被清紫凝砍断了的门板,都好似充满了哀怨之气,在这房内弥漫。 “小娃娃,那不知事的丫头呢?”清河长老沉声道。 “长老,您要为我做主啊……”慕容追连清河长老说的什么都没听清,便就哭着说道。 那哭腔清河长老听着只觉一阵别扭,长老虽是一脸有些嫌弃的样子,但还是缓缓走近,手掌摊开,掌心化出一道淡绿色的烟来,朝着慕容追双手飘去。 “小娃娃,委屈你了,我待会就好好教训教训那个丫头……”清河长老将哼哼唧唧的慕容追拉起,笑着拍了拍其身上的些许尘土,安慰道:“这些皮外伤我已帮你处理了,以后见着凝儿,还是尽量避开的好,那丫头从小被惯坏了,导致如今这大小姐的脾性,唉……” 慕容追摇了摇头,眼泪倒是没有如他所愿流了下来,但是那个惨烈非常的模样倒是装的惟妙惟肖,伸手扶住自己胸口,垂下头去,低声叹道:“长老啊,你是不知道啊,师姐她下手没轻没重,刚才差点就要了我的命啊。” 慕容追手臂上的伤承蒙清河长老救治,现在虽已经渐渐不在疼痛,但是却对于自己心里上的伤口越描越甚,气鼓鼓的非要让清河长老为自己出头。 清河长老每次只是说要教训清紫凝,但是从未见他真正出手过,顶多就是斥责两句,慕容追这次想着一定不能善罢甘休,也不管什么女流之辈了,若是不让这个刁蛮任性的师姐受到教训,自己以后的日子可真是不能过下去了。 清河长老点了点头,只道叫慕容追放心,这次的气一定会帮他出掉,就在慕容追唯恐长老又是应付自己的时候,清河长老倒是冲着门外轻喝了一声:“你们进来。” 慕容追颇感疑惑,但放眼看向屋门方向时,几个唯唯诺诺的小弟子目光斜视着走了进来,当真是不敢直视慕容追的眼睛,慕容追顿时火冒三丈,指着他们大骂道:“好啊,你们还敢回来,小爷我……” “小娃娃,稍安勿躁。”清河长老止住了眼看就要动手打人的慕容追,干咳一声,也没接下去说。 弟子们见状你推我,我推你,磨磨唧唧了老半天,方才达成一致异口同声的冲着慕容追鞠了一躬,再道:“慕容公子,我们没有逃走。” “慕容公子,我们去向长老报信啦,师姐那样子太可怕了,我们就怕你出事,所以才先行离去……” 话到这里,慕容追自然也没得理不饶人,一声不吭的撇开众人独自离开,清河长老只是叹息,待慕容追走远,方才低声向那几个弟子说道:“你们师姐若是再找慕容追麻烦,就告诉她,今后休想踏出无量宗一步。” …… 慕容追确实进退两难的境地,从寻沈星河来此,便就一路波折不断,一艘小船划划停停吹尽了海风,好不容易来了,但是沈星河却又走了,现在自己也想走,但是船不在,宗内弟子们表里不一,他知道他们没有一个是真心待自己的,只不过自己不争气,偏偏就喜欢被人追捧的滋味,虚情假意也好,但是那种感觉是无法拒绝的。 眼下就除了清紫凝,其实也没有人敢得罪慕容追,只是这个师姐脾性太过暴躁,动起手来慕容追这个软骨子实在招架不住,他生来修炼就受限制,直至如今也与普通人没什么太大的两样,而且他从小又何尝不是吃香喝辣,对于这种这种“惨无人道”的折磨,他是万万也受不了的。 第六十章 小爷要离开此地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慕容追心中烦闷,这才跑到了海边排解自己满腔无奈,他委屈的很,痴痴的看着海面上,这海上除却翻滚的海浪别无他物,只盼着沈星河速速归来,却是望穿秋水一般尽不如意。 麒麟一如既往的在宗外隐藏,大老远便就看到了慕容追呆坐在礁石上,那背影写满了孤独,见他无事,麒麟倒还唏嘘了一阵,不知不觉竟然发现眼前的少年颇为可怜,想起慕容追与沈星河的关系,麒麟这会好似有了一丝想上前安慰安慰的心思,只是念头刚起,以前慕容追对它的种种辱骂,却又不自觉浮上心头。 这小子不是什么好鸟,算了……麒麟自顾念叨,再不去看慕容追。 慕容追一直坐着发愣,他打从得知慕容战给自己拉的这门亲事之后,也曾在心底悄悄想过,娶上一个公主肯定不是坏事,那时几辈子修来的福分,只是自己喜欢涉足红尘,花花世界才是他追寻的真正生活,若是应允了慕容战回去联姻,想也不用想,以后肯定就是政权之上的棋子,一举一动都在天下人眼中,再论自由就只是虚无缥缈了。 “唉……大哥,小弟我现在何去何从……”慕容追托着腮,喃喃自语。 可能是因为被清紫凝这几日的折腾弄的精神气也有些颓废了,慕容追发愁发着竟困意上头,不知何时就将头埋在胳膊里沉沉睡了过去,一觉醒来都已经是黄昏之后。 肚子饿的咕咕响,慕容追醒来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去伙房欲大快朵颐一顿,只是随着满含咸味的海风吹拂自己脸颊的一时间,却又不觉感到一丝惆怅,这是怎么了,从未有过的感觉啊,堂堂一个冬灵大陆的将军公子,锦衣玉食的慕容追,为何沦落至此? 先天筋脉不全,不宜修炼,这个魔咒伴随一个喜爱练剑痴迷修行的慕容追直到如今,他一路而来的目的究竟是为了什么,到这一会,方才想起自己初衷,沈星河自然是慕容追的金兰兄弟,但是慕容追从将军府逃离至此并不只是想见见那“死而复生”的大哥才来,在无量宗的这些日子,每天不是吃饭睡觉就是聊天打趣,很明显,这种日子不是慕容追想过的,他惊醒了,如大梦初醒一般,对啊,他是为求修行才走遍各处宗门的,筋脉不全不代表一身碌碌无为,事在人为,他相信,命不由天这句话,一经思索,信心倍增,慕容追嘴角浮现一抹重拾决心的微笑,前所未有的激动,是的,今天开始,才是他真正修行之道的开始…… …… 一处雅间,一老一少,慕容追跪倒在地,头不曾抬起,向着面前老者磕头恳求,老者便就是清河长老,在宗内,也只有这位清河长老对慕容追还算真心实意,慕容追自然也是最为熟悉面前这人。 关于清紫凝的事,慕容追也不愿再去理会,皮肉之苦算不得什么,今后自己若是有幸修为增进,天下四方,绝不会再让自己受到半点委屈。 但是有信心是好,清河长老这般年纪,见过的世面何其之多,也对慕容追这个先天“残疾”无能为力,长老表示命由天定,慕容追生来就不是一般人,家世显赫,但是有失有得,老天爷都是公平的,既然己身注定修行受阻,那便只能随其自然。 慕容追对于这个问题从未考虑过,一直觉得老天很不公平,为什么人人都能修行,自己存世近二十载却只是习得一些花拳绣腿的粗浅手段,他儿时慕容战也曾遍寻天下良医,各种宗派灵药不计其数,可是事实摆在眼前,慕容追已经是“无药可治”的状态,纵使决心再大,却也是镜花水月…… “长老,真的没有办法吗,我……”慕容追一脸沮丧。 清河长老微微一叹,只是摇头,背对沈星河缓缓道:“小娃娃,你先起来。” 慕容追长跪不起,他心中觉得清河长老修为高深,阅历深厚,理应知晓自己身体的情况,会给他指一条明路,只是清河长老态度很是坚定,也很是肯定慕容追对于一心求道这件事的态度。 慕容追对于自己的梦想不会轻言放弃,他觉得自己也就只有这么一个追求了,男儿膝下有黄金,他家财万贯,父亲权倾朝野一人之下,所以这点膝下金对他来说算不得什么,一味恳求长老指点迷津,嘴中不变的只有一句话:“老神仙,您给我指条明道吧,刀山火海只要能让我走上修行这条路,我无论如何也会心甘情愿……” 清河长老还是摇头,说来说去,凡人修行大多便就是为了长寿,天下间灵宝何其之多,他也向慕容追解释了,修行之路本就是艰辛无比,而且大多数人在不同阶段都会遭遇瓶颈,更何况慕容追这个先天就是不足的人。 “小娃娃,你父亲贵为大将军,家中宝物数不胜数,灵丹妙药供你享用,你这辈子寿命绝不比一般修士要少,又何苦要执着于此呢……”清河长老道。 慕容追不知跪了多久,双腿渐渐麻木,待起身之时狠狠的捶打自己两个膝盖,一脸不甘心,狠狠嘲笑自己不中用,清河长老见状又说了声:“小娃娃,回去吧,没多久星河便就回来了,你们两兄弟以后日子还长……” “寿命这东西,小爷我才不在乎,我只想成为睥睨天下的大能修士,若是不能,当个雄霸一方的一宗之主也是可以的,我就是要让父亲看看,没有什么事是注定的,他望我随他从政。”说到这儿,慕容追停顿下来,似在思索什么,片刻又自说道:“唉,总而言之我绝不会善罢甘休。” “好好好,我相信你可以,先回去吧……”清河长老笑道。 “老神仙,当真,当真……没有办法了吗?” “没有。” “我不想回去,回去就得和公主成婚,以后……” “若是所料不差,这几日你父亲便就会派人过来寻你,父母之命,你自斟酌吧……” 清河长老最后一句话,可谓是一言惊醒慕容追,长老说的没错,既然联姻之事已然遍布天下,这几日慕容战必然会有所行动,自己本就是偷偷跑了出来,若非家中母亲樊秋禾心疼儿子为做掩护,怕是根本出不了冬灵大陆,更别提还辗转来到南海。 怎么办?怎么办?慕容追开始忧心忡忡了,自己这几日吃香喝辣什么事也没想,只顾着吹牛打屁享受那些弟子们得追捧,这一番若是被慕容战“逮”回冬灵的话,以后想出来就难比登天了,更不用说还遍访天下宗门寻求修行之道,慕容追自然是极其不愿的,想想也觉得恐怖。 慕容追念及至此,心中已有注意,自言自语一声:“大哥,我可能等不了你了……”便向宗门大殿一处走去。 这是弟子们平时的修炼之所,在这里的大多数都是初入宗门或说资质不是太高的平凡弟子,有本是砍柴数月坚持下来融入其中的,也有留在这里很久很久一直没有太大提升的,总而言之,这些弟子们便就是追捧慕容追马屁拍的最响的一干人等。 慕容追第一时间就跑来了这里,弟子们一如既往的无精打采的练剑,约莫十几个,唉声叹气,所叹的不过是心中的憋屈或是每日碌碌无为恐要轻言放弃之语,他们但见慕容追一脸沉静的出现,一改面色,见到这未来驸马爷有着说不完的阿谀奉承,一个个纷纷笑脸迎上,连问慕容追何事大驾此地。 慕容追“咳咳”两声,看着他们点了点头,其实慕容追心里连这些弟子都是有些羡慕的,他们虽然都不出众,但是好歹也算是走上修行这条路,哪像自己…… 弟子们放下手中的剑,有着说不完的话,慕容追却是没有什么闲情逸致理会他们的话题,在一阵喧闹之后,终是开口打断,慕容追欲要说话的同时,弟子们自然就立刻闭上了嘴“悉听尊便”起来。 慕容追见状,笑着从将手伸进怀中,如曾经那般一掷千金一样,色泽亮丽闪闪发光的宝石玩意纷纷被他一抛撒落在地,弟子们大声欢呼挤成一团抢来抢去,见者有份,谁也没被亏待。 接连三次慷慨撒钱,弟子们可是一个满足,他们的家境大多贫穷,好不容易将他们送来无量宗修炼,可是鲜有能被南怀柔或是长老们看中的,毕竟天赋异禀只是极少数,所以他们从小生活在市井,见惯了世态炎凉,这个世界,要么你本事通天,要么你腰缠万贯,不然就是人尽可欺。 “慕容公子仗义,若是有事吩咐,我们甘愿赴汤蹈火啊……”弟子们得到好处当然不忘一个劲的连拍慕容追马屁。 慕容追习惯了,没有附和他们,直入正题,一脸严肃道:“准备一条船,小爷我要离开此地,记住,越快越好……” 第六十一章 乌云蔽月忆往昔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梦里硝烟依旧,黑衫青年一人徘徊,前方虚无,肉眼不可见,双手不可触,仿佛这片天地本就是飘渺不存一般…… 沈星河尚未想过自己为何身处此地,身上的铁剑也不知不觉消失无踪,从开始的那个水袖女子,面目可怖的那个怪异男子,沈星河心中疑团愈发浓烈,此地究竟是何处?只让他感到迷茫,举手无措。 自黑暗中的眼睛消失,沈星河便一路往前行,先前那老先生也曾出现告知,青儿就在这方,从瀑布上来便就是这种场景,这充斥烟雾的地方,树木尽是被烈火灼烧过的残枝焦叶,沈星河鼻尖浓烈的火药味不减分毫,反而随着他脚步的增进愈发刺鼻。 前方浓烟遍布,沈星河隐隐见到当中似有淡黄色的光芒蠕动,心中疑惑,快步赶去,依旧保持警惕之心,如今的沈星河全身上下不过就是一个断魂吟尚能拿得出手,在无量宗主要是修行境界吸纳灵气,具体的招术功法却是因南怀柔始终不喜自己从而勒令不许沈星河习练宗内法门,清河长老虽贵为长老,但是南怀柔毕竟身为一宗之主,让沈星河留下已是极其不易,所以清河长老也没多什么,沈星河就更不可能在奢求许多。 距离淡黄色光芒越来越近,周遭空气似乎慢慢变得灼热起来,不久后沈星河已是大汗淋漓,衣襟湿透。 这是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沈星河忍不住抱怨一声,擦着面上汗珠,挽起袖子,放慢了脚步。 不算强烈的“兹兹”声不断传入沈星河耳中,节奏很缓慢,沈星河到此也弄清自己这满身大汗的缘故,那淡黄色光芒就是团团火焰正在燃烧树木的声响。 何人纵火?沈星河四处张望,哪有人影,无端的从瀑布之巅到此,一路没有一颗完好的树,踩在这一大片被火灼烧过后黑色的泥土上,沈星河的心,好似也正被那团团烈火灼烧一般。 “青儿……” 沈星河再度呼唤青儿的名字,但是除却这浓烟和周身的灼热感之外,别无他物。 道路已经是被烈火阻碍了,沈星河无从迈过,自然又是使用了断魂吟一步步将火焰湮灭,现在的沈星河心中很是消极,很是烦闷,郁结重重,他为青儿而来,却连青儿的一点踪迹也未曾知晓,如此焦躁的情绪反复,断魂吟所发的黑气也愈发浑厚。 沈星河每走一步,黑气在上空如滔滔江水般侵袭而去,火焰逐渐消失,温度骤降,在走了片刻便又是突生异象。 冰寒刺骨,风雪不一时便就迎面而来,阵阵寒风不断,前一段灼热非常,后一段又是如此严寒,沈星河心中麻木,再不想理会这冰火两重的气候,只想着快些走到道路的尽头,如是还没有青儿的身影,那便折返而回。 眼下也只能如此,但是沈星河想的还是太过简单,青儿的确是被血屠教掳走的,此处并没有见到关乎血屠教的一丝踪迹,更别提尚白衣了。 尚白衣应当是在堕仙岭的,此处必然不会是堕仙岭,沈星河根本不知道堕仙岭去路在何处,细细想了想,才恍然大悟般急忙注视周围的一草一木,四处依旧,头顶还是那抹寒冷月光,只是当沈星河抬头之时,那月光却被乌云遮掩,一时间天昏地暗,唯有刺骨寒风无情肆虐。 日月当头,日月更替,月色朦胧,月光不在,沈星河头顶已经没有了太阳,没有了月亮,却还是不曾低下,他愣愣的看着那团乌云,变得呆了,原地发神,心无杂念。 这寒冷没有影响到沈星河,又或者说沈星河已经不在乎这寒冷,他想等到乌云散去,再去直视那月儿,只因为方才月光消失的那一瞬间,在沈星河心中有莫名情感升起,那种情感不是爱情,不是别的,沈星河也不知那是一种什么感觉,所以想着暂且静待于此等候。 不知过了多久,乌云终是有淡去的迹象,沈星河睁大双眼,当月光慢慢显露的同时,天空中一道黑色人影掠过,双脚踏空朝着那月亮正中而去…… 沈星河全神贯注,是方才那个丑陋男人吗?看着身影确实有些相似,而且在沈星河天神视力过人的注视下,那人影背上却是没有见到那把剑,那把锈迹斑斑的铁剑。 就一个孤独的人影,停在了月亮当中,此刻那悬挂高空的寒月当中正是一个黑点,十分醒目。 沈星河试图叫喊一声,但是当他念头刚起之时,目光之中的黑点方向,月亮之内,却逐渐出现了一道金色轮廓。 那轮廓不是别的,沈星河沉默的看着,黑点未动,在其上方是一个突然衍生的巨大宫殿模样的东西,范围已盖过半个月亮,与月光交杂,时而淡蓝,时而金光夺目…… “我说过,她不会见你,你走吧……” 这是一个很苍老的声音,不是那黑点所发,这声音语调不高,却充满寒意,沈星河不自觉打了一个寒颤,此情此景让他惧怕,可惜他不会腾空之法,不然很有可能立刻飞往那月亮之上,将那个黑点带走,因为那个身影让他很是熟悉,很是亲切…… 地下只身一人,黑衫人影,沈星河沉默,天上黑点伴月,金光宫殿当头,也是沉默。 沈星河呆立原地观望,片刻不待那黑点有所动静,过了很久很久,从记忆深处,那一直埋藏着的令沈星河泪流满面的声音响起…… “让我,让我……见她……” 这声音很是无力,没有一丁点底气,只是哀求。 沈星河懵了,他脑子变得空白,想努力回想起来,这个声音,这个男人的声音,是…… 很想回忆起来,沈星河很想很想,但是脑子始终一片空白,不自觉的流下了眼泪,却不知者泪水为何而流,终究无法想起那个熟悉的画面,那个声音的主人…… “我说了,她不会见你。” 依旧充满寒意,正是那苍老的声音,不带有一点慈祥,一点和善。 还真是一个不友好的老人啊……沈星河默默摇头,在他印象中,老者大多都是慈祥和蔼可亲的,比如清河长老,就连才认识的老神算先生也是一个大好人,尽管老神算一直话说一半对沈星河遮遮掩掩。 黑点距离沈星河很远,看不清模样,但是沈星河感觉得到,那个黑点背后,那个男人,很是沧桑,像是经历了许多许多,像是背负着许多许多,但是此刻却在低头,向人哀求,没有一点尊严。 “孩子……孩子想见……她的母亲……” “我说了,不行。” “为什么?你也是孩子的亲人你也是……” “哼,谁叫你种错情根,这种天地不容的结合,生下的就是孽种,孽障!” 在这无情的老者吐露出的最后一句毫无人性的冷酷言语之时,沈星河想起来了,那个黑点,那个男人,那个声音,是……自己的父亲啊…… “爹!”