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一别十年,沧海桑田(一)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我想,这大概是我十年来睡得最不安稳的一个觉了。 才刚闭上眼睛,眼前便又出现了家乡连绵的青山,我又看见了自己在那个长满青苔的山脚下抓着尖利的岩石一步一步往陡峭的山顶爬去,指甲磨出的鲜血顺着手臂缓缓流下。 而他就站在那座大山的巅峰处,垂眼看着山脚下的我,他的眼中充满悲悯,充满同情,却似乎没有更多的温度。我看着他的双眸,就像掉进了一个无底的黑洞里,无法自拔。 十年,为了这一天,我在那座布满荆棘,寸草不生的陡峭山崖上奋力的攀爬,忘了有多少次的伤痕累累,忘了有多少次的血肉模糊,只为了可以站到你身边,好好的看你一眼。 “沈见秋你个二五,鞋底的标签还没有撕掉呢!” 当我往嘴巴里塞了一大口鸡蛋三明治,差点被噎得气绝身亡的那一刻,艾琳从客厅的沙发上“噌”的一声冲到我面前。 她一早换好了银行的制服,头发整洁的盘起,露出一张五官精致,皮肤光洁的脸庞。一米六八的个子只比我高了两公分,可不知她是怎么长的,整个人的比例就是比我看起来修长了许多。为了这事儿,我们无数次比较过对方腰线的高度,结果是我一次次的完败。 艾琳弯下腰拔下了我脚上的红底高跟鞋,小心翼翼的撕掉了上面那张标明它身价的小纸片,没好气的说,“拜托你有点儿出息好不好,怕别人不知道这是你存了半年的钱买的第一双名牌高跟鞋吗?”说着又抬手用力抹掉了我嘴角的面包屑,“翻了个大大的白眼,“注意一下自己的仪表好不啦?谁不知道et公司对员工仪表的要求超级高的,你忘了咱们之前有一个同事去et实习被羞辱的事情了吗?我猜他们总裁凌世谦一定是个超级大暴君,昨天我看八卦网站上还说他……” “闭嘴!”我用力的捂住了艾琳的嘴,“我什么都不要听!”说罢我拎起鞋柜上的包包飞速的冲出了门外。 十年来,除了他是et公司年仅三十五岁的总裁,青年才俊,事业有成,除了他叫凌世谦之外,关于他的一切传言与新闻,我一概不理,一字不读,因为关于他的一切,我要自己去细细探究。 他就像是一本写满了秘密的书本,我要亲手翻开他。 走进et八米高的办公大厅,我才真正懂得了什么叫高处不胜寒。hr经理mary在早前长达两周的封闭式培训中已经认识过了,这位三十二岁的蘑菇头准妈妈挺着个大肚子带着我穿过了一条长长的,镜面墙壁的走廊。 大理石的地面不断渗透出冷艳的气息,黑白色简约奢华的装修将整个办公区包裹成一只高傲的瞳孔,冷眼看着我。 一路上我可以听到自己鞋跟颤抖的声音,也可以听到来自墙两边的办公室里低声耳语的声响。我知道,墙壁另一面的办公室里,正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我全身上下品头论足,因为我是et公司半年来,聘请的第十一个助理秘书。我侧脸,对着镜子里身穿小黑裙的自己,微微的笑了笑。 “深呼吸一下,准备进去了。”站在总裁办公室门口,mary轻声说,“别紧张,你今天的状态非常好。” 我吐了一口气,对着她点了点头。 她浅浅一笑,轻轻敲响了门。 mary在介绍完我之后就退出了办公室,此刻,偌大的办公室里,只有我和他,只隔着一张办公桌的距离。 白色衬衫一丝不苟,暗纹的领带整齐服帖,他低头在翻阅着一份文件,眉心紧蹙。墨黑的眉头还是像十年前那样的浓重,犀利的眼神即使是低垂着也能让人感觉到冰冻三尺的严寒。笔直高挺的鼻峰就像我日夜攀爬的那座山巅,紧紧抿住的双唇,像是一道紧闭着的大门。 我追寻了十年的你,终于,又和你重遇了。 你不会知道,为了这次遇见,我经历了多少的人世沧桑,你不会知道,为了这次遇见,我在绝望的山谷里,咬破了多少次嘴唇。 他身上凛冽的香气隐隐散发在空气中,我的眼眶慢慢的热了起来。房间里实在太过安静,以至于我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脏狂乱跳动的巨大声响,不知道他,会不会也听见了。 “mary没有告诉过你,我最不喜欢别人这么痴痴呆呆的盯着我吗?”他头也不抬,声线像一道凛冽的风,瞬间把我的脸刮得涨红。 “对不起凌总。”太没出息了,我的声音居然带着些许的哽咽。 或许是这抹哽咽触动了他,他迅速的抬起头瞟了我一眼,就在这一秒钟的对视里,我的世界仿佛燃烧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他的眼神微微的闪动了一下,“mary说过,但我忘了。” “我叫沈见秋。” “见秋……”他喃喃的念道。 我看着他沉思的神情,听着他亲口念出我的名字,仿佛看到一个做了十年的美梦,在眼前盛开出了一朵鲜艳的花。 是啊,我就是沈见秋啊,我就是十年前的那个小女孩啊,你终于记起来了吗? “回头取一个好记一点的英文名字吧,这三个字我恐怕记不得。”他说完甚至不看我一眼,低下头继续看他的文件。 我用渗出汗珠的掌心,紧紧捏了一下裙子的下摆。 “好。”我轻轻的回答。 没关系,总有一天,你会想起我的。 “秘书那里有一个礼盒,里面是一双从意大利定制回来的高跟鞋,你照着上面的地址送过去,这就是你今天的工作。”他顿了一顿补充道,“你最好去之前先把自己脚上这双高跟鞋换掉,我太太常说,女人绝对不能穿廉价或者大甩卖的高跟鞋……” 世界忽然就这样安静了下来,他后来又说了什么我已经再也听不见了,我呆立在原地,看着生命中那座巍峨的高山瞬间倾塌成灰,飞沙走石,天昏地暗,漫天的沙尘席卷而来,裹带着我十年的等待与希望,重重跌进了深渊中,而他却仍旧站在高处,冷眼的看着卑微的我掉入一片废墟之中,无助的掉泪。 “这样就哭了?听说你为了争取这个岗位费了不少的心思,想不到这么脆弱。”他看着我脸颊缓缓流下的眼泪冷笑似的说,“你出去吧,希望你不要连这么简单的工作都做不好。” 心脏被猛的扎了一针,疼得让人皱起了眉头。我抬手抹掉了脸上的泪,用倔强的语气跟他说,“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做好你交给我的每一件事情的。”说完我努力的微微一笑,转身走向门口。 原来,我们之间隔着的那张办公桌,就是一整个无垠的世界。 第一章 一别十年,沧海桑田(二)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走出et的大门,整个世界仍旧在剧烈的颤抖着,手中的礼盒就像是一个重达千金的定时炸弹,在随着我的心跳倒计时。 昔别君未婚,儿女忽成行。原来我终究是来迟了一步。我花了半年的实习时间积攒下的一双打折高跟鞋,始终追不上他的步伐,而此刻,他竟然还要我去为他的太太亲手送上他为她定制的高跟鞋。 太阳穴疼得刺骨,初秋的阳光也不知为何还能如此刺眼,它们投射在我身后的et办公大楼的玻璃上,照耀在我心上的伤口处,那里仍在潺潺的流血。 “沈见秋!”保时捷panamera在我身前停下,风荡起了我的裙角。 “顾溪?”我有些神情恍惚,“你怎么在这里?” 车门打开,顾溪猴子一般的从车上跳了下来,一米八五的大个子一下把我覆盖住了,他摘下墨镜,戏谑似的绕着我走了一圈,托着下巴啧啧道,“小娘子,今天打扮得真是窈窕动人。”说着他忽然侧下身,在我耳边坏笑着说,“真想把你掳走!” “你正经一点!”我迅速的从他身边跳开,“我在工作呢,少来打趣我。” 顾溪看我梨花带雨的样子,瞬间收起了脸上的笑,阳光下他年轻好看的脸庞微微泛着一圈光晕,白色衬衣整洁干净,身上柔软的味道就像阳光一样,让人感到舒服与自然,我沉甸甸的心忽然好受了一点。 “你要去哪里?我送你。”他说着伸手接过了我手里的礼盒,为我打开了车门。 在这个失魂落魄的上午,我毫不犹豫的坐上了他的车。 我时常在想,如果时光可以倒退,我宁愿从来没有在顾溪的生命中出现过。 那样的话,他就不会把人生最美好的四年时光都用来等待我,为我做尽所有他能做到的浪漫事,傻事,冲动事。我深知等待一个人的痛苦,所以心底对他就更是愧疚,可他就像是长在我眼睛下面的这颗泪痣一样,除非连皮带肉的把它挖除,否则他将永远出现在我生命中,哪怕只是一声不响的呆着。 “喂,你哭过啊?”顾溪故作平淡的问道。 “是啊,公司里的同事一个个美若天仙,我自卑,所以不争气的哭啦。”我胡乱说道。 “瞎说,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一个人比你好看!”顾溪恶狠狠的说道,“一会儿送完东西我陪你上公司瞧瞧,看是哪个瞎了眼的丑八怪敢和你比美,我一定给她一顿乱拳!” “连女人都打,你也太没品了吧!”我虽这么说着,可心里却因为他的仗义感激着,“顾溪,你今天是特意来看我的吗?” “当然,你一个金融系的高材生,屈膝去给人家做小助理,我当然要过来看看你有没有被人欺负啊,果真被人欺负了!”说着他又愤愤不平的骂了一声,“我真得找一天到你们公司去看看是什么样的大人物,敢叫我们家小秋去当跑腿的!” 正好是红灯,他踩了刹车,侧过脸看着我,认真的说,“干嘛把自己搞得那么累,我们家也不差,你随便来公司当个财务总监多好,再不然……就嫁给我当少奶奶好了。” 我侧过脸看着他,这已经是他第无数次跟我说出同样的话了,从第一次听到时的羞怯和诧异,到后来每一次的无奈和回避,他总是能带给我一种幸福与愧疚交织的复杂感受。 好希望时间就这么静止在这一刻,让我看着这样好看的他,自私的拥有他对我所有的,不需要回报的好。 “顾溪,我……” “算了算了,就当我没说,我才不要每次都听到你无情的拒绝!”绿灯亮起,顾溪猛的踩了油门,“总有一天,你会微笑着对我说‘我愿意’的。” “顾溪。”我犹豫的唤他,“你能为我也定制一双高跟鞋吗?” 他不解的看着我,眼睛里似乎有一丝流动着的光点,数秒之后,他朝着我微笑着点了点头。 第一章 一别十年,沧海桑田(三)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初秋的夜晚灯火通明,依旧是那么的热烈,躁动。游人如织,灯红酒绿,城市卸下了白天乔装出来的端庄持重,变得格外的妩媚撩人。 我只上了八个小时的班,而且早上还在顾溪的车上浅浅的睡了一会儿,可是此刻却觉得肩膀上像是压了几千斤石头,疼得我呲牙咧嘴。 “我回来咯!”推开门把包包往鞋柜上一放,抬头一看,不禁尴尬得面红耳赤。 餐桌上的烛火摇摇曳曳,正好掩饰了我涨红的脸。 艾琳坐在我旁边偷笑,口红晕开了一些在人中上,倒显得格外的诱人,像是渗出了果汁的樱桃。她身上的银行制服散开的几颗扣子被胡乱的扣了起来,衣衫不整的模样倒把她平日里泼辣的个性隐去了几分,只觉得那张微微泛着红晕,五官小巧的脸庞此刻更加的娇羞。 她的男友,我们的大学同学郑嘉持刀切着盘子里的牛排,刀尖与瓷盘摩擦出来的声音格外的刺耳。人高马大的他手臂上凸起青筋,可见用力之猛。 “老郑,你是不是正在幻想盘子里这块牛排是沈见秋啊?”艾琳打趣着问。 “她哪里是牛排,明明就是猪!”郑嘉咬牙切齿的说。 “喂,不带这么骂人的!你自己要翻云覆雨不会到房间里去啊?”我竖起手中的餐刀反驳道,“你作为一个驰骋江湖多年的情场老将,就不知道亲热得掐好时间点吗?晚餐时分正是我下班回家之时,我看你就是存心演给我看的!”相识五年,抬杠斗嘴是我和郑嘉的主要相处内容。 “你猜对了,还就是存心演给你看的,好让你心痒痒赶紧找个人嫁了,省得成天当我们俩的超级电灯泡。”郑嘉说着话特别做作的捂住了眼睛,“哪里来的光啊,快要亮瞎我的眼了!我天,原来是个2500w的电灯泡啊!” 我又羞又恼的,本想一拳打在他脸上,却又忍不住被他当下的表情惹得扑哧一笑了起来。 堵在心里一整天的委屈,忽然被清扫了不少。 郑嘉在小阳台犯烟瘾的空当,我跟艾琳端着柠檬水坐在飘窗上聊天。 “不好意思啊,坏了你俩的好事儿。”我讪笑着说。 “去你的,什么好事儿,我俩闹着玩儿的。”性格开放的艾琳似乎一点儿都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 也可能是习惯了吧,毕竟大学四年里,我已经无数次破坏了她跟男生的各种亲密行为了,可能在她包括郑嘉在内的三任男朋友的记忆中,关于艾琳最深刻的印象就是她身边时刻亮着一盏巨大的灯泡。 “今天上班感觉怎么样?”艾琳一边滑着平板电脑一边问,“你亲爱的凌总裁有没有精神蹂躏你一番呢?” 刚刚止住痛的心又一次被掀开了伤口,我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说了声还好。 我不想告诉艾琳今天在办公室里他对我的嫌弃,不想告诉她我花了十年的时间披荆斩棘来到他身边,却发现他早已成家,幸福美满,不想告诉她我是多么的没有出息,当管家告知凌太太正在化妆准备出门时,匆匆把礼盒放下就落荒而逃,连看她一眼的勇气都没有。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艾琳从来就不知道我是为了凌世谦才那么努力的要进et工作。 “你的那些美女同事们怎么样?对你还客气吧?” “上午有事情忙就出去了,下午hr带着我熟悉了一下各个部门,同事们都很漂亮,简直就快把我看晕了!不过因为我是助理秘书,是最接近上帝的人,所以她们对我还算客气,不至于让我那么难堪。” “来,我给你看点儿东西。”艾琳坐近了点儿,把平板电脑推到我眼前。 我随着她手指的滑动,竟然看到了微博界面上好几张熟悉的照片,而且都是偷拍的角度。 “这……不会是我吧?”我有些回不过神来。 “就是你啊!今天你们有好几个同事发了关于你的微博。” “你怎么会看到这些的?” “我关注了几个有你们公司认证的美女的微博,各个部门都有,知己知彼才能帮助你在et站稳脚跟啊!” “我真是爱死你了,怎么会有你这么好的闺蜜!你根本就不应该在银行上班,你活脱脱就是一个私家侦探!”我说着给了艾琳一个大大的拥抱,心里的感激之情实在无以言说。 “你先别急着谢我,先做好心理准备迎接这些抨击和中伤吧!” 我耐下性子开始刷起了微博界面,这才发现关于我的那些文字,似乎都不是善意的。 “这场赌局我应该是赢定了,这位‘沈十一娘’估计也是很快就会被打入冷宫的了,就赌两个星期,必走无疑!” “不得不承认年轻就是好,那小腰目测也就23吧,不过就是品味低劣了点儿,一副村姑模样……” 还有几条我没有细看,只是心里默默的为自己攥紧了拳头。 “不就是一个业界有名的医疗器材公司而已嘛,怎么搞得跟后宫似的,看来你刚进公司就成为了众矢之的,伴君如伴虎,你一定要小心点儿啊沈娘娘!”艾琳语重心长的叮嘱道。 “唉,沈见秋,我真不知道顾溪到底是瞎了哪只眼,对你这么情有独钟!我估计他小时候肯定被门夹过脑袋,影响了他的视觉神经,不然不可能这么没眼光!”郑嘉的话打断了我和艾琳的对话,这才发现他原来早已洗好了碗,站在飘窗另一头望着夜色发呆了。 “你又在神神叨叨些什么啊?”艾琳不解的问。 “喏,你们自己看看楼下那是谁。” 我趴在玻璃窗户上望下去,八楼窗外的夜色有些混浊,小区昏黄的路灯下,顾溪正凝望着我们的窗户。 隔着八层楼的距离,我看见他对我微笑着,晃了晃手中的一个大袋子,夜风轻轻拂动着他的头发,就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看似不羁,却有着款款的深情。 “还真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艾琳打趣道。可她却不知道,此刻我的心,忽然跟这窗外的夜色一样,浑浊了起来。 第一章 一别十年,沧海桑田(四)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躺在床上,我的眼泪沿着眼角止不住的滑落在枕头上。 心脏有气无力的跳动着,十年来经历的一切画面一帧一帧从眼前掠过。 那一年我还是个打着赤脚在山间乱跑的野丫头,只知道我的名字叫沈见秋,父母在生下我之后把我丢给了一个称呼为“姨婆”的老人,就从此消失不见了。我十二岁那年姨婆去世了,从此便没有人看管,没有人照顾,每天到不同的乡亲家蹭饭吃,偶尔没人愿意理我了,就自己摘点野果充饥。人们都管我叫山娃儿,除了大山里的花鸟树木,还有我常常泡澡的那条清澈的小溪流,我没有别的亲人。 我永远记得那是一个暴雨的夜晚,我蜷缩在山脚下破旧的小木屋里,任由狂风掀翻了屋子上的木头,倾盆的大雨从屋顶的裂缝中直灌而入,我全身湿透了,冰冷的十一月,我感觉自己的身体越来越僵硬,慢慢的我失去了知觉,耳边残留着暴雨冲刷着山石发出的巨大轰鸣。 再一次醒来是在第二天的中午,雨后强烈的阳光把我刺醒,那时我的小木屋只剩下摇摇欲坠的四面墙壁,整个屋顶早已不知去向。我挣扎着爬起来,手臂上被折断的朽木划开了小小的口子,灼热的疼痛着。 山里的一切都变了样,被大雨侵袭得体无完肤的土路,被浸泡摧毁的农田里农夫正在做无谓的抢救,被大风折断的树枝横七竖八的躺在泥土里。我这才知道,原来在我昨晚昏过去的时候,山里还发生了泥石流。这是我第一次感觉到母亲般的大山也有面目狰狞的时候。 我站在木屋前面,看着不远处许多一身白大褂的陌生人们的打扮在帮着乡亲们忙碌着,看着许多平时没有见过的大箱子被运送进农舍里,看着担架上许多熟悉的身影在呻吟着,恍如正在做着一场梦。 忽然间,一件衣服披在了我身上。我禁不住被吓了一大跳,猛然的抬头望去。 我永远记得那是一个暴风雨过后的清晨,阳光在你身后晕开了一片温暖的光圈,你站在光里对着我温柔的笑。那一年你正年少,身姿挺拔,面容俊美,于我而言就像是苍茫大地中一棵坚韧无比的大树,我就这样深深的沦陷在你的这一个浅笑里,注定了这一生的追寻。 而今天,我终于翻山越岭来到了你面前,却发现你早已遗忘了那年十二岁的小女孩,遗忘了你曾为她披上过一件衣服,遗忘了你曾经对她的笑。 我抱紧了那件款式老旧的外套,此刻也只有它可以让我感受到一丝关于他的温度了。 该怎么办呢?就此退缩?就当是这十年的光阴付之东流了?反正他已有家室,我和他再无可能,更何况在他眼中的我,只不过是在茫茫世间一个卑微的如尘埃一般的所在。 可是,你甘心吗沈见秋?你舍得吗沈见秋?