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不及黄泉不相见 皑皑万里、大雪纷飞,空寂的城墙下一抹纤弱的身影机械的重复着前行的动作,那一袭雪白的衣裙上斑驳的血渍触目惊心,仿若冰天雪地中乍然怒放的红梅,慑人心魄。 女子茫然前行,整个世界安静的只剩下脚踩积雪所发出的寂落声响,一张倾城绝艳的面孔几若透明般苍白无力,隐含着无限的绝望与凄凉。 “是季夫人!”守城的士兵中有认出女子身份的,不禁惊呼出声。然而转瞬便没落了声响,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惋惜和同情。 “季夫人?她上这城墙之上来做什么?既是季夫人,你们好生照看着,我这就去通知肃清王!”一个看似首领的将士凝眉思索片刻,沉声吩咐众人后便转身而去。 鹅毛般的大雪如漫天柳絮纷飞,翩然萦绕于女子的裙裾之间,仿似亦被那浓浓的愁郁所染,久久不愿离去。 眼看女子一步步登上那城墙的最高处,众人虽是疑惑,却无人敢上前半步。约半刻钟之后,一袭紫色罩纱长袍的男子疾步而来,鬓角隐约的汗渍可见他的匆忙与不安。 “宛儿!”男子轻呼,仿似声音再大些,便会惊飞那一抹纤弱若飞的身影。见她并无反应,男子急进一步。却是这一步迫的她猛地后退开来,直到腰身直抵城墙的边缘,险些翻落而出。惊的男子猝然止步,再也不敢近前半步。 纷飞的雪花落于她苍白如玉的面上,却是久久不化,仿似那一张面孔早已没有了初始的温度。晶莹的雪花玲珑剔透,终是无力地缱绻而下。 “宛儿,把手给我!我带你回家!”他声线极轻,却带着隐隐的颤抖,额际的汗珠亦越渗越多,却始终隐忍着不敢掉落。 “家?”漫天飞雪中,女子轻抬下颚,视线缓缓地落于身前的男子。她似是一片冰天雪地中茫然无助的幽灵,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看的男子的心亦在这一寸寸的注视中冷冻结冰,几近碎裂。 家?何来的家?她所有的亲人都在刚刚那一刻被满门屠尽,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她的眼神渐愈冰冷,直至最后,只余一片哀凉死寂。 寒风肆起,吹起她一头如墨的青丝凌乱舞动。唇边轻起一缕笑靥,凄凉绝艳。“萧肃,你爱我吗?”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却让他觉得有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在身体里叫嚣,几欲……破体而出。“爱!” 衣袂翻飞,她越墙而过,决绝的不留一丝余地。 风过,吹起他绛紫色的衣袍肆意翻飞。城墙高处,他以手支墙,紧紧地抓住手中的衣袂“宛儿,抓紧我的手!”他几近乞求,从未如此的卑微过。此刻,只要她愿意,哪怕是他的命,他也在所不惜! 她笑,却是缓缓地抽出鬓角的发簪,疾驰而过…… 一声撕心长啸响彻九重宫阙…… “为什么?” “因为你爱我,所以……我必须死!” ... 第一章:赐婚 东启二十三年二月,六王萧肃率十万精兵一路南下,步步紧逼,直将平东大军逼退淮河,一举歼灭。自此,持续了三月有余的定淮之乱终于得以平息。 大军班师回朝之日,举国欢庆。当今圣上亲自率领文武百官于邺华门相迎,十里红毯,夹道欢呼的百姓争相拥挤,只为一睹这东启第一美男之风采。 步履阵阵,似雷声滚滚。除却盔甲摩擦的声音便只剩下那滔天的脚步声,一阵接一阵的响起,震耳欲聋。 “是六王爷!”自人群中猛地一声惊呼,众人便纷纷朝着官道的入口处看去。 许是来人骑马的速度太快,以至于众人只能见到一道墨黑色的影像从身前疾驰而过,快到人们还未来得及细细品看,便早已不见了来人的身影。 三千铁骑自官道入口处戛然止步,步伐整齐有序,没有多出一丝多余的声响。墨袍男子猛拉缰绳,翻身下马,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那绝美的容颜一瞬间便尽数地展露于众人的面前。 尽管十年的军旅生涯早已将他面部的轮廓打磨的棱角分明,漠北的风亦是格外的冷冽。可是却只能将眼前的这个男子历练的越来越风姿卓越,俘惑人心。那如玉雕刻般的脸侧尚有一丝晶莹的汗水蜿蜒而下,随着他单膝伏跪的动作没入衣鬓,慑人心魄。 “儿臣,幸不辱命!” 邺华门下,一身明黄衣袍的皇帝显得分外的开心,连带着平日苍老的容颜亦变得格外的精神熠熠。 萧幕天朗声而笑“不愧是我萧幕天的儿子,只用了一月不到便将那些犯上作乱之人悉数清剿,好!好啊!”老皇帝甚是开心,朝着身后轻摆衣袖,明黄色的袖摆在风中划过一道刚劲的弧度,亦是这样的一摆成就了多少痴情儿女的恩恩怨怨,永世纠缠。 随着萧幕天的动作,身后的宦官董易便迈步向前,徐徐展开手中的圣旨绢帛“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六王爷萧肃平反有功,加封肃清王,赏黄金万两,丝帛三千,良田千亩。素闻镇国将军之女季宛秋德貌双全,蕙质兰心,特赐婚于肃清王萧肃为正妃,择日完婚。钦此!” 萧肃俯身一拜“谢父皇恩典!”这一拜相较于方才的伏跪显得更为的郑重利落,仿似只有这短短的几句,才是他等待已久的期盼。 这一纸婚书,他等了整整十年!战场厮杀,拼敌卫国……从没有一刻,他觉得自己的心竟然跳的这般猛烈过,猛烈的仿似要穿过他的胸膛,破体而出! 人群中似有惊呼声起,紧接着一阵接一阵的议论声接踵而至,一声高过一声。六王爷要娶妃了!叹息声此起彼伏,不知是怎样的女子,才能配得上这样的风姿卓越?这一纸婚书断送的是多少芳龄女子的向往和希望,仿似整片世界都在这一刻变得灰暗尘霭,光明不再。 酒楼高处,一女子笑靥如花,如暮春三月,芳菲尽绽! ... 第二章:新婚巨变 东启二十三年三月初八,镇国将军府: 礼乐声浓,外间人声嘈杂,正对镜梳妆的女子猛地抬起头来“少陵来了!” 世人皆知肃清王萧肃冷漠无情,残忍决绝,这世间怕是也只有一人敢直呼其字了,那便是眼前这位即将嫁于他妻的女子,镇国将军的嫡女季宛秋。相传她们相识十年,肃清王对其呵护备至,不惜许下一生一世一双人的承诺。当今天下,能许次承诺的,怕是也只有他萧肃一人了! 这一牵扯的动作使得身后梳头的麽麽手上一紧,季宛秋吃痛轻呼“嘶~” “小姐!”吟雪急急放下手中的托盘,上前查看。当确定季宛秋无碍后方才嗤笑出声“小姐这般着急做什么?还怕六王爷逃婚不成?” “你是在取笑我么?”季宛秋斜睨吟雪一眼,故作邪肆出声。 “好了好了,奴婢错了还不成么?奴婢哪敢取笑小姐啊?这世间谁人不知小姐就要嫁于当今六王爷为肃清王妃,取笑您,奴婢哪有哪有那个胆啊?”吟雪娇笑着取过桌前托盘里的衣物,那一袭艳红的喜袍陡然映入众人的眼帘,明艳不可方物。 季宛秋怔怔地看向喜袍上用金丝绣线绣织的并蒂莲花,卷翘的睫翼隐隐泛上晶莹的泪渍,泫然而落。 “都快是为人妻子了,怎的还这般孩子脾性?”房门处走进一位衣着端庄华贵的妇人,伸手接过麽麽手中的玉梳,麽麽领会,便躬身退于一边。 “娘,你怎么来了?”季宛秋眨了眨双眸,掩住了那满眼的泪意,含笑问向身后的妇人。 秦荷紧了紧手中的玉梳,却又忽然松了开来,抬眸看向镜中的女儿“娘都不知道秋儿何时竟出落的这般好看了,再穿上这身嫁衣,定会是这世间最美丽的新娘。”玉梳由上而下,缓缓地抚上那一头如墨的长发,却抑不住那极尽隐忍所带来的些微颤抖。 “再美也美不过娘亲手绣的嫁衣!” 一时间,满布喜庆的房内弥漫出一股浅浅的不舍和悲伤。 轻展双臂,艳红色的嫁衣攀附而上,带起百褶交叠,曳地生姿,那盛开的并蒂莲迎着日光闪烁着金黄色的光芒。额前细碎的流苏下隐约可见女子倾城绝艳的容颜,带着如出水芙蓉般的清丽,美的脱俗,美的吸附人心。 秦荷盯着女儿看了许久,眼中的光华流转,似是将她十六年来的点点滴滴悉数回忆了一遍,从出生到幼时,再到如今长大为人。到最后再也忍受不住眼中的泪意方才急急转身而过“我去看看你爹那边,是不是到时辰上花轿了?”语毕连头也不回的疾步儿去。 宛秋亦低下了头,任晶莹的液滴顺势而下。 “小姐!”吟雪上前一步伸手握紧她的双手“以后吟雪会连带着夫人的那一份好好照顾小姐的。” 轻轻点了点头,正欲说些什么,却见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女子尖细的叫喊声“大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 第三章:新婚巨变(二) “何事如此大呼小叫?”方麽麽迎面赶向房门处,就见燕儿慌不择路地冲了进来,吓得几人连忙避了开来。 燕儿是二小姐季宛芙的贴身婢女,此刻的神色如此焦急,莫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 不待燕儿开口,季宛秋便急进一步,伸手扶住摇摇欲坠的她急急问道“什么不好了?究竟出了何事?” “大小姐……”燕儿声未出,泪先流。一边哭还不停地扫视四周,像是顾忌四周的人群不敢出声一般。 这一哭更加重了季宛秋此刻的不安,见燕儿此番神色,便挥手急道“你们先出去!” “大小姐,这可使不得,马上就该上花轿了,您这边还有好些事情没交代呢!”方麽麽连呼不可,若是耽误了上花轿的时辰,她便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王爷砍的。 “出去!”对于下人,她一向温声细语,这一呵斥,逼的方麽麽不得不领着众人退了出去。 “大小姐,求求你,求求你救救小姐!”见屋子里只剩下两人,燕儿砰地一声跪倒在地,不住地磕头求道。 “芙儿?芙儿怎么了?” “奴婢早上去二小姐的房间伺候,就见房中空无一人,只留有一封这样的书信在小姐的床上,小姐……小姐定是被人掳了去,还请大小姐救救二小姐!”燕儿哆嗦着从袖中扯出了一封褶皱的信,只见上书:季宛秋亲启! 急忙接过燕儿手中的信,当看清信中的内容时只觉得眼前一黑,险些晕了过去,幸好燕儿及时地托住了她的身子“大小姐,现在只有你能救小姐了,奴婢求求你了,救救二小姐吧!” 紧紧地攥住了手中的信笺,稳了稳心中慌乱的思绪,她强作镇定的问道“这件事情父亲与母亲知不知道?” “奴婢没敢告诉老爷和夫人,只要小姐平安无事,奴婢亲自向老爷夫人请罪,就算要了燕儿的这条命,燕儿也绝无半句怨言!” “你先起来!” 怎么办?究竟该怎么办?信中指明要她一个人前去,否则芙儿性命难保!很明显,这件事情的最终目的是她,可是却连累了无辜的芙儿,她不敢想象,不敢想象如果那个爱笑爱闹的芙儿因为她而出半点事情的话,她该如何向父亲母亲交代?如何向自己交代? “记住,这件事情不许向外说半句!我一定会亲手将芙儿带回来的!”转身疾步而去,留下一脸神色古怪的燕儿怔怔地看了她的背影许久许久…… “小姐,小姐你这是要去哪儿?”门外吟雪焦急的声音陡然响起,夹杂着众人慌乱的叫喊声此起彼伏,还有纷乱的脚步声阵阵响起。 将军府前厅,满堂宾客光华交错。一身大红喜袍的男子绝然而立,深邃的眉峰长而入鬓,双目轻启,似冰雪渐融,光华流转。如刀削般的面孔每一个轮廓都美的令人窒息,只是那么站着,便能吸引满堂的目光,令人不忍移开。 ... 第四章:不要走 “小姐,小姐你慢点!”伴随着这声呼喊,一身艳红色衣袍的女子穿厅而过,那奔跑的身影就像是一团炽烈的火焰奔腾燃烧,更融化了那最后的一丝冰冷,萧肃注目凝望,像是在看着这世间最为美好的事物,温柔的似是能将一切都融化殆尽。 这突然出现的新娘,像是无视众人的存在,径直奔向大厅前门的方向。季连城猛地呵斥出声“胡闹!方麽麽呢?这还没到上轿的时辰,怎的这般没礼数?” “秋儿,快回去!”秦荷神色微凝,以眼色示意身旁的吟雪将季宛秋带回去。 吟雪接到示意,疾步上前挡住了她的去路“小姐,你就随奴婢回去吧,天大的事也等明天再说!” 却不料,季宛秋猛地回过身来,砰地一声跪在了地上“父亲,女儿不孝,但今天这件事,女儿一定要做,否则,我会后悔终生的!” 看着女儿的这副模样,季连城微露不忍,但是毕竟此刻的满堂宾客无数双眼睛在看着,他断然不能让她就这样断送了自己的一生。朝身旁的管家德叔一挥衣袖,德叔便领着两名家丁疾步而来。 季宛秋见状,匆忙决绝地俯身一拜“请恕女儿不孝!”,艳红色的嫁衣在地上开出了一朵绝美的妖艳,那红,红的慑人心魄,那美,美的仿似那彼岸盛开的曼珠沙华,魅惑无双。 蓦然起身朝厅外飞奔而去,她不在乎这满堂的人如何看她,她不在乎别人怎么想她,但是她却无法去直视那一道几欲破碎的眸光,像是千百根细碎的银针,狠狠地扎在她的心上,疼的撕心裂肺。 她努力地不去看他,努力地忽视那一道不解受伤的目光。努力到在经过他的身边时,她连一丝的停顿一丝的犹疑都不曾有过,因为她怕,只要她停下来,就再难迈动前行的脚步。 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她匆匆而过的臂腕,那力道,紧的她似乎都能听到他的手因太过用力而发出的咯吱声响,霸道而隐忍。 “不要走!”他几近卑微的乞求,仿似全身的力量都被他紧紧地攥在手中,只要一松手,便会万劫不复。 他是皇帝最钟爱的皇子,他是东启国翻手**的肃清王,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却在这一刻,显得那般无助,那般卑微。 金黄色的流苏隐约地遮住了她倾城的容颜,没有人可以清楚地看到她此刻的表情。却唯有她自己知道,眼角蜿蜒而下的液滴那般颓然地遍布了她的双颊,她多想停下脚步,多想告诉他,她有多么的迫不得已。 可是她不能!她不能拿芙儿的生命做赌注,即使赔上她自己这一生的幸福,她也不能弃芙儿于不顾,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 绝决地抽出臂腕,一寸、一寸,纵然他抓的再紧,也抵不过她此刻的决绝所带来的伤痛,如此汹涌澎湃的袭来,让他瞬间便失去了所有坚持下去的勇气。 ... 第五章:少陵等我 “少陵,等我!”她并未回头,只是将所有的悲伤和希望都悉数灌溉于这一句话中,她希望,他可以懂她! “如果我……不放手呢?”萧肃呼吸渐重,却始终不愿松开手中的力道。那隐忍的语气,让她的心隐隐作痛。 缓缓地闭上双眼,无数的影像自脑海中频闪而过,耳边仿佛有芙儿绝望的求助和呐喊“姐姐,救我!”猛地睁开眼睛,脱口而出“我会恨你!一辈子!” 手中的力道豁然松开,萧肃自嘲地轻扯嘴角,原来他在她的心中,也不过如此!不过如此而已!笑声渐欲扩大,他每笑一分,她的心便痛上十分,无休无止。 笑声戛然而停,萧肃倨傲地抬起头,带着睥睨天下的气势“如果本王说,今天你若敢步离此处半分,本王定教你……此生难安!你走还是不走?” 双拳紧握,尖利的指甲瞬间便没入一半,殷红的血丝缓缓地渗透开来,她却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只有心口处那无边无际的痛,痛的她的四肢百骸都跟着微微地颤抖起来。 脚步轻移,每走一步,都好像是走在了万千刀刃上一般,可是,她不能停! 她痛,他更痛!那一步一步的距离缓缓地将她拉离他的生命: “你为什么一个人坐在这里?这里的早阳真的有那么好看么?”八岁的小女孩学着他翘首望向天边的云彩,那石板上的冰冷冻的她不禁哆嗦起来,却仍然没有起身离开的意思。 他不答,仿佛整个世界安静的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般。 “你不冷吗?”看着他单薄的衣着,她出声问道。 他依旧不答。 女孩起身,他嘲讽一笑,笑容冰冷。却在下一刻,一件淡紫色的披风轻覆肩头,那微末的温度缓缓地弥漫开来。 紧紧地靠坐至他的身旁,白嫩的小手来回地搓动着“娘说,天冷了就得穿衣服,否则会生病的!” 他依旧不答。日光璀璨,照在他苍白的脸上,有种几欲透明的虚幻,可是那种虚幻中却分明多出了一抹别样的色彩,光华夺目。 东启的冬天,总是格外的冷冽,即使是艳阳高照,也总是能冻的人瑟缩不停。她就这样陪着他,整整坐了一日。 那一年,他十一岁!也就是那一日,母妃病逝,父皇决定将他送至西北边境随军历练。那一去,便是十年! 天冷了,就要穿衣服。如果没有人会亲自将衣服送进你的手中,那么你便只有靠自己的努力去争取,争取所有你想要的,所有你需要的! 那便是他在西北十年的军旅生涯中支持着他撑下去的唯一信念!人只要有了信念,再大的磨难便只是将自己送往成功的踏脚石,步步维艰,却是离成功越来越近! 直到那一抹艳红的身影完全地消失在他的目光中,似乎有些什么从他的心中悄然剥落,鲜血淋漓。 “还愣着做什么?都给我去追!”似是恍然醒悟,季连城急声喝道。却被萧肃的一个眼神给生生地喝止住,任谁也不敢妄动半分。 “爹、爹,不好了!姐姐……”一个娇小的身影自内堂处飞奔而出,似是没有注意到那满堂神色各异的宾客,神情慌乱,气喘连连。 ... 第六章:千倍于此的代价 季连城双目一闭,瘫坐于一侧的太师椅中,即使是见惯了战场中鲜血杀戮,却在面对眼前的这种情况下,束手无策。看来这镇国将军府……危矣! 明黄色的身影站定在人群深处,方才意识到此刻的情景般蓦然不知所措,手中紧握的信笺亦脱离指尖,几步翻转,翩然而落。 萧肃移步向前,弯腰拾起地上的信笺: 如若卿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秋儿,城西相思林,我等你! 短短两行的文字却似无数把锋利无比的剑刃狠狠地插在他的心上,决绝的不留一丝余地。 “噗~!”一口鲜血自嘴角蜿蜒而溢,他紧抿嘴角,任刺鼻的血腥味在嘴里益发浓郁,双目似有一团炽烈的火焰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喷薄而出。 “季宛秋,这是你的选择!我一定会让你为今天的所作所为付出千倍于此的代价!”手臂微震,信笺自掌中瞬间粉碎殆尽,如纷落的花瓣般自他的眼前飘摇而下,四散而开。 “还请王爷饶姐姐一命,宛芙愿替姐出嫁,一辈子侍奉在王爷的身边,为奴为婢!”季宛芙“砰~”地一声双膝跪地,急急说道。那模样诚恳至极,似真的只是为了姐姐的安危才不顾自身的终身幸福。 季连城惊的从座椅中腾然而起,怒目惊斥“芙儿,不得无礼!王爷面前,岂容你如此胡闹?还不快退下去!” 秦荷亦吓得睁大双眸,闻言方才惊醒过来,连忙上前几步跪于季宛芙的身边“小女年幼无知,得罪了王爷,臣妇在这里替她向王爷请罪!” “娘,我没有开玩笑!既然姐姐犯了错,那就让芙儿替姐姐赎罪吧!”眼看着秦荷伸手就要拉过自己的手,季宛芙侧身避了开来,执拗的语气与平常的恭顺听话截然不同。 秦荷不料女儿竟然说出这番话来,惊的怔愣原地。 萧肃眸光轻眯,一丝危险至极的意味悄然弥漫,不待季连城、秦荷再度开口便沉声说道“扶王妃上轿!”他这一句话既应允了季宛芙的说求,亦承认了季宛芙肃清王妃的正位。只这一句话出口,便是季连城有再多的不满与无奈,亦没有办法再辩驳半分,只能眼看着陪行的麽麽将女儿扶至轿中,甚至连送嫁的话语也未来得及说上半句。 秦荷心中更是苦涩难言,她还没有亲手替芙儿缝制一件嫁衣,她还未曾教授过她为人妻子所要明白的道理和责任,就要让她去背负如此的重担,想到这里,秦荷背转过身,忍不住地抽泣出声。 季连城历经风霜的眼中隐含泪光,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语重心长地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从此天上人间,便只能看她的造化了。 礼乐声响,阵阵锣鼓震天,送别了那一场匆忙的婚礼。 ………… 季宛秋沿着信中所说的地址,一路奔跑。汗水染湿了她额角的鬓发,蜿蜒而下。 有乱枝绊倒了她匆忙前行的脚步,“呲~”地一声,艳红色的嫁衣生生地划开了一道修长的口子,殷红的血丝透过月白的衬衣,使原本便艳红的嫁衣更加的鲜红夺目。 ... 第七章:无一生还 努力地撑起身体,拾起两边的裙裾,继续奋力地跑了起来。她不能停,更不敢停!从没有一刻,她觉得自己如此软弱无能过。 城西相思林,风吹叶动,偶尔的几丝虫鸣鸟叫越发的显现出此刻的宁静与不安。 “芙儿,芙儿!”季宛秋曲手唇侧,奋力地呼喊着。 一阵阵急促的脚步声纷沓而来,刺目的白光晃花了她的双眼。本能地转过身体,当看清面前数十个提剑的黑衣人时,恐惧感席卷而来。 “你们究竟是谁?芙儿人在哪?不是说好由我来交换她的吗?”季宛秋紧握五指,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回答她的便只有那愈发冷冽的杀意,数十人纷纷提剑而来,动作干脆利落。见他们没有丝毫商量的余地,季宛秋连连后退。她还不能死,芙儿还没有找到,她还没有亲口向少陵解释清楚,她不能死! 黑衣人步步逼近,利刃划破长空的声音尖锐而刺耳,她奋力地侧身避开,长剑侧开她的头顶上方狠狠地劈进她右侧的肩膀,入骨的疼痛感如锥心间,让她瞬间便意识混沌,摇摇欲坠。 风,静若寒蝉。寂静的山林小径上,一辆无人驾驶的马车疾驰而来,悠扬的笛声弥漫萦绕,带着魅惑人心的力量,阴森而诡异。 车上,一袭墨色衣袍的男子缓缓地睁开双眸,感受着腰间玉佩越发明显的躁动,马车蓦然而止,在离众人十余米的地方生生地停了下来。 笛声陡然转厉,如魔音贯耳。那声声笛音似无数根细密的尖针直插入耳,由耳入心,让人的心也跟着战栗而动。乐声愈发锐利刺耳, 便是捂住双耳,也无法阻止那如地狱使者勾动生死的折磨,数十人纷纷掷弃手中的长剑,哀嚎一片。 那种痛,痛如撕心裂肺。 那种痛,痛似身心俱裂。 痛,无休无止的痛!到最后,竟相继有人倒地抽搐不止,嘴角鲜血四溢。原是再难忍受这样的折磨,咬舌自尽。 整整一十三人,有咬舌自尽,有持剑割喉,有撞树而亡,无一生还! 直到偌大的忘川林中一片凄凉的死寂,乐声方才由厉转温,似阵阵清泉,灌溉人心。仿似刚才的一幕诡异惊心完全不曾发生过般,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一场梦中惊愕。 却只有那十三具渐欲冰冷的尸体,血淋淋地昭示着那残忍的事实。 马车继续前行,生生地踏上那具具鲜血淋漓的尸体,地上那一袭艳红嫁衣的女子亦随着马车的远去悄然无踪。 ………… 墨绿的玉佩中心,一点殷红仿似有生机般四窜游走,焦躁不安。取过榻上女子的左手,指风轻划。 如玉葱白的指尖裂开了一道狭小的血口,一滴鲜红的血液沿着指尖蜿蜒滴落至玉佩的正中,瞬间便没入不见,与玉中原本的殷红相吸相附,合为一体。 男子紧握玉佩,眸色渐深。即便是如此的压抑,那眉峰些许的抖动亦掩藏不住他此刻的激动。 ... 第八章:千尺寒冰 “姒儿……姒儿……”他喃喃轻唤,似是真的看到了女子倾城绝艳的脸上那醉人的笑靥,一颦一笑,魅惑人心。 “停止所有的搜寻,暂居东启!”男子薄唇嗡合,双眸紧盯榻上的宛秋,一刻也未曾移离,却又像是透过榻上的她看向另一个未知的牵绊。 “是!”青龙领命而去,留下朱雀安排定居的事宜。临行之前,朱雀曾偷眼瞥过榻上的女子一眼。两年了,主子两年来没有一天停止过寻找的人便是眼前的这个女子吗?若是她真能如主子所愿,那么再大的辛苦于她们而言,也是值得的! “姐姐,救我!姐姐,救我!”黑暗中,一双鲜血淋漓的手挣扎纠缠,像是要极力突破那暗无天日的牢笼。 “芙儿!”她伸手想要握住芙儿的双手,却总是相差一步,怎么也无法将她的手握于手中。那撕心的叫喊,好似一把锋利的刀刃狠狠滴割在她的心上。 “芙儿,芙儿!”猛地坐起身来。那突然的动作牵扯到右肩的伤口,疼的她紧抿双唇,轻嘶出声。 痛?那么她还活着?努力地保持着右臂的稳定,她抬眸看去。 只这一眼,便好似看进了万丈深渊、千尺冰湖,男子闲坐床榻一侧的矮榻上,手执棋子,缓落棋盘。一袭如墨衣袍有如暗夜修罗般森冷逼人,她从没见过一个人能将黑色穿成如此冷冽俊美的气度来,仿佛那颜色天生便是为他而存,为他而在一般。 恍然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竟然在对着一个陌生的男人发呆。想起梦中的景象,季宛秋方才急急出口问道“是你救了我?” 见男子不答,她接着说道“昨日树林混乱,你可有见过我的妹妹季宛芙吗?一个和我一般高的女子,喜穿杏黄。”她也知道如此问话的确是冒昧唐突了,可是她也没有办法,现在她连唯一的线索也断了,若想救芙儿,就更难了! “放肆!你是在质问主子吗?”不知何时出现的朱雀厉声呵斥,双眼中的杀气迸射而出,像是下一刻便会拔出腰间的软剑刺向她的心口。 季宛秋眸色微闪,却丝毫没有准备住口的意思,因为一切和芙儿相比的事情都变得那么的微不足道,即便是死! “东启肃清王昨日大婚,迎娶镇国将军之女季宛芙!”剑拔弩张的瞬间,男子终于开口,却是没有看向季宛秋这边。 脑海里嗡声作响,似是有什么要从里面崩裂开来般。 “宛芙?不可能的,昨日的婚礼不是取消了吗?”她双手撑头,竭力遏制住那股即将崩裂而出的疼痛感,却是越想越不可能。猛地从床榻上疾步走向他的身前,双手紧紧地抓在他的双臂上,那右肩的绑带因伤口崩裂而渐欲红透“你告诉我,一定是你不清楚事实对不对?少陵的新娘是我,他怎么可能会娶宛芙呢?不可能的!” “一厢情愿!”墨衣男子缓缓地移动眸光,看向身前一脸不愿相信的她,毫不留情地说道。 ... 第九章:偷天换日 她似是一只脱了线的风筝,再也没有了飞下去的动力和勇气,颓然地跪坐在地“为什么?为什么会这样?”她是一厢情愿,她一厢情愿的以为少陵会等她,她一厢情愿的以为她所做的一切,他都可以理解和信任。 为什么?为什么是宛芙?她不是失踪了吗?那么自己拼尽全力去救的,又算什么? “好一招偷天换日!”座上的他轻扯嘴角,笑看面前的棋盘,却让人感到有种从未有过的冷意扑面而来,一层层地将她包裹其中,冷彻心扉。 “不会的,芙儿不会这么对我的!”她挣扎着说出口,却是怎么也不愿相信这一切只是芙儿自导自演的一场戏,一场偷天换日的戏!奋力地从地上站起来,忍受着肩上传来的刺骨的伤痛,直奔门外,却又在临近厅门处停了下来“无论如何,谢谢你的救命之恩,它日再见,宛秋必定竭力相报!”语毕,便头也不回地疾步而去。 榻上的男子轻扣棋子,每一个动作都好像是一副杰出的画作,连贯而起,便成就了这样一副如梦画卷。 “主子,就这样让她走了吗?”朱雀不解,几步上前,躬身询问道。 “她会回来的!”一句话,不知是说刚刚离开的她,还是她心中的另一个她? 天边,雷声乍响,像是在酝酿一场惊天动地的雨势。 肃清王府前,一身红衣似火的女子倔强地站在那里不肯离去。有雨点不期而落,无情地砸在她的脸上、身上。 “麻烦通报一声,我要见你们王爷和王妃!”她倔强地睁着眼,任凭雨水倾盆而下,雨势迷乱。 守门的士兵为难了看了一眼那纷乱的雨势,继续劝道“大小姐,您还是回去吧,王爷吩咐了,新婚三日,不准任何人打扰,就是我们,也不敢赌上自己的脑袋啊!” 新婚三日,不准任何人打扰? 有温热的暖流自颊畔蜿蜒流淌,季婉秋紧抿双唇,努力地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少陵,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湿透的嫁衣紧紧地黏在身上,有一种紧绷的窒息感。 大门自内里悠然而开,宛秋紧握裙角,疾步上前,却在看清来人的面貌时方才止住了前行的脚步,神色莫名地看向身前一身衣衫单薄的她。 她不知道该如何问?问为什么事情会变成如此地步? 季宛芙手执雨伞,脸上的神情阴晴难辨。却又在瞬间满脸心疼,翩然而至“姐姐这是做什么?大雨天的,淋坏了身子可怎么好?”将手中的雨伞悉数地遮在她的上方。季宛秋即将问出口的话语,却又生生地哽在喉中,再难出口。 “少陵呢?我想见他!”松开手中的力道,将伞推向季宛芙,眼中的神色,已恢复了早前的温和和宠爱。或许一切都只是误会呢,在事情没有清楚之前,她不想一味的去恨任何人,更何况眼前的这个人还是她亲生的妹妹,她平安无事,不是她最大的希望嘛! ... 第二十章:滚出去 “王爷既是不信,那小姐又去做什么?”吟雪猛地抬眸,颊畔的晶莹依稀可见。 “总不能看着他因为我的缘故,连累一个又一个无辜的人。”眸光不自觉地看向远处,充满着不尽的向往和美好“不知为什么,突然好想吃你做的梅花糕。你先回去,等我说完自己想说的话,便回去陪你,可好?”她似骗带哄,唇角的弧度,总让人感到一股苍凉的冷意。 吟雪不依,却又抵不过她眼底那丝向往的期盼,终是放软了态度。“那吟雪做好小姐最爱吃的梅花糕等你回来!” “好!”她淡淡颔首,嫣然一笑。有飘落的杏花瓣随风拂过,在她的耳际缱绻而落,似有千言万语,尽待诉说。 听轩阁外,连一个看守的门人也没有。却在方圆几百米之内,无一人敢靠近半分。 稍一用力,厅门应声而开,璀璨的日光顷刻间便照亮了整间暗沉的屋子。 “滚出去!”金黄色的折本直直地砸向了她的额头,蜿蜒的血色顺着鬓角的发丝滴落而下。季宛秋继续前行,仿似那本折子砸的根本不是她。 案前的男子猩红的双眸狠狠地盯在她的身上,恨不能立刻将她一片片撕裂殆尽。只不过几日的时间,她们之间却仿佛隔上了整整一条天际,那般遥远! “你若心中有气,就尽管发泄出来,不要再连累无辜的人受牵连!”一步一步,朝着他所在的方向,渐欲逼近。 萧肃猛地抬起头来,撑在案几上的双手紧握成拳,咯吱作响。“别以为本王不敢!”话音才落,便疾步向前,右手五指紧扣她的下颚,迫的她步步后退,最终腰抵方桌,方才险险地站稳脚步。 这是他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自称“本王”,似一盆冰透的水,凉彻了她的心。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对你不好吗?不好吗?……”他近乎咆哮,鬓角的发丝亦随着他的呼吸凌乱地飞舞在她的耳侧。 她倔强地睁开双眸,对上他的,毫无退让。 “全天下的人都可以负本王,只你不行!”他的双眼中是近乎绝望的悲伤。“你一句“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本王便承诺一生一世一双人!你一句不喜杀戮,本王便竭力克制,不在你面前动辄一人!可你却在大婚之日,弃本王于不顾,是本王对你不够好还是你的心太自恃过高?” 她不想哭!却不知为什么,总也止不住眼角滑落的冰凉。不为其他,只为他今天如此决绝的质问。他宁愿相信自己一厢情愿的想象,也不愿意听她的解释,就这样一意孤行地判定了她的罪行。 那滑落而下的液珠滴溅在他钳制她脖颈的五指上,灼热难当。似是瞬间便燃起了他心中愤怒的火焰,直逼心口。指尖骤然紧缩,似下一刻,便能深深地嵌入血肉。 死亡的气息悄然逼近,她绝望地闭上双眼,隔绝了一切的疼痛和不舍。 ... 第二十一章:高烧不退 “季宛秋,你欠本王的,这一世,都偿还不清!”右手猛地用力,身前的季宛秋便如断了线的风筝般坠落在地。她欠他的,这一世都无法偿还,所以,他不会让她死!她加诸于自己身上的伤痛,他也要她亲身体验一回! 是夜,月凉如水。 吟雪一遍遍地朝院外张望着,一颗心焦虑不安地跳到着。小姐答应过,等说完了想说的话,便会回来,这都什么时候了,怎么还不见小姐归来? 越想越觉得不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握在门框上的双手骤然一紧,飞身便朝听轩阁的方向疾奔而去。 “小……小姐?”月色穿窗而入,映在宛秋惨白的脸上,那精致如玉般的下颚深深浅浅的印痕清晰可见,触目惊心。听轩阁厅门大开,她就那样生生地昏倒在地,眼角犹挂着一丝闪烁的晶莹,明灭不定。 “小姐!”吟雪猛地一声惊呼,踉跄着身体跪倒在她的身前。她想要将她扶起,却在双手临近她身体的时候蓦然怔愣原地。她觉得,躺在地上的她是那般的虚弱,虚弱的仿似随时都能随风而去,虚弱的仿佛……早已没有了呼吸! 指尖缓缓地凑向季宛秋的鼻翼,她紧张的几欲忘记了呼吸。直到那一丝若有似无的气息萦绕指尖,一颗悬挂的心方才狠狠的沉了下来。 看着她下颚触目惊心的伤痕,吟雪心中愧疚难当,恨不能此刻躺在地上的是她,哪怕是百倍千倍于此的伤痛,她都愿意去承受。“是吟雪不好!我不该放任小姐一个人来的,我不该的!”尽管竭力地克制,她仍是不可抑制地哭出声来。 “小姐,奴婢带您回去,我们这就回去!”狠狠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吟雪蹲身在地,努力地将地上的季宛秋拉上后背。她不可以让小姐继续躺在那冰冷的地面上,暮春三月的夜,沁凉如冰,小姐怎么受得了? 就在吟雪几近虚脱之时,熟悉的阁楼隐约可见。她已经记不清自己摔倒了多少次,只有一点,每次临近摔倒之前,她总是先落双膝,独自承受下所有的痛,也要稳稳地将身后的她毫发无损地带回去。 柔软的床榻近在眼前,吟雪终于无力地瘫倒在地,费力地将背上的季宛秋放于榻上,她佝偻着身体,持续着背人的姿势,只一动,便疼痛难当。 眸光不经意间的一瞥,却惊的她腰身直起,抚掌摸向榻上女子的额前。烫!火烫一般的温度!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竟似又要落了下来“怎么办?该去哪里找大夫?”王府她们本就人生地不熟,再加上前几日阁中的其他侍婢突然悉数被调离,只余下她和小姐两人独居此处,眼下想找个大夫,亦是难上加难! “王爷!……不行!”她首先想到的便是萧肃,可是转瞬间便又想到了亦是他害的小姐变成了如今的这番模样,便迅速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对了,二小姐!二小姐……”毕竟是血脉至亲,二小姐一定不会见死不救的!想到这里,吟雪便颤抖着站起身体,踉跄而出。 ... 第二十二章:掌嘴 “二小姐!二小姐,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被拦在外院的吟雪只能高声呼喊着以引起房内众人的注意,现在她唯一可以求助的便是这屋内的人,所以无论如何她都要见到这屋里的人! “难道你没听懂我的话吗?王妃不在,就算你喊破了嗓子,也没人会搭理你半句!”主屋的一等丫鬟身份自然比其他的丫鬟更为尊贵些,因此此刻教训起吟雪来,亦是丝毫的不含糊。 “灵儿姐姐,吟雪求你了,求你让我进去,我家小姐高烧不退,若是不及时找来大夫,恐怕会危及性命的。”吟雪紧紧地抓住灵儿的双手,就差没有跪下地来。 二人言辞纠缠之间,便见主屋的门吱呀一声由内而开,一年长的麽麽朝灵儿使了一个眼色,便见灵儿迅速地退了一步,由着吟雪激动地冲进了房内。 普一见榻上的人,吟雪便“嘭”地一声跪倒在地“二小姐,求求你找大夫来看看我家小姐吧!奴婢求求你了!”说完又是一记响头,额头碰触地面的声音郑重而有力。 软榻上的女子一身雍容华贵,起伏间,金钗玉饰叮铃作响。懒懒地支起了半边身子,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方才唤本妃什么?” 吟雪一时间无从反应,略一思索,方才明白她指的是方才她唤她二小姐的事,便立刻改口道“奴婢知错了,求王妃大人有大量,饶恕吟雪的无心之失。” “无心之失?”季宛芙轻勾嘴角,一阵嘲讽。却又忽地板下脸来“若这满府的人都来个无心之失,那整个王府还不得翻了天去。今天我若任由你这般叫下去,我这个肃清王妃岂不是连个下等的丫鬟也不如,来人,给我掌嘴!” “不要,不要!”吟雪猛地退后几步,惊声叫道“奴婢知错了,奴婢下次再也不敢了!”她不怕痛,不怕死!为了小姐,她什么都愿意去做。只是眼下小姐卧病在床,若是连她也倒下去了,那还有谁来照顾小姐? 听闻王妃的命令,掌事麽麽上前几步,抡掌便要掴上她的脸。吓得吟雪几步跪行到季宛芙的脚下,紧紧地攥住她的裙角“奴婢犯了错,甘愿受罚!还请王妃念及血肉至亲的情谊找大夫救救我家小姐吧,待小姐康复之日,如何惩罚奴婢也绝无半句怨言!”自十年前小姐将她从将军府门前捡回来的时候,她便发誓这一生为小姐,死也甘愿。 “好大的胆子,连本妃的话也敢忤逆!”抬脚踹开身前的吟雪,季宛芙一脸嫌恶的喝斥道。掌事麽麽见状,立刻上前一手揪住了吟雪的头发,一手抡掌便掴了起来。 “啪!啪!啪!”一时间,整个寂静的院落安静的便只剩下手掌扇击脸颊的声响,清脆狠厉! “求……王妃……救救我家……小姐!” “求王妃……救救……我家小姐!” …… 掌掴声越来越响,声声震耳欲聋!吟雪的求救声,却从未停止,断断续续,毫不间歇! ... 第二十三章:终是不忍 “吟雪……吟……雪!”昏睡中的女子如梦魇缠身,额际的汗珠不住地往外渗出,几欲染湿了整片枕巾。 有悠扬的笛声自窗外应声而起,悠远绵长,似是在诉说着一个无尽的故事。 “吟雪!”榻上的季宛秋满头大汗,挣扎的迹象愈演愈烈。朦胧中,她似看到了吟雪满身血迹的躺在地上,那青绿衣衫破碎褴篓,血色斑驳。“不要!……不……要!”她挣扎着,呼喊着,想要靠近,却似乎没有人能够听得见她说话,亦无法让她靠近她的身体半步。 她依稀记起十年前,将军府门前,那个瘦如枯柴的女孩一双空洞绝望的双眼直直地盯在她的身上。 她还那么小,却要承受着那么悲痛的过往。笛声愈演愈急,带动着无数悲惨的场景一幕幕地从她的眼前频闪而过,让她有一种几欲濒临窒息的压迫感,仿似下一秒钟便会永远的沉睡过去! 月色下的男子,一身墨黑衣袍,仿佛融于一片暗沉的夜色之下,带起周遭的空气都如落进了万尺冰川之下,冷冽异常。 笛声忽见轻灵,如高山流水,悠远绵长。身前女子绝望挣扎的面容一幕幕地撞击着他的神经,竟勾起了他些许的……不忍?这一念头一经发现,却是连他自己也无法相信。即使当年三万御林军惨葬宫门外,他亦没有产生丝毫的怜悯之心,如今…… 眼前的女子与记忆中的倾城容颜交相重叠,方才的不忍便瞬间消失不见,余下的便只是那越来越冷的温度,越来越急的笛声,声声催人性命! …… “少……陵、少陵……吟雪!”榻上的女子猛地坐起身来,空无一人的房间让她的心越显不安,那苍白若纸的脸色此刻已经稍微的显现出些许的血色。 他,终是不忍! “吟雪?”季宛秋尝试着呼喊了一声,发觉喉间干哑撕痛,苦涩难言。但空荡的回声牵动了她整个的注意力,心中的不安亦越发浓烈。梦中的场景让她有种置身其境的真实感,到现在,那血淋淋的画面依旧清晰 可见,让她一阵心寒,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胸前的衣襟,喉间的疼痛亦在瞬间变得那么微不足道! “吟雪?吟雪!”踉跄着从床上爬了下来,甚至连鞋也未来得及穿上,便急急忙忙地跑出院外,一遍遍地喊叫着吟雪的名字。有洒扫的丫鬟听闻喊叫,却仿似受到惊吓般连忙转身欲去。 季宛秋疾步上前,紧紧地抓住其手腕“吟雪在哪里?她在哪里?”再温婉的人也会有失去控制的一天,只要关乎她们在乎的人和事,便是疯狂,又如何? “奴……奴婢不知道!”丫鬟慌乱地扯动着自己的手腕,想要从中挣脱开来,却未能松动半分! “我问你,吟雪在哪里?”她的忍耐已濒临极限,那眸中的森冷几欲将人吞没,迫的身前的丫鬟畏惧地瑟缩着身子,惊恐地睁大了双眸。 ... 第二十四章:由爱生恨 “吟雪……吟雪姐姐没了!”小丫鬟猛一闭眼,豆大的泪珠便弛滑而下,滴露在季宛秋如玉镌刻的手背上,竟似被火灼烧般的温度,惊的她猛地退开数步,踉跄着跌倒在地。 “夫人,夫人?” ……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明明……明明昨天吟雪就在她的面前……不会的!吟雪不会丢下她一个人的!不会的! “姐姐……这是做恶梦了么?”有冰凉的丝绢自她的额际擦拭而过,却带起她的每一根毛发都随之颤抖起来。 猛地睁开双眼,正对上季宛芙阴森诡异的目光,两厢对持间,哪还有丝毫的姐妹亲情,有的只是无尽的猜疑和恨意。 双手紧紧地抓扶上季宛芙的手腕,季宛秋语带惊颤“芙儿,吟雪呢?吟雪在哪儿?”她不相信!不相信好好的一个人无缘无故的就会没了! “你不是已经亲耳听见了吗?难道还要我……再说一遍?”季宛芙眉梢微挑,竟不可抑制地笑出声来“姐姐想听,妹妹便再说一遍又何妨?”声调急转,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向床榻上勉强支撑的季宛秋“她死了!吟雪死了!” 双臂猛地失力,季宛秋侧身塌边,一口鲜血喷薄而出,溅红了一片雪白的锦被,如曼陀花开,鲜红夺目。“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我?”她们明明骨肉相连,该是这世间最亲最近的一对人,是什么,让她们变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 她似乎怀疑眼前的这个人究竟是不是自小与她一同长大的妹妹,那个温柔善良、活泼可爱的芙儿? “为什么?你竟然问我为什么?”像是听见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季宛芙仰头大笑出声,笑的眼泪都流了出来。猛地近身向前,一步逼近身前的季宛秋,近的她都能看见她眼中那些微的轻颤,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震惊? “既然你这么想知道,那我就让你看看因为你,我究竟受到了何种待遇!”右手紧握住肩上的衣襟,用力一扯。衣衫滑落,便闻衣帛撕裂的声响疾驰而下。 入目之处一道道青紫入骨的痕迹触目惊心,狰狞可怖。全身上下,竟似无一处完整的地方。那如雪的肌肤此刻青紫斑驳,透着蜿蜒的血丝遍布全身。 偏头侧目,似是不忍再看! “怎么?你怕了?可是你越不敢看,本妃越要你看的清清楚楚。”指尖紧扣她的下颚,迫使她迎上她怒火燃烧的眸光。“我爱他!爱的那么卑微,爱的那么深!我甚至可以不去在乎他爱的人是你,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他却从来都对我视若不见,他的心里眼里满满的都是你,容不下我一丝一毫!从小到大,你什么都是最好,不管我怎么努力,都始终低你一分。现在,我只求他可以看我一眼,将对你的爱分我哪怕一分,他都不愿!” 季宛秋目光错愕地看向眼前的女子,此刻,她是那么的陌生。爱吗?她爱少陵吗?为什么她从来都不知道?是该说她隐藏的太深,还是自己太过愚笨?以至于让她变成了如今的这般模样。 ... 第二十五章:局中局 “所以……我恨你!恨你夺走了他,恨你夺走了我本该拥有的一切!”一改方才的哀怨悲凉,季宛芙面色狰狞,紧扣在她脖颈上的指尖亦愈发收紧,直到指关节处都咯吱作响。 “既然他执意要娶你,那么……就只有你死!只有你死了,他的眼里才能有我的存在。只有你死了,这肃清王妃便属我囊中之物!”她似是想起了什么,面上的神色缓了几分,指尖的力道亦松了些许。 季宛秋得以空隙,猛地呛咳出声。待得空气可以由她的口中自由出入,方才出口说道“所以,你设计了那一场局。你骗我在大婚之上弃他而去,你从中挑拨,便给我冠上了不贞不洁之罪?”越说越觉得不堪忍受,为什么她曾近认为最亲的妹妹却如此对她? “不错!不过你却是自寻死路!竟然在外与人不洁,失去了清白之身,你说,这是不是天要助我!”语毕,嫌恶地看了一眼榻上的季宛秋,像是沾上了什么肮脏的物什,猛地推开了身前的她,接过身侧婢女递来的丝巾,一遍又一遍地擦拭着,直到掌心都晕红一片方才罢休。 “不是你?”丝毫不顾被她近乎厌恶的嫌弃,季宛秋一把抓住了站立一旁的季宛芙,目光急切震惊。“你再说一遍!不是你设的局?不是你陷害我不贞不洁?” “自己做的事只有你自己最清楚,不是吗?这里只有你我,何须再装?”季宛芙不屑地轻哼出声,连看也不愿再看她一眼。 不是她!不是她!那会是谁?是谁要陷她于如此境地?是谁要她蒙受如此不白之冤?那一刻,她的脑中空白一片,她不知道除了她,还有谁会如此恨她? “够了!不要一副蒙受冤屈的样子,那样只会让我觉得你更加的肮脏、不堪!”似是受不了她脸上阴晴不定的变幻,季宛芙愤声怒吼道。 重又对上她愤恨的眸光,季宛秋目含悲痛“吟雪在哪里?告诉我,你对她做了什么?” “呵呵……”季宛芙嗤笑出声“到底要我说多少遍?她死了!她死了!她死了!”一声比一声更加激昂,似誓要她听入耳中。 “你骗我!”一把揪住她胸前的衣襟,双手颤抖不停“我早上还见过她,她还好好的。你骗我!告诉我,她在哪?”一向温柔的她此刻,早已失去了平日的镇定,几乎是暴吼出声。 瞥了一眼襟前的双手,对上她几近奔溃的双眸“她来求我……求我找大夫救你!可是,你觉得……可能吗?我巴不得你就此消失在我的眼前,从此再不出现!她一直拼命的求,拼命的求……求的我耳烦心闷,我只有叫来掌事的麽麽把她拖了下去,打到她闭嘴为止!”季宛芙一字一句,说得极慢“只可惜,她太不识好歹!即使板子在身,也一直拼命的求我找大夫救你。你知道吗?那声音有多刺耳,所以,我叫春兰掌她的嘴,掌到她不会说话为止!那一掌、一掌……清脆悦耳,叫人闻之……” ... 第二十六章:不要让我恨你 “啪~!”季宛芙话未说完,便闻一阵疾风而过,一巴掌毫无预兆的掴在了她的脸上,这一掌,她用了十足的力气,痛的她只觉一阵火热的灼痛,一股腥甜自嘴中蔓延而出。 那一掌,亦用尽了她全身所有的力气,打在她的脸上,更痛在自己的心里。“她……还只是个孩子!”一个陪了她七年、一切以她为主的孩子。她怎么忍心?怎么忍心如此对她?紧紧地闭上双眼,一行清泪蜿蜒而下,带着太多的心痛和愧疚。 “你打我?你觉得你现在还有这个资格吗?论长幼尊卑,我才是这个王府的女主人!他爱你的时候,你至珍至宝。现在,他不爱你了,你什么都不是!敢打我,就要承担得起打我的后果!他加注在我身上的痛,我今天就要你百倍千倍以尝之!”一把推开身前的人,季宛芙面露狰狞,平伸右手,便有婢女恭谨地递上来一根粗长的皮鞭,在夕阳的余晖下,泛着深红的光泽,犹如一条剧毒的长蛇,吐着腥红的信子,企图将面前的人整个吞没。 接过皮鞭,猛地用力。“啪~!”的一声,一鞭抽在榻前女子的身上,衣衫崩裂,甚至连皮肉绽裂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一条腥红的血印便显印而出,鲜红夺目。 那是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痛,灼热的刺痛感侵蚀着她的每一寸肌肤,像是要燃起一簇炽烈的火焰。 “知道我为什么改变主意救你吗?”“啪~!”又是一鞭急甩而下。“因为我不想你死的太快!死的毫无痛楚!那样,我所承受的痛又有谁来体会?谁来偿还?” 此刻的季宛芙,完全被仇恨吞噬,犹如地狱而来的魔鬼,一鞭、一鞭挥鞭而下,享受着复仇的快感。 榻上的女子微微蜷缩着身子,默然承受着那一波更剧一波的折磨,紧咬的唇瓣鲜血肆流,艳红的血滴落在胸前的衣襟上,却又很快的被新添的鞭痕覆盖,不复存在。 “你不是好奇吟雪的死因吗?现在,你能亲自感受一遍,觉得如何?”又一鞭急甩而下,落在她左臂及腰处,将原本便纵横密布的衣衫上又添一道新的血痕,却生生地疼在了她的心上。 吟雪?这就是吟雪所尝的痛吗?该是怎样的一种折磨,才让原本鲜活的一条生命就这样悄然流逝?为了她么?不值得! “季宛芙,告诉我!吟雪在哪里?”这句话,她是咬牙说出的。不管是身上撕心而来的疼痛,还是她毒如蛇蝎的话语都不及此刻她心中的震颤。 持鞭的手微一停顿,像是被她突然而来的气势震慑到,从未想到,一向柔弱的她还能有如此坚强的一面,倒是让她刮目相看了一次。“看来是你痛的太轻,竟然还能说得出话!”季宛芙嘲讽一笑,看向她的眸光亦多了一份狰狞。 倔强地迎上她的眸光,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血色已经模糊了她的掌心,温热一片“不要……让我恨你!” “哈哈………”像是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季宛芙仰面而笑“恨我?你能奈我何?今天我就要让你看看,究竟是谁的生死掌握在谁的手上?”紧握皮鞭,狠狠地甩向榻前的人儿。 “嘶~”衣帛尽裂,腥红的血肉悉数绽裂,带着浓郁刺鼻的血腥味呛人鼻息。终是不敌她如此霸道的力道,榻上的女子软软地瘫倒在棉絮纷飞的软榻上,不省人事! ... 第二十七章:受制于人 痛!火烧火燎的痛!喉咙处干涸的仿佛要撕裂开来般,额下的枕巾温热黏湿,透着些许的血腥味。 茫然地松开五指,似是想要抓住什么,触手处却一片冰凉透心,却终究是一无所获。缓缓地睁开了疲惫的双眼,清晰地感受着每一寸肌肤所散发出的疼痛。痛么?她问自己,这些痛究竟是为了什么?又为何所受?他所拼尽全力去爱的那个人,如今又在哪里? 有脚步声愈见逼近,一碗浓黑的药汁“嘭”地一声被搁置在榻前“倒是命大,这样还死不了!不过也好,若这样便死了,那王妃的怨气可不就得发泄在咱们身上了。”灵儿一瞥嘴角,嫌恶地看了一眼榻上血迹斑斑奄奄一息的女子。“快喝了这药,我还赶着回去交差呢!” 药?对啊,她似乎忘了,她那么恨自己,又怎么会让她那么轻易地便死去呢?黝黑的药汁散发出阵阵药草的苦涩味,直扑鼻翼。清浅的呼吸吐纳而出,那平静的碗面便泛起阵阵涟漪,一圈又一圈地回荡在她的心上。 “吟雪的……尸身,在哪?”才一出声,才发现那干涸的喉咙似要喷出火来般,每吐一个字,都是那么的艰难。可是,即便再痛,也痛不过她此刻所说出的每一个字所带给她的伤痛,像是一把迟钝的刀口,一刀、一刀地割在她的心上。 “哼!”灵儿不屑地轻哼一声“都自身难保了,还有那闲情去管一个死人?” “嘭!”灵儿一语才毕,便被一股突如其来的力道狠狠地拉倒在榻前,一把森冷逼人的剪刀带着凛冽的气息狠狠地抵在她的颈上“不要逼我!我已经一无所有,不在乎再多拉你一条命陪我下黄泉!”她是真的痛了,那种被至爱的人抛弃的痛、那种被至亲的人欺骗的痛、那种连至珍的人都无法保护的痛,痛的她身体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叫嚣撕裂,一点一点地吞噬着她所有的善良与纯真。她只觉得有一把无形的火,狠狠地灼烧在她的心间,却随时都有可能破体而出。 灵儿颤抖地跪伏榻前,普一接触到那冰冷沁骨的刀口,便生生地吓出了一身冷汗,也说出的话语也是支离破碎,残存不全“夫……夫人饶命,灵儿……灵儿,再也不敢了!” “说!吟雪的尸身到底在哪?”就算是死,她也不要她死的悄无声息。她不准!就算是死,她……也不愿她走的毫无尊严! 眼角的余光小心地瞥过颈上的剪刀,那锋利的刀口在月光的映衬下泛着森冷的白光,吓得灵儿一个哆嗦便擦了上去,生生地割出一条血红的印记。 “啊!……”一声惊恐的尖叫响彻整个清幽寂静的南苑,连枝头栖息的飞鸟亦惊得扑腾着翅膀飞身而去,徒留下几片散落的绿叶纷飞而下。 刀口逼近一步,那血色愈见汹涌,灵儿方才颤抖着止住哭腔,一脸惊痛的看着身前的季宛秋“吟雪……吟雪的尸身,被王妃……被王妃丢去了乱葬岗!” ... 第二十八章:死无全尸 乱葬岗?乱葬岗? 脑袋嗡声作响,身体仅存的一丝力气仿佛都在这一瞬间被抽干殆尽。手中的剪刀应声落地,清脆作响。灵儿见势,踉跄着身体,攀爬而出,惊叫连连。 吟雪,吟雪…… 她想哭,却觉得眼泪干涸的连一滴泪都流淌不出。她有什么资格哭呢?吟雪是因她而死的,若要怪,只能怪她自己!她恨不能季宛芙刚刚的长鞭抽的再狠再重一点,就算是死,她也要追到黄泉地下,她要问她:为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对她?她又有什么值得她用生命去保护她? 跌落的药盏发出清脆的撞击声,那黝黑的药汁洒满一地,在青石铺就的地板上显得如此的突兀和不谐。 她缓缓地伸出苍白干瘦的右手,抚上心口的位置,感受着那心脏处传来微弱的跳动。是啊!心,还在跳。她,还在活着!而这条命,却是吟雪用她的生命换来的,她,又有何颜面去死?若是她死了,爹和娘又该如何? 一手撑于床榻,努力地前倾着身体拾起地上那残存的碎盏,缓缓地凑近唇边…… 天明初晓,一缕晨光穿窗而入投照在镜前衣衫半褪的人儿身上。那明亮的光线衬着那雪白如玉的肌肤似是能散发出一圈圈乳白色的光晕,笼罩在那纵横交错的鞭痕上,带来阵阵暖意。 将半褪的衣衫拉紧,系上一条碧青色的腰带,便将原本那伤痕累累的身体遮盖的毫无痕迹。桌上一盘久置的梅花糕早已失去了那诱人的香味,却依旧牵扯着她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一触、即断! 季宛秋拾歩而出,将整个身体沐浴在那温暖醉人的阳光之下。 “夫人,请留步!王妃有旨,不得宣召,夫人不准离开无双阁半步!”才出前院,便有两名年长的麽麽伸手拦住了她前行的脚步。 “我要出府!”紧握双拳,宛秋轻斥出声。那声音透着连她自己都倍觉震惊的坚定与执着。原来,她也早已不是将军府万人宠爱、温婉淑良的大小姐了。 两位麽麽似是不曾听闻般伫立不动,连眼神亦没有半丝的停留“没有王妃的口谕,老身不敢擅作主张,望夫人体谅!” “王爷在哪?我要见他!”她要见他,她要问他为什么要如此对她?那曾经的誓言竟是连这最基本的信任都比之不过吗?她的少陵,不会如此对她! “老身不知!”两人未觉所动,依旧微躬身躯木然作答。 哼~!季宛秋轻嗤出声“她这是想要将我一辈子软禁在肃清王府吗?” “一辈子?你倒是敢想!”人未到,声先至。季宛秋循声望去,只见一身描金海棠裙的季宛芙莲步而入,华美的头饰在阳光的照射下熠熠夺目,那精致的面容在见到季宛秋的一刻陡然变得凌厉异常。“就算你想苟延残喘的活一辈子,也得看本妃准不准!若本妃心情好,或许尚且可以留你一命。若是本妃一个不高兴……”故意拉长了语调,像是极其迫切地想要看到季宛秋惊慌失措的模样。却在看到她依旧面无惧色的时候,恨声说道“就算是死,也会让你死无全尸!” ... 第二十九章:掌嘴 阳光,是那般的刺眼,映着季宛芙鬓角的玉钗在那一头华美精贵的头饰中显得别样精致。她就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直至彻底地陷入那一汪回忆的深潭,不可自拔! “芙儿!”似是从回忆中突然惊醒,季宛秋怔怔轻唤“我还记得去年你十四及笄那一天,母亲亲手替你盘发插上的那根玉簪。芙蓉双开,寓意无论何时何地,我们姐妹二人都该祸福相依,患难与共!若是她看见了我们如今的模样……”她不敢想,更不敢说。 季宛芙秀眉紧皱,宽长的衣袖下涂抹鲜红的指甲紧紧地扣进了掌心“你若不说,我倒是忘了!那一天明明是我的及笄礼,可你偏偏为出风头献舞一曲,引得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视在你的身上。自小到大,你事事出尽风头,样样高我一筹,你可知活在那样一种风光下的我,是如何熬到的今天?母亲口口声声说我们该相扶相助,可是她又何曾关注过我的想法?若是她有那么一点点的关心过我,一切就不会变成今天的这般模样!”她的声音越发激动,到后来竟变成了彻底的咆哮。猛然拔下鬓上的玉钗摔落在地,玉石碎裂的声音清脆作响,溅起一地零星的碎片,四散纷飞…… “啪~!”一巴掌毫无预兆地落在了季宛芙几近狰狞的脸上,果断决绝,带着一丝恨铁不成钢的心痛“你可以打我骂我,但是你怎么可以如此践踏娘的一番苦心?” 正因为知道她自小好胜心强,所以秦荷对她的教导便格外的严厉了一点,只希望她可以更好的生活在这个世上,得到属于她的幸福。只是,有些事,你不说,她不懂,便永远也不会有人知道! 那一掌,季宛秋用了十足的力气,打的季宛芙偏头一侧,殷红的五指印瞬间便显现了出来,鬓角的发丝凌乱地散在耳侧。整个身体都些微地颤抖起来,不知是因为生气还是因为痛? 火辣辣的灼痛感自掌心处传来,可是她倔强地睁着双眸不让眼泪掉下来。她不允许!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流泪!不允许自己在她面前脆弱!现在,她才是胜利者!她才是强者! 缓缓地回转过身,迎着季宛秋愤恨的目光,眼神一寸一寸变得冰冷而嗜血“你觉得你现在是以什么身份在教训我?自不量力!”几乎是咬着牙说出最后几个字,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显压抑自己即将喷薄而出的怒气。“来人!给我掌嘴!打到她再也说不出话来为止!” 灵儿一听,立刻便来了精神。昨夜在季宛秋这里受到的惊吓着实不小,吓得她昨日夜里几乎是一宿没睡,此刻好不容易有了报仇的机会,哪能轻易就拱手让人?当下几步上前躬身回道“是!”便转身来到季宛秋身前,抡起衣袖,便欲一掌打过去…… “慢着!”像是突然间想起什么,季宛芙出声喝止“差点忘了,你这般娇滴滴的人儿,本妃又岂能在你脸上再添些伤处让你有机会跑到王爷面前娇声哭诉、博取同情?灵儿,去取龙纹鞭来!” ... 第三十章:磕头求饶 灵儿正欲打下去的手硬生生地停在了半空,虽是极不情愿,但是亦没有那个胆量敢去忤逆王妃,当下便应了声“是”碎步往回跑去。不足半柱香时间,便手握一条粗长的皮鞭香汗淋漓地赶了回来。 低首将皮鞭递于季宛芙的手上,几步退于一旁作观看,那眼神,满是幸灾乐祸的意味。 仿似身边的这一切都与自己无关般,季宛秋膝盖半跪,一片片的拾起地上散落一地的碎玉。她知道,这碎的不仅仅是一根玉钗,更是她们十六年来的母女亲情、姐妹亲情! 将长鞭嗖的一声抖落开来,鞭身所过之处,只余一片残花凋落,碎溅一地!此刻的季宛芙仿似一座高高在上的神低首俯视着身前濒临死亡的蝼蚁“若你现在肯磕头求饶,或许本妃可饶你一命!”她就是看不惯她一副故作清高的样子,她就是看不惯她一副故作镇定的样子,就是这样的一副伪装,在过去的十年时光里,完全地占有了他的目光,让他的心里眼里从来就只有她! “你不会!”当最后一块碎玉被拾进手中,季宛秋淡然起身,语调波澜不惊。“你不会让我死!” “你说的对!我不会让你死,只会让你……生不如死!”长鞭疾驰而下,不带丝毫犹疑,衣帛应声而裂,血色翻飞。她那镇定的语调、那自以为是的认知……都让她如此的厌恶,恨不能一片片撕碎她那虚伪的表皮方可泄恨。 几鞭下去,那原本已经凝固的伤口重又崩裂开来,新伤旧痛,更使她原本便肤无完处的身体愈加的伤痕累累,一袭纤白的衣裙遍布血红的印迹,不堪入目。 有胆小的甚至偏过头,再不忍看这血腥的一幕。 又一鞭疾甩而过,生生的打在季宛秋微微颤抖的双腿上。那故作的坚强在这一刻瞬间崩塌,再也忍受不住那极致的苦痛,她终是体力不支地摔倒在地,细密的汗渍染湿了额角的发丝,凌乱地贴在她苍白若纸的脸上,却衬得那一身的血色是那样的红,红的慑人心脾、红的触目惊心! “今天发生的一切,若有人敢在王爷面前提及半句,本妃让她再也见不到明天的太阳!”恨声丢下这最后一句,季宛芙猛地将手中的皮鞭丢掷在已近奄奄一息的人儿身上,踉跄着转身而去。 凭什么?凭什么她就算如此对他,他依然对她念念不忘?凭什么他就可以对自己的真心视若无睹、如此践踏?她爱他!比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都爱的深,凭什么他还要如此对她?宁愿日日醉身那种不堪的地方,也不愿看她一眼? 她恨!恨这世上所有的一切!…… 双眼睁睁合合,季宛秋已经不记得这是她第几次晕倒后再清醒,只记得太阳好像已经起起落落了好几个轮回。这期间,除了喂食米水的丫鬟,她就再没有见过一个人! 再没见过一个人?她想见的又是谁?这个潜意识的认知,让她自嘲的牵起嘴角,眼里的笑意却是那般的苦涩、那般的碎人心肠。 或许……即便是她死,他也再不愿看她一眼!连个解释的机会,也从不曾给! ... 第三十一章:一眼千年 春末夏初, 夜,寒凉如水。 许是她昏睡时发过烧出过汗的原因,肩襟下一片湿凉。夜风趁势灌入,更似一把利刃割在身上,疼的人瑟缩发抖。 身上的伤口已经悉数结痂,血肉模糊的分不清原来的模样,只一动,便能牵扯出血痕斑斑。一手支床,勉力坐起身来,只这简单的动作,便疼的她满头是汗。 待她就着梳妆台前早已不知时日的净面水简单的擦拭完身体上完药后,早已累的几乎瘫软在床。可是那全身上下遍布交错的伤口却让她只能勉力地支撑着身体,不让身体直接的接触到那冰冷僵硬的床板。 褪下那一袭染血衣裙,换上了临出嫁前娘亲手缝制的红色锦缎,那与新婚嫁衣几欲相同的颜色生生地刺痛了她的双眼。可是,这一刻,她更不想见到的却是自己这一副狼狈不堪的模样,那一条条血淋淋的伤疤,让她从没有一刻觉得自己如此软弱不堪过。 “王爷、王爷……”远远传来的惊呼声亦将她从兀自的思绪中惊醒过来,意识到他们唤的是何人的时候,季宛秋全身的神经亦在那一刻悉数紧绷起来,仿若呼吸都变得局促不安。 “王爷……”那声声呼唤诚惶诚恐,似是离得很近,却又像是很远,夹杂着几许女子柔弱的娇呼声扎痛了她的心。 她已经听不清那些人说了什么,只知道自萧肃那一声震怒喝斥后,所有的人都停止了前行的脚步。只有一沉一浮两道轻浅不一的脚步并驾而来,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直至“嘭!”的一声,房门自门外被人一脚踹飞开来。季宛秋循声望去……只这一眼,便似隔了千年…… 那一眼,她看到了她爱了十年的男人怀中搂了一个衣衫半褪的女子,那女子一声娇呼紧紧地贴在他的身上,姿势暧昧惑人。 那一眼,她看到了他的脸上早已温情不再,冷漠的让人心惊。那狂傲不羁的霸道里带着嗜血的残忍,有着毁灭一切的怒意和压迫。 “少陵!”她几乎是本能地叫喊出声,却在出口后才发觉自己有多么的愚笨不及。只能死命地扣紧五指,才能勉强地保持住那最后的一丝清醒。 “王爷,奴家实在是冷的不行了!”萧肃怀中的女子不屑地看了一眼榻上的季宛秋后嗔怪地说道,边说还边不忘拼命地钻往他的怀里,那衣衫半褪、欲迎还羞的模样,真真是蛊人心智。 萧肃醉眼迷离,搂着怀中的女子几步上前,衣袂飘飞间带起夜起的寒风夹杂着浓浓的酒气迎面扑来,直呛的季宛秋眸光微偏,心痛难耐。 “没听到本王的女人说她冷吗?还不给我滚开!”几乎是看也不看身前的人儿一眼,萧肃衣袖急扫,便将季宛秋生生地震开数步之远,狼狈地摔倒在地,撞翻一桌的壶杯碟盏,霎时间,一片叮咚作响。 猛烈的撞击致使身上的伤口急剧崩裂开来,可是那痛,却是怎么也痛不过她此刻的心。她甚至听到了心的某一处轰然塌裂的声响,震耳发聩! ... 第三十二章:恨,深可见骨 萧肃怀抱惜柔翻身落于床榻,落塌的瞬间伸手扯下惜柔半褪于肩的罩纱长裙。 惜柔娇呼一声,却顺势揽臂将身上的人拉近几分娇嗔道“爷,你弄疼奴家了!”那攀沿而上的双臂嫩白如藕,在月色的照耀下散发着一种极致的诱惑,让人欲罢不能。 季宛秋五指一寸寸的握紧,仿似那握在掌心努力攥紧的便是她最后的一丝骄傲和自尊。黏湿的触感自她的肩背处晕染开来,一片温热刺鼻。那殷红的血色瞬间弥漫,衬着那一袭大红长裙越发的鲜红夺目,如果此刻,他肯回头看她一眼……只一眼……也许,他们的将来便不会走至那般境地。可是那时的他,早已被仇恨蒙蔽了双眼,冲昏了头脑。 “是吗?”榻上的男子邪肆一笑,强势地吻上女子的艳红的唇瓣,那吻霸道至极,却不带丝毫温情。像是一种别样的惩罚,只是这罚的不知是榻上辗转逢迎的惜柔还是伏趴在地的宛秋? 狠狠地闭上双眼,那炙热的温度烫的她的双眸不自禁地滚出两行晶莹的液滴,似烫进她的心里般烧的人生生的疼出更多的伤痛来。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即便是痛成这样,她还是没有办法装作什么也看不见呢?为什么即便是痛成这样,她依旧不愿放任他的心从此将她撇的一干二净呢?她承认,她爱他!爱他如命! 缓缓地睁开双眸,任那一幕幕不堪的画面闯入眼帘,刺痛着她的双眼,却依旧执着地睁着双眸,深深地看进他的心里“少陵……”她唤,如十年来千百次唤过的那般,每每此时,他总是柔情无限地将她搂在怀中,期待着她唤下一句,再下一句…… 榻上的男子微一怔愣,深邃的双眸闪过一抹晦暗难明的光。