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 子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地处江南,某个山林莽苍的所在。 在那条僻静阴暗的山林间狭窄夹道,一个背影佝偻的老者步履蹒跚、踉踉跄跄地艰难前行…… 独行老者背后负着一只竹篓,那上面盖着盖子,旁人难以一眼看清里面装的是什么。 江南山区地域的天气,真是说变就变,不一会儿天色骤变,然后就开始淅淅沥沥地落起了如丝的细雨…… 老者皱起眉头望了望天穹,伸手入怀掏出了一小块油布,放下背上的竹篓,细心地将它遮盖了起来。刚刚遮盖好,他又好像有点不放心,急急地又扯去了油布,打开盖子往里边惶急地瞧了瞧。 原来,老者背的那只竹篓里面,装的并不是什么珍奇的宝贝,而是一个襁褓中的婴儿!眼看着那婴儿正在安详地酣睡,老者不禁长吁了一口气,喃喃自语道:“少主人,你可真是福星高照呀!” 说着,他从怀中掏出半块烧饼,很节省地掰下了一小块,塞进嘴里咀嚼了起来。过了半晌,饼也吃完了,且也着实歇息了好一会儿了,老者抬头看看天色,觉得禁不起再耽搁了,于是重新整理好了竹篓,抬起脚继续前行。 山间的雨来得快,去得也快。转眼之间,雨势已然暂歇,山林间只剩下了一些朦朦胧胧的薄薄雾气。老者忧心天色近晚,情急之下不由得脚下加紧,深一脚、浅一脚地奋力向前挪动着身躯。 那片茂密的山间林地,高高耸入天际的林梢处,有几只秃鹫别样不祥地往复盘旋着——它们似乎早有预感,而在耐心地等待着什么…… 第一章 虎陷山林急变生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正在急急赶路之时,老者的右耳朵根突然下意识地翕动了一下:似乎捕捉到了一个极其轻微的异常声响!多年来混迹江湖的经验马上提醒他——危险正在逼近! 老者疾忙凝聚心神、听声辨位,又极其迅捷地将头往侧后方向一偏——恰好避过了那一支疾射过来的袖箭。情知不妙的他顺势将身躯往侧后一倾,在触地那一瞬间迅即弹起,飞一般地钻入道路旁边的树丛之中。 真是好险!在老者刚刚离开的那个位置,劈啪劈啪又有多件暗器掉落在了那里。很显然,杀手肯定不止一个人。 老者快速卸下竹篓,将它斜倚在一棵树的脚边,伸手随即抽出了腰间的软剑,一纵身跃上了树顶。 “辛追虎,你也有今天!”一个粗豪的嗓音在林间响起。 “尊驾何人,辛某又何曾开罪于汝辈?”老者的这一声回答,已经等于承认了自己就是“辛追虎”了。 “怎么,你老犯糊涂了么?老子看你,如今就是一头掉光了牙的老病虎了,哈、哈、哈!”“粗嗓门”顿时得意洋洋地嚎叫着,听他意思似乎已经把辛追虎拿下缚住了。 “癞头龙,多日不见,你小子如今长本事了?”辛追虎眼珠急转,在急速地盘算着对策。 “不对!你这条烂龙若是真有本事,今天又何必躲在暗处偷袭呢?”这一句,老者用的可是“激将法”。 “也罢,也罢,老子今天就不妨让你死个明白。”癞头龙不耐烦了,心想反正胜券在握,那就不如干脆一点吧。他心意下定,拎着一把鬼头刀就大大咧咧地从藏身处走了出来。 看到领头大哥都不躲藏了,其他几个杀手也就跟着立起了身,走了出来。 就在此刻!辛追虎瞅准时机,纵身从树上一跃而下,他手腕急转之间,一柄长剑急风骤雨般地挽起了一个个剑花!待到他双足飘然落地之际,那数名杀手全都呆立在了原地——一动也不动! “倒!”随着辛追虎一声断喝,杀手们顿时齐刷刷地“听话”倒地,一齐去阎王爷那里报到了。 眼见那些坏人全部伏诛,辛追虎不慌不忙地拭去了剑刃上的血迹,轻轻走到癞头龙跟前。他伸手在那人身上搜索了一下,发现了两样东西:一块腰牌和一张字条。 那块腰牌表面黑漆漆的,辛追虎估计在其上面本来应该有三个字,现在却只剩下了最下边的那个“司”字。其他两个字或是让人有意地刮去、或是由于某种原因被磨损掉了,反正现在就是不能看得清楚。 辛追虎把腰牌翻转了过来,看到背后的图饰顿时心中赫然一惊:他奶奶的,这个不成器的癞头龙——居然还跟“鬼脸司”有勾结? 那么,这个能让辛追虎这个江湖老手见到都发怵的鬼脸司,又是一个什么样的道上门派呢?这个鬼脸司,其真正的名称是“阴曹司”,它原本乃是以凶残毒辣著称、拿钱替人杀人的嗜杀帮会“杀无赦”,后来它投靠官府的情报机构北冥阁,从此有了一个正式的官方称谓“阴曹司”。 阴曹司有了官方权势之后,他们其实所干的“买卖”还是跟以前差不多,真正的差别只不过“雇主”变成了唯一的那一个——北冥阁。化身为官方杀人机构的阴曹司,其行事的作风更加凌厉:阴杀令一出,众生归阴曹! 久久地端详着手上的这块腰牌,辛追虎的手不禁微微地颤抖起来。以他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来判断,他深深地明白一个道理:此行必然十分凶险,前路很可能就是绝路。 然而,此时此刻的他却毫无退路,于情于理——他也绝不可能选择后退哪怕是一小步!那么,在眼前的情势之下,饶是曾经以“北虎”之赫赫威名、纵横了江湖几十年的辛追虎,在这荒山野岭之地——他又能有什么施为呢? 发了一会儿怔之后,辛追虎把那块腰牌塞进腰间,又展开了那张皱皱巴巴的字条。只见那上面歪歪斜斜地画着一个“X”,然后下面还有看起来像“十八”的字样……尤其奇怪的是,字条的最下面还画有一只似猫类狗的动物。 这是什么奇葩东东?辛追虎皱起眉头,费神地猜测了起来…… 一阵山风拂过,伴随着空中秃鹫发现食物发出的欢叫声,骤然又出现了——一个婴儿响亮的啼哭声! 第二章 倪家无故遭灭门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竹篓中那名婴儿的一声啼哭,当即令老者无暇顾及其他。他急步朝那只竹篓奔去,一边走路一边从怀中掏出了一小块奶酪。 饿急而啼哭的婴儿,十分乖觉地张开樱桃般的小嘴巴,用力地吮吸着那块奶酪。此情此景,顿时令辛追虎悲上心来,他眼前模模糊糊地浮现出了数日前惊心动魄的那一幕…… 事情发生在三天前,江南嘉兴某一座府邸之内。 这天一大早,府里总教习辛追虎跟往常一样,带领一众护院在后院操练拳脚。突然,耳力甚佳的他,听到从前面府第大门那里——传来了数声惨叫! 江湖经验老到的辛追虎立时觉得情况不妙,他喝令两名护院火速前去察看,又随即调遣手下的一众护院赶去支援。他心中还放心不下尚在内宅的主人们,于是自己疾忙前去问候。 轻步踏入内宅,辛追虎立即觉察到了一种异乎寻常的寂静。这绝对不对劲!辛追虎为人何其机警,他马上从宅中那种异常的悄无声息——嗅到了一丝危险的气息! 果不其然!他遍观其时内宅之中,几无活口——数位主人及几名贴身侍女都血淋淋地蜷卧在了地上,全部气绝身亡了!情急之下,辛追虎无暇他顾,他几步便闪身窜入主人倪亮的卧室,异常紧张地到处寻觅…… 少顷,辛追虎猛然发现在一个不甚显眼之处,掉落有一只婴儿的襁褓!他急忙疾步上前,伸手将裹着少主人的那只襁褓从地上捡拾起来,心想:幸好在纷乱之中,贼人并未发觉少主人已然失落了! 就在此时,外面厅堂、院落等处,已然响起了一片纷繁杂乱的兵刃撞击之声,同时无数的厮杀声也响了起来。紧接着,他便听到许多狂乱的惨叫声和陷入绝望、苦苦求饶的声音…… 当此事起仓猝、敌人众多的情势之下,辛追虎情知以他一己之力,极难挽回倪家哪怕一线的生机。正在心急如焚之时,他猝然发现:主人倪亮的手指似乎隐隐约约地指向了一个地方! 他顺着主人苍白的手指头望了过去,顿时心如明镜一般——墙角那个暗格!这是一个早前主人曾经跟他交代过的秘密:府中若是骤然遭遇不测,你便可以便宜行事。 辛追虎觉得,现在应该就是那个已经无力回天的时候了,于是他不再犹豫,立即打开那个暗格,将一只锦锻包裹取了出来。然后,他又迅速从箱笼中翻寻出来一块布匹,将少主人裹起背负起来,马上纵身从屋顶遁逃了出去…… 从屋顶闪身而过的那一刻,辛追虎眼角的余光有意无意地发觉——在屋檐拐角的隐蔽处,似乎蜷伏有另外的两条人影!然而,在万分危急之下,他实在是无暇顾及其他,只得任由种种古怪迹象一晃而过。 次日,辛追虎将婴儿暂时寄养在城外一户农家之后,又只身化装潜入城里,寻机打探消息。午后时分,他从一个江湖朋友那里得知:他的主人倪亮之前曾经开罪了嘉兴城里的一个财主,而那人却是北冥阁掌阁尤多逊的一门远房亲戚,至于此次灭门事件是否真的与之有关,目前仍然无从知晓。 辛追虎有感于主人家的知遇之恩,慨然决定——独力护送少主人南下福州府投亲。那福州府的新任通判沈一溪,乃是主人倪亮的姑舅表弟。早前在走马赴任的途中,沈通判曾经登门拜访过他表兄,所以辛追虎知道他这个人。 …… 看到竹篓中的少主人又昏昏睡着了,辛追虎急忙整理好了行装,拄着一根粗树枝继续向前赶路。山里的夜色来得早,没过多久黑沉沉的夜幕就降临了,那条山林间的夹道越来越难以看清路面了。 辛追虎耳力甚佳,而眼力却属于一般,当然这跟他之前曾经生过一场大病有关。路面难以看清,他只得不断用树枝探路,勉勉强强地尽量争取时间赶路。 之所以如此惶急,是因为多年行走江湖的他深知——敌人是绝对不会轻易地善罢干休的,在癞头龙之后,说不定就有癞蛤蟆、或者癞皮狗正在前面等着他们呢! 由于下午刚刚下过一场雨,如今的山林之中的沉沉暮色,竟犹如一块巨大的黑铁般沉重万钧、漆黑一团…… 饶是眼力不济,辛追虎凭着超越常人的绝佳耳力,却也不难发觉——路旁林间时不时出现的一些细微的异常声响!他心里十分明白:那林间依旧存在着欲行不轨的宵小之辈,这些人或者是意图劫道的小毛贼、又或者是鬼脸司的巡夜小鬼。 在辛追虎的前方二十多里处,有一座山边小卫城“漱石镇”。这个时候,大多数镇上居民都早早地关起门开始歇息了,整个小镇只剩下了扼守山口的哨楼和位于小镇东南角的“不夜天”酒馆依然灯火通明。 那个“不夜天”酒馆虽说僻处山边小镇之上,其生意却是一直红红火火的。这主要得益于相距半里之外的一条官道常年车水马龙、人来客往。在那条官道之上,时不时有往来经商的商贾、代跑货运的脚夫、赴任的官员路过此地,他们无一不需要就近寻找一个暂时歇息的落脚点,故而“不夜天”酒馆常常成为这些人最好的选择。 看起来,这个酒馆的确是一个舒适方便的悦人之地,然而就在今夜,“不夜天”里却隐隐地透出了一股不寻常的气息。靠近酒馆后门的那个上等包厢,时不时有一些身着夜行衣、身手矫健的“练家子”神色匆忙地进进出出…… 在酒馆大堂的一个偏僻角落,一位老者就着一碟花生米,正在独自享用着半壶浊酒。他用一圈布片缠住了双眼,身旁斜倚着一把极为破旧的二胡,显然是一个靠卖艺为生的流浪老盲汉。 侧耳聆听到上等包厢那边传来的一阵阵纷乱杂碎的脚步声,老盲汉不易察觉地轻轻摇了摇头,嘴角浅浅地浮现起了一丝轻蔑的冷笑…… 第三章 黄雀躲在螳螂后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虽然心中清楚地知道——敌人就近在咫尺、遭遇危险往往只在须臾之间,此时此刻的辛追虎却也真的是别无选择了。背篓中的婴儿不能够憋闷得那么久,而他自己也已经是岁月不饶人了——这一遭还能够坚持多久,可还真是不好说呢! 辛追虎一边在山路上竭力摸着黑,一脚深、一脚浅地艰难迈步前进,一边迷迷糊糊地想这想那……渐渐地,他也已经开始不由自主地犯困了…… 就这样,在山道上艰苦挪行了半宿,估摸大约到了三更时分,辛追虎终于望见了不远处一座塔楼上面灯笼发出的光亮——那其实就是漱石镇边上扼住山口的那个哨楼。此时他虽然感到很困乏,心里却也十分地清醒:真是奇哉怪也,怎么这一路上并没有“小鬼”再跳出来挡道呢? 实际上,辛追虎有所不知的是,为了对他表示“最亲切的关怀”,老早就有一大帮鬼脸司的人马开到了前方的漱石镇上,并且已经十分卖力地忙活了大半宿了…… 今夜在“不夜天”酒馆里,根本没有哪一个人此时还会有多余的心思,去留意一下那个独自呆在角落里的盲老汉。然而,今夜这个毫不起眼的盲老汉,他其实却一点儿也不显得“多余”,而且此时他也绝非只是独自一个人! 在每一次,当有人从那个上等包厢走了出来,盲老汉侧耳细听之后,就会用拔动二胡弦的方式,将人数如数报给墙外接应之人。而在墙外接应的那个人,就会按照所听到的数量,用一根细绳把吊在树上的小灯笼拉升再放它降下——有多少人,就是操控灯笼升降多少次。 远处的哨楼上也一直有一个人,时刻在留意着酒馆这边那只树上小灯笼的状况。每次得到了确切的讯息之后,他就会低声交代同伴们在哨楼下必经之路设伏撒网。对方过来一个人,他们这里就下手抓住一个;来两个,他们就抓住一双——基本上无一漏网! 这些人行事如此周密,而且明显就是针对今夜专门在这个小镇守株待兔的那伙人,那么,他们又是一些什么人呢? 毫无疑问,今天下午癞头龙一伙刺杀失败,这个消息肯定很快就传到了鬼脸司。这当然让向来喜欢把事做绝的鬼脸司,咽不下这口气,故而他们赶紧加派人手前来“补刀”——这显然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在今天夜里,坐镇“不夜天”上等包厢,指挥手下一众“夜叉”前去截杀的,应该就是鬼脸司里面的一个“判官”了。这名鬼脸司“判官”的脑袋总是耷拉在一边,似乎从来就没有摆正过,故而江湖上送给他一个外号——歪头鲤。 这个平日里喜欢邀功请赏的歪头鲤,一打听到前方癞头龙已经失手,马上跟上司争取来了这个差事。他信心满满地认为,以自己盘踞莽苍山多年的根基,下手收拾掉一个落单的外来老者——那还不是手到擒来的事情么?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歪头鲤却开始变得越来越不自信了!让这个小头目感到十分疑惑不解的是:一拔接着一拔——连续三四拔的手下派了出去之后,其结果竟然却全是如同石沉大海! 一时间,想到自己之前曾经夸下的海口,这个判官顿时如坐针毡!他明白:待会捱到了四更之时,司中的两位大人物就会赶到——到时候,怎么来跟他们交代?小判官担心惧怕的那两位“大人物”,便是鬼脸司中威名远播的两大煞星:赤虬和白螭。 …… 两天前,在迷雾峡中的一个山洞里。 “可恶!可恨!这帮狗崽子!”一只硕大的拳头一下下大力地砸在石壁之上,大拳头的主人同时发出了粗暴的叫骂声。 “锤子哥,你可休要气坏了身体哟!”旁边一个面如大饼的年轻人赶紧出言宽慰。 攀在一根山藤上面荡来荡去的一个小个子,闻言幽幽地说道:“哎呀,我说大饼,出了这种事情,你让锤子哥如何能不生气、不恼怒?” “哎,大饼师兄,自咱们三兄弟结义以来,可曾干过一两件声张正义的事情?”小个子故意若有所指地说道。 “嗯……似乎也……未曾干过哩。”“大饼”这会儿说话的样子,倒像是“馄饨”。 “说什么未曾?”砸石壁的大个子是个爆脾气,一听到这句话就不乐意了,直唬唬地说:“干脆直白地说——根本就是没有!” “对,锤子哥真是好记性。”山藤上的小个子赶紧接过话茬,顺着那根竹竿往下说:“要我说呀,咱们三匹夫就该干出一两件义薄云天的响事出来!眼下不正是有这个机会嘛。” “机会?什么机会?”“大饼”有点摸不着头脑了。 那个用力在砸石壁的大个子,人虽粗卤,心思却也灵光,他闻言马上反应了过来,同时脑海里立刻浮现出了——去年冬天在雪地里的那一幕…… 去年冬天,天气特别冷。 那一天,刚刚给城里的大户人家送过了一车柴草就往回赶,又冻又累的大个子未曾想——竟饿晕在了嘉兴城南门外的雪地里!那时节天寒地冻的,眼看着他几乎就要冻毙在了那个地方。 幸好天无绝人之路,一会儿碰巧有一辆马车经过那里。车上的好心女子看见了晕倒在雪地里的大汉,立刻命仆人停车给他灌了几口温酒,又送给他一些吃食。 缓过劲儿的大个子终于逃过了这一劫,他向来是个知恩图报的人,事后便四处打听那位救过他一命的恩人到底是谁。无奈人海茫茫,他一个乡下人确实很难打听到城里那些富贵人家的消息。 然而,就在昨天晚上,他却意外地得到了一个不啻于晴天霹雳般的消息!原来,嘉兴城南倪府的大小姐倪璎,就是他一直苦苦寻找的救命恩人——而倪府又恰好在当天,就遭到了一场灭门的惨祸! 第四章 三个匹夫真义勇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听闻到这个消息的大个子,一时间可真是既喜且悲而又十分地恼怒,反正就是百感交集。无数次在他脑海中重现的那个娇好的面庞、温婉可人的模样,如今却化为了一道催促他去缉凶惩恶的法旨、一面呼唤他赶快去伸张正义的旗帜! 在整一个夜晚,大个子的脑子都感到特别乱——到后来甚至胀痛欲裂!他实在按捺不住了,在门板上留下了一个记号之后,便一甩手出了门、直奔迷雾峡而去…… 这个大个子却也并非一个普通的农户,两年前他师从隐匿在民间的“青盲侠”古青盲,练成了一身好功夫。古青盲对这个徒弟很是喜爱,特意给他起了一个亦俗亦雅的名字:刘兴锤。 后来,又先后有两个人师从古青盲学艺,他俩就是骆乙炳和陆习。大个子刘兴锤和师弟“大饼”骆乙炳、“六猴儿”陆习意气相投,便结成义社“三匹夫”,相约干些锄强扶弱、匡扶正义的事情。 由于朝廷明令禁止民间聚众结社,“三匹夫”义社自从创立之初,其集合和活动就一直进行得十分隐秘。当然,之所以需要这样小心,在某种程度上与北冥阁探子密布、无孔不入有很大的关系。据师父古青盲的现身说法,早年间他自己就是因为不小心而遭到北冥阁密探的毒手,方才导致双眼失明的。 由于嘉兴城距离莽苍山那一片茫茫大山并不太远,师兄弟几人为了保守“三匹夫”义社的秘密,自然而然就把目光投向了那里。在三个兄弟之中,“六猴儿”陆习为人机灵而善于攀援,最适合充当寻找合适集会地点的人选。明白了目前的处境之后,陆习义无反顾地把完成这个任务应允了下来。 俗话说,皇天不负有心人。有一次,善于攀援登高的陆习在进山采药之时,居然十分幸运地发现了——在迷雾峡高高的峭壁之上,有一个罕为人知的天然山洞!喜出望外的陆猴儿归来之后,赶紧将那个重大的发现告知了两位师兄。自那之后,“三匹夫”义社便一直把那个山洞当成他们集合议事的所在。 “三匹夫”义社除了惯常的集会之外,在发生紧急事态之时,一般就使用他们所约定好的那种暗语符号来召集其他人。今天,刘兴锤出门前匆忙画在门板上的那幅“一片乌云加闪电”的简笔画,就是最高级别的紧急召集信号。 急性子的大刘摔门而出,沿着奔往迷雾峡的捷径很快地寻到了峡底的那块大石头。他伸手探向石头背后,抓出了一根粗大的山藤,然后手脚并用奋力往上攀援,不需半盏茶的功夫就爬上了那个秘密山洞的洞口。 刘兴锤前脚刚到山洞口,还兀自喘息不定之时,侧耳听见峡底那里已经出现了叫唤的声音!他立即往下望去——果不其然,他的两个师弟后脚也已经都跟来了。 为了节省时间,刘兴锤在上面帮忙拉扯那根山藤,这样子另外两个人攀上来的速度就快了许多。待到人都聚齐了,刘兴锤马上迫不及待地把那回事——咬牙切齿地告知了两位师弟,然后就闷声不语,站在那里拼命地擂石壁,出现了刚才在山洞里的那一幕…… “哎,我说六猴儿,咱们大老爷们说话,可不兴吞吞吐吐的。”刘兴锤终于醒过神来,想听听陆习的葫芦里面到底卖的是啥药。 “对啊,六猴儿。”骆乙炳也品出一点味来了,立即顺着大师兄的话“挤兑”陆习,“快点来个痛快话嘛,那究竟是个啥机会?” 陆习在山藤上不停地荡悠,觉得现在时机已经差不多了,就一板一眼地说:“我听说了,遭灭门的倪家人,并没有全部完蛋。” “啥?你说的是啥?”刘兴锤闻言,又惊又喜。 “倪家的小公子,好像叫做倪珞,他被人救了出来。” “哦?那么倪家小公子人呢?现在何处?”刘兴锤顿时心急火燎起来。 “听说,倪公子还在逃亡的路上。” “那你怎么知道得这么清楚?”刘兴锤和骆乙炳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表兄种辑就是漱石镇上的一名哨长,他那里今早接到上头的指令:拦截一个从山道下来的老者,或捕或杀皆可。”陆习人虽油滑,但一向对结义兄弟倒是很真诚,所以他所说的话应该真实可信。 “捕杀一位老者?竟然要干这种事,也亏官府想得出来、下得了这黑手!”“大饼”愤愤不平地说。 “那为啥要对付一个老者?这跟倪公子有关系?”刘兴锤颇感不解。 “背篓,那个老者背负一只竹篓,而那倪公子——应该就藏在那只竹篓里。” “哦!原来如此。” “我还知晓,不日漱石镇上,必定会有大批小鬼要赶了过来……”陆习的语调越来越低沉,看来那些讯息确是非同小可。 “你这又是咋知道的呢?” “嘿嘿,那自然是——有高人在背后指点的呀!”“六猴儿”又准备闭口不言,卖起了关子。 “小野猴子,你还真的以为师兄们是蠢货不成?”“大饼”扬起手,作出要打他的架式。 “阿弥陀佛,当然是师父他老人家已经到了呀!”大个子忍不住“泄漏”了“天机”。 这三哥们的师父古青盲号称“青盲侠”,虽说眼力十分不济,但耳力却是极佳,所以他到处打探各种消息——倒是常常相当的便利!倪家惨案发生的那一日,古青盲刚好云游到了嘉兴城,在茶楼里他听到了倪小公子得以逃生的消息。 当天傍晚,古青盲顺道搭乘“不夜天”酒馆老板的马车,一起来到漱石镇上。在酒馆里,他窃听到“驻军受命拦截背竹篓老者”及鬼脸司人马将至的消息。之后,古老头就用信鸽把消息传给他的乖徒弟陆习。 古青盲人虽残疾,却有着一副侠义心肠,否则也混不出“青盲侠”的雅号来。他为人做事的第一原则就是:既然路见不平,定当拔刀相助!自从那一天听闻到倪家遭祸的惨事,古青盲便已暗下决心:定当扶持倪家孤儿,为他一家讨回公道! 第五章 北虎意外遭黑箭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今天晚上,古青盲掐指一算脚程,心中估摸倪小公子也差不多就要抵达漱石镇了,而且徒弟们也应该开始在哨楼那边“布网待渔”了。于是,他老人家舒服地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方才整理好了衣冠,拎起那把心爱的二胡缓步下来了楼下的大堂里。 大堂里酒客们吆七喝六的喧闹,跟古老头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径直走到平时习惯坐的那个偏僻角落坐了下来。店小二对他的点餐习惯已然了如指掌,立即手脚麻利地用一只木托盘,送来了一小壶浊酒、一小碟花生米和两只大馒头。 “古老伯,你老请慢用。”店小二对这位有点孤傲的老头子,还是蛮有礼貌的。 古青盲“嗯”了一声,满意地微微点了点头,便慢条斯理地开始吃他的晚饭了。他人虽眼瞎,做起事情来却还是蛮精准的:左手两只手指往碟中一拈,一准就是一粒花生米;同时右手一抬腕,一准就是半杯酒,而且每一次都能保证滴酒不洒——确实有他独到的门道在里面! 今夜大堂里的酒客们正在恣意狂欢,借以发泄前些天的一路劳顿,还有人生中的一些不如意……在这些人当中,几乎没有哪一个会分神去留意一下,那个坐在偏僻角落里的瞎老头子——就算是偶尔视线扫过了,那也必然是一旦触及即刻挪了开去! 这个在旁人眼里糟朽无用的盲老汉,他就真的只是一具一无是处的行尸走肉吗?显然不是。在喧闹个不停的大堂里,他喝酒吃饭、安之若素,凭着自身那超越常人的听力,转瞬间就对大堂里正在发生的一切事情了然于胸。今夜,他所关心的重点是:靠近后门那个上等包厢里所发生的那些事情…… 看来,今夜在漱石镇上唱响的这一大台戏之中,重头戏的那部分——很明显正是这个不起眼的盲老汉在独力承担着呢!随着盲老汉一次次毫无失误的精确报数,再经过传达和伏击,鬼脸司派出去的一拔又一拔意图前去截杀的“夜叉”,都无一例外地遭到了生擒活捉…… 以至于到了后来,也就是将近三更半的时候,在上等包厢里坐镇指挥的“判官”歪头鲤——手下只剩下了几个负责打探的“暗鬼”,而负责刺杀的“夜叉”却已经一个也没有了。在黑道上混了也有些日子的歪头鲤见情况不对劲,暗中猜测:今夜应该是碰上了硬茬了! 就在这个时候,一名暗鬼匆匆进来,迅速地凑近歪头鲤,低声耳语了一番……他急急前来禀报的这个消息,足以让歪头鲤再也淡定不了! 这一下子,歪头鲤终于彻底坐不住了,他马上让人唤来了“不夜天”的老板。这家“不夜天”酒馆的老板,大名叫做曾四海,由于他为人向来唯利是图、不问其他,所以江湖人送外号“捞干海”。 那“捞干海”听到官家召唤,立马呼哧呼哧地一溜小跑赶了过来。歪头鲤了解他的底细,当下也不二话,掏出一只小金元宝就扔了过去。 曾四海顿时双眼放光,异常谦恭地行了个礼,嘴上忙不迭地说:“官爷,有事尽管吩咐就是。” 歪头鲤要的就是他的这份殷勤,于是就把晚上所发生的那些怪现象说给他听,然后问问他可有什么应对的办法?歪头鲤急中生智,咬咬牙走了这一步棋,倒也算是找对了人、蒙对了路子了。 对于唯利是图的“捞干海”来说,既然“客户”付足了钱,那么他当然是要竭尽所能给对方排难解忧的啦。当下他眼珠子一转,凑近了歪头鲤的耳边,嘀咕了一阵子…… 一阵寒冷的山风刮过,辛追虎不禁缩了一下脖子,此刻他心里唯一担心的,就是背篓中的少主人是否安康?眼看着前边那个还亮着灯火的小镇已经越来越近了,辛追虎很想加快步伐,也好让少主人尽早得到安歇和照顾。 就在辛追虎心里充满着憧憬,感觉到安全触手可及的时候,突然间“嗖”地一声,一支狼牙箭夹着强烈的呼啸声急飞而至——直接从他的头顶贯穿而下!可怜辛追虎这个曾经叱咤风云、纵横驰骋江湖数十年的“北虎”,在自以为快要到达安全地带的那一瞬间,竟当场遭到了截杀! 这样惨烈的场面,这样悲壮的死法,足以让“北虎”之名继续远播,也足以让普天下的英雄豪杰齿冷与心寒! 就算是到了生命的最后一息,辛追虎仍然牢牢地挂念着背篓里的少主人,他颤抖着手、用尽了剩下的那一点点气力,勉力往后面搂抱那只即将触地的背篓——他心里应该还在担心着:可千万别摔坏了里边的孩子呀! 如此残忍凄惨的一幕,就发生在距离“三匹夫”数十尺远的地方。在哨楼上那只大灯笼的光芒照耀之下,他们仨都看得十分清楚明白。 是谁?冷不防地射出了那支夺命的毒箭?这个疑问迅即同时涌上了三位义士的心头。 一直在哨楼上负责传讯的陆习最是方便察看,当下他急速地朝楼上其他地方扫视了过去——猝然发觉有一个黑影正要往下蹲!那个身形虽然刻意地隐伏在“灯下黑”之处,但却明显属于陆习所熟悉的一个人:种辑。 那个突然施放暗箭的人,确定无疑就是那个一直闷声不响的种辑!然而,却有一个令人十分费解的问题跟着也来了:原本在暗中全力协助“三匹夫”采取行动的种辑,为什么却在这个关键的时刻突施杀手? 虽然明明知道凶手是谁,无奈陆习一时间突然感到一阵难以自控的晕眩,接着他便软绵绵地倾倒在了楼板之上…… 种辑稍稍回头看了一眼,便毫不犹豫地跨越栏杆纵身跃下、转眼间便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在哨楼下听信号“网”人的刘兴锤和骆乙炳顿时也傻了眼,急性子的刘兴锤急不可耐地直窜了出去,想靠近看清楚具体的状况。与此同时,眼尖的“大饼”却骤然发现:凭空竟有一红一白两个人影,同时出现在了哨楼的楼顶之上! 第六章 盖天饼大展神威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漱石镇扼住山口的那个哨楼之下,背负孤儿、长途跋涉而来的一代大侠辛追虎,竟然在极为困顿之下,被一支狠毒的黑箭夺走了生命!此时此刻,山风为之悲鸣,暗夜为之惊悚…… 在极度的悲愤之下,“三匹夫”的老大刘兴锤按捺不住,率先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然而,就在此时,在哨楼顶上却赫然出现了两个诡异的人影,分别身着红白两种颜色的衣服——这两个人又会是何方神圣呢? 在昏暗的光线之中,首先发现那两个古怪来客的骆乙炳努力睁大了眼睛,却仍然看不清楚来者究竟是什么人!突然他心头一阵颤抖,想起来了师父之前说过的鬼脸司两大煞星的事情——莫非……这两个猝然出现的怪客,竟然就是江湖上令人闻风色变的“赤虬”和“白螭”么? “青盲侠”古青盲悉心培养出来的这三个徒弟,其实各有所长。老大刘兴锤膂力过人、勇猛无匹,素来擅使一件独门兵器:独足铜人。若是需要冲锋陷阵、攻城拔寨,刘老大绝对是最佳的人选。 老三陆习人虽瘦小,但却身手矫健,且反应极其敏捷。他所擅长的是“攀援功”,无论是万仞绝壁、还是无底深渊,陆猴儿都能如履平地、来去自如。所以,放哨望风、涉危探险,这些事一直是陆老三的拿手好戏。 那么,脸庞有如一张大饼的老二骆乙炳呢?他的专长该不会是人如其名——就是专门负责烙大饼吧?当然不是。老二骆乙炳面如大饼不假,但是他“大饼”的外号却是另有所指:独门功夫“盖天饼”。 古青盲见二徒弟骆乙炳为人沉稳、心细如发,便有意培养他在防御方面见长的功夫“盖天饼”。为了精益求精,古青盲托好友“鬼斧神工”吴刚给设计并打造出一件独门的防御兵器:遮天伞。这一柄用精钢薄片拼接起来的特制雨伞,让骆乙炳如虎添翼,在防御方面几乎可以做到无人可比。 当下,骆乙炳在楼下的阴暗处,一眼瞥见哨楼顶上忽然出现了两个甚为奇特的人影,心中不禁打了一个激灵。在这电光火石之间,骆老二根本无暇细想,刚刚发生在眼前的暗箭杀人那一幕——让他立即担忧起大师兄的安危,于是他迅速撑开遮天伞,一纵身急速向刘兴锤靠拢了上去,同时嘴上高喊:“大师兄,风紧!” 果不其然,骆乙炳马上感受到了铁伞上面的动静——数枚大小不一的暗器又狠又准地激射了下来!仅仅从这一点判断,便不难知晓:哨楼上那两个人是敌非友,而且手段十分狠辣。 刘兴锤凑近细看,发现那位中箭的老者已然气息全无,而他临死还作势意欲维护的那只背篓,里面原来安睡着一个婴儿。刘兴锤充满悲悯地看着眼前这一老一幼,缓缓弯下腰去,小心翼翼地把那只背篓从老者身上卸了下来。 刘兴锤用布满血丝的双眼看了一下靠拢过来的二师弟,双手将背篓套牢在了他的后背上,低声说:“二弟,交给你了。”然后他反手从背上取下了兵器,悻悻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天杀的,老刘跟你们拼啦!” 话音未落,刘兴锤已然挥舞起了那一柄刚硬沉重的独足铜人,用尽力气往哨楼的木支脚上砸了下去!一下、两下、三下……很显然,刘大个子也已经发现了骤然出现在上边的那两个敌人,故此方才把满腔怒火发泄在了哨楼夯实的木支脚上面。 他的这一番大力猛捶,顿时令整座哨楼为之剧烈地震颤!这让哨楼顶上之人一时间颇感危机四伏。只不过说来也怪,那一红一白两个不速之客丝毫不顾那哨楼之将倾,依旧只是不停地往下面施放暗器,而没有露出更加厉害的招数…… 莫非他俩只会这一种功夫?或者是由于行事谨慎,在目前不甚明了的情况下,他们只得选择远远地“投石问路”? 不管是出于何种原因,红白两人的裹足不前,恰好“帮到”了楼下的师兄弟俩。在骆乙炳反复的劝说之下,已经发泄了一通的刘兴锤这会儿也能听进去了,于是刘骆两人在遮天伞的掩护下,火速从原定的撤离路线撤走。 红白两个怪客见状,也不追赶上去,甚至也没有理会晕倒在楼板上的陆习,只顾着转身跃下哨楼,随即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过了一会儿,陆习自己慢慢地醒转了过来,残留在他脑海里的记忆碎片,只剩下了种辑快要离去之时,那个在黑暗中隐隐约约、模模糊糊的背影。 陆习轻拍有些发胀的脑袋,渐渐回过神儿来——可是,这会儿大师兄和二师兄呢?他起身四顾无人,于是弓起腰、凭着连续的几个“狐纵”,一眨眼的功夫,也消失在了茫茫夜幕之中。 哨楼这边所发生的一切事情,一点不漏地全部被另外的两个人收入眼中。到底是谁呢?歪头鲤和“捞干海”。 原来,今夜带队到漱石镇执行刺杀任务的鬼脸司判官歪头鲤,在感觉事情不太妙之时,不惜花重金雇佣了见钱眼开的“捞干海”曾四海。而这个“不夜天”老板曾四海,他素来奉行的人生信条就是: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当下,怀中揣着那只新得来的小金元宝,曾四海马上毕恭毕敬地把歪头鲤请到了酒馆的最顶层。在那里视野极好,足以将四周半径数里之内的范围尽收眼底。 由于时间是在夜里,曾老板为了让那只小金元宝的效力立竿见影,还特意安排上了一件“秘密武器”:一架千里眼(类似于现在的“望远镜”)。据说,那可是曾四海花了大价钱,从一个常年跑海路的商人那里买来的。 借助那架“千里眼”,歪头鲤把今夜哨楼那边所发生的事情,全部都看在了眼里。其他暂且勿论,当他看到一红一白两个人影的时候,心头却不觉一惊——难道说,赤虬和白螭已经来了么? 一想到赤虬和白螭两位使者的到来,急于“甩锅”的歪头鲤急忙命令手下:立即将整个酒馆团团围住,不许放走任何一个人!因为出于某种嗅觉,他觉得在今夜的酒馆里边,应该就藏着某个给外边通风报信的暗桩。 第七章 无名道观有客来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随着歪头鲤的一声令下,阴曹司之人迅速行动,片刻之间便将整个酒馆团团围住,这时候就是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了。一时间,正在酒馆里恣意狂欢的酒客顿时安静了下来,大家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莫名的恐惧…… 饶是到了这个人人颇感尴尬的时刻,那里边仍然没有一个人会惊诧地留意到:刚刚还默默地安坐在那个偏僻角落里的盲老汉,此时已然人去座空——悄无声息地不知了去向! 其实早在大约半刻钟之前,趁着歪头鲤还没下达封锁“不夜天”酒馆的命令,早有预判的古老头已经佯装颇有醉意,步履蹒跚地悄然离开了。出了酒馆之门又转过了那个熟悉的街角,这个平日里视力不济的盲老汉,竟然动作相当敏捷地快速钻入一条僻静的小巷,一瞬间便不见了踪迹…… 四更半过后,一抹天光已然初现。傲然屹立的香炉峰在凌晨寒风不停的吹拂之下,俨然就是一个倔犟老头的形象。 几棵针叶松的掩蔽之下,在一个不起眼的山凹处,毫不张扬地修建有一座半新不旧的小小道观。这座道观常年大门紧闭,平时香客极少,在附近山民眼里显得别样的神秘莫测。 不一会儿,一条黑影借着微微的晨曦,悄然来到道观朝向山崖一边的那道侧门之外。他抬手轻轻叩门,喘息之间那厚实的木门被人开启了一道小缝——里边一个十来岁的道童急急前来应门,一打照面马上推开门将他迎入:“南老先生,你来啦?” “嗯,你是小瞳呀!你师父在吧?”被称作“南老先生”那位来客虽然行色匆匆,但还是故作轻松地跟小道童客套了一下。 “是的,师父此时正在坐修呢。”小瞳用略带疑惑的眼神回看了一下来客,接着便在前面默默地带着路。 那个来客虽略显老态,但步履矫健有力,显然是一个身负武功的人。绕过几段道观侧边的回廊,来客在道童的引领下,又沿着一条碎石小径穿过一片假山,最后来到一处房舍的外面。 小道童示意来客暂且等待,自己就在门外轻唤一声:“敢问师父,这会儿歇息了没有?” “刚刚准备养神呢,怎么——是有客人来了么?”屋内一个底气十足的嗓音响了起来。 “禀报师父,是南鹤子老人家登门拜访。” “哦?来得这么早?”屋内问话的嗓音马上缓和了许多,停顿了一下又说:“那么,快快有请——” 小道童轻轻推开房门,立在旁边,伸手作了一个“请进”的手势:“南老先生,请进吧。” 南鹤子微微颔首表示谢意,就缓缓地踱着方步走了进去。 “呵呵,叨扰了,木道兄。”来客拱起双手,客客气气地施了一礼。 “鹤兄深夜前来,想必有未解之事?”木屐道长端坐不动,只是将手中的拂尘搭起,还了一揖。 “一言难尽……倒是,那北虎到了么?”来客说话迟疑,似有隐衷。 “北虎?你是在说辛老二是吧?”木屐道长显然不屑提及辛追虎在江湖上的外号。 “没错,就是他。”来客干脆地回答。 “嗯,昨夜……小瞳,那时候大约是什么时辰?”木屐道长的回答显得漫不经心。 一直静立在门外的小瞳见师父动问,赶忙用清脆的嗓音回道:“禀报师父,那是约摸三更半的子夜时分。” “那就是了,辛老二是子夜时分到来的,现在应该还在客房睡大觉呢。”木屐道长捧起杯子呷了一口茶,缓缓地说:“怎么,你想见他?” “算了,还是等到天亮再说吧。”来客自己一屁股坐到了椅子上,同时随口说了声“谢座”。 木屐道长也不介意,只顾着对小瞳说:“你到后院客房看看辛老二醒了没有,回来时记得给客人沏一杯茶来。” 小瞳答应一声,立即手脚利索地去了。 眼看着暂时没事可做,木屐道长就与来客高谈阔论起来,其中还间或谈及了《奇门遁甲》、《麻衣神相》之类的玄学。 …… 随着雄鸡群啼三遍,漱石镇的上空天色渐渐明朗了起来。一大群兵丁奉命设岗布哨,将昨夜出现命案的地点隔离了起来。远处街头站着不少闻讯前来围观的镇上居民,山坡那边也星星点点地出现一些张大眼睛的好奇山民。 过了半盏茶的功夫,卫所头目孔荣陪伴着一早从州衙赶来的推官宋澈,带着仵作前来勘验尸体。仅仅从现场遗留的那具死尸,便不难看出:那位老者的死状极惨——而这也说明凶手极其残忍! 宋澈见状眉头紧皱,半晌说不出话来。来到现场之后,有一个疑问一直在他的脑海中盘旋:究竟是什么原因,竟使得有人下手这么狠毒地残杀生命呢? 因为现场除去那具死尸之外,其他并无什么值得勘验的地方,于是宋澈让孔荣吩咐手下赶紧安排收尸。当下,就有人取来一大张白布,包裹了那名暴亡者的尸身,然后抬到一间闲置的空屋子里暂放。 就在仵作按例正在填写尸格(死亡结果报告)的时候,突然间,卫所门外有人呼天抢地地哭闹了起来。办案经验丰富的宋澈,马上预感到事有蹊跷,急忙下令把哭闹之人带上来。 跑到卫所又哭又闹的那个人,自称是附近的山民,名字唤作丘老四。就在刚才,混杂在看热闹的人群当中的丘老四,十分惊讶地发现:昨夜无端惨死在哨楼下的那个人,竟然却是他的胞弟丘老六!惊觉到这个情况之后,丘老四顿时感觉眼前一片天旋地转,一下子整个人几乎就要昏厥了过去…… 消息一传开,其他跟他相识的人也都觉得莫名其妙,他们难以相信——平日里老实巴交的丘老六,怎么会突然惨遭如此横祸?一时间,在漱石镇上以及周边的那些山村里,到处都有人在谈论着这样一件甚是奇怪的事情,同时各种添油加醋的说法、甚至谣言也纷纷传播了开来…… 而在办案经验丰富的推官宋澈看来,发生在漱石镇的这个离奇疑案,的确是越来越变得扑朔迷离、怪象丛生了——该当如何妥善地查清案情、安抚民心,还真是有许多不可知的变数在里边呢! 第八章 神龙见首不见尾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昨夜发生在漱石镇上的那一桩惨案,案情离奇诡异,而结局又令人匪夷所思。让许多镇上居民及周边山民意想不到的是——被害惨死的那个人,竟然是平日里与人为善、安分守己的丘老六! 这桩疑案这样的古怪案情,不但让百姓议论纷纷,就连前来办案的钧州推官宋澈也颇感头疼。当了推官这么多年来,宋澈倒真的还从来没有摊上这样难查的案子…… 那么,身为钧州推官的宋澈,又怎么会突然跑到这莽苍山边上的漱石镇查案呢?这里面还是颇有可以说道的东西。 这个漱石镇虽然傍近位于嘉兴府境内的莽苍山,在行政管理上却是隶属于钧州境内的永安县,故而一旦获悉这里有重大命案发生,钧州州衙就必须出动官员前来勘验和审理。 这位刚从外地调来钧州上任不久的推官宋澈,之前在其任上曾经破获过许多大案、奇案,查案办案的名声比起他的先辈宋慈丝毫也不逊色。然而今天,他对于山民丘老六离奇惨死一案,一时间却也颇感束手无策。 然而,宋澈就是宋澈,面对这样的离奇疑案,他还是很快就理清了勘查取证的思路,并迅速地采取了有效的行动。那边刚刚吩咐安置完那具死尸,宋澈这边立即带上数名捕快,在案发地点的周边走访了一大圈…… 通过询问丘老四和一些周边百姓,宋澈得知:死者丘老六性格孤僻、喜欢独居,平常与同村那些人没有什么交集。在最近这一个半月里,丘老六负责看护距离山道不远的一片桃林,并且一直孤身栖居在一个看林的小木屋里头。 “一个孤身的看林人”——在宋澈看来,这是一个十分重要的信息。在深夜的荒山野外之地,想要对一个孤单的看林老人下手,一般的强壮之人就已经足够了。那么,到底是什么人——何以要对这样孤苦伶仃的人痛下毒手呢? …… 在清晨鸡啼头遍之时,迷雾峡峭壁上的那个小山洞里,有人燃起了一个小小的火堆。三条人影围着火堆,一边吃着干粮一边谈着话。 “大饼,你当时确是真真切切地看到——曾经纵横江湖的好手北虎,就那么轻易地被人一箭射杀了?”陆习迫不及待地问道。 “嗯,千真万确。”骆乙炳连连点头,用十分肯定的口气说道——这一想起当时的那个情景,他还真的是心有余悸呢。 “锤子哥,你可是也看得十分清楚了?”陆习还是不太愿意相信那个结果就是真的。 “没……错,噢!”正在埋头大口吞咽烧饼的刘兴锤为了答话,冷不防差点儿被噎到了。 此时此刻,萦绕在陆习心头上,一直挥之不去的一个阴影是:昨夜表哥种辑那个诡异的背影。“为什么?表哥到底是为了什么——竟然干出这种事情来呢?”就连一向心思敏捷的陆习,对此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对于结成“三匹夫”义社的这三位义士来说,昨夜到底没救成那位老者,这件事情本身就已经是莫大的耻辱了。一时间,山洞中静默了下来,只剩下此起彼伏的大力咀嚼烧饼的“唧唧”之声。 一片绚丽的朝霞穿透了晨雾,在山洞外面映出了五彩缤纷的景象。经历了整一晚上的折腾,这时候已经吃饱喝足的三兄弟,方才开始东倒西歪地席地而睡。没一会儿,洞中已然鼾声一片…… 自这个山洞往上五六十丈,再拐过两个弯之后,便是木屐道长那个小小的道院。在昨夜四更三刻的时候,小道童小瞳奉命前往后院探看,他从客房的窗外望进去,却见床上被窝高耸——显然客人尚在熟睡之中。 半个时辰之后,五更一刻的时候,小瞳再次前往后院探看——却见客房里面依然故我。不过,细心的小瞳却奇怪地发现:床上的那个被窝似乎还是原先那个样子,几乎就没有改变过! “这没道理呀,人不可能睡得那么死嘛——在半个时辰之内,怎么可能一动也没动过?”小瞳顿时满腹狐疑,只得疾步赶去告知师父。 谁料到,在接待室里,木屐道长端坐榻上,状似入定。而南鹤子呢?正在凝神研读随身带来的一本书卷。见到如此情境,小瞳觉得不便打扰,只好噤声静立于门外。 直到鸡鸣三遍之后,木屐道长方才神采奕奕地从“坐眠”中恍然醒来,而与他同处一室的南鹤子则依然是一副神游于忘我境界的模样,看样子这两位高人应该是在比拼定力的高低。 “鹤兄,这一次算是你赢了!”木屐道长觉得身为主人,理应先退让一步,于是就爽快地开口认输。 “木道兄何以至此?这可不是你素来的风格呀!”南鹤子非但得好不卖乖,反倒想口头上再占一点便宜。 “禀报师父——”乖觉的小瞳在门外品出南鹤子的话意,急忙出言帮忙打圆场。 “徒儿,何事?”木屐道长马上顺势岔开话题,提高了声调发问。 “后院那位客人……似乎是早已不知去向了。” “哦?”木屐道长与南鹤子几乎异口同声地发出了惊叹,木屐道长略一沉吟,急忙又问:“说清楚些,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于是,小瞳就把昨夜到后院探看到的情形,还有自己的疑虑都说了出来。 “好你个辛老二,竟然不辞而别。”木屐道长听了之后,颇为不满地说道。 倒是南鹤子显得淡定了许多,他清清爽爽地说道:“北虎者,必北归也。” 看来,事情出现这样的结果,似乎尽在他南鹤子的意料之中。那么,昨夜里南鹤子的突然造访——也是早有预谋的吗? 等待了小半夜,终于得到了确切的结果,南鹤子自己也感到心满意足了。当下他起了身,婉拒木屐道长一起用早膳的邀请,头也不回地阔步离开了道院。 南鹤子离开之后不久,晨光很快就洒满了整个道院,这时有一个人也悠闲地从后院走了出来。此人是谁?他正是南鹤子苦苦“蹲守”了小半夜的辛追虎! 辛追虎走出来的时机把握得刚刚好,正好赶上跟木屐道长一起惬意地用些早膳。饭桌上,两位老友不觉相视而笑,就连在一旁侍候的小瞳也不觉悄悄地莞尔一笑…… 第九章 背篓空空婴难寻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到了日上三竿的时候,在迷雾峡峭壁上的小山洞内酣睡的那三个人,刘兴锤第一个醒了过来。舒服地展开了双臂、同时有点费劲地睁开了惺忪的睡眼,这个平日里行事粗放的刘兴锤,今天却突然变得心思细腻了许多…… 望着从洞口投射进来的那束刺眼的阳光,他猛然忆起:昨夜里背回来的那只背篓呢?还有更要命的是,在背篓里的那个婴儿呢?现在怎么没有听到一点声息? 刘兴锤几乎不敢再往下想了,他急忙用那只粗糙的大手拭擦了一下眼睛,张开眼向周围四处紧张地搜索着……不对头,真是有些不对头哇——那只背篓到底哪去了呢? 哦,找到了!刘兴锤立马一个鲤鱼打挺从地上一跃而起,三步并作两步地窜到斜倚在石壁根儿的那只背篓跟前。然而,就在他伸手掀开那上面的竹盖子的时候,一双粗大的手却猝然僵化了! 呈现在刘兴锤又大又圆的眼睛前面的是:一只空空如也的背篓,那里边其实啥也没有。这真是活见鬼了!那只背篓既然就在这里,里边的婴儿又怎么会不翼而飞呢? 情知其中必有古怪的刘大个子,马上憋得脸色红紫红紫的,像个昨夜里挂了霜的茄子。忙活了一宿,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子呢?刘兴锤气得急吼一声,立马把其他两个人也吵醒了。 “怎么啦?锤子哥。”陆习反应最快,他立即察觉到事情必有大大的不妥。 “什么人……你是……什么人?”朦朦胧胧半醒过来的“大饼”,居然把刚才梦境中想说的话也捎带了出来。 “大饼,你还在说什么梦话呢?”陆习伸手拧了一下骆乙炳的耳朵,顺带“批评”了一句。 “老三,你干嘛搞我?”“大饼”顿时有点懊恼,还没起身的他,顺势抬脚踢向了陆习的“猴子屁股”。 陆习立即灵活地闪避开了,身子旋转了半圈,一把抓住了老二的脚踝,趋势下猛力往外拖拉。就这样一来二去,两个人一时间纠缠在了一起…… “好啦!快别闹了!”刘兴锤本来就急火攻心,看到两个师弟还在兀自嘻闹——那股子怒气更是不打一处来。 陆习平日里最怕他大师兄,闻言立即乖乖地住了手,快步走了过去——也瞧一下,那只背篓里面到底有什么古怪? 看到眼前里边空无一物的背篓,陆习顿时也是一筹莫展。他沉思了良久,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对了,莫非刚才老二的梦话里面有些名堂? 原来,在昨天夜里,大概就在他们三人在山洞里吃完了饭、刚刚睡下不久的时候……当时,骆老二其实还没睡着,而他身旁的老大和老三却都已然鼾声大作了。 在半睡半醒的那个当儿,骆老二感觉到黑暗中有一个瘦瘦高高的人影——悄无声息地溜进了山洞里,没过一会儿又很快地溜走了。至于那个人到底进来之后干了些啥事情,他却实在是一无所知……他只依稀记得在梦中有这么一个情景——见到那个黑影就要溜走时,他自己心里一急,就冲着那人大吼了一句话:“什么人……你是……什么人?” 今天早上大伙儿都起来之后,看到这只空空如也的竹篓,沉稳的骆老二马上又联系起昨夜残存的那些印象,于是大胆地作出了推断:昨夜确是有人进洞盗走了婴儿! 这样残酷无情的结果,当场让“三匹夫”觉得手足无措,接下来他们还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了……“找师父去!”还是小师弟陆习反应快,一下子想到了中肯的主意。 “也好,这样吧,二师弟、三师弟你们两人先悄悄地返回镇上那间……”说到这里,刘兴锤用眼神代替了有声的语言——反正师兄弟三人你知我知、心知肚明就足够了。 “好,那么,大师兄你呢?”老二、老三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这两天在嘉兴那边还有点事要去办一下,就一个人先过去了。这样吧,三五天之后,我们还在这里聚集。” “一定,我们一定来。”说完,三兄弟就分成两路,各自办事去了。 …… 香炉峰上,木屐道长兴之所至,在道院前面的那片松林里舞起了“松风剑法”。木屐道长这套业已达到了七八层功力的剑法,施展开来犹如行云流水一般,当场让在旁边观看的剑术大家辛追虎,也不禁喝彩叫好。 帮师父拿着外袍的小瞳歪起小脑袋,用明澈的眼光望向辛追虎,突然问道:“辛大侠,你跟我师父两个人,究竟谁更厉害一些?” 辛追虎一听,微笑不语。 这一老一少的身后,立着一棵百年老松。一只贪吃的小松鼠眨巴着滴溜溜的眼珠子,正蹲在树上起劲地剥开一只松果的外壳。此时恰好一阵微风拂过,那种温柔的抚摸更让那只小松鼠感到透体的惬意…… 就在那阵微风刚刚拂过去的那一个瞬间,一带软刃被悄然抽出,几乎同时辛追虎足尖稍稍用力点地——整个人倏地凌空飞起! 还没等到小瞳反应过来,刹那间他耳朵里只听得“嗽”、“嗽”、“嗽”数声——待到那声音平息,辛追虎已经笑吟吟地跳落到原地,只是手里多了一件活物。 那是啥?小瞳定睛一看——哇塞,那可不得了!原来辛追虎手中提的,竟是一只浑身上下光光溜溜的小松鼠!想来刚才辛追虎的那几剑,竟全然是给小松鼠“剃度”之用。 这真是闻名不如见面,见面又不如见一下真章。对于辛追虎快剑之名,小瞳之前也不是没有听说过,然而真正见识到其出神入化的境界——却实实在在是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了。 那么,这位使剑快得出奇的辛大侠,跟眼前剑法如风的师父——到底哪一个更胜一筹呢?一时间,小瞳又开始犯迷糊了。 过了一会儿,木屐道长终于收剑静立,面色略微有些红润。 披上了外袍之后,木屐道长关切地问辛追虎:“辛老二,你昨晚半夜里——到底忙什么去了?” “不忙、不忙,只是去抱回了旧主的小儿。”辛追虎觉得对他,倒是没有什么好隐瞒的。 第十章 狼牙箭再犯血案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对侦破疑难奇案十分着迷的推官宋澈,面对越来越扑朔迷离的丘老六惨死案,兴致却反而越发高涨起来了。感到这个怪案相当符合自己的胃口之后,宋澈暗暗下定决心:一定要调查到一切水落石出! 午后时分,宋推官独自一个人在房间里陷入了沉思,他认为若是按照以往一贯的查案思路,应该先找到开展侦查的切入点。然而,此案的切入点又在哪里呢?想到这里,宋澈信步走到了证物房,想在那些证物上面得到一点启发。 由于这个案件的案情很是特别,发生凶杀行为的时间很短、很突兀——故而现场遗留下来的证物也就少得可怜。就在宋澈颇感无法着力之时,不经意间,他的眼光落在了那件极为独特的杀人凶器——狼牙箭的上面! 就在这个极短的时刻,宋推官突然觉得眼前一亮——对了,切入点就应该着落在这支杀人的狼牙箭上面!一时间,宋澈顿感神清气爽,整个人也精神抖擞了起来!他立马快步走出房间,劈头就碰上了一个他想要去找的人——卫所头目孔荣。 据孔荣介绍,这样制式的狼牙箭并非卫所军士按规定所用的箭矢。当然,卫所下面是配属有一个强弩小队,但是那些人所使用的弩箭乃是一种短一点的无尾箭——以利于近距离快速发射。 从那支狼牙箭的特殊性来看,昨夜里凶手所用的弓箭,已经可以判定——肯定不会是军营里面的军械,那么,它究竟属于谁呢?此时偌大的漱石镇上,应该只有一个人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宋澈心中暗想。 宋澈心中看好的那个人选,远在天边近在咫尺,正是在漱石镇上混得风生水起的“小名人”曾四海。 别看“不夜天”的老板曾四海平日里人称“捞干海”,这个外号好象特别难听,其实他还有另外一个雅一点的外号:百事通。把他的那两个外号放在了一起,你应该马上就能理解他真正的能耐了——唯有百事通,方能捞干海! 此时此刻,推官宋澈心中暗许的能给出答案的不二人选,就是这位貌似啥都知晓、号称“百事通”的曾四海。于是,他立即让人把这位颇有知名度的“百事通”请了过来。 自从昨夜里在“不夜天”的楼顶上看到那一幕之后,曾四海总是不自觉地感到有一种莫名的后怕!一方面,他担心大力襄助那个死鬼老头的那些人,觉察出他与鬼脸司有勾搭而要来报复;另一方面,他又担心鬼脸司歪头鲤那班狠人翻脸不认人,为避免日后出现麻烦而灭了他的口。 就在曾四海又惶恐又纠结,甚至还有些后悔莫及的时候,宋推官的邀请函送达了!在差官的催促下,曾四海就算是心里有十万个不愿意——那也是由不得他,只能乖乖地立即动身前往卫所。 在前往卫所的一路之上,曾四海肚皮里面一直在犯嘀咕:这位相貌显嫩的宋大人,到底想从我老曾这里打听些什么呢?不会是事关“鬼脸司”吧?虽说鬼脸司往上直通北冥阁,是特权机构对下面谁也不用怕——但是他们却从来不喜欢泄露自己的行事!既然如此,他们的那些事情还能跟宋澈去说么? 曾四海正在满脑子胡思乱想,突然眼前有一只鸟扑楞着翅膀飞走了,他顿时灵光一闪:对了,到时候见机而说吧,再说了,那些事情什么跟什么——又关我啥鸟事呢? 一会儿到了卫所,拜见宋澈之后,曾四海的一颗心方才落地为安:不就是问及小小的一支狼牙箭么?他的脑子顿时飞快地在转动,心里又在权衡到底该说实话、还是顺势跟眼前这个“嫩官”先扯个谎? …… 午后,在大山的深处到处都是静悄悄的。 这个时候,有两个常年在莽苍山里打猎的老猎户,正警觉地在一片茂密的榆树林子里搜索着猎物的踪迹。 “老解,你暂且在这个树下吃上半锅烟,我去方便一下就来。”其中一个脸上有道疤的猎人对另一个交代了一下,就自己走开了。 “嗯,你去吧。”“老解”答应了一声,找一块树根一屁股坐了下来,随手抽出旱烟袋就开始往烟锅里塞烟丝。 这个时候,一阵怪风没由头地刮了起来,立即引起了老解的警觉——莫不是,有一头猛兽就要猛然窜了过来? 他急忙扭转着脑袋,往四周察看,然而在视野中除了不停摇动的树木枝条——却并没发现其他任何能吓到人的东西!于是,他不觉收敛了惊疑之心,开始放心地安享起自己的“吞云吐雾”起来…… 过了大约半锅烟的功夫,随着一阵子悉悉束束的脚步声响起——老解不用抬起头也能知道:这是刀疤李回来了。不料,那个熟悉的脚步声却猝然停顿——紧接着,凭空响起了一声恐怖的惊叫声:“天啊!” 老解知道刀疤李并非胆小之人,骤然发出惊叫,肯定是看到了什么骇人的情境!于是,他立即循声望去,却奇怪地发现:满脸扭曲的刀疤李竟然双眼直直地望向自己的头顶——似乎在他的头顶之上,有什么特别怪异的现象! 满腹狐疑的老解见状,疾忙抬起头往上看去——谁知不看则罢,这一看却顿时令他脖子僵化,紧接着整个人直直地栽倒在了地上…… 待到老解缓缓地苏醒过来,睁开眼发现自己已经躺在了自家的床榻之上,他的老伴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地给他灌热姜汤呢。此时,在隔壁有一个熟悉的嗓音,正在咋咋呼呼、断断续续地跟别人述说着——那一场发生在山林深处的遭遇。 醒来之后,老解依稀记起:那时候就在他的头顶上空,悬挂着两个被一支长箭串在一起的尸体,就在那里随着风晃来荡去,的确怪吓人的! 这个万分骇人的消息不胫而走,迅速传遍了莽苍山里所有的山村,山民们奔走相告、在夜间甚至紧闭家门不敢外出。自那之后,人们明里暗里议论纷纷:最近应该是传说中的“狼魔”出来害人了! 第十一章 孤冢一丘故人悲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最近这几个月,正是莽苍山一年之中最恼人的雨季,而且今年的雨季似乎雨水更多、持续的时间更加长久…… 不过,就算是天上的雨总是纷纷扬扬地下个不停,在蒙蒙细丝般的雨帘之中,这几天当地的居民们却时常能看到一个撑起雨伞、冒雨而行的身影——他,正是肩负破案重责的推官宋澈。 由于昨天午后两名猎户在后山的惊人发现,让原本迷雾重重的案情,又蒙上了一层墨色的烟雾……无形中,给主办此案的宋澈,添加了更大的压力。 莽苍山里关于“狼魔”的离奇传闻,一传十、十传百,仅仅过了两三天的功夫就传播出了漱石镇,现在已然传遍了整个永安县。于是,在永安县里的各个城镇,街头巷尾那些平时好搬弄是非的人,不惜在这件怪事上再加些“猛料”,让“狼魔”的传闻变得越来越邪乎…… 次日一早,接到了线报的推官宋澈,心里顿感万分焦灼——因为万一这么离奇的谣言传到了州官的耳朵里,自己肯定会遭到上司的严厉斥责的!那么为今之计,应该怎么办呢?宋澈暗暗地在心里感到懊恼:此次前来漱石镇公干,其历程可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呀! 感到头有点大的宋澈,倒背着双手,在卫所旁边的一条巷子里走过来又走过去……正在他思绪十分纷乱的时候,突然猛一抬头——竟差点撞到了一个人!对方是谁呢?卫所头目孔荣。 此时的孔荣满脸青筋暴跳、一副气哼哼的样子,好象有谁欠了他半吊钱。 “孔统领?是在为何事气恼呢?”宋澈直白地问道。 “哼,好一个不识好歹的种辑!他竟敢有一天多的时间,没来卫所当差了。”孔荣一拳头砸在了旁边的墙上。 “这平时看着老成的种哨长,现在又怎么会这样?这符合他平时的做派吗?”对于种辑这个人,宋澈还是挺熟悉的,当下他出于职业的敏感性,不自觉地追问了一句。 “哼,若是放在了以前——我看他敢吗?”孔荣这个纠纠武夫,说话从来就是粗鄙直率。 “在以前?他就不敢了?这里边的道理,孔统领——又是怎么说呢?”宋澈觉察出孔荣话外有话,似乎言而未尽。 “以前嘛……以前他老种也就是一个大头兵,你就是借给他十个胆,他也是断断不敢的。”孔荣突然觉察自己嘴巴太顺滑了,居然说漏了“锅底料”,故而急忙自己一把搪塞了过去。 “种辑……”宋澈凭着多年办案的直觉,隐隐约约地感到——在这个种辑的身上,应该能发现一些破案的线头。 …… 由于一时半会难以抓到凶手,经过丘老四的苦苦哀求,衙门同意他先行领回丘老六的遗骸去安排落葬。就这样,在那一片荒僻的村外竹林里面,又多添了一个孤寂的坟头。 这一天近晚时分,山民们都早早地返回村里,四周的山林一片寂静——除了间或的几声鸟鸣,还有就是树叶飘落、掉在地上发出的轻微声响。 就在此时,在丘老六静静安息的那个小土包前面,出现了一个身材瘦高的老汉。那老汉恭敬地焚上三炷香,跪地叩拜了死者的亡灵。然后,他又默默地蹲下,焚化了一叠纸钱…… “丘老弟啊,愚兄对不住你呀!”瘦老汉老泪纵横,哽咽着说道,“前天晚上,应该丧命的本来是我呀。”这个悄悄前来祭奠丘老六的人,正是“北虎”辛追虎。 辛追虎一时间陷入了伤心欲绝的境地,此刻所思所想的全都是前天半夜里的那一幕…… 二十多年前,辛追虎愣是在一头棕熊的巨掌之下,拼死救出了已经被吓得半傻的丘老六。自那之后,他们两个人遂成为莫逆之交,有着过命的交情。 前天夜里三更时分,疲惫不堪、又累又饿的辛追虎背负着竹篓,十分艰难地行进在那条危机四伏的山道之上。突然,一个他非常熟悉的声音在旁边的树丛中响起:“辛二哥,何以至此?” 辛追虎当即分辨出对方非敌是友,于是悄声回道:“劳驾借一下光,如何?”待到靠前细看,他方才知道是遇上了老友丘老六了,心中不由得暗自庆幸。 于是,辛追虎去到丘老六看林子的小木屋里暂且歇息了片刻,还喝了点水、吃了一点干粮。待到问清情由之后,古道热肠的丘老六执意要替代老友,在明处背着竹篓继续赶路。而与此同时,辛追虎则藏身于暗处,一路上负责护送。 就这样,两位老友一明一暗、相互配合,如此也使得辛追虎施展得开功夫,接下来他便连续出手——击毙了数名事先潜伏下来、意图暗下毒手的“夜叉”。 在那个无比漫长的黑夜里,两位老汉互相扶持着勉力前行,不知不觉地,他们已经能够望得见漱石镇哨楼上的灯光了。 就在接近那片灯光照射的范围边缘的那一刻,辛追虎眼角敏锐地捕捉到附近某处正闪烁着一点危险的寒光——于是他赶紧凝神循迹去严加防范。