你忘了这么多年来你在学校里每一次遭到同学嘲笑和鄙夷时,是因为他你才一次次忍住哭泣的吗?你忘了为了能考上这座城市的大学,你有多少个星期没有吃午饭,用省下的钱买了无数本的备考教材?你忘了为了要进et工作,你经历了多少白眼和拒绝?你忘了那年你曾经追着他远去的汽车跑了长长的山路,结果把两只膝盖都摔烂了? 你的人生是因为他而存在的,与其就此离去,还不如就这样静静的呆在他身边,哪怕只能做一颗尘埃也好啊,反正已经浪费了十年了,再浪费个一生,又有何妨? 只不过要忍住,每一次见到他时那种心动和心痛交织的难过,别让它摧毁了呀! 第一章 一别十年,沧海桑田(五)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古都的一天开始得特别早。 我跟艾琳合租的公寓在市中心的繁华地带,简欧装修,温馨雅致,但一大早便是车水马龙,人声喧嚣,繁茂之余缺乏了点儿人情味儿,不禁怀念起刚毕业时住在老城南的时候,每天叫醒我的那些叫卖声。然而更怀念的,是山林中那些鸟兽在晨起时的欢快鸣叫。 走进办公区的那一刻,我感觉自己身上像是多了一块磁铁,吸住了许多的眼光。 昨晚上顾溪送到家里来的大袋子里,囊括了某个奢侈品牌这一季度的所有定制款连衣裙,还搭配了高跟鞋和包包。 他就像阿拉神灯里面的神一样,不断的变出一件件令爱美的女生――比如艾琳――发出尖叫的时尚单品,害得郑嘉在一旁一脸的亚历山大。 早上花了好一会儿功夫敷眼睛,才把昨夜哭过的浮肿压了下去,又化了个精致的淡妆,再把早前精心烫好的长发松松的盘了个发髻,搭配着身上纯白色的修身衣裙,连我自己都感觉多了几分轻熟的韵味,添了一抹优雅的气质。 “你今天真漂亮。”设计部的一位男同事把一杯咖啡放在我办公桌上,低声说道。 我对他微微一笑,心里却有些不是滋味,难道,女人真的要包裹在这些所谓高级材质手工定制的衣物里,才能显出她的美吗?如果没有了顾溪赞助的包装,我在他们眼里,特别是在凌世谦眼里,是不是就永远都只是一只丑小鸭呢? “凌总让你把今天的行程表整理好送进去给他过目。”秘书amy靠在我办公桌前柔声说道,“这些事情以后我就不提醒你了,你自己要提前一天准备好给凌总过目的。”说着她扫了一眼身后的镜面墙壁,用大红色的长指甲敲了敲我的桌面,阴阳怪气的说道,“你坐在这里的一举一动他都看在眼里,自己注意点儿。” 我愣愣的点了点头,火急火燎的把行程表打印好,捧在手里小心翼翼的敲响了他的门。 凌世谦仍旧坐在办公桌前,低头审阅着某份文件,今天他把头发全部往后梳起,凭添了几分成熟的魅力。身后一整面的落地玻璃墙将三十楼外的阳光投射在他背上,他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自带了一片光圈,比昨天见他时,仿佛更加耀眼。 我忽然想起他昨天说不喜欢别人这么盯着他看,赶紧移开了目光,环视着他偌大的办公室。 欧式宫廷风的装饰,从办公室的设计到装饰品,无一不是呼应着公司的整体奢华风,但是除了角落衣架上那件属于他的暗纹西装外套之外,我总觉得这个空间里似乎没有太多属于他自己的东西。唯独办公桌上一个水晶雕琢出来的小型地球仪特别可爱,在光线的照耀下折射出彩色的微光,我忍不住伸手摸向了它。 “谁准你碰我的东西了?”凌世谦头也不抬的说,声音里像是混合着细碎的冰渣。 我的手指像是触电似的火速缩了回来,顺势把那份行程表摊开在他眼前,“凌总,这是今天的行程表,请您过目。” “知道了,你出去吧。”他仍旧头也不抬。 心脏又是被打了一记重拳,我转身,轻轻走向门边。 “刚刚给你送咖啡那个男的,我会让人事部扣掉他半个月工资,记大过一次,如果他下次再敢给你送咖啡,就立即开除。” 扣工资?记大过?开除?只因为他给我送了一杯咖啡? 我猛然回头看他,有些不可置信。 “能请问为什么吗?”我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虽然心中早已波涛汹涌。 “不为什么,你是我的助理,我不喜欢任何人除了工作以外的事情接近你。”他端坐在办公桌前轻蔑的看着我,眼睛里是一片无垠的荒漠。 第一章 一别十年,沧海桑田(六)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短短三天的时间,凌世谦顺利的把我变成了公司里的一个异类。 送咖啡事件让每个人对我避之唯恐不及,可是偏偏我的职位又是最有机会在背后捅他们一刀的人,所以他们跟我又不敢有太多的隔阂。这种又厌弃又不得不假装和谐的心情使得他们每一次见到我的时候,眼睛里都充斥着无比复杂的神色。 而此刻我可以肯定的就是,我在这家公司注定一个朋友都交不到了。 法国梧桐结出的细小果实渐渐成熟,秋天渐渐深了些。 五点半刚一过,手机上就收到了顾溪传来的微信。 我看着他发来的一长串要死不活的表情以及没节操的一句:等你等到菊花都谢了。忍不住笑了起来。 匆忙的收拾好桌面上的文件,座机忽然响了起来,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凌世谦坐在窗前凝望着渐渐泛红的天际,嘴角一抹似笑非笑的得意神情。 我望着那叠厚厚的合同,忍不住偷偷叹了口气。白纸上密密麻麻的黑色字体就像是一只只缓慢爬行着的小蚂蚁,爬得我两眼昏花,脑袋眩晕。 我心里像是翻倒了五味瓶,各种滋味混合在一起,苦涩难言。 “您确定这些合同里面,真的有一个很重要的字打错了吗?”我有些委屈的问道。 “你在质疑我吗?”凌世谦鄙夷的语气,“都快一个小时了你还没有找到,好像应该提出质疑的那个人是我吧。” 我咬紧了下唇,抬头看了一眼盛势凌人的他,再一次低下头跳进了那堆乱码版的文字里。 暮色四合,刚刚一直催促我的顾溪,已经没有再发信息给我了。 明明不让我走近你,却为何莫名其妙的将我留下,莫名其妙的不让任何人靠近我?你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逼走我,还是想要证明些什么呢? “你走吧。”隔了不知道多久,凌世谦抬起手腕看了一眼他的百达翡丽,突然淡淡的说,“看来你是找不到那个字的了。” “是我找不到,还是根本就没有呢?”我挣扎着揉了揉发疼的眼睛,眼泪止不住往下直掉。 凌世谦缓缓地站了起来,提起椅子后背的西装外套,不屑的看了我一眼,转身走出了办公室。 他高大的身影消失在我看不见的身后,把一整个夜晚的冰冷留给了我。 商务区的灯光在夜色中显得有些微弱,我扭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正准备给顾溪打电话,忽然有无数雨滴刺穿夜幕跌落在了马路上。一场大雨,毫无征兆的倾盆而下。 “我不至于倒霉成这样了吧!”此刻,我真想仰天长啸大骂几声粗口。 慌忙的伸手在包包里搜寻,才想起我前几天见已经不那么晒了,就把雨伞留在了家里鞋柜上,此刻,它正在遥远的家里对我唱着千里之外…… 九点钟,暴雨如注,浓墨般的夜色深不见底,各种雨夜狂魔,变态杀手的经典形象纷纷涌入脑海。这就是常常拉着艾琳一起看恐怖电影的报应! 我用手包遮住头,冲向了路灯下,朝着来往的的士车疯狂的挥手,只差没有冲出去直接拦住车了,可惜每一辆都已经有乘客了。 不消片刻,暴雨就淋湿了我全身,并且一点儿都没有要停雨的意思。 朦胧的雨幕中,凌世谦的黑色宾利从公司的地下车库开了出来,我顾不得多想,冲出去挡住了车的去路。隔着被雨刷一拨一拨刮开的雨水,我看到了司机惊恐的眼神,要知道,车子的前车牌刚好贴在了我的裤管上,他只需要慢几秒钟踩刹车,我就会被远远的撞飞! 我拍打着前车盖,司机无奈的回头的看了看后座上的凌世谦。雨太大,我实在看不到他的表情,但我心中默默的祈祷,希望他像十年前那样,在一个暴雨过后的早晨,为我披上一件外套。 此刻,你想起我了吗? 答案是没有。司机往后退了车,用一个很大的弧度绕过了我,远远的将车开走了。 后车轮溅起的水花,淋湿了我最后的希望。 “傻丫头,你怎么站在这里淋雨啊!”一把雨伞忽然挡在了我头上。 我转身,同样淋湿了的顾溪正瞪着一双湿漉漉的眼睛,怜惜的看着我。 一切的坚持和绝强就在这一刻彻底的决堤了,我紧紧了抱住他,终于哭出了声响。 那场雨下了多久我不记得了,只知道在那场大雨里,我的手臂在顾溪的衣服上,勒出了一道深深的印痕。 第二章 多情总被无情伤(一)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没想到一场重感冒,让我在床上一躺就是三天。 反复的高烧,凌乱的梦境,控制不住的呓语。 睁开眼的一瞬间,眼睛有些适应不了房间里的光线,脑袋里像灌入了一大碗的浆糊。 “我还没死啊?”一开口,先被自己沙哑的声音吓了一跳。 “你倒是想两脚一蹬撒手人寰,可怜我还得给你料理后事!”艾琳扶我坐起来,眼睛里交错着责备与怜惜,“这么大个人了还玩文艺,还大雨下个不停我依然爱你,我永远记得那一天的雨是吧!都不知道你跟顾溪两个人是不是有毛病!”说着递给我一杯温开水。 “他不会也生病了吧?” “他都肺炎了,你说病没病?”郑嘉拿着体温计走进房间,一脸嫌恶的表情,“沈见秋,要是顾溪因为你死掉了,那可真是比窦娥还冤!值吗他!”他说着把体温计丢给我,“赶紧测一下高烧退了没,要是还这样就必须得住院了,免得传染了我们俩……” 医院里这股**的药水味是我最最忌讳的东西,每次一闻到这个味道,仿佛全身都失去了力气,有一种垂死的无力感。 站在顾溪的病房前,我调整了一下口罩的位置,轻轻的敲响了病房门。 “哟,小秋来了!”为我开门的是顾溪的妈妈林惠芬,她对着我笑脸相迎,一身名牌的贵妇打扮并没有让她看起来如她的身份――上市科技公司的董事长夫人――那般的高不可攀,反而是这和蔼的笑容让我每每见到她都感觉到格外的亲切,“来就来了,还带这么多水果干什么。”她接过我手里的袋子递给了保姆陈妈。 “阿姨您别跟我这么客气,要不是因为我,顾溪……” “要不是因为你啊,我估计就不止是重感冒这么简单了!”病床上的顾溪说着话,止不住的咳了两声,一副弱柳扶风的样子。 我看着他朝我不停的使眼色,有些莫名其妙。 “就是啊,要不是那天遇见你,要不是你身上带了伞给他遮了雨,估计他病得更重!这孩子就是这么缺心眼儿,下那么大雨还在街上乱晃,车子也不开,活该他淋这场雨!”林惠芬虽这么说着,语气里却是止不住的心疼。“说起来啊,小秋你可真是我们家顾溪的贵人,每回他有什么问题都是你帮他解决的,大学打架那次要不是因为你去跟学校求情,他早都被开除了,还有那次砸坏人家橱窗,也是因为你规劝他跟店家赔礼道歉,要不然哪止赔钱这么简单……” “哎哟妈,你还说个没完了是吧!人家是来看我的,你倒好,一进门就拉着人家聊到现在!”顾溪嗔恼道。 “是是是,我老糊涂了!”林惠芬对我暧昧的笑了笑,“你俩好好聊聊,我跟陈妈去医院超市买点儿东西。”说着便提起了她的定制版爱马仕,招呼陈妈一起出了病房。 “过来,坐我边儿上。”顾溪挪开了一点儿位置,拍了拍床单说道。 “你感觉怎么样?医生有没有说你情况严不严重?我听说肺炎可大可小……” “肺炎?我只是重感冒而已啊!”顾溪皱着眉头说道。 好你个郑嘉,居然摆我一道!说什么肺炎,快死了,害我这么火急火燎的跑过来,路上差点还摔个狗吃屎!看我下次见面怎么收拾你! “不过……”顾溪瞬间又是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要是我得了肺炎可以让你这么紧张我,我倒是非常乐意!” “呸呸呸!看来郑嘉说得没错,你的头肯定被门夹过!什么脑袋!”我说着摘下口罩,重重的叹了一口气,“你干嘛跟你妈撒谎啊?要不是因为来接我,还把外套脱给我穿,你也不会淋雨淋成重感冒,大学的时候要不是因为班里那个男同学追我,天天在宿舍门口堵我,你也不会把人家暴揍一顿,还有那次我生日,要不是我跟你开玩笑说我要橱窗里那个写着‘非卖品’的小熊,你也不会趁着人家关门把橱窗给砸了,还有情人节那次,要不是因为想给我制造个什么烟花惊喜,也不至于烧了公园的一片小树林……你为我闯过的祸,都被你说成是我帮你解过的围,林阿姨还说我是你的贵人,明明就是你的祸水,你何苦呢?” “我妈就我一块心头肉,我不把这些事情包装一下,她怎么会像现在这样喜欢你呢?婆媳关系是古今中外第一大难题,我不得在你进门之前先帮你俩把关系处理好啊!这也是在为我以后的幸福生活做铺垫嘛!”顾溪说着,生怕我反驳他似的,赶紧抬手捂住了我的额头,转移话题道,“还好还好,你没有发烧了,还有在吃药吗?” “我没事儿,你放心吧!” 正说着话,敲门声响了起来,随即病房门被推开了,一个身穿白大褂的中年男子带着几位护士走了进来。 他的长相很特别,咋一看并不让人觉得是一位医生,反倒像是旧时的教书先生,清秀的五官,温文尔雅的笑容,挺拔的身姿,看上去器宇不凡,他脸上戴着一副精致的眼睛,不是时尚的款式,反而有几分古典的味道。 “梁院长又来了!”顾溪语带沮丧,“又有什么检查要做啊!” 我站起身来让开了道,男子对我微微一笑,转头用如提琴般浑厚的声音对顾溪柔声说道,“想早点出院就别跟我商量这商量那的。”说罢便开始了他的工作。 我朝顾溪打了个手势,轻轻退出了病房门口。 “沈见秋,好久不见啊!”一个略带讽刺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转头一看,许菲菲一脸鄙夷的看着我,嘴角微微扬起。 第二章 多情总被无情伤(二)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有时候真的很嫉妒你。”许菲菲搅拌着面前的咖啡,精致的水晶指甲闪烁着微微的光芒。 医院旁边的这家小咖啡馆里人很少,空气中不合时宜的播放着梁静茹的《可惜不是你》。 “我一穷二白,您是富家千金,我其貌不扬,您貌美如花,我每天挤地铁公交上班,八小时工作累死累活还得受气,您在华丽的公主床上睡到自然醒,打扮得如今天这般窈窕迷人,逛百货喝咖啡享尽荣华富贵,除了大学里我每次期末考试都比你前一名之外,我真心不知道有什么好让您嫉妒的。”我连珠炮似的说出了这么一长串,换来了她的一声冷笑。 “就是因为这样,我才嫉妒你。”许菲菲放下勺子,拨弄了一下齐腰的大卷发,长长的睫毛一眨一眨之间,落下了一片片的妩媚,白皙的皮肤似雪,闪动的明眸如秋波,小巧的红唇一开一合之间,连同为女人的我,都感到些许的心动。 “我自认为没有什么比不上你的,论家世,我跟顾溪才是门当户对,论长相,你这个面黄肌瘦又平胸的哈比人分分钟被我秒杀出局,更不用说大学四年来我对顾溪无微不至的关怀和守候,可是为什么,偏偏他就全副心思的喜欢着你,而对我视而不见呢!”许菲菲的眼睛里放射出无比犀利的万丈光芒,仿佛万把利剑瞬间把我刺穿,“所以你说,我该不该嫉妒你?” 我无言的看着面前这个恃宠而骄的富家女,不禁回想起大学四年里她无数次为了顾溪在背后中伤我,诋毁我,又无数次被我最好的上铺闺蜜艾琳破口大骂的场景,忍不住竟然笑了起来。 原本以为苍白乏味的青春,因为有了这些人,因为有了这些往事,也变得生动了起来。 “你能不能告诉我,顾溪到底有什么好?” “你这是在跟我示威吗?”许菲菲双手环抱胸前,昂首挺胸的坐直了身子,那身黑色裹臀裙勾勒出来的玲珑曲线瞬间表露无遗,“你先好好想想,你自己有什么好的吧!有这样一个男的在你身边爱了你这么多年,你还端着什么呀,装什么高姿态!我要是你,早就投进他的怀抱里和他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你到底……” 手机铃声突如其来的打断了许菲菲的话,mary的名字显示在屏幕上,我的心忽然重重的跳动了起来。 我蓬头垢面的站在凌世谦的办公桌前,三天没洗的长发散发出令人尴尬的汗酸味,皱巴巴的薄风衣,破洞牛仔裤,鞋头完全黑掉的帆布鞋,以及一张因久睡而浮肿,因憔悴而蜡黄的病容,俨然刚从贫困灾区逃难进城的模样。 此刻,我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更怨恨着凌世谦让mary打来的那一通夺命追魂call,说什么半小时内一定要回到公司,连让我洗把脸的时间都没有! “沈小姐,我在这家公司工作了这么多年,一天病假都没有请过,即使是已经病到起不来床的程度,更不用说像你这样生龙活虎的状态。”凌世谦背对着我,望着落地玻璃外车水马龙的城市说道。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心想,当然啦,这是你自己家的公司,你自己都不拼命谁还帮你拼命!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很怂的没有作声。 “上班第一周就请了三天病假,让你取个英文名字方便我叫你也不愿意,你倒真是我见过最难伺候的助理。”他说着用手指敲了敲落地玻璃窗外的城市,“你知不知道每年我们的hr会收到多少封求职信?这底下有多少人想进et当我的助理,他们比你学历高,比你漂亮,比你更吃苦耐劳,可我们却偏偏选中了你。”他冷笑一声,“此刻看起来,这真是一个糟糕至极的错误选择。”他俯瞰着这座城市,像一个高不可攀的王,仿佛窗外这些马路、建筑、树木、车流,对他而言就是一堆堆流动着的积木。 “我认为您应该相信自己百里挑一的眼光,不要再用如此鄙夷的语气一次次的抨击我了。”弹簧被压到尽头就是反弹的时候了,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我用略带沙哑的嗓音跟他示威般的说道,“我只是您的助理,et的一个小员工,不是您的战俘,更不是您的奴隶。” 凌世谦微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转头看我,他的眼神之锐利,仿佛一把削铁如泥的冰刀。 “无论从劳动法还是从人道主义上来讲,我都享有请病假的权利,而且您不能因为这个原因辞退我或者扣我工资,我跟贵公司签署的合同上写得一清二楚,您想必也了然于胸。更何况贵公司本来就是做医疗器械的,秉着救死扶伤的企业理念,不是更应该具备悬壶济世,医者仁心这些基本素质吗?