却仅仅是一瞬,便重又被那深可见骨的仇恨所替代,愈演愈烈,甚至于足以毁灭一切般熊熊地燃烧了起来。 她却仿若未见般,毅然决然地唤着、说着“少陵,你说过,只要我说,你便信的!”虽然,她从不曾如此卑微;虽然,她从不屑如此解释;虽然,她从不适如此软弱,可是,这一刻,为了他,她都去做了。是她先放开了他的手,所以,她想尽自己一切的力量将他重新的拉入生命,植入骨髓,再也不放开半分。 “你说过……只若我说,你便信!现在……”她强忍住那双眸灼人的温度,努力的保持着声线的平和,只为了让他能更清楚地听到她所说的。 可是,她愿说!他却是再不愿听!凌厉的掌风带着摧毁一切的力道狠狠地撞击上她身后的方桌上,顿时便闻一声轰响,檀木方桌碎裂几块四散而飞。“本王信你!可是你回报本王的又是什么?你又是如何对待本王的?”他的声音几近咆哮,攥紧的双手青筋暴露,指节泛白。 她想要再说什么,却觉得那飞溅墙上反弹而来的碎木屑生生地扎进了她的臂间,疼的她喉头哽咽,怎么也说不出半个字来。“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喃喃低语,只她自己知道此刻的她,是多么的无助,多么的痛! ... 第二十三章:无情的报复 “你既不仁,又何怪本王不义?今日,本王要让你知道,本王并非非你不可!”萧肃说话间一把扯开了惜柔腰间的衣带,俯身吻向她的脖颈,如墨的长发松懈而下,遮住了那令人魂断心碎的一幕,亦遮住了他眸中那闪烁的晶莹急滑而逝。 他不是不曾动容,他不是不曾心软,当那一声声“少陵”自她口中唤出,他几乎想要说服自己放下所有的心痛,放下所有的仇恨和自尊,再相信她一次,只一次!可是,要怎么解释她大婚之日弃他而去的举动?要怎么解释她燕尔之夜床无落红的事实?他可以把前一事认为是她的无可奈何,她说,他听。只要他们还在一起,只要他们仍旧相爱,便已足够! 可是,有些事,便是发生了,她也应该坦诚和他说明,为什么偏偏只他一人不知,好似全世界就只有他一个人如傻瓜般被她愚弄掌心,看成笑话。要他如何能忍?如何能受? 他所做的这一切,伤的是她。可是,有谁能知,他的痛……比之于她,不少半分! “王爷……”惜柔被吻至情动,急切地凑唇回应,玉足轻勾,便稳稳地缠绕上萧肃的身体,那嫩白的双腿瞬间毫无预兆地闯入季宛秋泪眼迷蒙的眸中,好似针扎。 她只能残留着最后的一丝神智,拼尽全身的力气将自己带离这样不堪的一切。她想要解释,她想要挽留,可是,要她如何去说?连她自己亦不明白,为何他与她的初夜,竟会床无落红?就算她说,他又如何会信? 这一切,就像是一场巨大而无形的阴谋,将所有的人网罗其中却又不知,她只知道,此刻,痛意铺天盖地的传来,几欲将她淹没,她怕再迟一步,自己便要窒息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缓缓地沿着石壁扶地而起,每一动都是在牵扯着她身上的每一处伤口,似乎夹杂着血肉崩裂的声响自她的耳畔清晰传来。可是那声音太过渺小,小到轻易的便被床榻上两人粗重的呼吸声所掩盖,只余那一声声暧昧至极的声响在这狭小的空间蜿蜒游荡,回声不绝。 五指紧扣掌心,想用那随之而来的痛唤醒她仅存的神智,逃离这里。她狼狈的只剩下逃来掩盖这所有的一切,忘却这所有的一切! 一步,只一步,她便能彻底地逃离这里。 “嘭!”的一声,她只觉得一阵凌厉的风声自耳边呼啸而过带起周身的气流急速涌动,破开的双门便“嘭!”的一声紧闭而上。随之而来的是他喑哑低沉的怒吼“今天,没有本王的命令,谁也别想离开这里一步!” 季宛秋羸弱的身躯颓废地瘫软在地,眼睁睁地看着那紧闭的门扉隔绝了外界的一切,隔绝了她所有的理智和自尊。 榻上的动作以极端的限度冲击着她的神经,一点点地撕碎了她仅存的幻想和希望。那刺耳的呻吟和低吼在她的脑海里肆意叫嚣,似是有一股无形的冲力欲破体而出,折磨的她濒临崩溃…… ... 第三十四章:喜脉 “不要!不要!”她只能蜷缩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埋进角落,企图用这样的掩盖来淡化自己的存在。可是她越躲,榻上的动作便越大,无论她如何用尽方法去逃避,终是逃不开这寸寸的凌迟,直至体无完肤…… 那日的夜,真的很冷很冷!冰冷的地砖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了刺骨的凉意,淡淡的血腥味自她的鼻翼经久萦绕,郁郁不散。 像是过了很久很久,久到天泛晓白,一丝晨光穿窗而入,她才蓦然惊醒,眼看着他披衣起身,摔门而出,连看也未曾看她一眼。眼看着榻上女子慵懒起身,对着她一脸鄙夷和不屑的目光跟随着萧肃缓步而出。 自那日起,她高烧不退。整日地躺在床上亦不见丝毫生气,季宛芙本不打算作何处置,任其自生自灭。但自那日王爷回府后所发生的事情被传出,让她不得不对此事重视起来。王爷虽是恨季宛秋,但在他所有的怒气并未发泄完前,她不能死!否则,死的,便会是她! 当天下午季宛芙便着张麽麽出府找来了一名大夫,而诊断出的结果却是让她最后的一丝底线都彻底塌陷,取而代之的是她越加残忍的报复和仇恨。 “王妃,此事瞒不了多久的,要不老奴这就去想办法直接悄无声息的给解决了?”张麽麽凑近季宛芙,用着只有两人才可听到的声音说道。 “就这么解决掉岂不是太便宜了她?”一丝决绝的狠厉自她的眸中一闪而过“你去将那大夫带来,对了,这件事,暂时不准对外透漏半句!”她要她死,但绝不会让她死的这般轻易! 张麽麽领命退下,不一会儿便将方才问诊的大夫带了过来。那大夫还是头一次见到这般的大人物,当下不禁吓得额头冒汗,在一旁麽麽的凌厉瞪视下方才惊觉自己失了礼数,连忙俯身跪拜道“小人连贺拜见王妃!” 季宛秋微一沉吟,执起桌上的茶杯浅酌了一口方才缓缓出声“你确定你的诊断无误?”这一声,威慑性十足,带着三分询问三分质疑和三分威胁,顿时便惊出了连贺的一身冷汗。 “小人……虽不敢妄言医术精湛,但好歹身为大夫数十载,这喜脉是万万不敢轻断的!”连贺自知这其中利害,当时也是再三诊断才敢下出这般断论。 “喜脉”二字再次传入耳中,像是一条毒蛇“嘶嘶~”地吐着芯子游移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让她全身的毛孔都在那一瞬瞬时扩张,执杯的右手猛地用力,茶盏应声落地,溅起一地水花。 努力地压制住心底不住翻滚的怒气,季宛芙抬眸问向身前的连贺“你可知她怀孕几月?” 见气势不对,连贺立刻恭谨作答“才一月不足,因此症状还不太明显!” “哦?”季宛芙幽然转身,森冷的目光紧紧地盯在连贺的身上,仿似要在他颤抖的身躯上深深地穿透两个洞来“若本妃说这胎儿已有两月呢?” ... 第三十五章:有孕两月 “这……?”这胎儿明明只有一月不足,若是被王爷知道了,那他嫣能有命走出这个王府?当下不禁冷汗涔涔,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 季宛芙也不着急,轻轻抚平衣袖褶皱的纹痕方才冷冷说道“本妃说这胎儿已有两月便是已有两月,若是敢有半点不同的声音传出,死的就不止你一人!王爷狠,本妃可以比王爷更狠!”右手重重地拍上一旁的茶桌上,艳红的指甲在阳光的照射下显得那样的阴寒,那样的森冷诡异…… 连贺一个跪立不稳,软软地瘫伏在地,却不忘连连应答“小人知罪!小人知罪!今日之事小人绝不会向外透露半字,夫人确是有孕两月,是小人糊涂!是小人糊涂啊!”他不敢拿全家人的性命做赌注,他相信王妃有那个能力,如果注定是死,那么他宁愿下一场毫无退路的赌局,至少还有一线生存的机会。 座上的季宛芙阴森一笑,就着掌心撑在茶桌上的力量缓缓地站起身来“别忘了你说过的话,若是待会儿你敢在王爷面前露半分破绽,本妃定教你全府的人……死无全尸!”他赌,她亦是在赌,只不过她赌的是一场绝不容输的局! “小人……定当谨记!”想到即将要面见甚至欺骗传说中残暴嗜血的六王爷,连贺整个身体就颤抖的有如康筛,不能自抑。 季宛芙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优落阁的门口,张麽麽连忙拽起地上兀自颤抖的连贺,急声道“还不快跟上去!想让王妃等你么?待会儿见到王爷你还这般没出息,怕是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你了!” 连贺一阵惊醒,连忙起身跟上“麽麽教训的是!麽麽教训的是!”努力地压制着心中滔天翻滚的惶恐,兀自强定心神,他绝不能因为一不小心就输掉自己,输掉全府人的性命! 萧肃闻声赶至无双阁的时候已近薄暮十分,他的脚步急切且不安,甚至鬓角的发丝还有些许的凌乱,从不见他如此狼狈过的管家李福连忙自桌上倒了一杯水递了过去。 萧肃却连看也未曾看一眼便挥手挡了开来,疾步走进了内阁。内阁里,连贺正状作方诊完脉般撤出了季宛秋腕上的方巾,一脸喜色地跪于季宛芙和闻声赶至的萧肃面前“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夫人已有两月身孕!”此刻若是细看,定能看出他微低的额角,汗水渗透了他的鬓发,可是相较于优落阁而言,已是他尽力的最大限度。 已有身孕两月?两月? 萧肃一步踉跄,紧紧地扶握住身后的圆柱方才能稳住身躯,那指节分明的五指隐隐地泛出青白色,整个脸都煞白的毫无血色。他们仅有的那一夜亦不过一月不足,可是她却已经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他怀抱着一丝希望、一线渴求,可是听来的却是如此结果! 五指寸寸紧握,雕龙刻凤的鎏金圆柱上瞬时出现了一道深深的掌印,且越嵌越深……看得众人心惊胆战,均不敢出声一句。此时,偌大的阁殿中,便只闻得萧肃渐欲粗重的呼吸声,尽管竭力克制,仍是声声慑人。 ... 第三十六章:最后的希望 饶是如此,他却仍旧残留着最后的一丝神智,亦是给予他们之间的最后一丝希望“去给本王将全邺城的大夫都找来!”那一字一字,如刻骨髓,容不得人有半丝质疑。 季宛芙一步不稳,幸得身后疾步上前的张麽麽暗暗地搀扶方才险险站稳。可是那紧握的掌心早已沁满了细密的汗珠,滑腻黏湿。 连贺更是吓得双腿直颤,恨不得立刻跪倒在地。若不是前方季宛芙那深邃阴寒的目光紧紧地盯在他的身上,他早已没有了支撑下去的力气。可是,他还有全府人的性命捏在她的手里,断不能如此轻易就放弃。 张麽麽悄声走近一步,紧了紧手中的力道小声说道“若事情败露,王妃只作不知即可!” 季宛芙暗暗点了点头,仿似如梦初醒。事情还没有到最后一步,她不能认输,眼下最重要的便是如何将事情与自己完全撇清关系?千算万算,她终究是没有算到即使是到了如此地步,他仍对她残存希望,这个认知,让她的心有如万千蝼蚁啃食一般,痛恨难耐。 不出一炷香的时间,李福便领着大小十余名的大夫匆匆赶来,有的甚至衣衫松斜、鬓角散乱,显然是赶的匆忙。见萧肃肃然站立一旁,众人纷纷跪倒“见过肃清王……” 未等众人说完,萧肃便沉声打断“都给本王听好了,今日若有半分诊断失误,本王要你们再没命踏出这王府半步!”他说时,手中的力道更重几分,那掌印入木三分,清晰可见。 众人均惊出一声冷汗,纷纷起身称是。便有一名年老的大夫手持药箱前往季宛秋昏睡的榻前,取出一方断案,接过一旁侍女递过的方巾便诊起脉来。 季宛芙一双手紧紧地攥紧手中的丝帕,那狰狞的褶皱泄露了她此刻的紧张和不安。连贺一张脸苍白的近乎毫无血色,只一瞬不瞬地盯着那榻前一动一静的两人,等待着最后的宣判。 只是随着时间的推移,老者眉峰微聚,像是陷入了沉思。就在众人快要等不及之时,老者一步起身,抽出季宛秋腕上的断案便退了出来。只是在他转身之际,那微倾的身躯挡住了众人的视线,只仅仅片刻的时间,没有人注意到一枚细小的银针自他的指中轻轻地扎入了季宛秋纤细的手腕,连动数针。 “恭喜王爷、恭喜王妃,夫人已有两月身孕,目前脉象稳定,并无不妥!” 萧肃五指紧握,声音更沉几分“再诊!” 季宛芙与连贺皆是不敢置信地惊愣当场,似是入梦七分仍未惊醒的模样。这是怎么回事?两人互换目光,皆是恍然不知。 接连下来的十余名大夫,均与第一名老者所诊脉像口径一致。偌大的空间里充斥着逼迫人心的沉重感,像是被一层层厚重的气流所包裹,几欲令人窒息。 “都给本王滚下去!”萧肃一声怒喝,鎏金圆柱在他的掌中生生地断成两截,倾倒两侧。众人闻言,皆惊慌失措地跪安退出。季宛芙亦在张麽麽的搀扶下,最后退出了房门。 “宫主!”王府大门外拐角的巷落,先前第一个诊脉的老者一个箭步抬手撕下脸上的面皮,竟是一名正值妙龄的年轻女子。 ... 第三十七章:暴风血雨 一天一夜!整整一天一夜,无人敢靠近无双阁半步。那平日便寂寥无比的院落此刻显得更加的荒凉和阴森,仿似黑暗中一只无形的魔鬼随时准备吞噬掉所有的一切,让人避之不及。 没有人知道在那一天一夜的时间里无双阁里的两人究竟发生了些什么,只知道第三日清晨王爷出来的时候便吩咐厨房准备了一碗堕胎药送去无双阁。 即便是岁月流逝,时间过去了很久很久,依然有人记得那一日当无双阁房门由内而开的时候,肃清王一身紫纱长袍却让人生生地闻出了嗜血的味道,仿似地狱修罗浴血而归,浑身上下一股风雨欲来的气势,那迎来的究竟会是怎样的一场风暴? 经年之后,有人答曰:那是一场用生命洒就的暴风血雨…… 季宛秋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临近午时,那种濒临虚脱浑身无力的苍白感让她有了有生以来第一次痛恨自己的感觉,如果她可以再强大一点,如果她可以再坚强一点,或许吟雪便不会死,或许今天的一切也就不会变成这般模样。 可是,即便是再恨,人生也没有重头再来一次的机会,她终究是要在这样的悔恨中终其一生。 尝试着活动手脚想要起身为自己倒一杯茶水,却觉得小腹间一阵阵痛,让她不由的微蹙眉头,只有一动不动地保持着那般姿势等疼痛感自行消散。 房门在这一刻被人从外面猛然推开,刺眼的阳光直射在她久病难愈的脸上,有种渗人的惨白。季宛秋下意识的伸手去挡那突然而来的光亮,直到双眼适应了那种亮度方才抬头去看,那是一张陌生的脸孔,有着和张麽麽差不多的年纪以及干练,手捧一碗漆黑的药汁朝她碎步走来。 当药汁被端至她的身前,喂至她的唇侧,她只是下意识的偏过头,不去闻那令人作呕的苦涩味,却被来人一声喝斥住“夫人最好乖乖喝下这碗药,也免得老奴亲自动手!” “药?什么药?”这药的味道与之前几次截然不同,再加上来人一脸责问的神情和语气,让她直觉得不安,铺天盖地的不安。 “自然是彻底的解决掉夫人腹中孽子的药!”来人不欲多做解释,将药盏推进几分。 季宛秋闻言一怔,许久方才反应过来“你是说……我…怀孕了?”她似是不敢确定般问的小心翼翼,却又满怀期待。可是当她方才所听的那一句话清晰地响彻耳边,她才霍然惊醒“孽子?什么孽子?这是我和王爷的孩子,你凭什么说他是孽子?”她几近疯狂的后退几步,下意识地护住小腹,蜷缩在床的角落,将锦被紧紧地裹在腰腹间。 “老奴劝夫人还是不要多做无谓的挣扎,若是纠缠间不慎伤了玉体,受罪的终是夫人!”方麽麽手势未变,眼中警告的意味十足。 “王爷呢?我要见王爷!我要见王爷!”她已经失去了理智,只能疯狂地咆哮出声。她不能眼见着她们的孩子被人称之为孽子,她不能眼见她们的孩子被他亲手扼杀,这是一条生命,一条和她们流着相同血液的生命啊! ... 第三十八章:此生决绝 方麽麽闻言,一瞥而过的厌恶之色清晰可见“见过厚脸皮的,没见过如此不要脸的,做出这等事情,还敢要求见王爷?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这药便是王爷赐的,老奴劝你还是乖乖喝了吧!” 王爷赐的、王爷赐的……如魔音贯耳,她的耳边只重复的回响着这几个字,且如重锤般一字一字地砸在她的心上,直至血肉模糊,却依旧不曾停止。 “不会的,不会的!少陵……”她想说少陵不会如此对她的,可是话到嘴边,却仿似噎在喉中般怎么也吐不出。她不确定了,在那么多次的伤害和怀疑后,他对她剩下的,究竟还有些什么? 像是失去了仅有的耐心,方麽麽一把拽过床角的季宛秋企图将药强行灌进她的口中。 “不要!谁也不准动我的孩子!”她像是疯了一般一把挥开身前的药盏,白瓷药盏在床上几个翻转“嘭”的一声落地而碎,一碗浓黑的药汁悉数的没进凌乱的被褥中,那犹带鲜红的颜色瞬间便被那一团漆黑所掩盖,只余下一股浓浓的药草味,经久不散…… “夫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老奴可没有那么多的耐心!”费了好几个时辰炖的药就这样被打翻,方麽麽一脸怒不可遏,手中一个用力,便将季宛秋推倒在床。“孽子就是孽子,就算你再怎么不愿,这孩子照样得死!” 那握在锦被上的手寸寸用力,她倔强地忍住眼泪,忍住身体各处传来那撕心裂肺的疼痛“我要见王爷!就算是要我的命,我也不准你动我的孩子半分!”破碎的嗓音带着低沉的喑哑,有着不容质疑的坚决。 方麽麽重又煎过几次药送来,明明是几日未曾进食,却不知她哪来的力气,饶是方麽麽力气再大,亦没有办法强行将药灌入她的口中。无奈之下,方麽麽只得厚着脸皮去请示萧肃。 萧肃踏入无双阁的时候已近入夜时分,季宛秋强撑着不让自己再次陷入昏迷之中,始终维持着那种守护的姿势,平滑的锦被在她的手中被生生地捏出了数道褶皱,凌乱不堪,她的眼神空洞且迷茫,像是一座精雕细琢的玉像,了无生气。 “喝下去!”他的声音冷的没有一丝温度,浓黑的药汁散发着阵阵的苦涩味,弥漫的热气氤氲了她的双眼,那隐忍多时的泪就这么毫无预兆地落了下来。 “若我说……这个孩子是你的,你信吗?”她抬眸看他,晶莹的瞳眸里几许鲜红的血丝清晰可见。 信吗?他多想信她!那素来薄戾的唇角勾起了一抹嘲讽的弧度,轻蔑一笑。那一笑,如一朵绚烂无比的刀花开在了她的心上,她已经忘却了疼痛,只知道那种近乎麻木的感觉一波又一波的袭来,击毁了她所有的坚持。 “求求你……放过我的孩子!”这是她第一次求他,即使是在那样屈辱的一夜,她也没有这般卑贱的去求过他。可是这一次,她宁愿献上自己所有的尊严,任他践踏。 ... 第三十九章:不要逼本王 “你竟然为了这个孩子求我?”萧肃倾身向前,指尖紧扣住她的脖颈,越嵌越紧…… 有滚烫的泪水自她的颊畔滑落而下,烫的他的指尖微缩,却是更紧了几分力道。“收起你的眼泪,我可以杀了这个孩子,也一样可以杀了你!所以,不要逼本王!” “你……可以……杀了我,但求你……放过我们的孩子!”在他的钳制中,她艰难开口。她可以死,但是这个孩子是无辜的,只要他肯放过孩子,她可以在孩子落地之后任他处置。 “我们的孩子?”萧肃嘲讽一笑,眸中满是苦涩,手中的力道却是适时地松了几分“我也曾经以为,那或许真的就是我们的孩子,可是,他已经两个月了,两个月啊,那时候我在哪?你又在哪里?”两个月前,他就是为了那一纸婚书请旨前去平反叛军,换来的便是这样一场欺辱吗? “两个月?”不可能!不可能的,她们成婚之日距今日也不过才一月有余,她怎么可能已经怀了两月的身孕?怎么可能? 见她满面的不可置信,他只觉得可笑之极,直至现在,她仍需在他的面前演戏?“是啊,本王也曾不信!可是,一个人可以骗本王,难道全邺城的大夫都在欺骗本王吗?”他几乎是咆哮出声,怒红的双眼紧紧地锁在她的身上,恨不能将她粉碎殆尽。 两个月的身孕?全邺城的大夫都说她有了两个月的身孕了吗?是不是连她自己也该怀疑了?她想笑,她真的突然之间好想大笑一场,可是为什么,她的眼角这般酸涩,为什么她颊畔的滚热仍然源源不断? “所以,你相信了!”终其原因,是他相信了!相信了这个孩子不是他的!相信了她背叛了他!心,好痛!那久违的疼痛感漫天袭来,她的每一个伤口,都仿似被生生地割了开来,鲜血淋漓地呈现在他的面前。 可是,该怎么办?即便痛成这样,她仍然想拼尽全力守护这个孩子,这个流有他们血脉的孩子!伸手拂开身上的锦被,直直地跪于榻前,她的眼中是浓浓的乞求“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但我这一辈子只求你一次,放过我的孩子!” “我说过,不要逼本王!”指尖紧扣她的下颚,手中的药盏猛地灌入她的口中。 “求求你,不要!不要……”她哭,她喊,她求他!可是,他的力道却是越来越重,那药汁一点一点地渗透进她的口中,她疯狂地挣扎,却仍然觉得那苦味一直渗进了她的心里。 “不要!”她呛咳一声,眼泪顺着额角没入了鬓发,湿透了锦被。他双眸猩红,用力地掰开她紧闭的唇角,那蜿蜒的血色顺着她的唇畔,流向他的指尖,却依旧阻止不了他决绝的动作。 意识的最后一刻,她只觉得漫天的苦涩席卷而来,随着他的动作,颓然地瘫倒床榻。 一颗晶莹的泪珠自他的眼角悄然滑落,碎溅一地! ... 第四十章:噩梦 夜,不尽的漫长。 一阵接一阵的腹痛让季宛秋从昏睡中惊醒,那满腔满口的苦涩味无不在提醒着她之前所发生的一切。她求他,那么卑贱的求他,放过他们的孩子…… 泪,悄无声息的流淌。那接踵而至一波胜似一波的撕痛感像是在嘲讽着她残存的悲哀和希望,她爱他,所以,她忍他百般折磨,千番羞辱,无怨无悔!可是,这份爱,却在他一次又一次的决绝之后被无情消磨,她不知道,如果有一天,连这仅有的爱亦被消磨殆尽的时候,他们之间还能残留下什么? 空旷的院落凄清无声,只余她独自蜷缩在床角痛的阵阵呻吟出声,苍白若纸的脸上颗颗晶莹的汗珠濡湿了鬓角的乱发。死死地咬住牙关,她不想再哭了,她恨那样懦弱的自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的死于非命,那种无力的感觉,只一次便能让人痛不欲生。 生生地感受着那弱小的生命一点一点地自身体中流逝,就仿似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块被人生生地剥离开来,她痛!她想要嘶喊!她一遍又一遍地问着自己,这一切,究竟是为了什么? 少陵,曾经在她心里那般温暖那般依赖的一个名字,如今却成为了她避之唯恐不及的噩耗。 她突然好想娘、好想父亲。这一切都是她的坚持而来的选择,她无法去埋怨任何一个人,但是这一刻,她真的好痛、好痛……她想念娘温暖的怀抱,想念父亲一贯坚毅、风雨不摧的背影,只是远远的望着,便觉得难言的心安。 她好想再听一次吟雪天真的聒噪,想着想着,便觉得那痛更猛烈了几分,几乎要将她生生地撕裂开来,她只能紧紧地攥紧手中的锦被,那被药汁淋透的被絮黏湿腻滑,却让她的脑海瞬间清醒过来。可是,越清醒,那痛便来的越发剧烈,誓要将她活活地折磨死在那一场终身难忘的恶梦之中。 她忘不了!忘不了她沦落成如今的模样究竟是拜谁所赐,忘不了吟雪的死,忘不了她的孩子竟是被他的亲生父亲活活地扼杀在她的腹中。 就在她痛的几欲昏厥过去的时候,一阵凉风穿窗而入,带起阵阵阴寒,让人不寒而栗。季宛秋下意识地抬头去看,那滴落而下的汗珠朦胧了她的视线,但是那刻骨的冷意和模糊的轮廓依稀让她想起了记起中的某人。 来人一身墨黑长袍,腰间一枚墨绿的玉佩泛着隐隐的幽光,时明时灭。映衬着那血玉铸就的长笛闪烁出嗜血森寒的光芒,那般鲜红迫人的颜色,只一眼,便让人心头发麻,有如魔靥。 “你……究竟是谁?”季宛秋挣扎着开口,只一动,便觉得那痛似要穿透身体将她整个的吞没。 来人不答,只是目光一寸一寸游移在她的周身,带起层层千年寒冰般的冷意一点一点地将她包裹,那冷意寸寸深入,直将她身体的每一处都冰封凝固。 ... 第四十一章:地狱修罗 “这里……是肃清王府……趁他还没…发现……”季宛秋攥紧的双手松了又松,雾气朦胧的双眸睁睁合合,却依旧强撑着那最后的一抹意识提醒道。不管他出现的目的是什么,但是他此刻出现在无双阁,只这一条,便能让他死千次不足! “今日戌时之前,邺城禁军统领悉数换成了肃清王的人!”楼寐微一转身,整个地沐浴在那一片冰冷的月色之中,却说出了一句完全不相干的话。 就是这样一句无头无尾的话,却似一盆冰水兜头而下,让她的神智瞬间的情醒过来“禁军统领?”邺城四门的禁军统领一直是由父亲的门生担任,他这一替换定会换来个居心不良的罪名。究竟是什么迫使他宁愿犯天下之大不韪也要如此为之?时间又恰巧是在今夜?是巧合还是情势所逼? “你在害怕?”男子忽地转身,紧紧地锁住她眸中未及收敛的神色“既是连死都不怕,你又在害怕什么?”那幽若寒潭的眸子迫的她连呼吸都滞缓了本分,本能地避开了他的逼问。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心中突然而来的不安那般强烈,强烈到身体那漫天席卷而来的疼痛都变得那么微不足道,她在怕什么?对啊,她究竟在怕什么? 面前的男子就像是一团朦胧不清的迷雾,神秘而诡异。她甚至觉得这数月以来发生在她身上所有的不幸或许都与他有着或多或少的关系,即使他曾救过她,这份不安与怀疑仍旧不曾减过半分。 她不明白这份怀疑从何而来,又是从何说起?又或者她只是与所有不幸的人相同,对身边所有的人都充满着怨恨和嫉妒。 “你不怕死!不代表你身边所有的人都不怕死!”楼寐倾身向前,墨色衣袍卷起一阵冷风拂过,带着一股来自地狱修罗般的死亡气息。 季宛秋愕然抬头,目光两相直视“你到底想说什么?”直觉得她不该听下去,不想听下去。可是那心中萦绕不散的不安久久地折磨着她的身心,迫使她不得不听! 半开的窗扉一声闷响,嘭的撞上身后的墙壁。聂聂寒风穿窗而入,在这入夏的夜里显得格外的突兀和诡异。浅绿的帷幔随风鼓动,簌簌作响,一下一下地拍在她的脸上、身上,竟似刀割一般的疼痛。 面前的男子绝然而立,月色笼罩下的一张脸美的令人心惊,更冷的让人心颤“世人皆知肃清王残暴狠戾,你既敢惹他,就该清楚你将面临的代价”薄唇嗡合,他的语气不急不缓,却字字渗人。 一句话惊得季宛秋霍然起身,顾不得身上传来撕裂人心的疼痛,雪白的中衣早已被鲜血染透,却依旧比不上她此刻的心惊和惧怕。她怎么会没想到?她清楚他心中的恨,若是因为她一人而连累将军府全府的人,那她万死也难辞其罪! “不能有事!绝对不能有事!”爹和娘是她仅有的牵挂,若是连他们……脑海里一片轰响,惊得她踉跄一步险些跌倒,只能双手紧握床沿勉力支撑着身体。 ... 第四十二章:别无他法 “你去求他?”不知何时,原本距离她数尺有余的男子蓦然出现在她的身前,那近在咫尺的呼吸带着诡异的冰凉。“别忘了,是谁害你变成了如今的模样!”他的双眸一瞬不瞬地盯着她的,冷的令人发颤。 季宛秋扶握床沿的五指紧了又紧,直至指节泛白“我……别无他法!”没有人知道她此刻的心情是有多么的复杂和纠结,当那碗堕胎药从他的手中灌入她嘴里的那一刻,她对他所有的幻想和希望亦悉数破灭。 她恨他!怨他!可是却又不得不去求他,这样的自己让她羞耻,更让她痛恨!可是,她……别无他法! 她已经救不回为她而死的吟雪,如果再因自己而伤害到仅有的家人,那么她活着,便是一种罪孽! 她已经忘记了自己是怎么出来的,只知道那一路走来竟是如此的畅通无阻,少了平日里诸多阻拦的麽麽和丫鬟们,就连一个鲜活的人影也都不曾看见。 她一步一步,走的异常艰辛!那被鲜血染透的裙裾逶迤了一路的鲜红,多少次她再也支撑不住几欲昏厥过去,却又被那强烈的意志力叫嚣惊醒。寒风乍起,带着风雨欲来的狂暴之势席卷着一切,呼呼作响。她一遍又一遍地提醒着自己:她不能死!即使再痛,至少此刻,她得活着! 灯火零星的无双阁,洞开的门扉摇晃作响,凛冽的寒风灌门而入。榻前一袭黑色衣袍的男子执萧而立,如雕似刻的脸冷的没有一丝温度。 “宫主,一切已准备就绪!”青龙单膝跪地,微敛目光。小姐,真的能回来吗?朱雀几次欲言又止,却终究是没有问出声来。因为她知道,宫主一定不会允许这个不能的存在,便是神佛阻挡,也要遇神杀神,遇佛杀佛! 优落阁前,季宛芙才一站定,便见守夜的灵儿疾步赶来厉声喝斥道“怎么是你?张麽麽和李麽麽是做什么吃的?连个快死的人也拦不住,凭的坏了王爷和王妃的兴致!” 他在里面?心头一阵激灵,却也是仅仅一瞬便消失不见。“我……要见你们……王爷和王妃!” 哼!灵儿一声斥讽,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好笑的笑话般“就凭你?也不瞧瞧自己的身份,王爷和王妃是你想见便能见的吗?”鄙夷地看了一眼一身血衣斑驳的季宛秋,继续嘲讽道“要死就躲在无双阁悄无声息的死,别没的脏了咱们优落阁的院子!” 季宛秋一声轻笑,笑容凄清无比。却在下一秒一抹银色的寒光一闪而过,锋利的刀刃直直地抵在脖颈之上。 灵儿普一见季宛秋拿出匕首来,便想起了那个惊魂的夜晚,吓得急忙连退几步嘭的一声摔倒在地“你……想干什么?别…别……乱来!”她已经吓得语无伦次,再抬首,方觉那把匕首所持的地方的却是季宛秋自己的脖颈,这一认知,让她稍稍安定了心神,颤抖着爬起身来。 ... 第四十三章:狂风暴雨 “她不是……恨我吗?她……不是想让我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吗?若我现在…死在这里,你猜……你会不会成为……下一个我?”锋利的刀刃一步逼近,一丝殷红的血色蜿蜒而下,狂风骤起,吹动她一袭血色斑驳的衣裙,扬起一道绝美凄清的弧度。 “你……”灵儿一声惊呼,显然吓得不轻。她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对自己如此狠心,那一刀割上去,痛的却仿佛不是她一般,再一细想她的话,便狠心一跺脚“你给我等着,别死了还拉着我一道!”语毕便转身疾奔而去。 这气,王妃还没出完。要是人在她的面前就这么死了,保不准王妃就该将所有的怨气都发泄在她的身上了。如此想着,脚下的步子便越发的快了起来。 灵儿一走,季宛秋便软软地瘫靠在一侧的扶栏上,再也提不上半分力气。浑身似火一般的灼烫起来,小腹上一阵紧似一阵的痛意让她原本便苍白的脸色更加惨白若纸。额际细密的汗珠染湿了她鬓角的发丝,紧紧地黏贴在颊畔两侧。 寒风呼啸而过,一道刺目的白光划破了暗黑的天际,那一场酝酿已久的暴风雨终是在这一刻落了下来。大雨倾盆而下,带着摧毁一切的气势,狂乱而凄迷。 “姐姐这是做什么?”房门由内而开,季宛芙身披一件暗红色斗篷穿过长廊而来,就着灵儿撑开的雨伞,扶起了瘫侧一旁的季宛秋。错身的那一瞬间,她凑近她的耳侧,声音低沉而愉悦“想不到你也会有如此狼狈的一天,感觉如何?” 季宛秋闷哼一声,努力地克制住浑身上下传来的入骨的痛意。“芙儿……他…在哪?我要见他一面!……我…一定要……见他一面!”她不能倒!在亲耳证实她所想得一切都不可能发生之前,她绝对不能倒! “哼~!”几不可闻的一声轻哼,季宛芙笑的嘲讽至极。“见他?你认为时至今日他还会想再见到你?怕是就算你此刻死在他的面前,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 “轰隆~!”一声惊雷乍响,炫目的白光照在她惨白的脸上,分不清那流淌而下的晶莹中是雨水居多还是泪水更胜。是啊,他连见都不想再见她一面,她要求他,又从何求起? “我劝你最好趁早死了这颗心,这辈子你注定只能被囚于无双阁中孤寂终生!若是你还想留有一条残命,最好现在就给我滚回去!”像是失去了最后的耐心,季宛芙直腰起身,焦急无奈至极“姐姐你这样不听劝可怎么是好?这雨来的这般迅势,淋坏了身子就糟了,若是被王爷瞧见了定会心疼的!”眸光不经意地瞥过那半开的窗扉,一抹得意的笑悄然爬至嘴角。 就在季宛芙佯装劝解不力正欲转身离去的时候,一双修长如玉的手紧紧地攥住她的衣裙下摆。 “芙儿,不管你心中……如何想的爹娘……但是……没有人可以……质疑他们对你的爱!看在这十几年的……骨肉情分上……求求你!求求你在有生之年……一定……一定要保他们……平安!” ... 第四十四章:十年恩情一朝断 “浑说什么?”季宛芙一声怒喝,一脸嫌恶地拂开她攥紧的双手。“有无情分我心中自是有数,用不着你来教训我,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的事吧!”刻意压低嗓音,却仍旧止不住她心中喷薄而出的怒气。 那本就虚弱不堪的身体经这一推,便“嘭”的一声摔倒一旁,溅起一地积蓄的水花,狼狈地拍打在她的脸上,身上。可是,她却不管不顾一把抓住急欲离行的季宛芙“芙儿,答应我!答应我……你一定会保他们一生平安!求求你……” 她已经失去了最后的那一点自尊、一点骄傲,她所能奢望的已经不多,她不再奢望幸福,不再奢望平安,只求可以确保自己至亲至爱之人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溅起的泥泞脏了她的衣裙,污了她的脸,倾盆而下的雨水冲刷着那一袭鲜红的裙裳,淡淡的粉红层层褪却,混着脏乱的泥浆,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季宛芙一步蹲身,侧唇凑于她的耳侧“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否则,别怪我心狠手辣!”她实在是忍无可忍,那沾满泥浆的双手紧紧地攥在她的衣裙下摆处,直让她觉得污秽无比,恨不能立刻挥刀斩断那双令她烦不胜烦的手,一了百了。 冰冷的雨水无情地拍打在她的脸上、身上,那原本灼烫的身体瞬间冷热交接,有种昏天暗地的眩晕感。 “姐姐若是这般不听劝,那妹妹也无法了!”一把拽过身下的锦裙,转身便往来时的回廊而去,不作一丝停留。 蓦然失去所有支撑的力道,季宛秋一个踉跄狠狠地摔趴在身前的泥沼中。那晦暗不明的厢阁窗柩上紧紧扶握的右手一个用力,方正的木柩瞬间扭曲碎裂,尖利的木刺狠狠地扎进掌心,鲜血横流。 “少陵……”意识混乱中,她唤,无限深情。犹记得那个阳光璀璨的午后,天冷的渗人,天空却是湛蓝湛蓝的,映在少年如玉雕刻般的脸上,美的惊人。 “少陵,你看!风筝飞的好高!”少女一脸娇笑着一边拉动绳线一边回头唤跟随而来的少年,小小的脸上洋溢着蓬勃的朝气与活力。“少陵,你那般厉害,总有一天一定会比这风筝飞的还要高还要远!”她总爱说着那些鼓励的话语驱散些他脸上时刻潜在的阴霾,让阳光再次照耀在他的脸上,暖进他的心里。 那十年的时光里,每每他回京述职,总要带着她片刻不离身边。他觉得,他就是一道光,一道深深照在他心灵深处的温暖阳光。 “宛儿,待本王凯旋归来,定要十里红妆迎你过府!”那一场平乱淮河,他为她而去!为了那一纸婚书而去! 一幅幅历历在目的画面交相衔接,自她的脑中频闪而过,亦在他的心中百转千回。 “少陵……这一生,我……爱过你、恨过你……无怨无悔!你若心中……有气,我便……以死相偿,只求你……放过我的父母!放过我的家人!”惊雷滚滚,在她的耳畔乍然作响,照亮了她惨白若纸的脸,有种不近人烟的虚无。 ... 第四十五章:谋朝篡位 “宛儿!”萧肃一声惊唤,所有的坚持都在这一刻几近瓦解。爱也罢,恨也罢!这一刻,他忽然想要忘掉所有的一切,只要她还在!还在他的身边,还在他的世界! “姐姐怎么了?”耳边一声惊呼,季宛芙手提方才系好的腰带碎步而来,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姐姐这是铁了心了,她说她不怕死,只求王爷放过她的家人。若是她不在了,便将她的骨灰埋于城郊西处的相思林中!王爷如此对她,她这般又是何苦?” “城西相思林?”双拳骤然紧握,根根青筋暴露,那深埋于心的愤怒和屈辱悉数活跃叫嚣起来,似要冲破体内哄然爆发。为什么?为什么?十年的相识相知,她究竟将他置于何地? “少陵……”地上的人儿喃喃低语,那一声一声似在透过遥远的他方茫然呼唤。听在他的耳中却是格外的刺耳,像是无数根细密的银针一根一根地扎在他的心上,残忍而决绝。 他一次又一次的隐忍,就只能换来她一次又一次的决绝!死么?为了那个人,她竟是连死都不怕了吗?哼!她越是想死,他就越不会让她得逞,敢背叛他,就得承受背叛他的代价!五指紧缩,柃木窗柩砰然断裂,鲜红的血液沿着断痕蜿蜒滴落,碎溅一地…… “宛儿,待本王凯旋归来,定要十里红妆,迎你过府!”记忆深处,那一袭紫纱长袍的少年满目柔情,让她的心亦在那瞬间融化殆尽。 “好!”少女嫣然一笑,倾国倾城…… 狂风暴雨歇斯底里地下着,一波又一波地拍打着她伤痕累累的身体。茫茫天地中,女子蜷卧在地,笑靥如花,像是开在风雨中濒临凋谢的玫瑰,用尽全力展现着它最后的繁华,美到极致。 ………… 天方初晓,风雨之后的天里透着格外的萧条,冷的出奇。榻上的女子一袭雪白的衣裙蜷缩角落,除却那微弱轻浅的呼吸声,更像是一具早已毫无生命的躯体。 帘眸微动,像是急欲挣脱开束缚。几番挣扎后终是缓缓地睁开了双眸,看向那既熟悉又陌生的一切。原来,她还活着! “哎,好好的一个将军府说没就没了,这王妃和这屋里的主儿也算个幸运的,早早的便嫁了咱们王爷,若不然,也定逃不过那处斩的命运!” “说来也是,怪就怪那季连城野心也太大了点,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还不够,竟然企图谋朝篡位,登位称王!” 院门守卫处的两个麽麽闲来无事,便聊起了早起来的所听所闻,以减缓些这呼啸而来的彻骨寒意。 “这些肮脏子事咱们还是少说为妙,若是被人听见了,少不了又是一顿喝骂。说来今年这天还真是怪的出奇,都入夏了,竟然比冬天还冷了数倍……” 季宛秋脑中“轰”地一声乍响,从床上猛地拖身下榻,顾不得一双脚踩在那冰冷渗人的地面急急朝外踉跄而去,直到整个人完全地站于院外两人的身前,愣的两人半晌也回不过神来。 ... 第四十六章:心神俱裂 “什么叫做将军府说没就没了?什么谋朝篡位?什么处斩?”她已经不能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只能重复地嘶吼着这几句。不是真的,不是真的!这绝对不会是真的! 看着身前一袭白衣面容苍白的女子,两位麽麽罕见地露出了一丝同情“夫人还是紧醒着自己的身子为重,王爷既是将你留在了府里,断不会让外面的事再牵连到您!” “说!什么谋朝篡位?什么处斩?快说!”一把攥住身前麽麽的衣襟,紧紧地锁住她面上的表情,企图从中看出些什么,只是越看,便越觉得心,如刀绞痛一般,鲜血淋漓…… 她怒睁的双眸血丝遍布,衬着那惨白的脸颊,分外渗人。还未等两人回答,季宛秋一个用力狠狠地推开了身前的人,疾步朝院外跑了开去。“不会的!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 “夫人,您去哪儿?快!快去追!”李麽麽挣扎着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唤一边催促着伸手欲扶自己的张麽麽赶快去追。才出了那么一档子事,若是夫人这时候再出点什么事,保不住她们的脑袋也不用留住了! “这不是真的!不是真的!”季宛秋如疯了一般边跑边喃喃自语着。她觉得自己就像是在做一场极其可怕的恶梦,却是怎么也无法从恶梦中醒过来。 她想哭,可是喉咙处仿佛撕裂开来般,每说一个字便似被刀生生地割过一般。饶是如此,她却依旧嘶吼着“不可能!不会是真的!”仿佛只要她一味地否定着,这一切便就会如她所想般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只是恶梦一场。 “夫人,您这是去哪?快站住!站住!”两位麽麽一路追赶,却想不到平素柔弱不堪的女子此刻像是被灌入了一股惊人的力量,纵是她们两这般好的身手,亦追赶不及。 王府大门处,两名持刀的侍卫手按刀柄强行拦住了疯狂奔来的季宛秋“夫人停步,不得王爷恩准,谁也不准离开这王府半步!” 众人还未来得及反应便闻一声刀破长空的声响,锋利的刀刃便直直地抵上她的脖颈,一丝殷红的血色蜿蜒而下,鲜红夺目。 “放我出去!”季宛秋一声嘶吼,如墨的长发凌乱的披散身侧,随着呼啸而来的狂风肆意翻飞,狠戾决绝。 “夫人!”众人纷纷惊呼,一步上前。可是他们每上前一步,那刀锋便没入一分,吓得众人果断地停住了脚步,再不敢乱动一分。直到确定众人再无所动作,季宛秋一个退步往王府外面跑去。 “快!大家保持距离跟在夫人身后!王强,你速速赶至刑场通知王爷!” “是!”众人纷纷动作起来,半刻也不敢懈怠。 她像是一根断线的风筝疾步地穿行在繁乱的街道上,身体的每一处都像是从刀山火海中滚过一般,痛的人心神俱裂。可是却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支撑着她几欲奔溃的身体,燃烧着那最后的一抹火焰。 ... 第四十七章:满门抄斩 “快、快,都给我动作快点!”镇国将军府门前,御林军团团围绕,将府里的宗族嫡亲驱赶向前,围观的群众有唏嘘的,也有惋惜的,将军府一门荣耀,谁曾想一夕之间,竟变成了如此模样。 普一看到这样的情形,季宛秋一时失控疯一般地冲了上去拉扯着捆绑在他们手上的绳索“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放开他们!放开他们!爹呢?娘呢?”捆绑结实的绳索在她的手中越揪越紧,努力地在人群中搜寻着父亲和母亲的身影,却是连一个人影也未曾看见,急的她失控地嘶吼出声。 “大小姐,您可回来了!”管家忠叔颤抖着身体从人群后面拥了上来,一张脸上老泪纵横“您一定要想法子救救老爷啊,老爷是冤枉的,是冤枉的啊!”往日里神采奕奕的管家仿佛片刻之间便老了十岁,这一场突然而来的灾难就如昨夜那场风暴一般,来得毫无征兆,让人措手不及。 “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季宛秋双手抓扶住忠叔的双臂,像是溺水的人紧紧地抓住了最后的一根乔木。她不懂!不懂为什么一夜之间所有的事情都变了。“爹和娘去哪里了?为什么我找不到他们?”泪水顺着她惨白的面颊流淌而下,滚热的温度直直地烫进了她的心里,疼的她钻心弥骨的痛。 “老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只知道一醒来便看见六王爷领着一大帮的御林军将将军府团团围绕了起来,还在老爷的书房搜出了通贩卖国的证物,老爷欲辩无能,只能任由六王爷带走了去!”忠叔一脸悲愤难耐,哽咽着说道。 六王爷?是他!是他! 心骤然一紧,似是被千万个利勾狠狠地勾住一般,阵阵地抽搐。“爹娘……被带去了哪里?”纵使千般隐忍,她仍是不可抑制地颤抖出声。 “他们说……说老爷通贩卖国、意图谋反,将老爷、夫人带去……带去……”忠叔哽咽难言,到最后竟是一个俯身跪倒于地,泣不成声。 那紧握的双手蓦然抽离,她似是一根离弦的箭矢疯一般地朝人群聚集处跑去。她不能相信、不敢相信这一切就这么毫无预兆地发生了,连一丝喘息求救的机会都不留给她,便直接地将她打入了那十八层地狱。 不会的!这一定是在做梦!爹和娘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她昨夜那般毫无尊严地去求他,求他放过她的家人,就算用她的生命去交换,她也会毫不犹豫奉上自己的性命。可是,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她悔!她痛!她恨他如此绝情!却更恨自己为了一己的私欲、一己的任性便害将军府沦落至如今的地步。她无法想象如果爹和娘因为她而出任何事的话,她该如何面对那样的自己? 天气阴霾雾霭,明明是六月的天里,却是冷的人瑟缩发抖。 偌大的刑场上季连城一身狼狈、长发披散,早已没有了当年驰骋沙场的英雄豪迈和意气风发。秦荷单衣素发一双莲眸含泪地看向一旁自己的夫君,像是要用尽余生的力气深深地将他刻进自己的心里。 ... 第四十八章:六月飞雪 “老爷,妾身此生能嫁于您,是妾身千百辈子修来的福分,能陪老爷到人生的最后一刻,妾身于愿足矣!”这一辈子,她得过丈夫的宠爱,享过儿女的天伦,便是再无遗憾。唯一不能放下的怕就是那双多苦多难的女儿了,以后没有将军府这个支撑,她们在王府的日子便更加的难了。 “夫人……”季连城深深地看进秦荷的眼里,一张久经沧桑的眸子涌上了星星点点的泪光“连城此生……有负于你!”作为丈夫,他无力保妻子一生平安,作为父亲,他无力保女儿一生无忧,他实在是愧对祖先,枉为人夫!枉为人父! 听到他此刻还在为自己着想,秦荷一时哽咽,泪,潸然而下。却强自隐忍哭意,笑的幸福而满足“能与夫君一生相随,妾身已觉足矣!无论碧落黄泉,妾身都愿陪着夫君,无怨无悔!” 两人泪眼相望,算是做着最后的诀别。 “王爷,时辰已到!”高座之上,一袭紫纱长袍、玉冠束发的萧肃神情涣散,目光似透过遥远的天际看向了更为不可触碰的回忆,回忆里有宛儿埋怨他冷漠决绝的手段;有宛儿一脸天真烂漫地对他笑着,闹着;有宛儿一脸柔情无限地陪在他的身边,风雨不变,岁月不改。 突然,场景变换。变成了她的笑,她的哭都是为了另外一个毫不相识的男人,他痛!他恨!他甚至还来不及问清楚那个男人的由来和所在,只是任由一切的一切将他的理智瞬间吞没,将事情演变成如今的这番模样。 此生,你不娶,我不嫁! 曾经的誓言犹在耳畔,她却已经离他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御史大夫端坐在侧,提醒着午时的刻刻逼近。几经翻转,萧肃终是执起了一旁的手令,漠然地扔向了前方。 侩子手早已等候在上的刀锋毫不犹豫地砍了下去…… “不要!”一声撕心裂肺的嘶喊破天而出,响彻九重云霄。季宛秋踉跄着身子扑倒在刑台一侧,却终是阻止不及这一场惊天的噩梦。九环大刀直直地砍向身下人的脖颈,热血飞溅而起,染红了一地青蔷。 星星点点的雪花凌空而下,瞬间便洋洋洒洒地落了人一身一地。众人纷纷惊呼出声“雪?下雪了?这才六月,怎么就下起雪来了?” “六月飞雪,看来这季将军死的冤啊!” “季将军平日廉洁自好,一生征战沙场保家卫国,到最终却落了个这样的结果,想不心寒都难啊!” “怕就怕这权势太大,功高震主啊!……”人群中小小的议论声起,夹杂着颇为遗憾惋惜的概叹,祭奠着那样一个英雄的逝去,概叹着那样一个亡魂的冤屈。只是议论归议论,却终究没有人敢大声地质问出声。究其根本,还是自己的小命重要,犯不着为了一个素不相识的人赔上自己的性命。 “爹、娘……”季宛秋伏跪在地,艰难地爬至那分首异地的尸体旁边,一双手颤抖着伸向前……晶莹的雪花落在她苍白如玉的指尖上,随着她颤抖的指尖轻盈舞动。 ... 第四十九章:恩断情绝 “爹、娘……”她轻唤出声,那小心翼翼的语气带着破碎的颤抖和惊慌。尽管极致的隐忍,尽管她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这只是梦!这只是一场残酷而恐怖的噩梦,梦醒了,爹还在,娘也还在!一切都会如以前那般,美好的让人沉醉。可是,她仍旧止不住那浑身愈发的颤抖,连带着血液亦在那一点一点中冰封凝固! 萧肃端坐高台,双拳紧握,冷漠淡然的眸中早已看不出先前的挣扎和留恋。她既敢负他,就得承受得起负他的代价!今日他冷眼旁观这一切的发生,既是无可奈何,亦是无心去帮。 他恨她!恨她的背叛,恨她的绝情!可是,为什么看着她此刻的神情,他却觉得自己的心针扎一般的痛,细密且无孔不入。痛的他的每一根神经都跟着紧绷起来,阵阵地抽搐难安。 “爹、娘!”她终是无法从这惊天的噩梦中清醒过来,只能猛地扑身上前紧紧地抱住了地上两具渐欲冰冷的尸体。漫天的雪花狂乱地飞舞着,青蔷地砖上很快地便被覆上了一层薄薄的雪白,亦使她怀抱在身的两具尸体彻底地在怀中凉透冷绝。 她想哭,却觉得眼睛干涸的再也流不出一滴眼泪。双眸空洞无神地直视着前方,茫然而空寂。鲜红色的血沾染在她雪白的衣裙上,渐渐地渗透进她的皮肤,有种彻骨的冰凉。她的世界,在这一刻,陷入了彻底的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她努力地想摆脱一切的束缚,从这样一场惊天的噩梦中清醒过来。可是,那无边无际的黑暗将她彻底地包裹起来,任她怎么努力,怎么呼喊,亦挣脱不开、挣脱不得! 她只能紧紧地、紧紧地将地上的人抱在怀中,一点一点地感受着那温热的体温自怀中渐渐消散,直至冰凉一片。爹、娘!她想喊出声,却觉得嗓子嘶哑的再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字。 “秋儿,爹这些年虽然力持中立,但是只要是你的选择,爹愿为你保驾护航,保你一生无忧!”面对自己一心疼爱的女儿,那饱经岁月镌刻的脸上涌上了深深的溺爱,不计后果。 “娘都不知道秋儿何时竟出落的这般好看了,再穿上这身嫁衣,定会是这世间最美丽的新娘。”那一针一线缝的是这世间最美的嫁衣,亦将女子一颗毫无保留的真心细细地缝入进去,带着世间最美的希冀和祝福。 “爹、娘!”即使是喉咙破碎嘶哑,她仍是拼着最后的一丝余力声嘶力竭地呼唤出声,她所拼尽生命去爱的人,在这一刻,悉数离她而去。家,在这一刻,彻底地破碎!而这一切,皆是因他! 漫天的雪花洋洋洒洒地落了一地,那雪白的晶莹一点一点地堆砌起一座银装素裹的世界,白茫茫的一片,看在眼里,竟是那般的凄凉决艳。 “王爷,皇上还在前朝等着您回朝复命!”御史大夫李青起身离座,看着眼前这诡异阴森的一幕,眸光微眯,露出了那鲜露的狠厉与得意。人都死了,还想着法子不让人安生,果真是那老匹夫的性子!就看这人死了,还能闹出什么天大的劳什子来? ... 第五十章:因为你爱我 漫天飞雪中的她仿佛与这一片冰天雪地相融,一点一点地淡化自己的所在,让他的心莫名的慌乱了起来。紧握的双拳松了又紧,紧了又松,终是拂袖离身,转身消失于那一片几欲令他窒息的空间。 围观的人群三三两两的散了开来,由最开始的冷漠到后来的感叹再到最终的事不关己。仿佛只是看了一场免费的戏曲,戏散了,一切便都重回于原来的轨道…… 皑皑万里、大雪纷飞,空寂的城墙下一抹纤弱的身影机械的重复着前行的动作,那一袭雪白的衣裙上斑驳的血渍触目惊心,仿若冰天雪地中乍然怒放的红梅,慑人心魄。 女子茫然前行,整个世界安静的只剩下脚踩积雪所发出的寂落声响,一张倾城绝艳的面孔几若透明般苍白无力,隐含着无限的绝望与凄凉。 “是季夫人!”守城的士兵中有认出女子身份的,不禁惊呼出声。然而转瞬便没落了声响,取而代之的则是无尽的惋惜和同情。 “季夫人?她上这城墙之上来做什么?既是季夫人,你们好生照看着,我这就去通知肃清王!”一个看似首领的将士凝眉思索片刻,沉声吩咐众人后便转身而去,恰与追寻而来的王强等人撞个正着。待问清了事情原由,众人慌成一片,只能先行看顾着,再遣人速速去通报萧肃。 鹅毛般的大雪如漫天柳絮纷飞,翩然萦绕于女子的裙裾之间,仿似亦被那浓浓的愁郁所染,久久不愿离去。 眼看女子一步步登上那城墙的最高处,众人虽是疑惑,却无人敢上前半步。约半刻钟之后,一袭紫色罩纱长袍的萧肃疾步而来,鬓角隐约的汗渍可见他的匆忙与不安。 他错了,错的隐忍。错的离谱。无论她如何对他,他终是无法忍受她离开他的身边。哪怕她对他再没有爱,哪怕她对他只有那滔天的恨意,他却无法说服自己不爱她! 他爱的极致,亦爱的卑微! “宛儿!”萧肃轻唤,仿似声音再大些,便会惊飞那一抹纤弱若飞的身影。见她并无反应,他急进一步。却是这一步迫的她猛地后退开来,直到腰身直抵城墙的边缘,险些翻落而出。惊的他猝然止步,再也不敢近前半步。 纷飞的雪花落于她苍白如玉的面上,却是久久不化,仿似那一张面孔早已没有了初始的温度。晶莹的雪花玲珑剔透,终是无力地缱绻而下。 “宛儿,把手给我!我带你回家!”他声线极轻,却带着隐隐的颤抖,额际的汗珠亦越渗越多,却始终隐忍着不敢掉落。 “家?”漫天飞雪中,她轻抬下颚,视线缓缓地落于身前他的身上。她似是一片冰天雪地中茫然无助的幽灵,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子,不带丝毫感情的眼神看的萧肃的心亦在这一寸寸的注视中冷冻结冰,几近碎裂。 家?何来的家?她所有的亲人都在刚刚那一刻被满门屠尽,而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她的眼神渐愈冰冷,直至最后,只余一片哀凉死寂。 ... 第五十一章:生死两讫 寒风肆起,吹起她一头如墨的青丝凌乱舞动。唇边轻起一缕笑靥,凄凉绝艳。“萧肃,你爱我吗?”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却让他觉得有一种撕心裂肺般的疼痛在身体里叫嚣,几欲……破体而出。“爱!” 衣袂翻飞,她越墙而过,决绝的不留一丝余地。 风过,吹起他绛紫色的衣袍肆意翻飞。城墙高处,他以手支墙,紧紧地抓住手中的衣袂“宛儿,抓紧我的手!”他几近乞求,从未如此的卑微过。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让他的全身都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从未有一次,他觉得如此的害怕!仿佛体内的灵魂一点一点地剥离脱落,那紧握住她衣袖的右手青筋暴露,通体泛白,仿似下一刻便会崩裂碎断,他却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 她笑,却是缓缓地抽出鬓角的发簪凑近…… “不要……不要!……”他双眸赤红,惊恐地看着那尖利的发簪一点一点地靠近袖口,终是疾驰而过…… 一声撕心长啸响彻九重宫阙…… “为什么?” “因为你爱我,所以……我必须死!” 这一生,她所爱的,所护的,都在他的手中悉数消逝不见。她恨他!却更恨自己的无能为力!那么……萧肃,就用我的死,来换你一世悔痛! 与此同时,城中一座僻静院落的地下冰窖中,楼寐一袭墨黑衣袍侧坐于一张寒冰雕铸的床上,那千年寒冰般的双眸紧紧地锁住榻上一袭红色嫁衣的女子,竟似带着些许的急切与无限的轻柔。 女子肤色赛雪,纤长的睫翼覆落下一层淡淡的剪影,却隐隐可见那双隐藏在瞳眸之下的绝世之姿。一点朱唇映衬着那一袭火红的嫁衣显得愈加的慑人心魄,如墨的长发倾洒而下,及腰而落,似上好的绸缎般闪烁其泽。 一丝耀目的红光自他掌心的玉佩穿透而过,直逼女子的眉心。 “宫主!”看到楼寐手中墨绿玉佩中越发闪耀的光芒,朱雀急切地呼唤出声。那原本呈血丝般分布的红印光芒乍起,破玉而出,一点一点地聚集于女子的眉心间。 细密的汗珠自男子额际不断地滑落,连带着脸色亦变得越发苍白起来。女子的眉心似一座无底的深渊不断地吸附着那耀眼的红光和他体内源源传送的内力,直至光芒散尽。那原本血丝遍布的玉佩复又变成通体碧绿的模样,再不复从前的诡异和邪魅。 “宫主!”青龙上前一步,堪堪接住几欲力竭的楼寐,将他放平于身前的冰塌上,与女子并肩而卧。那一袭墨色衣袍与鲜红的嫁衣交叠辉映,同样的天人之姿,同样的夺人心魄。 “回萧山!”他昏倒前最后的命令出声,却仍旧有着令人不可抗拒的威慑和压迫。 “是!”尽管榻上的人已然无法听见,但青龙依旧单膝跪地俯身应答道。随后几步纵身消失于冰窖之中,独留一脸神色担忧的朱雀照看两人。 ... 第五十二章:半梦半醒 “蝴蝶、是蝴蝶!好漂亮的蝴蝶!”一身杏黄的少女激动地看着面前飞舞而过的彩蝶叫喊出声,纤长的发带随风舞动,带起空气中都弥漫着淡淡的杏花香味。 “芙儿这般爱这蝴蝶,那姐姐便为你捕了来,如何?”碧色水裙的少女宠溺一笑,竟真的跟随着那蝴蝶扑身而去。 石桌旁的女子顿住手中尚未完成的绣品,无奈嗔怪道“都这般大了,怎的还这样没规没矩的?若是被你们的父亲看到了,又少不得一顿教训了!”女子虽是责怪的话语,却丝毫不见责怪的语气,反而越发笑的温和,掏出袖间的方巾,伸手招来远处欢闹的两人,含笑擦拭着两人因笑闹而出的汗渍…… “娘?真的是娘!是娘!”她像是一缕飘飞的魂魄,纵是喊到声音嘶哑,却无法抓住身前的人半分,更无法感受到那久违的温暖和真实。她慌乱,她不安,更分不清这一切到底何为真实何为梦境?还未容她分辨清楚,便闻场景忽地变幻: “王妃,求求你……求求你……救救我家小姐!”那结实的木杖一杖一杖地打在吟雪的身上,高肿的面颊丝丝血色蜿蜒而下,却依旧阻止不了她求救的喊声。 “不要喊了!不要喊了!求求你不要喊了!”她踉跄着扑到吟雪的身上,想要抱她入怀,想要告诉她,不要喊了!不要再喊了!可是,她扑过的却只是那虚无的幻影,怎么也无法叫她听见她那撕心的叫喊! “不要!不要喊了!”泪,止不住地外流。望着吟雪那渐渐颓然虚弱下去的身体,她几欲疯狂地叫喊道,却依然阻止不了那廷杖的下落,阻止不了那羸弱的生命一点一点地远离她的躯体。 “姒儿、姒儿………”头像是要被撕裂开来般,疼的她狠狠地曲臂抱住自己的头骨。一声声陌生又带着些许熟悉的呼唤如魔音灌耳般自她的耳中一遍遍地传入她的体内、心上,让她紧跟着一阵瑟缩,像是心痛到极致,又苦到极致般。 一道模糊的身影自她的脑海中频闪而过,她看不清他的脸,却知道那一袭红袍似火,几欲将她燃烧殆尽。她觉得那红,红的那么深邃、红的那般刻骨铭心……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场景几经变幻,她痛苦地咆哮出声,为这辨不清真假的一切。 只是梦,对不对?这一切的一切都只是梦对不对?梦醒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漫天的雪花纷洒而下,落在她泪痕遍布的脸上,冰凉沁骨。落在她纤白的衣裙上…… “啊……!”她惊恐地喊叫出声,那雪白的衣裙上此刻血迹斑斑,似朵朵红梅乍然怒放。那横躺身前的两具尸体,早已被冰雪覆盖,却依稀可辨那原本的模样。 “爹!娘!”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踉跄着扶趴到两人的身前,嘶哑着嗓音喊了一遍、又一遍……那端坐高台一袭紫色罩纱长袍的男子一脸冷漠地看着。那决绝的面容,她至死都无法忘却! 萧肃、萧肃!!! 那天的雪,真冷!冷的那般绝情,冷的那般真实!冷到她早已无法感知到自己的心跳和气息………… 榻上的女子一点一点地蜷缩起自己的身体,像是痛苦到了极致。那一袭鲜红的嫁衣随着她蜷起的动作,紧紧地揪作了一团。 ... 第五十三章:重生 “小姐!小姐醒了、小姐醒了!”一阵激动的叫喊突兀地闯入进来,打破了所有的幻境和黑暗,一丝明亮的光线透窗而入,一点一点地透过她将睁未睁的眸子照进她的瞳孔里。 小姐?是吟雪!只有吟雪才会叫她小姐!是吟雪!吟雪没死,原来,只是梦!原来这可怕狰狞的一切,只不过是场梦! 她想笑,却有两行清泪自颊畔蜿蜒而下,染了鬓发,湿了枕巾。 “小姐醒了,小姐真的醒了!快派人守在宫主殿口,宫主一醒,便立刻通知他这个消息!”朱雀神色激动地跪伏在榻前,久居冷漠的脸上几经变幻,终是喜得不能自已,赶紧换来殿前服侍的人吩咐下去。这几年,她眼看着宫主从原本的温文和善到如今的冷漠绝情,他的痛,他的苦,她看在眼里,却没有办法帮上半分。 如今小姐醒了,一切都会结束了!宫主一定可以再变回以前的模样的,一定可以的! 这一句话彻底地唤醒了蜷缩在榻的人,她猛地睁开双眼,当看清面前的人时,一种从天堂坠至地狱的落差感将她彻底地打入十八层轮回之道,永世不得超生! “小姐!”朱雀一步倾身向前,想要伸手攥住她的双手,却又似想到了什么,急急落下了双臂,只是一脸激动的唤着身前的人,一遍又一遍! 季宛秋默不作声,努力地压制住喉间汹涌翻滚的血腥,却终究一个不查“噗~!”地一口鲜血吐在了床榻。鲜红色的血液顺着她的颚角蜿蜒而下,随着她缓缓摇头的动作悉数没进了那一袭火红的嫁衣之上“不可能的!不可能的!”她怎么可能会活着?从那么高的城墙上跳下去,她怎么可能还活着? “小姐~!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奴婢给您看看!”朱雀一声惊呼,就要伸手拉起身前人儿的手查看,却被一股疾驰而来的风势推翻在侧。待她细看之时,立马躬身侍立一旁。 “姒儿~姒儿……”楼寐侧身坐于床榻,双眸紧紧地盯于榻上女子的身上,一刻也不舍移离。那久居冷漠的脸上变幻纷纭,有欣喜若狂、有不敢确定,一双手缓缓地抚上她莹白如玉的脸侧,却又在距离前一寸处顿住了动作。那削长的指尖遏制不住地颤抖,激动的不知所措。 “姒儿?”季宛秋一个抬眸,准确无误地对上他犹自惊喜若狂的双眸。这一出声,惊的自己一把攥紧了胸前的衣襟。那里,痛的仿似随时都会撕裂开来一般。那倒映在他眸中的面容,更陌生的令她心惊。 那声音,何其陌生!那心痛,何其熟悉! 她是谁?她究竟是谁?目光缓缓下移,当瞥见自己一身鲜红的嫁衣之时,复又抬眸对上他的“是你救了我?还是为了救她而强行将我拖进了这副躯体?”她的语气嘲讽中夹杂着些许怒气。 眼前的这个男人,她并不陌生。自第一次见面到他一而再的出现在她的面前,这一切究竟是巧合还是故意? ... 第五十四章:比死更煎熬的活着 “从此,你便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姬姒!”似是对她的措辞甚不满意,楼寐眸光微沉,当目光触及到那一副早已深入骨髓中的面容时,却又缓下了语气,但话语中的坚定,不容置疑! 姬姒?姬姒!她想笑,却觉得嘴角已经僵硬的弯不出一丝弧度。“无论出于何种目的,你……不该救我!”缓缓地闭上双眼,任黑暗漫天袭来。 不是梦!原来这一切,都不是梦!吟雪不在了,爹和娘不在了,将军府也不在了。却只有她,这个原本最该死的人却还在好好的活着,比死更煎熬的活着! 望及她一脸漠然,毫无求生意识,楼寐面色微冷,修长的五指渐欲握紧,带着些微的颤抖,在这空旷的殿阁越发寒气逼人。 “小姐,你不该这般同宫主……”朱雀终是不忍再看下去,出声打断这难言的沉默。这两年来,宫主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即便当日她那般对他,他亦无声将所有的伤、痛,都悉数承受了下来,不曾埋怨过半句。到如今,千帆过尽,却换来这样的结果,对宫主何其残忍!何其不公! 只是她话未说完,便被楼寐一个抬臂挡了下来,只好低垂双眸,敛下所有的情绪。 “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看你!”将目光偏移,他缓步起身。虽是动作极轻,却依旧带起一阵阴冷的寒风,伴着那墨色如夜般的衣袍拂身而过。临至殿口,脚步微顿,冷冷吩咐出声“照顾好夫人,若有半分闪失,提头来见!”语毕,拾步而去,再无半分停留。 “是!”殿口两人躬身应答,简而有力,一看便知是功力不俗。甚至不低于榻前的朱雀,更遑论这幽幽葬宫。 接连三日,榻上的人儿滴水未进,若不是那微微起伏的心口,怕是任谁都会以为那一日她的苏醒不过如梦一场。 接连三日,从日出至日落,楼寐日日守在她的榻前。虽是不曾说过有一句话,但是他能感受到从她周身所弥漫出的死寂,一点、一点吞噬着那仅存的一丝生气。 第四日一早,他如往常般行至她的榻前,缓缓坐了下来。六月的天,自那一场莫名的雪之后便出奇的热了起来。他依塌而坐,却硬生生地带起了些许寒凉之意。 “将军府一夜覆亡,将军与夫人的尸身我着人运回萧山,葬在了萧山脚下。”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却在每一个字说出之后震的她的心脏一阵阵的抽搐,疼痛难当。 她不应,他亦不急。 那原本了无生气的眸子一点一点地颤抖起来,仿似在极力隐忍着什么。他伸手拉过一旁的锦衾,轻柔地覆在她的身上,复又说道“我以你的名义,在坟前立了一座墓碑!” 她的身体,没来由的一颤。 “你若想去看看,便命朱雀领路!”他如深谷寒潭般的眸子静静地望向她陡然睁开的双眸,似是一个毫无生机的木偶瞬间被灌进了些许生气,只是那生气带着浓浓的哀伤,自她的周身浅浅地散发开来。 ... 