然而,那一点寒光却总是一闪而灭、其踪迹一直飘忽不定…… 凭着多年腥风血雨的江湖阅历,辛追虎心中明白:这应该是有使用弩箭的高手暗中潜伏在不远之处,而且对方企图通过不断地变换位置来迷惑对手——看样子必是个经验老辣的人!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辛追虎更加不敢懈怠,开始加倍小心地努力去搜索对手的踪迹。 正当辛追虎这边出现了异常的状况,与此同时,丘老六已经走进了哨楼灯光所笼罩的那片空地…… 隐伏在林中的那名射手的位置越移越远,似乎是有意在引开辛追虎。一时间,光靠辛追虎一个人实在难以顾得上那么多,而且他心里也觉得哨楼那边应该不会出什么乱子才对。 不料事出意外,一声凄厉的惨叫声瞬间撕裂了夜空,击碎了那一大片沉甸甸的墨色烟雾,而冰凉的丝丝细雨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来了…… 第十二章 猛隼毒枭狠煞星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这个沉寂的黄昏,越来越大的山风一阵接着一阵,让这一片遍布坟茔的竹林枝叶摇曳,营造出了一派迷影幢幢的异样感觉……只不过,此情此景却反而十分贴合辛追虎此时追悼丘老六的心境。 在不知不觉中,大半个时辰已经“滑”过去了,然而独自呆在丘老六的墓前,似乎真的让辛追虎暂时忘记了时光的流逝。在重情重义的“北虎”看来,唯有像这样沉浸式的默默悼念,方能稍稍寄托了一点自己的哀思…… 着实伤感了好一阵子之后,仍然身处巨大悲痛之中的辛追虎,一时间顿感天地间他一个人实属十分渺小的存在,同时也对种种世间俗事顿感万念俱灰,在这种状态下——他的警觉性似乎也骤然降低了许多…… 辛追虎有所不知的是,此时他极度的悲天悯人,对某些人来说——却无疑正是一个极好的机会! 就在这一个时刻,早已悄悄潜伏在竹林深处的一个蒙面人,心中不觉感到一阵窃喜:真乃天助我也!遇此良机,这一次就不怕不能得手了!他迅速从腰间摘下一只精制的弩机,用力拉紧了弦线,再装填上一支弩箭。 这个准备实施偷袭的蒙面人,用十分熟练的动作平平地举起弩机,沉稳地向他的“猎物”进行瞄准……然而眼前所看到的这一幕,又让他暂且停止了完成下一步的动作。 也许觉得两位老友应该对饮一下了,辛追虎从刚才提过来的竹篮中捧出一罐陈年花雕,拔掉了盖子,往丘老六墓前的地上洒下了一大片。接着,他抓起酒罐子,仰起脖子灌下了满满的一大嘴…… 就在这一个瞬间,竹林里的弩弦骤然响起——一支闪着寒光的弩箭飞一般向辛追虎射了过来! 说时迟、那时快,也不知是由于辛追虎自己无意间做了一个歪打正着的动作,还是他毕竟觉察出了异动而作出反应——反正就是那只酒罐子稍稍一偏,就恰好把那支暗箭给挡掉了! “可恶!”蒙面杀手有些懊恼,急忙又拉满了弦,装填上了另一支弩箭。然而,待到他准备重新瞄准目标之时,却猛然发现——那个该死的人呢?怎么一眨眼的功夫,他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那蒙面杀手只顾着往四面八方搜索他要找的目标,却浑然不觉——在自己的头顶上,已然笼罩着一个无比犀利的杀机!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支狼牙箭夹着凄厉的呼啸声,从不远处的一个小山丘上疾射了过来!这支响箭同时给两个人报了警——想要实施逆袭的辛追虎只好暂且罢手,而险些就要报销的那个蒙面杀手则闻风而仓惶逃命…… 当下,辛追虎心中十分明白:江湖上极其善于以暗箭杀人的两大煞星——“猛隼”和“毒枭”都已经到齐了,无奈单凭自己一人之力,却是断断赢不了他们的。于是,他只好长啸一声,施展起了轻功,于十数个纵身腾跃之间——早已逃离了对手足以杀人的那个范围。 …… 清风习习的泷江之畔,有一个向江中突出的小山崖,在那上面依地势之便,巧妙地筑有一处临江小榭。单单从其主人选址的眼光独到,便不难推测出其不一般的修为与身份。 在那宁静清爽的江边,此时突然凭空响起了一阵悠扬动听的琴音,若是细细品来,那些乐音于平缓和乐之中,似是隐伏着雄兵百万!显然,奏琴之人不但精通乐理,而且胸藏过人的韬略。 这个时候,江面上随着波浪漂来了一叶扁舟,船头上静静地站着一个头戴方巾、年纪约五十开外的儒者。他应该也是听到了那一阵琴声,于是循声寻去——举头望向了那一处临江小榭…… 那位儒者的眼力所及,乃是距离临江小榭的栏杆不远处,有一个身形微胖的中年男子,独自一人正在抚琴抒怀。一会儿,随着一支曲子正演绎得渐入佳境,弹琴之人面有欣色、似是颇有一种酣畅淋漓之感觉…… 无奈,走廊上骤然响起的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十分不解风情地粗暴打断了这个美好的时刻。紧接着,一名僮仆轻轻掀帘而入。 弹琴男子面露愠色,展指摁住琴弦,没好气地开口问道:“何事?” “禀主子,是南先生来了。”僮仆低声禀报。 “哦?就因为他,你就这么心急火燎地搅乱了我的雅兴?” “主子,您忘了?之前是你特意交代小的——但凡南先生一来,无论何时即刻禀报给您?”僮仆战战兢兢地小心回着话。 中年男子斜眼看了他一下,懒懒地说:“那么,就叫他进来吧!” 僮仆答应了一声,如获大赦地退了出来,跟那一位刚刚乘船顺流而来、此刻正候在走廊的来客传达了主人的意思。 那么,这位如此不识时务地硬闯进来的“南先生”,究竟是何许人也?他正是在前几天的半夜里,突然造访香炉峰无名道院的南鹤子。 南鹤子这么急急火火地赶到泷江之滨,无非就是要把辛追虎目前下落不明的消息,告知他的“知遇明主”——毕云开。 十几年前,朝廷在着手筹建“北冥阁”监查机构的同时,其实也在暗中留了一手:直接授命毕云开秘密组建“凌云台”。这“凌云台”的实际权限比“北冥阁”还要高,只不过它自建成之日起,便一直只能在暗中进行活动,然后直接向“蔚王爷”请示与汇报。 由于是全保密的暗黑机构,凌云台自最高主官毕云开以下,所有人员平时只用代号称呼。主官毕云开在内部被人尊称为“台尊”、“主子”,在外面其实也有一个罕为人知的代号。江湖上对此隐隐有所传闻,更有些人大胆猜测:毕云开或许就叫做“辣雕”。 当下,南鹤子把辛追虎在山道半路上金蝉脱壳,躲到木屐道人那里,而后又不知所踪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详细作了汇报。 毕云开听闻,气急败坏地嗷嗷大叫:“好你个狡猾如狐狸的北虎!现如今,又一次次地让他给逃脱掉了,你倒是说说——该如何是好?” 南鹤子沉吟了片刻,轻轻捋着那一小撮山羊胡子,缓缓地说道:“主子,不急,不急……”他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旁顾无人,方才凑了过去,压低了嗓音继续说:“……” 第十三章 独钓之人久未归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为了避开那两个恐怖射手的袭杀,辛追虎情急之下,几乎把自己的轻功施展到了极致。眨眼间,他径直奔出了丘家村外的那片竹林,又沿着一条山涧往大山的深处遁去…… 辛追虎并非本地人氏,他有所不知的是:自己所选择的这条逃跑通道,恰恰被本地山民称作“鸟鸣涧”——这个名字当然是取自于山涧两边栖居的鸟群甚多。然而,像这样的一个地方,却绝对不是什么隐身遁逃的好地方! 时已近晚,鸟鸣涧两边茂密的树林中,都聚集了许多归巢的倦鸟,它们顿时被急奔而来的辛追虎给惊扰到了,不约而同地叽叽喳喳叫个不停……这样子的“丛林大合奏”,无疑等于是给追逐者随时提供逃跑者踪迹的信号,这可怎么了得? 曾经久历江湖的辛追虎毕竟机敏过人,在走过了一小段路、同时数次引起归鸟乱啼之后,他立马发觉情况有些不妙。于是,他临时决定不如就地藏起身来,以免继续惊扰到那些归巢的倦鸟,从而引来对手的追踪。 这个主意一拿定,辛追虎立马拐了一个急弯,改变方向往密林里猛钻进去。无奈这片地区的树林实在是太过茂密了,他虽然全力以赴、左冲右突,耗了不少时间之后却发现——不过仍是在原地打转! 在如此急难的情势之下,辛追虎冷静地张眼四顾,发现在不远处的一个山坡之下,有一个伐木人遗弃下的破旧窝棚。他连忙快步流星、一溜急奔进了那个棚子里,觉得这个地方倒还是可以将就的。于是,他就地捡拾了一些树枝杂物,三下两下就马上将那旧窝棚更好地掩盖了起来。 看看一切都已经妥当了,辛追虎方才在一个木墩上面坐了下来,暂时算是缓了一口气。人一缓下来之后,他这时开始觉得肚子饿了,就掏出了带在身上的干粮,边吃边留神注意周围的动静。 看看天色已经渐渐地暗了下来,在这个时候四周却仍然是一丝动静也没有听到。辛追虎不由得微微感到诧异:莫非,那两只暴戾的猛禽不想赶尽杀绝了么? 躲在这破旧的窝棚里,确实比外面暖和了许多,这让已经填饱了肚子的辛追虎,不知不觉地感到了些许的疲倦…… …… 自从早上不经意间听到孔荣的那几句抱怨的话,宋澈就已经在心里悄悄地把侦查案件的重点——锁定了哨长种辑。现在他所关心的一个问题是:作为哨长的种辑,为什么会连续两天不来卫所当差?而且又是在刚刚发生了重大案件之后? 思来想去之后,宋澈越来越觉得在种辑的身上疑点颇多,于是急令手下捕快迅速赶到种宅四周布控。然而,在整一天的时间之内,除了早上有一个厨妇出来买菜以外,种宅一直大门紧闭、不见有一丝一毫的动静。 挨到了傍晚时分,宋澈觉得再等下去估计也会是一个样,于是当即带着一班手下直接冲进种宅。谁知呈现在他们眼前的景象有些奇怪——在偌大的一座宅院里面,只剩下了几名看家的奴仆。原来,女主人前些日子回了娘家、至今未归,然而男主人种辑呢? 一听到官家问起男主人的行踪,一名老仆眼神显得有些惊慌,他吞吞吐吐地回答:“我家相公……呃,应该好象有两天没见了吧?”说完,他用征询的目光望向了其他几个奴仆。 宋澈觉得那个老仆应该不像在撒谎,但是他所说出来的话又确实让人难以置信。富有查案经验的宋推官,马上反应了过来:看来,这种辑平日里应该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或者说,他有一种可以自我陶醉的消遣方式——只是或许不太方便向外人说起。 为了避免情报扩散出去,他决定把那名纯朴的老仆单独留下来,以便进行仔细的询问。果不其然,一介武夫种辑平日里确有一种比较独特的癖好:他就喜欢独自一人去垂钓,而且往往一钓就是半天。 那么,他一般会到哪里去钓鱼呢?老仆指着在种宅屋后的一条临溪走廊说:“就是在那里,大人。” 宋澈在老仆的指引下,来到了种辑家的后边,发现那个地方刚好背靠着一条小溪。这条小溪中的水很清澈,应该是从山上流下来的泉水汇聚而来的。 素来有独自垂钓之癖好的种辑,专门请工匠在临近溪边的屋后,修建了一条可以遮风避雨的檐廊。而在平时得空的时候,种辑就会一个人拿起鱼竿,呆在那里默默地垂钓。 “不错嘛,种哨长这也不失为一种雅兴哟!”宋澈假装夸耀种辑的那个“怪癖”,借以掩盖自己打听的真实目的。 “大……大人,你认为这种行为并无不妥吧?”那老仆见到宋澈喜上眉梢,也就大着胆询问了一下。 “我认为有这样的爱好很好、很好嘛!”宋澈为了套出更多有用的讯息,继续假意夸奖:“我说,种哨长最喜欢的钓鱼位置,具体是在哪儿呢?”那名见主人得到褒奖的老仆,乐呵呵地给宋澈带路,指出了平时种辑钓鱼呆得最久的那个地方。 现场所呈现的,一切确实如老仆所说的——看来,这里的确就是种辑经常来钓鱼的那个地方。然而,人呢?那个钓鱼的人到底哪里去了呢? 饶是在昏暗的灯光之下,心细如发的宋澈还是发现了——在走廊栏杆上,留有几滴旧血迹!这个不太好的迹象,顿时让宋澈心头一紧。 经过了连续两天,种辑整个人竟是如同人间蒸发了一样,这样的情况绝对很不正常!莫不成,种辑是负罪逃走了?还是人已经遇害了? 一时间,宋澈发现自己就如一个溺水的人,刚刚摸到了岸边,却又被急湍的水流卷了下去……不,我宋澈坚决不向任何困难妥协、服软! 重新振作起来的宋推官,当下急唬唬地发下缉捕令牌,并临时借调了一些卫所的人马,让几个小队沿着溪流同时展开搜索——一张大网就这样撒开了……只要种辑这时并没有离开漱石镇,那他就再也藏不住了! “这十几天连续下着雨,导致溪流里水位暴涨,不少鱼儿应该洄游到山里的泉涧中去了。”街上几名捕鱼经验丰富的百姓,吃饱了之后正在扯着“闲篇”呢。 水位暴涨?鱼类洄游?——这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刚刚的那句闲话无意间飘入了正好路过的宋澈的耳里,令他不禁心头一紧、继而眼前一亮! 第十四章 陈年旧事又重提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二更时分,藏身在窝棚中的辛追虎,终于还是抵不过那一股浓烈的倦意,渐渐迷迷糊糊地睡着了……这一下子,若是这会儿那两只猛禽突然杀到,他们应该也似乎——真的就能得逞了? 然而,辛追虎毕竟还是辛追虎,他“北虎”的外号那可还真不是浪得虚名的!多年行走江湖的丰富阅历,让老辛早就练就了一项不同凡响的本领——夜里即使是人睡着了,耳朵却仍然还是有在断断续续地“值班”的。 就在这会儿,他一边轻轻打着鼾,一边两只耳朵却像兔子一样竖了起来。大约到了二更半过后、三更不到的时候,在辛追虎的耳畔依稀响起了似乎有人在说话的声音,顿时强烈的戒备心立即驱使他强行打起了精神! 辛追虎轻轻起了身,提起一口清气让脑门清爽之后,开始凝神侧耳谛听……他的这一招,有个名堂,叫做“伏耳倾听”。这下子可就真的听了一个清楚明白了:果然真是有人在说话。 当此半夜三更之时,在这样的深山密林里,到底会有什么人来呢?辛追虎不觉好奇之心大起。 透过遮盖窝棚的那些破烂往外面瞧去,辛追虎马上发现不远处有人提着一对灯笼,沿着鸟鸣涧边缓步而来。那两个人边走路边交谈,黑暗中一时看不清他们究竟是何等模样。 像这样大摇大摆、不慌不忙的样子,十之八九乃是衙门里的公差在例行公事地巡查。辛追虎估摸:这一准是跟前两次在这一带发生的那两桩血案有关——而连夜展开搜查行动,说明破案已经有了关键性的进展。 “老七,你嗅觉灵,赶紧用力嗅一嗅——这附近有没有什么血腥气味?”一个公鸡般尖细的嗓音在说话。 “有!我还告诉你:这个地方到处都是死人!”一个低沉的粗嗓子不乐意地吼了一嗓子,故意想要吓唬他的搭档。 “嘿嘿,蠢胖子,你竟想咋呼老哥我?”“公鸡”一激动起来,那嗓音更是又尖又细了,而且调门还一下子窜得老高。 “什么叫咋……呼你?”胖子故意拿捏起了说话的腔调,装腔作势地说:“那好,我来问你——你小子真见过死人么?” “开什么玩笑?我可告诉你,早在你老哥我——的爷爷在世的时候,就曾亲眼见到一个人当场死在了他的面前呢!” “你说的是——你爷爷?你小子干嘛不直接说——那就是你爷爷的爷爷见到的事情呢?”自以为抓住了对方的漏洞,胖子忍不住得意地笑了。 “所以我说,你就是一个蠢胖子嘛。”“公鸡”现在反而不恼也不急了,他慢慢悠悠地接着说:“我说的那件事情可是千真万确的,那还是十几年前,我跟着爷爷在青城山脚下卖豆腐的那个时节……” 什么?十几年前?青城山脚下?——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躲在窝棚中的辛追虎一听到这件往日旧事,不由得顿感心惊胆战!此时此刻,像一团黑烟久久盘旋在辛追虎脑海中的,只有一个专治蜀中小儿夜啼的可怖名字——蓑衣客! 那么,外面那个扯着公鸡一样的嗓子在说话的人,难道竟是——当年在青城山脚下开豆腐店的“公鸡萧”的孙子么?辛追虎悄悄地借着灯笼的暗淡光亮看去——咦,我的乖乖,这不就是另一个活脱脱的“公鸡萧”吗? 辛追虎的眼光是准确的,今夜从他近旁经过的那个人,正是之前东胡国紫霞卫的一名得力干将——萧午未的嫡亲孙子萧山。那个之前坏事做尽的萧午未,后来在贺兰山东麓兴庆城郊外,被一代大侠慕容修礼“贬谪”到了青城山脚下开豆腐店。 然而,劣性不改的萧午未后来又勾搭起了在青城山勃然兴起的“青蓑门”,颇干了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今夜萧山拿来夸口的“死人事件”,便是当时萧午未故意挑拨辽东匪首贺拔圆木,猝然出手——杀掉了一名前来打探的“青蓑门”弟子! 至于事后,萧午未如何在蓑衣客面前自圆其说,那个直到如今还是一个鲜为人知的秘密。这些事情,都是九年前辛追虎远赴辽东追杀贺拔圆木的时候,在他的屋顶上偷听到的。 今夜让辛追虎感到不解的是:为何萧午未的孙子会来到莽苍山中?而且从其言谈举止来看,这个萧山似乎还是一个衙门中的公人。 的确,那个操着公鸡嗓门的萧山,在今夜就是奉了宋推官之命,跟他的搭档何胖子一道、到处寻找种辑的下落。不管他们的路过到底是有心还是无意,辛追虎都觉得此地不宜久留,于是瞅着他俩走远之后,他急忙遁离了那个旧窝棚、就近借宿到一户山民的家里。 到了四更过后,辛追虎悄悄从后窗翻了出去,辨准方向,抄近路又上了香炉峰。他也不去打扰任何人,自顾自熟门熟路地摸到了自己住下的那间客房,钻进被窝蒙头大睡。 也是合该萧山出风头,深夜里他和何胖子沿着鸟鸣涧,一直寻找到了一处叫做“恶鱼潭”的所在,就真的发现到了失踪哨长种辑的踪迹!只不过,他们找到的是一具死尸——准确地说,一具“应该是”种辑的死尸。 那具尸体被发现的时候,它所漂浮的水域,正是那个叫“恶鱼潭”的地方。在恶鱼潭里面,常年都有成千上万条异常凶猛的食人鱼,人或牲畜一旦掉落下去,那是绝对没有任何生还的可能。 正是因为这样,萧山他们所寻找到的那具浮尸,其实也只能作大概的身份辨认——因其五官完全是一片血肉模糊、实在惨不忍睹!就连闻讯赶了过来的宋澈,和那些经验丰富的仵作,都没有办法确认那到底是不是种辑的尸体。 一大群人忙活了一整夜,最后总算有了一点收获:寻获到一具面目全非的死尸。宋澈决定使人传唤来种辑的夫人,让她对那具尸体来一番仔细的辨认。 “也许,那真的就是种哨长的尸身呢?然而……他又怎么会跟那件疑案扯上了关系呢?”宋澈还是半信半疑。 第十五章 冷寂街头斗笠客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不管怎么说,那具面目全非的浮尸作为当晚唯一的“收获”,还是被衙役七手八脚地运回了镇上的卫所。不一会儿,曾经喧嚣一时的恶鱼潭,就又重新静寂了下来。 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窥探到那些公人都已离去,方才从藏身之处走了出来,独自站在水潭边凝望着水面出神。 突然,一阵阵阴诡的寒风接连刮过恶鱼潭的水面,不可思议地掀起了一缕缕黑色的烟雾。此情此境,使得站在潭边的那个汉子不禁感到了一股透心的寒意——跟着浑身竟起了鸡皮疙瘩…… “或许,这就是天意吧?”中年汉子仰面朝天,喃喃自语道。 …… 次日一早,天还蒙蒙亮,卫所门外就跌跌撞撞地赶来了一个老人,他一边走路一边泣不成声地哭嚎:“相公……我的相公呀!”守门的两个兵丁横挺着长枪拦住了他,却听到身后有一个威严的声音呵斥道:“不得无礼,快快让他老人家进来!” 原来,是刚刚起床的宋推官披着一袭斗篷,站在了大门台阶上面。那个急急赶来的老人一见到宋澈,赶紧下跪磕头,口中称道:“宋大人啊,老朽恳请您给我家相公申冤唷!” 宋澈急步下了台阶,双手将那老人扶起,说:“老院公,快快请起,有话进去慢慢说。”他同时认出来了,这位早早急赶而来的老人家,就是种辑家里的那个忠实老仆人。 宋澈携着种家老仆的手,一边走进卫所,一边轻声问道:“敢问老人家,你老贵姓?” “大人,你可折杀老奴了。不敢劳大人动问,小的贱姓朴,名唤朴根,平日里大伙都叫我老朴头。” “哦,原来是根叔。” 那老仆人一听之下,慌得差点就要重新跪倒……他颤抖着说:“大人怎能如此抬爱小的?小老儿实在受不起唷!您还是叫老奴——老朴头吧。” “无妨,无妨,不就是一个称呼而已嘛。若是按年齿而论,本官该称呼你老一声叔——这总没错吧?”说话间,他俩已经来到了停放尸体的那个房间。 掀开那具浮尸上边的白布,老朴头不由得再度泣不成声、哀痛欲绝!见此情景,陪同进来的宋澈也是眉头紧锁。 经过老朴头反反复复、仔仔细细的辨认,他终于确定——这一具浮尸应该就是种辑本人无疑!然而,与种辑相关的那些案情细节,暂时却还是不得而知…… 为了进一步深挖隐藏在种辑背后的种种秘密,宋澈厚赏了老朴头之后,让他即刻赶往种夫人的娘家,把种夫人请来协助调查。忠实的老朴头为了早日给自家主人洗刷冤情、报仇雪恨,自然十分愿意为这件事情效力——故而一接到授命,他立马就动身启程了。 …… 嘉兴城南门外,在一个简陋的路边茶棚下面,有数个戴着斗笠的乡下人,正围坐着一张桌子喝茶。 他们一边低声谈着话,一边有意无意地往大路上的那些行人,时不时瞥上了几眼——似乎是在等着什么人。 阅人无数的茶棚主人韦伯,凭着直觉嗅出了这几个茶客的“不俗”,故而也时不时见缝插针地打量了他们一下。 一会儿,茶棚外突然响起了一阵子“蹭、蹭、蹭”的脚步声,接着,一个身躯硕大的大汉就出现在了韦伯的面前。韦伯抬头一看,原来是老相识——大个子刘(刘兴锤)来了! 这下子,平日里最爱嚼舌根的韦伯兴致马上就来了,他用极低的声音悄悄地对刘兴锤说:“大个子刘,你知道那几个是什么来头么?” “是啥呢?”刘兴锤素来习惯了粗声大气,刚刚喊了一声,又急忙用手捂住了嘴巴。 这可是所谓的“打草惊蛇”,那几个斗笠客立马察觉到了异常,齐刷刷地往这边投来了恶毒的目光。 刘兴锤心中暗暗懊恼今天出门太急了些,忘了带上独足铜人——否则的话,对那几个人他还真没放在眼里。不过这个大刘却也并非单纯只讲莽撞的一个卤夫,当下他眼珠子急转、瞬间计上心来…… 大刘向韦伯抛过去两枚铜钱、又使了一个眼色,同时脚下却迈开大步,往郊外的方向急奔而去。 那几个斗笠客觉得那个大个子的举止有些古怪,想追踪过去吧——担心误了自己的“正事”;不去追吧——心里又怪痒痒的! 这时候,卖茶水的韦伯开始呼天抢地地“做戏”了:“老天爷,快把那天杀的吃骨头刘给收了吧!难道还留着他——继续祸害百姓吗?” 老头子一边哭着闹着,一边却不停地挪动身躯,越来越靠近那些斗笠客…… 眼见一个糟老头子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闹着,像是在跟他们四人哀告求助一样,一时间斗笠客们也有点被搞迷糊了。而就在他们稍稍分了神的那个空档,有一个精瘦的身影已然矫健地一闪而过,才一眨眼的功夫——已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钻进了南城门的门洞里…… 韦老头子唱的这一出戏,不但用他的身体帮忙遮挡掉了斗笠客们的视线,同时也趁靠近那些人的机会,有意无意地触碰到了他们身上一些暗藏的东西!老头子自己心里有数之后,便也渐渐地收敛了哭闹,嘴里骂骂咧咧地回到了茶炉那里。 …… 夜幕快要降临的时候,正在动手收摊的韦伯突然听到了几声布谷鸟的叫声!他立即抬眼望去,发现刘兴锤正蹲在对面的草丛中——两眼直直地看着自己。 韦伯斜眼瞅见那些人并没有往这边看,于是马上对着刘兴锤做了一个特别夸张的鬼脸。刘兴锤即时会意,带着所得到的讯息,眨眼间迅速消失在了远处的黑暗之中…… 那几个斗笠客眼见路过的行人已经十分稀少了,遂付了茶钱起身离去。他们快步流星地赶到南城门,刚好在城门快要关闭的时候进了城。 此时城里冷清的街道上,开始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灯火——夜色已经悄然降临了。斗笠客们一边走一边向路人打听:新近遭到灭门的倪家怎么走? 一连有好几个被问到的路人,不约而同的反应是:先是惶恐,继而又显得颇感惊讶。有一个外貌粗糙的中年妇人,更是一脸鄙夷地盯着他们看,同时嘴里吐出一句“神经病!” 在前面只顾着问路的斗笠客们,却浑然没有注意到:在背后相距数丈远的距离,总是有一个人在若紧若慢地跟着他们。那个人身上披着一件宽大的黑色斗篷,在此时若是被人望见,那也几乎只剩下了——好一双皓若星辰的亮眸! 此时此刻,嘉兴城南街头上的夜色,的确是有些落寞…… 第十六章 嘉兴城南现诡象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嘉兴城南寂寥冷清的街道上,那一群浑如无头苍蝇一般的斗笠客们,逢人便问——想要打听遭到灭门、已成鬼宅的倪家究竟在哪里?而在他们背后数丈远开外,却有一个身披黑色斗篷的人,一直在悄悄地跟着他们…… 看看前面似乎是一座围墙高大坚实的大宅院,斗笠客们相互对看了一眼,彼此都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看样子倪宅应该就是这里无疑了!就在他们满心欢喜、以为找对了地方的时候,那名“黑色斗篷人”在拐角处停下了脚步,转眼之间消失得踪影全无。 斗笠客们寻到那座宅院的大门口,一番“推让”之后,便由其中一人上前叩门——一下、两下、三下……无奈全然无人回应!斗笠客们不由得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小头目模样的人恍然大悟说:“这就是了!想这倪宅之中——如今怎么还会有人呢?” 他的话音刚落,一个冷冰冰的嗓音骤然在黑暗中响起:“谁——说的?” 众人猝不及防之下,纷纷打了一个寒战,回头一看: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背后竟然悄无声息地来了一位风度翩翩的白衣秀士!那白衣秀士面如皓月、目若朗星,手中轻摇一把折扇,宛若天使下凡。 白衣秀士见那几个人想要叩开那座宅院的大门,当下也不再多问一句话,只是微微一笑、提醒他们说:“诸位朋友,我想你们肯定是搞错了!倪宅可是在那边呢。”说完,他将那把合起的扇子往西边一指。 斗笠客们懵懂地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却只见到有一条深邃的巷道,在幽暗中往前蜿蜒伸去…… 几个人立时竟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又回头想再问问那个秀才。谁知只是在转瞬之间,那白衣秀士却犹如魅影一般消失无踪了! 就在此时,巷道深处响起了一个悲恸呼号的声音:“倪大善人,一路走好!” 啥情况?什么是“一路走好”?莫非——适才帮忙指路的那个秀才竟是……么?那个答案实在是太过于惊悚了,以至于斗笠客们宁可选择“脑短路”,也不敢自动去绕那个“脑回路”! 正当斗笠客们颤抖不止、惊疑不已的时候,又有一个哀哀怨怨的声音,隐隐约约地、似是从幽冥之界飘了过来:“倪氏一门六十八口,含冤而赴九泉——教我等如何能够瞑目?” 那个啼冤的声音刚过,忽然从街边一个高高翘起的檐角上——倏地垂下了一条长长的白绫!在凄凄晚风的吹拂之下,那条飘来荡去的白绫上面,赫然出现了一行血色的字迹! “不对,这绝对是撞见鬼了!”刚才消失在街头拐角处的那个“黑色斗篷人”突然去而复返,见到如此情景还扯起嗓门吼了一嗓子。他的“添油加醋”,登时犹如往一锅热油里——猛地扔进了一只炮仗! “天啊!”有一个斗笠客顿时崩溃了,发疯一般猛力地撞向墙壁——顷刻间他头破血流,当场横死于街头。 另外还有两个人由于高度紧张,立即伸手拔出佩刀,然后开始神经质地向四周乱砍乱劈。黑暗中,这两名刀客的出招根本不分不辨,最后竟至于互相残杀而亡! 最后剩下的那一个小头目,虽说定力和胆量稍为好点,但是同伴们的狂乱行为——让他终于也没能忍受得住。到了最后,那个人对天大吼了数声,继而又猛烈地喷出了几口鲜血,接着便轰然倒地而毙…… 前后才不到半刻钟的功夫,数名斗笠客全都横死于街头,那场面实在相当惨烈。附近的街坊百姓显然听到了那些异常的声音,他们却由于怕事惧祸,自始至终并没有一个人敢于抛头露面、出来看个究竟。 此情此景,就连街头上的晚风,也开始变得更加地阴恻恻、惨凄凄起来……夜幕下的嘉兴城南,又一次陷入于阴诡凄凉的境地。 巷道中亲眼目睹了这一幕惨剧的那个大汉,当下也不忍卒看,他倒提了一件奇形怪状的兵器,迅速回头大步踏入了小巷深处。挂在街边高檐上的那条白绫,依然在阵阵阴风中飘荡不止,似乎还在无声地诉说着什么…… 次日一早,在倪宅所在的街道,有数名出来洒扫街面的街坊,十分骇异地发现——在倪宅的大门口,被人重新张贴上了一副对联!其上面写着“鬼脸司以死谢罪,北冥阁不日遭殃!”。 这副矛头直指北冥阁及鬼脸司的对联,连同昨晚街上发生的斗笠客横死事件,像插上了翅膀一样,飞快地传遍了整个嘉兴城。如此看来,在这一次官府再想要对倪家灭门惨案不闻不问,却也是绝不可能的事了。 …… 次日一早,在嘉兴城南门外的官道上,一匹十分神骏的花斑马驮着一个白衣骑士,在朝阳的辉映之下迎着晨风惬意地前行。此刻骑在马上的那名白衣骑士,虽然头上裹着一顶英雄巾,却也难以掩饰自己相当俊俏的长相——面如皓月、目若朗星! 没错,此人正是昨晚在街头上假扮白衣秀士的那个人,名唤沈巩。这个沈巩早年丧父,遂投奔远房叔父沈一溪,后来还被沈一溪认作义子。沈巩为人机警干练,办事十分得力,渐渐在义父身边被倚为左膀右臂。 近几年来,沈一溪官运亨通,去年获授福州府通判。在南下福州府赴任的半路上,沈通判还特意绕道嘉兴城,登门拜访了表兄倪亮。 后来倪家遭难,辛追虎在保护幼主出走之时,首先便想起了福州府沈通判这个靠山。那一夜在莽苍山的山林里,辛追虎在山路上沉着灵活地应变,最后追踪“三匹夫”到了迷雾峡小山洞中,顺手“盗走”了少主倪珞。 老江湖辛追虎得手之后,直接上香炉峰找到了木屐道人,由他安排人连夜送走倪家最后的那点血脉。而其实,做事向来滴水不漏的木屐道人并没有安排他自己的人去送那婴孩,而是通过一些暗中的渠道,把任务交给了侠义道的地下快递服务——“星快递”去做。 “星快递”做事稳妥快捷,当夜就派人急奔上百里水路,再赶了几十里陆路,将小婴孩倪珞毫发无损地送达沈通判府。惊闻倪家噩耗的沈一溪,急忙让下人照顾好倪家孤儿,同时迅速指派沈巩——火速赶往嘉兴,相机处置此事。 在老谋深算的沈通判看来,素来有“灵狐”之称的义子沈巩——他的出马,是肯定能够确保马到功成的!而沈一溪自己对此次的倪家灭门惨案,却有不足为外人道的另一层考量…… 第十七章 怪客突现凌云台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沈一溪到福州府赴任之后,很快就在福州城东盘下了一家茶馆,取名“梦川茶馆”,让家里的老仆人沈安负责茶馆里日常的管理。这家梦川茶馆从里到外,装饰打扮得十分雅致,故而开始经营以后,每日往来的茶客倒也络绎不绝。 在接收到了“星快递”星夜急送而来的孤婴倪珞的次日,天快要亮的时候,沈通判这边诸事交代完毕,就把义子沈巩叫过来面授机宜。爷儿俩在梦川茶馆的一个雅间里密谈了许久,沈一溪方才催促其义子即刻动身北上。 在东门外的五里长亭上,目送着沈巩渐行渐远的背影,沈一溪不由得喃喃自语道:“但愿吧……那份度牒还安在呀!” 在这一刻,沈一溪不觉又回想起了昨天深夜里惊心动魄的那一幕……昨夜里他沈通判除了接收到一名孤婴,同时也收到了一张如同穿心利刃一般的纸笺——虽然那上面只写着简简单单的数行小字:“某物暂在我手中,你当看护好婴儿,五年后有缘再会”。 对于沈一溪来说,对方给出的这一张字条,明明白白就是一个“雷”——一个随时都有可能会爆炸开来的“惊天巨雷”!当然,那只是一个专门针对他沈一溪的诡雷,一件足以让他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的极其可怕的物证。 …… 沈巩得了其父的耳提面命之后,用了两三天就火速地赶到了嘉兴府的地面。到达了目的地以后,沈巩便迫不及待地联系上了一些人,动用了各种各样的手段,迅速从许多方面对倪家灭门案展开了暗中的调查。 从倪家废宅所遗留下的一些痕迹,不难看出那些凶手作案手法的特点,再结合周边街坊邻居们对那天案发时种种情形的描述,最后沈巩确认了一个板上钉钉的结论:残害倪家满门的,应该就是北冥阁和鬼脸司无疑了。然而,鉴于北冥阁掌阁尤多逊如今正是炙手可热的当权人物,沈巩代义父沈一溪权衡利弊,觉得还不宜直接公开把矛头指向北冥阁。 然而,对于甘心为虎作伥的鬼脸司,沈巩认为倒是可以设计打击那些龟孙子们一下。经过这些天的多方查访,精明机灵的沈巩很快就有了一个发现:以大个子刘兴锤为首的“三匹夫”,对倪家遭害一事很是愤慨,且到处奔走意欲为其打抱不平。 于是,沈巩渐渐暗中跟“三匹夫”联起手来,终于在昨夜狠狠地教训了那几个鬼脸司的“夜叉”,大大地出了一口恶气!次日一早,满怀着初战告捷喜悦之情的沈巩,为了避免遭到鬼脸司的纠缠而匆忙出城离去。 …… 今晨的泷江之畔,依旧吹拂着习习的清风。在那一个向江中突出的小山崖上,那一处临江小榭依旧往外面飘出了悠扬的琴音。 凌云台主官毕云开今早的心情很好,这一点从他抚琴的惬意、琴音的和缓圆润能够品得出来。那么,让这位暗黑机构的主脑——心情犹如飞上云端的原因是什么呢?那是因为:一早便有客前来拜访。 那么,那个一大早就来拜访毕云开的,究竟又是什么人呢? 不一会儿,管家毕鹫匆匆地带了那个客人上来,然后急忙悄悄地退了出去。 毕云开也不急于搭理对方,而是继续很惬意地挥洒完了剩下的半首曲子,方才意犹未尽地展开双眼看了过去—— 只见来客身上披着一副用竹片编制的马甲,下边围着半截子草裙——这种奇形怪状的打扮,普天之下除了青蓑门,江湖上就再也找不到第二个了。 “咦,此人竟然却是青城山上的青蓑门弟子?”毕云开感到有些意外,脑海里马上开始搜索有关青蓑门近况的各种消息。 来客见毕主官望而不语,顿觉有些莫名其妙,好在他毕竟见过一些世面,当下还是毕恭毕敬地行了一礼。 毕云开一时由于心里也没底,只得敷衍了事地稍稍回应了一下,不过转瞬间他又骤然生起了一丝好奇心——青蓑门现今的掌门人,还是那个桀骜不驯的独孤楚吗? 正在主人狐疑不定之时,那位来客已经恭敬地双手捧上了一张拜帖。毕云开伸手接了过来,缓缓地展开一看,只见那上面竟尽是些潦草难看的文字! 毕云开平生最不耐烦费劲去读懂一些难辨的文字,于是他假装咳嗽了一下,挥手让探头进来的僮仆——马上请卜师爷前来。这一下子,现场弄得那位来客好生尴尬,他杵在那里简直就是手足无措。 毕云开当然注意到了来客的反应,然而他却故意假装不知——因为他就是要用“拿大”来先压对方一头。 没过多久,一个瘦小的老叟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一望而知应是一位饱学鸿儒——他就是凌云台的师爷卜沉。毕云开当即离座相迎,十分恭敬地搀扶着卜师爷,然后让他安稳地坐下。 卜师爷眼花牙脱,看得出来年事确实已高。坐下之后,他慢腾腾地伸手从怀里掏出一双眼镜,架在了鼻梁之上。 毕云开轻轻咳嗽了一声,摆手让进来伺候的小书僮,将那张拜贴递给卜师爷。看到眼前那张拜贴上面的怪异文字,饶是学富五车的卜沉——一时竟也是觉得别样的晦涩难懂…… 不过,以老卜沉这许多年来给那些高官显宦做“西宾”的丰富经验而论,他的这个“师爷”的尊号可还真的不是白给的。当下他眼珠子一个急转,立马计上心来——既然大家都看它不懂,那我就是胡说一通又有何妨呢? 于是,老卜沉开始眯缝着眼睛,装腔作势地用拖得很长的嗓音念道:“……” 这一下子,现场上的各个人物,他们的反应可都是截然不同——毕云开越听越迷糊,而那个来客则是越听越害怕!那么,老毕感到迷糊这好理解,问题是:那个来客又为什么会越听越害怕呢? 那来客突然感到莫名其妙的害怕,这个其实也不难解释。本来他敢于踏入凌云台这种地方,就已经需要很好的胆色了,再加上到来之后,看到毕主官的种种刁难怠慢——就更让他暗暗心惊胆战了! 要知道,在毕云开只手遮天的凌云台,他随随便便的一个不快、一句重话,甚至一个凌厉的眼神——那都是足以令人致命的! 故此,现场上卜师爷对那张拜贴的胡乱解读,对于那位来客来说,简直可以算是一柄高悬在头顶之上的利剑——它极不稳定,随时都有直插下来的可能! 第十八章 倪小姐逢凶化吉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清风习习的泷江之畔,在这样一个十分美好的早晨,江边小山崖上面的临江小榭里,凌云台的当家人毕云开正在接待一位远道而来的青蓑门弟子。 由于毕云开故意想要显示其“威仪”,来客顿时陷于不尴不尬的境地;而由于那张拜贴上的文字极其晦涩难懂,在老师爷卜沉不知所云的胡乱解读中,主客双方一时都莫名其妙地茫然相对…… 就这样苦捱了好一会儿,瞅着老卜沉的解读终于告一段落了,毕云开赶紧趁机让他下去休息,自己则又端详起了那张古里古怪的拜贴……他用眼角的余光发现那名青蓑门弟子也快要熬不住了,嘴角嗫嚅着似乎欲有所语,于是就趁热打铁地开了“金口”问道:“青蓑门现在的掌门人,是否还是独孤楚前辈?” “应该……可能……是吧!”那个来客对自己门派的基本信息,竟然还能茫然不知,他勉力敷衍的态度顿时彻底激怒了毕云开! “来人!”毕老大一声暴喝,立时招来了数名手下,他们气势汹汹地蜂拥而上——就等着老大的指令下达! “啊?这……”那个来客一惊之下,面露恐惧之色,用不解又可怜巴巴的眼神望向了毕云开…… …… 数日前,嘉兴城里的倪家不幸遭难的时候,护院教习辛追虎在情急之下,实是难以顾及到许多……当时辛追虎所遗漏的重点之一,就是倪家小姐——那具尚未完全僵硬的“尸体”! 倪家小姐倪璎素来体质纤弱,平日里常常是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又如何经得起那一天的凶险场面?就在那些杀手疯狂作恶的时候,倪璎见血即晕,立时便自行倒地昏迷了…… 这样子“自动化”的操作,由于“无缝式”地“配合”了歹徒们的“工作”,实际上反而却为她自己赢得了苟且偷生的机会。所以说,那一天凶徒们的灭门任务,完成得并不是十分完美——倪家小姐只是暂时性的昏迷不醒,而倪家幼子也获得了解救。 然而不管如何,作为嘉兴城数一数二的大富户的倪家,在公众的视野中确实是已经被灭门了——换句话说,他们倪家已然被嘉兴的富人圈子除名了!就这一点而言,那些始作俑者的目的算是基本达到了。 那么,在此时此刻,已经被大多数人所公认的“倪家灭门案”的幕后黑手——北冥阁掌阁尤多逊应该感到很得意了吧?没有,事实上他现在一点也没有感到志得意满。 这又是为什么呢?答案是:尤多逊压根就不知道有这回事。所谓的“他为远房亲戚强出头”云云,那其实就只是江湖市井中——一些毫无根据的流言蜚语而已! 那么,身为掌控北冥阁特种机构的尤多逊,他听闻到那些不利于自己的传言之后,所作出的反应又是怎样的呢?装病。 在这些年,尤多逊独掌拥有特权的监查机构北冥阁,兢兢业业地为朝廷党同伐异、扫清一切障碍,同时也因此得罪了许许多多有势力的人。那些人对尤多逊既惧且恨,必然要经常弄出一些想反制他的花样…… 远的暂且不再提及,单单就这一次倪家的灭门惨案来说,那些隐藏得极深的幕后操控者——眼看着那不就是快要得逞了吗?要印证这一点,一个很简单的证明就是:半夜里皇帝突然降下旨意,让老尤赶紧去宫里面圣! 面圣急如救火。尤多逊接到旨意不敢怠慢,急忙带上几个贴身随从,一乘马车赶到了宫门外。 刚一掀起车窗的帘子,尤多逊一眼就看到了正垂手候在那里的小太监何况——他可是大内总管蒋公公的亲随。于是,老尤在小何的导引下,急匆匆地踏入深宫。 拐过了好几个弯,在甬道尽头的垂花门外,他们碰上了静候在那儿的大内总管蒋弼。双方简单寒暄了一下之后,尤多逊就跟着蒋弼一路小步紧趋,一直到了御书房门外。 蒋弼示意尤多逊稍候,他自己则径直小心翼翼地先进去通报。 趁着候见的片刻时间,尤多逊心里快速地再审视一遍——等一下要应对的那个方案。而且,涉及到这个方案的一个关键证人,也已然安排在了宫门外那数个随从之中…… …… 在灯火通明的宫门之外,跟随尤多逊来到这里的数名随从,正规规矩矩、毕恭毕敬地等候在寒风之中。在夜风的吹拂下,一名身躯纤细的小厮显然有些抵御不住寒气的侵袭,“他”瑟瑟发抖的样子很快引起了值门太监的注意。 恰好,今夜这位值门太监是宫里出了名的老好人张侗。当下,张太监见到这般情形,就命人搬来一只大火盆,还让人给那个小厮端来一碗热姜汤。 既然人家素不相识的,还这么关怀备至,那名受到照顾的小厮依照情理,只得僵硬地上前向张侗表达谢意。待到“他”靠前一站,老成的张侗马上发觉到了一丝异常的状况——这个小厮的脸蛋怎会长得如此俊俏?而且说话也是细声柔气的? 就在张侗心中起疑的时候,从宫里头突然传来了旨意:让倪璎即刻进去面圣!原来,面前这个柔弱的俊俏后生,却是倪家下落不明的小姐倪璎——这样的真相当场让张侗有些摸不着北。 实际上,这位之前一直让人们以为踪迹难寻的倪家小姐倪璎,在倪家惨案发生的当天,就已经被北冥阁很好地保护起来了。北冥阁在各地的眼线都是无一例外的明察秋毫,那一日在倪家惨案发生的前一刻,负责嘉兴分阁的秋狄其实已经提前觉察到了。 他们之所以没有立即直接插手干预,一方面苦于人手不足、并无必胜的把握,另一方面则是由于尤多逊早前的告诫:先盯着,慢动手。于是,秋狄只带上野芒,两个人悄悄“猫”上了屋顶,紧紧地观察当时倪宅里面的一切状况。 之后所发生的事情,其实也可以算是冥冥之中早有定数。就这样,被人借着倪家灭门案扣上屎盆子的北冥阁——却竟然阴差阳错地救下了倪家小姐倪璎,而这一番“善举”也给他们自己留下了翻本的机会。 第十九章 北冥阁绝处逢生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北冥阁嘉兴分阁,听闻到城内有大批蒙面杀手意欲有所行动的消息,分阁正副司阁秋狄和野芒都是悚然一惊!他俩首先同时感到不可思议的是:近来嘉兴城里,并没有大量武勇之人涌入进来——那么,这么一大批杀手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呢? 事发仓促,作为嘉兴分阁的正副司阁,他俩职责所在,当然不能对这件事情不闻不问。一时间,秋狄想起了上次辞别尤掌阁之时,他反复强调的告诫:但凡出现异常的变故,汝等务必——先盯着,慢动手! 当下,秋狄把尤掌阁的那一番诫勉之语说给了野芒听,然后两个人就立即拍板:由于情况未明,只好遵照上司的指示“先盯着”了。两人立马着上了短打劲装,携带上各自惯常使用的兵器,就一起出了门、直奔城南方向而去…… 通过他们十分熟悉的那些便捷小路,秋狄和野芒很快就尾随上了那些黑衣蒙面人。 在人群蜂拥而动的纷乱场面上,眼尖的秋狄猝然觉得——其中有一个人的身形,自己倒似乎还有点儿熟悉?然而,当时那也只是一晃而过的印象,到底是自己看花了眼,还是那真的确是一个熟人——实在是无暇仔细去分辨清楚…… 尾随到了倪宅附近的时候,秋狄和野芒即刻分散开来,各自隐伏在了屋顶上一个比较隐蔽的拐角处。当时倪宅之内场面十分混乱,秋狄根本无暇顾及其他,只能将目光漫无目的地到处搜索,看看有没有一些值得关注的“高价值”目标…… 说来也是巧合,没一会儿,藏身在另一个隐蔽处的野芒投过来一粒小石子,提示秋狄注意一下:院子里那个大莲花水缸的旁边!秋狄立马放眼望去,发现在那只大水缸一旁的地上,正倒着一位黄衫少女——由于离得有点远,暂时难以判断她这时候是死还是活? 从那位黄衫少女身上的衣着打扮,秋狄估量:她应该是这家大户里的小姐。再一细看,居然看不到她身上有明显的伤痕和血迹,这样的异常状况——立即引起了秋狄的特别关注! 在北冥阁中,秋狄乃是一位深得老掌阁亲传的干练后生,故此方才年纪轻轻的,便被委以掌管嘉兴分阁的重任。当时眼见这样的情形,他脑海中迅即灵光一现:必须要保护好这名少女——搞不好,在以后做坏事的那些人想要甩锅北冥阁的时候,她可就是一个很重要的人证! 主意一打定,秋狄手中紧扣独门暗器“索命银丝”,在一个生死攸关的时刻及时出手——拽住了快要劈到倪璎头上的一把钢刀。就在那个拿刀的家伙傻愣愣不知所以然的那个当儿,野芒立马配合默契地“送出”一枚金钱镖,让他当场晕菜。 晕倒的那名凶徒刚好用他的身躯盖住了倪璎,这其实也算是一种“贴身的保护”。当然了,倪家小姐承压甚重,这也让她多少受到了一点轻微的伤害。 后来,那伙歹人“完了事”了,在清理“战场”的时候,也顺带把那个倒霉家伙拉走了。到了那个时刻,倪家小姐其实也就只剩下了半口气了,不过好在总算是捡回了一条命。 一场惨绝人寰的大屠戮终于结束了,现场只剩下了一片弥漫着血腥味的死寂…… 机不可失!旁顾无人的秋狄和野芒急忙纵身跳下,抱起软绵绵的倪璎快速地离开。由于这件事情他们做得相当隐秘,所以后来倪家小姐踪迹难觅——便一直成为让外界猜测不休的一个谜团…… 秋狄和野芒成功地救出倪璎之后,为避人耳目让她女扮男装,混杂在一队人马中一起来到京城。不久之后,外界便纷纷扬扬地出现了这样的传闻:北冥阁挟私报复、屠灭了嘉兴倪家满门。 获知这一消息的尤多逊,一开始颇感惊疑,甚而便盘算出了一个万全的应对之策。执掌北冥阁多年的尤多逊自知树敌无数,根本无法条分缕析地去推测逞凶的对手到底是谁,于是他决定用上一招“静待时机,后发制人”。 在这个皇帝召见的午夜时分,尤多逊认为时机已然相当成熟了,在君前澄清事实之后,接着又把“护身符”倪璎推到了幕前。 在位居九五之尊的君王驾前,这位颇有表演天赋的倪家大小姐痛诉自家奇冤,其梨花带雨、楚楚可怜的娇弱之态委实让人“我见犹怜”——就连见惯了六宫三千佳丽的老皇帝也不例外! 一种保护柔弱孤女的强者心态腾地生出,须发倒立的老皇帝声嘶力竭地降下旨意:着北冥阁迅速全力破案!然而,让人感到意外的是,孤女倪璎在叩头谢恩的同时,竟然还跟皇帝提出了一个恳求——请求让她跟北冥阁一道,参与此案的勘查任务。 望着眼前这个虽柔弱孤单,然却意志坚定的自强女子,老皇帝不由得感到由衷的赞许,于是金口即开——加封倪璎为咸宁公主,赐给“如朕亲临”特制金牌,以蟠龙使者的身份参与破案。 这边恩旨刚下,陪同在旁边的尤多逊心里却在暗暗叫苦。让他万万想不到的是,最后竟然自己给自己安排了一个“太上女王”,时时刻刻压在了他的头上! 不过,纵然在心里叫苦连天,这位素来习惯深藏不露的尤掌阁还是热情洋溢地对新晋公主表示祝贺,并山呼“圣上英明!”数声。 在毕恭毕敬地“捧”着咸宁公主往回走的路上,一阵清凉的微风突然吹醒了尤多逊——他老皇帝那看似无意中的顺水推舟,其实竟是蕴含有一种让人细思甚恐的深意!那会是什么样的深意呢?答案简直就如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 这样的恍然大悟,一下子让尤多逊清醒了许多,也让他马上在新公主面前殷勤了许多…… …… 在嘉兴城东有一座大院,叫胡家大院。这座大院的主人是胡三刀,他乃是鬼脸司在嘉兴这一带最大的头目,在内部被人尊称“胡判官”。 这一日天刚破晓,还窝在被窝里做着春秋大梦的胡三刀,极不情愿地被人唤醒。而接下来所听到的那条消息,瞬间如同一大瓢冷水——将他整个人从头到脚浇了一个透心凉! 胡三刀怎么也闹不明白:几乎就在他的眼皮底下,居然有人像吃了熊心豹子胆,敢于在太岁头上动土。毫无疑问,在今早能让胡三刀“凉快”和“上火”的消息只有一条:昨晚上沈巩他们联手唱出的那一出好戏。 “就在嘉兴城里,一名暗鬼和三名夜叉同时毙命!”——这条让鬼脸司极为丧气的糟糕消息,像长了飞毛腿一般,很快便“飞”遍了烟雨迷蒙的江南水乡…… 第二十章 顿忘药汤玩煞人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清晨的泷江之畔,那一处位于小山崖上的临江小榭之中,老师爷卜沉由于读不懂那一张文字古怪的拜贴,便使出了他向来纵横幕僚生涯的“无敌神技”——故弄玄虚、拿腔捏调来应付当前的难堪局面。 事实证明,老卜沉的这一招果然非常好使,不仅在他的主子毕云开面前维护了自己的面子,而且还让那个突然来访的青蓑门弟子陷于云里雾里、还难以自制地产生了一种莫名的惊惧…… 不管老卜沉解读拜贴的真实效果如何,他足以让那名来客不得不诚惶诚恐——光是这一点,就让他的主子毕云开十分满意,同时也十分地得意!因为说到底,他毕云开所想要的,也无非就是这样的效果嘛。 所以说,堪称幕宾中的耆宿、宦门里的千年老油条的老卜沉,他本来为了遮掩自己无能的那一招“故弄玄虚、拿腔捏调”,竟然却是歪打正着,甚是迎合了自己的主子爷! 在余音尚在绕柱的临江小榭之中,悠闲自得的凌云台“遮天巨手”毕云开也并非对老卜沉的招数不甚了了,然而因为在心里确实感到很受用,故而他其实是在有意地纵容师爷——将那套骗人的把戏,继续酣畅淋漓地演绎下去…… 那样子过了好一会儿,就像老猫半天玩耍一只小老鼠已经玩够了一样,毕云开斜眼看着那名战栗难堪的青蓑门弟子的窘态,颇感快意已极之余,方才挥手让老卜沉退了下去。至此,毕云开不觉挺惬意地伸了一下懒腰、并长吁出了一口浊气…… 静立在旁边伺候的小僮仆心领神会,清楚这就是台尊表示“要办正事了”的意思,于是赶紧喏喏地退下了。他出门紧走几步,赶到了老卜沉的身边,嘴上还不忘讨乖卖好地说:“卜师爷,小的来搀扶您老人家了!”离开了毕主子,他俩顿时如蒙大赦,小的搀扶着老的马上一起走远了。 一时间,在小榭里面就只剩下了杀伐决断的毕云开,跟那个像打了霜的茄子一般的青蓑门弟子。在极度郁闷的情形之下,有那么一个时刻,那个来客甚至产生了一个幻觉——毕老大在高声喝问他“青蓑门……独孤楚前辈?”的问题,而他因为答非所问,惹恼了毕老大、甚至当场招来了一帮气势汹汹的打手! 待到那一片幻觉的疑云飘散开去之后,来客由于刚刚受到惊吓,而不由自主地变得战战兢兢、股栗欲坠……那个高高坐在正位上的毕主官,此刻在他看来,简直犹如雷音殿中的那尊如来大佛——相当神圣,并且不好接近…… “毕……”那名青蓑门弟子刚刚极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就立刻被毕云开的一个手势打断了。奇怪的是,毕云开立马换了一副尊容,竟是笑吟吟地一直盯着那个来客看个没完。 当下,那名青蓑门弟子的脑袋里“嗡”地一声响起,一股子潜意识马上涌了起来:完了,毕阎王要开荤了!他顿时浑身又一次颤抖不止,看样子几乎就要站立不稳而倒于地上了…… 只是在转瞬之间,毕云开的神色开始现出微微的诧异:“奇了,老药仙的顿忘药莫非变成失忆药了?”他手指一弹,一枚细小如牛毛的银针倏地射出,钉中了来客的右手中指尖。 “哇!”来客顿时感到一阵奇痛,当场失控地一跳三尺高!然而,就在他双脚重新落地的时候,一个奇迹却也同时出现了——只见那来客重新整顿好了衣冠,双膝跪下、用清脆的嗓音说道:“主子,请恕属下失礼了!” 原来,这个假装青蓑门弟子的年轻人,竟是刚从嘉兴秘密潜来的沈巩。没错,他也正是——福州府通判沈一溪的义子沈巩。 那么,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事情的来龙去脉,还是得从两年前说起。 两年前,沈一溪虽然在京城为官,但却只是一个职衔低微的闲杂小官。在那个期间,他忙于应酬攀附,对义子沈巩一直疏于管教。 在百无聊赖之时,沈巩常常混迹于花街柳巷,且迷恋上了醉红楼的头牌花魁莫莺莺。时间一长,沈巩欠下了醉红楼巨额的银子,而自己却还浑然不知。 终于有一天,醉红楼的老鸨见他还不起那笔巨债,便笑里藏刀地将他带到了幕后老板那里。那个幕后老板是谁呢?毕云开的师爷,也就是江湖人称“白头仙翁”的卜沉。 老卜沉揪住巨额欠债连哄带吓,最后恩威兼施地将沈巩网罗到了凌云台的麾下,让他成了毕云开的一个暗桩——平时监视沈一溪,同时随时留意北冥阁的异动。 由于身负秘密使命,所以这一次沈巩在办完义父交付的任务之后,便按照约定赶到凌云台汇报那些事情。为了掩人耳目,在半路上他按照凌云台的指令,乔装打扮成一名青蓑门弟子。 在被送来江边小榭之前,沈巩还需要喝下一碗味道怪异的药汤。自从那药力发挥出来之后,在沈巩的自我意识中,他就已经不是他自己了——而只记得他乃是一名地道的青蓑门弟子! 正是因为如此,到达江边小榭之后,沈巩一直以青蓑门弟子自居——直到毕云开的“醒魄银针”刺醒了他!由此可见,之前他喝下的那碗“顿忘药汤”药效的确厉害,而这一些非常手段,据传全都是出自——凌云台那位极神秘的“老药仙”之手。 知晓了坐在面前的竟是——让江湖上许多人闻风丧胆的毕阎王,沈巩不敢有丝毫的怠慢,急忙将自己所知道的全部情报像竹筒子倒豆子,尽数作了汇报。 望着眼前这位精练能干的年轻人,毕云开不由得油然生出了一丝赏识之心。他想到自己已然年近半百,膝下唯有一女,若能找到值得托付之人——却也是一件快慰平生的事情。 由此时起,这位凌云台的头号枭雄,便有了一个想要栽培沈巩的心思。然而,在沈一溪那边,又应该怎么办呢?毕云开一时半会,也是没能想出更好的主意。 机灵的沈巩也渐渐地察觉出:这位传闻中凶神恶煞一般的狠人,怎么竟会有些许的慈祥与温和?饶是有了这样的感觉,在没有完全放下戒心之前,毕云开表现得越温和——沈巩却越觉得他笑意里藏着一把无形利刀,实在是一个杀人不见血的主儿! 到了日近晌午之时,沈巩总算是完全地交了差,他如释重负地遵命离开江边小榭…… 当然,按照惯例他还是要再喝下一碗顿忘药汤。在自以为就是一名青蓑门弟子的自我感觉中,沈巩乘船沿江而下,他这一次前行的目的地是:莽苍山。 第二十一章 甘为挚爱闯鬼域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喝下了那一碗顿忘药汤之后,沈巩在自己的意识里,又一次变成了一名青蓑门弟子。他身着竹片马甲、半截草裙,雄纠纠气昂昂地乘船沿泷江顺流而下…… 在快要越过凌云台严密的监控区之时,伴同他到了半路上的那几个人撤回去了,船上现在只剩下沈巩孤身一人继续前行。小船在泷江中流快速地行驶着,坐在船舷边的沈巩一时由于无所事事,便只顾盯着船旁湍急的水流出神。 突然间,他发现水面上,有一只空刀鞘随波逐流地漂流了过来……再定睛仔细一看,沈巩还发现:在那刀鞘上面所镌刻的——却是一些古里古怪、难以辨识的字符!在好奇心的驱使下,沈巩不由得伸长出了手臂,一把就将那只空刀鞘抓了个正着。 正在撑船的那个艄公见状,不觉也伸长了脖子,想要看一看那个新鲜玩意儿。谁知一望之下,他立马“咦”了一声,就知趣地闭口不言了。 沈巩情知那个艄公必然是看出了一些古怪,但既然他都马上装聋作哑了,就再也不宜去勉强他说些什么。因为行走在江湖上的各个行业之人,其实都有他们各自所必需忌讳的东西——不能对那些东西寻根问底,这也是江湖规矩的一部分。 实际上,沈巩有所不知的是——在船上看似朴实的那个艄公,竟有一层暗藏的身份:鬼脸司的巡河小鬼。刚才看似顺流漂来的那只空刀鞘,是鬼脸司一种投石问路的手段,叫做“漂鞘问路”。 凡是鬼脸司的人,都会一眼而识得这样的空刀鞘,根本不会好奇——更不会去费神搭理它。反之,像沈巩这样表现的人,便明显不是“自己人”了。 这鬼脸司乃是由原来江湖上第一大杀手帮“杀无赦”,所演变而来的一个暗黑机构,其行动做事的方方面面——事实上都浸透了许多江湖黑道的诡秘伎俩。就在刚刚进入鬼脸司管辖范围的这一河段,他们略施小技就已经轻轻松松地获知了沈巩的大概身份! 一名青蓑门年轻弟子,竟然远离青城山,只身来到江南“最有故事”的山区——莽苍山中。这样异乎寻常的事情,当然首先引起了鬼脸司那些巡哨暗鬼的注意。 很快的,这条消息便最近传递到了莽苍山北麓的石牌村驿站。就在昨天,这个小小的驿站刚刚住进了过路的小官员——鬼脸司的“胡判官”胡三刀。 由于鬼脸司投靠了北冥阁,所以那一班大小喽啰全都摇身一变,变成了有点头脸的“朝廷官员”。故此,途经此处的“胡判官”胡三刀,也享有住进官府驿站的权利。 这胡三刀本来就是一个混成了精的老江湖,极善于驾驭和笼络人心,所以他在荒僻的石牌村驿站一落脚,立马就有左近闻知消息的鬼脸司小鬼前来投效。就连急报有不速之客闯入莽苍山的消息,也是在第一时间送来给了胡三刀。 数天前沈巩在嘉兴城里的那么一闹,不但惊动了胡三刀,也让北冥阁秋狄等人狐疑不定起来。善于联想的秋狄马上产生了一个念头:莫非,这伙搞事情的人跟之前的倪家灭门案有关? 于是,秋狄当即严令胡三刀,迅速采取最有力的措施,查清楚那些闹出城里“鬼故事”的——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人?没想到鬼脸司平日里装神扮鬼的,到头来却又奈何不了那些缠身的讨厌鬼——这可真是一个天大的讽刺! 既然上峰下了严令,无奈之下的胡三刀只得硬着头皮,率领一班手下装模作样地“开拔”到了石牌村驿站。那么,这个已然混成了精的胡三刀,他会倾尽全力去查案吗?关于这个,应该只有鬼才会知道。 …… 那么,孤身一人的沈巩,却为何要独闯近来怪事频频出现的莽苍山呢?当然是为了他的心上人——倪璎。 一个多月前,沈一溪在南下赴任的途中,还专门绕道嘉兴城拜访表兄倪亮。作为义父的贴身心腹,沈巩也就一起来到了嘉兴倪家。 沈巩长得一表人才、且又谈吐儒雅,让情窦初开的倪家小姐颇有好感。倪家小姐倪璎属于那种人见人爱的甜美少女,性情温柔且冰雪聪明,跟英俊潇洒的沈巩简直就是一对天设地造的璧人。 就这样,在双方才貌登对、又都是处在花季妙龄的情况下,沈巩与倪璎彼此情投意合、一见钟情。眼见一对好儿女将要成就一段好姻缘,双方的长辈们也乐见其成,十分愿意促成他俩的好事。 然而,事有不巧,次日一早急送而来的一纸限期到任书,让沈一溪只得仓促启程南下,而原来议定的择日定婚也只好延后再办。由此而论,沈巩与倪璎虽说情意绵绵,但却还不能算是有婚约之实。 这一次,惊闻倪家出现重大变故,沈巩顿觉心急如焚。在奉父命赶赴嘉兴的途中,沈巩早就做了决定:此行一定要寻找到倪璎的下落,无论她究竟是生还是死。 在跟毕云开告辞之后,沈巩花了一锭金子,从老卜沉的嘴里掏出了一个至关重要的消息:倪璎还活着!这个好消息,顿时让沈巩笑得合不拢嘴,问题是:她现在到底人在哪里呢? 关于这个问题,即使沈巩再塞过去十锭金子,也是无济于事——因为老卜沉压根就是爱莫能助。他所能提供的一点点有用的消息,也就是:听说倪家祸事发生之后,鬼脸司随后就把重兵压向了莽苍山——换句话说,如今的莽苍山已然成了一个鬼域魅城! 莽苍山?沈巩乍一听闻,那颗心不由得揪痛了一下——刹那间,他恍然又回到了十岁那一年…… 离开了凌云台之后,沈巩还是那一身青蓑门弟子的装束,施施然乘船沿江而下,不日即抵达清风镇码头。上岸之后,沈巩直奔闻达旅舍,要了一间二楼临江的上房。 沈巩从随身携带的一只软皮套里面,拿出了三根醒魂香,接着便面向西方焚香祷告起来。一会儿,焚香祷告礼毕,沈巩盘腿坐在床上,开始了闭目冥想…… 片刻之后,他的思绪已然渐渐地飘落到了一个魂萦梦牵的地方——在一片千仞绝壁之下的青龙渊! 第二十二章 美丽邂逅变数多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自从那一晚,遭遇到猛隼和毒枭两大煞星的联手截杀,最后仓皇失措地落荒而逃之后,辛追虎便一直呆在香炉峰无名道院中“韬光养晦”。他除了继续揣摩一些功夫,其实心中仍时时在参详着一件事。 辛追虎心中一直挥之不去的两大疑团是:那些截杀他的人,到底想得到什么?