可今天您却因为我重感冒请了三天病假而指责于我,这岂不是跟您倡导的企业理念背道而驰吗?更何况……”我干痒的喉咙忍不住咳了两声,“还不是因为那天您无故要求我加班,并且在暴雨如注的夜晚拒绝让孤身一人的弱女子我上您的车,我才淋成重感冒的,若要仔细追究起来,您也应该对我负责任。” “那是我的车,我为什么要让你坐?”凌世谦讪笑着说道。 “一趟举手之劳的顺风车都不愿意让员工坐,如此狭隘的胸襟,您不觉得有悖于您在公众面前救死扶伤,慷慨解囊的形象吗?” 凌世谦收起了脸上的笑,缓缓的走到了我身边,一股巨大的寒流从他身体的各个部位散发出来,我瞬间背脊发凉,心跳加速,手心也不争气的发出微微的颤抖。 “沈小姐……”他低下头,饶有兴致的看着我,眼神中复杂的情绪让人读不透他此刻到底是什么心情,“就凭你刚刚跟我讲的这一席话,我保证我一定不会开除你,并且会好好利用你身上的这些特殊的才华和骨气,时间还长着,请你做好准备。”说罢他轻轻的笑了起来,整齐洁白的牙齿闪烁着隐隐的寒光。 “恭候您的差遣。”我抬起头给了他一个伪装出来的自信无比的笑容,希望并没有被他看穿。 可就在我们四目相接的这一个瞬间,我突然发现,无论我是愿意在他身边当一颗微不足道的尘埃,还是故作倔强挑衅他的权威,只要他看着我的双眼,我所有的武装和防备,都会在瞬间被融化。 “我先出去工作了!”我低下头,逃也是的冲出了他的办公室。 偌大的华丽的办公室里,凌世谦仍旧站在原地思索着什么。 第二章 多情总被无情伤(三)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要不是艾琳用她的三寸不烂之舌把我迟到了一个小时这件事情颠倒黑白的辩解了这一番,我想这群好不容易聚集起来的大学同学一定会咬死“迟到罚三杯”这个优良传统,把我往死里灌酒。 落座不久,同学们就开始你一言我一语的聊起了彼此的生活和工作,大部分人都从事了我们的专业金融业,小部分人投资获利短短半年就成了暴发户,还有的同学一毕业就嫁得如意郎君,孩子都怀上了,一个劲儿的跟我和艾琳各种宣传早婚早育的好处,听得我们一头的冷汗。 夜色下的鼓楼区混合着现代的繁华与古时的神韵,在秋天的夜晚中朦朦胧胧的,有些不真实。 爵士餐厅的灯光氤氲柔和,bossanova的音乐声自角落里的留声机中发出,引得人懒懒的,忍不住想浅浅的睡一觉。餐桌的一角,艾琳正在给一位贵妇朋友介绍他们银行新的理财产品,这种敬业的精神,实在值得为她点32个赞。 “沈大美女,听说你现在在et公司当助理秘书,真是屈才呀!”当年因为在宿舍楼下堵我而被顾溪暴揍一顿的男同学方家骏举着一杯红酒,忽然在我身边坐下,“我们公司最近也在招秘书,如果你愿意过来帮我,我愿意出两倍的工资高薪聘请。” 我对着他礼貌性的笑笑,挪开了和他之间的距离,“多谢方董事长的器重,但小女子我自认没有这个价值,怕您那两倍工资打水漂啊。” “诶,说这么见外的话干什么,我的公司都要筹备上市了,这点儿钱还是花得起的。”他说着话顺势把手搭在了我背后的沙发上,对着我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胖胖的脸上挤出了两团软软的肉。 “就你那满共五个人的破公司还上市?”顾溪的声音忽然从门廊那头传了过来,“再说了,我们家沈见秋是你能请得起的吗?” 顾溪快步的朝我们的餐区走来,这时我才看到,身穿低胸长裙的许菲菲跟在他身后,也一同进了门。 他俩怎么会一起出现的?虽然心里对顾溪始终没有爱情的感觉,可终究已经认定了他跟许菲菲是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一时之间,心里竟然泛起了一点小涟漪。 “哟,顾大公子和许大小姐可终于出现了……” “你俩该不会好上了吧?你不是一直追沈见秋的吗?” “菲菲你怎么还是那么美啊……身上这个包包很贵吧……” 顾溪疾风般的穿过同学们的热议和瞩目,径直走到我身边,“胖子方,还想挨一顿饱拳的话,就试试坐得离她再近一点,我保证会拳拳到肉的。” 刚刚还趾高气扬的方家骏在顾溪恶狠狠的语气中怂了下来,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顾溪同学就是这么风趣,太有意思了哥们儿……嘿嘿,那个,你们聊你们聊……”一溜烟的功夫,他已经逃得远远的了。 “想必当年那顿打,真的是疼到心里了。”我对着顾溪无奈的笑了笑。 第二章 多情总被无情伤(四)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餐吧露天长廊上的灯光明暗度恰到好处,像傍晚的夕阳,刚好让人看得清周围的事物,又保留着夜色该有的神秘感。 我眺望着远处缓缓流动的灯河,手里的温开水渐渐冷却,一阵晚风袭来,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怎么不在里面坐着啊?”顾溪把他的西装外套罩在了我身上,和我一起靠站在围栏上。 “艾琳正忙着给大家推广新业务,风生水起的,那两位准妈妈同学在大聊妈妈经,男生们满嘴跑火车各种吹嘘自己的财富指数,闷死了。”我侧过脸看着顾溪在夜色中朦胧起来的轮廓,“我以为你今晚不来了呢,刚大病一场要多休息才好。” “原本是不想来的,同学聚会最是无聊透顶,但是又怕我不看紧点儿会有些贼心不死的人打你主意,所以就还是来了呀!” 风吹动着他额前的头发,送来他身上清新好闻的味道。 总是有这样一个人陪伴在你的身边,无论晴或雨,无论喜或忧,无论你身在高处或是跌落谷底,他总是默默的守候着,保护着你,哪怕你甚至从不曾认真的看他一眼。 “最近怎么样?工作都还顺利吧?还有人欺负你吗?” 我默默叹了一口气,顿时觉得双肩一阵沉重。如果说每个人都有自己性格的阴暗面的话,那么凌世谦绝对是个控制狂,并且有非常严重的报复心理! 自从前些天在办公室跟他对峙过后,他派尽各种艰难的任务给我,包括到实验室整理尿液样本,跟销售一起扛着100公斤的设备到医院推销此类“下基层”体验工作,包括他忽然间让我带上所有资料陪着他去一些我根本听都没听说过的私人会所一开会就是一整个下午,我就像个傻子一样在门外扛着重重的资料傻站了一个下午,更包括帮他送洗衣服,在高尔夫球场上充当球童这种丧权辱国的非分内工作。 他的生活说简单也简单,上班,出差,回家,打高尔夫,偶尔的应酬,说复杂也复杂,比方定制一件西装外套就要整只设计师团队到公司里帮他量身定制,比方健个身都要私家教练一对一的趁着他工作的空当在公司那间他专属的健身房里为他提供独家定制的训练计划。我是不是通常这种时候都可以忙里偷闲?笑话!想都别想!端茶递水,伺候换鞋,连擦汗的臭毛巾都是我洗的! 如此这般的事件不胜枚举,而今天我之所以迟到,也正是因为他让我帮他取消了一场150人的宴会,并且要挨个打电话通知所有与会人员…… 我把一大口苦水往肚子里咽下去,淡淡的说了句,“我在et挺好的,放心吧。” “我才不相信你的话。”顾溪孩子气的嘟囔道,“没有比呆在我身边更好的事情了,可惜你就是不乐意。” 我转头看着顾溪,他也正好凝望着我,眼睛里流动着的暗涌,就像黑夜中闪动的星光。 夜风忽然凉了许多,餐厅里隐约响起了《花样年华》的音乐,淡淡忧伤的曲调中,年少校园里的一幕幕往事又重新涌上心头。 你等了我这么多年,可我为什么就是不愿意对你敞开心扉呢。 顾溪俯下身,慢慢的朝我靠近,温暖的呼吸烘红了我的脸颊,我仿佛可以听到他节奏狂乱的心跳声。 就在他的嘴唇碰到我的前一秒,凌世谦的脸忽然浮现在我脑海里,我猛然往后退了一步,心脏剧烈的跳动了起来。 “对不起……”顾溪回过神来尴尬的解释道,“我可不是故意要耍流氓,就是对着你久了有些情不自禁。” “行啦,我又不是第一天认识你,再说了,你也不是第一次试图轻薄我了!”我故作潇洒的在他手臂上轻轻的打了一拳,“不早了,我们差不多撤了吧。” 我转身正准备大步的往餐厅里走去,一回头就看见许菲菲站在不远处脸色铁青的看着我,眼睛里是一把熊熊燃烧着的烈火。 或许,爱情就是这么冤家路窄的事情吧,你把他深深藏在心里,可他的眼中却只有别人。 一如许菲菲,一如我。 第三章 跌跌撞撞,情深缘浅(八)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和顾溪认识五年,去过他家好几次,却是头一回踏足大名鼎鼎的泰盛科技。 我顶替了amy的职位之后,mary又招来了一位新的助理秘书接替我的工作,一个刚毕业的小男生alex,长相稚嫩眉清目秀,一米七八的个子才六十公斤不到,走起路来脚步比女生还轻盈,我多次怀疑他根本就是个小受。 托他的福,之前经常在微博上替我放哨的艾琳终于可以休息了,因为各路美女们的注意力终于全部转移到了alex的身上。 项目洽谈会在泰盛顶楼最大的会议厅举行,et的相关部门负责人以及泰盛的各路科技精英都参加了会议。开会的过程中alex紧张得要命,不断的低声问我那些专业名称的英文怎么写,我被他吵得脑袋都疼了。 两个小时的会议好不容易结束了,我转脸瞄了一眼他的会议记录本,各种神秘的符号甚至图画把我萌住了,忍不住对他笑着说,“下次可以先写个大概记号,会后整理的时候再跟技术部的同事确认一下就可以了。” 他醍醐灌顶般对着我各种道谢,迅速的收拾好了桌上的文件,动作干净利索。 “凌总以后有空常来泰盛坐坐,我办公室里有不少好茶,找时间咱们一同品一品。”顾严骏和凌世谦站在会议室门口握着手,亲热的聊着天。 “以前我就怕顾总太忙了,没空招呼我,所以不敢叨扰,今天您这么说,以后我可是要不请自来的了。”凌世谦倒是很会做表面功夫。 “您这么说就见外了。”顾严骏说着话,冲着我的方向笑了笑,“小秋在贵公司工作,还请凌总多多关照啊,小秋是我见过最好的女孩,品质纯良,吃苦耐劳,工作能力自然更是不在话下,凌总您多给她点儿机会好好发挥发挥。” 我对着顾严骏感激的笑笑。虽然听顾溪妈妈说他对顾溪的态度从小到大都是始终如一的严厉,在外人面前也一向是不苟言笑,再加上一脸刚正的长相,高大的身板,常常给人一种不怒自威的感觉,但他却总是像一位慈祥的伯父一样对待我,会帮我剥大闸蟹,会在每一次帮顾溪准备宿舍新被子的时候给我也准备一床,甚至在大学毕业典礼上,以父亲的名义为我定了一束花。我至今都忘不了,收到那束向日葵的时候,心里感动的滋味。 “顾总的吩咐我记下了,保证亏待不了她。”凌世谦对着我若有所思的笑着,我隐约感觉到他的眼神中透着一股诡异的寒光。 “最好少让她加班,上个月我都几乎见不到她。”顾溪抱怨了这一声,立马被顾严骏一个凌厉的眼神给杀了回去。 我看着他一副老鼠见了猫的表情,忍不住幸灾乐祸的对他挑了挑眉。 “秋姐,原来你后台这么硬啊!”alex在我耳边低声赞叹道,“以后求你罩着我!” 我转头看了看他无辜的眼神,忍不住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第三章 跌跌撞撞,情深缘浅(九)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一起前去开会的同事们聚过晚餐还不肯作罢,一定要去k房唱歌,我听他们话题讨论的中心好像慢慢的转移到我身上了,想来肯定是因为今天在泰盛开完会之后两位总裁的谈话引起了他们注意。我向来最害怕也最不擅长这种阿谀奉承的场面,所以胡乱说了个理由告辞了。 夜风寂寂,秦淮河的阑珊灯影倒映在河面上,被桨声打出一圈圈彩色的涟漪。 “六朝金粉”的气息消散在后人新修的建筑里,往来船只上游人的喧哗声再大,也无以还原千百年前繁华无比的秦淮夜色,倒是远处传来的一阵琵琶声勾起了一些小说散文里描述过的诗情画意,但即便如此种种,秦淮河还是那么的美。 记得大一刚办完入学手续的第一件事,便是到秦淮河瞻仰一番传说中的光景,无奈穷学生一有时间就去做兼职,就只来过那么一次,现在想来,若是当时来多几次,说不定还真的可以遇见几年前的凌世谦。 若是在月下的秦淮河边跟他邂逅,灯火阑珊处回眸相视,不知道会是多美的场景呢。 一杯突如其来的外带咖啡打断了我美好的想象,我望着摆在我面前石栏上的这杯咖啡,有些回不过神来,转头一看,身穿一身休闲运动服的凌世谦竟然站在了我身边,灯影之中他冷峻的面容显得格外的温和,而更令人难以置信的是,他竟然在对着我微笑。 从小到大老天爷从来没有对我这么好过,我做了无数个关于他的梦,但没有一次实现过!所以,此刻我一定是在做梦,一定是! 我悄悄的用手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天哪,痛死我了!难道……难道我不是在做梦。 “我只不过换了套衣服,你就不认得我了?”连说话的语气都变得温柔了些许。 “我只是……没想到会遇见你而已。”我支支吾吾的说道。 凌世谦自顾自的打开了手里的咖啡,小口的喝了起来,一边自言自语道,“以前常去的小酒馆不开了,变成了一间咖啡馆,店员说蓝山和拿铁都很好喝,我就各买了一杯。” 又没说你是特意为我买的咖啡,何必急着撇清楚。 “所以这一杯是请我喝的吗?”我明知故问,“我比较喜欢喝摩卡。” “你也可以选择不喝。” “有便宜不占是傻子!”我打开盖子喝了一大口,滚烫的咖啡瞬间烫得我舌头一阵刺痛,忍不住惨叫了一声,顺势把半口咖啡吐回了杯子里。 天哪,也太丢脸了吧!竟然在他面前如此的失礼!老天爷,请赐一道闪电把我劈了吧! 凌世谦递给我一张纸巾,嫌弃的说道,“原来你私底下这么没有修养。” 我接过纸巾仓皇的擦掉了嘴角的咖啡,不服气的说道,“你私底下也没有工作时那么有魅力!” 凌世谦不说话,眼神瞬间又像是刚从冰库里凿出来的一块寒冰。 “我……开玩笑的,您不管任何时候都是如此的玉树临风,英气逼人!” 他咧开嘴笑了笑,转过脸去看向波光粼粼的河面。 “你跟梁院长是那么好的朋友,性格倒是一点儿都不像,他那么随和有礼,你却总是让人不寒而栗,想来他肯定不少挨你的欺负。”我说完自动的挪开了一点儿,生怕被他的寒气伤到。 “我问你一个问题。”凌世谦仿佛没有要揍我的意思,“你猜梁伯年几岁。” “几岁啊……”我歪着头在脑海里调出梁伯年的样子,毫不犹豫的说了个数,“五十。” “哈哈!”凌世谦忍不住大笑了起来。 这是我头一回知道,原来他也有这么天真无邪的时候。 “梁伯年要是知道他在你眼里五十岁的话,估计他会给自己一剂鹤顶红!”凌世谦仍旧忍不住笑意,“我告诉你吧,他今年才三十八岁。” “怎么可能!”我不由得惊呼,“梁院长再怎么打折也至少四十五了。” “你要不信我让他下回把身份证给你看看!”凌世谦仰头喝了一口咖啡,喉结滚动的模样也是格外的迷人,我再一次忍不住痴痴的看着他。 “他只不过是因为这么年轻就当了院长,再加上他本来就是个老气横秋的人,所以……”凌世谦说着话,仿佛忽然发现了我的凝望,抬手给了我额头一记栗暴,“你有在听吗?” “啊?”我被一阵闷痛拉回现实,“有啊,老气横秋嘛!我也觉得他是这样的,但是不管怎么说,他还是比你友善。” 凌世谦不再说话,静静的看着河面上悠悠划过的船只,表情格外的放松。 我悄悄的看着他的侧脸,这一刻,他仿佛变回了十年前那个为我披上外套的男人,而此刻的我,梦想实现般的站在了他身边,静静的,凝望着他。不管你是否还记得我,拥有过这一刻,我十年的等待和追寻,就算是没有白费了。 “你看过《桃花扇》吗?”我开始寻找话题。 “我从来不看那些情情爱爱的东西。”他淡淡的说,“我走了。” 还没等我回过神来,他就转身走开了,很快的,石栏边又剩下我一个人。如果不是手上的咖啡杯子证明他曾来过,我想我会仍旧觉得,刚刚只是经历了一场梦境,如此虚无缥缈,如此让人迷恋。 夜色渐浓,河面上也慢慢恢复了平静,可心却不再像来时那么平静了,再也不会平静了。 第三章 跌跌撞撞,情深缘浅(十)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脑袋里空空荡荡。那件陪伴了我十年的外套在我怀里捂出了一阵温热。 手机响了好几回,是顾溪发来的微信。 “我们家小秋睡觉了没?” “今天见了你一面然后就一整晚都想着你。” “明天晚上一起吃饭好不好?我发现一家很棒的吃全蟹宴的店。” 不知怎么回复,于是只好不予回复,顾溪,你不知道你每对我好一分,我的心就会难受一分。 艾琳象征性的敲了敲门,随即迅雷不及掩耳的跑进了我的房间,钻到我被窝里。她刚刚洗过澡,身上一股好闻的薰衣草味道。 “干嘛?想非礼我啊?”我盖好被子,顺势把外套盖住了。 “又抱着你爸的外套在发什么呆?”从上大学的第一天,艾琳就被告知,那是我爸爸的外套。 “你这么兴冲冲的跑进来,应该是有什么好事儿要跟我分享吧。”我看着她红润的脸颊问道。 “我爸妈说这周末要请老郑吃饭!”艾琳眉眼间隐藏不住的欢喜,“你也知道,之前因为他是外地人,父母又都是工人出身,我爸妈还有点儿顾虑。最近我经常给我妈打电话,对她大灌猛药,正好我表妹上个月订了婚,我妈一想我这做姐姐的还没着落呢,所以瞬间就嘴软了。” 我看着艾琳一脸的小确幸,也挺为她高兴,毕竟要让她那对本地事业单位小领导的父母看得上郑嘉,也不是一件多简单的事情,正想说几句道贺的话,没想到她话锋一转,竟然扯到了我头上,“要是我有顾溪这么好的男朋友,我早就自己带上我的嫁妆领着我的妹妹,坐着那马车嫁过去了,真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你告诉我,顾溪到底哪里不好?长得太帅?太有钱?对你太好?” “他在你眼里就是一个闪亮亮的花无缺是吧!”我白了她一眼。 “我真的觉得他是小说里才有的人!” “那个,我最近确实在看一部小说,连载的,还不错。”我心中盘算着,想把多年来的心事说给艾琳听,但是如果和盘托出,她肯定扇我两巴掌然后骂我二五,嫌我活丑,思来想去,还是换个方式说吧,“里面的女主角为了追一个男的,努力了好多好多年,终于和这个男的认识上了,可是却发现这个男的已经结婚了,但是这个女主角还是决定不放弃,说不定这个男的没有他表面看起来那么幸福,所以她想赌一把,万一最后这个男的真的生活美满,她肯定会选择退出,不去打扰他的生活。” “后来呢?”