第五十五章:入葬宫 她仍旧不发一言,任那蚀骨的伤痛一遍又一遍鲜血淋漓地呈现在她的面前,到最后无力的麻木…… 她终究是没有去那座新添的坟前,是害怕,亦是无脸去见!那一夜,她做了一个梦。说是梦,却更像是一场如坠炼狱般的回忆。回忆里,她拼命的哭喊,她求他,放过吟雪,放过她们的孩子,放过爹和娘,放过将军府……喊到声音嘶哑,喊到声嘶力竭。 她恨他!那股子恨意蓄积在心,熊熊燃烧,几欲将她焚烧殆尽。她不能死!不能死!她要报仇,她要让他付出十倍甚至百倍于此的代价!她不能让吟雪让爹和娘让她腹中的孩子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去,就这般屈辱的死去!她不能! “我要进葬宫!”当季宛秋不顾一切地站于楼寐的跟前时,那种发自心肺的冷漠与眼前的男子如出一辙。或者,她之于他,更多了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那种气势,那种魄力,令人闻之惊骇。 缓缓收起摊于桌上的画卷,他,眸光轻抬“从你嫁给我的那天起,你便已经是这葬宫的女主人!你若有何吩咐,无人敢不从!”他看似淡漠无情,却被那一双情深若海的双眸出卖了此刻的心情。 “你……知道,我不是她!”她不是姬姒!不是那个他爱至若狂的女子!她是季宛秋,是一抹独剩恨意的幽魂,她的世界,从此便只剩——仇恨!她要让他萧肃尝到什么叫做——生不如死、悔不当初! 视线两相对持,他的眼中是冷意千尺,她的眸中是恨意决绝。是她亲手葬送了这一切,那么,就用这双手,来了结这一切! “如果,我不答应呢?”他眸光渐深,似要穿透她的身体看进那虚无的灵魂深处。 她毫不闪躲“你可以让她生……我,就可以让她……死!” 那一个死字方一出口,便见他眸中杀意迸现,直迫的人血液骤冷,瞳孔急缩。可是即便这样,也不能改变她丝毫的决心。她已经死过一次,就不会畏惧再死一次! 时间仿佛被冻结凝固,那一分一秒都变得异常的漫长。或许是她的坚持太过决绝,他眸光轻瞥便敛下了所有的戾气与杀意。“入葬宫?你可知代价为何?” “再大的代价又如何?”她轻笑一声,似要将所有的伤痛都吃拆入腹,不露半分。 那般强烈的痛意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双眼,面对那一张早已深入骨髓的容颜,终是他放缓了语气“进了葬宫,自此你的命便不再属于自己。葬宫可以允你一事,但你所要付出的便是你的一辈子!” “一辈子?”她笑,笑的眼泪都不可抑制地落满了鬓角“我还有一辈子可言吗?我的一辈子早已被萧肃毁的一干二净,再有来生,我也定是为他生、要他死!”一段话,她却是要分成几段来说,她怕控制不住心中滔天的恨意。她要忍,也必须忍!在她还没有变的足够强大之前,她要保持最后的一丝清醒,待得她重归之时,她要他生死不能! ... 第五十六章:血的教训 “我可以答应你。”是她的眸色太过决绝,决绝到他终须退却的地步“但是,你必须清楚,一入葬宫,你便是葬宫的一员,任何命令你都必须无条件的服从,不得擅自做主行动。否则……你休想活着踏出葬宫一步!”那深若寒潭的双眸深深地望进她的眼里,带着掌控一切的力道和警告。 他可以允许她在他的范围之类翻天入地,但绝不允许任何一件事情超出他的掌控之外。包括她! “我答应你!”她回答的干脆利落,不带丝毫的犹豫。 这一场力量悬殊的较量终是他落了下风。不是他不够强大,不是他不够狠绝,终究是因为那个人是她吧……因为是她,所以他妥协的毫无依据。 当宛秋踏出幽冥阁的那瞬间,一抹暗黑色的身影闪身而入,单膝跪地“属下知罪!” “罪从何来?”楼寐眸色半阖,声调清浅,却让人感觉到一种彻骨的冷冽,直冷的人瑟缩难安。 呼吸渐促,几次起伏之后朱雀终是开口“属下不该未经同意便私自将葬宫的事说于小姐听。” “既知不该,为何要说?” “是小姐问起……”话至一半,却又猛地收口。“属下知罪,求宫主责罚!”冷冽的女声夹杂着些许的颤抖,那是一种源于心底深处的恐惧和不安。 “去刑宫领罚,五十鞭!”声线依旧平和无波,道出的却是一道足以攸关生死的责令。 “是!”朱雀领命而去,转瞬便消失不见。 ………… 萧山脚下,一座偌大的石洞中参差不齐地站着百来个衣衫褴褛的少男少女,皆是十五六的年纪,却已是满脸的沧桑绝望之感。这些人中有走投无路只求一线生机的,有甘愿以一己之力换得全家饱腹安康的,此刻沧桑绝望的脸上亦带着对未知的恐惧和不安。 姬姒静静地伫立在人群中央,一身黑色束腰装在整个人群中显得格外的突出,亦是格外的冷漠疏离。饶是如此,却有一只小手缓缓地攥上了她的衣袖,轻轻了晃了一晃。 沿着袖摆的方向看去,却见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一脸虔诚的说道“姐姐,你好漂亮啊!”那明晃晃的笑容在一众死寂沉沉的对比前尤为的鲜明和活力。 她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面容,仿佛想起了那再也回不去的曾经。却在这怔愣的空隙,一条长鞭破空而来“啪”地一声落在女孩的肩背上,伴随着女孩的惊叫声响彻在整个空旷的石洞中。 姬姒想也没想便徒手接住了这接踵而来的第二鞭,皮质的硬鞭摩挲在掌心,像是攥着一块灼热的烙铁,撕裂般的疼痛……可是即便这样,也不见她有丝毫松动,冷厉的双眸直直地对视上执鞭的女子,里面燃烧的是不计一切的毅然。 便是知道对面女子的实力,却仍然被这份凌厉的气势惊怵到。葵今一震掌心收回了长鞭,冷冷的训斥道:“有些人不要自持着身份的不同就妄想要格外的待遇,在我葵今的面前只有有用和无用人之分。既入了我葬宫自此便要守我葬宫的规矩,这便是不守规矩的下场!” 垂落的双手紧握成拳,姬姒努力地压制住那油然而生的无力感,内心想要变得强大的**越发明显地叫嚣起来。一次又一次用生命换来的教训,她该记住的!在没有绝对的实力前,她又有什么可以反抗对立的资本? ... 第五十七章:上善若水 “今天能够站在这里的,都是经过了第一轮的资格挑选的。既然你们今天依旧选择站在这里,入了我葬宫,那么从今天起,你的这条命就再也不是属于你自己的了。在今后的一年里,我们会派人分别教授你们武功、暗器、毒术和藏心术!而在这一年的训练期后,你们最终能够活着走出这里的只能有二十人!” “嘶~”尽管事先已经得知了情况,但真正听人说出来仍是吓了众人一跳,百来个孩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底纷纷露出了些许的防备和压迫感。 “我葬宫只留有用之人,而你们三百八十二人到最后留下的究竟是哪二十个人就要看你们今后一年的努力。想要活着,就得用心去学,用命去博!听到了没有?”陡然拔高的音调像一记重锤狠狠地敲击在众人的心上,震颤难平! “听到了没有?”见众人不曾回答,葵今的声音又猛地拔高了一个音调。 惊得众人纷纷应声作答“听到了!” ………… “姐姐,没想到我们竟可以分做一个房间,那以后不管是练功习武或是吃饭睡觉都可以一起去了。方才真是谢谢姐姐你救了我,瞅着那葵今姑姑的样子,我差点就以为今天就得把命丢在这儿了呢!呀,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姐姐你的名字呢,我叫若水,上善若水任方圆的若水!” 轻瞥一眼每动一下都疼的龇牙咧嘴却仍旧说个不停的女孩,一把推开紧闭的窗门,任清风徐来,吹走那一室的湿闷。 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水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姐姐,你定是觉得这个名字和我一点儿也不配吧?其实我爹娘都唤我叫做六丫的,若水这个名字还是易青哥哥帮我取的呢,易青哥哥读过书,取的名字也很好听,可是除了易青哥哥也再没有人叫过我这个名字了呢!” “你不怕死?”似是终于被若水的喋喋不休所牵动了些许表情,姬姒出口,却是问出了一个完全不相干的问题。 若水先是愣了一愣,转而似乎突然明白了过来“姐姐是说今天葵今姑姑说的话吗?其实进了这里,以后爹娘和七个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都能够吃饱喝暖了,我就已经很高兴了。不管是能活着出去还是不能,我都觉得很值得了!”若水一副心满意足的表情,全然没有对死亡的恐惧和担忧,只是到后来却渐渐落了心神“我只怕……会伤了易青哥哥的心。易青哥哥待我那么好,教我读书写字,还常常给我带好吃的。可是现在……是我对不起易青哥哥!”说到后来竟似有着微微的哽咽。 “你怎知他不会转眼忘了你再对其他的姑娘这般好?”姬姒的逼问带着些许的凌厉和嘲讽。若是她也能够做到和萧肃一般绝情,一切又怎么会变成如今这样? “真的吗?我倒是希望易青哥哥可以早日忘了我呢,这样我就不用再担心他伤心难过了!” 没再答她,姬姒静静地蜷缩在床的一角。攥紧的掌心已经凝了一层薄薄的血痂,稍一动作,便撕裂开来。可是对比起这样的疼痛,她更害怕这样安静的夜,总有无数种纷沓而来的恶梦一遍又一遍的侵蚀着她的心,疼的她几近疯狂。 ... 第五十八章:不惜一切代价的活着 是夜,寂静无风。静的连片落叶坠地的声音都如此清晰可闻。 落叶坠地?姬姒猛地睁开双眼,细细思量起这较之以往的不同。才入秋的天,满世界仍残留着炎夏的影子,窗外的虫鸣蛙叫依旧此起彼伏。而这般寂静的夜显然非同寻常。 姬姒翻身起床,朝着窗前的位置缓步移去,却忽闻身前的窗扇“咯吱”一响,脚步略顿的瞬间一阵劲风袭来,带着深潭寒冰般的冷冽席卷而过。只一转眼的功夫便连带着整个人都翻坐在一栋耸立的屋檐之上。 看清来人,那原本紧绷的神情亦缓缓地松懈下来。 将姬姒受伤的右手轻放膝上,一点点擦拭净那早已干涸的血迹,楼寐低声说道“我记得你小时候总喜欢爬到屋顶上去看月亮,纵使摔得满身是伤,也毫不在乎。以至于后来你随着师父学了些功夫再也不会摔着了可我却依旧练就了一手处理伤患的本事。” “……”姬姒轻挑眉峰,却终是什么也没有说出口。她想告诉他,他说的根本就不是她!可是那又怎样呢?她这条命是他给的,她已经无法活成他所希望的样子,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什么理由去反驳呢? “那时候,我总也想不通,这月亮对你为何有着那么大的吸引力?”说到这里,他自嘲一笑“却原来这一切,都是你为了……”将手中的布带弯绕成结,修长的指骨从她的鬓角渐次滑过,眸色幽深,间或着深深的眷恋和警告“你已经负了我一次,这一次我希望你不会再让我失望!” 这是他与她之间的过去,她不曾参与,亦无从答起。 夜色阑珊中,一缕红光划破月色直射而来。姬姒抬眼望去,便看到了楼寐手中的玉笛。那是一只通体血红的玉笛,在月色的照耀下泛着浅浅的红光,晶莹剔透。 这玉笛姬姒是见过的,总是悬于他的腰间,从来未见落下过。 只这怔愣的瞬间,楼寐持笛横放于唇间,悠扬的笛声婉转而出,绮叠萦散,飘零流转。那声声绵柔牵动着月色朦胧,宛若长空里万点星光闪烁飘动,将静谧的图画点缀成一幅梦的意境。 笛声陡厉,仿似一把利刃自心口处穿插而过,疼的姬姒一把攥住心口的位置,险些坐立不稳。这般真实感觉……想起自己方才仿佛如坠梦里,意识混沌不清,再联系此刻自身的遭遇,姬姒惊愕地望向楼寐的方向,显然如梦初醒。 “想学吗?”他将玉笛递于她的身前。 “为什么?”她未接,却只是疑惑的问出声。 深深地望进她的眼中,带着不容逼视的狠戾“想要活着走出葬宫、想要拥有那凌驾于天下之上的能力你就必须要付出比别人百倍、千倍的努力,甚至于不惜一切代价!你……做的到吗?” 将目光缓缓地凝向他手中的玉笛,丝丝红光衬着那如玉雕刻的指尖有种魅惑人心的力量。是啊,活着!她必须要不惜一切代价的活着才有机会去做一切她想做的事情! ... 第五十九章:给你暖床 “我做得到!”她伸手接过玉笛,眸中的坚决带着不属于一个十六岁女子该有的隐忍和倔强。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又有什么值得她去在乎去失去的呢? ………… 自那夜之后,她每天晚上都会在约定的时间赶到他所指定的地方听他亲自教习这摄音术。一种能控人心智,杀人于无形的乐法。同时,葬宫的训练亦密集而紧张地进展开来,训练主要分武功、暗器、毒术和藏心术四部分,分别由葬宫的四大阁主青龙、白虎、朱雀和玄武教授。其武功便包含了剑法、心法、内功和轻功四大类,暗器即指每个人在学会基本的几项兵器之外各习一门独有的暗器类型。相同的,其毒术亦不止是仅仅学会如何用毒而是学会了解各种毒药的配成成分及比例和解毒的技能。而藏心术顾名思义便是无论在何种情况何种境地都不能让别人猜度到自己的心思,不论是痛、是哀、是喜、是乐,都不该轻易地表现出来,以显示出自己的弱势和致命点。 在这一年中,每隔一个月便有一场生死考量。活下来的便能继续进行下一轮的训练,而淘汰的,便只能落得一个尸骨无存的下场。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你下一个对手是谁,你永远也不会知道下一个倒下的会不会是你! 所以在这座石洞之中,到处都充斥着一种压抑的紧迫感,仿佛一把无形的利刃横亘在彼此之间。 “姒姐姐,你说下个月初的试炼我会不会就是第一个被淘汰下来的?”自从知道了姬姒的名字,若水总爱这么叫她,尽管知道自己每一次的问话,她多半不会回答,却仍旧不厌其烦的同她说着。 姬姒提被的手顿了一顿,而后破天荒地回了她一句“那要看你想不想活!” 若水不想姬姒竟真的同她说话了,高兴的直往姬姒的被窝里钻“姒姐姐,你刚刚是同我说话的对不对?对不对?”抱着她的胳膊紧贴着睡下,若水犹自喋喋不休“姒姐姐,你每日里都这么晚才回来,是有什么事儿去了吗?” “……” 姬姒不答,她却也毫不在意似的接着问道“哪像我每日里训练回来都累的半死,总也睡不够似的。来之前就知道进葬宫是一件不容易的事,却没想到这么难!对了,姐姐你说这葬宫只要是出的起银子的买卖都做,咱们宫主也不像是缺银子的人啊,攒着这么多的银子是做什么呢?……” “不该问的就别问,当心还没到试炼你的命就没了!” 若水露于外面的脖子一缩,更紧地贴向身前的姬姒“姐姐你别吓我!我可不……嘶~姒姐姐,你的身体怎的这么冰?” 姬姒下意识的抽了抽手臂,却没能立刻抽离开来。 “这才入秋,等到了冬天可得更冷了。幸好我天生体热,以后到了冬天,我天天来给姐姐暖床!” 姬姒抽手的动作顿了一顿,而后停止了动作,任由她抱着自己紧了又紧。 ... 第六十章:生死相博 转眼间一月即过,在这八月的伊始,迎来了他们的第一场试炼! 每个人的脸上都凝着一层薄薄的寒霜,仿佛一阵风过,便裂不成形。 “这次试炼主要考较的就是你们的武功和暗器,在你们面前有三十二条甬道,每一条甬道中都满布机关陷阱。你们依次分六批两两从甬道前后两方洞口进入,而进去同一甬道的两人最终活着走出来的那个将顺利进入下一场训练中。这是你们入葬宫的第一场试炼,也是检验你们这一个月训练成果的标准!记住,我只要活着走出来的那一个!是一个!听清楚了没有?”葵今特有的高音响彻在石洞中的每一个角落,激起阵阵回音,如闷锤般声声敲在人的心上。 “听到了!”这一声回答,更多的是拼死一搏的决心和斗志。 姬姒进入石洞前一瞥不远处的若水,自刚刚起,她的目光就一直注视在自己的身上。 若水见姬姒望过来,双眸一亮,转而一幅欲言又止的纠结模样,到最后却什么也没再说,只朝着姬姒会心一笑便随着身前的人一同进入了前方的石洞中。 胸口一阵闷痛,一种说不清也道不明的感觉自她的心头徐徐萦绕开来,扰的她心绪难宁。 与姬姒进入同一条甬道的是这批人中的武功佼佼者许子菱,她的出剑速度尤其的快,连教授武功的师父也夸赞是一个难道一遇的人才。这个对手,无疑是强大的。可是即便是再强大的对手,这场生死搏斗,她也只能赢,必须赢! 石洞的两边是光滑可鉴的石壁,偶有几道光束透过石壁的缝隙穿插而过,散落在青石铺就的地面上,光彩斑斓。这看似静谧平常的石洞却是处处机关,步步杀机,稍有不慎,便会命丧当场。 姬姒移步上前,仔细观察着每一处目所能及的地方。空旷的石洞中安静的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忽有一阵轻风袭来,姬姒猛地停住脚步,凝目细听。却听“轰”的一声闷响,脚下的地面便一分为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裂变开来,伴随着无数支破空而来的利箭穿射而来。饶是姬姒已反应极快,却仍旧无力借势躲开,只能趁着身体下坠的空隙拔下腰间的软剑奋力格挡。一缕刺目的白光从眼前忽地闪过,姬姒趁势看去,却依稀可见洞底的地面满布极厉的刀刃,这一脚下去,必定千疮百孔。只这刹那的细思,姬姒掷剑而去,长剑撞上利刃擦出一簇簇刺目耀眼的火光,趁着这一力道的反击,原本急速下坠的身体稍稍腾空了些许。也就是在这一瞬间,姬姒一扯腰间的束带急急卷过上方的箭失借势运功,将利箭狠狠地插进上方的石壁里,一面挥舞长剑阻挡如雨急来的利箭。待得束带终于不堪利箭的穿割应声而断时,姬姒终于一扯束带借助这最后的一丝力道险险地翻身腾空而上,赶在石板合起的最后一刻闪身而出。 ... 第六十一章:不死不休 长剑疾驰而过,沿着上衣衣摆的方向一步回旋,伸手一接,却见一根半指宽的布条应声而落,稳稳地落于她的掌心。将松开的上衣用布条束紧,继续这未完的考验。 也不知究竟走了多久,久到她觉得眼前的景象渐渐的模糊了起来。仿似阵阵浓雾遮在了眼前,想看却怎么也看不清,等到雾气散尽,她终于看清了眼前的画面,却身体一震,不可抑制的颤抖了起来。 “我恨你!恨你抢走了他!恨你抢走了这本该属于我的一切!”季宛芙狰狞着面孔朝她嘶吼。 “小姐……求求你……救救我们家小姐!……”吟雪一身鞭痕,高肿着脸乞求着面前的人,每用一分力,都牵扯着身上的伤口鲜血淋漓。 “求求你……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们的孩子!他是无辜的……你可以恨我,可以怨我,但是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她看到自己屈膝跪在萧肃的面前,那么卑微那么急切地求他放过他们的孩子。到最后,却仍是无法阻止他将手中的汤药灌向她的口中,她眼睁睁地看着鲜红色的血液从身体中剥离而出,一点一点的弥漫至她的整个身体,鲜红夺目! “不要……不要!……”她踉跄着跌倒在地,却有温软濡湿的触感自指尖攀沿而上,她扭头看去,却有两颗血淋淋的头颅翻滚而来…… “啊……”一声嘶吼响彻萧山~在空旷的石洞中绵延不绝,经久不断。“噗~”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待得再次睁眼时,面前爹和娘血淋淋的面容渐次模糊,姬姒扑身而上,一股撕心裂肺般的疼痛自心底深处叫嚣冲撞,似要破体而出。一滴温热的液体从她的颊畔滑落指间,溅起的纹路如一朵乍然怒放的红梅,鲜红夺目。 轻闭上那早已干涸艰涩的双眼,自腰间抽出随身携带的匕首……狠狠地刺入左臂,任鲜血横流,痛意袭来…… 她的确该死!却不是现在!在她死之前,她一定要将这一切的苦一切的痛都叫那人亲身体验一遍,不死不休! 眼前的景象渐渐地清晰起来,还是原来空旷的山洞,还是原本光可鉴人的石壁~ 也数不清究竟经历了几重关卡,等到姬姒终于得以到达石洞最中央的空地时,许子菱也刚刚从石洞中踉跄而出。看着眼前满身血色的姬姒,轻嗤出声~ 便是这喘口气的功夫,就见许子菱持剑厉声而来“出剑吧!今天,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姬姒横剑去挡,臂间的伤口随着这一动作撕拉开来,鲜血汩汩地流出。她却仿若未见般借势而起,腕间几经翻转,带起周遭的空气如一道道凌厉的刀刃直射而去。 许子菱持剑相抵矮身避过,两剑相对,激起簇蔟火光四溅。姬姒左臂受伤,双手持剑的力道自然比不上许子菱,利用这一优势,她以剑相抵,奋力逼近,迫的姬姒步步后退。而后轻拍剑柄,长剑一个翻转,剑尖直指姬姒,许子菱顺势推进,狠辣决绝! ... 第六十二章:弱肉强食 姬姒以脚触地,侧身翻躲,却仍旧被她一剑从肩胛处疾驰而过,鲜血顺着长剑的方向蜿蜒而下,狰狞夺目。 那一瞬间,有无数的声音在她的耳畔回响飘荡。 “求求你,救救吟雪……求求你,救救我们的孩子……” “想要活着走出葬宫、想要拥有那凌驾于天下之上的能力你就必须要付出比别人百倍、千倍的努力,甚至于不惜一切代价!你……做的到吗?” 待许子菱准备乘胜追击时却见姬姒先她而来,根本不顾身上的伤口运气而上,带着孤注一掷的力量旋身刺向身前的人,周遭的空气都仿佛凝结成冰直逼过来。 “我做得到!” 许子菱不料姬姒竟然以这样同归于尽的打法,却不甘心真的就这样和她一起死在这石洞之中,只得在长剑刺来的最后一瞬运力避挡。却在这一闪身的功夫,一柄长剑破空而来,自她的前胸贯穿而过,不留一丝余地。 原来之前的那一剑不过是一个虚招,真正致命的一击却在许子菱闪身躲避的这一瞬间。她早已算好了许子菱的退路,赌的不过是自己这不计生死的决心,赌的不过是许子菱怯弱害怕的那一瞬间! 眼看着身前的许子菱一脸惊恐的瞪视着自己,姬姒抽剑而出,任剑上的女子应声倒地,溅起一地尘埃。 紧紧地闭上双眼,任漫天寒意一点一点地包裹她的全身,这是她第一次真真切切的杀人,与想象中的决绝不同,她会愧疚、会无奈、会害怕,可是她却清楚明白的知道,她不得不这么做。这个世界,本就是弱肉强食,想要活着,想要报仇,就必须凌驾于一切能力代价之上,她这样警告着自己,一遍又一遍! 姬姒是第一个从石洞中走出来的人,面对众人眼中的惊异,她只是沉默地站定一边,简单地打理了下伤口。 胜利者陆陆续续地从各个不同的甬道出来,也有甬道中两个人都没有活着走出来的。 姬姒淡漠的眸光一扫在场所有的人,却莫名觉得心空的厉害,像是急需要些什么填满一样。直至最后一个甬道走出来一个满身狼狈的身影时,姬姒方才明白过来,原来她一直在等的,是她:若水! 她以为她的心已经足够冷漠、足够无情,却原来还是有人能这般不知不觉地走进她的心里。她常在面对她的时候想到一样呱躁的吟雪,想着若是吟雪……还在的话,又会是怎样的一番情景…… 至此为止,经过了第一场的试炼,三百八十二个参训的人最终只剩下了一百八十六人。而这些活着的人,所面对的仍将是一场又一场生与死的挑战,直至最后一场试炼结束。 ………… “不要!……不要!我不想死……对不起……对不起……”…… 姬姒皱眉,抬眼看向对面床榻今晚意外地没有吵着要和她睡的若水,但见她蜷缩着身体,喃喃梦呓出声,像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脸色苍白如纸,密布的汗珠湿透了她鬓边的发,黏贴在颊畔。 ... 第六十三章:再不受半分伤害 “对不起……对不……起……”到最后,那断断续续的梦呓竟变成了哽咽的抽泣。姬姒翻身起床,坐到若水的床边,一手抚上她的肩背。 “不要!不要!”只这轻轻的一碰,便惊得若水嘶吼着惊醒过来。在看清身前的人是姬姒时,一头撞进了她的怀中,紧紧地抱住了她的身体,像是抱住了最后的一丝依靠。 “做噩梦了?”一改往日的冷漠,姬姒轻声问道。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死的本该是我的,是我的!可是我不想死,我真的不想就这么死了。易青哥哥还在等我,我答应过他会一辈子陪在他身边的……所以,我杀了她,我在她捡东西走神的时候杀了她,死的本该是我的,是我的!”到最后,她颤抖着痛哭出声,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来,瞬间便湿了她的前襟一片。 缓缓地将怀里的人搂的更紧几分,姬姒坚定的说道“你想要活着并没有错,如果换个立场她是你,她也一定不会留半分余地!” 许是她的安慰起了些许的作用,又许是她真的哭的累了,到最后,若水便这般躺在姬姒的怀里慢慢的睡了过去。 一缕悠扬的笛音划破夜空,响在她的耳畔,在确定怀里的人已经熟睡后,姬姒飞身而出,踏着月色,朝着笛声传出的方向飞身而去。 笛声戛然而止,他静静地看向面前的她,眸色冰冷“这些伤,你明明可以不受的!” 他指的是摄音术,她知道。 “我只是知道,我赢了!”她屈膝坐于他的身前,肩披一地星光,带着执着地坚持和倔强。她不想要在一开始就以绝对的优势自居,她想要拥有更多的能力,即使在同等的教习情况之下,她也要比任何人都要来的强大。只要这样,她才能更好地鞭策自己,成为主宰这一切的人! “你想要做的我都可以为你完成,我只要你好好地照顾自己,再不受半分伤害!” 姬姒抬眸望去,却一眼望进他深不见底的眸中。他的情绪她一向琢磨不透,也从来没有兴趣去琢磨。却在这一刻,她清晰地感受到了他眸中深深的眷恋和一丝莫名的惶恐和害怕。他在怕什么? 还未等她细思,楼寐一把将她搂入怀中,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道“姒儿,记住我所说的话!若你再敢让自己受伤半分,这辈子,我都不会再让你离开我的身边一步!”他的话温柔中却又带着极致的霸道,不给她分毫反驳的余地。 是了。这是她的姒儿。这具身体是她深爱的人,他怎么能允许她伤这身体半分? ………… 春去秋来,寒来暑往。 转眼间,已在这春暖花开的五月迎来了她们的第十次试炼。而原本的一百八十六个人也只剩的如今这八十二人。 一道道轻盈若风般的身影穿梭在萧山脚下著名的迎风坡中,耳边响起的依旧是葵今那声若洪钟般的厉吼“此次试炼主要是考较你们的毒术、医术和藏心术,你们刚刚所吃下的是葬宫毒性最厉的“噬心散”从毒药下肚的那一刻,它就开始啃食你们的经脉,直至三个时辰后经脉尽断而亡。” ... 第六十四章:离风草 “你们所要做的,就是在这三个时辰之内研究出“噬心散”的所有配成物,以及在最短的时间内研制出它的解药为自己解毒。在这期间,也可以考较到你们在如此烈性的毒药下,还能不能保持住岿然不动的心态。” “姒姐姐,你不疼么?这“噬心散”果然厉害,我都快疼的手脚直哆嗦了。”若水一步向前,闪电般朝着姬姒的方向追去。 “再忍忍,等找到离风草就好了。” “可是这离风草生长极是不易,咱们能在三个时辰之内找到么?”要说这离风草极喜欢生长在悬崖峭壁中,而这萧山脚下最为陡峭的悬崖便是这迎风坡了。所以这才一会儿的功夫,迎风坡便聚满了来寻找离风草的人,让这原本便难寻的草药更加的抢手了一些。 “一定能!”姬姒想也未想便答道,她不会给自己失败的机会,即便是再难的挑战,她也绝不允许自己说半个不字! ………… “姒姐姐,我……”眼看着若水疼的连话也说不完整了,只能一个劲地喘着气,连带着脚步也慢了下来。姬姒环顾四周,这里已经是整个迎风坡最为陡峭的地方了。 “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四周找找看。”姬姒叮嘱了一声,便飞身不见了踪影。 若水背靠着一处石壁缓缓地滑坐下来,一手抓住了心口的位置,感觉整个心脏都揪作了一团。想着应是毒性从胃经窜到了脾经处了,运功指尖,急点胸前两侧,想要暂时的封住经脉,却发现根本起不了丝毫作用。 想着就这么坐着也不是法子,若水强忍着疼痛站起身,想要在这附近找找看有没有离风草的踪迹。却忽闻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若水心中一紧,连忙飞奔而去。 “再不滚开,休怪我无情!”远远的,便能听到姬姒无比冷漠且暗含警告的声音。若水闻声看去,却见姬姒被闻婧和郝莹莹两人纠缠着,不得脱身。 “这离风草你既没到手,便算不得你的,凭什么我们就夺不得了?”郝莹莹一身嗤笑,一瞥闻婧两厢眼神互换便闪身退了开去。 若水一拔长剑正准备助姬姒对付闻婧,姬姒却先一步看到了若水“快去拿离风草!” 若水顺势看去,却见郝莹莹跑去的方向一簇清幽的绿色一枝独秀地在光秃秃的崖壁上迎风招展。当下不作他想便疾步飞奔而去,却刚好和闪身而来的郝莹莹缠斗在一起。 没了郝莹莹的相助,对付起闻婧,姬姒渐占上风,眼看着闻婧快要招架不住了,郝莹莹伸手自怀中掏出一物挥洒而去。白色的粉末漫天飞撒,若水一个不查险险地吸了一口,却在这短暂的一瞬郝莹莹飞身一脚,狠狠地朝若水的心口踢去。 这一脚本就用了十足的力气,再加上若水的心口本就痛的厉害,根本没有半分反抗的力气。“啊~” 若水一身痛呼,就感觉到自己的身子急速坠落,像是掉进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深渊。只能凭着感觉迅速拔下腰间的匕首朝着身前奋力插进,却不料壁土松泛,根本承受不了她的重量,只片刻停留,便又重新往下坠去。 ... 第六十五章:绝望的嘶吼 “若水!”姬姒抽身而去,一脚勾起脚下的藤蔓借力一拧,原本松散遍地的藤蔓便拧作一条长长的藤条。“抓住!”说着便朝崖底用力甩去。 得以脱身的闻婧见郝莹莹已经将离风草拿到手便与她飞身离开,再不做半分停留。 感觉眼睛的痛楚轻了些许,视野也变得清晰了几分。若水一手用力,将手中的匕首再次插进崖壁,这一次比上次稍微好了些许,尽管石壁仍有松动,却没有立马掉落下去。刚好姬姒扔下的藤条垂落眼前,若水伸臂缠住,却在这瞬间,惊喜地叫喊出声“是离风草,姒姐姐,是离风草!我们找到了!” 等到姬姒将若水拉上崖时便见若水手中的一簇碧绿,和书中所绘的离风草果然一模一样。 “没想到掉个悬崖也能掉出个离风草,这一下摔得也是值了!”若水一手捂住胸口,疼的龇牙咧嘴却兀自笑的开心。 “你差点死了!”她不敢想象如果方才自己再慢个半分结果会怎样,她也不敢去想。 察觉到姬姒的脸色不豫,若水狗皮膏药般地黏了上去“这不是有姒姐姐么,我放心着呢!” 姬姒不理,若水却一个劲地逗她,夕阳的余晖将两道秀丽的影子拉的老长,在这空旷的山坡上眷美如画。 等到姬姒和若水赶至石洞中时,三个时辰的期限已经所剩不多了。若水瞪了一眼早已经赶回来的闻婧和郝莹莹,一脸的鄙视和不屑。 截至期限已到,人数已然从原本的八十二人变成了如今的五十七人。随着人数的越来越少,彼此间的争斗也变得愈加激烈。 ………… 五月的天总是阴雨绵绵的,下了一场又一场。普一放晴,便见艳阳四射,天空一蓝如洗。 姬姒的摄音术已经能够熟练地驾驭这山中鸟兽的控制了,一曲方毕,便见原本聚集一地的各类鸟兽纷纷四散奔逃,慌不择路。 姬姒本欲离去,却忽闻一阵凄厉的叫声,如幼兽嘶吼却又如婴孩啼哭,声声嘶吼几欲力竭。那种无助、那种绝望深深地触动了她心底最深处的隐秘,一经碰触,便疼的撕心裂肺。 等到姬姒闻声而去的时候,却见一只雪白的幼狐伏趴在一只满身是血的白狐身上,那锋利的箭失一箭贯穿了白狐的身体,姬姒探手过去,却见幼狐戒备地瞪视着她,仿似随时会扑将过来。 那凄厉无助的双眼不知怎的,竟让她想起了曾经的自己。那些用鲜血累计的伤痛她一刻也不曾忘记,每每鞭策着自己变得强大一点,再强大一点。 白狐显然已经气绝,见姬姒似乎没有恶意,幼狐渐渐放松了警惕,不再看她。 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姬姒凝神细听,便知是一批不少的数目。但见幼狐“噔”地起身,紧紧瞪视着声音的方向,目露凶光。姬姒俯身抱起地上的幼狐,不顾它的奋力挣扎,轻轻地抚摸着它的身体,待得它终于渐渐安稳下来,方才抬眸看向前方渐近的人影。 ... 第六十六章:璃王央月 那是一支二十来人的队伍,为首的男子鲜衣怒马,一手搭弓,笑的张狂不羁。如墨的发丝松松地绾于脑后,衬的那一袭红衣鲜红夺目。 “郡主!”人群中有人惊恐出声,像是见到了如何不可思议的事情一般,声音的尾音几近颤抖。 男子不以为意,慵懒地半睁双眸,只这不经意间的一个动作,便似瞬间倾泻了万点光华,耀的这周遭的如画美景都失了颜色。“你可知你怀中抱着的……是孤的猎物!”男子轻挑眉峰,那薄如叶片的唇几经开合,声音婉转清幽,似琴音难断,魅惑人心。 姬姒一收眸光,极力地压制住心口那突如其来的疼痛,绵绵密密地,窒息般的难受。右手一下又一下地抚过幼狐的身体,她复抬眸看去,带着不容忽视的强硬“我只知道,它现在……在我的怀中!” 两厢对视间,男子仰头笑出了声,直至这天地都黯了颜色“是吗?那你说,若孤将你也带了回去,又如何算?” “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大胆!皇上面前岂容你如此放肆!”男子身侧一腰别金刀的人厉声呵斥道。 姬姒一挑眉峰“皇帝?西璃国的皇帝?”这里是萧山脚下,与东启祁连山相邻,却属西璃国的境地。 众人纷纷错愕,似是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但有一人很快地反应了过来,正欲再说,却被男子一个状似不经意的眼神吓得立即禁声。 男子缓缓地闭上双眸,轻勾薄唇,笑得肆意不羁“这个问题,你不若……问问他!”话音刚落,如风过剪影一纵而过,若不是这身前森冷迫人的寒气,她甚至感受不到他丝毫的存在。 “央月!”他只淡淡地叫出这个名字,她却从他的身上感受到无尽蔓延的杀气,那般浓烈、那般刻骨! 前方二十来人的阵列瞬间一片死寂,脸上的神色纷杂莫名。却又在短暂的惊怔后纷纷手扶腰间,高度戒备起来。 “楼寐,别来无恙。”央月以手支颐慵懒侧身,一举一动皆是无尽风情。那马儿竟也乖乖地任他侧躺在它的身上,不动分毫。金丝织就的暗纹在阳光的照射下衬的那一袭如火红衣耀目逼人“你这万儿八百年也不变的神情看的孤甚是疲乏,为了这西璃江山,你倒是费尽了心思~”那毫不在意的语气真让人怀疑这江山与他也无半分关系。 “位子太高,你最好坐稳。当心一个不慎,便摔得粉身碎骨!”楼寐开口,每一个字都仿佛淬进了千尺寒冰中,听的人如坠冰窖,寒凉迫人。 “哎~”央月轻叹一口气,甚是无奈的样子“该如何是好?孤生性就不爱听取别人的意见!听你这一说……我倒是想知道,会是怎么一个粉身碎骨法?”那半闭的眸忽地一下睁开,似是能将人的魂魄生生地吸了进去。 楼寐不动声色地向前一步,将身后的姬姒护的更紧了一些。 央月偏头轻笑,模样甚是妖娆“说起来,孤倒是忘了问一句,姒儿……近来可好?” ... 第六十七章:久别重逢 姒儿……近来可好?近来可好?…… 入耳的声音似魔音灌耳般一声一声地回响在她的耳畔,像是要生生地将她的脑袋撕裂两瓣。 原来,他认识她!准确的说,是他认识这身体原来的主人。怪不得,怪不得从一开始见他,她就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可那熟悉中似又带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阵一阵地抨击在她的心口处,疼的厉害。 “央月!”楼寐一声厉斥!她从没见他情绪表达如此激烈过,那是一种发自心底深处的惊惧和恐慌。 央月低低地笑出声来,眉目潋滟“孤不过是久别重逢,问候一声,你这般紧张做什么?罢了!”懒懒地支起身体“这白狐你若喜欢,孤权当送你便是!出来了一天,也着实困乏的紧,回宫!”说罢,一拉缰绳,连一眼也未再停留,便扬鞭策马而去,连带着身后的二十来人扬起了滚滚红尘。 似是感受到身前愈渐逼近的寒凉,幼狐一个挣扎,逃也似的跑了开去。却见楼寐一步向前,将姬姒紧紧地搂在了怀中,那向来魏然如山的身影此刻有些微微的颤抖“你是喜欢我的,对吗?姒儿,你会一辈子陪在我身边的,对不对?” 她像往常般并未作答,可是这一次他似是非要问出个结果,她不答,他便接着问,一遍又一遍,声声逼仄,直迫的她退无可退,只得在他的怀中轻轻“嗯!”了一声,算作应答。一辈子?对她来说,她的一辈子便是报这血海深仇,等一切都结束了,她也便再没有活着的必要了。 见她终于答应,那抱着她的双手似乎更紧了一些,似乎便就要这样将她深深地嵌入他的身体,直至骨血相连,再不分开。她看不到他的表情,却能在那样急剧的颤动中感受到他的欣喜与激动,几欲要将她淹没在这样的深情与眷恋中。 ………… 繁华的街市中,吆喝声此起彼伏,过往的人群流连于各个摊贩处,车水马龙,川流不息。 “拿不出银子还敢跟老子谈条件,我看你是活腻歪了!”临安街头,一满脸胡须的汉子显然被气的不轻,伸脚便要踹去。 “大哥,使不得!”旁边一男子赶忙拉住了汉子“这两人虽拿不出银子,但我瞧着她们那副面皮是长得真真的好,怕是这整个临安城也挑不出这般样貌的了,若是把她们卖去望春楼,何愁收不回银子!”说到这里,男子斜眼看向身前的两个女子,一脸的猥琐淫邪。 人群中有人听闻了声响便围观了过来,但见一群粗莽的汉子围着两名少女,年纪小些的貌似才十三四岁的样子,年长些的也才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 听闻男子的话,那汉子泱泱收回了脚“那还愣着做什么,赶紧拖过去啊!”汉子显是不耐,一声怒吼,围在身侧的那几人便伸手抓住了两人就要往望春楼送去。 那年纪较小的女子似被这话吓着了一般一声惊呼便不管不顾地挣扎了起来“我不去!我不要去!阿姐救我……阿姐……” ... 第六十八章:救命之恩 便见那一身藏红年长一些的女子一步向前紧紧抓住了那汉子的衣摆急急说道“我妹妹还小,什么也不懂,求求你放过她,爹爹的债我替他还,便是卖身青楼,我也心甘情愿!” “这还由得你们选择?今天你们不去也得给我去!”那汉子显得烦不胜烦,一把挥开了身前的女子,便见女子一步踉跄,就要摔倒在地。却在这关键的一刻,一个有力的臂膀稳稳地接住了即将摔倒的女子。 姬姒抬头去看,却见来人玉冠束发,清秀俊朗,一身湛蓝长袍华贵逼人,确是与文案上的画像长得一模一样。 裴邵奇稍一低头,便看到女子一双泪眼莹莹,饶是如此,却仍是强忍着未曾掉落下来。可越是这样,却越发看的人心生怜意。将怀中女子扶身站稳,便厉声问道“大庭广众强抢民女,难道这西璃便没了王法?”声音一出,自带威严,吓得众人脖颈一缩,后退了几步。 那领头的汉子却分毫不惧“这两人的父亲欠了我的银子,父债子还,我这厢拿了她们去抵债,当属天经地义。” “哦?那我倒要听听到底是欠了多少的银钱非要逼得人卖身青楼!”裴邵奇一挑眉峰,满脸怒容。 “哼!”那汉子一脸鄙夷“不多不少,刚好五百两纹银。” “我道是多大的数目,不过区区五百两银子。”说罢,一甩袖袍,便见一张一千两的银票晃晃悠悠地飘落下来,那汉子眼尖,当下便抢了过来,只留了一句“算你命好!”便带人走了开去。 “少爷,少爷!”人群中,一小厮打扮的青年急急地跑了过来,普一站定,便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少爷,麻烦你下次消失之前打个招呼,也省的我找你半天,就差没去官府报案了。” “扑哧~”但闻一声轻笑,却是角落里的女子破涕为笑,匆匆地赶了过来拉住了身前女子的衣袖“阿姐!” 裴丰这才打眼看去,却见自家公子身后护着的人儿不正是刚刚在酒楼上看到的两个女子嘛。因着身份原因,一开始他们也只是看着,并未打算插手,却不知后来听着了哪句话触动了公子,引得公子转眼间便没了人影,害的他一通好找,当下便神色不豫地朝两人看去。 姬姒轻垂眸光,掩住了那一闪而逝的警觉,方拉着扮作她妹妹的若水一同福身下去“寰云与妹妹谢公子救命之恩!”语毕却又略显踌躇“只是……我二人目前并无如此多的银钱,若公子不嫌,可留下姓名住址,待寰云赚足银钱,自当登门奉还。” “姑娘不必客气,在下也只是举手之劳,区区小事,不足挂齿。”见面前的女子盈盈福身,出口的话语却是不卑不亢,少有的落落大方。不禁开口说道“不知姑娘家住何处,为防方才那几人再回返兹事,不如由邵奇送姑娘回去。” 姬姒一敛眸光,还未作答,便见若水一声哽咽,倒竹豆子似的说道“都怪阿爹好赌,前几天输了一大笔银子,便卖了城东的老屋,这还不算,竟连我和阿姐也想着卖掉,如今更是跑的没个影儿了。” ... 第六十九章:设计进府 裴邵奇眸光微沉,看了一眼未发一言的姬姒,方才问道“那你们现如今……可有去处?” “劳公子挂心,我二人再行寻找,总是会有办法的。今日之恩,寰云没齿难忘,他日定报公子恩情,就此作别。”说罢便拉着犹自呜咽的若水转身离去。 裴邵奇微一沉吟,看着女子倔强挺直的身影,像是被一根尖细的银针猛地扎在心上,当下急行几步,追上前方的两人“若姑娘不嫌弃,不如今日就屈居寒舍,待得这几日另寻一处住所,再行离去也不迟。” “少爷不可!”裴丰显然被吓得不轻,连忙几步跟了上去“你忘了族中的规矩了?裴府不得允许,不准携外人进出的。你这般做法,若是被老爷和族中的掌事们知道了,岂不翻了天了?” “既是如此,寰云便不作打扰了,谢公子好意。”再次福身一礼,正欲抬步离去,却见身前的人并未让开。 “你且放心去住,家中规矩也有该变通的时候。你二人如今无依无靠,若是遇上像今天这般的歹人该如何是好?你就算不为自己着想,也该想想你的妹妹,你方才不是拼死也想护着她的么!” 这句话似说到了她的心坎上,只见她抬眼看了看一脸泪光的妹妹,微一叹气,便转身朝裴邵奇行了一礼“如此便叨扰公子了,待我们找到去处,便立马请辞离去。” 见公子并未将自己的话听进去,裴丰瞬时急了,还想再说,却被裴邵奇一个眼光止住了所有话语,只能愤愤地瞪了两人一眼便再也不说一句话。 等裴邵奇将两人带到了自家府前,便见两个看门的小厮神色复杂地看了一眼两人却又在裴邵奇的瞪视下迅速地收回了目光,飞快地打开了紧闭的大门。 裴邵奇率先进门,却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转身同身后的两人说道“寒舍与一般府邸不同,院内设有奇门异术,等会进府你们只管随着我的脚步走,万不可错失一步,知道了吗?” 姬姒同若水不动声色地交换了下目光,便齐声回道“记住了。” 果然一进府门,便见到了一个偌大的院子,高山流水,层林环绕,等随着裴邵奇的步子走去时,却又见四象变化,明明已经到了尽头却又曲径通幽,足足走了近半个时辰,方才入了正院。 普一入院,便有小厮来遣裴邵奇过去,说是老爷有请。想是知道了他今日带了外人回来,便遣裴丰带两人去西厢的住处,自己随了那小厮前去。 裴丰虽是不愿,却也不想在这时拂了自家公子的面子,左不过一会的功夫,老爷自能劝得公子送两人出去,当下便领了姬姒同若水往西厢房走去,直到稍微安排了一下两人的住所,方才离去。 待得四下无人,若水一个撑身便稳稳地跳坐到檀木造就的方桌上,两条腿也随着不住地晃悠起来“这裴府祖传阵法果然厉害,怪不得连葬宫这样厉害的地方也遍寻不到其破解之法。若不是咱们这次乔装打扮,恐是一辈子也进不来的。” ... 第七十章:阖府性命 “也亏的姒姐姐你想的仔细,打听到这裴府少爷少时花灯会眼看着自家妹子被人劫了去从此不见踪影,心中悔痛至今。方才想了这一计博他注意,要不然完成不了这次的任务,通不过试炼,咱们可真难保这一条命了。” 姬姒未发一言,只静默地坐于桌旁。回想起这第十一次的试炼竟是实打实地执行任务,想着这一府百余口无辜的性命,她的心就堵的厉害。 天色将晚,落日也渐渐消失了踪影,屋子里开始显得有些暗沉沉的。 “姒姐姐,你瞧着我们什么时候动手好?毕竟……”及此,却突然停住了声音,两人同时朝着门外的方向戒备看去,若水更是一个翻身,悄无声息地落座桌旁。 待敲门声响起的时候,姬姒方才松下警惕,起身去开门。却见一个四十来岁的男子一脸肃容扫了两人一眼便率先走进了屋内。“你们便是我儿今天自外面带回来的女子?”说罢不屑地轻哼一声,根本不待两人出声回答便沉声说道“想必两位不知我裴府的族规,我裴府门庭戒严,若无家族掌事们的同意,一律不得有外人进入。今日我儿不惜漠视族规带你二人进来,实属荒唐之举。若你二人尚有自知,我这便嘱咐府中管家赠与银两再送你们出府。” 姬姒轻垂眸光,映着这华灯初上的微芒便显出了些许清冷的意味“可是,我们……却不能出府。”语声幽幽,在这稍显暗沉的屋子里格外的渗人。 “此话何意?”裴湛清一声怒吼,狠狠地瞪视过来。 “因为我们便是为这阖府性命而来,任务未完,如何离去?”若水一步疾驰,便自腰间拔剑而来。那薄如纸翼的软剑在她的手中宛如一条灵动的绸带,翩似起舞。 裴湛清在江湖中的地位不轻,武功自然不弱。奈何来时未曾多想,手中根本没带兵器,几十个回合下来,便渐渐落了下风。 姬姒淡然旁观,自桌旁拿起了点火的折子。屋子里登时便亮堂了起来,却因着屋里两人的打斗,明黄色的火光颤颤巍巍,几欲熄灭。 “你们究竟是何人?”眼见自己渐落下风,裴湛清的心越发惊恐了起来,但是眼前的一人他便难于应对,若是两人联手,刚毅冷肃的面容瞬时颓靡了起来……怕是今晚裴府在劫难逃了。 “取你性命的人!”若水一步不让,招招狠厉,步步紧逼。迫的裴湛清连连后退,到最后终是应对不及,一剑回旋,便自他的脖颈处疾驰而过,那伤口初细如发,到最后崩裂开来,便血如泉涌。他至死也想不到自己竟会死在这样一个十来岁的丫头手上,更想不到,这裴府百年根基,便就在今夜毁于一旦。 “爹!”裴湛清应声倒地的那一刻,屋外飞奔而入一人,堪堪地接住了他的身体,看着那喷如泉涌的鲜血,瞬间便没了理智“爹,爹你怎么样?你忍忍,我这就带你去找大夫!”裴邵奇语不成声,整个人仿如风中落叶般颤抖不停。 “快……走!”裴湛清一把紧抓住了他的手,面容狰狞扭曲,只来得及说这最后两个字便无力地垂下了脑袋,那瞪圆的双眼至死都未曾闭上。 ... 第七十一章:满门被灭 “爹!爹!”裴邵奇一把抱紧怀里的人,凄厉地嘶吼出声,那仰起的脖颈处青筋毕露,几欲爆裂。却又在转瞬间忽然起身,脚步如风般朝若水袭去。 饶是如此突然的举动,若水亦极快地反应了过来,举剑格挡。却在这时,裴邵奇以手为刀猛地劈向若水的腕间。若水不料他有此举动,腕间一麻,便被他夺了剑去,再看时,那剑锋已稳稳地落于姬姒的颈间,只一用力,便能血溅四方。 “为什么?”他猩红的双眼一瞬不瞬地盯在她的脸上,恨不能将她剖心挖腹,看看里面究竟装了些什么! “姒姐姐!”若水一步向前,急急地叫喊出声。 姬姒轻掀眸帘,睫如碟舞,美的极致。出口的话语却是冷淡至极,没有一丝温度“有人买动葬宫,要你裴门阖府性命!” “所以这一切都是假的?什么卖身青楼、无家可归都是骗我的?”裴邵奇厉吼出声,那入骨的恨意自他的眸中倾泻而出,恨不能将她粉身碎骨! “是。”她似是没有丝毫惧意,只淡淡地吐露出声。 “好!很好!是我有眼无珠害死父亲,现在……我要你以命抵命!”那翻涌而出的恨意逼得他几欲发狂,只狠狠地催动剑柄,疯了般的朝她刺去。 衣帛撕裂、剑刺入骨的声音清晰地传来,在这静谧的瞬间尤为的刺耳。 裴邵奇缓缓低头,看向那原本刺向她的软剑在他与她交叠的手中一剑贯穿在他的胸口,狠戾决绝。他蓦地轻笑出声,带着绝望的哀恸与悔痛。是他!是他的一己之私害死了父亲!是他的一己之私害死了裴府满府的性命!想起初见她时,那溢满瞳仁却强忍住不掉的泪眼,他疯狂地笑出声来。直至人声渐至,她抽剑而出,那挺拔的身躯便似断了线的风筝般颓然倒地,溅起一地血色,在这月色朦胧的夜里凄迷至极。 “姒姐姐,你没事吧?”若水疾步上前,将她仔细打量了一番。 姬姒轻轻摇了摇头,看着那艳红的血色沿着剑身蜿蜒而下,滴答作响。 “估计一会都该知道了,我去堵住出口!”自姬姒的手中接过软剑,若水飞身而去,转瞬便不见了踪影。 灯火阑珊处,一大批人持剑逼近,姬姒抬眸看去,便能看到星星点点的火光似流动的萤火,明晃晃地灼人。缓缓地拔出围系腰间的软剑,轻抖腕间,便闻“叮”的一声脆响,长剑陡然绷直,在月色的映照下闪烁出慑人的寒芒。 惊呼声、喊杀声响成一片,姬姒挥剑迎去,每一招每一式都狠辣决绝,不留一丝余地。猩红的血液喷溅在她的脸上、身上,温热一片。她只重复着杀人的动作,一遍又一遍,狂乱而狠戾。 无辜?是的,这阖府上下的人的确无辜。可她镇国将军府几百人口又何其无辜!这世界从来都是不公平的,所行的不过就是弱肉强食的道理,她要活着!要为将军府百余人口报仇!如果注定有人要因此而牺牲,她也一定会不惜一切代价! ... 第七十二章:白狐阿淘 乌压压的云片渐渐地遮住了那明亮的月色,天空瞬时便如纸间泼墨般,黑沉沉的一片。偶有几道闪电伴着雷声疾驰而过,便如利剑划破长空,裂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 姬姒背身而立,藏红色的衣裙上一片黏湿,散发出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凌乱的发丝随风舞动,衬着身后滔天的火光,显得狂乱而凄迷。绵密的雨丝迎风而落,朦朦胧胧地拢了她一身,从吹起的发丝到轻掀的睫翼,一点一点凝结成珠,蜿蜒而落。 她就这么静静地站立雨中,任那飘摇的雨丝冲淡那刺鼻的血腥,一遍又一遍。 一柄暗红色的油纸伞静静地撑于姬姒的头顶上方,在这喧闹的夜晚划出了一方静谧的天地“我至今还记得第一次杀人时候的情形,在那之前什么生死磨难对我来说都是模糊且遥远的,直到真正面临生死紧要的关头,才发现自己有那么多的放不下。放不下爹娘,放不下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们,更放不下……易青哥哥,我总也在想着,若是我死了,他们又将如何呢?”若水轻扯嘴角,却笑得异常苦涩“所以从那之后,我便发誓,我定要努力的活下去,不管前方等着我的是多大的苦难和煎熬,为着他们,我也要拼尽全力的活下去!所幸……我们都还活着!”说道最后,那笑容方才有了些许真切的意味。 是啊,她们都那么努力的在活着! ………… 截止到最后一场试炼之前,那原本站满几百人的山洞如今只空落落地站了这四十来人,相较于初来时候的惊恐与不安,此刻的他们就像那炼狱而出的修罗,带着浴血而归的煞气,让人惊惧。 晚间归来,若水急急地推开紧闭的房门,便看到两簇火红色的光亮朝着两人急扑而来,到最后稳稳地挂于姬姒的身上。惹得若水俏脸一皱“好你个阿淘,我就知道是你。亏得我还这么高兴的想要见到你,你倒好,连看也不看我一眼。”说罢朝着姬姒怀里的阿淘重重地“哼”了一声。 阿淘还是若水给这小白狐起的名字,打从上次姬姒救了它之后,它便不知道怎么找到的这里,时时地跑来腻歪在她的身边,怎么赶也赶不走。一开始,它那双火红色的眸子还总吓得若水不敢靠近,后来熟稔了,若水便总爱逗着它玩,还给它取了阿淘这个名字。 阿淘不理若水,只一个劲地往姬姒的怀里蹭,满足地哼哼出声。 “啊~~”若水气的险些抓狂“你这个小色胚子,就知道占姒姐姐的便宜,你给我下来,看我不打死你!”紧接着屋里便惯常地上演了一出一人一狐上蹿下跳的画面。 姬姒只静静看着,继而转身去点了灯来。待得那两只终于跑的累了,只一动不动地躺在床上哼哧着气,若水方才睁眼看着梁上的雕花上气不接下气的说道“姒姐姐,只剩……最后一场试炼了,你说我能通的过吗?” “那么多次的磨难都熬过来了,这次也一定行的!” ... 第七十三章:生死决斗 若水咧嘴一笑“姒姐姐你说行那我便定是可以的了!”等着最后一次试练结束后,她就有机会回去看他们了。想到这像是突然又想到什么似的“啊……”的一声惊叫从床上一蹦而起。 “怎么了?”姬姒闻言一惊,也翻身起床。 几步奔向房里的柜台,拿出里面的绣针,再小心翼翼的自怀中拿出一个包裹平整的布袋,打开一看,却是一条天青色的缎带。 朝姬姒神秘一笑,若水打散束发,仔细地挑选出数十根纤长乌黑的发丝“这是白日里我在市集上买的,想着还有一个月我便有机会见到易青哥哥了,便琢磨着送她点什么。” 看着若水飞针引线,越显精神的模样,姬姒轻闭双眸,掩住了那满心难安,只嘱咐了一句“早点歇息!”便未再开口。 ………… 万物复苏,草长莺飞,弹指一挥间,七月转瞬而至。 纵使外间骄阳似火,这石洞中却依旧冷的渗人。四十二人面面相觑,似是根本不敢相信耳中所听到的,双眸中满是惊恐和绝望。 姬姒缓缓地抬眸看向若水的方向,却见她也正一瞬不瞬盯着她,似是想要努力地向她挤出一丝笑来,却怎么也止不住那越发颤抖的身体。 “都没听清楚吗?还不动手?还是都想着同甘……共死?若是这样,也省了这一番比试,都给我一剑抹了脖子了事!”葵今犀利的眸光一一扫视过呆立当场的众人,言辞狠辣,字字诛心。 姬姒没有想到这最后一场决战的对手竟然是若水,不只是她,这石洞中的四十二人所要一决生死的都是与自己平素走的最近的人。是啊,这才是真正的绝心绝情,一个合格的杀手又怎么配去拥有这最基本的情感?只有真正的做到这收放自如、狠辣绝情,方能不羁不绊,成为一个真正合格优秀的杀手。 姬姒淡漠无情的面容终究龟裂出一道狭长的缝隙,怎么也阻不住那迎面而来的寒风,冷的人瑟缩发抖。她仿佛又回到了曾经那绝望无助的时候,努力想要保住什么,到最后却仍旧是一无所有。 利刃破空的声音依稀响起,只余姬姒和若水两人仿若未闻般在刀光剑影的空隙里隔空而立,两两相望。 光阴如梭照人心,这一年里的点点滴滴便如幻影灯画般从眼前一一闪过,姬姒五指渐握,累的青筋泛白,却仍旧止不住那翻涌而出的惊惧和颤抖。 若水睫翼微颤,轻扯嘴角,总算是挤出了一抹笑来“姒姐姐……动手吧!”见姬姒不曾动作,若水抽剑而出,飞身向前。该来的总是要来的,就算是再难抉择的选项,也终有时间耗尽的那一刻。 姬姒持剑格挡,却没有半分平时的狠厉和决绝,两人之间的招式生硬机械,看不到丝毫杀气。 奋然力战中的人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到最后,偌大的山洞中只余二十个面目狰狞的胜利者和满地残缺不全的尸体,鲜血横流。还有这最后一对似是永远也打不完的生死决斗。 ... 第七十四章:若水不痛 “姒姐姐,接招了!”就在众人以为这场决斗真的就会永远这么纠缠下去的时候,若水一声厉吼,陡然改变了招式,招招犀利,步步逼人。 姬姒眉梢一拧,却不及多想,只得全力去接。眼见着若水一招比一招狠辣,姬姒只守不攻的招式越显掣肘,只能步步后退,渐处被动。 直至被逼至角落,若水一步后蹬,借力而起,便如一阵旋风般急掠而去。姬姒无奈,只能转守为攻,侧身避挡之际腕间急转,长剑应声挽出数朵剑花直逼若水。 若水垫步起跳,手中的招式却愈渐凌厉迅猛,忽而凭空倒转,整个身体的力量便悉数齐聚剑上,朝姬姒奋力刺去。这一招杀气十足,直逼得姬姒心神微乱,手中的招式也越发的狠厉了起来,本能的持剑反击,接近十足的力道。却见上空的人猛然收了剑势,杀气全无。姬姒心神俱慌,想要收剑却早已经来不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长剑破空而去,直直插进眼前之人的心口。 偌大的石洞中静的连呼吸声都如此清晰可闻,姬姒一步后退,却踉跄着跌倒在地,却又突然发了疯似的朝若水飞扑过去,将她紧紧地搂入怀中,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只一双眸子猩红的仿佛要滴出血来。 怀中的人儿一裂嘴角,如释重负般笑了开来,却牵扯着胸前的血色越加翻涌,疼的她眉头紧皱,鬓角微湿。“姒姐姐,你别怕……若水不痛!” 姬姒再忍不住,泪水混着血色流淌而出,抱着若水的双手越收越紧“你不是想要活着的吗?你不是不计一切的想要活下去的吗?这是在做什么?你这是在做什么?”到最后竟似嘶吼出声。 “是啊……要活着……要活着的,可是……我知道,我能力不及姒姐姐……输……输也是输的……心服口服!”破碎的话语断断续续的出口,伴着蜿蜒而出的血色衬的那一张脸惨白如纸。 “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她只紧紧地抱着她,感受着那温热的血一点一点从她的体内流逝不见,心像是被一层一层地剥离开来“你说过冬日里要帮我暖床的,你说过要活着出去见你的易青哥哥的,你怎么可以这么轻易就放弃?怎么可以?” 努力地抬手自胸前的衣襟处拿出一物,只一眼,她便知道那是她用自己的发丝绣了整整一个月的缎带。“我……我对不起易青哥哥……姒姐姐,你……帮我……帮我把这条缎带送……送给他,告诉他……他对若水的好……若水下辈子再来……报答他!”她每说一句,那血便流的更凶几分。 姬姒一手接过她手中紧握的缎带,那天青色的缎带早已被鲜血染红了颜色,她只紧紧地将头埋在她的颈间,哽咽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若水……若水!”她唤她,一遍,又一遍,带着绝望的无助和凄凉。 “姒……姐姐,你……总这般皱着眉头……看的……若水心疼,若是可以……若水……想看你……”那一个笑字尚未出口,便瞬间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气,缓缓地闭上了那双总也含笑的眸子,再不复醒来。 ... 第七十五章:自己选的路 萧山脚下,几座新添的坟墓遥遥而立,一袭素白的女子依墓而坐,一笔一笔的在手中的木牌上刻着些什么,每刻一笔就要用指尖抚上一抚,确认无误后再接着刻下一笔。 不远处的断崖之上,楼寐一身束身黑色长袍迎风飘动,带着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令人只远远望着便不敢再近一步。 “她的眼睛……” 远远看向那孤清独坐的身影,朱雀一凛心神,恭声回禀道“小姐不许任何人靠近!” 空洞的眼神毫无焦距的落在前方,姬姒一挑刻刀,复又落下一笔“爹、娘、吟雪、若水还有……我的孩子,这世间欠你们的,我总会想办法替你们讨要回来。”她喃喃地叙说着,不带一丝感情的脸上让人无法窥视出她丝毫的情绪,只能从那无边蔓延出的荒凉和死寂感受着那无尽的绝望和哀凉。 日出日落,日落日出,周而复始,整整循环了五个轮回。 墓前的人儿依旧一刻不停的刻着,那凝白如玉的双手早已血迹斑斑,却丝毫没有停手的意思,任那滴落而下的鲜红在雪白的衣裙上开出大朵绚烂夺目的妖娆。 终于,她耗尽了所有的支撑,无力的瘫倒在地。 断崖处疾驰而过的身影瞬间将地上的人搂抱在怀,朝着葬宫的方向飞身而去。朱雀望了一眼那墓前耸立的几座新碑转身追步而去,徒留一地萧瑟哀凉。 “宫主!”朱雀俯身见礼,见楼寐点头首肯便朝塌上的人疾步而去,一手搭上她的腕间,凝神细听。 “如何?” 将姬姒露于外间的臂弯放入锦被中,朱雀恭声回禀“小姐是因思伤脾肺导致气血淤滞才会暂时性失明的,只需施针以导,打通血脉便无碍了。只是这双眼……损伤太重,却是再不能轻易受刺激了,否则……”说到这却像是再也说不下去似的,垂眸敛了话语。 “损伤太重?”他反复咀嚼这几个字,如玉冰凉的指尖从她紧闭的双眸一点一点的划过“这便是你为自己选的路?” ………… 姬姒再次醒来的时候,触目可及的地方仍旧一片漆黑,仿佛早已经习惯了这样的黑暗,她摸索着坐起身来,恰是这一细小的动作惊醒了桌旁闭目小憩的楼寐。 “谁?”等到姬姒终于警觉出声时,却被一簇突然出现的光亮刺的眼睛生疼,只能下意识的闭紧了双目。她惊讶之余正想再看时,却被一只冰凉的手遮住了视线。 “你才刚醒,慢慢来!”感受到她在他的掌下轻轻点了点头,他才将手移开,让她慢慢适应了这光亮。 “现如今,我已经算葬宫的一员了,对不对?” 楼寐不意她开口的第一句竟是问的这个,本以为她会需要一段时间来消化这一切的,却不想,她比他想象的,要坚强。“的确!”她的确做到了,从今以后,她便真真正正地成为了这葬宫中的一员。 “我现在便要讨要葬宫应我的一件事,我要下山!” ... 第七十六章:回峰谷中人 “报仇?”楼寐不答反问,却根本没给她回答的机会“你认为你的能力已经足够去报仇了?” “不试过又如何知道呢?” “我给你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你做到了,我便应你下山一事,若你做不到,我要你三年之内不得离开萧山一步。” “如何证明?”几乎是毫不犹豫的问出口,她没有拒绝的理由,更没有那个必要。 楼寐起身踱步至敞开的窗口处,背对姬姒而立“与萧山临山相对的便是东启的边界祁连山,祁连山山顶处有一处常年飘雪的回峰谷,那谷内住有一人,我给你一个月的时间,拿到他身上随身佩戴的玉佩。” “好!”姬姒沉声应道,她不会认为只是取一块玉佩这样的事情便是简单的,既然能从他的口中说出的任务,便肯定不会只是表面看起来的那般简单。 楼寐才离开房间,姬姒便起身去了秘事阁,可是查到的资料竟然只有:风若,天下第一庄少庄主,身有宿疾,长居祁连山回峰谷养病。这寥寥数句,便再也没有其他任何相关的消息了,这让她惊讶之余却也想到了这一定也是一个不简单的人,能让他常年佩戴在身的玉佩一定对他有着不同的意义,这让她不得不对眼前的形式进行重新的估量。 ………… 静谧空幽的山谷,白茫茫的一片,轻盈的雪花迎风飞舞,缱绻而落。 厚厚的积雪踩上去发出“咯吱~”的声响,漫漫飞雪中,一青衣少年一手执伞一手推动着身前的轮椅缓缓前行,一边走一边还不忘啧啧感叹道“这些簪莲得了公子的悉心照料,真是长得越发的好看了。” 轮椅上的人闻言展开了一抹极浅的笑,在这冰天雪地中霎时成为了一道最亮丽的风景。那精致的五官每一笔勾勒每一处起伏都完美的恰到好处,细腻的肌肤就仿佛是一块毫无瑕疵的白玉精雕细琢而成,这一笑,便有轻云闭月、流风回雪之雅姿,在这漫天飞雪中独成风景。 祁连山最高的一处崖顶之上,一身绯红的女子怀抱一只雪白可爱的幼狐迎风而立,纤若无骨的右手极轻地抚摸在它洁白无瑕的狐毛上,一下又一下。那裙摆末端,一双莹白剔透的小脚毫无遮掩的裸露在外,偶有几片晶莹的雪花缱绻其上,便越发的显得那一双玉足冰雪可爱。 将手中的白狐轻放到地上,姬姒轻声说道“去吧,阿淘。”便见白狐似听懂了她的话般回头看了她一眼便朝着回峰谷跑去。 眼见着阿淘消失不见,姬姒自腰间拔出一把锋利的匕首狠狠地朝臂间刺入,再腕间翻转,便见那匕首也跟着翻搅几分,那本便血流不止的伤口瞬间变得惨不忍睹,血肉模糊的一片。 待完成这一切,姬姒扔掉匕首,朝阿淘消失不见的方向追跑而去,不一会儿便赶上了仿佛刻意等候在那儿的阿淘,姬姒惊呼一声,便慌不择路地朝前方奔跑开来。 那呼喊声在这寂静一片的山谷中显得尤为的清晰和突兀。只见轮椅上的人笑容微凝,便朝着声音发出的方向抬眸看去。 ... 第七十七章:是你救了我? “救命……救命啊!”不一会儿便见一个满身绯红的女子一手紧按着左手的臂膀跌跌撞撞地出现在山谷的入口中,却突然一个不慎,脚下一滑,便歪倒在一片洁白的积雪中,溅起片片雪花飞舞。 “公子!”流云谨慎出声,满是警惕和戒备的看向前方的人。却见女子一脸惊恐地回转过身,便与追赶而来的白狐迎面相对,那扶撑在地的左手肩臂汩汩而流的鲜血瞬间便染红了一地白雪。 “别……别过来!”女子颤抖着身体,一点一点地向后挪动着身躯,出口的话语已经破碎不堪,眼看着白狐飞身而来不禁“啊”的一声惊呼紧紧地闭上了双眸,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一抹莹绿以肉眼不可见的速度擦过她凌乱散落的发丝“叮”的一声便稳稳地插在了她前方咫尺的雪地上,转瞬便没了踪影,那随带而出的气流生生地将飞扑而来的白狐震出了几步开外。 白狐一个翻身爬落在地,朝着前方的女子狰狞咆哮,两只前爪将地上划出了道道深坑,再一看远处轮椅上的男子,两只眼睛滴溜溜地转了一圈,似是不甘心却也自知不敌般一个飞纵,便没了身影。 姬姒缓缓地睁开双眸,再回头看去时,便见一双澄澈若山涧清泉般的眸子轻轻地落在了她的身上,瞬间便让人松了所有的警惕,只来得及留下一声极其虚弱的“谢……谢!” 便失了意识,昏倒在地。 “公子,你既已帮她击退了白狐,就让流云把她送下山去吧。”见自家公子出手相助,流云抢先说道,却在接触到风若不赞同的眼神时着急地说道“公子,这女子来路不明,若是她别有用心,该如何是好?这回峰谷常年冷若寒冰,谷外阵法密布,她却能够轻易地闯了进来,定也是个不简单的女子……”流云还要再说,却见风若已经驱椅向前,只得悻悻闭嘴连忙跟了上去接过轮椅往前推去。 