沈星河大吼一声,响彻在这浓烟遍布的空间之中,但是却没有传递到那高高在上的月亮之上,而此同时,黑点也是消失不见,那宫殿也是消失不见,一切回归平静,灼热,寒冷,都不复存在,和沈星河的脑子一样,化作空白,空无一物…… 泪眼朦胧,想不起来,还是想不起来,刚刚突然升起的熟悉感觉,随着黑点消失在也不存,沈星河记忆似被剥夺一般,只是流泪,只是悲伤,说不出的痛苦,说不出的情愁…… “哥哥……” 温柔可爱的小女孩声音,就从前方传来,随着略微轻快的脚步声,沈星河循声看去,飞仙髻,小青衣,绣花布鞋,白嫩的小脸蛋儿…… “青……青儿?”沈星河惊愕。 小女孩笑嘻嘻的走来,待沈星河视野清晰,小女孩却是依旧满脸带笑,很是可爱,沈星河也喜了,如重获新生一般,如愿望实现一般,张开怀抱,轻声说道:“哥哥在这……” “哥哥……”青儿还是笑,笑嘻嘻的。 但是随着青儿开口叫的这声“哥哥”的一时间,却将沈星河置若无闻一般,从其身旁蹦蹦跳跳走过。 沈星河回头,青儿的背影走在自己来时的路上,他不懂,青儿去那干什么,没再多想,急忙追去,同时嘴中一直叫着青儿的名字,但是青儿却未曾留步,依旧很是欢快的样子,向前跑着…… “青儿,我在这啊……”沈星河连声呼唤。 “青儿,你等等我……”沈星河身为一个大人,却无法追上前小女孩的脚步。 “青儿,青儿……” “嘶……”就在沈星河加快步伐快要追上青儿的那会,左右两方浓厚的烟雾飞速而来,就这么将沈星河与青儿分隔。 沈星河不由分说引出黑气,待烟雾在断魂吟的灭杀下顷刻消失,前方却没有了小女孩的身影,有的,只是一个身材窈窕,背对自己一动不动略显诡异的少女…… 第六十二章 酒逢知己千杯少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面对这般变化,沈星河一时间有些懵了,青儿去哪了,怎么眨眼间便就消失,眼前的这位少女又是谁? 沈星河止住脚步,那少女就那么笔直的站在那儿,背对自己,一头乌黑长发快要及到腰间,淡紫色的稍显紧身的轻衫,两条胳膊裸露,也是那么笔直的垂下,当沈星河注意到少女的两条手臂之时,才发觉那双手臂竟不是寻常女子那般肤若凝脂的白雪肌肤。 与那淡紫色轻衫一致,手臂竟也呈现出有些发紫的颜色,从臂到指间,尽皆是一种颜色,细看之下,隐隐有尚在蠕动着的怪异纹路,沈星河认不住那是什么,只是觉得很是奇怪,想要上前询问,却因此刻气氛着实有些诡异,少女来历不明,殊不知是敌是友,因此沈星河顿足,只在原地轻声问了句:“你是?” 少女娇躯微颤,摇了摇头,只见她双手抬起,掩住面部,本就是背对着沈星河,看不清长得什么模样,但是这般举止却让沈星河不由得产生了一丝怜悯之心,少女似在哭泣,低下了头,不说话,也没有离开的意向,就那么掩着自己的脸,啜泣不止,而且哭声越来越大,很是伤心。 “姑娘,你……”沈星河终是迈出了脚步,向那少女走去。 临近少女之时,一股似曾相识的气息扑面而来,说不上是芬芳的香气或是什么,但那股气味让沈星河很是熟悉,心里不自觉放下了警惕,只觉得眼前的少女让他情不自禁的想要靠近,甚至,想要与她说话…… 沈星河已经面对少女,少女依旧捂着脸啜泣,那紫色的手臂实在不像是正常人的肤色,这般近距离看来,尤为狰狞,连沈星河观之也觉心中惊骇,有些毛骨悚然。 哪个正常人的手是这般模样?本该是如雪般的白皙,却布满可怖的细纹,淡紫色没有一丁点血色的手臂上如上百条细长小虫在其中爬行蠕动,源源不断,不做停息。 “你的手?”沈星河低声问道。 少女还是哽咽,一会摇头,一会沉默,如此反复,沈星河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授受不亲了,直接出手欲要将少女掩住脸蛋的手拉开,一开始只是轻轻示意,但是少女却似不愿将手脱离下来,沈星河无奈之下,稍加用力,少女却也是如此,你来我往的直到沈星河用足了力气,却还是难以撼动分毫。 想不到一个小小女子力气竟然大的出奇,沈星河心中笃定此人非同一般,往后退了两步,只道:“我不知你是谁,也不知你因何悲伤,但我还是想请问一声,你方才有没有见过有一个青衣小女孩从这里走过?” 少女摇头,摇的很猛烈,不带停息的摇头,没有停下的迹象,这一时间,那捂住脸的手方才缓缓放了下来,头埋的很低,手虽不在,但是满头长发却依旧将那垂着的脑袋遮掩住,无法辨识出长相。 这般奇怪的举动,沈星河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少女为何一直摇头,为何听见了青儿就一直摇头? 沈星河心想青儿刚刚就是从这边跑过去的,这突然出现的少女定是见过青儿,是敌是友且先不论了,来的方向沈星河是没有放过一处的,边缘处便就是那瀑布的顶端,如此焦土,被烈火焚烧过后的荒凉之所,现在仅仅只有沈星河与面前少女两人,但是这少女行为太过诡异莫测,沈星河捉摸不透,实在难与其交流。 沈星河再往后退了数步,目光不曾离开少女,少女还是摇头,沈星河只是能稍微看清那少女的下巴,倒还是正常的颜色,与手臂不同。 少女下巴之上被长发遮住,加上那摇动不知的脑袋,如同行尸走肉,沈星河心跳加速,心中渐渐感到不安,有些躁动起来,这少女现在不止让沈星河觉得奇怪,甚至有些害怕,不由得加快脚步想要离去,越来越快,直到放开脚步奔跑,却在距离愈来愈远之时,沈星河一个有意无意的回头,少女还是站在那里,还是在那里摇头,只是那隐隐可见的正常肤色的下巴,却呈现出一个微笑,连带晃动着脑袋的诡异微笑,沈星河擦了擦眼,再一次顿足,仔细看去,少女确实是在微笑,而且这个时候头也抬了起来,停住了摇晃,保持笑容,从下巴,到鼻子,活脱脱一张绝美的脸蛋,只是脸上没有血色,没有一丝人气…… 沈星河想将少女的模样看个仔细,但让他意想不到的,想要与少女对视的那一刹,对方却未曾睁开双眼,只是紧紧闭着,微笑着,一动不动,再也不动,嘴角上扬,慢慢张开,好像说了什么话,但是沈星河听不清,也猜不到少女说的是什么,她…… …… “大哥哥,大哥哥,你醒醒啊……” 沈星河快要想起一些事,视线却又变得朦胧起来,双眼忽的感觉很是疲惫,难以全神贯注,迷迷糊糊间,脑海传来小河灯急切的呼唤,沈星河心中一热,想要回答,自己的嘴好似被什么封锁住了一般,就是开不了口。 “大哥哥,大哥哥……” “我,这是在哪里……”沈星河周遭尽是黑暗,暗无天日,没有一丁点光亮,只有小河灯若有若无的低声呼喊。 待沈星河睁开眼时,自己胸脯之上的是一个衣衫有些褴褛的粉面小娃,小河灯好像已经睡去了,轻微的呼吸声,沈星河小心的探出手,触及小河灯那小小的鼻头,阵阵温暖的气息传递到指尖,沈星河释然一笑,这才发现,方才的,不过是浑然一梦啊…… 门外有脚步声,紧接着便是门被轻轻推开的声音,走进来的是一脸云淡风轻的老先生,手拿烟斗,没有放进嘴中,只是拿在手上,见到沈星河的一时间,拿烟斗的手负在了身后,缓缓说道:“沈家小子,睡的可好?” 沈星河将小河灯抱在榻上,为她盖好被褥,稍作整理,便微笑的看向老先生,拱手道:“蒙神算先生照顾,晚辈一觉还算安稳。” 老先生轻轻点头,略带笑意的看了看放满酒坛的柜子,言道:“可还愿与我小饮一番?” “这……”沈星河晃悠脑袋,虽算不上晕晕沉沉,但是先前被老先生“骗酒下肚”的阴影尚未全然退去,一时间一些迟疑,踌躇原地,想不出以什么回答。 老先生也不继续发言,面不改色的信手拈来一壶酒,径直出了门,尔后门外便是一声:“夜色还长,无酒难度。” 沈星河也出了门去,老先生端坐在屋子前方,那一方小石桌,对着月色正见桌上那坛尚未开封的酒和两个摆放整齐的小酒壶。 沈星河暗自轻叹一声,罢了罢了,本断定终生滴酒不沾的他入世以来,喝酒次数已然不下三次,自己的誓言被打破,便就索性破了吧,老先生是自己的前辈,通晓世理,知晓天机,若能因酒讨得一些神机妙算的皮毛倒也算不枉此行。 老先生好似算准了沈星河会“不计前嫌”的过来与自己对饮,这会便将酒封打开,准备倒满,沈星河见状急忙跑来,连道:“哪能让先生倒酒……” 沈星河抱起酒坛斟满两杯,以前闻着酒味只觉反感厌恶,现在却是在这酒气弥漫之时,略觉沉醉,抬头看了眼那高悬的月儿,与梦中的那轮寒月相差无几,只是没有流星划过,没有烈日当头那般奇异景象罢了…… 老先生见沈星河端着酒坛发呆,也随着沈星河抬头看去,半响,忽的“咦”了一声,向沈星河说道:“月色如何?” 沈星河心不在焉的点了点头,直道:“很美。” “哪里美?”老先生端起酒杯嗅着,未曾入口。 “说不上来,但就是很美。”沈星河瞳孔中正是两轮明月,星辰相伴。 “再美也比不得这酒,酒啊,乃人间至宝,男男女女迷上它,便就不能自拔喽……” 沈星河回过神来,看着老先生,欣然笑道:“迷上这东西,人可就废了。” “胡说八道……”老先生反驳,举起杯子,指了指沈星河,再道:“你这小子,殊不知酒的好处,这东西今后还能救你的性命也说不定呢……” “晚辈愚钝,只知酒逢知己千杯少,今晚却不知能否有资格与先生对桌痛饮一番……” 沈星河放下酒坛,端起酒杯,很是恭敬,一笑便就入喉,闭上双眼,回味无穷。 “不懂礼数,既是痛饮,你却自顾先喝了。”老先生说是这么说,但脸上仍有笑意,也是一饮而下,喝完还砸吧砸吧嘴,又自叹道:“想当年,我与你祖父,也是……” 沈星河的确没有听任何提过自己的先辈,即使是儿时,沈长衫也从未提及过关于沈星河祖父的事,所以一直以来,沈星河都没有这个意识,也没有想过自己父母的父母是何人,在何处。 被老先生这么一说,当然也不止这么一说了,沈星河便就忍不住,问了声:“我祖父究竟是何人,先生若是认识,便就跟我说说吧。” 第六十三章 白衣暮雪风何寻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举杯邀饮,怀念旧情,一夜明月相伴,把酒迎风畅谈,不分长幼,如同知己一般,老先生讲述着一段关于剑术及其修为都曾是大陆之中凤毛麟角般存在的一个人。 沈星河依然与老先生对坐,不一会老先生砸吧嘴,很是惬意,如此年纪的他双眼却是明亮有神,并不是映照着月色,沈星河也颇为心惊,朦朦胧胧的情景之下,老先生的眼神流露出的那种光彩,是自己前所未见的,说不上有多稀奇,但是却比一个阳刚少年坚定的眸子更为使人感觉不一样,那种感觉,是不溢于言表的,沈星河无法用自己所会的言语去描述出来,只是痴痴的看着老先生,也很认真的听着,听着老先生说起自己老友昔年的种种事迹…… 曾经在无缺大陆甚至其余两陆,包括那远在海外的魔族之地,有一个人的名字人尽皆知,可谓是响彻四方。 一把剑,一支箫踏遍三大陆,远赴魔族之地挑战魔君,那个人当时年轻气盛,剑术造诣已是不低,且身怀家传绝技,屡屡挑战各大宗门连胜,算是鲜有敌手。 殊不知是不是受人挑拨,亦或是自恃甚高,身至魔域之时,魔君闻言有大陆修士挑战自己,雷霆大怒,却不亲自出战,先后派出诸多高手勒令击杀这个不知所谓的挑战者,可结果自然是尽皆惨败。 魔君岂非常人能比,魔族之人本就为大陆人士不耻,虽说那会并没有对大陆作出什么干扰之事,但是正邪向来分明,没有井水不犯河水之说,表面没有争斗,但并不表示对方不想除之而后快,那个挑战者连败多为魔族高手之后,气焰更甚,大放厥词,挑衅魔君尊严,魔君盛怒之下,终是亲自迎战,两人对决在魔域中心地带,一个名叫浴血城的地方。 挑战者确实是只身一人,不知来历,不知有无家室,当时年仅二十,背上负剑,一席白衣腰间别有一只翡翠玉箫,见过的都说这少年喜爱笑脸示人,给人如沐春风般的温暖,但是每逢与人交战,才知晓那笑脸只是自己即将战胜别人的承让之意。 与魔君交战,不是偶然,少年并不理会魔君铺天盖地的威压,他确实承受得住,同样也是笑着,拔出了剑,一剑指天,一箫横在胸前,一曲更是高山流水。 说到这儿,沈星河心中亢奋,只以为自己这人当是自己那未曾谋面的祖父,老先生说着说着被沈星河打断,有些不快,只轻骂一声:“别管是谁,你且听我道完……” 沈星河立刻收敛,兴起时抿了一小口酒,头一回感觉人活在世,烦恼虽多,但是偶尔也有惬意非常的时刻,只要自己能找到感兴趣的事,或是遇上感兴趣的人…… 老先生继续说着,说着那个少年剑客,说着那个一支玉箫吹奏出幽美而又夺魂掠魄的惊人曲子…… 当时浴血城一战,三天三夜没有停歇,魔君小瞧了这个向他挑战的少年,虽然两人都是愈战愈勇,但是魔君毕竟身为一方霸主,修为已入四象玄境多年,但对眼前的少年却是一无所知。 少年的攻势并不在剑上,剑只是用来防守,那支玉箫看似华而不实,但其吹奏出来的曲子却是威能不断,总能在不经意间击中魔君,如此持续下来,少年倒只是消耗不少,魔君却是在消耗体力的同时还要提防那化作有形冲自己飞来的“弦外之音”。 魔域不乏高人,但是魔君亲自迎战,尊严已是受损,加上大战数日不分胜负,手下的人更是恨不得齐齐冲上将那个挑战的少年大卸八块,但是魔君向来视自己的威严为重,若是他们之间的对决旁人插手,这笑话未免太大,日后必定为天下人不耻。 那会的魔君可真算是焦头烂额却又没有一点办法,少年犹如一道坚壁,那把剑在手,魔君的种种攻势都被一一化解,直到最后,也是少年释然一笑的道不愿再战,可是魔君却不善罢甘休,质问少年何意,少年满头是止不住的大汗淋漓,依然示出那温和笑容,说自己黔驴技穷也杀不了对方,所以甘愿认输。 两人之间的决斗不算生死,少年认输也并没有什么代价,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他打痛快了,魔君倒是憋屈不已,这神秘来者年纪轻轻,竟与自己不分胜负,如此结果传出去已是颜面扫地,以后魔域之人岂非大陆人士笑柄? 所以在少年认输的那刻,魔君便笃定不能让他离开魔域,当然魔君也是爱才之人,放出优厚条件,望少年留在魔域,并道自己膝下一女,容姿绝美,当可嫁与少年,他日共谋大事。 少年云淡风轻的拒绝,说自己心中只有遍访天下之意,如遇对手,便可久留,如对决结束,便就会去下一个地方继续,但是这些在魔君眼中看来只是少年隐藏自己真实目的谎言,后即刻下令阻拦少年去路,少年好似也是意料之中,当时的他,只对魔君说了一句话,尔后魔君便神色大变,一脸苍白的撤去了围攻之人,任由少年一脸微笑的离去…… “那少年后来怎么样了,魔君就这样放过他了?”沈星河急忙问道,但是当自己迫不及待的说话的一时间,却又生怕老先生生气,立刻又将酒杯斟满,干咳一声,算是赔笑。 老先生这次没有怨色,饮下一口酒,轻叹一声,闭上那炯炯有神的眼睛,摇起头来。 沈星河见状,稍加沉思,实在想不通那堂堂魔君为何会放纵一位自负少年离去,听老先生说那少年最后说了一句话,究竟是什么话,老先生这会倒是不继续往下说了,沈星河心中那把火被点上,迟迟熄灭不了,着实难受。 老先生也不晓是不是故意吊着沈星河的胃口,闭上双眼倒是哼哼唱起了小调,沈星河哭笑不得,连声请求老先生开口,甚至还放出话来,只要老先生愿意,自己愿陪伴在此接连三天与老先生不醉不休…… 老先生半睁开眼,扫了扫面前这一脸显得有些迫切的沈星河,忽的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险些将手中的酒杯撒落在地。 沈星河轻微皱眉,不知自己为何引得老先生发笑,但是也不敢多问,只道:“神算先生,那少年……后来如何?” 老先生长“嗯”一声,后道那少年其实是有备而去,魔域其实一直不是以修为称王,就像三大陆一样,王位是传承下来的,不是谁修为高便就谁能做,所以那个魔君在魔族之中并不算最为厉害的人物,只是权力最大,但是接受少年挑战之后,一面不想让少年将消息传递出去,二来又是希望少年能留在魔族,毕竟一个人强大如此,能与之相交自然是远比为敌要好的多。 至于少年末了说的那句话,老先生却是避而不答的,只说了少年回到大陆之后,并没有如他之言继续走着遍寻天下敌手的路,倒是去往了一处地方娶妻生子,也没有将与魔君的战况的四处传播,但是世人岂非不知,少年既然全身而退,就说明魔君并没有从他身上讨到好处,这样一来,少年名声也理所当然的响彻了人间的三个大陆。 话及此处,老先生停顿了,看向了沈星河,沈星河有些呆呆的样子,像是在思索着什么,端着酒杯也不喝,一动不动,半响,方才惊叫一声:“啊,这就完了?” “不然呢,你还想听什么?”老先生轻笑道。 “呃……那少年姓甚名谁?”沈星河还是忍不住问起了老先生口中之人的名讳。 老先生再一次抬头看天,没有星辰的天空,一轮明月高照,像是给远在他方的人儿指引去向,但是沈星河并没有闲情逸致再去欣赏,月色很美,沈星河却看够了,他现在除了青儿的安危种种,对那个故事中的少年是很感兴趣的,毕竟,很有可能就是自己父亲的父亲…… 老先生对月而饮,哼着小调,不知名的小调,在沈星河静静观望下,终是转头,笑道:“沈家小子,你知道元音阁吧?” 