艾琳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这不还在连载吗,你觉得女主角最后会成功吗?”我故作事不关已的问道。 “我觉得这个女的太缺心眼儿了,白花花的青春时光耗在一场没有结局的等待上,这不是浪费生命吗?更何况人家已经有家庭了,她的等待根本就是没有意义的,而且说不定那个男的根本就不知道她在等他!” “那个男的是不知道啊。” “靠!那这根本就不叫等,叫白等!”艾琳坐直了身子,义愤填膺的表情,“永远不要把生命浪费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更何况她都已经浪费了十年了!” “可是如果你追一个人追了十年,经历了各种艰难困苦,眼看着都快到达终点了,你会甘心放弃吗?” “问题是这个终点已经有人占据了呀!而且再这么耗下去万一人老珠黄了,连嫁出去的希望都没了,那不是更惨吗?” “至少是为了自己真正爱的人去努力的,就算最后真的一无所有,也总好过嫁一个根本不爱的人吧!你还不是为了跟老郑在一起争取了很久吗。” 艾琳陷入了一阵小小的沉思,隔了好一会儿才说,“也是,你说女人怎么都那么傻。” 我默认,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但心中却忽然想起司马光的那句“相见争如不见,有情还似无情”。 如果你知道了这一切的一切,是否真的会让这一切变成我的空等呢? 手心在被窝里拽紧了那件陈年的外套,秋天快过完了吧。 第四章 我爱上一片云(一)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看来,周末“顺路”到医院来看梁伯年,显然并不是一个明智的举动。 自从跟艾琳谈过心事之后,不但没有如释重负,反而因为她的话多了几分怅然,总想找个人谈谈,可是当我把所有的朋友,同学,同事都在脑海中搜寻了一遍之后,我才悲伤的发现,几乎身边没有一个是智者,除了这位和我并不熟悉却熟知凌世谦的梁伯年。 办公室门前络绎不绝的医生护士,各种紧急情况的汇报,各种待批示的突发事件,看得我脑袋一阵阵突突的疼。 每天有那么多的生命和他们的职业捆绑在一块,想必他的每一天都是过得这么惊心动魄的吧。这样想来,不禁佩服他的淡定从容,要是我干这样的工作,估计半天就要发疯了。 “如果你也跟我一样每天看遍生死,目睹各种生离死别,大喜大悲,你也会习惯于新生命的诞生,以及无数生命的忽然陨落的。”这是梁伯年给我的说法。 “估计还没有看透生死,我自己先被吓死了。” 茶馆里升起袅袅的轻烟,空气中隽永的陈年茶香把肺叶里充斥着的医院药水气味覆盖住了,只觉得鼻间萦绕着一股清香。梁伯年把我领到茶馆深处一个**的小空间,灰白色的小阁内陈设着深木色的案几,粗陶的茶具已经摆好,桌上瓷瓶中一朵白色的蝴蝶兰开得含蓄。 梁伯年指了指案几两旁的藤编蒲团问我,“能坐这个吗?要不要让人帮你换张椅子?” 我扯了扯身上的裤裙,无所谓是说道,“我没问题,您别怪我粗鲁就行了。” 梁伯年柔和的一笑,和我面对面坐下。 他开始张罗泡茶,我推开小阁的木窗,一阵凉风袭来,伴随着深秋的草木气息。窗外是一个小院,各种花草树木种植得生机勃勃,花圃中的小花虽然落去,倒是有些黄色的小果实挂在枝叶间,格外的可爱。虽然整理得当,但小院却也不是一味的整齐死板,反而多了几分随性。最引人瞩目的是院中的一棵十分粗壮的法国梧桐,秋风中它深黄色的叶片沙沙作响,粗壮繁茂的枝桠编织成一把巨大的雨伞,遮盖住了大半个院落。 “这棵树是奉安大典的时候种下的那一批,比咱们两个加起来还要老很多。” “我们大学也有成排的法国梧桐树,以前每到春天的时候,梧桐的绒毛就像柳絮一样轻轻的在空中飞舞,特别美。” “现在新品种的法国梧桐已经不怎么掉毛了。” 梁伯年把一杯刚沏好的清茶放在我面前,杯子底下垫了一张绣着兰花的垫布。我抿了一口茶,碧绿色的茶汤在嘴巴里蔓延出一股清新润滑的口感,顿时口舌生香。 “这茶真好喝。”我忍不住称赞道,“连我这个不懂茶的都觉得好。” “这是我珍藏的明前茶,今年就剩这么一点儿了,是用来招待贵客的。”梁伯年慢慢的喝完了手中的一杯茶,语气缓慢的说道,“茶是好东西,可惜俗人都泛酒,谁解助茶香。” “梁院长,你说你年纪也不大,怎么像个古代人似的。” “喝了我的好茶,还调侃起我来了。”梁伯年煮着水,眼神格外专注,嘴上语气清淡的说,“咱们也算是朋友了,你别老是梁院长梁院长的叫我,就叫我伯年就行了。” “怎么说你也比我大好些,叫名字太不礼貌了。”我歪着头在脑袋里搜寻着所有可以用来称呼他的词语,叫叔叔也太嫌弃他了,叫梁哥?太简单粗暴,叫伯哥?到底是伯还是哥?叫年哥?怎么听怎么别扭,正自发愁,忽然一个念头跳进了我脑海里,“要不我叫你年糕吧,一来显得不生分,二来呢,年糕跟你一样,都是老派老传统。” 梁伯年故作嗔恼的盯了我一眼,却很快的认同了这个称呼,就这样,他从梁院长变成了年糕,并且还真的跟我滔滔不绝的聊起了他爱吃的某种年糕。 这位新朋友就是这样的没有架子,虽然在医学界也是有着不可小觑的地位和医学成就,却亲切得仿佛邻家的大叔,一番闲聊,似乎已经成为了相识多年的老友。 谈笑间他又问我艾琳有没有按照他给的食疗方子煲汤来喝,又问我有没有常吃点儿红枣,我看着他一副妇女之友的样子,忍不住打趣道要给他介绍对象。 “我这辈子,可能不会成家了,所以不用费心给我介绍,我怕辜负了人家。” 他的话引起了我的兴趣,可这毕竟是人家的私事,我脸皮再厚也不可能揪着他直接问个究竟吧。此刻多想艾琳能在啊,无论生理还是心理原因,她肯定打破沙锅问到底。 从茶馆出来,我们并肩走在晚秋的街道上。行人不多,焦黄的梧桐树叶在道路两旁铺开了一条深黄色的地毯,被鞋跟碾出叶片碎裂的声音。我想起一句歌,说叶落的季节离别多,忽然觉得此刻我们的身影平添了几分伤感,尤其是身边这个看似平淡如水的男人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如果我是电影配乐师,此刻定会在我们的背景上加上一首淡淡伤感的俄罗斯手风琴。 “我常听人家说,这里的法国梧桐都是蒋介石为宋美龄种的,因为她喜欢,所以他为她种了满城的梧桐,想来当年宋美龄无论走到哪里,都能感受到蒋介石对她的爱与情,真是幸福。” “蒋介石能为心爱的人送上对方最心爱的礼物,于他而言也是幸福的,你手中纵然有无数的珍贵礼物,却无法送给值得拥有这些礼物的人,那也是伤感的。” 一句话惊动了我的心弦,难道他也是为了一个错过了的人,在苦苦的守住自己吗? 我侧过脸看着梁伯年,迎着晚秋的夕阳,他的脸一半明媚着,一半沉浸在夕阳中,看起来格外的深邃。原来也是个有故事的人,他的老成,他的沉稳,他的淡然,或许也是无数个等待的日夜里磨出来的吧。 我们都在等待着一个可能永远不属于自己的人,等待虽苦,却没有勇气轻言放弃,因为比等待那个人更加痛苦的,是忘记那个人。 第四章 我爱上一片云(二)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跟梁伯年一点儿正事儿没谈,可他只言片语间透露出来的故事,却为我打了一剂强心针,因为我不再孤单了。同是天涯沦落人,就各自在彼此的天涯中默默的守候着某个人吧。 怀着这样的心情,在et上班的每一天似乎都充满了激情与斗志。原本从不跟同事打交道的我,开始会在茶水间跟她们闲聊几句,因为alex的关系,她们对我的关注少了一些,反而拉近了少许的隔阂,但我仍旧可以明显的感觉到,她们的友善也只是表面功夫而已。但这些都跟我没有关系,只不过是用来打发我在et的闲暇时间,好让等待来得没有那么漫长罢了。 顾溪终于在我多次失约之后忍不住了,直接在下班时间冲到办公室里把我拉上了他的车,看在他因为工作繁忙而略微消瘦了些许的脸庞,我一次性满足了他的三个愿望,吃饭,看电影,喝咖啡。 最后他还不肯罢休,硬说要带我去一个很漂亮的地方看星星,辗转了半天,最后他开车带着我到了一处观景平台上。今天的天空很清澈,打开车顶,我们靠坐在车座上,仰着头看着满天的星光,晚风徐来,让人心旷神怡。 我从包包里取出了一个信封,递给顾溪。 他打开一看,发现里面是一叠人民币,疑惑的看着我。 “自从我去上班你给我买了那么多的衣服包包什么的,我总不能白要吧,但是那些东西那么贵,我没办法一次性还给你,只能慢慢还。我转正之后涨了工资,加上有一部分季度奖金,相信不会欠你太久的。” “沈见秋,我是这么小气的人吗?我送给你东西还需要你还钱?!”顾溪有些生气,脸庞微微涨红,他把那个信封塞回我手里,“我的就是你的,没有什么还不还的。” “你要是不收,我明天就把所有东西打包还给你。”我再一次把信封塞到他手里,没等顾溪开口反驳,我再次先发制人,“你也知道我向来说话算数的,更何况我最不愿意欠人家东西。” 顾溪看着我一脸严肃认真的模样,只能妥协,嘴里却喃喃的唠叨着些什么。 我没有理他,兀自抬头仰望着满天的星星,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你知道吗,我每次抬头看星星的时候,都会很想你。”顾溪的眼睛里倒影出了一条闪烁的星河,“因为小时候我妈告诉我,每次抬头看见星星的时候,跟星星说出你的愿望,多说几次,星星就会帮你实现的,所以我每回看见星星都会许愿说让你嫁给我,但事实证明,童话都是用来骗小孩的,这不讲义气的星星到现在都没有帮我实现愿望。” “你也太幼稚了吧,这种话你也相信。”我看着顾溪一脸郁闷的样子,终于明白为什么他时常会抬头很认真严肃的望着天上的星星,“顾溪,你就那么喜欢我吗?” “当然!非常非常喜欢!不对,是爱,我很爱很爱你。”顾溪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的认真说道,“从第一天见到你,直到现在,从来没有改变过。” “你第一次看见我是什么样子的?”我忽然好奇了起来。 顾溪托着下巴,微笑着回忆道,“那时候你很黑,很瘦,大大的眼睛水汪汪的,穿着特别的朴素,你拎着一个很老旧的行李箱站在人群中,好像一只迷了路的小鹿,我一眼就看见了你,从那个时候开始,我就想把你留在我身边,好好的保护你。” 我眼前浮现出了自己大一时候落魄的样子,“原来是基于同情啊。” “当然不是,是爱!”顾溪辩驳道。 “哪有人会这么爱上一个人,明明是同情。” “是爱!”顾溪激动的靠向了我,两只手撑在我的座位上,把我困在他的手臂间,我在他瞳孔中看到了自己有些错愕的表情。 “知道了知道了,我相信……” 顾溪的吻挡住了我的话,灼热的气息在他柔软的唇间蔓延开来,我清楚的听到了他慌乱的心跳和我失控的呼吸叠加在一起的声音。 我伸手用力的推他,却怎么也推不开,反而被他捏紧了我的手掌,失去了最后的反抗。只得无奈的闭上了眼睛,任由他温柔的覆盖着我的唇齿。 直到我终于可以顺畅的呼吸到新鲜空气的时候,我才睁开了一直紧闭着的眼睛。顾溪温柔的看着我,眼神比满天的星光还要柔软,“沈见秋,到底是什么把你的心锁上了,为什么不管我怎么对你,你都不愿意接受我呢?” “顾溪,送我回家吧,希望这是你最后一次非礼我,要是再有下次,我会把你暴揍一顿然后再也不会理你了。”我抿了抿自己的嘴唇,决绝的语气。 顾溪沉默了一小会儿,低声说了句知道了,然后发动了车子。 迷离的夜色中,我听到了他低声的,失望的叹息。 第四章 我爱上一片云(三)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一大早,et出现了史无前例的一次大风暴。 我的手包还没有放稳,就听见凌世谦的办公室里传来了一阵玻璃破碎的声音,随即看见alex脸色惨白的抱着一大堆资料从办公室里灰头土脸的退了出来。 “怎么回事?”我忙跑到他身边问道。 “公司出事儿了。”alex的额头上写着硕大的惊恐两字,连声音都在颤抖。 还没来得及细问,hr就通知公司高层召开紧急会议,我跟alex负责做会议记录。我在会议上才得知,公司新出品的一款麻醉机在手术中出现了故障,导致病人的血氧浓度下降,心脏骤然停止,经过长达两小时的抢救无效死亡了。病人家属到医院去闹事,然后医院就把责任推到了et身上。昨晚上公司连夜反复质检,发现那一批次的麻醉机全部都有同样的问题,已经启动了紧急召回措施,但今天清晨又有一例同样的事故发生,目前病人仍在抢救中。 “我现在不想听你们任何的解释,你们只需要在最短时间内把这件事情给我处理好,并且阻止同类事情的再次发生!还有,公关部和品牌部的人今天是不是都没有带脑子上班?一早我已经接到了五家媒体的采访电话,在这个关键时刻我不希望有任何无关人士打扰我!每个人都给我记住,我们不会逃避任何的责任,该怎么承担就怎么承担!”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凌世谦脖间凸起青筋,眼神充满沸腾的愤怒。 一时间公司里的每个人好像都变成了一台高速运转的机器,即使是根本和本次事件无关的部门,也不敢表现出丝毫清闲的样子,据说,这是凌世谦上任以来,发的第一次大火。 “沈秘书,这笔款子是今天一定要打给供应商的,每个月都是今天,所以请你无论如何一定要让凌总给我签名。”财务部平时趾高气扬的sophia此刻温顺得像一只小绵羊,“我们总监出差去了,刚刚才在电话里跟我说这份拨款文件还没有签名,所以麻烦你了。” 周围的其他同事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眼光,我知道他们都在等着看好戏。可这是我的职责,更何况今天公司出现了这样的状况,如果不能按时拨款给供应商,恐怕会出更大的乱子。 于是只好硬着头皮,捧着那份文件,敲了敲凌世谦的门。 “凌总,这份拨款文件麻烦您签一下名。”我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没有那么的紧张。 “一个个都是废物吗?”凌世谦只看了文件一眼,就毫无征兆的咆哮了起来,“平时都在干什么?这个时候才发现没有拨款,这都几点了!” 我这才想起来,已经下午五点一刻了,银行早已经关门了,瞬间恨不得拿鞋跟敲一下自己的脑袋,sophia二五,我比她更二五。 我低着头僵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忽然额头一阵尖锐的刺痛,与此同时那个黑色的大文件夹从我额头“啪”一声掉落在地面上,文件散落满地。 我抬手捂住了额头,摸到了一抹黏腻的液体,抬头一看,凌世谦看着我,眼睛里翻涌着巨大的浪潮。 “出去!”他冰冷的声音怒吼道。 他就这样顺手把一个文件夹扔到了我头上,就这样冷漠的看着我额头流出的鲜血,让我出去。 我捡起地上的文件,转头倔强的走向了门口,但眼泪却止不住的掉落了下来。 第四章 我爱上一片云(四)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凌世谦这个王八蛋,我明天就去告他!”艾琳一边帮我擦药,一边义愤填膺的骂道,“你又不是他买回家的丫鬟,凭什么想打就打?什么年代了,他以为老板是皇上啊!”一边骂着,手上的动作也不由得加重了,疼得我唉唉叫。 “沈见秋你也是傻,人家扔东西过来你不会躲吗?”郑嘉把准备好的纱布递给艾琳,嗔怪道,“本来就长得丑了,要是再留下个疤,还能看吗你!” “老郑,你还是人吗,你还有良心吗?”我怒骂道,“上回你那小堂妹的事情我还替你说话呢,你倒好,这时候落井下石!” 我一提小堂妹这三个字,郑嘉的脸上立刻涨红了起来,不再言语。 “不行,气死我了,我得打个电话给顾溪,让他去找你那个变态总裁算账!”艾琳急匆匆的拿出了手机。 我见状连忙一把夺下,“你就别添乱了,凌世谦只是一时生气而已,公司发生这么大的事儿,他能不发火吗?” “你还真是无私伟大啊沈见秋,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吗?”艾琳语气里藏不住的怜惜。 我心头一暖,想来在这座城市里,她也算是我唯一的亲人了,会在我受伤的时候为我疗伤,在我难过的时候替我心疼,当然,更会在我被欺负的每一个时刻为我出头。 可此刻我却说不出什么煽情感动的话,只是一心想着,能做些什么为凌世谦分分忧。 “老郑,你在外企呆了这么久,有没有参与过类似的危机公关?” “你们这哪是危机公关啊,你们这是医疗事故,那是人命关天的事儿啊!只能是配合好医院做好器械的召回工作,安抚死者家属,尽量把负面影响降到最低。”郑嘉一脸无能为力,“不过,医患纠纷向来是最难处理的事情,难啊!” “真该给你颁发一个最佳员工奖,都被打了还惦记着公司……” 艾琳还在絮絮叨叨的数落着我,而我却一心在想着凌世谦此刻的处境,说不定他还在办公室里通宵的加班,抑或是躺在床上彻夜难眠。 如此艰难的时刻,一个名字忽然跳进了我脑海里。 梁伯年为我打开门的一瞬间,被我额头硕大的一块纱布惊住了。我不由得无奈的叹息,艾琳那双手化起妆来分分钟化腐朽为神奇,没想到包起纱布来竟然这么的失礼人。 坐在梁伯年家装修简约古典的中国风客厅中,闻着淡淡的青草香气,来的路上一直悬着的一颗心忽然安定了些许。 “这么包扎会把伤口捂坏的,要让伤口透透气。”梁伯年拿出一个小药箱,拆开了我额头上的纱布,我看见他的眉头瞬间皱成了一团,“药水也没有擦对,你们平时就不能学习点儿基本的保健知识吗……我帮你清理一下伤口,有点儿疼,忍一下。” 一阵刺痛在额头上蔓延开来,我忍不住咬紧了下嘴唇,梁伯年见状,轻轻的往我伤口上吹着气,凉风驱走了些许的疼痛,加上他敏捷的动作,不一会儿那块惊人的巨大纱布就简化成了一片小小的纱贴,伤口也没有先前那么难受了。 他收拾好药箱,给我沏了一杯青草茶,淡淡的甘甜味道,十分解渴。 “你来找我,是为了世谦的事情吧?”梁伯年在我身边坐下。 “是啊,我替公司着急,但是不知道能做些什么,所以特意来向你讨教。” 梁伯年对我投来一个赞许的眼光,“出事那两家的医院的院长和副院长都是我的大学同学,我已经在第一时间给他们打了电话,但是出了这种事情,医院肯定是要维护自己的名义为先的,虽然我们都知道,这事情肯定是跟仪器的使用方法以及术前的检查工作有关系的,可毕竟主要是机器的问题,所以这一次et肯定是第一责任方,现在只能是做好病者家属的安抚工作,在赔偿方面多做些妥协,做好一切的善后。”