地上的女子似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不安地蜷缩着身子,那单薄瘦弱的肩轻微地抖动着,身旁厚厚的积雪被那流淌而出的鲜血染红了大片。风若眉峰微动,轻抬了抬那一截如雪的袖袍。 接到他的指示,流云颇不情愿地上前将地上的人揽抱在怀随着轮椅上的风若朝谷内行去。 ………… 朝阳东起,一缕阳光穿窗而入,照在桌上摆放整齐的白玉杯上,泛起一层浅浅的光晕。塌上的人紧了紧有些酸涩的眸子缓缓地睁开眼来,看了一眼左臂包扎利落的伤口,慢慢地坐起身。 听得窗外时不时的传来些许水声作响,姬姒步下床榻打开了那扇半掩的窗户,明媚的阳光陡然泻了满屋,亦撒了她一身。她就那么半趴在敞开的窗棂上等着窗外的人闻声看来。 “是你救了我?”她问,明媚的阳光层层包裹在她的身上,衬的那一张玉白小脸朝气丛生,艳丽无双。 风若微一颔首,那面如冠玉的脸上自然而然的带上了些许笑意,羞了这满园繁花。 “你叫什么名字?”姬姒回以一笑,接着问道。 不待风若回答,流云便愤然呛声道“你既能出现在这里,难道还能不知道我家公子的名讳吗?” ... 第七十八章:不能说话? 面对流云的指控,姬姒不以为意,仍旧浅笑盈盈地看着轮椅上的男子,等着他的回答。 风若敛眸看向身旁用来浇花的清水,衣袖轻拂,再拂袖收回时便见地上出现了用水渍书就的“风若”二字,挺秀隽永。 姬姒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看了看地上的字复又看向轮椅上的人方才开口问道“你不能说话?” “放肆!”像是被人踩着了尾巴,流云厉声呵斥道“公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得到你来置噱?” 风若状似无意地朝流云看了一眼,便见原本气势汹汹的流云瞬间泄了底气,愤愤地低了头,再不敢说半个字。 “我叫姬姒,瑶姬凝醉卧芳席的姬,姒以满庭淡芳华的姒。”见风若点头颔首,而后看向她受伤的左臂,她不在意地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你用的什么药?好像才一个晚上,便好了很多。”好像也没指望着他能回答,她接着说道“对了,我暂时没了去处,你收留我些时日,可好?”说罢,满含期待地看向轮椅上的他。 风若朝流云的方向轻点了下头,便见流云一副气急的模样,却仍嘟囔着说道“公子说了,你若不嫌弃,想住多久便住多久。”语毕不满地“哼”了一声。 “你能读懂你家公子要说的话?”姬姒一副惊奇的样子,挑眉看向满脸不耐的流云。 却见流云得意的一仰头“那当然,也不想想我当时可是庄主从多少个孩子中千挑万选出来的,跟了公子这么些年了,只消公子一个眼神,我便知道他要说些什么了。” “哦~”姬姒了然地点了点头,却突然感觉一阵眩晕,忍不住伸手扶了扶额头。 经过刚才的几番呛白,流云心中的怒气也消了几分,撇撇嘴说道“公子说了,你昨日失血太多,需卧床静养几日。早膳已经帮你热在灶上了,我这便替你端来。”说罢,小跑着去往灶间。 风若侧身回看,将目光凝向一株开着零星几朵淡紫色的花枝,弹指一挥间,并着花朵的枝干便应声而断朝着姬姒的方向急速飞去,“咚”的一声便稳稳地插进姬姒臂旁的窗杦上,一股淡淡的香味徐徐飘来,连带着有些眩晕的头也松泛了许多。 姬姒伸手取下窗杦上的花凑至鼻尖闻了闻,果然不一会儿头便不晕了,不禁好奇地问道“这是什么花?不只看着好看,闻着还能治头晕。” 风若嘴角微扬,用着方才写名字的方式同样在地上书就了“月茋”二字。 “原来这花名唤月茋,倒是好听。对了,我刚才还在好奇来着,这谷里与外界甚是不同,外间六月暑气正热的,这谷里却还下着雪,且这么冷的天,这院子里的花却开的这样好,真是奇怪!”说着像是才反应过来,抱着双臂轻轻搓了搓。 “咱们回峰谷哪是这六月飘雪,是经年都下着雪,像这样晴好的天是难得一见的,过了晌午,又该下起来了。”流云正端着膳食往这边走,听到姬姒疑问,便扬声回答道。“这院子里的花都是经过公子悉心照料的,自然长得极好。” ... 第七十九章:午夜梦回 吃过流云端来的早膳,姬姒便和衣躺在了床上,身体开始一阵阵的发冷。想是因为让朱雀封了内力身体果然受了寒气,又联想到昨日和今日见识到的,这风若的功力该是和楼寐不相上下,若是硬取,定是行不通的。 想着想着,脑袋里是越发的昏沉起来。 流云再次去送午膳的时候便发觉了不对劲,连着唤了好几声,也不见床上的人有半点反应,只得返身去唤了公子过来。 风若赶到的时候便见床上的人儿蜷缩着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着,嘴里喃喃地说着什么,眉头紧皱,脸色苍白的吓人。 吩咐流云去端盆凉水,风若抬手覆上她的腕间,普一碰上,便觉得那手热的灼人。 这风寒来势凶猛,再加上她本就受了伤,身体极度虚弱,一经发热,引得左臂的伤口也跟着复发感染。喂下去的药不一会就被吐个干净,只得重新熬,再重新喂。这一番折腾,便忙到了半夜,好不容易吃了药,没再吐出来,流云实在是累的不行,挨着桌子便睡了下去。 她仿佛又陷入到那无休止的噩梦之中,一幅幅鲜血淋漓的场景交相替换,她所爱所护的人一个个的倒在她的面前,血,满眼满身的血。一点一点的将她吞噬淹没,她绝望的哭喊着,求救着……换来的,却是越加疯狂的报复,她凄厉地嘶吼挣扎着,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所有珍视的和爱着的人一步步堕入那无边的炼狱………… “不要……不要!”她挣扎着惊醒过来,寒凉的夜风吹在她被汗水湿透的身上,冷的彻骨。意识到自己的手中牢牢地攥着什么,她抬眸看去,却是一截雪白无垢的衣袍,一路向上,却突地撞进了一汪清澈澄净的双眸中,仿佛整个人都被温柔地包裹其中,暖意沁人。 一阵凉风袭来,吹的房内的烛火摇曳不定,姬姒一个激灵,猛地惊醒过来。再看时,却已然一片冷静自持,只轻声问道“我方才好像做了噩梦,没有胡乱说些什么吧?”那状若平静的眸底早已一片波涛汹涌,声声撞击在她的心上,几欲窒息。 风若轻敛眸光,缓缓摇了摇头,那温柔暖人的浅笑在这凄清冷寂的夜里瞬间便让人溺了其中。将掀起的被角重新盖在她的身上,她甚至闻到了一股沁人的香味,虽异常冷冽,却幽香袭人,让人不自觉的便安下心来,困意阵阵。 见他摇头,紧绷的心神方才松懈下来,她想要说些什么的,却抵不住那汹涌而来的睡意,复又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等到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动了动酸疼的身子……手上?侧眸看去,却见床畔一人扶额而眠,一头如墨的发丝倾撒而下,落在那如雪的衣袍上,便如一匹上好的绸缎铺展而开。 她的手仍旧紧紧攥在他的袖袍上,那雪白无垢的袖袍被攥出了道道褶皱,无端的碍眼。松了手中的力道,任那袖袍顺势而落,露出了他修长洁净的手。 随着这一番动作,床畔的人幽幽转醒。 ... 第八十章:一夜未睡 “现在是什么时辰了?”姬姒抬眼看了看外面扑簌簌的落雪,轻声问道。 “……” 见对面的人并无应答,姬姒方才意识到了什么,不好意思地笑了笑“你昨夜一夜未睡吗?” 见他的眸光凝向了她的床畔,她方想起了她刚刚醒来时他在她的床畔扶额而眠,不禁轻笑出声“那怎么能算睡呢?你也是笨,我攥着你的衣角,你可以抽了出去啊,怎就由着我拽了一宿,就不累的吗?” “你还说,要不是你,我和公子昨晚何至于累到了大半夜也没个好觉睡?偏生你还折腾的人紧,病成那样,喂你的药还吐了一遍又一遍,要不是公子有耐心,我早就不管你了。”流云一步跨入屋内,抖落了满身积雪,不满地抱怨出声。 “我记着了,下次你病的时候,我也如此照顾着你便是。”姬姒一挑眉梢,莹莹含笑。 流云一个气急,险些扑了上来“你才有病呢!有你这么诅咒人的么?好歹我和公子照顾了你一宿来着,亏的我还听了公子的话一早就下山给你买了这个去!”说罢,一把将手中纸包扔到了床上。 姬姒打开一看,却是一双精致素雅的绣鞋,浅黄色的绣面上是用银丝织就的朵朵月茋花,做工精致,几近逼真。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手中的绣鞋,不说话,也不动作。 从她的手中接过绣鞋,风若轻轻地将鞋放于她身侧的矮榻上。拿起其中的一只,一手握上她垂落的右脚。 眼看着那鞋即将落在她的脚上,她伸手握在了他的臂上,阻止了他接下来的动作“风若,我不想穿鞋。” 对上他略显疑惑的目光,她俏皮一笑“你不觉得我这双脚玉雪可爱吗?这么一双可爱的脚不露出来让大家看看简直就是暴殄天物啊。” “你这女人傻了吧?有鞋不穿就爱挨着冷受着冻,怪不得会得风寒,冻死了才好。”看着自己辛苦买来的鞋却还遭了嫌弃,流云憋闷着气,恨恨的说道。 “不过还是谢谢了。”姬姒一笑而过,故作轻松的样子。她不想穿鞋,她要清楚明白地感受到她现在所走的每一步所经历的伤和痛。这样,她才能时时刻刻地提醒着自己,她活着的目的。 感受到她眼里的坚持,风若撤了手中的动作,浅笑着摇了摇头。 姬姒懂了他的意思,知道他只是担心她,便笑着走下地转了一圈,绯红色的衣裙旋出了一道道优美的弧度,配着那笑魇如花,竟是美的炫目。“你看我不是已经没事儿了嘛,我现在啊……” “嘶~” 一声轻呼打破了这和谐安宁的气氛,两人同时抬眸看去,却见流云一副痛苦的样子双手扶撑在面前的方桌上,两只脚一个劲的抽搐抖动着,疼的他连站也站不住了“公子,我……我这是怎么了?” 风若驱椅向前,一把执起了流云的手,眸光一黯再黯。再抬眸时,似有询问的意思。 流云颤抖着说道“我就下山买了双鞋子而已,途中也没……对了,我遇到了那个小魔女,她还追问我这鞋子是给谁买的,是她!一定是她!”说到后来似恍然大悟,声音陡然高了起来。 ... 第八十一章:毒王之女聂滟歌 “小魔女?是谁?”姬姒好奇地问着,看向一旁默不作声的风若。 “还能是谁!”流云疼的额头冒汗,却仍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就是毒蜂谷毒王的女儿嘛!自从上次公子救了一次她毒的人,她便想着法子的和公子较劲。一个小姑娘家家的不学点好,整天净想着怎么害人!” 风若凝眸看了一眼愤愤不平的流云,薄唇几经开合,赫然是“带她进谷”这四个字的唇形。 好不容易这疼缓了几分,乍一听到这句,流云险些跳了起来“她是想着法子的要进来这回峰谷,公子若允了她这次进来,那以后咱们还能有安生日子可过的吗?” 风若不答,只眸光一扫他尚还疲软的双腿,看的流云心底一惊“公子,你……你是说我这腿如果没有她的解药,便……便……”便什么他也没再说了,只灰溜溜地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他这双腿还得留着照顾公子的,怎么能就这么废了?他倒要看看这魔女究竟耍的什么花招,就不信,凭着公子的本事还能治不了她了? 姬姒也不再闹了,只安安静静地爬到了床上,用被子将自己裹了个严严实实。 “风若,你给我出来!”远远的便听到一道清脆的女声隔空传来,震的檐上的积雪簌簌地往下落。 给了姬姒一个安心的眼神,风若推动着轮椅转身而去。 隔着那扇半开的窗户,姬姒远远的便看到一个一身鹅黄粉面娇俏的少女一脚踹开了“若雪居”的院门“我就不信我聂滟歌进不了这回峰谷,怎么样?你风若再厉害也没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解了我毒蜂谷的毒吧?” 女子一脸得意,挑眉看向轮椅上的风若。“进来!”手上一个用力,便见银丝牵扯的那头一脸狼狈的流云一个踉跄摔倒在轮椅的一侧。 “给我说说,你之前的绣鞋是买给谁的?”聂滟歌蛮声喝问,问的是流云,看的却是轮椅上波澜不惊的风若。 流云颇不服气地瞪了她一眼“一双绣鞋而已,我家公子想买便买了。” 聂滟歌一脸坏笑,朝流云一挑眉梢“难道你家公子还有这等癖好?今日可算让我开了眼界了,原来这堂堂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竟然有着爱穿绣鞋这如此特殊的癖好,说出来可不得笑掉人的大牙吗?” “你!”流云一脸气急“你少在这胡说八道冤枉人!” “哦?不是他穿难道是你穿?”这一声威胁性十足,手中的银丝也随之越勒越紧“说,这鞋是买给谁的?” 风若弹指轻挥,一股强劲的力道破空而来,银丝一紧再一松,便将流云弹了开来。银丝那头的聂滟歌一个不稳,生生后退了好几步。 “好你个风若!你不说是吧?那我就一间间的找,我就不信我找不出来!”说罢一个闪身便朝着隔间的屋子一脚踹去,见里面空无一人,转身便进了第二间。 见事情牵扯到自己的身上,姬姒只好起身出了房间。 “你找我何事?” ... 第八十二章:见一次,杀一次 “原来果真藏了个女人!说,你是谁?为何在这回峰谷?”聂滟歌一声冷哼,目光凌厉如刀,恨不能将眼前的人千刀万剐。 姬姒毫不在意地笑笑“你又是谁?我又为何要回答你的问题?” “你!”见面前的人压根不将自己放在眼里,聂滟歌一阵气闷“好!你不说,我总有让你开口的法子!”说罢,一抖手中的银丝,朝姬姒飞射而去。 姬姒本能地侧身闪躲,却有一只指节分明的手先她一步将银丝紧紧地攥于手中,那细长的丝线紧紧地勒在他的手上,一圈又一圈,且越来越紧,直至皮开肉损,血色翻涌。 “公子!”流云跪行至风若面前,想要替他松开银丝,却不知从何下手,只一个劲地着急,险些哭了出来。 “你做什么?快放开!”聂滟歌一声怒斥,声音中隐隐有些颤抖和不忍,却对他的行为更加的怨恨和不甘。 风若缓缓地抬眸对上她的,那里面是她未曾见过的寒冷和警告。在她的印象中,他一直都是一副温润安静、波澜不惊的样子,即使之前她那般死缠烂打的烦着他,也不见他有过这样冷厉的颜色。而现在,他竟然为了这个女人……一想到这,聂滟歌便觉得心中憋着的那股气一个劲地往外冒,止也止不住,偏生他的手还攥在她的银丝上,那滴滴掉落的鲜红刺的她的眼睛生疼。 “你越是这样,我就越要看看她究竟是怎么个惹不得法!”将手中的银丝朝姬姒飞掷而去,聂滟歌疾步上前,食指成勾,就要扣上姬姒的脖子。 风若借力回收,将射向姬姒的银丝拉离开来,这一拉,那原本勒紧的银丝更加紧了几分,生生勒进了骨肉。他却连眉也未皱一分,衣袖急扫,几枚幽绿快如闪电般的掠过聂滟歌的指尖手上,疼的她一声惊呼,猛地撤了手中的力道。 看了看手上密布的划痕,聂滟歌非但不曾忌惮,反而更加凶猛地朝姬姒攻去,恨不能立刻将她分尸当下。她为了见他,日日想法设法的要进这回峰谷,哪怕弄的一身是伤也不曾止步半分。如今为了这个女人,他竟然出手伤她,他不让她碰这女人,她便偏要碰给他看! 就在她的手即将劈在姬姒身上的刹那,一股劲风袭来,伴随着凛冽清香生生将她撞飞在几步开外。 一手捂上闷疼的胸口,聂滟歌缓步站起了身,一抹嘴角蜿蜒的血色,恨声说道“有本事你今天便打死我,否则,我看你是不是能护她一辈子?我见她一次,杀一次,看她能有几条命!” 他只静静地看着她,一扫身侧的流云。 将手中的药瓶用力地朝轮椅上的他砸去“咱们走着瞧!”说罢转身便走,一步一步,走的极慢,偶尔可见那微微耸动的肩膀和刻意挺直的身躯。 她就是要让他看到,她绝对不会轻易认输。 “还疼吗?”晚间姬姒帮风若上药的时候,看见那深可见骨的伤痕时,忍不住出声问道“你明明可以像替流云那样挡掉那根银丝的,为何伸手去接?” ... 第八十三章:烧饭还是烧房子? 他的眸光轻轻地落在她替他包扎的手上,她抬头看时,只能隐约地看到他微垂的侧脸,即便只是这样,也是掩不住的风华潋滟,气质无双。 “你这可不是英勇就义,可不要再有下一次了。”将余下的绑带打了结,她没再追问下去。 其实就算不问,她也知道的。他是在用行动告诉聂滟歌,他不会让她伤她。可是,她不会承认! 因着风若和流云都受了伤,用姬姒的话说,为了报答他们之前照顾她一夜的恩情,她决定亲自下厨,替他们做一顿好吃的补补身体。 流云优哉游哉地坐倒在躺椅上,一边哼着小曲儿欣赏着自家公子那连坐着看书都美的似画般的一举一动,一边幻想着等会即将上桌的大餐,不禁喟叹出声“总算能享受一天被服侍的日子了,不简单啊不简单。” 空气中隐隐地飘来一股焦糊的味道,流云一个正身,眉头紧皱“什么味道?该不会是哪里烧着了吧?公子,咱们得赶紧出去。”说着,一蹦而起,推着轮椅便跑了出去。 待出的门来,发现那焦糊味仿佛更严重了,一股不详的预感迎面而来。缓缓地转身看去,果然,厨房的上方正浓烟滚滚,熏的这整个“若雪居”如坠雾里。 流云推着风若赶去的时候正碰见姬姒一面呛咳着一面飞奔出来,险些撞上迎面而来的两人。 “你这是在烧饭还是烧房子?”流云双拳紧握,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咬得牙齿咯吱作响。看着那浓烟越来越大,只好一跺脚,恨恨地朝厨房跑去。 姬姒一抿唇瓣,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以为我会的。” 将眼前的人拉至身前,雪白无垢的袖袍一点一点地擦干净她脸上的遍布的灰渍,仿佛在无声地说着“没关系!”那澄澈的双眸像是一汪璀璨无垠的星空,可以包容接纳她所有的不安和对错。 “我就知道你来这回峰谷的目的不单纯,果然被我给料中了,你这是想烧掉我们的厨房,活活饿死我和公子啊,真是好狠毒的心!”流云骂骂咧咧的从厨房跳了出来,一副我就知道的模样。 “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啊!”姬姒一摊双手,甚是无奈。 流云一阵气急,扭头看向风若“公子,咱们得赶紧把她送下山去,再这样下去,咱们不仅没的吃,说不定哪天连住的地方也被她给一把火烧没了。” “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你这人怎么这么小气?” “我不小气,难道等着你把咱们回峰谷烧个干净啊?” ………… 廊外飞雪满天,洋洋洒洒的覆了一层又一层,整个回峰谷万籁俱寂,衬的廊上斗嘴的两人分外热闹,也为这寂静如洗的回峰谷平添了一丝人气。 “你和风若为何常年住在这回峰谷,整个谷里就你二人,不会无聊吗?”姬姒用手轻轻拨了拨簪莲上的积雪,防止那厚厚的积雪压断枝叶。 “若不是公子的腿,咱们才没那兴致待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呢。”流云伸手剪断了簪莲根部枯死的枝叶,悻悻说道。 俗话说不打不相识,经过了一段时间的相处,流云与姬姒再不复之前的争锋相对,总算能平心静气地说上几句话了。 “风若的腿是生来便走不了路的吗?” ... 第八十四章:满池残莲 “当然不是,公子的腿是他十二岁那年中毒余下的积患,毒素积压在双腿,只有这回峰谷经年飘雪的寒冷才能勉强克制住毒素的蔓延。等到寻得了解毒的法子,公子的腿也定然会好起来的。”听姬姒如此问,流云连忙解释道。最后那一句却是渐渐小了声音,解药?若是那么轻易便能找到,公子也就不会在这回峰谷待了这么些年了。 “中毒?”姬姒身形微怔,不自觉地问出了声。 “哎~”流云轻叹了口气“这其中的缘由我也不是那么的清楚,这些我也是后来才听来的。还有啊,你断以为咱们公子是个哑巴吧?其实公子原本不是这样的,只是后来残了双腿,性格也变得孤僻起来,不爱与人交流,甚至连门也不再出一步,从那以后便再也没见他说过一句话了。直到近几年,公子的心境方才有了些许的转变,想来这回峰谷也不是那么全无是处。”流云一边说,还不忘肯定地点了点头,为找到一个这样的理由感到颇为欣慰。 姬姒眸光微敛,掩下了那翻涌的情绪。 右手持续着拂雪的动作,姬姒缓步上前了几分,却在这时一声惊叫震彻天际,她未曾听清流云到底叫了些什么,只是下一刻,当她一脚踏破河冰,险些掉落下水的时候方才想起了他叫的是“小心簪莲!” 姬姒本能的借力倒退,却在眼风一扫一侧的流云时蓦然止了动作,任由自己直直地掉入那冰冷的河里,碎裂的冰块擦着她的手臂划出了一道长长的血痕。 “姬姒,快上来!上来!”流云伸手一把抓住姬姒的手,边拉边拽的将她拖了上来,眼睛却始终盯在那事发的河面,掩不住的焦急难安“这可如何是好?这簪莲是庄主夫人生前最爱的花,公子每日里宝贝似的养着,现在却成了这副模样,被公子看见了可如何得了?” 姬姒忍着全身彻骨的冷意回身看去,却见原本傲然盛开的簪莲生生被压倒了一片,东倒西歪的折损在河面上。 没想到这簪莲对他竟然还有着这样的意义,正在两人不知所措的时候,轮椅压着积雪所发出的“咯吱”声响由远及近,听在流云的耳里不亚于魔音灌耳。 在那一袭雪白出现的前一刻,姬姒一步后退,遮住了身后的一池狼狈。 风若停了轮椅的动作,普一看到姬姒一身湿透的样子眉心微皱。那一头如墨的长发被高高束起,几缕发丝随着风势黏贴在他的脸侧,却总也遮不住那欺霜赛雪的容颜,在这茫茫天地中美如谪仙。 流云此刻再也没心思感叹自家公子的美貌,只得暗暗乞求公子不要发火才好。虽然他还从未曾见公子发过火,可正因为没见过,才不知道如果真的发起火来又会是个什么情况? 见风若的眸光盯在自己的身上,一动不动。姬姒终于站不住只得向一旁侧了侧身体,将满池残状露了出来。 风若只侧眸扫了一眼便复又将眸光落在她的身上,姬姒不解,却见他面容微凝朝她轻揽袖袍。 ... 第八十五章:簪莲银钗 姬姒会意,只得缓缓朝风若走去,在他身前蹲下了身“我不是故意的,也不知道这簪莲对你竟如此重要!” 风若伸手执起她垂落一旁的右臂,姬姒方才注意到那绯红的衣袖被划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紧紧地黏贴在血色一片的伤口上。 他的眸光带着一丝不容察觉的疼意一动不动地盯在她的伤口上,而后抬眸看向她,似在无声地说着“怎么回事?” 相处的这些日子,姬姒偶尔也能读懂他眼中的意思,见他这样,忙一拉衣袖,轻轻说道“这点伤,不碍事的,想是方才不小心掉进河里的时候被碎冰划了一下。” 风若指尖翻转,便见一片簇新的绿叶出现在他的食指与中指间,朝左手袖袍轻划而过,便见一截如雪袖袍应声而断,稳稳落于他的手中。 姬姒虽然见过他出手,却从来未曾看清楚他用的究竟是什么,不想却是一片看起来再普通不过的树叶。 将姬姒伤口的位置简单的包扎了一下,风若解开身上的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她甚至能清楚地感受到披风上未及散去的余温和那股随之而来的沁香,温暖袭人。 流云见公子并未有责怪的意思,连忙讨好地上前推了他的轮椅“咱们还是赶紧回去吧,再不换身衣裳,万一又病倒了,还得累着公子照顾她不是?” 姬姒便也起身跟在了轮椅一侧,身上的披风莫名的有股难言的灼热,烫的她的身心都跟着些许的颤动。 ………… 八月的末端,风若生了一场极重的风寒,整日里咳嗽不断,姬姒与流云轮流着照顾他,却丝毫不见半分起色,反倒是越来越重,急的流云就要下山去寻老庄主想法子,却被风若拦住了,没让去。 “姬姒,药好了吗?”流云一步跨进厨房,一抖身上的落雪看向一旁的灶炉。见姬姒点了点头,方才将药倒入了碗中“你先歇会儿吧,晚间还得帮着照看公子。”说罢转身端了药出去。 姬姒紧了紧手中的纸包,双眸中晦涩不明。 等到晚间姬姒去的时候,风若却还未睡。只虚弱的半靠于床榻之上,含笑看她走来。 “怎么还没休息?” 风若伸手自枕畔取出一物递于她的手上。 乌木雕刻的方匣简洁而雅致,在风若的示意下,姬姒缓缓打开了手中的匣子,却是一支样式别致的簪莲银钗,宝蓝色的玉石点做花蕊,白玉雕刻而成的花瓣,再缀以银丝流苏,华而不艳,媚而不俗。 姬姒正不明所以的时候,一只修长如玉的手自她手中的木匣将银钗取出,轻轻簪于她的发间。 “送我的?”姬姒俏皮一笑,抬首问他。 风若浅笑点头,薄唇开合“很好看!”虽是无声,她却懂,感受着那银丝流苏摇曳相碰,竟发出微微的脆吟声,很是好听。 “谢谢你,风若。”她侧过头来,让他看得更仔细些“你听,它还会发出声音。” 风若静静地看着她,眸子里是无尽的宠溺和温柔,让人只看一眼,便能深深地溺入其中。可是,她不曾去看,是无心?或是刻意? ... 第八十六章:她走了 看着眼前的人渐渐地阖上了双眸,一点一点的陷入了沉睡,姬姒缓缓站起了身。为了怕他发现,她每一次只放微末的药量,掺在他的药里。今日是她和楼寐约定的最后一天,她已经没有时间了。 唤了几声,见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姬姒掀开他身上的锦被,果然在他的腰间摸出了一块碧玉,触手生温,带着他身上独有的凛冽沁香,温暖醉人。 最后看了一眼床上的人,姬姒将玉佩扣于腰间转身出了房门。 她却没有看见,在她转身离去的刹那,床上本应昏睡的人缓缓地睁开了那双温润澄澈的双眸,眼看着她一步步走出他的世界,再也没有回头看上一眼。 姬姒连夜赶路,终于在子时之前赶回了葬宫。她还记得将玉佩交于楼寐时,他眼中一闪而过的惊异,可是,她不在乎,她只要结果。 “放我下山!”她的目的简要厄明。 “多久?”她知道,他不会放任她无限期的时间。 “一年!”她只要一年,一年的时间,她要他萧肃付出百倍千倍的代价来尝她将军府百余口性命,来尝她所失去的一切! “好!”他给她一年的时间,一年以后,他再不会让她离开他的身边一步。 ………… 祁连山,回峰谷。 流云一早醒来便见自家公子坐在廊下,看廊外雪花纷飞,偶有几朵飘入廊内,落在他如墨的发间、雪白的袍上,瞬间便融化不见。 风若只怔怔地看着,总也温润含笑的脸此刻苍白的没有一丝表情。一阵寒风袭来,冷的他止不住的呛咳起来。 “公子,你这是做什么?外面这么冷,你怎么也不披件衣服就出来了?”流云疾步上前,忙推着风若进了屋内,却在扶他上床的时候,触到了一片刺骨的冰凉,不禁惊呼出声“公子,你的身子怎么这么冷?暖玉呢?你没戴在身上么?这风寒还没好,万一再严重了,可怎么得了?” 好不容易止了咳嗽,风若淡淡回了一句“丢了。” “丢了?”流云大惊“这么重要的东西,公子你怎么能给丢了呢?没了这暖玉暖身,您的身体怎么受得了这回峰谷的寒冷?不行,您快给我说说,是丢哪儿去了,我去给您找找。”流云急的直冒汗,恨不能立刻飞身去找。 “不用了!”他的声音淡的让人听不出一丝的情绪。 “不行!我一定帮公子把暖玉给找回来。对了,这一大早的,姬姒去哪儿了?怎么也由着公子你在外面吹风,万一风寒严重了…………” “她走了!”风若轻轻地吐出了这三个字打断了流云的滔滔不绝。 “走了?去哪儿了?”流云未及多想,只下意识地问出了声。 “她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仿若没有听到流云的问话,他只喃喃地重复着这一句,带着莫名的哀凉与落寞。 流云哑然,看了看自家公子的表情,再联想到这一个月所发生的种种,不禁在心里咒骂出声:混丫头!白瞎了我和公子这一个月待你这样好,竟然就这样说走就走了,连个招呼也不打!还害的公子这幅模样,你最好一辈子都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要不然,我非得狠狠骂你一顿! ... 第八十七章:一曲动萧山,号令千狐 在萧山的最后一晚,姬姒整整想了一夜。她该从何处下手?如何下手?她想了一夜,可想到最后,脑子里便只声声回荡萦绕着两个字:权力!是的,她需要权力,至高无上的权力,足够与萧肃抗衡的权力。而这世上,唯一能给她这些的,便只有西璃王——央月! ………… 萧山脚下,马踏飞蹄,溅起尘烟滚滚,当先一人墨发飞扬,一袭红袍在烈日下迎风招展,妖魅无双。 “今日谁的猎物能比过孤的,孤便赏他个一品侯爵,世袭罔替。” 此言一出,身后众人当即一凛心神,纷纷应答“是!”便一夹马腹纵马疾驰而去。 九月的天,艳阳高照,灼的整个萧山都像笼了一层炽热的火炉,身着护甲骑装的将领护卫们纵马疾驰、挥汗如雨、弯弓搭箭、一击必中。 正当众人猎的兴起的时候,一缕笛音破空而来,婉转悠扬,仿若高山流水,沁人心脾。忽而陡转急下,如疾风烈马,奔腾不息。 众人勒马倾听,忽闻一声接一声的狐啸啼鸣,听的众人毛骨悚然。身下的马匹不安地扬起前蹄,躁动嘶鸣。 央月眸光微眯,朝着笛音传来的方向勾唇一笑,妖魅至极。 随着笛音渐急,一大群白狐自山间各个角落飞奔而来,霎时地动山摇,如千军万马奔腾聚集,一会儿的功夫便将惊愣的众人包围其中,一层又一层,仿佛看不到尽头。 众人纷纷凝神屏息,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情景,生怕一个不小心,便落入狐群,尸骨无存。那是怎样震撼的一番景象,那是怎样邪魅的一股力量,怕是他们穷其一生,也无法想象。 一袭绯红色的衣裙凌空而下,如凭空开出一朵绚烂至极的花,女子皎若朝阳、眉目如画,一举一动间皆见姿容绝代,倾世风华。手执血玉长笛,横握唇前,徐徐而下。 “保护皇上!”众人戒备地朝央月聚中靠拢,警惕地看向来人。 央月魅声一笑,在这紧张戒备的氛围中显得尤为突兀“美人,好大的阵势!若一不小心惊了孤,你可负责?”虽是这般说,却看不出他有半分的惊吓和不安。 “那你想我如何负责?”姬姒一收玉笛,拾步前来。一双玉白小脚在层层衣袂的包裹之下时隐时露,媚态丛生。 央月轻声一叹,状若无奈“哎~孤现在可是十面埋伏,四郊多垒的境地,还有说话的资格么?” “那敢问璃王……可有惊到?”她并不认为他真的惊惧于眼前的处境,更不认为这样的境况能对他造成丝毫的威胁。她只是想让眼前的人看见自己哪怕一丝的实力,她只是想要握有更多可以和她谈判的筹码,她想为日后自己所要做的事情奠定更好的基础,仅此而已。 央月颇为正经地一扫四周层层环绕的狐群,微一点头“倒还未曾。只是不知,美人如此大的阵势,该不会只是想为孤一赏吧?若真是如此,那可真是令美人煞费了苦心~” ... 第八十八章:娶我! “娶我!我助你一统江山,称霸天下!”姬姒一步逼近,带着不容忽视的坚定和睥睨天下的气势。 央月定定地看着眼前的人,却忽然仰头笑出了声,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戏谑“你凭什么认为孤就想要一统这江山,称霸这天下?若你给的,孤根本就不稀罕,你又拿什么来与孤谈?” “这如画江山,你若要,我便助你夺来。你若不要,权当看了一场戏,有何不可?” 这一下,央月是当真笑出了声,笑得酣畅淋漓“好!好一个一统江山,好一个称霸天下!又好一个权当看戏!”说罢,一拉缰绳,策马而去。 层层环绕的白狐裂开了一道雍长的口子,由着来人纵马疾驰而去。 “皇上,皇上这是去哪儿?”身后一众将士驱马追去,却只能眼看着那一抹鲜红如风过剪影,急掠而去,只余一声 “回宫,立后!”在整个山林间阵阵回响,经久不散…… ……… 册封礼定在三天后,三天之后,她就会成为整个西璃国身份最为最贵的女人,做到这一步,离她所想做的事情,便又近了一步。 这三天里,她便暂住在西璃后宫的云台阁,云台阁地处偏僻,一入夜,便静的连风吹落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姬姒遣散了婢女宫侍,静静地坐于亭中,她在等,等他过来。 果然,不一会儿,便有一阵微风拂动,夹杂着千尺寒冰般的凉意,让人在这闷热难当的天里一阵瑟缩。当那只手悄无声息地揽上她的腰,姬姒反身一转,将自己带出了他的怀抱。她不会跟他走! 楼寐眸光一寒,却突然朝身后五指并伸,再收时,便见几个身着黑衣的人被内力吸附,朝着两人的方向挣扎移动。突然,半空中寒光一闪,几人持剑飞身而来。那随之而来的,是姬姒再也熟悉不过的——杀气! 奇怪的是,这杀气却没有一丝是对她,竟然悉数针对着她身旁的楼寐。这一疑惑却在来人的一句“主子快走!”中更甚,终于,在楼寐出手之前,姬姒一步拦在了他的面前,厉声问道“你们是谁?” 便见领头一人当先单膝跪地,狠一俯身“属下见过主子!”其余众人随之跪地,声音坚定决绝。 姬姒微一皱眉,几不可察地错身一步避了开来“你们认错人了,我不是你们所谓的主子!” “属下等绝不会认错!主子头上的银钗便是信物,银钗的主人便是属下等效忠的对象!” 银钗? 姬姒抬手抚上发间的银钗,思及回峰谷中最后一夜那人送钗的举动,不禁心头微颤。原来,他都知道!原来,她所做的一切,他都那般清楚明白的知道,却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任她在他的面前机关算尽。 既然知道,那面前的这些人又算什么?姬姒紧了紧手中的银钗,直至一阵锐痛袭来,方才松了手中的力道,只轻声回了一句“你们先下去!”她知道,她首要解决的,是身后这人。 “是!”众人恭声应答,转瞬便没入夜幕之中。 ... 第八十九章:你在怕什么? 楼寐站立一旁,自始至终没再说过一句话,周身的寒意却越来越重,待一众人消失后方才一把将身前的人拉入怀中“跟我回葬宫!你想要做的,我替你做!你要讨回的,我十倍百倍的替你讨回来!” 姬姒乖顺地靠在他的胸前,一动不动,说出的话却是异常的坚持“你说过,会给我一年时间!” “可我没说过许你嫁人!”声音陡厉,尽管他已经竭力的克制,却仍是止不住心口剧烈的起伏。 “你在……怕什么?”他的害怕、他的紧张,姬姒都清楚明白地感受到了,自央月出现后,所有和他与她相关的,他都变得异常紧张,甚至掺杂着些许的害怕和不安。她不知道,他究竟在害怕什么! “姒儿,你是喜欢我的对不对?你会陪在我身边一辈子的对不对?”楼寐急切地问道,搂在姬姒肩上的手也越来越紧,到最后竟然双手握上她的肩,狠狠地吻上了她的唇。削薄冰凉的唇碰上她温软磬香的唇瓣方才缓了些许力道,辗转悱恻,极尽缠绵。 姬姒本欲推拒的双手顿了顿,便再也没有了动作。她已经什么都没有了,就连这身体也不是她的,她还有什么需要去坚持计较的? 直到呼吸声越来越粗重,楼寐方才离了她的唇,将她越紧的搂在了怀中,仿似就要这样生生地将她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让她再离不开自己一步。 怀里的人轻轻叹息一声,伸手揽上了他的腰“相信我,我只是做我想做的事,你所在担心在乎的,一定不会发生。” 良久的沉默之后,终是他妥协出声,一如以往的无数次。“我给你一年的时间,记住你所说的话,不要让我失望!更……不要逼我!”他无法想象,如果两年前的事情再发生一次,他究竟会做出什么来,所以……千万不要逼他! “我答应你!”她的脸轻轻地贴在他的心口,所以,除了她自己,没有人能知道此刻她的双眸竟是淡漠的没有一丝情绪。 …… “把这支钗交给他,告诉他,我不需要!”楼寐离开云台阁后,姬姒便唤来了之前出现的那批黑衣人,将头上的银钗卸了下来。 一众暗卫单膝跪地,领头之人恭声回道“属下等没有这个权力,若主子对我等不满意,我等这便自裁谢罪!”说罢,抽剑而出,便要引颈自刎。 “住手!”姬姒一声厉斥,缓缓闭上了双眼“都退下吧!” “是!”一声应答整齐划一,转瞬间,整个云台阁便又恢复到了最初的寂静。 银钗上的流苏在微风的吹动下发出细碎的轻吟,她仿佛看见漫天飞雪中,那人含笑向她看来,一脸温润如玉,风姿无双。 西璃宫,章华台。 侍仪司祭告完宗庙后在奉天殿设册宝案,台阶一侧,两位典仪赞礼奉册。三声钟鼓声响,央月执手牵上同样一身鲜红的姬姒,艳红色的衣袍下摆在红绸铺就的地毯上百褶交叠、摇曳生姿。 ... 第九十章:王后,可满意否? 乐起,群臣四拜。 章华台一百零八级台阶全都铺满了艳丽的红绸,他就那样牵着她的手走到了那最高处,享群臣四拜,受万民朝奉。 授玺仪式上,他握起她的手,放眼天下“今有延丘姬氏,尊立吾后,孤授之以权,位同孤王,享天下事,决万民之策!” 话音刚落,引起台下一片轰然。西璃虽允许女子参政,但是自古以来,还未曾有过王后与皇上拥有同等权力的先例,这一旨意一出,无疑是给了众人当头一棒。 台下一片死寂,却没有一个人敢出声反对。众人皆知,西璃王邪戾残暴,反对他的代价,就只有一个字:死!而且是死无全尸,尸骨无存! “王后,可满意否?”央月侧眸看来,光影酬错间风情万种。 姬姒没有想到央月会颁发这样的一道旨意,如此一来她便拥有了更大的发挥空间,离她的目标,便也更近了一步。 “臣妾,谢皇上恩典!”万千瞩目中,她含笑福身,艳倾天下! ………… 天阶夜色微凉,龙凤喜烛发出“噼啪”的声响,姬姒方抬手触上头上的凤冠,便见一旁的麽麽急忙说道“娘娘不可,这皇上还未过来,合卺酒也还未喝,这凤冠摘不得啊。” 她却仿若未闻般兀自卸了金钗,摘了凤冠,如瀑的发丝倾泻而下,似一匹上好的绸缎铺陈而开。 “娘娘使不得啊!”麽麽吓得双膝跪地,身体都跟着颤抖起来。一想到璃王的手段,想到自己将会面临的下场,汗水瞬间便湿透了衣衫。 恰在这时,央月推门而进,伸手挥退了地上匍匐颤抖的麽麽,朝塌边行去。 麽麽见势哆嗦着身子逃也似的离开了房内。 他静静地立于塌前,看面前的女子执梳理发,微垂的睫翼覆下了一层淡淡的剪影,稍一动作,便如蝶飞凤舞,美的极致。 “夜深了,皇上不去歇息吗?”将一切打理好,她方才抬头看了来人一眼。 央月不觉轻笑出声“今夜是孤的洞房花烛夜,孤要歇息,当然是同王后同塌而眠。”他说着,一脚踢了脚上的长靴,侧身卧于塌上,一手缓缓地绕上她散落的发丝,一圈又一圈。“难道王后不觉得,日后用得到孤的地方还有很多吗?”他看着她,笑得邪肆而妖魅。 “难道璃王就能保证日后没有用到姬姒的地方?” 话音刚落,便觉腰间一紧,一拉一拽中便被他狠狠地翻身压在了身下“知道吗?你在威胁孤。偏生孤……最恨被人威胁!”央月俯身,一点一点的贴近姬姒,直到那削薄邪戾的唇几欲挨上她的,他方才勾唇一笑,俯身贴近她的耳边“知道这西璃江山,孤是怎么得来的吗?你是从何而来的胆量,敢嫁入这西璃皇宫?” 他温热的呼吸在她的耳边轻盈起伏,姬姒缓缓地睁开了双眼,眸中一片波澜不惊“这西璃江山,皇上是如何得来的,姬姒全无兴趣,我只要知道,这天下江山将是如何得来的便足矣!” ... 第九十一章:强手之列 “若是孤说……这西璃江山,孤便是拿你同楼寐换来的……”说道这,他似是突然想到了什么,邪魅一笑“孤倒是差点忘了,你……不是她!” 姬姒陡然睁大了双眸,却又缓缓地眯成了一道极尽危险的弧度,仿佛一只随时飞身反扑的狐狸“皇上说笑了!” 央月一侧身体,仰倒在她身边,缓缓阖上了双眸“若能博王后一笑,又有何妨?夜深了,还是早些歇息吧。”说罢便再也没了话语,徒留姬姒在这一室寂静中辗转难眠。 ………… 祁连山,回峰谷。 鹅毛般的大雪纷纷而落,透过敞开的窗户落了风若满脸满身,他就那么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任漫天飞雪夹着凛冽的寒风肆虐而来,那原本便苍白的脸色越发的难看了起来。 忽而一阵气闷,他轻蜷五指掩唇呛咳出声,一声比一声凶猛剧烈,直至最后喉咙里一阵腥甜,一丝血色沿着那纤长如玉的指尖蜿蜒而下,衬的那脸色越发惨白。 “公子!”流云站立一侧,两只眼睛都憋得通红,到最后“噗通”一声跪了下来“您就算不为您自己的身子着想,也得为着老庄主想想,庄主他老人家日夜挂念着您的身子,您这是何苦?” 空气中,一丝淡淡的血腥味缓缓地弥漫开来。紧了紧手中早已皱成一团的纸笺,他终是转身离了窗口,由着流云扶到了床上躺下。 流云轻手轻脚地关了房门,退了出去。一双眼睛红的跟个兔子似的,只不停的用手擦了又又擦。 回峰谷每隔一段时间便有人送来全国各地的大小情报,以便于公子即使是身在这了无人烟的回峰谷也能及时的掌握当下的时势政况。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的情报送来之后,公子便成了如今的这副模样,仿佛一下便失了所有的生气。 流云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忍着泪意转身朝厨房走去。 ………… 凤仪宫内,姬姒临窗而立,仰头看向天边的月色。 身后暗卫首领秦风单膝跪地,躬身回禀着些什么。 亲兄弟?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葬宫宫主和西璃国的国主竟然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自从新婚那夜之后,姬姒便起了些许疑虑。既然收了那批暗卫,那么她刚好可以借此次机会考验一下他们的能力。便嘱咐秦风去查他们之间的牵连,却不曾想,得来的是这样一个结果。 既然是亲兄弟,那么两人之间又为何有着如此深仇大恨的感觉?她不会认为这一切的缘由就仅仅只为了一个女人。 一阵轻风迎面吹来,姬姒眸光幽远,带着令人琢磨不透的深寒“亲兵训练的进展如何?” 既然计划已经开始,那么一切就必须尽快地步入轨道。为了迅速地培养一批可用的亲兵,姬姒让央月在军中挑选出一批人,由着秦风等人带领训练,她必须要在三个月后东启之行前培训出一批可用之人。 “目前已经正式开始对其进行训练,暂时由体力、武功等方面入手,属下等会竭尽所能,务必让他们在三个月之内挤入强手之列!” ... 第九十二章:性情大变 “娘娘!”殿外敲门声起,姬姒一瞥身前的秦风,便见秦风微一颔首纵身跃窗而出,转瞬便没入夜色之中。 朱雀推门而入,几步来到姬姒的面前“娘娘,皇上派人来传,今夜尚有要事商谈,便不过来凤仪宫了。” “知道了。”姬姒一声应答,便命朱雀熄了烛火上了床塌歇息。朱雀是在她大婚第二日来的这凤仪宫,说是奉了宫主的命前来协助,她知道,他终是不放心! “都给我仔细着些,小心吵醒了娘娘!” “奴婢省的得!” 天方初亮,只东边现了一丝鱼肚白,屋内仍是黑沉沉的一片。姬姒才一睁眼,便听见了窗外一阵窸窣作响,脚步匆匆。所幸掀了被子,翻身坐了起来。 只这一细小的动作,便惊了门外的众人,曲麽麽疾步走了进来,双膝跪地“老身罪该万死,惊了娘娘歇息,还请娘娘恕罪!” “外面何事?”姬姒起身披衣,随意问了一句。整个凤仪宫的人都知道她素来浅眠,一般不到卯时末是不会有人出现在她的殿门外的。 “这……”曲麽麽微一沉吟,身子便是一僵,却是怎么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或者你换个人来回答本宫的问题!”姬姒眸光一寒,惊得曲麽麽身子微颤,说出的话也破碎不全。 “娘娘饶命,奴才该死!”说着一个巴掌拍在了自己的脸上。哆哆嗦嗦的说道“今日是先太后的忌日,每年的这天,皇上,皇上……”到最后却是浑身都跟着颤抖起来。 “说!”姬姒眉心微皱,一声厉喝。 曲麽麽狠一俯身,以额触地“每年的这天,皇上,皇上的性情便格外的……格外的异常,奴才们只得早早做完了一天的事情,尽量……避免出门,以免触怒圣上。” 先太后?央月与楼寐的生母?眉心微不可察地一皱,难道这一切都仅仅只是一场亲子夺嫡的戏码? 紧了紧身上的披风,姬姒伸手挥退了地上早已魂魄不全的曲麽麽。不一会儿,便见朱雀领了侍画等人进来服侍洗漱。 果然,过了午膳时间,外面基本就已经很少有人走动。天空阴沉沉的一片,似笼罩着一层厚厚的幕布,连空气也变得稀薄起来,沉甸甸的压在人的心上。 到了晚间,更如纸间泼墨般乌黑一片,偶有几道闪电疾驰而过,预示着一场暴风雨的即将来临。 姬姒起身半掩了窗户,朝塌边行去。忽有一阵雷声轰响,电闪雷鸣间,狂风卷着雨滴像无数条鞭子,狠狠地抽了下来。 姬姒一把揪住了心口的位置,撕裂般的疼痛。缓缓地蜷缩了身子,脑袋里轰然作响。她似乎又想起了那个孤立无援的夜晚,她所有噩梦的开始。 “嘭”的一声,殿门被人从外面一脚踹了开来。姬姒回身看去,便见央月一步踉跄着跌了进来。一袭绯色衣袍被雨水浸透暗沉一片,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侧,风驰电掣间,便一把推倒了床边的姬姒,狠狠地压在了床上。 ... 第九十三章:摄魂术 殿外雷声轰响,雨势急乱。 央月一身寒凉狠狠地压在了姬姒的身上,冰冷的雨水沿着他散乱的发丝滴落在她的脸上,她定睛看时,却猛地撞进一双血红色的眸中,妖冶邪戾,仿佛能将人的魂魄生生地吸入进去。 眼前的场景渐渐的模糊起来,她好像透过那血色的一片看到了娘在替爹整理朝服,芙儿闪身躲进娘的身后和她嬉戏打闹,吟雪无奈地将手中的茶点盘放在了一旁的桌上,喃喃地抱怨着什么…… 这一切,都是那么的简单、美好,美好的令她连眼睛也不舍得眨一下,美好的……近乎虚幻。 假的,假的,都是假的!心底有一个声音不断地在她的耳边萦绕回旋,挥散不去。终于,有什么自她的脑海里砰然碎裂,一地狼藉。 姬姒一闭双眼,强势稳下心神,再睁开时,却是一片清冷“央月,你做什么?” 眼前的人却似早就已经失了心智,俯身压了下来,薄戾的唇尚带着雨水的寒凉在她的唇上啃噬撕咬,姬姒怒上心来,劈掌向下就要落在他的颈上,却被他伸手一把握住紧紧地按压在身侧,动弹不得。唇上一阵锐痛,一丝腥甜在嘴里蜿蜒弥漫,她本能地微张嘴,却被他顺势伸舌而入,一点一点地将那血气缠绕舌尖,吞噬入腹。 姬姒眸光一冷,狠狠地咬了下去,却不见他有丝毫的痛意,仿佛那受伤的人根本就不是他。到最后,那满嘴的腥甜,却不知究竟是她的还是他的了? 一道惊雷横空而下,一声炸响,姬姒身子一僵,刺目的白光穿窗而入,照在她惨白的脸上,几无人色。 似是感受到身下人儿的颤抖,央月一怔,缓缓地抬头看向身下的人,血色一片的双眸缓缓地退了颜色,却掩不住那满脸绝望的哀凉和凄迷。轻轻地将头埋进她的脖颈处,感受着那份醉人的温暖一点一点地将他包围。 “小时候,我总以为只要我努力地藏好,不让人知道,她就永远也不会看到,就不会恨我了。”他的声音里,满是沧桑的疲惫和不曾见过的软弱。“所以即使被人欺负,被人毒打,我也从没想过要用这摄魂术去反击,我知道她恨我!恨不得我立刻去死!只因为我有了这么一双和父皇一样的眼睛,这双曾经将她囚禁宫中生死不能的眼睛,这双杀了她曾经最爱的人的眼睛。所以,她杀了父皇。所以,她将我关进满是野兽的黑屋里,将我扔进寒冬腊月的冰池里,锁在夜夜张狂嘶吼的死囚堆里………直到现在,只要闭上眼,我就能看到那被野兽撕咬啃食的体无完肤的自己,冰池里冷入骨髓满身是血的自己,暗无天日的地牢里被人极尽欺凌羞辱的自己。我恨!恨她为什么不能从楼寐那里分出一分的关怀和爱给我?恨她为什么能狠心如此的对我?……”他忽然轻笑出声,却有一丝温热的湿润沿着她的脖颈没入领间。 ... 第九十四章:所以,我杀了她 “所以……所以我杀了她!她不是最为关心爱护肖似她的楼寐吗?那我便夺了他的江山皇位,她不是最爱那等折磨人的手段吗?我便将她关在了一间暗无天日的地洞石室里,架上一口锅,送上十个活生生的婴孩………”说道最后,他竟止不住地仰头笑出声来,笑声里却满是哀痛凄凉,听的人心脏骤紧,一阵酸涩。 “姒儿,你说,这天……为什么这样冷?”他低头问她,眸光茫然而无神,似是陷在了一场无休止的噩梦里“疼,好疼……”他将自己蜷缩在她的怀里,汲取着那些许的温暖和安心。 姬姒怔愣良久,终是缓缓地伸手抱住了他。 夜,无尽的漫长。狂风卷着暴雨倾盆而下,电闪雷鸣间树动枝摇,沙沙作响。 姬姒再次醒来的时候,天已经大亮。雨后的天空一篮如洗,阳光明晃晃地透过半开的窗户照射进来,斑驳一片。 侧身朝一侧看去时,却发现早已经没有了央月的身影。姬姒披衣起身,招来了侍画梳妆洗漱。却不见这几天在自己身边寸步不离的朱雀,不禁出声问道“为何不见朱雀?” 侍画俯身一礼“回娘娘,朱雀姐姐昨夜受了些风寒,便嘱咐侍画告知娘娘一声,今日便不来跟前伺候了,免的给娘娘过了病气。” 风寒?朱雀一身医术出神入化,一个小小的风寒又怎会让她卧床不起。再一联到昨夜的事,伤她的定然是央月身边的人了。她虽然知道央月的身边一直有着一股神秘的力量,却从来无法探清这股力量的强弱。 用过早膳,姬姒正想去外间走走的时候,刚好遇到曲麽麽领着十几个内侍进来,见到姬姒,纷纷叩首行礼“娘娘,这些人是皇上着人派来的,皇上说昨夜惊雷扰了娘娘,特地派人来重新布置一番。”曲麽麽一脸喜色,瞧着皇上这般宠自家娘娘,看来是真把自家娘娘放在心上了。 姬姒微一皱眉,想到昨夜雷声轰鸣时脑中的撕裂和心口的绞痛,没想到竟然被他察觉了出来。只一颔首便出了宫殿,由着曲麽麽领着众人进了那凤仪宫。 等到再回来时,便见殿内四处角落的位置都垂了一层厚厚的帷幔,一到雷雨天气,便能拉盖住一整面墙,阻住外面传来的雷鸣电闪。再一瞧地上,却是铺了一层雪白的绒毯,一脚踩上去,毛茸茸的细绒痒痒地挠在脚心,温软一片。 “皇上对娘娘可真是好,知道娘娘……”曲麽麽一扫姬姒未着寸缕的小脚,接着说道“就着人在凤仪宫的每处地上都铺上了厚厚的绒毯,生怕娘娘冻着。” 姬姒未发一言,只静静地向殿内走去。 ………… 白驹过隙,日光荏苒,转眼间一月即过。 秋夜微凉,送来阵阵清风。姬姒端坐椅上听秦风汇报近日的训练情况,她虽然清楚央月定然也是明白的知道自己所做的,但是真要毫无间隙的将自己的一切都暴露在他的面前,她却是做不到的。 ... 第九十五章:疯癫的流云 这一个月以来,央月夜夜留宿凤仪宫,只要不触到她的底线,她便也随了他去,只是如此一来,有些事,她就必须在他来之前便处理好。 回禀完这一个月的训练境况,秦风却不同以往,只单膝跪地并未离开。姬姒伸手取过桌上的茶盏浅酌一口方才出声问道“何事?” 秦风微一踌躇,一副想说却又不敢说的样子,到最后只得心一横闷声说道“回主子,属下有一事回禀。”得姬姒一声“说!”字方才继续说道“祁连山回峰谷揽月山庄少庄主随身近侍流云今日下午派人在各地遍寻主子的下落。” 惊异于秦风对于风若的称呼,姬姒抬眸看了一眼地上的人,却见他一脸急色。按说风若才是秦风真正的主子,可是如今,却像是完全没有了干系,才让姬姒真正地意识到了那支簪莲银钗的意义。再一联想到回峰谷中那人,声音便也轻了几分“可知因为何事?” 见姬姒并未有责罚的意思,秦风面色一松“属下不知,只是见他神色疯癫,想来应该不是等闲之事。” “那他人现在何处?” “想来现在他应该已经知道了主子在这西璃宫内,怕是在想着法子进来。”秦风偷眼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的神情,却无法从中看出一丝她的想法来,不禁颓然地低下了头。 “你尽快找到他的位置,然后报来给我。”姬姒只留下这最后一句便转身进了内室,徒留一脸怔愣的秦风,转而一脸喜色的飞身而去。 姬姒再见到流云的时候,她正躲在一顶进宫的马车下面,远远地看到前方站定的人时一个不查,噗通一声从车底掉了下来,尘雾漫天中一双眼睛哭的通红,上来便一把拉住了姬姒的袖摆转身就走。 “出了何事?”见他闷声只顾着哭,姬姒只好主动问道。 “你快随我去见公子,晚了就来不及了!”流云一脸着急,脚下的步子也越来越快,到最后竟然拉着姬姒就跑了起来。 姬姒心神一凛,皱眉问道“究竟出了何事?” 流云一抹双眼,方才恨声说道“还不是因为你,自从你走了之后公子的身子就一天不如一天,直到今日晌午,那个小魔女又来叫嚣捣乱,公子不欲与她多做纠缠,她却……却趁公子不注意的时候给公子下了药,说是这药大罗神仙也解不了,我找了好些大夫,都没有办法。下午的时候,公子就把他关在你之前住的房间里,任何人……任何人也不让靠近!”说到后来,竟都哽咽的说不出话来。 “药?什么药?”姬姒疑问出声,照聂滟歌对风若的态度,不像是要置他于死地的样子。 “她,她竟然……”流云喉头一哽,又羞又急,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姬姒了然,也没再问。等到了拴马的地方,流云一脸纠结地看向身后的姬姒“你……会骑马吗?” 骑马?姬姒眸光一黯,她怎么不会骑马?她的骑术可是当初萧肃亲自教授的,想到这,一股杀气升腾而起。流云再看时,却见姬姒翻身上马,扬鞭而去,溅起一地尘土飞扬。 ... 第九十六章:逍合散 皑皑天地,雪飘千里。 马踏飞蹄,溅起阵阵落雪。姬姒赶到“若雪居”的时候便看到聂滟歌一副失魂落魄的蜷坐在门口,纷飞的雪花落了她满脸满身,她却仿若一座石雕般动也不动。直到看见姬姒翻身下马,方才抬头看来,即使当初被风若亲手所伤也不曾哭过的双眼此刻止不住地掉着泪“我没想过会这样的,我没想到他竟然宁愿死,也……也不愿意碰我!” “哪里有解药?”看了一眼那紧闭的房门,姬姒厉声问道。 聂滟歌一抿嘴角,双眼通红““逍合散”是毒王谷的十大秘药之一,我是趁着爹爹不在才偷来的,除了和人……,根本就没有别的解药。” 姬姒双眉微皱,却仍是不死心的问道“若没有解药,后果如何?” “服药十个时辰内若不与人……必会血阻热滞……经脉尽断而亡。”说到最后,她身子一僵,整个人都陷入了极大的惊恐中,突然一把抓住了姬姒的裙摆“他会死的,他为什么就是不听呢?为什么宁愿死也不愿意碰我呢?我求求你,救救他!他那么护着你,在乎你,我求求你,救救他,无论用什么方法,求求你,救救他!”她那么骄傲那么自负的一个人,如今为了他,却肯放下她所有的一切,只为了求她救他。 她仿佛看到了一年前的那个雨夜,她也是那般卑微到骨子里的求他,她多希望有谁能伸手帮帮自己。 狠一闭双眼,姬姒转身一脚踹开了那扇紧闭的房门,朝塌边行去。塌上的人一如往昔般一袭雪白长袍,那如墨的发丝凌乱地披散在身侧,黏贴在额际颊畔,一脸汗如雨下。那因极尽忍耐咬合的唇瓣早已经血色一片。 似是感应到什么,风若缓缓睁开那紧闭的双眼,苍白若纸的脸展开了一抹极淡的笑,一如一个月前每次她见到的模样。 姬姒侧坐于塌上,伸手搭在他的腕间,凝神细听。却发现其脉象杂乱无章,虚虚实实,若不用心听,几乎都感受不到那微弱的跳动。她无法,只得探手用衣袖替他擦了擦脸上的汗“听闻此药名唤“逍合散”,你可知这世间,可有哪里有解药?”虽听聂滟歌那样说,她却仍想问一问他,他是天下第一庄的少庄主,定然也知道很多别人所不知道的事情。 却见塌上的风若极轻的一笑,这一笑虽极尽虚弱,却比方才那笑更真了几分,以唇描绘道“原来,这次竟是真的。”他总能见到她出现在他的面前,含笑或嗔的,伤心难过的,本以为,这次也是一样。却不想,原来,她真的来了。 见她问的认真,他摇了摇头,继而给了她一个安慰的浅笑,仿佛在无声的告诉她,他没事。 “你可知,这药药性极强,若没有解药,十个时辰之后,你就会经脉尽断而死?” 他仍是含笑点了点头,仿佛根本没有一丝即将面临死亡的恐惧。额间的汗擦了又冒出来新的,怎么也擦不尽似的。她知道,他定然在忍受着极大的痛苦,却没在她的面前现出一分。 ... 第九十七章:姒儿,你一定会后悔的 “可是,我不会让你死!”她不喜欢欠人,自从若水死后,她便告诉自己,她不会再轻易去尝试这世间任何的感情,亦不会再让自己的心敞开半分,可是她终究只是个血肉铸就的人,只有斩断这最后的一丝牵扯,她才能真正的和他做到两不相欠,恩情并断。 姬姒挥袖急扫,房门“嘭”的一声被关了个严实。伸手去解腰间的系带,却被他一手紧紧的按住,这一动作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指节泛白,额际的汗珠涔涔而落。 “姒儿,出去!”他唇瓣开合,努力地描绘出这四个字,虽然神色依旧温和,却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姬姒仿若未见般俯身吻在他的唇上,院外飞雪满天,她的唇上尚带着冰雪的寒凉,没有一丝温度。 手上狠一用力,就着她的手奋力一推,姬姒被迫退了开来。因着用尽全力,他只能勉强撑着身体半伏在塌上,拼命地喘息“出去!”他几近乞求,散落的发丝凌乱地贴在脸侧,衬的那脸更加的苍白了几分。 “你会死的!风若,你看着我,你知道这门外有多少人想要你活?这世间有多少人想要你活!你怎么舍得去死?”她双手扶在他的肩上,迫使他看着自己。 他却一把挥开她的手,后背狠狠地撞在了床栏上,一声闷响,“噗~”地吐出了一口鲜血。几乎是用尽了那最后的一丝自制力,他开始不由自主地想起刚才的那一吻,甚至更多。 “出去!”他拼尽全力地嘶吼出声,只想让她立刻离开自己的身边,他怕自己真的控制不住,会做出伤害她的事情! 姬姒一怔,连着屋外的两人都不可思议地屏住了呼吸。流云瞪着一双通红的双眼,也顾不得眼前的人就是害了自家公子的元凶了,一脸激动的说道“是公子的声音,是公子的声音,公子说话了,公子能说话了!” 殷红色的血喷溅在他雪白的长袍上,红的触目惊心。姬姒只瞬间怔愣,便一扯身上的裙带,她知道,他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绯色的外裙顺肩滑下,露出里面同色的抹胸,衬的那肌肤细如凝脂、玉骨冰清。 那沁着凉意的唇吻在他的唇上,就像是在一片滔天火海中注入了一汪清泉,不自觉的就让人想要多一点,更多一点。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翻身将她压在了身下,一滴晶莹自眼角蜿蜒而下。 姒儿,你一定会后悔的! 他低头,亲口勿在她的唇上、脸上,一点点,蜿蜒而下。透心的凉意吞噬了他的理智,那被拼命压制的热火,瞬间被点燃,只想要疯狂的占有。 直至两人的身体,毫无瑕疵地贴合在一起。 一丝锐痛袭来,她的手指,紧紧地扣在他的肩上,划出一道长长的血痕。发丝交缠间他的理智也正一点点的恢复过来,将身前的人儿搂抱在怀,他的心中像是瞬间被塞的满满,伴着那满心的痛意沉沦其中,再不能自拔。 ... 第九十八章:这些人,要来何用? 天方初亮,夜幕渐退,浅灰色的天空中还镶嵌着几颗稀落的残星。 姬姒怀抱阿淘踏着清晨的第一缕霞光缓步走来,她不曾想,在她早已忘记它的时候,它却执着地等在祁连山,等在她抛弃它的地方。 朝阳初升,天色渐明,整个凤仪宫安静的连风吹落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姬姒抬眸一扫这不同寻常的寂静,怀中的阿淘一改方才的乖顺听话,四脚一蹬飞也似的蹿了出去。 姬姒眉心微皱,一推面前虚掩的殿门。大殿正中,一袭红衣如火的央月懒懒地撑坐在椅上,眸色半合。整个大殿空荡的只剩他身侧随身侍奉的高公公和地上跪着的朱雀,再不见其他人。 “这凤仪宫里的人呢?”察觉出这一点,姬姒眸色一寒,沉声问道。 央月这才缓缓地睁开那双妖魅邪戾的眸子,朝着姬姒勾唇一笑“这偌大的一个凤仪宫,连王后消失了竟也无人察觉,你不若告诉孤,这些人……要来何用?” “所以,你杀了她们?”姬姒厉问出声,五指渐握,一点一点地掐进掌心。 高座上的人仰头笑出了声来,却又渐渐冷了笑意“你该庆幸,孤只是杀了她们!这西璃皇宫,让人死的方法有千百种,而她们,孤却赏了这最直接最痛快的一种!” “央月!”她的声音已隐隐地含上了些许怒气,却不知是在气他还是在气自己。 “孤也不想的,可是孤问她们,她们却谁也答不上来。不若王后来告诉孤,这一夜,你究竟去了哪里?”他的双眸紧紧地盯在她的身上,仿似一头躬身潜伏随时反扑的野兽,带着十足的危险和警告。 突然,他的眸光一眯,紧紧地盯在她脖颈的一处,转瞬便出现在她的面前,一手扣上她的颈间,双眸似能喷出火来。“是谁?” 她却渐渐松了双手,巧笑嫣然“是谁呢?让本宫仔细来想想。到底是那街头叫卖的屠夫还是那卧地乞讨的乞儿?” 指间骤然用力,仿佛下一刻便能将其捏断手中。姬姒缓缓地闭上双眼,却没有丝毫求救的意思。终是他指间一松,狠狠地将她推倒在地“不要试图惹怒孤,别忘了,你还有必须要做的事情,还有必须用到孤的地方,你以为,为了这些,你可以放弃所有的一切?” 一句话仿佛瞬间点醒了地上的人,姬姒蓦地睁开双眸,带着毁灭一切的力量“不可能!”她不可能放弃报仇,她说过,为了报仇,她可以牺牲一切,遇神杀神,遇佛灭佛! “原来王后还记得,孤还以为,这世间繁华似锦,竟迷的王后忘却了这一切!也忘了来这西璃皇宫最初始的目的!既然王后记得,那便好好待在这凤仪宫,想想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说罢,一甩袖袍,转身而去。 那刺目的殷红狠狠地刺激着他的神经,他怕自己再待下去,会真的忍不住出手要了她的命! “小姐!”朱雀起身来到她的身前,将她搀扶起来,眸光一瞥她颈间的红痕,一双手,捏的死紧。 ... 第九十九章:昔日独宠 “你可以选择告诉他,端看他愿不愿意去听!”她的嗓音略显沙哑,说出的话却是一针见血,字字珠玑。 朱雀脚步一顿,明知不该问却终究问出了口“小姐,宫主对你那么好,你怎么能如此对他?况且宫主早晚也会知道的,到时候小姐你该如何向宫主交代?” 姬姒只轻声一笑,讽意十足“朱雀,你忘了,我不是她!”她不是她!不是他心心念念的姬姒,不是他爱到骨子里的那个她。她只是一缕寄居至此的孤魂,他的爱他的恨,凭什么让她来受? 这一句话却是真正的提醒了朱雀,她早已经不是原来的那个她了,又怎么能将这一切都强加在她的身上呢。想到这,朱雀终是敛眉住了口。 从那一日之后,央月再没有踏足过凤仪宫半步。每天流连于不同的宫殿处,眷顾着不同的女人,仿佛就真的将这偌大的凤仪宫忘了个干干净净。 离东启之行的时间越来越近,他不来见她,她只能亲自去找他。 金秋十月,百里桂香。望湘亭中阵阵嬉笑娇嗔声随着那飘飞的帷幔隔空传来,那浓烈的酒香瞬间便溢满了整座御花园。 姬姒静静地立于亭前,绯红的衣裙迎风摆动,如炎炎烈火,灼灼燃烧,出口的话语却平静的没有一丝波澜“皇上,臣妾有事求见。” 央月侧卧亭中,就着美人的纤纤玉手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声音慵懒随意“难道王后没看到,孤正有事在忙?” “那臣妾便在这儿等,等皇上忙完。”她知道,他心中有气,如果这样可以让他消气,她愿意如他所愿。 一阵女子娇俏喊笑声中他漫不经心回她一句“王后爱等,便慢慢等着吧!”杯盏碰撞,嬉笑娇嗔声不绝入耳,偶尔伴有几句央月不甚正经的调笑声,在这静谧祥和的御花园中独成风景,更衬的那亭外一袭绯红安静如斯。 “娘娘!”朱雀一声轻唤,甚是不满。 姬姒不答,只静静地站在亭前,仿似整个世界安静的只剩下她一个人般。秋风微凉,送来阵阵桂香,她贪婪地吸取着这醉人的芳香,如同幼年时娘做的桂花糕,甜糯香软,入口即化。她轻轻地伸出手来,似是要抓住什么,却是空无其物,只能颓然地松开手,任那漫天的痛意一点一点地将自己吞噬湮灭。 御花园转角处,一翠色身影婉转而入,身若扶柳,聘婷生姿。正是大婚第二日姬姒便见过的静妃,传闻这西璃后宫中最为受宠的女人,也是这西璃后宫封后之前位份最高的女人。只是这位静妃体弱多病,姬姒也只是在大婚第二日的照例朝见的时候见过一次。 远远地朝姬姒的方向看了一眼,静妃便在丫鬟莲儿的搀扶下走了过来,朝着姬姒福身一拜“臣妾见过王后。” 姬姒尚未回话,便闻亭中一阵窸窣作响,央月一身红衣似火转瞬而出,一把搂住了身前静妃的腰“爱妃今日怎么有心来这御花园?该不会是一日不见,便思孤成疾吧?” ... 第一百章 为何还活着? “今日天气有些闷热,臣妾便想着出来走走,没想到皇上与娘娘还有各位妹妹们都在此,倒是静儿扫了大家的兴了。”说罢朝着姬姒的方向歉意颔首,端庄有礼。 望湘亭里的众人纷纷起身朝来人盈盈一拜“静妃姐姐安好!”姬姒微垂眸光,嘲讽一笑。这就是他希望自己看到的,不是吗?她现在所拥有的权力地位都是他给的,只要他一句话,她现在所有的一切都会化为乌有,更何谈报仇? “怎么会是扫兴?爱妃难得出来一趟,孤高兴还来不及。只是这外面虽凉,却不宜久待。孤陪你走上一走,再送你回去,免的着凉。”这是第一次,姬姒看到他竟然有如此温柔体贴的一面,全然不似在她面前的狂傲邪戾。 直到他揽着怀里的人越走越远,都再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一个病秧子,也想霸着皇上不放?就不怕折了寿命,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望湘亭中陆陆续续走出来几人,对着早已经只剩背影的静妃辱骂出声。