倪家之人究竟因何遭此横祸? 前些天,他在和木屐道长聊天的时候,隐隐约约地知晓了——沈一溪之义子沈巩,已然赶赴嘉兴处置倪家后事了。沈巩?辛追虎对这个名字,似乎有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 夜风猛烈地撞击着香炉峰,那个“倔犟老头”似乎很是恼怒,又似乎十分地无奈…… …… 在清风镇码头的闻达旅舍,沈巩住进之后,一连三天都呆在二楼临江的那间上房,一步也没有踏出房门。那么,他闷在那里面做些什么呢? 自从第一天面向西方焚香祷告之后,沈巩便如灵魂出窍一般,元神一路飘落到了青龙渊。青龙渊旁边石壁上面的摩崖石刻,那些字迹依然清晰如故——沈巩至今还清楚地记得:石壁上凿刻着的是《清冥神功》。 在刚满十岁那一年,父母亲先后撒手人寰,遗留下孤苦无依的小沈巩。同族中的沈氏族人视他如弃履,根本就没人愿意提供一些照顾。后来,这个孤儿在市集上被人贩子拐卖到了江南……再后来,在途经莽苍山深山密林的时候,那个该死的人贩子被老虎吃掉了! 当时,被吓傻了的小沈巩跌倒在了地上,眼看着也就要被那条大虫当点心解决掉了!在这个千钧一发的节骨眼上,一阵清风拂了过来,随之而来的是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 那老者口中念念有词,手捏剑诀戟指那只大老虎,原来还凶相毕露的那只大虫瞬时间秒变温顺起来,然后就乖乖地听话离去。侥幸捡回一条命的小沈巩,也被那老者好心地收留了下来。 然而,明明有着超凡神功护体的那位鹤发老者,却并没有传授给沈巩任何一门功夫。他的理由是:毕生不会再收任何人为弟子,还说他自己的功夫完全是无师自通的。 为了让沈巩深信不疑,老者带他来到了一个叫做青龙渊的地方。指着凿刻在石壁上的那些字迹,老者敦敦告诫沈巩:不到万不得已,不可修习那上面记载的神奇功夫。 小沈巩听了,歪起了小脑袋瓜,天真地问老者:“要怎么样,才能算是万不得已?” “这个嘛……”那老者一时语塞,只得搪塞说:“这个得靠你自己去悟!” “万不得已……万不得已?”趁着小沈巩正在努力参悟的时候,鹤发老者一念口诀,竟飘然如风地独自离开了…… 现今的处境,让沈巩感觉到自己已然陷入了一个十分艰险的境地之中。虽说他身为凌云台的一名暗桩,照理应该得到他们的保护,然而世事难料——谁知道他毕云开是什么处心,凌云台究竟是敌是友还真是不好说呢。 自从在嘉兴城里对付了一下鬼脸司,沈巩总有一种不祥的预感:说不定在哪一天,那些鬼魅就会缠上身来!而对于有“知遇之恩”的义父沈一溪,沈巩可确是从来没把他当外人——然而也并没完全把他当成是自己人。 对于平日里道貌岸然、说起话来冠冕堂皇的义父沈一溪,沈巩比其他任何人都要清楚他真实的为人。想当年,他千里迢迢地投靠到这位义父的麾下,甚至后来还成为他所倚重的左膀右臂,而那其中真正的缘由——却真的是不好跟别人明说的哦…… 反正思来想去,沈巩都觉得为今之计,只有抓紧时间,先修炼好“清冥神功”再说。住进了清风镇码头的闻达旅舍之后,沈巩就觉得这是一个颇适合修炼功夫的地方——因为它属于那种典型的三不管之地。 整个清风镇码头目前表面上被鬼脸司所掌控,而闻达旅舍却是凌云台一个碉堡式的据点,一个毕老大决不会轻易放弃的地方。在这样一个北冥阁和凌云台双方持续“拉锯”的地点,几乎所有的江湖帮派都不敢也不想卷进来“当炮灰”。 故而,这个码头上的闻达旅舍反倒成了一块清净之地,一个凌云台平时管得不严、鬼脸司又不便公然进行控制的“真空地带”。于是,沈巩就充分利用起此地的“地利人和”,一个猛子扎了进去——暗自在房间里偷偷地修炼起了清冥神功。 说来也是机缘巧合,在十岁那一年,沈巩虽未跟鹤发老者学到一丁半点的功夫,然而却因为一个偶然的机会——偷窥到了同样非比寻常的“元神镜像功”。 在后来的十多年里,沈巩天天修炼镜像功,功力日渐见长,至今已经达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正是由于精通镜像功,沈巩通过闭目冥想,便能让元神到达任何之前到过的地方,甚至看得到想要看的东西、也听得到想要听的东西。 在闻达旅舍闭关修炼的这三天里,沈巩摒除一切杂念和担忧,专心致志地根据青龙渊旁边石壁上的神功石刻,修炼起这一门千年难得一遇的绝世神功。 转眼间,三日之期已到,沈巩已经修成了其中的一项入门级功夫——无妄隐身术。倚仗这一个小小的隐身术,接下来沈巩便完全能够在莽苍山繁茂的山林之中进退自如、游刃有余了! 于是,他收拾好了行李,开始昂然上路了。离开清风镇码头之后,沈巩马上就要前去的目的地,乃是一个设于荒僻村落的袖珍驿站——石牌村驿站。 在石牌村驿站中,早就已经驻扎进了一大班鬼脸司的人马,带头之人正是他们的临时老大——胡三刀。由于胡老大很会做人,甘心在他羽翼之下效力的那些人,已经跟着他畅享了三四天的休闲快乐时光了…… 而对于一个就将要到来的充满挑战性的“危险游戏”,鬼脸司这班人还真的是一无所知呢! 那么,这样的一次将要发生在两方之间的“美丽邂逅”,将会给他们双方——带来什么样的结果呢? 第二十三章 南威国宝虎獠牙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驻扎在石牌村驿站的那一伙鬼脸司小鬼,他们整日里醉生梦死、寻欢作乐,一点儿也没有察觉到——一个披着“美丽邂逅”华丽外衣的危险游戏,已经一步步地向他们逼近过来了! 前不久,刚刚在嘉兴城里没来由地横赚了一大笔钱的胡三刀,其实也乐得借此机会躲开北冥阁秋狄那些人的管束。在这个荒僻的山村小驿站里头,他老胡就是天、就是天王老子,在这里他可以胡天胡地、为所欲为…… 来到驿站之后的这几天几夜,在胡三刀的意识中,只存在着三个“胡”——胡天、胡地和胡三刀!在众多小鬼的阿谀奉承之中,老胡简直飘飘欲仙,直把人间当天堂…… 修成了无妄隐身术之后,沈巩马上离开了清风镇码头,直奔此行要前去的目的地——石牌村驿站。他来到驿站之后,掏出一块“通判府知事”的腰牌,就被安排在二楼一个房间住下。 沈巩所宿下的这个房间,刚好位于一个比较隐蔽的角落,像这种处在这样一个位置的小房间,之前应该是当杂物间使用的。然而沈巩并不在乎这些,恰恰相反——他刚好需要一个比较隐蔽的地方来落脚。 为了验证一下无妄隐身术的效果,沈巩放置完行李之后,便施展此术独自在驿站里面到处游荡。说来也怪,竟然好象真的没人能看得见他——在那一刻,沈巩的自我感觉真是“爽歪歪”! 既然隐身术的效果是真实的,沈巩觉得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大干一场了,于是他就略微大了一点胆,趁势游荡到了一些疑似鬼脸司的人旁边…… …… 在一个辗转反侧、难以入睡的夜里,辛追虎突然间豁然开朗了!他终于忆起:沈一溪的那个义子沈巩乃是何人了。 九年前,辛追虎在钧州城突然接到了师兄慕隐龙的邀请函,于是星夜赶赴莽苍山腹地。在一处山林茂密的所在,辛追虎遭遇到了翼东四蛟的伏击。 面对强敌,辛追虎凛然不惧,他沉着地以师承的“逐云追风剑法”与他们四人缠斗。一时间,双方斗得难分难解,竟是难以立刻分出高下。 就在他们激战正酣的那个当儿,黑暗中突然有人抛过来了一只黑乎乎的大炸炮——随着一声暴响,那只炸炮立时在战团中发生了猛烈的爆炸!待到那巨大的炮声平息之后,透过尚在弥漫的硝烟,辛追虎看到翼东四蛟全部倒在血泊之中,而自己的视物也似乎变得模糊了许多…… 那个突然抛出炸炮的人到底是敌是友,直到那件事情发生了好久之后,辛追虎仍然无从得知。但从对方蓄意实施有针对性的偷袭来看,有一点是肯定无疑的:他必然跟翼东四蛟或是自己曾经有过大过节! 当时,那一声巨大的爆炸声,迅速引来了师兄慕隐龙。慕隐龙眼见师弟受伤,急忙上前进行救助,还护送他一起回到自己的修行之地——青龙渊。 在青龙渊,辛追虎严重受损的眼睛渐渐地痊愈了,但视力却比以前减退了许多。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的听力却反而远远地胜过以往,这多少弥补了一些眼力受损的缺憾。 后来,师兄告诉他,经过了一番调查,已经获知那天夜晚抛出炸炮偷袭的人,乃是在江湖上臭名昭著的巨烈帮的三当家——灰磷。 “真是冤家路窄!”辛追虎听到这个消息,不由得从嘴里嘟囔出了这一句话。 因为不久之前,巨烈帮的二当家芒硝就折在了他的手里,现在他们前来寻仇却也完全在情理之中。好笑的是,那翼东四蛟也算是一时的豪雄,可怜竟就这样折在了巨烈帮那些宵小的暗算里。 侥幸躲过一劫的辛追虎,在之后的日子里变得小心谨慎、处处留心。他因为在逐云追风剑法的上面,还有一些细节需要向师兄讨教,所以在伤好痊愈之后,还是暂时留在了青龙渊。 辛追虎依稀记得——有一天,当他在青龙渊旁边的千仞绝壁上,练习提升逐云追风剑法的“风云步法”之时,无意间突然发现:师兄领着一个十岁左右的小男孩,似乎在下边交代着一些什么事情…… 几天后,辛追虎跟师兄提起了那件事,师兄却很不以为然,嘴上只是淡淡地说道:“此乃一弃孩,是我从猛虎嘴边把他领回来的。” “哦?然后,那只嗜血的大虫呢?”辛追虎曾经跟那头老虎有过一次殊死搏斗,所以仍对其念念不忘。 “那只畜生中了我的摧心八瓣掌,谅也活不了多久了。”慕隐龙仍是轻描淡写地说道。 谁知言者无意,听者却有心。听闻此讯,倒让辛追虎当即想起:莽苍山中那头吊睛白额大老虎——可是不折不扣的一个好宝贝呀!于是,他暗暗萌生了深入虎穴、淘得宝贝的念头。 那么,这头常年在莽苍山里到处害人的野兽,到底有什么特别的好处呢?那是因为它嘴里长着一对世所罕见的虎牙。 这头吊睛白额大老虎光是长相就显得“异于常虎”,它的嘴边一左一右各长了一个小匕首大小的獠牙。而这一对世上绝无仅有的虎牙,正是当今盘踞在江南地区的南威国——传说中的镇国至宝! 至于辛追虎为什么名字叫做“追虎”,其实也跟这头老虎、这对虎牙也有着掰扯不清的某种关系…… 夜幕渐渐降临了,师兄弟俩光顾着说话,竟然没有留神到旁边突然又多出了一个小孩。慕隐龙低下头慈爱地看着他,温声问道:“小沈巩,你今天看的又是什么书?” “回长辈,小子这两天在读那本《通心透灵篇》。” “哦?你自己觉得有没有什么获益呀?” “回长辈,小子自觉获益匪浅。” 在一旁听到了师兄与那小孩的对话,辛追虎顿时觉得:这小孩以后绝对不一般!从那一刻起,“沈巩”这个名字便给他留下了一个颇深的印象。 第二十四章 暗鬼偏遇捉鬼人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荒僻沉寂的石牌村驿站,沈巩经过多次尝试,发现“无妄隐身术”效果实在是杠杠的,于是胆子也就越来越大起来了。经过一两天的时间,小沈已经完全地弄清楚了驿站之内哪些人就是鬼脸司的小鬼——然而让他有些不解的是,这些人每日里除了吃喝玩乐,好象啥子正经事情也没干? 鬼脸司那伙人啥正事都不干,这反而让沈巩一时间觉得对他们无从下手。在百无聊赖之下,他只得暂时将眼光转向了别的一些目标上…… 于是,沈巩现在白天也不再运用隐身术了,而是打扮成一个落魄书生的模样,在驿站内和村子里到处瞎逛。他的这一番改变,倒是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因为在他的印象中,这小子不就是那个什么“通判府知事”么?怎么突然间又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呢? 这个暗自对沈巩产生疑惑的人,显然是在之前已经掌握了他的官方身份的——那个管理驿站的小驿丞。那么,作为一个荒僻山村的小驿站管事人,这个小驿丞管那么宽做什么呢?那里面当然有其七弯八拐的一些缘由…… 石牌村驿站目前的驿丞姓杨,大名叫做杨二木。这个杨二木平日里成天乐呵呵的,啥事情也不会跟别人计较,是地地道道的一个烂好人,所以人家叫他“杨大憨”。 看杨大憨的言行举止、穿衣打扮,完全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本地人。然而,他的长相却又是高鼻宽额、络腮胡子,倒是颇像关外那些“胡子”。 由于杨大憨为人憨厚朴实,认识他的那些人就经常拿他的长相说笑,说他其实就是关外的胡子赶来投胎的。每逢别人这样打趣他的时候,平时特别老实的杨大憨可立马就不干了——非要跟那些人拼个死活不可! 正是由于这样的原因,时间一长,也就没人再会自讨没趣,专门挖苦杨驿丞的胡人长相了。随着那日子再久点之后,基本上也就没有人再去注意——这杨驿丞到底是不是胡人之后裔了。 自从沈巩来到石牌村驿站,杨驿丞也不知道是对他“通判府知事”的那一层身份感兴趣、还是对他这个人的行为作派有好感,又或许这本来就是老杨自己一贯的处事风格,反正就是对他这个小年轻照顾得无微不至。 沈巩这个人素来吃软不吃硬,杨驿丞对他这样照顾,倒是让他颇感到有些过意不去了。有时得空了,他也会有一丝一闪而过的念头:这个老杨大哥,可真是一个古道热肠之人呀! 正所谓“日里不能念叨人……”。在一天夜里,约摸二更之时,正当沈巩又不觉念叨起那老杨的好处的那一刻——骤然听到了有人叩门的声音! 他急忙打开门一看——咦,原来真是念叨谁谁就来了!门口站着的,正是杨驿丞。 老杨笑眯眯地说,他突然来了兴致,就去让厨子单独弄了几碟小菜,想来和沈相公对饮畅谈。说着,他就把提来的食盒搁在了桌上,也把另一只手里拎着的一壶汾酒递给了沈巩。 “杨大哥,这……可怎么使得?”沈巩见到老杨竟是这般的热情,一时间还真是有些被他感动到了。 “沈知事,千万莫要跟我客气,老杨我只是见你孑然一身、形影相吊,唯恐你孤村寂寞,故而特来与你小酌几杯。” “承情,承情!”沈巩连连作揖,态度很是殷勤。 就这样,两个素昧平生、萍水相逢的人,就在这孤寂的荒村小驿之中,推杯换盏、相谈甚是欢洽…… 他俩不知道的是,在房间外面的一个旮旯里,正龟缩着一个偷听消息的暗鬼。而在屋檐上面的另一侧,有一条黑影也尽量压低了身躯、静静地趴在那里! 在把酒言欢之时,沈巩趁机有意无意地打听着胡三刀那伙人的消息。而杨驿丞呢?他却始终是一副半醉不醉的模样,总是漫不经心地、有一搭没一搭地回答着酒友的问题。到了后来,他竟是啪嗒一声——一下子歪倒在了桌子的一旁,随即鼾声顿起…… 那个躲在旮旯里偷听的暗鬼甚觉无趣,正准备要调头开溜之际,在他头顶上——骤然间已然有一个黑衣人顺着柱子滑了下来!那名暗鬼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就被那个黑衣人捂住了嘴巴、点中了麻穴。 …… 半刻钟之后,那条黑影驮着一个“人形粽子”,动作敏捷地翻墙而出,在夜色里瞬间即逝…… 而醉倒在地的杨驿丞,则在两名仆役的搀扶下,回到自己的卧室休息。这个沉寂的荒村小驿,还是平静如水地继续沉寂了下去…… 在浓重的夜色中,没有一个人会注意到:一条透明度极高的人影,正在驿站的各个地方往来游荡。唯一让那隐形人影泄露了行藏的是:一股清醇的汾酒香气在空荡荡的空间里忽有忽无——实在是诡异得难以言状! …… 在石牌村外的小树林里,那个“人形粽子”被放下、解开,露出了他惊恐万状的扭曲脸庞。没有威逼、根本不用费上什么事,那个被俘的倒霉暗鬼就竹筒倒豆子——把他所知道的消息一倾而尽。 “黑影”觉得十分满意,也就不再为难俘虏,而且他也需要一个给胡三刀送信的人——于是就抬手让俘虏回去了。望着俘虏仓惶逃离的背影,“黑影”长叹了一声,伸手摘掉了面罩,现出了自己的庐山真面目——辛追虎! 在今天夜里,那个偷听的倒霉暗鬼到头来,竟是偏偏遭遇到了一个专要捉鬼之人——“北虎”终于又一次漂亮地出手了!那么,远在香炉峰无名道院韬晦的辛追虎,又是怎么突然间来到这里的呢? 原来,地处千仞绝壁之下的青龙渊,并非只是一个简单地以“青龙”为名的深水潭。传说在很久以前,这个青龙渊之中确实潜藏着一条法力无边的大青龙,它的神奇力量虽历久却一直绵延不绝……以至于时至今日,那个地方仍然蕴藏有一股贯通天地的神奇法力——青龙神应! 在沈巩抵达清风镇码头,开始在闻达旅舍中修炼清冥神功的那会儿,他就无意间触发到了在青龙渊中潜藏着的“青龙神应”,从而让所有思念他、牵挂他的人,都能恍然忆起——之前跟他在一起的那些如烟往事。 正是因为“青龙神应”超凡能量的反射作用,对“沈巩”这个名字念叨了多天的辛追虎,才能在梦境之中,跟他对以前日子的回忆发生了一次看似偶然的相遇…… 第二十五章 斩蛇之人不自知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自从那一天夜里,辛追虎终于忆起:原来沈巩乃是九年前,呆在师兄慕隐龙身边的那个小孩——当然,他现在也一定已经长成大人了,他心中就已然有了一个想法…… 次日一早,实在坐不住的辛追虎找到了木屐道长,央请他祭出那只天罡罗盘。在老辛喋喋不休的恳求下,不胜其烦的木屐道长方才勉强同意了。 倚仗那只神奇的天罡罗盘,木屐道长帮辛追虎准确地“定位”到了沈巩的位置。想不到沈巩竟然会重新踏入莽苍山,辛追虎半喜半忧之余,决意当即动身前去探访一番。 只因如此,方才有了今夜发生在驿站里的这一出好戏…… 到达驿站之后,又经过了好一番摸索,辛追虎终于找到沈巩所住的房间,于是就干脆趴在屋顶上偷听。从沈巩一而再、再而三的探问中,辛追虎认定:沈巩肯定跟鬼脸司那些人不对付。 后来杨驿丞醉倒,再偷听下去已然无益,就在辛追虎想要离开的时候,却猝然发觉——房间外面的某个旮旯有点动静! 当其时,辛追虎灵机一动,决定先抓住一个“舌头”,了解一些关于鬼脸司的情况。在了解到胡三刀只是一个慵懒的混子之后,辛追虎放心了,他觉得:以沈巩的精明强干,那一班小鬼绝非他的对手。 趁着夜色,辛追虎决定就此先行离去,再度去寻访传说中的那对虎牙的下落…… 第二天一大早,胡三刀托着一只紫砂壶,大摇大摆地在驿站的庭院里往回走动。一会儿他觉得走累了,随手就把茶壶搁在了井沿上面,然后站在那儿伸伸懒腰、踢踢腿脚…… 今天在院子里边值日的驿卒名唤杨小过,他是驿丞杨二木的远房侄子。杨小过平日里最会见风使舵,寻机讨好那些高贵一些的客人,顺便得点小施舍。 这会儿,不是正有一个大好的机会摆在面前么?杨小过赶紧拎起一只热水壶,笑嘻嘻地快步凑过去给胡三刀添点开水。 胡三刀斜眼观察了一下那小子,觉得还算伶俐懂事,于是就开口问道:“这位小哥贵姓呀?” 杨小过听到“贵客”动问,急忙毕恭毕敬地回道:“胡三爷,小的免贵姓杨。” “哦?那么,这里的杨大人是你什么人呀?”胡三刀毕竟是混江湖的人,对“杨大憨”这等人也是能客气些就不妨客气些。 “胡三爷,论起来,杨驿丞乃是小子的族叔。”对平日里有些不着调的老杨,杨小过还是打心里感激他的——毕竟若不是由于他的提携,这个浑小子哪能吃上驿卒这口饭呢? “嗯,你这小子为人倒也伶俐,大爷我这兜里还剩有几两碎银子,就拿去买点酒喝吧。”胡三刀聊天聊高兴了,不由得慷慨了起来。 “谢胡三爷的赏!”杨小过大喜过望,赶紧响亮地道了一声谢。 “嗯……且慢,大爷还要问你个事。”胡三刀见“鱼儿”开始咬钩了,立即把“钓竿”往上边提了提。 “三爷请尽管问,小的一定知无不言。”眼睛紧紧地盯死了那块碎银子,杨小过俯首帖耳地满口答应。 “嗯……此地说话多有不便,这样吧,你今夜三更到我房间来——懂了么?”胡三刀神色诡秘,同时眼珠子还滴溜溜地往四周乱转,确实有点担心——这档子交易被别人给发现了! “好,好!三更,就三更!”那条被“鱼饵”迷住了心窍的“鱼儿”,简直点头如捣蒜。 …… 一年之中最恼人的雨季眼看就要结束了,又湿又凉的夜风一阵接着一阵,尽情吹拂在莽苍山繁茂的山林里,竟也给人一种颇为惬意的舒爽感觉。 在一棵百年老榆树的树顶上,一个瘦高的身影隐匿于密密匝匝的枝叶之间,似是蜷伏在那儿睡着大觉。在那个一动不动的人下方,一条白花蛇应该是饿急了,正悄无声息地沿着树干往上窜…… 眼见恶蛇似乎就要得逞,那个粗心大意的野外宿营者显然命悬一线!熟睡中的他舒服地顺势调整了一下姿势,一滴口水同时从嘴角流下——恰好不偏不倚地滴落在那条恶蛇闪着磷光的头上! 那条蛇不情愿地轻摆了一下脑袋,似是有一种感到嫌恶的意思。然而十分无奈的是,又一滴口水也紧接而来——这一次竟是相当精准地击中了那双邪恶的蛇眼! 当下,饶是这条蛇再能隐忍,它也已然达到了极点了!在不经意间,莫名其妙地遭到了连续两次“口水袭击”之后,那条白花蛇终于按捺不住了——在那一瞬间它就彻底地爆发了! 而一直在树上假寐的那位“睡侠”,他可等的正是这一刻! 就在那条白花蛇高高地弓起了腰,意欲爆弹起来急袭的绝佳时刻,骤然寒光一闪——一把利刃已然将它挥成了数截!而那个依旧闪烁着可怕的磷光、十分丑陋可怖的蛇头,却还在死死地瞪着一双滚圆的眼睛——透射出两束恐怖的死亡之光! “妙哉!”随着一声喝彩,那个树上“睡侠”纵身落地,用剑尖接住了那一颗绿黑混掺的蛇胆,柔声说道:“好蛇儿,真是难为你了——这么辛苦地跑过来给我送上这颗宝贝。” 他掏出一只小瓷瓶,小心翼翼地将那颗白花蛇胆装了进去,又细心地塞好塞子,方才相当满意地收入怀中。 抬起头仰望了一眼深邃的夜空,“睡侠”不由得喃喃自语道:“真是幸甚,有了这粒卓见奇效的蛇晶,就再也不怕公主殿下不会待见我了。” 好一番自我陶醉之后,“睡侠”甚至大胆臆测:此时此刻,躺在熙宁宫玉床上的那个娇柔的小公主——或许也正在想念着我吧? 若真是如此的话……那么,“我”又是谁呢?想到这里竟突然卡了壳,“睡侠”搔了搔后脑勺,直望着在地上拖得长长的影子出神…… 一阵山风猛地刮了过来,在呜呜咽咽的风声里,似乎夹杂着一个来自于异次元的隐隐约约的声音——我是谁?我到底是谁呢? 第二十六章 八通圣教行秘事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浓重夜幕的笼罩下,南威国京都永威城的轮廓显得别样的高峻雄武。在流水潺潺的护城河边,一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人,仍然静坐在那里悠闲地钓着鱼。 一个野游的小孩出于好奇,假装在水边抓虾,磨磨蹭蹭地逐渐靠近那个钓鱼的人。谁知那个“蓑笠翁”对此竟是浑然不觉,仍旧像一尊石像一样,继续安静地等着那些属于他的鱼。 小孩子眼尖,在朦胧的夜色之中,猝然发现:那个“蓑笠翁”所用的鱼竿在河水的倒映之下——竟泛着金黄色的光泽!不难看得出来,那根鱼竿却是用金子打造的! 一望之下,那个小孩几乎就要失声惊喊出来!这显然终于惊动到了那个“蓑笠翁”,他的脖子微微一转——一片蓑叶倏地射出! 那个满脸惊愕的小孩连嘴巴都没来得及合拢,就被那片蓑叶射中了喉咙,继而软绵绵地倒下了…… “蓑笠翁”连一眼都没转过头来看,刚才还冷峻如铁的脸上已然荡漾出一丝笑意——因为他发现有鱼儿上钩了!又挨过了一会儿,接连钓起数条两三斤重的活鱼之后,“蓑笠翁”方才满意地满载而归。 在静静地流淌着一江春水的护城河边上,在半轮残月惨淡光芒的洒照下,随着微风轻摆的青草依旧萋萋,似在哀叹那个野游小孩的命运何其不幸…… …… 在南威城厚重的城墙里面,由于实行宵禁,所有的街坊巷陌一片寂然。一小队巡夜的城防司人马,铁甲铿锵地迈着齐整的步伐在一处街面上走过,唬得一个“夜游鬼”赶紧缩身躲闪起来! 过了好一会儿,缩身躲藏在一家布铺门口斜倚着的一块木板底下的那个“夜游鬼”,方才探头探脑地溜了出来。他四顾无人,便从怀中掏出火折,用力将它吹亮了。 “夜游鬼”举起火折往附近照了照,突然惊诧得不觉发出了一声“咦!”。原来,他刚刚藏身在下面的那块长木板,右上角那儿画了一个“米”字形状的字符。 寻常之人即使见到这个“米”字符,要么就是视而不见,要么就是认为那只不过是小孩子随手的涂鸦之作——绝对不会往其他方面去发挥想象力。然而,这个“米”字符在“夜游鬼”看来,其意义却是绝对的不同凡响! 近十年来,原先由异域传入的摩尼教由于各种原因逐渐式微,其总舵也一路向西迁移到了化外之地。后来,由于盘踞在西境沙漠及草原一带的西狄国悍然崛起,其国主尊奉由摩尼教沿变而来的“八通圣教”为国教。 西狄国“八通圣教”一直意图对外渗透,其教徒在外面联络、传讯所用的暗号便是——现在“夜游鬼”所看到的“米”字符! 当下,“夜游鬼”在火折一照之下,即时恍然大悟:这家布铺是自己人!于是,他又小心谨慎地张眼向四周探看了一番,方才蹑手蹑脚地迈上店前台阶,举手轻轻叩了叩铺门。 “谁呀?”铺门吚呀一声开了一道缝,一颗尖嘴猴腮的脑袋挤了出来。 “唵嘛呢啰哩嗦!”“夜游鬼”像哼唱一样,念出了事先约定好的接头暗语。 “嗦哩啰——唵嘛呢!”来开门的“猴头”口气急促地对上了暗语,伸手焦急忙慌地拉开半扇门板,侧身让客人挤了进去。 “夜游鬼”抬眼一看,发现偌大的一间布铺,此时竟然悄无声息。而那些高高悬挂起来的布匹,在微弱的灯光下微微晃荡,更增加了些许影影绰绰的迷幻感觉…… “往这边来!”“猴头”根本不想让“夜游鬼”把铺子里的境况看个一清二楚,有点不耐烦地催促了一下。 “夜游鬼”只好蒙头蒙脑地尾随着“猴头”,经过一道暗门,进入了一条七拐八绕的狭窄通道。也许是那“猴头”有意不让他看到太多,所以故意不点灯、也不举火把,仗着自己对环境的熟悉在黑暗里“趟水”一般地走着路。 就这样,约摸过了半刻钟之后,他们终于来到一个地下洞穴的入口处。那洞口两旁的火炬,在“听”到响动时自动地点燃了起来! 在火光的照耀下,“夜游鬼”看到洞口一旁立着一块碑石,上面用篆体字写着“青溟之境”——顿时倒是觉得有些疑惑不解…… 正在他略一愣怔的那一刻,“猴头”已经不动声色地按下了一个暗藏的开关,洞门一下子缓缓地开启了。于是,他俩低头钻进洞去,又拐了两个弯,这才看见一个稍稍宽敞的洞中天地…… “猴头”望空拜了几拜,说道:“禀青溟君,总坛有使者来!” 半空中随即回荡着一个声音——让他把圣教信物拿出来! “夜游鬼”闻声,急忙解下外衣,从贴身小袄的夹层取出了一枚用鸡血石打磨而成的石头徽章,递给了“猴头”。 “猴头”仔细端详了有一会儿,方才把那枚徽章还给了“夜游鬼”,仰起头往半空中说道:“禀青溟君,使者身份已经核实。” “嗯——”随着一个拖得长长的鼻音响起,一个身着青黛色连帽长袍的瘦高之人,缓缓地从一根石柱子背后转了出来。 见青溟君本尊现身出来,“猴头”慌忙拉着“夜游鬼”,一起跪倒行礼。青溟君往“夜游鬼”脸上照了一眼,悠悠地说:“说吧,教主有何吩咐?” “夜游鬼”见问,当即立起身来,从怀中掏出一张薄薄的羊皮纸,双手呈给青溟君。青溟君恭恭敬敬地对着那张羊皮纸行了一礼,方才双手接了过来,然而奇怪的是——那张纸上竟是一个字也没有! 青溟君却一点儿也没有觉得惊讶,他的手腕稍稍一运劲,就让那张羊皮纸平平展展地飘上了一尺余高——同时从袖中捏出一些褐色粉末,望羊皮纸的方向一弹! 当那张羊皮纸飘落下来到他手中的时候,那上面已然布满了一些在西境流行的楔形文字。青溟君往纸上草草地扫了一眼,马上就意领神会了:这与往常的“钧旨”并无二致,都是督促筹措西狄国内历来所稀缺的铁盐等物资。 正事已毕,青溟君也不再啰嗦些什么了,只用暗沉的嗓音说了一声:“赏——” 立于下首的“猴头”干脆地答应了一声:“遵命!”就带着“夜游鬼”退出洞去,又一次在黑暗中摸着墙壁走了出去…… 回到布铺里面,“猴头”随手给了“夜游鬼”一包碎银子,又安排他到后面的小房间中休息下了。 第二天一大清早,经过这一段街面、急着赶早出城的那辆粪车,突然多出了一个在后面推车的帮工!数刻钟之后,随着那辆粪车的出城,那名多出来的帮工也结束了他的工作,踏上了西归复命的道路…… 第二十七章 什锦堂反水之人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莽苍山卧虎岗上,辛追虎如今却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再去追逐那只大老虎了。此刻他身悬于半空之中,蜷缩在一个钢丝网兜里面,曾经名噪一时的“追风逐云剑法”显然失却了用武之地。 自从那一夜,出手“料理”掉了那个奉命偷听的暗鬼之后,辛追虎一路望西南方向直插——进入深山老林之中,搜寻那只受伤大老虎的踪迹。让他十分无奈的是,莽苍山的西南区域山势更加险峻、树林更为茂密,在这样的环境里无论找寻任何事物,那都是相当困难的。 然而,辛追虎既然号称“追虎”,这个名号的得来却是绝非浪得虚名!早在十多年前,在他老辛独力主持下的北冥阁进入了鼎盛时期,那时候整个江湖曾经畏他辛追虎如虎——方才赠送了一个“北虎”的外号给他。 后来,由于追寻那对虎獠牙屡屡失败,南威国主王湛盛怒之下,剥夺了辛追虎北冥阁掌阁的职务。自那时起,辛追虎漂泊江湖,倒过起了颇为“逍遥快活”的日子…… 辛追虎浪迹江湖之后,因为名声太大,故而常常有人要找他较量一番。后来他逐渐厌倦了这种刀光剑影的血腥生活方式,于是隐姓埋名投到嘉兴倪家门下,以“申大可”的假名字当了这座大宅之中那些护院的总教习。 为了避人耳目,辛追虎不再公开用剑,传授武艺时也刻意改成了用刀。他辛氏家族祖籍在涿州,族中自祖上传承下来一套“劈柴刀法”,虽然拙朴粗犷却也十分实用,所以辛追虎就干脆以这套刀法教授一众护院家丁。 他哪里知道,在众护院之中,有一个名叫易江的小伙子外表虽然敦厚质朴——其实却是来自于某个暗黑机构的暗探。易江平时对总教习十分恭敬、殷勤,暗地里却一直在留意观察倪宅里的一动一静。 倪家主人倪亮对这位德艺双馨的总教习推崇备至、相当尊重,到了后来甚至连一些私房话都要跟他说。有一天下午,倪亮特邀总教习到书房里小酌,那天喝的是劲头比较足的浏河大曲。 一会儿,半醒半醉的倪亮大着舌头跟辛追虎提及了一个绝密的信息:表弟沈一溪在上次登门拜访之时,曾经流露了——想要托付他代为保管一件稀世珍宝的想法。这位喜欢炫耀的主人说着说着,语调越来越暗淡了下来,然后就脑袋一歪睡着了…… 就在那一个瞬间,耳朵特别好使的辛追虎敏锐地捕捉到——在房外的墙脚下,猝然出现了一个极为轻微的呼吸声!辛追虎情知不妙,当下意欲冲出去一探究竟,无奈身后又听到了主人对他的呼唤声:“大可……申大可!” 辛追虎听到了主人的呓语,只好折身返回,重新坐下来静静地等待着……大约又过去近半个时辰之后,倪亮方才缓缓地清醒了过来,他擦拭着惺忪的睡眼,一见到辛追虎马上张口就问:“大可,我适才是不是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了?” “没……没有呀!”辛追虎当然只能这么回答他,但是在他自己的心里,已经在暗暗地担忧——主人那个本不该吐露的秘密,这会儿是否已经外泄了? 当天晚上,那个叫做易江的小伙子突然肚子疼,素来爱惜下人的倪亮闻知,马上让人送他去了东门那边的一个医馆救治。东门附近那个医馆是近几个月才开张的,馆主姓卜,看他的样子年龄已经很大了。 说来也怪,小伙子易江肚子疼的毛病,来得突然去得也挺快。次日一早,辛追虎再见到他的时候,那小伙子已经活蹦乱跳——简直跟没事人似的。 那么,沈一溪到底拥有一件什么样的稀世之宝,以至于怕带在身边还不够妥当,而想要暂时寄放在倪家呢?辛追虎对此,倒也实在是颇感好奇…… 过了一些日子,易江因为对来访的一位客人粗暴无礼,被管家罚去看守后门。之后又过了一些日子,跟易江搭档看守后门的老穆在睡觉的时候,不明不白地从床上摔了下来,受了不轻的伤。 由于后门外面是一片荒芜的废墟,平日里渺无人烟的,故此那些护院家丁们谁都不愿意去看守那里。只剩下孤零零一个人的易江,干脆毛遂自荐,跟主人建议:倒不如就让他一个人住在后院的柴房,单独负责看守那个后门吧? 主人倪亮听了喜出望外,不但当场美美地夸奖了易江一顿、额外赏给了他一笔钱,还郑重地作出承诺:这项工作就让他一干两年,然后就换成别人来。自以为天上掉馅饼的倪亮,哪里能估计得到——让易江看后门还没满一个月,宅中就发生了罕见的一场滔天大祸! 对于倪家发生灭门惨案的前前后后许多情况,辛追虎基本上都是有所了解的。前一段时间,他躲在香炉峰无名道院韬晦的时候,静下心来对当时不少细节逐一作了回想之后,不觉幡然醒悟:当初那个名叫易江的家伙,绝对是倪家祸事发生的关键所在! 然而,如今那件事已经过去了有些时日了,在茫茫人海之中,辛追虎又如何才能够寻找到那个“易江”呢?颇为巧合的是,他这边正苦于不知道怎么找到“易江”,却不知道——原来那个“易江”也一直在暗中盯紧了他的一举一动! 从辛追虎背负着已故主人的遗孤闯入莽苍山之时起,在暗处就一直有一双贼亮的鼠眼在紧紧地盯着他。后来,由于辛追虎与旧友丘老六相互做了替换,一时乱了方寸的南鹤子方才贸贸然前去夜闯无名道院。 至此,读者诸君应该也能推断出来了:原来“易江”也就是那个南鹤子?不是的。之前卧底在倪家的那个愣头小伙子,其真实的身份就是凌云台毕云开手底下数得着的精干之人——南鹤子手下的一个暗探。 南鹤子手下的这一个暗探,名叫西鹞子,乃是凌云台早前从西狄国什锦堂策反过来的一个特种情报人员。到倪家潜伏后不久,西鹞子就已经打探清楚了:那个看着有点儿土气的申大可——其实就是大名鼎鼎的辛追虎! 那一天深夜,西鹞子通过跟踪打探得知:辛追虎已然悄悄地潜入了香炉峰那座无名道院,于是赶紧跟南鹤子传递了这一消息。后来,方才有了南鹤子深夜探访无名道院的那些事情…… 第二十八章 老骥伏枥再出征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那么,辛追虎又怎么会在莽苍山卧虎岗上,被人用一只钢丝网兜悬吊到了半空之中的呢?这个事情其实还是跟南鹤子那只老狐狸有关系。 在辛追虎踏入莽苍山的第一夜,由于西鹞子的密报,南鹤子本认为可以赶到无名道院来个“瓮中捉鳖”。谁料到那看似闲云野鹤的木屐道人,却与辛追虎暗通款曲,终究使得他暗渡陈仓、逃过了一劫。 事情过后,南鹤子安排西鹞子继续留在道院左近暗中盯梢,而自己则急忙忙赶赴泷江之畔向毕云开汇报结果。后来又经过一番细致入微的调查,他们发现辛追虎虽然已经淡出江湖许久,但却仍然矢志不渝地想要找到那一对虎獠牙——以图一举扳回自己曾经失去的面子。 知悉了这一情况之后,狡猾的南鹤子向毕主子献计:在莽苍山卧虎岗设下钢丝网兜陷阱,专等辛追虎来自投罗网。与此同时,南鹤子还安排了不少手下人,若隐若现地在辛追虎所经过的那些地点散布出一些信息:听说那头老虎后来躲在了卧虎岗,现在那个地方没有猎人敢去了! 这条没有长上腿的假消息,很快地传来了香炉峰无名道院,并且让辛追虎也知道了。那一夜,辛追虎出手料理了石牌村驿站的暗鬼之后,由于心里面还是记挂着那头受伤的大老虎,便又不辞辛劳——连夜急奔十数里路赶往了卧虎岗…… 刚刚踏入卧虎岗的外围地界,江湖老手辛追虎立即感到了一股诡异的气息!然而,他仗着自己功夫高强且又历经锤炼,故而并没有太把可能出现的险情放在眼里。 为了在危险来临的那一刻抢得先机,辛追虎“刷”地一下拔出了那柄惯用的软剑,小心翼翼地往山林间边搜索边缓步前行…… 一会儿,他来到了一片林中的空地,正在犹豫应该往哪个方位搜寻的时候,骤然听到从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发出了一声极低沉的虎吼!辛追虎听声辨位,在锁定了那个方向之后,便毫不犹豫地仗剑缓缓地往前方靠近了过去——一步、两步、三步…… 说时迟那时快,在刚刚迈出了第三步的时候,没能分心留神脚下的他猝然惊觉——自己已经一不小心,踩中了一个圈套!然而,此时此刻他想要再作出什么反应,却无论如何也来不及了——一只闪着银光的网兜凌空兜头罩落了!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便是暗中有人猛力拽拉绞索,那只钢丝网兜网住辛追虎急速地往上提升…… 在凛冽的寒风中,辛追虎蜷曲着身体,在空中荡来荡去,被晃荡得晕头转向。就在他既感到恼火却又后悔莫及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嗓音在一棵树下响起:“申教习?请问你真的是申教习吗?” 这倒令辛追虎马上好奇起来,他努力在记忆里辨认这个熟悉的嗓音——究竟属于哪个熟人?莫非,下面那个人是……易江?一想到“易江”这个名字,辛追虎立即顿悟了:没好事,在今晚绝对没有什么好事情! 辛追虎一点都没有猜错,此时在那棵树下叫唤他的,正是之前在倪家的那个“憨厚”护院“易江”。那么,今夜这个家伙又怎么会出现在了这里呢? 虽说早前奉命到卧虎岗布下钢丝网兜陷阱的那些人里面,并没有包括这个西鹞子,但是由于他鼻子灵、极其善于追踪,所以最后他到底还是一路跟着辛追虎到这里来了。当下,西鹞子手执一只弩弓,就站在那棵树下面对辛追虎喊话。 其实,就在急急忙忙地追逐辛追虎的途中,西鹞子还接到一个飞鸽传来的急令:不能杀,先劝降。故而这会儿,他就主动现身出来,意欲对辛追虎先来一波劝降的操作…… 辛追虎是何等精明之人,就目前态势而言他确实也是别无选择,况且他还很想知道——究竟是谁对倪家痛下杀戮之手?当初究竟是谁害得自己流落江湖?背后又是谁屡屡想对自己不利? 通盘考虑好了这些之后,辛追虎当场就痛快地答应了西鹞子的招降,于是马上被人从那只钢丝网兜给放了出来。被释放的感觉真是痛快!辛追虎一边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一边活动了一下全身酸麻的筋骨。 这时候,只见西鹞子又从袖子里掏出一纸指令,递给了辛追虎。辛追虎急忙展开一看,上面赫然写着——授辛追虎六品驭风尉品衔,即日赴西境暗查八通邪教诸事。 单单就这一纸指令的神速下达而言,就已经不难看出凌云台办事效率之高,以及毕云开料事如神的过人智慧了。虽说骤然接到的这个任务其实跟辛追虎心里想要的那些相差甚远,但是辛追虎还是毫不犹豫地慨然接受了——这位曾经的北冥阁掌阁,毕竟还是保留了一颗滚烫的报国之心! 乘着灰暗沉郁的蒙蒙夜色,这一匹曾经为南威国的开国立下过汗马功劳的老骥,又一次义无反顾地踏上了漫漫征程!他那瘦高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了深邃辽阔的苍穹的边际…… …… 在暗鬼失手之后的那几天,胡三刀可一点儿也没有闲着。不知道为什么,自打来到石牌村驿站之后,老胡总是觉得那个超级烂好人模样的“杨大憨”肯定没有那么简单。 让胡三刀产生疑心的依据,除了杨大憨那一副不折不扣的胡人长相之外,还发现这个家伙似乎所知甚多,然而又常常表现出一副懵懵懂懂的傻样子——这么刻意地“作”,的确很可疑! 让胡三刀尤其不放心的是:杨大憨应该也注意到了那名新房客的“不俗”,所以总想着玩些花样去套套近乎。在江湖老手胡三刀看来,杨大憨此举绝对是包藏有什么图谋…… 那天夜里,派去暗中打探消息的暗鬼竟然反而被人暗算了,像这样的哑巴亏——鬼脸司可还从来未曾吃过!那件事情过后,胡三刀赶紧“勾搭”上了“漏斗嘴”杨小过,想从他那里套出一些内幕的消息。 杨小过这种唯利是图的角色,也还真的没让胡三刀失望,在一些小恩小惠的诱惑之下,他倒是很起劲地三天两头给鬼脸司传递小道消息。 就这样,一场在胡三刀、杨驿丞和沈巩三方之间的暗中角逐,已然在荒僻的石牌村驿站悄然展开…… 第二十九章 满天金花致青盲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荒僻的石牌村驿站,一场在胡三刀、杨驿丞和沈巩三方之间的暗中角逐,已经悄然地拉开了帷幕……那么,他们之中的哪一方,才会是最后的赢者呢? 从明面上看,胡三刀这一方的人数占了优势,且背靠着鬼脸司、北冥阁那样的特权机构,其势力是三方之中最强大的。然而,杨驿丞已经在这个小驿站苦心经营了十几年,为人又极其善于装疯卖傻,也一定不是一个可以善与的主。 至于沈巩,他孤身一人势单力薄是最大的劣势,但自从修习了清冥神功中的“无妄隐身术”之后,他的行动完全可以随心所欲而不会受到任何限制——故而,他的这一方,那也有兵出诡招、出奇制胜的可能的唷! 不管怎么说,光说不练那可都是假把式!为了明了他们三方究竟孰强孰弱、谁胜谁负——读者诸君还是得先耐下心来,拭目以待哦…… 这一天,素来喜欢吃甜食的胡三刀,正独自在房间里享用着刚刚托人从岭南捎带来的新鲜龙眼。突然门板上轻轻响起了“咚、咚、咚”三声,这可是他跟杨小过约定好的敲门暗号! 胡三刀马上三步并成两步,直接“扑”到房门那儿。一开门,鬼鬼祟祟的小杨就像一条泥鳅一样溜进了门,语气急促地说:“我……我这会儿终于……想到了!” “别急,慢慢说——你想到了什么?”胡三刀毕竟老于江湖,遇事往往比较冷静。 “胡大人,这次我可揪住了——那个杨大憨的狐狸尾巴了!”杨小过脸上得意洋洋的神色难以掩饰。 “那你倒是说说看,是拿到了什么确凿的证据了吗?” “证据?那是自然。”说到这里,杨小过骤然停住了嘴,他在担心:这会儿是否隔墙有耳? “小点声,继续说下去,没事!”胡三刀现在就像猫儿闻到了腥味,一时间如何肯把手撒开? “嗯……”杨小过虽然只是一个乡野愚夫,却也懂得奇货可居的道理。 “给你这个,赶紧说!”胡三刀往桌子上撂下一吊铜钱,口气强硬地催促他。 “附耳过来——”自以为情报卖出了一个好价钱的杨小过顿时满意了,用蚊子哼哼一般的超低语调跟胡三刀说:“……” 此时此刻,胡三刀那是越听越满意、越听越开心了,喜上眉梢的他差点儿就要把——那一首平时最中意的小曲哼唱了出来……然而,令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他们俩嘀嘀咕咕的那些“私房话”,竟然点滴不漏地被一个他们看不见的人——全都听到了耳朵里了! 这个完美的偷听者相信不点破他的身份,读者朋友们也肯定能估计得出来——没错,他正是已经修炼好了“无妄隐身术”的沈巩。沈巩利用隐身术的无比强大,在整个驿站之内简直如入无人之境,可以随心所欲地做出自己想做的几乎任何事情。 就在刚才,他冷眼瞥见杨小过鬼鬼祟祟地闪进了胡三刀的房间,就快速地绕了一圈,跑到老胡房间的后窗守候着。由于他施展了隐身术,整个人的透明度极高——房中那两个人又如何能知晓他的存在? 杨小过“卖”了一串铜钱的好情报,竟然分文不值地自动转让给了沈巩,这绝对是他所始料未及的!而且自此之后,他的暗桩身份也就泄露出去了,这个亏可吃得——真是雪上加霜呀! 那么,偷听到了这个绝密情报之后,沈巩将会选择怎么处理呢?是暗中捅给杨驿丞呢?还是静观其变,然后坐山观虎斗? 一个人安静地坐在房间里,沈巩权衡利弊之后,决定还是先静观其变再说。因为打心里头,他也对这个故意装痴作呆的杨大憨没有什么好感,而且让他们双方互掐起来之后——他自己方才更加方便施展手脚! 这么一想清楚之后,一时无事可做的沈巩,竟靠在床头边不自觉地游入了梦乡之中……在往事依稀可辨的梦境里,沈巩遇见了曾经救了他一命的那位鹤发老者,也遇见了十多年前踌躇满志的义父沈一溪,还见到了那一件罕见的珍奇之物…… 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就连潜入了梦境的那些陈年往事,也一样在那样虚幻的世界里——让人感到竟是那样的不堪回首!十多年前,少年懵懂的小沈巩为了投靠到官运亨通的族叔沈一溪的门下,临走时偷偷拿走了亦师亦父的鹤发老者所珍藏的一样宝物。 就在他忐忑不安地在山林里潜走的半路上,大师兄闻讯从后面赶来了!情知绝对不是对手的小沈巩担心被抓回去会受到严惩,一时咬咬牙狠下心来,对着急奔而来的大师兄施放了至邪至毒的暗器——满天金花! 毫无防备的大师兄猝不及防,立马就中了这个半大小孩的阴招!一双眼睛当场被弄瞎的他,又如何能估计得到——之前小沈巩在师父的藏书阁里终日饱览群书,暗暗地潜心学会了许多邪门左道的小阴招? 甘冒奇险带回那件罕见的宝物,这样决绝的心志连同那件宝物本身,都让沈一溪对眼前这个半大小孩刮目相看。又经过了较长一段时间的考察之后,这位富于韬略、志向远大的官场老手终于下定决心,将沈巩这个同族精英收到麾下。 自此之后,这一对精英父子互为倚仗、协力同心,成为一支在南威官场上常奏凯歌的父子兵。当然,仅仅只是从八品通判府知事的品衔,距离沈巩心中所要的相差甚远,所以他还是需要再加把劲、寻找并抓住一切可能获得晋升的机会。 现如今,当初义父寄放在倪家的宝物下落不明,这样的情况对于一心谋求晋升的沈巩来说,也未曾不是一件好事。故此,沈巩一直把倪家灭门案最大的疑凶——北冥阁和鬼脸司当作最主要的调查对象。 就在当下,这小小的石牌村驿站之中,胡三刀那一伙一早就已经是沈巩的“盘中餐”,而杨大憨则是后来意外发掘到的另一样“美食”。说句实话,在沈巩看来——那个表面憨厚随和的杨驿丞,他的身上的确存在着不少可疑的地方…… 第三十章 青城山杀人事件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就在胡三刀跟沈巩都不约而同地认为杨驿丞很可疑的时候,老杨本人此时也并没有闲着。对于胡三刀跟沈巩,杨二木也有他自己的“独到见解”。 首先,胡三刀率领了一班人马,表面上呼呼咋咋的,貌似威风八面,然而杨二木却打心里头看不起他们。在阅人无数的老杨眼里,胡三刀一伙人其实就是来这个荒僻的小驿站打秋风、混吃混喝的。 私下里,老杨多次对他的族侄杨大过咬耳朵:“什么胡大人?充其量也就是一伙地痞流氓而已,装什么大尾巴狼?”早在许久之前,杨二木就已经对鬼脸司那些人的底细知道得一清二楚,所以他压根就瞧不起他们,也不怕他们。 而对于沈巩这个新来的年轻人,杨二木一开始很有新鲜感、很好奇,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却觉得在这个少年老成的人身上——各式各样的古怪太多了,实在是捉摸不透哇! 时至今日,杨二木还十分清晰地记得:那天夜里跟他一起喝了那壶汾酒之后,在整个驿站的许多角落,竟然都能闻得到那股子清香的酒味……这样诡异的事情,就算是阅历丰富的杨二木,也始终对其中的原因难以明白。 对这个一团迷雾一般的沈巩,在之前老杨也曾尝试着通过靠近他、拉拢他获取信任,然后再行摸底之事,无奈时间不等人——他自己那头已然提前发生了变数! 那么,杨二木的“那头”究竟是属于哪一头的呢?这个还得从他“杨驿丞”的身世经历来说起…… 十几年前,辽东匪首贺拔圆木因为疑心屡次被青蓑门弟子坏了他的好事,而千里迢迢赶到青蓑门想要兴师问罪。当然了,贺拔圆木这个人素来好胜心极强,在另一方面,他也是因为早就久闻蓑衣客的赫赫威名,想要借此机会跟他较量一番——看看到底谁在江湖上更有话语权! 那一天,远道而来、风尘仆仆的贺拔圆木终于来到了青城山脚下,他抬脚就走进一间小豆腐店准备歇歇脚。那豆腐店老板是一个瘦高身材之人,说话的嗓音尖锐得就像公鸡的啼叫声。 “瘦公鸡”老板待客很是殷勤,他一边热情地招待客人吃些豆腐花,一边还见缝插针地嘘寒问暖……也不知是怎么啦,贺拔圆木一下子就相中了他这个人,于是就开口向他打听山上青蓑门以及蓑衣客的事情。 谁知一问之下,贺拔圆木方才得知:事情竟是十分的不凑巧——在数天之前,蓑衣客已经出远门去了!这个顿时颇感泄气的辽东侠盗,只得采纳了小店老板的建议:当晚暂时留宿在店里,次日方才上山去碰碰运气。 就这样,远道而来、情况不明的贺拔圆木,事实上竟被那位小店老板牢牢地牵着鼻子走……因为他根本就识别不出来,这个人前殷勤贴心的“热心老板”,原来竟是那个早就臭名远扬的萧午未! 第二天,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贺拔圆木跟随萧午未登上了青城山去“碰运气”。午后时分,由于突然下起了一场大雨,萧午未假装临时起意,“只得”与贺拔圆木钻进半山腰一间茅草屋里躲雨…… 一时被萧午未玩得晕头转向的贺拔圆木,丝毫不知晓自己已然踏入了一个充满危险的所在——青蓑门特意在山间安排的“留客屋”。由于这一带的山林常年多雨,青蓑门便“因地制宜”地在山间布置了不少这一类“留客屋”——每当有外来的武林人士暂栖这些小屋之中,他们就会派人前来窥探甚至直接杀害! 当年萧午未初来青城山之时,也差一点中了他们的这种阴招,故此对之恨之入骨,心想今天恰好借机报那一箭之仇……两个人刚刚进屋谈了一会儿话,果不其然——一个青蓑门的弟子就相当迅速地闻风而至! 情知贺拔圆木正郁闷于一时无处泄忿,萧午未便鼓动如簧巧舌、对其百般挑唆——最后怂恿他悍然出手,干掉了那名躲在暗处偷听的青蓑门弟子!这种在人家的门口耍横的做法,必然很快地招惹来了青蓑门中的众多高手。 对此早有预防的萧午未,转眼间就悄悄地溜走了,发生在茅草屋外的那一场遭遇战——迅速演变为以一敌众!经过了好一番混战,贺拔圆木毕竟孤掌难鸣,在青蓑门十几位一代弟子的夹攻下,这个粗犷傲慢的辽东汉子最后仓惶地逃回了辽东…… 而最初故意撺掇贺拔圆木动手杀人的萧午未,却在蓑衣客归来之时,力陈自己是怎么竭尽所能地——力图保全那名不幸被害的弟子。这一出好戏唱完之后,萧午未志得意满地坐收了他早就设想好了的渔翁之利:让他儿子萧青烟加入青蓑门,并成了蓑衣客的关门弟子。 侥幸逃回辽东的贺拔圆木日日夜夜提心吊胆,时时刻刻都在担心青蓑门那些人会突然出现,对他进行血债血偿的报复!在越来越严重的担忧之下,他甚至不惜解散了手下那一班喽啰,然后和他的胞弟贺拔孤木一道,投靠到北雄国玄风卫的麾下。 不久之后,他们兄弟俩就接受了玄风卫的指派,南下南威国充当密探。 来到南威国以后,为了更好地隐瞒自己的真实身份,贺拔圆木披上袈裟,化身为一名得道高僧“荒木大师”。不久之后,“荒木大师”通过化缘,在南威国都永威城西郊建了一座“圆觉寺”,自己当了寺中的方丈。 而贺拔孤木则孤身继续南下,在一条荒僻的山道上,他偶然遇上刚要赴任的石牌村驿站杨驿丞。担心引人怀疑的贺拔孤木顿时急中生智,突然下狠手袭杀了杨驿丞,然后自己冒名顶替、用“杨二木”的名字当上了“杨驿丞”。 贺拔孤木来到石牌村之后,由于担心自己的胡人长相会导致穿帮,主动跟村中杨氏一族攀亲,利用“同宗”的关系掩盖了自己的血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他才成了杨大过、杨小过兄弟俩的“族叔”。 时至今日,杨二木所谓的“那头”,指的就是他亲哥哥贺拔圆木那边的情况。前几日,他从信鸽传来的一封信函里,隐隐约约地预感到一种不祥的先兆…… 第三十一章 造星计划终泡汤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由于贺拔孤木事实上就是从北雄国来到南威潜伏的一名密探,他当然对北冥阁、鬼脸司这一些侦查机构十分疑忌,所以胡三刀那一班人的到来,的确让他感到坐立不安、头疼不已…… 对于沈巩这样行为总透着古怪的人,贺拔孤木自然也不敢太过掉以轻心。在他们这三方势力相互博弈的这段日子里,贺拔孤木时时都要面对着一座大山和一座小山的叠加压力,搞得终日里疑神疑鬼,既吃不香也睡不甜——当真是苦不堪言! 正所谓“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现今来自家兄那边一股极度危险的气息,简直让惯于忍辱负重的贺拔孤木,这会儿也濒临了快要崩溃的边缘……这天深夜里,心底下开始痛苦彷徨的贺拔孤木,不觉想到了——那个无辜死于他的毒手的正版杨驿丞,他甚至联想到了因果报应的说法! 在小小的石牌村驿站里,现今呈现出来的一道“迷人”景观显然是——东边日出西边雨!正当冒牌杨驿丞深陷于各种苦恼之中难以自拔的时候,沈巩的调查计划却进行得顺风顺水,而胡三刀那边则更是快活赛神仙…… 在最近的这几天,胡三刀真是过得好不逍遥!平日里相互暗中角力的两个对头之中——沈巩选择了韬晦之计,而杨大憨那边自顾不暇,故此胡三刀难得逍遥自在,仿佛过上了神仙般的日子。 这天一大早,胡三刀嘴里哼着小曲,提着一只鸟笼正在村边林子里到处溜达……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急急忙忙地向他奔来! “完了,又有事了!”胡三刀不愧是干这一行的老手,立马猜到——好日子就要到头了! 果不其然,只见一个暗鬼气喘吁吁地跟他汇报:“胡老大,事……事情不好了!” “别慌张,发生了啥事情呢?” “漱石镇……漱石镇那边,歪……歪头鲤那儿……” 饶是只听到了那名暗鬼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续说出来的片言只语,胡三刀的脑袋瓜里还是很明显地感到——“嗡”地一声炸开了! “漱石镇……”他不觉喃喃自语起来,忽然又转念一想,马上问道:“赤虬和白螭呢?” “都死了,死得好惨呀!”来报信的暗鬼用低得不能再低的语调回答。 “哦?究竟是何人所为?” “狼牙箭,一支超大的狼牙箭——将他俩串在一起了!” “哦?!”胡三刀乍一听闻,顿时浑身如筛糠般颤抖起来,然后神经质地对天狂嚎:“怎么回事?老天爷——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这样突如其来的响声,惊吓到了在林子里栖息的一大群乌鸦,它们马上扑楞着翅膀,像一片黑云一样冲上了高空中,一瞬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听闻到漱石镇歪头鲤那边人仰马翻的噩耗,胡三刀悲痛欲绝,当天晚上连一口晚饭也咽不下去。到了半夜三更之时,胡三刀由于辗转反侧、久久不能入眠,干脆披衣起来,信步走到庭院里。 庭院里月光皎洁,温柔地抚摸着胡三刀那颗严重受伤的心……胡三刀一个人呆呆地静立了许久,突然返身回到房间里,然后又急匆匆地走出了驿站,来到一片空无一人的旷野。 他在附近捡起一片残旧的木片,在那上面歪歪斜斜地写上了几个字,又寻得一个小土丘,然后就把那块写了字的木片插入土里——看那样子像是一个墓碑。 胡三刀在那块“墓碑”前面燃起了三炷香,然后纳头便拜,继而便恸哭不已…… 在这个十分宁静的荒僻小山村,夜里更是寂静得可怕——胡三刀的放声痛哭,自然很快就引来了不少人。在前来围观的那些人之中,有鬼脸司的那班小鬼、也有一些村中的闲杂人等,夹杂在人群里探头探脑的——还有沈巩。 眼尖的沈巩透过萦绕的香烟,猝然发现:在胡三刀所哭拜的那块旧木片上面,竟赫然写着“大哥、二哥之灵位”!那么,胡三刀的那两位哥哥——究竟何许人也?沈巩不觉在心里打了一个大大的问号…… 其实不单只有沈巩对胡三刀兄长是谁感到困惑,饶是鬼脸司那一班人,也对老大此时的行为颇感费解。郁闷了好一会儿之后,其中一个胆子大一点的暗鬼凑近了胡三刀,低声问道:“老大,莫非尊兄弟遭遇不测了么?” 胡三刀见问,睁开了血红的双眼,嘴里含混不清地吱吾着:“赤虬……白……螭!” 此言一出,那名手下顿时恍然大悟:“属下明白了,请老大节哀。” 世间之事,有时候偏生就是这么奇怪!原来胡三刀在家中排行老三,他那个当铁匠、打造兵器的老爹就简单粗暴地给他取名“胡三刀”。依此类推,毫无疑问他的大哥排行老大,因而取名“胡一刀”;二哥排行老二,故而取名“胡二刀”。 本来胡氏兄弟仨在鬼脸司中独霸一个山头,势力范围没有超出嘉兴地界。后来鬼脸司换了总老大,新“老总”莫栗儿跟胡三刀有过命的交情,胡氏兄弟的地位便急剧地得到上升。 胡三刀贪图安逸,不想远离故土,所以被安排为鬼脸司嘉兴分舵的“大领班”。而他的大哥和二哥经过一番包装,却成了鬼脸司中冉冉升起的两颗新星——赤虬和白螭。 自那之后,整个鬼脸司、乃至整个江湖都不断地有这样的传言:鬼脸司中有两个特别厉害的超级煞星,一个身着赤色虬龙衣,善使一根喷火棒;另一个则是身着素色螭龙服,善使一把冰凌长刀。这个传言越传越邪乎,以至于到了后来,那一红一白两个煞神——竟好像真的成了鬼脸司在江湖上的牌面! 那么,胡三刀的那两个哥哥几时变得那么厉害了?是鬼魅附体了呢?还是修练了什么顶级厉害的神功秘笈了呢?这两个答案都不是。 第三十二章 曾四海暗下绊子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实际上,胡一刀与胡二刀其实仍然还是原来的那两个人,长相很普通、本事也很一般。他俩之所以能“神话”般地横空出世,其实完全靠的是“包装”和“广告”这两大神功。 鬼脸司的新总裁莫栗儿这么做的目的,就是想要一举改变他们的团队中一直缺乏高手的现状,方才不惜重金地“造星”跟“捧星”。莫栗儿坚信,一旦鬼脸司中出现了足够耀眼的大明星,他们团队的江湖地位一定也会水涨船高、行情看涨——真到了那个时候,他们公司的“控股方”北冥阁那也会高看他们一眼的! 就这样,鬼脸司在菜鸟新总裁莫栗儿的英明决策下,以火箭上天的速度迅速炮制了两个菜鸟大明星——赤虬和白螭。然而,让莫栗儿万万料想不到的是:赤虬和白螭这两个“高价值人才”走红才没多久,竟会因为一支万恶的狼牙箭——被无情地串成了一个冰糖葫芦串! 这个乍一听特别离奇的坏消息,就像一石激起千层浪,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江湖……在许多人都在笑话鬼脸司的画虎类犬、虚张声势的同时,有一个人却倍感恼怒——他就是现今北冥阁的当家人尤多逊。 尤多逊觉得当初莫栗儿主张“造星”的那个馊主意,着实太过狗血,被曝光之后让北冥阁大大地丢了脸面。刚好他一直以来都在盘算着怎么将鬼脸司紧紧地捏在手心里,这不——一个极好的机会自动地送上门来了! 尤多逊邀请莫栗儿到府上作客,顺势将他控制起来,软禁在了后院。莫栗儿自知自己能力不济,被老尤强行留下、做了“常客”也是罪有应得的惩罚,无奈之下只得暂时隐忍了下来。 在尤府当“金丝雀”的期间,莫栗儿只做了两件事。其一、出钱买了一大群名贵的鸟儿,每日就在后院里喂鸟、遛鸟;其二、秘密地联络了一个心腹之人,把“家中之事”都托付给了他。 莫栗儿所托付大权之人,据说隐居于莽苍山中,是一个精通诡秘法术的巫师。而在明面上,负责打理鬼脸司日常事务及掌财管账的,乃是人们眼里游手好闲、与世无争的胡三刀。 实际上,意外捡到“大漏”的胡三刀脑筋活络、门路极广,掌握鬼脸司财务大权之后,他四处出动招揽“生意”,把公司的业务范围在短时间内迅速拓展了许多…… 由胡三刀荣任总经理的鬼脸司,呈现出了一种新的面貌,也焕发出了新的活力——这一点,倒是尤多逊所始料未及的。据外界一些观察人士的看法,尤掌阁之所以对胡氏新公司的做法很包容,其实应该跟胡总经理“很会做人”有着直接的关系…… …… 胡三刀在石牌村所听到的噩耗,其最官方的详情,早在近十天前就已经由钧州推官宋澈,具文呈报给了提刑官程昶。 毕竟,虽说同样都是属于莽苍山之境,处在最北端的石牌村跟位于东南麓的漱石镇,还是整整相隔了近三十里地。故此,当身在石牌村的胡三刀获知了具体消息的时候,漱石镇那边的事情已然发生了近半个月之久。 之前在短短的数天之内,在小小的漱石镇上竟然接连发生数桩骇人听闻的血案。遂后,虽说有钧州推官宋澈前来坐镇,负责勘查探访等等事宜。无奈那些事情已经过去了好多天之后,官方仍然没能找出一丝一毫的破案线索。 这样的情况不仅让漱石镇上的那几个苦主很不满意,就连“不夜天”的老板曾四海也在人前人后颇有微词。这位在江湖上号称“百事通”、“捞干海”的老牌翻江龙,在远近各地的人脉都极其广泛,他的不满意——其后果当然就很严重了! 不日,刚好负责左近数州案讼巡视的提刑官程昶,巡查到了钧州。