梁伯年轻轻的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似的说道,“但是相信你也明白,一个人的生命是无论多少钱都赔偿不了的。” 我点头默认,“有些人的离开是因为经历了长时间的病痛,所以家人至少都有心理准备了,但有的人离开是非常突然的,比如自杀,天灾,**,还有这种最令人发指的医疗事故,所以患者的家属估计轻饶不了。” “也别这么悲观,人性有时候未必有我们想象中那么纯洁,在很多东西面前不一定经得起考验。”梁伯年说着又为我加了一点青草茶,“所以你也别太担心了,虽然世谦这么多年来都过得很顺利,但是这点儿风雨他还是经得起的。” 我笑而不语。我当然知道他经历得起,可谁都希望自己喜欢的人每一天都生活得无忧无虑,阳光灿烂,不要有半点的阴霾雨雪。因为只有看见他快乐了,自己才能放心的跟着快乐起来。 正准备告辞归去,手机却忽然响了起来,是顾溪的电话。 “et的的事情我跟我爸说了,他说会尽力想想办法的,他认识的人多,肯定能帮得上忙的,而且也不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所以你不用担心,因为这点儿小事你们公司倒不了的。”顾溪信心满满的说道。 挂了电话,梁伯年看着我若有所思的笑,我知道他明白了,顾溪之所以请他爸帮et的忙,不是因为凌世谦,不是因为et是泰盛的合作伙伴,而是因为et是我上班的公司,如果我的公司撑不住了,我就会失业,我失业,就会不开心。他希望et平安无事,只是因为,我。 “好好珍惜顾溪吧,他是个很难得的有情郎。”送我到门口时,梁伯年认真的说道。 “你也是。”我解开安全带,向他道谢,下车。 他微微怔住的看着我,仿佛在回味着刚才的三个字。隔了一会儿,他在车里对着我淡淡的笑了,这一笑,就像是两个同病相怜的人一次微弱的击掌,因为他些许的懂得了我,我片面的明白了他。 夜凉如水,我裹紧了身上的毛衣,快步走回公寓。希望这场风波可以尽早的平息吧。 第四章 我爱上一片云(五)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之后的三天,公司里一阵阵愁云惨雾。据说是患者家属跑到医院拉横幅,要求巨额赔偿,院方当然不愿意承担主要责任,一直想把所有过失推给et,早上我给顾溪打电话,他说梁伯年和顾严骏出动了他们的老关系,要求医院不许把et给拱出来,et也表示多少赔偿都可以承担,这会子三方都僵在原地,正在商讨一个合理的解决方式。 我坐在办公桌前,额头的伤口还在隐隐作痛。alex装出一副很忙碌的样子,其实我早发现了他的电脑上一直开着同一份文档。 下午三点刚过,行政部的belly跑过来通知我们,说凌太太到公司里来了,让我们准备接待,我让alex跟凌世谦说一声,自己躲到了一旁去帮他打点手头上的杂事儿。 不消片刻,只见一身黑色衣裙,裸妆淡粉,鬓发利落的贾静云走了进来,那双天价的高跟鞋我上周刚在某个时尚网站上看到了大篇幅的赘述。她的眼眶微微泛红,神色却一如往常的淡然清高。 我们纷纷和她打了招呼,看着她推门走进凌世谦的办公室。 “凌太太很少到公司里来。”belly神神叨叨的,“该不会公司真的就这么垮了吧!” 我没有理会她,斜眼瞄着办公室里的情况,只见贾凌云跟凌世谦说了些什么,忽然他就像个孩子一样兴奋的笑了起来,随即他用力的抱住了贾静云,吻了吻她的脸颊。 我别过脸去,眼眶一阵滚烫。 他早已有妻子,我知道,他和他妻子恩爱有加,我也知道,可当我看见她轻而易举的赢得了他的欢心,让苦恼了几天的他瞬间喜笑颜开的时候,我的心仍旧忍不住的抽搐了起来。 原来我无论怎么努力的包装自己,耗尽自己,都比不上贾静云的一星半点。 alex接了个电话,随即兴高采烈的跟belly说公司的困难解决了,让她立刻出一份通知,让公司的同事们不用再为了这件事情担心了。 我在办公区里同事们的欢呼声中,淡然的端着杯子走向了茶水间。 “一看到沈见秋额头上那块纱布我就开心,真是活该她了!” sophia的声音让我僵在了茶水间的门口,心脏像失控了的困兽,在猛烈的乱跳着。 “她要是知道那天那份文件是你故意让她送去给凌总签名惹恼凌总的,会不会去凌总面前打你小报告啊?”这个声音来自财务部的另外一位叫ivy的女同事。 “就凭她?”sophia的声音里透露出掩盖不住的嘲笑,“我那天只想着让她被凌总臭骂一顿,可你也看见了,凌总根本就没把她当回事,动手就打,由此可见她根本就是不自量力。” “她也是活该,谁让她自从升上这个秘书之后整天借着凌总的名义检查咱们的财务工作,还整天说这里不行那里不对,给咱们增加了多少工作量啊!我听说她当初面试咱们公司的时候因为专业不对口根本就录取不了,结果她自己每天都在公司门口堵人事总监,哭着喊着让人家给她一个机会进et,后来人事部才勉为其难的让她试试,上岗前还培训了半个月呢。” “也不知道是培训还是陪睡……呵呵……” “这次就只当是给她一个教训……以后多的是整她的机会……” 指甲陷进手心里,一阵尖锐的疼痛。眼泪终于不争气的流了下来,像是被剪开的珠链,一颗颗滑过脸颊,掉落在地面上。 不是因为我受不了这些低劣的尔虞我诈,不是我听不得这种不堪入耳的背后风,而是她们戳中了我心里的痛处――我在他眼里什么的不是。 如果是在大学里面对许菲菲那般无中生有的诽谤,我会冲过去和她们理论一番,但此刻,我只能选择懦弱的转身离开,因为她们所说的,正是事实。 没想到一转身,竟然撞在了一个人的胸前,额头一阵刺痛。我捂住伤口,顺着眼前的西装外套抬头一看,凌世谦站在离我几公分距离的地方,面无表情的看着我。 第四章 我爱上一片云(六)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外套口袋里的手机一直在震动,我调了静音,不予理会。我知道那是顾溪,在此之前他已经发了n条微信约我吃饭了,说是要庆祝一下我们公司顺利渡过难关。可我额头这伤口还没好,怎么能和他见面呢,于是只好一再的推辞,可他偏偏不依不饶的,一直给我打电话,我无奈,只好假装没听见。 天气转凉之后,夫子庙依旧游人如织,而秦淮河上的往来船只却不像往常那么多了,河面上偶尔掠过的孤舟独桨看起来有些凄清,但这样孤清的河面倒凭添了几分静谧,反而更适合一个人发呆,放空,遥想那些千百年前情深缘浅的故事。 手机仍在响个不停,我有些不耐烦的伸手划动了拒听键。 “amy从来不会像你这样不接我的电话。”凌世谦的声音无由来的在身后响起,我吓了一跳。 但我没有回头去看他,转身往远处走去。 “沈见秋你站住。”他追了上来,大声的叫住了我。 心里虽然有百般的埋怨,可脚步却不争气的停了下来。 “凌总,我已经下班了,您有什么差遣留着明天吧。”我低头站在他面前,冷淡的说。 “有没有去看医生?”他柔软的声音在这个夜晚显得格外的温暖,像是一注温热的光线,从上至下的笼罩着我。 我眼眶再一次湿润了起来,胡乱的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到底是看没看?”他仍旧温柔的语气。 “在梁院长家,他帮我包扎的伤口,算不算看了医生?”说话的空当,我悄悄揉了揉眼睛。 “他跟我说过了。”凌世谦微微叹了口气,“他说你很担心我,还说你额头受伤了。” 说得倒轻巧,好像那天你没看见我流血似的,我不禁暗暗的在心里骂着他。 “对不起,我一时失手……请你原谅。”他语气含糊的说着,随即迅速的依靠在石栏上,静静的看着河面,似乎想忘了他刚刚跟一个小员工道过谦。 我看着他尴尬的样子,忍不住心满意足的暗笑了起来。 “sophia和ivy被我辞退了。”他又恢复了冷淡的语气。 “辞退?不需要这么严重吧!” “在公司面临困难的情况下还只顾着私人恩怨的员工,留着有什么用?” 我走到他身边,恳切的对他说,“女同事之间勾心斗角很正常,你何必这么严惩呢?小惩大诫不就好了吗?你忘了你的经典语录啦?” “什么语录?”他转过头不解的看着我。 “扣半个月工资啊!” 凌世谦忍不住笑了起来,夜色中那对深邃的眸子像是一条寂静的河流,闪烁着粼粼的波光。 他眼神温柔的注视着我,准确的说应该是注视着我的伤口,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我光明正大的享受着这片刻的关注和怜惜,忽然觉得那一下打挨得太值了! “我爷爷当年就是因为一起医疗事故去世的,当时我父亲还是个医生,却对自己父亲的生命无能为力,于是他辞了职,创立了这个公司,他的初衷就是希望可以帮助更多的人,我从小就跟着他到处去做公益,知道很多人生活在多么底层的困苦之中,知道有很多很多人需要科学的医疗救助,更加知道生命是多么的脆弱,人生有多么的无常。在我父亲经营et的时候出现过一起医疗事故,我切身体会到一次小小的事故可以改变许多人的人生,所以从我接手et那天起我就告诉自己,决不能出半点的差池,决不能因为我们的设备让任何一个人出现医疗事故,但还是出了。”凌世谦说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些天我之所以这么生气和沮丧,不是因为这件事情会为公司带来多大的经济或者名誉损失,而是有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因为我们的失误而终结了。” 河面倒映的灯光在他眼中倒映出闪烁的光芒,可我分明看见了,闪烁着的还有泪光。 如此悲伤的他让我的心忍不住酸得生疼,那么趾高气扬,盛气凌人的他,那个在别人眼里功成名就的商人,竟然会为了一个完全不认识的陌生人如此的悲伤,当然,如果换成是我,因为我的失误丧失了一条人命,我可能会比他更加的自责和羞愧,说不定已经投河自尽了,但此刻的他,还是让我觉得无比的心疼。我鼓起勇气,轻轻的伸手握住了他扶着石栏的手。 心脏跳到了嗓子眼,脉搏前所未有的狂乱,而他竟然也没有拒绝,就这样任由我冰冷的手心覆盖在他温暖的手背上,静静的和我并肩站了很久。 后来我听顾溪说,贾静云找到了出事的患者家属,以过来人的身份把凌世谦爷爷的故事跟对方讲了一遍,哭得梨花带雨的,还给出了比患者家属提出的赔偿更可观的数字,就这样,对方终于妥协了。 我不禁佩服起了贾静云,可却还是天真的认为,有的时候,他需要的或许也只是一次简单的陪伴而已。 “非礼总裁,扣半个月工资。” “扣吧,爱扣多少扣多少。” 第四章 我爱上一片云(七)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额头的伤终于好了,这一个星期以来我连酱油都被明令禁止食用了,加上艾琳各种祛疤产品的多重效果之下,一点儿伤疤都没留下。其实本来也就不可能留下什么疤痕,反而是留在心里的某些回忆怕是再也消除不了了。 顾溪约我们吃饭,正好艾琳和郑嘉说是有个好消息要公布,于是我们三个心情大好的坐上了顾溪家的凯迪拉克来到了他定好的西餐厅。 刚落座不久,顾溪也到了,可他身后却跟着一个身穿奢华大衣,足蹬恨天高的长发美女,许菲菲。 我跟艾琳对视一眼,各自的眼神都十分复杂。 “向大家正式介绍一下,这位是我们泰盛新上任的财务副总监,许菲菲小姐!”顾溪煞有介事的介绍道,“今天晚上她就是来负责买单的。” 我跟艾琳再次对视一眼,眼神更加复杂得无以言说。 “各位老同学好!”许菲菲对着我们投过来一个魅惑的微笑,最后把眼神定在了我身上,我一瞬间感觉到背脊结满了冰渣。 “你说顾溪的心眼得缺多大一块儿啊!”艾琳用腹语跟我嘀咕道。 “我早就说过了,他的脑袋小时候一定被门夹过。”郑嘉附和道。 “你最近还好吧?”顾溪坐到我身边,关切的问起了我的近况,接着语气兴奋的说道,“上次的事情延误了一些合作的进度,不过我们很快又会经常见面的了,我让技术部多安排几次碰头会议,你可以多来我们公司玩。” “顾总,请别无故增加我的工作量好吗?”我不禁翻了个白眼,“我最烦的就是做会议记录,拜托你少召开一点儿会议好不好!” “谁让你现在越来越难约了,我当然要另辟蹊径啦!”顾溪得意洋洋的开始点菜,我余光瞄到了许菲菲一张杀气冲冲的脸。 “各位,今天借着许同学,啊不,许副总的这杯酒,我跟艾琳要公布一个好消息。”郑嘉举着红酒杯一脸幸福的说道,“我俩昨天把房子买下了,一百二十平的三房,就在鼓楼区,明年交楼之后我俩就准备结婚。”说着在各种道喜声中和大家一一碰杯。 “哇靠!艾琳!买房这么好的事儿你居然不告诉我!”放下酒杯我一阵咆哮,举起手中的叉子指着她,“你简直太没义气了!” 说实话,听到他们准备成家立业的消息我自然是无比开心的,但同时也因为最好的闺蜜没有第一时间跟我分享这个好消息而感到微微的失落。我一直以为,艾琳的任何事情,我都是应该第一时间知道的。就如同大二那年她跟郑嘉第一次接吻,就如同毕业那天她跟郑嘉的第一次,我都是第一个知道的人。 “你要怪就怪老郑,他自己说要留着跟大家一起公布的!”艾琳小鸟依人般躲在了郑嘉身后。 “好消息当然要跟大家一起分享才有气氛啊!”郑嘉义正词严,“而且单独告诉你,再过九个月你就不能再当电灯泡,要一个人独居了,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儿啊,万一你想不开怎么办?” “我呸!艾琳决定跟你过一辈子那才真是想不开呢!”我和郑嘉抬起了杠,但心里却为他刚刚所说的事情感到了一阵心酸,确实,再过九个月,和我一起住了快五年的艾琳就要离开我了。还记得大学第一天入校的时候,沉默寡言的我根本不知道怎么跟人家相处,她是第一个跟我说话的室友,并且让我知道了这个世界上有一种东西,叫睡眠面膜。大学毕业后,明明家在本地却因为不忍心我一个人在外面独居,先斩后奏的和我一起在外面租起了房子,害得她爸妈好长一段时间都以为她是跟小男友非法同居了。而如今,她却很快就要离开我了。 鼻子一酸,嘴巴里的牛排也嚼出了一阵苦味。 “老郑,还是你能行,再过几个月就跟艾琳修成正果了。”顾溪端着酒杯感叹着,“我什么时候可以迎娶我的沈见秋啊!” 我和艾琳第三度对视一眼,纷纷感觉到来自于许菲菲那个方向的巨大寒流,趁着冰山还没有崩塌,我赶紧借尿遁,逃离了现场。 第四章 我爱上一片云(八)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从洗手间出来,我低头看着梁伯年发来的冬季养生小贴士,正准备给他回复几句感激的话,却被一阵干咳声惊住了。 抬手一看,许菲菲双手环抱胸前,正站在不远处看着我。 “这么巧,你也上洗手间啊?”我对着她人畜无害的笑了笑,以示友好。说实在的,以她的身高和指甲的长度,无论是被她踢一脚还是挠一把,我想我都是无力招架的。 “我到泰盛上班的事情,你不觉得惊讶吗?”许菲菲的眼神时刻都是高傲与冷艳。 “惊讶啊。” 许菲菲眼神闪动,一脸的得意。 “我惊讶于你怎么才是个副总监,应该把副字去掉才是。” “沈见秋,从今天开始,我要和你公平竞争顾溪。” 她挺直了腰身对我宣战,光是此刻的姿态和神色,但凡对方是个正常男人,我就已经完全败给她了。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跟你竞争顾溪,所以你不必跟我下战书,你要对付的是顾溪,不是我。”我说罢准备绕过她走回餐厅,却被她一把抓住,“你又在嘲讽我对吧?在你眼中你早已经不战而胜了对吧?” 我试图甩开她的手,没想到看似柔弱的她竟然力气那么大,仍旧撰着我的胳膊,不依不饶。 “你再不放开她,我就告诉顾溪,说你欺负沈见秋!”艾琳从餐厅里走出来,站在了我们身边,“许菲菲,这么多年来你欺负沈见秋的心思如果用在顾溪身上,说不定你早就是顾太太了!”艾琳拉开了许菲菲的手,“顾溪喜欢沈见秋,那是顾溪的问题,如果沈见秋真对他有意思,哪儿还轮得到你啊?喜欢一个人不是排除异己,而要应该主动出击,有本事在这里宣战,怎么没本事直截了当的告诉顾溪说你喜欢他,暗恋了他五年呢?要不我去帮你告诉他吧,我保证,下一秒钟你就得从泰盛卷铺盖走人了!” 许菲菲看情况不妙,甩下了一个怨念的眼神,悻悻的走回了餐厅。 “我看她跟着你上洗手间,心想她不会又想为难你吧,还真是!”艾琳对着许菲菲的背影一阵骂骂咧咧,“都多少年了还没玩够,自己暗恋人家又没本事去说,还整天一副仗势欺人的死样子,真是讨厌!你也真是的,我要是你我立马嫁给顾溪,气死她!” 我被艾琳比我还生气的表情逗乐了,笑着说她也是个二五,自己想嫁了就鼓动别人一起嫁,干脆转行当媒婆算了。 她没有接我的话,而是拉住我的手,一脸抱歉的说,“买房子的事情我没有第一时间告诉你,你生气了吧?”不等我回答,她又继续说道,“是我父母出的全款,而且是我们俩共同的产权,你也知道老郑是多爱面子的一个人,我做了他好几天的思想工作他才接受的,所以我才没有提前告诉你。” “傻瓜,我才不是那么小气的人。”听着艾琳的解释,原本堵在心头的一口闷气总算是消了,“你要成家了我当然为你高兴,没有人会比我更希望你幸福,因为这么多年以来,你是我唯一的家人,虽然会舍不得,但是你有自己的家庭了,最开心的人一定是我。” 一向泼辣的艾琳在我的话语中涨红了眼眶,“死丫头,干嘛这么煽情!”她一把抱住了我,“你放心吧,我不会丢下你不管的,我会努力的把你嫁给顾溪的!” “顾溪到底给了你多少钱?!” “他是世界上对你最好的男人,没有之一!”艾琳的声音里竟然夹杂着一丝哽咽,“沈见秋,你一定要嫁给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一定要幸福。” 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相信,朋友比情人还死心塌地。此刻我终于明白了这句歌词。 我轻轻的拍着艾琳的背,跟她说我会的,我一定会的。可心里却不由得同情起了顾溪和许菲菲,因为他们和我一样,爱上了一片不属于自己的云朵,每天都只能仰望着它,仰望着它漂浮在广阔无垠遥远无边的天空里,看不透,摸不到,只能看着它晴天时的洁白,雨天时的乌黑,却永远抓不住它。 