骂完竟还觉得不解气似的,一瞥身侧站立的人,更是怒上心头。心思急转后,脚步一崴,就要仰倒在姬姒的身上。 朱雀不屑轻哼,指间微动,便见原本作势倒来的女子一阵惊呼,在倒在地上翻滚喊痛。 姬姒连看也未曾看一眼,只平静的开口说道“只要皇上一日不曾废我后位,本宫便仍是这西璃后宫之首。今日你屡次冒犯本宫,论罪当死。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教训,若有下次,定不轻饶!”这是她给她的警告,也是给她自己的警告。警告自己,她又有什么反抗的权力? 众人一阵瑟缩,纷纷请辞告退,地上的女子也由着丫鬟的搀扶告退离去,却不忘在临走的时候狠狠地瞪了一眼站立一旁的姬姒,满心的怨恨和不甘。 朝阳宫中,一身浅粉的女子含泪哭诉,语声幽幽,甚是可怜。 “皇上,您没看到王后的样子,瑶儿只不过是不小心跌了一下,险些撞在王后的身上,她竟然指使身边的丫鬟暗算瑶儿,还说瑶儿冒犯于她,论罪当死!” 央月轻轻地转动手中的酒杯,修长如玉的指尖一下又一下,轻轻地敲击在白玉酒杯上,发出叮咚的脆响。忽而仰头一口饮尽杯中美酒,那散落的发丝沾着清酒黏贴颈侧,顺着喉头滑动起伏,薄唇轻启,邪魅如斯,妖娆如斯~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活着?”一手紧紧地捏在她的脖子,狠一用力,便闻一声骨节断裂的脆响,在这静谧的殿阁里格外阴森诡异。稍一用力,手中的人儿便如一块被人丢弃的破布般颓然掉落,摔倒一侧。 他可以冷落她、忽视她,却不能容许任何人欺负她、羞辱她! 莲儿拿着酒壶的双手一阵轻颤,险些掉落。 楚静挥手招来内侍将倒在一侧已然气绝的女子拖了出去,眼中没有一丝的惊恐与悲悯。 窗外夜幕低垂,天空也变得阴沉沉了起来,仿似积累了一整天的窒闷终于要在此刻蓄积爆发出来。 ... 第一百零一章 你要的,我都给你 楚静抬手按住了央月灌往口中的酒“皇上,酒多伤身。”在她的印象中,他一向是狂傲不羁,便是整个天下,他也是不屑一顾的。她从不认为,这世间,会有什么能绊住他的心,却在今天,她才真正地意识到,她错了。 “酒多伤身?伤身?”央月醉眼朦胧地抬起头来反复的重复着这几个字,却突然一把抓紧了胸前的衣襟“若是酒多伤的是身,为何孤的心……却这么痛?”他痛!撕心裂肺般的痛!明明已经告诉自己,不就是一个女人嘛,当初自己可以亲手将她送到楼寐的手上,换来这西璃江山,如今他也一样可以转眼就将她忘个干净。 可是,他忘了,她早已不是原来那个她,而他,却也不知在什么时候就让她深深地住在了自己的心里,怎么拔也拔不去,越是用力,却越是疼的厉害。 楚静掩嘴轻咳,硬生生噎下了那满心酸涩,劝慰道“皇上对娘娘的好,她迟早会看到,终有一天,皇上会守得云开见月明的。” “守得云开见明月?”他忽地轻笑出声,像是听到了一个极大的笑话“她不会的!就算孤把全天下都捧来放在她的面前,她也不屑正眼看一次孤的!”她不会的!因为她,根本就没有心! “若是明知无果,皇上还要去爱吗?”她知道,她这句话,问的毫无意义。连她自己,不也是如此吗?明知不可行,却早已经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刺目的白光划破天际,阴沉一片的天空似裂开了一道狭长的口子,一声惊雷炸响,那积蓄一天的窒闷似是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漫天风雨,倾盆而下。 央月一怔,转头看向窗外狂乱的雨势。那阵阵雷声轰响似一把重锤一下一下地锤在他的心上,疼的人忍不住地蜷缩了身子。 楚静一阵慌乱,探手去扶他的身子“怎么了?可有哪儿不舒服?”伸手就要把在他的脉间,却被他一手挥了开来,转眼便消失在漫天风雨之中。 力道之大,撞的她一阵胸闷,弯腰呛咳出声,一阵狠似一阵。 央月到得望湘亭前时,便见一身绯红的姬姒一动也不动地站在那里,任由无情的风雨肆意地吹打在她的脸上、身上,似是极尽忍受着什么,一双手紧紧地攥于身侧,尖利的指甲刺破掌心,伴着蜿蜒而下的雨水殷红一片,刺的他的眼睛生疼。 他一步上前,紧紧地将她抱于怀中“我答应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江山也罢,天下也罢,他要的,终究不过一个她! “娘娘,雨势太大,咱们回去吧!”莲儿将手中的伞向前移了几分,满眼心疼地看着面前的人,出声劝道。 楚静却仿若未闻,只静静地抬头看着眼前的一幕,直到最后,自嘲一笑“莲儿,你说本宫,傻不傻?”那勾起的嘴角处,一丝蜿蜒的血色流淌而出,衬的那脸色越加苍白如纸。 是啊,她到底是有多傻,才会固执地相信着总有一天,他会睁眼看到自己,看到她对他的好! ... 第一百零二章 易青 状元首 央月打横一把将怀里的人抱了起来,抚平了她攥紧的掌心,感受着那股温热的黏湿“你赢了,孤斗不过你!你要这天下,孤替你夺来便是!” 她却固执地望进他的眼里,带着惯有的倔强和冷静“你说得对!我要报仇,就该清楚明白地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 他却一把将她的头按进了自己的怀里,隔绝了那漫天的风雨,也隔绝了那让他心疼至极的倔强“你只管放手去做,天塌下来,也有孤给你顶着!” ………… 朱雀远远地看着迎面而来的两人,紧紧地握住了手中的纸伞和衣服,闪身避了开来。 传闻,西璃王宠后如命。 传闻,西璃国,王后当政。 传闻………… 诸如此类的传闻在这短短的一个月内便传遍了西璃国的大街小巷。 “皇上真的就这么放心将整个西璃国都交在姬姒的手上?”姬姒一手翻过眼前的奏折,漫不经心的出口问道。 “孤以为,如此……王后做起事来也会更加方便。”央月轻勾嘴角,魅惑一笑,一手缠上她散落在侧的发丝,绕上指尖“你不是总想着培养出一批属于自己的势力吗?孤把这次科举的前三甲交由你来殿前授命,从此,便让他们替你筹谋划策,也省的你一番辛苦。” 她的手一一抚过奏折上的字痕,却突然指尖一顿,久久地停于一处,再不能动。 “若水这个名字,还是易青哥哥帮我取的呢!” “我只怕,会伤了易青哥哥的心。” “为了易青哥哥,我总也要活下去!” 眼前仿佛有无数种场景纷杂而过,却最终只定格在那一句:“易青哥哥还在等我!” 指尖反复地摩挲着那几个字,直至那墨色的自己晕染一片,再细细看来,方才能辨出那“易青 状元首”五个字来。 姬姒第一眼看到若水心心念念的易青哥哥是在三日之后的殿试上,男子一身儒袍,挺拔俊秀,面对三司拷问之时一席对答如流,几有气吞山河之势,指点江山之能。最后,姬姒破例授之以奉政大夫一职,虽隶属于三司御史,却也能随军在侧,指点沙场。 勤政门拐角处,易青紧随着前面丫鬟的脚步,虽是形色从容,额头上却早已渗出了细细密密的汗珠,手心里的纸条此刻已经皱成一团,他却仍旧未能从其中的震撼中缓过神来。 当看到面前的人是谁时,易青俯身一拜“微臣参加王后娘娘!不知王后娘娘召臣来此,所谓何事?”他明明心里清楚,却仍旧能冷静自持,依礼询问。 姬姒缓缓伸手,天青色的缎带迎风飘动,一如那活泼好动总也含笑的她。 “是若水?她在哪儿?”轻轻地抚摸着缎带上的绣字,易青一脸激动的问道。 “若水……死了!” 堂堂七尺男儿,却在此刻红了眼眶,紧紧地闭上双眸,压抑住那颤抖难平的心,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她是怎么死的?” 姬姒一敛眸光,遮住了那满眼荒凉“她是死在本宫的手上!” 面前的男子陡然睁开眸光,一双手捏的死紧“为什么?” ... 第一百零三章 东启之行 “此事不怪娘娘,若水是死在葬宫的最后一场试炼中,规则如此,娘娘也是无从选择!”不待姬姒回答,朱雀便替她辩驳出声。她知道,若水的死,是她忘不了的疼。 “你明明答应过我,会等我的!”他一遍又一遍地抚过那用她发丝绣出的“易青”二字,指节处都透着隐隐的青白“而今,我来了,你在哪儿?” 没有厮打,没有谩骂,没有她想象中的一切,他甚至没有再看她一眼,她却觉得那双眸子里的哀伤能生生地将自己湮灭,那般浓烈,那般厚重。 他离开的脚步沉重而坚定,每一步,都像是踏在她千疮百孔的心上,撕扯的鲜血淋漓。也正是因为这痛,驱使着她奋然前行,无论前方等待着她的究竟是什么,她也势要这苍天还所有的人一个公道! 东启章德二年十二月初七,西璃王央月携王后出使东启,意在两国邦交,和谈长久共存之大计。 夹道相迎的百姓个个伸长了脖子想要一睹这传闻中的璃王与王后的真容,却只能透过那随风翻飞的帘帷隐约地看见片缕艳红如火的华服,不禁好奇心更甚,连眼睛也不舍得错开一下。 及至马车骤停,当先一人掀帘而出,一身长袍艳红如火,形容妖冶,端的是魅色无双。长臂微伸,一手迎向车里的人。 众人屏息凝神之际,不自觉的便将目光随着那手看向车门的方向。却见那扶握而上的柔荑细若凝脂,皎如白玉。似是不满这规矩万分的动作,男子伸手一拉,便见车里的人一个倾身旋即便落在了男子的怀里,一身同样艳红的衣裙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度,如烈日下粲然盛开的花朵,美的令人窒息。 再看那脸,不由纷纷倒吸口气,暗叹一声,果然是倾国倾城,姿容绝代啊。怪不得能哄得这妖魅邪戾的璃王事事顺从,宠爱如命。 “哎,孤甚是不喜这些人看王后的目光,该如何是好?”央月轻声一叹,甚是无奈的样子。 扶身站定,一眼扫过城墙上方。姬姒眸光一凛,整个人都仿佛置身于一座万年冰窖之中,寒彻人心。那忽而上扬的嘴角,带着睥睨一切的气势和残忍“那便见一个,杀一个,直至耳不能听,眼不能看!” 城墙高处,一袭明黄迎风招展,那一张每每午夜梦回,愕然惊醒自己的脸便近在咫尺,近的她恨不能伸手便将他剥皮拆骨,挫骨扬灰。可是,她不能!她不能这样便宜他! 身子陡然一松,她朝着城墙高处灿然一笑。萧肃,别来无恙!你可已经准备好了接受这一切? 一双手猛地伸来将她拉近身前,颇为不满的抱怨道“孤千方百计逗你一笑却从未成功过,你这样对着一个夫君以外的男人笑,就不怕孤醋意上来去寻他打上一架吗?” 这……前来迎接的大臣一脸愕然,抬头一扫上方一脸幽深的帝王,俯身一揖道“臣等恭迎璃王、王后远道而来,我皇已略备薄酒,只等璃王与王后入宫进座,酣然畅饮一番。” ... 第一百零四章 神仙眷侣 “若是皇上执意如此,那臣妾也不介意退旁围观。”姬姒挑眉一笑,媚态横生。 “好,那孤就去会上一会!”说罢一揽姬姒便朝宫门而去,全然不顾周遭投来的异样眼光,我行我素,恣意风流。 及至进得宫门,城墙高处的人已下楼等候“璃王不远千里而来,朕已备好薄酒专为璃王与王后接风洗尘!” 央月一手悄无声息地抚上姬姒攥紧的手,一边应声答道“东启新皇果然英姿不凡,难怪王后看的不舍移眼。便是孤,也合该只有羡慕嫉妒的份了。” 萧肃眸光一扫身前的女子,不是没有发觉她看来的目光,却也知道那目光中是绝对不含欣赏的成分,只不过看璃王如此说,便也只能接下话语“璃王说笑了,若论英姿不凡,这世间怕是再也没有如璃王与王后这般神仙眷侣,羡煞旁人的了。” 央月仰头笑出声来,似是颇为受用“借新皇吉言!孤此生惟愿与王后一生相守,齐发白头!” 四周恭贺声祝福声一片,姬姒生生将眸光自眼前的人身上移开,她怕自己再多看一眼,便会控制不住那翻涌而出的恨意。 宫内早已备好酒菜歌舞,只等众人分席入座,便开始传膳上桌。隔着短短数尺的距离,姬姒抬眸看去,却见昔日旧人高坐皇后之位,端的是雍容华贵,仪态万千。 她不禁哂笑出声,更觉苦涩难言,仰头一口喝尽了杯中酒。她是该贺她还是该恨她?贺她终于达成所愿,陪在他身边坐上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恨她竟能为了一己之私,置爹娘性命于不顾,置全府上下一百多条人命于不顾,常伴仇人枕席,难道午夜梦回,就不怕冤魂索命吗? 季宛芙,这东启皇后之位,你当真坐的安稳如斯? 一只手紧紧附上她握着酒杯的手,借力送往自己的口中,末了方才咂舌感叹“果然胭脂薄唇酿美酒,只一杯,孤便险些把持不住了。”酒已入口,他却仍没有放手的打算,干脆握了她的手搁于座间,辗转摩挲,方觉满足。 “不知王后故居何处?本宫总觉得与王后颇有眼缘,总觉得在哪里见过一般。”那自进殿之后便停滞在自己身边的目光让她总觉得颇不自在,见对方又不曾开口,季宛芙只好主动出声问道。 颇有眼缘?姬姒轻勾薄唇,浅哂出声。十四载姐妹情深,到头来便只能换得这一句姐妹情深,真是讽刺至极。是了,她如今是东启新皇之后,自她选择了这条路开始,她便再与她没有半分干系了,从此恩怨情仇,各自品受吧。 “姬姒生于西璃,从不曾离开过,皇后该是认错人了。” “是吗?该是妹妹天姿国色,让本宫忍不住就想着亲近呢!”本是她随口一问,却不想对方如此不留情面地便驳了回来,碍于此番情景,她也不能与她计较,只得自己给自己找了台阶下来。 ... 第一百零五章 斩草除根 一场晚宴总算是相安无事的结束了,她真该佩服自己有如此的耐力与忍性,没有亲手将他们血刃当场。 “可有准备妥当?你们只有三天时间,三天之后,一切都要尘埃落定,我不希望会出现任何意外。”姬姒临窗而立,一手抚在阿淘雪白色的皮毛上,眸光流转间杀气四现。 “主子放心,属下等已派出五人前往齐雍宫内,刺杀齐皇,另十人分别跟随五万军队潜伏齐雍城外,只等宫内一经得手,齐雍内乱之际攻入城内,另有五人分别率领百人分队隐身藏匿于东启与齐雍临界之处,只要发现有报信之人,立即斩杀!”窗外月明星稀,偌大的庭院一眼便看到了尽头。来人一身黑色束腰装,躬身回禀道。 东启与西璃邻国而立,国力相当,在版图临末的交线处,有一处巴掌大的地方独自划分了出来,处于两国边界,便是齐雍。数百年来,齐雍作为西璃与东启国的平衡点,一直维持着两国之间的微妙立场。也正是因为这样的作用和立场,齐雍才能立于两国夹缝之中求的一丝生存的机会。而今若想开战东启,必须要在那之前拔除这个潜在的隐患。而且必须悄无声息,在东启发现之前斩草除根。 这也正是此次出使东启的主要目的,她不仅要亲自制造出一个开战的缘由,还要为他们争取足够的时间。 “王后,在想什么?”一抹如火红影攀附而上,将窗前的人搂抱在怀。早在他出现之时,窗边的秦风便已不见了踪影,此时偌大的宫殿之中,便只剩下两人依窗而立。 阿淘一声哼叫,哀怨十足,却也只能乖乖的在那只手环来之时跳出了姬姒的怀抱。 “当然是在想怎样搅得这东启皇宫越乱越好!”姬姒眉梢轻挑,眸内积阴成翳。 “这就是王后所说的热闹?”央月侧身躺在屋檐一角,偏头问向一侧的人。 “你不觉得此处宫殿甚是不同吗?”姬姒抬头看向百米之外的那座两层阁楼,不同于一般宫殿的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却精致玲珑、别具一格。她甚至感觉有些许的熟悉,却总也记不起来到底在哪里见过。 “若王后喜欢,孤也在西璃皇宫建上一座便是。”央月凝眸看向身前的姬姒,却见她眸光一寒,便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是他!东启新皇萧肃! 这么晚了,他出现在这里做什么?而且更奇怪的是,这阁楼四周虽然看起来与一般殿阁无有不同,实际却高手密布,怕是连只苍蝇也难悄无声息地飞进去。 “这么严兵把守?难不成这萧肃在里面藏了什么见不得的人?”央月一声哂笑,翻身坐了起来“要不然孤去探上一探?” “你能保证不被人发现?” “孤只知道,若是孤不能,那王后定也是不能的!” “有时候不一定非要亲自动手才能达到目的,本宫自有本宫的手段。”语毕一步纵身,转瞬便消失不见。 “那孤今日便好生见识一番!” ... 第一百零六章 她已经死了 月上中天,朝露殿中早已熄了烛火,殿中的人也已上塌安歇。 一缕笛音穿窗而入,婉转悠扬,如一弯淙淙溪流,低吟浅唱,忽而笛声陡转,高亢激昂,如疾风过江,荡起千层涟漪,万顷碧浪。 殿中一声惊呼,凄厉异常。一人披头散发地冲出殿来,口中艰涩嘶吼道“啊……死了,死了!都死了!”殿内灯火渐亮,人声鼎沸“娘娘,您这是怎么了?快,快去宣御医!” 姬姒一手将血玉长笛插入腰间,抚上阿淘雪白的狐毛低声说道“阿淘,看你的了!” 怀中的白狐一个纵身,跳了开去。朝露殿中瞬间乱成一团,惊叫声喊打声响成一片。季宛芙一声惨叫,挣开手上的钳制疯了一般跑了出去。“死了!死了!都死了!全都死了!再也没有人能够挡我的路,再也没有人了!” “王后这一招,果真是妙,一箭双雕,孤甚是佩服、佩服!”这样一来,只要利用阿淘将季宛芙引至阁楼前,不仅能一探阁楼内的情况,又引起如此混乱,可不正是一箭双雕。 “一切才刚刚开始!”这一潭水,她必定搅他个天翻地覆。 季宛芙一路嘶吼着来到阁楼前,却被殿前的侍从拦住门口不让进去。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进去!放我进去!本宫是中宫之首,谁敢拦我?”季宛芙似疯了一般披头散发地与侍从扭打在一起,一脸狰狞可怖。 “娘娘,皇后娘娘。”侍从一边阻拦一边劝道“皇上吩咐,没有他的命令,谁也不能进这阁楼,您也是知道的,莫要为难奴才们了!” “皇上、皇上,我要见皇上!”季宛芙一声凄叫,挣扎着想要冲入阁楼内,却被门口的侍从死死地拦在了门前,到最后一步跌坐在地上,宛如鬼魅般凄厉叫喊“死了,死了!她已经死了,却还这般阴魂不散,搅得人不得安宁。” 楼内闪身而出一人,一手紧紧地捏上她的脖颈,面目狠厉狰狞“你说谁死了?谁死了?”萧肃五指渐收,如一只暴怒的野兽,恨不能将眼前的人撕碎殆尽。 季宛芙一声嗤笑,却因捏在颈上的力道,声音破碎不全,嘶哑难听“她……已经死了……季……宛秋……已经死了!你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 “闭嘴!朕让你闭嘴!”萧肃一声暴喝,双目圆睁,猩红一片。一滴滚烫的泪滴滑落而下,落在他青筋暴起的手背上,他忽地松开了手上所有的力道,一脸惊恐无措“宛儿……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不是故意伤她的。是她,她竟然说你……” 脖颈间青紫一片,却怎么也抵不上她心中的痛“你睁眼看看……这阁楼内……根本就没有人!这一年里,你宁愿自欺欺人地骗自己,也从来不肯接受现实,她已经死了!萧肃,你睁开眼睛……好好看看!”季宛芙一手指向身侧的阁楼,厉声嘶喊。 ... 第一百零七章 可有心软 两层阁楼?脑海里赫然闪现的画面接连成片,近在眼前: “少陵哥哥,你看,这里好漂亮啊!”少女一脸向往的指着前方的两层阁楼,青山绿水,美不胜收。 少年一步踏来,稳稳地扶住了她的双肩,脚下水流湍急,石块上尚有青色苔草,一脚踩上去,湿滑难稳“宛儿喜欢?那以后,咱们便在王府里自己盖一间。” “真的吗?”少女一脸激动地看向男子“也盖一座两层的阁楼,楼外小桥流水,杨柳依依。对了,对了,少陵哥哥,还要在院子里种一颗葡萄树,架一座秋千,等到了秋天,葡萄成熟的时候,就可以在葡萄树下荡着秋千吃葡萄了……” 两层阁楼,小桥流水,杨柳依依,果然都有。 唯独不见的,却是人! 央月偏头看去,却见姬姒一脸阴沉如水,周身弥漫着一股绝望的死寂与安静。他一手握住了她垂落在侧的手,给予她支撑的力量和勇气。 萧肃一步踉跄,神魂不定,只喃喃低语“你在说什么?朕听不懂!朕还得回去陪宛儿用膳,已经很晚了……” “是你亲手逼的她跳城而亡,是你亲手害的将军府满门被灭,就算她现在还活着,就算你现在立刻去死,她也不会再和你有半分牵扯!这就是现实!”他踉跄着奔进阁楼,身后季宛芙声嘶力竭的嘶喊声犹在耳畔。 “不是的,宛儿,不是这样的!”他颤抖着跪倒在地,双手握在那摇晃不稳的秋千上,生生地磨出了数道血痕。 “因为你爱我,所以……我必须死!” 一股腥甜喷涌而出,溅起一地猩红血色,凄凉绝艳。那是她留给他的最后一句话,也是对他今生最后的刑决,狠戾决绝的不留一丝余地。 “姒儿,你可是……心软了?”握住她的手渐渐收紧,央月深深地看进她的眼里,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恐惧和担忧。 “心软?”姬姒一声嗤笑,仰头逼进眸中那汹涌而出的泪水“将军府,他陷我满门于不义时,可有心软?断头台上,他斩我双亲时,可有心软?王府内,他害我吟雪、孩儿时,可有心软?”那最后一句,近似咆哮出声。 她每说一句,便似一把尖利的刀刃生生地在他的心口割了一道,疼的他只能一把将她按进自己的怀里,企图堵住那心口满溢而出的痛意。 萧肃,你欠我的,终究要还! ………… “娘娘,齐皇已死,现在只等齐雍城破。”长乐殿内,朱雀沉声回禀道。 “你去东启边城,三日之内,我不希望这东都城内泻出一丝风声。” “是!”朱雀领命而去。 “阿淘,三天之后,这天下就该大乱了。你说,这三天之内,东启皇宫是不是也该好生乱上一番呢?”她的手一下又一下地抚在阿淘的雪白色的狐毛上,眼看着殿外下起了东启章德二年里的第一场冬雪,一如她从城墙一跃而下的那一日,冷的人瑟缩发抖。 ... 第一百零八章 血色四溅 御花园中,月清池旁。一身绯红的女子轻提裙摆下端,如玉晶莹的一双小脚先后迈入了那一池尤未化全的雪水之中,冰凉沁骨的雪水包裹在她嫩白的小脚上,霎时便冻的通红一片。 一点一点地向前移动脚步,感受着脚下光滑凸起的石卵挠在脚心,微微的痒,淡淡的疼,却又让人全身都跟着舒展了开来,轻松莫名。 萧肃一脸神色莫名地看着眼前的这一幕,思绪却早已被拉扯到了许久之前: “少陵哥哥,你快过来,我带你看样东西。”少女左顾右盼,见四处五人,方才拉着少年脚步匆匆。 少年一脸宠溺,任由她拉着一路走来“哦?何物能让宛儿如此高兴?”再看时,便见女子环顾四周,见没人,方脱了脚上鞋袜步入那一池清水之中,一脸欢快的唤道: “少陵哥哥,你也脱了鞋袜下来试试,这池中铺满了用以观赏的五彩石卵,光滑圆润,赤脚踩上去,却很是舒服。” 少年无奈摇头,却也未有半分犹疑,直接除了鞋袜下来,那颗颗圆润绵密的石卵踩在脚下,似痒非疼,只一会功夫便当真心神俱松起来。“没想到,这月清池里的石头还有如此功效?宛儿是如何发现的?” 少女呵呵轻笑,如银铃般清脆悦耳“少陵哥哥,你猜啊……” 拦夜触月,眉丝曲,风过含香。女子一身绯红含笑回眸,轻声呼唤“少陵哥哥……” 如梦似幻,竟一时让人无法分清究竟是在现实还是仍在梦中。萧肃眉峰一凛,喝问出声“你到底是谁?”眼前的女子明明有着一张与她截然不同的面孔,却让他有着一种莫名的熟悉与牵绊感,只一眼望进那清冽幽深的眸子里,便疼的他神思难安。那一声“少陵哥哥”更让他的心脏一阵骤紧,仿佛被人生生攥在了手心。 “你看到的,又是谁呢?”姬姒浅笑相迎,两只玉白小脚在池中划出阵阵水声,绵延入耳。 “宛儿”萧肃一步急进,那一声唤将将出口却又被他猛地打断“不是的,你不是她!”他的宛儿已经恨他入骨,怎么可能再与他含笑以对,他踉跄着后退,朝着来时的方向摇晃而去。 这一趟东启之行,本意为两国友好相交,和谈共存。却在西璃王与王后到来第二日,便传来皇后禁足,新皇神情疯癫这一消息,引得宫内众人噤若寒蝉,连出门走动的人都越渐稀少。 直到第三日夜幕十分,长乐宫中终迎来一声“齐雍城破”这一消息。姬姒眸光轻抬,幽幽出声“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塌上的人以手支颐,眉眼慵懒惺忪“想是孤的用处终于得以体现而出了,不知王后意欲何为?” “若要严重到两国裂变、战火相交的地步,该是需要一个什么样的理由与借口呢?”姬姒偏首看来,眸色渐深。 央月轻勾嘴角“当然是东启宫内,意图不轨,谋杀璃王……”一语未毕,尖利的匕首裂帛而入,血色四溅。他却似毫无痛意般酣然调笑“王后……真是好狠的心啊~” ... 第一百零九章 萧肃,你可开心? 西璃王在东启皇宫内遇刺,西璃竭声质问,势要东启抓出真凶给出一个交代。一时间,整个东都城都陷入了人人自危,惶惶不安的境地。 姬姒连夜让众人秘密护送央月出宫,待得第二日天方初亮,她遣人向萧肃送去一纸信笺,便一举登上城墙高处,等他到来。 颗颗晶莹的雪花纷飞而下,落在她如墨的发间,绯红的裙上,一点一点融化不见。那凝脂如玉的脸微微地仰起,感受着那冰雪透骨的凉意。 点将台上,一身明黄的男子急奔而来,鬓角的发丝都染上了些许的汗意,黏湿一片。 “宛儿”萧肃一声轻唤,声音中满是激动的颤抖和失而复得的喜悦“宛儿,真的是你,是你回来了对不对?” 姬姒缓缓睁开双眸,轻勾唇角,嫣然一笑,如暮春三月,万花盛开“是呢,少陵哥哥,我回来了。” 萧肃一步上前,紧紧地将她抱进了怀里“宛儿,宛儿……你没死,真的没死。”他一句又一句语无伦次的喊着,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切切实实的感受到她的存在,才能证明自己真的不是在做梦。 隔着那层层衣袂,她仍能感受到他强烈跳动的心口和微微颤抖的身体,可是那蔓延而出的无尽喜悦却丝毫没能感染到她半分,在他看不见的角落,她眸光森冷,轻轻贴近他的耳畔,薄唇嗡合“少陵哥哥,你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孩儿,灭我将军府满门,逼我跳城而死,你可开心?”声声逼仄,直迫人心。 萧肃瞳孔急张,如一盆冷水兜头而下,他想解释,他想告诉她,不是这样的。可是,他甚至连一句开口的机会也没有便见她一步后退,翻身越墙而下,漫天飞雪中,她笑魇如花“萧肃,你可开心?” “不!”一声冲天长啸,往事再次重演,他飞身上前便欲来抓她急坠而下的身体,却被她隔空一掌生生地阻住了前路。那一眼两两相望,她快意恩仇,他悲痛欲绝、万念俱灰! 一阵轰隆作响,马踏飞蹄,溅起一地雪色飞扬。一阵马嘶长鸣声中姬姒一手拔出腰间的匕首狠狠地插入城墙壁间,坚硬的石壁与刀刃摩擦相撞,火花四溅,几次三番,终是减了下坠的力道,一步旋身终是稳稳地落在了地面。 当先一人铠甲裹身,腰配金刀,勒马翻身而下,一步跪地道“属下救驾来迟,让娘娘受惊了!”在确认姬姒无碍后,一把拔下腰间金刀,直指城墙高处“你东启欺人太甚,害我王上,辱我王后,今我郝连弛代表我西璃儿郎在此起誓,定要你东启付出代价!” 身后一阵附和声整齐划一,声声力伐,震耳发聩。 自此,西璃与东启正式进入备战期,当天晌午,便传来齐雍城破的消息,这一线报,整整晚了三天。萧肃一掌抚撑在桌上,无力浅哂“原来,这一切,都在你的计划之中。宛儿,你当真……如此恨我?” ... 第一百一十章 情真意切 “嘶~疼!”央月一手按在伤口的位置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孤尚且肯为了王后挨这一刀,却不想王后竟如此狠心,当真想要孤心疼而死,不治身亡么?” 姬姒一眼瞥来,却见那伤口的位置竟真的渗出血来,不禁眉头微皱,伸手打开了他按在伤口处的手。一手拿过丫鬟递来的汤药,舀来一勺喂往他的嘴边。 央月一展愁容,欣然凑近身前一口喝尽了那勺中汤药,仿佛那根本就不是苦涩难当的药汁,而是那九天之上的琼浆玉液。 “奴才见过静妃娘娘,娘娘吉祥安康。”殿外跪地请安声一片,姬姒抬头看时,便见楚静脚步匆匆而来,甚至连通报也无,想来应该是自来便有的特权了。 “怎么伤的这么严重?臣妾方才听闻皇上受伤的消息,还以为是宫中谣言误传,却不想竟是真的。”楚静一步上前,伏跪在塌边,看着那裹着层层绷带却仍血色一片的伤口,瞬间便红了眼眶。 姬姒不动声色地挪了身体,让两人靠的更近些,却被他一把攥住手心,不得动弹。“不过是皮肉之伤,将养几日便无碍了,静妃不必如此慌张。” 看一眼两人交相而握的手,楚静眸色一黯,却又匆忙瞥开了眼“臣妾听闻边关开战了,皇上更需早日养好身体主持大局。” 见央月颔首应答,她方觉此刻自己的多余,只一再的嘱咐身旁的高公公细加照料,起身离塌时,却又朝姬姒的方向盈盈一拜“臣妾有事需禀娘娘,还望娘娘移步朝阳宫。” 见面前的女子却是屈膝而立,却不卑不亢,姬姒终是自央月的掌中退了开来,随楚静而去。 朝阳宫,寒梅怒放,落满一地殷红。楚静一手截来一枝横生而出的梅花,眸色凄清“我知道,这世间能伤他的人根本不多。从那一日皇上领你回宫封后,而后出使东启,到如今的两国裂变,战火绵延。这一切,都是那么的顺理成章,理所当然。可是,你可有想过,你利用他完成这一切你想要做的,却将他置于何地?” “原来静妃妹妹是为教训姒儿而来,就不知这番话出,是为何种目的而来?而今两国交战已成事实,难道要我西璃不战而败,屈居人下?”姬姒凝眸远眺,隔着那层山叠峦似都能感受到边城战火纷飞的惨烈与激况。 楚静一步回身,手中的梅枝应声而断“你什么都不懂,却强硬的把他拉进你的世界,参与你的恩怨情仇,可有想过他的难处他的立场?我敬你是他载入宗庙,记入玉牒的王后,希望你每走一步都可以为他多想一分。” “静妃妹妹与皇上这般恩爱情长,姒儿颇为感动。只是这番情真意切的劝告娘娘该说与的是皇上,而并非本宫,不是吗?” “今日静儿所说,娘娘只管听了便是。” “娘娘!”朱雀一声急唤,转眼便到了两人跟前,不动声色地将姬姒挡于身后,阻了那凭空看来幽幽眸光。 ... 第一百一十一章 揽月山庄 “你是否有事需禀?”及至楚静拂袖而去,姬姒方才凝眸看来,淡漠如常的脸上看不出一丝别样的情绪,却无端的令人心慌无措。 朱雀双膝跪倒在地,沉声应道“朱雀该死,本以为葬宫规矩在前,她不敢对小姐有所不利,才没有放在心上。却不想她竟然为了璃王不惜以己相逼……” 姬姒不曾想到,这昔日西璃皇宫独占恩宠的竟然是葬宫中人,还是与朱雀同批而出的佼佼者,如果说当初楼寐肯为了这具身体原本的主人拱手让了这西璃江山,那么再让一个楚静又有什么奇怪的呢? “我让你打听的事情可有消息?”姬姒微敛眸光,沉声问道。 谈及此事,朱雀一凛心神,将自己所见到的一五一十的报了上来。“自小姐走后这十几日以后,朱雀一直按小姐吩咐隐匿在那条道上,果然在昨夜十分,见一辆马车行来,属下跟了一路,到最后那马车果然停在了揽月山庄的门口,出来的是东启殿阁大学士曹英。” “曹英?”看来这一趟他们是势在必得了。她之所以选在这寒冬腊月与东启撕裂开战正是因为早先时候便听爹爹常常提起东启近几年天灾物害,累的国库空虚,边关严重供给不足,急需修养生息,至少三年内都不能妄动干戈,所以才会一再的对西璃忍让退步。 而今为了应付这突如其来的战火,不得不将手伸向素有天下第一庄之称的揽月山庄。其名下所有的产业不乏粮油布匹,要想在最快的时间为边关将士集得物资粮草,只有依靠这揽月山庄。正因为知道这一点,她才会早早的便让朱雀等候在此。 自袖中拿出一物交于她的手上,姬姒沉声说道“你拿此物去西北大营找易青,让他从北延将军手上调出一批人随你前往揽月山庄,务必在这批物资运出之后将其截下。” “是!”朱雀恭声领命,疾步而去。红梅枝头,雪花簌簌而落,姬姒脚步微顿,便见秦风飞身而来,单膝跪地“属下功力不济,惊了主子,罪该万死,还请主子赐罪!” “此次事关揽月山庄,我不希望你们难做!”只一句,她便再没停留,提步而去。 秦风呆立当场,为这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的理由。他的确为了姬姒宁愿从别处调人前去相帮朱雀也不曾动用他们而感到一丝困惑,却不想原来主子没有动用他们的原因竟是这个,一时间,心中一阵复杂难言。 姬姒回到奉天殿的时候,那一碗药依旧还是她离开前的模样。她眉心微皱,挑眉朝他看来。见他少有的面色微凝,她方才开口说道“你放心,我没有动她,也未必动得了她!”单从她竟然没有看出她的深浅便知道她的武功绝对在自己之上,若真动起手来,她也没有必胜的把握。 央月一挑眉梢,眸光亦黯了几分“自懂事以来,我便知道,就算我如何做,也总是没有办法让她不恨我。那一夜,也是像今天这般的冷,冷的人的四肢百骸都跟着颤抖不停。我躲在承乾宫的帘幕后面,亲眼看着我的母后如何在温情如玉耳鬓厮磨之时毒杀了我的父皇。” ... 第一百一十二章 求她救我 “亲眼看着我的父皇七窍流血直至再没了呼吸,我拼命的往外跑,仿佛只要我看不到,这一切便从未发生过。可是,她并没有给我这个机会。犹记得,那夜的冰池结满了厚厚的冰层,她一把将我扔进去的时候,冰冷的池水紧紧地扼住了我的身体,碎裂锋利的冰块在我的身上划出了道道血痕,那血腥味随着那冰冷寒凉的池水悉数灌入我的口鼻。我向她求救,求她救我!” 他突然一声轻笑,讽意十足“可笑吧?一个无时无刻不恨我入骨盼我去死而后亲手将我推向死亡的人,我竟然求她救我,她走的那么干脆决绝,甚至连一个怜悯的眼神都不曾给我。” 缓缓地将头埋进她的腹间,双手搂住她的腰身,汲取着那微末的微暖与安定“在我以为自己就真的这样死去的时候,是父皇的近侍楚公公救了我,他躲在假山石后,一直等到那人离去方才跳入冰池将我救了起来。那池水冰凉入骨,岂是他可以轻易承受的?自那以后他便落下了寒症,拖了半年,便去了。临终前,他唯一放不下的便是他已故哥哥唯一的女儿,我答应他,我一定会替他找到那个女孩,有我在的一天,便一定护她周全!” “楚?……楚静?”姬姒喃喃出声。见怀中的人轻点了下头,方才出声说道“我知道了,以后,不论发生什么,我答应你放她一条生路。”这一条路上,谁又能保证比谁走的更长远。 紧紧地搂抱住怀中的人,央月轻声一叹“姒儿,我与你说这些,只是想要告诉你,她之于我,是一份责任。而你,是我的一切!” “你知道,我给不了你想要的!”她已经没有余力去爱,剩下的只有那无尽的恨意与想要复仇的决心。 “你可以不爱我,但是……别轻易否定我!”他只是想静静地陪在她的身边,在她需要的时候,触手可及。 ………… 寒冬腊月,年关将近。整座西璃皇宫却陷入一种压抑的死寂,边城久攻不下,僵持在恒水关一带,皇宫内外众人无不诸事小心,生怕一步行差就错便被迁怒于身。 姬姒临窗而立,一手轻抚阿淘雪白的狐毛,极力远眺那一望无际的银白。只有她知道,她在等,等边城弹尽粮绝。 “娘娘,尚衣监遣人送来一批宫装供娘娘挑选。”丫鬟冬菱小心翼翼地回禀道,自那一夜凤仪宫上下全数被赐死后,新调来的丫鬟侍从更是恪尽职守,谨小慎微。 姬姒沉默颔首,冬菱应一声是,便传了众人进来。一批又一批的宫人手拿托盘依次而入,一字排开。霎时间,整个凤仪宫内一片姹紫嫣红,颜色各异。 姬姒一眼扫过,本是无心,却被那一抹丽色吸了眸光。将衣裙铺陈展开,果然是别有意致。让冬菱简单地挑选出几身宫装留下,姬姒久久地注视着眼前铺陈而开的衣裙,直到日落西山,方才遣人准备马车出宫。 ... 第一百一十三章 唯一的代价 延丘城北,望风坡。 姬姒掀帘而出,莹白小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发出“咯吱”的声响,引得前方轮椅上的男子侧身回望,清风拂来,吹起他颊侧垂落的发丝,轻盈舞动,衬的那一张脸越加的风姿无双,美如谪仙。 “姒儿!”他唤她,极尽轻柔,再也不似以往的有形无声,脸上不经意间流泻而出的宠溺与温情似能将那无边的雪色都悉数融化殆尽。 “你找我?”姬姒顿住脚步,在他身前丈尺处,再不复前。在那一袭绣着簪莲的长裙映入眼帘时,她尚不确定是否与他有关,直到看到那簪莲之上绣着的两月同出的奇景,她方才肯定了心中的猜想。整个西璃能有此奇景的地方便只有这延丘城北的望风坡,所以,在这月出之时,她应邀而来。 见她顿住脚步,不再向前,风若调转轮椅,直面向她。微风拂过枝头的残雪落在他雪白的袍裾上,同成一色,瞬间便又没入不见。 目光缓缓地移向她不着寸缕的脚,在这茫茫天地中几欲与冰雪融成一色,却又透着一股淡淡的殷红,眸中不自觉的便染上了些许痛意“边城全力死守,城中粮草稀缺,前几日,朝中曾遣人去往揽月山庄,是为何事,你该知晓。” 见他主动提起此事,姬姒抬眸看来,眸中神色不明,等着他接下来的话语。 “这批粮草将于十日后,分三批分别从邑城、慤州以及临湘城运往边城。” 姬姒神色微怔,不可置信地看向轮椅上神色不变的他,仿佛他说的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诸如天气如何,可有吃饭?事实上,他说的却是一件攸关千万人性命两国生死存亡的大事。 “为什么告诉我?”他生于东启,长于东启,即便要帮,也不该是帮她这个一心想要将东启赶向灭亡的人。 他浅勾唇角,含笑向她看来,如暮春三月,芳菲绽尽“姒儿!”他唤她,而后缓缓地凝向那遥望无尽的天际,声若呢喃“我的心不大,既然已经有了你,便再也装不了这天下。” 所以才会在两国开战的消息传来后首先担心的便是她的安危,而不是这家国天下。如果,要救这东启的代价是她,他宁愿坐壁旁观,或者……“助纣为虐”! “代价是什么?”她想要知道,他宁愿舍了这天下也要将这个消息告诉她,所要让她付出的代价又是什么? 他沉默敛眸,遮了那满眼风华“照顾好自己,这……就是唯一的代价!” 及至马车悠然远去,流云方才小跑着过来,忍不住的嘟囔道“公子,你好不容易下一趟山来,就为了和她见这么一会儿?虽说现在是冬天没错,可总也比不了回峰谷的寒凉,若一个不小心,压不住那毒,可怎生是好?”瞥一眼那渐行渐远的马车,再看向自家公子追随而去的眸光,满是眷恋与不舍。流云更是眉心紧皱,叹息出声。 “我只是想……看看她!”看她安然无恙,看她过的可好?看她……什么呢?只是那么纯粹地想看看她,哪怕只是一眼,也好。 ... 第一百一十四章 领兵攻城 “据小姐传来的消息,我们分三对人马分别堵在了邑城、慤州以及临湘城至边城必经的路上,果然在昨日傍晚十分,由镖车伪装的粮草押送经过,被我们中途围截了回来,此刻这批粮草已经顺利运往了西璃军中。”凤仪宫内,朱雀恭声回禀道。 果然……是真的吗? 姬姒一手推开了紧闭的窗户,任凛冽的寒风呼啸而入,肆意地吹打在她的脸上身上。“萧肃,你现在的脸上,又该是什么样的表情?是无力气愤,还是恨不得立刻杀了我?” 一抹黑影凭空急掠,姬姒抬眼看时,却见秦风单膝跪地,双手平举头顶,递来一纸书信“主子,东都城有消息传来。” 伸手接过递来的纸笺,快速地浏览一遍,姬姒一声嗤笑,眸内积阴成翳,森冷一片“你敢御驾亲征,我就让你亲眼看着自己的江山如何沦陷,要你有来无回!” ……… “老子早看这东启不爽了,要不是上头一直压着不让动,老子早打他们个落花流水了。现在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个机会,偏生让咱们等、等、等,这得等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营帐内,一道骂骂咧咧的声音叫嚣怒吼着,几乎贯穿了整个恒水关大营。 “现在便是尽头,明日辰时,领兵攻城!”有声音自帐外凭空想起,张弛有力,魄力十足。 “谁?”帐内两人同时朝门口处看去,警惕出声。却见一身男儿束腰装的姬姒缓步入内,一头乌发高束,英姿蓬勃,全身上下都散发着一股凛然不可侵犯的气势。 “微臣参见娘娘!”两人只呆愣片刻,便俯身见礼。再一回想到方才听到的话语,邢虎一阵激动“娘娘是说,明日便可出兵攻城了?”说到这里,只感觉到一阵热血沸腾“终于不用再等下去了,再等下去老子可真要被逼疯了!” “将军,娘娘面前不得放肆!”易青沉声提醒道,他此次奉命监军,虽是初涉沙场,却胸有千壑、有勇有谋。几次与东启交手中,都有赖于他的出谋划策,更使得军中原本对他不屑一顾的众人都对他一改前观,另眼相看。 这其中,当然也包括狂莽不羁的邢虎,听易青如此说,方才一凛神色,抱拳请罪道“娘娘恕罪,邢虎是个粗人,让娘娘见笑了!” 姬姒不动声色地看向身旁纵然身经沙场亦洗不脱一身儒雅秀气的男子,自上次一别后,他对她,俨然一副君与臣的相处之道,尊敬有礼,别无不同。或许也正是因为这份别无不同,让她更觉得这份安静所有的不同寻常。 “将军多礼了,姬姒此刻前来,是望将军收留,愿谋一职,效马鞍前!” “这……”邢虎一阵哑然,还没听过女子上战场的,况且还是王上万千宠爱的六宫之首,这万一出了点什么状况,他可不得吃不了兜着走?虽是如此说,但是他却也不好当面反驳,只得闷头答应。 绿水青山,蓝天白云。 一辆看似普通的马车悠然行驶在山林之间,驾车的男子一声唱喝,催的马儿扬踢飞跑了起来。 ... 第一百一十五章 谁敢动一分 “皇上,娘娘严明不用咱们跟着,咱们就这样偷偷地跟去了,会不会惹怒娘娘?”车前横坐一边的老者侧身望向车内,也是知道自家的主子对娘娘的态度,才敢如此玩笑出声。 央月一掀眸帘,神色慵懒妖娆“孤只是跟去瞧瞧而已,高公公自可放心,便是被抓个正着,孤也会向王后替你求情的。”一声轻笑低低地自帘内传来,高祥一展眉峰,满脸动容,真是许久未曾见过王上这般真心的笑了呢! 扬鞭策马,徒留一地舒心惬意。 边城,恒水关。 号角声阵阵,嘹亮而激昂。战马奔腾的铁蹄声、喊杀声交相呼应,震耳欲聋,惊起轰鸣阵阵。当先一人一身束腰骑装,墨发飞扬,含笑看向一身银白端坐马上的男子,在这漫天厮杀声中浅勾薄唇“萧肃,别来无恙!” 马踏飞蹄,刀戬相撞,泥泞不堪的雪地上满是喷溅的鲜血和残断的肢骸。姬姒一拉缰绳,马儿急速飞奔起来。一手拔出腰间血玉长笛,朝马上之人攻身而去。 萧肃眸色渐深,眼看着那疾驰而来的身影近在眼前,伸手举过手中的长剑腕间急转,锋利的剑刃与玉笛交相撞击,发出刺耳的尖鸣声。一脚踩于马上,借力急蹬,一步翻身凌空跃起,笛音陡起,混乱厮杀的人群中一阵接一阵的尖叫声划破长空,凄厉无比。 萧肃眸色急变,持剑劈向姬姒手中的玉笛,却被她一步旋身急急退了开来。笛音尖利高亢,刺耳嘶啸,嘶吼声不停,喊杀声不断,西璃士兵如疾风肆虐,所过之处溅起血色一片,尸横遍野。 “娘的,这是个什么情况?”邢虎双眼放光,伸手便要去拔耳后的悉数没入的银针想要一探究竟。却被身侧的副将一把按住了右手“将军不可!”他听不到来人在说什么,却也反应过来此刻的境况,一声暴喝,持刀而去。 一阵天旋地动中,萧肃猛一摇晃昏沉嘈杂的头,几乎站立不稳。城墙高处,指挥使沈裕暗道一声不好,扬声急道“弓箭手准备!”一声令下,一批又一批手持弓箭的士兵自城墙处一字排开,层层交叠。霎时间,万箭齐发,如疾风劲雨,呼啸而过。 姬姒以手画圆,催动内力,极力推挡。笛音暂停,众人得以一丝喘息的机会。纷纷挥刀反击,奋力将敌军逼进箭雨阵中。 箭过数轮,一阵猛过一阵,逼得人寸步难进。姬姒挥动手中长笛,长箭急落而下,却只换来越加猛烈的攻击。正欲顶风而进时,一阵猛力拉扯,埋头撞入一抹艳红之中。来人衣袖急挥,裹动一阵腥风箭雨反道而射,瞬间压倒城墙处一片人影。 “孤都不舍动的人,谁敢动一分试试?”那双眸如烈焰中烧,火红一片,邪魅妖戾,慑人心魄。仿佛一把无形的厉勾狠狠地勾在众人的神魂之上,思绪骤然放空,抓捏不住。 只眨眼的功夫,一大批东启士兵鬼使神差的步入箭雨之中,前赴后继,筑起一道人影肉墙,阻住了那漫天箭失。 ... 第一百一十六章 爱而入骨 “快收手,停箭!”沈裕眸光惊变,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一幕。弓箭手中的众人也是一阵躁动不安,那箭下死去的亡魂甚至有他们昨日还引颈相交的兄弟,此刻却惨死在自己的箭下,这份震撼可谓直迫人心,逼得人几近奔溃。 姬姒一眼望进那妖魅腥红的眸光时,心头亦变得躁动不安。她听他说过这摄魂术,却不曾真正见识过它的厉害之处,他说过,正是因为这摄魂术,他的母后才恨他入骨。所以,他该是恨的吧。 “孤这副长相,王后……可还满意?”他敛眸朝她看来,退却了那一抹艳红妖冶,端的是魅惑人心。他问她,声音中却有着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的颤抖,他在害怕,怕什么?或许是怕她的眼中会出现与这里所有人相同的目光,是胆颤惊栗,是畏惧惊恐,是如同看妖怪一样的异样眸光。 “臣妾以为,这份自信,皇上还是有的!” 硝烟弥漫、尸横遍野之中,央月仰头轻笑出声,墨发飞扬,妖魅无双。这就是他爱上的女人,总会给予他意料之外的惊喜和震撼,让他爱而入骨,欲罢不能! 两人的正前方,萧肃双拳紧握,尽管拼命的克制,却仍旧止不住那翻涌而出的怒意。只是就这么看着,那相依而偎的身影,那含笑以对的神情,都让他觉得那么的刺目和刺耳。 眼看着这场交战的结果已经呈现一面倒的形势,沈裕的目光紧紧盯在萧肃的身上,生怕他会做出什么超乎理智的事情来。尽管两人在十年的军旅生涯中相交相识,但是他从来都看不透他! 忽地,他一手轻抬。便见城墙高处的沈裕急喊出声“快,鸣金收兵!”心中的大石终于落地,他实在庆幸,他能够在此刻做出最正确的决定。 姬姒眉梢轻挑,眼看着城门大开,大批的东启士兵纷涌而入。却并没有下令追击,此刻她的眼神是势在必得的决绝,就像是在看着一个怎么也无法逃出手的猎物在做着最后的挣扎。 最后看了一眼前方丈尺之遥的她,萧肃翻身上马,决然离去。却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步转身,这一个动作,对他来说是有多么的困难和需要下定多大的决心。可是,他必须这样做,也只能这样做,他的身后是他的家国百姓,他的责任与使命! “不是说,不用你亲自过来的嘛!”待得众人悉数散尽,姬姒瞥一眼身前的男子,淡漠出声。 央月一步上前,环臂将她搂进了怀里,下颚处轻轻地摩挲在她的发上“任由你被人欺负,孤做不到呢!”如果不能寸步不离的守在她的身边,他又怎么能在她需要的时候让她触手可及呢? “欺负?”姬姒呢喃出声,目光茫然而空洞,却又在一点一滴中悄然凝聚,决然坚定“或许曾经的确是,但现在,我再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而他曾经赐予我的,如今,我要千百倍的还赠于他!” ... 第一百一十七章 最后的拼搏 血,漫无边际的血一点一点地朝她吞没而来,哀嚎声、嘶吼声阵阵响在她的耳畔,她分不清那是谁的声音,却觉得那无尽的血色紧紧地包裹在她的身上,几欲将她吞噬殆尽。那凄厉绝望的嘶吼声在她的脑海里轰然炸响,一声响过一声,几欲将她的脑袋撕裂两半。 “不要……走开,不要!”塌上的人儿一声厉吼忽然惊醒过来,一双眸子动也不动地盯在营帐顶端的地方,犹带着梦中的惊悸和恐慌。 “小姐,你怎么了?”朱雀飞身进入帐内,环视四周,发现并没有什么可疑的人或物,方才行至塌边,轻声询问。见姬姒并未回应,双眸空洞无神,朱雀神情一凛,伸手按在她的腕间。越往下探,眉头却皱的越深。 心阴亏损、虚热内扰、忧思于心……朱雀还欲再探,却忽闻塌上的人呢喃出声。 “我曾经有这世上最疼我爱我的爹和娘,有最关心我照顾我的吟雪,有我自以为可以相守一辈子的良人,我觉得,我就是这世间最幸福最快乐的人。”她突然一声轻笑,一颗晶莹的液滴混着鬓角细密的汗珠蜿蜒而下“可是,为什么突然之间,这一切都变了模样?爹没了、娘没了、吟雪没了、孩子没了……我所有的一切都没了,都没了……”谁能告诉她,这是为什么?这到底是为什么? 她痴痴地笑出声来,却让人感受到了一股绝望的哀凉,层层环绕、经久不散。 朱雀不曾出声,那垂落而下的睫翼轻颤抖动,仿佛在极力地隐藏着某种情绪,让人窥探不得。 夜色渐深,寒风呼啸而过,卷起纷飞而落的雪花凌空舞动,肆意妖娆。塌上的人也终于再次有了些许动静,缓缓坐起身来,凝眸看向营帐上因着积雪堆积而形成的阴影,眸色渐深。 寒冬深雪,边城物资粮草稀缺,拖得越久,情况便越不利。这几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中,东启多居下风。此刻,这场狂风暴雪的来临,仿佛在预示着一场极大的风暴,一场攸关生死的决战,一场最后的拼搏! “其他人呢?”冰天雪地中,只闻盔甲摩擦的撞击声,整齐划一,再不闻一丝人声。见朱雀并无回应,姬姒方抬眸朝塌前伫立不动的人看去,却见她恍若初醒般神情一震,沉声回答道: “有线报传今夜东启大营内有异动,邢将军派人来请,皇上见小姐睡熟了,便独自前往邢将军的营帐了。” “异动?可有听说是什么情况?”见朱雀摇首否定,姬姒复又说道“你去邢将军营帐探听一下情况,有什么事情速来通知,我随后便到。” “是!”朱雀躬身领命,疾步而出。 “谁?”姬姒披衣下榻,正欲出帐时却见一道黑影疾驰而过,转瞬便不见了踪影。掀帘而出时,却不见秦风等人。前方不远处传来一阵打斗声,姬姒正准备上前一探究竟,却有一道她熟悉万分的身影从眼前一掠而过,再顾不得其他,她飞身追寻而去。 ... 第一百一十八章 除非我死 寒风凛冽,吹的衣袂嗫嗫作响,落雪纷飞,吹在她的脸上身上,带来阵阵彻骨的凉意。前方,男子一步站定,蓦然回身。身后,是陡峭石壁,万丈高崖! 姬姒迎风而立,眸中散发的寒意竟是比这风雪更甚。她的面前,是害她将军府满门被灭的人,是害她失去所有的一切的人,让她怎能不恨?怎可不杀? 萧肃凝眸看向风雪中满眼恨意的她,明明是那么陌生的一张脸,却让他那么笃定她就是她,是他一心承诺挚爱一生的女子,是他满腔爱恋十年呵护的女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就都变了模样?是从大婚当日,她弃他而去的那时?是那一夜,他灌她那碗……堕胎药的时候?还是漫天飞雪那一日,他一手扔下那斩杀令的刹那? 如果……如果这一切都不曾发生,那么他们是不是会成为这世上最幸福最快乐的一对?经年之后,儿孙环绕,然后——相携白首? 这一年里,他每日每夜都活在他给自己编织的这样的美梦里,而今终于,梦醒了。缓缓地闭上了双眼,任回忆悄然怒放。他的眼前,仿佛还是那个一有所求便会甜甜唤他少陵哥哥的女孩,是那个坚定承诺“这一生,你不娶,我不嫁!”的女子,往事总是太过美好,美好的令人总也舍不得醒来。 终于,他睁开双眸朝她看来,一如曾经十年中的无数次,专注而宠溺“宛儿,你恨的……是我!是不是只要我死,你就可以放过这天下百姓?” 姬姒一声嗤笑,仿佛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般,直笑得泪眼涟涟,凄凉绝艳“你以为你一条命便可以换我将军府百余口性命?换那些曾经因你而死的所有人?萧肃,你以为,你这条命,到底是有多金贵?”她忽地一手直指身前的人,几近咆哮,声音,是止不住的颤抖难平。 “要怎样……你才会放手?”放下心中的仇恨,放过这世上所有被他牵连的人。 一把抽出腰间的软剑,垂落身侧,她冷眼看他,戾气十足“要我放手?我给你这个机会,杀了我!便再也没有人一心想要祸乱这天下,一心想要你死!又或者……你死!我再送这东启天下给你陪葬!” 他甚至连开口的机会也不曾有,便见她提剑而来,招招狠厉决绝,不留一丝余地。他步步闪躲,直至身后万丈悬崖、雾气缭绕,他持剑相挡,眸中痛色难当“宛儿,不要逼我!”他爱她,重若生命!可是为了这天下,为了这肩上的使命与责任,他可以……舍了这命! “我逼你?萧肃,这世间最没有资格对我说这句话的便是你!是谁一步步将我逼成了如今的模样?是你!今天,除非我死,否则,我要你生不如死!”她腕间急转,倒握剑柄,狠狠朝他刺去。 萧肃一步回旋,沿着断崖边缘旋转避让。松泛的石土伴着积雪簌簌坠落,却听不到半丝回响与音声。 ...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你赢了 “我只给你这一次机会,过了今日,我要你亲眼看着东启是如何一步步走向灭亡!”她步步紧逼,丝毫不给他犹豫的机会。 他眸中惊痛,只能出手回击。一招一式,都似用尽了毕生之力。他进一步,利剑之前,是他毕生最爱的人!可若他退一步,脚下踩的,便是这整个黎民苍生。他,没的选择! 寒风肆虐,卷起漫天飞雪,一地肃杀。姬姒一声冷哼,凌空倒翻,腕间急转,便见无数剑影凌空而下,虚实难辨。 萧肃横剑身前,腕间一动,那剑在在他的手中急速地旋转起来,搅动那漫天而下的刀光剑影。“扑哧”一声剑入骨肉的声音在这冰天雪地中清晰传来。他虽阻了剑的方向和力道,却、终究没能完全的避让开来。 一剑既入,衣帛尽裂。她却并不打算收手,脚步急进,手中的力道也越来越大。萧肃持剑相挡,两剑相撞,火光四溅。她每进一步,那剑便也跟着深一分,直至身后,寒凉一片,悬崖深处,狂风大作,呼啸嘶吼。 忽闻“叮”的一声脆响,两剑交错,长剑穿胸而过,一身“哧”响。他的胸前,软剑碎裂而断,徒留一截剑锋没入体内。她的身后,一把长剑血色淋漓,鲜红色的血沿着剑尖滑落而下,衬的那一地雪白上怒梅点点。 “宛儿!”萧肃一声痛呼,不可置信地看着那握剑的手,身体开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姬姒面色苍白,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溅起一地血色。那嘴角蜿蜒而下的殷红顺着纤白的脖颈没入衣鬓,使得原本便鲜红的颜色更加的深沉幽暗。 “你赢了!”她薄唇嗡合,淡漠如常的脸上没有一丝多余的表情。 这样也好,她所爱的所在乎的人,都已经不在了,而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她早便没有了活下去的理由,唯一支撑着她的,便是那无边无际的恨意,折磨的她几近奔溃。 她仿佛看见了爹和娘在向她遥遥伸手,还有吟雪娇嗔地唤她小姐。她轻勾唇角,嫣然一笑,凄凉绝艳。突然感觉好累、好累,若是就这样永远地睡倒下去,也好。 “不!”萧肃一声嘶吼,一把接住了她跌落而下的身体,紧紧地搂在了怀里。他虽然有着杀她的念头,可是当一切真实的发生在他的眼前的时候,那股疯狂滋长的痛意扼的他濒临窒息。他的喉中酸涩哽咽,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宛儿……宛儿,不要离开我!该死的是我……是我!”泪水翻涌而出,沿着鬓角的发丝悄然滑落而下,滴在她紧闭的眸上,灼热一片,却怎么也暖不了她苍白冰凉的脸颊。 凛冽的寒风呼啸作响,卷起两人的衣袂交缠相依。他就那么抱着她,朝着那万丈高崖缓步而去,一步一步,坚定沉稳。胸前的伤口被力道拉扯,鲜血汹涌而出,沿着那一路走来的脚步留下了一道雍长的血色,鲜红刺目。 ... 第一百二十章 血流成河 “宛儿,你死,我陪你!”纵身一跃,衣袂翻飞,如墨的发丝凌空舞动,交缠纠葛,生生不断。 皑皑天地,大雪纷飞,那鲜红泥泞一地狼藉转眼间便重又被覆上了一层又一层,直至最后,苍茫一片。 ………… 传闻,璃王王后与东启新皇同时消失不见,遍寻不得,生死不明。璃王冲冠一怒为红颜,领兵杀进边城,形若癫狂,见人便杀,霎时间,一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不过一天的时间,边城俨然成了一座毫无人息的死城。 “皇上情况如何?”见太医撤案落脉,楚静急忙出声问道,眸中满是担忧与焦急。那褶皱不平的衣裙上,犹带着一路赶来尚未褪去的寒凉与风尘。 自听到他出事的那一刻起,她便连夜拉了宫中御医策马而来,看到他一动不动地躺在塌上的那一刻,她的心,也几乎停止了跳动。 太医弯腰退至塌前,恭声回道“娘娘放心,皇上并无大碍,只不过是一时急火攻心,气血供应不足,外加精力损耗过度,方才晕了过去。老臣这便去开些去热散火的方子,等皇上喝过,自然便会醒来。” 楚静沉默颔首,待太医退出营帐之后方才一手抚上那令她朝思暮想的脸“急火攻心?精力损耗过度?为了她,你竟能做到如此地步!只是一个下落不明,你便能要了这满城性命,若是她真的死了,你……又当如何?”她的声音中满是心疼与苦涩,却又带着一股坚韧的不甘与狠戾“凭什么?她到底是凭什么能让你如此对她?除了一次次的让你失望伤心,她到底给过你什么?” 她忽地垂下眼睑,遮了那满眼的戾气“可是,她现在不是生死不明吗?若是她死了……若是她死了,你便能像以前那样只对我一个人好了,对吗?”这一念头一出,她紧皱的眉心也渐渐的松了开来,只喃喃低语道“是啊,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的!” 一个已经死了的人,又怎么会对她再有任何的威胁呢? 恒水河提尽头的破庙内,一男子身裹披风,一张脸悉数遮在了帷帽之中,让人窥探不得。“找我何事?”声音亦平淡无波。 女子本是背身而立,这时方才回转过身,幽幽出口“我知道,你想做什么,我帮你!你做得到的,我助你一臂之力,你做不到的,我替你做!” 男子依旧不动声色,只沉声反问道“我凭什么相信你?” “凭我们拥有一个共同的敌人!一个非除不可的人!而你,绝对不是她的对手,我可以帮你!”这无疑是凭空多出的一道助力,对他百利而无一害。 “好,我信你!” ………… 祁连山,回峰谷。 风若一手攥紧手中的纸笺,喉中一阵腥甜,却被他死命的压制下去,只不住的呛咳出声。 “公子!”听到声响,流云闪身进了屋内,却见公子手中递来一纸书信,纸面上的墨迹尚未干透,散发着一股浓浓的墨香。 ... 第一百二十一章 云娘阿宝 “你亲自下山……一趟,将这封信送往揽月山庄,我要尽快知道她的消息!” 能让公子如此紧张的?流云瞳孔一缩,急忙问道“是姬姒那丫头出了什么事情吗?”他虽恨着她的不告而别,也恨她怎么转眼间便成了西璃的王后。但是她救了公子,在那样生死相关的时刻,所以,他原谅她。 “她……不会有事的!”呼吸一窒,胸腔处一阵闷痛。她,不会有事的,他也绝对不会让她有事! 青山绿水,白云悠悠。简陋的茅草屋前,一五六岁的小儿双手费力的捧着手中的竹简,对着那池中嘎嘎直叫的鸭群朗声念道“鹅 鹅 鹅,曲项向天歌。白毛浮绿水,红掌拨清波。” 姬姒普一清醒便听得这一声青涩稚嫩的诵读声,伴着泠泠水声和成群的嘎叫声,令人莫名的心神一松。缓缓地睁开眼来,却觉得眸中一片刺痛,眼前漆黑一片,似是有什么绑缚其上,她伸手便去扯,却被一双手紧紧地按在身侧,不得动弹。 “云娘说你心脉受损,累及眼疾,短时间内会……”那失明二字,他却是怎么也说不出口来。 这声音……姬姒心神一凛,所有的思绪瞬间收归回笼。反手挣开他的钳制,以肘抵上他的脖颈,这一番动作牵扯着胸口处的伤口一阵撕裂般的疼痛,她却浑然不觉,只臂间狠狠用力“这是哪里?你想做什么?” 那力道之大勒的他脖颈处一片紫红,他却不闪不躲,任她动作“你的伤口才……包扎好,若……不小心,再裂开……” “呀,这是做什么?”一声突兀的叫喊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一妇人装扮的女子急急将手中的药碗放在了桌上,一手拉在姬姒的腕上“小两口斗气动动口就好了,可不能动手,多伤感情的事儿啊。” “姐姐,你醒啦?”妇人身后,一孩童半探出身来,朝着两人呵呵一笑,煞是天真可爱。 见姬姒力道微松,萧肃方才开口说道“是云娘和阿宝救了我们。”她虽看不到,却也能感受到眼前的女子并无恶意,再思及那一声童音,姬姒缓缓撤了手,扶撑在塌上。 见萧肃如此说,云娘憨厚一笑“昨日正好赶上市集,我和阿宝拉了药材去镇上卖时,才在路上发现了你们。也是你们命大,被河水冲到了岸上,才得以保了这条命。”说罢,一声叹息“这歹徒也忒狠了些,抢了你们的钱财还不够,还下这么重的手!” 姬姒只沉默听完,知道这只是他编来的一个借口! “姐姐,你的伤口还疼吗?”一只柔软的小手忽地攀上了她的臂间,却极是小心翼翼,生怕弄疼了她似的。“若是还疼的话,阿宝给你呼呼吧,呼呼就不疼了!” “阿宝莫闹!”云娘一把拉过正准备爬上塌的阿宝“姐姐的伤还没好,经不住吵闹,咱们先出去,让姐姐好好休息。”朝着萧肃的方向轻睨一眼,再对姬姒一挑下颚“药放在桌子上了,冷了便也差了药效,公子还是赶紧喂姑娘喝了吧!”那撮合的意思再明显不过,萧肃却也顺从地端过了药碗。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奢侈的安逸 “别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萧肃,是你自己舍了这次的机会,等出了这里,该做的事,我一件也不会少!” 他知道,从他清醒过来的那一刻,他便知道。可是,有些事,他能做第一次,却再也做不了这第二次。正如有些痛,他既已尝过,便再也无力重尝一次。 胸前的伤口阵阵作痛,那端着药碗的手便也跟着微微的颤抖起来,连带着洒下了些许的褐色药汁在那粗布衣裳上却不甚明显。一把按在伤口的位置,他将药放在塌前的矮桌上,临近桌面的时候,他特意加重了力道,让她听的更清楚些“药,我放在这里,你若想要报仇,就早点将伤养好!”语毕,转身便出了屋内。 伤口处一阵猛似一阵的抽疼,才出门口,他便忍不住地大口喘息出声。 “这是怎么了?”云娘远远地看到靠坐在门边的他,忙放下了手中的簸箕,匆忙赶来,见他的胸口处已透出了一片血红,方才狠一跺脚怨怪道“瞧我这糊涂的,你跟她伤的也差不多,怎就留你一个人在那儿给她喂药来着?糊涂糊涂,真是糊涂了!”说着一边扶着萧肃坐倒在院中的矮凳上,一边招呼阿宝送来药瓶。 当阿宝将药送来,云娘却望着手中的药一时犯了难。瞅了瞅眼前人越发严重的伤口,那眉头便皱的越紧。这昏睡时她替他上药包扎,那是无可奈何,毕竟人命当前,她不得不那么做。可这人,现在却是实实在在的清醒着,这让她…… 萧肃本就被人伺候习惯了,心中根本就没有男女大防这一概念,见此刻云娘的神色,才突然惊觉不妥。他深吸一口气,努力地压制住那翻涌的痛意,方才开口说道“救命之恩,少陵没齿难忘。此刻既已醒来,便再没劳烦云娘的道理。” 云娘尴尬一笑,却仍不放心道“这伤口看起来更严重了,公子一个人行吗?” “无妨,以前……”以前在军中,再重的伤他也受过。只是这话,显然不适合在此刻说来,只能转了话语说道“以前也看人处理过这类的伤口。” 看他如此说,云娘方才嘱咐了一声,有事再唤她,便也进了厨房,没再出来。前方池水边,阿宝重又捧了那厚重的竹简,对着满池鸭群朗声念道“鹅 鹅 鹅,去项向天歌……” 这样的日子安静且美好,很容易便让人忘了这世间的纷争与困扰,在这一方天地中渐于安逸。 只是这样的安逸却每每在他出现在她的身边之时便瞬间破碎殆尽,那蛰伏潜藏在体内的仇恨叫嚣涌动着,仿佛随时都会破体而出。 一阵深浅不一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姬姒敛下眸光,遮了那满眼戾气,朝门口轻唤出声“是阿宝吗?” “姐姐。”前方门帘处钻进来一个小人儿,甜甜地唤道“姐姐,娘亲喊你们去吃饭了,阿宝扶你过去吧。”说着,便来一手握住姬姒垂落的右手朝前走去。 ... 第一百二十三章 和他一样的人 “嘶~”像是中途踩到了一块石头,阿宝一声痛呼垫脚跳了起来,连带着身边的姬姒也跟着退了好几步。 “阿宝,你怎么了?”一直觉得阿宝的脚步声深浅不一,本以为是天生如此,现在看来,却并不是。 阿宝的手还攥在姬姒的手中,听到她问时仰头朝她笑道“没事的姐姐,就是脚上的水泡才破,这会儿磕着了,疼了点。”那一口小白牙在阳光下闪烁发光。 尽管她看不见,却仍能想象到此刻他的模样,那小小的坚强撞的她心头微暖,不禁出声问道“怎么磨得水泡?” “那一日跟娘亲坐着牛车去镇上赶集的时候遇见了睡在河里的姐姐和大哥哥,我就把牛车让了你们睡了。” “所以,你是一路走回来的?脚上才会磨起了水泡的对吗?”姬姒心头微颤,一股暖流自心底流淌而出,途径四肢百骸,灼热非常。 “嗯!”阿宝一个点头,走起路来龇牙咧嘴,却仍旧强忍着笑道“姐姐你放心,阿宝不疼的,娘亲说等水泡破了结了疤就能好了。” 他以为他已经隐藏的很好了,却不知道,他的呼吸他的动作,都能让她清楚明白地感受到他强忍的疼痛。 “娘亲,你明明说等我背会了那竹简上的诗,爹爹便回来了。可是现在那竹简上的诗我差不多都会背了,爹爹怎么还没回来?”阿宝一边往嘴里扒着饭,一边不无怨念的问道。 饭桌上的两人同时放缓了手中的动作,这些时日确实没有见过阿宝的爹,也不曾听她们说起过。 云娘见状,勾唇笑了笑,笑容里却多了一丝苦涩和无奈“前段时间朝廷征兵,阿宝的爹也在其中。