闻知这一消息的曾四海当机立断,马上通过在州城的熟人,向程提刑递交上了一纸诉状。 这位提刑官程昶素来铁面无私、丝毫不讲私情,因其秉公办案、有法无情的形象,老早就被百姓们称呼为“程铁面”。 这边“程铁面”刚在钧州下马,就接到了状告推官宋澈无能渎职的状纸,立时怒不可遏——连一口水都没来得及喝上,就下令以原班人马直奔漱石镇! 大名鼎鼎的“程铁面”一来,那位面临案件累积难断、正在焦头烂额的宋推官,还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么?消息一传来,率直的卫所头目孔荣反替他捏了一把汗,而“不夜天”的老板曾四海则躲在家里偷着乐呢! 在猝不及防的情况下,宋澈和孔荣慌忙整装率领镇上的大小官史,恭恭敬敬地迎接程提刑一行。这一天,注定是宋澈极其难熬的一天,他不得不当面接受程昶的问责和训斥。然而,让程昶甚是感到奇怪的是——这一位年轻且略显稚嫩的宋推官,自始至终却能保持着平静如水的心态! “莫非其中另有隐情?”经验阅历十分丰富的程提刑见状,不由得暗自揣测。 当天夜里,宋澈的房间灯火彻夜通明。 次日一早,他就直奔程提刑下榻的“不夜天”豪华套间,递交上了一叠厚厚的案情结果汇报。至此,程提刑方才知道自己早前过于轻率,以致于误解了眼前这位才能出众且又尽忠职守的下属。 依据宋推官最终对案情审结的结论内容,我们也终于能够对之前发生在漱石镇的桩桩疑案,完完全全地了解清楚了。宋澈用不容驳辩的铁一般的证据,证明了制造那几宗血案的元凶巨恶,均是在江湖上以行事阴诡、手段毒辣闻名的两大煞星——猛隼和毒枭! “猛隼……毒枭……”此时此刻,在往南相距上百里的福州城里,有一位头发有些灰白的五十多岁老者,也正倚着窗台喃喃自语。这位老者身后的梦川茶馆,今夜来客络绎不绝——显然这里的生意十分红火。 这位倚窗自语的老者,正是数个月前来到福州城赴任的通判沈一溪。今天夜里,他正好闲着无事,吃完了饭便随便散步到了梦川茶馆。 在人来人往的茶馆中,今夜里沈一溪往日的热情突然消失殆尽,却反而感到了一种突如其来的伤感,于是独自倚窗出神…… 第三十三章 漱石镇案情大白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跟程昶与宋澈截然不同,沈一溪突然伤感的原因,全然不是由于听闻到发生于漱石镇上的那些凄惨之事。因为实际上,他对于漱石镇上那数桩惨案的发生,一早就洞悉无遗了。 一个多月前,在接到“限期上任令”之后,沈一溪马上辞别了表弟倪亮,刻不容缓地从嘉兴城一路南下。然而,饶是在时间异常紧迫的情况下,他还特意挤出了一个半时辰,登上香炉峰拜访了木屐道人。 由于木屐道人一见到沈一溪,立马神情严肃地将他请进了密室里。故而他俩在密室中长达半个时辰的交谈,其内容就连道长的贴身道童小瞳也不得而知…… 不过,在聪明伶俐的小瞳眼里,他总觉得师父跟这位来访的客人关系很不一般,而且他们所商讨的事情——绝对不是小事!若是将小瞳换成了后来的宋澈,那么以他多年断案所炼就的火眼金睛来观察,应该不难觉察出:在密室里暗自嘀嘀咕咕的那一官一道,他们有极大的嫌疑——或许就是嘉兴城里乃至莽苍山中那些血案的始作俑者! 然而,当其时嘉兴城里、莽苍山中的那些血案却并未发生,这世间又有谁能——未卜先知呢?沈一溪与木屐道人若果真是那些凶案的幕后主使,想必其作案的动机一定跟那一日沈一溪送别义子之时,嘴里念叨的“那张度牒”有关;又或许,跟之前倪亮所说的“那件宝物”有关——甚至,跟辛追虎一直苦苦追寻的那对虎獠牙也有关…… 这一些秘密的许多线头,现在仍旧藏在沈一溪与木屐道人两个人的肚子里面,他俩若不吱声,其他人任凭是谁——那也无论如何是无从得知的。 当然了,在没有拿到确凿的真凭实据之前,推测便仍然只能是推测。若是想要让这样的推测转换成事实上的指控,那其中应该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 在沈一溪独自伤感,甚至挤出了一两滴鳄鱼的眼泪的同时,在漱石镇的卫所里面,宋推官仍然在有条不紊地向上司陈述着案情的勘查结果…… “宋推官,你刚才说到——杀人凶手是猛隼与毒枭?”程昶将信将疑地将审案结果又重复了一遍。 “正是,大人。”宋澈口气肯定地说。 “嗯……那么,你所说的猛隼与毒枭——又是何许人也?” “大人请放宽心,容下官一一跟你解释清楚。”说起几桩疑案的来龙去脉,宋澈现在简直如数家珍,于是,他又开始细细地跟程昶述说了起来…… 据传闻,猛隼和毒枭其实就是不折不扣的一对“丛林雇佣军”,或者叫做“赏金猎人”,他们可以受雇于任何人——只要那高额佣金他出得起。在实施袭杀的时候,这对“猛禽煞星”往往先以毒枭持弩弓进行近距离袭扰,等到目标对象完全暴露无遗之时,则由猛隼以重型长箭一击毙命! 猛隼所惯用的那种重型长箭,箭头饰有狼牙图腾,故而又名“狼牙箭”。这种凶悍无比、杀伤力极强的狼牙巨箭,实际上就相当于一支锐利无匹的短矛,目标人物若被射中——大概率会呈现被长箭贯穿的状态,其死状简直惨不忍睹! 据宋澈的分析,这一次猛隼和毒枭这一对煞星,肯定是受雇于某一方,来这里专门跟鬼脸司作梗。在第一个夜里,他们射杀了背负婴孩的丘老六,应该是探知到鬼脸司对他这个人的志在必得,因此干脆下狠手干掉了这个老人。 第二天午后,他们又在后山之中,寻机一举灭掉了传说中十分厉害的鬼脸司两大王牌杀手——赤虬和白螭。“何以这么轻松?看起来——鬼脸司也无非徒有虚名而已!”看到这里,程昶忍不住把话说出了口。 “事实正是如此。”宋澈一本正经地回应了上司的推断。 “这么说来,被山中那两个猎户所发现的两具空中悬尸——就是鬼脸司的赤虬和白螭啰?” “正是,大人。” “那么,卫所的哨长种辑呢?他又是怎么死的?” “种哨长平时喜欢独自一人,安静地钓鱼。”宋澈在回答种辑之死的细节上面,显然尚且不能说得十分透彻。面对上司的询问,他低头想了又想,最后只得勉勉强强地说道:“据下官推测,他应该是在钓鱼之时,自己失足落水溺亡……又或者是,被什么人所惊吓,而后惊慌失措、导致落水溺亡。” 像这样推测性的结论,恰恰正是程昶最不喜欢听到的,当下他一时无语,只是埋首继续阅看着那些卷宗…… 过了好长的时间,程昶终于看完了全部的案情结果汇报,他抬起头发现宋澈依旧站在那儿,不由得有点负疚地说:“宋推官,你快快请坐呀!” 宋澈仍然挺身端正地站着,正色地说:“程大人,卑职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当讲不当讲。” “哦?但讲无妨。” “程大人,漱石镇虽然案情已然大白,但是仍然留有欠缺之处,这些都是这些日子里,卑职自己觉察出来的。”说完,宋澈双手奉上了一张字条。 程昶面露狐疑地接过那张字条,只见那上面写着——曾四海勾结歪头鲤,常为不法之事;种辑横死,其背后恐另有隐情。 “那么,若依你之见,这些事应当如何处置?” “大人,现今这漱石镇简单点来说,其实就是——乱象丛生,危机四伏!”说出了这句话,宋澈不禁面呈悲怆之色。 “以你我二人的职权,似乎也管不了太多……”程昶不由得犯起难来,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卑职也考虑到这一层,故而恳请大人——同意留下萧山与何胖子这两名捕快,暗中在镇上布控。” “这样安排是可以的,你就这么交代给他们吧。”程昶嘴上应和着,心里头却在嘀咕:小宋,你干嘛硬要把绳套套在我的脖子上? 实际上,宋澈的算盘是这么打的——让提刑官亲自批准之后,奉命展开调查的萧何两人手中的权力便大了许多,甚至并不比他宋澈亲自在差多少。 于是数桩漱石镇疑案,终于都圆满地画上了句号。次日一早,程提刑、宋推官各自打道回府,萧何两名捕快则悄悄地潜伏了下来,就等那些偷腥的猫儿来踩坑! 经历过了血腥惨痛的漱石镇,表面上重新恢复了往日的宁静…… 第三十四章 阴曹司弱干强枝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漱石镇那边的多桩疑案业已全部告破,钧州那些父母官也算是给当地百姓们作出了一个还算圆满的交代。与此同时,在皇都永威城这边,却是暗流涌动——就连空气中都散布着一丝丝的诡异气息…… 这一夜皓月当空,在城里尤府的后花园——那一个精致秀美的庭院里,到处洒满了银子般的月光。 在庭院西侧的一座假山上面,两个人正在临风亭里品茗谈天。面南端坐的那个锦衣中年男子,正是北冥阁掌阁尤多逊。在他对面战战兢兢、侧身而坐的那个年轻男子,却是名满天下的阴曹司大司正——莫栗儿。 就这两个人现在的坐姿及所处的方位而言,尤多逊明显压过了莫栗儿大大的一头!造成目前这种态势的很大一个原因,乃是早在三年前,莫栗儿之父莫离哀的不幸逝去。 原来掌控阴曹司如臂使指的莫离哀一旦故去,这个庞大的暗杀组织很快便变成了一盘散沙。就算是尤多逊力排众议,起用了莫离哀的正宗承嗣之人——他的嫡子莫栗儿,也是无济于事。 少不更事、毫无统领能力的莫栗儿,凭着自身血统的“纯正”上位之后,阴曹司中的那些元老“重臣”并不甘心服从他的调遣——甚至有时根本就指挥不动他们!故此莫栗儿虽然顶着“阴曹司大司正”的头衔,充其量却只不过就是一个挂着虚名的“名誉董事长”而已。 初一执掌鬼脸司,莫栗儿便发现情势竟是如此不妙,怎奈他也是一个骨子里要强的人,所以总想着:我必需要干出一些惊天动地的事情来,也让那些老家伙好好地瞧一瞧!那么,他到底准备从何下手呢? 莫栗儿跟嘉兴胡氏一向相熟,于是首先就想起了要重用他们那一个分支——如此,方才有了后来那一场轰轰烈烈的“造星计划”。然而,也正是由于莫栗儿的那一个不伦不类、欲盖弥彰的“造星计划”,导致鬼脸司外强中干的本质暴露无遗,也招致尤多逊痛定思痛、下定决心从鬼脸司的总裁位置上“拿下”了莫栗儿…… 失去了总裁位置的莫栗儿,同时也失去了自己的人身自由。以铁腕治理鬼脸司的尤多逊,“客气”地将莫栗儿圈养在自家的后院里,对他实施了事实上的软禁。 那么,精明强干的尤多逊干嘛还要不惜血本,长期养着莫栗儿这只“金丝雀”呢?他当然是有自己的考量。其实,现今的莫栗儿,更多更主要的作用是——被尤多逊当作遥控和震慑整个鬼脸司的一个高级人质! 那不,就在今夜这个月色皎洁静好的时节,尤多逊因为鬼脸司在漱石镇的大大失利,就又要拿“金丝雀”莫栗儿来敲打一通了。 在临风亭里面,尤多逊极尽含沙射影、挖苦讽刺之能事,对莫栗儿好一顿的训斥加贬损!莫栗儿这边呢?他只能在心里默默地祈求:好一个铁帽君,请务必好好地加持在我的头顶上哦! 就在尤多逊越训斥越流畅、越挖苦越有好词的时候,忽然在登上假山的台阶上面,出现了一盏小小的宫灯!这一个极细微的新情况,顿时让眼明心亮的尤多逊极不情愿地收住了口,同时心底里还不自觉地生出了——一阵子凉飕飕的感觉! 一时间,就连差点被批评得变成一块朽木头的莫栗儿,也不由自主地偷偷伸出头,往宫灯慢慢移来的方向张望了一下。 “小翠,你说——尤大人还在亭子里头么?”这是一个清脆甜美的少女说话的声音。 “禀公主殿下,适才尤大人还在那儿呢。” “哦?他这是在赏月吗?” 原来,那盏宫灯所导引的那个曼妙身姿——竟是属于新册封的咸宁公主殿下!说来也怪,皇帝既然册封了倪家孤女倪璎为咸宁公主,却为何始终只让她居住在尤多逊的府邸上? 诸位读者可别忘了,倪璎现在是咸宁公主的身份不假,但是同时她也有着另一层身份——蟠龙使者,说到底也就是皇帝专门给那尤多逊的头上加上的一道紧箍咒。正是因为看透了这一点,所以老尤现在碰见咸宁公主,简直就像老鼠碰见猫一样——怕得要死! 只不过,对于咸宁公主倪璎——尤多逊怕当然是怕,但是以他多年掌控北冥阁的机变多端,要想对付一个乳臭未干的闺中少女那还不是小菜一碟么?其实,让尤多逊真正忌惮的是:那位阴晴不定的老皇帝,会不会在后面还藏有什么后手? 想当初,老皇帝王湛在“北虎”辛追虎的大力辅助下,顺利地攘外安内、一举夺得南威国的龙座。而后来,由于辛追虎居功自傲、桀骜不驯,王湛便果断地使出了他的“后手”——尤多逊进行制衡! 由于往事仍然历历在目,所以在尤多逊的眼里,老皇帝王湛绝对是一个善于留有后手、使用后手的人——这一点还真是不得不有所提防!在进宫面圣的那一夜,当尤多逊看到王湛当面赐下了咸宁公主这一道紧箍咒的时候,他所担忧的——却并非这位蟠龙使者本人,而是……安插在她身旁的某一个人! 让尤多逊觉得必需重点提防的那个“后手”,究竟会是安插在倪璎身旁的哪一个人呢?这个人或许是小翠,也或许是其他的任何一个宫女、太监、侍卫等等,反正尤多逊现在还是不能够确认——到底是其中的哪一个人…… 以或者强悍、或者隐秘的“后手”预防可能发生的危机,防范可能有不臣之心的臣子,的确是老皇帝王湛的一个过人之处。想当年,在南威国血风腥雨的夺位之争中,身为三皇子的王湛最终得以剪除异己、脱颖而出,所凭借的——主要就是他的心机深沉及诡计多端! 在那一场战果斐然的夺位大战中,虽说三皇子王湛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是也着实给南威国留下了久久难以弥合的创伤,并且留下了至今仍然堪称致命的一个极大的隐患!而处在这个极其可怕的隐患的“风暴眼”上面的人,正是一直躲在幕后操纵的旧二皇子——王澄。 第三十五章 蟠龙使者耍手腕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温柔清澈的月光下,倪璎在丫鬟小翠手中那盏宫灯的导引下,款款地登上了临风亭。此时亭子前面的小平台上,早已跪伏着尤多逊和莫栗儿。 “微臣尤多逊、莫栗儿,叩迎公主殿下。”尤莫两人毕恭毕敬地对着咸宁公主行叩头大礼。 “尤大人快快平身,这一位是……”由于尤多逊刻意的隔离安排,导致倪璎至今还不认识莫栗儿。 “禀报公主殿下,他便是阴曹司司正莫栗儿。”尤多逊赶紧替小莫回答了公主的问话。 “哦?原来是莫司正呀!”倪璎闻言,不由得对着莫栗儿的脸上多照了几眼。在她眼里,这个姓莫的小子长得还算周正,只是略略显得消瘦了一些。 而莫栗儿却不敢正眼看清楚公主的长相,只是大概地觉得:这个咸宁公主真的好俊俏呀! 在旁边的尤多逊见小莫似是稍稍走了神了,急忙用手肘碰了他一下。莫栗儿立即回过神来,用清脆的嗓音回了话:“公主殿下,小子惭愧……实在不敢妄称司正。” “哦?这却是为何呀?”倪璎敏锐地注意到:眉宇中透着一股清傲之气的莫栗儿,这会儿却表现得十分拘谨,而且还不停地观察身旁尤多逊的神色。看到这样的情景,倪璎心中已然有数了…… “小子……才疏……学浅,实难……当此重任。”见公主突兀地询问到这个痛点上,莫栗儿顿时有些尴尬,回话之时畏缩得简直近于木讷。 而一旁的尤多逊虽表面上维持着对公主的恭顺,然则通过暗示,还是隐隐约约地——在给他不断地施加压力! 倪璎是何等的冰雪聪明,她瞬间就把眼前的这一切情形——看了个明明白白!突然一个灵光在她的脑海中闪过:对了,我就是应该这么办! 在今夜里跟莫栗儿的偶然相遇,虽然看到他表现得越来越畏缩,但是倪璎却反倒越是觉得:在这个人的身上,必定有一篇锦绣文章可以做——当然,并不是现在就做! 侍立在身边的丫鬟小翠是一个观颜察色、善解人意的小姑娘,她已然微微觉察出了主子的意思,便趁机插嘴道:“禀公主殿下,夜里风露侵体,此处似是不宜久留。” 由于主婢二人到现在已经是相当的默契,小翠的话音刚落,倪璎就赶紧顺着杆子往下爬,说:“嗯,正是这个道理。”说完又转脸望向别处,凭着眼角的余光却发现:莫栗儿的眼神里,似是含有一些不舍之意…… “微臣斗胆,请问公主殿下——此时可是要办点什么事情?”尤多逊老奸巨滑,心里一直在盘算着如何赶紧把这尊瘟神送走——因为他隐隐觉得:倪璎欲去还留,应该是想要玩一点什么花招。 “大胆!公主殿下要做什么事,难道还得向你禀告不成?”丫鬟小翠大声喝斥了一下。 “无妨,不知尤大人还想要问些什么?不妨一起说出来好了!”倪璎的这句话一箭双雕,既显示了自己的雅量,又反将了对方一军。 “不敢!臣下不敢打听,公主殿下尽管随意就好了。”尤多逊明白自己并没有多长一个头颅,赶紧见风使舵地为自己打圆场。 “嗯,那就……让这个栗什么儿——且随我来吧!”倪璎满心想从莫栗儿那儿打开一个突破口,乘机窥探一下北冥阁与鬼脸司到底在搞些什么玩意儿。 “禀告公主殿下,这个栗儿在府中整日游手好闲的,谅他这个人——又能知道些什么?”尤多逊见公主竟然要动真格的了,赶忙编些借口阻拦——此刻他真的好担心,万一莫栗儿这只“金丝雀”插翅飞走了,那以后想要再控制他可就难比登天了! “尤掌阁,你今天这是怎么啦?听你话里话外的,可是要跟本宫叫板——是吧?”倪璎觉得现在若是不摆一下公主的架子,估计这尤多逊还会继教纠缠不休,于是出口呵斥了他一下。 旁边的小翠见状,也立马“狐假虎威”起来,拿腔拿调地教训起了老尤:“哎,我说尤大人哟,难道你竟忘了我家主子的另一层身份了么?” “不!微臣不敢。”尤多逊现在很恘眼前的这两个小姑娘了,赶紧恭恭敬敬地跪下磕头,再也不敢吭声了。 倪璎也不再说什么,只给小翠丢了一个眼色,转身就走了。小翠会意,就催促莫栗儿:“莫司正,公主召见你,且随我来吧!” “金丝雀”莫栗儿还算机灵,这会儿他也无需再看尤多逊的意思了,马上站起身,战战兢兢地跟在了公主身后——那个距离不敢靠得太近,同时也不敢落得太远…… 临风亭里,一转眼只剩下了尤多逊一个人,他怅然若失地目送远去的那三个人,不由得轻轻叹了叹气。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倪璎这个小女子竟然有那样的心机和手腕,看来这个“蟠龙使者”以后够他喝好几壶的了! 只不过,叹气归叹气、担忧归担忧,以他自己现在的份量,想要跟握有御赐金牌的倪璎对抗,怕也是无能为力——相反,只会招致自讨没趣罢了……思量再三之后,尤多逊只落得个黯然神伤,心想:这几年的北冥阁的能力也真是太逊色了,远的且不说,就拿最近发生的嘉兴灭门案来说,到目前为止,竟还是一点进展也没有呢! 想到这一点,尤多逊在心里突然猛地打了一个激灵——不妙哇!想当年,功勋彪炳的辛追虎只是因为追寻虎牙未果,就被不讲情面的王湛直接一脚踹开,北冥阁这才换成了他尤多逊来掌管。眼下若是嘉兴灭门案迟迟未破,还真的保不准——他老王湛会不会一怒之下,也给他老尤飞来一脚? “这件事情想想真的好可怕呀!但是,为今之计,我又能怎么做呢?”尤多逊越来越觉得老是这样子下去,绝对不是办法,绝对是坐以待毙——那么,还有没有其他可以扳回一局的奇招呢?精于筹数的尤多逊顿时眼珠子急转,想出了一条妙策…… 第三十六章 尤多逊见机撒鹰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明亮的月光照拂之下,小翠提着那盏宫灯在前面引导,咸宁公主则在其后款款而行。而后面相距十步左右,紧紧地跟着缩头缩脑的莫栗儿……就这样一行三个人,没一会儿就到达了目的地:咸宁行宫。 自从老皇帝金口一开,特别恩赐倪家孤女册封公主之后,尤多逊就不得不硬着头皮接过了这一颗烫手的山芋。那一夜回府后,尤多逊赶紧让人腾出了位于后花园东南隅的那座别院,清扫并稍事妆扮之后,再恭请咸宁公主“赐住”。 倪璎观察了一下这座别院,在南向有单独可以进出的院门,而在靠近尤府外墙的北侧,还开有一个可以进入后花园的角门。这样的所在,既独立清雅不受干扰,又紧靠尤府便于监视——当真是无懈可击! 次日一早,总管太监蒋弼带领着一大班大小太监、宫女及侍卫人等,还搬来了不少宫中御用之物品,对倪璎下榻的这座别院里里外外、前前后后都来了一通彻底的检查和安排。一番折腾之后,蒋弼临走给倪璎留下了十二个宫女和十二名小太监,外围再加上十六名侍卫负责安全事宜。 一番观察之后,倪璎觉得宫女当中的小翠模样周正、相貌忠厚且手脚麻利,就让她做了自己的贴身待女。受到主子的青眼,小翠自然感恩戴德、尽心尽力地做好服侍的事情。 这会儿,主仆两人刚刚从后花园逛了一大圈回来,一时也不免稍为感到疲倦。于是,倪璎吩咐下去,让莫栗儿先在耳房中歇息一下,等候召见。 这莫栗儿虽说只是尤多逊手里捏着的一只“金丝雀”,但其实他也有着自己的城府。在父亲的那些老部下当中,他通过收买拉拢,至今也颇网罗到了一批人甘愿效忠于自己——比如胡三刀。 就在昨天傍晚,胡三刀还给他送来了一封飞鸽传书,告诉了他那边现在的处境。莫栗儿倒是觉得:那个不明身份的年轻人也就罢了,然而对于杨驿丞——他这个人背后的水应该不会很浅! 于是,莫栗儿马上回复胡三刀,让他一定要顺藤摸瓜,把杨二木那些不可告人的秘密给揭露出来。这会儿,一个人呆在耳房里没事可做,他就在想:昨晚放飞的那只鸽子,应该安然到达胡三刀那儿了吧? 与此同时,莫栗儿又不自觉地想起了——半个月前发生在嘉兴城里的那一桩秘事。他清楚地记得,那天半夜三更之时,胡三刀派出信鸽,十万火急地向他请示一件事情。 当时,胡三刀的信函中是这么写的:有人愿意出一千两黄金的高价,跟鬼脸司临时雇佣二十个杀手,而且只需要调用一天。一千两黄金?这样超高的价钱对于莫栗儿来说——实在是太诱惑了! 为了积蓄起能够最终摆脱尤多逊控制的力量,莫栗儿曾经指示那些听命于自己的鬼脸司人马:表面上听命于北冥阁,暗地里多多干些捞外快的活儿。很明显,鬼脸司的人想要大赚横财,也只能干回自己的老本行——杀人越货的那些勾当罢了! 现如今,就有人主动地将那一大块肥肉送上门来,急于发发横财的莫栗儿焉有不接的道理呢?于是,他赶紧用飞鸽传书指示胡三刀:赶快接下这个单子,千万莫让那块肥肉给飞走了! 那么,莫栗儿暗地里背着尤多逊“捞金”的那些事儿,真的一直做到天衣无缝了吗?这个掌控北冥阁多年的尤多逊,会是一个只吃干饭的人么? 然而,至少到目前为止,近在咫尺的尤多逊表现得犹如一只睡着的大老虎——让莫栗儿总是有足够的信心觉得:自己暗中所干的那些“好事情”,老尤真的一点也没有察觉到!而老尤故意装作浑然不知的真正用意,却在于——放长线钓大鱼! 问题是,他尤多逊想要钓起的那条大鱼到底是什么呢?是莫栗儿?还是胡三刀?都不是。他真正的目标在于——那些悍然前来跟鬼脸司做买卖的身份不明之人,还有那些人背后隐藏着的各种势力…… 就像这一次嘉兴倪家灭门惨案,自打从那个神秘雇主跟胡三刀“洽谈生意”之时起,尤多逊就已经察觉到了风吹草动的异常气息,并且及时派遣出了他手上的王牌特工——秃鹰,前去跟踪调查。 作为一向办事唯功唯利的“冷血特工王”,尤多逊的着眼点丝毫没有放在那些苍生百姓身上,对这些人的死活他毫不关心——他所紧紧揪住不放的,乃是那些事关江山社稷安危的“天下大事”! 凭着敏锐的嗅觉,笃定嘉兴近期必有异事发生的尤多逊,毫不犹豫地“撒”出了秃鹰,然后又给嘉兴分阁的秋狄传去了快讯:近期多关注倪家的动静,出现状况及时汇报。这个秋狄乃是尤掌阁尤其看好的一个后起之秀,人虽年轻却办事沉稳,有他在那边负责监控尤多逊完全可以放一百个心。 由于尤掌阁传来的绝密情报,按规定只允许分阁司阁一个人知情,所以秋狄当然不可能把内容跟副手野芒直说。然而当天深夜,得到一些线报的野芒,却反而急匆匆地来跟他汇报这个情况。 看来那件突发的事件已经箭在弦上了,如何应对显然迫在眉睫!秋狄脑筋一个急转,顺口用上了尤掌阁之前的那一句教诲“先盯着,慢动手”,据此跟野芒商定了应对的策略。 至于后来因机缘巧合而救下了倪璎,那其实是一个纯属偶然的事件,不过也确实体现了秋狄临机应变的本事。就这样,完全由于偶然的巧合,原本不想趟浑水的北冥阁意外地救下了倪璎——而这个人,在事后恰恰成为了套在尤多逊头上的一道紧箍咒!世间有些事情,偏生往往就是这么巧。 然而,如今势单力薄的孤女倪璎,即使有着“咸宁公主”、“蟠龙使者”的身份及“如朕亲临”金牌的加持,她又能够真正地做些什么呢? 第三十七章 金丝雀遥控交易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此时此刻已经回到咸宁行宫歇息的倪璎,虽说这些日子里过着皇家锦衣玉食的生活,然而其实内心十分悲苦。经历了那一场无妄之灾,不明不白地痛失了不少亲人的倪璎,她的心里是多么希望:之前那位情投意合的准郎君沈巩,能守护在她的身边! 今夜里,骤然见到了鬼脸司失势的“金丝雀”总裁莫栗儿的时候,倪璎突然灵机一动:此人倒是可以好好地利用一番!于是,她极力地回护着莫栗儿,希望日后能够通过他——实现自己的一些想法。 在刚才经过那些弯弯绕绕的回廊、小径之时,倪璎人虽然走在前面,却也能通过丫鬟小翠及其他一些细微的地方,或直接或间接地察觉出莫栗儿这个人身上的一些特点。 冰雪聪明的倪璎敏锐地察觉出——莫栗儿身上努力遮掩起来的那股子清傲之气,故而故意要晾他一晾,也好熬一熬他的那个毛病。她把莫栗儿带到行宫之时,已近二更半时分,这样的时辰又怎么对他进行垂询呢? 就连服侍在身旁的小翠也暗自感到纳闷:主子今夜这是怎么啦?就算小莫确是长得白白净净的,可他毕竟还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大男人嘛——在这深更半夜的,召入宫中又成何体统呢? 实际上,身为丫鬟的小翠哪里知道:她主子的这一招既是在“熬鹰”,也是在“钓鱼”。那么,咸宁公主所要钓的是哪条鱼呢?当然是尤多逊,还有那些有关倪家遭难的种种信息,而这个莫栗儿恰恰就是很好的一个鱼饵…… …… 很有可能就是一种心灵感应吧,恰好在此时,远在石牌村驿站的胡三刀也正在想着同一件旧事——嘉兴城里的那一桩天大的买卖。 在得到莫老大首肯之后,胡三刀在第二天的傍晚时分,就快刀斩乱麻地跟那位阔气的雇主做成了那笔交易:鬼脸司连夜调派了二十名夜叉给他使用一天,同时先收取了事先约好的雇佣金的一半——五百两黄金。当然,江湖经验老到的胡三刀也暗藏了一个后手:在那二十名夜叉里边,提前安插了一个得力的亲信——马阿发。 为了稳妥起见,胡三刀暗中特意交代马阿发:明天要随时留意那个雇主的一切举动,对方一有不妥的“逾规”做法——则马上终止交易!就这样,混在二十名夜叉当中的马阿发,成了胡三刀安在那个雇主身边的一个重要眼线。 看到这里,有些读者可能会觉得有点啼笑皆非:鬼脸司就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团伙,那些人还会有什么“规矩”可讲么?实际上,鬼脸司后来毕竟投靠了北冥阁,也算是一个吃着俸禄的底层机构,那么就还是有一些规矩要讲究的。最起码,他们就不能明目张胆地攻击官府、残杀朝廷方面的人。 接下来的事情,那都是据事后马阿发的禀报,胡三刀方才得以有所了解。当天夜里,二十名夜叉跟随那个雇主先潜伏在了一座大宅院里——他们每一个人都按照雇主的要求,换上了一套青黑色的“飞蝠服”,并用一张黑色布巾蒙住了头脸。 那之后所发生的许多事情,读者诸君应该也都知道了…… 在听命对倪家之人屠戮殆尽之后,那位雇主发出一声胡哨——让众人赶紧撤走。然而,因为肩负着胡三刀的嘱托,马阿发在撤离时故意拖拉了一下,借机让自己留在了最后。 马阿发仔细地消除掉那些可能暴露鬼脸司作案的痕迹,然后一步步向后门的方向撤离。就在他快要穿门而出的时候,突然发现在门拴上——有一条小小的布条在随风飘动着! 马阿发无暇细想,一伸手扯下那条布条,就急匆匆地逃离了倪宅。当他一口气快步赶到原先潜伏的那座大宅院,却发现其他的十九名夜叉正呆在那儿面面相觑——原来那个雇主竟然开溜得无影无踪了! “狗杂种!”马阿发顿时直恨得咬牙切齿,但也已然无可奈何了。就这样,以替人家下刀子为主业的鬼脸司,如今却也被那个神秘的雇主摆了一道——最终只拿到了一半的酬金。 在那个血色的早晨,这一伙心狠手辣的凶徒在倪家的所作所为,全都被藏身在柴房外柴草堆里的护院易江——也就是西鹞子看在了眼里。而在后门门拴上飘动着的那条布条,其实也是他适才悄悄儿的“杰作”。 收不上剩下的酬金,着实令马阿发倍感懊丧。就在他正为如何跟胡老大好好交代而发愁的时候,却猛然想起了——那条还紧紧攥在手心中的布条! 当下,马阿发就像一个快要溺毙的人发现了一根救命稻草一样,着急忙慌地把那条布条拿出来细看。谁知一看之下,竟然就让他得到了一个相当重要的消息! 于是,他再也顾不上担心收不到酬金的事情,马上换成了一身日常的装束,然后心急火燎地赶回胡家大院。果不其然,由于这条消息是如此之重要,相比之下直接让胡三刀忽略了——对剩下的那些酬金的追问。 因为在老江湖胡三刀看来,这条消息的价值何止十倍、甚至百倍于那些酬金! “我终于明白了,这也难怪嘛……”得知消息的胡三刀恍然大悟,一下子明白了那个神秘雇主为何肯开那么高的价钱。他沉思了良久,命令手下向经常在莽苍山里打“野果子”吃的癞头龙下达指令:就在这几天里,务必生擒或者击毙——将要路过的辛追虎! 作为鬼脸司中的最下级——孤魂野鬼级,癞头龙这一伙人甚至连拥有正常的鬼脸司腰牌的资格都没有。尚处于孤魂野鬼级别的这些人所随身携带的腰牌,“阴曹”那两个字是要给刮掉的——这也就是后来让辛追虎看不明白的原因。 动用癞头龙那一伙人来截杀辛追虎,后来证明确是胡三刀极不高明的一招棋。因为不但白白地让那一班人成了辛追虎的剑下之鬼,还提早隐隐约约地暴露了鬼脸司的动向——而且更为致命的是:把屠灭倪家的那只屎盆子,早早地扣在了鬼脸司、甚至北冥阁的头上! 然而,就算时至今日,胡三刀也还是不能明白——其背后究竟是谁,让他做出了那些愚蠢而又危险的动作? 第三十八章 陈旧度牒引杀机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为了大发一笔横财,已是尤府之中的一只“金丝雀”的莫栗儿,下令遥控远在嘉兴的鬼脸司人马,对无辜的倪家恣意屠戮,残杀了多达六十八口的人命。然而,这一场凶徒们自以为做得天衣无缝的大恶行,事实上却也在事后留下了许多可以见证的人…… 除了那个极为神秘的雇主以外,暗中盯梢的秋狄与野芒、侥幸逃脱的辛追虎与倪璎、奉命急赶前来暗查的秃鹰——还有藏身于后门柴堆之中的西鹞子,这些人都是当时亲历现场的目击证人。尤其是那个居然懂得提前规避的西鹞子,他不但机智灵活地保全了自己,还特意给鬼脸司那些恶徒留下了一个指向清晰的指引——那条拴在后门上的小布条! 也正是由于西鹞子故意留下的那条小布条,那上面所写明的信息让胡三刀欣喜若狂,继而做出了一系列愚蠢而又危险的动作……西鹞子的这个阴招,首先是轻而易举地令鬼脸司自己走向暴露,但是同时也将辛追虎陷于极其危险的境地之中——可谓是一箭双雕的好妙计! 设想一下,若不是辛追虎本领高强、见机极快,他又哪有那么容易就冲出了鬼脸司所布下的重重伏击圈?就此而论,西鹞子的安排,原本就是想要让鬼脸司跟辛追虎狭路相逢,斗个你死我活——而不是想要帮助他们其中的哪一方。 从鬼脸司的行事一向唯利是图这一点来看,那条小布条上面必然指明了“某件宝物”就携带在辛追虎的身上,故此他们才会那样子不遗余力地穷追不舍……而如果这个问题直接拿来询问辛追虎的话,他本人肯定会大喊冤屈!因为自始至终,那一次出逃除了带走主人的遗孤之外,他也就是从主人房中那个暗格里面——取走了那张度牒! 那是一张已经很陈旧的度牒,那上面所载明的,是一位叫做“了凡”的佛门老僧的身份。对于这样一个东西,远在福州的沈一溪的关切之情,必定千倍万倍于鬼脸司那些小鬼…… 而对于这一点,曾经掌控北冥阁的辛追虎心中也是一清二楚的。但是,他觉得现在还不是揭露沈一溪那些秘事的好时机——毕竟倪家孤儿还在他的手中呢!那张沈一溪眼里的“索命符”,如今却成了小孤儿倪珞在沈府中唯一的“保命符”,所以眼下别无选择的辛追虎决定要好好地利用它。 事实上,辛追虎有所不知的是,那张倪亮临死之时还记挂着的度牒,其实早就发挥出了它的“庇护功能”了!若不是因为估算到——那张度牒最终十之八九就收存于辛追虎的身上,远在福州的沈一溪又怎么会不惜重金,雇佣猛隼与毒枭在半路上帮助他脱困呢? 恐怖杀手猛隼与毒枭正是受雇于沈一溪,方才在莽苍山、漱石镇这些地方,频频与鬼脸司作对……当然,他俩同时也很想一举杀掉闻名天下的辛追虎——一方面,可以借以扬名;另一方面,则可以从沈一溪那里拿到更多的酬金! 至于陆习的那位表兄,漱石镇卫所的哨长种辑的横死,则纯属是一个意外。那一夜,在暗中窥探的猛隼最后看好了哨楼上的那个位置,于是躲在树丛中——趁种辑下楼到偏僻处小解的时候,一下子将他击晕!然后剥下他的衣服,把自己乔装打扮成“种哨长”,上楼站到了那个最佳的射杀位置。 为了防止被距离较近的陆习认出,猛隼还偷偷燃起了一枝迷香……在完成了对“辛追虎”的突然袭杀之后,猛隼便急于脱身,不料其时陆习虽然处在迷幻之中,还是一眼看到了他的侧影——只不过模模糊糊地把他错认为表兄种辑! 被击晕于树丛中的正版种辑,在迷迷糊糊苏醒过来之后,由于猝然见到灯光下的那个可怖情境——顿时患上了“失心疯”,在心神迷乱之下自己恍恍惚惚、跌跌撞撞地回到家中…… 心神极度迷乱的种辑,发自本能地寻到能让自己最感到放松的那个地方——屋后檐廊下经常独自钓鱼之处。他熟练地挂上鱼饵、抛下钓线,然后便静静地等待鱼儿来咬钩…… 那时节更阑夜静,严重受过惊吓且此时又极为疲倦的种辑,望着水面的视野渐渐地模糊成一片若隐若现的幻影光晕——偏偏就在此刻,真的就有鱼儿来咬钩了!那明显是一条体量不小的大鱼,咬钩拖线的力道极猛,而且生性凶蛮——一旦咬住了鱼钩,便死命地往回拽! 种辑出自常年钓鱼之人的本能反应,一提鱼竿之下,生怕再僵持下去会导致竿折线断,急忙用手去揪住钓线——当场生生地被那坚韧锐薄的钓线,在手掌上拉割出了一个大口子!顿时有数滴鲜血,也就跟着滴落在了栏杆上面。 然而这还不算完,那条异常凶悍的大鱼随后下死劲地猛拽那根钓线,而“鱼痴”种辑却一点也不愿就此放弃——于是最后他终于连同鱼竿一起,反而被那条怪鱼拖拉下水! 也许其时种辑整个人业已处于相当迷乱的状态之中,他那样子随着大鱼在水中载浮载沉,反而觉得是一种洗涤污秽之气的极好方式吧…… 就那样子,种辑被那条凶悍的大鱼拖拉着,沿着水流的方向一直漂泊到了恶鱼潭里,最终导致溺毙。后来的事情,就是公差们经过搜寻所看到的:漂浮在恶鱼潭水面上的种辑遗体,被那些恶鱼撕咬得面目全非、惨不忍睹。 由于从恶鱼潭中找到的那具尸体面目全非、极难辨认,办案的人员一时也不能确认种辑已经是落水身亡了。好在次日一早,种家老仆人朴根主动赶到卫所认尸,两日后闻讯从娘家赶回来的种夫人也作了确认。 发生在种辑身上的案情,宋澈根据前前后后所呈现出来的一些碎片信息,最后甚为“合理”地推断出:确实有那么一条凶悍怪鱼的存在!然而,为了避免造成人心惶惶、各种非议满天飞,宋推官在案情结论中有意避开对“怪鱼”的描述,只是写上了“种哨长染疾发晕,不慎失足落水溺亡”的说法。 当然,这样明确的“定论”,由于不再是“推测性的”,自然得到了提刑官程昶的肯定和嘉勉。 第三十九章 骆驼商队抵青凋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受到嘉兴城倪家灭门案所波及,随后发生于莽苍山中、漱石镇上的那几桩离奇血案,那些案情的真相——有一些已经让宋澈给破解了,而其他的另一些则一直湮灭于各种假象的背后…… 而其实,香炉峰上看似闲云野鹤一般的木屐道人、远在福州似乎浑然不沾边的沈通判,还有不少至今尚未浮出水面的各路“大伽”,这些人又何曾脱得了干系呢? 所以说,那份让提刑官程昶颇为满意的案情结果汇报,说白了充其量也就是一个自欺欺人的官方说法罢了。不过话也要说回来,在当前疑案迭出、人心惶惶的情势下,官府暂时用来安抚民心的这种做法原也无可厚非——哪里存在着能够上天入地、知晓一切的断案高手呢? 不管怎么说,发生于莽莽丛山、荒僻卫镇的几宗离奇疑案,已经有了一个能够安抚人心、盖棺定论的调查审理结果了,这样的结果上自天子、下到黎民百姓——那可都是喜闻乐见的嘛! 于是老皇帝王湛龙颜大悦,下旨加封提刑官程昶为六省巡察使,不日替天子巡视江南六省,然后回朝上报。而钧州推官宋澈则升授福州知府,即日启程,前往闽南赴任。 …… 那么,那个曾经让胡三刀做出了不少愚蠢的危险动作的西鹞子,现今正在干些什么事呢?在那一个暮霭沉沉的夜晚,他目送辛追虎老骥伏枥、再度踏上征途之后,自己便着手开始了一项新的任务:寻找毕蓝缕的下落。 这个毕蓝缕是谁呢?她是凌云台大掌柜毕云开的掌上明珠。现年二十岁左右的毕蓝缕自小十分顽皮,性格桀骜不驯,她倚仗着父亲的百般宠溺——就像一匹脱缰的小野马一样,喜欢信马由缰、从来不服任何管束。 在十七岁那一年,毕蓝缕只因为在家中有一点点的不如意,“愤”而离家出走,不久之后便音信全无了……其时,正当毕云开全力以赴,跟北冥阁一较高下的骨节眼上,实是难以分心照管这匹小野马。 转眼小半年过去了,现在的北冥阁渐现颓势,而凌云台却反而如日中天!在这样的态势之下,毕云开终于有闲心可以来管一管那个刁蛮的女儿了。 善于识人用人的毕云开觉得,像这样的繁杂琐碎之事,还是应该重用诸如南鹤子、西鹞子等一班干练之人方为妥当。于是,他授命南鹤子:不惜一切代价,也要尽快找到小毕。 接到上司命令的南鹤子,在第一时间就想起了西鹞子——这个嗅觉跟猎犬一样敏锐的西鹞子,在搜寻下落不明的人和物上面,那可真是一把好手呀!于是,在这件事情上,南鹤子只起到了上传下达的“中介”作用,将这个颇为棘手的任务转手就给了西鹞子。 西鹞子何曾不晓得这件事责任重大——搞得好的话,当然一切无需烦恼;但若是搞砸了的话,毕老大肯定要让你喝上一壶的!然而,自己私下里掂量归掂量,人家上级就是上级、下了命令就是下了命令——从来根本容不得你有任何讨价还价的余地。 就当前的形势而言,西鹞子别无选择,只能硬着头皮接受这个甚为艰难的任务。就这样,西鹞子又一次重任在肩,赶紧带上他猎犬一样灵敏的鼻子上路了…… …… 在一阵阵肃杀、刚硬的西风的猛烈撞击下,一支由二十多头骆驼及十多匹马组成的商队在阵阵清脆、苍凉的驼铃声中,排着队进入了一个西部牧民的聚居点——青凋堡。 这支驼队接近队尾的一头骆驼上,坐着一个蜷缩着身躯的消瘦的老头,他一直沉默不语——似乎疲倦已极。队伍中的一个尼族少女似是不太放心这个老头,她策马回转过来,一边赶路一边喊道:“郝老伯,我们到了!” 坐在骆驼上的那位“郝老伯”微微张开了眼,勉强挤出一丝笑意:“噢,是吗?”他随即调整了一下坐姿,又伸手往腰间摸了一摸。 “老郝,是在找水袋吧?”旁边一头骆驼上的一个老阿尼关切地问道。 “嗯……奇怪,我的水袋呢?” 刚才问话的那个老阿尼弯腰在驼背上摘下来一只水袋,回手抛给了老郝,笑着说:“还说呢,你昨天丢失在了地上,是我看到了,帮忙捡起来的。” “哦?我丢掉东西啦?”老郝有些愧疚自己又犯迷糊了。 “郝老伯,不打紧的,以后你就跟紧了我,那就绝对没有事的!”骑马赶过来的那名尼族少女,笑吟吟地安慰着那个昏聩老头。 “高黎花,父亲正在找你呢!”一匹骏马飞一般冲了过来,马上的尼族青年高声喊着自己妹子的名字。 “好的,我马上过去!”尼族少女高黎花答应了哥哥一声,立即调转了马头就朝着队伍的前头急奔而去了。 “真是……来去如风呀!”老郝不由得称赞了一声。 “当然了,像我们——真是越来越不如当年啰!”送水袋的那个老阿尼也附和了一下。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入了青凋堡,而老郝也骤然精神好了许多,饶有兴致地东看看、西望望…… 青凋堡其实就是一个小小的圆形城寨,里边只有寥寥的百来户人家,而且这些固定的住民基本都是早年从南威国那边迁徙过来的。 青凋堡所在的这一片区域处于西境之内,时过境迁,现在的西境已经勃然兴起了一个新的统治政权——西狄国。在这个西狄国居于统治地位的,就是世代在西境游牧、彪悍善战的狄族。 西狄国勃然雄起之后,跟东北方的北雄国干过几场硬仗,最终稳固了它的东北部边境。而他们与在东南面相邻的南威国,倒是一直和平共处,并未发生过战事。 这几年,自新国主铁勒上位之后,西狄国内大力推行一种新的宗教:八通圣教。而那八通圣教的创教宗教主,据说乃是一位鹤发童颜、仙风道骨的高寿老者。 这一位据说在睡梦中登临梵伽山之巅的老者,在绝顶之上感悟到“世理八通,通达万世”的人生至理,醒来之后遂着手创立了八通圣教。由于西狄国内越来越多的狄族、尼族民众均信奉这个教,国主铁勒听取了将军蒙里的进言,在自己的治下大力扶持八通教,并尊奉其为“西狄圣教”。 就这样,在一个勃然雄起的新政权——西狄国的境内,同样勃然兴起了一个新的宗教——八通教,也不知,它们两者之间究竟存在着什么样的联系…… 第四十章 昆仑药神出仙履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此时的西狄国之内,表面上是统一的,实际上却形成了分别以新国主铁勒和锦王索布为首的两大势力。 一开始,锦王索布有意扶持八通教,借以加强自己那一方的势力。后来新国主铁勒及将军蒙里也发现了八通教的影响力,于是加以拉拢笼络,给予了许多方面的优待。 八通教也投桃报李,乐意同时接纳来自于对立双方的“好意”。其教主凭借圆滑变通的手腕左右逢源,使得八通教在西狄境内混得风生水起,一时间其地位竟是不可撼动。而其实,他们的志向却远远不止区区西狄一国…… 在最近的数年里,八通圣教视与西狄国相邻的南威国为重点的渗透对象,十分频繁地派遣教徒越境传教——其狼子野心昭然若揭!这样的异常现象自然引起了凌云台的高度注意,但毕云开却苦于一时找不到合适的人选前去西境一探究竟。 上一次,南鹤子追踪辛追虎未果,回到凌云台之后跟毕老大说:“主子,依属下所见,辛追虎其实还是一直在苦苦地追寻着那一对虎獠牙。” “哦?却是为何?”毕云开故作糊涂。 “主子您想想,辛追虎当年是为了何事——方才被陛下降罪开缺的?” “当年……他就是因为多次寻找虎牙不得呀!”毕云开顿时醒悟了。 “那就是了,他还在追寻虎牙,不就说明其实心中——还是想着有朝一日能够东山再起么?”南鹤子在凌云台,是仅次于白头仙翁卜沉的第二智囊,他所说的话确实不无道理。 “嗯……如此看来,此人还是足堪造就的。”毕云开的脑回路一打开,瞬间竟将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东西都联系到了一起!他把大腿一拍,喊道:“妙极!真是妙极!” 坐在下首的南鹤子一听,马上心领神会地微微一笑。于是,之后方才有了“请君入瓮”及“放虎归山”的那些戏份…… 自那次在卧虎岗与西鹞子一别,久历沙场的老将辛追虎再次“正式入编”,“拜领”了凌云台的那个特殊使命,动身前往西境一探八通教的底细。 此时此刻,秘密化装入境的辛追虎已经混杂在了一支商队之中,进入了位于西狄国边陲的青凋堡。那么,他到底会是这支队伍之中的哪一个人呢? 没一会儿,这支刚刚进入城堡的商队,就熟门熟路地来到一家客栈的门前。假扮成老郝头的辛追虎抬头一看,心想:巧了,这里居然也叫“驭风客栈”?(在他自己的那份任命书中,他被授予“六品驭风尉”。) 看到目的地已经到了,商队头儿高老爹一声令下,大伙儿马上七手八脚地把货物从马背、驼背上面卸了下来,搬运到屋内堆积了起来。他们这么做是按照惯例来的,一方面避免货物在露天的环境里遭到风吹雨淋;而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夜里看护的方便。 就在院子里的众人都正在忙碌的时候,谁也没有留意到——一张阴沉沉的脸孔,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屋角之上!在那张脸孔之上,一双圆溜溜的贼眼睛——正在十分紧张地对客栈里面进行窥探…… 而那个突然出现的异常情况,却没能逃得过那个看似无精打采的“老郝头”的眼睛。他朝天打了一个长长的呵欠,同时心里十分透亮:今夜必定会有异事发生! 现在这个情况要是放在以往,辛追虎必然立即纵身跃起,跳上屋顶去把那个偷窥的家伙揪住。无奈他眼下所扮演的角色,乃是一个昏头昏脑的老头子——若是骤然暴起,那不就立马穿帮了么? 正当辛追虎暗自恼恨囿于身份的限制,而不能痛快地一展所长的时候,一阵令人闻之神清气爽的香气向他飘了过来——不用问,一定是高黎花又过来关心他这个老头了。辛追虎刚刚稍稍一分神,再往屋角那里搜寻之时,却发现那个人已经自动消失了…… “高姑娘,你不用忙,我还没老到不能动呢。”辛追虎嘴上谦让了一下,还是伸手接过了高黎花递过来的大饼。 “妹子,你自己吃了没有?”那个老阿尼又过来凑热闹了。 “我还没吃呢,先给你们送一些过来嘛。”高黎花撂下几张大饼,转身就走开了。 …… 今夜又是一个月色皎洁的夜晚,在莽苍山北部险峻的山脊上,一个灵活如猕猴的身影正在急速地行进。他身着极为简朴的短打装束,背负一柄弯弯曲曲的奇怪兵器——稍有东行阅历的人一看便知:这是一个地道的东敖国武士。 就在数天前的一个昏黑的夜晚,这个东敖武士佯装在树上睡着了,引来一条夜游觅食的白花蛇。刹那间,他迅即施以异常凌厉的霹雳手段,斩杀了那条蛇并获取了一颗白花蛇胆。 这个人引诱和捕杀毒蛇的行为干脆利落,然而却似乎是患上了失忆之症:竟然不能清楚自己到底是谁。获得了那颗白花蛇胆,也即是他所谓的“蛇晶”之后,他便开始日夜兼程、奔赴他要到达的目的地——南威国都永威城。 在这个年轻的东敖武士心中,他最牵挂的就是:南威熙宁小公主的病情。原来,熙宁公主小小年纪就患上了久治不愈的咳嗽症,急需这颗蛇胆来配药。 上个月,经过南威国主王湛几次三番的诚恳邀请,原本隐居在东敖国仙履岛的昆仑药神尹勉大师,终于慨然应允、亲自动身来到南威国都永威城。随同尹勉大师一道前来的,还有他的得意弟子——申麒和申麟两兄弟。 这个尹勉大师号称“昆仑药神”,乃是何等尊贵和重要的身份,故而他一旦动身出境——这个消息很快就传达到了东敖国的王宫里。恰好在这个时候,酷爱武功的东敖国主隋离坎正在闭关修炼,国家政务暂时由他的大王子隋泛舟全权代理。 东敖国大王子隋泛舟听到这个消息之后,实在有些不太放心,于是命令他身边骁勇精悍的护卫那索勒紧急动身出发,务必在一路上暗中护得尹大师周全。那索勒乃是现今王子府邸里数一数二的高手,有他前去保护尹大师一行,隋泛舟觉得应该是很妥当的了。 第四十一章 孤孩死得真蹊跷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这又是一个闷热的下午,杨二木一边心里在埋怨这个鬼天气,一边走到窗前、伸手推开了窗门。在用力猛地往外推的那一刻,他明显感到窗门碰撞到了什么东西——然而,在伸出头探看的时候,杨二木却什么也没有看到! “真是撞了鬼了!”杨二木不由得粗鲁地咒骂了一声,回到桌前继续看他刚刚收到的密件。 那份密件是他哥哥用信鸽送来的,里面说了一些让杨二木心惊肉跳的可怕之事…… 与此同时,让杨二木绝对想不到的是:施展了隐身术的沈巩此时就直直地站立在窗外,视力绝佳的他——已然把杨二木摊开在桌上的密件,看了个清清楚楚! 所以更客观地说,此时此刻心惊肉跳得更加厉害的人并非冒牌货杨二木,而是偶然窥探到绝顶隐秘之事的沈巩。那么,在这个时候沈巩会选择大声叫喊吗?不会,因为这样会让他的隐身术登时穿帮。 那么,已经逮到绝好机会的沈巩,他到底会选择怎么来处置此事呢?揪住这个冒牌货杨二木的小尾巴,慢慢地敲诈勒索他——这样子,才是顶级高明的好办法! 经过了这一阵子的反复观察,沈巩觉得胡三刀的水并不是一般的深,故而他不敢也不便草率从事。若是想要从这个人物的嘴里打听到关于倪璎的详细情报,唯一能行的办法无疑就是——借花献佛! 由于胡三刀特别贪财,所以这个“花”当然就是指那种白花花或者黄澄澄的东西了。而这种“花”对于孤身在外面的沈巩来说,是如何才能得来的呢? 在刚刚被窗门硬硬地撞击了一下之后,沈巩的思路顿时倒是变得豁然开朗了!那些“花”当然必须着落在——这个自以为可以瞒天过海、自作聪明的杨二木身上! 想通了这些关节之后,“透明人”沈巩差点儿就咧开嘴笑出了声。一时间,他不觉又想好了一条——在胡杨两人之间,穿针引线、架桥搭梯的绝妙之计策! 问题是,胡杨这两只已经成了精的老狐狸,一准会上当受骗吗?然而为今之计,也实在是管不了那么多了——沈巩心里有另一个声音响了起来。 也对,沈巩脑海中灵光一现,登时就有了一个好主意! …… 那么,贺拔孤木的哥哥——也就是这位冒牌货杨驿丞的哥哥贺拔圆木,京郊圆觉寺的方丈“荒木大师”最近到底遭遇到了什么凶险的事情呢?当然是会关系到其身家性命、会妨碍到他的任务执行的强有力的某种影响因素了! 那么,往这样的一个方向去想,我们想要得到其确切的答案其实也并非什么难事。一下子一切的指向,都着落在了一个危险的称谓上面——蓑衣客! 讫今为止,江湖中还没有人能够确切地估摸出蓑衣客武功的真正水平,而这个极其危险的人物,正是贺拔圆木多年来的致命宿敌!他在京郊一带的出现,确实是一个让贺拔圆木惶恐不安的讯号。 由于多年来唯恐避之不及的冤家对头蓑衣客,居然频频出现在永威城郊,这样的危险信号几乎让贺拔圆木惶恐到近于崩溃!他第一个马上想到的人,当然就是离他最近的亲人——弟弟贺拔孤木,于是急忙飞鸽给“杨驿丞”传来了一封密件。 贺拔孤木刚一接到那封密件,也是心头猛地悚然一惊!然而他毕竟更为沉稳且善于思考,在深思了好一会儿之后,杨二木不慌不忙、沉着冷静地给哥哥回了一封信。 当天夜里,近百里外的荒木大师在临睡之前,收到了弟弟的亲笔回信。回信中只有寥寥十来个字——大哥,你焉知那个对头已然来到附近?此消息难道十分确切无疑么? 看到弟弟的这封回信,向来性情暴烈的贺拔圆木差点儿气歪了鼻子!他一巴掌猛地砸在了木几上面,把茶碗和油灯、那封书信统统震落在了地上。 努力平静了好一会儿,贺拔圆木也不由得带着些许的狐疑,开始在心里重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再过滤一遍——看看到底会不会是由于自己太过于多疑了…… 五六天前的一个清晨,有个弟子匆匆来报:不得了,昨晚在护城河边发生了一桩命案!还说,无缘无故横死在河边的那个人,其实荒木也很熟悉——他就是经常到寺里来旁听诵经的小良儿。 一个时辰之后,永威县衙的差人也来了,对寺内的所有人都进行了例行的询问。晌午时分,永威县令叶正带领一大班衙役捕快来到寺里落脚,顺便把卷在一张草席中的小良儿暂时寄放在罗汉堂。 县令叶正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因为据当地的里正汇报,死者小良儿是个无亲无靠的外乡孤儿,在附近没有哪一个姓氏的祠堂肯接纳他。身为圆觉寺的方丈,“荒木大师”立刻安排了一众僧侣,到罗汉堂为亡者诵经超度。 然后,他自己殷勤地相请叶县令,移步禅房品茗。宾主坐定、彼此寒暄了几句之后,县令叶正面有忧色地说道:“这个孤孩何以夜间独自受难于河畔?此事实在蹊跷得紧。” 荒木大师假惺惺地问道:“县尊大人,小良儿乃是一介孤儿,夜间流落乡间僻地也是有的。贫僧只是觉得……究竟是何人竟对一流浪小童下如此狠手呢?” 他的这一句话倒是提醒了叶正,他立马眼睛瞪得滚圆,语音微带颤抖地说:“对呀!莫不是鬼怪之类作祟?” 见叶正应声掉入鷇中,荒木大师心头掠过了一丝得意,急忙趁热打铁:“这也并非完全没有可能的。若真是如此,县尊大人勿忧,贫僧可为大人分忧。” “哦?大师当如何做呀?”叶正望着这位面目有些狰狞的佛门中人,心中犹疑不决。 “就在今晚,贫僧可为受难者默诵《普善轮回经》,便可于冥冥之中获知他的死因。” “竟有这般神奇之事?”叶正听闻,顿时眉飞色舞,树起大拇指连连夸奖。 一桩离奇的杀人疑案,居然就这么轻描淡写地归因于鬼怪作祟,而且还要借助僧人法师的“法力无边”来调查受害者的死因?真不知道,叶正这个天子脚下的一方父母官——当初到底是怎么混上来的? 第四十二章 冥界或许有答案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装模作样地谦逊了一阵子之后,荒木大师终于敲定了他今晚的“神圣使命”:甘冒奇险,只身到冥界打听死者的遇害原因。于是,接下来的一切布置,都得围绕着他的“使命”来进行安排…… 待到诸事都安排妥当之后,荒木大师便开始关起门来,进行一番沐浴更衣。事情进行到了这一步,已经是所谓的“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了! 那天夜里三更时分,荒木大师身着袈裟、手持铜磬,仪态庄严地徐徐步入罗汉堂中。由于是要进行跟冥冥之界的“高级通话”,那罗汉堂里面荒木大师只能只身前往,身边就连一个沙弥也不能跟随。 罗汉堂中,门窗紧闭、布幔遮蔽,在数盏佛灯昏弱的光线之下,荒木大师口中念念有词,用将近两个时辰的时间默诵了那一大篇《普善轮回经》。那么,贺拔圆木费了这么大的劲儿,装神弄鬼地“瞎折腾”了半宿——到底是为了什么目的呢? 这个假装成“荒木大师”的贺拔圆木,显然不可能真心实意地帮助叶县令勘破这件疑案,他今晚大费周章装神弄鬼的真正目的——当然是为了他自己,而不得不亲自调查清楚小良儿的真正死因。因为在贺拔圆木看来,与别人无怨无仇的小良儿突然遭遇袭击,这件事情确实是很蹊跷! 所以,他不惜编造出连篇的鬼话,换来近身细细察看尸体的机会。最终,在近两个时辰默诵经文的时间里,贺拔圆木终于彻底地看清楚了让小良儿致死的原因——在脖子上面的那一道细长的伤口! 让贺拔圆木始终难以置信的是:那样的一道伤口显然并非一般锐器所造成的,它的细小——说明致伤的那件东西很薄且很锋利,而它的长——又说明甩出此物的那个人力道惊人,绝非一般习武之人可比!那么,这究竟会是哪一路的高手所为呢? 还有一个让人琢磨不透的地方,既然是绝世高手所为——此等人又何必跟一个拾荒孤孩过不去呢?莫非……想到这里,就连一向杀人如麻的贺拔圆木,也不忍心再往下面想下去了! …… 雨季刚刚过去的这些天,天气确实有些闷热。杨二木连连扇动着一把蒲扇,忍着难耐的闷热在屋内专注地看着——他哥哥刚刚又传来的第二封密信。 看着看着,杨二木竟似不再觉得有那么闷热了,甚至开始有一种不寒而栗的反应。他哥哥给他传来的这一封密信,竟如一块积年的寒冰——让杨二木觉得一股子寒气直接从心里冒了出来,继而战栗不已! 原来,那天夜里荒木大师彻查了小良儿的死因之后,一直对那个奇怪的伤口念念不忘……到了半夜,他在床上辗转反侧了许久之后,终于猛然忆起:早年到青城山想找青蓑门霉气的时候,萧午未曾经跟他略略提及到蓑衣客的绝杀手段。 那蓑衣客瞬间杀人的秘技之一,就是“脖子一动,蓑叶飞出”!那片倏地飞出的蓑叶凌厉无比,往往刹那间直接击中敌人的要害——且一削即过,而对方甚至连一滴血都来不及流下来。 现今,仔细一对照小良儿的伤口,那不是——很明显就是蓑衣客的绝杀秘技的手法么?一想通了这一点,贺拔圆木顿时感到一股寒气猛地向自己袭来、继而浑身战栗不已! 恰好就在这个时候,罗汉堂的左侧窗外,似乎有一个黑影一飘而过……在疑神疑鬼的那种状态下,贺拔圆木很难对那个刹那间一现即逝的影子看得十分真切,只是在过后模模糊糊地觉得——刚才那个飘忽不定的影子,应该就是一个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壮实之人所留下的!他,该不会就是那个蓑衣客、那个极其恐怖的大煞星吧? 自我惊扰了半宿之后,贺拔圆木开始逐渐冷静了下来,谋划着怎么逃避蓑衣客可怕的制裁……在濒临绝望之中,他骤然忆起——十多年前,在辽东荒僻的魔蝎岭,曾经不期而遇的一件颇为荒诞不经的事情。 难不成,就是当时的那个怪物阴魂不散,事隔多年后又重新来找他的麻烦么?突然间,贺拔圆木发现自己几乎陷入了“怪物索命”、“怪客杀手”这些离奇怪异的对手的包围圈中,一刻也不能自拔——这可怎么得了呢? 老圆木决定让自己彻底地清醒一下,于是他抬脚走出罗汉堂,来到寺中那口“龙泉井”的边上。他浑如一段木头一般,动作机械地放下绕在轱辘上的那只小木桶,很快就摇起了一桶凉水。高高抬起那桶水,对自己来了好一个“醍醐灌顶”之后,老圆木终于得到了凉透全身的“清醒”了。 暂时获得清醒的贺拔圆木回到自己的卧室之后,和衣躺在了床上,依然心里在估摸着那一个问题:为什么一个绝顶高手,需要对一个拾荒的野孩子动手?答案其实也不难推测出来,那就是:蓑衣客根本就不想让别人知道他的存在,或者说——怕有人暴露他的行踪。 那么,蓑衣客非常隐秘地来到永威城外,所为又是何等绝密之事呢?该不会是……贺拔圆木不敢再往下想了,因为他已经开始全身冒出冷汗了。 反正再也睡不着了,贺拔圆木干脆起身下床,点亮了油灯,动笔给弟弟孤木写第二封密信。把送信的鸽子放飞之后,他又开始翻箱倒柜,连夜寻找那一样东西…… 十多年前在辽东荒僻苦寒之地,有一次贺拔圆木途经一个叫做魔蝎岭的地方。也不知是由于什么力量的驱使,贺拔圆木突然生出了极大的好奇心——想要登上这个峻岭看上一看。 在魔蝎岭之巅,贺拔圆木发现了一块状似一只大蝎子的血红色巨石——巨石上深深地插着一把剑身血红的长剑,还贴着一张神符。更为奇怪的是,那把血红的长剑还在一直不停地往外滴着血水!看那种情形,竟好像那块巨石乃是一个有血有肉的鲜活生命体,而那把长剑则是刚刚插进去不久…… 这世间怎么还会有如此离奇怪诞的现象呢?一时看呆了的贺拔圆木,就如丈二和尚一样——摸不着头脑! 第四十三章 魔蝎石招祸害命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魔蝎岭的巅峰之上,被眼前极其怪诞的一幕弄得有些失魂落魄的贺拔圆木,一时间竟然不知所措。就在此时,一阵强风刮了过来,其猛烈的程度眼看着——几乎就要把巨石上面的那张神符给吹掉了…… 贺拔圆木对于那些神佛鬼怪之事本来不甚了了,但是在那一刻,他又似乎骤然有所开悟了!于是乎,生怕被那股强风刮跑了那张神符,贺拔圆木努力地伸直了手臂,将那张贴在巨石上的符纸一把摁住了。 就在他伸手将那张符纸摁住的那一刻,那柄血红长剑上面也不再继续滴血了,而风也突然停住了!半空之中悠悠地传来一个有点苍老的声音:“这位壮士,你是一个有造化之人。这样吧……过一会儿,你就可以得到那把剑和一粒石子……在日后,那长剑可用作晋身之礼,而那粒魔蝎石——你就自己留着吧,会有它的用处的!” 那个半空中的声音刚一停下来,那块巨石就开始渐渐地变小,一直缩小到成了一粒小石子。而插在巨石上面的那柄血红色长剑,也“咣当”一声坠落到了地上。 贺拔圆木暗自庆幸——能够亲眼目睹如此神异的现象,于是按照那个“神音”的嘱咐,收起了那两样东西,开开心心地下了魔蝎岭…… 后来,为了投靠到北雄国的玄风卫麾下,贺拔圆木向北雄国主慕茫川进献了那柄血红色的长剑。而那一粒魔蝎石,他则是一直自己珍藏着,并且从来没有跟别人提起过。 今天夜里,贺拔圆木觉察到罗汉堂的窗外出现了蓑衣客的幻影,他一时不由得回忆起了当年魔蝎岭上的那桩神异之事。他越想越觉得:应该是时候唤醒那一粒魔蝎石的魔力了!于是他连夜翻箱倒柜,想要翻出那粒多年未曾取出来的小石子…… 那一盏只能散发出昏暗灯光的油灯,在贺拔圆木搜寻一件小物件的时候,实在是起不了多大的作用。兼之老圆木此时又是心急火燎的,越是心急毛躁就越是难以定下心神仔细寻找…… 一直到了闻得第一声雄鸡报晓的啼声,贺拔圆木方才终于从一件小夹袄的内衬小暗袋里面,如愿以偿地找到了那一粒魔蝎石!一时间,他简直就要高兴得大喊大叫出来了——然而就在那一刻,他似乎又发觉有一个身影从窗外一晃而过! 贺拔圆木立刻警觉地将那粒魔蝎石收到了怀中,然后蹑手蹑脚地悄悄挪了过去,再伸手轻轻地打开房门…… 就在他刚刚探出了头,还没来得及往外面看上一眼——只感觉到有一小片异常犀利的刚风猝然而至,紧接着便是脖子上一凉…… 转瞬之间,贺拔圆木已然身首异处,硕大滚圆的头颅骨碌碌地滚到了地上——神情诡异而狰狞!