沈星河不假思索的点头,他当然知道。 “那么你知道元音阁的由来吗?” “略知一二。” “元音阁正是以音起源,也是以音为名,功法之中大多夹杂了世间各种乐曲,同时这些乐曲之中也是满含了无尽攻势,可谓一劳永逸……” “哦,这我倒没见卓姑娘用过……”沈星河轻笑一声。 老先生也不在乎什么卓姑娘卓兄台,继续说着:“那少年便就是上一任的元音阁阁主。” “那……” “也是你的祖父。”老先生接着说道,也将沈星河方才要说的话给噎了回去。 沈星河不知是喜是忧,喜的是那少年当真是自己祖父,忧的是祖父竟是元音阁…… 这也未免太过巧合,沈星河一时间不太愿意去相信,脑中有些混乱起来,沈长衫的身影在脑海中浮现,“我爹他,难道也是……”沈星河喃喃自语。 …… “玉箫吟剑承元音,白衣暮雪风何寻。”此时月色正浓,老先生轻轻吟唱,余音绕梁。 沈星河回过神来,正想问自己祖父名讳,老先生便笑呵呵的说道:“沈承风,我的老友,沈承风……” 第六十四章 鲜果不填愁滋味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承风,这个名字从这一刻开始便牢牢记在了沈星河心中,沈星河想问老先生自己祖父现今何在,但是老先生自顾饮起酒来,避而不答。 沈星河也曾先后去过元音阁数次,只是除了其中的长老之外再没有见过其他资历高深之人,若论那莫道长老等三位大修,他们之间是否有一位便就是沈承风,沈星河也无法确定。 沈承风,沈长衫,沈星河,前两个名字不自觉涌现沈星河脑海中,一直反复推磨,自心底升起的温热感觉,沈星河脸上也浮现出一抹连他自己也未曾发觉的笑意,是啊,祖父何尝不是亲人,虽说没有见过,但毕竟血浓于水,从今天起,看来沈星河命中所要追求的事,追寻的人,又多了一个…… …… 翌日天色大好,小河灯一梦到天亮,沈星河就伏在石桌上半睡半醒,想着心事,不经意感觉周边早起的鸟儿叽喳不休时,方才揉了揉眼起身撑起了懒腰。 老先生已经不在此地,也不知道去了哪里,从翠绿一片的树木深处,有轻微拨动草木的声响传来,沈星河循声一看,朝自己方向正有两人身影前后走来。 一日未见,便就是那两个稀奇古怪的兄弟二人,独眼龙及其大嘴巴,沈星河苦笑一声,并不准备与这两人打招呼,刚想着能避则避,欲要进屋,却被那大嘴巴张口拦住,紧接着便见其手捧一箩筐的新鲜瓜果笑着走了过来。 独眼龙倒还是那般不怎么说话,一声不吭的在大嘴巴身后,没有表情,就好像没有一丝情绪一样,沈星河匆匆瞥了一眼,没觉得什么不对劲,再看那大嘴巴一脸嬉笑,道这是方才采摘而来的山中果子,依神算先生所嘱,特地送来给沈星河醒醒酒气。 老先生倒是有心了,沈星河如是说道,随意捡了两个黄橙橙的大果,笑着说这便已是够了,大嘴巴却还想说什么,只是得到的却是沈星河快步走近屋中再不回头的身影。 留在原地的大嘴巴,手上还是有些沉甸甸的果篮,愣愣的转身看了看他那独眼龙的弟弟,半响,直接把篮子扔向了独眼龙,再道:“你吃吧……” 清雅小屋中,小河灯坐在榻边,光着两只早已清洗过的白花花的脚丫,沈星河进了门一眼便就见到这丫头猛然抬头的欢笑模样。 小河灯像是刚醒不久,眼睛尚有些肿肿的样子,也不知是昨夜风凉,被褥捂得太过严实,亦或是太久没有得到如此安稳宁静的居所入眠,从而睡得比较沉的缘故。 “大哥哥,这是给我的吗?”小河灯欢叫一声,一眼便就看见沈星河两只手各自拿着的那大小相近的两个水果,接着便是跳起来不待沈星河给自己就迫不及待的伸手去抢。 沈星河自然不会与小孩子计较许多,本就是给小河灯送来的,只是见小河灯这般举动,心中一痒,竟忍不住想要逗一逗面前这小丫头,在小河灯即将把自己手中水果抢去的一时间,迅雷般收到身后,先是小河灯朝自己抢来的右手方向,直到小河灯够不着转换方向,沈星河接连又将左手也负在身后,如此两只手尽皆背负身后,低着头一脸微笑的看着有些生气的小河灯,道:“怎么,你现在还学着抢东西了?” 小河灯嘟起嘴,气鼓鼓的睁大双眼瞪着沈星河,一跺脚就是转过头去,哼哼道:“大哥哥坏蛋,有好吃的不给我。” 沈星河暗自轻笑,如他所料一般,小丫头撒起了娇,但是看在丫头口口声声称自己为大哥哥的份上,也只是点到为止,没有过分打趣,便就轻呼一声,拿出那两个水果,直道:“好香啊,果然清晨采摘的新鲜瓜果才是最为可口的。” 小河灯还是气鼓鼓的,她心中打定主意不理会沈星河,但是一经沈星河非常陶醉的夸赞那瓜果之时,又耐不下性子的稍稍回了下头,本欲只是看一眼就好,殊不知沈星河双眼闭着,拿了一个水果放在鼻尖,上下左右,时不时将水果位置偏移,似要将那水果各个部分一一嗅个通透。 确实有些可口的香气,清香说不上扑鼻,但在这本就空间不大的小屋中,却是愈发浓厚。 沈星河当然知道小河灯此刻正盯着自己手中的鲜果,稍稍睁眼,正见下方小丫头一副垂涎欲滴的口渴样,不由得哈哈笑道:“怎么了,很想吃吗?” 小河灯小嘴本是恢复正常,但见沈星河大笑,立刻又撅起老高,哼道:“我找神仙爷爷要去……” 沈星河没想到小河灯倒还挺聪明,知道此地主人是谁,自己打趣不成,立刻变了语调,轻声道:“神算先生此刻不在,你找不到的。” “你骗人,有好吃的不给我,还不让我找神仙爷爷。” “谁骗你了,他真的不在……” 小河灯涨得小脸通红,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小娃,脑子是想不到诸多事的,见到好吃的,当然忍不住想要,眼下心里嘀咕着如何反驳沈星河,沈星河却是突然变得一副认真的样子,笑意渐渐散去,蹲下身子,将那水果递了过来。 小河灯略略迟疑,想不通沈星河怎的突然改变态度了,受那鲜果诱惑不自觉伸出手去,却在半道上又僵住,扭捏道:“真的……给我吃吗?” 沈星河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小河灯也不管他许多了,一把夺过,即刻便是笑嘻嘻的说:“谢谢大哥哥。” 小河灯正要尝鲜,沈星河忽的叫住了她,待小河灯不理解的眨着小眼睛时,沈星河欲言又止,再而一声低叹,才道:“小河灯,你喜欢这里吗?” 小河灯想也没想救回答了声:“喜欢。” 沈星河继续说道:“那么,你愿意长久住在这儿吗,跟着神仙爷爷。” “我愿意!”小河灯声音大了许多,很是坚定的说道。 “好的,那……” 沈星河有些欣慰,还要继续往下说,小河灯却是急忙打断的说了声:“如果大哥哥也在,我肯定愿意的。” 沈星河听到此话,心中有些动摇,他本意是希望小河灯能留在这里的,先前老婆婆的那个村子,虽说小河灯本就蒙老婆婆照顾过,但是次日便就追自己而来,现今“巧遇”自己一心所寻的老神算,正好可以将这小丫头托付于此,也好学个一技傍身。 只是有太多事情,都不能遂自己心愿,沈星河这么想,不代表他就能如此左右,毕竟小河灯现在看似太过亲近沈星河,甚至让沈星河觉得这个小丫头已将自己当做亲生哥哥一般,当然结识小河灯以后的过程中,也曾有那么一刻,也将小河灯当作了自己的亲人,只是这小河灯太小了,若是跟随沈星河,以后万水千山,除却青儿不说,沈长衫,沈星河的母亲,追寻他们何时相见都还是个未知数。 一念至此,沈星河无比坚定,对于这件事,他说什么也是不能依着小河灯的,这会见小河灯此言,稍加停顿,再又摸了那小脑袋,示出一个温和笑脸,方道:“你也知道神仙爷爷本领高强,以后跟着他,有朝一日,你也能成为一个小神仙。” “嗯……”小河灯陷入沉思,那正要剥开鲜果的手也是随着她僵住不动。 沈星河没有继续说,等待小河灯回答,心中非常希望这小丫头能明点事理,以后日子很长,此刻纵使分别,也能相见…… “大哥哥,你是不是要离开了……”半响,小河灯略带悲伤的神情看着沈星河,小眼朦胧,眼看就要有泪淌下。 沈星河见状,轻微皱眉,这一时间,看着小河灯本是坚定的想法却又似变得摇摆不定起来,不知是该点头,亦或是…… “小河灯,大哥哥有要紧事要办,你就随着神仙爷爷,不久后,我便回来看你……” 沈星河终是说了这句话,他也只能想到这句话,也只能这般说出来,但见自己缓缓道完,小河灯那悲伤更深的模样,自己心底,也如针刺一般,作痛起来。 分别总是难免,相逢亦是看缘,昨夜与老先生把酒言欢,自己也知晓了不少事,从沈承风,到青儿下落,老先生虽未细说,但是沈星河也确定了青儿此行并不在堕仙岭,他自然也愿意相信这位被称之为通天晓地的神算先生,尔后也道出了自己的想法,便就是小河灯的去留问题。 老先生一眼便就看穿沈星河心事,并没有拒绝,也没有明确表示愿意接纳小河灯,但是沈星河如何会不到意,既然没有拒绝,便就是沉默的应允,小河灯算得上聪明过人,想必若是细心栽培,将来未必不能成为气候。 小河灯年纪不大,倒是懂得一些事情,一些人情冷暖,她早已受尽,何尝不懂? 此刻见沈星河沉默不语,小河灯亦是沉默不语,手中还是那个黄橙橙的鲜果,不知两人如此无声多久,直到屋内,传来那物体掉落在地的声响,很是沉闷的声响…… 第六十五章 玉箫吟剑承元音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星河改交代的也斗殴交代的,该说的不该说的他心里自然有度,这也是昨夜之后突然萌生的想法,毕竟小河灯不可能带在自己身边,一为小河灯的安全着想,二也是确实自己只身一人办起事来较为方便,至于老先生嘛,说话总是爱打机锋,沈星河也没有过多询问,自己了解的差不多了,这便匆忙告辞。 青山绿水悠悠,只待一日便觉有些不舍,可能尚还惦记那屋中垂下头良久再不言语的小丫头吧,沈星河虽头也不回的下了山,但是今后若能有幸将自身事务处理完,必定会回来看看这小河灯的,这是沈星河对她许下的承诺。 下了山后,左右两条大道,沈星河静默的向左行去,此时黑衫身影渐行渐远,那悠悠青山上的某处,倒是有一缕两缕淡淡的白烟飘上,会不会是老先生在送沈星河最后一程呢? …… 沈星河不知走了多久,怀内一物忽的震动不止,发出轻微鸣响,沈星河伸手掏出,那是临出无量宗前清河长老交予自己的传音灵石,这会翠绿石身上,中心部位尤其刺眼,不一时便射出一道细小光线,投入沈星河眉间。 “慕容小娃娃离开无量宗,不知去向。” 的确是清河长老的声音,语气听起来有些焦急,或许是沈星河闻言自己多疑了,但是莫名其妙的慕容追又怎会连招呼不打就偷偷出了南海呢…… 沈星河细细想来,近日对于慕容追来说,也就无泪公主与他二人的终身大事尚能影响到这位玩世不恭的少爷,如此慕容追莫并不是寻公主去了? 沈星河再一想,又觉不对劲,依着慕容追的性子,在与无泪公主素未谋面的情况下,的确是有可能偷偷跑去见上一眼再作定论的,但是依着清河长老传音之言,慕容追是未曾将此事告知于长老的,若非心有顾忌,为何不与清河长老议论之后再做结论? 由此可见,慕容追想必是拒绝这桩婚事的,目前最大的可能,那也就只有一个了,沈星河苦笑着摇头,这位义弟当真让他哭笑不得,对于无缺大陆的公主来说,受天下百姓爱戴不说,那是何等的金枝玉叶,当下竟然还有人不愿与她成婚,传出去,世人怕是会指着慕容追的鼻子大骂他“脑子进水”。 这无疑也是给沈星河增加一个难题,自己如今追寻青儿辗转多地无果,本有了一丝头绪,却在遇上了老神算之后又回到了原地,现下青儿了无音讯,尚白衣在不在堕仙岭已经无关紧要了,沈星河思前想后,决定先回无量宗再说…… 可是要说这无量宗嘛,沈星河又怎知眼下身处的地界距离无量宗可谓隔着十万八千里,他一路打听,问过的人都摆手不知,如此“穷山僻壤”,沈星河欲求无路,仿佛这老天爷跟自己开了天大的玩笑一般,在这形式以及沈星河内心也是百般焦灼的情况下,他真想有那么一盏指路明灯,来给自己指点迷津…… 依旧是空旷小道,沈星河脚步很快,此前见人便就连忙询问,虽说一路并无多少行人,他一脸苦涩的走着,走着走着却发觉前方道路变得很是蜿蜒,众多小岔路算是又给了沈星河一大难题,他一向运气不算好,眼下一时间有些茫然无措,不知选择哪条路继续前行,自己修为不够,尚不能凌空飞行,若能如沈大叔那般任意遨游…… 一想起沈大叔,沈星河立刻强行抹去,甩了甩头,自我安慰道:“不靠谱,这次便赌一赌吧。” 声音虽不大,但是在这没什么人的僻静之所却异常清晰,沈星河这句话好似被一人听见,立刻便闻不远处一声轻笑,沈星河眉头一拧,连声问道:“何人在此?” 明明是个人的笑声,却又避而不答,沈星河心下起疑,慢步走去。 快要临近那声音源头时,那路边杂草却窸窣起来,沈星河赶忙加快脚步,急速奔上前,拨开杂草,大喊一声:“找到你了。” 可是……空无一物,沈星河呆了,此刻周遭微风生起,树叶轻微抖动,好似嘲笑自己,沈星河抬头四处看了看,除却这风吹草动,却是没有一点外人气息。 “算了……”沈星河低叹一声,不管不顾,随意相中一条偏自己最近的小道,迈步而去。 正在沈星河行走间,却总觉身后有人跟踪,时不时迅速回头,仍旧是如初景象,但是这安静无人的场合下,沈星河却更觉蹊跷异常。 “玉箫吟剑承元音……” 很细微的吟唱声,男人的声音,有点沙哑,如醉汉胡乱嘀咕吹曲,沈星河只觉那唱的叫一个难听,但是一时间却又有些高兴,这么久可算是有人出现了…… “白衣暮雪风何寻……” 声音大了许多,沈星河回头的那会也听了真切,虽如鬼哭狼嚎一般,但是唱出来的这句词却是昨夜老先生讲述沈星河祖父沈承风之时的末了小调,沈星河不自觉欣喜起来,连呼:“神算先生,是你啊……” 沈星河一经喊出,立时觉得不对,神算先生昨夜哼奏的岂是这般难听?想到这里,心中警惕,正要提剑迎敌,来人却如狂风肆虐一般,将沈星河击倒在地。 沈星河尚未看清来者何人,自己竟没有一丝反抗之力,强忍着那一股威压,欲要释放断魂吟,对方却是知晓沈星河的意图,全然不给机会,一双如惊雷般迅速的手指点向沈星河额头,只叫沈星河脑中震荡,再就两眼一黑…… 醒来已是身处海边,咸咸的海水迎面而来,击打在沈星河身上,沈星河舔了舔嘴唇,已然有些干裂,身旁的动静只是那青青的螃蟹爬来爬去的细微声响,沙石粒粒,沈星河脑袋仍然有些隐隐作痛,想起之前情景,不自觉狠抓一把沙土,正要挥洒出去发泄,一声女子嗤笑惊得沈星河回头看去,瞬间目光呆滞…… 白衫女子,一副俏脸如那白衣般,恰似冰山之上的雪莲说不出的清雅脱俗,这会掩嘴笑着,眼神却不离开呆在原地的沈星河,稍微一眨,沈星河呆呆的说不出话,还是这女子收起手来先行开口道了声:“怎么,多日不见,你这呆子倒是认不出我啦……” “卓,卓姑娘……”沈星河又如曾经一样,见面就是支支吾吾。 确实是卓念瑶,从那荒野小屋中的玄门之内,与自己失散的卓念瑶,多日过去,白衣未变,沈星河却如同春秋过去一般,再见又是被这姑娘美貌惊动。 沈星河哑然,又不说话,他不知说什么,比如这几日你去哪了,又比如这几日你还好吗,诸如这些之类的问候在沈星河看来都是无用之举,如今亲眼目睹卓念瑶无事,便是心安,只是片刻之后方才站起了身子,笑着说道:“是你带我来这的吗?” 卓念瑶闻言摇头,沈星河再追问,卓念瑶却将话题绕开了,直接问了沈星河眼下意欲何为,沈星河想了想,便说了自己正要赶往无量宗去,当下身处的海边,在闲聊之时竟发现是那么的熟悉,张目一看,四处场景正是几年前遇上慕容追时的地方,正要惊呼出声,卓念瑶却一点也不奇怪,淡定自若的说道:“别看了,就是南海。” “这……”沈星河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 卓念瑶抿着嘴,走近两步,盯着沈星河,沈星河被卓念瑶直视自己的目光感到有些惊讶,同时更多也是尴尬,他有些举手无措,如此近距离之下,面对卓念瑶自己脑中竟倒变得有些空白,有话说不出,憋了半天也不见卓念瑶说些什么,未免这尴尬继续下去,沈星河干笑一声,才支吾着吐出一句连他自己也觉得好笑的话:“我……脸上有东西吗?” “噗嗤”,卓念瑶稍低下头,忍不住笑出了声,连道:“确实有啊。” 沈星河惊得立刻用手去擦,从额头往下颚,擦了个遍,待卓念瑶笑罢再看了自己时,忙问:“这下没有了吧?” “嗯……还是有。”卓念瑶忍俊不禁道。 沈星河这会倒是醒悟了,这姑娘定是在耍自己,但还是装模作样的往自己脸上擦去,又是一轮下来,继续问了声:“没了吧……” “有啊,你这么擦,擦不干净的。”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卓念瑶顿了顿,指着沈星河的脑袋,一脸严肃的说道:“是个大傻瓜……” 沈星河长吁一口气,自己也笑了起来,还说道:“我真的傻吗,你怎么看出来的?” “你一直傻啊,从五年前,醉松崖底,再到……” 卓念瑶轻嗯一声,好似如她之言回忆起沈星河以往的种种“傻事”,但是沈星河也不在意自己被说成一个傻瓜,见卓念瑶半响也没继续说着过去之事,便咳了一声,这才说道:“南兄不在此地吗?” 