听说现在正在跟东启打仗,都过去这么久了,也不知道这仗究竟打到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夹了一筷青菜放入阿宝的碗中,云娘细声安慰道“快了,所以阿宝要多吃饭,快点长大,等爹爹回来后便能跟着爹爹一起上山打猎了!” 萧肃面色一凝,抬头看向身前的姬姒,却见她动作一窒,那握着筷子的右手越捏越紧,似要生生地掐进皮肉。 “阿宝要快点长大,阿宝要跟着爹爹一起去打猎!”小人儿一声欢呼,扒饭的动作更快了一些。 那一声欢呼却似一记闷锤狠狠地砸在她的心上,若让她们知道,眼前这个她们一心所救的人便是害她们骨肉分离的人……心口处一阵闷痛,痛的她微微地蜷缩了身子。 “伤口又疼了吗?”萧肃的目光一直停在她的身上,此刻见她一手捂上心口,弯了身子,忙松开手中的碗筷扶住了她的身子。 尖利的指甲狠狠地刺进了他的手臂,她现在有多痛,便对他有更深十倍的恨。她会变成如今的模样,都是拜眼前的人所赐,而现在,她却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我扶你回房休息会儿吧。”就像那掐的根本便不是他的手一样,萧肃面不改色,伸手扶起姬姒朝外走去。 ... 第一百二十四章 家破人亡 “萧肃,你是不是很得意?我口口声声恨你害的我家破人亡,而今,我竟然变成了和你一样的人。”姬姒一声讽笑,伸手推开了他的搀扶,踉跄而去。 家破……人亡么?他轻敛双眸,眸中茫然而空洞。 “姐姐,你怎么换了衣服?”正坐在小池边朗声背诗的阿宝扭头看见姬姒,小跑着来到了跟前。“外面路不好走,姐姐要去哪里,阿宝陪你去吧。” 身后萧肃沉默无声,只静静地跟在她身后咫尺的距离,不进一分,亦不退一分。 “阿宝的娘亲是上山采药去了吗?”云娘说过,她成婚前,是镇上松山医馆老板的女儿,正因为如此,才从小耳濡目染了些医术,才能在遇见她们的时候,及时替她们处理了伤口。自从嫁了阿宝的爹以后,便也依着一身的医术,闲时山上采些草药拿去镇上换做家用。 阿宝用力点了点头,却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急急出声道“是啊,娘亲还嘱咐阿宝,好好在家照顾姐姐。” “是吗?”一手抚在阿宝的发上,姬姒怔愣不语。 远远地,一道布衣身影跌跌撞撞的朝这边奔来,姬姒眼睛虽看不见,却能听见那声音,下意识的侧身看去时,却发现眼前仍旧是一片漆黑。 “娘亲,是娘亲回来了!”阿宝一声欢呼,就要朝着门口迎去,却见云娘远远地便朝院子里喊道“快,快跑,阿宝快跑,山贼来了!” 阿宝听不懂,可身后的两人却听清了,不禁眉心微皱,再凝神细听时,果然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而来,伴随着马上之人粗劣的叫喊声和马鞭的抽动声轰隆作响。 “别过来!阿宝,快跑!快跑啊!”云娘几乎是哭喊出声,那阵阵马蹄声越渐逼近,她跑的鬓发散乱,背上的箩筐也早已不知了踪影,只是声嘶力竭的哭喊着。 姬姒疾步走出院外,努力地辨别着声音的来处。 一声响亮的鞭笞声伴随着女子的尖叫犀利刺耳“还想跑?能快得过老子的马?都给我冲,把所有值钱的东西漂亮的女人都给老子搜罗回来!” “阿宝,快找地方躲起来!”姬姒一声厉喝,却早已经来不及,只听来人勒马停在院前,笑得张狂得意“没想到这穷乡僻壤的竟然能出得这么个绝色的女人,这村里的男人都去打仗了,小娘子想必是寂寞已久了吧,今天就让老子好好来疼爱疼爱你!” 一声重物坠地的声响,阿宝哭着飞扑了过去“娘亲!娘亲!” 萧肃一步上前,将阿宝一手抓在了手里,任凭他哭喊挣扎着想要扑过去的身体。满脸胡须的男子翻身下马,一扯腰间的裤带便朝姬姒疾步走来,却不料中途横生一脚,将他踢飞在地。 “妈的,敢坏老子的事,给我杀了这小子!”男子一抹嘴角的血渍,怒吼着叫嚣道,便见一大批人朝这边围堵而来,不过片刻时间,便将这座窄小的庭院围了个水泄不通! ... 第一百二十五章 生死抉择 “呸”地吐出了一口血沫,男子恶声说道“哪儿跑出的瘪犊子?也不打听打听爷是谁,敢动手?看爷怎么给你砍了这双手脚!”一声令下,那围堵而来的人提刀便砍了过来,萧肃一手抓在阿宝的衣领上,与众人缠斗一起。 见萧肃始终挡在姬姒的身前,又见姬姒是个看不见的瞎子,众人瞅准时机纷纷朝她攻去,企图分散萧肃的注意力。 一把连环刀横空劈来,萧肃腾步而起,挥掌向前,来人一个踉跄。姬姒听声辨位,侧身避挡,以手为刃一掌劈在他握刀的腕间,那人掌间微松,刀便哐当落地。手腕急转,再一把抓在他的臂间,顺势一脚便将人狠狠地踢落在地。 那一手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众人一阵惊愣,便更狠地围杀了过来。两人连番动作,胸前才渐愈合的伤口再度崩裂了开来,那般鲜红的颜色染了前襟一片,看的众人两眼放光,越加放肆地攻了过来。 利刃破空声响,齐齐砍来。“小心!”萧肃一声惊呼,右手擒在姬姒的肩上一步急退,险险避了开来。 “娘亲!”一片狰狞肃杀中,那一声稚嫩童音便显得格外的突兀。萧肃一惊,再看时,左手果然空荡一片早已没有了阿宝的影子。 “阿宝?”姬姒急声唤道,显然已经慌了心神。任她怎么听,也辨不清阿宝的具体位置。慌乱中急进一步,却被身旁的萧肃一把按在了肩上“我去!”手中的动作越发狠厉快速起来,一点一点的朝着阿宝的方向逼近,胸前的血色也越加的深沉可怖。 可是,任他速度再快,终究快不过离云娘与阿宝最近的那人,只听阿宝一声痛呼,便被那一脸络腮胡子的男子一手提在了手中,朝着两人得意一笑“打啊,怎么不打了?” 姬姒浑身一僵,只任由一只脚狠狠地朝她的腹间踹来,疼的她一声闷哼,猛地倒退了好几步方才险险地站稳了脚步。萧肃眸光一凛,杀气骤现。 半空中,刀光一闪,朝姬姒的方向横空劈来。 “啊!坏蛋!放开我,快放开我,娘亲……”男子手中一紧,阿宝痛哭出声。两手平举向上,一点一点地抬高。任手中的阿宝如何动作,却也无法挣开半分。 萧肃眸光一紧,眼睁睁地看着那刀离姬姒越来越近,眼睁睁地看着阿宝在男子的手中离地面越来越远。那垂落身侧的双手越攥越紧,越攥越紧…… 终于,一阵天旋地转,姬姒稳稳地立于了萧肃的怀中,空气中,“嘭!”的一声闷响,沉重而尖锐。死一般的寂静,整个世界静的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阿宝?”姬姒尝试着轻唤出声,声音不可抑制地带上了一丝颤抖和惊惧。那环着在她臂间的双手也在瞬间收紧,这细小的动作无疑一个晴天霹雳狠狠地炸响在她的头顶。 不远处男子的脚下,阿宝小小的身体静静地躺在那里,再没了一丝生气。鲜红色的血溅了满地,如一汪洪泉蜿蜒而出,红得夺目。 ...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杀了我,结束这一切 “阿宝!”一声凄厉嘶吼,姬姒一把推开环抱着她的双手,猛地冲进了人群正中。劈、斩、踢、踹,招招凌厉狠绝,不留一线生机。 那锋利的刀刃刀刀割在她的身上,她却毫无所觉,只疯了般的陷入那无休止的厮杀之中,直至整个庭院之中一片尸身横积,血流成河。 指尖用力地抠入地上的泥土,翻卷而出,再抠、再翻,如此反复,一遍又一遍。偌大的竹林之中,一身狰狞血色的女子茫然而机械地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直至双手再也辨不清原本的模样,直至每一寸泥土都沾染上了她艳红的血渍。 风吹过竹林,那细密繁茂的枝叶交相摩挲,发出沙沙的声响。根根笔直垂立的竹枝间,同是一身血色的萧肃静静地站在一旁,那僵直挺立的背影却让人感觉到一阵凄清萧索,颓然无力。 静谧清幽的竹林间,一座新添的坟墓孑然林立。姬姒拔下发间的簪钗,握紧手中的木牌一笔一笔地刻画出形,她每用力一分,那指间的血色便浓上一分,直至最后,整个木牌之上都被那鲜红的颜色染透,狰狞刺目。 “够了!”终于,一双冰凉的手用力地覆在了她早已面目全非的手上,阻止了她所有的动作。“你若心中难受,打我骂我都好,是我没能及时救下阿宝,是我没有保护好他!错的是我,不是你!” 姬姒一声轻笑,笑容里却满是深沉的悲痛和绝望的无力,让人只是看着,便觉无限凄凉“够了?怎么能够?是我!是我害的东启与西璃战乱纷飞,是我害的阿宝家破人亡,这一切都是因为我,我竟然变成了和你一样的刽子手!”她忽然仰头笑出声来,声嘶力竭地朝他吼道“萧肃,你怎么能?怎么能让我如此恨你?怎么能让我变成如今的这幅模样?” 她恨他!却更恨她自己!她怎么能放任自己变成了如今的这幅模样?让千千万万个阿宝重复着自己走过的路,从此坠落地狱,万劫不复!可是,她恨!恨的疯狂,恨的绝望!那满腔恨意层层累积,压的她濒临奔溃。 萧肃一脸深沉如水,那垂落而下的眸光紧紧地盯在她的身上。不管是那悲凉凄笑,还是那声声诘问,都像一把锋利的刀刃狠狠地割在他的心上,撕心裂肺般的疼,疼的他呼吸渐窒,站立不稳。 是啊,她恨他!那般深而烈的恨着他!究其根本,这一切,都是因为他!紧紧地闭上了双眼,空气中满是浓浓的血腥味,仿佛无时无刻不在昭示着他的深深罪孽。 终于,他开口“我一日不死,你的恨便一日难消。到最后,伤的是这天下百姓,更是你自己!”那落在她身上的眸光无限眷恋与不舍,到最后,最终究只化作一句“所以,宛儿,杀了我!结束这一切!” 杀了我!结束这一切!他这样诱哄出声,掌间用力,以手为刃,生生地削出了一截断竹,递向她的手间“只要杀了我,这一切便都会结束!” ... 第一百二十七章 遇见你,真好 杀了我!结束这一切! 那一声一声,似附了魔力般尽是诱哄与牵引。姬姒缓缓抬头,动作僵硬而茫然,那微凉的断竹握在她的手上,竹尖的另端,是他血色一片的胸口。 “宛儿,我幼时便常想,遇见你,真是我萧肃这辈子最幸运的事。是你在我人生最悲痛阴暗的时刻一直陪在我的身边,温暖了我整个人生。是你让我知道了,原来活着,是那般美好的事情。”他轻抬右手,抚向她的脸侧,却在指尖即将碰触到她的颊畔时,忽然停住了动作。那种深自灵魂的渴望和爱恋悉数倾泻而出,毫无遮掩地展现在他的脸上眸中,那般深沉而浓烈。 可惜,她不曾看见。 “我这一生最大的愿望不是坐拥这东启天下,不是拥有那至高的权力,而是尽我所能给你我最好的一切。”他轻声开口,满腔涩意“可是我给你的,却只有无尽的伤害。对不起,让你如此痛苦!对不起,害你如此绝望。如果可以,宛儿,忘了恨!忘了我!” 一手抚上她握着断竹的右手,缓缓地包裹其中“宛儿,认识你,真好!宛儿,你还活着,真好!”包裹着她的右手骤然用力,狠狠地推进心口,那尖利的断口自前胸穿透后背,艳红的血液沿着那竹尖流淌而下,滴答落地。 姬姒浑身一震,似是一盆凉水兜头而下,那剧烈的恐慌和胸口处骤然的空落让她脑中一片空白。掌间一松,那包裹着她的右手却并没有松开,反而越握越紧,一寸一寸朝着那心口推送递进。 双腿颓然无力,萧肃一个微颤猛地单膝落地用以支撑他所有的力道与重量。目光一动不动地看向身前的她,他轻勾唇角,仿佛看到了那一年杏花雨下,她含笑抬头,一脸娇嗔“少陵哥哥,你到底帮不帮我把这小鸟给送上树?” 少年故作高冷,揶揄出声“若不帮,宛儿当如何?” “哼,你敢!”她一声娇喝,追缠喊打,他左不过便是逗她开心,她追,他便躲。杏花微雨,落英缤纷,落了两人一身。 姬姒僵然站立,感受那手一点一点自右手滑落而下,感受那手中的温度渐欲退却冰冷,心头骤然一空。她该笑的,这不是她最想要的结果吗?这不是她每每夜半梦回都想要将其剥皮拆骨的仇人吗?这不是害她将军府满门被灭,害死她爹娘害死吟雪和她孩儿的人吗? 她该笑的,夙愿得尝,她应该开心的不是吗?可是,为什么,心却这么痛?像是被人生生剜掉了一块。 那鲜红流淌不止,滴答作响。浓烈的血腥味在她的鼻尖萦绕弥漫,经久不散。她就那样呆立当场,不得动弹,是喜是悲,是痛是快? 有呼喊声由远及近,她看不见,也听不清。只感觉脑中一片空白,眼前越加漆黑,似终于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再难支撑。 “娘娘,是王后娘娘!易参领,是王后娘娘!”有人焦急呼唤,前方十来人的队伍蜂拥而来,为首的赫然便是此次出兵东启协军而行的易青易参领。 ... 第一百二十八章 我要下山 “这……是东启新皇萧肃?”有人认出那侧倒一旁的身体主人,不禁惊呼出声,再一探鼻息,更是大惊失色,连带着声音都颤抖难平“死……死了!” 易青眸光自两人身上一闪而过,蹲身来到姬姒的身前,急急唤道“娘娘,娘娘你醒醒!”见姬姒并无反应,只得转身朝身后的众人道,你二人速去恒水关大营禀报皇上说已找到了王后娘娘,再有几人速去寻一辆马车前来。 “是!”众人躬身应答,转瞬便没了踪影。 直到寻来马车,将姬姒安置其中,易青随众人驾车疾去。林荫小道上,马蹄阵阵,伴随着身后车厢的咯吱作响在这静谧的小道上尤为清晰可闻。 一人斜坐车前,眉心微皱,朝着另一边驱马向前的易青说道“易参领,是不是走错道了?这不是回军营的路!” “嗯,错了!”易青颔首应答,神色从容淡定,不惊不慌。男子心神一凛,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不对。正欲出手时却发现横空现身一批蒙面黑衣人,再一看周边,哪还有同伴的身影。 “你们是谁?想做什么?”再一看车前那人,不禁怒斥出声“易参领,你到底想做什么?皇上与娘娘待你不薄,你怎可恩将仇报?” 易青勾唇一笑,却是轻蔑至极“待我不薄?嗯,当真是好一个不薄!”他只说了这一句,便再也没有了话语,原本清隽温文的一双眼此刻满是阴云密布,积阴成翳,仿似在酝酿着一场极大的风暴。 黑衣人持剑攻来,人数众人,几招之后,男子便全无招架之力,横死剑下。马车依旧徐徐前行,在这静谧无人的林间小道上蜿蜒穿梭,直至最后,消失不见。 祁连山,回峰谷。 风若一手攥紧手中的纸笺,沉声问道“消息可准确?” 来人略做思衬便恭声答道“当是准确无误,那批人中有一个是我们揽月山庄门下人,他见过画像,应是不会认错。” 风若眸光一紧,那本就苍白一片的脸此刻更是一丝血色也无“你召集麒麟卫,火速赶往。”那强自镇定的话语中竟不可抑制地染上了些许颤音。 来人领命而去,风若调转轮椅,便朝屋外行去。流云一个愣神,疾步追了上去“公子,是姬姒有消息了吗?你这是要去哪儿?” “准备马车,我要下山!”那声音急切焦躁,早已失了一贯的冷静自持。流云只呆应一声便转身跑出了院内,能让公子如此失态,想必情况必定好不了。若是有什么危险……思及此,流云小跑着回到院内“公子,是出了什么事情吗?你既然已经交代了麒麟卫,不若就留在这回峰谷等消息吧,这样……” “准备马车,我要下山!”风若重复一声,打断了流云的话语,带着少有的凌厉和坚持,令人反抗不得。 流云一撇嘴角,想说什么,在接触到风若的眼神之后一个激灵,只好闭了嘴。 ... 第一百二十九章 同等的代价 “睡?你来告诉孤,孤是如何睡的这一天一夜?”哐当一声巨响,檀木方桌上的茶盏被悉数扫落在地,央月一脸阴翳,狠狠瞪视着伏跪在地的太医宋靖安。 那被挥落的茶盏磕破的前额犹在流着血,宋靖安身形微颤,却根本不敢用手去擦,只从那伏趴在地的空隙里颤声请罪“老臣该死,求皇上恕罪!” 一地尖利的碎瓷盏中,楚静毅然跪倒,锋利的棱角划破衣裙扎进皮肉发出“呲啦”的声响,却依旧不卑不亢道“给皇上下药是臣妾的主意,还请皇上饶了宋太医,是臣妾看皇上已经有五日五夜奔波劳碌未曾合过眼,才想着在皇上的药中掺了助眠的药材好让皇上得以安睡。” “安睡?”央月一声冷哼,容颜冰冷“你告诉孤,孤如何安睡?姒儿她在等着孤,等孤去救她,你却告诉孤,孤在这里整整睡了一日一夜?若姒儿出了何事,孤要你们全部陪葬!” 膝间血流如注,她却固执的挺直背脊,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勉强支撑住那蓦然抽空的身体,和那遽然绞痛的心。陪葬?原来她们这所有的人命加起来竟还不值一个她!她早便知道的,不是吗?现在,又是为何这么痛? “报!”有人声由远及近,转瞬便来了身前,一步跪倒在地“皇上,有王后娘娘的消息。”来人只说了这一句便被央月一把攥住了衣领提至身前“在哪儿?她在哪儿?” 来人一阵惊惧,方才磕磕绊绊的说道“在……在恒峰崖下……魏河尽头的王家村。”话音刚落便觉一阵疾风掠过,领间的力道骤松,来人无力瘫倒在地,犹自无法回过神来。 “王后情况如何?现在何处?”有询问声自身侧传来,来人一惊回头,才发现是曾经盛宠一时的静妃娘娘,忙恭声答道“回娘娘,属下等发现王后娘娘的时候,她已经昏倒在地,易参领着人寻了马车,此刻应该已经在回来的路上了。” “是吗?”楚静一声沉吟,纤长的睫翼轻划而下,覆了一层淡淡的剪影,亦遮了那满眼寒光。 空旷的石洞之中,光线灰暗,静谧一片,只有水滴石壁发出的滴答声响,一声一声连绵回响,经久不绝。 痛,全身上下撕裂般的痛。姬姒缓缓地睁开了双眼,视线竟开始逐渐的清晰起来,下意识的抬手,却因着这一牵扯肩臂处一阵刺痛难当。她低头看时,才发现自己被绑在一座木桩之上,浑身上下皆被绑了一条满是铁钩倒刺的锁链,只一动,便扯动身上的锁链,铁钩倒刺入骨,血色横流。 双拳紧握催动内力时,竟发现四肢酸软无力,根本提不起半分力道。她努力回想,记忆深处,那最后盘旋耳畔的声音……是他! 姬姒一声讽笑,因果循环不是吗?在这条复仇的道路上,她披荆斩棘,不择手段。而今,她终尝所愿。同样的,那些曾经因她而死的人,她不是也该付出同等的代价吗? ... 第一百三十章 为何要活着 日光稀薄,昏沉难辨。是一个时辰,还是两个时辰?她已经记不清了,直到有脚步声自洞口传来,她抬眸看去,入目的却是意料之外的一张脸。 来人一身束腰长裙,卸了发间钗环,精简利落。少了平日里的那份纤弱华贵,却多了一份凌厉与狠戾。 “他在找你,找了五日五夜不曾吃喝安睡。”她的指尖一点一点掠过那满是倒刺的铁链,尖利的倒勾刺进她的指尖,留下丝丝殷红,很快地便与那铁链上满布的血色融为一体,再难分辨。“可你觉得,我会让他找到吗?”她挑眉看她,眸中清冷无波,却泛着阵阵冷意。 姬姒只抬头看了一眼,便又重新垂下了眸光,是无力回答,亦或者根本就无意回答。 “你似乎一点也不好奇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像是知道她不会回答,她只自顾自的说道“还记得那次殿试后,你找过谁吗?不巧的是,我全都看见了,包括你不曾看见的那人走后双手紧攥着那条缎带口口声声说要替她报仇的那一幕。” 姬姒眸光微动,想到那一日易青踉跄离去的脚步,原来是从那时候便开始的吗?开始伺机潜伏,只为了等到这样的一天? “我本来不想插手的,这宫里总有新人来旧人去的,多一个你又有什么呢?可是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一切都变得不同,变得我再也无法容忍你的存在!” 楚静缓缓地垂落双眸,似是在想些什么“他明明是爱我的,在乎我的。宫里每每出现新鲜的事物,他总会第一时间让人送到我的手上,他会对任何人发脾气,却从来没有对我发过。我一直以为,他是爱我的,在你出现之前!”指尖用力,那血便流的更凶几分“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要出现?为什么还要活着?” 这一个他,楚静纵使不说,两人却都心知肚明。 将右手凑至眼前,看向那指尖蜿蜒而下的鲜红,她喃喃低语“是有多久了呢?有多久没有碰过血、杀过人了?我似乎都快忘记这种感觉了!”忽然抬眸,眸光利如刀刃刀刀剜在姬姒的身上“我想,朱雀一定说过我是谁,可是,她有没有告诉过你,我杀过的人,便是整个延丘也相抵不过。” 眼前的人无声亦不动,仿佛那饱受折磨即将面临死亡的根本就不是她,那双眸空洞而茫然,整个人安静的仿似一座了无生气的冰雕木偶。 深深地吸一口气,感受着那熟悉的血腥味在鼻尖萦绕不散。她的手一点一点抚上她臂间腕上。“你说,他到底喜欢你什么?是这双纤若无骨的左手……”一声“咔嚓”脆响,那细腻修长的左手断然被折,无力地垂落下来。 额间细密的汗珠涔涔而落,她却自始至终都未叫出半声。 “还是这右手?”又一声“咔嚓”作响,楚静一手顶在那木桩之上,肘间用力,狠一拉拽,便生生扭断了那手筋。 第一百三十一章 到底有多痛 “还是这一张倾城绝色的脸?”五指紧紧地捏在她的下颚处,迫使她抬头面对她,那滑落而下的汗珠滴在她钳制她的手上,温热一片,她却仍旧不曾叫喊一声。 “为什么不叫?你不叫,我又怎么能知道,你有多痛?”一脚狠狠地踩在她的脚上,顶着她的骨节膝间一弯,又一声“咔嚓”脆响。 骨节断裂,腿间骤然失去了所有支撑的力道。整个身体便跟着瘫倒下来,却偏偏被那铁链缠绕在身,不得动弹,只有那尖利的铁钩倒刺更深地扎入皮肉。姬姒紧紧地咬住了唇瓣,咬的唇间血色翻涌,那鲜红夺目的血液沿着紧抿的嘴角蜿蜒而下。整张脸都似浸在了水中,汗湿一片。 有哀哀叫声自洞外传来,姬姒忽地睁开眸来,便闻洞外一阵打斗声响。楚静眉心微皱,眸中杀气更甚。 一抹雪白的身影朝两人的方向飞扑过来,稳稳地落在了楚静的身上,带的她一步踉跄险险后退几步。一阵抓咬啃打,直到嘴间那雪白的皮毛上都染了一片血红。 阿淘?姬姒双眸几经睁合,终于看清了眼前的景象。楚静伸手去抓,却被阿宝一个纵身闪到了她的身后,“呲啦”一声衣帛尽裂,背间一阵清凉刺痛,楚静眸光森冷,却几次都抓它不得。 忽然,她的眸光朝姬姒的方向一闪而过,一只手便朝姬姒的颈间直直掠去,阿宝见状,飞身扑至她的臂间,却不想楚静腕间急转一把抓住阿宝的尾巴狠狠地朝地上摜去。 “阿淘!”那小小的身体静静地蜷缩在地,阵阵抽搐,鲜红色的血浸透了它雪白的狐毛,狰狞刺目。姬姒眸中剧痛,却发现双眼早已干涸的流不出一滴泪来。 伴随着阵阵打斗声,洞外一人持剑闯入洞中,身后跟了一群追击而来的黑衣人。当看到眼前的一幕,朱雀剑尖直指前方的楚静,方寸尽失“楚静,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若被宫主知道了,你死一万次都不够!” “那也要看宫主能不能知道!”五指弯曲成钩,紧紧地扣上姬姒的脖颈。只稍一用力,便能将其掐断手中。 “住手!楚静,你再敢动一分试试?”朱雀一步上前,神情紧绷,整个人都似一根拉紧的弦,随时都会崩断碎裂。 “朱雀,三年不见,你似乎忘了。我敢不敢,你倒是可以试试!”那指尖越渐用力,惊得朱雀再不敢动,只双眸火一般地盯在她的身上,恨不能要将她焚烧殆尽。 猛地松了指尖的力道,将目光从朱雀的身上移来,似嘲弄、似悲悯“倒是忘了,真正的云湘郡主姬姒早已经在三年前便死了,听闻这几年里,宫主几乎走遍这天下各地,只为了寻一个合适的灵魂寄居郡主的体内,让郡主得以重生。而这个灵魂的主人必须是在外力不得干扰的情况下自然死亡,那么你呢?又是如何进的这具身体?” “楚静!”朱雀眸光惊惧,带着莫名的恐慌厉斥出声。 ... 第一百三十二章 不择手段 “如果说,他只是刚好找到你,而你又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正好死去,你信吗?”她问她,带着无尽的嘲讽和戏谑。 姬姒心神一震,瞳孔急遽放大,有什么自脑海里纷涌而出,一发不可收拾。 “东启肃清王昨日大婚,迎娶镇国将军之女季宛芙!”城西相思林,他救她于危难之时。 “今日戌时之前,邺城禁军统领悉数换成了肃清王的人!”将军府满门被灭前夕,是他将这个消息告知于她。 “从此以后,你便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姬姒!” ………… 眸光忽地盯在前方早已心神俱慌的朱雀的身上,那眸中的阴翳森冷看的朱雀仿佛整个人都置身冰窖,心底更是寒凉一片。 “所以,什么床无落红,有孕两月,甚至是……将军府满门被灭,都是你们做的,对吗?”她一字一句,说的艰难异常,破碎沙哑的嗓音带着些微的颤抖,一句话,却仿佛用尽了毕生的力气。 “床无落红?”楚静一声嗤笑“这对于一手银针使得出神入化的朱雀来说,不是小事一桩吗?果然,葬宫宫主所要做的事情,哪怕是不择手段,也在所不惜。” 朱雀轻敛眸光,浑身僵硬,那攥紧的指尖狠狠地掐进掌心,指甲尽断。却也是这样的沉默,更加坚定了事实的真相。 姬姒仰头笑出声来,似是听到了这世间最好笑的笑话“我怎么没有想到?我为什么没有想到?”那日城西相思林,便是朱雀为她诊脉治伤,她有大把的世间做足手脚。将军府被灭前夕,他步步引导,将她送入绝境。“楼寐,你一手铸就了今天的我,却还要我对你心怀感激?你怎么敢?怎么敢?”她形若癫狂,大笑出声,拉扯着身上的伤口鲜血肆流,却变本加厉,无休无止。 断头台上,爹和娘死无全尸,将军府满门被灭,不得好死,她亲手将断竹刺进萧肃的心口,口口声声说要毁了他东启江山。这些都是什么?她到底都做了些什么? “啊……”一声绝望嘶吼响彻九重云霄“楼寐,你怎么敢?怎么敢?”“噗~”地一声,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凄凉绝艳。“我竟然……竟然对着造成这一切的人口口声声地说要报仇,我亲手毁了这一切,亲手杀了我曾经最爱的人,到头来,你却告诉我,错了?错了!”她痴痴的笑出声,全身上下都被鲜血染透,竟似没有了一处完好的地方。 朱雀再不忍看,朝着楚静的方向,一步跪倒在地“我求你,放了她!无论你要我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都愿意,求你,放了她!”她这一辈子,除了宫主,便再也没有跪过任何人。而今,她愿意为了她,放下这所有的自尊,哪怕,要她去死! “你以为,我会这样放了她?”楚静唇角轻勾,似是对于眼前所见的满意至极“戏也看完了,接下来,该是结束这一切的时候了。” ... 第一百三十三章 痛到极致 “小姐!”朱雀一声厉吼,朝姬姒的方向飞奔而去。可惜她离的太远,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只手一步步凑近她的颈间,力道狠辣决绝。 空气中,一丝极细的声响倏然逼近,一抹幽绿自眼前疾驰而过。楚静一声痛呼,下意识的避退开来,腕间一条细长的血痕瞬间崩裂,血色四溅。 洞口处,一人端坐在轮椅上,素来雪白洁净的衣袍此刻竟沾染了斑驳的泥渍,他却犹不自知。双眸只一动不动地盯在前方满身是血的姬姒身上,面色惊变。 身后的流云亦是满脸震惊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那满身的鲜红竟似整个人都被浸在了鲜血之中,浑身的铁钩倒刺深深地嵌进皮肉,手脚无力地耷拉垂落下来,显然是被生生地折断了。流云偏转过头,不忍再看,又似突然想到了什么,猛地回头看向轮椅上的风若。 这一看,一阵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他从来没在公子身上见过这般浓烈的悲伤和惊慌,仿佛整个人都已经失了魂魄,只任由那无边的痛意席卷而来,将他层层笼罩,只等濒临崩溃、蓄积爆发。 见楚静退后几步,留了空隙。朱雀飞身上前,持剑攻向楚静,招招狠厉,不留余地,似要将方才承受的所有害怕和隐忍悉数发还到她的身上。 原本紧跟朱雀的一众黑衣人迅速地将风若与流云围攻起来,风若面色森寒,以手为刃,再不复一贯的温润淡雅,猩红温热的血液喷溅在他雪白的衣袍上,在他如玉雕刻的脸上,他却连眉头也不皱一分,只向着那目光所及她在的地方杀出一条笔直的血路。 流云一脚踹在一黑衣人的腿上,肘间用力,狠狠顶在他的胸前,一把夺过他手中的长剑倒刺过去,再迅速地抽出长剑紧跟风若的身后。 “姒儿!”终于到得她的面前,他眸中惊惧,颤声唤道。汗水濡湿了她的鬓发,凌乱地黏贴在脸上和那血色一片的唇上,她自一片狼藉中虚弱抬眸,便撞进了一双泪光闪烁的眸中,她辨不清眼前的景象,只觉得那一双眼中的悲伤,浓到极致,似要将人整个淹没。 一把抓住那满是倒刺的锁链,任那铁钩无情地刺进皮肉,他却毫无所觉般奋然用力,锁链应声而断,拉动他掌心的血肉分离两端。他的指尖颤抖不停,眼看着那无数细小的铁钩倒刺深深地扎进她的身体,却无从下手。 半空中,一道寒光一闪而过,风若一手攥住那破空而来的长剑,锋利的剑刃划破掌心,割进骨肉,鲜血汩汩而出,沿着剑尖蜿蜒而下。腕间骤然用力,那剑便自来人手中脱落。电光火石间,黑衣人一手拉住绑缚姬姒的锁链,急遽后退。 风若大惊,为了不让那铁钩倒刺更深地勒进她的身体只得松开手中的断链,眼看着那无数的铁钩钩出她的血肉,血色四溅,他的眸中一片通红,面色惊痛,惨无人色。 ... 第一百三十四章 带你离开 “姒儿!”失去锁链的支撑,姬姒缓缓地自木桩边缘滑落下来。风若身体前倾,自轮椅上跌落而下,双膝跪倒在地,一把接住瘫倒在地的姬姒,那温热的血液似一把熊熊烈火,烫在他的指尖,灼烧在他的心上,痛的他忍不住的蜷缩颤抖。 怀中的人儿缓缓地睁开双眼,却又轻轻地合了起来,似是疲累至极。“风若~”一丝极弱的轻唤自口中溢出,她薄唇嗡合,似在努力说着什么。 “我在!”他颤抖着贴近她的耳边,一滴晶莹的液渍自眼角滑落而下,没入衣鬓,温热灼人。 楚静持剑格挡朱雀攻来的一招,奋力向前推进,一面勾唇轻笑“你是想说,你的身上沾满了化功散吗?可是现在说,不嫌太迟吗?揽月山庄少庄主风若,从你碰到她的那一刻起,你便已经功力尽失,自身难保了!” 这一句话无疑于一个晴天霹雳炸响在众人的耳畔,朱雀剑势陡厉,疯了般的朝她砍去“楚静,我杀了你!” “那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刀剑相撞,火光四溅间,她不屑一笑。 “公子!”流云早已大惊失色,一剑刺向身侧围攻而来的黑衣人“公子,你快走!麒麟卫会来救姬姒的,你快走!”他已经心神俱慌、语无伦次了,只声嘶力竭地朝他喊道。他一定不能让公子有事,一定不能! “走……快走……”她无力地叫喊出声,只希望他快点离开这里。她已经欠了他很多,多到她再也没有能力也没有机会偿还了。 他静静地抬起头来,却没有半丝的惊慌和恐惧,只有那浓到化不开的心疼。“别怕,我带你走!”他勾唇轻笑,像曾经的无数次,温柔且宠溺。他将她搂抱在怀,费力地抬起右腿,额际的汗珠滚滚而落,随着他越加用力的动作,瞬间便湿了前襟一片。 流云咬紧牙关,双眸已经通红一片,他强忍着调转过头,不再说话,只更加拼命地将两人护在身后,不让任何人靠近。 她费力地抬眸,看那一张风姿无双的脸再不复素来的冷静自持,因忍受着极大的痛楚泛着不正常的红晕。涔涔而落的汗珠染湿了额际的鬓发,落在她冰凉一片的脸上。双眼朦胧一片,似有一层淡淡的水雾氤氲密布,心口处一阵抽疼,却是比那身体的痛更凶更猛。 “啊!”伴随着一声闷吼,风若猛地站起身来,一口鲜血喷薄而出,衬的那张脸越加的苍白如纸。他却只抿紧唇瓣,强自咽下那一口腥甜,声音坚定决然“姒儿,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他费力地移动脚步,每一步,都像是走在刀口利刃上,撕裂般的疼。可是,他仍旧稳稳地将她抱在怀中,一步一步地向前走去。 一剑劈砍而来,流云早已应接不暇,只得背转过身,一剑格挡。他以身为盾,阻挡住前方所有的攻击,此刻,后背处早已伤痕密布,血色一片。 ... 第一百三十五章 风云霁来若潇潇 又一剑破空而来,剑尖直指风若怀中的姬姒,风若侧身避挡,锋利的剑刃自他臂间疾驰而过,一道狭长的血痕悄然立现,在他雪白的衣袍之上尤为醒目。 仅仅这一个动作,他却做的异常吃力,双腿一阵刺痛,额角的汗流的更凶了几分。但见那一剑没有伤到她,他心神微松,连带着面色亦缓和几分。 她的头枕在他的臂间,只一睁开眼,便能看到那血流不止的伤口,那雪白的衣袍早已斑驳一片,再也辨不清原本的颜色。她的鼻尖酸涩,喉咙亦哽咽的发不出一丝声响。 一波又一波的攻击接踵而来,他虽每次都能护着她险险避开,却累的自己一身伤口。是十道,还是二十道?她已经数不清了,只知道那入目之处再也没有了一处完好的地方。 “公子小心!”伴随着流云的一声惊叫,裂帛声响。姬姒倏然睁眼,便见一柄长剑自他的肩胛处穿透而出,泛着森冷光芒的剑尖犹自滴落着鲜血,落在她的颈间、身上。那灼热的温度,烫的她身心俱颤,眸中氤氲一片,有什么自眼角蜿蜒而下,与那温热的血液交相融合,再难分辨。 长剑拔出时,那喷溅而出的血染透了她的全身,她睁眼看他,他却含笑摇头,仿佛在无声的告诉她,他没事!一如那一次,她踩断了他的一池簪莲,他也是这般含笑望她,满是宠溺与包容。 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她挣扎着开口,声音破碎嘶哑“放……放开……我!走,快走!”那声音带着哭腔,竟是从未有过的脆弱和绝望,看的他心口一阵紧缩。 走?你在这,让我去哪儿? 像是一只利爪狠狠地抓在胸腔,撕心裂肺般的痛。他颤抖着软倒下来,却在距离地面咫尺之遥时单膝跪地奋力支撑住全身的力道,稳稳地将她抱在怀中。 “别怕,我一定……会……带你离开!”是对她的承诺,亦是给自己的信仰。只有这样,他才能赋予自己再次站起来的决心和力量。不能倒!绝对不能倒!他这样告诉着自己,一遍又一遍。 眼看着一剑未中,一众黑衣人眸光几转,紧接着数把长剑齐齐刺来,快如闪电,狠辣至极。“嗤~嗤~”剑刺入骨的声音声声入耳,她怒睁双眸,亲眼看他以身为盾受了那所有的攻势。她愕然张口,嘶哑喊叫,几近疯狂,却语不成声。泪水纷涌而出,肆意横流。 “姒儿……闭……上眼睛!”他勾唇浅笑,声音里满是温柔宠溺,诱惑至极。许是那声音太过温柔,许是那诱哄太过惑人,一阵黑暗袭来,她缓缓地闭上了双眼,彻底地晕厥过去。 洞外一阵喧嚣,人声鼎沸,怀里的人儿呼吸清浅,却依稀可辨。风若扬眉浅笑,如释重负。 茫茫天地,雪花纷飞,女子一身绯红,娇笑出声“你叫什么名字?” “风若,风云霁来若潇潇,迎风半盏满相思……”他含笑应答。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筋脉俱断 “公子!”流云杀红了一双眼,跪地膝行飞扑到风若的身前。“公子!”一声仰天长啸直冲云霄,悲恸欲绝。 洞外人声纷杂,由远及近。楚静心神一凛,暗觉不妙,再看前方自始至终都被风若护在怀中的姬姒,眸光一寒,一掌震开攻击而来的朱雀,持剑飞身而去。 一抹如火身影飞身进洞,在那一剑临近姬姒身前之时一脚狠狠踹去,楚静狼狈跌落在地,再次抬头时,却惊得魂飞魄散。 央月一步跪倒在地,看着姬姒满脸满身的鲜血,整颗心都在瞬间停止了跳动。他颤抖着伸出手想去碰触,却在即将触到的刹那蓦然收手,而后五指紧攥,骨节咯吱作响。 他倏然回身,掌心向前,五指紧收,便将跌落在地的楚静揪至身前,缎制的锦服在他的指间褶皱一团,他浑身戾气熏天,如地狱修罗般妖冶可怖。 “是你?”他一字一字,声若寒冰,寸寸凌迟在她的身上。她惊慌失措,雾眼朦胧,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泪来“我只是希望,没有了她,终有一天,你会……爱上我!”她爱的那么卑微,那么小心翼翼,却不及一个伤他至极的人,她怎么能甘心? “那孤便告诉你,这一生,下一世,永生永世,孤再不愿见你一次!也永远都不会爱上你!楚静,孤曾说过,这一生,有孤在的一天,便保你一生平安,如今,便是舍了这条命,孤也要你死无全尸!”五指成爪,狠狠插进她的心口,生生掏出一颗兀自跳动的心来,连带着手中的人,狠狠地摔于地上。 那双眸艳红似火,一一扫过围攻而来的黑衣人,整个山洞霎时一片凄厉嘶吼,地动山摇。不过片刻,便一地血流成河,残肢断臂碎裂一地。看的追随央月而来的众人纷纷踉跄伏趴在地,呕吐出声。 无边无际的黑暗汹涌而来,她拼命地奔跑,却怎么也看不到尽头。耳边是谁在声声呼唤?一遍又一遍,无休无止…… 累,好累!她疲惫地闭上了双眼,任黑暗席卷而来,将她阵阵淹没。耳边絮絮声响,迫的她无力地睁开眼来,直至那一丝曙光渐至,天方初明。 塌上的人儿指尖微动,惊得央月倾身向前,惊喜交加“姒儿,你醒了对不对?”他想去抓她垂落身侧的手,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拼命地压制住了那股冲动,只双眸紧紧地盯在她的身上,一动也不动。 塌上的人儿幽幽转醒,偏头朝他看来,那一双眸中空洞而茫然,怔怔地说道“这是哪儿?我……又是谁?” 央月浑身一震,轻敛眸光掩下了那满眼暗沉,朝殿外沉声唤道“传宋太医立刻过来!” 宋靖安凝神细听,却怎么也寻不出一个因果,只得撤脉落案,朝央月恭声答道“回皇上,娘娘……筋脉俱断,虽是重新接了回来,怕是……也只可如普通人一样,再不能习武练剑。至于这记忆丧失,微臣以为,或是娘娘悲伤过度,下意识的便去忘记了那所有令她痛苦不堪的往事。” ...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碗梨花酪 “再不能习武练剑?悲伤过度么?”央月喃喃重复出声,纵是之前已经听过一遍,此番再次听来,却仍旧扯的他心口剧痛。如果他一步不离地守着她,如果他可以早点找到她,如果…… 越想,心便越疼的厉害,仿佛生生地被人撕扯成片,他可以杀了所有曾经伤害过她的人,又该怎么去惩罚这样无能的自己? 她就那样静静地抱膝蜷坐在塌边的角落里,不吵不闹,不哭不笑,安静的仿佛整个世界就只剩下她自己。他侧身坐于塌边,一手将她颊畔的鬓发拂至耳后,轻声问道“可有哪里还痛?”话才出口,他便自嘲一笑,那么重的伤,那样满身的伤口,又怎么可能会不痛?她那么痛的时候,他又在哪儿? 紧了紧攥紧的双拳,压下那满腔的苦涩,他复又问道“饿了吗?想吃些什么?我让人做好送来。” 她沉默不言,就在他以为她不会回答的时候,她却倏然偏头看来,轻声说道“梨花酪”双眸中带着些许的茫然和一丝淡淡的渴盼,饶是这短短的几个字,却让他激动不已,招手便唤来殿外的高祥。 高公公一阵郁卒,这寒冬腊月的,哪来的梨花呢?虽是这么想着,却也不敢真的说出来,这几日娘娘昏迷不醒,皇上是日夜守在塌边,寸步不离,事事亲力亲为。这好不容易醒了过来,甭说这梨花酪了,便是娘娘要这天上的月亮,皇上恐怕也得想着法子的摘下来双手送上。 果然到了御膳房,一听这“梨花酪”三个字,众人是一阵束手无策。还是掌事的徐公公脑子转的快些,赶紧打发了人去专门饲养花草的合馨斋和专供皇宫各类茶品的司茶房找找看,整个御膳房是忙了个人仰马翻,最后好不容易凑齐了原料,做出了那碗弥足珍贵的“梨花酪”。 将梨花酪小心翼翼地递于央月的手上,高公公方才一抹额上密布的汗渍,轻轻吁出了一口气。 见姬姒一动不动地盯着他手中的碗盏,央月轻勾薄唇一手执起碗边的瓷勺舀了一勺置于唇边轻轻吹凉,那乳白嫩滑的梨花酪在他的唇畔轻盈颤动,整个房间都充斥着一股淡淡的梨花味,清香醉人。 他喂,她便吃,乖顺安静的让人心疼。一手抚过她黏贴唇角的发丝,他含笑说道“过去的事,想不起来便不想。你只要知道,你是我西璃王央月的妻,是这整个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人,以后,我会保护你,再不让任何人欺负你!” 她定定朝他看来,也不知在想些什么,眸中空落落的一片,让人既惊且疼。身上的伤口已经悉数结了痂,连御医也说无碍了,可他偏偏不放心,只让她再好好休养几天。夜里,有急报传来,他嘱咐她早些休息便去了前殿。 一缕轻风拂动,殿内的烛火盈盈晃动,整个内殿的温度都似瞬间冷却了下来,塌上的姬姒紧了紧身上的锦被,更深的蜷缩了身子。 ... 第一百三十八章 这般脆弱 “你答应过我,会好好保护自己,我信你了。而今,你来告诉我,这些伤是什么?”那声音冷若寒冰,忽然靠近的身体惊得塌上的人儿一个瑟缩,浑身亦止不住地颤抖了起来。 “宫主!”身后朱雀单膝跪地急切出声“是朱雀无能,没有保护好小姐!朱雀罪该万死,求宫主责罚!” 楼寐一步回身,那双眸如淬冰霜,让人不寒而栗“你来告诉本宫,你所犯何错?又该当何罪?”他每问一句,周遭的温度便冷上一分,直到最后,朱雀一个激灵,整个人如坠冰窖。 “属下……属下无能,未曾保护好小姐!”朱雀呼吸渐重,身体僵硬。 似是对这个答案极不满意,楼寐眸色幽暗,一袭墨色衣袍与黑夜融为一体,带着隔绝一切的孤冷与死寂“还有?” 朱雀眸光急转,像是突然想到什么,沉声开口“属下该死,未能及时将消息告知宫主!”当时情况危急,且她并没有十足的把握,只是抱着一试的心态带着白狐去寻人,却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既是如此,去刑宫,断只左臂!再有下次,自己提头来见!”这是对她的警告,亦是对塌上之人的警示,今天她尚可忘了答应过他的事,再也下次…… 他步步逼近,带着几欲毁灭一切的凌厉“我说过,不要逼我!为什么不听?”一手握在她的腕间,力道之大,指节处咯吱作响。 她说过,会好好保护自己!她说过,事成之后,会一辈子陪在他的身边。再有下次,她忘的又是什么? “啊……”一声凄厉惨叫响彻整个西璃皇宫,一抹如火剪影破门而入,闪身来至塌前,一把将塌上的人搂至怀中,柔声安慰道“别怕,孤在!”一手紧紧捏在楼寐的腕间,语意森冷“放开她!” 楼寐眸光微眯,像极了一只被逼至极端的野兽“放开?央月,是你亲手将她送到本宫的身边,而今,你竟然让本宫放开?”他说时,目光却死死盯在那蜷缩角落的姬姒身上。 “是吗?孤只知道,她现在……是孤明媒正娶的妻子,是这西璃载入史册的王后!”央月毅然反击,只一句,便刺断了他心底最深处的那根弦,一把松开握在姬姒腕间的右手,反道向上,央月攥指成拳与他双臂交缠,势均力敌。 “她既已入了葬宫,这辈子,莫说婚姻嫁娶,便是死,没有本宫的允许,她也休想踏进阎罗殿半步!”他双眸冷若冰霜,步步紧逼。他眸光妖冶似火,半步不让。 “可惜……”央月轻勾薄唇,妖魅一笑“不管是葬宫,还是你楼寐,她都已经忘了个干干净净。宫规也好,契书也罢,她既然全不记得,从此便也与葬宫再无半分干系!” 楼寐身躯一震,蓦然看向蜷缩角落的人儿,那身体似因着害怕微微地抖动不停。自她再生以来,不管是再难的挑战,再大的苦痛,也从不见她怕过半分。印象之中,她倔强坚强的不似常人。 又曾几何时,这般脆弱过? ... 第一百三十九章 送以天下给她陪葬 不记得了?他竟然告诉他,她全不记得了?那些她答应过他的,又算什么?她说过,会陪在他的身边一辈子的,她怎么能忘?怎么能忘?瞳孔一阵紧缩,楼寐倏然撤了手中的力道,一步靠近姬姒的身前。 央月一展双臂,艳红如火的衣袍将她遮挡在后。却挡不住他的声音森冷如冰,如魔音灌耳般响在她的耳畔“姒儿,告诉我,我是谁?”他问她,一字一字,似是极尽隐忍。 “啊!……”又一声尖叫声起,凄厉惨绝,塌上的人儿双手捂在耳畔,整个人都似陷入了极大的惊恐之中,浑身颤抖不停。 央月面色惊变,倏然转身一把将塌上的人儿搂入怀中,一手抚在她摇晃不止的头上,急声安慰道“别怕,孤在,孤不会让任何人带你走!绝对不会!”他如此保证,一颗心都随着那声声惊叫窒息绞痛。恨不能倾其所有,只为换得她这一刻的心安。 楼寐眸色渐暗,如深谷寒潭般冷冽幽深,因着极力克制,那一双手青筋尽现“我说过,不要逼我!你忘了,我给你时间去想,别让我等,否则,连我也不知道,我会做出什么!”他怕,怕他一个忍不住,那双手掐上的便是她的脖子!他怕,怕再多待一刻,他会忍不住撕了眼前的一切! “央月,若你敢动她,我保证,便是毁了她,我也定要你付出千倍于此的代价!”一掌横劈身侧,所过之处,椅木尽折,杯盏尽碎,一片狼藉。 他退让,却绝不妥协!他只是怕自己真的会做出连自己也会后悔一辈子的事来。 那一句“便是毁了她”似是触到了央月心底最深处的那根逆鳞,他双眸妖冶似火,灼灼燃烧“楼寐,你敢伤她一分,我便让这整个西璃天下给她陪葬!” 他最清楚明白他在乎的是什么,他最不敢直面的事不过是当年为了一己之私舍了这所谓的天下苍生舍了那个女人,到最后害她被自己折磨致疯,凄惨至死!而今,他既然敢拿她来威胁自己,就该做好再一次承受这般苦痛的代价! 两厢对持间,却见塌上的人儿忽然失声,软软地瘫倒在床侧。天地间一片静默无声,无边无际的黑暗席卷而来时,她却觉得从未有过的轻松和释然。 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 “在看什么?”央月一推矮榻上堆积如山的奏折,凑过脸去。空气中满是她磬香好闻的气息,他在她耳畔吐气如兰,见她脖颈微缩,他呵呵直笑,像只偷腥的猫儿。 伸手拿过她手中的诗集,央月一挑眉梢“这些子之乎者也有什么好看的?孤带你去看一样好看的东西。”说罢一甩手中物什,拉了姬姒的手便往殿外行去。几步之后,却似突然想起什么,一眼瞥过她的双脚,在她还未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疾步而去。 ... 第一百四十章 如梦似幻 薄暮冥冥,新月如钩。 奉天殿屋檐顶端,央月一手护在姬姒的身后,脚下是万里皇城,灯火未央。他偏头朝她看来“这里是整个皇城最高的地方,我幼时几乎泰半的时光都是躲在的这里。这里没有黑屋里狰狞嘶咬的野兽,也没有冰池里冻入骨髓的寒冷,对我来说,这里便是整个世界最安全的存在。” 他说时,虽是在笑着,却让人感觉到一种莫名的苦涩与悲凉。一手抚上她细若凝脂的颊畔,拇指指腹轻轻摩挲在她的眼角处。那曾经的泪水弥漫此刻已经干涸不再,却是他永远也不愿忆及的痛。 她静静地望进他的眼中,那里面满是她的影子,满到再也没有多余的空隙去承接一丝别样的风景。有声音忽然炸响在她的耳畔,她偏头看时,天空绚烂一片,如千树万树繁花骤放,大朵大朵的烟花五彩斑斓,竞相开放,燃亮了整片夜空。忽而坠落的花瓣如纷纷落雨,疾驰而下,美不胜收。 他在一片姹紫嫣红中,轻轻抵上她的前额,魅惑出声“对我这说,这里是整个世界最安全的地方。我希望对于以后的你来说,我就是你最安全的所在!” 没有伤害,没有苦痛,他会倾尽一切替她编织牢不可破的一方天地,他希望,在那里,她可以无忧无虑,肆意妄为,做一切她想做的,说一切她想说的。 是梦境太过美好,还是眼前的一切太过虚幻,她竟觉雾眼朦胧,再也辨不清眼前的一切。只觉一片温润柔软轻轻覆上她的唇瓣,辗转摩挲,无尽缠绵。 悄然伸开双臂,将她圈进自己的怀里,贪婪地吮吸着属于她的那份独有的磬香绵软。眼前的人儿身子轻颤,因着呼吸一窒唇瓣微张,他顺势伸舌探进她的口中,与她颤然呆愣的小舌纠缠一起,翩然共舞。 “姒儿,姒儿……”情到深处时,他喃喃轻唤,一声一声,似要将她深深地嵌入骨肉,融入骨血,刻入骨髓。是从什么时候起,眼前的人儿渐渐地走进了自己的心里,满满地占据了他的整颗心,让他因她的笑而笑,因她的痛而痛。 是从她傲然天下的那一句“娶我,我助你一统江山,称霸天下!”还是那一夜风雨交加,他溺于她怀中所感受的那一夜温暖与安宁,亦或者那一刻倾盆大雨中,她绝强坚强的那一句“你说得对,想要报仇,就该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原来,不知不觉中,她的每一句话,甚至每一个表情都已经深深地刻入自己的脑海中,再不能忘。 他有多爱她,或许便是他自己,也分辨不清。只知道那深,深到他可以舍身忘命,深到他可以为了那一缕笑魇倾尽一切。 而此刻,她就在他的眼下,就在他的怀中,呼吸中尽是她香甜溺人的气息。这一刻,他就像是拥有了整个世界,幸福的如坠雾里,飘然不知所踪。 ... 142.第一百四十一章 可是真的? “哎哟喂,我的娘娘,您这是在做什么?”高祥远远的便看见一身绯红的姬姒赤脚踩在厚厚的积雪上挽袖摘梅,簌簌飞雪落在她如墨轻挽的发间,很快便稀稀落落的覆了一层雪白。 吓得他飞跑几步,连带着声音都惶恐难平起来“这昨儿下了一夜的雪,这会还没个停歇,正是最冷的时候。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丫鬟奴才们做就行了,这可万万使不得,要是给皇上看见了,咱们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啊!” 身后冬菱一见高祥怨责的眼神急的什么似的,她也是没有办法啊,娘娘想要做的事,便是皇上也不舍说半个不字,咱们做奴才的就更没有那个资格了。 “公公别急,念夏在这看着呢,断不敢让娘娘伤着的。咱们也是看娘娘好不容易有这个兴致,便随了娘娘。这会儿灶上就备着姜汤呢,等会儿回去喝了就是。”念夏是在姬姒回宫以后央月特地拨来凤仪宫的,因着身怀武功,素来又是个活泼好动的主儿,这时候,也就她敢说上几句了。 将摘来的梅花放在了一旁的托盘内,姬姒回身说道“公公放心,这点分寸,姬姒还是有的。”见高祥身后不见往常那一抹艳红的身影,她疑惑出声“阿月呢?” 他素来总爱围在她的身边,寸步不离,这两日,却是一反常态,常常忙的一两个时辰都难看见他的身影。 高祥面色一喜,这主儿总算开始在意起皇上来了,若被皇上知道了,指不定得多高兴呢。想到这儿连声音也跟着轻快了几分“皇上这会儿在奉天殿处理些事儿,特地嘱咐奴才来告知娘娘一声,一会儿午膳前准会赶回来陪娘娘用膳的。” 姬姒了然地点了点头,抖了抖身上洒落的积雪,朝身后两人道“那便回宫吧。” 冬菱如释重负般急急哎了一声,伸手端过石桌上盛满梅花的托盘,跟在了姬姒的身后,看的一侧的念夏暗笑不已,挑眉打趣着她,却被冬菱狠狠一瞪。 央月赶到凤仪宫的时候正值小厨房上了第一道开胃小菜,不是这小厨房不懂规矩,只是央月吩咐过,这凤仪宫的膳食不用刻意等着他,若为此耽搁了娘娘用膳,才是他们最大的错处。 端坐桌前的人儿一抬眼便看见一脸喜色掩也掩不住的君王风风火火的赶来,却又顿足门前,略带喘息的说道“我听高祥说,你今天向他问起我了,可是真的?”他的眼中如盛满星光般璀璨发亮,带着一丝渴盼一丝欢喜,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惊乱。 满殿侍立在侧的丫鬟侍从皆眼观鼻鼻观心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西璃王宠后如命这一点,别说这整个皇宫,怕是整个西璃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 偏生这众人艳羡的主人公一副宠辱不惊毫不知情的样子,只见桌前正举箸用餐的人儿一个抬眸轻轻点了点头道“闲来无事便随口问了一句。” 饶是如此,君王一脸的喜色便也没有半分冷却的迹象,看的众人嘴角一阵抽搐,纷纷低下了头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延丘花灯会 “今日是延丘一年一度的花灯会,姒儿可想去看看?”将手中剔去骨刺的鱼肉放入姬姒的碗中,央月一脸期待的问道。 “听说花灯会可热闹了,不仅有舞龙可看,还有猜灯谜和放许愿灯,娘娘你可得去看看,不然错过了这次就得再等下一年才能看到了。”还未等姬姒开口,念夏便神情激动地劝说道。 “怎么瞧着,你比娘娘还激动?”高祥咧嘴打趣道“皇上是要带娘娘去看花灯会,可没说要带上你这么个累赘!” 念夏一听便急了,连连朝姬姒摆手道“不累赘,不累赘,念夏会武功,可以保护皇上和娘娘,还可以帮着娘娘提东西,用处可大了。” 姬姒莞尔一笑,虽是极轻极浅,却仍旧晃花了众人的眼睛。尤其是央月,只觉得那笑容弥足珍贵,便是他穷其一生去保持维护这样的笑容也在所不惜。 “听着确实用处极大,那便去看看吧。”她如此说时,他的双眸粲然一亮,散发着淡淡的琥珀色光芒,摄人心魄。 月上柳稍,夜色将近时,央月便一身常服领着姬姒念夏还有高祥几人乘车而去,四辆马车同经勤政门而后各自分散四方,从东南西北四个方向行驶而去。 自城门外再次换乘了一辆毫不起眼的马车之后,念夏方才从车底一个翻身坐上车前驾车的高祥身边,吐了一口嘴中的积雪罕见的沉了脸色“亏的皇上高明,那些子人都随着那四辆马车追去了。” 念夏只说了这一句便没再说,央月看一眼面色如常且根本无意问起的姬姒,勾唇浅笑,将她的头轻轻按进了自己的怀中“你先睡一会儿,等到了,我再叫你。” 姬姒轻应一声,而后果真闭上了双眼。在她所看不见的角落,央月双眸微弯,眯成了一道极尽危险的弧度,动人动到他的头上,是不是也该付出一定的代价? 延丘街头,人潮涌动,锣鼓震天声、各色摊贩叫卖声不绝于耳。接连成线绵延一片的花灯照的整条街道灯火通明,几人停了马车,改作步行。 “哇~好热闹啊,我还从没有见过这么多的人聚在一起的呢。”念夏一双眼东瞧西瞧,简直望不过来“娘娘,你快看,好大的花灯!”念夏激动地指着前方一顶足有一人高的花灯惊呼道。 “哎!”高祥一个挑眉,环了一眼四周方才小声斥骂道“没眼色的丫头,这儿能乱叫吗?该叫夫人!” 念夏急忙应是,眼睛却未移半分。几人顺势看去,却见前方人头攒动,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的人。本就是为了热闹而来,央月拉了姬姒便向前走去,却自始至终都不忘伸手将她护在自己的怀中,以防磕碰。 “这是什么?”念夏跻身众人围观的桌前,好奇出声。 桌前老者一抚腮下胡须,朗声说道“自然是猜灯谜,这每盏灯上都挂了谜面,若能猜着了这谜底,便可拿了这灯去。” ... 第一百四十三章 最美的风景 “真的吗?”念夏两眼发光,一扫眼前一溜儿的花灯,最终定格在一盏样式别致的走马灯上“那我要这个。”说罢凑近灯前看那上面悬挂的谜面。 “天运人功理不穷,有功无运也难逢。因何镇日纷纷乱?只为阴阳数不同。”围观的人群中早已有人随口便背了出来,语气中不无遗憾“姑娘还是换一盏吧,这个谜面着实难了一些,咱们这么些人想到现在也没个头绪,想来这盏灯确实不好拿。” “打一物件?什么东西?”念夏眉头紧皱,想了许久也没个半点头绪,偏又舍不得那灯,只一个劲儿的盯着那谜面,想破了脑袋。 众人皆在看景看灯,唯有一人目光始终不离身旁那一身绯色衣裙的女子,好似在他的眼里,那便是这世上最美的风景。 “娘子可有高见?”央月眉眼轻挑,含笑问道。那一行一笑,皆自妖娆,魅惑无双。看的一旁围观的众人失魂丢魄,几欲忘了呼吸。 恰逢念夏听闻这句亦满脸求救地看了过来“娘……夫人你可知道这谜底?”在高祥一个瞪视下,念夏急忙改了称呼。 随着念夏的这一声,众人皆朝姬姒的方向看了过去,这一看,不禁呆愣当场,有迅疾回过神来的,也不禁暗叹一声:好一对仙姿玉貌的人儿! 万众瞩目间,女子亲启朱唇,恬静淡然“应是算盘!” 一阵惊呼声此起彼伏,可不就是算盘吗?不但得依靠“天运”还得靠人的手指拨动计算,即为“人功”。感叹之余,亦不忘对姬姒投来一赞赏钦佩的眼神。 央月极为不满,揽了姬姒的腰便要离开,却被横空出现的手臂拦了去路。来人一身华服,金冠束发,一脸痞气十足“小娘子慢走!”那一双眼肆意地打量在姬姒的身上,光芒渐亮“瞧姑娘生的天姿国色的,何必跟了这么个穷酸鬼吃苦受累,不若跟了爷回去,保准让你吃喝不愁,日日**噬骨……” “啊!”一声惊叫响彻天际,男子一言未毕,那双伸近姬姒的手便狠狠地被扭曲一道,骨节错裂咯吱作响声不绝入耳。“你再说一遍?”那声音森冷邪戾,只听着便让人遍体生寒。 男子额间冷汗直冒,一声怒吼“都愣着做什么?给爷……啊~”又一声惨烈嘶叫,地上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的人,念夏一脚踩上其中一人的肩背狠狠地按压下去“也不看看你惹的是谁,胆子倒是不小!” “这一双眼看的是哪儿?这一双手想碰的又是哪儿?”他每问一句,手上的力道便重上一分。忽然一个翻转,握在男子两指之间,陡然崩直朝着那双眼直插而去…… 一只纤长细白的手悄然攀附在他的臂间,央月动作一滞,低头看去,却见姬姒双眸微敛,眸色难辨。心中一痛,挥掌向前,便将男子狠狠地摔落在地“还不快滚!” 男子踉跄着爬起身来,双手却已经扭曲变形,歪挂一侧“你可知小爷是谁?竟敢如此对我,你等着,看小爷如何让你生死不能!”说罢狠一瞪眼狼狈逃窜而去。 ... 145.第一百四十四章 众里寻他千百度 “可是哪里不舒服?”一手覆在那攀来的小手上,央月柔声问道,语意怜爱轻柔至极,哪还有刚才半分的狠厉决绝。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姬姒缓缓摇了摇头,一瞥前方人声鼎沸的街心处“那里好像很热闹,我想去看看。” 替她拢了拢身上的披帷,他含笑说道“好!那就去看看。”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姬姒一路随着念夏的脚步看那游龙舞狮,花灯盏盏。而他随在她的身后,看她,看她还是看她,只要她一回头,总能见他含笑看来,羞煞了满城繁华。 夜幕渐深,街上的行人却越来越多,该到了用膳时间,高祥找了一家临近越江河的酒楼,从窗口一眼看去,皆是灯火绵延,美不胜收。 “那里的桂花糕看起来不错,我去买些给你尝尝。”见姬姒目光定在越江河畔的一家桂花坊,央月眉眼轻弯,看了一眼身旁的念夏转身便出了门去。 “念夏,你去替我买块方巾,我身上的那块适才不小心弄丢了。”看了一眼空荡荡的衣袖,姬姒偏头朝念夏说道。 念夏一阵为难,看了一眼已经出得酒楼的央月“娘娘,还是等皇上回来奴婢再去替您买吧。”央月临去前的那一眼,她当然明白,她现在最主要的任务就是保护娘娘的安危,怎么能在这时候离开? “额上汗湿的厉害,这儿有高公公在就行了,你去吧。” 见姬姒如此说,念夏为难更甚,偏偏这方巾又是女儿家的东西,念夏狠一跺脚,和高祥交代了一声便疾步下了楼去。 清幽雅致的酒楼隔间里,本是笔直站立的高祥无声地倒了下去,姬姒品一口盏中清茶,冷冷开口“你跟了我一路!” ……… “姒儿,你快尝尝,这桂花糕还是……”人未至,声先到,央月一手推开紧闭的门扉,疾步进得屋内,却蓦然止了脚步。“姒儿,姒儿……”他喃喃轻唤,疯了般的冲出门外,厉声嘶吼“姒儿……”那隔间内除了晕倒在地的高祥,哪还有半个人影? 一脚踹开临间的房门,惊得屋内众人慌作一团,他却不管不顾,只一间一间的踢门找去,没有,没有!一间、两间……每过一间,他的心便凉上一分,直至最后整个人如坠冰窖,寒彻骨髓。 “姒儿,你在哪儿……”双手撑在头上,央月目光涣散,如疯似癫,那双眸红光乍现,到最后猩红一片。 “就是他!爹,就是他打的我,你让他们给我抓了他,往死里打!”楼道尽头,一大队人马蜂拥而上,为首的赫然正是之前调戏不成反被打的男子。 “皇……皇上~”男子身后,一老者“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已然浑身颤抖不停。 央月一个抬眸,那双眸艳红似火,妖冶邪魅。“妖怪,妖怪啊!”男子一声惊吼,还未来得及逃跑便被一股强大的吸力吸附而去,央月五指成抓,紧紧握上男子的双臂。“呲啦~”一声,鲜血四溅,那人便生生地被撕裂两半。 146.第一百四十五章 纵是背弃天下又如何? 酒楼内一阵凄厉嘶吼,尖叫声刺耳欲聋。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央月一身红袍如烈焰燃烧,墨发飞扬。所过之处一片血色四溅,残肢横飞。温热的鲜血飞溅在他的脸上,身上,使得那原本便张扬似火的颜色更加的暗沉一片。 “阿月~” 他自一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中回头看来,却见她一身绯红盈盈而立,一张精致小巧的脸此刻苍白的可怕,他一个慌神,环顾四周遍地残肢血色,霎时白了脸色“不,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姒儿你听我说……”他身子微颤,连带着声音亦颤抖不停。 足尖一点,飞身来到她的身前。他想解释些什么的,却觉得在这样铁一般的事实面前,一切都显得那么的苍白无力。他多想狠狠地将她搂在怀里,感受着那切实的温度,感受她真实的存在。 可是,他怕,怕极了!这整个酒楼里的人都怕极了他,而他,怕极了眼前这个站立不动的女子! 他怕,怕在她的眼中也看到如其他人一般的惊恐和畏惧,怕在她的心里,他从此便成了一个杀人如麻的魔头。 怔怔地看着满是血腥的双手,浑身僵硬难动。那般鲜红刺目的颜色生生地刺痛了他的双眼,从没有一刻,他觉得自己是这么的狰狞可怖过,可是,在她的面前,他纠结悔痛,无所遁形。 姬姒轻抬双臂,缓缓环在了他的腰上,声音倦懒无力“阿月,夜深了,我们回家!” 央月浑身一抖,面色由惊转喜,似不可置信般盯了她半晌,直到双眸泛光,似有晶莹倾覆在上,方才勾唇轻笑“好,我们回家!”他伸手,紧紧地将她搂在怀中,一缕温热自眼角蜿蜒而下,落在她细白若瓷的脖颈上,灼热一片。 夜幕低垂,万籁俱寂中,一辆看似平凡的马车缓缓驶进了宫内。央月双手紧紧攥在姬姒的手上,片刻不离,仿佛只要他一放手,眼前的人儿便会消失不见。 及至进的殿门,她轻声提醒“让高公公服侍你沐浴更衣吧。”这一路走来,她都未再见到高公公以及念夏,想来该不只是还没回来这么简单。 央月恍然醒神,再一瞅自己满身的猩红血色,面色惊变。再看向她时,虽是勉强笑着,却怎么也遮不了那慌乱失措的神色,见她面色如常,他方才强自镇定的说道“那你先行休息,我等会再过来。” “嗯!”她点头颔首,算作应答。 看他转身离去,直至消失不见,她方才自袖中掏出一纸书信,铺展而开。酒楼里的那一幕忽然近至眼前,如斯清晰: 男子单膝跪地,双手平举过头顶,恭声说道“属下青龙,见过夫人!”此夫人却并非念夏高祥口中所说的夫人,而是葬宫宫主夫人。“宫主命属下将这封书信交于夫人,并命属下附上一句:姒儿,我在葬宫,等你归来!” 她一点一点的展开书信,那信中的内容便也一点一点地闯入眼帘。及至书信末端那一句:姒儿,我在葬宫,等你归来!如魔音灌耳般响在她的耳畔。她仰头大笑出声,直至眼角眉梢都染上了些许泪渍,却仍旧笑声不止。 他要告诉她什么呢?是东启新皇去世,昔日三王爷萧锦继承皇位,强行占有了前皇后季宛芙将其逼至撞柱而亡?还是天下第一庄揽月山庄庄主风亦明因少庄主身死归咎于她,正广发江湖追杀令,不惜倾尽天下第一庄名下所有财物只为索她一命? 可是,告诉她做什么呢?她不是已经全都忘了吗?是啊,她已经什么都不记得了,谁来告诉她,这些,又是什么? 她笑,笑得眼泪肆流,染了鬓发一片。是啊,她想忘了的,她以为只要她忘了,只要她什么都不记得了,那些曾经所有发生的一切都可以当做不曾有过。她不曾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祸乱天下,不曾识人不清,把害她将军府满门的仇人当作依赖,一步步走到了如今的地步。 她恨他,恨不得将脑海里所有关于他的一切都悉数抹尽,她恨他,恨到每想到他一分,就会觉得无比的憎恨和厌恶。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在她以为忘记一切的时候他却偏要来一遍遍的提醒她,提醒她她曾经所经历的一切! “啊~”一声绝望嘶吼,她仰天长啸“楼寐,我要你血债血偿!”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姬姒一步跪倒在地,手中的纸笺越攥越紧,双眸凄厉决绝。 央月闻声赶来的时候,凤仪宫内早已经没有了半丝人影,徒留一地猩红血色。指尖轻触那鲜红逼人的血液,感受着那份几近疯狂的绝望,他狠一闭眼,任痛意席卷而来,摧心切骨! 高祥追赶而来时,便见一身月白亵衣的央月伏趴在地,一脸贴在那满地的血腥之上,未及束起的长发披散一地,在月光的笼罩下凄清孤绝至此。 “皇上,地上寒凉,还是起来吧。”高祥眸含泪光,哀哀劝道。见地上的人并无反应,他面色戚然,哽咽开口“若娘娘回来见到皇上这样,定会心疼的。” 央月双眸空洞一片,茫然而无神“高祥,你骗我!姒儿,她……不要我了!她不要我了!”