那个倏地使出快剑的人,刷地一声、收剑入鞘,用略带歉意的嗓音平静地说道:“抱歉了,贺拔伯伯。你的身份已然败露,再留只有害处,倒不如就此魂归极乐吧!” 她抬脚跨步进入房里,探手入怀,从贺拔圆木的怀里取出那一粒魔蝎石,鄙夷地说:“国主早就知晓你必定藏私,我说——你这又是何苦来着?放心地去吧,贺拔伯伯……你所牵挂未了之事,侄女我定当替你完成了!” 那人话音未落,娇小的身形一晃——整个人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毫无疑问,这个人离开了之后,圆觉寺必然很快就会沸腾成一锅热粥!而那一位相信鬼怪作祟之说的叶县令,自此以后,也必然会更加地相信那种邪祟害人的奇谈怪论…… …… 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就在贺拔圆木的头颅被斩落的那一刻,远在上百里之外的石牌村驿站,冒牌货杨驿丞的手竟不由自主地颤抖了好一会儿。他心里清楚这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无奈一时却难以明白究竟是为了何事…… 他强行压制了内心的不安与担忧,先给自己倒了一杯热茶,暖暖和和地喝了下去。稍稍缓解了自己的紧张之后,杨二木的脑筋又开始围绕着他哥哥的处境转了起来…… 在这个时候,他能替他哥哥考虑到的可怖对手只有一个——蓑衣客!一想到这个强敌随时都有可能对兄长突施袭杀,在这样一个杀机四伏的时节,杨二木不觉想念起了远在北雄国的强援——玄风卫。 跟地处西境的西狄国不一样,雄踞北方多年的北雄国国势强盛、兵强马壮,时时有觊觎他国疆土的野心。在位已有十多年的现任国主慕茫川本身就是一个剑术高手,他麾下直接统辖一支高手云集的精锐特种部队——玄风卫。 据江湖上的传说,在北雄国的玄风卫之中,最厉害的顶级高手是号称“云雪双娇”的卓云与海兰雪。只不过那样的一种说法,至今却仍然没有得到十分确定的证实。 这样似是真有其事、又似是虚无缥缈的事情,自然也就引发了外界的不少猜测……在坊间,许多让人真假难辨的“说客”们、“百事通”们甚至认为:所谓的“云雪双娇”应该就是一男一女——然而,也有人认为应该就是两个女子的一个组合。 尽管关于“云雪双娇”究竟是男是女众说纷纭,然而有一点却是确定无疑的:他们所使用的兵器。据说,那两个绝顶高手所惯用的兵器均为极罕见的神兵利器——卓云所用的是一柄碧绿色的宝剑,名唤“噬天”;而海兰雪所用的是一柄血红色的长剑,名曰“蚀魂”。 由于北雄国玄风卫具有这么强大的战力,也难怪贺拔孤木在危急关头马上就想到了它的存在。然而,任你贺拔孤木想归想——即使是望梅止渴也好、画饼充饥也罢,一个十分现实的问题就摆在他的面前:北雄国主会为了区区的两只小虾米,而调动他的精锐前来营救吗? 第四十四章 金鹞子终于放飞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突然遭遇到这样十分忧心的事情,想搬取救兵又自认份量不够,在如此难以逾越的难关面前,心力交瘁的杨二木整日长吁短叹,夜里更是辗转难眠……他这样异乎寻常的表现,很快引起了沈巩的高度关注,并利用隐身术迅速地了解到有关的详情。 考虑再三之后,沈巩决定在这个特殊的时候,多给他的这位“朋友”一些“关怀”——白送给他一份绝密的情报!主意一打定,沈巩当即回到房间里运起了“元神镜像功”,对他小时候在莽苍山区所涉足过的那些地方,进行了一番“大扫描”…… 经过一波“超高新技术”的操作,沈巩马上获知了一条尤其重要的情报:原来关于当初争夺“虎牙”的那些传说,这个传奇故事竟还尚在不断地演绎之中!稍微一思索之后,脑瓜灵活的沈巩马上就胸有成竹了。 当天夜里,杨二木房间的后窗被人悄悄地开启了一道小缝,然后又立即被抛入了一粒小纸团……次日一大早,睡眼惺忪的杨二木发现了那粒小纸团,待到他满腹狐疑地把那个纸团展开摊平之后——顿时双眼睁得滚圆,就如一对铜铃一般! 那么,让杨二木如此诧异的原因是什么呢?在那张皱巴巴的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虎牙还在莽苍山中。 猝然获知了关于“虎牙”的蛛丝马迹,杨二木简直不敢相信好运会来得这么快、这么突然!他深思良久之后,终于产生了一个比较稳妥的想法:以虎牙的消息为诱饵,来“挑逗”慕茫川的“味蕾”,促使他下决心派人前来。 于是,杨二木坐到案前,开始动手研墨。此刻在他一侧的后窗之外、一只藤编的笼子里,正安静地蹲着一只浑身金色羽毛的猛禽——信鹞子。这样的猛禽“信使”,贺拔圆木也有同样的另一只。 当初,贺拔兄弟俩辞别慕茫川、启程南下的时候,彼此曾经有这样的一个约定——一旦虎牙有消息,立即启用“金鹞子”传回信息。今天,贺拔孤木就是要启用这一只非同一般的信鹞,把虎牙的消息告知慕茫川。 之前,已经彻底成为胡三刀的暗探的杨小过,在一个极为偶然的机会,也曾窥探到杨二木暗中饲养着一只猛禽。不过,当他满心欢喜地把这个情况当成“宝”去报告给胡三刀之时,胡三刀却不以为然地嗤之以鼻——因为他老胡自己在家中就饲养有不少猛禽,对此事当然不以为怪。 那件事情都过去有些时日了,在之后期间又发生了不少纷纷扰扰的其他事情,估计不少读者朋友也已经把它遗忘了吧? 杨小过在向胡三刀告密杨二木暗自豢养猛禽的那一次,结结实实地收取了一吊铜钱的“好处费”——而这个消息也刚好被沈巩听了个正着!所以说,在那一次胡三刀的那一吊铜钱,倒着实是打了水漂,而且竟是连个囫囵响声也听不到…… 然而,喜欢想当然的胡三刀怎么也意想不到,贺拔兄弟俩所豢养的这两只金鹞子是何其珍贵——它们可是慕茫川不惜花费重金,好不容易才搜罗到的!在慕茫川的眼里,这一双金鹞子甚至比国内任何奇珍异宝都显得更为珍贵,要不是因为寻找虎牙这件事的重要性——他可是万万不会答应让这两只爱禽离开自己的。 其实,在杨二木白捡了沈巩那个“大便宜”的前一天傍晚,对他忠心耿耿的杨大过——已经含含糊糊地向他提供了一些事关虎牙的碎片消息了……只不过,由于这些消息是经过了许多手倒腾而来的,杨大过在陈述之时,多少有些显得前言不着后调——这方才让多疑的杨二木不太敢断然相信。 那么,平日里憨厚木讷的杨大过是怎么发现这个重要消息的?当然是由于他弟弟跟他说漏了嘴。而杨小过的消息却是来自于胡三刀的手下得力之人——马阿发。 在嘉兴倪家遭到灭门的那一天,最后一个撤离现场的马阿发临走之时,从后门的门拴上扯下了一条小布条。后来,那条毫不起眼的小布条——竟成了他补救失职之责的救命稻草! 因为那上面清晰地写着:那名雇主意在虎牙,然而虎牙已经被辛追虎带走了!由于得知了这一重要的消息,胡三刀方才急忙遥控布局——让癞头龙赶紧去截杀辛追虎。 奇怪的是,化名“易江”的西鹞子——为什么对这件事的来龙去脉知道得这么清楚呢?那个神秘的雇主究竟又是什么样的来头?他雇凶杀人的真正目的,真的是为了虎牙吗?这一切之幕后的一切,至今仍然是团团迷雾…… 话说胡三刀,他本以为花一点碎屑银子,就能从爱贪小便宜的杨小过那里打探清楚杨驿丞的底细。然而直到今天,银子是花费了一些,但有价值的消息却一点也没有得到。 因为杨小过所汇报的,无非是杨大憨今天偷偷捏了东邻家那个小寡妇的屁股,或者是昨天傻呵呵地吃了一顿还想再吃一顿——等等鸡毛蒜皮的琐碎事情……因此之故,胡三刀想探清杨二木底细的心,也就慢慢地淡了下来。 就在杨驿丞自顾不暇、胡三刀心灰意冷的时候,作为这一对相争的鹬蚌之外的那名渔翁——沈巩,却开始异常活跃起来了。自从上一次白送给杨二木的那份“绝密情报”之后,沈巩便开始谋划一个“借花献佛”的妙计…… 在“送出”虎牙消息的那天深夜,沈巩化身为一团空气,整夜守候在杨二木的后窗外面。在三更半夜那会儿,那扇后窗果然诡异地悄悄开启了,跟着一只浑身金色的大鸟钻了出来…… 那个沉寂于这个荒僻小山村十来年的北雄暗探,在这一刻终于现出了他的原形!那一只极其珍贵的金色信鹞,也终于不辱使命地带着那份绝密的情报——一飞冲天,回到它的主人的怀抱中…… 第四十五章 借花献佛赚消息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杨二木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的放飞金鹞子的举动,全程被沈巩观察了一个清清楚楚。施展了隐身术,整个人“溶化”在空气中的沈巩,不由得无声地笑了…… 这一天一大清早,杨驿丞刚刚钻出被窝,他边伸着懒腰边走到窗前,谁知伸手一推开窗门——他就发现有一个东西掉落到了地上!心生疑惑的他弯腰捡起那个物件,这才看清楚是一封信件。 拆开信封,杨二木看到信笺上面简短地写着:你这个北雄密探,我已经知道你的全部底细了!若要我不揭穿你,拿二十两黄金来作封口费——若答应,明晚就把金子吊在窗外! 一下子就要二十两黄金?杨二木真不知道自己是碰上了哪只大嘴巴的狮子,竟然一张口就讨要这么多的金子!一下子就要平日节俭的杨二木掏出二十两黄金,这简直比剜了他的心头肉都疼痛难忍! 不过,他冷静下来之后转念一想,觉得恐怕自己现在还是需要以暂时隐忍为上——因为他毕竟刚刚放飞了那只金鹞子,还需要一些时日留守在原地,以便等待北雄那边新的指令……在当下这个节骨眼上,正所谓“小不忍则乱大谋”,素来沉稳善谋的杨二木权衡了所有的利弊,最后还是选择了跟那个投来匿名信的人妥协。 杨二木主意打定,拿出酒葫芦闷了一大口烧酒,自己在心里宽慰着自己:算了,就现在这个当儿,能忍一时是一时,反正也差不多就要远走高飞了!思前想后了一通之后,在当晚杨二木狠狠心咬咬牙,拿出了二十两黄金,包成一包之后用一根细绳吊在了窗外…… 让杨二木觉得尤为诡异的是,挂出窗外的那包金子,竟然不消一盏茶的功夫——就自动消失得无影无踪了!莫不是……驿站里面闹鬼了吗?而且还是那种特别喜欢金子的逐利鬼? 第二天夜里,给胡三刀提夜壶的那名小鬼,在把夜壶拎到茅厕倾倒的时候,不明不白地昏倒了一会儿……等到那小鬼自己苏醒过来,急忙送夜壶回去的时候,他这才惊讶地发现:刚才出去之时,自己竟忘了随手带上房门! 黑夜里发生了那个小插曲之后,在胡三刀的案头之上,就悄无声息地出现了一只装满金子的小袋子和一封信函。第二天早上,发现自己突然发了一笔天降横财的老胡不觉乐开了怀,同时他也记住了自己的“责任”:主动提供一些关于嘉兴倪家的讯息,尤其是事关倪璎的那一些。 就这样,经过这一来二去之后,“隐形侠”沈巩如愿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份情报——他现在知道了倪璎的确还活着,而且目前人就在京城里。 在石牌村驿站最近所发生的那几件大事情,其完美的结果最后充分证明:沈巩的脑水和运气,都要远远好过胡三刀和杨二木。那么,沈巩在“借花献佛”的“乾坤大挪移”过程中,是不是老老实实地将从老杨那里诳骗到的所有金子,都尽数填进了胡三刀的欲壑里呢?他肯定不会那么蠢。 沈巩估计,他所要的情报对于胡三刀而言,简直不值一提。所以他认为:买这份情报,有半两黄金就已经绰绰有余了。既然如此,胡三刀又怎么会收到满满的一小口袋金子呢? 实际上,财迷心窍的胡三刀绝对是高兴得太早了——其实那些让他欣喜若狂的“金子”,无非就是一些镏了金的小铁疙瘩而已! 第三天的晌午时分,运用智谋巧妙地套到了确切情报的沈巩,怀里揣着空手套来的那将近二十两黄金,春风得意地驱马往京城的方向驰去…… 但愿在这一次,他能真正地实现自己的美好愿望。 …… 数天之后,在北雄国都城望雄城的南城楼上,慕茫川一前一后、相距没超过两刻钟,收到了两只金鹞子的信报。早一点抵达的那一封急信,上面写着“圆木伏诛,若无指示,卑职不日就将返回”;晚一点送达的另一封信,也是加粘了三根羽毛的急信,那上面写着“已探知虎牙下落,但为获取它,还需要强援速到”。 慕茫川随手把那两封密信交到身旁的国师手上,淡淡地问道:“此等消息,韩公当如何看?”国师韩三让仔细地看了那两封信的内容,思忖了片刻,缓缓地说道:“主上,贺拔圆木既已伏诛,还有必要再理会他那个弟弟么?” 韩三让此言一出,君臣俩均心照不宣地相视而笑…… 当天深夜,在北雄王宫的寝殿里,慕茫川单独召见了玄风卫第一高手卓云。望着这位自己最信得过的手下,慕茫川简明扼要地跟她说:“你即刻南下,跟海兰雪汇合之后,继续南下迅速抓捕贺拔孤木。无论用上何种手段,就是得让孤木招供出虎牙的确切下落。” “敢问主上,知晓虎牙下落之后,我俩该不该取它回来?” “这样吧,若是取之不难,你俩可以顺势取之。若是太难,那就需要另作打算了。” “遵命!”卓云纳了纳首,然后转身就走了出去。 过了半刻钟左右,伴着一阵阵急促的马蹄声,一匹神骏的高头黑马直向南城门驰来……而在城门洞那里,在左右两只上面写着“韩府”大灯笼的簇拥下,一位羽扇纶巾的年长儒生正守候在凛冽的寒风之中。 那匹急驰而来的黑马骤然长嘶一声,马蹄顿地有声地收住了脚步——却是被马背上的骑手强行勒紧了缰绳!马上骑手向那位年长儒生拱了拱手,声音清脆地说道:“见过韩国师,请恕在下马背之上不能全礼!” “无妨,无妨。”韩三让笑吟吟地走上前,左手一把挽住了马笼头,右手给骑手递上了一只锦囊,又说道:“韩某专诚在此守候多时了,希望这个主意——卓左使急难之时用得着。” 卓云接过锦囊,在马上又往韩三让施了一个骑手礼,说:“在下让韩国师费心了,感谢国师之美意。” 韩三让松开左手,右手用力挥了挥,说:“快点出城去吧,赶时间要紧!” “驾——”卓云往马臀上猛抽了一鞭,瞬间便风驰电掣地消失在了扬起的那股烟尘之外…… 第四十六章 无意招惹难自拔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北雄国主慕茫川在收到分别来自海兰雪与贺拔孤木的两条消息之后,当机立断,派遣麾下最得力、最忠心的卓云火速南下,相机夺取南威国宝虎獠牙。因为他十分清楚,这个原本不属于天地间的异物,乃是关系到南威的国运龙脉的关键瑰宝。 在望雄城的南城门外,连夜动身南下的卓云已然一骑绝尘而去……这个玄风卫左使的忠心不二和超群出众的能力——让所有知情者都对她此行寄予了充足的信心!在这里面,当然包括了顶着寒风守候在城门口,专诚给她送行并赠予锦囊的韩三让。 韩三让静立在城门洞,耐心地目送了卓云的远去。片刻之后,他便在众随从的簇拥之下,返回了自己的府邸。一踏进书房,他马上跟等候在那儿的一个人说道:“快点,让魅七马上出动!” 那个人答应了一声,走到书房外面,立即把一只鸽子笼的门打开。那只刚刚出笼的信鸽扑楞着翅膀,直向黝黑深邃的夜空冲了上去…… 又是约半刻钟过后,一条身手矫健的黑影动作迅捷地攀上了城墙,又快速地翻越到了城外。他往城南那片树林猛钻了进去,跑过了数十丈之后,突然停下脚步,伸手捏紧嘴唇、吹出了一声响亮的口哨! 一匹枣红色的快马闻声跑了出来,“黑影”揪住马鞍一跃而上,用力拍了两下马臀,那马儿便撒开四蹄、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在沈巩离开了大概六七天之后,贺拔孤木终于如愿地收到了北雄国主的回信!信中除了嘉勉的话,慕茫川还让他继续深入到莽苍山腹地,查清虎牙的真正下落——而关于他哥哥的安危,信中却只字未提。 眼看着笼中那只重新回归的金鹞子,贺拔孤木不由得双眼放空,陷入了深重的迷惘之中……此刻在他心中,必然在想:任凭我们兄弟俩如何为你慕茫川卖命,到头来所得到的结局——肯定还不如笼中的这只大鸟! 贺拔孤木迈着异常沉重的步伐走到窗前,双手用力猛地推开了两扇木窗门,仰面朝天悲怆地狂喊:“那你一切就听天由命吧!我的兄长。” 此时此刻,若是已成孤魂野鬼的贺拔圆木泉下有知,必然赶紧跟他弟弟说道:“孤木,别再执迷不悟了,趁现在还有一线生机——跑路要紧呀!” 在辽廓的苍穹之下,一群北归的鸿雁排成了一个大大的“人字阵”,在头雁的带领下翩翩而飞,它们的叫声清脆而凄怆…… …… 在西狄国边陲的青凋堡,老郝头所在的那支骆驼商队,已经住进了那一家他们往来经常落脚的“驭风客栈”里。伙计们在领头人的指挥下,也已经七手八脚地将货物全部卸下,并且搬运到了屋里囤积起来。 吃晚饭的时候,领头人高老爹为了犒劳大伙的辛劳,特意让店家摆上了丰盛的晚宴。在觥筹交错之中,几名队伍中的尼族少女跟着高黎花载歌载舞,快乐地跳起自己的民族舞蹈…… 一会儿,那些快乐的姑娘都分别拉起了自己中意的年轻男子,一双双、一对对地跳起了绽放激情的恰恰舞。然而,在这群姑娘中最漂亮、最抢眼的高黎花却显然与众不同——她所亲手拉起来的舞伴,竟是年近半百的“老郝头”! 不过,在心地单纯且热情奔放的尼族人群体里,却没有人会对高黎花的“另类选择”表示不解和嘲笑。在今晚欢乐温馨的海洋里,高黎花完全可以忘情地浸泡在——她与“老郝头”之间的特殊快感当中…… 在热情张扬的外表之下,高黎花的少女之心其实也是敏感和脆弱的。她对“老郝头”的特殊感觉,实际上始于几天前那个安静的午后。 在那个安静的午后,高黎花因为独自追逐一只小花鹿,在一片寂静的树林里——差点遭到两个八通教徒的非礼!就在那个危急的时刻,这个之前在队伍里一直毫不起眼的“老郝头”——却大义凛然地挺身而出! 这个看起来瘦瘦弱弱的小老头,只对着那两个歹徒做了几个简单的动作——他们就一下子彻底地完蛋了!尽管在那件事情过后,“老郝头”依旧是一副蔫瓜萎叶的样子……但是在整个队伍之中,却只有高黎花知晓他本事的不俗、他出招的异常凌厉! 在讲究知恩图报的尼族人心中,一个人一旦有恩于自己,那他就等于是一颗太阳——或者是一个让美丽少女值得托付终身的好汉子!而这个,跟他的年龄和财富、地位等等这些,关系并不大。 所以,自从那天午后的那件事情发生了之后,高黎花在心中就已经认定了这个其貌不扬的“老郝头”——就是自己终身的归宿!然而,这个平日里唯唯诺诺、畏畏缩缩的“老郝头”,他敢于坦然接受驼队领头人的这颗掌上明珠吗? 到了半夜三更之时,由于经过了一个晚上的狂欢和折腾,整个商队的近百号人都酣然进入了甜美的梦乡……“老郝头”也跟那些伙计们一样,挤在一张大统铺上面一起睡觉。 当周围忽高忽低的打鼾声此起彼伏之时,他依然蜷缩在那一个角落里,十分清醒地静静躺着…… 值此夜阑人静之时,辛追虎已经可以完全地卸下伪装,自由自在地想着他自己的事情了。那一天在树林里,由于事态紧急,辛追虎方才不管不顾地使出了真实的功夫——但同时也“招惹”到了那位多情的尼族女子高黎花。 实际上,大半生奔波劳碌的辛追虎,心里又何曾没有想到自己确实需要一个温馨的小家呢?无奈他向来在男女的情爱方面“资质甚差”,既不善于表达也不太善于“拈花惹草”,以至于如今容颜已衰却仍然是光棍一条…… 一想到这档子伤心事,辛追虎恍然间,倒觉得周遭那些各式各样、或抑扬顿挫或悠长婉转的打鼾之声——竟是如同在嘲笑着自己一般!“简直就是不堪回首、不堪回首……实在是不堪回首呀!”辛追虎这条行事素来果决的粗豪汉子,在今夜竟然也莫名其妙地自怨自艾了起来…… 就在辛追虎因为晚上高黎花的大胆表白而意乱情迷、心旌飘荡之际——突然,他听到了一个极细微的异常声响! 这个时候在打鼾声此起彼伏的伙计客房里,饶是一点异常轻微的响动,那都是逃不过辛追虎绝佳耳力的捕捉的!当下,老辛警惕之心顿起,他蹑手蹑脚地起身下了床,屏息静立在那儿凝神谛听…… 第四十七章 将计就计探巢穴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西境边陲青凋堡的驭风客栈里,辛追虎正要入睡,却又被一个很轻微的异常声响惊动到了。他不动声色地悄悄凝神谛听了半晌,发现那个声响倒像是有点规律——似乎是有人故意在轻轻地叩击着屋顶上的瓦片…… 江湖经验老到的辛追虎马上察觉到了:这是有“江湖上的朋友”在给他发接头的信号呢!那么,在这个陌生的异国他乡,又是深更半夜的,究竟会有什么人前来找他呢? 正所谓“艺高人胆大”,曾经是北冥阁掌阁的辛追虎,之前以“北虎”的响亮名号纵横江湖数十年,什么样的大风大浪他没有见过?当下,他也毫不在乎什么“来者不善,善者不来”之类的讲究,就直接蹑手蹑脚地悄悄溜了出去。 来到冷清的屋外,辛追虎猝然发觉——这西境边陲的夜空,似乎显得有些迷幻……然后,他整个人就不由自主地失去了知觉。 埋伏在屋顶上那个刚才叩击瓦片的人,见到辛追虎已然晕倒在地,立即发出了数声“嘿嘿”的冷笑声。他立即纵身跃下——其动作就像狒狒一般轻捷无声,掏出一根绳索绑住了辛追虎的手脚,然后半躬下身子将他驮在了肩上。 那个自以为轻松得手的偷袭者,相当得意地驮着辛追虎一路疾跑如风……他又何曾知道:背上的这个人从踏出房门的那一刻起,其所作所为可一直都是装的! 江湖经验老到的辛追虎就是要用这一招“将计就计”,把一直躲在暗处的那些对手的意图和底细打探清楚。所以他故意装作一下子傻傻地“中了招”,先任由对方随便摆布,倒要看看他到底在耍什么幺蛾子! 没一会儿,那个“驮手”就将辛追虎“驮运”到了青凋堡外面的一个荒僻之地——在那里早就停着一辆准备接应的马车。于是,那几个黑衣人就挟持着辛追虎,凭借一驾马车一路向西北方向没命地狂窜…… 在今夜异常冷清的月色之下,这一辆“专诚”出来掳人的马车,从荒无人烟的草地上、黑黝黝的针叶松林里、险山危岭的峭壁旁边急速地经过,沿途却也并没有引起多大的响动……这一伙胆大妄为的黑衣人,他们今晚肯定不是为了一个形容枯槁的“老郝头”而来的,那么,他们连夜奔袭辛追虎的目的——到底是要将他掳掠到哪里呢? …… 在荒僻的石牌村驿站,胡三刀带着一大班小喽啰,蹭吃蹭喝了——至今也差不多一月有余了。在这一段“神仙日子”里,胡三刀等人吃遍了在这里所能找到的各种美味,也玩腻了所有能在这里玩儿的各式玩意儿——一句话,除了正经的差事,其他能干的杂事烂事他们都基本过了个遍! “要我说,眼下的这种日子真他妈的太没意思了,真不是人过的嘛!”胡三刀吃腻玩腻之后,倒开始嫌弃这里的“不好玩”了……然而,真正让他胡三刀觉得“不好玩”的原因,却是由于——原先的那两个对手都已经不在这里了,既然没有了好的“玩伴”,那他嘴里所说的“不好玩”十之八九应该是真心的。 让胡三刀尤为“堵心”的是:前一阵子这个驿站里怪事连连,随着那个行事古怪的年轻人的悄然离去,一向假装痴愚的“烂好人”杨二木也在昨天夜里——一夜之间玩人间蒸发了!这世间之事,真的是“没有最怪,只有更怪”嘛——种种稀奇古怪的现象,倒让胡三刀顿悟到了一条世间至理。 那么,不断感叹石牌村驿站“不好玩”的胡三刀,他现在又能怎么样呢?很简单嘛,直接打道回府得了!问题是,回去倒是很容易,但是回去之后拿什么结果跟秋狄交差呀? 一想到这一层,就不由得让原本跟秋狄信誓旦旦,十分高调地领令前来莽苍山破案的胡三刀,明显显得有点灰头土脸。不过,这个干正事特别差劲的胡三刀,在耍那些人情往来那套把戏倒挺玩得开——他就打量着,把那一小口袋金子撒一撒,眼前的这一关也就差不多能过去了…… 不得不说,胡三刀的那个如意金算盘还是打得挺精的唷!然而,就在这个节骨眼上,一件倒霉的事情却主动地找上门来了!这天中午,那个被他打发去将那袋金疙瘩兑成金锭的小鬼,着急忙慌地回来跟他汇报——经过金铺的鉴定,原来那口袋金子不过就是一堆废铁疙瘩! 这真是在阴沟里翻了大船!想不到,混江湖混成了精的胡三刀,竟然还被人给诓骗了!然而,此时此刻那一小袋“天降横财”就摆放在他的面前,而且它确确实实就是一堆破铜烂铁——胡三刀就是再怎么暴跳如雷,却也只能徒叹奈何了…… 其实,他胡三刀也不好好想想,这世上难道真有这样的好事么?光是随便地抖落了一点很普通的消息,就能换来整一口袋的金子?所以他的上当受骗并不是偶然性的,要怪就只能怪他自己实在是太过于贪心,想发财都简直想疯了! 不过,饶是在“想用金子铺路”这个计划上行不通——因为被人摆了一道,但是胡三刀毕竟还算是一个鬼精灵,他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妙招…… 石牌村驿站里的种种怪异迹象表明:江湖的水很深,而莽苍山里的水则更深!无奈之下,已经在这里呆腻了的胡三刀只得下令“班师回朝”,率领一班小鬼灰溜溜地溜回了嘉兴城。 经过一番深思熟虑之后,胡三刀决定忍痛割爱,把前面意外得来的关于“虎牙”的珍贵情报送给秋狄。他相信,这份虎牙情报的珍稀程度,足以让秋狄对他另眼相看——而对之前的失职不予追究! 果不其然,一听到虎牙的消息,秋狄立即激动地拍了拍老胡的肩膀,兴奋地说:“胡兄,这让兄弟我怎么说好呢?反正就一句话——你绝对是一个极好的合作伙伴!”说完了那一句台面话,秋狄马上吩咐手下备马——他准备动身上京,亲自把这个天大的好消息禀报给上司。 这一下子,压在胡三刀心头上的那块大石头终于轰然落地,他又快乐得像一只无忧无虑的小鸟了。由于在目前的嘉兴城里,唯一还压在上头的野芒人很直爽、也好糊弄,故此胡三刀又开始过上那种逍遥快活的日子了…… 第四十八章 教主竟是大师兄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一个装饰华丽的洞府里,辛追虎悠悠然苏醒了过来。他睁开眼睛往四周搜索,在偌大的洞府之内却见不到一个人影。 他伸手轻轻拍了拍有点发晕的脑袋,好生奇怪:怎么在昨夜里,我到最后还是被迷昏了么?确实如此,昨天夜里一开始辛追虎是自己故意作装“被迷倒”,而后来在运送他的那辆马车之上,那伙人因为不太放心——就又给他加了一点“料”。 慢慢地,辛追虎完全恢复了清醒的神志,他想起来了:昨夜是在青凋堡那家客栈被人“迷晕”了,之后又被几个黑衣人挟持上了一辆马车!然后又发生了什么呢……后面的那些事情,他就想不起来了。 真是好险!辛追虎暗自庆幸那些绑架他的人,应该还不是那种杀人越货的野蛮角色——那么,他们到底又是一些什么人呢? “算了,先不管这些了,反正现在他们一个人也没在这里,不好作什么判断。”从他心里冒出来的一个声音提醒了他,于是辛追虎不再费神去作任何无边际的猜想,开始检查自己全身的每一个地方:头部、身躯、手脚——每个地方都没有发现一点问题。 他以手撑地,自己站了起来,这才发现:在一张案几上面摆放着热气腾腾的美味佳肴。不会是下毒的吧?一般人在这个时候,都会这么猜测。然而,辛追虎却不管这些——因为他有自己的好法子! 用银针逐一试验过了之后,辛追虎发现这里的人没有在食物里面下毒。于是,他老实不客气地端起来碗来,狼吞虎咽般地大口吃了起来。 经过好一阵子的风卷残云之后,在那张案几上面便只剩下了一摊子的杯盘狼藉。吃了个酒饱饭足的老辛用袖口抹了抹嘴,还相当惬意地打了一个饱嗝。 就在此刻,一个击掌之声轻轻地响起,跟着屏风后面转出来一个人!这个骤然出现的人须发如雪、鹤发童颜,整个人观之俨然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感觉。 “尊驾究是何人?”辛追虎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心里在暗暗地估量他的斤两。 “师弟,你真是我的辛师弟么?”那人一张嘴,那个令辛追虎异常熟悉的嗓音就飘了出来。在这一个瞬间,辛追虎不禁怀疑起了那些所谓的“穿越”之说——难道竟是真的? “你……是……师兄?大师兄,这些年你真的还活着呀?”辛追虎一激动,一时说起话来竟有些语无伦次……一点也没错,此刻站在他对面的那个人,正是他的大师兄慕隐龙。 “怎么?师弟你——不会是盼着师兄我,早点归西吧?”慕隐龙戏谑地说了一句“俏皮话”。 “师兄,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辛老二巴不得——你老人家长命一万岁哩!”饶是多年未曾见面,辛追虎在嘴上却一点也不示弱。 “一万岁?师弟啊,这种话可不好随便说的哟!” “怎么啦?在西境之地,那个方面——竟也是同样的讲究么?” “好啦,咱们师兄弟也不要光顾着扯闲篇了,还是说说要紧事要紧!”慕隐龙脸上恢复了正色,断然打断了辛追虎的耍嘴皮子。 “这就要开始说正经事情了?那好,师弟我先来问一个问题——这些年,你到底躲去哪里了?都干了些什么事情?”辛追虎也不含糊,当即来了一个“单刀直入”。 “关于这个,确实说来话长,就等以后咱们再慢慢说吧。”慕隐龙直接选择绕过这个话题,出言搪塞之后,立刻缓步走到一面石壁前面。 那面石壁表面上光光溜溜的,只画上了一些线条简单的神话故事图案。慕隐龙往辛追虎这边又望了一眼,就毫不犹豫地伸手点按了一个暗藏的开关——只见石壁上立即无声地弹出了一个铁抽屉! 辛追虎登时知道,师兄的那只铁抽屉里肯定装着不一般的东西。在这一个瞬间,他突然觉得这位多年未见的大师兄——确实是跟以前不太一样了,一时间竟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跟他很陌生的感觉…… 慕隐龙显然也觉察出了师弟的神态变化,他不动声色地从铁抽屉中捧出一只锦盒,走过来放在了案几上面。就在此时,门口那儿的一只铃铛响了起来,慕隐龙急忙用一张布帕遮盖住了那只锦盒,然后便起身走向了门口。 “禀报教主,铁鹘子回来了。”门口那个来人在说话。 “嗯,我有客人,你待会再来吧!”慕隐龙口气显得有点不耐烦,生硬地回复了一下,就马上转身往回走。 然而,就在他刚刚转过身来的时候——一阵急猛的风忽地刮起,洞府里的灯火一瞬间全都熄灭了!在骤然出现的黑暗中,慕隐龙影影绰绰地看到:似乎有一个黑影飘过那张案几,然后又异常迅捷地擦身钻出了洞口! 由于那个猝然发起的变化实在难以预测,饶是老练沉着如慕隐龙者,一时间依然难以做出应变。待到随从们闻声赶来,重新掌上灯之后,慕隐龙这才终于看得明明白白了——刚才放在案几上的那只锦盒,已然不翼而飞了! 与此同时,刚刚还呆在里边的辛追虎——也已经杳无踪迹了! …… 前一阵子,奉了上命留守在漱石镇的两名钧州衙门的捕快——萧山与何胖子,已经在这里潜伏了十来天了。在这期间,他俩不遗余力地到处明查暗访,然而至今却一点收获也没有得到。 这一天晚上,萧山突发奇想,拉着何胖子再次夜探恶鱼潭,满心期待又一次奇迹的发生。而何胖子对那个黑黝黝、阴诡诡的水潭却是一点儿好感也没有,相反倒还真的有些嫌恶呢! 为了拉仅有的胖子搭档一起去,萧山愣是慷慨大方了一把,在吃晚饭的时候,自己掏钱加了一些酒菜。俗话说得好:吃人家的嘴短,在接受了萧山的热情款待之后,何胖子便再也不好以任何理由推托了。于是在酒足饭饱之后,萧何二人就提着灯笼,急匆匆地赶到了恶鱼潭边…… 第四十九章 恶鱼潭边的奇遇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今夜的恶鱼潭边阴风恻恻,再加上周边那些枝叶摇曳的憧憧树影,真让那些胆子小一点的人感到不寒而栗……然而,主动跑过来巡查的这两名捕快的表现,却显然不同于常人——他俩在晚饭时喝下的那些酒的刺激下,胆气倒是分外地豪壮! 萧何两人边巡查边交谈,绕了整个水潭走了一大圈,却一点有用的发现也没有得到。然而,他们腰刀碰撞、脚步踩地所闹出来的响动,却早就引起了一个中年男子的密切注意。 这个藏匿在暗处的中年人的藏身之处,说来有些不可思议——却是在一棵百年老黑松的里边!那棵百年老黑松异常粗壮的树干,需要几个人手拉手才能合抱——而那中年人就干脆凿空了树身,将里边营建成了一间舒舒服服的树屋。 在暗处观察了许久之后,那个“树中人”终于现身出来,很客气地跟两位捕快打了一声招呼。本以为这一带很平静的萧何两人,猛然发现竟有一个不明身份之人突然冒了出来——出于一种过度的反应,他俩几乎就要把腰刀拔了出来! “呵呵,两位差官莫要紧张过度了!”“树中人”赶紧自我介绍:“小的只是附近一个闲散村民,今夜因无所事事,就信步来到了这儿。” “无所事事?那好,我来问你——你夜里至此有何贵干呢?”何胖子率先对他发难。 “嘿嘿,不瞒差爷,小的在这个水潭里,是放养了一些鱼苗……”那中年人连连搓手,显出乡下人见到官差的那种拘谨。 “鱼苗?那你放下的是一些什么鱼苗呀?”萧山凭着直觉,觉得那人所说的“鱼苗”一定有什么古怪…… “禀差爷,小的那些鱼苗不值一提……也就是一些黑鲤之类的普通品种。” 听他说到这里,萧山与何胖子不觉相视而笑,因为他们心里都十分敞亮:眼前的这个中年男子,一定是在撒谎!见这个人鬼鬼祟祟的,说话又不怎么老实,萧山决定吓他一吓,于是就说:“听说前不久,这个水潭里发现了一具不明身份的死尸!实不相瞒,我们今晚就是来调查此事的!” “死尸?”中年男子的眼睛顿时睁得老大,故作惊恐地说道:“在此民风淳朴之地,竟然还有这等事?” “哼……哼哼……我看你呀,就真的是很淳朴的嘛!”萧山立即“反将”了他一军。旁边的何胖子也马上会意地笑了一笑。 “就是嘛,我就说两位差爷的眼力那绝对是杠杠的,这不——一下子就看得出来,小的是一个淳朴实在的好百姓……”那个中年男子还想继续装痴作呆,谁知他那些骗人的鬼话还没说完,两只手猝然已被两名捕快同时抓了个正着! “好一个善于诓人的老小子!我倒要看看——你到底能装逼到何时?”何胖子不觉吼叫了一声,旁边的萧山急忙提醒他:“老何,别分神了!” 哪知萧山的话音还未落下,两个人顿时都觉得自己竟抓了一个空——于是赶紧不约而同地、都往那个男子刚刚还在的位置望了过去!然而,他俩此时所看到的,却只是一缕稍纵即逝的黑色烟雾…… 与此同时,半空中突然响起了一个听着觉得诡异的声音——两位小朋友,有空欢迎常来这里玩哟! “这……莫不是闹鬼了吧?”何胖子心有余悸地问道。 “究竟是鬼,还是人呢?”萧山也战战兢兢地喃喃自语。 一时间,这两名捕快都觉得今夜在恶鱼潭这儿,实在是冷得够可以的。然而,就算是明显感到冷得特别难受,他们却仍然久久地呆立在了原地——因为一时半会还是没有回得过神来…… 在惨淡的月光之下,一阵寒风骤然刮过潭面,原本平静的水面瞬时间波起浪涌,同时出现了无数往上空蒸腾的黑色烟雾。这样十分诡异的景象,顿时令还呆立在恶鱼潭边的那两个捕快浑身感到不寒而栗! 他们万万没有想到,今天夜里在这里遇上那个行事诡秘的中年男子之后,竟连续发生了这么多离奇古怪的现象!难不成,在恶鱼潭这一带——还真的有一些特别怪异吓人的异类之物么? 然而,在此时此地,他们俩真的是欲进却不得其门而入,欲退吧——无奈竟是退无可退!为什么呢?他们的上司已然远赴福州府上任去了,现在回到钧州要找谁去? 应该怎么办才好呢?本来脑筋还算灵光的萧山,这会儿显然已经被冻傻了——那些脑筋就好像突然生了锈一样!而那个何胖子,这种只长肌肉不长智慧的家伙,那就更是指望不上了。 黑漆漆的潭面上,一阵接着一阵的寒风呼啸而过,往上空蒸腾的那许多缕黑色烟雾越飘越散,到最后几乎完全弥漫了整个恶鱼潭的上空……眼看着那些诡异的黑色烟雾渐渐侵袭而来,这样似鬼非鬼、似怪非怪的另类情境,反倒在一刹那间激起了萧山心底下潜藏已久的那一股骠悍之气! 别看萧山瘦瘦高高的,形象宛如一只大公鸡,但是他这个人可从来都不怕鬼——因为他爷爷之前经常跟他说:这世上根本就没有鬼怪之类的东西,即便有的话,那也是活人在背后整出来吓人的玩意儿。但是跟他同行的何胖子就不同了,他从小就很怕鬼,以至于时常要与萧山搭档才敢晚上出去办案。 这两个捕快,对眼前的怪象一个怕、一个却不怕,此时都停下来密切关注水潭的变化。骤然又是一阵阵阴冷的怪风横扫了过来,刹那间恶鱼潭上的水温骤降,直接将整个水潭的表面冻结成有一个个黑窟窿的一块冰面——而那些黑窟窿,正是刚才不断往上面冒出黑色烟雾的地方! 与此同时,水潭那边密密匝匝的黑松树,它们的枝叶也都开始更有力地摇曳了起来……那好一阵子的“沙沙——沙沙沙!”的声响,直搞得萧何两人的耳朵里鸣响不止,心神也逐渐涣散了开来…… 第五十章 墨烟徒封冰吞鱼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就在这时,半空中突然响起了数声清脆的击掌声——一下、两下、三下!紧接着,有一个浑厚沉郁的嗓音,高声诵读了两句诗句:“墨烟笼水潭,封冰得美味!” 他的话音刚落,只见一条条鲜活的食人恶鱼,接二连三地从冰面上的那些黑窟窿中蹦了出来——高高弹起,然后重重地摔死在冰面上!这个时候,从一棵黑松树的背后,转出来一个人——正是刚才凭空消失的那个中年男子,他面无表情地问道:“喂!你们不抓死鱼么?” 在此种情景之下,从小就怕鬼的何胖子早已瘫倒在了地上,只剩下“铁公鸡”萧山高瘦的身形,还兀自傲然挺立着。见那男子开口问话,萧山冷冷地回道:“死鱼,也值得抓么?” “嘿嘿,年轻人——你不懂呀!”那男子说着说着,自己竟弯下腰去,用两只手指从冰面上拈起了一条死鱼,高高提起之后就直接送进了自己张得老大的嘴巴里!巴咂了几下之后,他还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舔,十分惬意地说:“爽极!真是爽极!” 这番情景,直看得萧山的一双眼睛都快要爆凸了出来!这时候他的心里不由得在想:哇塞,我的乖乖,这世上竟然还有这种人!若不是亲眼所见,谁说给我听——那我也是不会相信的。 “怎么?年轻人,你们就不想试试看?”现场表演了之后,中年男子得意洋洋地用上了“激将法”:“我墨烟徒今天高兴,不妨告诉你们一个秘密……” 就在萧何二人不觉拉长了耳朵,准备听听那会是什么“秘密”的时候,突然间——那个人却忽地不见了!夜空中,只回荡着他腔子拖得长长的一句话:“吃下死恶鱼,恶鬼不敢缠!” 那个鬼魅般的家伙一离开,何胖子的胆子即刻肥了起来,他一边费劲地从地上爬起来,一边嘟囔着:“不吃太可惜、太可惜了吧?” 萧山其实心里对那个男子的古怪说法还是满腹狐疑的,但是经不住何胖子的撺掇,就半推半就地说:“老何,要不然咱们就试试看?” 一听到这句话,还没等何胖子作出任何回答,远处阴森森的那一大片黑色松林里,迅即回响起了一阵阵“嘿嘿……嘿嘿……”的回响声……在这样的场景,在这样的所在,他们两个人若不是一时被迷昏了脑袋,那就绝对可以算得上是——胆大包天了! 当下,抱着宁可冒死一试、也不要枉自错过的矛盾心理,萧何二人真的下手去抓那些死去的食人恶鱼,然后……会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其实,今夜里萧何两人碰上了这个行事诡异的“树中人”,那也是冥冥之中早就注定好了的。至少漱石镇卫所的哨长种辑在那天晚上溺死了之后,确实还是跟这个人颇有些交集的。 自从上次这里发生种辑溺亡事件之后,这个隐伏的男子通过不懈的修炼,自己又提升了不少“神功”的功力。他所勤修不辍的这门“神功”,名称叫做“借尸还魂术”,乃是一种相当诡异的奇门异术。 早在近一个月之前,此人偶然在鸟鸣涧里发现了种辑在水中载浮载沉的尸身,分外兴奋的他赶忙想用一根竹竿将死种辑捞起——无奈的是,他越去拨弄,那个死尸就偏偏漂得越快越远……就那样,死尸在水上漂,他却在水边追赶——最后都来到恶鱼潭! 最后所得到的结果,其实也是极符合“树中人”的初衷的。于是在当天夜里,他就急不可耐地对着种辑的尸身施以法术,想验证一下其灵验的程度。 然而当时在潭边,任凭墨烟徒左试试、右试试,死种辑偏偏就是无动于衷!与此同时,他施展那种法术所带来的“收获”却是——恶鱼潭中的那些同类相残而亡的恶鱼死尸,反倒十分“听命”地活过来了! 望着满潭活蹦乱跳、异常嚣张的恶鱼群,这位暗黑系法师垂头丧气、感到十分沮丧……而同时,他大施邪术所释放的大量负能量,激活了潭中原本困在封印之下的那股邪恶之气,这也是那人所始料不及的。 今夜天上乌云不时地遮盖住了月亮,在那些时刻恶鱼潭周边便完全是一团漆黑,简直伸手不见五指。藏匿在暗处的那个“暗黑法师”经过了好一阵子的观察,突然惊讶地发现:那两名捕快之中的一个人——应该是当年居于青城山下的萧氏后人吧? 于是,那个“树中人”方才现身出来,跟他眼里的“两位小朋友”玩起了捉迷藏和生吞死鱼等等一些小游戏……当下,眼看着那“两位小朋友”真的在自己的步步诱导下,要有样学样地生吞已经死掉的恶鱼了——“树中人”当然感到十分的快慰! 怎奈,何胖子在就要踢那临门一脚之时,却还是不由自主地“阳萎”了!“真丧气!”中年男子不禁咒骂了一句,然而转念一想,他就又马上换成了一副笑脸,一本正经地走了出去。 “嗯,要我说嘛,两位差爷断断不会是没有胆量生吞这死恶鱼,而是……”说到这里他故意停了下来,眼珠子滴溜溜地观察着对面那两个人的反应。 “你就干脆点说吧,别吞吞吐吐的。”萧何二人异口同声地催促道。 “我看不如这样吧,两位可随我来。”中年男子这回倒是挺干脆的,说完转身就在前面引路。 萧何二人顿时面面相觑,都不晓得那家伙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萧山凑过去跟何胖子咬耳朵:“沉住气,看看他又要耍啥花招。”两个人就跟着那个“树中人”,径直走进了他的树屋里面。 里边因简就陋,摆放了数个大小不一的树墩聊当桌子和凳子。萧山和何胖子一声不吭,当下各自挑了一只“凳子”坐了下来。 “请两位客人稍候片刻,菜肴马上就好!”中年男子招呼了一声,就自己在角落里的“厨房”忙活了起来……片刻之后,一股异香飘了过来,让萧何两人顿时馋涎欲滴。 “两位贵客,请品尝一下。”中年男子端过来一只银盘子,里面盛着两条刚刚经过煎炸的恶鱼。 莫非……刚刚闻到的那股异香,竟是从这两条炸鱼散出来的?萧何二人虽然有些犹疑,但还是抵制不了那种奇异香气的诱惑,毫不客气地动起了筷子。 “如何?”树屋主人刚刚发出了出于礼貌的询问,然而他那温和的笑容——似乎转眼间又变成了满脸的狰狞可怖! 第五十一章 永威南门变乱生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由于自己的行藏已然暴露无遗,辛追虎认为现在不便再回到骆驼商队之中——以免连累了那些好心帮助他的人。于是他只身继续一路西行,不日就来到了一片荒漠之中……辛追虎举头四望,发现在前方不远处有一个废弃已久的烽燧台。 身处于荒漠之中,有一个地方避一避风沙总是好的。辛追虎心念一动,就立即抬脚走向那个烽燧台,进了废墟之后,他就找了一个角落坐下来稍作歇息。 这个时候,他认为应该已经避开了八通教徒的追缉,便放心地把顺手掠走的那只锦盒掏了出来。老于江湖经验的辛追虎担心这是一只机关暗算匣子,就轻手轻脚地将它放置在地上,然后人退得老远的——远远地用一根树枝去撩拨一下看看…… 一下、两下、三下……反反复复地试探了许多次之后,老辛终于确认了这只盒子的安全性,这才放心地把它拿到手里打开了盖子。谁知打开了盖子一看,他马上发现盒子里边竟是空空如也——这不也是怪事一桩么? 想想慕师兄取出这只锦盒之时的郑重其事,辛追虎这会儿怎么也难以置信:到头来它竟然只是一只什么也没有装的空盒子!实际上,他有所不知的是:这只锦盒藏物的独到之处,就是在于它并非用来藏匿有形之物,而是只在那盒中收纳了一股特殊的气体——一股芬芳清香的特别好闻的气体! 就在辛追虎反复端详着那只盒子的时候,那股子极难察觉的幽香已然悄悄地飘入了他的鼻腔里,进而完全浸入他的肌体中…… 当下,辛追虎对那只锦盒端详良久之后,还是看不出它哪里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心中不免暗自感到奇怪:师兄装模作样地捧出这么一只盒子,到底有什么用意呢?他毫无察觉的是——由于体内吸入了那种清香芬芳的气体,有一种身体上的变化已经悄然发生了! 看看日已近午,老辛突然觉得经过了之前好一阵子的急赶慢赶,现在肚子确实已经有些饿了。然而,这一片荒凉僻静的荒漠之上,一时间也没能发现——有什么东西可以拿来吃的。 他忍耐着饥饿,勉力抬脚登上了烽燧台的楼上,想把视野再扩大一些,找找看有没有什么可以暂时填饱肚子的…… …… 此时在典雅幽静的熙宁宫里,所有人都噤若寒蝉,小心翼翼地生怕弄出一点儿声响。原来,就在这个时候,来自东敖国仙履岛的“昆仑药神”尹勉大师,正在聚精会神地给小公主看病。 尹大师双眼微闭,极为用心地把了好久的脉,方才睁开眼缓缓地说道:“公主殿下,你无妨深吸一口气看看。” 熙宁公主马上依言照做了,然后又在大师的要求下重复了数遍。在探准病灶之后,尹大师用金针进行了一番针灸,然后又嘱咐了几句话,就起身走了出来。 一直候在门口的小太监何况,立马向大师询问起了公主的状况。尹大师平和地说:“目前看来,公主的病情十停已经去掉了三四停了,只等蛇晶一送到,再施以润肺祛痰之药,应该就差不多可以痊愈了。” “如此甚好、甚好!”何况闻言,立马欢天喜地地告辞而去。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前往莽苍山采药的那名东敖武士已经来到了永威城的南门。夹杂在进城人群之中的,还有一位浓眉大眼、容貌英武的蓝衫书生。 那名采药归来的东敖武士急于赶路,在拥挤的人群中左冲右突,不断地碰撞到别人。那蓝衫书生一看就不乐意了,当即出言提醒他:“这位兄弟,你干嘛这么着急呢?” 东敖武士却全然不理睬他,只顾着继续不停地找人缝钻来钻去。这可惹恼了一个大汉,他立即越众赶了上去,用手中一根火腿形状的硬物拦住了那个武士。 那武士一见,马上也毫不含糊地“刷”地一声——伸手拔出了背上的兵器!他的这件兵器看着像是一把长剑,但是外形却是弯弯曲曲的,并非一般人所使的那种直剑。 一时间,双方剑拔弩张,火拼的危急情势一触即发! 这时候,一个猢狲模样的精瘦小子“腾”地托地而起,飞身跃上一辆马车的顶棚之上。他厉声高呼:“当今朝廷无道,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杀人如割草!众位街坊请看——” 城门口那些被迫停住脚步的民众一时面面相觑,闻声都不约而同地朝那辆马车顶上望了过去。只见半空中飘扬着一个招魂幡,那上面用血红的大字写着“当今朝廷无道,无辜百姓遭殃!” 站在马车上的那个挑起事端的精瘦小子,继续声嘶力竭地喊叫道:“前不久嘉兴发生灭门惨案,无辜倪家无端惨死六十八口人命!试问昭昭天日之下,王法何在?” 这样子突如其来的伸张正义的举动,立即引起了围观的那些老百姓共同的愤慨,其中一些精壮男子甚至摩拳擦掌、摆出一副跃跃欲试的模样…… 皇都的城门口突然闹出这么大的动静,巡防营和京兆尹衙门立即闻风而动,大批全副武装的官兵立即齐刷刷地往城南开来。一时间,本就拥挤不堪的南门内外,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导致这一大片区域顿时水泄不通。 在这样的情势之下,那个东敖武士跟那名大汉的捉对厮杀——眼看着也继续不下去了!因为现场上有越来越多的人流涌了过来,就连一点小小的厮杀空间也没有给他俩留下来。 在南门广场那个“盛德巍巍”牌坊附近,一家茶楼临街的阳台上面,有一位卖艺人装扮的盲人老者正惬意地拉着二胡,嘴里哼唱着一些夹杂有吴侬俚语的小曲。如果在此时,有谁还有那闲情逸致细细聆听,准能听到反反复复的那一句“山雨欲来兮风满楼……”。 奉命带兵弹压的巡防营校尉李狩牧,看到这越来越不好控制的局面,一时气急败坏地下令:向马车上那个小子射箭!一听到命令,训练有素的弓弩兵立刻分成前后两行——前排蹲下而后排站立,然后纷纷拈起弓搭上箭——眼看着就是要把那个小子射成一只刺猬的架势! 然而,当那些弓弩兵正准备瞄准发射的时候,却猝然发现——那个猢狲模样的闹事小子,身边突然多出了一个撑伞的人!而那把撑开的大铁伞,显然是足以挡掉那阵箭雨的一件利器。 第五十二章 事态刚息又闹鬼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南威国皇都永威城的南城门,一场不期而遇的争斗竟很快演变成民众声讨朝廷的一桩群体事件。现场纷乱不堪的局面,顿时令负责带兵弹压的巡防营校尉李狩牧颇感头疼。 不过,也称得上是一员沙场骁将的李校尉,处理这种突发事件的经验也很丰富,他觉得应该擒贼先擒王——先下手把起头闹事的那几个人拿下。主意拿定,李校尉发出一声胡唿,当下就有几条人影——异常迅捷地往人群最核心之处窜了进去! 这几个人乃是李狩牧的生死兄弟,有过八拜之交的“矫龙十健儿”,是巡防营里精锐中的精锐。猝然派出这支精锐的小分队,绝对是在关键时刻迅速平息事态的一记“杀手锏”! 果不其然,十条矫龙一出动,立马手到擒来——擒获了那个妨碍交通的东敖武士和跟他对峙的那名大汉。这一下子,还在马车上声泪俱下煽动群众的那个“猢狲”和在旁边撑伞的另一个人,眼见情势不妙反应也很快,一溜烟就不见了踪影…… 眼见已然擒获了肇事之人,李狩牧即刻指挥手下兵丁强行驱散了人群,以最快的速度恢复了城南一带的秩序。然后,他率领精兵强将,将擒拿下来的那两个人押解往京兆尹衙门。 这个时候,被捆绑住的那个东敖武士急眼了,连声恐吓那些官兵:“我是急着给熙宁公主送药的人,误了用药的时辰,你们一个个都担罪不起!”经他这一叫嚣,心思缜密的李狩牧也品出了其中的利害关系,于是就另外派遣一小队人——即刻押送这名东敖武士前往熙宁宫。 一场风波,由于李校尉处置果断和得当,迅速平息于无形之中。 …… 在傍晚太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早上刚刚闹过了一场风波的南城门奉命立即关闭。就在此时,南门外的官道上,伴着一阵清脆的马蹄声,一匹骏马急驰而来。 策马急奔而来的,是一位白衣秀士,此人面似皓月、目若朗星,确实长得一表人才。那人眼见城门就要关闭,十分着急之下情急生智——从怀中掏出两锭金子,将手一扬,往城门口一把抛掷了过去…… 在夕阳余晖的照耀之下,那一瞬间只见两道金光倏地飞了出去,宛若两条别样好看的虹霓! 白衣秀士的这一招着实管用,因为这世上应该还没有哪一个人——会嫌恶金光灿灿的金子。正在推动城门的几个戍卒抬眼一望,发现了城门外地上的两块金子,眼睛立马都直了!于是,他们就把城门留下了一道窄缝,由其中一个人挤出来捡拾金子。 就在那个戍卒抓起两锭金子,急忙往城门缝里钻回去的时候,突然觉得身旁“嗖”地窜过了一阵急风!他是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无奈却并没有任何其他的发现…… 在城门内侧等待的另外几个戍卒见同伴已经进了门,就一起使劲将两扇沉重的城门彻底关闭了。其中一个人眼睛比较尖,他在两扇城门就要闭合的那一刻,发现门外只剩下了那匹刚刚急奔而来的骏马——而马上的骑手却全然不见了踪影! 关上了城门,几个戍卒急不可耐地将那两锭黄金按人头均分,然后便兴高采烈地聚在一起闲聊。眼尖的那个人把刚才看到的情景一说,大家都觉得挺不可思议的——怎么刚刚明明是一个人骑着一匹马过来了,而到了最后却只剩下了一匹马呢? 这个时候,适才挤出去捡金子的那个人也说:“刚才我拿着金子进门之时,好像明显感觉有一股强风在身旁硬挤了过去。”他的这么一说,闹得大家都开始疑神疑鬼起来,一时间“南门闹鬼”之说在城里众说纷纭…… 其实刚才急于进城的那个白衣秀士,便是从石牌村驿站一路赶来京城的沈巩。他眼见城门就快要关闭了,很是担心今晚要露宿于城外了,一时情急生智——抛出金子引诱戍卒暂缓一下子。而在那个捡到金子的人往回走的时候,沈巩立即运用了隐身术,登时化为一股急厉的强风硬是跟着挤进了门去! 进了城之后,当天晚上沈巩就近下榻在城南的“陶然居客栈”。他洗漱一番,又在大堂里面用过了晚膳,方才酒足饭饱地缓步上楼回到客房中。 沈巩走到自己那间房的门外,发现此时里面还是黑灯瞎火的,不由得大为光火,高声呵斥店小二快点上来给他掌上灯。店小二闻声跑上楼来,嘴上连连赔着不是,立即手脚麻利地开了门进去,用火折点上了房里的灯。 就在店小二刚刚一掌上灯的时候,沈巩骤然发现——房间正中的那张桌子上,端端正正地放着一个信封!他赶紧走近细看,只见信封上面写着:沈大人亲启。 居然一进客房就碰到此等事?沈巩顿时满腹狐疑。他待店小二离开之后,急忙把里边的那张信笺抽了出来——那上面却只有笔法潦草的十来个字:刘兴锤被捉拿,还望仁兄施救。 刘兴锤来永威了?他怎么就被官府捉拿了?究竟是谁想让我施救呢?一连串的问题一下子全压了过来,让沈巩顿时觉得脑袋里“嗡”地一声响起——而其实,对白天城里所发生的那起闹事的群体事件,他现在仍然一无所知…… 对眼下这件事毫无头绪的沈巩思酌再三,猛然想起了一个应该对他有帮助的人来……之前陪义父在京城任职之时,沈巩曾经结识了在京兆尹衙门供职的师爷皮阿古。于是,他决定先去跟老皮套套近乎、叙叙旧,趁机打探一下关于刘兴锤的最新消息。 主意拿定,沈巩马上换上了一身褐色的长衫——进城之时他发现这样的穿着很不显眼,然后走出了客栈,直奔皮师爷家。 方才来到皮宅所在那条小巷的巷口,沈巩大老远就听到老皮的嗓音——从一家酒肆里传了出来。沈巩心想:既然有这样的“巧遇”,那么事情就更好办了!于是他装作正好也想喝酒,不显山不露水地直接走进了酒肆…… 沈巩冷眼在旁边一瞄,发现那个酷好喝酒却又十分悭吝的老皮,居然自己一个人坐了一桌,正在用左手跟右手相对着推杯换盏——而且还玩得不亦乐乎! 第五十三章 误打误撞宫里藏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这位在京兆尹衙门供职的皮阿古师爷,平时喜欢别人尊称他皮师爷,但许多人在背后却常常称呼他的外号“小皮鼓”。皮阿古师爷之所以被人叫做“小皮鼓”,全是由于——平日里他很喜欢跟外面的那些阿猫阿狗们,卖弄一些衙门里的小道消息。 当然了,皮阿古在公开场合经常抖落一些有滋有味的各色段子,那些东西绝对不是白给的“恩惠”,那可都是他用来——招徕那些有目的而来的主顾们的!时间一长,这位“小皮鼓”在京城里的名声可真是大了去了,相应的,他的那种“生意”也就自然而然地渐渐红火了起来…… 既然是一门生意嘛,老皮当然会将他的那些“货物”按照三六九等加以细细的区分。一般的消息、一些过时了的行情,平时就当作进行广告之用,对外免费提供;而对一些真正有价值而又不便公然散布出去的“硬核”行情,老皮则从来都是倚为奇货、待价而沽的哦! 不过,有道是“酒香也怕巷子深”。这个极善经营消息生意的“小皮鼓”,他其实也是挺敬业的哦——这一点,从他经常出现在巷子口那家酒肆,以“左右互搏”之术自娱自乐可以看得出来。 既然是本着招揽生意的目的而来,他老皮就肯定是“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啰——一边忙着左右手互推互让,另一边却眼珠子滴溜溜地乱转,只等那些主顾快一点到来! 就在刚刚,老皮的右眼皮直跳,果不其然——现在酒肆门口就来了一个想要“买消息”的人。他的到来,顿时令今晚的这一顿小酒,着实让皮师爷觉得喝起来特别地美! 老皮不由得对到来的那个人细看了两眼,一下子倒是觉得:咦——此人眼熟啊!正当他还在记忆库里搜索答案之时,那人径直走到了他的面前作了一揖,口称:“皮师爷,你老一向可好?” 这一下子,猝然触动了老皮的记忆神经,他马上恍然大悟了:“噢,噢噢,尊驾可是……沈公子?” “对呀,正是沈某呀!皮师爷,能否借一步说话?” 一看到“生意”上门了,皮阿古顿时喜上眉梢,当下就招呼店小二给他把桌上的那些吃食打包,然后就跟沈巩一起回来到了他的家里。 皮阿古住在巷子的最深处,是一座独门独院的小院落。他的这个居所,也是后来为了“生意”上的便利而特意选择的。 曾经在京城里混迹的沈巩,也是看中了“小皮鼓”素来消息不一般地灵通,所以才想到要从他这儿“采买”一些关于刘兴锤的确切消息。然而待他言明来意之后,皮师爷却对“刘兴锤乃是何许人也”感到一头雾水…… 从老皮的反应不难看得出来:今天下午被抓捕的那个大个子,并没有被人送到京兆尹衙门——至少现在还没有。那么,他到底会被送到哪里去呢?一时间沈巩也觉得没了头绪…… …… 刘兴锤现在如果真的有那种心灵感应,他肯定会猛打几个大喷嚏的。此时此刻,这个外表敦厚的大个子正坐在一个雕梁画栋的亭子里,狼吞虎咽地吃着他颇为丰富的晚饭呢! 刘兴锤现在身处的这个亭子,正是十来天前尤多逊向莫栗儿质问发难的地方,也是咸宁公主帮助小莫暂离苦海的地方。那么,大个子刘又是怎么来到这里的呢? 在押送他到京兆尹衙门的半路中,李狩牧突然接到旨意,要他立即赶到熙宁宫保护东敖国宾。于是,他就交代义弟赵直,替他完成这一趟押送任务。 赵直这个人好赌,在路过一家赌坊之时,那个瘾头一下子又上来了!于是他竟自己撇下人犯不管了,只交代数名兵丁去接着完成这项任务。 眼瞅着身旁那几个无精打采的兵丁,刘兴锤心里开始有了主意……于是,他故意装作一副十分萎馁的样子——好让那些人对他渐渐没了防备之心。 在穿过一条没人的窄巷之时,刘兴锤瞅准时机、出其不意猝然发难,一下子干翻了押送的兵丁之后,自己立即拔腿就跑。但是,要跑去哪里才好呢?他一时心中其实也没有想好去处。 在逃避追兵之时,刘兴锤慌不择路地闯入了一户民宅,没想到却歪打正着——原来那里竟是他早前曾经救助过的嘉兴老乡钟阿泉的家!于是,这位“刘恩公”不但在钟家的掩护下成功地摆脱了那些兵丁,而且还打听到一个至关紧要的消息:倪家孤女倪璎如今鸿运当头,不久前刚被皇上册封为咸宁公主。 由于咸宁公主光照老乡,钟阿泉负责每日固定给咸宁行宫供应新鲜水果。今天下午,搭救了“刘恩公”之后,刚好就赶上了他应该往宫里送水果的时辰。趁此良机,刘兴锤就假扮成了钟阿泉的一名雇工,随着他一起进了咸宁宫。 这一下子,刘兴锤就彻底地不用再担心会有追缉的兵丁赶过来了,因为这个地方可是皇家禁苑——绝对没人敢于这么放肆无礼。经过钟阿泉的引见,倪璎破格召见了这位老乡,在问清楚事由之后也同意他暂时留下来。 其实,对于这位自己当年救助过的粗犷大汉,倪璎还是有那么一点模模糊糊的印象的。为了防止宫中人多眼杂生出些闲话,她转头就吩咐小翠——马上去查问清楚了今天城南那个事件的来龙去脉,然后才放心地将大刘留了下来,并让他暂时充当宫里看门的一名杂役。 在这边,喜欢打抱不平的刘兴锤是暂时得到安生了,而与此同时,巡防营那边却是炸开了锅、乱成了一锅粥! 让羁押的嫌犯逃跑了,直接负责此事的赵直和那几个兵丁,免不了挨了李校尉的一顿惩罚。但是由于刘兴锤严格来说,也不能算是挑起事端的闹事带头者——只是误打误撞被别人所利用罢了,所以上司也并没有再着力追究这件事的意思。 一场突发于皇都南城门的群体事件,其处理结果到了最后,也就是大事化小、不了了之。城里百姓们的生活,又重新回归到了那种平静如水的状态…… 第五十四章 金殿之上共庆功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南城门那里出现了一点状况之后,遭到“池鱼之殃”的两个人之中,刘兴锤经过七弯八拐,结果成了咸宁宫的一个看门杂役。那么,另外的那一个人又怎么样了呢? 那个被遣送往熙宁宫的东敖武士,他确实是那一个——前阵子奉命进山采药的那索勒。根据此时京城中一些坊间的说法,那索勒在山里采摘一味草药之时,手背不慎被旁边一株无名毒草锋利的叶边割伤了,这导致他在之后——出现了一种轻微的失忆症。 所幸那索勒还没有失忆到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充其量也只是对自己到底是谁感到有些迷糊罢了。