卓念瑶回答那日后就再没见过南风陵,自己也是觉得沈星河会回到此地,方才在这停留数日等候,果不其然沈星河今日便就躺在了这里,虽说沈星河自己也不知道是如何过来的。 “这么说,你……一直在等我?”沈星河有些高兴,缓缓说道。 卓念瑶没有直接回答,转过身去,也不顾沈星河是否听清,便就轻声说道:“跟我来。” 第六十六章 承风膝下三弟子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星河不由自主的跟上卓念瑶脚步,不久便回到了当初偶遇南风陵的那家酒馆,当时的南风陵可算是给沈星河留下了不小的印象,那温文尔雅的举止,儒秀俊逸的面容,现在想起来,也不自觉的会感概一二,世间相遇皆属缘分,先后结识南风陵与慕容追,后者现今也与沈星河义结金兰,至于南风陵,此前曾生有间隙,不过事到如今也随风飘散了…… 卓念瑶径直进了酒馆,楼上尚有空房,还是曾经的位置,沈星河有些踌躇不前的模样,他现在心如乱麻,实在不想耽搁时间,卓念瑶自然也是注意到沈星河的心情,面不改色淡然而道:“别想那许多啦,上去之后我会告诉你……” 沈星河闻言,“哦”了一声,终是缓缓踏上了楼梯…… 房间内,收拾的颇为干净整洁,卓念瑶坐在木桌旁,自斟一杯暖茶,轻嗅那茶香的同时,也小声催促着沈星河入座。 沈星河自没有闲情逸致一同品茶,何况此间酒馆其貌不扬,想来也藏不了什么好茶美酒,沈星河一路辗转也大抵将这各处的吃食美味尝了一尝,并没有什么值得让他回味的地方,可能对于别人而言,山珍海味亦难求,但是沈星河自己倒是觉得那也只是入口的那一刻短暂的享受罢了,人嘛,能不饿肚子便好。 沈星河干咳两声,见卓念瑶轻抿下一口温茶之后,方才兀自开口:“卓姑娘,不知是何要紧事,需得来到此处密谈?” 卓念瑶也不急,轻描淡写的点了点头,看向窗外,紧接着便起身合上窗户,并未转身,在手尚未放下去合那窗户的一时间,忽的说道:“呆子,你妹妹……” 茶桌上陡然惊响一声,沈星河听闻“妹妹”这两个字便再也按捺不住,拍了拍桌应声而起,忙问道:“青儿她……” “就在昨日,暮城之中有了血屠教活动的踪迹,你妹妹很有可能就在那儿。” 沈星河陷入沉思,暮城,又是暮城,尚白衣到现在仍然没有放弃自己那执念,三番五次的挑衅元音阁,导致暮城前后伤命甚多,如此一来,自己正好可以就对于从老先生口中的沈承风的事迹再去往暮城打探一番。 看似一举两得,但是卓念瑶也并不确定青儿是否就在当中,也说出了自己想法,就是可以陪同沈星河一起前去,只是当下卓念瑶与卓不凡的父女关系尚未缓和,具体原因沈星河也没有追问,只道这暮城,眼下说什么也是要去探探情况的。 卓念瑶像是怀揣着些许心事,来到这房间中将这话说给沈星河听后便就陷入沉默,只是自顾把玩着那把名为青萝的长剑,神情悲伤。 沈星河见状,试图安慰,可是自己张口却被卓念瑶阻止,这姑娘真是将沈星河的想法看得透透的,只是摇头说自己没事,沈星河也不再劝说,此时相对无言,沈星河想起慕容追,好似又是一个两难的境地,前是青儿与自己祖父的下落,后是慕容追不打招呼匆忙离去,权衡轻重考虑好先去哪里之后,时辰已过去许久…… 二人决定翌日启程,孤男寡女在一次共居屋檐之下,曾几何时那醉松崖低的患难与共,种种画面又自浮现上沈星河脑中,趁着脸休息之时,不经意挂上的一个微笑,也被对坐一旁的卓念瑶看见,立刻便收起了那不久前还愁眉苦脸的模样,伸手掩了掩沈星河面部,笑道;“呆子,想什么呢?这么高兴……” 沈星河立刻反应过来,急忙解释道没什么,再看卓念瑶直视自己的目光,竟又是有些手足无措的含羞起来,后便嘲笑自己一个堂堂男子汉,居然面对女子这般不知所措,于是鼓足勇气,振作情绪想要找回自己的脸面,一个嘴角上扬,也盯着卓念瑶,一言不发,紧紧看着她,直到自己眉间微蹙,快要暴露之时,卓念瑶却是将目光躲开了,有些怒气的埋怨一声:“你看什么?” “我,呃……卓姑娘如今修为到何种境界了?”沈星河憋半天也只想到这句话,着实尴尬。 卓念瑶脸上乌云消散,舒展眉头,清丽非凡,侧脸对着沈星河,端详自己的那把青萝剑,忽的一举抽出,寒光乍现,沈星河笑着说道:“锋芒毕露,不愧是元音阁大小姐的佩剑……” 卓念瑶却并不对沈星河的这句夸赞感到高兴,轻抚剑身,那白皙秀指沿着剑柄一路滑至剑尖,青萝剑似有灵性一般随着手指的偏移发出轻鸣,很是悦耳动听,好比宁静山间那股清流涌动。 沈星河突然想起神算先生所言,元音阁根基深厚,以音为法,阁中人士大多修炼音决,攻为肉眼可见的波动,守为悦耳动听的妙音,此时便忍不住问了一声:“听闻元音阁精通音律,不知在下是否有幸能听上卓姑娘鸣奏一曲?” 这话一说出来,卓念瑶立即便是僵住,神色有些惊愕,缓缓转过头来,轻启朱唇:“你……怎么知道?” 沈星河见卓念瑶这般,心中也有些不解,难不成这不是人尽皆知的事吗?怎的卓念瑶反应这般大,小思片刻,便装傻道自己只是机缘巧合下道听途说,若是没有这回事,便就冒犯了,但是卓念瑶闻言并没有相信沈星河这解释的理由,一脸狐疑的模样,紧接着便道:“呆子,你当真想听?” 沈星河不知是该点头还是摇头,幸好卓念瑶没有待他回应,便自说道:“元音阁确实以音律作功法,溃敌于无形,只是这么多年下来,自从上一任阁主离世后,便再没人敢擅自使用……” “什么!”沈星河双眼圆睁,额头现出青筋,卓念瑶被他举动吓到,急忙起身,很是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沈星河顿时怒不可遏,心中立刻涌上的只是愤怒,与哀伤,这种情绪他何尝如此体会过,太过深刻,太过锥心…… 上一任城主,不就是自己的祖父沈承风吗?沈星河拼了命的回忆,拼了命的想着神算先生说的话,确实没错,可是情绪一直缓解不下来,卓念瑶一再追问沈星河到底怎么了,直到沈星河喘着粗气,不再如之前那般激动之时,方才见他一脸涨红的叹息着说道:“上一任……城主,他……叫什么?” …… 这间酒馆小屋之中,气氛浓郁,一男一女情绪皆是多变,卓念瑶一席白衣,沈星河黑衫着身,一坐一立,站着的女子前一刻尚在缅怀着什么,这一刻便很是担忧的模样,看着坐在茶桌旁满面痛苦的沈星河。 卓念瑶当然不知沈星河与他们元音阁上一任元音阁阁主有何关系,见沈星河这模样,不像是突然郁结在心的疯癫之状,倒也应了沈星河,说出了那阁主之名,正是沈承风不假。 卓念瑶说沈承风算是寿终正寝,一身修为奇高,当世翘楚,也正是因为这个奇人,近几年元音阁声名远扬根基愈发稳固。 听闻沈承风膝下最为出色的有三大弟子,其中正有如今的暮城城主卓不凡以及那血屠教教主尚白衣,当年卓不凡身为元音阁弟子中年龄最小的一位,他是如何做到出类拔萃和登上阁主之位的原因,卓念瑶也稍加讲述了一番,提起自己这位父亲之时,的确还是有些身为女儿崇拜自己父亲的那种喜色,但是喜色过后,却又是一阵阴霾。 沈星河一经听完,异常愁苦,不久前才刚刚得知自己在这世间尚还有一位叫沈承风的祖父,现在却发觉祖孙二人早已阴阳相隔,他还想问,关于更多更多自己祖父的事迹,但是卓念瑶不过也只是才刚二十出头的女子,她又如何知晓那许多过往之事…… 一阵哀伤之后,沈星河沉下气,此时卓念瑶还是站在那儿,距离沈星河不过一丈远,沈星河细想卓念瑶说过的话,自己的祖父门下既是三位得力弟子,除却尚白衣以及卓不凡,那么当还有一位,这一位莫不是…… 沈星河才一想起,立即问道:“沈老前辈那三位弟子中,还有一位是谁?” 卓念瑶一直在观察沈星河脸上的风云变幻,眼下两人情绪都差不多恢复正常,卓念瑶一向机灵过人,伶牙俐齿很会察言观色,见沈星河得知沈承风已然故去的那一刻,那种不由自主府上脸面的愕然,以及怒气,肯定是无法掩藏的。 卓念瑶一改脸色,也并没有将自己心中疑虑道出,故作镇定的说道:“那一位我知之甚少,我爹也从未对我说起过。” 沈星河追问:“卓姑娘是否知道那人名讳,还望告知……” 卓念瑶来回踱步,秀指抵在唇边,一路摇头,沈星河随着她的脚步自身情绪也是一同变换,忽上忽下,极其渴望卓念瑶说出自己心中希望的那个名字。 半响,卓念瑶顿住,还是摇头,有些无奈的看着眼睛眨也不眨正盯着自己的沈星河,道:“我爹说那人是个叛徒,关于他的事,在阁中早已被销毁,所以现世子弟,并不了解……” 第六十七章 堕仙岭金兰遭难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并不知晓……沈星河祖父的弟子中,那最后一位,对于沈星河来说,当是个谜了。 沈星河将自己心中疑问一一说出,从沈承风的弟子,问到沈承风的家室,可惜卓念瑶知之甚少,毕竟沈承风是爷爷辈的人了,过去的事就算连卓不凡,恐怕也了解不多。 …… 酒馆房间说巧不巧,当沈星河两人说的差不多时,到了歇息的时辰再去找间客房店小二却很是抱歉的道已经没有多余空房,沈星河一脸尴尬的回了房间,本是说好的自己去旁边找间房子,明日一同赶往暮城,这会卓念瑶正欲宽衣就寝,结果沈星河门也忘敲就走了进来。 卓念瑶手已放在腰间衣带之上,面对沈星河稍有脸红样子,轻笑一声,打趣道:“你打什么坏主意呢?” 沈星河连忙低下头去,这就要出门去,又闻卓念瑶一声惊喝,再而回头,只是卓念瑶若无其事的看着自己的目光。 沈星河愣愣的问怎么了,卓念瑶却是掩住了嘴,沈星河这才明白这姑娘成心拿自己打趣,立刻便无奈的出了门,此时房间里卓念瑶看着沈星河离去的身影,那一抹梨涡浅笑,沈星河自然是欣赏不到了…… 时间过得很快,也不知沈星河在哪将就了一宿,卓念瑶神清气爽的早早便就出了房门,一身收拾的好似刻意不愿太过显眼一般,当然,以她原本的容貌想不引人注目是不太可能的,这会便又如之前那样乔装成了白面小生,见到在楼下独自饮茶有些失神的沈星河,一个照面过来就是一声:“沈兄,小弟这厢有礼了……” 沈星河尚未反应过来,正当是谁,抬头一看,顿时哭笑不得,一个俊逸小生满面笑容的冲着自己打招呼,还作揖,这模样与在那剑阳城中没什么差别,沈星河认了出来,刚要说话,只听化装后的卓念瑶低头深鞠一躬,再一抱拳,道:“请问小弟能否与沈兄同坐?” “别……装了,快些坐下吧。”沈星河摇头一笑,对方自是却之不恭,同时还在享受那拿沈星河打趣的滋味,后沈星河便立马招呼小二上了一壶这酒馆里名为不易醉人的美酒。 说是不易醉人,可开封后那飘散而出的醇香倒是令沈星河闻之有些迷醉,此等酒怕是一经入喉,便会倒头就睡吧…… “小二哥,这酒……”沈星河可不太相信这名为“不易醉”的玩意。 店小二闻声赶来,一脸不解,佝偻着赔笑道:“客官,这酒不合心意?” “我是要那种淡酒,这酒太烈,换一个吧。” 店小二见状也不说多话,点了点头便抱起这不易醉转身离去。 卓念瑶在一旁静静看着,待店小二走远才连问沈星河道:“沈兄什么时候也开始喝酒了?” “清酒而已,驱驱寒……” 沈星河说是这么说,实际上他现在可远不止受了一点风寒,这入了秋的渐凉气候,确实是易感风寒,昨夜在酒馆屋顶待了一宿,根本没睡着,吹了一夜凉风不说,现在渐感疲惫,只是怕耽搁了去往暮城的时辰,见不到青儿而已…… 卓念瑶不知信与不信,眼瞅着雷厉风行的店小二很快就将沈星河需要的那种酒端了上来,卓念瑶第一个出手,接过酒坛,“砰”的一声狠狠摊上了茶桌。 店小二一个惊呼:“这位客官,可得轻点啊…….” “没你事了,下去吧。”卓念瑶懒得多说话,将小二招呼走,便盯着沈星河,双手紧紧抱着酒坛不放。 沈星河疑道:“卓……兄这是?” “清酒可解不了寒气,想喝的话,以后多的是时间。”卓念瑶说话间从怀中掏出一物,一脸镇静,接着沈星河只见卓念瑶打开一个像是香囊的物件,再而从里面拿出了一株干黄色的枯草,很快的,便将那枯草投入酒坛之中。 沈星河大感不解,忙问道:“这是何物?” “醒神草,驱寒避暑,还有……” “还有?”沈星河面上浮现笑容,这下倒是有些好奇了。 卓念瑶双眼微眯,站起身来,凑近沈星河,轻声说道:“还有就是……” “就是什么?”沈星河同样也是轻声说道,双目对视,虽说知晓这人就是卓念瑶,但是毕竟现在的模样是一个白面小生,倒是再没有之前那种紧绷着的略显害羞之色。 “算了,没什么,你喝吧……”卓念瑶再又坐了回去。 沈星河轻叹一声,抱起酒坛嗅了一嗅,不知是不是那醒神草的缘故,这酒除却淡淡的酒气之外,外加了一种难以言说的芬香之气,好比那茉莉清香,却又稍稍浓郁一些,究竟什么,沈星河一时难以辨别,总之闻上了这气味之后,精神确实倍增了许多。 不入酒杯,抱起酒坛便就往自己口中倒去,清甜可口的酒,可能这已说不上是酒了,犹如甘露,不过一会,仅剩下半坛,沈星河喝的尽兴,忍不住一个饱嗝打出,大呼“痛快”。 “你要尝一口吗?”沈星河一抹嘴,这模样倒是有几分沈大叔的神韵,只是没有那般猥琐罢了…… 卓念瑶连连摆手,一脸嫌弃,嗤笑道:“你都喝过了,还叫我喝,无耻……” 沈星河愣了片刻,立即尴尬一笑,自嘲摇头,方才没多考虑便就将这一坛酒涂上了嘴唇,对面的姑娘纵使想喝,也是在自己这举止之后便也会嫌弃不已了…… 卓念瑶身为元音阁大小姐,城主千金,身上的灵宝自然不少,伴着这醒神草的功效,沈星河已再没有什么困意,甚至感觉精气神比平时还要好上许多,体内灵气也随之澎湃,似已无尽。 酒馆小憩之后,二人上路,依旧还是聘了辆马车,此地距离暮城距离不短,连夜奔波最少也需一日,一路上沈星河极少说话,若非卓念瑶有意无意的找些话题闲聊,沈星河真就是一言也难吐出来了。 每当距离进了一些,沈星河心情就随之紧绷一些,他有喜有忧,希望在暮城能见到青儿,但同时又怕青儿如卓念瑶所说的已然成为了尚白衣手下的没有意识的傀儡。 “你别太担心,你妹妹不会有生命危险……”卓念瑶见沈星河这副模样,自安慰一声。 沈星河垂着眼睛,双手托腮,马车速度已然很快,如沈星河那忐忑不安的心一样。 沈星河就这样坐在马车内埋着头,想着这些理不清的烦心事,卓念瑶如今也没了之前见过沈星河使用断魂吟之后埋怨,倒是不知是否理解了沈星河,两人纵使说话也再没有提及过,这般持续了大概临近半日时辰,马车突然停下,车外一声长啸,当是拉车的马儿受惊般的嘶吼声,卓念瑶很快便就问了声:“怎么了?” 卓念瑶当然是冲着车夫说的,拉车的马儿出了问题,车夫并没有第一时间向车内人知会,而且卓念瑶问过之后,也没有给出回应,沉静了一会,外面再无声响,车内仅闻沈星河与卓念瑶二人的渐渐急促的呼吸声。 卓念瑶慢慢起身,正要出去一探究竟,沈星河拉住她的手,面色严肃,低声道:“我去吧……” 马车停在了一处小道,沈星河对这里不太熟悉,简单扫视四周之后,发觉此处甚是孤僻,道路狭窄,四周不见山头,却是荒野蔓延。 再寻那车夫已是不见踪影,马儿更是一声长啸之后绝尘离去,这种情况着实诡异,拉车的马儿向来由车夫引导,而且马身牢牢连着马车,为何此刻这空地之上只剩这光秃秃的车身? 没有任何打斗的痕迹,纵使有,沈星河又岂非不能察觉,就那么短暂的一点时间,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般消失…… “呆子,外面发生什么了?”马车内传来卓念瑶的声音。 沈星河已捉摸不透现在的情况,只让卓念瑶出来,但是卓念瑶也是一阵奇怪之后,毫无头绪。 两人就这么被撇在了荒郊野岭,卓念瑶暗自思索,靠在马车旁,细细查看车身,没有放过一丝角落,却是根本发现不到任何可疑的地方。 就在沈星河愈发想不通的时候,卓念瑶惊呼一声,忙道:“呆子,你快过来。” 沈星河快步走了过去,卓念瑶连拉着沈星河道:“这车底有东西。” “什么东西?”沈星河稍一皱眉。 “你下去看看就知道了,总不能让我蹲下身子吧……”卓念瑶连忙催促。 就在马车底下,依照卓念瑶的指引,沈星河蹲下身子,将头伸进车底,再往上看时,只见一块淡黄色的衣衫一角,连着车底的木板,很为显眼。 沈星河将其扯下,本是不以为然,却在摊开的一时间发觉这衣角之中似有点点红迹,后立刻将其完全摊开,几个血淋淋的大字带着细微的血腥之气,映入沈星河眼中…… “慕容追性命攸关,想他活命,速来堕仙岭。” 第六十八章 无量宗怀柔垂泪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这衣角岂非不是沈星河临出无量宗那会,慕容追所着之物,此刻捏着这沾满血迹的小块衣角,沈星河能嗅到那说上太过浓郁的血腥之气,心中怒火翻腾,狠狠攥紧,牙关紧咬着,卓念瑶见状连安慰说不必过于担心,此事还需从长计议,可是沈星河却如魔怔一般,一言不发,两只眼直勾勾的盯着手中那快东西,许久…….方才仰天长叹一声:“又是堕仙岭,尚白衣,我们的仇,当真是不死不休了。” 