他说时,一缕泪光自那空洞一片的双眸中蜿蜒而出,宛若深渊枯井中最后的一汪水波翻涌而出,从此以后便再无一丝朝气生机。 暮色苍茫,寒夜森森,凛冽的冬风呼啸而过,带来阵阵彻骨的凉意。一身绯红的女子跪坐墓前,沿着那碑沿一点一点的抚摸向下,抚过那坚硬冰冷的墓碑一角,抚过那冰凉入骨的“风若”二字。 犹记得那一抹风姿无双的身影,仅仅只是安静的坐在那儿,便让人如沐春风般柔和安宁。他不能说话时,总爱含笑看她,一脸温柔宠溺。他终能说话后,告诉她“姒儿,我的心不大,既然已经有了你,便再也装不了这天下。” 所以,他为了她,宁愿背弃那养他育他的东启天下。那么她呢?她又做了什么?她沉默的接受了这一切,明明知道自己什么也给不了他,却仍然接受了这一切! 她没能看他最后一眼,亦没有勇气来送他这最后一程。她这一辈子已经欠了他太多、太多,多到她再没有能力偿还,也再没有了偿还的机会。 “风若,你可后悔?”后悔祁连山回峰谷救我于冰天雪地之中,后悔为了我舍了这生你育你的东启天下,后悔为了救我一命,终赔上了自己的性命? 嗯,后悔的吧?为了我这么个没心没肺、陷天下苍生性命于不顾的人枉送性命,又怎么能不后悔呢? 那就那样静静地跪坐在坟前,感受着那冰冷噬骨的凉意一点一点地将她吞没殆尽,直至黎明将至,曙光渐近,天边的第一缕光线直射而来,照在她惨白一片的脸上,凄凉绝艳。 “你来做什么?”流云老远便看到了跪坐坟前的姬姒,一把将手中盛满冥纸香烛的竹篮狠狠地砸在了她的身上,厉声质问道“害了公子的一条性命你还嫌不够么?你到底还来做什么?” 金黄的冥纸撒了一地,随风翻卷而起,洋洋洒洒地飞了满空。她来这儿,到底是做什么的呢?她这样问自己。身后有脚步声由远及近,丝丝杀气渐欲逼近。 她终是一笑了然,报仇!她来替他报仇! 一道刺目的白光破空而来,她岿然不动,不闪不避。两剑相撞,发出“呲~”的一声锐响,凭空出现的秦风一剑挡在姬姒的身前,两方人马即刻混战一起。 “秦风,你当真忘了少主是怎么死的?”来人一剑下劈,恨声道“是她!是她害死了少主,你不念夫人当年救命之恩,难道也不念少主这么多年的栽培之恩吗?” 秦风持剑格挡身前,一个回刺,声音坚定非常“我只知道这是少主舍命救来的人,是少主愿用一生守护的人,便是为了少主,我也要拼死护她安全!” “好!好一个为了少主!难道这样,少主便白白丢了性命吗?”来人不甘嘶吼,手上力道更重。 “我不会让少主白死,但是更不会让你伤她!”秦风咬牙受了一剑,却半分也不曾后退,拼力死守“今天,你要想动她,便踏着我秦风的尸骨过去,否则,你休想伤她一分!” 见秦风执拗至此,来人越加忿恨,一招一式,狠辣决绝,步步紧逼,不留一丝余地。秦风的武功本就是他一手所教,眼看着他步步维艰,再难支撑,他一个飞身,一脚将他踢飞在地。 眼看着那剑光朝姬姒渐欲逼近,秦风一个飞扑紧紧抱在了来人的腿上,凄声厉吼“主子,快走!” 来人又一脚飞踹过去,踹的秦风狠狠地飞撞在一旁的石壁上,一口鲜血喷薄而出,再难动作。来人一剑向前,目标直指坟前跪坐的人儿。 又一声“呲”响,来人不可置信地看着挡在姬姒面前的人怒吼出声“难道连你也要助纣为虐,令少主枉死吗?” 147.第一百四十六章 一生悔痛,至老至死 “秦风说得对,她这条命是公子用自己的命换来的,你若知道公子有多爱她、多在乎她,就该知道,若你今天当真伤了她,公子便是在黄泉地下,也不得瞑目的!”流云奋力推开徐景天攻来的一剑,双眼赤红的说道。 徐景天脚步一顿,手中的长剑无力地垂落身侧。他知道,流云说的是事实,是一个他们所有人都清楚明白的事实。可是,不算在她的头上,少主丢掉的性命又要找谁来算? 他不甘心!凭什么少主连命都没了,自此只能长埋于此,而她却还好好的活着?直到现在,他都忘不了少主死时的惨状,那满身的伤口染红了一袭白袍,致命的那一击却是五把长剑……齐齐刺入心口。狠一闭双眼,徐景天提剑而去。不!她绝不能让少主白死!就算让他已死谢罪,他也绝不会让她好过! 流云双眸怒瞪,险险地接了那一剑“徐景天,你疯了?你想让公子连死都不得安宁吗?”公子死时的场景难道他就能忘了吗?正因为忘不了,所以才更清楚明白眼前的这个女人对公子的重要性。如果今天,他没能护住她的性命,怕是连死,他都再没有脸见公子一面。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这个女人一心求死,既然如此,那不如我成全她,送她下去陪少主!” 流云心神一震,抬眼看去时,果然见她不闪不避,一副安然等死的模样。这一发现,更气的他心口发颤,一把撤了手中的剑,横臂挡在她的身前“她想死是她的事情,但是我绝对不允许她死在公子的坟前!你若执意要杀她,不如先杀了我,好让我在公子面前,也有个交代!” 众人皆都身躯一僵,看了一眼那耸起的坟墓。那里面躺着的,是在他们一无所有救他们于水火之中的人,是一手组建了这麒麟卫给予他们一线生机的人。而今,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躺在那一方冰冷的坟墓之中,什么也做不了。 将手中的长剑狠狠地摔在地上,徐景天恨声道“我敬少主坟墓在前,今天便放了你,下次再见,我定要你以命相抵!” 姬姒缓缓了闭上了双眼,感受那冰冷刺骨的寒风阵阵地吹在脸上,薄唇轻勾,不能够呢!她想替他报仇的,还有什么比自己的死更能尝他一命的方法呢? 流云双拳紧握,满目恨意地瞪了她半晌,忽而一个转身到得坟墓一侧,以手触地寸寸下挖,直到露出了那雕花檀木方盒,方才停了手取出木盒,递到姬姒的眼前。 她接来打开看时,整个身子都蓦然僵住,再难动弹。 “自从你离开回峰谷后,公子的身体便一日不如一日,常常咳出血来。他以为我不知道,可是陪了他这么多年,只需一个眼神,我便知道他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又岂会不知道他的身体正越来越差呢?他闲时总爱拿着一块木头雕刻着什么,起初我看的并不分明,后来日复一日,我总算知道了,公子刻的是你!那般肖像的姿态,那般入木三分的神情,该是藏在了心底多深的地方才会刻的那么逼真!” 一手抚在那一排雕刻完整的木人上,仿佛隔了一整个时空抚在他削长细腻的手上,一笔一划,都用心至极。、 “你知道,公子的身体为什么越来越差,只是一个小小的伤寒便能伤他至此吗?”流云仰头逼进了眸中的泪光,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我原先总也没能将你的离开与公子暖玉失踪的事联系到一起,后来总算相通了,却再也没有要回来的必要。你知道吗?那暖玉对公子来说,便是他的命啊,回峰谷常年冷若冰霜,若不是有这暖玉护着公子的身体,他又怎能受的住那样的寒冷?” 心口骤然紧缩,姬姒紧紧攥住胸前的衣襟,双眸赤红一片。原来,是这样!为什么?为什么他明明什么都知道,知道她去到他身边的目的,知道那块玉的重要性,却任由她将玉拿了去? 他是有多傻才会拿自己的性命陪她演那一场她自以为天衣无缝的戏?他是有多傻,才会任由她为所欲为,到最后,毁了他,毁了这天下? “我恨你!恨不得立刻杀了你给公子偿命!可是,我不能!公子他那么爱你,甚至不惜舍了自己的命来救你,我又怎么能……”流云喉间酸涩,哽咽难言。 恨么?眸光缓缓上移,那冰冷僵硬的墓碑迎风而立,再也没有人会那般宠溺包容地和她说一句“没关系。”她一声轻笑,笑容苦涩至极。却原来,伤他至深的,从始至终都是她! 那一个恨字占据了她的整个人生,而今,她终于……溃不成军。她失去了这世上最亲的亲人,失去了这世上所有爱她和她爱的人,而今,她一无所有,唯有这满腔仇恨! 楼寐,你要我如何对你?她忽然站起身来,笑容诡魅,状若疯癫,踉跄而去。 萧山,葬宫。 一袭墨色长袍的男子临窗而立,暮色四合,夜色渐浓,他的整个身子都沐浴在黑夜之中,几欲与那黑暗寂冷融为一体。 她来时,整个葬宫安静的连风吹落叶的声音都清晰可闻。一路走来,畅通无阻,等她终于进得殿前推门而入时,他方才转身朝她看来,没有一丝的惊讶和意外,仿似久别的丈夫在等候晚归的妻子一般,轻声说道“你回来了?” 她一路脚步不停,全身上下因着极致隐忍而僵硬紧绷。临近身前,她却忽然松了所有力道,含笑应他“是啊,我回来了!” 那一抹嫣然浅笑,如暮春三月芳菲占尽,霎时满殿花开,一室生香。他僵了身躯,愣了面容,到最后一步上前,紧紧地将她搂在了怀中“姒儿,我等了你许久!终于等到了你回来。” “是吗?”她含笑回问,双手环上他的腰身“告诉我,一年前,我新婚之夜床无落红,可与你有关?我被断两月身孕,可与你有关?我季府满门被灭,可与你有关?” 她每问一句,他的身子便僵上一分,直至最后浑身僵硬似铁,冰冷噬人。“姒儿。”他唤,带着不可抑制的轻颤和惶恐。 “嗯,我在!”她应,复又放松了神情,语意轻柔。可恰恰是这样异乎于常的冷静,让他几乎失了所有的方寸。怀中的人儿乖顺异常,一头如墨的发丝松松地绾于身后,贴在他的臂间,如一匹上好的绸缎,柔软光滑。 “你又多爱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呢?若我……杀了她,你……该有多痛?” 楼寐面色惊变,一把将她拉至身前,迫使她抬头看他“姒儿,你在说什么?过去的事情,就让她过去,好吗?从此以后,我会加倍的对你好,给你这世上所有的幸福和快乐!” 她轻笑出声,仿佛听到了一个极好笑的笑话“那你认为,这世上,还有什么是能让我幸福和快乐的?楼寐,你害我失去了所有的一切,害我一步步走到如今的地步,你觉得,我该如何?”她含笑抬眸,那笑意阴森诡异,竟让他心底微颤,神思惊乱。 “楼寐,你让我体会的这一切,今日,我便尽数还你!”眼前刀光一闪,一声裂帛声响,刀刺骨肉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夜里清晰可闻。 楼寐怔怔地抬起手,看那满手鲜红眸中骤然刺痛,面色惊变,一把揽住她遥遥下坠的身体,他惊吼出声“为……什么?为什么!”那声音颤抖不停,声嘶力竭! “痛吗?”心口血色翻涌,蜿蜒弥漫,湿透了整件绯红衣裙,她却仍旧嘴角微弯,含笑问他。“有……多痛呢?会比我将军府满门……被灭,家破人亡……更痛吗?” 他惊慌失措,一手按在那血色翻涌的伤口上,语不成声“我不会让你……死!不……不会的!来人,来人啊!”他厉吼出声,面色狰狞可怖,狂乱而凄迷“我不许你死,姬姒,你听好,我不许你死!也绝不会让你死!” “是吗?你……可以救我一次,两次……三次,再之后呢?你救的了这一次,能救的了……一辈子吗?楼寐……我诅咒你……诅咒你一生一世,终不能……得其所爱,日日悔痛、夜夜受尽折磨,至老……至死!” 她自一片血色弥漫中缓缓闭上了双眸,任凭身前的人如何凄厉嘶喊,她却只觉更加的畅快恣意。她有多恨他,就有多希望他痛的越狠越好,便是痛死又如何,那些死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再也……回不来了…… “不……不要!”一声仰天长啸冲破天际,响彻云霄。整座萧山一阵晃动不安,鸟兽嘶鸣,竞相奔逃。 西璃,凤仪宫。 央月一个轻颤,心口处一阵撕心裂肺般的痛“姒儿,姒儿……”他越发蜷缩着身子,一遍又一遍地呼喊出声,仿佛那便是他唯一的救赎。 148.第一百四十七章 还你锦绣河山,天下大定 一声闷哼,惊的殿外的高祥猛然惊醒过来,试探着敲了敲殿门“皇上可有吩咐?”见殿内并无回应,高祥皱了皱眉,正准备蹲下身去,却忽闻一声重物坠地的闷响,慌得立马推开了殿门“皇上?” 清冷的月光穿窗而入,照在地上蜷缩轻颤的人身上,有种孤寂的哀凉。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皇上,您这是怎么了?”高祥疾步来到央月的身前,伸手将他搀扶到塌上,那触手的寒凉直凉到了他心底深处。他是亲眼见证着眼前的人一步步走到了今天,从那人人可欺的悲况到如今万人敬仰的帝王,他的苦,他的痛,是别人一辈子也无法体会的辛酸悲凉。本以为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总算是苦尽甘来,却怎么,这苦痛仍旧没有个尽头? 塌上的人缓缓抬头看向了窗外的凭空悬挂的一轮新月,那一张脸苍白的几无血色,只那琥珀色的双眸散发着幽幽寒光。 “她在这西璃皇宫,我尚可尽我所能为她挡了外面的重重追杀。而今,她就这么走了……揽月山庄倾尽所有财物只为索她一命,这世上愿为财死的人看不尽、数不清,她已经没了武功,又要如何对付这些?”他说时,声音如斯落寞,却又带着无尽的担忧。 高祥一抹眼角,那久经风霜的脸上满是心痛和不忍“皇上,您便是再伤心难过,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不当回事。正因为娘娘现在步步维艰,您更要养好了身体,万一哪天娘娘回来了,还得仰仗着您的庇护。” “会吗?”他喃喃轻问,却又如梦呓语“不!她不会回来了,她不要我了,再也不需要我了!”他像个失了心爱玩偶的孩子,委屈的躬了身子,将整张脸都埋在了双膝之间,映着窗外倾泻而入的月光,孤单绝望的让人不忍再望。 “谁?”窗外“咚”的一声脆响,高祥一个心惊提步追出了屋外,整个凤仪宫安静的连雪花飘落的声音都清晰可闻,哪还有半个人影。高祥正疑心是不是自己听错了返身正欲进屋的时候,却忽然瞥见廊沿的长柱上泛着森冷寒光,这走近一看,吓得脖颈发凉。 一支尖锐锋利的飞镖穿透一纸信笺直直地钉在廊柱之上,那垂落而下的纸笺迎风飞扬,纸上的内容却惊的高祥窒了呼吸,忙取了纸条送到了央月的手上。 一把攥紧了手中的纸笺,央月眸光一寒,随着那手中的纸笺寸寸碎裂消磨成灰,他一步起身,沉声吩咐道“命邢虎领一千精兵随我上萧山!” “皇上!”高祥面色惊变,急急出声“姑且不论这消息真假,就算娘娘真在那萧山,可那里是、是……”是前太子楼寐的地盘啊,皇上这样贸然领兵前去,万一…… “高祥,不管这消息是真是假,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总也不能让她一个人面对那样的险境,我做不到!”只要一想到此刻的她可能正深陷困境,孤立无援,他的心便狠狠地揪痛在一起,疼的他每呼吸一分,便更痛一分,直到最后,肝胆俱裂、痛不欲生。 看了一眼央月的神情,高祥没再说什么,转身便出了屋内。他知道,若这次,皇上不能如愿前去,但凡娘娘出了一点的事情,皇上第一个不会原谅的定是他自己!到那时,又会发生什么?他连想都不敢再想,当下便疾步出了宫门朝勤政门而去。 萧山,葬宫。 楼寐侧身坐于塌前,一手抚在塌上昏迷不醒的人儿脸上,出口的话语却是阴冷至极“什么是可能需要一两年,又或者是一辈子都无法醒来?” 朱雀单膝跪地,一只衣袖空荡荡地垂落在身侧,随着窗外扶灌而来的微风轻轻摆动,那低敛的眉不可抑制地抖动了一下,继而沉声回道“小姐之前功力尽失,这一刀没了自身内力的护持伤及心肺,再加上小姐本身忧思极重,心神俱损,恐怕早已经没了求生的意志。若调养得宜,可能几个月或者一两年便能醒来,也有可能……” 楼寐一掀衣袍,如墨衣袂迎风翻飞,似沉沉黑暗席卷而来,迫的人呼吸微窒,心跳骤停“若本宫不许呢?一个月,本宫给你一个月的时间,让她完整无缺的醒来!否则,你便再也没有活着的必要!” 一阵昏天暗地中朱雀狠狠地撞上了身后的圆柱,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染了一地猩红血色,却依旧强忍着俯身跪地应声答道“属下定竭尽所能保小姐无恙!” “宫主!”殿外青龙疾步进得屋内,话音略显慌乱“宫主,萧山脚下西璃王央月率领一千士兵要见宫主!” “是吗?”楼寐眸光一凛,最后看了一眼塌上的人便转身而去“那本宫便去会上一会!” 茫茫天地,万籁俱寂,唯有雪花簌簌而落的声响不绝于耳。央月一身如火衣袍在寒风的肆虐下迎风摆动、嗫嗫作响,那身后岿然站立的一千士兵整齐有序,气拔山河! 一抹黑影如风过剪影般急掠而来,忽然站定在一块巍然耸立的巨石之上,身后青龙朱雀等人紧随其后。 “本宫尚且不知璃王何时有如此雅兴,独领一千精兵来我萧山观风赏雪?是觉得这整个西璃江山的风景都欣赏不够,而今,终于将目标定在了我萧山葬宫了吗?”陡然拔高的音调似魔音灌耳般响在众人的耳畔,听的人目晕耳鸣,周身的温度似在瞬间急遽下降了好几度,冷的人如坠冰窖般颤栗不停。 央月眸色渐红,似一片火光骤起,熊熊燃烧,整个人如同地狱修罗浴血而归般戾气熏天“告诉孤,姒儿……她在哪儿?” “三年前,你用她换得这西璃江山,而今,你竟然来问本宫,她在哪儿?”楼寐一声嗤笑,却并无半分笑意,周身冷意渐增,赫然逼问“央月,这一生,本宫最悔的便是让你那次!才让你丧心病狂到连生你养你的母后都能逼仄至此,本宫真想亲自挖出你的心来,看看它到底有多黑?”那时的他,尚且天真的以为,只要应了他的所求,给了他这江山,至少,他可以少恨一分。却原来,最傻的那个人,是他! “生我养我?”央月仰天大笑出声,那嗫嗫红袍迎风作响,声如鬼魅“那你来告诉孤,她是如何生的我,养的我?是时时刻刻都恨不得我死的养,还是没日没夜都以折磨我为乐趣的养?亦或者让你去亲身体会一遭我所经历的一切,再来告诉我,她是如何生的我,养的我!”那双眸猩红一片,如斯妖冶,带着几能毁灭一切的力量席卷而过,那是经年蓄积的滔天恨意,是终将爆发的腥风血雨。 “便是她千错万错,可是她终究是你血脉相连的至亲,是怀胎十月将你生下的母亲!你怎么能狠毒至此?”他至今仍忘不了看母后的那最后一眼,她两眼突出,浑身遍体鳞伤到几乎看不到一块完整的肌肤,身旁残肢断骸一片,那架起的铁锅里散发着阵阵恶臭,他是生生地将她逼死逼疯,该是怎样的丧心病狂才能对自己的亲身母亲狠毒至此? “母亲?那是什么?自我出生懂事以来,她可有关心问候我一句?可有尽过一点做母亲的责任?她恨父皇,恨这摄魂术,我便不用,便是被人虐打欺凌,我也硬是生生地熬了过来,我以为只要我足够努力,总有一天,她也会向对你那样,不!哪怕只有对你的千分之一那般关心我一句,可她呢?她到底做了些什么?她想尽一切办法折磨我,羞辱我,我的存在,便是她眼中的一颗毒瘤,便是痛痛快快地拔了也难解她心头之恨!”他每说一句,那过往的狰狞记忆便如潮水纷涌而来,几欲将他淹没。 “如果,这便是你口中所说的母亲,那我宁愿从来未来过这个世间!”央月一声嘶吼,眸中血色一片“这幽幽天地芸芸众生对我来说,便如指间万物,翻又如何?覆又如何?与我何干?我可以什么都不在乎,只有她,只有姒儿,我绝不会让任何人伤她一分!” 楼寐眸色渐深,出口的话语亦冷若寒冰“三年前你将她交于我的那一刻起,就该知道,此生,除非我死,否则,你休想再碰她一分!”他忍了一个三年,两个三年,看她的目光只一心驻留在他的身上,不曾移开半分。哪怕他为她做任何事,都不及他央月的对她的一个回眸,终于,他等来了这个机会,一个可以和她相守一辈子的机会,他满心欢喜,以为他终于等来了她!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她却是宁愿死,都不愿意嫁他为妻? 央月一步向前,迎向那漫天风雪,双眸血红一片“楼寐,你不是满口仁义道德、天下苍生吗?你不是屯兵聚力一心为阻孤毁这西璃江山吗?把她给我,我还你锦绣河山,天下大定!” 149.第一百四十八章 不问苍生不系天下,我只要她 “你以为同样的事,本宫会让它发生第二遍?央月,你从何而来的自信?”三年前的那场交易,让他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女人,三年后,他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往事再次重演?这西璃,他要守!她,他也绝不会放! 央月缓缓地闭上了双眸,仰起的脖颈修长而白皙,衬的那一袭衣袍艳红如火。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你确定?”他轻问出声,那自喉底深处溢出的话音阴森而邪魅。语罢,伸臂一挥,随着那衣袖翻飞间,一排身着寻常衣物的百姓被押解而出,俯身跪倒在地。 “救命……救命啊,我不想死!”哭喊声求救声响成一片,这些人绝大多数都是这附近的居民,本本分分的老实人,却不料一朝横祸,被抓来了这里,此刻面对如此大的阵仗,早已吓得浑身发抖,只一个劲的求饶呼救。 楼寐双眸积阴成翳,积翳成霾,再看向央月的时候便似笼了一层极厚的冰霜,森冷迫人“你想做什么?” “我只想带她走!这天下,你既不要,那我便毁了就是!嗯,该从哪里开始呢?”他似低眉沉思,薄唇玩味般地勾起“便从杀人开始,如何?” 眸光陡然凌厉,血红色的光芒自众人眼前一闪而过,那架于跪地之人脖颈间的长剑便一步疾驰,霎时血色四溅,染红了一地白雪。那纷纷跌落的身体歪倒一排,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血腥味,经久不散。 “央月!”楼寐一声怒吼,那强自镇定的面容此刻已经坍塌崩裂“对付一群手无缚鸡之力的寻常百姓,你难道不觉得卑鄙可耻吗?” “卑鄙可耻?”央月一声轻笑,讽意十足“这四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真是可笑至极,便是真的卑鄙无耻又如何?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又如何?”一挥袖袍,又一批同样穿着的人被带了上来。 看着面前遍地尸首,血色四溅的景象,众人一阵挣扎嘶吼,有胆小的甚至当场便晕了过去。 “你只有两个选择,要么,把人交出来,我还你这西璃江山。又或者,你想要看我一点一点屠尽这天下人,看着你一心要守的西璃江山如何一步步的毁在我的手里!”他不问苍生,不系天下,他只要她!其他人的死活,与他何干? 楼寐双拳紧握,衣袖无风自动,震颤不停。因着极尽隐忍,那双眸如淬冰霜,刀刀剜在人的身上。央月眸中血色渐甚,那右臂缓缓抬起,只等一声落下,血溅四方。 “住手!”终是他妥协出声…… 葬宫,云湘殿。 楼寐一手握住塌上人儿纤细修长的右手,牵着她的指腹一点一点地触上他如墨的发上,眉间,一寸一寸,蜿蜒而下,似要将他整张脸都深深地烙印在她的指尖心上“姒儿,等我,你再会胡闹,也总需要一个温暖安定可以依靠的家,你可以贪恋沿途的风景,但我希望,风景落幕之后,你终会……记得回家!” “姒儿,记住,我等你,等你归来!不要让我等的太久,否则……”否则什么呢?他不知道,但若真的有那一天,一定是她所不愿意见到的。 传闻,西璃王央月携妻远游,禅位于先太子楼寐,自此退居幕后,不安朝堂。这一变故,来的太过突然,却也只是给了文人骚客一些谈天论地的聊资,给了茶楼酒馆一些茶余饭后的话题,这个皇位谁坐,他们本就不关心,只要这天下依旧太平,生活依旧喜乐,便足矣。 宽阔无垠的海面上,一艘货船飘摇其上,放眼整个海面,一览无遗。念夏方才矮身进了船舱,那看似普通寻常的货船内里却是布置的极其精致,一应物什,应有尽有。 “主子,没人跟来!”这几天,他们由陆路转水路,中途兜转了好几条路线,总算甩掉了身后的那些尾巴。 央月双手紧握在塌上昏睡不醒的姬姒手上,一点一点替她活动着有些僵硬的骨节“多注意点,他没那么轻易放手的,此番他才接手皇位,自有许多盘根错节的事需要处理,我们只有趁这段时间,断了他所有的线索,才算真正摆脱了他” 念夏应一声是,再看一眼塌上安静躺着的女子,不禁怒上心来“这葬宫宫主究竟对娘娘做了什么?”只要一想到那么一个活生生的人以后可能永远也无法醒过来了,念夏的脑子里便烧了一团的怒火,恨不得烧了那葬宫了事。 “什么宫主娘娘的?以后这些话可不能乱说了。”正打帘进来的高祥冷了脸训斥道“爷带咱们出来不是给他添乱的,你若再这么口无遮拦下去,还怕那些人找不到咱们吗?” 念夏此刻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瞥了瞥嘴也没再说下去了。她都已经这么难过了,更不敢想象那整日守在塌前不吃不喝的男子该是有多伤心绝望,她暗暗下了决心,一定管好自己的这张嘴,再不能给爷和夫人填半点麻烦了。 高祥手中端了些吃食,看了一眼塌前的央月,哽着声音说道“爷,您还是吃点东西吧,夫人还指望着您照顾呢,您若垮了身子,还怎么照顾夫人?” “是啊,该怎么照顾她?”许是高祥的话起了些效果,央月喃喃出声,而后便真的走到了桌前坐下。 高祥见状,忙端了吃食上去,一一摆在了他的面前“您已经好几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这会儿肚子里是空的,奴才熬了点米粥,再配上些小菜,爷先用点。”见央月端起了碗筷,高祥一抹泛红的眼眶,高兴的连连点头。 念夏眸色不忍,亦瞥开了眼光。这一瞥,却忽然一个惊醒,快步出了舱门,不一会儿便重又返了回来,沉声回禀道“爷,有艘船正向咱们靠过来,会不会是他们?” 等到几人出得舱门时,那船已经靠的足够近了,船上的人自然也看的清楚。皆是皮衣尨服,手握大刀,看样子并不像先前追踪而来的那伙人。 央月眸光微眯,眼看着那船离他们越来越近,为首的那人一举手中大刀,高声吆喝道“给老子将船上的值钱的东西都搬上来,男的沉海,女的全都绑起来!” 一片附和声起,待得船一靠近,为首一人率先跳了上来,见几人不避不躲,一张满是胡茬的脸一个抖动邪笑出声“胆子倒是不小,知道老子是谁吗?识相的,就乖乖把船上值钱的东西都交出来,老子或许还能赏你们个全尸!” “好大的口气!就是不知道你们有没有那个本事!”念夏一步上前,伸手抽出腰间的软剑,腕间一抖,长剑陡然崩直,在阳光的照射下散发着森冷迫人的寒光。 “瞧不出来还是个练家子,老子劝你还是乖乖从了吧,别到时候打起来惹了一身的伤,还耽误老子卖个好价钱!”男人一声嗤笑,见念夏年纪不大,又是个女人,显然没有将她放在眼里。 “放肆!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废了谁!”念夏一声怒喝,提剑而去。眼看着念夏被一伙人围斗在船头,其余的人悉数把目标放在了自始至终都静默以观,站立不动的央月身上。 “看这模样长得真是不错,若卖做小倌,指不定能卖个大价……”那一个钱字还未出口,便被高祥一脚踹了过去,正中腰腹,疼的那人一声痛呼,狠狠地撞倒在船板上。 “哪来的匪盗,敢把主意打到咱们爷的头上,怕是怎么死的都不知道!”高祥脸色气的涨红,那一脚几乎用了十足的力气,他是先皇特意为央月挑选的近侍,平时虽极少显露自身的本事,但却实实在在的有两手。这一脚下去,那人便几乎没了半条命。 这一下众人皆慌了神,再看船头方向,念夏所过之处,无一活口。只有那一身红袍似火的男子自始至终都不曾动作,又见高祥一直护在他的身前,想来定是个不会武的。如此一想,便纷纷转了刀向,齐齐朝他攻了过去。 央月面色依旧淡漠不变,直到看到有几人竟然趁势想要钻进船舱,眸光陡然变厉,掌心向前,五指骤紧,那几人便直直地飞身砸来,一把撞进同伙之人砍来的大刀上,一身血色飞溅,软软地瘫倒了下去。 “妈的!”那为首之人直到此刻方才意识到了今天碰到的是个棘手货,呸的吐出一口血沫,抡起大刀狠命的朝念夏砍去。 念夏一个矮身,剑走龙蛇,一个弹压,那软剑便自他的身上囫囵绕了一圈,“呲啦”一声裂响,那原本还看似完好的衣物忽然崩裂开来,温热的鲜血喷溅而出,溅了四周的人一脸一身。 “老大!老大……”众人面露惊恐,眼看着为首那人“嘭”的一声仰倒在地,腰身以下,赫然断作了两截。再看念夏几人根本毫发无伤,心神俱乱见便要弃船而逃,念夏与高祥哪会给他们这个机会,长剑急转,攻势更猛。 150.第一百四十九章 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 念夏收剑入腰时,船上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尸首,再没有一个活口。 将尸首全部弃入了海中,念夏转身欲进前仓,却隐约地听到对面的船上似有响动,为防止有所遗漏反害的他们行踪暴露出去,念夏一步跨过横板,进了船中。 “主子,对面那船上绑了十几个年轻的姑娘,该怎么处置?”念夏再回来时,却带回了这样的消息,那些姑娘非是为非作歹之人,杀又不能杀,可不杀,万一不小心泄露了他们的行踪,岂不得不偿失? 央月轻敛双眸,似是要说些什么,却在目光接触到塌上昏睡不醒的人儿时,转了话音“喂她们吃些离魂散,送回岸边。” 虽然讶异于主子不同寻常的决定,但念夏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离魂散只会让人暂时的陷入昏迷,并不会有什么生命危险,对于她们来说,主子这样的决定无疑是最宽容的处理方式了。 念夏应一声是,便疾步离了船舱。她们本就被困于船内,对于外间的情况看不清也听不明,在她们知道更多以前,念夏赶紧将船驶入岸边,再返身折回紧随而来的那只船上,扬帆而去。 “谁?”念夏才一靠近高祥,便见他眉头紧皱一脸警惕的喝问道。她凝神细听时,却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不禁笑着打趣道“您这是老眼昏花了吧?这儿除了你我哪还有别的什么……”那一个人字尚未说出口,便闻一声脆生生地女声凭空响起。 “这船上果然是高手云集,怪不得那么轻易的便解决了那群海盗!小女子相思谢各位救命之恩!” 念夏猛地回身看向身后两只发辫自然垂下一身鹅黄的女子,瞳孔一缩,垫步上前一把抓上她的脖颈“你是谁?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个女人竟然没有中她的离魂散,反而跟着她上了船,而她却没有一丝察觉,这才是真正可怕的地方。 “你这么紧张做什么?”女子娇笑一声,没有丝毫的恐惧和害怕“我不过是在你的身上下了些能扰乱人心神思绪的药,你没有发现我,很正常。” “说!为什么跟着我?”这才是她真正关心的事情,如果她的存在会对主子造成一丝一毫的威胁,她一定会毫无犹豫地解决掉她! 相思弯眉浅笑,一双圆圆的杏眼透满了狡黠“你觉得,如果我要对付你,还用等到现在吗?我只是想看看,救我的到底是谁,若是以后有缘再见,也好适时报答不是吗?” 念夏目带审视,似在思量着她话里的真假。 “还是交给爷定夺吧!”高祥走近两人的身边,警惕地盯住相思垂落的双手,防止她故技重施。 一手将她的右手反剪身后,念夏恨声说道“你敢再耍花样我就断了你的手。”语毕便押了她去往船舱,几人才一靠近,便见原本伏卧塌前的央月一个警醒厉眸直扫而来,紧紧地盯在那张全然陌生的脸上。 “主子,这人竟然没有中离魂散,反而跟着属下上了船。”念夏说时一脸的羞惭和自愧,是她无能才会给主子带来了这么个麻烦。 相思眸光一亮,笑魇如花“是你救了我对吗?我叫相思,你叫什么名字?”她问的自然,丝毫没有为对面男子一脸的警惕和冷漠所惊到。目光触及塌上昏迷不醒的姬姒时,眉梢轻挑“这么大的动作都没有醒,是昏了还是死了?” 那一个死字方才出口,央月眸中红光乍现,狠狠瞪视在对面女子的脸上。“带下去!”短短的三个字却说的极尽隐忍,如果不是因为塌上昏睡的人儿,他一定当场便让她死无全尸。 “是!”念夏恭声应道,她当然知道这一句带下去是什么意思,只能怪她不仅不自量力地跟自己上了船,还敢触及主子的逆鳞,主子能给她个痛快,便已经是天大的恩赐。 “你想做什么?”相思杏眸圆睁,显然已经意识到了他话语中的不善“你一个大男人怎么如此小气?我不过是随口问一句,你竟然想杀了我?” 见她丝毫没有因为他的红眸而有半分惊讶,央月眸光微眯,却只是一瞬,便调转了视线,似是连一个眼神,都不屑再给。 念夏手中用力,一把将相思扭过身来,朝舱门推去。相思手不能动,只能扭头朝他喊道“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难道一条人命在你的眼里就如此的不值钱吗?还是说,在你的眼里所有人的性命加起来也不及塌上那人值钱?若我说,我可以救她,你……” “站住!”一声厉喝打断了相思滔滔不绝的话语,亦打断了念夏前行的脚步。“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那一字一字,皆重逾千斤,声声压在人的心上,令人喘息难安。 “我……我说你这人真是不可理喻,简直不把人命当……”这突然的转变惊的相思蓦然呆愣,只顺着他的问话应答出声。 “不是这句!”似是对她的回答极不满意,央月身形一动,转眼便出现在众人的身前,目光一瞬不瞬地盯在面前一身鹅黄的相思脸上。 相思眸光一转,恍然大悟,一双杏眸流光溢彩“你想让我救她吗?就凭你刚刚对我的态度,我若不想救,你就算杀了我也是没有用的哦!” “说,你想要什么?”只要可以救醒姒儿,他什么都可以答应,包括自己这条命。 念夏神色微急,谁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若轻易便许了她的要求,到时候吃亏的指不定是谁,张口便欲劝说,却被高祥一把扯住了左臂,她回头看时,见高祥朝她缓缓摇了摇头。 因为高祥知道,就算是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爷也会全力一试,便如那一夜萧山之行一样,他不会放任任何可能的机会自他眼前溜走,只要事关塌上那人的所有事,他从来都是那般孤注一掷,宁可错做千般,也不愿错失一分。 念夏无奈,只好松了手中力道,狠狠瞪视着她。她最好如她所说般能就得了夫人,否则便是主子不追究,她也要将她分筋错骨以解心头之恨。 “无论想要什么都行?”相思眸光一转,狡黠至极“哪怕我要的是你,你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放肆!”高祥一声厉斥,怒上心头“姑娘若是识相,便开个价,无论多少,只要能救得了夫人,咱们也在所不惜。若再出口不逊,小心祸从口出。”这一番话警告意味十足,面前的女子却并不见半分惊慌,只含笑看向央月,似在等着他的回答。 “我答应,只要……你不怕死!”他眸内血色一片,便如地狱修罗浴血而归般妖魅至极。他可以答应她,却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真的杀了她。 “我一向胆大,最喜欢向高难度挑战了!”相思无所谓地笑了笑,转身便朝塌边行去,一番诊脉细听,望闻问切,倒是真有几分大夫的样子。 “她这种情况,我倒也是第一次见,自己没了求生的意识,便是别人再怎么救,也是徒劳!”相思皱了皱眉,显然理解不了这样的想法,蝼蚁尚且偷生,更何况一个活生生的人,是什么样的经历,能让一个人悲伤绝望至此? “没了求生的意识?”一手贴在塌上人儿的脸侧,轻轻摩挲在她细若凝脂的颊畔“因为他吗?因为他……”他喉间酸涩异常,像是一只利爪狠狠地揪在心间“虽然你不是她,却也要我尝当年她所受的痛吗?当年我明知道她喜欢我,明知道她甚至愿意为了我做一切的事情,却仍然为了这江山将她送给了楼寐,所以,你来替她报这一份仇了对吗?”只要一想到她如今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那人,他的心都在一瞬间停止了跳动,几欲窒息。 “如果是这样……那么姒儿,你做到了!我错了,真的错了,便是你骂我打我我也绝不会反抗一句,你醒来,好不好?你想做什么,我都会替你去做,你想要什么,便是舍了我这条命,我也一定会替你拿到。好不好?” “姒儿,你睁开眼睛,看我一眼,哪怕只是一眼……” “姒儿,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 他余生所有的爱,所有的恨,都牵扯在了她一人的身上。再遇见她之前,他从不觉得,生或者死,又有何不同,喜或者悲,又何须在意?可是遇见她之后,他会随着她的喜而喜,她的悲而悲,甚至她痛,他却比她痛百倍千倍。如果可以,他愿意替她承受那所有的悲伤和苦难,只求她余生安稳,喜乐无忧! 高祥与念夏皆红着眼眶转过了头,不忍再看。相思抿了抿唇,心头一阵烦乱“我再想想办法吧,你们最好先随我回云柳镇,那儿的云息山有一个天然温泉,可以护筋调脉,对她的身体再好不过了。我也可以问问爷爷,有没有更好的治疗方法!” 151.第一百五十章 便是一生又如何 西璃以北南海尽头的云息山下坐落了一个万余人的城镇,名曰云柳镇。 这里依山靠海,来往经商出海的船只都是从这里进行中途补给或是两厢交易,所以,虽是临海而立,孤绝于世,却也物资充裕,繁荣昌盛。 相思的家便在镇上的林济胡同里,一间祖传的医馆,一块被风霜雨雪磨得光滑发亮的牌匾,还有相思发须花白却依旧精神抖擞的爷爷。为了方便医治,央月命高祥在隔壁买了间尚算宽敞干净的三进院落,一番布置后,也算静雅别致。 虽已是阳春三月天,这里却依旧冷的出奇,相思几步飞跳,猛地钻进了最里面的那间厢房,一边使劲地搓着双手,一边自顾自地说道“冻死了,冻死了!” 见塌前男子一眼瞥来,神色淡漠如常,相思一个白眼翻过“知道了知道了,我闭嘴就是。反正她也听不到,整天这么紧张不知道做什么?”说着一把搬过桌旁的凳子坐了下来,伸手触上塌上姬姒的腕间,凝神细听“伤势愈合的不错,看来这云息山的温泉果然对她有用,照理说,她不该昏迷不醒的啊,经络无阻、血脉畅通,脉象几乎可以与普通人无异了,怎么就是不见醒来?” “一天不行就两天,一年不行就十年,我相信,总有一天,她一定会醒来的。” 相思一副不可理解的模样“难道她一辈子不醒来,你就要等她一辈子?”这人世间的情情爱爱,她着实是不懂,怎么会有一个人甘愿为了另一个人赔上自己的一生? “便是一生又如何?只要她愿意,我便等得!”一辈子能有多长?如果可以一直这样陪在她的身边,他甚至希望时间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疯了疯了,你果真是疯了。且不说她何时能醒来,便是你这样一天一碗前年人参汤的喂着,别说一辈子,十年你就该倾家荡产了。”相思颇不认同的摇了摇头,而后简单地嘱咐了几句便又重新钻进了那一方寒风肆虐的天地之中。 直到身后再也不见半个人影,相思方才停下了脚步,一手抚上了心口,那里有种闷闷的痛,在听到他的那番话,见到他那样的表情开始,便酸涩肿胀的厉害,心口处那番闷痛也越渐清晰,一下一下,痛的她忍不住的蜷了身子。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转眼间,一年的时间稍纵即逝。 相思依旧每日里都来替姬姒听脉问诊,她曾经想了无数种唤醒她的办法,等到决定实施的那一刻起,却忽然被央月悉数打断。他只告诉她,他不想勉强她,如果她愿意,她自会醒来,如果不愿意,他就这样一辈子陪着她。 相思骂他傻,却又在那同时心疼的厉害。傻!真傻!真是没有见过比他更傻的人了!她提步离开时,最后看了一眼塌前一躺一坐的两个人,仿佛一副绝美的画卷,深深地镌刻在她的心上。 云息山中,他抱她在怀,踏着夕阳,一路走来。她裹着厚厚的锦被,只露出一张巴掌大的小脸,在夕阳的映衬下,泛着淡淡的粉红。 “姒儿,再过几日,这云息山的梅花就该全开了,虽是每日里都能从这里经过,但我总希望你时时刻刻都能看到这样的朝气蓬勃,我命人移了几颗梅树在院中,那样的话,即使不在这云息山,只要一打开窗户,就能嗅到那满园磬香,我想你一定会喜欢的。” “不止梅花,我还在院中种了紫藤、夏鸢、秋菊,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所以我全都种了些,不管是春天夏天还是秋天,都能看到满园繁花盛开的景象。” 这样的场景每一日都会上演在云息山顶到山下的那条路上,即使知道怀里的人不会回答,即使知道或许她根本没有听到的可能,这一幕却依旧从未间断,每一年、每一月、每一天…… “姒儿,你看,下雪了。我听高祥说,再过几日便是年节了,听说这云柳镇的春节风俗不同于其他处,极其的热闹,到那一天,我带你出来看,好不好?”他犹记得那次花灯会上,她嫣然浅笑的模样,是他这一辈子见过最美的风景。 “嗯,好!” 央月身躯一震,整个人都蓦然僵在了原地,一动也不敢动。双眼直直地看向前方,雾气弥漫,却始终不敢低头看一眼。 怀里的人儿睫翼轻抬,似是疲累至极,又缓缓地垂了下去,那略显苍白的唇瓣几经嗡合“阿月。”声音极轻,却似一阵狂风疾过,在他的心中激起千尺高浪,一阵猛似一阵,终于他敛眉朝她看来,而后紧紧地将她搂在了怀中,一遍又一遍地唤着她的名字“姒儿,姒儿……” “嗯,嗯……”她应,不厌其烦,似他这一年来的每一天每一刻。 “姒儿,你终于醒了,终于醒了!”他喉间哽咽,语不成句,双眸却死死地睁着,一动也不敢动,他怕,怕这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一场虚幻的梦,梦醒了,一切就又恢复到原本的模样。 “嗯,醒了。”她颊畔温热一片,湿了鬓间长发,贴了领间一片。这一年里,她虽是昏迷不醒,偶尔也能听到他在她耳边絮絮不停的声音,从春暖花开到烈日炎炎,从秋风萧瑟到冬雪凛冽,无一间断,不厌其烦。 那一日,从来喜怒难辨的他高兴的像个孩子,抱着她走遍了整个云息山,整个山间都飘荡回响着阵阵欢笑声和他欣喜若狂的呼喊声“姒儿醒了,我的姒儿,她醒了!” 她低眉浅笑,眸中氤氲一片。从没有一刻,她如此清晰明白的知道,这个男人爱她,爱到了骨子里,爱到了不惜赔上自己的一生也要守在她的身边。 嗯,忘了吧。 忘了吧,她所有的爱恨纠缠,既然理不清,剪不断,那就通通都忘了吧。至少这一刻,她觉得,她该活着,为所有爱她关心她的人,好好的活着! 152.第一百五十一章 可以不坚强,快乐就好 “夫人,你可算是醒了!”高祥一抹发涩的双眼,激动的不知所措“醒了就好,醒了就好!”这一年,爷的所有心思他都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可恨自己什么也做不了。 这下好了,夫人醒了,爷终于又活过来了。 姬姒看一眼一直盯着她,眉眼间总也含笑的央月,轻声道“放我下来!”自云息山到回来,他都一直将她抱在怀里不松手。这一路走来不知道收到了多少怪异惊讶的眼神,他却不管不顾,一路抱她走来。 “不放!”央月轻声一笑,那上挑的眼角勾勒出一道狭长的弧度,妖魅如斯。 姬姒无奈浅笑,却也没办法真的拿他怎样,只能由了他去。飘然而落的雪花一点一点落在他的发上、眉间,染了片片晶莹。她伸袖去拂,语意轻柔“进屋吧。” “好!”他脆应一声,抱着她几步跨进了屋内,独留风中飘散不去的欢笑声。甚至那垂落而下的发丝都似染上了他的欣喜,迎风舞动,好不欢快。 “来了来了,相思姑娘来了!”念夏一手拉在相思的腕间一路飞奔进来,整张脸都因着激动泛上了晕红的光泽,一把将她拉到了姬姒的面前,急声说道“快给夫人看一看,还有没有哪儿不适。” 相思气喘吁吁地抬头,一眼便望进了那双波光潋滟的眸中,即便只是静静地坐在那儿,也自成风华,绝色无双。再看身旁那人,一双眼睛自始至终便没离开过塌前安坐的女子,真是好一副缱绻画卷,蜜意绵绵。 低眉敛了那满眼酸涩,相思弯眉浅笑,一派天真喜乐“被你们这样围着,没事儿也变成有事了!”说着伸手按在了姬姒的腕间。 见央月一脸紧张地看来,那佯装高兴的表情也在瞬间僵硬了起来,只木然说道“既然醒了,便该无碍了,只要平时多注意休息,不要过度劳累……”她话到一半,却又苦涩一笑。 劳累?他那么宝贝着她,捧在手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又怎么会让她劳累呢?可不是她多此一举了吗?正准备撤脉收手时,一只纤细修长的手轻轻地搭在了她的手上。 “谢谢你!” 嗯,不仅长得好看,还很有礼貌。相思如此想着,也回以一笑“算是报他救命之恩了,也省的担心以后他会拿这事来要求我做什么了。”两不相欠不是正好么,她还在希望着什么呢? 姬姒手势未变,还欲开口再说时,却被央月伸手牵了过去。“该说谢谢的是我,以后但凡有需要的地方,只要我能做到的,一定全力相帮!”那后一句,却是对相思说的。 “只要你能做到的?”相思状若凝神细思,忽而轻笑道“不是说,只要我救醒了她,哪怕我要的是你,你也愿意的嘛!”她说时,挑眉看他,眸光几转。 央月面色一怔,抬眸看向身边的姬姒,却见她微敛眸光,却并未朝他看来。当下便沉了脸色“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如果你要的是我这条命,我可以立刻给你!” “真是开不起玩笑,我要你的命做什么?算了,既然没事,我走了!”相思一声轻哼,极是不屑的样子,起身便朝门外行去。任谁也没能看到,她有些踉跄的脚步和忽然惊痛的脸色。 天方初晴,温暖的阳光穿过木质的窗扉斜斜地洒照进来,落在窗下两人的身上,似笼罩了一层淡淡的光晕,温暖醉人。 贵妃塌上闭目休憩的女子一把拉下脸上盖着的书本,佯怒道“看什么?”说完自己却先笑了出来“我又不是什么可供观赏的奇珍异宝,你这么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做什么?” “你当然不是什么奇珍异宝,你是无价之宝!”央月一本正经的说道,而后小心翼翼地自怀中掏出一物,献宝似的说道“你看看,喜不喜欢?” 姬姒无奈一笑,伸手接过他递来的物什。布绸掀开时,入目的是一双玲珑小巧的绣鞋,银丝绣面,银铃做缀,稍一摆动,便响起一阵悦耳的清铃声。 将姬姒一双玉白小脚紧紧地裹在掌心中,央月满脸的心疼和从未有过的认真“以后,我做你的依靠。你可以不坚强,可以不强大,只需要开心快乐就好!” 开心快乐?这个词好像离她已经很远很远了,远到了她曾以为,这个词这辈子再也不会和她有半点关系了。而今,却又好像离她越来越近,近到仿佛只要她一伸手,便触手可及。 所以,她伸手向前,将绣鞋递至他的面前“好!”笑意温暖,如暮春三月,芳菲绽尽。 央月满脸喜色,一把接过她递来的绣鞋仔细地替她穿好,果然大小正合适。姬姒坐在椅上,轻轻摆动双脚,那银铃清脆作响,伴着屋内两人的泠泠笑声,悄然四散,绵延数里。 “左边、左边,再过去一点!哎,歪了歪了……” 临近年关,云柳镇家家都开始忙碌了起来,高祥领了几个下人正在屋檐廊角处挂上大红的灯笼和剪纸。 姬姒卷了衣袖正和念夏摘那树上的梅花,准备做些梅花糕。那红白相间的花朵映着那如玉皓白的肌肤越发的娇俏可人。 “哟~都忙着呢!”一道略显粗哑的嗓音自院门处凭空想起,姬姒侧头看去,却见一身着碎花棉袄的中年女人摆着手中的巾帕遥遥走来。 念夏一个皱眉,几步走到了来人面前“不知大娘前来是有什么事?” “哎,可不是大喜事嘛。”大娘一摆手中巾帕,掖于嘴角,直笑的合不拢嘴“喜事、喜事,绝对是天大的喜事!” 远处的姬姒和高祥皆停了手中动作,朝这边看来。正与大娘寻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只见她摇晃着身子直直地朝姬姒行来“这位想必就是这府上当家的夫人吧,小人姓姚,人都叫我姚大娘,夫家是秋水胡同里的方家。” 姬姒面露不解,只得朝她轻点额首“不知姚大娘来府上是有何事?” 姚大娘满脸堆笑,四下里看了一番,似是在找些什么“这府里当家的老爷不知道可在?”想了想重又说道“其实这事和夫人说了也是一样,小人这次前来,确有喜事要报。不知夫人可知镇南徐家?” 姬姒缓缓摇了摇头,余光瞥见不远处的高祥忽然皱起了眉,启步朝这边走来。 “哟,那大娘可得告诉你,那可是咱们云柳镇的首富啊。人家那吃饭的碗筷都是全银的,家里的院子都抵得上普通人一整座的房子了!”姚大娘说的那叫一个唾沫横飞“那徐家老爷啊,只有一位嫡出的小姐,以后家里的一切,可不都是要给这位小姐的嘛!” 姬姒听的云里雾里,却见高祥一步挡在她的面前,面露不善“那徐家有钱也是徐家的事,跟咱们没有干系,您若说完了,我这便送您出去。” “哪能啊?”姚大娘一摆手中巾帕,无视高祥不善的脸色继续说道“现在这徐家小姐正值该出嫁的年龄,大娘左右一看,可只有你们家的老爷足以匹配了,若娶了这位徐小姐啊,那徐家的一切,以后可就都是你们的了……” “够了,便是金山银山,我家爷也不稀罕!”念夏本也听的糊里糊涂,这下可全都清楚了“咱们爷对夫人那可是百般疼爱,是不可能纳那徐家小姐为妾的!” 姚大娘一副受惊的模样“纳妾?那哪能?那徐家小姐既是嫡出,也是徐老爷唯一的子嗣,自是不能做妾的。大娘想啊,夫人你就退一步,让你家老爷娶了这徐小姐做平妻,以后这家里的日子还不是如日中天,要风得风,要雨有雨的吗?夫人你看如何?” 随着姚大娘的最后一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在了姬姒的脸上,恨不能听她立即开口打断了这女人的滔滔不绝。 廊角处,一身如火衣袍的央月亦驻足不前,手中新制的玉簪紧紧地攥在了手中,双眸一动不动地盯在前方同是一身绯红的女子身上。 姬姒眸光微敛,再抬起时,却是一派清浅从容“这件事,主要还看我家老爷如何决定,等他回来,我自会替你询问一二。” “也是也是,是大娘心急了!”姚大娘呵呵一笑,再看身旁虎视眈眈的两道目光晒笑两声道“那我就不打扰夫人了,等夫人得了消息,在派人到秋水胡同的方家来告诉大娘一声。”见姬姒点头颔首,方才转身出了院子。 “被这徐家小姐看上可是天大的福气,别人是求都求不来的,哪还有这样不痛不痒的回答的?”待得出得院门,姚大娘一改脸上的笑意恨恨道。这下可怎生是好?徐家那边她可是夸下海口的,事情没办成她怎么还有脸回去? 廊角处,央月一手攥紧了手中玉簪直到勒出了道道红痕方才止了力道,那双手因着用力,指节泛白,青筋爆出。 “爷!”念夏一声惊呼,几人同时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却见央月挺直了背脊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眸中复杂难辨。 153.第一百五十二章 只要你给的,都是最好的 “怎么来了也不说话?”见他不动,姬姒便主动走了过去。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央月眸光几转,却不知究竟该如何回答。是该说他想看她会如何回答,还是该说他只是想看她到底会不会在乎他?显然这结果,并不是他想见到的模样。 “念夏说你有事在忙,在忙些什么?有我可以帮到的地方吗?”她含笑问他,并没有因为他的沉默而有半分不悦。 央月五指紧收,那玉制的簪钗硌的掌心生疼,他却纹丝不动,只轻声说道“是有些事情需忙,我先去了,等忙完了便去找你!”那匆忙离去的背影带着深深的落寞逃也似的消失于她的视线之中,再不复见。 “爷这是怎么了?”念夏不解的问道。她明明感觉到了爷的不悦,再回想一遍方才发生的事情,应是没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啊。 姬姒眸光微敛,脸上的笑也缓缓收了起来。连念夏也看出来了,她又如何不知?他不高兴,那么明显表现出来的不悦,她又如何能不知? 他这一忙,便忙到了夕阳西下,暮色四合。用竹签拨了拨几欲熄灭的烛火,姬姒以手支颐扶撑在方桌上,双眸几经开合而后终于缓缓地闭上。 央月进房时看到的便是这样的一幅场景,那一头如墨的长发随着她微侧的头斜斜地洒落下来,明晃晃的烛火摇曳不定,映照在她如玉白瓷的肌肤上,玲珑剔透。 似是累极,她就那样一手撑在桌上便沉沉的睡了过去,身上除了一袭亵衣便只简单地披了一件湘妃色的披风。夜风寒凉,冷的她微微地蜷了身子。 她是在等他吗?央月一阵自责悔痛,蹲身在地将她两只冰凉的小手紧紧地包裹进掌心。 “回来了?”姬姒缓缓睁开了双眸,睡眼惺忪含笑问他“可是忙完了?” 央月捧住她冰凉的小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脸上,悔痛不已“对不起,我不该发脾气,不该生你的气,不该让你一个人等在这里,对不起!”那泛着血丝的双眼雾气朦胧,深深地望进她的眸里。 “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没有说清楚,我那般说,只是因为相信你,相信你不会让我心痛,不会让我难受。”因为相信,所以从不担心。 相信?是因为相信他所以才不担心吗?是啊,他不是让她相信自己的吗,他不是要做她的依靠的吗?那么,他又做了些什么?喉间酸涩难当,紧紧地将她的双手握在掌中,他后悔的不能自已。 姬姒蹲下身来,从他的掌心抽出双手环上他的腰间“阿月,你已经足够好了。以后,我也会尽我所能,给你我全部的好。”他爱她,从来不计代价,不求回报。她的心终究是血肉铸就,不是铁石心肠,他那么爱她,那么关心在乎她,她又有什么理由不爱他呢? 央月垂落的双手骤然紧握,整个身体都因着她的一句话而蓦然僵硬,呆立不动。 “姒儿……”他唤,而后紧紧地将她拥入了怀中。 应,双唇轻轻地覆在了他的唇上,那一点冰凉霎时便如一汪泓泉投入了万千火海般,吞噬殆尽。他掌心轻扣在她的脑后,反客为主,一阵辗转流连,缠纟帛吮咬。 鼻尖满是他的气息,异样的酥麻瞬间蔓延而至,让她的心颤动不已。双臂自他腰侧穿过,紧紧地扣在了一起,她轻启朱唇,青涩回应。 只是这一个动作,便激的他浑身血脉卉张,长舌直驱而入,勾起她的舌缠纟帛轻舞。大手轻抚她的后背,即使隔着衣物,仍能感觉到他手间的灼热。 弯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他的唇缓缓地滑向她的眉心、眼角、那小巧精致的耳垂,那纤白如玉的脖颈,一路游移,蜿蜒而下,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雪白的亵衣自他的掌心剥离滑落,他轻轻地将她放倒在塌上,额头轻抵她汗渍涔涔的额间,粗喘不止。 “姒儿……”他忍的极尽艰难,却仍不忘顾及她的意愿。 她含笑望进他的眸中,轻点额首。他欣喜若狂,俯身埋在她的颈间,轻柔啃噬,恨不能将她揉入血骨,融于心中。 身心融为一体的瞬间,她指尖深深地掐入他的脊背,他辗转轻吻她的双眼,一点一点吞噬掉那悄然滑落的泪滴,带着从未有过的震颤和满足。 桌上的烛芯“啪”的一声爆裂开来,整个房间瞬时陷入了一片黑暗,寂静的夜里,唯余那声声粗重的喘息声和那娇媚轻柔的呻吟声交相融合,缠纟帛不止。 旭日东升,温暖的阳光穿窗而入,落在塌上两人的身上。他侧身避挡,为她遮住了那刺目的光线,轻勾唇角,止不住的笑意自眼角眉梢悄然弥漫,妖魅至极。 静静地看她的眉、她的眼,似是怎么也看不够似的。他就这么挡在她的身前,直至日上三竿,冰雪消融,空气中带了丝丝凉意,他伸手替她拉了拉身上锦被,轻轻地将她裹进怀中,满足地叹息出声。 怀里的人懒懒地睁开了双眸,似疲累至极,终又缓缓地闭了上去。昨夜他实在折腾的厉害,到最后,她竟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隐约中,只记得他叫来念夏送了一桶热水进屋,再抱她进了浴桶替她梳洗更衣…… 想到这儿,她的脸颊一片通红灼热,惹的头顶那人轻笑一声“醒了?”她埋头进他的怀中,轻轻点了点头。 他伸手挽起她垂落的秀发,简单的绾了一个发髻,再将手中的玉簪斜插进去。她伸手摸了摸,只觉触手温热,光滑暖人。 “你昨日忙了一天是为了这个?”见他一脸得意满足的笑容,再一联想念夏昨日说他在忙时促狭的表情,她立时便明白了过来。 含笑点头“总想送你最好的,便总觉得自己做的不够好,不是最好。” 她轻轻地环住他的腰身,一张脸紧紧地贴在他的胸前,听那勃然跳动的心声“只要是你送的,都是这世间最好的!”那声音中是浓到化不开的眷恋和依赖,还有那深深的满足和幸福。 央月手中用力,下颚轻抵她的发间,轻轻摩挲。而后一仰头调笑出声“听娘子如此说,真是让为夫好生感动!”用以掩饰那几欲跳出来的心,和那颤抖不止的身躯。 她亦不揭穿点破,只随声附和道“相公喜欢便好!”说完两人皆都不可抑制的大笑出声,听的屋外的高祥连连抹泪,欣慰至极。 “你再动,爷该知道咱们在这儿偷听了!”念夏一手肘捣在高祥的胸口,以口型描述道。 高祥鄙夷出声“你道爷不知道呢?”见念夏神色惊变,他方才继续说道“不过是仗着爷现在心情好,不会拿咱们开刀,才敢来听这个壁角的。”不过这个壁角听的好,爷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他心中那块悬起的大石也终于可以落地了。 念夏嘴角抽搐,却没有高祥那么乐观,又见这壁角也听的差不多了,当下脚底抹油便溜了开去。笑话!爷的手段,那可是杀人都不带见血的,万一高祥的猜测不准,她还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今儿便是年三十了,所有的苦难和折磨都将过去,一切都会越来越好的。”高祥仰头看向天边的暖阳,喟叹出声。“也该好好张罗一番,过个丰盛圆满的大年夜!”语毕满脸堆笑的朝院门外行去。 万家灯火夜,炮竹连连声。这岁末的最后一夜,姬姒遣了几个下人回家过年,由她和念夏两人负责晚上的膳食,结果硬是捣鼓了半天也没个成果,到最后还是高祥出马,做出了一桌美味诱人的菜肴。 本着主仆之分,高祥硬是不肯坐桌,却奈不过姬姒的软磨硬泡,只得硬着头皮坐了下来。 “祥叔辛苦了!”央月举起酒壶替他斟了一杯酒,似是不经意间的一句却吓得高祥猛地站起身来“爷这是折煞老奴了,便是赴汤蹈火,老奴也不觉半分辛苦的!” 姬姒伸手取过桌上高祥的酒杯递到他的手间,再以同样的动作替念夏斟了一杯“我替阿月也替自己,谢谢祥叔和念夏的不离不弃之恩,只望二位不嫌,以后便以家人相待,定会侍奉祥终老,替念夏谋一份好姻缘!” 念夏本听的感动不已,再一听这最后一句,急的立马跳了起来“我才不要,夫人便是嫌了念夏,念夏也绝对赖着不走,左不过就是被夫人和爷撵几次而已。”撵她也不走! “那就待到你想走为止!”姬姒无奈一笑,只得哄着声打趣道。念夏这才大笑出声“那当然,我可是把夫人爷还有祥叔当做了这世上最亲的人,夫人若要赶我走,我可不答应!” 霎时满室笑声,温馨醉人。 “夫人,快过来,我买了烟花,这会儿正好可以放!”茶余饭毕,念夏兴奋地拉着姬姒去了后院。 央月和高祥缓步随在两人的身后,看那两人一脸嬉笑,追逐打闹。 154.第一百五十三章 古来相思最决绝 “在画什么?”见央月执笔画画的同时却总往自己这边看,姬姒放下手中的诗集朝他靠了过去。复制网址访问 却见那画上一女子正侧卧在贵妃榻上,以手支颐,一手翻阅着眼前的诗集。一袭绯红衣裙迎风飘动,勾起身后如墨的发丝缱绻轻舞,当真好一副美人美景。 “过几日便是云柳镇一年一度的元宵节了,我想亲手做个花灯送你!”见姬姒俯身看来,央月一把将她搂坐在身前,含笑说道“姒儿可喜欢?为夫手拙,万望娘子不甚嫌弃!” “画的是我?”她明知故问,而后故作沉思满脸质疑道“我有这么好看么?” “娘子可比这画上好看千倍万倍!”央月埋首她披落的发间,朗声而笑道“我的姒儿是这世间最好看的人,任谁也比不得攀不了!” 姬姒因着他孩子气的模样笑得正欢,却忽闻屋外敲门声起。随着央月的一声“进来”念夏快步来到了两人的身前。 “爷、夫人,相思姑娘被衙门抓去了!”虽思量着这事本该与他们无关,但是相思毕竟算是夫人的救命恩人,这立场该如何抉择还是得看爷和夫人的态度。 “可知是因为何事?”相思虽性情率直爽朗,却也不是一个不识分寸的人,央月下意识的便问出了这句。 “听说是医死了镇上首富徐家的一个下人,属下趁乱偷偷去徐家看过那人的尸体,应是中毒而亡。”念夏本也奇怪,要说这相思与这徐家无冤无仇的,也不会平白无故去害人。况且她的医术,大家也是有目共睹,怎么可能随随便便便医死个人? “徐家?”央月眸光微眯,似在想些什么。 “可是上次姚大娘……提及的徐家?”姬姒看了一眼似在沉思的央月,斟酌着措辞道。 “便是那妄想着要嫁于咱们爷的小姐徐家,怎么会这么巧?这人前脚才刚被咱们拒在了门外,后脚就出了这么个事儿?”经姬姒这么一提醒,念夏方才觉出些不同寻常来。 话说这姚大娘自上次来过一趟说明了来意之后,便在家里等着姬姒的消息,却一连等了好些天都没等来姬姒的回话,只得再次上门打听。却不料这次直接见的事情的主角——央月,央月进得大厅之后,一句话也不说,只横空劈烂了姚大娘身侧的茶桌,吓的姚大娘“嘭”的一声坐倒在地上,一声尖叫逃也似地跑了出去。 这件事也只不过是前天才发生的而已,这会儿便传来了相思被抓的消息,两件事情,却让人不自觉的便联系在了一起。 央月眉心微皱,沉声吩咐道“你让祥叔去一趟徐家,探一探口风。”他既然承了她这一份人情,自然不可能对此事不闻不问。可要管,也不能管的闷头直撞,至少该了解这件事的来龙去脉。 “是!”念夏恭声应答,疾步而去。 “姒儿觉得这事可能与我有关?”央月重又将头埋进她的颈间,贪婪地攫取着属于她的气息,方觉安稳。自刚刚那一刻起,他总觉得心口处跳动的厉害,无端端的令他觉得心慌难安。 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姬姒伸手环上他的肩背“我当然希望不是,若徐家真的做到如此地步,那我们在云柳镇将再难立足。”为了她,他已经失去了太多太多。而今,便是这小小的地方官员,都能轻易地欺负到他的头上,他又该如何承受这样的屈辱? “姒儿放心,他们还没有那个本事能动到我的头上,我只怕……”他只怕若事情闹大,惹来不该来的人。只是,他终究没再说下去,为了不让她担心。 他不说,姬姒便也不问,她知道,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她。当下只更紧地环在他的背上,给予她无声的支持和安慰。 “爷!”两人犹在思量的空当,高祥推门而入,一张脸阴沉如水,身后跟了同样面色愤愤的念夏。 “打探的如何?” 高祥一脸的欲言又止,看了一眼上方两人,终于心头一横沉声说道“那徐家实在是恬不知耻,阴险至极。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外乎让爷娶了他们家的小姐,这件事便大事化小小事化无。也不知道他们从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相思姑娘是咱们夫人的救命恩人,咱们不会对她不管不顾的,想是不敢动到咱们府上逼的爷太急,才将这主意打到了相思姑娘的身上。” 高祥越说,心头的火便烧的越旺。没听过逼婚竟然逼到了如此无耻的地步,若不是他亲眼所见,当真不敢相信这世上还有如此阴险狡诈的人! “是吗?”央月双眸微眯,弯出了一道极尽危险的弧度,那眸中倾泻而出的邪魅与狠戾看的人头皮发麻。 “而且那徐家还说了,若是明日晌午还没看到爷的聘书,便要相思姑娘一命抵一命!”念夏一脸愤慨,若不是高祥拦着,她早一脚踹在了那徐家老爷的身上。 树要皮,人要脸,她看那徐家老爷的脸皮是比那勤政门的城墙还要厚得多! “那便看他如何一命抵一命!” 皑皑天地,白雪纷飞,央月一手拢在身旁人儿的手上,阔步而入徐府大门。守门的人一扫那一身绯红的女子,面露疑色。却也不敢耽搁,忙开了门迎了几人进去。 徐府老爷徐宏自太师椅上起身,拱手招呼道“公子这一趟莅府之行真是让老朽好生等了一番!”言语之中竟丝毫没有强人所难的自觉。 “哦?我还以为徐老爷运筹帷幄,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呢?”央月一声轻哼,面露不屑。 徐老爷面色微僵,却又在转瞬间恢复如常“公子见笑了!实不相瞒,老朽活了这一把年纪,唯一担心的便是小女的婚事,奈何操碎了心,也没找到一个让她觉得合适的。而今,她既然看上了公子,那老朽便是想尽一切方法,也要替她达成所愿。” 