几经曲折,那一颗珍贵的白花蛇晶终于送达熙宁宫,尹大师也如愿成功地医治好了熙宁公主。 这个好消息很快就上报给了老皇帝,王湛顿时龙颜大悦,不但马上召见了尹大师一行,还亲口许诺要重重地对他们进行封赏。一时间,在南威皇宫之内,到处洋溢着一种不同寻常的喜气…… 在面圣之时,尹大师毫不客气地说出了自己此行的唯一愿望:希望“仙履医派”能在皇都开设一所医馆,以后就由自己的徒弟申麒和申麟来轮流执掌。这样的事情,其实既有利于抬升东敖国仙履医派的名声,也有益于南威国所有患者的寻医求药——着实堪称两全其美! 有如此之好事,老皇帝王湛焉有不立即应允的道理?他马上命人拟旨:就在皇宫的对面开设一家“仙履医馆”,并把“昆仑药神”的名号也镶嵌到了那块金字招牌里面——这样更有利于医馆名声的发扬光大。不得不说,王湛实在很会做人,他这么一吩咐下去之后,乐得尹勉师徒半天都合不拢嘴! 接下来,就该轮到采药功臣那索勒说说自己想要什么赏赐了。正当大家都竖起耳朵准备洗耳恭听的时候,沉默了半晌的那索勒却只顾双眼直勾勾地看着熙宁公主,嘴里喃喃自语道:“你可真是想煞我了,如此长久的思念——真真让我情何以堪?” 那索勒率真的表白,不但顿时语惊四座,同时也让小熙宁羞涩得无地自容……好在在场的尹大师见此情状,急忙打起了圆场:“启禀圣上,那索勒现今患有臆症,化外之民冲撞了天朝皇家——还望圣上怜恤开恩!” 好在南威老皇帝今天的心情特别好,对于那索勒满嘴“胡语”、叽叽咕咕的所谓“表白”不甚在意——一场可能发生的两国纷争方才没有掀起!当下,尹勉见好就收,急忙用眼神示意两位徒弟将“惹事精”那索勒带到一旁。 尹勉大师的这两位徒弟申氏兄弟俩医术也已经很精湛,早在江湖上混出了名号——人称“仙履双鹿”。故此,王湛对于尹大师想在永威城里开设医馆的提议,不但颇为赞同并且愿意大力支持。 当下,在南威王朝金銮殿之上,君臣均是欢天喜地,到处洋溢着一片快乐祥和的气氛。过了一会儿,兴致颇高的王湛甚至下旨,让太监捧出整一套国宝级别的碧龙绿玉杯,当场赏赐尹大师师徒品尝久负盛名的“仙泉酿”。 奉旨前来作陪的蔚亲王极善于观颜察色,见国君今天心情大好,便也笑着对尹大师说:“大师,你可知道这仙泉酿产自何处?” 蔚亲王突兀地提到这个问题,尹大师如何能得知答案?在这样的场合,他当下只好坦白承认自己并不知晓。 蔚亲王要的就是尹大师的“不知道”,眼见一试得逞,他便笑吟吟地侃侃而谈起来:“大师,此仙泉酿乃是南威国中的极品名酿,产自碧波仙宫。” “哦?碧波仙宫……”尹大师乍一听闻,不由得若有所思。 侍立在一旁的申麒见师父犯了窘,急忙在他耳畔轻轻耳语:“师父,你难道忘了——慕晴岚与慕晴川姐弟俩了么?” 站在另一旁的申麟生怕哥哥在师父面前大出了风头,赶紧也凑近了师父耳边,悄悄地说道:“在赶来南威的半路上,徒儿倒也听说了——那慕晴川,现今乃是碧波仙宫之主。” “哦?竟然有这回事?”尹勉常年沉醉于医道药理之中,于世间俗事实在是所知甚少,故此两位徒弟这么跟他“咬耳朵”,他也不以为忤。只不过,今天那位蔚亲王的刻意“亲近”,倒让尹勉觉得有些许的不同寻常…… 就在尹勉仍然在发愣的当儿,大太监蒋弼已然亲手将一只斟满仙泉酿的碧龙绿玉杯,恭恭敬敬地递送到他面前。尹勉这才一下子回过了神来,赶紧满脸笑意地接过那一杯酒。与此同时,小太监何况也用一只玉盘子,托着三杯仙泉酿,送到其他三位东敖国宾面前…… 为了领受皇帝的赏赐,申氏兄弟俩偕同那索勒,上前几步拜谢领赏。产自南威玉泉宫碧龙潭的“仙泉酿”,配搭上稀世珍宝碧龙绿玉杯,简直是在人间难得一见的极品。由此可见,今天老王湛的心情有多么好了! 于是在皇帝的提议下,大家一齐举杯同饮,金殿上欢快的气氛一下子达到了高潮。而蔚亲王又开始见缝插针地抖落那些——关于碧龙绿玉杯来历的背书…… 就在这个时候,饮完酒之后便呆立一旁、无人照应的那索勒突然间嘴角一歪,吐出了一些白沫,然后就昏厥了过去……直到他轰然倒地,突如其来地发出了“嘭”的一声,众人这才重新注意到他的存在。 在内廷总管蒋弼的指挥下,几个小太监手忙脚乱地把那索勒抬了下去,安置在了邻近太医院的清晖宫。那索勒莫名其妙的晕倒几乎要打乱了尹大师的行程安排,无奈之下,尹勉只得将他暂且托付给南威国——而他自己则带领两名弟子如期回归东敖。 那么,尹勉何以如此心急火燎地要赶回去呢?因为他需要去会一会一位相当重要的客人,而申氏兄弟俩也各自有他们急需去办的事情,故而师徒三人只好迅速踏上归途。 这一下子,东敖使团中就只剩下了身为东敖王子高级侍卫的那索勒一个人。那么,接下来他还会一直安然无恙吗? 第五十五章 古青盲指认王子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夜深了,今晚天上乌云遮住了月亮,四处一团漆黑。 在城南的陶然居客栈里,沈巩对着昨天莫名其妙收到的那张信笺,感到百思不得其解。到底是什么人,对自己的行踪知道得这么清楚?莫非……是刘兴锤的师父青盲侠和师兄弟们都来了? 但是,如果他们都来了的话,又为什么不自己去想办法营救呢?况且充其量,我跟他们其实也就是仅仅数面之缘,并没有很深的交情呀!这古青盲跟骆乙炳、陆习他们——究竟葫芦里在卖什么药呀? 由于刚刚喝过了一顿酒,这时候沈巩感到身上一阵阵燥热,于是干脆打开房门,倚着门框品茶纳凉。 其实沈巩有所不知的是——在这一次,他倒确实是错怪了古青盲他们了。因为此时此刻,那个昨天给他传递信息的人,就入宿在他对面的那个房间里——而他,却不是古青盲,也不是他的两个徒弟!那么,他会是谁呢? 不一会儿,店小二轻轻敲开了对面那扇房门,来应门的那个房客不经意间——跟沈巩打了个照面,他原来竟是昨天紧随着那索勒进城的那个蓝衫书生!当然了,此时的沈巩却一点也不认识这个神秘的房客。 这个假扮成蓝衫书生的人,他的真实身份其实读者诸君都很熟悉,他就是凌云台最善于追踪的密探——西鹞子。自从上次奉命寻找毕老大的千金毕蓝缕,西鹞子便施展出浑身的解数四处嗅探,终于在近日揪住了一条可疑的尾巴:那索勒。 那个东敖武士着装怪异而又行踪诡秘,他的一举一动很快就落入了西鹞子的视线之中。为了不打草惊蛇,很有耐心的西鹞子只是暗中紧紧地跟随着他,却从未暴露了自己。 从莽苍山一路跟踪到了永威城,西鹞子始终不即不离地尾随着那索勒,而且越来越发现他身上确有诸多可疑之处。以至于到了后来,竟有一个斗大的问号清晰地浮现在了他的脑海当中——莫非这个着装奇特的东敖武士,就是毕老大失踪的女儿所假扮的? 为了验证自己的猜测,西鹞子故意在南城门那里,蓄意点起百姓闹事的火星,意欲在背后继续观察清楚。谁料到,他所蓄谋的勾当——无意中竟沦为了帮助别人挑起事端的工具,想想真是让人哭笑不得…… 那么,此刻已是三更半夜了,店小二还赶过来找西鹞子——是有什么事情吗?当然有,他这会儿也是来送一个口信的,说是有一位姓古的老先生有请。 这半夜三更的,还特地要来相约见面的——除了情人秘密相会,那就是有极其隐秘的事情相商!西鹞子思酌了一下,决定效仿关云长“单刀赴会”一番,因为俗话说得好——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就这样,同样都是入宿在城南的陶然居客栈里边,沈巩和西鹞子一前一后都收到了甚是莫名其妙的一个信息。而那个给沈巩送来“迷惑不解”的人,其实就住在他的对面房间中,而且在今夜他也一样——毫无预兆地收到了别人的邀约! 看来在这世间,倒还真是有一种叫做“报应不爽”的因果循环。 那位对西鹞子殷勤相邀的“古老先生”并非别人,正是在江湖上人称“青盲侠”的古青盲。由于西鹞子决意单刀赴会,于是在店小二的引导下,他下楼来到了一个雅间——此时古青盲正在这里等着他。 一见面,颇为爽直的古青盲也不多说废话,一开口就直截了当地问道:“哈密托王子殿下,今夜算是在下唐突了!” 这样简单明了的一句话,顿时让西鹞子僵化在了当场!他万万没有料到的是:在南威国境内,竟然已经有人看穿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不!老先生你肯定是认错人了!小生乃是赴京探亲访友的蓝图玉,却非你口中所要找的那个……你刚刚是叫他做什么王子?”当下,不知对方深浅的西鹞子迅即随机应变,马上全盘否定了对方对自己身份的指认。 “呵呵,尊贵的王子殿下,你今夜怎么这样——自甘堕落呀?”古青盲似乎能够隔着那块蒙住眼睛的布片,看清周围的事物——而在西鹞子看来,他的那双盲眼甚至还能看透别人的内心! “不,不!”西鹞子品味出对方似乎是有意地在试探自己的底细——而并非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说话的口气马上就变得更加坚决了:“古老先生,你老该不会是在跟晚辈开玩笑吧?” “开玩笑?嗯,好!那就再等等吧,等到我找到那件信物——到时候,就不怕你不认账了!”古青盲有些懊恼,然而还是很快地隐忍了下来。他随即站起身来,拄着一根小竹杖就“咔咔、咔咔”地敲打着地面,缓缓地走开了…… 在背后目送古老头渐走渐远,此刻西鹞子的心中却是暗流涌动、五味杂陈,他确实想不起来:究竟“那个什么王子”跟自己有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在今夜这一场不期而遇的会晤之后,也不知道,他们双方还能不能如期再遇呢? …… 在西境青凋堡往西十多里的那个烽燧台废墟里,由于贸然打开那只抢来的锦盒,辛追虎在不知不觉之中吸入了一股散发出幽香的特殊气体!之后由于难耐的饥饿,他抬脚登上了烽燧台,想寻找一下周围有没有可以暂时填饱肚子的东西。 无奈任由他如何睁大了眼睛努力寻觅,在那片荒芜的盐碱地上——愣是啥子也没能找到!一时间,辛追虎倒真是有点后悔了:早知道这里的境况竟是这个样子,还不如就呆在师兄那里吃香的、喝辣的呢…… 正当辛追虎自怨自艾,又饿得头昏脑胀的时候,突然听到天空中传来了数声清脆的鸟鸣声。他不由得抬头仰望,发现那只飞过来的大禽很是奇特——浑身的羽毛五彩斑斓,那几条尾羽还拖得长长的! 真真奇哉怪也!这究竟是一只什么鸟呢?辛追虎看得眼都直了,暂时也就忘却了饥饿。 第五十六章 猝然惊觉容颜改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由于天空中突然飞过来一只羽毛艳丽、尾羽很长的大禽,顿时吸引住了本来饥饿难耐的辛追虎——他一时只顾着观看,竟忘却了自己的肚子问题。 然而接下来,还有更加有趣的事情呢——那只大鸟净绕着辛追虎的头顶上空转圈子,而且还时不时朝他“啾啾”直叫唤。大鸟的这个举动颇合老辛的胃口,他虽然很饿,但还是一跳三尺高——想更接近那只可人的大鸟。 辛追虎的轻功独步天下,当下他使出一个纵云梯,手指尖几乎就要触碰到鸟儿的爪子。那只大鸟好像吃了一惊,急叫了两声之后,把双翅尽量伸展了开来就立即往上面拉升。它又貌似很通人性的样子,还垂头回望了一下辛追虎,接着嘴巴一张——吐出了几粒红色小球状的东西! 大鸟吐出来的那几粒小丸子,恰好直接掉落进了辛追虎刚刚张开的嘴里,又由于他刚好直仰着脖子——所以便不由分说地径直滚进了他的喉咙里,当即被他吞咽到了肚子里!这下可好,老辛他不是直想着要吃东西吗?一只“神鸟”就主动给他送来了可餐之物。 说来也怪,那几粒“神鸟之丸”被辛追虎吃进肚子里之后,他倒是马上就不觉得饥饿了。那么,辛追虎被“喂食”的那样东西究竟是什么货色呢?那只古里古怪的“神鸟”又是从何而来的?这些问题,其背后自然有人知晓。 不论如何,辛追虎眼下的吃饭问题是得到了解决了,接下来他所要考虑的就是:自己将何去何从?是应该回到“教主”师兄那里,在他手下当一名卧底呢?还是返回青凋堡跟多情的高黎花妹子再续前缘? 辛追虎正在犹豫不决之时,骤然听到一阵子驼铃声从远处飘了过来——那可是他已然颇为熟悉的那一种驼铃声!莫非……是高老爹他们的商队来了? 在异常兴奋之下,辛追虎不由得站直了身子,视线越过烽燧台的颓垣往远处极力地眺望着……不一会儿,他倒真的发现了一支正在逶迤前行的驼队——急忙仔细一看,那原来真是高老爹的骆驼商队! “这么看起来,上天都已经给辛追虎作好了选择了!”辛追虎心里这么美美地一想,右手也就习惯性地往自己的下巴摸了一把——咦!我的那些胡子哪去了呢? 辛追虎立即觉得情况颇有异常,略一思索,便决定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撒泡尿照一照自己的“尊容”再说……反正眼下自己孤身在这个废弃已久的烽燧台上,还有什么必要顾忌的? 三步并成两步,辛追虎连做两三个“虎跳”,一下子窜到了一个背风的角落里,然后就照着地上撒下了一大泡尿……待到地上那些液体静止下来之后,辛追虎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头脸往上面照了一照——顿时整个人就僵化在了那里! 从地上的那面“镜子”里,辛追虎看到了一个容貌英俊的少年郎——这个人是我自己吗?他满腹疑团地再仔细瞧瞧,发现“镜子”里边的那个人——眼睛、鼻子和嘴巴这些面部特征都跟自己的容貌对得上号,但就是有一点不大对劲:太年轻了! 辛追虎搔了搔后脑勺,一时间实在是搞不明白:怎么就会有这种“天大的好事”突然降临到了我的头上呢?想我老辛在世间虚度了近五十年的光阴,到头来老天爷应该是怜悯我了吧——竟然一下子把我的岁数减掉了近三十岁? 但辛追虎毕竟是辛追虎,饶是在突然遭遇到了这样的大变故之后,他也仍然能够沉静下来,仔细地梳理最近所发生的那些事情……经过这样的一番梳理,辛追虎立即分析出了——可能导致他容貌发生突变的三个因素:在山洞里吃下的那些食物、大师兄那只锦盒以及那只神奇大鸟送来的小红丸。 这个时候,如果他师兄慕隐龙就在他的面前,那他一定会笑着对辛追虎说:“师弟,你真是老厉害了!你所猜测到的那三样东西——一样也不会落下,都对菜!” 诚然,这个时候辛追虎所怀疑到的“山洞里的食物”、“那只锦盒”乃至“大鸟送来的小红丸”,它们组合起了一份完整的食谱——一份能让人回春返童的好食谱! 原来,慕隐龙早前从某位老药仙那里,意外地得来了一种极其神奇的药物——回春童颜散。这位老药仙脾气十分古怪,他所配制的各种特效药,只会赠予他看得上眼的“有缘人”。 由于慕隐龙掌控八通教,其教众遍布西境之地,多达数十万人——他本人当然也就被那位老药仙所推崇。彼此有幸“结缘”之后,那老药仙一共就给予慕隐龙三种特效药,回春童颜散便是其中之一。 至于慕隐龙是否跟那位老药仙达成了某种交易,抑或已经先帮助他完成了什么事情,目前外界对此倒是一无所知……那么,慕隐龙又为什么要把好不容易才弄到手的“回春童颜散”,分成三份用在了师弟辛追虎的身上呢?他当然有他自己的打算。 发现自己突然年轻了近三十岁的辛追虎,眼瞅着高老爹的驼队已经越来越逼近了——现在要不要去跟他们相会呢?他顿时却犹疑了起来……就在这个时候,一个银铃般的清脆女声骤然在距离烽燧台不远之处响起——毫无疑问,那是高黎花说话的声音! 一想到高黎花,辛追虎的心里顿时泛起了一股又甜又酸的味道——甜的是这位高妹子实在太可人了,酸的是老辛觉得自己对不起人家的那份近乎宠溺的爱意!尤其是在现在这个时候,他老辛自己突然秒变成一个帅气的大小伙子,跟高家妹子的这段情缘到底应该怎么续下去呢?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上突然响起了“啾啾”的一阵鸟叫声,辛追虎抬眼一看——却是那只“喂”过他食物的五彩大鸟又回来了。与此同时,他敏锐的耳朵又捕捉到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直往他这边的方向奔来,莫不是……高家妹子想要跑过来射鸟了? 第五十七章 辛追虎重归驼队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西境荒漠里的一个废旧烽燧台之上,辛追虎陷入了进退两难的境地,就在此时,天空中却又飞过来了那只五彩大鸟! 那只大鸟羽毛色彩斑斓、尾巴拖得老长,实属一只难得一见的珍稀禽类。这么显眼的一只鸟儿,自然引起了喜欢捕猎的高黎花的注意,于是她立即驱马直奔烽燧台而来…… 时间已经快来不及了,留给辛追虎思考的余地显然不多了,就在这个电光火闪的瞬间,老辛忽然灵机一动、计上心来!他隔着烽燧台那些断垣残壁,凭着超强的耳力判准了时机——立马用一个“鹞子翻身”,从土台上面翻出,然后便仰天八叉地跌落了下来…… 正从土台下边经过的高黎花,骤然发现有一个人从台上跌落了下来,急忙赶马冲过去、双臂一张——一把就将那个人接住了!待到她安全地接住了那个跌落的人,定睛细看搂抱在怀里的是什么人,却顿时羞怯得马上放开了他——任由那个人从马背之上又一次发生了跌落…… 片刻之间,辛追虎才刚刚感受到一种温馨柔美的惬意,却马上又体会到一种被生硬抛弃的悲伤——这样子快速地在美好感觉与糟糕感觉之间的切换,着实令他猛一下子还真的有些不好适应呢! 就在高黎花由于羞怯而猛地将他——硬生生地从马背上扔下的那一个瞬间,辛追虎突然萌生了一个调皮的想法……于是,他瞅准时机伸出脚尖勾住了马镫,右手浑不在意地往马肚子一搔——那匹马顿时觉得下腹那里好痒,身子不由自主地巅了几巅! 这下子可就出事了!坐在马上的高黎花本来身子就侧向了这一边,在座下的马身猛地数巅之下——再也控制不了自己的平衡,当下也就扑身往下边的辛追虎身上倒了下来…… 辛追虎见此情形心中窃喜,立即用另一只脚撑地,用了一招“铁板桥”,张开双臂将高黎花抱了个正着!然后,两个人就一起滚落到了地上。好一个辛追虎,变成少年郎之后,竟也这么快就学会了挑逗女孩子了——这可真是“从善如登,从恶如崩”呀! 接下来所发生的事情毫无悬念——猝然遭到“非礼”的高黎花奋力挣脱了辛追虎的搂抱之后,立马“赏”给了他两记清脆的耳光!这两记耳光刹那间打醒了辛追虎:对呀,我这样对待一个黄花大闺女,可真是有点过分了呀! 本来知错就要马上改!问题是辛追虎现在大半个身躯还被高家妹子压在了身下,想动也是动不了的——这可怎么办呢?他伸手轻轻摸了摸有些发烫的脸颊,扭扭捏捏地小声说道:“大妹子,对不起了!可是这……” 他这么一提示,高黎花马上明白了过来,她顿时羞得满脸通红,赶紧起了身,站在一旁假装拍打自己沾满灰尘的衣服。辛追虎也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一边拍打衣服一边说:“实在是对不住了!这位姑娘。” 这个时候,高黎花方才真正看清楚了面前的这个大小伙子,见对方长得容貌英俊、举止大方——不像是偷鸡摸狗之宵小败类。她也明白刚刚所发生的那一幕,应该是对方的无意之失,而自己竟然对其大打出手,倒也实在不甚妥当…… 为了表示歉意,高黎花大大方方地邀请小伙子:不如跟她到驼队里拿点水和食物吧?辛追虎听了正中下怀,就假意推托说:“这……可是给姑娘你添麻烦了,在下又怎么好意思呢?” “不碍事,这真的并不碍事。小哥哥,你就跟我来吧!” 于是,辛追虎就跟随着高黎花,以另一副面孔“荣归”骆驼商队之中,与他的高家妹子又开始朝夕相处了。也不知道,这个现今化名为“辛曲龙”的大小伙子,到底能不能跟他的高妹妹再续前缘呢? …… 在永威城皇宫大内,突然在金殿上昏厥的东敖武士那索勒,被抬到清晖宫等待医治。不一会儿,邻近的太医院派来了一位四品医官,此人名叫金镛,奉旨匆匆赶过来给那索勒诊治。 金医官经过了好一番“望闻问切”之后,对旁边那些人说:“那壮士并无大碍,可调以安神药汤,明日应该就能痊愈了。”当下开了药方,小太监跑去抓药,然后拿回来煎熬。 当晚,那索勒被灌下了半碗药汤,昏昏沉沉地睡着了。负责照应的两名小太监,也各自趴在桌子边上,进入了甜美的梦乡之中…… 三更时分,两条黑影藏身在距离清晖宫不远的一片小树林里,伸长脖子往宫内窥探了好久。半刻钟之后,两名小太监在两个禁卫军的陪同下,提着灯笼来到清晖宫门口。 没过多久,那索勒在半是搀扶半是胁迫的情形之下,被那两个禁卫军带了出来,然后被扶上一辆停在街边的小马车。随后,伴随着一连串清脆的马蹄声和车轮滚动的轧路声,那辆小马车一直向前行驶,直到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刚刚还藏身在小树林中的那两个黑衣人,顿时面面相觑,之后便身手矫健地窜入了宫墙之外那些小巷阴暗的深处…… 在清晖宫里所发生的这一切,在异常宁静的黑夜中了无痕迹。天明之后,前来查值的太监惊奇地发现:那宫内只剩下了四个被捆绑在一起、嘴巴里塞满破布的小太监! 片刻之后,整个皇宫大内紧急示警,一道道上谕飞火流星一般地往外面各个衙门下达…… 当巡防营接到上谕,奉命封锁住各个城门的时候,守卫城门的城门监却汇报说:早在天未亮之时,南门和西门已经各有一辆马车,持特殊通行的令牌出城去了! 皇城之内,竟然连续发生了有人偷偷摸进大内掳人、有人持特殊通行的令牌出城而去的“高规格”破事,这可怎么得了?在这样风声鹤唳的时节,有一个人铁定是逃避不了责任的——他,就是巡防营统领凌彬。 第五十八章 偷梁换柱瞒海天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前不久,东敖国仙履岛的“昆仑药神”尹勉偕同两名弟子、王子府邸一名高级侍卫,一行四个人奔赴南威皇都,来给熙宁公主治病。所幸最后小公主得以痊愈,尹大师及两位高足因有急事早早地告辞回国,而王子侍卫那索勒则因突发急病,暂时留在皇宫中治疗。 就在昨夜里,两个神秘人乔装成禁卫军,偷偷进宫掳走了那索勒。这一件本来应该严守秘密的高级别突发事件,却在一大清早,被遍布大街小巷、内容相同的一张“告示”给捅了出去! 消息传出,举城哗然!官民人等无一纷纷谴责有关部门办事不力,致使南威、东敖两国之间,发生了如此严重的外交事件——万一搞不好,双方因此挑起战端也不是没有可能的哟! 刚刚起床准备早朝的老皇帝王湛,闻讯雷霆震怒,立刻颁布严旨,着相关各个衙门火速查清真相、尽力实施营救。这些被点到名的责任衙门里边,首当其冲的——便是负责全城安全事宜的巡防营。 严令督办的一纸旨意,很快下达到了巡防营统领凌彬的手上。凌统领闻讯大惊失色,疾忙向皇宫当值太监张侗询问昨夜宫里那件事的详情。 老好人张侗平素就是一个和事佬,他只懂得和稀泥,如何会愿意掺和这样高敏感性的事情?就在他尽是用一些不痛不痒的“糟话”敷衍搪塞之时,偏偏事有不巧——大内总管太监蒋弼的亲随何况恰好路过,获悉了这个情况。 向来处事雷厉风行的蒋弼,当即命何况跟凌统领说明相关情况,并且提议:巡防营马上派出兵马,往那两个可疑的方向追赶搜捕。这边一交代完,蒋弼又急急忙忙地进宫面圣,见老皇帝怒气未消——他也只得将张侗误事的做法暂且按下不提。 没一会儿,凌彬就接到了上面让他出城追捕的命令,但一时也是犯了难——按说被掳走的那索勒只有一个,怎么会同时出现两辆出城的马车?况且那个那索勒不是东敖人吗?那两辆马车却往南门和西门出城,那两个方向明显就是不对的呀! 然而,质疑归质疑,犯迷糊归犯迷糊,既然是上面的命令——那就得马上执行!于是,凌彬亲自率领一支小队向西追赶出西门的那辆马车,同时让校尉李狩牧率领另一支小队,往南追逐出南门的那辆马车。 一时间,战马嘶叫、烟尘滚滚,一队队衣甲鲜明的巡防营将士神情紧张地四处出动,搞得城里城外许多老百姓都聚焦起来看看热闹!这个时候,一位白衣秀士也在陶然居客栈的楼上看到了这一幕,他顿时付之淡淡的一笑…… 在白衣秀士对门的那个房间里,一位身着蓝衫的青年书生还躺在床上酣睡未醒。此人面如皓月、目若朗星——这张脸跟昨天黄昏之时,最后一个挤进城里的那个骑士酷似! 原来,这两位就住在对门的年轻人,偶尔寒暄之后,竟惊诧地发现:他们都疑似暗中被人盯上了,看来彼此的行踪均已经暴露给了那些有心之人!那么,为今之计,他们俩现在还能怎么办才好呢? 这两个脑袋瓜都十分灵光的青年人,一旦凑在了一起,那可就是“智慧加智慧”等于——智慧无双!他俩马上就商榷出了一个绝妙的好主意:相互悄悄地替换成了对方,也就是一招“偷梁换柱”之计策——这一招也相当于国际象棋里面的“王车易位”。 这么一来,由于他们俩的衣着装扮、所住下的房间等等,都完全对调了一个个——对手若非一直死盯着不放,短时间之内应该很难辨别得清清楚楚。在赢得了这么一点宝贵的时间之后,他们也就都可以专心致志地去完成自己想干的事情了…… 沈巩不远上百里,跑到京城来,其主要的目的当然是找到他的心上人倪璎,也即是现在的咸宁公主。前几天,为了打探倪璎的消息,他又去找了一趟京兆尹衙门的师爷皮阿古。 这一次,可真的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自从上次跟沈巩一别之后,皮师爷通过自己私底下的一些关系,探知那个叫“刘兴锤”的大个子乡下人——先是干翻了押送他的几个兵丁,后来竟躲到了咸宁宫里头…… 就在他“小皮鼓”眉飞色舞、满嘴喷香地向沈巩抖落这些小道消息的时候,沈公子却丝毫不卖他的情面,当下面无表情地说道:“哎,我说老皮,你这么起劲地说这些事——这些事跟我说得着么?” “说得着,太说得着了!”“小皮鼓”见沈巩还是一头雾水的懵懂样子,不觉得意地笑了,于是压低了声调凑近他的耳畔说:“这样吧,你所要的这条消息实在是太贵重了!我要看到现酬——方才肯跟你做这笔交易。” “现酬?你要多少?”沈巩不觉睁大了眼睛,直截了当地问道。 “嘿嘿,不多……嘿嘿,真的不能算多……”皮师爷精于此道,深谙“奇货可居”的道理。故意停顿了片刻,吊足了主顾的胃口之后,他方才不慌不忙地竖起了三只手指,同时从牙缝里挤出了仨字——要黄的! 沈巩心中不由得“格登”了一下:好家伙,这是要狮子大开口呀!他心知肚明,老皮的意思就是:要价三两黄金。 本来,只要能顺利地打听到倪璎的确切消息,别说就区区三两黄金——再多一些沈巩也是愿意拿出来作交换的。只不过,他也是懂得要跟这些“消息贩子”讨价还价的道理的,而且心里也觉得这么做是必需的——如若不然,到了下次见面真正交易那会儿,他老皮说不定又要添加一点什么“附加费”呢! 略一思忖,心里已经透亮的沈巩,装作心不在焉地竖起了两只手指,慢慢吞吞地说道:“就俩,黄的!” 对于一下子把那条消息卖得二两黄金的高价,老皮其实已经是很满意的了,况且他也懂得见好就收的道理,于是就爽快地答应了:“罢了,也就是冲着你沈公子的面子,行!二两就二两!” 就这样,花费了二两黄金,沈巩终于打听到了倪璎的确切消息——明白了她现在的身份,也清楚她现在身居何处。接下来,沈巩就要开始想方设法进入咸宁宫中,跟他的璎妹妹来一场“鹊桥相会”了…… 第五十九章 毕蓝缕与那索勒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陶然居客栈后面那条弯弯曲曲的小巷深处,一扇不甚起眼的门背后,藏着一个鲜为人知的小庭院。庭院里匠心独运地布置了一些假山和花木,从门洞往里面望进去各种景物遮遮掩掩,颇有曲径通幽的感觉。 在庭院最深处有一扇暗门,找对机关开启它之后,来客一定会惊诧于那里边装饰的富丽堂皇!没错,这里其实就是一间布置极其华丽的高档闺房,而它真正的主人乃是——远在数百里之外的毕云开。 此时此刻,这间闺房里边有一个人正在安静地坐着。她身着一袭淡蓝色的丝绸长袍,脸上却是质朴无华的素淡妆容。只不过,饶是已经换回了一身的汉装,饶是已经完全恢复了自己少女的本色,从她身上所表露出来的种种细节来看——知情者仍旧不难找到关于东敖武士那索勒的不少迹象! 没错,这个闺房中的清纯少女,正是凌云台老大毕云开的掌上明珠——毕蓝缕。 数年前,毕蓝缕趁着他爹专注于跟北冥阁明争暗斗、双方纠缠不清的时候,独自离家出走闯荡江湖。后来,在东敖境内的回雁山,她有幸遇到了武功超凡脱俗的高人南宫月,于是拜她为师,留在那里潜心修习了两年。 出师之后,恰逢东敖王子隋泛舟正在广招门客,毕蓝缕抱着好玩的心理以“那索勒”的化名易装加入其麾下。在短短的时间之内,“那索勒”便以其出色的武功挤身于王子府邸十大高手的行列,后来更是进而成为受隋泛舟所倚重的一等一侍卫。 前不久,当堪称东敖国宝的昆仑药神意欲前往南威的消息传来之后,暂时代理主政的隋泛舟不由得心生担忧。为了防止出现万一的意外,隋泛舟决意派遣高手前去相助,问题是:到底派谁前去好一些呢? 善于体察上意的那索勒觉得一个属于自己的机会来了,于是毛遂自荐,主动向大王子请缨。对于那索勒的功夫和能力,隋泛舟是绝对放心的,然而只让“他”一个人前去承担这项任务——力量会不会过于单薄了? 正当隋泛舟犹豫不决的时候,那索勒向他坦言了——此次尚有回雁山各同门一同前往南威的情形。如此一来,东敖方面表面上只派出那索勒一个人护卫尹大师,却反而显得更加合适呢! 在护卫计划已然显得无懈可击的情况下,隋泛舟点头同意了那索勒的所请。于是,那索勒背上负着一把师门神兵——“惊涛”异形剑踏上了南下之路…… …… 在永威城南门外的官道上,凌彬率领一支精锐骑兵,以风驰电掣的速度追赶上了清早出城的那辆马车。谁知截住了之后,兵将们却发现车上原来载着一名病怏怏的老妇人和几个随行的中年妇人。 然而让人觉得有些奇怪的是:车上那几个人见到官兵却神态自若,一点儿慌张也没有!一时微微觉得诧异的凌彬,随即厉声喊问:“本官询问汝等,何以一大早就要出城?” 车上有一个中年女人朝凌彬福了一福,用嘶哑的嗓音说道:“禀官爷,家婆不幸染上一种会传染给人的怪病,我等这一大早,正是要送她前往碧波仙宫求医诊治。” “碧波仙宫?想来就是慕晴川慕大侠那里了?”隐居在碧波仙宫的慕晴川侠名远播,就连凌彬顺口提到,也要尊称他一声“大侠”。 “正是,这位大人真是好有见识,民妇佩服!”那妇人相当造作地卖弄着她的“言辞得体”,这反而让凌彬对这伙人的疑心更加重了一些!他立即用暗示的方式,让兵将们悄悄对这辆马车形成了一个包围圈…… 细心的凌统领让手下查验这车人的出城令牌,却发现那只是一块漆黑一团的木炭牌子,上面用金色粉末浅浅地描上了“通行令牌”四个隶体字。这块令牌一看明显就是一个冒牌货!都怪早上在城门值守的小卒太过粗心大意,查验令牌的时候马马虎虎,随便就抬手让人出城了。 出现了眼前的这种情形,着实令人感到窝心和沮丧。不过凌彬转念一想,以当前这位老病妇的状况、以及碧波仙宫之主慕晴川的名望,自己回转之后应该还是能够交代得过去的。于是,凌统领命令手下呈上那块令牌给他——以便回去以后多少可以作个见证。 然而,他刚刚将那块令牌一接过手,就马上感觉有哪里不太对劲!就在凌彬心生疑惑之时,握在手掌心的那块木炭牌子突然自燃了起来,好在他反应还算快、赶紧一把甩开——否则此时手掌一定会被严重地烧伤! 异常恼怒的凌彬当即长剑出鞘,意欲拿下这一拔不是善茬的人。怎料刚刚看着还病怏怏的、连声发出哀叹的那个老病妇骤然纵身而起,同时双手一扬——瞬间弹出十数枚暗器! 那些猝然射出的暗器,无一不是精准地命中喉咙,顿时那群骑兵惨叫着倒下了一大片……这一下事起仓猝,凌彬所带来的那一小队骑兵转眼间便只剩了二三人! 正在这个危急的时刻,半空中猛然响起了一声惊雷般的咆哮:“多病老狸,休要猖狂!”当下声至人到,只见一位三十上下年纪的剑客,挥剑纵身飞跃而至! 骑兵中有人稍微有些阅历,见状直呼:“是慕大侠来了!”凌彬心中明白,他口中所说的“慕大侠”,无疑就是指碧波仙宫之主慕晴川了。 他这里略一分神,突然一声爆炸声平地而起,接着眼前便是一大片的迷茫烟雾,团团遮盖住了众人的视线。待到迷雾散去,他们发现刚才那辆马车上的数个人——已然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而适才遁迹而来的碧波仙宫之主慕晴川,也已经马不停蹄地追赶那些阴毒之人去了…… 凌彬跟剩下的几个手下,对那辆遗弃下来的马车进行了彻底的搜查,无奈发现只不过是一些百姓家的日常用品罢了。凌统领不由得仰天长叹了一声,留下那几个手下负责善后事宜,自己则急急忙忙地踏上了回程。 第六十章 西鹞子身份成谜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单人独骑驰骋在赶回永威城路上的凌彬,此刻的心情就别提有多么灰暗了……然而他这时有所不知的是:往西边追逐另外一辆马车的李狩牧那一队人马,他们的下场却更是惨不忍睹! 出发之时,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地完成任务,李狩牧拿出了自己最强悍的班底——矫龙十健儿。出城之后,他们经过好一阵的急赶,来到半道上的时候,眼尖的赵直连声欢呼:“看,那辆车就在前面!” 李狩牧闻声抬眼望去,发现早上急急惶惶出城的那辆马车,此时居然自行停在了路边!看那个样子,铁定是车上之人发觉后面有了追兵,因心里过度害怕而提前弃车遁逃了。 不过……李狩牧突然一转念,又萌生了一个新的推测:或许那些人只是龟缩在车里不动呢?正所谓兵不厌诈,既然有时候有“金蝉脱壳”之计策,那就也不能完全排除——有时候也可能会有“乌龟诈死”之奇计呢! 想到这里,李狩牧举手做了一个手势,训练有素的精锐小分队马上呈战斗队形散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那辆马车猛地扑了上去!李狩牧抬眼来了一轮扫视,顿时满意地看到:矫龙十健儿已然各自占据了一个关键位置,确保这个小小的包围圈不存在任何漏洞。 就在李狩牧从腰间抽出令旗,正准备举起来发出进攻的号令之时……在那一刻骤然火光一闪,紧接着“轰”地发出一声巨响——竟是那辆马车突然自己发生爆炸了! 瞬时间,已经围绕马车构成一个紧缩的包围圈的那些骑兵们,骤然被炸得人仰马翻、乱成一团!在那冲天的火光之中,到处都响彻着人嚎哭、马嘶叫的声音……就连李狩牧自己也受到一股强力气浪的猛烈轰击,顿时一头撞下马来、跌得人事不醒! 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巨大变故,让整支骑兵队全部殉职,矫龙十健儿也只剩下了一个空头的名号!幸好李狩牧距离较远,只是受到重创并不致命,然而那种异常沉痛的感觉——却让他时时感慨生不如死。 就这样,为了出城追赶疑似掳掠走了那索勒的那两辆马车,京城巡防营两支精锐的骑兵队最后落得一废一残,几乎就是全军覆没的狼狈境况…… 在陶然居客栈二楼上,沈巩之前住下的那个房间里,那位白衣秀士一边安详地品着茶,一边密切地关注着前面街头上、后面小巷里的一动一静。他显然并非沈巩本人,否则也不会在此刻——还把发生在昨晚子夜里的那一场会面,放在脑海里反复思忖。 那么,他真的会是古青盲口中所说的“哈密托王子”吗?这个之前在嘉兴倪家充当护院的“易江”,后来亮明自己乃是凌云台密探身份的“西鹞子”,如今又跟沈巩临时调换了房间、刻意穿上白色长袍的神秘人物——他究竟还有多少层不为人知的身份呢? 近十年来,在西境勃然兴起的西狄国,其创始之人名叫狄里江。十多年前,勇悍无匹且颇有韬略的狄里江率领狄族勇士,在数年间席卷了整个西境之地,最后创立了独霸一方的西狄国,自己也荣登上国主之位。 然而在两年后,西狄国主狄里江在一次偶感风寒之时,竟莫名其妙地不治而亡!一代枭雄狄里江的离奇死亡,至今仍是西狄国内一个未解的大大悬案。 那么,为什么一个国主的意外死亡,却没有引起西狄统治阶层的高度重视呢?原因其实很简单,随着老国主一朝横死,其国内各派势力马上陷入了争夺新国主之位的纷争之中,请问有谁还有那闲功夫——来追究狄里江暴亡的真正死因呢? 狄里江的大儿子索布乃是庶出之子,但他骁勇善战、多年来军功卓著,在开国老臣之中声望很高。二王子铁勒是嫡长子,虽然为人暴虐、很失人望,但是按法理却是当然的王位继承人。 各方势力明争暗夺的结果,在一个月之后尘埃落定——由于二王子铁勒得到了宿将蒙里、蒙果兄弟俩的支持,最终得以勉强上位。而大王子索布则依照老国主的遗诏,受封“锦王”的爵位。 沙场宿将蒙里、蒙果兄弟俩手握重兵,常年镇守在东北边境上,在他俩的大力支持下,新国主铁勒的统治在东部、北部大片区域还算稳固。为了分庭抗礼,受封“锦王”的大王子索布则收拢旧部,重点巩固了西南地区,并在西南重镇什叶城打造了自己的老巢。 就在西狄国内局势不稳的期间,许多原先笃信摩尼教的民众开始一批批从境外返回故乡,他们当中还涌现出一个颇有影响力的人物——隐龙先生。这位隐龙先生后来登临梵伽山,在梦中彻悟“八通至理”,遂创立了“八通圣教”。 八通圣教一旦创立,西境中那些旧日的摩尼教徒纷纷改弦易张,转而信奉了这个新教。八通教徒扩散出去之后,很快就在西狄国内形成了不可抗拒的燎原之势…… 颇有眼力的锦王索布觉得这是一股值得利用的新生力量,于是便开始在自己控制的范围内,大力扶持八通圣教,企图利用八通教收买狄族人的人心。不得不说,索布使出的这一招好棋,着实颇有乃父之风。 不久之后,新国主铁勒也听从了大将军蒙里的建议,敞开大门接纳并弘扬了八通圣教,甚至进而把这个宗教推崇为西狄国教。至此,意外得利的八通教反而成为连通两大派势力的一座桥梁,其教主隐龙先生的地位当然也是与日俱增。 眼看着自己俨然成为锦王与国主争相笼络的“香饽饽”,聪明的隐龙先生却采用了“保持距离、左右逢源”的平衡策略,这反而让他成为了超然两大派势力之外的“王上王”。所以说,在当今的西狄国境内,真正能够左右政局的——并非新国主、锦王,却竟是那一位成日在梵伽山上布道讲法的隐龙先生! 第六十一章 恍若时光会倒流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由于种种原因,在现今的西狄国境内,真正掌控大局的并非当今国主那一脉——却是八通圣教的教主“隐龙先生”。因为选择了在各派势力之间左右逢源、寻求平衡,时间一长,八通教俨然成为凌驾于皇室之上的一股势力,其教主的地位自然也是极为尊隆、非同小可。 然而,这个现今在西境威权极盛、炙手可热的八通圣教教主并非别人,他乃是早前在莽苍山中修道的慕隐龙,也就是——辛追虎一直敬佩有加的那位大师兄! 那么,原来一直隐居山林之间、不问世事的慕隐龙,何以突然间格外高调了起来,甚至谋取到权势熏天的地位的呢?其中的深层原因应该不会很简单,目前外界对此也仅仅停留于猜测和臆断…… 一个不争的事实就是,这些年在慕隐龙的主持之下,八通圣教在西境的发展势头更加迅猛——并且不时还有觊觎他国的动向。为了便于向东南边的南威国渗透,两年前慕隐龙将圣教总坛迁至梵伽山——一座位于青凋堡往西北约三十里的高山。 八通圣教信徒遍布整个西境,因此耳目众多、消息十分灵通。自从上次骆驼商队里的老郝头出手击杀了他们两个教徒之后,这个原本不甚起眼的“老郝头”便落入了他们紧密侦查的视线。经过一番暗里查探,慕隐龙终于弄清楚了那个“老郝头”真实的身份:他的师弟辛追虎! 对于本领高强的辛追虎,慕隐龙很想把他拉拢过来,日后为自己所用。但他极为了解这个师弟的脾气,于是便派遣高手铁鹘子施放迷药掳获了辛追虎,并神不知鬼不觉地秘密送来总坛。 在梵伽山总坛的山洞里,慕隐龙亮明自己的身份之后,发现辛追虎丝毫没有想要投靠的意思,于是故意卖了一个破绽——让他成功逃脱并顺手得到了那盒“回春童颜散”。在探知辛追虎遁至荒漠里的废弃烽燧台之后,他又放出那只通灵的“五彩神雉”,给饥饿的师弟送去了“解饥丸”。 实际上,对师弟辛追虎的为人极为了解的慕隐龙,在这一系列的动作之中,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要么招揽他到麾下效力,要么让他直接年轻上三十岁!为了实现这个目的,慕隐龙将从老药仙那里得来的回春童颜散一分为三,分别混入用来“接风”的饭菜里面、那只锦盒之内以及五彩大鸟送去的几粒小红丸中…… 那么,慕隐龙为什么非要让辛追虎变成一个年轻小伙子呢?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在这个不惜用上那瓶异常珍贵的回春童颜散的计划里面,慕隐龙肯定是不会没有他自己的“非常”打算的…… 慕隐龙为了网罗昔日的师弟,费心尽力地搞出了那一大波操作——真可谓用心良苦!那么,他这边一厢情愿地敲打着自己的如意算盘,最后真的会得偿所愿吗? …… 自那个废弃的烽燧台往西,便是一望无际的一大片沙漠,这也意味着高老爹的驼队在接下来的路程中会更加艰辛。考虑到这一点,高老爹决定让商队暂且在烽燧台休整一下,养精蓄锐之后才继续前行。 这边,辛追虎接受了高黎花的邀请,正和她一起牵着马往队伍靠拢过去。虽说刚才的那些肢体接触“纯属意外”,然而高姑娘这会儿的心头却还是像几只小鹿在相互冲撞着…… “你……刚才说你叫什么名字?”素来爽快的高黎花,在这时候竟然也像一个腼腆的小姑娘一样扭扭捏捏。 “哦,我叫辛曲龙。辛苦的辛,是非曲直的曲,生龙活虎的龙。”辛追虎回答得十分详细。 “你说你自己——就是一条曲的……龙?”高黎花故意把玩了一下“辛曲龙”这个名字,言语间似乎不大相信——这就是这个俊小伙的真实名字。 “哦?没错呀,我就叫曲龙,这名字可是如假包换的哦!”辛追虎有些恼火对方的怀疑,赶紧斩钉截铁地强调自己的正确性。 “曲龙?”高黎花不再言语了,却仍旧在心中暗自嘀咕着:“这个家伙看起来可并不怎么老实呀……” 辛追虎并非是她肚子里的蛔虫,一时也猜不透对方的心思,见这个高妹妹不言不语了,就反问道:“那么,姑娘你呢?你叫个啥芳名?” “芳……芳名,什么是芳名?”高黎花乃是一位尼族的女子,哪里有那些酸文人那么多的文绉绉? “哦,那就是香的意思。” “香?名字居然还有香不香的?哦,不香不香,我倒是有一个不香的名字,叫做高黎花。”高黎花一本正经地回答了辛追虎的问题,直搞得辛追虎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就在这个时候,整个骆驼商队也迎头赶了过来了,高老爹见他女儿正在跟一个陌生的小伙子并肩而行、还有说有笑的,不免觉得有些奇怪。在他身旁的儿子阿齐达更是按捺不住,当下开口就喊道:“小妹,你和谁在一起呢?” “爹、哥,这位是辛曲龙兄弟。刚刚在土台那边,我不小心摔下了马,幸亏他出手救了我。”刚才本来是高黎花先施以援手的,但这会儿为了博得她父兄的好感,她只好倒过来说——这个小细节,其实也说明了她对这个小伙子已然颇有好感。 “好小子,这么说来,老汉我还需要感谢你呢!”性格豪爽的高老爹听说竟是女儿的救命恩人来了,立即翻身下了马,要向他当面表达谢意。面对驼队带头人的致谢,辛追虎当然需要辞让一下,此时此刻他也只好厚着脸皮,连声说道:“那只是举手之劳罢了,何劳你老人家挂齿?” 辛追虎越是谦让高老爹就越觉得:嗯,这小子着实不错哇!联想到之前在青凋堡举行夜宴那一次,他看到女儿居然对一个年近半百的老头子动了芳心——回想起来,高老爹还兀自感到揪心呢! 现如今,不知从何处竟然冒出来了一个如此英俊健壮的年轻后生,高老爹不由得打心里头暗暗高兴:像这样的一个乘龙快婿,才配得上我的宝贝女儿嘛!自从动了这么一个念头,高老爹对辛追虎那可真是越看越满意、越看越喜欢呢! 第六十二章 万般无奈且造假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日渐西斜的时候,整个驼队已经在烽燧台暂时安顿了下来。高老爹转头吩咐儿子阿齐达带上几个精壮的小伙子,到周围四处仔细看一看——特别留意是否有匪人在暗中窥探。 这边一吩咐完,高老爹一眼瞅见烽燧台上有一个位置还能晒到太阳,就走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就在高老爹瞇起了眼,惬意地享受着那支旱烟杆带来的吞云吐雾之时,突然觉得有人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他! 他不用睁开眼,也能凭着直觉清楚地知晓:这一定是队伍里岁数最大的那个老阿尼在给他一个暗示!于是,高老爹起身招呼老阿尼,两个人一起走到一个僻静的角落里,交头接耳了好一阵子…… 由于高黎花引见之时的刻意“美化”,现在俨然以驼队头人女儿的救命恩人自居的辛追虎在这个队伍里面——颇受到各种友好的款待。这会儿,他正懒洋洋地斜倚在一处向阳的残垣,舒舒服服地在小睡呢。 在甜美的梦乡中,辛追虎又享受到了一桌跟之前在梵伽山上不相上下的美餐,嘴巴还本能地不停巴咂巴咂着……突然间,山洞外面打起了数个惊天响雷——那一桌美食也骤然化为无数块碎片,稀里哗啦地撒落了一地! 颇感情况有了异常变化的辛追虎,急忙伸长了一双手出去——想要尽力捞回一点食物……然而,他伸出去的手,却一下子触碰到了一双脚——一双穿着马靴、腰间带着刀的脚! 咦,这是怎么回事呢?辛追虎猛然一惊觉,当即醒转了过来,睁开眼睛一看——哇塞,这可怎么得了哇!咋啦?只见高黎花连同数名驼队中的好手,已经铁桶一般将辛追虎围了起来,看样子竟是准备要跟他讨还一些债务似的…… 见到这样的情形,辛追虎心里顿时明白了:这可是一种十分防备的态度,他们这是把他当成了一个“敌人”了!那么,怎么就会有这样急转直下的变化呢? 正当辛追虎还觉得一头雾水之时,只见高黎花手里举着一只旧水袋,瞪圆了眼睛厉声问道:“你这个坏小子,本姑娘来问你:这只水袋是从何而来的?” 在早前还柔情似水的一个甜美妹子,怎么一下子就化身为凶神恶煞、母夜叉了呢?辛追虎情觉不妙,当下眼珠子一个急转,伸手假意往自己的腰间一摸,茫然若失地自问道:“奇怪了,我的水袋呢?” 挤到高黎花身旁的老阿尼一下子看穿了他的“虚招”,立马语带讥讽地说道:“我看你就别再装傻了,老老实实交代吧——你到底把老郝头怎么了?” “老……郝头?哪个老郝头?我怎么就没能听明白?”辛追虎继续用假装糊涂来拖延时间,借机暗暗想清楚——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能听明白是吧?不打紧,你只需将——为何身上穿着老郝头的衣服、带着老郝头的用物说明解释清楚,那就足够了!”一提及老郝头,高黎花表现得比谁都上心。 看着自己之前常用的那一只旧水袋,辛追虎顿时心里颇感委屈——问题是,这会儿能找谁去说清楚呢?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容颜顿改的神奇事情,要不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他的身上——这会儿可是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的呀! 这应该怎么办?怎么应付眼下的这个僵局呢?突然间,辛追虎有了主意了,他马上语带哭腔地哀叹道:“呜……呜,你们说老郝头是吗?那可真是一个十分可怜的老汉呀!” 高黎花听出他似是话外有音,便问道:“这么说来,你确实认识这只水袋的主人啰?那就快点说个清清楚楚吧,姑娘我可不是一直很有耐心的!” 看到高黎花对自己(之前的老郝头)竟是如此关切,辛追虎心里顿时有了一种温暖如春的感觉——从感情上讲,他实在不忍心再隐瞒实情和看到她紧张关切又心痛的样子;然而从道理上讲,他这时就算是有一万张嘴,却也难以将前前后后的经过说得清楚明白……这,可怎么办呢? “说起来,那应该是昨天的事情了。昨天深夜,我又饿又冻的,正在这个土台四周转悠,找找看有没有可以填饱肚子的东西……突然间,我发现在一个旮旯里,靠墙躺着一个老头——那会儿他浑身是血、奄奄一息!”说到这里,就连纯属瞎编故事的辛追虎自己,都不由得鼻子一酸,淌下了两行热泪。 “然后呢?”围住他的所有人都表现出惊奇、感叹,还有怜惜的情绪。 “这个好心肠的老人家,自己都已经那样了,一眼看到我这个小乞丐可怜兮兮的——还抬手费力地招呼我过去……”这个早年曾经威震江湖的“北虎”,其为人却也最是侠骨柔肠,这会儿因不得已而瞎编出这样的故事出来——竟然“哄”到他自己也不忍卒闻,最后情不自禁地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难以自已地这么一番痛哭,倒是可信度颇高地立马给自己解了围。因为在那样的情形之下,大伙儿都觉得:再这么逼迫一个重情重义的人,让他重新回忆起那样凄惨的场景——实在是不忍心,也实在不怎么厚道! 就这样,大家就一起静默了好一阵子,谁也不吱一声——就好像是集体在给老郝头默哀一样……沉寂了一会之后,高黎花幽幽地低声问道:“那么,老郝头最终的归宿在哪个地方?” 辛追虎见她的这个问题问得很是具体,只得颤抖着抬起右手,往那一大片不容易一眼望穿的烽燧台废墟——虚指了一下! “走,我们过去看看。”高黎花招呼了一声,带着那一伙人朝辛追虎所指的方向奔了过去。看到他们竟然认真了起来,辛追虎不觉暗暗叫苦:我的妈呀,他们真能找得到“那地方”么? 就当辛追虎犹疑不定、暗自叫苦的时候,他的肩头上已然被人搭了一下——那个老阿尼跟他说:“走吧,一起去看看。” 辛追虎这个时候已经是骑虎难下,只得硬着头皮,和那些人一起往前走,去寻找那个所谓的“老郝头的坟茔”…… 第六十三章 老郝头死而复生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绕过了几个障碍物之后,大家都眼睛一亮——瞧瞧,前方不就出现了一个小土丘了吗?大伙儿快步流星地冲了过去,发现这个小土丘上面的沙土是经过翻新的,看样子确是一个新堆起来的坟头。 高黎花表现出更大的关切之心,她迅速围绕坟头转了一圈,突然失声痛哭了起来!大伙儿急忙向她靠拢过去,这时候却都猛然发现——在坟头的另一面,沙土里面端端正正地插着一块木板,上面歪歪斜斜地写着:恩人老郝头之墓。 见到这样的情景,辛追虎倒是觉得好生奇怪:这真是奇哉怪也,怎么会凭空出现这样的一座坟墓,而且还煞有介事地弄上了一块木头墓碑?不对,这一定是有人在暗中相助——这个人会不会是大师兄派来的呢? 这边辛追虎只顾着暗自在自己的肚皮里面犯嘀咕,那边高黎花却已然悲痛欲绝、好几次哭晕了过去!在老阿尼的安排下,大伙儿七手八脚地拿来了一些祭品,焚香烧纸——进行了好一番告慰亡灵的活动…… 大伙儿刚刚一忙完,这才发现:那个新入伙的小伙子还独自一个人,躲在一边抽抽嗒嗒地哭泣个不停。辛追虎这一番“梨花带雨”的假戏真做,倒着实立马赢得了不少的人心——就连最为伤心的高黎花,也被他的有情有义深深地感动到了! 共同经过了老郝头的这一场葬礼,他们两个年轻人的心也就自然而然地靠得更近了…… 葬礼结束了,大家很安静地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回走。那个老阿尼用手搭了搭辛追虎的肩膀,温声安慰他:“小兄弟,这么说来——却是你安葬了老郝头的?” 辛追虎察觉出他还是心存怀疑,就转头看着他的眼睛说:“没错,我是绝对不会让一个那么好的人曝尸于荒野之地的。”他说得那么斩钉截铁、口气坚决,那个老阿尼也不好再说些什么疑心的话语了,当下只是长长地喟叹了一声,仰面向天喊道:“愿这个好人永远得到安息!” 经过了这么一个小波折,辛追虎终于以“辛曲龙”的化名,融入到了这支驼队之中。由于他聪明伶俐、又踏实肯干,很快就被高老爹提拔为助手,帮忙管理一些杂碎的事务。 由于辛追虎是老郝头临终的唯一见证人,一路上高黎花几乎把全部的注意力,都聚焦在了这个“浑小子”的身上。以她女性独有的敏感,渐渐地察觉出来:眼前这个突然出现的人除了年轻了许多之外,其言行举止、举手投足活脱脱就是一个老郝头的“翻版”嘛——莫非……他竟是老郝头的子侄辈? 抱着这样的疑问,高黎花对辛曲龙更是产生了深厚的兴趣,于是有事没事总喜欢找机会跟他腻在一起……而这样的举动在别人眼里——那可不是少女怀春了么?只有阅历丰富的高老爹并不是这样看的。 次日太阳西沉的时候,这支庞大的商队到达了一个尼族人的聚居地——莫兰场。安顿好货物、牲畜和大伙的住宿之后,高老爹便让人将辛追虎找过来谈话。而胆大心细的高黎花为了解开自己的疑惑,也呆在一旁静静地仔细观察…… 对于这一幕,辛追虎已经早有准备,他对高老爹的所有询问,均是对答如流、根本无懈可击。除了相貌明显稚嫩了许多之外,在一时间,高老爹也实在说不出在这个人的身上——到底哪里有什么不妥之处? “小后生,你可要跟我说句大实话——你到底跟之前的老郝头有着一层什么关系?”看看像这种绕过来绕过去的你问我答,确实再也难以问清楚什么问题,高老爹最后想用“单刀直入”这一招。 看到对方的逼问,都已经到了这一步了,辛追虎顿时颇感左右为难——想要继续隐瞒真相吧,看这情形怕是很难再以假乱真了;想要坦然说出一切事实吧,身份暴露之后实在对自己十分不利!那应该怎么办呢? 就在辛追虎难以抉择之时,突然窗外响起了一只八哥鸟的叫声:“化装、化装!”哎,对呀!辛追虎受到八哥叫声的启发,猛然灵光一闪——有了,就是应该这么来回答! 于是乎,他马上装作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先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再一字一顿地说道:“高老爹、高姑娘,我辛曲龙也是一个顶天立地、有情有义之人,你们大伙儿对我的收留照顾之恩情,我可是一直铭记于心的。” 说到这里,辛追虎有意停顿了一下,溜了一眼对方的反应,方才接着说了下去:“其实,现在出现在你们的眼前——我的这一副模样,就正是我自己原本的形象。而之前那个老迈枯槁的老郝头,其实是我有意假扮的……” “且住!”性子有些急躁的高黎花忍不住打断了辛追虎的话,接过他的话茬说:“你是说——之前的那个老郝头也是你自己?” “如假包换,苍天可鉴!”辛追虎立即指天发誓。 “那么,烽燧台下的那个坟头,又是谁的呢?” “哦,那实际上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土丘罢了,里面并没有埋人。我……也就是担心你们会对我起疑心,所以……才自作聪明弄了那一个假坟头出来的。你们不妨想想看,若是我已经干出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事情——何苦还要跑回来自投罗网呢?” “嗯……说得也是句句在理。乖女儿,你看呢?”高老爹自己已然相信了,又转头望向了自己的女儿。 到了这个时候,高黎花其实自己也已经确信不疑了,只是……若是当众表示确认的话,出于女儿家的矜持——一时又让她颇感踌躇…… 沉吟了一下,高黎花凑近他老父亲的耳畔,轻声说:“若依女儿的看法,此人绝非歹恶之徒,而且至少——应该是与老郝头有着莫大关系的一个人!至于老郝头是否乃是他本人所假扮的,这个要证明清楚也极简单,我们不妨……” 第六十四章 小土丘化为平地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高老爹听了,连连点头,就跟他女儿嘀咕:“我看这小子也是一个可用之人,贸然撵走也非上策。为今之计,不如暂且让他留在商队,爹爹派人时时留意就是了。” 当天夜里,阿齐达带上了两三个人,骑着快马赶回烽燧台废墟那里。然而,任凭他们怎么寻找,却再也找不到原来那个树着老郝头墓碑的小土山——这,到底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原来之前在讯问辛追虎之时,高黎花跟他爹耳语的内容,便是想要暗中派人返回烽燧台下——刨开那个小土丘,弄清楚里面究竟有没有“老郝头”的尸身。怎奈似乎有人在暗中捣鬼,而且那个人处处棋快一招——总能在别人想要做些什么之前,先安排妥当了那些事儿! 垂头丧气地无功而返,白白折腾了一整夜的阿齐达,一见到辛追虎,就气急败坏地要跟他算账——无奈他功夫不济,最后也是讨不到什么便宜。只有高黎花看出了道道:乖乖,看来这个小子还是颇有来路的唷,每一次都能得高人暗中相助——实在是不容小觑哦! 高家驼队逗留在莫兰场,让人马骆驼好好地歇息了两三天,又补足了路上要用的饮用水和干粮,然后就继续往西南方向前行……这一次,他们的目的地乃是西狄锦王索布所掌控的、一座位于西境西南部的坚城——什叶城。 看看驼队已经踏上了前往什叶城的最后一程,前面跟老郝头搭档的那个老阿尼不由得跟他叮嘱了起来:“小辛啊,前方不远的那座城就是索布王子……噢,也就是现今锦王殿下的王城——什叶城了!可别嫌老阿尼啰嗦,从现在起你可就要随时加以留意了!” “哦?老阿尼,你让我留意些什么呢?”辛追虎现在就是一个略带呆萌的小年轻形象,所以问话时那股子天真味也就跟着上来了。 “呵呵,我当然是指那些——那些无孔不入的什锦堂之人了!”一句话说完,老阿尼扬鞭纵马,一下子往前奔出了老远……只不过,他还是不忘回头再加上了一句叮嘱:“自己擦亮眼睛,时时注意就是……” “老阿尼,你慢一点,等等我——”辛追虎纵马撒欢,一下子仿佛又回到了年轻的那个时候……“辛曲龙,你小子也不等等我——看本姑娘不狠狠地抽你一鞭子!”高黎花策马赶了上来,那条长鞭毫不客气地甩在了辛追虎的身后,顿时发出一个十分响亮的声音。 “阿爹,你看……”阿齐达望着妹妹跟辛追虎打情骂俏的情形,凑过去挤眉弄眼地和高老爹“打小报告”。高老爹却笑眯眯地“乐见其成”,露出了些许宽慰的心情,他抬眼望向天空,喃喃自语道:“老人也从年少来,少年心事我自知呀!” 此时,在近万米的高空之上,一只苍鹰展开它铁一般坚硬的翅膀,异常迅捷地凌空俯冲直下——它,是发现了什么可以捕捉的猎物了吗? …… 在什叶城里的锦王府内院,一间装饰华丽的桑拿房中,一个膀大腰圆、上身赤膊的大汉,正在一小勺一小勺地往前面那堆滚烫的石头上面泼水——他始终一声不吭,只望着一阵阵蒸腾起来的水汽发呆…… 片刻之后,外边的走廊里响起了一阵细碎拖沓的脚步声,接着便有一个尖细的嗓音在门外小声禀告:“禀王爷,有急报。” “呈上来!”赤膊大汉不耐烦地低声吼了一嗓子,又往那些石头上面泼了一勺凉水。在重新蒸腾起来的那一片白色水汽中,大汉拔下信筒子的塞子,抽出了一张信笺。 一眼瞧见信笺上面鲜红醒目的“米”字形徽标,大汉不易觉察地微微一笑,心里顿时明白:一准是那慕老儿又来讨乖卖好了!这封信里面的内容很简单,只有寥寥数个字——就在近日,货该到了。 在西境荒芜辽阔的土地之上,自古以来各种各样的货物来源,均需要经由骆驼商队远途跋涉进行运送——而且一般频率不会很高。如这封信中所言,“近日”和“货”这些关键字眼所指向的——毫无疑问就是快要抵达什叶城的高家商队了。 以锦王地位之尊隆,往来送货的一般商队根本不需要劳动他亲自过问,光是循着今天“急报王府”这一点,明眼人不问也能知晓:在这高家商队所运送的货物里边,必定有着非同小可的一些东西! 当下,正在享受桑拿浴的锦王也不多说什么,他从一只鹿皮袋里掏出一枚漆黑的铁制令牌递了出去,冷冷地说:“让什锦堂即刻派出两位长老——前去护送!” 管家马上唯唯诺诺地答应了一声,战战兢兢地办事去了…… 锦王府中的这位管家名叫多索,只因名字里面犯了锦王索布的讳,只得改名“多嗦”——在后来,府中那些下人私底下便都管他叫“哆嗦”。多管家一路绕过了七拐八弯、迂回曲折的那些回廊,最后来到了王府后院里一个高墙矗立、只留有一个森严门禁的所在。 