卓念瑶也随着沈星河叹息道:“眼下,你打算怎么办?” 沈星河摇头,看向道路前方,此时马车无法继续赶路,若是徒步,没有几日是到达不了暮城的,更何况这慕容追出了这档子事,对方好似将沈星河的一举一动把握的仔仔细细,一时倒是两边为难起来。 青儿摸不准是否就在暮城,但是通过以马车传信威胁沈星河的,却是不假,事实就在眼前,对方命沈星河速速赶往堕仙岭,却没有限制时辰,究竟打的什么算盘,就连卓念瑶一时间也分析不出,只道此事甚为蹊跷,堕仙岭绝非寻常地界,去而无返之人太多太多,可谓是九死一生…… 沈星河是认定此事便就是那尚白衣所为,想必是自己早在出了无量宗后,所走的地方,所遇的事情,纷纷都被监视的真切,此刻慕容追才离开宗门不久,就被掳走,那尚白衣如今又非大陆中人,魔族向来心狠手辣是沈星河老早就有耳闻的,他们可不会忌惮什么冬灵的将军不将军,只要能得到甜头,无恶不作,但是事到如今,沈星河有一点实在想不通的那就是若当真是尚白衣威胁自己,那么沈星河绞尽脑汁也想不出究竟自己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这个魔头觊觎的。 “卓姑娘,你觉得我怎么样?”沈星河忽的开口问向卓念瑶。 卓念瑶被沈星河这个举动惊到,稍一愣住,皱着眉头说了声:“怎么突然这么问?” “我就是一个穷酸小子,为何别人总是对我身边的人下手?”沈星河一脸苦涩,神情哀伤。 卓念瑶沉默少许,一手搭上沈星河肩头,如很是亲密的兄弟两一般,示出一个人畜无害的温和笑脸,再一轻捶沈星河胸膛,小推一手,沈星河身子稍稍后退了一些,便闻卓念瑶低声笑语:“坏人的思想我们总是无法苟同的,既然他们伤害了身边之人,那么就该出手,打得他们屁滚尿流,直到悔不当初才行。” 沈星河扭头呆呆看着一脸笑意的白面小生模样的卓念瑶,她说的并非没有道理,但是这般话语从一个姑娘口中说出,倒让沈星河有着一种难以言说的感觉,这感觉想是离有点自愧不如不远了,只是沈星河如何会承认他一个堂堂男儿,气势上还不如一个姑娘来的威武…… 此时这荒郊野岭,又是在荒郊野岭,沈星河心思也变得有些空洞,唯有一点明亮之处,便就是他现下打定的主意。 “青儿不论在哪,尚白衣从来都是始作俑者,我想现在,找到他也许什么事都能解决。” 沈星河低声说出了这句话,也是他的想法,卓念瑶没有认可,也没有反对,半响,方才恢复了自己那容貌绝美的女儿身,发丝飞舞间,伴着妙龄少女本就惹人注目的曼妙身姿,轻微启唇道:“既然你这么想,便就去堕仙岭会一会那尚白衣,我倒还有件东西没找他拿回来呢……” 沈星河点头微笑,秋风阵阵,两人连成一线,在这本前往暮城之间的野外小道上,掉头离去。 …… 南海,一片晴空,时而翻滚汹涌的浪涛拍打着临岸边的礁石上,声势震天,安静下来之后,又是些许海鸟栖息岛上枝头小憩的场景。 无量宗殿堂内,妖娆多姿的妇人正走向那本就属于她的宗主宝座上,回头看去,弟子们都是不解发生何事的表情困惑的挤作一团唏嘘不已。 南怀柔刚一回宗便就立刻召集起来各大长老以及众弟子们,长袖一挥的坐上位置的那一时间,弟子们纷纷住嘴,再不敢大声喧哗,都是目不转睛的看着那正坐中央的宗主。 清河长老与其他长老坐在南怀柔两侧的其他座位上,一个个都是愁眉苦脸的模样,想他们这般年纪,当真让其他弟子捉摸不透为何还有何等事情能让这诸多长老以及宗主眉头不展。 南怀柔没有任何将要讲述一件事情的征兆,甚至一句开场词也没有,就在弟子们沉默望着她的一时间,猛然一个起身,冷喝道:“你们当中,参与慕容追乘船离去的,都给我站出来!” 南怀柔这句话一说出,除了还是面不改色的清河长老没太大变化之外,那些个弟子们皆是面面相觑,他们自然畏惧这位女宗主,南怀柔平日里极少说话,与弟子们见面的机会也不多,她常年要么是闭关,要么就是在外,没有人知道她做些什么事,见些什么事,这次一回来,便立刻就慕容追离去的事大发雷霆。 弟子们依旧挤成一团,没有一人有站出来的迹象,南怀柔原地不动,就那么看着下方的弟子们,神色愈发冰冷。 经南怀柔冷言述说,原来慕容战早已派人来到无缺大陆想要接回慕容追,慕容战也已知晓他这个儿子为寻沈星河来到了无量宗,就在昨日,南怀柔与慕容战已然会面,本是井水不犯河水的两大势力,一个官家,一个大陆宗门,以往倒是有些来往,但是慕容追了无音讯之后,慕容战不由分说就与南怀柔撕破了脸皮,以近乎威胁的语气说慕容追失踪与无量宗脱不了干系,南怀柔纵使不知内情,但也没有正面反驳,今日便急忙回了宗,首先做的并不是如何找到慕容追,而是要严惩那些帮助慕容追离去的拍马屁的弟子们。 弟子们见这阵势,哪还敢出来,清河长老沉声说了句事已至此,深究无用,毕竟眼下找到慕容追是第一要紧事,眼看两大陆的王族联姻迫在眉睫,不然慕容战也不会如此火急火燎的亲自跑来无缺大陆会面南怀柔了。 南怀柔一介女流不假,但毕竟执掌一个宗门,她是要面子的,宗内的几大长老又有哪个不是她的长辈,但是南怀柔此刻却不给一丝薄面,恨不能将那些个“不知死活”的弟子们揪出来痛打一顿。 南怀柔很是愤怒,一再强硬的语气要求跟此事有关的弟子站出来,但是到现在也没有一人迈出一步,甚至都纷纷往后退还来不及,清河长老连叹息,他何曾见过南怀柔脾气如此暴躁的时候。 南怀柔这个样子已经远超清河长老意料,他觉得纵使面对慕容战的压力,也远远不会到让自己如此生气的地步,如此沉静了一些时间,就在南怀柔一再逼问下,还是没有弟子站出来的时候,清河长老起身走向南怀柔,再次劝说起来。 清河长老并不是让南怀柔消消气,从长计议什么的,只是问了她一句,是否遇上了什么烦心事,南怀柔面色一变,眼神中戾气稍见减退,低声一叹,转过身去,坐会座位,喃喃道:“陵儿他,如今已不是我孩儿了……” 清河长老闻言一怔,惊道:“何处此言?” 南怀柔缓缓低下了头,眼神不但没有之前的怒气,竟然有些悲伤的情绪涌上面上,她用主遮住自己面颊,将头再又埋得老底,着实再没有一丁点一宗之主的威严…… 南怀柔真的哭了,虽然声音很小,这极大的反差却被所有人看在眼里,无一不是摸不着头脑的吃惊小声议论起来。 清河长老没有理会其他人,再近了南怀柔一步,轻声问道:“怀柔,究竟怎么了?” 南怀柔啜泣不止,肩头抖动,浑身颤动,在他双脚之间的地面,本是干燥无光的地面,点点泪珠滴下,很是醒目。 “陵儿他,不认我这个母亲了……”南怀柔哭着说道,完完全全就是一个妇人伤心的低语,一改曾经的傲气,就在前一刻,还是那般盛气凌人的模样,这会便是像换了一个人,清河长老继续追问,关于南风陵,他当然不会置若无闻。 南怀柔哭红双眼,在众目睽睽之下,泪眼朦胧的抬起头来,向着清河长老以及其他皆是一脸疑惑的长老缓缓说道:“我该骂他,不该打他,现在,现在……” 白眉长老手抚长须,闭上了眼睛,兀自摇头不语,其他长老也是沉默无言,他们并非当事人,多年居在无量宗内,其实也是看着南风陵从小到大的祖辈,只是现在,也只有清河长老一人尚在安慰。 “陵儿这孩子,外冷内热,不该如此啊……”清河长老暗自说道。 南怀柔只顾摇头,哭声虽已止住,但仍旧红着眼睛,不一会,终是将这几日发生的事情详悉说了出来…… 第六十九章 你真是不识好歹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南怀柔一直对自己这个唯一的儿子百般疼爱,只是南风陵常年在外,很少回宗,母子俩见面的次数自然是很少很少的,南怀柔唯恐与南风陵关系疏远,所以每逢出门办事,亦或是无事之时,也会派人去了解南风陵在外的一切动向。 殊不知近几年来,据南怀柔的探子来报,这无量宗的大少爷并非如他亲口所说在外面是为了宗门的声望而广结良友,而且不仅如此,还有好几次听闻,这大少爷经常出现在血屠教出没过的地方,若说他是追踪血屠教人而至,却每次都没有什么实际性的举动,亦没有向宗内汇报自己的所见所闻,久而久之,南怀柔心中生疑,好几次亲自去寻南风陵,希望将他带回宗内,潜心修行,只是南风陵每每都有借口推脱,而且愈发和自己这个生母变得寡言少语。 就在前几日,南怀柔再次找到了南风陵,什么地方且不论,母子俩又发生了争执,甚至在南怀柔三番两次轻言劝说无用的情况下,近乎以强迫的语气命令南风陵这次无论如何也要与自己一同回来时,南风陵倒是变脸了,说自己有要紧事,至于什么事,并没有告诉南怀柔。 南怀柔自知自己不算一个合格的母亲,常年闭关,但是他对南风陵的关心从未减少分毫,本来以为南风陵如今愈发叛逆是自己极少陪伴导致的,但是长此以往,却让南怀柔心觉奇怪,即使自己的孩子变得与母亲再有疏远,也不会连一句话不投机就想飞速离去,前几次是前几次,但是次数多了,南怀柔每次都是无法劝说南风陵。 所以就在前几日,南风陵再度拒绝南怀柔要求自己回宗的那会,突然变脸,南怀柔见状没辙,又提起了她的丈夫,但是南风陵却愈发暴怒起来,那架势像是要南怀柔再继续强求下去就不惜不尊孝道要动手一般,南怀柔吃惊,震惊的同时心也如刀割一般作痛,她堂堂无量宗宗主,外人何尝有过这等不尊重之举?而且面前的人,还是自己的孩子…… 南怀柔每次强硬归强硬,但是南风陵毕竟与她骨肉相连,南怀柔希望儿子与她母子连心,能够体谅自己的一番苦心,但是南风陵并没有,就在南怀柔说起南风陵近几年的各种举动,以及疑似和血屠教勾搭不清之时,南风陵脸色一沉,欲拂袖离去,没有解释,甚至没有一点反驳,就在南怀柔焦急之下,拉住南风陵举手欲教训之时,南风陵竟没有一点反抗。 …… 南怀柔幽幽的向清河长老说道,满面悲伤,就像是心如死灰,没有他念,清河长老问起之后之事,南怀柔长叹一声,只道那时,自己终是没有动手,是啊,本就没有确凿的证据可以证明自己这个儿子与血屠教的种种,但是南风陵见南怀柔没有动手,却是没有一点高兴的情绪,反倒变本加厉,好似冷漠无情一般,直接撇开南怀柔,离去之时再不顾南怀柔的轻声呼唤,只说了句今后母子再难相见…… 说到这里,长老们面色无一不是沉了下来,这确实不是他们所认识,从小看着长大的无量宗少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能将一个二十出头的少年脾性改变得如此之大,已然和长老们熟知的那个南风陵判若两人。 此时弟子们虽然听不真切,就见他们前方那些长老正坐之处,低声交谈,他们的宗主也没余先前那般如母老虎发怒一般的威势,弟子们有些个稍显年轻的男弟子,处在一起交头接耳,面色难看的他们这会也是如释重负一样,渐渐缓和下来。 南怀柔已经没有什么话要说了,他当然不是真要处置那些放纵慕容追离去一声不吭的弟子们,只是自己心中烦恼,无从发泄罢了…… 清河长老也是知晓了此事,转身一个挥手,便命弟子们散去,没有任何交代,该做什么还是做什么,一如往常,回过头来,南怀柔还是那副忧伤模样,见她轻垂下的头,已是能感觉到那种与自己孩子都无法亲近的失落感。 其他长老向来也是只管自己,当然也不是自私,只是在南怀柔丈夫离世之后接任宗内事务之时,他们本就不是非常支持一个妇人掌管无量宗,但是这么年过来了,无量宗还是无量宗,根基稳固,名声在外,虽然没有壮大多少,但是却也不会比原来少了什么。 清河长老一向看似云淡风轻,他不问世事,只好饮酒下棋,与自己的剑灵可谓是莫逆之交,这下宗内出了这档子事,清河长老本是从来没有什么过于明显的喜怒哀乐也减浮面上,安慰南怀柔两句,说南风陵理应懂事,说的不过是气话罢了,可能也是清河长老不在场吧,南怀如并没有因这些安慰的话语从而情绪放松什么,还是神色颓废,没有什么血色,本是那么雍容华贵颇有凤仪之姿的她,现在就是一个寻常母亲,如同再平凡不过的妇人一般,那上了年纪的脸颊,纵使平日吐沫再多的上好胭脂,此刻也是遮掩不住,那隐隐可见的眼角皱纹,以及渐渐有些泛黄的肤色…… 无量宗这头可谓是人心惶惶,这几日的气氛都不怎么好,看起来还是该修炼的修炼,至于清紫凝,再没有吵着说要出海看看,当清河长老说起南风陵之事时,这姑娘也没有太大变化,甚至一言不发,这般举动连清河长老也为之惊讶些许,长老怎不知自己这个孙女从小就与南风陵两小无猜,现在对于这种事竟然没有一点反应,连连摇头,兀自叹息,只道不久唯恐有大事发生,有大事发生…… …… 无缺大陆这边,某处地方上的客栈之中,两个年轻人对坐,一男一女,男的面色显得有些焦急,好似有什么事锁着自己心,无从打开,女的倒没有什么太大的情绪流露,只是静静坐着小饮茶水,小品糕点。 “呆子,距离堕仙岭可还有一大段路走,你不填饱肚子,到时没有力气,怎么面对尚白衣?” 那手拿糕点的姑娘再轻咬一口她自己所点的可口吃食,正是一席白衣的卓念瑶,此刻对坐的沈星河面色有些难看,双手攥着就没松开,面前一碟色泽不错的食物,他也没什么心思去品尝,但见卓念瑶提醒自己,方才稍作镇定,拿起筷子,随意夹了一小块肉,却在即将送进自己口中之时,不知因何缘故,在将要到达唇边那会,那肉就直直的脱离筷子,掉落在地。 “哎呀,你怎这般浪费……”卓念瑶跺一跺脚,有些怨气的看着沈星河,呵斥道。 沈星河心不在焉,看了看地上那快沾点肥肉的红烧肉时,皱了皱眉,却还是不以为然,他怎知这是卓大小姐特意为他点的补充气力的上好猪肉,他们两人折返而来时,脚步都算很快,只是毕竟**凡胎,不可能连日奔波不休,这下倒好,经过这小城时,卓念瑶好说歹说才将沈星河拉来着客栈,还请他大吃一顿,却哪曾想她口中的这呆子面对山珍海味依然无动于衷,气的卓念瑶秀眉紧蹙,连恼沈星河糟蹋粮食,同时不忘嘲讽一句说沈星河倒是不食人间烟火,不吃便不吃,接着就是将面对沈星河的那碟肉香四溢的红烧肉给端离开来。 沈星河尚有些愣愣的发神,卓念瑶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她一个元音阁的大小姐,以往各地宗门王族的公子哥前往暮城求亲的当真是踏破了门槛,她都全然无动于衷,如今只骂自己鬼迷了心窍,帮着面前这个一无所有的呆子去救他那什么所谓的金兰的兄弟以及并非亲生的妹妹。 偏偏沈星河还身在福中不知福,卓念瑶从没说过瑶从沈星河身上得到什么好处,仅仅是两人共同患难过,说得上是“生死之交”了吧,可惜沈星河总是这么不识抬举,卓念瑶现在是生气了,当真生气了,在沈星河还没有反应过来,甚至还没来得及去看这大小姐神色已然变化的一时间,卓念瑶愤愤的拍桌离去,若非这一声如雷般的拍板惊响,令周遭客人纷纷闻声看去之时,沈星河当不知什么时候才醒悟过来。 “卓姑娘……等一下。”沈星河放下筷子连忙追上,一个劲的道歉,只说自己方才失神,怠慢了卓念瑶。 卓念瑶顿住,还是恼怒,回过头来指着沈星河嘟嘴就是一声厉喝:“本姑娘吃饱了撑的,懒得理你这呆子。” 说罢卓念瑶还是不愿再搭理沈星河,沈星河也自知自己令卓念瑶不开心了,连声道歉的同时,还就此承诺此后所有事,都将依着卓念瑶吩咐去做,若非自己心心念念青儿和兄弟,也不会这般不谙人情世故…… 客人们总是吃饱了撑的,是真的吃饱了没事做,就爱瞎起哄,见这一对俊男靓女好似打情骂俏,忍不住一人带头就打趣了起来,说现在这年轻人啊,不懂感情,一有矛盾姑娘掉头就走,弄的情郎连声致歉,更有甚者,当然也是同样身为男人的客人,无端支持起沈星河来,说卓念瑶小姐脾气,刁蛮任性种种,这样一来,卓念瑶被说得脸赤红赤红的一时间,羞愤难当,就要出手教训那些个口无遮拦之人,却在不远处的一桌方向,响起了一道有着令人迷醉其中的妖媚女人声音…… 第七十章 亦不食人间烟火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眼看店小二吃了雄心豹子胆般一步步的靠近过来,妖姬神色倒是缓了下去,稍一变色,只伸出手来,对着店小二作出一个阻拦之势,少时便道:“留步。” 店小二摸了摸鼻,声音断断续续的说道:“你,你,你不把……” 到了这会,店小二何尝不是心里也有些发怵,他一个小人物终归不敢强硬着与客人说话,但是妖姬好像也不像沈星河心中想的那般不近人情,但见她从长袖一甩,也是在肉眼没有看清的举止之下,飞出一锭亮闪闪的银子,非常精确的落在店小二的头上。 店小二一时间有些懵,不知是什么东西,当感觉到自己脑袋上稳稳当当突然出现了一个稍感沉甸甸的东西时,不假思索的摸了上去,这一摸倒觉得似曾相识,很是熟悉的触感,心中有些惊喜,同时也在那平淡无奇的脸上显现了出来,再而抓在手中摊开一看,果不其然就是心心念念的银子,这下店小二喜了,这锭银子可是足够分量了,连同先前客人撂下的账,也足够再上好些个店里的招牌菜,摆个“山珍全席”倒也一点也不为过。 妖姬只是挥了挥手,叫店小二离去,莫作打搅,店小二接过银子又自恢复了往常点头哈腰的模样,笑嘻嘻的,只道客官若是有需要,一招呼立马便来,说完便就兴冲冲的跑开了。 