徐宏没有说出来的是,自从自家女儿在云息山下见过他一面之后回来,便茶饭不思,魂不守舍,整日里只想着要嫁他为妻。甚至还扬言非他不嫁,这些话他当然不可能会当着这些人的面说出来。 “那便能不顾别人的意愿了吗?她想嫁,咱们爷就一定得娶吗?”念夏实在听不得他那一副无可奈何的语气,他的女儿是宝,别人家的便是根草吗? “姑娘此言差矣,老朽一没强逼,二没强嫁,一切单凭公子意愿而已,若公子实在不愿,老朽也别无他法!” “哦?若本公子实在不愿,是不是明天正午这云柳街头就该出现一人的尸首?”央月眸光阴翳,狠狠地盯在徐宏的身上,一袭如火衣袍无风自动,邪魅妖娆。 “阿月!”姬姒一声轻唤,双手交握在他的臂间。央月闻声望去,敛了那满眼戾气,给了她一个宽慰的眼神。 “公子既然知道,又何必多此一问?”徐宏一副胜券在握,无所担忧的样子。便是此路不通,他也有无数种方法逼他就范,不怕他不从。 “若我说,我今天……便要带她完好无损的离开呢?”眸中红光乍现,如烈烈焰火灼灼燃烧,那般妖冶邪魅的颜色,似能透过人的眼睛直望到人的心底深处,摄人心魄,蛊人心智。 徐宏双眸空洞茫然一片,仿佛整个人都随着那妖冶的红神魂俱失,再难自控。“去,通知府尹,一切都是误会,让他即刻放了相思姑娘!”那似无意识的话语自口中喃喃而出,不带一丝的感情。 双眸急扫而过,那原本呆愣惊恐一片的人皆如徐宏一般,那被徐宏喊话的小厮一个应答,转身而去。 待得小厮传来相思已被无罪释放的消息后,央月方才一扫衣袖,携身边众人而去。似是在这里多呆一刻,都是对他极大的亵渎和羞辱。 自始至终,都没有人注意到那拱门拐角处,一佝偻着身子的老者目睹了这一切后,转身而去的身影。 “等那徐宏清醒过来,会不会出尔反尔再叫人将相思姑娘抓去?”念夏一脸担忧,若是这样,那爷这不是白忙了一场吗? 高祥一声晒笑“他徐家丢不起那个人!只怕这一计不成,后面还有千百计在等着爷呢,这以后的日子咱们可得小心再小心了,万不可轻易地着了他们的道!” 念夏急忙点头应允,待几人回去时,却见相思正等在门口,见他们回来忙迎了上去,一瞥嘴角道“是你救了我?”那声音听起来有些委屈,脸上却倔强的不肯表露半分。 “事情既然是因我而起,自是应该由我解决!”央月眸色不变,只淡淡的陈述道。 “可你救了我,这是事实!”相思紧抿嘴角,执拗地说道“我听说那徐家小姐要嫁你为妻,如果你不愿意,最好早点想好应对的方法。徐家在这云柳镇上可谓一家独大,惹了他的下场绝对不会好过。” “这一点央月自会提防,不劳姑娘费心!” 155.第一百五十四章 唯有吾妻,誓死相护 “你……”相思一个气结,索性瞥过了眼不再看他“算我多管闲事白操心了,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罢转身便跑了开去,直到进得自家院门都没再回头看上一眼。 “爷,相思姑娘……”念夏不忍出声,这次的事多少是她们连累了她,好不容易将她救了出来,爷怎么也没安慰一句反而是这个态度? 高祥瞪一眼满脸疑惑的念夏,恨声说道“爷若对她好才是害了她,眼下这茬刚过去,谁知道还会不会再来上这么一出?” “原来是这样!”念夏恍然大悟,再一想事情的始作俑者便觉气愤难当“要怪都怪那什么徐家小姐,什么都不盯,偏偏盯上了咱们爷!还弄了这么一出,这不跟街头强抢民女的恶霸王似的吗……” 念夏话未说完便被高祥一个巴掌拍在了头上“怎么说话的?爷也是你能随便编排的,真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就算那徐家是街头恶霸,爷能被比作是民女吗? 姬姒忍不住轻笑出声“这比喻倒是恰当,原来阿月竟是被那恶霸盯上的小媳妇儿!” “哎,谁让为夫长了这么一张倾城绝色的脸,当真是红颜祸水啊!”央月状若无奈地摇了摇头,双手勾来姬姒的手握在了手中,一脸虔诚的说道“承蒙娘子不弃,为夫感激不尽,定当结草衔环,涌泉相报。” 姬姒颇为为难地点了点头“那为妻便勉为其难的接受了吧!” 念夏在旁实在没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见高祥满脸隐忍的瞪过来,整张脸都因着极尽隐忍扭曲的不成形状,更笑得前仰后翻,止都止不住。 这一番嬉笑吵闹总算将那有些沉闷的气氛打散了些,众人进得屋内,继续忙着筹备十五的元宵佳节。 西璃以北,荆州城内的遥山客栈内,一墨色衣袍的男子临窗而立,静静听着地上人的回报。 薄唇轻勾,那双眸寒光乍现,周身的温度似是骤然降低,冷的人身心微颤,如坠冰窖。 “我说过,不要让我等的太久,你为什么不听?”那语声幽幽,似是情人间的呢喃低语。却听的来人一个哆嗦,险些跪立不稳。只得勉强支撑住身体,忍受着那彻骨的冷意。 楼寐仰头深吸一口气,方才止住那颤栗不止的心“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逼我?”凛冽的寒风穿窗而入,吹起他如墨的发丝纠缠舞动,似狰狞的野兽在嚎叫嘶吼,企图冲破那最后的束缚。 听元宵,往岁喧哗,歌也千家,舞也千家。 正月十五一大早,云柳镇家家户户都开始忙碌了起来。姬姒跟着高祥在厨房里学做元宵忙的不亦乐乎,直到将元宵下进了煮沸的水里,方才轻舒一口气“原来这元宵做起来还有这么多的学问,若不是祥叔在旁指导,我怕是一个也做不出来的。”从和粉揉团到磨馅打料,每一样都得掌握好分寸,稠也不得,稀也不得。 “夫人学的已经算快的了,再多做几次掌握了技巧,便容易的多了!”高祥满眼含笑,看的出来是真心夸赞姬姒的学习能力。 “那以后可得麻烦祥叔费心教授了……”“姒儿,姒儿……”姬姒话未说完,便闻厨房外一阵喊叫,话音急促,似是有些急切。 转眼间便见央月闪身进了厨房,一把拉起姬姒犹沾着粉面的手“姒儿,快跟我来,我带你去瞧一样东西。” 姬姒无奈一笑,他一早便钻进了书房,直到这会儿才出来,不是做那花灯又是做什么。只是知道归知道,她也不说,只由着他一脸急切地拉着她进了书房。 待进了书房却被他以手蒙住了双眼,眼前一片漆黑,她含笑打趣道“什么东西这么神秘?” “等会儿你便知道了。”央月一脸神秘,扶着她进了书房里间。再睁眼时,明晃晃的光线颤跃抖动,她眨了眨有些模糊的双眼,方才看清了眼前的景象。 那是一盏由十二幅美人图组成的走马灯。微风轻拂,十二幅美人图便接连成画,自榻间安睡到侧卧阅书再到含笑靠向桌前那人,一举一动,都绘得栩栩如生,鲜活逼真。 “好漂亮的花灯!”姬姒由衷的感叹道,本以为他是以一副画做的花灯,却不料竟然是以十二幅话制成的走马灯。端看那手工技巧,风一吹,便连连转动,接连成画,便知道他该是费了怎样的一番功夫。 “姒儿喜欢便好!”见她看的目不转睛,他满足地笑出声,这连日来所有的辛苦劳累都变得那么的微不足道。 “等过了晌午,咱们便提着这盏花灯去云息山赏梅看雪,再去云息山顶看日落好不好?”姬姒爱不释手地摸着那花灯,回头对他含笑说道。 “好!”央月点头应答“只要能和姒儿在一起,做什么都是好的!” “就你会说话,对了,我去厨房看一下元宵煮好了没,你先去大厅里等一会儿。”姬姒最后看了一眼那花灯,方才恋恋不舍的挪开了目光。 “好,我等你!”双手缓缓地松了开来,他含笑看她一点一点的消失在她的视线,直至再也不见。 姬姒进得厨房,看那元宵正在锅里翻滚沸腾,晶莹剔透的模样看起来煞是可口诱人。她听高祥说等元宵全都浮上了水面便是煮好了,看这会儿正是时候,她忙拿起一旁的雕花瓷碗小心翼翼地盛起一碗来。 她想象着他吃这元宵的表情,不自觉的便笑出了声来。正欲提步出门时却见念夏一副惊慌失措的跑来,拽起她的手便冲出门外“夫人快走!” 雕花瓷碗应声而落,晶莹剔透的元宵和着那玉白瓷碗碎了一地。姬姒心口骤缩,颤着声音问道“出了什么事儿?阿月呢?他在哪儿?” 念夏眸光一闪,却抿着唇一声不吭,只一个劲地拉着她往外跑。 姬姒猛地顿住脚步,死死盯住她的双眼,厉声吼道“阿月在哪儿?他在哪儿?”这一声几近嘶吼,竟似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念夏一咬下唇直咬得唇间血色一片,方才含泪说道“那葬宫宫主楼寐不知道怎么找来的这里,主子听到了消息,便嘱我来带夫人先走,他与高祥引了他们离开。” 楼寐?楼寐……这一个词如魔音鬼魅般霎时便拉出了她所有绝望不堪的回忆,她惊恐地瞪大双眼,任回忆倾巢而来,一点一点将她淹没在那血海之中,狰狞可怖。 “不,不要!”她挣扎着捧住了头,似陷入了极度惊恐的噩梦中。忽而疯了般的捏住了念夏的双肩“阿月在哪儿?他在哪儿?我要见他,我要去见他!”她疯了般的绝望嘶吼,鬓角发丝凌乱,濡湿一片。 她仿佛又看见了那自自己体内流淌而出的汩汩鲜血,似生生地将一块血肉自体内剥离刮落,痛不欲生。仿佛又看见了漫天飞雪中,父亲与母亲僵硬冰凉、分隔异处的尸首。血,好多的血…… 她不能!不能让阿月……她只有他了,她不能让他出任何事,绝对不能! 他答应过她要带她去云息山赏梅看雪,要去云息山顶看日出的。他怎么能言而无信的丢她一个人,他怎么能如此狠心的丢她一个人? “夫人,主子让我带你走!只有你走了,他才能心无旁骛的对付敌人。如果你出了什么事,他一定会疯的。” “可你知不知道,没有她,我会死的!”姬姒一声嘶吼,无助地痛哭出声“我不能让他出事,不能……”双膝砰然跪地,她一把拉住念夏的衣袖,哭求出声“我求求你,念夏,我求你,告诉我,他在哪儿?” 那声声哭喊似一把利剑,狠狠地割在念夏的心上。她只知道主子失去了夫人会死、会疯,却忘了,若夫人没了主子,又该怎么办? 狠狠地闭上了双眼,念夏沉声道“我带你去找主子!” 云息山下的码头上,一艘偌大的船只停靠在岸。岸前的陆地上站满了手执长剑的黑衣人,那层层包围的中心处,央月一身红衣似火,遥望船头处一身墨袍迎风而立的楼寐。 “为了对付我,你倒是费尽了心思!”那层层包围而来的黑衣人皆布条蒙眼,窥视不见,却依旧灵动自如,显然是经过了一番严格精密的训练。 “你以为,如今的我,还会如三年前那般由你肆意妄为?”为了对付他的摄魂术,他特意训练了这一批人。即使双眼不见,也可以行动如常。 “嗯,的确聪明了不少!”央月点头应和,那眸中却是血色尽现。没了这摄魂术,他又有多少把握能对付这一眼也望不到头的杀手? “告诉我,姒儿在哪儿?或许朕可以饶你一命!”他居高临下,似殷殷施舍,带着睥睨天下的霸气。 央月不屑地嗤笑出声“倒是不知这新任的西璃王竟还有夺人妻室的嗜好,只是不幸的是,央月别无他好,唯有吾妻,誓死相护!” 156.第一百五十五章 谢谢你爱我 “妻?”楼寐眸光陡寒,墨色衣袂嗫嗫翻飞“央月,我给过你机会,是你逼我的!”伸臂一挥,那包围在央月与高祥四周的黑衣杀手便持剑逼近,招招狠厉,不留余地。. 央月挥袖去挡,凌厉的掌风呼啸而过,那刺来的长剑便生生地脱离了人的掌控直射而去。一阵惨叫声起,地上便横七竖八地倒了一地的尸首,鲜血横流。 一波才倒,后面的杀手再纷涌而上,前赴后继,无休无止。那狰狞可怖的残肢断骸,堆了一层又一层,纵是武功再高强,也抵不住如此狂乱的攻势。 这是一场以命博命的生死之战,是一场力量悬殊的持久战。耗的便是他的体力,博的便是他的性命! 一剑刺来,高祥终是躲闪不及,肩背处,一道狭长的血痕悄然立现。“祥叔!”央月一声厉吼,劈手夺来身前之人手中的长剑一剑横扫而过,血色四溅。 鲜红的血液汩汩流淌,高祥额间汗渍涔涔,却一把推开央月的搀扶咬牙道“主子快走!便是拼了这条命,老奴也定要替主子杀出一条血路!” 央月眸色渐红,散发着嗜血的光芒。那暗红一片的衣袍早已分不清原来的颜色,唯余艳红色的血液沿着那袍角蜿蜒滴落,却不知究竟是敌人的还是他的? 杀戮!无休无止的杀戮!可是他必须活着!姒儿还在等着他,他不能死!他说过会护她一生一世,他说过要做她的依靠。而今,她在等着他,他的姒儿正在等着他! 腕间青筋暴出,五指微不可察地颤抖着,他双手交握,一剑送进来人的腰腹间,奋力向前逼近。剑刺骨肉的声音清晰可闻,温热的血液溅了他一脸一身。 这短暂的空隙,黑衣人圈涌而来,数柄长剑呈包围之势狠狠地刺向央月的方向。“呲呲~”剑入骨肉,衣帛尽裂。长剑穿胸而过,鲜红色的血液顺着那剑尖滑落向下,有如泉涌。 央月怔愣回头,眼睁睁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祥叔!”掌心向前,狠一用力,凌厉的掌风带着手中的长剑横削而过,溅起一片血肉翻飞,残肢一地。 “祥叔!”央月单膝跪地,一把扶撑住高祥倒下的身子,凄声唤道。这个陪了他二十年,护了他二十年的人,如今却眼睁睁地倒在了他的面前。他喉间哽咽,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 “主……子,老奴没用,没……没能护您……杀出去!”一口鲜血翻涌而出,高祥双眼圆睁,拼力挣扎着说道。 有黑衣人持剑逼近,央月仰天长啸,一声嘶吼。周身风啸云涌,带着他凌厉逼人的杀气轰然爆发,风云残卷,摧枯拉朽!所过之处,一片残肢横飞、血色四溅。 “快……快、快走!”高祥身躯僵直,瞳孔急遽放大,一声厉吼,双臂陡然滑落,再无一丝声响。而那惊恐睁大的双眸死死盯住的方向,楼寐一身墨色衣袍,勾弦搭箭,箭尖直至场中那似被鲜血染透的央月。 “不要!”伴随着这一声凄厉嘶吼,锋利的箭刃呼啸而过,直直插入央月的胸口。一声闷哼,那一只用来支撑高祥的左腿狠狠地跪倒在地,他挣扎着抬眼看时,却见她一身绯红面色惊乱,疯了般的朝他奔来。 “夫人!”念夏一把拦抱住那不管不顾地往前冲的人儿,双眸涨的通红“夫人,爷让我护你周全!”这是主子留给他最后的命令,亦是她不惜用生命去践行的使命。 “放开,放开我!”却不知她哪来的力气,狠狠地将念夏推了开来,疯了般的朝前奔去。 “啪~”地一声,那飞奔而来的人儿狼狈地摔倒在地,溅起一地雪花飞舞。胸口仿佛被什么重重地敲击开来,疼的她的心亦跟着猛烈的颤抖起来。 “阿月!”目光紧紧地盯在前方那人的身上,她挣扎着起身,不顾掌间殷红一片的血色。起了又摔,摔了再起,那一张脸上泪意横流,和着飞溅而来的雪花,蜿蜒而下。 又一箭直射而来,狠狠地插进他的胸口,两箭并齐,穿胸而过,狠辣决绝。“你再往前走一步试试!”楼寐眸光阴翳,狠狠地瞪视着前方的姬姒。 姬姒猛地顿住脚步,颓然地跌落在地,厉眸急扫船头那人,目龇欲裂。胸口处似有什么轰然炸裂开来,她想说什么,却觉得那翻涌而出的恨意几欲喷薄而出,将她焚烧殆尽。 “好一副鹣鲽情深,情意绵绵的模样。”楼寐幽幽出声,轻轻扫了一眼手中弓箭,翩然朝她看来“姒儿,我问你,你——爱他吗?” 姬姒身躯一震,紧紧地握住双拳,看向那尸横遍野中满身血色的男子。他似在努力说着什么,薄唇开合,面色狰狞。 她颤抖着身子逼迫自己不看去那血色一片的伤口,方才勉强分辨出他的口型“姒儿,快走!离开这里!”眼泪忽地流了下来,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 “爱!”她答,肯定而决绝!这个用生命来爱她守护她的他,她怎能不爱?她爱他,如此深刻而浓烈的爱着! 又一箭直射而去,穿胸而过,三箭并齐。心口处轰然崩塌,她抬头看时,却见他含笑看来,一脸心满意足“姒儿,我知道……我就知道,你是爱我的!” 楼寐眸内积阴成翳,积翳成霾,那周身凛然爆发的寒气似道道锋利的剑刃狠狠地刮在人的身上。再一次勾弦搭箭,箭尖直指场中那人“姒儿,我再问你一次,你……爱他吗?” 姬姒心神俱裂,整个人都跟着那崩直的箭失颤抖不停。她想说话,却觉得喉间哽咽难言,再说不出一个字。 阿月!她唤他,无声却强烈的唤着,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般滚滚而落。他似是真的听到了一般,薄唇轻勾,无声说道“姒儿,我不怕死,却更怕……从你嘴里说出那两个字…那比死……更可怕!”不爱,不爱,若她说的是不爱,他会疯会死,会绝望,会……死不瞑目! 她狠狠地闭上了双眼,决绝地嘶吼出声“爱,我爱他!只爱他!”尖利的指甲刺破掌心,殷红的血蜿蜒而下,滴答落地。 这一箭,他用了十足的力气,那凌厉的箭势破空而来,带得他砰然倒地。锋利的箭刃因着地面与身体两面相交的力道倒钩入体,深深地刺入骨肉,鲜红色的血液喷溅而出,挥洒如雾,殷红一片。 “阿月!”姬姒一声嘶吼,颤抖着身体向他爬去“阿月,你等我,再等等我!我们还要一起去云息山赏梅看雪,还要一起去云息山顶看日落。等我,再等等我!”她绝望地哭喊出声,一寸一寸地向前挪动着身体。 阿月,黄泉路上太孤单,你等了我那么多次。再等我一次,就一次,我陪你!双眼朦胧一片,她却紧紧盯在他的身上,一瞬不瞬。那般乞求绝望的模样,看的他的心口骤缩,似被人生生地撕裂开来。 “姒儿……”他唤她,缓缓地伸出手隔空抚在她的脸侧,一点一点描绘着她脸间的轮廓,轻柔至极,宠溺至极“姒儿……谢谢……谢谢你,爱我!” 他爱她,她也爱着他,如此,真好! 眼前,是她或嗔或笑、或喜或怒的无数种模样,有她睥睨天下的那一句“娶我,我助你一统江山,称霸天下!”有她满足含笑的那一句“只要你给的,都是这世间最好的!”还有那挑眉逗趣的那一句“原来阿月竟是那被恶霸盯上的小媳妇儿!”到最后,那所有的一切,终化成那一句“爱!我爱他!只爱他!” 他轻勾薄唇,含笑出声“姒儿,我也……爱你!”他努力地睁眼,睁眼看那一步一步向他爬来的她。却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模糊到他已经渐渐分不清眼前的一切,究竟是真,还是假? 凌乱不堪的雪地上,两道长长的血痕狰狞夺目,那匍匐向前的人儿满脸苍白,牙齿紧紧地咬住下颚,唇间血色一片。再一点,就一点,只要一点,就够了! 云息山下,红梅傲雪,女子一身绯红娇笑回头“阿月,快过来!我们一起去看梅花。” “好!”他含笑应答,双眸轻阖而上,整个世界都陷入了彻底的安静。 姬姒浑身一震,蓦然呆愣。阿月,阿月?她疯了般的爬倒他的身前,紧紧地抱住他的身体,她抱的那么紧,那么紧。紧到仿佛只要她一松手,那怀中的人便会消失不见! 洋洋洒洒的雪花漫天而下,落在她凌乱的发上,绯红的裙上,她却只紧紧的抱住怀中的人儿,一动也不动。 茫茫天地,大雪纷飞,她却忽而轻笑出声,如痴如癫“呀,阿月,你醒醒,下雪了。咱们去拿了那盏灯笼去云息山赏梅看雪吧。再不起来,天都黑了!” 她低头来看他,笑得痴傻疯癫“阿月,你再睡懒觉,我可不等你了!可是,你舍得我一个人么?”她撇了撇嘴,似是极其委屈“舍不得吧?舍不得的,你那么爱我,那么爱我……” 157.第一百五十六章 痴傻王后 “啊……啊!”西璃皇宫,云湘殿中,一袭绯红的女子不停地踢着脚下的锦被,尖叫出声。请大家搜索()看最全!更新最快的小说 “出了何事?”行至半路的楼寐踮步飞身而来,眼看着塌前围了一圈的丫鬟奴才,厉声呵斥道。 一看来人,众人皆慌忙跪倒在地,最靠近塌前的吴麽麽抖着身子回道“娘娘不肯吃药,送来的药全被扔在了地上。眼看着这最后一碗药也要被摔了出去,老奴也是无法,才……才出手阻拦了一下……” 吴麽麽话未说完,便被楼寐一脚狠狠地踹在了脚下“是谁给你的胆子,让你动她?”声音阴沉森冷至极,那伏跪一地的丫鬟奴才皆身躯一颤,连动也不敢再动一分。 吴麽麽强忍着心口剧烈的痛意,颤声求饶道“皇上……皇上饶命!老奴再也不敢了,求皇上饶命!” “拖出去!”楼寐全无动容,只冷声吩咐道。随着这一声令下,殿外飞身而入两个黑衣人,拖起吴麽麽便朝外走去。 “饶命啊,皇上饶命啊,老奴再也不敢了……”那声音渐行渐远,直至再也消失不见。 楼寐缓步行至塌边,见塌上的人儿警惕地后退,一面紧紧地盯住他,仿佛随时都会出手反击的模样。瞥了眼桌上一动未动的药盏,他柔声问道“姒儿饿不饿?想吃些什么?我让厨房立刻做来。” “吃?”塌上的人儿两眼放光,眉头越皱越紧,似是在努力想着些什么“梨花酪!要吃梨花酪!”忽地松开紧皱的眉头,她急切的喊叫道,那神情动作俨然一个年幼的孩童在讨要糖吃的模样。 一个十九的少女却只有孩童般的神智,不是痴癫是什么?这西璃皇宫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可是西璃王却将其视若珍宝,这个公开的秘密便成了一个永远的禁忌。 “没听见王后的吩咐吗?”楼寐一眼扫来,那声音因着眼前人的缘故清浅无波,却听的众人一阵心惊胆颤。忙恭声应答,起身小跑着奔往御膳房。 经过了这一番简单的交流,塌上的人儿似乎放松了些警惕,只自顾自地玩弄着腰间的锦带。 “姒儿,药凉了就该苦了,我们先把药喝了好不好?”即使被如此的无视,楼寐仍然耐着性子哄劝道,没有丝毫的不耐和气恼。 一听到“药”这个字,姬姒便惊恐地睁大了眼睛,双手紧紧地捂在嘴前,支吾着吼叫出声“我不喝药,不要喝药,不喝药!”她记得那药喝下去可苦了,苦的她的头都疼了起来。 “那姒儿想不想出去外面的雪地里玩?”他见她一早起来便不时地盯着外面厚厚的积雪,试探着说道。 “雪?”姬姒喃喃地念叨一声,而后急切地点了点头“玩雪,玩雪!”说着忙两脚直蹬,朝着床下爬来,却被楼寐一把揽住了腰身扶坐到床上。 “只要姒儿乖乖喝了药,我便带你去外面的雪地里玩,可好?”他以利相引,徐徐善诱。 姬姒缓缓地皱起了眉头,一张脸绷的越来越近。这个选择可着实难坏了她。她想去那雪地里玩,却也怕喝那么苦的药,可是不喝药便去不了外面玩…… 抬头看了眼外面白茫茫的雪色,姬姒一副痛下决心的模样“好吧,那我喝药!”她说着伸手接过他递来的药盏,眉头却仍皱的死紧。 “怕苦么?”想是她一定已经尝过了这药的苦劲,才会如此惧怕喝药。楼寐忙回身吩咐道“去取些腌制的梅子送来!” “是!”一旁服侍的丫鬟俯身应答,疾步出了殿门。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一碟光泽诱人的梅子,姬姒看的两眼放光,颇为嘴馋地舔了舔嘴唇。见眼前的人并未阻止,她忙抓起了一颗塞进了嘴里,入口的梅子酸甜可口,让人忍不住吃了一颗还想吃。 她刚准备再抓一颗,却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不得动弹,她不满地瞪他,两只眼睛瞪的极圆。 楼寐轻笑出声,那素来冷漠决绝的一张脸此刻温和至极。朝一旁站着的丫鬟使了个颜色,便见那丫鬟取了瓷勺开始一个一个喂进了她的嘴里。一手拿过矮榻上的巾帕一点一点替她擦拭着指间沾染的糖渍,他含笑看她。 吃了几颗,那丫鬟方才将手中的药盏递往姬姒的手中温声哄劝道“娘娘先喝了药奴婢再喂您吃剩下的,这次保证不苦了!” 姬姒抿紧了唇角,再一瞥身旁的楼寐,想到他说要带她去外面的雪地里玩,她皱紧了眉头纠结了半天,终于还是一狠心低头就着那丫鬟的手一口喝完了碗中的汤药。 “苦!苦死了!”她吐着舌头嚎叫出声,楼寐连忙取了一颗梅子放在了她的嘴里,她方才止住了叫声,一连吃了好几颗,才松了那紧皱的眉头。 “还苦吗?”见她两只眼睛都憋了晶莹的泪珠,一张脸涨的通红,他一手抚上她的嘴角,柔声问道,那话语里满是心疼和怜惜。 她撇了撇嘴,一口咽下了口中的梅子方才开口“不苦了,咱们去外面玩吧!”她一手拖了他的手,脸上犹是一副凄惨可怜的模样,却不忘他说的要带她出去玩。 “好!”他含笑应答,替她穿了外套,裹了狐裘披肩,方才携了她的手出了殿门。 深一脚浅一脚地踩在那厚厚的积雪上,一连串大小不一的脚印印在那洁白一片的雪地上。她似是玩出了乐趣,一个劲地踩了一圈又一圈,银装素裹的天地中,一袭绯色衣裙的少女奔跑笑闹,似一只翩然飞舞的蝴蝶,绚丽夺目,美的极致。 楼寐眸光一瞬不瞬地盯在她的身上,眸光温柔至极,出口的话语却是冰冷的不带一丝感情“同样的事情本宫不希望再发生第二次,若她少了一根头发,本宫便要了你的命!” 一旁低眉颔首的女子沉声应道“朱雀定不负主子所托,誓死保护娘娘的安全!”那一截空荡的衣袖迎风飘荡,徒添一丝哀戚的萧索和孤凉。 “你们不过来玩吗?”姬姒疯跑着来到两人的面前,两只小脚不住地蹦跶着。那脚下的积雪已经被她踩的泥泞不堪,她却踩的兴起,积雪融化的冰水和地上的泥土混合而成的泥水溅在他银白色的龙袍上,污浊一片。 朱雀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楼寐的表情,却见素来最爱洁净连杀人都不染一滴鲜血的宫主此刻竟是满眼的宠溺和纵容,仿佛那所有的坚持和原则在眼前那人的面前都变得如此的不值一提。 朱雀兀自沉思的同时却忽闻一声惊呼,抬头看时,却见那一身绯红的人儿使劲地跑向一个方向,肩上火红的狐裘也跑的歪挂一边,她却不管不顾,只拼命地向前跑着。 楼寐眉心微皱,垫步去追。却见前方的她终于停住了脚步,一手拽在那自园门拐角而来的一女子身上。女子错愕惊呼几步后退,险险跌倒在身后侍女的怀里。 “好大的胆子!你知道本宫是谁?竟敢如此放肆!”女子显然是吓得不轻,在丫鬟的搀扶下慌忙站直了身子,一甩姬姒的双手,厉声喝斥道。 姬姒抿紧了唇瓣,双眸盈盈含泪,却强忍着没有哭出来,只越紧地握住了她艳红的衣袖。那神情似喜似悲,哀恸莫名。 女子额上青筋直跳,甩了几次也没甩开袖间的那双手,直气的怒吼出声“都是死的吗?还不给我拖下去,重打五十大板!” “娘娘!”一旁的丫鬟几次欲言又止,却在看见那一袭银白身影倏然靠近的时候“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淑妃娘娘……要打谁?”一道阴沉森冷的嗓音自耳畔响起,女子蓦然回头,在看到一脸神色莫名的楼寐时一个轻颤,险些站立不稳。强压住心底翻涌而出的惊惧和恐慌,女子福身见礼“臣妾见过皇上!” 新皇登基,政局难稳。短短一个月的时间,楼寐迅速撤换了一批朝中要职官员,为了稳住这些官员的心,他大肆充盈后宫,这淑妃便也是其中一员。 见楼寐面色阴翳,那看向她的眸光森寒若冰,再一看抓着自己衣袖不放的姬姒,言淑委屈至极,控诉出声“皇上,是这个女人无端地冲上来抓住臣妾不放,任臣妾怎么赶也赶不走,活脱脱一个傻……”那最后一个字尚未出口,她身躯一震,双眸惊颤地看向身前那人。 这西璃皇宫有谁不知西璃王视如珍宝的王后便是个神志不清的傻子,只是却没有一个人敢真的当面说出来。而今,她不止说了出来,还扬言要打皇上放在心尖上的人儿。 “朕问你……要打谁?”这一声相较于之前的一声更加的森冷阴沉,活将人硬生生地打入了十八层地狱,身心皆自煎熬无比。 “皇上!”言淑忽地跪地,一把抓住了楼寐衣摆下方“皇上,臣妾错了!臣妾该死,求皇上饶了臣妾这次,臣妾再也不敢了!” 158.第一百五十七章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淑妃言重了,都知道朕对淑妃疼爱有加,又何来饶命这一说?”楼寐语意轻柔,双眸静静地瞥向姬姒的双手,言淑跪,她也跟着跪倒在地,双手始终紧攥在言淑的衣袖上,一动不动。 那般鲜红的颜色,那般刺目的动作。即便那个人已经死了,即便她已经痴傻至此,却仍旧忘不了吗?背转身后的双手深深地嵌入掌心,指节处“咯吱”作响。 “近来宫里似有些不太平,朕派玄武驻守毓秀宫,寸步不离地护在淑妃的身边以策安全!”声音依旧轻柔无波,却听的人面色惊变。 言淑瞳孔急遽放大,似陷入极度的惊恐之中,一把攀上楼寐的右臂“皇上饶命,臣妾真的知错了,求皇上饶了臣妾这次!”任谁都知道玄武在皇上身边专司各类刑罚,手段阴狠毒辣。她若要一个人死,便能做到悄无声息,了无痕迹。她若不要你死,那你便求生无路,求死无门! 见楼寐无动于衷,言淑眸光一转反握上姬姒抓来的双手急切恳求道“娘娘您救救臣妾,臣妾不想死,臣妾再也不敢对娘娘有半分不敬了,求娘娘救救臣妾!”她显然已经是走投无路了,才会去求一个智商如同孩童的痴儿。 姬姒的确不懂,却能感受到面前女子强烈的惊恐和害怕,便如同她害怕吃药一样。想到此,她一步跪爬到言淑的身前,双手一伸,紧紧地将她护在了身后! 她倔强地抿紧了唇瓣,显然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要做什么。只知道将身后的人儿护紧,不让人动她一分。 楼寐眸内阴云密布,似一场极大的风暴悄然骤起。一步逼近她的身前“你到底是真痴还是假傻?为什么?为什么即便只是颜色相同的一件衣服你也可以维护至此?那我算什么?告诉我,我到底算什么?” 姬姒一个惊吓狠狠地跌坐在身后的泥泞中,她不懂他在说什么,却觉得他此刻的神情可怕至极。 一把抓住姬姒的右手将她带入怀中,楼寐足尖一点,携着怀中挣扎尖叫的人儿一路飞身而至云湘殿中,一手将她推倒在床榻上,欺身而上。 “不管你是真傻假傻,今天,朕非要你不可!”他已经足够耐心,足够隐忍。从云柳镇将她带回的那一天起,他对她百般迁就,千番宠爱,为的就是等到她心甘情愿的接受自己的那一天。 而今她竟然用自己的行动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他连央月的一件衣服也比不过! “他已经死了!就算你再爱他,再忘不了他,也终究改变不了他已经死了的事实!”一把扯开她颈间的衣袍,他俯身向下狠狠地吻了上去。他爱她,爱的发疯、爱的发狂。没有人知道,那放她离开的那一个月他究竟是怎么过来的?他没有睡着过一晚,每一个万籁俱寂的夜晚都是折磨的他生死不能的恶魔。 他那么想她,那么想她…… 那一声“我爱他”彻底拉断了他最后的一丝理智,他变身鬼魅,疯狂报复。报复她的狠心,报复她的绝情,报复她对他一切付出的漠视!为什么?为什么无论他怎么做,她始终都不愿意看自己一眼? “啊……”塌上的人儿尖叫出声,惊恐至极,无助至极。一双手被他狠狠地按压在身侧,她挣扎扭动间,腕间一片紫红。她却浑然不觉越发猛烈的反抗挣扎,两只脚狠狠地踢打在他的身上,腿上“坏蛋走开!坏蛋……” 他以口封唇堵住了她所有的尖叫和话语,辗转温存,缱绻撕磨。她一口咬在他的唇上,浓烈的血腥味自两人的口中交缠弥漫,他却不管不顾,只疯狂地撕扯着她的衣服。 那强势决绝的一吻从她的唇蜿蜒游移,一路向下。忽而,楼寐动作一顿,只不过是匆匆一瞥,她眸中那般浓烈的厌恶和恐惧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 双拳寸寸紧握,却在惊觉手中的她时忽然惊醒,偏头看去,那一圈紫红的伤痕狰狞刺目,似道道圈绳魔咒紧紧地勒在他的喉间,窒息难当。 他忽然撤身,那埋在她颈间的一张脸迅速地别转过去,任谁也没有看见那悄然滑落的一颗晶莹液滴。他狼狈离去,那素来冷漠决绝的身影此刻脆弱的不堪一击。 她曾经问他,若她亲手毁了这具身体,他会痛吗?痛!怎会不痛?他也以为他那般撕心裂肺的痛是因为他爱了十七年的人,那般执着强烈的爱了那人整整十七年,又怎能说忘便忘? 他那般理所当然的认为他所做的一切都是对的,因为他爱的她!可是,是从什么时候起,他才蓦然发现到自己的可怕,他深深地厌恶着这样残忍的自己? 是从那一个月彻夜无眠的折磨中,还是从忽然惊觉到他朝思暮想的所有一切竟不是那十七年的遥遥相守,而是那过去一年里的朝夕相对? 他不敢去想,更不愿去想!可是那感觉越压抑,在见到她的那一刻便爆发的越发猛烈。他爱她!爱过去一年里在葬宫里摸爬滚打步步求生的她,爱那个决绝坚强让人的心疼的她!他爱的疯狂,爱的绝望,从没有如此爱过! 因为爱她,所以在乎她!因为在乎她,所以才那样厌恶被她那般恨着的自己!曾经他为了这具身体的主人算计筹谋,亲手毁了她拥有的一切,而今,她恨他,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要怎样去挽回这一切?直到她清醒的那一刻,她忘了他,忘了央月,忘了这所有的一切!他以为只要他足够耐心,足够努力,终有一天,她也一定会像爱那人那样爱上自己。可是为什么?为什么即便他这么努力,却依旧抵不上她心中的他,哪怕只是一件颜色相同的衣服,他都比及不上? 是恨的吧!恨那曾经毁了这一切的自己,恨那亲手将她推离身边的自己,却更恨那样绝情至此的她!她甚至没有给自己一丝一毫的机会,便亲手将他打落那十八层无极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可是,比起这绝望的恨,他却有更深的爱。他爱的那般卑微,爱的那般疯狂,却终究抵不过她的一个眼神,一个动作! 楼寐,这便是你的劫数,一个毁不得、得不到的永生劫数!偏他控不住,止不得,心甘情愿、生死不悔! 朱雀进得云湘殿时,便见姬姒双臂环在曲起的腿上,如一只受惊的小兽,见她靠近,便吓得惊叫出声,浑身颤抖地挤靠在床边的角落里。 “娘娘,您不是要吃这梨花酪吗?现在奴婢好不容易才做了来,您不让奴婢进去,奴婢怎么能把这梨花酪送到您的手上?”朱雀无法,只得站在门外,以梨花酪相诱,以泛着诱人光泽的梅子相哄,好一番敦敦哄劝才终于哄的她破涕为笑。 “你保证不像坏蛋那样咬我压住我不让我动?”姬姒怀疑出声,两只眼睛警惕地瞪着她,仿佛随时都可能将她扫地出门。 朱雀眉头轻跳,却极快地点了点头“当然不会!奴婢保证听从娘娘的吩咐,娘娘要吃梨花酪奴婢绝不喂您这梅子,娘娘要吃这梅子奴婢绝不喂您那梨花酪!” 姬姒一撇嘴角,再望一眼朱雀手中的梨花酪和梅子,不禁喉头一滚,小心出声“那你过来吧!” 朱雀含笑将手中的托盘送了进去,喂她吃饱喝足,服侍她躺下歇息后方才回去奉天殿回命。 “她……还好吗?”殿前一人依旧一身银白长袍,袍间斑斑点点的泥渍清晰可见。那临窗而立的一袭身影哀凉凄清,萧索至极。一张脸苍白若纸,几无血色。 “娘娘已经用完膳歇下了,虽然情绪仍然有些不稳定,较之先前却已经好了很多。奴婢也悄悄替娘娘把过脉,并无大碍。” “是吗?”楼寐喃喃出声,却再没出声。只静静地看向窗外咫尺之隔的殿宇,那殿内早已熄了灯,暗黑一片。他却看的专注,看的出神,仿佛隔着那层层殿阁,依旧能感受到她颤抖的惊惧。 他一定吓到她了吧!他好不容易哄的她肯向他走来一步,如今,却又亲手将这一步拉的更远。 “好好守着她,若有任何情况,立刻来报!”他知道,这几日她恐怕再不想见他。他愿意等,也愿意给她更多的时间,而今,他们多的不就是这一辈子的时间吗? 一辈子?这一词自脑海中悄然浮现时,心口处似是被什么填的满满当当,面色便也不自觉地缓了几分。他相信,终有一日,她会爱上他的,一定会的! “是!”朱雀躬身领命,疾步而去。 不出一日时间,毓秀宫便传来淑妃娘娘夜半梦靥,突发痴癫,见到谁便咬谁。西璃王无法,只得将其关在毓秀宫内,与世隔绝。随着这一消息传出的,还有西璃王颁发的一条明令禁严:从今以后,整个西璃皇宫禁穿红色!不论是大红、紫红,亦或是粉红、桃红,一律禁止出现在西璃皇宫的任何一个角落。 159.第一百五十八章 让你咬回来,可好? 都说西璃王对淑妃疼爱有加,因着淑妃平素最爱着红,为了怕睹物思人,才颁发了如此的一条禁令。 可是虽这禁令禁的是整个西璃皇宫,却仍然独有一人不须遵从,那便是西璃王捧在掌心的王后。 一时间对这禁令的各类猜测众说纷纭,只是真相到底如何,怕是知道的人不是三缄其口便是已经永远的长埋地下再不能开口了。 “朱雀姐姐你别跑,我看到你了,看我怎么抓住你!”云湘殿中,一袭绯红的姬姒双眼蒙上了一条同色丝带,穿梭奔跑在一群丫鬟之中。 “娘娘,这话你可都说了八百遍了!”一旁的丫鬟捂着嘴打趣道,直笑得弯了腰。 姬姒一声轻哼,两手叉腰“好你个香玲,今天看我怎么一个个地把你们抓到手,看招!”说着一把扑向声音传来的方向,冲散了一群围堵在一起的小丫鬟。 一阵欢声笑语中,那一袭绯红的衣裙翩然舞动,似展翅飞翔的蝴蝶,无忧无虑,快乐自在。楼寐置身殿外,一双眼始终围绕在那上蹿下跳的人儿身上,不舍挪动。 有丫鬟手持托盘端来姬姒每日必吃的那碗梨花酪,忽见门口站立的楼寐,忙乱了神色躬身行礼,却被他摆手止住了所有的动作“东西交给朕,你先退下吧!” “是!”丫鬟哆嗦着将手中的托盘交于楼寐的手上,转身退了出去。殿内的众人显然已经注意到了这边的动作,纷纷僵直了身体,伏身跪了一地。 “香玲,香玲……”姬姒挥舞着双手一路摸索而来,忽然一把抱住了身前一人,咯咯笑道“看,我这可不就抓住你了吗?看你还敢瞧不起我!”她边说边扯蒙在眼上的丝带,却在看清来人的那刻急急后退惊叫出声“啊……” “姒儿!”楼寐伸手扶在她的腰上,却被她一把推了开来。他旋身急转,方才稳住了手中的托盘。那碗中乳白嫩滑的梨花酪轻轻晃动几分,终又完整地归于碗中。 “朱雀姐姐,朱雀姐姐……”姬姒慌乱的后退闪躲,一双眼四处搜索着朱雀的身影。 朱雀抬头看时正逢她一脸欣喜地朝她看来,她不动声色地敛下双眸,任她如何呼喊求救,也没再抬头看她半分。 “朱雀姐姐!”姬姒一撇嘴角,双眼莹莹含泪,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忍于心。楼寐心中揪痛,却不敢再妄自动作,只静静看她,看她一步步离的自己越来越远。 “姒儿,我错了,原谅我这次,好么?”满殿丫鬟奴才悄无声息地退离大殿,皆敛了眸光,不听不看。 “我不听我不听我不听……”姬姒双手捂住了耳朵,一个劲地摇着头“你走开,我不想看到你,你是坏人!” “我再坏,也只是因为太爱你,如果我用错了方式,那么,我改!改到你满意为止,改到你愿意接受为止!姒儿,原谅我这一次,好么?”他眸光哀恸,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和恳求。 姬姒抿紧了双唇狠狠地瞪着他“可你抓我,咬我,抓的我很痛很痛……”她一把将手伸到他的面前“你看,你弄疼我了!”她两眼泪光闪烁,泫然欲泣,委屈至极。 那腕间犹未消逝的红痕似在无声地提醒着他对她所做的一切,他心中钝痛,似是被人用刀一刀一刀地割在心上。将空余的那只手伸到她的眼前,他柔声说道“那我让你抓回来,咬回来,可好?” 她警惕地看了他一眼,而后恶狠狠地说道“你别以为我不敢!”说罢一把抓住他的手臂一口咬了上去,那力道凶狠十足,直到嘴里满是温热的腥甜她方才动作一顿,抬头看一眼一动也不动的她“你是傻子么?我咬你你也不躲!” 他勾唇一笑“可是消气了?”如果能让她消气,便是再咬上千次百次,他也心甘情愿,乐意之至。见她抿了嘴不说话,楼寐提了衣袖替她擦了嘴边血色,将盘中那碗梨花酪向她靠了靠“再不吃可就真的冷了。” “我又没说不吃!”她一把抢过了他手中的托盘,虽语气凶狠,却在看到那血流不止的伤口时仍不免暗暗皱起了眉头“你让人进来替你包扎下伤口吧,看着那血,连吃梨花酪的胃口都没了!” 楼寐眸光一柔,知道她是口硬心软,却依旧拉下衣袖遮了那伤口“这样便看不到了!”见她一眼瞪来,他朗声一笑道“这点伤不碍事的,我看你睡着便走,回去再让人上药包扎。” 姬姒轻哼一声,没再管他,兀自舀了一勺梨花酪送进口中,入口一阵清香绵软,嫩滑可口。 “为什么这么喜欢吃梨花酪?”看她吃的满足至极,他下意识的便出口问道。还记得她第一次醒来,他问她想吃些什么,她什么都不记得了,却知道要吃这梨花酪。 姬姒忽地顿住,那瓷勺被她含在口中,进退不得。她的眉头皱的老高,似在极力回想着什么,却总也想不起来,越想,那头便越疼的厉害。 楼寐面色惊变,两手按压在她的额头两侧轻声安抚道“乖,想不起来便不想,吃了这碗梨花酪便早点上塌歇息。”连他自己也未察觉到那出口的声音带着些不可抑制的颤抖,是怕她忽然想起些什么,还是怕看到那令他惊惧无比的仇恨的眼神? 或许,两者皆有吧! 那般厌恶仇视的眼神,那般决绝无情的话语,他每每回想起来,便觉得整颗心都被生生地撕裂了开来,疼的他几欲窒息。而今,一切都归于零点,对他而言不是最好的机会吗?他有足够的时间陪她,爱她,一辈子! 姬姒放了瓷勺,再没了胃口。楼寐招手唤来了殿外的朱雀,服侍她更衣洗漱。在见到朱雀的那刻,姬姒仍是别扭的,她还记得自己向她求助时她的无动于衷。 直到朱雀服侍她梳洗完毕,她也没偏头看她一眼。 “天色不早了,早些睡吧!”楼寐伸手替她掖了掖身上的锦被,柔声说道。 瞥了眼他手上的伤口,姬姒匆匆闭了眼,很快便沉沉睡了过去。他就那样静静地坐在塌前看她,看她细长的眉,纤长卷翘的睫翼,秀挺的鼻还有那水泽潋滟的唇。 楼寐倾身向前,缓缓靠近她的唇瓣,却在双唇即将碰上她的那刻忽然停住。他还记得她那厌恶惊恐的眼神,还有那越来越远的距离……双拳紧握,他起身离塌,疾步出了殿门。 及至那身影越来越远直至消失不见,殿前那人方迈步而出,看了一眼塌上女子,方才转身而去。 延丘城外,一座破落陈旧的瓦房内,一女子端坐桌前一口饮尽了碗中汤药,对那一袭披风盖面的人沉声问道“夫人情况怎么样了?” “她没事,只是过去的事依然全都记不得了。”那人低首掩面,根本看不清面容。 “为什么救我?”女子厉眸扫来,紧紧盯在来人的身上。她本该随了主子去的,只是在知道夫人的处境时,她毅然放弃了那念头。她答应过主子会好好保护夫人,而今……主子不在了,她更要替他好好守护她。 “你想救她出来吗?”来人眸光轻抬,缓缓望进念夏的眸中。 “你什么意思?”那桌前女子赫然便是死里逃生的念夏,见来人如此问,她眉梢轻挑,心中一紧。 “你想救她出来吗?”那人面色不变,复问出声。 念夏身躯一震,那垂落的双手亦悄然紧握“当然想,救夫人出得西璃皇宫是我此生唯一的目标!” “哪怕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 “是!哪怕牺牲生命也在所不惜!”念夏虽目露怀疑,却仍极快地回答出声。只因为哪怕有一丝的可能,她也一定要救夫人出宫。 “记住你说过的话,我会救她出宫,但我需要你的帮助!”来人语声坚定,重又拉了头上帷帽,转身欲走。 “为什么?”念夏极快地问出声“我要救夫人是为了主子的临终嘱托,是为了夫人待我情同姐妹。你呢?你救她,又是因为什么?我又凭什么信你?”她必须弄清楚来人的目的,否则她岂能轻信于人? “你的命是我救的,你觉得你还有什么值得我骗?”来人一语中的,她的确没什么值得别人去骗的,若是听这人的话真的能救了夫人,那么便是舍了她这条命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救夫人出来,念夏这条命随你支配!” “等我消息!”来人足尖一点,垫步飞身而去,转瞬便没了身影,徒留一室萧索。念夏缓缓了蜷了身子,想到了祥叔和主子死时的惨状,双眼猩红一片。若不是为了夫人,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冲入西璃皇宫与那西璃王同归于尽! 与此同时,西璃以北云息山上,雾气缭绕的温泉池中,一男子破水而出。温热的池水沿着他湿透的发丝蜿蜒而下,双眸艳红似火,邪魅如斯,妖娆如斯。 160.第一百五十九章 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你想去哪儿?”见池中人神色不对,相思拦臂挡在了岸前“你不要命了吗?才醒过来捡了一条命,这么快就想着再送了去。. 你的命是我和那人辛辛苦苦才救回来的,就算你想送,也得看我们同不同意!” “这条命,你要,便拿去。否则,立刻给我让开!”他一眼瞥来,眸中红光乍现,邪肆妖娆,勾魂夺魄。 “央月,你敢!”相思气急,举起双手挡在了眼前“你敢对我用那魅术试试!就算我放了你又如何?你以为你还有和人打架斗殴的精力?别忘了,你现在连踩死只蚂蚁的力气都没有!” 央月神情一窒,那垂落的双手无力攥紧,整个人仰身跌落在那雾气缭绕的温泉池中,溅起一池水花翻滚。她说的对,他现在根本连踩死只蚂蚁的力气都没有,他又如何去救她的姒儿? 如何去救?他凄凉一笑,任由温热的池水无孔不入,一点一点地将他淹没殆尽。 “央月,你疯了吗?”相思猛地睁眼,便看到他越沉越下的身体,急的飞扑进池中将他狠狠地拽了上来“你当真不要命了吗?你要死是吧?好啊,你死啊,就让你那如花似玉的夫人落于敌人之手,日日受其摧残,终生不得自由,老死……” 一只手狠狠地掐上了她的脖颈“你敢再说下去试试!”央月眸光赤红,狠狠地盯在她的脸上,似只要她再敢说一句,便真的掐断她的脖子。 他不敢听,更不敢想。只要一想到姒儿如今落在楼寐的手上,他的一颗心都紧紧地揪痛在一起,疼到每呼吸一分便疼的撕心裂肺,痛彻骨髓。 他竟然要杀她?相思唇角紧抿,眸中泪渍晶莹,却强忍着没有哭出声来。他不是一向如此么,在他的心中,那女人便是他的命。她又不是第一天知道,这又是犯的哪门子傻? 那般倔强隐忍的表情,那般凄凉哀婉的神情……央月身躯一震,一把松开了手中的钳制。“姒儿,姒儿……”他喃喃轻唤,似是透过那表情看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人儿,整个人都陷入了极致的痛苦和挣扎之中,挣脱不得。 相思用力地呛咳出声,一张脸憋的通红。好不容易缓过了一口气,再看一眼那池中失魂落魄的人终是不忍道“你忘了那人让我转达给你的话了吗?你要想姬姒能平安无事的回到你的身边,就不要轻举妄动。否则,害的不止是你自己,还有她!” 他如何不懂她话里的意思,他如今身受重伤,寸步难行。如果一味的莽撞行事,只会打草惊蛇。可是,要他如何眼睁睁地看着她待在那人的身边?一拳狠狠地砸在波光潋滟的池水中,温热的池水溅了他一脸一身,却没有带来丝毫的暖意。 “既然那人给了你承诺,必然会救了你夫人与你团聚。你要做的便是好好养好自己的身体,否则同样的事再来一次,你还有保护她的能力吗?”她虽不知道他们具体发生了些什么,但是看到他那样满身致命的伤口和险些没了的一条命,她又如何猜不出事情的严重性。 而现在,唯一能劝住他的便只有拿出他最在乎的她了。果然,他双眸红光渐退,两手亦缓缓地松了开来。 是啊,他必须尽快地养好身体。只有养好身体,他才能去救她出来。她还在等着他,等着他带她离开。 西璃皇宫,御花园。 “香玲,这边这边,这边再递给我一点雪!”一片冰天雪地之中,一袭绯红的人儿上蹿下跳,忙的不亦乐乎。 “娘娘您慢点!这大雪天的,你要冻着伤着哪儿了,我有十条命也不够赔的啊!”见姬姒跳的正欢,香玲大惊失色“朱雀姐姐您快帮忙劝着点,这要真伤着哪儿了,可怎么是好?” 朱雀轻瞥一眼那玩的高兴的人儿,嘴角含笑道“娘娘好不容易这么高兴,便由了她吧,有我在,没事儿的!” 正捏了一个长长的鼻子安在了雪人身上的姬姒一脸红扑扑地看了过来,笑得咯咯作响“还是朱雀姐姐最好,哪像香玲你这么烦人,你再不帮我拿雪来,我可要砸你了!”说着便真的揉起了雪团朝香玲的方向砸了过去。 “哎哟喂,我的娘娘,我拿还不行吗?”见朱雀如此说,香玲悬着的心也放了一半。一边躲着姬姒砸来的雪团一边叫嚷着捧了大把的雪送了过去。 “话说娘娘,你这堆的是谁呢?”看那雪人有鼻子有眼的,香玲便好奇地问道。 “皇上啊!像不像?” “皇……皇上?”香玲嘴角抽搐的看了一眼那肥胖的根本看不清轮廓的雪人,再看一眼姬姒一本正经的表情,一张脸直扭曲的不成形状。 “香玲你觉得我堆的像吗?”见香玲没有回答,姬姒歪了头重又问了一遍。 “这……”香玲答也不是,不答也不是。偏偏又憋了笑,这一开口直笑的直不起来腰。 姬姒拧了眉头瞪她“怎么?你觉得不像吗?朱雀姐姐,你说像不像?”她一脸期待的转向一旁的朱雀,见朱雀一副不知如何开口的模样,急的差点红了眼“这明明堆的很像的,你们不说,我找人来说!” “娘娘,娘娘你去哪儿?”香玲好不容易止了笑,抬头便见姬姒拔腿跑了开去,忙急急追了上去。 姬姒也不熟悉路,只一个劲地往前跑着。忽而闷头撞上了迎面走来的人,不禁闷哼一声。 “疼不疼?怎么跑的这样急?”跟在后面的朱雀与香玲看见来人忙止住了步子,福身行礼。 姬姒抬头便看到一脸心疼地替她揉着额头的楼寐,忙扯了他的手臂往回走“我正好有样东西要给你看,你跟我来!”听姬姒如此说,香玲额头冒汗,两眼漆黑。 “什么东西?”楼寐勾唇一笑,便也随了她的脚步。第一次看她主动牵他,虽是她无意识的一个举动,却在他的心里激起一层淡淡的涟漪,层层漾开。 “呐,你看,这是我堆的雪人,你说像不像你?”她指着面前的雪人嘟囔道“我问她们像不像她们都不说话,可我看着明明就很像的啊!” “你堆的我?”楼寐嘴角含笑,柔声问她。 “是啊,连你也看不出来吗?” “嗯,很像!”他一脸满足地点头道,她堆的是他,是他!只这一点,便足以令他欣喜若狂。 香玲看一眼地上面目全非的雪人,再看一眼俊逸非凡的君王,真真的明白了什么叫做指鹿为马了。怕是就算地上的只是一滩雪水,面前的君王也能面不改色地说一声“嗯,很像!” “怎么样?我就说很像吧!偏你们那么笨,还看不出来!”姬姒一脸得意的看向身旁的香玲和朱雀,一副她们不懂欣赏的样子。 “对了,你过来,我这边还没做完呢,你快来帮我一下。” “好!” “哎呀,不是这样的,是那种长长的叶子。你看,就像这样的。” “这边,这边再给我点雪……” 皑皑天地,一红一白的两道身影忙的不亦乐乎。若不是亲眼所见,又有谁能想象得到,平素那般冷若冰霜的君王会有如此温和随意的一面,怕是也只有眼前的这女子才有这等化百炼钢为绕指柔的本事了。 一片银装素裹中,男子深一脚浅一脚,走的极慢却极稳。背上一袭绯红的人儿早已累的睡了过去,一张小脸懒懒地耷拉在他的肩上,清浅的呼吸淡淡的响在他的耳畔,从没有一刻,他觉得时间该慢一些,再慢一些。路,长一点,再长一点。 新月如勾,银白色的月光穿窗而入,落在屋内塌前一坐一睡的两人身上,似笼罩着一层淡淡的光芒,如梦似幻。 “皇上!”殿外,杨公公轻声唤道。 楼寐看了眼塌上依然安睡的人儿方才转身走了出去“何事?” “皇上,夜深了,您是在这云湘殿歇息还是……”杨公公也是一脸不确定地问道,虽说皇上对娘娘是百般疼爱,千般宠溺,却也并未在这云湘殿安歇过。 楼寐眸光轻眯,想起了白日里朝堂上的一番动静,沉声开口“既然佟将军如此迫切地想要朕给出一个态度,那么朕便如他所愿!告诉佟妃,朕一会儿便过去!” “是,奴才这便去通传!”杨公公心领神会,因着淑妃一事,朝堂多少有些人心不稳,摸不清皇上的态度。又见自从皇上封后后便大有独宠之势,更惹的朝堂之上一片微词。 想是皇上终于要有所动作了,杨公公摇了摇头,疾步出了殿门。 耳边,是谁的声音在一遍遍回想,萦绕。“阿月,阿月……”姬姒猛地睁开眼来,便看到窗外一袭艳红似火的身影一闪而过,忙手脚并用下了榻朝那身影追了过去。 “阿月,阿月……” 那奔跑追逐的人儿却忽然被殿外的人拦了正着,一张脸阴沉如水“你在叫谁?” 161.第一百六十章 不该丢你一个人 “你在叫谁?”见她神色焦急,一脸茫然。ksany8uncsu楼寐更紧地搂住了她的腰身,迫使她看向自己,那声音已带了三分怒意和七分隐忍,森寒入骨。 在叫谁?在叫谁?姬姒猛地扶住疼痛欲裂的额头,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如疯似癫的状态,只一遍又一遍地唤着“阿月,阿月……” 他忽然用力,狠狠地将她推进房中,眸内怒火中烧“告诉朕,朕是谁?”他双拳紧握,因着极力隐忍,全身止不住的轻颤“你既能想起他,那么告诉朕,朕是谁?” 陡然拔高的音调吓得殿内的姬姒一个瑟缩,双眸惊惧难安地睁大,却抿紧了唇瓣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楼寐一声轻笑,讽意十足“好!很好!”他语意森冷,吐字如冰“想不起来是吗?那就好好想、慢慢想,直到你想起来为止,否则,你休想再出这云湘殿一步!” “嘭”的一声殿门应声而关,隔绝了殿外的一切,亦隔绝了他惊痛难忍的眸光。任那屋内的人如何拍打呼喊,他毅然转身,拂袖而去。心像是在瞬间轰然崩塌,他勉强扶撑住那摇摇欲坠的身体,不听不看。 他怕,怕自己忍不住真的会伤了她。怕自己一旦听清了看清了,便再也承受不了那般浓烈剜心的苦痛,弥心彻骨! 佟玉本来听杨公公说皇上今晚过来,还有些不敢相信,直到此刻,真的见到楼寐的身影,她方才满脸喜色的迎了上去“玉儿见过皇上!夜深了,皇上怎么……” 佟玉话未说完便被来人一把抱在了怀里,那颤抖不停的身体犹带着屋外风雪的寒凉,冰冷沁骨。 “你是爱我的,对不对?姒儿,你会爱上我的,对不对?”他双眼迷乱,狠狠地吻在了怀中人的唇上,似在急切地寻求着某种答案。 面对楼寐突如其来的热情,佟玉头晕目眩,深深沉溺其中。那含糊不清的话语在她的耳边断断续续,她心里一阵甜腻,双手环上他的腰身热情回应。 静谧幽暗的夜里,一簇耀目的火光冲天而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随风四窜,迅速地自云湘殿中吞噬缭绕开来。 浓烈的烟雾炽热呛人,靠坐在门前的人儿一个惊醒,猛烈地呛咳出声。那火势越发凶猛,灼烫的热浪汹涌而来,烧的她避无可避。只一个劲地拍打着面前的木门。 “着火了,着火了!快,娘娘,娘娘还在里面!”这一声惊呼,众人皆慌了心神,奈何那火势凶猛,人根本没办法进去。 “娘娘,娘娘在哪儿?”朱雀一声厉吼,劈手夺来一旁的水桶悉数浇在了身上,只留下一句“快去通知皇上”便奋不顾身地冲入了那滔天的火光之中,激起一阵浓烟翻滚弥漫,热浪袭来。 “还愣着做什么,快,快去通知皇上!”步履嘈杂,人声鼎沸中,有人急声唤道,却无人敢有动作。香玲狠一跺脚,一抹眼角泪渍转身跑了开去。 玉簟宫外,宫侍伸手拦住了慌不择路的香玲厉声喝问道“你是何人,胆敢擅闯玉簟宫,好大的胆子,惊扰了皇上和娘娘,便是你有十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皇上,我要见皇上!”香玲奋力挣扎,已然急的语无伦次。 “嘿!”那宫侍讶然轻呼,眼下皇上与娘娘指不定正……谁有这个胆子敢去打扰?再说,这玉簟宫好不容易才盼来了皇上的人影,他这时候进去打扰,娘娘还不得剥了他的皮么! “都愣着做什么,还不给我拖下去!”那宫侍一声厉喝,便有几人架了香玲便往下拖去。 “皇上,皇上求您救救娘娘……”眼看着时间一点一点过去,香玲眼看无法,只得不管不顾地喊了起来。她话音才落,一银白身影忽然而至,声音急切嘶哑“她怎么了?” “云湘殿失火了,娘娘被困殿中,此刻,此刻……” 佟玉穿好衣衫追出来时,便见一头发丝披散衣衫凌乱的楼寐疯了般的跑了开去。她从没见过他如此惊慌失措、仪态尽失的模样,仿佛再晚上一刻,便会失了整个世界。 “被困殿中,被困殿中……”那四个字直如魔音灌耳般一遍遍炸响在他的耳边,轰的他耳嗡目眩,身心俱颤。从没有一刻,他这般痛恨过,恨不能将自己千刀万剐、片片凌迟。 他关了她!是他关了她!是他将她一个人丢在那空无一人的大殿中,是他将她至于那般绝望无助的境地,是他! “姒儿……”楼寐赶至云湘殿时,适逢朱雀正破门而入。殿内熊熊烈火死寂一片,他颤声轻呼,一步冲入了那漫天大火之中。“姒儿,姒儿……”他厉声嘶喊,四处搜寻,有断木夹着烈烈火焰坍塌而下,狠狠地劈落在他的身上。 “主子!”朱雀一声急唤,震的殿内地动山摇,轰隆作响,火光四溅。那滔天火势,声声呼唤皆在他的耳边静做一片,他只疯了般的翻找着,手上血肉模糊,焦黑难辨。 忽然,一袭绯色衣角映入眼帘,他颤抖着跪行上前,一把拂开了那压在上面的断柱。时间似在这一刻悄然静止,整个世界都安静的再也听不到一丝声响。 他就那样一动不动地盯着身前那人,一双手颤抖的不成形状。熊熊烈火映照在他惨白一片的脸上,那般哀凉绝望的眼神,只一眼,便让人不忍再看。 一声“咯吱”裂响,顶上梁柱碎裂几段,伴随着那熊熊火焰似一张血盆大口狰狞狂啸,汹涌而来。朱雀面色惊变,一拉床前横挡的支板背靠身后,挡在了两人的身前“主子快走!” 他眸光呆滞,见那火势蔓延而来,几乎淹没那早已血肉模糊的躯体,方才一个惊醒,颤抖着将她抱入怀中,踉跄而去。 “娘娘!”香玲双手掩面,死死盯在那面目全非的人儿身上,泪如泉涌。 楼寐一个趔趄,轰然跪倒在地,那素来岿然巍峨的身影此刻佝偻弯曲,紧紧地将怀中的人环抱身前,一头披散的长发被烧的齐肩而下,参差不齐。背上一片焦黑,血肉模糊。 “姒……儿!”他颤声轻唤,仅仅两个字,却似用尽了全身的力气,震颤不停。“我错了,我错了,我不该丢你一个人,我不该生你的气……”他絮絮轻喃,语无伦次,话音破碎嘶哑,几不成句“我错了,你醒醒,醒醒好不好?” 夜,静谧无声,身后漫天火光肆起,照亮了整座空寂的皇城。他就那样抱着她,带着从未有过的卑微与绝望,一遍又一遍地恳求出声。他求她,求她睁眼看看他,求她不要丢下他。可是,她再也听不见,看不见了。 她就那样静静的躺在那儿,安静的仿佛与这世界再也没有了干系。他轻轻地贴近她血肉一片的脸上,感受着那渐愈退却的温度,一颗心也在瞬间被掏空殆尽。 他错了,错不该毁了她原本的一切,一步步将她逼到了如今的地步。他错了,错不该允她入葬宫接受那残酷狠戾的试炼,摧残着她仅剩的一点温情依靠。他错了,错不该决绝地斩断她所有的一切只为了将她锁在自己的身边。他错了,错不该丢她一个人…… 那时候,他在哪儿?她一个人绝望无助身陷火海的时候,他又在哪儿?哦,他想起来了,他在玉簟宫温香软玉在怀,正与佟妃缠绵厮磨,醉生梦死…… 他忽然笑了,那笑容凄凉至极,却也邪戾森冷至极。冷厉的眸光一点一点地自眼前划过,带着嗜血的残忍和决绝。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在好好活着?而她却……死了!是啊,该死!全都该死! “我不是说过吗?若她出了任何事,你便再也没有活着必要!现在,她死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他双眸茫然空洞,说出的话语却冷的人心神俱颤。 “朱雀护主不力,愿以死谢罪!”朱雀单膝跪地,饶是全身血肉模糊狰狞一片却不喊不辩,抽剑而出,直刺心口。 一手弹开了剑锋,楼寐邪戾一笑“死?我要的是生不如死!”伸臂向前,五指成勾,那躬身跪地的朱雀便凌空而起,骨节断裂的声音清晰作响,伴随着一阵闷哼,那原本四肢完整的躯体瞬间扭曲成形,狰狞可怖。 “咔嚓”一声,那扭曲极致的躯体似终于承受不了那般猛烈的力道被生生地扭断下来,鲜红色的血喷溅四散,如漫天血雾,洒了人一脸一身。 “啊!”周身围作一片的丫鬟奴才和闻讯而至的宫妃们一声尖叫,活生生地被眼前的一幕吓得魂不附体,四散逃窜。却被一股巨大的吸力吸附而去,挣脱不得。 传闻,那一夜云湘殿中火势滔天,无一幸免。 传闻,那一夜云湘殿前鬼哭狼嚎,残肢一片,血流成海,似人间地狱,惨绝人寰。 传闻,自那一夜后,西璃王疯癫如狂,性情莫变,整日里将自己关在一片狼藉的云湘殿中,寸步不出。 162.第一百六十一章(大结局)待到山花烂漫时,她在丛中笑 “阿月,那是什么?”祁山之巅,一袭绯红的女子指着远方那漫天火光浓烟滚滚的地方问道。百度搜索: 央月眸光微敛,他想过事情绝对不会是表面看起来的这样简单,却不知道她选择的竟是这样残忍决绝的方式。眼前不自觉地便浮现出她将姒儿送到他手中的那一幕: “那一夜,递姒儿消息与我的也是你,对不对?为什么帮我?”他这样问她,她明明知道姒儿已经失去了记忆,或许时间渐久,就会真的忘了那所有的隔阂和仇恨,与那人……虽每次只要一想到这样的可能,他的心便痛的不可遏制,可是却不可否认,这个绝对的可能。 那人背身对他,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却能从她的语气中听到满满的悔痛与无奈“或许那样也不失为一个最好的结果,可是,我不敢赌!我不想真的等到有一天事情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才来后悔曾经所做的一切。” 是啊,她不敢赌。她已经眼看着宫主错了一次又一次,一步步将自己推到了如今这样退无可退的地步,一步步将一个无辜的女子推到了如今这样痴傻疯癫的地步,还不够么? 够了,已经够了!在她身边的那一段时间,她每夜每夜地看她从睡梦中挣扎惊醒,一遍遍地问“这一切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她不敢答,亦没有勇气回答。要怎么去告诉她,这一切都是自己亲手推就而成,要怎么告诉她,她如今的一切都是拜自自己所赐? 或许眼前的女子真的可以忘却前尘后事,与宫主永远幸福快乐的走下去。可是,她不敢赌!正如那一夜宫主失控到最后伤了自己也伤了她一样,如果同样的事情再发生一次,谁又敢保证历史不会再次重演? 又如果,真的有一天,姬姒真正的清醒了过来,那么这一切一切的不可挽回又将如何收拾?她与宫主已经欠了眼前这两人太多,又何必再无休无止地继续折磨下去呢?便由她来替自己替宫主还了这一切吧! “我不是帮你!我只是在赎罪,替自己也替宫主还了这一切!若有一天,她真的清醒了过来,便让她看在今天朱雀所做的一切,放过宫主更放过她自己吧!” “你可知道,若此事被他知晓,你当后果如何?” 彼时,她只是凄然一笑,留下一句“不劳公子费心!”便垫步飞身而去,再没了踪影。他尚且不知,原来她在做这个决定的时候便没想过还有活着的可能。 她将一切做的如此滴水不漏、天衣无缝,甚至以己之身甘尝那难以承受的后果与代价,他遥看那滔天火光浓烟滚滚的远方,缓缓吐出一口堵在心中的浊闷“那是所有爱你之人以身为祭送我们最后的一份礼物!” 眼前的人儿咬住下唇,一副浑然不解的模样“那是什么?” 央月满眼宠溺地摸了摸她的头,含笑说道“你无须了解的那么透彻,只要知道从此以后,你身上肩负的是所有人的祝福,所以,我们一定要狠狠地幸福下去!”他五指用力,轻轻揉在她的发上,笑得恣意不羁。 “那朱雀姐姐呢?香玲呢?还有……”还有昨夜那穿了和她一样的衣服看她看的哭成泪人似的姐姐,还有那对她时好时坏的…… “她们会在天上看着你,只要你快乐,她们就会很快乐!” “是吗?”她一脸天真无邪,抬头看那满天繁星,光华璀璨,大声地喊叫出来“姒儿会很快乐的,你们有时间一定一定要来看姒儿哦……” “会的!”他一把抱起怀中的人,一步一步朝山下缓步而去。清凉的夜风吹去了那窒息的烦躁,亦吹的她鼻头发痒,瞌睡连连。在他的怀里寻了个舒服的位置,她沉沉的睡了过去。 清风和煦,艳阳高照,云息山下,十里春花争相斗艳,姹紫嫣红,好不热闹。 “阿月相公,我饿了!什么时候可以吃饭?”木制的长椅上,女子埋头倒挂在椅背上,一副有气无力的样子,绯红的衣裙迎风飘扬,艳红似火。 “就快好了,那桌上有早上新摘的梨,姒儿先吃一个垫垫肚子!”厨房里忙的热火朝天的男子一边翻炒着锅里的青菜一边叮嘱道“只准吃一个,可不准像上次一样吃多了闹肚子!” “阿月相公,吃了多少才算多了?”女子一边伸手抓来第四个梨狼吞虎咽地啃了上去,一边口齿不清的问道。 男子盛菜的空当探头朝外看了看,这一看可了不得,地上横七竖八地躺了四个五梨核,当下便手握锅铲追了出来“我才一会儿不看着你,你就翻了天了是吧?看我今天不打的你屁股开花才怪!” “啊!”女子一个翻身跳下了长椅,撒腿跑了起来“阿月相公饶命啊,姒儿再也不敢了!” “你上次也是这么说的!” “可我上次吃的明明是葡萄!”她噘嘴反驳,顺带着朝他做了个鬼脸。 “你过来,我保证不打你!”他咬牙切齿,却偏生笑得一脸邪魅,连哄带骗。 “可你会咬我!”咬得她全身都是紫红紫红的伤痕,难看死了。“你看、你看……”像怕他看不到似的,她卷了衣袖朝他眼前递。 “既然知道,还不乖乖就范?” “啊,不要,阿月相公饶命啊……” 绿水青山,丛花烂漫,一男子手拿锅铲,追逃喊打,却是满眼纵容,毫无戾气。女子发足狂奔,虽口口求饶,却笑得更欢。那翩然飞舞的裙裾似两只缠纟帛起舞的蝴蝶,映着那漫山遍野的春花,眷美如画…… (全文完) 雪儿新文《危情试爱:总裁千万试宠妻》简介:父亲车祸住院,母亲欠下巨额贷款,她被逼绝境,走投无路。“一千万,我买贺辰风身败名裂!”“凭我?”她绝望苦笑。“就凭你!” 他是a市翻手**的商业巨鳄,她是千方百计诱他入爱的危情小女人。 一朝事发,他踩她入泥,弃之敝屐“你以为我爱你,苏锦,你做梦!” 再见时,她是黎家三少嗜宠如命的未婚妻,订婚宴上,他嫉妒如狂,步步紧逼“你不是要我身败名裂、一无所有吗?现在,我给你这个机会!” 她勾唇浅笑“除非你亲身尝一遍我曾经所受的所有苦痛!” 万众瞩目、全城直播中,他,毅然跪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