两名身着青黑色“飞蝠服”,神色冷峻的门卫紧紧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见到此人意欲闯门而入——立即毫不犹豫地伸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多管家冷笑了一声,举起手亮出了握在掌心里的那块令牌,口气冷硬地说:“奉王命,进堂!” 一名门卫凑近细看,确认那真是一块“狼头蝙蝠黑铁令牌”之后,方才抬手放行。顺利进堂的多管家顿时换成了一副趾高气扬的架式,颇有凌驾于众人之上的“至高权威”的感觉。 踏入阴森森的什锦堂中,多管家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寒气,浑身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几下——在这个时候,他还真成了名符其实的“哆嗦”管家了。一个声音随即在心里提醒着他:振作、要振作,一定要摆出“如王亲临”的威严出来! 于是,多管家将手里的黑铁令牌高高举起,高声喊道:“锦王殿下钧旨!”这句话一出,一阵子“哗啦啦”的声音骤然响起——堂上堂下立马黑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人…… 第六十五章 好意报信变成坑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永威城里,陶然居客栈后巷的那座隐秘豪宅中,有一位身着素色长袍的青年人正目瞪口呆、欲哭无泪……他正是之前经过了缜密的侦查、之后又历经千辛万苦——方才将凌云台台尊毕老大之女,圈禁在了这里的西鹞子! 想来,之前化身为那索勒的毕蓝缕不但武功一流,而且玩起诡计也跟她那个父亲一样多端!能在这样机关重重、看守严密的地方,神不知、鬼不觉地悄然开溜的人——西鹞子相信在当今世上很难找到几个。 然而,她毕蓝缕就已经用事实证明了——她就是能做到,而这同时也就说明了:她比他西鹞子还要滑溜、还要更强! 一时间,西鹞子真的不知道回去复命之时,应该怎么来跟毕老大解释清楚。这返回凌云台之路一旦中断了,他日后也只好考虑去另辟蹊径了!或者,已经是到了该动用自己另一层身份的时候了——西鹞子不无感慨地想着…… …… 在漫漫黄沙之中,高老爹的骆驼商队坚定不移地向着西南偏南的方向前进,因为前方有一座大城就是他们此次送货的最终目的地——什叶城。原本就是西境西南部富庶之地的什叶城,由于成为锦王索布治理下的王城而更加繁荣了。 经过了近十天的朝夕相处,刚入伙不久的辛曲龙就已经跟高黎花“重新”打成一片了。而高黎花也通过细心的观察,越来越确认了一个事实:眼前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浑小子,无疑就是活脱脱一个“老郝头”的化身——说不定,之前的老郝头还真的就是他故意假扮的呢! 然而,如果前后真的就是同一个人的话——他在之前又为什么要故意装扮得那么老态龙钟呢?聪明伶俐的高黎花决定设计再试一试他,于是她暗地里找到了她哥阿齐达,交代他如此如此、这般这般…… 阿齐达领了他妹妹的“将令”,回头就找到了两个伙计——翟车儿和约九。在阿齐达的授意下,翟车儿和约九假扮成散匪,意欲对不小心落了单的高黎花行不轨之事。高黎花让人演了这出戏,就是要看看到时候辛曲龙会怎么表现…… 谁知机灵的辛曲龙却似乎洞察了他们的伎俩,这一次根本就没有出手“扶危济困”,只是远远地对他们高喊了一声:“别闹了,队伍就要开拔了!”事实也确是如此,因为担心半路上会遇上一场大风暴,高老爹下令商队提前出发,争取时间尽快先赶到下一站。 就这样,又一次阴差阳错地让辛曲龙“滑溜”了过去了,高黎花心中的疑团却还是没能解开…… …… 永威城京兆尹衙门里的皮阿古师爷,这几天的心情特别好——因为总有人请他吃饭,完了还经常能弄到几个大子。那么,到底是谁这么阔气大方呢?此人就是那个跑到京城里来,想找到他的心上人的沈巩。 当然了,沈巩对皮师爷的大方,肯定是有所图的——无非就是想通过这位消息灵通的“小皮鼓”,帮他打听到倪璎确切的下落。之前他用一小袋镀金的铁疙瘩,从胡三刀那里了解到了倪小姐的那点消息,到了现在明显不够用。 来到京城之后,面对偌大的一座皇都,沈巩顿感人海茫茫、根本无从下手……说来事有凑巧,这边他刚刚跟老皮粘糊上了,那边却又有别的人也来搭上他了。谁呢?早前在嘉兴城合作过的“三匹夫”义社。 前面说过,那次在南城门闹事之后,刘兴锤被官兵拿下。为了解救自己的兄弟,古老爷子与他的两个徒弟一时间到处奔走、弄得是焦头烂额……然而,就在当晚,却有一个他们素不相识之人毅然出手帮衬了一下——西鹞子传信告知了沈巩。 那么,冲着这双方八杆子打不着的关系,西鹞子为什么要出手呢?其实提供帮助是假,他真正的用意是想借着这个机会,看看沈巩在京城里的人脉到底怎么样。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沈巩曾经为营救大刘而到处上窜下跳的“光辉事迹”,后来到底还是给古青盲及其弟子们知悉了。现今当沈巩自己也遇上了难题的时候,素来以义气为重的“三匹夫”当然也是不会袖手旁观的。 这天晚上,店小二受人之托,敲开了沈巩的房门。跟上次会见西鹞子不一样,这一次古青盲并没有亲自出马,而是换成了他的小徒弟陆习。 一听到沈巩意欲寻找倪家小姐的确切下落,陆习马上开心地笑了:“沈公子,这次可算是你问对了人了!” “哦?这么说来,陆义士是知情的啰?”沈巩闻言,差点儿没笑掉下巴。 “知情,知情。”陆习为人向来爽快,当下就直接告诉了沈巩——关于倪璎已是咸宁公主的身份的确切消息。 听闻到这样出乎自己意料的情况,沈巩一时倒也不知是该喜还是该忧了——喜的当然是为倪璎否极泰来感到高兴,忧的是从此君臣有别、两个人的地位相隔何止万里之遥? 带着喜忧参半的心情,沈巩辞别了陆习,一路上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客栈。与此同时,一直坐在绕过一个拐角的隐蔽处,静静地在偷听的古老头却浅浅地现出了得意的微笑…… 原来,“三匹夫”慷慨主动地对沈巩进行帮忙,确是出于他们自己义字当先的本意。然而,让骆老二与陆老三始料未及的是,他们俩所行的这一件“好事”——却遭遇到了师父老古的精心利用! 古青盲为了以后行事的方便,自上次刘兴锤意外幸运地攀上皇家之后,就一直希望——能够极力推动大徒弟跟咸宁公主的那一层关系。于是,他有意让三徒弟去告知沈巩那些消息,明面上是知恩图报,其实是想让小沈知难而退、主动远离咸宁公主。唯有如此,古老头日后方可便宜行事…… 第六十六章 圆觉寺钟声依旧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永威城西郊圆觉寺的那口大钟,又像往日一样响起了雄浑有力的声音。今天寺里面异于往常之处,便是迎来了一位新来的方丈——原先寺内的监寺枯荣大师。 这个时候端坐在法座之上,神情虔诚地诵经的枯荣大师,透过半瞇的眼睛望着经堂里一样在虔诚诵经的众僧,心境渐渐变得平静如水。在前些日子因为前任方丈贺拔圆木之死,他着实惶恐不安了好一阵子,日夜担忧不知在哪一个猝不及防的时刻——那个令人震恐的冷血杀手,就会骤然出现在他的面前! 然而,随着时间的慢慢推移,这日子一天天地照常过去了,而那个可怕的对手却是从来未见踪影。于是,枯荣大师开始反过来觉得——自己的担心是不是显然多余的了? 每天圆觉寺里的钟声依旧如常敲响,众多僧人的修行生活也依然如旧地有序进行。方丈枯荣大师经历了这一次的磨砺,心性也陡然变得更加沉静与超凡——现在的枯荣大师,俨然就是一个真正的虔诚礼佛之高僧了! “看样子,枯荣在京郊的圆觉寺里,到现在确是修炼得更加超凡脱俗了。”说这句话的人,此时正坐在福州城东的一家茶馆里。 “哦?我的那位师弟,如今也已然修炼大成了?”打扮成商贾模样的沈一溪,表现出对这个消息颇感兴趣。 “是,兄弟也是刚刚接到京城那边的飞鸽传书,方才得知的。”说话的那个人身材短小精悍,两眼露出精光——显然是一位内家功夫不错的高手。 对于那种在寺院里日夜诵经的僧侣修行生活,沈一溪的确并不陌生。二十多年前,在那一场南威皇室中的血雨腥风发生之前,现在的这位沈通判,便一直是京城天龙寺中一位虔诚礼佛的僧人。 当时的二皇子王澄,在宫廷之外引为强援的,便是那一僧一道——精通俗务、甚有韬略的了凡法师及武功了得、颇晓异术的木屐道人。本来,若是一切事情进展得顺利的话,待到二皇子登极为君,那么了凡与木屐两人必定享有国师之尊。 在南威皇宫那个血色的夜晚里,到底发生了何等有悖人常、狂暴酷虐之事——至今真相仍然藏匿于一道厚重铁幕的背后……天亮以后,在普照大地的朝阳之中,人们所知悉的事实是——先皇驾崩了,大皇子王溢遭遇刺杀也身亡了,二皇子王澄被囚禁了起来。 突然遇刺身亡的大皇子王溢,本来是按照遗诏将要承袭皇位之人——也即是差一步要成为新皇帝的人。而二皇子王澄被囚禁起来的原因,据说是由于有重大刺驾(刺杀了大皇子)的嫌疑! 一时间,皇宫大内戒严、整个京城戒严!在三皇子王湛的果断调度之下,北冥阁和巡防营迅速以武力掌控了整个京都。正所谓“国不可一日无主”,在群臣的再三劝进中,三皇子王湛勉为其难地暂摄皇权,成为南威国当下力挽狂澜的领头人。 不久之后,二皇子王澄在天牢中因惭愧过度,终至郁郁而终。这个不幸的消息很快传到天龙寺,了凡法师顿感悲愤填膺,他暗暗立下重誓:此生,决与王湛小子不共戴天! 为了践行这一誓言,了凡法师毅然还俗,自此以“沈一溪”的名字混迹于官场之中…… 数天之后,北冥阁奉旨清剿“逆巢”天龙寺,寺中无数的经卷典籍被搬到大街上付之一炬——只有一张暗黄色的僧人度牒,被一阵清风吹拂到了道路的旁边。 当其时,一个步伐匆匆的路人恰好经过那儿,他伸脚一踩——不动声色地“保留”下了那张度牒。这个“适逢其时”的行人,便是沈一溪的姑表兄弟倪亮。 倪亮偶然捡到了那一张“了凡法师”的度牒,简直如获至宝!出于多年经商培养起来的敏锐嗅觉,倪亮凭着直觉,认为这样的一份东西在日后绝对奇货可居。于是,他在嘉兴老宅自己的卧室里面,让人专门设计打造了一个极其隐秘的暗格——一个专门存放那张度牒的暗格。 然而,让精明的倪亮万万想不到的是:这一张他准备拿来作特种筹码的度牒,却最终引祸上身——因为它勾起了不少人的觊觎之心! 首先盯上这件东西的,乃是北冥阁的新掌柜尤多逊。在这些年,北冥阁表现差劲,在许多次的暗中交锋之中,都功亏一篑、输给了后起之秀凌云台。 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尤多逊听说他在嘉兴的一位远房亲戚,知道嘉兴首富倪亮的一个秘密。倪亮这个人平时口风挺紧的,却往往在喝了酒之后,喜欢不分场合地口放狂言——这个毛病导致他一个不小心,泄露了暗藏度牒的那个秘密! 闻知这个消息的尤多逊顿时欣喜若狂,他立即飞鸽传书给秋狄,让他务必密切注意倪家的一切动静。恰好不久之后,南下赴任的沈一溪中途绕道去了嘉兴城,明面上是拜访他的表亲倪亮——然而秋狄却根据一些蛛丝马迹断定:他此行必定抱有极其重要的某个目的而来。 将上面那两个情况一对接,尤多逊大概得出一个结论:今天的沈一溪,或许就是之前的某位出家之人。那么,这位沈大人的前身到底是哪一位出家人呢?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等待拿到藏在倪家的那张度牒——就自然能够真相大白! 就在北冥阁对倪家蠢蠢欲动的时候,有人却比他们先下了手——而且那个神秘的人,至今仍然没有露出他的庐山真面目!这个神秘的江湖客究竟属于“哪个方面”的?这个至今还是一个难解的谜。 那一次,知晓了莫栗儿准备在嘉兴做一笔大买卖之后,尤多逊随即派出了手下一个硬手“秃鹰”前去打探清楚。谁知秃鹰去了好长的时间,也一直没有任何消息传来——直到最近,才有确切的消息显示:他已经不幸坠落悬崖,落得个粉身碎骨了! 听到这样的消息,尤多逊不由得悚然一惊:想“秃鹰”乃是当今北冥阁为数不多的硬手之一,轻功更是一流——又怎么会自己坠下悬崖?思过来又想过去,尤多逊绝不相信秃鹰乃是自己坠崖而亡的,必是因为其行踪暴露以后,遭人暗算或是力搏不敌之故。 秃鹰的不幸殉职,让尤多逊见识到了对手的强大和做事的果决、狠辣!这样的现实,更让他陷入于深深的忧虑之中…… 第六十七章 仙履岛上贵客来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南威国皇都医治好了熙宁公主之后,“昆仑药神”尹勉大师不顾扔下王子护卫那索勒不管,径直带着两名徒弟返回了仙履岛。按照他自己的说法,是因为急着去会见一位极其重要的客人。 那么,尹大师相当看重的这一位贵宾究竟是谁呢?她乃是回雁山雁行派的高手——南宫月。 回雁山乃是横亘在南威国与东敖国之间的一座险峰,这里自古便流传有“雁回险峰人绝迹,敢临云顶傲天下”的说法。而雁行派中的绝顶高手,正是那诗句中“敢临云顶傲天下”之人,其开宗立派之圣地,就是一般人绝难登临的“雁回云顶”。 三年前,南宫月无意间认识了正当豆蔻年华的毕蓝缕,她从对方清澈无邪的眼睛里,似乎依稀回看到了自己曾经的青葱岁月。两个人萍水相逢,却是一见如故,于是南宫月萌生了收下这位关门弟子的想法。 跟随南宫前辈来到雁回云顶,毕蓝缕通过了雁行派极为严苛的“资质考核”之后,方才得以正式拜南宫月为师。在师父的悉心调教之下,再加上毕蓝缕本身资质绝佳,故而她的雁行派功夫进展神速,两年之后已是足以横行天下的一等一高手了。 话说尹大师急急忙忙地返回仙履岛海蜃宫,无非就是为了及时会见尊贵的客人南宫月,然而同时却把她的爱徒扔在永威城不管——这样做不是自相矛盾么?难不成,这个号称“昆仑药神”的尹大师,并不清楚那索勒其实就是毕蓝缕所假扮的?若是按照现在的表象来看,倒是貌似确实如此。 …… 此时此刻,独自藏身于泷江之上的一只小客船中的贺拔孤木(也就是之前石牌村驿站的冒牌驿丞“杨二木”),不经意间竟猛烈地打出了数个喷嚏。他望着船舷边潺潺流过的江水,似是在一种怅然若失的感觉…… 自从上次收到了北雄国主慕茫川的回信,顿感万念俱灰的杨二木苦苦思索了一个夜晚。对于慕茫川的冷漠无情,杨二木感到十分寒心,觉得如今把他兄弟俩生还的希望寄托于此等人——无异于缘木求鱼,简直就是南辕北辙! 次日天刚亮,杨二木果断打开了房间里面的那只藤笼,放走了那一只被慕茫川视为珍宝的金鹞子。乍一出笼,那只金鹞子颇感不知所措,它扭头确认了豢养者的眼神之后,便毫不犹豫地跃上窗台,继而展翅高飞、很快便不见了踪影…… 杨二木又动手将之前往来的一些密函焚毁,把潜伏了这些年所积攒的金银细软打成一只包袱,然后就坐在椅子上冥想。过了大约一炷香的功夫,杨二木结束了冥想,开始在记忆里费劲地搜寻着…… 他这是在回忆什么呢?在十几年前,贺拔孤木跟胞兄圆木南下南威国,为了避人耳目他们决定分散行动——贺拔圆木化身为“荒木大师”,当上了永威城西郊圆觉寺的方丈;而贺拔孤木则继续南下,后来在一条荒僻的山道上袭杀了新上任的石牌村驿站杨驿丞,然后冒名顶替、自己用“杨二木”的名字当上了“杨驿丞”。 时至今日,贺拔孤木仍然清楚地记得:正版杨驿丞临死前的那一副颇为奇特的表情。然而很不巧的是,就在贺拔孤木想要看清楚杨驿丞那个古怪表情的含意时,在那个刹那间,一片梧桐叶子正好飘落下来,盖住了杨驿丞的那张脸…… 没能看清杨驿丞临死前的那个古怪表情的含意,成为一直纠结在贺拔孤木心头的一个死结,许多年过去了之后,这仍旧是他心里一个莫大的遗憾。今天,他贺拔孤木就要永远离开“工作”了十数年的石牌村驿站了,他处理完了所有该完结的事情之后,心中念念不忘的——还是想去解开杨驿丞临死前那个谜题般的表情。 那么,必需从何处下手来解开那个“表情之谜”呢?贺拔孤木觉得应该返本溯源,重新回到那个他在南威国“发迹”的起点——那条当初杀人害命的荒僻山道之上。于是,贺拔孤木骑上一头毛驴悄悄地出了门,踏上了一条忏悔与解谜相杂糅的道路…… 这个孤执坚韧的人有所不知的是,之前奉命解决了他兄长的海兰雪,正挟着一股阴郁的死亡气息离他越来越近了! …… 在碧波万顷的东海之一隅,有一个状似一只巨大木屐的岛屿——仙履岛。仙履岛上,有一座前朝遗老韦涉主持筑建的海蜃宫,那可是一个观赏海景及日出日落的好地方。 今夜皓月高悬、碧空如洗。在海蜃宫最东端的得月台上,“昆仑药神”尹勉正在会见一位重要的客人——来自回雁山云顶的南宫月。这南宫月,虽是当今回雁山雁行派中数一数二的高手,但素来却与仙履岛海蜃宫并无任何瓜葛。 那么,她是因为什么事情,才要前来造访海蜃宫的呢?实际上,南宫月此番仙履岛之行怀有两个目的——首先,自然是为了她的爱徒毕蓝缕;其次呢,她还有一个不便言明的隐藏目的:查访一下那位神秘莫测的“老药仙”。 一年前,贪玩成性的毕蓝缕女扮男装、化名“那索勒”,报名参加了东敖大王子隋泛舟举办的招募侍卫比武大赛。最后,她与其他九位高手名列前茅,同时被招募进了大王子的府邸,成为“东敖十利矛”之一。 “东敖十利矛”一朝鲤鱼跃龙门,成为王子府邸的高级侍卫,其权势和地位在东敖国中一时无俩,但同时也引起了一些重臣的疑忌和反制。像这样的情形,实际上尹大师也是十分清楚的——因为身为“昆仑药神”,他其实明里暗里跟那些皇亲权贵都是时有来往的。 在这一次,尹大师因为南威国主的诚意相邀,赶赴永威城医治熙宁公主。由于“昆仑药神”的巍巍盛名,善于笼络人心的隋泛舟趁机示好于他——特地派遣亲卫那索勒陪行保护。 然而,这一次隋泛舟无意间使出来的这一招“画蛇添足”,事实上很有可能会将毕蓝缕置身于一个危险的境地!而这也正是南宫月所放心不下的,于是她早早地致函尹大师——表达了意欲前往海蜃宫拜访的一片“诚意”…… 第六十八章 河畔问路触杀机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一个阴风阵阵的傍晚,从北地急骤地赶来的卓云,抵达了永威城外的金水河畔。她放缓缰绳,让跨下的枣红马信马由缰,慢慢地沿着河边踏步前行…… 根据北雄都城那边收到的消息,因自身暴露而被“除籍”的贺拔圆木之前便是栖居于这金水河畔的一座小寺院中。卓云赶来跟早前到达南威皇城的海兰雪会合,这里应该是一个比较好找到她的地方。 四周一片寂静,只能听到阴冷的晚风一阵紧似一阵的呜咽之声,在河边寻觅了好一阵子之后,卓云不免心里焦躁了起来。就在此时,她猛然发现在前方不远之处,有一个坐在水边垂钓的人! 由于那个角度是背着光的,那个钓鱼的人又头上戴着斗笠、身上披着蓑衣——浑身上下遮掩得严严实实的,卓云着实难以一眼看清楚他的相貌与年岁。按照惯常的经验,在河边垂钓的这一类人,应该只会是一些普通的老百姓,于是卓云决定向这个人问路。 主意一打定,她立刻在马上唱了一喏,问道:“请问一下,这附近可是有一座小寺院?” 那个垂钓的人闻声侧转过来了半边脸,对卓云窥视了片刻之后,方才把左手举起,同时扭转身躯让一只手指在空中划了一个弧线……卓云刚刚顺着那个人手指所指的方向望去,刹那间,凭着眼角的余光猝然发觉——一片蓑叶已经凌厉无比地向她射了过来! 卓云见势不妙,迅疾将脖子一偏,脚尖用力蹬了一下马镫——整个人飞跃到了半空之中,与此同时,手中的那柄“噬天”迅即出鞘! 魔剑“噬天”一出鞘,方圆数丈之内刹那间全都被很强的一片杀气所笼罩,端的非同小可!那个出手突袭的钓鱼客也是悚然一惊,情知在这一次自己是碰上硬茬了。就在他顿感惊愕的一瞬之间,卓云已经接连使出了对付强手的“破云三剑”! 这“破云三剑”乃是卓云出师之后,自己领悟出来的,其中包含了“云雾漫天”、“风起云涌”、“云开日出”三个剑招,一旦使出来便是接连不断的一大波攻势…… 那个钓鱼客显然不敢小瞧眼前这位对手,他双臂一振,以极快的速度掀起身上的那领蓑衣——无数片蓑叶顿时如雪片一般向卓云疾射了出去! 卓云见到这种情形,当下决定以快对快,剑锋一转——使出了以灵秀迅捷见长的“回雁有声十三式”,利剑夹着尖锐的呼啸声以狂风骤雨之势攻向对手…… 一时间,拿一领蓑衣当兵器的钓鱼客,跟手持“噬天”魔剑的剑术高手战成了一团,短时间竟难以看出孰优孰劣。然而,两方相持的时间一长,翻来覆去就是那十三个招式的卓云终于还是渐渐地落了下风…… 眼看对手已经是黔驴技穷了,颇感胜券在握的钓鱼客正准备再用上一个大杀招,以便快速结束这场战斗的时候——半空中骤然响起了一声娇叱:“莫要伤我徒儿!”说时迟,那时快!当下声到人到,数枚闪着金光的“碧海金针”倏地向钓鱼客的身上激射而来! 那钓鱼客眼见对方来了强援,顿时心底下暗想:适才单独对付那个小煞星已然颇为吃力,如今定然更是讨不了什么便宜。无奈之下,他又虚发了数片蓑叶,然后趁机火速地溜走了…… 那个吓跑了对手的来人,在半空中翻了一个筋斗之后,稳稳地落到了地上。卓云一见到那个人,立即欢快地喊道:“师父,想不到是您老人家亲自来了!” 来人一脸嗔怪地看着自己的爱徒,戏谑地说道:“什么您老人家,我有那么老吗?” “不老、不老,师父您如今正值妙龄呢!”卓云撒娇一般地回应了师父的问话。 原来,却是是回雁山雁行派的高手南宫月到了。 “那么,你这一刚到南威,怎么就惹上了那个蓑衣客呢?”南宫月见她的首徒居然跟厉害无比的蓑衣客对上了阵,一时也是颇感奇怪。 “师父,刚刚那个在钓鱼的家伙就是蓑衣客?这个人可是十分地蛮不讲理——才一打上照面,竟然就不分青红皂白地痛下杀手!”一提起蓑衣客,卓云立时愤愤不平地说道。 “对于这个,为师也是颇感奇怪!但是,若真是那蓑衣客亲自来了,就算是为师也恐怕难以抵敌……”南宫月觉得刚才那个貌似蓑衣客的钓鱼客,总是给人一种似是而非的感觉…… 那么,卓云的师父南宫月又何以突然来到这金水河畔呢?关于其中的缘由,骤然说起来倒的确有点绕。上一次在仙履岛海蜃宫,南宫月得知徒儿毕蓝缕在南威抱恙未归,便星夜心急如焚地赶到永威城。 在城内,她根据毕蓝缕暗中留下的线索,追踪到了位于陶然居客栈后巷的那座小院——然后趁着夜色,神不知、鬼不觉地将毕蓝缕“偷走”…… 次日,为了掩人耳目,南宫月与毕蓝缕故意反其道而行——从西城门出了城。在城西郊的一家小食馆打尖的时候,她们竟发现了:与卓云并称“云雪双娇”的海兰雪! 据海兰雪所言,卓云不日就将来到这一带,而她自己为了赶时间早点与一个线人会合(其实就是要去抓捕贺拔孤木),只好现在先行出发。南宫月对眼前这个人小鬼大的女煞星的话半信半疑,于是决意留下来一探究竟。 天性好玩的毕蓝缕则向师父请求:她想悄悄地返身回去,对那个讨厌的家伙(指西鹞子)进行反追踪。南宫月拗她不过,只好勉强点头同意,只是叮嘱她:玩得差不多就可以了,记得及早返回回雁山。 跟毕蓝缕和海兰雪分手之后,南宫月挑了一家距离圆觉寺最近的小客栈住下,每天夜晚都会到附近的各个地方转悠一番。今天傍晚,她远远地就听到了有人在厮杀的声音,遂循着声音传出的方向一路寻了过来…… 第六十九章 神仙打架赛灵药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南威皇都永威城下,在那条环绕城池起拱卫作用的金水河边,骤然出现的雁行派高手南宫月跟徒儿卓云联手,赶跑了暴戾狠辣的“超级杀手王”蓑衣客。然而,由于今夜这个“蓑衣客”的功夫似乎“烂”了许多,导致南宫月对他的真实身份将信将疑…… 当下,赶跑了那个暴戾的钓鱼客之后,师徒俩当场在河边畅叙了一番。在黄昏之时十分僻静的河畔之地,她们说话的声音飘出了老远——其内容都完全落入了暗中偷窥之人的耳朵里!这个人是谁呢?北雄国师韩三让秘密派出的“鬼脚”魅七。 魅七静静地隐伏在树丛之中,一字不漏地将卓云师徒俩所说的话全都记在心里,然后悄悄地“撤退”了。数个时辰之后,一只飞鸽扑楞着翅膀,降落到了北地望雄城内韩三让的府邸。 片刻之后,韩三让匆匆起床披衣,挑灯夜读了魅七飞鸽传来的那一封密信。在昏黄的灯光之下,韩国师闭目沉吟了好一会儿,此刻他的脑海里清晰地浮出一个结论——看样子,“魅影计划”的第一步已经完成了! 当然了,伴随着“魅影计划”一步步得到推进所获得的快感,韩三让同时也真切地感到——背后那种凉飕飕的寒意更加逼人了!身为国师,背着国主私自布置了这样一个见不得光的计划,就连他自己也十分清楚:这其实不啻于在玩火,搞不好可是随时都会自焚的呀! …… 僻处于东海一隅,隐居在仙履岛上的“昆仑药神”尹勉,原来是一名昆仑奴。只因为他天资聪颖、做事勤勉,受到原主人——海蜃宫主韦涉的青眼有加,得到了韦宫主的悉心呵护和大力栽培。 海蜃宫主韦涉临终之时,指定尹勉继任宫主,从此他便成为不折不扣的仙履岛海蜃宫之主。他精研家传医术、博览医药典籍,日复一日,终于修成正果,被誉为“昆仑药神”。 尹大师号称“昆仑药神”,医术与制药用药的手段均属十分高明,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是相当自以为豪才是。问题是,造化时常就会作弄人,在仙履岛往北相距数十里的那座独鳌岛上,也存在着另一个医术十分高明的人——“独鳌仙医”木不殊! “独鳌仙医”木不殊,乃是之前蜚声海内外的顶级神医木胥离的嫡系传人。他的脾气跟乃父一样古怪,而医术上的造诣却还要更胜一筹。 就这样,独鳌岛与仙履岛这两座岛屿在位置上是一北一南,而“独鳌仙医”和“昆仑药神”又都是医药大家、杏林中的泰山北斗——那你说说,他们俩谁会服谁呢?故而尹勉与木不殊之间时常暗自较劲,外界对此戏称为“神仙打架”。 最近这一段时间,尹大师在潜心研制一种奇效的解毒药丸——灵珠暗香丸。制成灵珠暗香丸的第一重要原料,就是生长在高山之巅的灵珠草。 在此次借着给南威公主治病的机会,尹大师原想趁机让他的弟子前往南国一些山峰中寻觅灵珠草的踪迹。怎奈申氏兄弟虽然号称“仙履双鹿”,识别药草的本领固然属于上乘,然而其攀高凌险的功夫却很是不济。 无奈之下,尹大师只好另辟蹊径,把目光投向了随同前往的大王子隋泛舟的护卫——那索勒的身上。那索勒轻功绝伦,于高山峻岭上攀高涉险,简直如同闲庭信步一般。让此等人物去山林里探寻灵珠草的产地,那的确是一个相当好的安排。 问题是,若是把“宝”押在了那索勒的身上,那也必然会招惹到另一个麻烦:泄密。会泄什么密呢?尹大师担心他秘制灵珠暗香丸的计划,会泄露给独鳌岛上的那个竞争对手,也会引来众多江湖人物的觊觎——特别是,那个素来以制毒使毒为看家本领的“多病老狸”! 由于心中先入为主地存有了这样的疑虑,尹大师对这个那索勒的态度是矛盾的——既想要利用他去找寻药草,又担心会带来不好的“副作用”。那么,到底应该怎么办才好呢? 尹大师冥思苦想,终于想出了一个自以为完美的方案:姑且让他去完成找药的任务,同时暗地里却时时防备着他——甚至在必要之时,还不妨施加那么一点手段! 具体来说,尹大师想要采用的“那么一点手段”,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手段呢?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应该是他的徒弟申氏兄弟最为清楚。 在那索勒送来白花蛇晶之后,尹大师急忙向他询问——关于灵珠草的寻找结果。谁知那索勒听后,竟是一脸的茫然…… 直到此时,尹大师方才幡然醒悟,后悔莫及! 原来,他们结伴抵达永威城之后,尹大师便暗中授意徒弟给那索勒下了失忆之药,其目的当然就是防止他泄露秘密。没想到最终聪明反被聪明误,他们下了那种药,结果导致那索勒失魂落魄,连自己是谁、真正的性别是什么统统记不起来——自然也就忘记了到高山峻岭上寻找灵珠草的使命了! 那索勒进了莽苍山之后,之所以能始终牢记摘取白花蛇晶的任务,其实是由于他对熙宁小公主有一种异乎寻常的怜爱之心——而这当然也是因为“他”已经忘记了自己乃是女儿之身。除此之外,其他的事情他一概忘记得一干二净,真正做到了“了无牵挂”。 看到自己竟然自作聪明地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尹大师可真是痛悔莫及……因担心那索勒由于失忆而导致在南威的君臣面前失态,尹大师又一次指使徒弟给他下了一种会当场昏厥的“晕眩剂”——这也是那索勒上次在金殿上突然昏倒的真正原因所在。 那么,尹大师这样子煞费苦心,最后又到底得到了什么呢?他最后所得到的,无非就是两样——那索勒落下了病根,当场在金殿上出了洋相;而他自己此次的南威之行,在寻找灵珠草这件事上则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第七十章 西狄枭雄狄里江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尹大师指使徒弟使用“晕眩剂”,致使那索勒突然在金殿之上昏倒——这件事情说大不大,但是说小却也不小!为什么呢?就因为那索勒的身份。 那索勒乃是东敖国大王子麾下最精锐忠心的“东敖十利矛”之一,他好心赶来南威相助,却莫名其妙地晕倒在了金殿之上!这件事情如果被有心人加以利用,完全可以升级为两国之间的一次严重的外交事故。 况且,事情发生之后呢,身体欠佳的那索勒还在南威皇宫遭到了不明身份之人的劫持,其下落至今依然不明……这些都叫什么事呀?这样子的情形,让南威国怎么面对东敖王子的质问呢? 自从出了这么一档子浑事,老皇帝王湛干脆装病躲在后宫里,许多天都没有上朝理政。在这样的一个风口浪尖之上,北冥阁尤多逊当然首当其冲,而远在泷江之畔的毕云开——也不可能独善其身。王湛用飞鸽下达给他的密旨是:无论死活,速速找到那索勒! 当此之时,毕云开不由得想起了西鹞子——对呀,这个家伙现在到底在哪里呢?我让他去办的那件事情究竟进展如何了? 在前面好长的一段时间里,西鹞子用上了最厉害的追踪术,苦苦“咬定”了装扮成那索勒的毕蓝缕,直到最后到了永威城的南门。在当时行人拥挤杂乱的情形下,西鹞子担心毕蓝缕趁机给溜走了,于是灵机一动“挑拨”刘兴锤截住了她。 为了脱离困境,毕蓝缕不惜亮出“他”那索勒的身份,声明“他”乃是前往熙宁宫送药之人。这一些信息,当然让混杂在人群中的西鹞子给捕捉到了——一个漂亮的计划,开始在他的心里萌生了! 西鹞子回到客栈之后,他心中的那个计划经过打磨,也渐渐地趋于完善了……正当此时,古青盲却在半路上横插了一杆子,这个小小的插曲顿时让他察觉到:自己真正的身世可能已经被曝光了! 那么,西鹞子真实的身世是什么呢?这个还得从二十多年前来说起。 早在二十多年前,西境狄族人狄里江振臂一呼,带领着他的族人揭竿而起。这一支勇悍的狄族骑兵,在数年间席卷了整个西境之地,最后创立了独霸一方的西狄国。而起初带了头的狄里江,在大功告成之日,也顺理成章地荣登上国主之位。 当上了西狄国主的狄里江,过了一些时日之后渐渐厌倦了对国事的管理,这种懈怠的结果很快便导致他的大权旁落。大王子索布、二王子也即是嫡长子铁勒,还有数名开国重臣分别把持了一定的权力,一时间西狄国内山头林立。 老国主狄里江无心国事,开始喜欢上了到处游逛和“御猎”的生活。有一次,他带着一小队护卫出外狩猎,因为走得太远竟然迷了路。 在一个浩瀚无边的大湖之畔,狄里江遇上了一位牧羊的尼族少女阿古丽。这个出身草莽的英雄深深地为她的美丽所倾倒,一见钟情、不能自拔…… 尼族少女阿古丽同样也对一身英雄气概的狄里江充满爱慕之情,就这样,在美丽迷人的瀚澜湖畔,英雄与美人发生了动人心魄的邂逅,双双不由自主地坠入了爱河之中…… 遇上漂亮温柔的阿古丽的那一段日子,应该算是狄里江在这一生中过得最惬意的日子了。这一对如胶似漆的爱侣,在风景如画的瀚澜湖畔,一起度过了数个月神仙般的生活。 而在此期间,在阿古丽的肚子里,也已经暗暗地结下了——见证他们爱情的一个珠胎。看来若是假以时日,狄里江最年幼的宝贝儿子就要出生了! 美好的时光总是显得那么短暂,正当一代枭雄狄里江陷入温柔乡之中,跟风情万种的阿古丽缠绵悱恻、欲罢不能的时候,东北方的边境告急了!留守大臣一封接着一封的“恳请国君回銮函”,终于促使狄里江不得不恋恋不舍地告别了爱侣,火速赶回国都坐镇指挥。 在这一次抵御北雄入侵的惨烈大战中,骁勇善战的蒙果、蒙果兄弟俩的表现十分抢眼,而大王子索布在战况胶着之时的及时驰援,也让老国主感到了莫大的欣慰…… 西狄军经过连番的苦战,终于奋勇地击退了入侵者,奏响凯歌班师回到国都。在庆功筵席上,美丽多情的狄族与尼族女子纷纷上台献舞,万千佳丽的婀娜多姿与俏丽可人,让豪情万丈的狄里江眼花缭乱、乐而忘返——早就把瀚澜湖畔的阿古丽忘了个一干二净…… 在论功行赏之时,功劳最大的蒙氏兄弟获授大将衔,奉命率大军驻守在东北部,监视并防御北雄。因大王子索布所部的什叶兵功勋卓著,老国主特晋封大王子索布为锦王,率领旧部镇守以什叶城为中心的西南部地区。 因为一场不期而至的大激战,草莽英雄狄里江彻底忘却了——还在瀚澜湖畔苦苦等候着的阿古丽,甚至到了他最年幼的儿子哈密托出世之后,父子俩也终生未曾见上一面…… 然而不管怎么说,长年流落在外的小王子哈密托,他身上流淌着的——永远是毋庸置疑的西狄国皇族之血,这可是目前西狄国境内最为高贵的血统!狄里江虽然在生前没能顾得上给予阿古丽母子一个体面的名分,但在那一次匆匆离去的时候,他却也留下了一件非同小可的见证之物——双头雄鹰玄铁牌。 这一块“双头雄鹰玄铁牌”在西狄国内也有着“如朕亲临”的至高权威,只要还是在这一个朝代里面,国内所有臣民都要对它顶礼膜拜、奉为圭臬。当年狄里江给他的遗腹子留下这么一件信物,其深层的用意懂的人必然也会懂的。 而且其实,一代枭雄狄里江之所以毫不犹豫地选择了他的幼子,这在一定程度之上,也说明了他并不怎么看好现在已然年富力强的另外两个儿子。他的这一份心思,还有一个人也能够领会得十分透彻,这个人就是——其时还在莽苍山里修行的慕隐龙。 当狄里江驾崩的消息传到了青龙渊,慕隐龙马上着手打理行装、准备择日西行。因为他知道:是时候该为逝去的老友做点什么了…… 第七十一章 哈密托险中求存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瀚澜湖畔苦苦地守候了许久的阿古丽,在时隔数年之后,实在再也等不下去了,于是带着年幼的小哈密托辗转到了什叶城。在这里,阿古丽终于得到了一个关于狄里江的确切消息——老国主亡故了! 在举目无亲的他乡,他们孤儿寡母一直含辛茹苦地生活着,阿古丽甚至一点也不敢跟别人透露出她与老国主的那种关系。十数年之后,小哈密托长大成人,变成了一个剽悍强壮的小伙子。 成年的哈密托聪明机灵,做事很有头脑,这一点确实跟他的父亲很相像。有一天,哈密托在街上闲逛,无意间发现城墙上贴有一张官方的告示,凑近一看——原来却是一张招聘武士的“街招”。 这样一张看似平常的“街招”,若是让一般人遇见了,那也往往就是随意地对它晃了一眼就走过去了。然而,哈密托却不想放过任何能改变命运的机会,于是就对那张招聘告示仔仔细细地端详了起来…… 谁知由于他刻意的解读,竟然也能从其中发现了一丝玄机——那主要体现在那些招聘的细节之上!哈密托敏锐地注意到几个关键的信息——招聘地点:锦王府的栊翠门前;招聘条件:不限;招聘待遇:面议。看看,这些说法还不都是有些古怪么? 事出反常必有妖!聪明过人又胆大心细的哈密托,觉得这倒是一个不妨一试的好机会。主意打定,他连家也顾不上回去一趟,怀里只揣着两只冷馒头,就直接地赶往位于锦王府后街的栊翠门前…… 气喘吁吁地赶到了招聘地点,哈密托却奇怪地发现:原本以为应该会是热热闹闹的招聘现场——竟是出乎意料地冷清!在两个王府侍卫的陪同下,一位冷着脸的王府执事官十分刻板地接待了他。 那位小官问清楚哈密托的来由之后,便提笔给他登记上了个人信息,并发给他一块王府侧院通行腰牌和一串铜钱。面对着这个说话特别节省的招聘官,哈密托只得自己腆着脸问他:“未曾请教大人,小的啥时候能来王府履职?” 那“冷脸”执事官方才从牙缝里挤出了俩字:“明天。” “那么,能否请问一下,那个……待遇呢?”哈密托终于没能忍住,这一句话还是脱口而出。 “不用担心,只要你干事干得好,锦王殿下是绝不会亏待你的。”陪同在旁边的一名侍卫,也是忍不住插了一嘴。 “嗯——”执事官不满地白了那个侍卫一眼,意思是这儿有你说话的份吗?哈密托见到这种情形,只得行了一礼就匆匆地离开了。 在接下来的两个月中,哈密托每天都是起早摸黑地在锦王府的侧院里干些杂役的活计。这一天,他正在手脚麻利地整理着一些杂物,却丝毫没有留神到——背后已然悄悄地多出了一个人。他是谁呢?锦王殿下。 锦王索布见这个年轻人颇为伶俐,不觉起了爱惜之心。他立即把哈密托叫来书房,一番考问之后,觉得这个后生仔蛮不错的,就让他加入了隶属于锦王府的特种情报机构——什锦堂。 在进入什锦堂的最初一段时间里,哈密托经历了一系列魔鬼训练,整个人也彻底地得到了脱胎换骨。训练结束以后,哈密托所接受的第一个任务是:以“马刺”为代号,潜伏在八通教总坛当卧底。 索布之所以要这么做,是因为怀疑后来的八通教越来越倾向新国主铁勒,怕他们以后会对他自己不利。 本来,“马刺”在八通教总坛的潜伏堪称完美,丝毫也没有露出破绽。无奈后来由于另一个卧底的暴露,连带地把他也招供了出来…… 事有凑巧,那个时候刚好凌云台派去的特使南鹤子也在场,在他的力保之下,“马刺”被慕隐龙当场赦免了罪责。当天夜里,哈密托找到了南鹤子,痛哭流涕地苦苦哀求——表示今后必将死心塌地地跟随着他! 南鹤子只得暂时勉强答应了他,在返回凌云台的时候也一并带着他。在泷江之畔,哈密托凭借着自己的机敏过人和扎实的特工功底,通过了凌云台招纳新人极为严苛的三关——人关、鬼关及天关,终于顺利成为南鹤子手下的一名暗探。 在那以后的日子里,哈密托化名“西鹞子”,跟随着南鹤子为凌云台实心办事、屡建奇功。实际上,哈密托心中所想的,无非就是等到时机成熟之时,向毕云开提请:助他归国夺回原本该属于他的东西。 然而,由于毕蓝缕的再度失踪,西鹞子心中的那个“宏伟计划”,似乎就更显得遥遥无期了……而那个颇为古怪的古青盲,他那只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西鹞子目前确实并没有办法搞清楚。 思来想去之后,西鹞子觉得不如就此离开凌云台,先返回什叶城自己的家,看望一下日渐衰老的母亲再说。他此次西行还有另外一个目的:半路上去一趟野狼寨,把自己寄放的那件东西取回来。 …… 在一个寂静的午后,贺拔孤木骑着一头毛驴,来到了当初他杀人害命的那条荒僻山道之上。这一带的景物依然如旧,正版杨驿丞殒命时躺卧的那个位置,似乎还保留了那一个凹下的人形痕迹…… 贺拔孤木对着那个凹形痕迹,低头忏悔了一阵子之后,便开始着手调查当时死者面露那个怪异表情的原因。他不避忌讳地在那个凹形位置躺了下来,想要看看在那个时刻杨驿丞到底看到了什么? 在视野中,贺拔孤木没有发现任何反常的东西,他不觉微微闭目再度感受一下那样的体验。就在此刻,他突然嗅到了一丝很是特别的幽香气味! 贺拔孤木急忙睁开眼睛往四下里细细寻找,终于在靠近头部的一块石头后边——发现了一株结有数颗蓝色浆果的野草。凑近些再一次用力地吸闻,最终让他确认了:那股幽香的气味,正是来自于这颗野草! 第七十二章 害命毒草救了命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一个寂静的午后,在当年杨驿丞不幸殒命的那一条荒僻的山道上,贺拔孤木正到处查看之时,却在不经意间闻到一股奇特的幽香。经过一番细细的搜索,他又发现:那股子奇香就是从一棵貌不惊人的野草上飘出来的。 在现场反复勘查之后,贺拔孤木觉得在周围的环境里,也就是这颗野草散发出来的那股香气有些古怪。然而,它会是当年导致杨驿丞出现那个异样表情的原因吗? 贺拔孤木伸手想要去拔那颗草,却猝然觉得手指上立马有一种刺麻的感觉——看来,这应该是一颗毒性极强的毒草!想当年,那个倒霉的杨驿丞——必是由于嗅到它的毒气而导致身亡的!也正是由于中毒而死,那个死鬼的脸上才会现出那样怪异的表情。 这么一想通之后,贺拔孤木立即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原来,那个人可不是因我而死的,杀人的元凶乃是那颗毒草。但是那一阵轻松过后,贺拔孤木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同样是吸入那些毒气,然而我怎么就不会被毒死呢? 正在思而不解的时候,贺拔孤木伸手在自己的胸脯上挠了一下痒痒,却感觉手指触碰到了一件东西——挂在胸前的一块木牌子。那可不是一块普普通通的木牌子,它的材质相当罕见——乃是天雷劈开紫檀树之时,被天火所烧焦的“雷辟木”。 这样的雷辟木牌,贺拔孤木跟他哥哥圆木各有一块,都是他爷爷留给他们的遗物。这一块木牌子,由于贺拔孤木已经将它挂在胸前很久了,所以到后来简直就忘记了它的存在。恰好是因为刚才的挠痒痒,贺拔孤木这才重新注意到了这块木牌的存在! 一旦注意起这块雷辟木牌,贺拔孤木顿时灵光一现:对呀,答案不就是在它上面吗?原来,这罕见难得的雷辟木有一个好处:既能辟百味,也能驱百毒!如此想来,必定是由于身上带有这块雷辟木牌,那颗毒草的毒气这才奈何不了他! 想明白了这一点之后,贺拔孤木不由得对已经逝去很久的爷爷肃然起敬、感佩莫名……要不是因为他老人家当年的馈赠,他贺拔孤木早已在十多年前就跟着杨驿丞一起完蛋了——哪里还有之后那么多年的恩恩怨怨、纠纠葛葛呢? 心中大呼庆幸的贺拔孤木当即双膝跪地,面向北方望空遥拜他的爷爷——一叩首、再叩首……不对!怎么突然脖子上有一种凉凉的感觉?贺拔孤木眼睛往侧面一瞥——不得了,他的旁边骤然多出了一个女煞星,正是她把冰冷的长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这个冷不丁猝然冒出来的杀手,正是奉命前来了结贺拔孤木的海兰雪。她手中那一柄用绝域冻铁铸成的“蚀魂”,终年奇冷无比,而且从来杀人不见血。 贺拔孤木情知今天撞在这个冷血的女煞星手里,殊难幸免,但转念之间——他又觉得尚且还留有一丝的侥幸……为什么呢?她应该还想得到有关虎牙的确切消息。 果不其然,那把“蚀魂”只架在贺拔孤木的脖子上,以其彻骨的寒气持续发出死亡的威胁!在这一刻,只要海兰雪的手腕稍微一用劲,那可就一切都晚了! “海……大人,有事……好商量嘛……”贺拔孤木顿时被惊吓得语无伦次,说话都结巴了。 “老孤木,虎牙呢?”海兰雪从牙缝里冷冷地挤出了几个字。 “虎牙?哦,你要虎牙是吧?” “少废话,别在我面前装糊涂。”海兰雪踢了贺拔孤木一脚,恶狠狠地说:“再他妈的废话,可就休怪剑下无情了!” “等一等,请再等一等!”贺拔孤木眼珠急转,突然心生一计——在这个生死攸关的时刻,他想起了那颗毒草。 “怎么说?莫非虎牙已经在你手上?” “对,你先把剑挪开些,免得误伤。”贺拔孤木回答得十分干脆,好让对方投鼠忌器。 海兰雪说声好,立刻就挪开了长剑——反正她绝对不怕眼前这个人还能溜走。 感觉脖子后面的寒气已然消失了,贺拔孤木顿时安心了一些,他立即将身子一缩,就地滚了两滚——有意靠近了那块石头。这会儿,他再也顾不上手指上的不适感,毫不犹豫地伸手抓起了那株毒草…… 海兰雪一直在密切地注意着他的举动,当看到贺拔孤木啥也不管,只顾着去拔一棵野草——立时觉得十分可疑,马上跨出一大步,又把剑架了上去! 贺拔孤木反手将那株毒草一送,竟是不偏不倚——刚好跟海兰雪递过来的剑锋相擦而过……那“蚀魂”本是绝域冻铁,对各种有毒之物很是敏感,在一擦而过的那一秒钟,立即全部吸走了那棵草上面的毒素! 海兰雪十分诧异地发现:剑锋上面有一段瞬间变成了青黑色——甚是诡异!然而,正当她还在疑惑不解的那个片刻,登时胸口大闷——犹如被一只重锤砸到了一般! 一眨眼之间,“蚀魂”“咣当”一声坠落地上,海兰雪轰然倒地——她的脸上,呈现出跟当年的杨驿丞一般无二的怪异表情……直到这一刻,惊魂未定的贺拔孤木方才确认:自己已经赌赢了! 十数天以后,辗转来到京郊圆觉寺的贺拔孤木,从枯荣法师的口中得知了兄长的死讯。虽时过境迁,由此他仍然发出了深深的感慨:想不到,杀死自己长兄的仇人,竟也报应不爽地死在了他的手上! 只不过,庆幸归庆幸,其实贺拔孤木心里清楚:直接杀人的海兰雪只是一个工具,杀兄的真正元凶乃是——远在望雄城的慕茫川。 “慕——茫——川!”贺拔孤木咬牙切齿地喊出了这个名字。现如今,犹如丧家之犬的贺拔孤木已然对“慕茫川”这个名字恨得牙根都痒痒的,日夜只想着要将这个家伙食肉寝皮、戳尸扬灰!问题是,人家可是一国之主,他想要找上门去报仇,单单凭着自己微薄的力量绝对是远远不够的…… 第七十三章 卧底尤府见端倪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从“小皮鼓”那里,沈巩花费二两黄金打听到了倪璎的确切消息,然而碍于双方现在身份地位天差地别,他并不敢贸然前去相认。应该怎样让倪璎知晓自己已经来了呢?沈巩辗转反侧了一整夜之后,终于在天快要亮的时候,想出了一个好主意。 次日,他照样身着一袭褐色长袍,特意跑到尤多逊的府邸四周溜达了一圈。沈巩发现尤府朝向后街那一面有一个角门,那里的戒备比前门还要森严——不出所料的话,这个角门应该就是咸宁行宫的门口了。 沈巩溜了一眼那条街的对面,发现所有民居的门都改动过了,没有哪一家把门朝向这一边。显然,这么做是宫里的规制要求的,同时也确实方便了管理。 既然近些的地方没办法插上一脚,那就只好舍近求远了。沈巩看到街口的拐角处有一家卖鞋的小店,就信步踱进去跟店老板聊了聊天。就在此时,一辆满载着水果的小驴车从店门前经过,赶车的那个人黑黑瘦瘦的,看样子应该是个乡下人。 店老板不以为然地朝水果车努了努嘴,说:“呶,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唷!” “哦?这个又怎么说?”沈巩顿时好奇了起来。 “客官,你不知晓,那边宫里头那个主儿乃是嘉兴人氏。”他舔了舔嘴唇,饶有兴趣地继续说了下去:“这个送水果的乡巴佬也是嘉兴乡下的,攀上了皇亲——这不?就干上了皇差了!” “哦,原来是这样……”沈巩无意间打听到了这个消息,不由得立刻在心里又打起了小算盘。 他有一搭没一搭地跟鞋店老板聊着“干天”,一直守候到那辆驴车往回赶——又一次经过了店门前的时候。沈巩几步就窜了过去,立即热情洋溢地跟钟阿泉攀谈了起来…… 黑黑瘦瘦的的钟阿泉本质很是淳朴善良,言谈中当他得知沈巩乃是嘉兴倪家的表亲之后,马上将这个初次见面的人也看成了乡亲一般的人。两个人谈话的交集就在于倪家,聊来聊去自然而然地就聊到了倪璎——也即是现在的咸宁公主,也聊到了钟阿泉的恩公刘兴锤。 至此,沈巩方才知晓:原来刘兴锤在南城门惹了祸之后,竟躲到咸宁宫里头了,而且还被好心的倪璎给收留了。对于刘兴锤这个人,沈巩觉得他应该没有什么城府,但是何以就能阴差阳错地撞了大运——搭上了当今公主呢?这背后……估计不会没有一点什么猫腻吧? 有点不对劲!沈巩凭着直觉,觉得就刘兴锤留在了咸宁宫这个事情——其背后应该隐藏着某些秘密。虽说在“三匹夫”义社里面,个个都是响当当、义薄云天的好汉,但是别忘了:他们却都听命于一个人——古青盲。 一直以来,沈巩跟古青盲并没有直接打过交道,但是从一些侧面的碎片信息来看,古老头这个人一向做事阴阴诡诡的,让人总感觉他老在暗地里搞一些什么小动作……现如今,他把大徒弟派到咸宁宫当卧底,其目的肯定就跟倪璎有关系——想到了这一层,沈巩顿时觉得后背上冒出了不少冷汗! 既然对方是有备而来的,那么沈巩觉得自己就不宜直接以原原本本的面目去见倪璎——或许,可以考虑换一个行头?那么,该换成哪一个行头好呢?一个个可能适合的形象,一下子都在沈巩的脑海中过了一遍…… 突然间,有一个他最近刚结识的人物形象跳了出来——西鹞子!对,就是他——早前在倪家当过护院的“易江”。那就用这个人的行头吧,就这么决定了。 回到陶然居客栈之后,沈巩在自己的房间里,使用易容术将自己乔装改扮成了“易江”。他也不再走之前刘兴锤进宫的路子,而是寻机“受到雇佣”进入了尤府,先成为府里的一名小护院。 小护院“易江”聪明伶俐、手脚勤快,很快就受到尤多逊的青眼。出于对“金丝雀”莫栗儿加强看管的需要,尤多逊就让易江去做小莫的贴身随从。 沈巩发现,莫栗儿这个人面冷心热,而且心思十分缜密——这一点跟他表面上松松垮垮、浑浑噩噩的形象相差甚远。莫栗儿被尤多逊圈养在府邸的后院里,平日里所做的事情无非就是在庭院里瞎逛和养养鸟儿。 可能是为了报复尤多逊对他的人身限制吧,莫栗儿不惜花费重金(当然是记上老尤的账),购买了许多珍稀的鸟类,每日里调弄得不亦乐乎。他拥有一间超级大的鸟房,在那里面层层叠叠地安放了许多木架子,用来搁置晚间收回来的那一大批鸟笼。 每天早上,莫栗儿都要把所有的鸟笼搬出去,挂在了附近的那些树上。他的这项“工作”,既辛苦繁复又讲究特别多,若非玩鸟的兴趣特别大——那可真不是人想干的活儿。 成了“莫老大”的跟班之后,沈巩每天也要跟着伺候那些“贵鸟”,早上将大批鸟笼搬出去、傍晚又把许多鸟笼往屋里回收……几天几夜“搬运”下来以后,沈巩敏锐地觉察出了一个值得注意的地方——那只序号十一的鸟笼子,莫栗儿从来都不准他沾上手! 标记着序号“十一”的那只鸟笼子,外面用一层黑色纱布蒙了起来,只能看见影影绰绰的一只鸟儿的影子——至于那是一只什么鸟,旁人不得而知。可能有人会说,从鸟的叫声上面,也可以辨别出来的呀……然而事实上,在数十上百只鸟的群体里面,一只鸟儿的啼叫声确实不容易清晰地听个明白。 就这样,化身为“易江”的沈巩在莫栗儿那里“帮闲”了数天,仍旧无法窥探到任何有价值的情报。然而功夫不负有心人,就在第五天的晚上,“易江”终于幸运地撞见了——一个足以拿去跟尤大人邀功的场面…… 第七十四章 院墙彼端有玄机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那一天夜里,约摸到了三更时分,正在静静地装睡的沈巩突然听见——隔壁莫栗儿的房门“咿呀”一声响了起来!沈巩不由得心想:“终于有动作了,你这只狐狸可藏得够深的呀!”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他只好一动不动地继续装睡,同时努力竖起耳朵去捕捉姓莫那个家伙的踪迹…… 莫栗儿悄无声息地溜出了房门,又回身轻轻地把门掩上,然而蹑手蹑脚走到鸟房门口。就在这个时候,沈巩已经轻手轻脚地下了床,人躲在门后——只拉开一道门缝,偷偷地在那里窥视着…… 莫栗儿也鬼得很(真不愧是鬼脸司的挂名老大),他只把鸟房的门拉开了一小道缝,然后尽力缩着身子硬是挤了进去——进去之后,立即反手又把门关紧。像这个样子,沈巩在外面是绝对不能看到什么的! “还忒贼呢!”沈巩不觉张口骂了一句,他迅速拉开门闪身出去,飞一般窜到了鸟房门口,凑过去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他听到里面响起了一阵子悉悉簌簌的声音,然后便是打开鸟笼子门的那种声响,接着又听到了鸟扇动翅膀的声音…… 把那几种声音串联起来,不难推测得出:莫栗儿定是趁着更阑夜静之时,暗自利用所豢养的鸟儿,向外边传信呢。由此可见,他那只宝贝一般的十一号鸟笼子,那里边应该就是养着一只信鸽子了! 那么,这件事该不该向尤多逊打小报告呢?按理说,这可是一个难得的表现自己的大好机会。“且慢!”突然有一个声音在心里提醒着沈巩,让他不由得转念一想:也对呀,在没有搞清楚莫栗儿是在跟谁互通声气之前,暂时还不宜轻举妄动哦! 那么,在这一个深夜里,莫栗儿是在急着跟谁暗通声气呢?关于这个,许多人绝对是料想不到的,包括一直对莫栗儿看管得死死的尤多逊。在今夜,莫栗儿悄悄儿放飞的那只鸽子,也并非一只普通的信鸽——而是一只灵鸽子! 浑身长着褐色羽毛、个头稍小的灵鸽子,乃是信鸽种群里面的另类,一般人是饲养不了这种鸟的。相传在数十年前,也就在中原地带有一家武林名门,曾经饲养并使用过这种灵鸽子。 在黑黝黝的夜幕之中,莫栗儿悄悄放飞的那只灵鸽子,扑楞着翅膀翻越过了高大的院墙,然后消失在了黑暗之中…… 半刻钟之后,这只褐色小鸽子降落在了另一个深宅大院高高的围墙上。它探头往里头望了望,又展开翅膀熟门熟路地直接飞到了目的地——那是一个还亮着灯、门扇半开的窗户。 “咕咕——咕咕”灵鸽子发出了特有的叫声,像是在通知收信人。一只身着锦衣的手立即伸出来,解下了鸽子腿上的那个小竹筒。 颇通人性的小鸟并不马上离去,而是静静地立在窗台上面等待着。片刻之后,刚才那只手又一次伸了出来,重新在鸽子腿上系上那只小竹筒,然后还喂它吃了几粒朱红色的小豆子模样的食物。 这一下子,灵鸽子像是感到满意了,它又“咕咕”两声之后,就展翅飞走了…… …… 在寒风凛冽的洌水河边,经过长途跋涉、人困马乏骆驼累的高家商队终于欣喜地看到——已经快要到达此行的终点站了!前方让他们顿时快乐起来的景象,乃是一大片巍峨的城墙,这意味着西境西南部最大最富庶的大城——什叶城就矗立在前面。 这两天,原先总是活蹦乱跳的辛曲龙偶感风寒,还发了点烧,这会儿他正安静地躺在一头骆驼背上的货物上,也没能直接目睹什叶城让人兴奋的城墙。高黎花也没有像之前那样一路撒欢,这会儿她只顾着在旁边默默地骑着马,不时关切地望一眼骆驼上的那个“阿龙”。 就在这个时候,走在队伍最前方的阿齐达突然发出了一声惊叫:“咦,老班叔家的客栈呢?” “怎么啦?”后边的高老爹朝儿子喊了一声。 “阿爹你快看,前方班家客栈不见了!”阿齐达又吼了一嗓,声音中透着凄惶不安的心情。 “竟有这种事?”高老爹抖了一下马缰绳,驱马向前亲自去看。这时候,走在队伍中间的高黎花也听到了响动,她立即一抖缰绳、双腿一夹马肚子,箭一般倏地窜上前去…… 躺在骆驼背上半睡半醒的辛追虎,听到那些呼喊声也立时警醒了起来,他用手肘撑起了半截身子,抬眼尽力向前看去。在目力所及之处,辛追虎看到的——除了荒地、桦树林,就只有一大片被烧得剩下一些断壁残垣的客栈废墟! 看到这样子满目疮痍的景象,辛追虎不禁心中感到一股凉意……虽说眼前乃是异国他乡的百姓遭受灾祸的不堪场景,然而对于素来到处行侠仗义的辛追虎来说,也能感受到一种强烈的激愤和不平! “爹,老班叔这——不会是得罪了什么人了吧?”说这话的,是高黎花清脆好听的嗓音。 “我看不太像,像老班头那样子老实巴交的人,还能开罪什么人呢?”高老爹目光老辣,在西境之内就没有他不通透的地方。 “那……是遭遇了贼人?”高黎花不明就里,只好胡乱猜测。 这时候,轮到那位老阿尼插话了,他慢悠悠地说道:“妮子,你说的——也对,也不对!” “你这说的是什么呀?老阿叔。”高黎花在长者前面,顿时萌态毕现,那个俏皮劲一下子又回来了:“快说呀,你老卖啥关子嘛?” 老阿尼用马鞭梢子指向了前方那片城墙,说道:“你现在说话时可别忘了——这里是什么所在?王城脚下,贼人们敢乱来么?” 听到这一句话,辛追虎不觉心想:对呀,此处并非一般地方可比,又怎么会发生打家劫舍、纵火焚毁民宅的事情呢?眼下这件事情,其背后必有不可告人的隐情…… 第七十五章 了凡法师还了俗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听闻师弟枯荣法师已经顺利接任了圆觉寺的方丈,沈一溪觉得自己多年策划的复仇计划——又再往前推进了一大步了!虽说回首往事也只能徒增感慨,然而在这几天只要一闭上眼,那惊心动魄的不堪旧事还是一下子就浮现在了他的眼前…… 二十多年前,南威宫廷里猝然发生了异常惨烈的一场大变故——除了幸运儿王湛之外,整个南威皇室几乎完全倾覆!其他人暂且不论,这场皇家巨变带给他沈一溪的直接后果,便是他一直依附仰仗的二皇子王澄被构陷入狱——而且不久之后,竟郁郁而终! 原本在京城天龙寺之中,混得风生水起、地位蒸蒸日上的了凡法师,因为“涉嫌”参与了旧二皇子的刺驾罪行受到满城通缉。幸好看事通透的木屐道人连夜赶来晓以利害,之后又携手迅速隐伏了起来…… 时至今日,沈一溪仍然清晰地记得他们一起逃出生天的那些经历……在那个深夜,这一僧一道悄悄地从天龙寺的后门溜了出去,他们刻意选择走一些阴暗僻静的小巷,经过一番七绕八拐,最后来到了一间布铺的门前。 一个尖嘴猴腮的人接待了他俩,又带着他们穿过一条黑灯瞎火的通道,最终进入一个地下洞府。在那个巨大的洞穴里面,木沈两人见到了一位穿着黑色斗篷的长者——那个人戴着一个青铜兽面面具,自称“青溟君”。 由于把脸部藏匿到面具的背后,那位“青溟君”说话瓮声瓮气,那个嗓音像是从一只咸菜瓮里面传出来的。他代表“八通教主”诫勉了几句话之后,就让手下将“客人”带进了一条地下秘道…… 在黑暗中摸索前进了一段不短的“瞎路”以后,引导他俩的那个人点起了火把,沈一溪看到:这明显是一条人工开凿出来的地道。一行三个人又磕磕绊绊、跌跌撞撞地走了很长的一段路程,最后在一片乱石穿空、山峰林立的所在,钻出了终点那个洞口。 那个引路人跟他们说:“小的说与两位客人知道,眼下这个地方位于永威城外数里之遥的突兀山中,祝贺你们——已然成功地逃避了朝廷的追捕了。”说完那句话,他作了一揖,就回身钻进洞口回去复命了。 了凡法师和木屐道人相伴走出了突兀山,然后在山口那里分道扬镳——木屐道人直接奔莽苍山而去,而了凡法师则潜藏于民间,数年后通过行贿混得了一个小官。 由于得到青溟君持续不断的“资助”,以“沈一溪”的名字还了俗的了凡法师,一路官运亨通——从起初的地方小官混到京官,然后又渐渐地得到升职。就在沈一溪将目光盯紧了朝廷中枢之时,青溟君却让他接受福州通判的任命,远赴闽南给八通教“开枝散叶”…… 一旦得到了可以大展身手的机会,沈一溪立即如同一条大鱼重归水域,着实做出了不少让人眼花缭乱的漂亮动作。他联络香炉峰上的木屐道人,又新结纳了一些江湖邪派的厉害人物,并且雇佣了两名顶级杀手为其所用……像在前些日子,专程给他送来消息的那个高手,便是巨烈帮的三当家——灰磷。 沈一溪处心积虑地积蓄自己的力量,为的是有朝一日,能够实现自己的政治理想:迎立旧二皇子王澄的子嗣荣登大宝。那么,旧二皇子王澄的子嗣现在又在何方呢?关于这个问题,沈一溪也一直在苦苦地追寻着答案…… …… 在那个寒风萧瑟的夜晚,南宫月师徒俩联手击退了“蓑衣客”之后,就一起回到南宫月下榻的那家小客栈。过了数刻钟之后,这家原本生意冷清的小客栈,又迎来了今夜的第二桩生意——一个身着灰色斗篷的中等身材男子,也一声不吭地住了进来。 这个“灰斗篷”说话特别节省,回答问题时往往只用一句“嗯”、“哦”就算是完了事。他溜了一眼掌柜背后挂满房间号牌的那块木板,就用手指了指二楼靠后面的那间房,同时从牙缝挤出了一句话:“就这间。” “灰斗篷”所要的这间房,恰好就在南宫月房间的隔壁——这么挑选房间显然并非因为巧合。由于是城郊的小客栈,相邻两间房之间只用一层不太厚的木板隔了开来,这样的布置十分符合“灰斗篷”的心愿。 进了房间,等到店小二送完漱洗的东西之后,“灰斗篷”就迫不及待地关上门,搬起一只椅子轻轻地靠着中间的隔板放下,然后一屁股坐上去竖起耳朵闭目倾听……这个人的所有举动无不说明:他正是北雄国师韩三让派来的“鬼脚”魅七! “师父,您说这会儿,海兰雪会在哪里?”卓云对海兰雪甚是挂念。 “嗯,她应该往南边去了,目前就在接近莽苍山的那一带转悠吧?”其实,这会儿南宫月心里也没底,她也就是信口一猜的。 “哦?怎么会是这样……”卓云记得国主给她的指令是:南下与海兰雪会合,再合力去寻找虎牙。 