这下再无旁人,这间客栈似被妖姬买下了一般,她如同这里的主人一样,示意沈星河与卓念瑶坐下说话,沈星河迟疑片刻,终是依了妖姬,只是卓念瑶尚有些怨气,但是也没脱口而出,一时间也是静观其变,随着沈星河一同坐下。 三人对坐,正是沈星河之前的茶桌,妖姬轻瞥一眼桌上渐渐变凉的饭菜,看向那色泽不在的红烧肉时,突发轻笑,摇头说了声:“小子,你可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呢……” 第七十一章 没有免费的午餐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最后一杯了,真的不能喝了,前辈,还望你告知家妹下落。”沈星河狠憋了一口酒气,捂着嘴巴就作势要吐,妖姬见状,终于是轻笑两声,笑得很是开心,从未有过的开心。 那种笑容可不是在回春坊初见沈星河时候的妖媚笑容,就如妙龄姑娘一般,笑若桃花,没有心机,没有任何目的,只是单纯的笑意,面对沈星河此刻模样,妖姬收回了酒,酒已然是喝够,便要说正事了,这正事为何,妖姬却不直接道明,看着已是半醉半醒的沈星河,妖姬脸色变得沉静,就那么起身,将沈星河扶起,口中低声说道:“小子,姐姐给你看样东西。” …… 卓念瑶有些生气的出了客栈,天色都已经黑了下来,行人愈发少,她一路出了客栈只想着随处走走看看,想起沈星河的举止,她很不满意,没有让任何人看见的嘟起了嘴,一如小丫头般不悦的模样,双手负着,步伐轻盈,走走停停,不时回头看了看客栈方向,大骂沈星河呆子,不识趣,不知好歹,什么气话,发泄的话一一说尽,到头来,才发现已远离了客栈。 一个妖姬就拦住了沈星河的去路,卓念瑶自言自语的抱怨,她何尝又不是好心好意的帮助沈星河,只是这呆子着实不通情理,那妖姬是否当真知晓且不论,看那模样就是有备而来,殊不知是不是心怀鬼胎。 “天下哪有免费的午餐,哪有?”卓念瑶低着头,嘟着嘴,看着自己的脚步,此刻是漫无目的的走着的。 “本姑娘这般帮你,你全不放在心上,真是气死我了……” “真是气死我了……” “真是气死我了……” 卓念瑶话音一落,回声不断,只是那回声却异常清晰,响彻在这大街小巷之中,很是尖锐,很是幽怨,卓念瑶屏息静听,这哪是她的声音,不由得心生疑窦,望循声看个究竟,只是找不到声音源头,好似四面八方皆是存在,如此一来,立即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无果后,抽出青萝剑,冲着不知名的前方,大声说道:“鬼鬼祟祟算什么本事,有能耐就出来!” 第七十二章 月辉无瑕沾衣现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按照神算先生所说,元音阁向来以音为主,卓念瑶也曾告知沈星河自沈承风的离世之后,阁内早就禁止使用本门音法,只是卓念瑶可不认为自己打破了规矩,因为这绝音玄气本就是自己研习而出,并非阁内传承,所以此刻便也不留后手,不做担忧的使用了出来,殊不知是第几次使用,算不上娴熟,但是那玄气也实实在在的对那神秘的回响做出了攻势,并且效果还不错,现下卓念瑶已大概摸清了那声音的来源之处,脚步生风,迅速闪至目标之所。 绝音玄气是卓念瑶以体内灵气做引,汇集手指的那一刻,触及剑身,所带来的震动同时,嗡鸣声也就伴随着灵气集聚从而扩散,因为自身灵气化作气流扩散,与沈星河断魂吟也算是同出一辙,可以很明了的感受到外物的存在,当卓念瑶身至黑暗中的一处角落时,她速度已然尽力做到最快,但却还是晚了一步,对方如同鬼魅,在卓念瑶顿住脚步尚未出言呵斥的一时间便就如插上翅膀一般遁形。 “可恶!”卓念瑶狠一跺脚,气不打一处来,看着静谧下来的夜晚,忍不住抱怨起来:“今天真是倒霉,倒霉倒霉倒霉,倒霉透了。” 生气归生气,夜深人静的时候,放在往常,卓念瑶无论如何也是早就进了梦乡,殊不知今天心情不好,胡乱走出来不知不觉间就这么晚了,现在掉头回去想必沈星河早就休息了,想到这里,卓念瑶更是满心不快,只骂这呆子比所有的呆子还要呆,比光着脑袋的和尚要呆,比敲着木鱼的和尚还要呆,比她元音阁的初入门的小弟子还要呆,甚至比…… “算了算了,不想了,想起这呆子只会让本姑娘生气。”卓念瑶深呼一口气,刚刚发生的事完全抛之脑后,完全没有一点顾虑,好像就是无聊闲逛时遭遇了几个不开眼的市井之徒一般,全然没放在心上。 漫漫长夜,月光铺洒大地,微微照亮街道,背对月亮的曼妙人儿,一席白衣,那柄青色的长剑依旧还是长剑,姑娘依旧还是姑娘,只是在这背影渐行渐远的某个时候,某个街道的角落,又像是每个街道的角落,在月光照射不到的地方,这些犄角旮旯中,黑影遍布,比黑暗更为黑暗,似来自地底,不见天日的地底,似恶灵,似无尽的怨念,晃晃悠悠,晃晃悠悠,小小的,轻微的,细听之下很是尖锐的鸣响,随着夜里的寒风,慢慢蔓延,蔓延…… 第七十三章 真就如白驹过隙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星河重复的询问自己,他问不了别人,别人也回答不了他,他并非自暴自弃,只是想着卓念瑶去向以及安危的时,情不自禁的嘴中就嘟囔起来,这一连串的“怎么办”引得周围行人皆是对他“另眼相看”,更甚者,指手画脚说沈星河是疯子,但是到了说这话的份上,沈星河却全然不在乎,他真如一个疯子一般,只是没有疯子那样的张牙舞爪罢了。 沈星河也想不到自己曾几何时竟然这么担心一个人,他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自己身后不远处一直跟随着的妖姬,妖姬也是同样的想不通,自己为何会对沈星河这般关心,难道就仅仅因为这孩子与自己的姐夫,那般相似吗…… 卓念瑶在妖姬眼中当然是个小丫头,但是妖姬此刻见沈星河这般着急的模样,终于是改了脸色,以常人漫步的姿态走近原地愣住的沈星河,她知道或许沈星河对自己有些许警惕之心,毕竟当初那会强行掳他上回春坊的方式可算不上友好,现下沈星河一言不发,只想着卓念瑶应该会往那处而去,妖姬也当然估摸的出沈星河的心思,再没有以往那样笑里藏刀般的拿人打趣之态,很是温柔的语气,轻声凑近沈星河耳边说道:“那丫头修为不差,你大可不必太过……”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这等亲昵的举止,无疑不是让人议论不休,常人见过妖姬容貌之时,大多也不在乎她实际上早已三十出头的年龄,可惜沈星河却是没有丝毫反应,对于从小生长在蓑衣村的他,无缺大陆的各个位置,各个地方他何尝知晓,本是卓念瑶靠着一丝记忆陪伴带路,现在也不知去向。 妖姬这情绪变化的也没引起沈星河的注意,只是她并没有“善罢甘休”,继续说了声:“那丫头是你什么人,若是你能告诉姐姐,说不定我可以帮你这个忙,将她找回来。” 沈星河闻言缓缓回过头来,又是轻微垂下,少时摇头,他也不知,卓念瑶对于自己来说是一个什么人,朋友?生死之交?除却这些之外呢? 妖姬眼波流转,秋日晴空风云浮动,人生就是白驹过隙,眼前人是否就是心上的那个人,谁也道不清,亦或是未曾拥有,亦或是不敢拥有,沈星河抬头看向那节奏正涌动着的一朵白云,心中期盼能够豁然开朗,但是却更填一重阴霾,他不知是说给自己听,还是说给妖姬听,如同那流动着的云彩一样,语气也变得非常缓慢:“我如今又是孤身一人,究竟是我的错,还是这天的错?” 妖姬微微一怔,嘴唇稍张,尽管是欲言又止,却并没有止住多少时间,伴随着人来人往,渐渐嘈杂起来的街道,妖姬盯着沈星河,端详他的五官面容,不由自主般的伸出手去,轻轻抚摸了沈星河的额头,将那稍显凌乱的鬓发拨开,鬓间,已再不是少年该有的白净脸颊…… 第七十四章 剑阳有宴众人欢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朱无德一个劲的叹息,怨声载道,他没能去宴席上大吃大喝,只能将一肚子怄火说给这些守卫。 守卫们一直都很识趣,也乐意拍这位有事没事就说着要照顾这些手下兄弟们的仗义守城将军,只是说着说着,说到慷慨仗义的朱无德曾经狠狠吃了有一个哑巴亏的时候,朱无德脸色变了,本是挺和善的一张脸,瞬间黑了下来。 “他奶奶的。”朱无德一记巴掌狠狠的扇向了身旁那位点头呵腰还是一副嬉皮笑脸拍着马屁的守卫,将起头上的铁帽也是给打飞了出去,莫说修为如何,光是朱无德这副身板,那双肥硕粗壮的大手便就不是一般人能够吃得消的。 “说点什么不好,你说那个混蛋!”朱无德大喘气,好似打人还挺费劲一般,只是别人不知道他那是给气的。 被打的守卫脸色瞬间惨白,慌张的捡起铁帽扣上脑袋,生怕失了威风一样,半响又是被耳光扇得滚烫的一张热脸去贴朱无德已经不苟言笑的冷屁股。 “将……将军,小的错了,小的不该,那姓沈的……”守卫连忙低着头致歉,才提及一个沈字,便就立刻捂住嘴,唯唯诺诺的看了看朱无德脸色,很是悔不当初。 朱无德黑着脸看了眼城外风景,尽管秋意朦胧,别有一番滋味,但是他却再没有什么好心情去理会,自顾说着:“姓沈的,枉我把你当兄弟照顾,你却不知好歹,胆敢戏弄本将军,别让我见着你,不然……” 朱无德说到这里,稍有停顿,那先前说错话的守卫连忙见缝插针的说道:“将军威武不凡,到时候定叫那小子跪地求饶,连呼将军爷爷才是。” 朱无德没有继续开口,轻嗯了一声,眉间紧蹙,将目光转回了城内,看着那高高在上的王宫,亦不知在想些什么。 只是王宫之中,歌舞喧嚣,一片和乐景象,除了一个脸有刀疤一身盔甲之人脸色不太好看之外,其余人无一不是喜笑颜开…… 第七十五章 他只是少不更事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穿过一小片丛林,是一片秋色山峦,抬眼看去,秋日温和阳光之下,身处山脚的沈星河也能清晰听见此间萦绕的叽叽喳喳的欢叫鸟语,并非春天,鸟儿却在此集聚,片片落叶成堆,泛黄的,尚有丝丝淡绿的未完全褪落的树叶,将他们踩在脚下,那种积累不少的分量足足使得沈星河感受颇深。 山脚只闻鸟语,不见鸟影,万花凋零,百虫不出,沈星河暗自惊叹山河变化多端,此山头之后不知为何处,想来要逾越过去十分困难,左右没有清晰明朗的道路,仅仅一条山间小道,那也只是曲曲折折通往山中的去路罢了。 沈星河思虑一二,沉下一口气来,迈步进山,若说此地再无其他道路,只能步行,那么沈星河也只有舍身前往,毕竟他一心想去往堕仙岭看个究竟,如今的他,虽然不知道尚白衣境界已至何等阶段,但是身怀断魂吟以及灾厄附身的铁剑在手,未免就不能与之一战。 妖姬一直尾随其后,但见沈星河直入山中,本想提醒他不明此地详悉的情况莫要冲动,可是已然为时已晚。 “这小子,真不知是胆儿大,还是对此地一无所知……”妖姬低声埋怨一句,手作兰花,一股如清泉一般的灵气环绕在手,逐渐延伸至胳膊,直至全身被水气围绕,汩汩作响。 妖姬瞬身而至山脚,沈星河早已深入山中,妖姬催动全身环绕的水气,点点滴滴投射向那山间小道位置,清晰可闻的触碰声,“滴滴答答”的绵延不绝。 妖姬看上去像是很费力气的模样,殊不知沈星河为何畅通无阻,而到了妖姬这,就宛如有一道厚实屏障肉眼不可见的阻碍在此地。 “故弄玄虚,看不我将你打破!”妖姬变换手势,催动水气跟随手指变转方位,逐渐并拢成一个水团,接着便见妖姬手指转动,水团伴随手指的急速转动也自行旋转起来,尔后便闻妖姬一声轻喝,水团忽的化成一道锋利长剑,惊雷般刺向前方而去…… 第七十六章 无风无花无声息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星河顿住脚步,眉头紧蹙,道:“为何?” “堕仙岭日夜变化,忽东忽西,说是一座漂浮在半空的岛屿倒也不假。”灾厄笑着说道。 沈星河闻言思索起来,如此诡异莫测之地,那尚白衣又是如何前往的? 沈星河想了一阵没有头绪,便自问了声:“那究竟要怎样才能过去?” 铁剑轻鸣,发出悦耳声响,再见那黑气徐徐上升,化作一个黑色小人,咧嘴冲着沈星河微笑道:“需得一个时机,在那之前,这座山中,可是有个好玩的东西啊……” 沈星河不解道:“好玩的东西?” “嘿嘿……”黑色小人转眼归于剑中,末了还一句低声说道:“我带你去。” 沈星河正自疑惑,便觉铁剑似有力道牵引,指向前方,于是沈星河也没问多话,便跟随铁剑指引之处快步而去。 地面尽皆是落叶,成堆的落叶,很是厚实,沈星河脚步踏过,咯吱作响的声音不断,愈发至山中深处时,枯木便就越多,越来越密集,沈星河不忘环顾四周,若非本该茂密的树叶尽皆凋零,这山里怕是常人根本无从知晓出路。 前方之所在地面潮湿,沈星河再见不到方才一路的干燥之气,眼前除却金黄一片,便只剩下好似突然衍生出的点点绿光,那绿光就在前方不远处,沈星河看不清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正想问灾厄,只是铁剑劲道却是忽然变大,连同沈星河本就算快速的步伐变得更为急速,直到眼看就要临近那绿光,沈星河竟是变得满面惊骇,大声惊呼,妄图阻止铁剑,只是自身力量却无法控制灾厄的牵引之力,逼不得已放下铁剑,任由它朝前方飞去,自己便是一个踉跄摔倒,再想起身却发觉似有千钧之力压迫,动惮不能。 …… 此时山脚,妖姬已然打破屏障,只见她美目流转,直视山中,嘴唇一抹微笑略显妖媚,眨眼便是瞬息不见,再现身之时,已是身出山中,距离沈星河先前逗留之地,着实不远。 第七十七章 林间瘴气绿光现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妖姬气息浓重了许多,能够清晰听到她鼻尖呼出的缕缕气息,脸色一沉,但是稍纵即逝,还是以一个笑脸对着沈星河,很是主动的绕到沈星河面前,只是正想与沈星河对视的一时间,沈星河却还是有意无意的避开。 “我说小子,姐姐一番好意,你可别不识趣。”妖姬忽的伸出手,指着沈星河说道。 这副尊容倒是像急了将要沿街开口大骂的泼妇,沈星河虽然不想理睬,但还是看到了妖姬这副脸色,自己倒是皱起眉来,终于直视妖姬的目光,小声说道:“妖姬前辈,你煞费苦心三番两次接近我,到底出于什么目的,现在没有旁人,你不妨直说,若是在下身上当真有能令前辈入眼的东西,您尽管开口,我拱手奉上。” 妖姬闻言,本是挽在双臂之上的红色长袖一甩,两条长袖落地,卷起片片落叶,如群鸟惊飞一般,待落叶缓慢飘回地面,妖姬方才背过身去,此刻沈星河看不见其面上神色,只闻妖姬沉默一息,这才冷笑着说道:“好啊,好,很好,是我不识趣,姐姐白瞎了眼,还说要帮你这个忙,看来真是好心被称驴肝肺,你要做什么就去吧,我也不管了,我也懒得管了。” 两条血红色长袖拖着地面,伴着摩擦枯叶的瑟瑟声响,那窈窕多姿的红衣身影也是逐渐远去,沈星河一时间竟倒有些呆了,他情不自禁的想要去张嘴呼唤,殊不知是看着那曼妙身姿,亦或是妖姬看似真就生气了的话语,还是那在心底深处,突然萌发的一种淡淡的熟悉感觉,这些复杂的情绪想要促使沈星河挽留,挽留那渐行渐远的孤独背影,只是沈星河理智上依旧占据优势,强忍住了这种躁动情绪,转身看向那尚还存在的点点绿光,再不作他想。 先前断魂吟已经进入到了绿光汇集之处,沈星河没有发觉什么异常,这会待妖姬离去,又是回归了平静,没有外人打搅,沈星河自然是随心所欲,不一会又自使用了断魂吟,连同自己一身那黑漆漆的长衫,依着黑气作为屏障,慢步走向那他以为是瘴气的所在。 黑气分派两侧,在中间隔出一条供沈星河行走的无绿光的道路,逐渐走向深处,跨过绿光,但是沈星河无从知晓两侧黑气之外是否还有绿光存在,他不敢有一丝松懈,索性不看,继续前行,可是沿着灾厄所携铁剑过来的方向,此时沈星河并没有发现灾厄的踪迹,心中颇感奇怪,前方愈发幽深,即使是枯木丛生没有绿叶的遮挡,但是日光也是逐渐阴沉下来,明明是白日青天,却让沈星河眼前的场景变得像是快将黄昏一般。 这种黯淡之色让沈星河情绪愈发紧绷,断魂吟持续使用,精神负担加重,他也是走一步看一步,找不到灾厄,便就无法从灾厄口中得知去往堕仙岭的具体道路,想到这里,沈星河摒弃心中其他杂念,只以灾厄为目标,望能尽快找到他,离开此地便好。 一路上时不时的低声呼喊,一口一个灾厄前辈,但是除却自己的脚步声,哪还有其他动静,天色越来越暗,不知是林间瘴气缘故还是其他,沈星河加快步伐,喘息声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耗费了自己许多力气一般,不知过了多久,沈星河大汗淋漓之时,他当还以为是自己意识混乱,耳畔响起了铁器摩擦的那种刺耳之声,声音自忽然响起的那一刻,便就没有停息的迹象,而且不减反增,持续响彻在沈星河耳边,一时间心烦意乱,忍无可忍之下,沈星河大喝一声,促使黑气包裹自己,封闭五感,远观之下,已如一颗黑色石卵。 