因为,我们爱上的,是一片遥不可及的云。 第五章 我在流光中等你(一)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难得和艾琳逛街,难得的一个晴朗好天气,可我却一点儿都提不起精神。 一路上艾琳一直在跟我絮絮叨叨着她这个月的业绩有多么的惊人,她还有多久就可以跟郑嘉靠自己的力量首付一辆车子,从此告别公交车。 我嗯嗯哦哦的附和着,完全投入不到她的激情中去。 “沈见秋,还能有点儿出息不?”坐在星巴克的露天座位上,艾琳终于忍不住对我翻了一个巨大的白眼,“你找找看你的节操还在不在?不就是去不了美国吗,至于这么生无可恋吗?” 我嘴上说着很可惜啊,去不了帝国大厦啊,调戏不了外国肌肉男啊如是云云,但心里却恨不得拿跟面条把自己勒死!到et的这几个月,凌世谦每次出差都没我的份,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可以和他一起去美国出差,而且长达一周,结果,我居然没有护照!没有护照!没有护照!!! 我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我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值得老天爷同情。 “你给梁院长挑的这块桌旗真好看,真是用心。” 艾琳早已经不顾我的生不如死,开始在清点今天的战利品了。此刻她手中正拿着我准备送给梁伯年的一张刺绣桌旗,浅绿色的锦缎上肆意开放着的白色兰花,柔和之中透露出一种不与世俗相争的淡然恬美,我想这份礼物他应该会喜欢的。 “整天麻烦梁院长,送份小礼物聊表谢意也是应该的嘛。”今天的焦糖咖啡我完全喝不出甜味,满腹的苦闷。 有时候觉得思念就是这样一种神奇的东西,每天见到的时候,你仿佛并不觉得那个人对你而言是多么另类的存在,可等他离你离得远了,却发现整座城市仿佛都有他走过的印记,你做每一件事情的事情都可以想起他,哪怕只是喝着一杯和他完全无关的咖啡,脑海中也可以浮现出他喝着咖啡的样子。 “对了,我最近有一个大客户,跟梁院长的为人挺像的,但是比梁院长潇洒倜傥一些,虽然跟我爸差不多年纪,可是感觉比我爸新潮很多,而且腰缠万贯竟然还低调到不行,每次来银行都穿一双黑色布鞋,目测也就几十块钱的货色。不过他对人倒是很大方,每次见面都给我带进口水果吃,说多吃点儿水果好,而且有时候理财获利没有一开始预期的那么多,他也不会生气。我现在最期待的就是每周三的下午他过来找我了,比起别的客人他真的好太多了!” “现在大叔这么吃香,你可别移情别恋啊!”我看着她满脸花痴的笑容,调侃道。 “你放一百个心好了,我喜欢小鲜肉,不喜欢大叔。” 接着她又跟我聊起了另外一位讨人厌的贵妇客人,一聊竟然聊了两杯咖啡的时间,我魂不附体心不在焉的在她的长篇累述中遥想着凌世谦,等到看手机的时候才猛然惊觉,我要迟到了!赶紧拎起包包拦的士去,耳边还残留着艾琳一声悠远的长啸。 第五章 我在流光中等你(二)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夜色浅淡,一枚小小的月牙儿挂在天边,散发出微如萤火的光亮。 我气喘吁吁的在茶馆门口见到等待已久的梁伯年,非常抱歉的对他鞠了个九十度的躬,连声道歉。他一边说着没关系,一边告诫我下次不要跑那么快。 “你们女孩子家聊起闺房话来,是挺容易忘记时间的。”仍旧是他为我沏茶,听我絮絮叨叨的说着生活琐事。梁伯年总是会给人一种无话不聊的安全感,并且每次跟他聊天都可以释放掉一些负能量,哪怕聊天的内容根本和烦恼无关。或许是因为他的沉着睿智,或许只是因为我和他既算熟悉,又不知道彼此太多的秘密。有些心事,是适合跟陌生人说的。 水汽虽然在我和他之间氤氲开了一片薄雾,但朦胧之中我还是看出了他脸上淡淡的愁意。 “年糕,我给你买了一件小礼物。”我把桌旗摊开在茶几上,那几朵白兰在灯光下增添了几分柔美,“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您老人家就勉强收下吧,感谢您屡次的帮忙。” “都是举手之劳,何必这么客气。”梁伯年拿起桌旗看了看,脸上显出了惊喜的神色,“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兰花?” “上回去你家虽然只是匆匆一瞥,还是看到了墙上的兰花挂画,桌上的兰花盆栽,还有……”我指了指杯垫和茶几上瓷瓶中的白蝴蝶兰,“这么明显的事情我要是还看不出来,也太愚钝了吧!” “多谢你的美意,我很喜欢这份礼物。”梁伯年欣喜的又为我沏了一杯茶。 “年糕,你为什么这么喜欢兰花啊?”我终于忍不住问起。 “婀娜花姿碧叶长,风来难隐谷中香。不因纫取堪为佩,纵使无人亦自芳。这样的花朵,我怎么能不喜欢呢?”明明嘴上说的是花,却感觉他分明是在描述一个心仪的女子。 虽然读的是经济,却还是喜欢读一点儿诗词歌赋,还是听得懂他念的是哪一首诗,如果换成是艾琳在,估计会邀请他对唱“我从山中来,带着兰花草”……画面太美我不敢往下想。 “我估计,你也是喜欢这种款式的女孩,与世无争,淡然恬静,却又有些许傲骨,些许与众不同,我猜的对不对?” 梁伯年淡淡一笑,笑中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苦涩,他喝下一口茶,玩味似的品尝着,隔了一会儿才说,“我的初恋女友就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子。” “哇塞,你的初恋,是民国的时候吗?”我故意调侃,想让这个一听开头就觉得有些悲伤的故事不要显得那么沉重。 “小丫头,我比你老不了多少好不好?”梁伯年睨了我一眼。 “谁让你整天装出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啊。”我托着下巴靠在桌面上,等着听故事。 “我第一次在大学里见到她的时候,她就穿着一条粉色的连衣裙,裙子上绣着白色的兰花。”梁伯年说完径直又开始沏茶,没有再往下说,仿佛这是一个只有开头没有结尾的故事。 “然后呢?”我耐不住性子追问道。 “然后就是相识,相爱,分开。”他用几个字轻描淡写了一份谁都看得出对他而言很刻骨铭心的爱恋。 “为什么分开?” “我也一直在问我自己,为什么就分开了呢,白首不相离,满共也就五个字,怎么做起来会那么难呢,大概是缘分太浅了吧。”梁伯年扶了扶眼镜,一脸的感慨。 “想来一定是个非常美的女孩,才能让你从人群中一眼就看到了她,而且必定是个让人难忘的女孩,你才可以这么多年都为她守候着。”我说着梁伯年,也说着我自己。 “有一回我在街上听到李宗盛的一首歌,被一句歌词打动了,站在那家店门口愣了好久……” “我初初见你,人群中独自美丽,你仿佛有一种魔力,那一刻我竟然无法言语。”我接过了他的话。 “从此为爱受委屈,不能再躲避,于是你成为我生命中最美的记忆,甜蜜的言语,怎么说也说不腻,我整个世界已完全被你占据……”梁伯年接着说完了后面的歌词,“你也算是我的知音了。” “顾溪说,他第一次见到我的时候,也是这样,人群中,又黑又瘦的我拖着一口旧皮箱,独自徘徊惶恐,他就这样喜欢上了我。虽然听上去一点儿都不美,但想来应该是歌里同样的心情吧。” 梁伯年浅浅的笑了起来,“顾溪是个难得的好男孩,可你为什么就是偏偏不喜欢他呢?” 我心里微微一震,从未跟梁伯年解释过我跟顾溪的关系,他为何能这样一语中的。 “我也是谈过恋爱的人,知道喜欢一个人和不喜欢一个人的眼神,有哪些区别。”梁伯年看我神色疑惑,主动解释道。 “年糕,你肯定也听过另一句诗,也是说兰花的,若无清风吹,香气为谁发?我在等我的清风,但不是顾溪。” 梁伯年像是听懂了我的话,微微点了点头,随即又举起了一杯茶,“咱们干一杯吧,难得能有你这个忘年之交,祝你早日找到自己的幸福。” 我和他碰杯,“你也一样。” 灯影朦胧之中,我仿佛听见他悄悄的叹了一口气。 第五章 我在流光中等你(三)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顾溪从德国出差回来,刚下飞机就跑到我家,给我带了一大堆大大小小的礼物,我堆放在房间的一角,此刻郑嘉正如获至宝的端详着一枚做工精致的水晶挂饰,艾琳伸手去抢,他迅雷不及掩耳的收进了自己包里,艾琳骂他娘炮,他一把捏起她的脸颊疼得她嗷嗷叫。 作为天字第一号灯泡的我悄悄在衣柜前面沉思着,明天到底要穿哪件衣服比较好呢。 凌世谦出差一周,终于要回来了。 这一周里,他像是在我的世界里消失了一样,没有邮件,没有电话,什么都没有。虽然他之前也出过差,最长的一次是半个月,但这次本来我可以和他一起的,却因为我自己的原因错失良机,我不断的幻想跟他一起共度七天的场景,因此这一周过得格外的漫长。我每天晚上在被窝里默念着他的名字,倒数着区区的七个数字,才知道什么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 忽然想起了高考前一天晚上,我捧着数学练习题在灯下一遍遍的复习着,累到头晕脑胀,却不敢让自己睡去,我怕稍有不慎我就考不上这里的大学,我就不能和他在同一座城市里,哪怕相隔着的是天与地的距离。 回忆纷来沓至,铺天盖地,我一夜未眠。 “沈见秋,迟到啦!” 一大早在艾琳的咆哮中我才忽然惊醒,天哪,失眠了一晚,结果居然睡过了头!胡乱的穿好了衣服,冲下楼打了辆的士,却还是迟到了十分钟。 alex递给我一杯咖啡,从上至下的打量了我一番,皱着眉问,“秋姐,一大早被打劫了吗?” “打你个头!”我白了他一眼,“凌总回来了吗?” “哪有那么早啊!”alex念叨着什么老总又不用指纹打卡,刚出完差哪有那么准时上班之类的话,我没有心思细听,赶紧拎起化妆包往洗手间冲去。我要赶在凌世谦上班前,把自己收拾一下。 心急火燎的奔跑在走廊里,一个拐弯竟然撞到了迎面而来的一位男同事,手中的化妆包“啪”一声摔落在地。 我连声说着抱歉,抬头一看,凌世谦一脸不满的盯着我。我僵在原地,连一声惊呼都发不出来,只一心祈祷着地面能忽然裂开一个洞,让我好钻进去,然而等我回过神来,却惊讶的发现,凌世谦的右手竟然打着一圈厚厚的石膏。 我站在他办公桌前低头记录着工作交代,一边心疼他,一边却忍不住暗笑着。和美国客户应酬喝醉酒,竟然能摔伤了手,他也会有这么不靠谱的时候啊。 “这周就这几件重要的事儿,其他的看情况吧,下午你跟泰盛那边联系一下,问问看什么时候可以开始做技术测试,我要到现场去看。”凌世谦灌了一口黑咖啡,自言自语似的,“也不知道是谁把白酒带到美国去的,那几个供应方的老总居然爱喝得不得了,而且酒量惊人,下次我必须带个帮手去挡酒。” “我可挡不了酒。”我表情诚恳的对他说道,“但是如果我在的话,想必您应该不至于摔伤手。” 凌世谦向我投射过来一个桀骜不驯的眼神,以掩饰他丢脸的心情,但是搭配着他此时的断臂造型,显得格外搞笑,我在他发火之前捧着文件夹笑着逃出了办公室。 坐在办公桌前,心情像羽毛一样轻飘飘的。我的阳光,我的希望,我的梦想,就坐在我身后的这间大办公室里,和我隔着一堵玻璃墙的距离,这就是我整个生命的意义。 第五章 我在流光中等你(四)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中午顾溪找我吃饭我没空,下午居然差人给我送来了一大捧的玫瑰花,此刻它们横躺在我的办公桌前,我无奈的盯着他们娇弱粉红的笑脸,不知道如何处置。 晚上八点半,办公区里的同事们都走光了,我伸了伸懒腰,保存好了帮财务部新来的同事整理的表格,起身才发现身后的办公室也仍旧亮着灯。整个下午都在忙,竟然忘了关注他了。 轻轻敲门而入,凌世谦正盯着电脑,用一只左手敲打着键盘。 “需要我帮忙吗?”我站在门口问。 凌世谦点了点鼠标,抬头看了我一眼,“你过来,我有个东西给你。” 他说着俯下身从办公桌下方拿出了一个盒子,我看他手脚不方便,赶忙上去接过了盒子。 “送给你的。”他语气温柔的说。 我有些吃惊的看着他,他用眼神示意我打开面前这个咖啡色的礼物盒。 欣喜与好奇交织在胸口,我拉开了盒子上的蝴蝶结,打开盖子,一双黑色的高跟鞋安静的躺在盒子里,鞋面上点缀的水晶在灯光下流动着荧光。 我抬头看着他,心想又要让我去送鞋子吗?可转念一想,不对呀,他刚刚明明说了,是送给我的啊! “给我的?”我捏着盒盖,脸庞因为紧张而涨红发热着。 他微微点头,“你可以当成是员工奖励,也可以当成是我对上次那件事情的赔礼。” “你怎么知道我穿几码鞋?” “每个员工都有一双进入实验室的专用鞋,所以你们的鞋码早就统计过了。”不屑的语气。 “是打折货吗?”我忍住心头的狂喜,故作淡定的问道。 “沈见秋,别得了便宜还卖乖。” “谢谢。”千言万语堵在嗓子里说不出来,挤了半天才挤出了这两个字。 我温柔的抚摸着手里的这个盒子,找不到适合的词语形容此刻的幸福与快乐,原来,他还是有把我放在心上的,哪怕只是一个普通员工的位置。 欢喜之余我忽然想起了很久之前听过的一个说法,立刻放下盒子跑到自己的办公桌前拿了点儿东西,又折回了他的办公室,把一个一块钱的硬币举在他面前,他莫名其妙的看着我。 “我……听人家说收鞋子是不好的事情,化解的办法就是给对方一块钱,当是买了这双鞋,这样就没事了。” “有什么不好的事情?”他皱着眉问我。 “哎呀,你就别问了,都说了是不好的事情,就不要说了,总之你收下就对了!”我把硬币塞在他手里,他冷淡的说了句“迷信”。 我抱起鞋盒,心里像是灌进了一碗蜜,甜腻腻的。幸好他不知道刚刚那个说法是只限定于情人之间,否则估计会把这份礼物收回吧。 “不早了,下班吧。”凌世谦说着站起身来,我一脸花痴的对着他笑,点头说好。 “你住哪儿,我让司机送你。”他不等我回答,起身拿起了自己的公文包往办公室门口走去。 天哪,幸福来得太突然了吧!老天爷,你真的确定要这么眷顾我吗? 我被这从天而降的幸福冲昏了脑袋,完全找不着北,行尸走肉般的跟在凌世谦身后,上了他的宾利,呓语般跟司机说出了我的住址,整个人像陷在一团棉花里,懵懂而无力。 等到我清醒过来的时候,才发现凌世谦一直在问我话,我隐约听到他问,“为什么要那么努力的进et?” “觉得et靠谱啊。”我回过神来胡乱答道,“一家经营了这么久的公司,至少不会说倒就倒。” 刚说完又开始后悔自己不经大脑的措辞,至少应该说得冠冕堂皇一点吧,什么投身医疗事业,实干报国,为人民服务之类的…… “念金融念得那么辛苦,结果跑来当个小秘书,不觉得屈才了吗?”他看着窗外,语气清淡得如同此刻的夜色。 “您太抬举我了,我的能耐也就能在et当个小秘书,并且时不时帮您挑选一点儿理财产品而已。”我抿了抿嘴唇,低声说道,“不是每一个读经济的人都能像您一样驰骋商场的。”我说完瞄了他一眼,见他没有什么反应,心想他也不可能知道我当初考财经大学的原因仅仅是因为我知道他是一个商人,而接近一个商人最有可能的方法,就是金融界,长大以后才懊恼的发现,要得到他的重视,应该读点儿跟医学有关的专业才好啊,不过像现在这样也很好,我歪打正着的竟然成为了公司里离他最近的人了,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伯年很夸奖你,每回提起都让我多多关照你,说你是个难得的人才。”凌世谦仍旧看着窗外的夜,不动声色的语气,“我考虑着,要不把你调到财务部工作吧,比较好发挥你的专长。” 我心头咯噔一声,像是空谷中滚落了一颗巨石,慌忙的推辞,“不不不,我现在的工作岗位非常能发挥我的专长,您没发现吗,我现在煮咖啡的手艺越来越好了,跟合作方的秘书们关系也搞得特别好,简直就是生死之交了都!还有,我给您买的理财产品哪一项不是稳赚不赔的,赚来的利息都捐给了好几个希望工程了!再说了,我配合着财务部做工作反而好过直接过去上班,因为,因为……”我一时捉急,挠着头半天讲不出个所以然来。 凌世谦皱眉看着我,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敲了敲自己的脑袋,可就是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借口,眼看着拐个弯就到我家了,才口不择言的说了一句,“因为我觉得财务总监周总好像很好色,所以拜托你不要让我去财务部!” 凌世谦先是一愣,随即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只不过随口一说,你用不着这么紧张,不过……”他眼神诡诘的审视着我,“看来以后又多了一个整治你的办法了。” 我长舒一口气,终于算是蒙混过关了。到了公寓楼下,我下车致谢,他扬长而去,我望着渐行渐远的车灯,想起了十年前那个追着他的车子跑了好长好长的山路,摔烂了膝盖的小女孩。 不由得抱紧了手中这个鞋盒,于他而言,这份礼物也许只不过是一件信手拈来的小物件,而对我来说,却是一份举世无双的珍宝,从此以后,陪伴我身边的,不再只有那件残旧的西服了,而多了一双他送的鞋子,总有一天我要穿着它,昂首阔步的,走进他的世界。 第五章 我在流光中等你(五)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自从许菲菲去泰盛工作之后,我开始刻意的回避顾溪。 虽然我也很难想象一个在自己身边守候了五年的人,忽然有一天爱上别人了,但对于顾溪,我只能用尽我的力气把他推向一个真正爱他的人,只有看到他幸福了,才算是不辜负他这些年对我的好。 虽然我也知道这很难,因为他不爱许菲菲,如同我不爱他,因为爱情是这世界上最没有道理可讲,最不能等量兑换的事情。 看完顾溪发给我的邀约微信,还是一如既往的回复了一个没空的借口,晃晃悠悠的走向电梯,一不留神鞋底打滑竟然崴了一下脚。我惊呼一声,手机掉落在地,幸好在关键时刻,一双有力的大手扶住了我。 “谢谢……”我狼狈的站直了身子,尴尬的接过他帮我捡起来的手机,抬头一看才发现竟然是顾溪。 “你怎么在这里?”我一头雾水的看着他,明明他刚才还在发微信约我吃饭,却竟然在医院的电梯里遇见了他。 “我来帮我妈拿点儿药,她这两天一直头疼,梁院长开了些药没时间送到我家,我下班就顺路过来拿。”顾溪看着我,眼睛里满满的欣喜,笑容在脸上划出了一道好看的弧线,“你说咱俩是不是有缘,这样都能遇见!对了,你看了我给你发的微信没?” 微信!天哪,我脑袋忽然一涨,刚刚回复给他的微信他竟然还没看到,而此刻我多么希望他没有看到,因为那上面写着的是,“我要加班,下次再约”…… 来不及了,估计已经打开了微信,我明显的看到了他忽然黯淡下来的脸色。 几层楼的电梯时间忽然变得无比的漫长,承载着我的心虚和顾溪的失落,缓缓的上行。 “对了,你来医院干什么?生病了吗?”顾溪的语气依旧关切。 “凌总手受伤了,我来替他找梁院长拿点口服药。” “这就是你加班的内容?”顾溪看着我,眼神柔软得像一团棉花,“你真是辛苦。” 我无心解释,却也庆幸着顾溪自欺欺人式的天真。 “有位病人在手术中出现了危急情况,所以梁院长要亲自参与这场手术,你们可能要稍等一下。”护士长招呼我们在梁伯年办公室坐下。 我和顾溪并肩坐在沙发上,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我又发现了一家很棒的吃大闸蟹的餐厅,明天一起去吃好不好?”顾溪眼睛直直的看着前方的空气,语带惆怅,“接下来公司会挺忙的,怕是要经常出差。” “顾溪,咱们是最好的朋友,就算不经常见面,友情也不会变淡的。”我小心翼翼的说出朋友两个字,像手中捧着一个玻璃瓶,生怕摔碎。 “我知道。”顾溪呆滞的点点头,不再说话。 手术的时间很长,我坐在沙发里只觉得眼皮越来越沉重,终于禁不住闭上了眼睛。 也不知道就这样睡去了多久,直到从一阵吵闹声中醒来,瞄了一眼墙上的时钟,才发现我靠在顾溪的肩膀上睡了三个小时。 “对不起,你被我靠累了吧?”我坐直身子,揉了揉生疼的脖子。 “一点儿都不累。”顾溪对着我温柔的笑着说。 门外的嘈杂声越来越大,我跟顾溪走出梁伯年的办公室才发现不远处走廊里已经站满了人,梁伯年扶着其中一位哭晕过去的女人,对身边的护士叮嘱着些什么,我第一次在梁伯年的脸上看到了慌忙的表情。 “你在这里呆着,我过去看看。”顾溪小跑着挤进人群中去,过了片刻又跑了回来,“一场车祸,那女的丈夫抢救了一晚上,没救回来,被他丈夫撞到的那个人也死了,是个孕妇,梁院长把孩子保住了,可是大人没留住,现在两家人在闹,都说自己是受害者,梁院长在帮忙调解呢,再等一下吧。” 我点点头,望着远处撕心裂肺的痛哭着的那个女人,心里说不出的压抑和难过,抬眼看了看顾溪,发现他也是同样伤感的表情。 第五章 我在流光中等你(六)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半小时后,我们提着各自拿好的药走出医院大门,顾溪的脸因为“过量吃醋“而涨红着。 “你为什么叫梁院长年糕?为什么他有昵称我没有?为什么你跟他这么熟?”他絮絮叨叨的追问着,像是一本**十万个为什么。 我没有回答他,看着他气急败坏的样子,无奈的沉默着。 “就不应该让你认识他……” “顾溪。”我叫住了他,他回头,我俩对站在夜色中,“你不用送我了,我自己回家就行了。” “都这么晚了,你一个人回去不安全,更何况……一直都是我送你的呀。” “顾溪,你已经等了我五年了,不要再等了好吗?” 路灯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好长好长,夜风送来他身上淡淡的清新香气,我看着他眼中的悲伤像慢慢涨起的湖水,像是要溢出眼眶。 “干嘛忽然又说起这个事情?我又没有要你跟我怎么样。” “年糕……梁院长跟我说,他每天要目睹很多很多的生离死别,所以觉得我们应该过好当下的每一天,当离别那天来临的时候,不至于因为有太多的心愿没有完成而抱憾。对我而言,辜负你是我最大的心病,而你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心愿,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夜晚的寒冷像冰凉的潮水浸满着我们的身体,我跟顾溪像是被凝结在了夜色中,就那样在原地站了好久好久。 “沈见秋,喜欢你是我一个人的事儿,你管不着。” 天空飘起了毛毛的细雨,雨珠像一层小珠子覆盖在顾溪的头发上,我的睫毛也渐渐的被打湿了。他拉着我上车,我没有理由拒绝。 “我已经习惯爱着你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除非我不再是你认识的顾溪,否则我就会一直等下去,哪怕最后的结局是我白等了一辈子,我也认了,谁让你是沈见秋呢。” 他发动了车子,我在他的倔强中无言以对。好吧,就这么你追我赶的跑下去吧,但愿有一天,你我都能跑到自己的终点站。 立冬,天空仍旧淅淅沥沥的下着小雨。 “立冬晴一冬凌,立冬阴一冬温”,想来今年的冬天应该会多是温暖的晴天吧。 艾琳提早下班,跟郑嘉一起在厨房里熬着羊汤,满屋子肉香四溢,引得我肚子里的馋虫闹起义,一面的催促她快点,一面已经在餐桌上摆好了碗筷。 浸染在微雨中的晚秋只剩下最后的一片深黄色,据说立冬是这座风景万种的城市最佳的赏景时节,所以我跟艾琳已经约好了明天去郊外骑单车,无论明天是否晴朗。 “你打个电话让顾溪一起过来吃饭吧,今天的汤超级正点!”艾琳在厨房里大声喊道。 我哦了一声,心想着也不能对顾溪那么没有情意,疏远可以,但是请他来家里吃顿便饭倒也无妨。正想着给他打电话,餐桌上的手机就响了起来。是郑嘉的手机,来电显示的名字是“甜心”。这个亲昵的称呼让我的心脏忽然跳快了几拍,可还来不及细想,我自己的来电铃声就响起了。 半个小时后,我吃完m记的一个板烧鸡腿堡,一脸丧气的坐在了一辆黑色的商务车上。鼻尖还缭绕着无法忘怀的美食香气,心里不禁抱怨,为什么belly会忽然通知我莫名其妙的出差,而且还只有我一个人!我一个人去哪里出差?我没有坐过这辆车,连司机也不认识,该不会是公司里跟我结仇的人合谋害我吧?贩卖人口?倒卖器官?!天色渐晚,车窗外的雨渐渐大了些,我越想越怕,心惊肉跳的观察着窗外的坏境,时刻留意着有没有什么危险。 车子终于在一个有些眼熟的路口停了下来,司机下车打着伞小跑步的离开了,瞬间车里只剩下我一个人了,该不会是凶徒要下手了吧!不能啊,现在才七点不到,这里又是不算荒郊野岭……也说不定,现在大街上都能随便掳走良家妇女……哆哆嗦嗦的从包包里掏出手机,正准备给艾琳打电话,忽然车门就被打开了,我惊得低呼一声,就看见一身休闲打扮的凌世谦上了车,倒是被我满脸惊恐的样子吓住了。 他在我身边坐下,手上的石膏拆掉了,换成了轻便一点的防护包扎,我用力压抑住心口那匹狂奔着的小鹿,心想用一锅羊汤换这次同行,也太值了吧! “你刚刚看到我干嘛这么害怕?”他饶有兴致的盯着我看。 我有些尴尬的说出了自己呆在车上的被害妄想症,他听完嘲笑了几声,“你想象力太丰富了,我相信不会有人这么大费周章的害你的。” “那可说不定。拜您所赐,从进et开始到现在,都帮我结了多少梁子了!” 凌世谦得意的笑笑,侧过脸看了我一眼,这一眼,让我的脸迅速的烧红了起来。 我只得移开了视线,望着窗外的雨,心不在焉的问,“咱们这是去哪儿出差啊?” “今天立冬,很快天就要变冷了,我们一帮志愿者协会的朋友商量着给贫困地区送一批物资过去,之前本来都是我一个人去的,这次我的手不方便,所以带上你过来帮帮忙。” “公司不是前一阵子才组织员工到山区捐过款吗,咱们还上了商报的头条呢,也没见你亲自出动啊,难道这次跟上次的不一样?” “公司的慈善是集体行为,今天这次是我的个人行为,行善不是光给钱就行了的,贫穷的人们除了物资之外,也需要温暖和关怀。”凌世谦说着,眼神挑衅的看着我,“你不是夸过海口说上次如果你在我身边,我的手就不会受伤,但愿你真的能帮得上忙,别被那边的环境吓跑了。”说完他靠在车座上闭目养神。 我悄悄看着他安静英俊的侧脸,心里的欢喜无以言喻。虽然总是给人一副冷冰冰的样子,却是个活脱脱的热心肠,想必当你也是觉得我需要关怀,所以才在那个暴风雨过后的清晨,为我披上了一件外套,还资助我上学一直到高中毕业。 虽然你从来不知道我是谁,虽然我们从那之后再没有见过面,可你知道吗,就是因为那点温暖,让我这个在被遗落在大山里的弃儿有了活下来的动力。 而此刻,我将和你一起并肩踏上另一片贫瘠的土地,去帮助和我一样的人,你可知道我有多么的欣喜若狂。 “沈见秋。”他仍旧闭着眼睛,冷冷的叫我,“要是再这么看着我,就把你赶下车。” “遵命!”我立马转回头来靠在车座上装睡。 就让我把此刻的车座想象成闺中的红床吧,我和你共枕而眠,仿佛相恋一世的两个人。多么希望时光就这么静止下来,让我能永远留在你身边,哪怕只是仰望着你,也足矣。 第五章 我在流光中等你(七)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接近四个小时的车程,我们到达相邻城市北部的一个小县城,山地气温十分的阴寒,我一下车就不停的打哆嗦,不禁暗自感激出发前艾琳硬塞给我的一件薄羽绒服。 随着凌世谦和其他的志愿者会合之后我才发现,这是一支由一些事业有成的企业高管甚至老总组成的团队,想来那些长年浸淫在钱堆铜臭中的人也不一定全然没有同情心。 一夜无话,舟车劳顿让我困倦不已,裹在县城小招待所的棉被里,抱着那件不管到哪儿过夜都要带着的外套,沉沉的睡去了。 清晨凌世谦敲门的时候,我还在刷牙,蓬头垢面的样子让他十分的嫌弃,规定我五分钟之内必须收拾好东西跟他们集合,否则就不带上我了,我一时慌忙吞进去一大口漱口水,恶心得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区区六十多公里山路,车子一共开了五个小时,不成形的山路一路颠簸,使人头昏脑胀,耳鸣目眩,然而比身体更难过的,是心情。 一路上满目的贫瘠与荒凉,让人不敢相信这里是属于一个全年gdp达到近十万亿美元的国家。这里的人们仍旧生活在刀耕火种的时代,泥泞的土路上穿着布鞋的农民跋涉数里,只为了拾一点干柴生火,年迈的老人坐在门口发呆,他们身后是一间间石土砌成的房屋,上雨旁风,摇摇欲坠,仿佛一阵轻风袭来都能将屋子吹到。 我不禁想起了我远在西南的家乡,虽然时有天灾,却不至于贫穷到这般田地。 小学的校长早已等在村口,在他的接待下,我们带着满满机车子的物资参观了村里唯一的一所小学。 矮小昏暗的土房教室里,孩子们端坐在破旧的木桌前,他们身上的衣服灰尘扑扑,有的还打着补丁。被寒风刮裂的小脸上一个个笑容纯真,此刻正眼神好奇的打量着我们。校长号召孩子们起立齐声跟我们问好,用残旧的课本为我们朗诵课文。我们一行人不断地说着鼓励表扬的话语,可都听得出语气里的恻隐之心。 午饭时分,孩子们在学校简陋的饭堂里吃午饭,石头垒起来的餐桌上只有一碗发黄的稀饭配一点黑色的酱菜,可孩子们却吃得津津有味。校长介绍说,这里的孩子很多都是留守儿童,甚至有的父母在打工的城市里意外去世了,只有年迈的爷爷奶奶照顾着,所以学校虽然艰难,还是尽量给孩子们提供午餐,怕他们回家连饭都吃不上。吃饭的途中有一个看起来只有十岁左右的小男孩把背带上的小妹妹放在地上坐好,一口一口的喂她吃稀饭,小男孩脚上的布鞋破了一个大洞,脚后跟冻出了一道道黑色的裂痕。 我趁着大家跟校长了解情况的空当,一个人跑到学校外面的一角,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们每天衣着鲜亮的出入在高级写字楼里,住在舒适的公寓中,节假日花几千块钱的机票飞到陌生的城市里散心,新款数码产品一上市就连夜排队疯抢,偶尔加班,偶尔吃一份几十元的快餐就诸多抱怨,可这里的孩子,他们的明天到底在哪里? “我们刚刚已经跟这里的校长承诺了,会在最短时间内在这里建一座小学。”凌世谦忽然出现在我身边,递给我一张纸巾。 “我也是从山里走出来的,虽然也很苦,但我比他们幸运得多。”我擦干了脸上的眼泪,郑重其事的对凌世谦提出请求,“请你以后来这些地方都带上我,好吗?” 凌世谦凝视着我,眼中像是有着浅浅的笑意与动容。 第五章 我在流光中等你(八)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回到招待所里,像是回到了一个美丽的天堂,至少相对于村子里的那些孩子来说是这样的。 下午又探访了几家条件格外艰苦的穷困家庭,一路上心头像是绑上了一块大铅块,沉重得不行。我给艾琳和顾溪分别发了几张下午拍的照片,邀请他们找机会一起加入这个志愿团队,没等他们回复就钻进了被子里。 屋外的雨下个不停,被窝冷冰冰的,睡了好一会儿都没热。我伸手在被窝里摸着那件外套,可摸了好一会儿都没有找到。 心急的掀开了被子,才发现被窝里空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一瞬间像是有一万根锋芒同时扎在了我心上,我猛地一惊从床上弹坐了起来,把行李箱里的东西一股脑倒在了床上,开始各种翻箱倒柜,甚至连房间里仅有的的衣柜,电视柜都翻了个遍,可是没有,就是没有!有那么一瞬间我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根本没有带那件外套出门,但答案是不可能!我裹紧了身上的外套,跑出了房间。 柜台的服务人员在我山呼海啸的追问之中愣了好几秒,那几秒钟我的手一直抓在她的肩膀上,越抓越紧。 “我,我想起来了,早上给您收拾房间的阿姨好像说看到一件旧衣服,她以为是不要的,所以……” 雨水浇灌在招待所后门的垃圾堆上,发出阵阵的恶臭。我的衣服完完全全被雨水湿透了,身体在寒夜中发出剧烈的颤抖,雨水顺着我的头发流在脸上,视线一阵阵的模糊着。 然而所有的一切都不足以和我此刻的心急如焚相比,我不顾一切的在垃圾堆里翻找着,心里默默的祈祷,千万不要丢了,千万不要丢了,丢了我也不能丢了那件外套,那上面收藏着我十年来不为人知的少女心事,记录了我每一个孤枕难眠的夜晚,承载着我所有的梦想和希望啊!千万不能丢了啊!哪怕是被别人捡去穿了也好,可千万别丢了呀! “你在发什么疯啊!”凌世谦举着雨伞跑到我身边,“服务员跑来跟我说你疯了,看来是真的,你到底在干什么!”我第一次在他的语气里听到了着急。 “我丢了一件很重要的东西,你不要管我,你的手不能碰水,快进去!”我用手背拨开了额前的乱发,手上被玻璃碎片划开的口子在雨水中一阵刺痛。 凌世谦用雨伞的一角挡住了我,几次试图把我拉开,但碍于只有一只左手能用,所以没能成功。也不知道找了多久,我终于在一包垃圾中找到了那件外套。 心上堵着的石头终于落地,我欢呼了一声,抱着外套站起身来,可双脚却传来了一阵麻痹的绵软,太阳穴像被人重重的打了一拳,所有血液仿佛都在寒冷中凝固了,我还来不及迈开步子,身子就一阵瘫软,重重的往后倒了下去,仿佛隐约听到了凌世谦在惊慌的喊我的名字,眼前一黑,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五章 我在流光中等你(九)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姜汤刺鼻的味道让我的意识慢慢的苏醒了过来。 房间里的白炽灯格外的刺眼,我挣扎着张开双眼,有种恍如隔世,不知身在何方的迷幻感觉。 “叫你来是让你来帮忙的,不是让你来添乱的,到底是你照顾我,还是我照顾你!”凌世谦的声音像是从冰窖里吹出来的一股冷气,我转头一看,他换了一件干净的白色毛衣,而他的脸色却如一片乌云,他端坐在床边的椅子上,身边的茶几上一碗滚烫的姜汤正冒着热气。 我愧疚的拖着沉重的身体靠着床头坐起来,用沙哑的声音说了句“对不起。” “沈见秋。”凌世谦举起了那件外套,眼神凝重得仿佛浓墨般的夜色,“这件外套哪里来的?” 我的心跳在那一刻停止了跳动,喉咙里梗着一块什么东西,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一件十年前的外套,他不可能还认得出来!但是我应该怎么说?和盘托出,还是要死不认账? 双手紧紧捏着被角,额头渗出了一层冷汗。 “你不告诉我,我就把这件外套烧了。”他说着,作势要去找打火机。 “别!”我掀开被子从床上跳下来,一时间整个房间都旋转了起来。我挣扎着站直身子,深呼吸,眨巴着眼睛说道,“这是我,我爸爸留下来的外套。” 他看着我一脸倔强的表情,冷冷的歪着嘴笑,随即翻出了外套内侧被磨得发白的标签,指着上面一个几乎看不见的英文字母,嘲笑的问道,“你爸爸也姓凌?那位除了我之外从来不帮男士做衣服的刁钻设计师也是你爸爸的小学同学?这件十年前我生日他特意为我量身定制的外套你爸爸也有同款?” “好了你别说了。”我在他渐渐涨红起来的脸色中,终于妥协了,“没错,这是你的衣服,他陪伴了我十年。我是沈见秋,十年前你在西南山区资助过的那个孤儿。” 凌世谦张着嘴巴,却没有再说话。他睁着一双深邃的眼睛定定的看着我,脸上的表情就像是秋天里苍茫的大海,惊诧,神秘,难以形容。 凌晨一点,招待所里所有的房间都暗了灯,只有我的房间里,白炽灯还在发出惨白的光线。它照耀着对坐着的我和凌世谦,照耀着他听完故事之后的无言以对,照耀着脸色苍白的我用三言两语讲完这些年的追寻与等待。 窗外的夜雨终于下完了,夜很安静,静的可以听见屋檐上的雨滴落在水泥地面上,反弹出的空洞回响。 “如果今天不是被我偶然发现了,你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凌世谦的语气里,更多的是无奈与费解。 “这些年我的梦想,就是用尽我所有的努力走到你面前,跟你说,我此生非你莫嫁,我踏遍千山万水,就是为了赶上你,我要告诉你这十年来我有多么的想念你。可是当我知道你已经有了妻子,有了家庭,当我知道十年来我都只是在做一个白日梦,知道我和你根本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知道我跟你已经不可能了的时候,我能做的,就只有安静的在你身边当一颗尘埃。