第七十八章 就几两碎银也好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星河哭笑不得,只能作罢,提起铁剑环顾四周,时不我与,眼前第一要紧事,还是得去堕仙岭会一会那尚白衣。 “灾厄前辈,我知道你能听见,现在我要赶去堕仙岭,你可别忘了给我指路。”沈星河边走边说着,若是旁人看来,他真就像是在自言自语,只是只有他自己知晓,这话是说给谁听的。 …… 半日时间,越过大山,索性再没有其他稀奇古怪的事情发生,但是沈星河心中仍旧一头雾水,这堕仙岭在灾厄的形容之下,就如一座岛屿一般漂浮半空,莫非这地方还真就被云雾遮挡,凡人不可见? 沈星河不自觉的抬眼看了看天空,秋日阴沉的天色,不见飞鸟,不见白云,一片昏暗之下,貌似不久便就是暴雨倾盆。 沈星河眼下只道得找个落脚之处,不然呆会暴雨一但落下,可就不是一时半会能够消停的了。 将铁剑收回袖中,末了不忘提醒那灾厄一声,但是结果也在沈星河意料之中,对方并未回复自己哪怕是只言片语,无奈之下,奔跑在干涸的土地之上,踩着硬邦邦的泥土一路飞驰,以沈星河的脚程,倒还真在大雨落下的前一会,进了城镇。 这地方比之前沈星河经过的所有城镇都要显得富裕不少,此刻天色大暗,都知有暴雨将至,街上行人脚速飞快,沈星河匆匆瞥了几眼,便知这地方达官贵人必然不在少数,自城门口进来之时,守卫人数便就不下数十人,个个都像是训练有素的模样,在沈星河猜想下,这里怕是居住着一位将军倒也不算奇怪了。 大雨说下便下,不给人喘息的机会,就突然落下,没来得及回家的人们纷纷抱头鼠窜,躲避在墙角,或是奔跑进客栈,沈星河自然就在客栈大门前停留,不一会身边便是挤满了各色各样的人,老的少的,男的女的,就快将这不大的门槛围的水泄不通。 店小二忙得不可开交,一边招呼客栈内就坐的客人,一边迎合大门外不断有人过来的其余人,只是这些人中大部分只是过来避雨,但是面对店小二累死累活仍旧脸上挤出笑脸招呼的模样,好似被打动一般,不管饿与不饿,倒是也走了进去。 沈星河不经意往客栈内看了一眼,比先前与卓念瑶投宿的那家要宽敞不少,而且就入座的人数来看,也是一个天一个地,在络绎不绝如落汤鸡般赶来的人中,也是纷纷有人朝内而去,没过多久就快满堂,只怕到时候连坐的位置也是没有,沈星河沉思片刻,摸了摸那空无一物的衣衫,此刻还真想从中发现些什么,哪怕就几两碎银也好…… 第七十九章 打尖儿还是住店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不敢,在下懂一些粗浅功夫,但是在兄台面前却是不敢班门弄斧的。” 听闻沈星河这极度谦虚之言,那大汉豪爽的仰天长笑一声,紧随其后的几位也是如此,对视而笑,再而齐齐点头,将目光锁定那声称自己被沈星河轻薄的女子。 “我呸,这等姿色还敢瞎嚷嚷,谁给你的脸皮?”带头的大汉放下搭在沈星河肩头的粗壮手掌,双手抱刀,再将大刀往地上一抵,顿时发出一声闷响。 围观人群无一不是大惊失色,突然有人大声惊道:“啊呀,是静天府的人,快走……” 话音一落,如惊弓之鸟般个个都发了疯似的跑了出去,一个接一个,不久之后便是除了沈星河几位再无他人,连同先前那女子也是搀着那老奶奶面色难看的离去,哪还有诬陷沈星河的兴致。 反观这大汉除却满身伤痕以及面向凶狠之外,倒是没有其他什么引人注目的地方,沈星河不解众人何故如此,眼看这些个避雨百姓不顾大雨冲刷的跑了出去,心中生疑,开口说道:“不知兄台如何称呼,竟令这百姓抱头鼠窜?” 那大喊豪迈一笑,倒不像是仗势欺人之徒,转身抿着嘴细细打量起沈星河,眼珠转动,从上往下,看得沈星河当真以为自己身上有什么特别之处一般。 其余几位倒是没有插嘴,就笑着看着沈星河以及那带头的大汉,带头大汉收起大刀,很是流利的动作一息间便就迅速将刀收回背后的刀鞘,再而将自己左手示出,稍微一个侧身,满是刀疤的手臂对着沈星河,其胳膊中间部位,正是刻有一个鲜红大字,“天” 可能是刀疤太多,沈星河先前没有注意,此刻看着那工工整整像是烙印多年的一个血刺青,不由得起了一丝兴趣,这一小字的威风看起来可当真不小。 “方才听人说起静天府,可是此地的修行大宗门?”沈星河一个抱拳,算是正式与这大汉打个招呼。 大汉长嗯一声,眼皮稍微下沉,似在沉思,其余几位随行的汉子也是闻言稍惊了一会,纷纷抬脚进了一步,看起来像是正要开口说话,不过却被闻声而来的店小二打断,一方白巾先入几人眼帘,随即便是极度附有溜须拍马之意的小声吆喝:“几位客官,打尖儿还是住店?” 第八十章 好一个行不更名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沈星河静观其变,这几位大汉是何等人自己心中已然有数,这会大汉完全不屑一顾的笑了声,便冲着赶来的小二说道:“别多管闲事,叫你上的酒菜呢,还不端来?” 店小二大多都是见惯了各色各样的人,也会观客人脸色行事,此刻那公子看起来伤势不轻,店小二好似也认识此人,脸色上有些僵硬,再无笑脸,先是连连低头小声的附和大汉说酒菜立马上来,再就是快步的走向那公子倒地之处,连忙将其扶起,轻声向那女子嘀咕几句,便领着女子一同搀扶起那公子往楼下摇摇晃晃而去。 大汉若无其事一般,他的几位兄弟也是一样,有说有笑,全然当做没有发生过此事,此刻回归先前话题,面对沈星河的疑问,大汉不置可否,轻描淡写的说道:“小兄弟见笑了,我向来是这个脾性,唯恐被人打搅,眼下倒是清净了许多。” 沈星河没有回话,只是干笑一声,那大汉好似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说道:“静天府距离此地不远,接到消息眼下各大宗门以及各大府衙都在搜寻驸马踪迹,我等奉命来此,一来也是找寻驸马,二来嘛,还有一桩事需得处理,在此偶遇小兄弟,我一眼便看出来小兄弟非比寻常,所以有意与你结交,还望你莫要怪我过于直白,这顿酒菜且算我兄弟几人一番心意,待会我们边吃边聊。” 其余几位大汉也是附和着点头称是,一时间气氛有些诡异,沈星河一个翩翩少年模样的和这几位黑脸大汉坐在一起,在旁人看来,就如羊入虎口一般,着实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沈星河也没有纠结在这件事上,他倒是不在乎这大汉先前的所作所为,那一记巴掌虽说的确猛烈,但不至于伤人性命,倒是让沈星河看出来这大汉其实修为不低,大概估摸着也是融灵之上,既然这伙人是为寻找慕容追而来,倒是与自己的目的算是一致,念及至此,一个抱拳便是笑着问了声:“在下沈星河,不知兄台尊姓大名?” 大汉爽快的大笑一声,冲着其余几位挥手示意,然后齐齐神色略显严肃的看着沈星河,由领头的大汉先行开口,自报家门起来:“静天府四魁之首,魁天行。” 其后三人一一附和,姓名大同小异,都是以魁天为先,分别是魁天不,魁天更,魁天名。 领头之人姓名听上去倒没什么,当其余几位道完之后,沈星河却是忍不住发起笑来,直呼道:“好一个行不更名,倒是配得上几位兄台的英姿。” 第八十一章 给爷拿几把伞来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紧接着沈星河回过头来,冲着店小二挤眉弄眼,客人们倒是有掩着嘴偷笑的,他们也是怕惹怒了这位彪形大汉,但见店小二识趣般的连连点头,一个劲说道:“好的好的,大爷稍等片刻,我去给几位备伞。” 说罢店小二又对着大堂内就坐的其他客人们纷纷作揖道歉,只说招呼不周去去便回,魁天行见状也没多说什么,想来沈星河的相貌以及那放眼江湖其实也算不上低的修为让他另眼相看,也是愿意结交这位朋友,眼看店小二简单交代几句便就冒着大雨冲出了门去,客人们哪位又不是摆手摇头,自是免不了一番嘲笑。 魁天行待店小二离去,便将脸又自沉了下去,面对诸位酒客,一个冷笑便就揉捏双手,骨骼咯吱作响,作势便要发威。 沈星河心中无奈,这魁天行这脾气倒是自己见过的人当中最为火爆的一个,看这架势怕是又要对这群客人来点硬的了,才一想到这儿,果不其然魁天行就开口了,看着在座的从左到右一个个的冷笑点头,不一会便道:“方才,谁笑了,给我站出来。” 众人见状皆是哑口无言,凭的你这大汉如此嚣张,还不让人笑了,沈星河这会倒是也没有多嘴,只在一旁看着,若是果真待会局势控制不住,他也不会袖手旁观,这大汉的脾性如何自己肯定不能左右,只能作为旁观者出言劝说。 但是那其余三位魁氏兄弟与这位当大哥的无二,在一旁好似煽风点火,他们眼里容不得沙子,教训人或是被人教训外人不得嘲笑,不论是笑谁,总之心里不痛快了,就得动手打人。 在座的客人们也是与先前一同避雨的没有多大差别,笑归笑,人之常情,此刻见识这魁天行的彪悍脸色,都是不敢再发一言,也不敢与之对视,都是只管装模作样的埋头饮酒吃起菜来,这倒是给沈星河减轻了不少负担,他还得让这几位魁氏兄弟的帮助一同找寻慕容追,自然也不想因为看不过去他们的行为就与之撕破脸皮。 第二卷 壶中日月长 第八十二章 辗转速归性命危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大雨如注的这座城,就像与世隔绝的一处角落,若非这临街各种算作辉煌的建筑,倒是会让沈星河觉得与自己的家乡蓑衣村是那般的相似。 即使是瓢泼而至的无情冷雨,肆掠冲刷这有些泥泞的路面,远远看去,这座城镇好似就如一片汪洋,若非那处处紧挨着的不算矮小的房屋,便也就是如此不假了。 当沈星河站在门口一会看天,一会看那大堂之内的时候,这处雨水蔓延的地方一边,已是有大事发生,店小二回来了,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是飞奔而去才能如此之快的时间转身回到客栈的这一瞬,店小二却是满身血渍的跌跌撞撞倒在大门外。 “救……救命……”好似拼尽了所有力气才能回到这里,店小二一脸惊骇,却是那么的虚弱,缓缓伸出的手指就快要够到门槛,却是在触及或是立刻就将触及到的那一刹,再无力气,晕死过去。 沈星河也是突然间看见这个出现在自己眼皮底下的店小二,可能是雨声太大,自己心不在焉,这一时间自然是第一个反应过来并且将其搀扶起来的人,紧随着要破口大骂亦或是动手打人的魁天行也是被沈星河一声急喝止住,赶忙将目光移了过来,同样也是面带惊讶,更多的却是怒气,未曾问过那小二如何如何,便就自顾开口道:“这没用东西,怎就空手回来了?” 在座酒客尽皆将注意力集中到了大门这边,不一时便就纷纷起桌,慢步的靠近了过来,沈星河简单看了看着店小二的伤势,外伤不显,气息已是微乎其微,活生生的舍了半条命去了,究竟是何人下手如此歹毒,沈星河没有时间理会,只是匆忙向着其他人说了声:“可有郎中?” 众人皆是摇头不语,你看我,我看你,说起来店小二在这处客栈做跑堂的,其实也理应与一些常客相熟,只是眼下好似是这小二哥命不太好,磨磨唧唧老半天,竟无一人出头为其疗伤。 沈星河身为修行之人,其实打从开始就已用自身灵气护住了店小二的躯体,只是他不懂行人就医之术,怎样做都是治标不治本,徒劳无功罢了。 “这么多人,就没有一个会治伤的吗?”沈星河再又问了句,毕竟人命关天,就在自己跟前一个活生生的人,他可受不了眼睁睁的看着其无端死去。 魁天行冷静下来后,也与那几位兄弟低声交谈了一番,脸上显现有些怪异的神情,当然沈星河是注意不到了,就这般扶着店小二,只是雨势太大,并不能带着他出去求医,只能暂且安置在客栈,殊不知这家客栈的老板在何处,此时此刻沈星河有些茫然无措。 “郎中没有,老板也不知是谁,你们这个地方倒是有趣,我看各位也不像是生活贫苦的百姓吧,就没有一个人能够帮帮这位性命垂危的兄弟,你们难道不觉得他受了如此重的伤很是蹊跷吗?” 沈星河不太会说话,更不会劝人,只是句句发自肺腑,众人闻言陷入沉思,片刻后走出一位年纪算是在场之中稍长的一位男人,看上去也得有五十出头,脸上并没有看见这年纪本该长有的拉长胡须,看上去倒是挺显干净,一句“让我看看”便挤开了人群来到沈星河跟前。 沈星河与其将店小二搀上酒桌,好在店小二身板瘦小,倒是不显得有些不合适,沈星河一言不发的退后,静静观望这突然冒出来的男人。 只见这男人伸手扣住了店小二的手臂,另一只手上下摸索,揉搓,脸上是一副捉摸不透半皱着眉头的纠结之色,半响,还未出让他号出结果便被魁天行一句生硬的冷喝打断。 “够了,不必看了,这人救不活。” 犹如催命判官定论生死一般,说的没有一点犹疑,沈星河不解问道:“天行兄何以见得?” 魁天行几兄弟都是面露严肃,仿佛是同一时间,眼神异常一致,盯着那店小二身躯看着,不久后方才见魁天行说道:“此地不宜久留,沈兄弟,可与我同行?” “可是,这店小二……”沈星河未经大脑,支吾说道。 “还可是什么!”魁天行语气突然高了许多,双眼圆睁,少时又意识到自己失态,兀自捶打自己手掌,叹息道:“他本就与你无瓜葛,交给他们便是,眼下多一人且算多一份力量,我有话直说了,沈兄弟,你可愿帮我这个忙?” 沈星河心下一凛,但是脸色未变,淡然说道:“哦?天行兄有事但说无妨,在下若能助一臂之力自然不会袖手旁观。” 魁天行兄弟几人闻言脸色都是稍显放松了一些,其实他们也不知沈星河身手如何,但是何故如此请求沈星河倒是不得而知了,也许是因为沈星河这一席黑衫略显神秘?亦或是其不俗的五官品相深得人心? 这些沈星河都不知晓,当下只是走一步看一步,他免费吃了魁氏兄弟的一桌酒席,倒是什么都不做也说不过去,立刻一个笑脸相对,算是颇为豪爽客气的悉听尊便起来。 魁天行点了点头,再又看了眼门外雨势,雨势不减,人也是更为忧虑,似是真如之前所说那般此地不宜久留,很是快速的像是敷衍的说了句:“我们路上说。” 沈星河正自准带聆听,魁天行已然带头冲出门外,冒着如此大雨,怎就这般急冲冲的走了,沈星河叫喊两声对方却是不管不顾,又像是没听见,万不得已沈星河也随着他们奔了出去…… 倒真是显得有些怪异了,街上一个人也没有,前方几个沉重飞快的踏水之声连连响着,沈星河加快脚步追赶,雨水冰凉,不做停息的敲打在自己全身上下,很快很快,全身尽皆湿透,沈星河暗自叹息,他从小生长在的蓑衣村也是频繁大雨,只是他曾几何时又这般略带傻气的奔跑在这大雨瓢泼的街道之上过? 没有油纸伞,没有蓑衣,若非沈星河如今的修为至此,想来寻常老百姓不被这一场刺骨的寒雨淋得遍体鳞伤那就真是怪哉了。 脚步飞快,四个彪形大汉半弯疾走的背影就在沈星河眼前不远处,沈星河一时半会只能保持不被跟丢,但是速度已算是自身的极快,倒是依旧追不上前方几人。 不知过了多久,头发,衣衫,甚至内衫,已是如浸泡在水中很久很久的样子,着实难受,沈星河还是这般跑着,从客栈到现在已经足足跑了一炷香的时间,这的地方真是够大,看着样子好像快比得上那剑阳城的范围的了。 街道逐渐狭窄,那魁天行几人好似有意往偏僻之处跑去,直到前方被一堵高墙围住,便就随意奔向一处低矮屋檐,沈星河立即呼喊一声,但是雨声还是盖过了自己的声音,随即便无奈一叹,追上前去,也自拐进了方才几个背影消失之处。 那魁氏兄弟面色愁苦的坐倒在地,这一方狭小空间,再没有外人,除却惊天般的雨声,便就只有这几人沉沉喘息的声响,待到沈星河过来,那魁天行猛然抬头,作出一副十分警惕的滑稽模样,本也不是太过可笑,只是可能是那高大身板显得有些笨拙罢。 “原来是你,沈兄弟,你好样的,果然是个君子。”魁天行伸出手来,比出一个大拇指朝上,脸上愁色消退,很是欣赏的看着沈星河。 沈星河也是连连喘气,直到缓过神来,方才尴尬笑着摇头叹道:“我说天行兄,你话未道明就直接奔了出来,明儿个我怕是就得卧病在榻了……” 魁天行兄弟几人也是在此时露出了一个笑脸,好似将心中的事暂且放下,都自笑着安慰沈星河说她修为高深,一点风寒根本难以奈何,沈星河听罢也只能回以微笑,他也只是随意说说,倒是也没想到效果齐佳,本是一过来就见这几位眉头紧锁的苦相,心中还大感不解,这一会倒是有些释然了。 “此地距离那客栈也是有一大段距离了,几位兄台跟我简单道明一下吧,你们究竟发生了何事?” 几句闲聊之后,便是沈星河开门见山的问话,那魁天行沉吟一会,便自又坐倒在地,并且在身边腾出一个位置,比着屋檐拍了拍地面,示意沈星河过来说话。 沈星河一脸沉静的坐下,魁天行也不墨迹,直接说道:“沈兄弟年纪轻轻,修为已至融灵之境,倒是让我这个虚长你几岁的人,有些汗颜啊。” 沈星河不自觉的看了看自己全身上下,不禁一笑道:“天行兄谬赞了,在下承蒙恩师照顾,方才得至至今修为。” 