如果被你发现意味着你会赶我走,我宁愿瞒着你一辈子。” “用一辈子等一个不可能的人,甚至不让他知道你在等,值得吗?”凌世谦不可置信的看着我,“你一个金融专业的人,算不清这笔账吗?” “感情的事情,谁能算得清楚?十年前你留下了这件外套,却带走了我的心。这么划算的事情对你来讲,也并不是一件多么值得开心的事情,不是吗?” 凌世谦的眼神,第一次变得如此刻这般柔软,我甚至感觉到,他的目光中隐忍着一股悲伤的暗涌。 他长出了一口气,低声问,“你需要我再为你提供什么帮助吗?” 我淡淡一笑,“你已经帮了我很多了,我别无他求,只求你不要赶我走,让我能天天看见你,就足够了,我不会对你有什么非分之想的。” 他肯定的点了点头,“你是个很好的员工,所以于公于私我都不可能让你走,这个你放心吧。”他说罢,把手里一直拿着的外套递给我,“早点休息吧。” “等一等。”我咬紧了下唇,用了很大的勇气,叫住了转身准备离开的他。 “我可以抱一下你吗?”我怯生生的说出这个愿望,脸庞在同一秒钟迅速的涨红了起来。 凌世谦在原地愣住了,空气无声的从我们身边穿梭而过,我的呼吸无比的急促。 “算了,我好像太贪心了,刚刚才说不会对你有非法之想,你就当我没说过……” 我一生最美好的时光就在那一秒定格了下来。他没等我说完,一个箭步上前,把我用力的揽进了怀里。 我的脸撞在他胸口上,他的胸膛是那么的宽阔温暖,柔软的毛衣散发着他身上好闻的味道,像是一剂浓浓的麻药,让我彻底失去了理智。 凌世谦把头埋在我的颈子里,温热的呼吸覆盖着我的皮肤,我的眼泪瞬间夺眶而出,顺着脸庞滴落在他肩膀上,一种叫梦想成真的幸福感占满了整颗心,把这些年的等待和孤苦全然包裹住了,此刻原本冰冷的我只觉得整个人陷进了一片温暖的云朵里,无法自拔。 “沈见秋,这世上还有比你更傻的人吗?”不知道是不是我听错了,他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丝哽咽,“为了一个一面之缘的人,追了十年,等了十年,真的值得吗?” “用十年的时光等待你的一个拥抱,很值得。”我闭上眼睛安静的在他的怀里,他把那只受伤的右手也圈在了我背上,越勒越紧,有那么一刹那,我甚至觉得他已经接受了我,像是要把我揉进他的生命里。 后来他抱了我多久我已经记不得了,只记得那个夜晚的雨下了又停,停了又下,而他的怀抱却始终是温暖而深沉的,以至于许多许多年后,无论顾溪再如何用力的抱着我,我都感受不到那样的温度了。 可能也只有那一刹那的光阴,是为我十年的等待划下过的最完美句点吧。 第六章 相见真的不如怀念(一)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清晨的小县城细雨靡靡,天还没有亮透,一半雾遮,一半云埋,格外的不真实。 太阳穴仍在突突的疼,镜子里的自己眼睛肿泡得如熟透的核桃,脸色青中泛黄,香肌消瘦,看起来格外是憔悴恐怖。 在招待所门口集合时我远远的看见凌世谦单手扶着他的行李箱,赶忙上前接了过来,他也没拒绝,淡淡的看了我一眼,倒是我自己没出息的羞红了脸。 等车的空当一直捉摸着应该跟他说点什么,可半天都开启不了话题,幸好身旁一众志愿者们跟他谈笑风生,我才有了自由喘息的机会。 “小秋!”我的一只脚已经踏进了车子里,身后忽然有人急切的呼唤我。 我转身,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拉进了一个大大的拥抱里,随即听见顾溪焦急的声音断断续续的说,“吓死我了……昨晚一直打不通你电话,以为你出事儿了,还好凌总的电话打通了,他说你生病了,我火急火燎的赶来,结果路上还开错了道,天煞的gps……怎么样了?你还好吗?” 我从他怀里挣脱开来,尴尬的回头看了一眼车子里的凌世谦,他跟顾溪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还没等我开口,就抢先道,“你坐顾总的车回去吧,他开了一夜的车肯定很累,路上你们互相照应着点儿。” “你的手……” “司机会直接送我回家,放心吧。” 车子行进在回家的高速上,顾溪时不时抬手摸摸我的额头,我有些烦躁的一次次拉开他的手,没有说话。我知道应该感激他对我的关怀和在乎,感激他开了一夜的车过来看我,可此刻,我心里更多的是埋怨他剥夺了我跟凌世谦一起回家的机会。 闷闷不乐的看着窗外,心情比景色还要苍凉。 手机响起了短信声,百无聊赖的阅读,竟然发现凌世谦的名字出现在了屏幕上。 “明天放你一天假,好好休息,如果还不舒服,记得要看医生。还有,昨晚的事不必太放在心上。” 我把手机放在胸口上,一股暖流自屏幕流动到心房上,那里瞬间盛开了无数朵鲜花。 这算是关心?体贴?还是其他什么呢?也许艾琳说的不错,在心里暗恋一百年,还不如勇敢的踏出表白的那一步。或许从今以后,他眼中的我跟以往再也不一样了吧。这种被自己在乎的人在乎着的感觉,实在太美妙了。 脑海里出现了我拉着他漫步花丛的画面,忍不住笑出了声。 “我犯困的样子那么好笑吗?”顾溪疲倦的声音从驾驶座传来。 我这才回过神来,发现我正坐在顾溪的车上,而他的眼皮已经快黏在一起了。 “要不在前面的休息站歇一下吧,你太累了。”我语带内疚,为我对他的忽视。 “不用了,赶快回去吧,我得带你去看医生呢。”顾溪说着,使劲甩了甩脑袋。 看着他充满血丝的眼球,我心里忽然有了一个坚定的念头。 第六章 相见真的不如怀念(二)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许菲菲坐在我对面的高背椅里,俨然一位高高在上的女王。 大红色的指甲拿着粉扑往妆容精致的脸庞上轻轻压着,我实在看不出她的妆还有什么可补之处。她轻轻的拂动齐腰的卷发,一阵淡淡的撩人的香气隐隐缭绕在我鼻尖。黑色的麂皮过膝长靴与贴身短裙之间露出了一截滑如锦缎,白若冰雪的大腿,我实在佩服她在渐渐寒冷起来的天气里仍旧坚持露大腿的毅力!她完美的姿态把坐在她对面穿着宽大毛衣外套牛仔裤的我对比成了一个活生生的乡下丫鬟。 顾溪真是瞎了眼,在我和她之间,竟然只看得到我,从来没有看见过她。 “我还有十五分钟的时间,说吧,到底有什么事儿。”她放下手中的镜子,呷了一口咖啡,皱着眉头嫌恶道,“这家咖啡的味道真是山寨,你的品位果然不怎么样。” 认识这个女人五年,我从来没有想过会主动约她面对面喝咖啡,正如她接到我的电话时讶异的语气一样,我此刻也正在讶异于她的挑剔她的惹人讨厌,而更让她感到讶异的,估计是我约她的目的――我要把追了我五年的那个男人,让给她。 “你什么意思?”许菲菲半眯着眼睛疑惑的看着我,俨然没有听明白我的意思。 “好吧,看来我太婉转了。”我从包包里拿出了一个信封,推到许菲菲面前,“这里面有五千块钱,你帮我给顾溪,我刚去et上班的时候他给我买了不少的衣服,我说过要把钱慢慢还他,这次我把这个机会交给你,你把这笔钱拿给他,随便怎么加油添醋怎么毁谤中伤我都可以,总之,只要能达到你的目的,你爱怎么说都行。” “什么目的?”许菲菲仍旧是一头雾水。 我无奈的捂住了额头,心想那个智商跟身材成反比的千年传说难道是真的吗! “你的目的当然是跟顾溪在一起啊,这不是你暗恋了他这么多年一直想要得到的吗?我的意思还不够明显吗?就是说我要彻底退出顾溪的世界,你趁着这个机会赶紧追一把,别再岁月蹉跎情耗尽,君将陌路我依然了,明白了没!” 许菲菲眨巴着一双大眼睛,长得离谱的眼睫毛唿扇唿扇的。沉默了一小会儿,她忽然冷笑一声,“沈见秋,你以为我傻呀?你肯定是设了个圈套让我当坏人,好趁机把我从顾溪身边铲除对不对?你也太低估我了吧!” 我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心想,那个传说是真的! “看来是我太高估你了!”我收拾好包包站起身来,“总之我把顾溪托付给你了,希望你对他的感情不是属于‘得不到的永远是宝,得到了就成了草’,如果你成功了,请好好珍惜吧,顾溪是个好男人,只可惜我和他无缘。” “你是认真的?”许菲菲的语气忽然变得温柔了起来,“你真的要把顾溪让给我?” “你虽然人品不怎么样,但对他的感情想必不是假的,我希望他得到幸福,所以……你加油吧!”我趁着许菲菲还没有张牙舞爪的朝我袭来,第一时间逃跑了。 原本以为心里的大石头会完美的落地,谁知却还是萦绕着一丝淡淡的担忧。 就像一只你谈不上喜欢,却也习惯了抱在手里的玩具熊,你亲手的把它让给了一个看起来很喜欢他的新主人,却还是忍不住担心,新主人会不会像你预期中对它那么好,也会担心,玩具熊会不会因为你的这次拱手相让,而得到更好的幸福。 “顾溪,对不起。”我在心里低声的念道。 第六章 相见真的不如怀念(三)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哎哟沈见秋,你今天也太满面春风了吧!” 这是今天出门的时候艾琳给我的评价,我走在et的走廊里,时不时瞄一眼镜子中的自己,心脏扑通扑通的加着速。 今天的et有些不一样,平时严谨务实的办公风格被一阵阵欢声笑语打破了,随处可见同事们详谈甚欢,好像正在讨论一件共同的事情,上次出现这种情况还是在周年庆的时候呢,这次又是为什么呢。 “沈秘书,你今天怎么这么晚才来?”belly跑到我座位上,笑脸迎人。 我看了一下表,确实比平时晚了,但是也没有迟到呀。 “是不是有文件要盖章?我马上给你办。”我放好包包准备打开电脑,却见alex也是一脸春风得意的从凌世谦办公室走了出来,不知道是不是我看错了,他仿佛是小跳着跑出来的。 “秋姐,以后你可更要多多关照了!”alex给了我一个九十度的鞠躬。 我疑惑的看着小确幸的他,又转头看看belly,实在有些摸不清头脑。 “你还不知道呢,alex从助理升职为秘书啦,跟你一个级别,昨天公司邮箱已经发过通知了。还有,凌总说你的鞋子已经提前给你了,我过来跟你确认一下,省得你以为我们行政部少了你那一份呢。” 我仍旧云里雾里,“什么鞋子?” “凌总给全公司的女同事都送了一双高跟鞋,男同事都得到了一枚领带呀,你昨天没来,错过了公司里的大狂欢!”belly把脚伸长在我身边,“你的是不是这个款式的?” 我低头一看,瞬间感觉一盆冷水兜头浇下――belly脚上穿着的,正是凌世谦送给我的一模一样的高跟鞋。 “你是说,公司里的女同事们,都有一双这个鞋吗?” “对啊,基本上都是这个款式,有不同的颜色,虽然全公司一起撞鞋未免太壮观了,可是这双鞋价值不菲,就算自己不穿送人也很体面!”belly瞄了一眼凌世谦的办公室,低声问我,“凌总怎么忽然心情这么好啊?是不是有什么好事儿?” 我脑子里塞进去一团乱麻,不知道应该怎么给belly一个什么说法,因为此刻的我,也需要别人给我一个说法。 “秋姐,凌总让你进去一下。”alex接完刚刚响起的分机电话,对我使了使眼色,“快进去吧,说不定还有更大的好事儿等着你呢。” 我推门进去,凌世谦坐在办公桌前对着我淡淡的笑,他俊美的脸庞在深蓝色的定制西装衬托下散发着魅力与光彩,可我却在那抹微笑里看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客套和疏远。 “你把一些日常工作交给alex吧,以后跟着我开会,出差的事宜由他来负责,你主要负责跟泰盛那边的对接,还有财务部的协助工作就可以了。”凌世谦说着,又是礼貌的微笑。 “是因为我之前有什么做得不好的地方吗?”我的胸口忽然有些闷痛,“不知道凌总为什么要做这样的工作调动。” “你做得很好,这只是正常的工作安排,对了,晚上帮我和我太太定一下上次那家法国餐厅的位置,再帮我准备一束白玫瑰。”他说着开始翻阅手头上的文件夹,“你先去忙吧,有什么工作安排我会让alex跟你说的。” “我桌上有分机,您可以直接吩咐我。”我的语气不由自主的颤抖了起来。 他没有说话,低头审阅着文件,我咬紧了嘴唇,退出了门外。 之后的几天,他不断的让我帮他和贾静云预订各种餐厅,包场看电影时,我要负责为他们买咖啡,帮他定各种永生花,礼盒,鲜花……他还特意让贾静云到公司里来接他下班,两个人卿卿我我的,生怕别人看不出他们的恩爱。 有一天我帮他和贾静云定了一家旋转餐厅,他让我同去,竟然让我提着贾静云那件不能沾到水,不能吸到食物味道的昂贵定制版大衣,站在餐厅门口等了他们一个晚上,还打赏了我一只打包的龙虾。我怒不可遏的把那只龙虾甩给了路边的一只小猫,躲到被窝里哭了一夜。 原来,他并没有邀请我走进他的世界,而是用一种看似温和的礼貌,一种炫耀幸福的方式,拉开了我和他之间的距离。说到底还是我在自作多情,于他而言,我只是一个他害怕缠绕上身的麻烦而已吧。 第六章 相见真的不如怀念(四) - 那时秋深 - 云若舒 穿着珊瑚绒家居服的艾琳把长发胡乱的在脑后扎起,抱着抱枕窝在沙发里,不断的用遥控器转着台,时不时瞄一眼茶几上的手机。 我把两碗煮好的鸡蛋面放在茶几上,看着她垂头丧气的样子,也无力打趣,只是淡淡的问,“老郑出差还没回来吗?” “还要半个多月呢,这次出差超级久。”她的声音听起来意兴阑珊。 “怪不得你这么牵肠挂肚的,原来还要这么多天才能回来。”我也跟她一起窝在沙发里,把头靠在她肩上,“亲爱的,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俩是不是早就住在一起了?” “傻瓜,不关你的事儿,就算咱俩不住在一起,我也不会这么早跟老郑同居的。”艾琳伸手揉了揉我的头发,“你记得我跟你说起的那个客户吗?他也跟我说,两个人再怎么要好,也还是要保持一定的距离,毕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自己的爱好,自己不为人知的另一面,所以你不要多想,即使没有你,我们也不会这么快住一起的,各自租房子挺好的。” 我听见艾琳又提起了那位传说中的中国好客户,欣慰的笑着说,“恭喜你啊,从你的客户之中发展出了一道心灵鸡汤,改天真应该认识认识他,让他也给我开导开导。” “你怎么啦?是不是后悔鼓动许菲菲去追顾溪啦?我早说了你就是个二五,傻子,那么好的男人放着不要,还让给许菲菲那个讨厌鬼,真不知道你怎么想的!现在欲哭无泪了吧,女追男隔层纱,你就等着喝喜酒吧你!”艾琳说着,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表示我已无药可救。 “我不是因为顾溪的事儿。”我也学着她叹了一口气,“艾琳,我爱上了一个人。” “什么?!”她猛地弹坐起来,把我从她身上推开,眼神无比惊恐的看着我,见了鬼似的,“沈见秋,你,你说你爱上了一个人?我还以为你无情无欲呢!你连顾溪都不爱,现在居然告诉我你爱上了一个人!” “所以我应该说我爱上了一个鬼吗?” “少打岔,快告诉我,你爱上了一个什么样的人?我见过吗?有没有顾溪帅?有没有顾溪有钱?有没有顾溪对你好?”艾琳的嘴巴像是上了发条。 “顾溪顾溪,你的世界观都是以顾溪为基准的吗?”我白了她一眼,“那个人是……是我们公司同事。” 我决定向艾琳倾吐心事,是因为我的心脏已经被太多的心事塞满,鼓胀得快爆炸了,放着身边这一个恋爱经验丰富的闺蜜不用,实在太暴殄天物,但是如果和盘托出,我肯定会被她骂个狗血临头,无奈,只好再次编故事了。 “办公室恋情?好刺激啊!”她刚想问我什么,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题,脸上的表情风云变幻,“你上回跟我说的那个小说连载的故事,该不会是在说你自己吧?” “当然不是,那个真的是小说。”我有些心虚的不敢看她的眼睛,胡诌了一套男主角的身高体重,外貌性格,含糊的说是我们公司的一个部门主管,让“他”听上去是个外表俊朗,能力超群的人,倒是也蒙混过关了。 “那你的心事他知道了吗?他对你有没有意思?”艾琳整个人像打了鸡血似的。 “说来话长,原本我一直不敢跟他表白的,他对我呢,说不上好,也说不上坏,有时候很霸道,有时候又有些冷漠,但是至少我能感觉到他并不像我刚进et的时候那么排斥我了,前两天出差,因为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情,他知道了我喜欢他,当时也没有表示说接不接受我,今天我回公司,他开始变得跟我很客套,故意撇清了一些工作上和我的联系,还有,前些天他不是送了我一双高跟鞋吗?他就故意给公司里的其他女同事都送了一双一模一样的高跟鞋。你说,他的意思是不是特别明显的在拒绝我,让我不要多想了?” 艾琳聚精会神的听着,脸上的表情却渐渐的变得愤愤不平,“这个男的也未免太矫情了,喜不喜欢就一句话的事儿,搞这么多小动作。” “也许,他只是觉得直截了当的告诉我,太伤人了吧。” “倒也未必。”艾琳若有所思的语气,“你确不确定他有没有女朋友?” “确……不确定。” “如果他没有女朋友,却是这样的表现,那只能说明他不喜欢你,之前对你的热络只是因为同事之间的好感,不直接拒绝你只是怕同事之间尴尬,如果他已经有了女朋友却是这样的表现,那只能说明,他害怕自己喜欢上你,所以他在逃避你。” 我没有完全理解她的意思,呆呆的看着她。 艾琳不满的“啧”了一声,“傻瓜,如果他有了女朋友了并且对你没有半点意思,为什么不直接拒绝你的表白?如果他心里对你没鬼,干嘛要急着澄清?干嘛要疏远你?” 我终于明白了艾琳的“爱情哲理”,仿佛拉住了救命稻草似的握住了她的手,“那你说,我现在应该怎么办?” 她摸着下巴皱起眉头,俨然一副军师模样,“你先旁敲侧击一下他是不是真的是单身,破坏别人感情的事情咱们可不能做,再试探一下他对你是不是真的不在乎,如果对方真的一点儿意思都没有,你屡攻不破,那只能另觅芳草,但是如果他对你也有意思,又条件适合,你还是可以争取一下的。”艾琳说这,反手握住了我的双手,“这么多年了,难得听你说喜欢上了一个人,我都快开心死了,放心吧,我会帮你想想办法的,为了追求自己的幸福,没有什么好怕的!” 我看着艾琳比我还坚定的眼神,原本跌到谷底的希望,终于重拾了一些。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