魁天行似是在打探沈星河修为根底,沈星河倒也没什么可避讳的,顶多就是断魂吟以及其他不显为人知的东西不会说与别人听罢了,他这一句承蒙恩师照顾,倒也算是直接说白,自己来自南海无量宗,他也确实来自无量宗。 第二卷 壶中日月长 第八十三章 此城此街尽伏尸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无量宗的名声且不说在冬灵大陆或是炙炎大陆了吧,就是这无缺之中,门派汇聚之地的剑阳城中,随意找一行人,恐怕也是会笑着回答“当然知道啦,南海仙宗,可算是咱大陆的翘楚嘞”。 无量宗归根结底,源远流长的各种修行功法以及养心之术都不虚于当今的所有门派,人间修行很苦,习道本就是难,世人都想延年益寿,殊不知真正能够飞临神境的却是少之又少,都是各掌一方吧,和平共处本就是难以存在的虚言。 沈星河自淡然而然的自报家门后,那几位静天府的魁氏兄弟可算是对他又高看了一眼,谁又不知道无量宗有一位柔中带刚风姿卓越的妇人宗主,更何况还有坐镇其中的几大长老,曾几何时,在他们年轻之时,又何尝不是叱咤风云遨游四方。 沈星河面对魁天行很是激动的夸奖,也没有表现的太过骄傲,其实旁人哪只他去无量宗修行也是费了好大一会的功夫,若非清河长老抬爱,自己现下还不知在哪处犄角胡同东奔西窜呢。 其实说起来,从客栈到现在,沈星河觉得自己的所作所为算是从前一直未曾有过的,莫说仗义执言了,为了慕容追以及青儿奔波至此,这几位魁氏兄弟的脾性他本是不喜,放在以往,他断然不会与之结交,只是从他们口中得知他们此行的目的,却又免不了与之相交,毕竟一人盲目寻找,实在太难。 大雨尚在继续,这般看来,比之蓑衣村又有过之而无不及了,沈星河的记忆里,那个小村子常年下雨不假,但是频繁归频繁,也不会一次落得这么长时间,如此下去怕是再有个一夜,这座城镇就得洪水泛滥了。 想到这里,沈星河不由得说出了自己心中的困惑,向着魁天行示出一个笑脸,很是不解的道:“在下一路赶来此地,索性沿途并没有发现河流,只是不知天行兄来时方向可也是如此?” 魁天行闻言低声沉吟了一番,再又看了看他那几位兄弟,各自都是面带思索之色,不久方齐齐摇了摇头,由魁天行开口说道:“倒是没过多留意,沈兄弟何以如此问?” 沈星河轻微点头,自顾说道:“那理应无事,算了。”紧接着抬眼看天,此时天色愈发阴沉,不自主的皱起眉头,没有人会喜欢这种暴雨不断的天气,那几位魁氏兄弟同样如此觉得,只是除了这糟糕的天气以外,还更加有一件事令他们忧思重重。 魁天行忽的站起身来,一脸深沉的看向沈星河,仿佛比这昏暗天色更为浓郁的阴沉,清了清嗓子,然后用那五大三粗的手臂示出一个拱手之态,很是诚恳的微微低下了头去,轻声冲着沈星河说道:“我们便也不瞒沈兄弟了,打从一开始我便看出兄弟你身手不凡,说起来本意只是愿与兄弟结交便好,但是方才看那店小二,我们几人……” 沈星河听到这里,那魁天行也止住了话,脸上乌云更甚,似有一腔愁绪难以脱口而出。 沈星河美玉打断他,等了片刻魁天行还是继续开口,只说道:“沈兄弟远从南海而来,不知是否听说过尚文穹这个人?” “尚……文穹?”沈星河一脸惊愕的慢声说道。 魁天行点了点头,方又道:“不错,此子心术不正,乃昔日暮城元音阁大弟子尚白衣之子,这对父子行事狠辣至极,我见那店小二全身似没有外伤,气息已经微弱到那般地步,正像是出自那歹人之手。” 沈星河闻声立刻惊起,赶忙问道:“你们见过尚文穹?” 魁天行说道:“见过,就在两日前。” “在何处得见的?”沈星河语速飞快,等了这么久,终于有了尚白衣的消息。 魁天行见沈星河这副着急模样,也为之有些一惊,但还是继续说了下去,两日前那会他们兄弟几人刚从静天府出来,也正是来往此地的途中遭遇一伙红袍客,据魁天行口中得知,那群红袍客人手一方弯刀,不露面目,只是见他们穿着有些古怪,故忍不住上前招呼一番,哪曾想竟然就是近年侵犯无缺的那伙名为血屠教之人,这么久了,各大门派都奈何不了他们,每每有了尚白衣的踪迹,却赶到之时,又不得其身影,说起来也不是宗门弟子无能,只怪这尚白衣心思缜密,每行一步都是作了周全的计划,自他们来无缺以来,至今各大城镇,以及或东或西的小地方连同小村落,都有孩童失踪的事态发生,这一次倒是又不知是为何而来。 魁天行说与那伙人中一个带头的年轻小子动了手,其路数并非大陆宗门任何一门,招招狠毒,血屠教本身就是练的以血为祭的邪门功法,静天府也早就听闻了血屠教活动一事,他们可算是水火不容,魁天行此行一位驸马,二便是为了联系此地城主共商除魔一事,在大陆人士眼中看来,可是容不得沙子的。 沈星河仔仔细细听完,眉头愈发紧蹙,少时便问道:“那伙人中,可曾有一位两鬓斑白中年男人?” 魁天行摇头道:“那倒未曾看见,就那尚文穹以及数十位教众,而且若非那尚文穹自报姓名,我等也是无从知晓。” 沈星河继续问了声:“那天行兄何以见得那店小二身上的伤出自他手?” 魁天行暂且停顿,待坐在地的其余三位魁氏兄弟尽皆起身,简单拍了拍身上尘土,这糟糕天气真是让人心情也坏透了,排行老二的魁天不身材比之大哥魁天行也丝毫不逊色,身上也是刀疤满满,略显狰狞,但是看向沈星河时,却没有一点那副身板该有的嚣张跋扈之色,而且还是很轻言细语的说了声:“我大哥也是无法十分的肯定,只因之前与那贼子交手,险些遭他毒手,若非我兄弟几人拉将一位他们之中的弟子挡刀,这会怕是已入黄泉了。” 沈星河稍一沉思,方缓缓说道:“这么看来,店小二的症状倒是就如你们所言正是那被尚文穹所伤的弟子模样?” 沈星河此话一出,魁天行以及其他几位兄弟都是闷声点头,脸上竟倒现出一丝惊骇之色,沈星河没有亲眼见过尚文穹,倒是没多大害怕,只是当下可以肯定的一件事便是,那群血屠教之人此刻已是身入此城之中了。 魁天行面带忧虑,在这本就狭窄的空间里来回踱步,不一会,方像是自言自语的说道:“现在去往城主府中倒是可行,只是如此大雨,且不知那伙人身在何处,若是中了埋伏……” 又是一声长叹,沈星河看在眼中,上前安慰说道:“天行兄不必如此,血屠教与我也有一些瓜葛,我正要找他们算清一笔账,不妨同行,也好有个照应。” 魁天行见状也没有点头,只说道:“好是好,可是他们在暗,我们在明,我们贸然去城主府中,对方会不会?” 魁天行的忧虑不是没有由来,那店小二平白无故被人暗算,很有可能下此毒手的就是针对他们而来,而且按照之前所说,没有备伞遮挡雨水的他们已然是像个落汤鸡一样躲避在此,若是一身狼狈的唐突去往城主府中,堂堂一个城主莫说人品如何,旁人也会瞧不起他们这等无礼之人,再观现在即使是危险时刻,即使是迫不得已,但是江湖中人往往都是好一个面子,静天府虽然在沈星河映像中未曾听闻,但是见识了自己初来此地之时那群避雨百姓的闻风丧胆之状,便也是看出其名声不小了。 是善是恶不论,大陆门派平日里互相针对也就罢了,但是外域魔族进犯,理应同仇敌忾,这话确实不假,沈星河几人斟酌一二,那魁天行还是举棋不定,其余几位魁氏兄弟又是只听他们这大哥的主意,好半天功夫眼看就要磨蹭过去,沈星河一经听闻血屠教的消息又是快要按捺不住自己焦急的情绪,终于最后沉声说了句话,很是笃定的说道:“几位兄台,若是信得过在下,那么事不宜迟我们便就去往城主府中拜访,若是沿途遭遇了魔族之人,大不了鱼死网破,若是没有,便就与城主说清,一同商讨应敌之策是为最好。” 魁天行闻言稍作思索,便就好似好不容易打定了注意一样,长长叹出一口气,只说道:“好吧,便依沈兄弟所言,我们在此逗留总归不是个办法。” …… 大雨还是继续下着,噼里啪啦的击打地面,在这座大城的中心地带,伴随着雨水的流淌,其中却是血腥之气浓郁万分,处处蔓延的腥气随着遍地的横尸,就这样呈现在此,一列血红色的大长袍,一把把散发着寒芒的锋利弯刀,他们的衣衫与地上的血河竟然那般的相似,的确是血红血红的颜色,看不清他们的容貌,这便是恶人的样子吗,恶人向来都是不露面目的吗,他们为何杀人,他们因何杀人,大雨之时,百姓足不出户,却怎还有这诸多尸体横尸街头。故人重逢我心欢喜?杀人如麻生不逢时?大雨之中,大雨之中的街道之上,自一众血红大袍的身后,慢慢的,走出来一位,衣衫是那般华丽,相貌是那般出众的年轻公子,脸上是微笑着的,他看着地上堆积的尸首,手指轻轻来回摩挲在其身旁为之撑伞的貌美姑娘,那抹微笑,竟是那般的残忍无道,竟是那般的邪魅丛生,一双桃花似的迷人双眸,瞳孔之中映照的只是看不见内心的无尽黑暗,以及陈列在地面之上,雨水之中的一动不动的尸首,此城中,百姓的尸首…… 第二卷 壶中日月长 第八十四章 我找你已许久了 - 遗剑长衫 - 奈何布衣 城主府位处中心位置,听魁天行口中所说,这城主守护此地已有数十年,如今已是年过六十,但是其修为人品皆是为人称赞,如今貌似膝下两子两女,几乎都在城中任职,可谓是儿孙满堂。 此地唤为苦雨城,名副其实,雨水能滋润庄家,但是年年暴雨不断,却又是过满则亏,沈星河也是看了这天色并没有将要停歇的迹象,方才无奈之下与那魁氏兄弟几人冒雨赶往城主府去。 穿梭在了无人烟的街道之上,乍看之下的确很是忧郁凄凉,家家户户闭门不出,宛若一个死城,一个充满雨水的死城。 众人脚步很快,秋季冰冷的雨水无情的敲打在沈星河的头上,沈星河忙着不停擦拭快要迷住眼睛的雨水,还要马不停蹄般的以自己最快的速度跟上魁天行几人,别人他们五大三粗的模样,可是跑起来的速度着实非常之快。 这大街小巷都被雨水灌注,如同一条条小河,已然没过沈星河的小腿,随着脚步的推进,逐渐至膝盖处,乃至半腰。 沈星河见状已是感觉不妙,终于冲着速度都是缓慢下来一步步往前挪动的魁氏兄弟说道:“几位兄台,看着架势怕是洪水将来,距离城主府上还有多远?” 沈星河已经卯足了力气以极大的声音说道,魁天行听见便是回头看去,随着噼里啪啦敲打房屋的猛烈响声,只见那魁天行不时抹擦自己脸颊,再又伸出手来,指了指前方,示意马上便就到了。 沈星河欲哭无泪,头一回,在不熟悉的地方与不熟悉的人,淌着这等如洪水般的“河流”前进,正自有些不理解自己这种行为之时,却在视线之中,那几名彪形大汉的身影左右,其中一人便就那么一跟头的栽进了水中。 水花四溅,伴随着一声惊喝,魁天行迅速将那摔进水中的兄弟扶起,倒霉的正是他们之中的老四魁天名,一脸不解的狼狈起来,当沈星河缓慢的挪至几人跟前 ,方才一同带着疑惑的语气问了声:“怎么这么不小心?” 那魁天名自己也是如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般,只无奈的说道:“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 沈星河闻言下意识的看了看水中,但是流淌过来的水并不清澈,可能是街道本身存在的沙石泥土太多,于是乎沈星河没在水中的一只脚往各个方向挪动一遍,果真让他触碰到了什么东西。 “天行兄,你们且过来看看。”沈星河忙道。 魁天行几人见状挪到沈星河这方,几人聚在一起,纷纷将头埋下,一时间倒是有些渔民摸鱼的滑稽场景,但是时不我与,当沈星河与魁天行几人合力将手伸下摸索之时,众人脸色却无一不是惊变起来。 “他奶奶的,老子当是什么,竟然……”魁太名脸色瞬间阴沉下来,透着浓郁寒意。 沈星河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变化,但是心中自然少不了惊骇,这光天化日的,无端出现一具尸首,难不成这苦雨城没有王法了? 是个男子的尸首,五官紧闭,身子尚未腐烂,想来也是死了没多久,只是其四肢僵硬非常,魁天行简单考虑一番,决定将这尸体一同带往城主府去,可是就在几人纷纷附和之时,这奔流不息的如洪水般的水势中,却逐渐漂浮而来众多黑漆漆的东西,定睛看去,连沈星河也是再也无从淡然,无从忽略。 浑浊的水流,已经淹没半个身躯,如同江面一般,沈星河尚未到达城主府,这突如其来的数个密密麻麻的人头却是随着水流漂向自己这方…… “这……”魁天行也按耐不住自己惊讶的情绪,目光异常呆滞,任他嫉恶如仇也好,杀人无数也好,此刻这般场景,换做谁人,怕是也再难从容面对。 尽皆死尸,双目紧闭,看上去没有任何痛苦之色,原来刚才的一具尸体只是小儿科,殊不知仅仅一具,便就令众人惊骇不已,更何况这成群的尸首齐齐漂浮而来,现下纵使惊骇也是远远不够了,想是麻木才能更贴切沈星河目前的心情。 没有一人说话,全部沉默,沈星河痴痴看着随着水流逐渐远去的黑点,男女不一,老少不一,这哪是什么天灾人祸,分明就是……一场屠杀。 这已经不是魁天行能够左右的了,连同先前准备一同带到城主府中的那具尸体也任其随着水流而去,魁天行此时并没有再表现出其他什么,脸色一黑,便沉声说了句:“走吧。” 沈星河没有多言,观这场面过来的尸首已经不下数十位,很可能前方还有更多,眼下事态紧急,城主是否安然无恙更是不得知晓,心中愈发觉得不妙,跟上前方步伐,越过这令人毛骨悚然的尸体,前方,亦就是苦雨城主府。 由此可见,苦雨城的房屋亦是尽皆不算低矮,想必这等积水之事时常发生,此地位处偏北,但是并没到那等雪虐风饕之界,距离南海可谓真是实实在在的千里之遥。 当魁天行止住脚步,抬手回头之时,沈星河便知已到达城主府下,随意看了看四处,此刻已是越过尸群,索性这里没有他们唯恐出现的更多尸首,究竟是什么做的其实在沈星河以及魁氏兄弟的心中也有个数,只是人往往没有亲眼见证,倒也只是抱着怀疑的态度罢了。 城主府的确很显眼,比之其余房屋有很大的差别,并不止是其高过其他屋檐许多,而是醒目的牌匾金色的恢弘大字雕琢其上,乍看之时的确很有气宇轩昂之态,只是此时此刻,雨水如注,尸首成群,谁人又会赞赏这种华而不实之物呢。 理应还有活口,魁天行说过苦雨老城主修为很高,若是那帮血屠教众残忍屠城倒是有那个可能,但是连老城主又岂非寻常,事不宜迟的魁天行迅速示意沈星河几人跟上,一同迈进那座暴雨之下的雄伟住宅。 府上尽空,没有丫鬟杂役,没有一丁点人气,载满花草的庭院边上有一处走廊,穿过这冗长的走廊之后,应当就是城主的居住之地。 魁天行走在最前头,东张西望的他忽的顿住脚步,后方沈星河等人也随之停下,紧接着便闻魁天行似疑惑的说了一声:“此处是老城主府上不假吧,怎的竟然没有一个人影?” 沈星河一直在留意周遭情况,从进来的那一刻,的确没有其他人在此处,只轻声说道:“天行兄,还是速速进去吧,可能……” 话未说完,魁天行便会意,急忙点了点头便加快脚步与众人穿过走廊而去,其内便见一处宽阔的别院,在前方是一排阶梯,左右两侧有石头堆砌的雕像,魁天行示意沿着阶梯往上。 一路还是未曾见有人影,沈星河有些惶惶不安起来,他并不是害怕,而是感觉屠城之人与血屠教想是脱不了干系,若当真如此,可见那伙人心肠狠毒到了什么地步,这样一看,慕容追与青儿的安危就…… 正自想着,忽闻阶梯之上方向似有动静,声音很是微弱,像是打斗声,又不像,将沈星河从焦虑中惊醒,立刻快步越上阶梯,魁天行是个急性子,一声不吭的最先冲上,等他们几人都来到阶梯上方时,等待着的,竟然像是专门为他们而设立的一场“宴会”。 阶梯之上,像一处平时议事的地方,殿门外,整整齐齐站着数十位身着红袍的人,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弯刀,他们尽皆垂着脑袋,一动不动,一声不响,待沈星河惊愕中甚至移不开脚步的一时间,在那群红袍人身后,传来一声邪气凛然的高笑。 “倒是让我猜对了,果然有人过来。”一位年轻公子搂着一名正自有些害羞模样的娇嫩少女缓缓绕过血袍人,面对着沈星河他们。 雨声很大,但是沈星河却将这年轻公子的一言一笑听了个真真切切,对方撑着一柄油纸伞,亲密无间的搂着那名娇嫩欲滴的姑娘,另一只手尚还在丝毫不避讳的来回揉搓在那姑娘的身躯之上,沈星河无法镇静下来,此人怕就是魁天行之前口中描述的那位尚文穹不假了。 尚文穹的口吻像是谋定全局的那种自信之态,早就有人说过此人好色成痴,不学无术,今日在苦雨城相遇,倒让沈星河不怒反喜,他一直在找寻尚白衣的下落,渴望与其拼个鱼死网破,现在倒好,尚白衣的儿子出现在自己面前,说什么也不会任由其无法无天了。 沈星河怒不可遏,但尚有一丝理智的支撑他没有即刻动手,双拳紧紧攥住,指甲已深入手掌划破皮肤,滴滴血液与雨水混合在一起,从拳头处流下,努力挤出一个微笑,很是瘆人的寒冷的微笑,缓缓张口,冲着尚文穹,在魁天行他们都没有注意到沈星河的这一时间,只闻见他们身后,那个黑衫湿透了的青年男子,瞪大着双眼,已经是布满血丝的双眼,嘴唇微启。 “尚文穹是吗?我找你许久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