在隔壁偷听到了这里,就连魅七也觉得特别好笑——就怕笑出了声,一时只得用手拼命捂住了嘴巴……魅七觉得好笑的原因是:那慕茫川到底是真糊涂,还是有意这么安排的?竟派遣了一个“傻白甜”前来寻找虎牙?做梦吧你! 南宫月见徒儿一时犯了难,也只好出言宽慰她:“云儿,这些都不妨事的,打明日起,你只需继续往南寻访,便不难找到海兰雪的踪迹。” “师父说的也是!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早点休息吧?”于是,师徒俩吹灯入眠,一夜无话。 隔壁的魅七眼见已然无机可乘了,便也换上了一身夜行服,悄悄翻出后窗——一路径直往圆觉寺而去…… 在黑沉沉的夜幕之中,他的身影很快就化成了一个小黑点,继而完全消失不见……也不知道,“鬼脚”魅七的这一去,又将在那座小寺院里,掀起多大的波浪? 第七十六章 旧店成墟新店开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从青凋堡往西南走十数里路,有一处不大不小、数十丈高的隆起台地,名唤“野狼崮”。由于这个地方独具地形优势,人迹罕至且属于三不管的地域,故而历来是强盗土匪们争相盘踞的好地方。 在五六年前,这个山头重新换了一个主人——野狼寨主破狼。西狄国小王子哈密托前往八通教总坛当卧底之前,曾经跟这个破狼有一定的交集,后来两个人之间还建立了友谊,颇有些交情。 正是看中破狼为人重情重义,有古时游侠之风骨,哈密托才放心地将自己最重要的信物——双头雄鹰玄铁牌寄放在他那里,让他先替为保管。现如今,由于毕蓝缕离奇失踪,担心在毕云开那里交不了差的哈密托心里清楚:西鹞子的身份已经彻底失效了,从此他只能做回真正的自己——西狄国的小王子! 为此,他首先要去做的第一件事情,便是上野狼寨找到破狼,取回那块“双头雄鹰玄铁牌”。为了避开凌云台密不透风的耳目,哈密托专拣那些荒无人烟的僻静小道,经过了七弯八绕,方才最终抵达了野狼崮。 这些年实打实地在江湖上历练了不少,让哈密托也渐渐养成了“防人之心不可无”的处事风格,故此上了野狼寨之后,为保万无一失他提前做好了两手准备。拜山叙旧之后,哈密托首先用上了第一手“精诚所至,义字当头”——开门见山地跟破狼说明了自己的来意。 旧友来访,那破狼让手下又是杀鸡又是宰羊,大碗喝酒大块吃肉地殷勤招待。然而,对于哈密托所提出的要求,他一直敷衍搪塞,始终没有给一句痛快话。 经过半天的观颜察色,哈密托心里有底了,于是他赶紧用上了第二招——下蒙汗药。他借机溜了出去,用一锭银子买通了在后厨帮忙的小梨子,叮嘱他见机行事…… 当天夜里,整个野狼寨寂静无声,所有喽啰都睡得死死的。哈密托本来想将背信弃义的破狼趋势做掉,但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做得太绝了!于是,他恣意翻箱倒柜,从破狼的那只“百宝箱”的底部夹层——找到了那块玄铁牌。 看着那块玄铁牌上面凛然生威的双头雄鹰,哈密托不禁发出了一声感慨:“哈密托呀哈密托,你又何时方能一展雄风呢?” 此时此刻,他的耳畔似乎回荡起了父亲狄里江的谆谆教诲:“哈密托我的儿,你须前往梵伽山,那里会有你需要的帮手。” 梵伽山?那不就是八通教的总坛吗?那里面会有我需要的帮手?哈密托觉得有些不可思议。他最后扫了一眼七倒八歪的野狼寨“众豪杰”,便头也不回地大踏步下了山…… …… 在洌水河边,高家商队猝然发现:以往他们固定落脚的班家客栈如今竟变成了一片废墟!在这样的王城脚下,应该不可能有流寇散匪之类,胆敢在这里撒野——那么,会不会是由于一起意外的事故呢? 正当众人面面相觑,感到茫然无措的时候,从城里的方向有两个猎人匆匆赶了过来。有人不就可以打听一些消息了吗?于是高老爹示意阿齐达上前询问这两个当地人。 谁知还未等到阿齐达迎上去,那两个猎人反倒自己先凑近过来。其中一人更是显得“快人快语”,他像见到老熟人一样一张口就问:“哦,我看你们这是错过了宿头了吧?这会儿,城门也已经关了——因为我们就是刚刚打城里出来的。” “那可怎么办?这班家客栈也不知怎么啦,竟然会说没就没了!”阿齐达素来毫无心机,面对陌生人他也有啥说啥。 “嗯……你别说,这还真是不太好办呢……”那猎人颇感为难,言语中有一种爱莫能助的无奈。 “哎,我说——这哪里还有什么不好办的?”他旁边的那位同伴不以为然地发声了,他用手指了指河岸边的一片树林,继续把话说得更明白一点:“穿过了那片林子,不远处就有一家新开张的客栈。” “好、好,谢过了!”阿齐达因为打听到了“实锤”的消息,赶紧向那两个人道谢之后,就回转马头说给他父亲知道。 “好奇怪唷,怎么客栈是开在那里的?”高老爹久混江湖,总秉承“事若反常必有妖”的大道理。 “爹,咱们管它奇怪不奇怪呢——反正也就暂宿一晚,明天天一亮就进城了嘛。”高黎花小声跟他爹说道。 “也罢,眼下也实在别无他法了,那就将就凑合一晚吧!”高老爹无奈地点了头。 就在商队调转方向,沿着洌水河更上游的岸边向前开跋的时候,队伍里悄悄地少了两个人。少了哪两个人呢?小伙计胡列和悄无声息地跟过去的辛追虎。 刚才一眼瞥见胡列鬼鬼祟祟的模样,辛追虎就料定他绝对不是一个什么好货色。结合今晚商队所遇到的种种——说不上奇怪还是不奇怪的事情,辛追虎当下决定:可不能放过哪怕是一丁点的可疑迹象!于是,他施展出绝妙的轻功,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紧了胡列…… 没想到胡列这个小子平日里干活蔫不拉叽的,这会儿偷偷溜了出来的时候,却显得十分生猛。他趁别人没注意之时,在地上滚了几滚,便隐伏到了路边的草丛里面。然后,等队伍完全过去了之后,他又迅速起身窜入了树林里。 这个突然冒头出来的怂货——他到底想干嘛呢?辛追虎号称“北虎”,追逐个把宵小之辈,完全就是牛刀割鸡——绰绰有余的啦!他脚根稍一用劲,整个人平平地从骆驼背上“飞”到了一棵树上,然后脚踩树梢、飘飘忽忽地在高空上跟定了胡列。 满心以为这回可是揪住了一条小狐狸尾巴,这番跟踪应该能够收获到一点什么实质性的东西。谁知胡列在树林里七钻八钻之后,最后竟又是回到了一个老地方!是哪个老地方呢?班家客栈废墟。 原来这个好吃懒做的家伙,总想着怎样不劳而获,自从傍晚时分发现了这个客栈废墟之后,他的歪心思就一直留在了这里。半路上脱离商队,胡列为的就是——自个儿跑回来刨废墟找值钱的东西呢! 看明白了这一切之后,辛追虎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返身又往回赶路了…… 第七十七章 商队消失无影踪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看到胡列那种不成器的样子,辛追虎不禁叹了叹气,马上又折身返回去找高家商队了。此时风越刮越大,一阵紧似一阵,把树木的枝叶吹得乱摇乱晃的——已经不能再像来时那样回去了。 无奈之下,辛追虎只得跳落到地面,在黑暗的树林里自己边开路边前进,其速度比之前慢了不止一倍。就这样一个人在林子里转来转去,耗了好长时间之后,他猛一抬头——却惊讶地发现:不好,怎么前方燃起了一片熊熊大火? 瞬时间,数种可能的答案一下子在辛追虎的脑海中都过了一遍……是附近民居失火?还是左近山林起火?又或者说,是那一家……新开张的客栈着了火? 第一种答案的可能性,很快就被他自己否定了。因为这一带的民居散散落落的,肉眼所及很难发现有连接在一起的——又怎么会造成这么大的火势呢?而如果是山林之火,由于现在的季节山间林木十分干枯,一旦起火则必然形成冲天大火之势——然而以眼下的火势而论,并非属于那一种类型。 那么,最后就只剩下了一种可能了,那就是辛追虎所最不愿意看到的——那家新客栈也遭了火灾!想透了这一点,他再也不敢有丝毫的耽搁了,立即纵身上了一棵树,像一只长臂猿一样在树与树之间往前急窜…… 费了一些功夫,辛追虎终于来到了那个火场附近的一个小土墩上面,举目望过去:呈现在眼前的“客栈”显然已经被大火夷为了平地!没想到,为了探究那个胡列的鬼鬼祟祟行为,在辛追虎被误导引开的那一小段时间里,这边竟就发生了这样的一场祸事! 那么,高家商队呢?他们现在又怎么样了呢?想到这个,辛追虎顿时捶胸顿足、欲哭无泪…… 由于今夜这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辛追虎从此失去了跟高家商队的联系,他们双方这样的隔断,一直维持到了多年以后…… 在这一夜的四更时分,什叶城内的锦王府里,有一个房间依旧灯火未熄。这个房间位于府邸中宽敞的书房隔壁,看格局像是个小隔间——然而知晓内情的人都清楚,这里其实就是锦王府中的“奏事房”,其地位实在非同小可! 大约四更过了一刻左右,一个身着青色“飞蝠服”的人急匆匆赶来向索布汇报:大功告成,货物已经全部到手!听到这个好消息,索布满意地笑了,他转头跟多嗦管家说了一句:“赏!” 多嗦管家谄媚地应了一声,就快步走到那个青衣人旁边,伸手扶起他,在耳边说了句:“恭喜青蝠使了,请随我来吧!”青衣人又向索布行礼道谢之后,方才跟着多嗦管家出去。 来到门外,他们又招呼上了正在等候的“褐蝠使”,然后一起到账房领取赏钱。深夜里,锦王府中正在“上演”的这些“小节目”,完全落入了蜷伏在屋顶上的一个黑衣人的眼里。看到这些阴诡小人得意忘形的嘴脸,黑衣人不由得恨恨地从牙缝里轻轻挤出仨字:“狼、蝠、堂!” 说完那三个字,黑衣人施展轻功,在屋顶上追踪正在下边回廊穿行的那三个人。今夜月色明亮,饶是此人轻功再好,却也难免在地面上留下了数个一闪而过的影子——就是因为这个,被那个青衣人敏锐地发觉到了! 青衣人不动声色地暗示了一下褐衣人,两个人顿时心领神会,一起暗暗摩拳擦掌、准备合力对付那个夜行客……这个时候,在前面引路的多嗦管家烟瘾又上来了,虽勉力支撑——却难掩那一副蔫不拉叽的样子…… 眼看着那三个人就要接近后院了,黑衣人猝然收住了脚步,伏下身子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屋顶。青衣人与褐衣人对视了一眼,却都从对方的眼神里看到了倦怠,况且碍于多嗦管家还在一起呢,也实在不好怎么勃然动粗。 多嗦管家上前敲开了账房的门,跟账房先生耳语了几句话,然后就把赏钱如数领了出来。青衣人与褐衣人顿时“见钱眼开”,纷纷眉开眼笑地向管家说些恭维话,并且按“规矩”给了他一点喜钱。好事既了,双方皆大欢喜,于是开心地相互道了别。 手里一旦有了些“快钱”,青衣人首先就想到了花天酒地,他一伸手拉住了褐衣人,说:“四弟,咱先别急着回去。走,哥哥带你去个好地方乐呵乐呵,如何?” 褐衣人相对实在了许多,他听了就迟迟疑疑地问道:“哎,二哥,这样子的话……万一被大哥知道了,咱们咋办?” “那太简单了,我的傻四弟唷!”青衣人仰面大笑了片刻,又低下了嗓音说:“今夜你就跟着我,保你逍遥快活,呃——也一定会平安无事的。” “好、好、好,那二哥,小弟就听你的啦!”由于是搭伙去寻欢作乐,这时候两个人勾肩搭背,表面上真是活脱脱的一对“好兄弟”。 他俩的这一番对话,一字不漏地被屋顶上的那个黑衣人全听到了,他不禁无声地冷笑了一下:“好哇,饶你奸似鬼,也有在我手里倒霉的时候!”他当即听声辨位,判断到那两个家伙已经从角门溜出府去了,于是又施展轻功紧紧跟了上去…… 在皎洁的月色下,那黑衣人犹如一只夜间出来觅食的怪鸟,在冷清的上空来回穿梭,给这一座本就隐伏着各种不安因素的古城——多增添了一丝诡异的色彩! …… 天亮之后,跟锦王府相隔数条街的放羊巷,一大早就被巡城司的兵马里三层、外三层地严密封锁了!几名面色铁青的兵丁,用担架从一户人家里面抬出来了两个死人——都一样身材高大,而且赤身裸体! 跟着担架出来的还有两个身着黑色斗篷的人,神色诡秘地各提着一包衣服,虽然他们已经尽量把衣包打得严实,但还是有两个小小的衣角露了出来——一个明显是青色的,另一个则是褐色的。 第七十八章 墨烟畸宗招新徒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最近的这几天,沈一溪每天都显得特别地忙。他在忙些什么呢?当然是一些跟他心中的“大图”相关的事情。而他到了福州城之后,很快出资“经营”起来当秘密会见特殊客人之用的“梦川茶馆”,在这段时间生意也突然红火了起来。 茶馆的生意一好,负责打理的管家沈安就有些吃不消了,于是他赶紧向主人建议:再雇佣一些人手。说来也是巧合,这边沈安刚刚得到了主人的许可,抬脚出门之时,就迎头碰见了一个前来求雇的人。 这个人年纪尚轻,身材瘦高,说话的嗓音像公鸡在啼叫。沈安问他叫个啥名字?那人毕恭毕敬地回话:“禀管家,小的名唤铁山。” “叫铁山?都混到就要卖身为奴了,还心比天高——叫什么不好?叫得那么大气干嘛?”沈安在下人面前,是很会拿捏腔调的。 “那……小的就斗胆请大管家——恩赐一个合适的名字吧?”铁山见机转舵也挺快。 “嗯……还算你小子懂事。那么,我看就叫做山子吧?” “山子?好,好!这个名字很好!大管家不愧是起名的行家。” “嗯?快别乱拍马屁唷!我可是会很不习惯的。” “是、是,大管家,你就吩咐吧,我该干点啥活计?” “嗯,还蛮勤快的,你不错哦!这样吧,你初来乍到,屁也不懂,就先打点下手——扫地、擦桌子、清洁茅厕,这些活计归你。” “好,好!那小的这就开始干活了,可以吗?” “嗯,去吧,好好干哦!” 这一天的半夜里,忙活了一整天的山子,终于可以躺下来休息一下了。尽管白天干活累得全身酸痛不已,然而他躺下之后,却依然在床上辗转反侧、久久难以入眠…… 一合上眼,山子的眼前就即刻浮现起了十数天前的那一幕——在阴风阵阵的恶鱼潭边异常不堪的那一幕……那个晚上,现今化名为“铁山”的萧山与搭档何胖子夜探恶鱼潭,最后被那个墨烟徒不怀好意地“邀请”进了树屋。 在那个诡秘的树屋里,墨烟徒当场煎炸了两条香喷喷的恶鱼,热情地招呼他们尝一尝。谁知道这种东西一旦吃下去了,就会犯上瘾——于是乎,他俩又接着吃下去了数条煎恶鱼…… 就在他俩在恶鱼的美味面前缴械投降,浑然不知危险已然降临之时,那个自称“墨烟徒”的家伙把脸一变,顿时化为一个面目极其狰狞的魔巫师! 那魔巫师阴恻恻地告诉他们:“两位官差,你们今晚可真是有天大的造化呀!我墨烟徒受滇西墨烟畸叟所派遣,至此地收罗门徒——没想到今夜咱们有缘,你俩竟就成为我墨烟畸宗的传人了!真是可喜可贺哈!” 他话音未落,何胖子就跳了起来,厉声叱斥:“胡说八道,我们乃是堂堂州里的捕快,啥时候就变成你的门徒了?真是大言不惭。” “嘿嘿……嘿嘿嘿,是与不是,我现在就让你心服口服!”墨烟徒说到做到,立时戟指何胖子,口中念动口诀,突然大叫一声:“变!” 萧山转眼一看,顿时魂魄几乎全部跑光了——原来,何胖子已经化身为一条硕大肥圆的大恶鱼了!墨烟徒紧盯着他,悠悠地说:“喂,你的同伴已经伏法了!你怎么样?想不想也跟他一样?” 萧山何等聪明之人,当然不想吃这种眼前亏,无奈之下,他只得屈从——当场接受了墨烟徒的“授命”。变成“自己人”之后,墨烟徒对他格外“友好”,还举了一个火把,连夜邀请他膜拜了一座建于洞穴里的祠堂。 在那个洞穴祠堂中,萧山惊讶地发现,里面所供奉的牌位竟是——一个南威国最顶级的家族!居中最上边的那个牌位,上面清楚地写着“先祖王重焕之神位”;其下边一溜三个牌位,分别是“先伯父王溢之神位”、“先父王澄之神位”及“三叔王湛之唾位”。 “怎么样?你很惊奇是不是?”墨烟徒生怕他看不懂似的,叠声发问。 “似乎懂,又似乎不太懂。”萧山不敢惹急了他,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 “哈哈!那我就来告诉你——我墨烟徒在入道之前,名唤王玦,乃是旧二皇子之世子,现在懂了吗?” “明白了,那么,下面这一排之中的三个皇子,他们都有后嗣吧?”萧山好奇心极大,虽然心里害怕但还是战战兢兢地发问了。 “好吧,今晚心情好,索性都告诉了你。我大伯父王溢只有一个女儿,名唤王玥,至今下落不明。”墨烟徒嘴上似乎说得轻描淡写,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那,莫非……当今圣上竟无后嗣么?” “你是说那个该死的王湛?我呸!这样糟了心的坏蛋,就合该他——无后!” “哦?果然高见,果然高见!佩服佩服!”萧山急忙竖起了大拇指,连连夸奖。 “嗯,好了,明天你就南下吧!去福州城,找那个姓沈的。” “是哪个姓沈的呀?不会是那个沈通判吧?” “没错,就是他。你主要给我打听清楚了:这个人的忠诚度到底有多高。” “那我怎么靠近他呢?彼此并不熟悉。” “随便你,只要能打听清楚事情就好。去吧!”墨烟徒熄灭了火把,一下子人也不知哪里去了…… “好……吧!”一想到何胖子的下场,萧山哪敢说半个“不”字?于是只好换了一身破烂衣衫,天亮后拄着一根竹杖边乞讨边赶路——最后寻来了福州城外的五里亭。 一想到之前的上司宋澈现在就是福州府的知府,萧山担心被他认出,只得化名“铁山”,又把容貌稍稍改变了一些,方才放心地进了城。经过好几天在通判府外的蹲守,萧山很快就摸清了沈一溪的行踪规律:每天必到梦川茶馆。 他得出结论:想接近沈一溪,可以先混入这家茶馆。随着萧山计划的步步实施,方才出现了这一章开头所提到的那一幕好戏…… 第七十九章 群邪聚会疑作怪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那么,墨烟徒为什么要打探沈一溪的底细呢?其实说到底,还是为了传言之中在他手里的虎牙。由此可知,被他派来当卧底的“山子”,其肩负的任务有多么的艰巨了! 这一天一大早,山子像往常一样洒扫着茶馆的各个地方,却发现今天茶馆里的氛围跟平日似有不同。没一会儿,茶馆门外接连来了数辆马车,而且从马车上下来了一些着装奇特的人。 其中有一个家伙,大晴天的还身披蓑衣、头戴斗笠,把自己浑身上下遮掩得严严实实。有一个老妇人岁数一大把了,还穿着色彩斑斓的五彩衣,其着装实在是过于妖冶。还有两个壮汉身上穿着武士服,还随身带着弓箭。 看样子这些人应该是专程前来赴邀的客人,然而他们倒是一起先到了——而主人却一直不见露面!出面招呼客人的是管家沈安,他代主人连连表示歉意,然后把来宾们都安排到了二楼最里面的那个大雅间。 萧山冷眼旁观,料定这些人必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于是就想借机靠得近一些……谁知他人还没走到二楼那个拐角处,就被两个凶神恶煞般的打手给粗暴地截住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一下子,萧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那些人所谈的定是机密大事。 可是,他要怎么样才能偷听得到呢?萧山不愧是一个鬼精灵,他见直上二楼不行,就干脆又下了楼,绕到后院观察地形。在二楼那个大雅间的窗下,靠墙边刻意栽上了数棵高大的仙人掌——这样想要偷听的人就很难靠近了。 萧山假装低头扫地,往那个地方溜了几眼,觉得从外面当真是无机可乘,正在暗自感到丧气……就当他准备放弃的时候,突然眼前一亮:对呀,若是利用一楼的那个窗户呢? 二楼那个大雅间正对下来的一楼那个房间,萧山记得那是一个杂物间,而且从来就不上锁。发现了这个破绽之后,萧山赶紧趁着没人注意,悄悄地钻进了那个杂物间——看看有没有可以偷听到那些人说话的最佳位置。 他抬眼一瞅,看到靠窗的是几个木架子,上面堆满了各种各样的杂物。萧山人瘦脚长,按理爬上那个架子并不难,只是不知道等下若被人发现该怎么说? 他一时没想好应对的词儿,只好先退了出来——却一眼就看到沈一溪急匆匆地踏进了茶馆。屁颠屁颠跟在他后面的管家沈安,一转头瞄见了萧山,马上直起嗓子喊道:“山子,没事做了是吧?恰好,赶紧把杂物间清理一下!” 这真是你刚打瞌睡就有人马上送来了枕头!对于这样的一个“苦差事”,萧山正求之不得呢!于是他立即响亮地答应了一声,就挽起袖子开始呼哧呼哧地开干了…… 就这样,萧山终于如愿地爬上了木架子,竖起耳朵谛听那些人到底在商量些什么事情……果不其然,这些打扮古怪的客人,都是沈一溪请来的“贵宾”——而且其来头都不算小呢! 萧山再凝神谛听,却越听越觉得毛骨悚然!原来,那个大晴天还戴斗笠、披蓑衣的,竟是当今天下第一杀手——蓑衣客!而那个衣着妖冶的老婆子,乃是以至阴至毒著称的多病老狸。另外那两个武士打扮的壮汉,主客双方都以手势交流,其身份也就不甚了了…… 席间,以老婆子多病老狸最善于言谈,多数话语都是她跟沈一溪在相互对答。其他三个客人一直沉默寡言,竟好像置身事外一般。 萧山十分辛苦地蜷缩在那个木架子的上面,仰起脖子、拉长了耳朵,全神贯注地听了半天,却也没有听到什么有关主旨的内容。到了后来,他甚至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太过敏感了?也许,这些人也就是闲来无事,凑在一起聚谈聚谈而已? 就在他已经准备放弃偷听,放松一下自己已然十分僵硬的身体之时,突然听到多病老狸提及了上次她在永威城郊的“壮举”!那是在东敖国王子侍卫那索勒被绑架之后的次日清晨,多病老狸一共用上了两辆疑似掳人的马车,在城郊让巡防营精锐遭受了惨重的损失! 这时候,沈一溪开口了,他沉声问道:“狸老,下官倒是有一点不解。” “溪翁请讲……” “想那次,巡防营兵分两路,分别扑向了城西郊与城南郊两个方向。而狸老你论功夫自是不俗——然而,却如何以一人而同时在两处使用诈术呢?” “哈哈,哈哈哈!”多病老狸闻言不由得狂笑了起来,笑罢她用带着泪花的眼睛看着沈一溪,悠悠地说道:“溪翁,有件事你至今还不知么?” “何事?”沈一溪见她突然这么一问,颇感诧异。 “我老狸纵横江湖数十年,又岂能一直只靠着独自一人行动?”她说完前半句,环视了在场的众人,确定大家都茫然不知之后,方才继续说了下去:“我老狸乃是当今天下第一大帮——巨烈帮的第一人!你们说说,我做事还能缺少帮手么?” 多病老狸这句话一出,在场众人都不约而同地“啊”了起来,他们怎么也不会想到:这个向来喜欢孤身犯险的“独行客”,原来却是一个大帮会的掌舵人!听明白了这一点之后,在场的其他“高手”都突然浑身不自在了起来——这却是为何? 原来,多年来在江湖上横行无忌的巨烈帮,有着特别显著的两大特点。其一、他们在使用爆破物方面,手段登峰造极,至今还没有其他一个门派能够赶得上他们;其二、巨烈帮素来恪守“狼群战术原则”,出门在外往往蚁附狼聚、从不落单,战胜敌人从来靠的是一拥而上、倚多取胜。 正是想到巨烈帮信奉“倚多取胜”之道,故而其他在座的高手都突然感到如芒在背、浑身不自在…… 对于他们的这个反应,精明的沈一溪自然看在了眼里,但是他就是故意不作出任何表示。因为其实在他心里,就是特别喜欢这种“悬剑吓人”的高危态势——唯有如此,方才更利于他主动地掌握局面! 第八十章 沈一溪暗布大局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实际上,多病老狸也就是喜欢故弄玄虚罢了,她说她是巨烈帮第一人——这个倒是不假,无奈帮中真正的实权却不在她的手里。多年以来,这个好搞怪的老太婆习惯了独来独往,其行踪一向飘忽不定……她虽然好歹当了一个挂名帮主,但对帮中事务从来没有上过一点心,时间一长自然而然也就大权旁落了。 自从九年前,恶贯满盈的二当家芒硝被辛追虎除掉之后,巨烈帮事实上的掌舵人其实就是三当家灰磷。灰磷这个人功夫精湛却又喜欢深藏不露,平时为人也还算低调、处事也十分沉稳,这些年巨烈帮在他的带领下壮大了不少——这样的能耐可以说是有目共睹的! 论起私下的交谊,灰磷与沈一溪绝对算是铁杆的兄弟,然而他今天怎么反而没来赴约呢?其实,他可是一早就到来了的,只是没有公开露面罢了——因为沈一溪对他有一项特殊的安排。 那么,今天沈一溪突然召集了这些牛鬼蛇神,意欲何为呢?说穿了,他就是处心积虑要做一台戏——一台给某些人看看的好戏! 这一切,还得从半个月前,灰磷专程跑来告诉他的一件事情来说起。半个月前,灰磷秘密地前来拜访沈一溪,两个人在密室里深谈到了半夜…… 灰磷此番前来,除了告知沈一溪:京城西郊圆觉寺已经换成了枯荣法师当方丈(枯荣法师乃是沈一溪还俗前的师弟),另外还带来了一个听起来让人觉得更加离奇的消息!那是一个什么消息呢?旧二皇子的后嗣突然出现了! 这个比巨烈帮的炸药爆破力更猛的消息,让沈一溪听了——顿时不啻于晴天霹雳!这又是为什么呢?他老沈不是一直心心念念地想要恢复旧二皇子应有的荣耀吗?找到了其后嗣之后,不就会是更加师出有名了吗?真正的事情却远远没有这么简单。 在他沈一溪的那个大算盘里面,所谓的“旧二皇子”充其量只是一个招魂幡,一面用来招揽其旧部为沈一溪所用的大旗而已。至少,在香炉峰上精通阴阳八卦、奇门遁甲之术的木屐道人就是一个必需延揽的奇才;至少,目前虽然被幽禁在深宅大院,但仍然在鬼脸司中拥有极大号召力的莫栗儿——也是一个极其重要的棋子! 既然只是把旧二皇子王澄当成一面暂时借用的旗帜,那么沈一溪心中真正想要做的事情——又是什么呢?答案只有俩字:篡位。可能有读者会发问:持有这样的用心不会太狂妄么?至少沈一溪自己觉得不会。 表面上看,沈一溪是因为谙熟官场那一套,运作有方之后方才得以官运亨通,南下当上了福州府的通判。而事实上,沈一溪此番南下福州赴任,其主要的目的却并非为了“通判”这个官位,而是另有所图。 沈一溪心中的这个“鸿图”,眼下只有一个人能帮他完成,那个人就是——灰磷。此时此刻,在梦川茶馆雅间里品茗谈天的这些江湖豪客,其实都在等待着一个激动人心的结果…… …… 这一夜月色朦胧,沈巩又一次准时地在三更前后醒来——他觉得按照时间推算,莫栗儿又该在今天夜里有所行动了。果不其然,他支起耳朵聆听了片刻,就发觉那个目标人物真的又在行夜半诡秘之事了! 沈巩即刻把被子一掀,纵身下了床,猫着腰迅速窜到了门后。他轻轻揭开一道门缝,往鸟房的方向瞄了又瞄……奇怪,今晚姓莫的好像并不在那里? 其实,经过沈巩好几次的窥探之后,莫栗儿也似乎有所察觉了——故而他的夜半行事又改变了方式!那只用来通风报信的灵鸽子,他现在养在了自己的卧室里面,而且藏得很隐秘。 就在今夜,他已然足不出户,就能够完成放鸽子的行动。不过这个心细如发的小莫,在最近却又有了一个心里不安的因素:那只灵鸽子不知为何,竟越来越变得焦躁而易怒! 本来莫栗儿特别宝贝他的这只灵鸽子,每天都要小心地饲养它、给它清洗鸟笼子。然而就在近几天,那只不识好歹的小畜牲——竟然没来由地抓起狂来,还用爪子抓伤了他的手掌背! 虽说那些鸟儿的伤害只留下了浅浅的数道抓痕,但是却感到奇痒难忍,害得莫栗儿自个儿又忍不住在睡觉时——自己动手把那些地方的皮肉都抓烂了!不明不白地吃了那些瘪之后,莫栗儿也就学乖了,在侍候鸟儿的时候,戴上了父亲留下来的那双银丝手套。 这双银丝手套可是他们老莫家的传家之宝。当年莫离哀伴驾在外狩猎之时,曾经眼疾手快——抓住了一条突然袭击先皇的毒蛇,因此立下大功得赏这副银手套。 本来被尤多逊幽禁之后,莫栗儿曾经一度万念俱灰、几欲寻死……第二天赶来府里送鸟的那个人,却在鸟笼的夹层,给他送来了这一副银手套! 意外地重新获得这件象征家族荣耀之物,莫栗儿感到得几乎就要放声痛哭——然而,此时冥冥之中却有一个苍老的嗓音在提醒他:吾儿当隐忍数时,但凡且留得青山在——日后就不怕没柴烧!就这样,由于那双银手套不断地在暗中激励着,莫栗儿到底还是耐心地隐忍了下来…… 再后来,又有了那只颇通人性的灵鸽子,成为莫栗儿唯一与外界互通的信使。这条鸽子信路的另一头,至今莫栗儿也不十分清楚究竟是一位什么样的人物——只知道此人必然手眼通天,而且与尤多逊很不对付。 想想那尤多逊在朝廷里也确实算是独霸一方的一个厉害人物,许多皇亲国戚、高官大宦即使对他颇有微词,也都不敢公然与之作对!就像这位暗中与莫栗儿信息往来的大人物,那也只能采用这种偷偷摸摸的方式来行事——其最主要的原因,仍是惧怕他老尤北冥阁掌阁的特殊权力! 第八十一章 双鸟相搏故人来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月色朦胧的尤府后院,一心要找出莫栗儿破绽的沈巩,在今夜却扑了个空……躲在自己卧室里面的莫栗儿,顿时为自己的机警与灵活应变颇感得意。 然而,莫栗儿显然暗自高兴得太早了些,就在那只灵鸽子悄悄飞出去的时候——一双隐伏在暗处的毒辣眼睛已经死死地锁定了它的行踪!眼看着灵鸽子已然快要翻越院墙了,那个人猛地打开了身旁的一只大笼子,放出了一只凶猛的猎隼! 猝然出动的猎隼见到猎物,立即眼放绿光,像一支离弦之箭倏地扑向了那只可怜的灵鸽子!眼看着那只灵鸽子已然在劫难逃了,显然不消瞬息就将成为猎隼口中的美餐…… 然而,灵鸽子就是灵鸽子,它显然有别于一般普通的信鸽——至少没有那么孱弱和不堪一击。它知晓巨大的危险正在迅速降临,却一点儿也不慌乱,而是听声辨位——尽力朝那只身躯硕大的猎隼难以到达的墙根檐下贴近飞行…… 这样的态势顿时令性情暴躁的猎隼更加狂躁了,它大力扑楞着一双巨大的铁翅,时而疾飞而起、时而寻机俯冲扑向猎物——在相对狭小的城内街巷之间,闹腾得不亦乐乎!在宁静的夜晚,骤然出现了这些不甚寻常的响动,到底还是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这个人就是刚刚住进城里一家客栈的卓云。 在客栈三楼的窗口观察了片刻之后,卓云立即在手里扣紧了两枚“碧海金针”,瞅准时机将手一扬——先使出一招“金针渡劫”,用一枚金针射中了那只猎隼的右眼!就在那只狂躁的畜牲略一愣神之际,她另一手迅即一挥,第二枚金针正中它的喉咙——一下子就送它去了西天! 眼看着一只凶恶的猛禽死于非命了,同时那只一直苦苦闪避求生的灵鸽子获救了,在这个让人感到高兴的时候,楼下突然响起了数下击掌喝彩的声音!就在卓云探头出去细看之时,一个身着锦衣的年轻人踱着方步走了出来…… 锦衣男子往三楼上举头望了望,见到卓云一个人立在窗口处,马上明白:刚才正是这个女子出手救助了鸽子。于是乎,他往卓云这边拱手行了一礼,缓缓地说道:“敢问,可是这位女侠——出手救了我的鸟儿么?” 卓云本来身负绝密的使命,一般情况下她是不愿意理会一个陌生人的,但此时此刻,那个锦衣男子又是那样的礼数周到……故此,她即使不甚愿意理睬,当下还是抱拳还了一礼——但却一声也不吭。 那个男子见到卓云如此这般的举动,颇感意外,只得礼貌地笑了一笑,就自顾自地返身走进了客栈。就这样一来二往,说到底乃是非常简单的萍水相逢、相互客气的应和之举,卓云满心以为彼此之间的交集应该就到此为止了…… 怎知过了没一会儿,正当她就要解衣就寝的时候,却又听到了一阵轻轻的叩门之声! 卓云满心不情愿地打开房门,抬眼一看——果真就是刚才那个主动搭讪的锦衣男子!她顿时心里一格登,“讨厌鬼”三个字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然而出于礼貌,她还是客客气气地问了一声“晚安!”。 那个锦衣男子长相清秀,言谈举止风度翩翩,显然是一位高官贵族的子弟。他不避深夜地对一位陌生女子死缠烂打,光是这一点就看得出:乃是举止轻浮的浮浪子弟、花花公子之流。 然而,此时这个人手里却托着刚刚受到了惊吓的那只灵鸽子,这又说明什么呢?至少说明他有爱心吧——卓云觉得再不济那也必需肯定他的这一点。 “这位女侠,虽说咱俩只是萍水相逢,然而本王一见到你——却是犹如见到了一位昔日的故人,心里只觉得十分的亲切!”锦衣男子不顾深夜造访一位陌生人的冒昧,干脆开门见山地挑明了自己的来意。 “此人究竟是什么来路呢?竟然自称是——本王?”由于来人自称“本王”,顿时让卓云满腹狐疑、震惊不已——况且,她也实在想不起来:自己是否曾经有他这么一位“故人”? “怎么?眼下虽是深夜,但一位故人来访——姑娘却还是需要这么小心吗?”锦衣男子见卓云对自己似是一点儿印象也没有,也不着急,当下只是出言先作些铺垫。 “那么在下先请教一下:尊驾既然自称王爷,那么可否明说——究竟是当朝的哪一位王爷呢?”卓云身居北雄国玄风卫之首,也不是吃素的,当下还了一招“反客为主”,逼着对方亮明身份。 “呵呵,没想到时隔多年,姑娘还是一般的活泼可爱呀!”锦衣男子似是被卓云的问话逗乐了,顿时满脸满眼的嬉皮笑脸…… “少打岔!赶紧说明白了,否则本姑娘可不侍候了!”卓云见对方指东打西,一时甚是着恼,话风立马一变——用上了跑江湖那种口吻。 “呵呵,有意思,你这小妮子太有意思了!”那人前半句还是顺着刚才那种狂浪的口吻,转头旁顾无人之后,却马上正色低声说道:“快让我进去,详情方可再说。” 卓云也是机警过人,闻言迅即侧身让过,将那个锦衣男子让进了房间。那男子回身掩严了房门,竖起一根手指头盖在了嘴唇上面,“嘘”了一声。 待走到房间的深处,锦衣男子方才正色对卓云说道:“适才假意冒犯,实为掩人耳目,勿怪!” 站在他对面的卓云却睁圆了一双丹凤眼,紧紧地盯死了这个不速之客——想看看他究竟意欲何为? 觉察出气氛有些尴尬,那个男子略带歉意地一笑,低声说:“实不相瞒,本人就是蔚亲王。” “那……尊驾又怎么会是——我的故人呢?”卓云一时还是感到如坠云里雾里…… “这个倒真是不假。令尊之名讳是卓不羁吧?” “没错。” “那就是了,先父乃是莫离哀,生前与令尊大人可是莫逆之交。由此而论,咱俩还不能算是故人么?” 第八十二章 究竟谁是蔚亲王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跟尤府相隔数条街的淳风客栈里,深夜现身的蔚亲王似是早有图谋,借由一只鸟儿的获救——直接叩开了一位孤身女子的房门。而这位女子显然也非等闲之辈,她乃是身负绝密使命的北雄国玄风卫第一高手——卓云。 由于来客以“蔚亲王”、“故人”的称谓直接亮明了自己的身份,这着实让见惯各种凶险场面的卓云也不由得对他另眼相看起来……一时间,她只觉得眼前的这位“故人”很魔幻、很不真实——盘旋在她脑海里一个巨大的疑问是:蔚亲王何以就是我的故人呢? 来客似乎一眼洞悉了卓云的心思,他浅浅地一笑,轻声说道:“云妹妹,你休要多疑……哥哥我当真乃是你莫伯父之独苗——莫栗儿。” “哦?这又从何说起呢?你既是莫栗儿,又怎么会是那权倾南威当朝的蔚亲王?”要不是今夜亲眼所见,卓云怎么也不敢相信——这位传闻中权力通天的蔚亲王,竟是一个风度翩翩的年轻男子! “让云妹妹徒增猜疑,莫栗儿当真该死!”说完,来客又对着卓云深深地揖了一躬。 “我呸!你可别搞得那么亲热,还一口一个云妹妹——叫得让人腻歪死了!我来问你:你是怎么爬上现在这样的高位的?” “这个嘛……这个可是我的发家史,一般人我是不会告诉他的呀!云妹妹,你好俏皮唷,这么问可让为兄颇感为难了……”来客装出一副愁眉苦脸的样子,间或还挤眉弄眼地偷偷观察卓云的反应。 卓云觉得他这个人倒挺喜欢故弄玄虚的,但在心里一直坚持认定一点:无论如何,他“蔚亲王”的身份和“故人”的来头——在那其中绝对有一个是假冒的!一阵清风从外面吹了进来,这让卓云清醒了一些,她猝然发觉——自己若是总陷于对对方身份的纠结,则必然会一直被绕在他所设计好的那个圈圈里面! “果然好狡猾!”卓云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双眼紧盯着来客,突然直愣愣地问道:“敢问阁下,深夜造访——有何见教?” “见教可不敢当!咱们自家兄妹俩,还用得着这么客气吗?” “少掰扯不清了!你这个野小子,胆子可真够肥的嘛!冒充皇亲国戚不说,还假冒莫伯伯的独子——你到底有何居心?”卓云正色厉声地责问来客,还手按剑柄,作出一副准备动武的架式。 锦衣男子骤然愣住了,他万万没有想到刚才清婉可人的一个小姑娘——瞬间竟变成了一个凶巴巴的母夜叉!他面露尴尬的神色,正想要开口解释清楚…… 就在此时,窗外飘然飞进了一个人,她用清脆的嗓音说道:“徒儿,休得无礼!”原来,却是卓云的师父——南宫月到了。 “师父,是此人实在太过无状了!”卓云见到师父,转眼又变回了那个娇滴滴的小丫头模样。 “刚才你们的话,为师我都听见了。”南宫月望着锦衣男子,缓缓地说道:“好啦,你也快别光顾着耍弄那些花拳绣腿了,干脆直接把信物给她看看吧。” “是,南宫婶婶。”他话音未落,耳畔却听到“咣当”一声——却是卓云按捺不住,拔出了“噬天”魔剑! 那“噬天”魔剑一经出鞘,其杀手瞬间便笼罩住了整个房间,直逼得那个来客倒退了数步。“啊?这……”在极度惊恐之余,锦衣男子瞠目结舌,连说话都结巴了起来。 南宫月见到这样的情形,身形一晃,刹那间使出了“斗转星移”、“移花接木”两个快招,将卓云手中的“噬天”又插回了剑鞘之中。她目视卓云,面露不快地说道:“快别胡闹了,这位先生可是为师今夜特意请来的见证之人。” “见……证?师父,需要见什么证呢?”卓云感到特别好奇。 “勿急,一会儿你就知道了。”南宫月转头向着那个来客,轻声说:“有劳了,莫先生。” “不敢,南宫婶婶。”锦衣男子作了一揖,方才从怀中掏出来了一副银手套,双手递给了南宫月。 南宫月将那副银手套端详了片刻,转手递给卓云,说:“云儿,这确实无疑——乃是你莫伯父当年所得的御赐之物。” 卓云将银手套托在手掌上,仔仔细细地察看了许久,最后在手套最接近手腕的那个地方——发现了铭刻在那上面的南威皇家徽章:双虎獠牙徽标!她心想:如此看来,这位来客必是莫伯伯的独子莫栗儿无疑了——然而,传闻中他不是一直被圈禁在尤多逊的府邸里吗? 由于有师父在旁边,她也不好多问,于是便将银手套还给了莫栗儿,问道:“你真的是蔚亲王阁下么?” “呵呵,云妹妹问得好!好,为兄就一并让你看看——”说完,莫栗儿又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块玉牌,递给了卓云。 这是一块上好的蓝田美玉,那上面精雕细琢了一幅精美的图案:五朵祥云托起了一座高山,山巅上依然是一个“双虎獠牙”的徽标。南宫月在旁边一眼就瞅清楚了,开口跟徒弟解释道:“此块玉牌在当今天下独一无二,其图案乃是取自——蔚然祥云之意。有此玉牌,就足以证明蔚亲王的身份了。” “可是……徒儿仍有一事不解。”卓云看了一眼师父,支支吾吾地说道:“他既是莫伯伯之子,又怎么可能会是蔚亲王本人?” “哦,难怪云妹妹不解,倒是愚兄唐突了。”莫栗儿又是打圆场,又是赔不是——这哪里还有一丁点王爷的样子?他晃了一眼南宫月,继续说了下去:“我确是莫栗儿,然而我的这个王爷身份……却是假借的。” “这又是从何说起呢?”卓云见有了苗头,马上揪住不放。 “其实,我打小就跟现在被圈禁的那位——长得挺像的。而我的这个王爷身份,也是靠着移花接木来的。”莫栗儿言下之意,是尤府中的那个“莫栗儿”被冒名顶替,方才有了他这个——现在权势熏天的“蔚亲王”! 第八十三章 身世之谜真亦幻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一旁见卓云还是一副将信将疑的样子,南宫月急忙站出来帮忙作证:“云儿,莫先生所言句句属实,为师已经全查清楚了。” “可是师父,你老人……家怎么就那么相信他这个人呢?”这句话一出口,卓云马上意识到不妥,急忙纠正说:“师父,你又何必大费周章——去查证这些事呢?” 听到卓云的质疑之话,南宫月不觉凄然掩面,颤抖着说:“你说是为了什么?可不就是全为了你这个小冤家吗?” “为了我?”这下子倒轮到卓云惊愕不已了,她觉得今夜师父是有些失态了——至于是为了什么原因,一时却也不得而知。 看到她们师徒顿生龉龃,这会儿轮到莫栗儿上来打圆场了,这一次他也不再像前面那样嬉皮笑脸了,而是正色地说道:“云妹妹,其实今夜在这里跟你说明了这些暗藏的关节——我可是冒着极大的风险的哟!你倒是说说,我小莫跟你师父——这都是何苦来着呢?” 卓云转念一想,也对呀,莫哥哥所说的——可不是么?那么,师父和莫哥哥究竟是为了什么呢?正当她顿时毫无头绪之时,耳畔只听见师父从牙缝里挤出了俩字——“身世!” 莫栗儿轻声问道:“云妹妹,你只知道父亲是卓不羁前辈,但是——你知晓你的生母又是谁吗?” 他的一句话,顿时让卓云陷入了极度的迷茫之中……“是啊,我之生母又是谁呢?”她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答案,终于绞尽了脑汁,却依然一无所获。 “想不出来吧?那好,我来告诉你——远在天边,近在眼前。”莫栗儿说出这些话的时候,神色十分凝重。 “啊?这……”卓云恍然大悟,却又不敢断然相信这是真的。这个时候,眼前这位既亲切又严厉的师父,在卓云的眼里既相当熟悉——又似乎变得十分陌生…… “云儿,为师……母亲知道你不愿意相信这就是真的,然而,你却真真切切的——就是从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呀!” “师父,不——母亲,你跟我说说,这些到底都是怎么一回事呢?” “好、好,咱们不急在一时,母亲会一五一十跟你说个明白的。”南宫月转头向着莫栗儿,问道:“莫先生,一直紧随我们娘俩的那条尾巴呢?” “南宫婶婶请放心,他鬼脚魅七这会儿估计已经在野狗肚子里躺着了。”莫栗儿很有把握地说出了魅七的确切下落,显然已经得到了一个准信。 原来,那一夜跟踪南宫月师徒到了京郊那家小客栈之后,听了半晌的壁脚却始终听不到什么“有料”的东西,“鬼脚”魅七突然记起此番南下——还有另一个任务尚未完成,于是干脆直接动身去了圆觉寺…… 虽说圆觉寺刚刚换了一个新的方丈,寺内一切秩序正在逐渐恢复正常中,然而到了夜里,不少胆小的僧人依然疑神疑鬼、不敢随意地到处走动——故而,偌大的一座寺院竟是浑如鬼村魅窟一般!“如此甚好!”探知圆觉寺是这么一种状况之后,魅七不觉暗自喝了个彩:这样寂静的“鬼魅之域”,不正好适合我这个老鬼的行动么? 于是,他胆子也陡然大了许多,不再像刚才那样躲躲闪闪的了。那么,他今夜专程跑到这个小寺院里来,到底有什么目的呢?他的目的很简单:取得那块魔蝎石,夺得那根雷辟木。 问题是,魅七又是如何得知,在这里能够找到那两样宝贝的呢?在这个方面,就确实显示出了慕茫川那两只金鹞子的厉害之处了。就在那些日子,在高空中逡巡的金鹞子发现了海兰雪猝然而亡的那一幕,它急忙收起翅膀急速俯冲下来,却在数丈高的地方闻到了那株毒草的气味! 在那千钧一发之际,金鹞子迅疾用了一招“鹞子翻身”,转身向远处滑翔了十数丈的距离……然后重新奋力向上拉升,没一会儿又回到了高空之上。 由于刚刚领教了那株毒草的厉害,眼看着海兰雪已然倒地而毙,金鹞子也不敢再往下面俯冲——而是选择了迅速遁逃,赶紧跟自己的主人报信去了…… 当晚,远在望雄城的慕茫川通过“禽语”,读懂了金鹞子的报信,顿时既为海兰雪感到惋惜,也为自己失去一员得力手下深感痛心……然而此时此刻,暗中窥探到消息的另一个人,却悄悄地在偷着乐呢!这个人就是北雄国师——韩三让。 韩三让表面上对慕茫川十分恭顺,还经常主动为主子出谋献策,然而暗地里却一直心怀鬼胎,搞一些见不得光的小动作。光是像“鬼脚”魅七这样的窥探高手,韩三让在私底下就豢养了十数个之多……这些人神出鬼没地从各个阴暗的角落,给他们的主子打探到各种各样的隐秘消息,确实帮了韩三让的大忙——当然了,这些都是后话。 话说慕茫川惊闻海兰雪暴亡的消息,痛心疾首之余,急忙用金鹞子给卓云下达指令:务必查清海兰雪的死因,有仇报仇、血债血偿! 远在南威的卓云骤然接到国主这样的一条指令,一时也感到犯难……只不过,好在前些天她刚刚从师父那里了解到——最后见到海兰雪之时的情景,综合考虑之后,她大概认定:小雪之死应该跟那个半死不活的贺拔孤木有着莫大的干系! 卓云当然清楚,一直像一条鼻涕虫一样粘紧了她的那个“鬼脚”——一准是韩国师违规派出的私人探子!现如今,恰好又摊上了这么一件难事,倒不如顺水推舟——卖他韩国师一个“人情”? 主意打定,卓云跟师父串通一气之后,便开始着手设局。她们伪造了一封“韩国师”的手书,然后用一只被迷烟熏得半昏的病鸽子——“歪打正着”地给魅七送去了一条新的指令…… 除了武功高强与听觉视觉灵敏以外,魅七这个人并没有多大的脑洞,他又如何能够判断出:这是两个被他跟踪的人,反过来给他下的一个套呢?故此,在接到那条“新的指令”之后,他立马“奋不顾身”地扑向了圆觉寺——急赶着去充当替人趟雷的“排雷车”了…… 第八十四章 鬼魅相残终见鬼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卓云师徒用一条假指令的摆布下,“鬼脚”魅七急匆匆地踏着夜色,赶到了位于永威城西郊的圆觉寺。此时此刻他的目标十分明确,那就是夺取两样不同一般的东西——魔蝎石与雷辟木。 那么,这个魅七又怎么会知道得这么清楚呢?当然是因为那纸“假指令”里边说得明白了。然而,发出假指令的卓云师徒,又何以知晓贺拔孤木手上有这两样东西呢?而且她俩还确信无疑:那个老孤木这个时候一定还在圆觉寺里? 其实,早在准备给魅七下套之前,南宫月就已经收到了一位熟人的飞鸽传讯了。她的那个老熟人,也就是那一位身份一直非常神秘的“老药仙”。 在海兰雪中毒而亡的那个午后,老药仙恰好就在附近采药,方才无意间窥见了那惊心动魄的一幕……精于药理的老药仙根据当时的观察和自己的判断,认定了那株害人性命的毒草便是号称“百毒之王”的冥罗草,而世上唯一能够克制其毒性的——便只有那尤为难得的雷辟木了! 至于还了解到那颗魔蝎石的存在,却是由于当时贺拔孤木因狂喜而大声喊叫了出来的那一句话——“魔蝎石,这可是我兄长的魔蝎石啊!”由于魔蝎石也是一件异常罕见之物,故而老药仙一听之下,也就将它的名称清晰地记住了。 深谙人心的老药仙还根据贺拔兄弟俩的同胞情深,料定他在大仇得报之后,必然会返回他哥哥的丧身之地凭吊一番——故此接下来必定会寻到圆觉寺。也不知道这位老药仙跟南宫月的交情究竟有多深,反正在这一次他就已经是把自己所知道的和盘托出,一点一滴也没有保留。 实际上,也正是因为掌握到了十分详实的信息,南宫月师徒在给魅七的那条假指令里面,方才能够把口吻装扮得跟真的一样——如此也着实让魅七深信不疑。窥探到魅七已经“遵命”踏上了那条不归路了,南宫月师徒不觉相视而笑…… 在玄风卫这些年,贺拔孤木多少也了解到了他们的一些行事风格,他绝对不会天真到——真的以为北雄那边只会派遣一个杀手过来的!本来他手上就拥有一件绝好的厉害武器——冥罗草,无奈在遭遇到海兰雪的那一次,那株毒草已经被“蚀魂”斩断并且吸尽了毒气了! 在十分寂静的圆觉寺里,鬼脚魅七使出了看家本领“暗鬼步”,悄无声息地在各处潜行偷窥……他发现那些僧人所宿的僧房式样规整,从外边看大同小异,甚难看出其中的哪一间就是老孤木睡下的房间。 无奈之下,他又轻轻地绕行到了寺外,却在寺院的后墙之外有了一个重大的发现!在阴沉沉的夜色中,魅七猝然发现:那里有一个新堆起来的坟茔。他心中不觉一阵狂喜:说不定,这就是贺拔圆木的坟头呢! 魅七左顾右盼一番,确定周围没人之后,便急步冲向那个小土丘……就在距离坟头还有数步之遥的时候,魅七骤然感到一阵头晕目眩——即刻身子一歪,就人事不省地倒在了地上。 “好小子,算你走运!”不远处的树丛中钻出来了一个人,他朝魅七的尸体唾了一口,还不无讽刺地说出了那句话。此人身着僧衣,头顶上也剃得光光的,看着似乎就是一位僧人。 实际上,这个向来精于算计的贺拔孤木情知——自己现在已经是慕茫川黑名单上的人,于是奂求枯荣法师给他剃度,摇身一变成了寺中的一名普通僧人。他手上的冥罗草虽然没有了,但却意外获得了海兰雪的“蚀魂”。 那柄由绝域冻铁浇铸而成的“蚀魂”魔剑,生性对各种有毒之物特别敏感,现今全数吸取了那株冥罗草上面的毒素,其自身的毒性更比那“百毒之王”胜过一筹。放眼当今天下,估计也就是怀里揣着雷辟木的贺拔孤木方才能够用得了它。 估摸着前来寻自己晦气的敌人就要上门来了,贺拔孤木在家兄的坟墓前面,插上了那柄能不断释放剧毒气味的“蚀魂”,专等那些该死之人自己送上门来。就在今夜,倒霉的魅七懵懵懂懂地成了第一个“送死鬼”,倒让自己名字里面的那个“七”字叫起来显得不怎么名符其实…… 正当贺拔孤木为自己的精心设计而自鸣得意之时,一阵刺骨的寒风没来由地拂了过来,而混夹在那股怪风中的——竟然是一根真正能刺透骨头的利针!那根猝然射过来的利针,不偏不倚恰好刺中了贺拔孤木的脑门,导致他立马抬脚跟着魅七上路去了! 一个身着夜行服的瘦高之人,从隐身之处小心翼翼地现身了!他见一击得手,得意地发出了“嘿嘿”两声干笑之后,解下了系在腰间的一个绳套…… 凭借着那个绳套,黑衣人远远地拽住了贺拔孤木的一只脚,将他拉扯到了自己面前。经过一番搜身,他终于找到了死鬼贺拔孤木藏在怀里的那根雷辟木,但却未能同时找到那块魔蝎石。 那人低头想了想,就迈开大步走到贺拔圆木的坟前,伸手拔出了那柄“蚀魂”!他又是发出“嘿嘿”两声干笑之后,把剑收好,就悄然离开了那个地方…… 天亮之后,出门洒扫寺院周边落叶的小和尚,惊恐万状地跟方丈禀报:寺院后墙外边赫然出现了两具死尸!由于担心惊动官府会惹来无休无止的麻烦,枯荣法师擅自作主,将那两个人的尸身火化了,然后又诵经超度了他们一番。 经历了这么一场祸事之后,寺中的僧人偷偷跑掉了一大半,因为大伙都认为这样的一个寺院很不吉利、晦气得很!人数一旦稀少了下来,原本冷清的圆觉寺就显得更加冷寂了,那样阴沉沉的环境又陆续吓跑了剩下的不少和尚——就这样周而复始,到了最后整个寺院也就只剩下了寥寥数人…… 第八十五章 狼蝠堂臭名昭著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贺拔兄弟俩都走了,他们虽然未能完成当初所接受的使命(找到虎牙),但却也在身后留下了两根雷辟木和一块魔蝎石那样的稀世之宝。那天夜里,“陪同”魅七一起丧命的贺拔孤木,离奇地丢失了他随身携带的那一根雷辟木——然而,另外一根雷辟木和那一块魔蝎石,却始终下落不明…… 对于贺拔两兄弟所遗留下来的那些宝贝,不只新任方丈枯荣法师垂涎欲滴,就连设局让魅七前去“趟雷”的南宫月师徒,也是志在必得。问题是,现在那些宝贝就犹如石沉大海一般,难以知晓它们究竟失落在了哪里——这让她们怎么去寻找呢? 师徒俩经过一番合计之后,作出了如下的一些分析:由于一开始贺拔圆木是海兰雪所杀的,而后来海兰雪又在找到贺拔孤木之时毙命——由此可见,那些宝贝必然经由海兰雪之手,最后转移到了贺拔孤木的手里!现如今贺拔孤木横死,他身上又显然被人洗劫一空,那么杀死他的人——必定就是得到那些宝贝之人了! 那么,对老孤木实施如此精准的刺杀的那个人——究竟会是谁呢?又或者,其实在那夜被杀之前,老孤木就已经提前转移走了那些宝贝?他又会寄托给了谁呢? 由于这些事情终究是发生在南威的地面上,她俩自然而然地想到了一个可能帮上忙的人——手眼通天的蔚亲王。于是乎,“云妹妹”只得暂时放下矜持,前去央求她的“莫哥哥”去给她打探清楚…… 像这种事情,蔚亲王不便直接下令给他直接管辖的凌云台,也不好动用他在朝中的那些关系户——那还能找谁帮忙呢?经过一番冥思苦想,莫栗儿突然一拍大腿说了声:“对呀,我怎么就偏生落下了他呢?” 莫栗儿骤然想到的那个人,便是一直与他暗通款曲的“金丝雀”“莫栗儿”!那为什么会想到他呢?因为那个“莫栗儿”虽说一直被尤多逊幽禁在府里,他在外边却有一大帮手下——那些人足以帮忙打探一些消息。 主意打定,莫栗儿马上动手,用灵鸽子给“莫栗儿”送去了一张手书。手书上面只有两个问题——贺拔孤木被谁所杀?他生前与谁关系最铁? 蔚亲王所要知道的那两个问题,很快就转给了正在嘉兴城里花天酒地的胡三刀。胡三刀当然不可能知晓那夜到底是何方神圣杀掉了贺拔孤木,但是对于第二个问题,他却完全能够轻松回答。 作为与贺拔孤木(彼时他叫做杨二木)曾经在石牌村驿站一起“艰苦奋斗”过的“战友”,胡三刀当然清楚老孤木最信得过的——乃是那个憨厚有余、机灵不足的杨大过。所以说,在明知身处危机四伏的处境中,贺拔孤木极有可能会提前将一些宝贝寄托给了杨大过。 这个明确的答案很快就回馈给了“金丝雀”,又转给了蔚亲王,最后传达到了南宫月师徒这里。得到了这么一个准信,接下来事情可就好办多了!这一对侠女师徒趁着夜色,踏上了前往石牌村驿站之路…… …… 由于整个高家商队的离奇失踪,这几天辛追虎的心神的确变得有些迷乱……他乔装潜入了什叶城之后,昼伏夜出,在商队出事的当晚——就瞅准时机干掉了青蝠使与褐蝠使! 现今被锦王索布网罗到麾下的什锦堂,在之前乃是在西境之内臭名昭著的“狼蝠堂”。狼蝠堂信奉所谓的“狼蝠大神”,那其实是一头巨大的狼头蝙蝠的怪模怪样的煞神! 传说中,在西境的西部边陲曾经存在着那种凶恶无比、嗜血如命的狼头蝙蝠,那些孽畜为患了那一片地区长达十数年之久……当然了,这些说法毕竟相隔年代久远,至今都只能算是一种古老的传说而已。 但是,创立“狼蝠堂”的“狼蝠七使”可就不是这么看的,他们到处大肆渲染有关狼头蝙蝠如何凶残无比的说法——其目的自然是为了壮大其狼蝠堂的赫赫威名,让其他人望而生畏!辛追虎经过一番明查暗访,终于摸清了狼蝠堂的一些基本情况。 狼蝠堂被索布“收编”之后,虽然改名为“什锦堂”,然而却换汤没换药——依旧是崇尚血腥虐杀的一个亡命徒团伙!堂中以所谓的“狼蝠七使”为尊,那“七使”分别是黑、青、灰、褐、靛、蓝、紫七位狼蝠使者,他们平时的着装也与名称里面的各种颜色一一对应。 辛追虎还进一步打听到,那“狼蝠七使”平素各有各的癖好。其中,已经被他诛杀的青蝠使与褐蝠使好色;而灰蝠使与靛蝠使这两个人则喜好烂赌。排行老大的黑蝠使却是一个武癖,他酷好修炼各种武功,故而在七蝠之中武功也是最高的。 排行老六的蓝蝠使更是一个另类,明明是一个江湖中人,他却偏偏好诗——平日里喜欢吟哦一些诗句,倒像是一位谦谦儒生。而排行老幺的紫蝠使是七蝠之中唯一的女流之辈,她除了打扮妖娆之外,武功方面最拿手的则是——例无虚发的“夺魄银针”! 由于狼蝠堂在什叶城及其周边的势力是如此之强,辛追虎自然将高家商队的莫名失踪——跟他们联系了起来。然而,应该先从那些坏蛋之中的哪一个下手,方能把背后的真相问个清楚明白呢? 就在辛追虎一筹莫展之时,突然从窗外倏地地飞进了一把飞刀!辛追虎定睛细看,发现那把飞刀将一张纸条钉在了窗棂之上——其用意自然并非想要伤人。 老辛一把扯下了那张字条,只见上面写着:今夜子时,城外班家废墟面晤。看来,却是一张来下邀约的书信! 辛追虎向来艺高人胆大,何尝惧怕过这些江湖上的小伎俩?接到传讯之后,他当然就先吃饱喝足、养精蓄锐,做好了夜里赴约的准备…… 第八十六章 悄然来了引路人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由于城门在酉时就会关闭,辛追虎换上了一身乞丐的破烂衣服,早早就混在人群中出了城。他先在班家客栈废墟的周边到处转悠,观察清楚四周的情形。完了事之后,他就找了一个背风的旮旯,窝在了那里——一边啃烧鸡一边挨时间…… 终于等到了子时左右,辛追虎发现天气骤然起了变化,狂风大力地卷着一团一团的乌云——直往这边赶了过来!看来,那个下书之人必是一位能准确辨识天气的好手嘛。 就在辛追虎在心里赞叹那个下书人的时候,天空中瞬间下起了一场瓢泼大雨,直逼得他左缩右躲,几近无处藏身。正当他狼狈不堪的当儿,一把超大的油布伞突然出现在他头顶之上,即刻帮忙挡住了那无情的雨水! “谢……”一个字才刚刚挤出口,辛追虎猝然觉得有哪里不太对劲,他赶紧立起身来,却看到了一张蒙住了大半面积的脸。 眼前的那个人眼神无比犀利,在寒夜里透射出两束冰冷的光芒!他虽近距离见到了他所要见之人,却依然异常冷漠地问道:“你,就是辛曲龙?” “嗯,敢问您是……”辛追虎见对方来得突兀,浑身上下又显现出一股杀手的气质,于是试探地问道。 “鄙姓铁,是教主差遣来的。” 居然是受到“教主”的差遣?那到底是哪一位教主呢?辛追虎心里顿时布满了疑云,却又不便问对方太多问题,一时倒踌躇了起来…… 那人见辛追虎沉吟不语,似有隐衷,于是又开口说道:“今夜大雨滂沱,什锦堂那些人断断不会出来搞啥子劳什子了,正好适合我们行动。” 果不其然,这个人确是一个辨识天气变化的能人,专门挑选这样的天气出来行事。那么,他究竟准备做些啥呢?辛追虎见对方这么一说,便也顺着他的话茬说:“对呀,今夜这样的鬼天气——谁又会出来呢?” “那咱们就走吧,辛大侠。”对方面冷话少,然而却是一个急性子。 “行,要往哪里走呢?” “喏,直接穿过那片林子,请跟紧了我。”话音未落,那个人三跃两窜,已然奔出了一丈有余…… 辛追虎一看:好家伙,轻功不弱嘛!于是脚下用劲,也施展轻功追了上去。 那个人看来对这片林子特别熟悉,所挑选的路线不但好走,而且也相当便捷——没过一会儿,他们就到达了上一次辛追虎看到的火场旧址。带路的那个人依然一声不吭,只顾着闷头赶路,辛追虎也不再提什么问题,只是暗自十分警惕地在提防着…… 就这样,穿过了火场旧址,他俩挺顺溜地赶到了一处山谷。由于下了大雨,此时山谷中间犹如蓄起了一个湖泊,看起来到处都是汪洋一片。 “辛大侠,贴近山崖边走,今夜只要能够穿过这个山谷,明天他们可就赶不上我们了!” “却是为何?” “大雨会冲刷掉咱们的脚印,前来例行巡山的那些人看不到脚印子,就不会想到有人过去了,自然也就不会派人追踪而来了!” “有道理呀,你可真是聪明。”辛追虎忍不住夸了对方一下子。 “我这点微末手段算得了什么呢?跟教主老人家相比,差的可不止十万八千里。” “贵教主可是隐龙先生?”辛追虎冷不丁插上了一句问话。 “没错,哦,忘了跟您说了——我叫铁鸥子。” “铁鸥子?可是你一路上暗中跟随着我,还屡屡施以援手的么?” “非也,我是几天前刚到的。先前跟随您一路前来的那一位,是铁鹘子。”铁鸥子回头看了看辛追虎,眼神犹疑了一下,方才又说了下去:“铁鹘子另有要事,中间返回总坛复命,于是教主改派了我前来暗中襄助辛大侠。那中间其实也就中断了一两天的时间,却没想到竟就出了这样大的一件事情。” 经过他一提醒,辛追虎恍然大悟:对呀,事情咋就会这么巧呢?要是……那个时候铁鹘子还在旁边,就断断不会出现那样的岔子的!看来,敌人不仅非常狡猾,情报工作也做得相当的到位呀! 两个人说话之间,已经穿过了大半个山谷,来到了一处峭壁的下面。“辛大侠,过了此处可就要小心提防了!”铁鸥子匆匆提醒了一句,就自己先把兵器亮了出来。 辛追虎见他如临大敌的样子,也不敢大意,“刷”地一声抽出了那柄缠在腰间的软剑。这个时候,雨已经渐渐地停歇了,山谷中的那个“湖泊”也明显在慢慢地缩小…… 然而,天色却变得更加暗淡了,似乎另一场大雨正在酝酿之中。“小心头顶!”走在前面的铁鸥子突然叫了一声,辛追虎急忙将脖颈一缩——真是好险!差点儿就一头撞上了一块突出的山石。 他经此一惊吓,不由得仰起头往上面瞧了瞧:好家伙,这一片山崖之上,竟然布满了许多大大小小的突起石头——在黑暗中猛一瞧,还真如无数个天然的小乳头! “可惜了,我估计轻功还不够……” “怎么啦?你是不是想说——咱们若是能从这片山崖直接翻越过去,路就近了不少?” “是这个意思,辛大侠果然不愧是高手,连这个都一猜就中。” “要不,咱们就试试看?”辛追虎为人最喜欢冒险,当然这也跟他武功高强不无关系。 “我看也行,我俩谁先来?” “我——先来!”话音未落,辛追虎平地一个“旱地拔葱”,整个人高高腾跃而起——转眼间,已然踩着那些石乳头登上了近十丈高的地方。 “厉害!”铁鸥子暗自赞了一声,随即也施展轻功往上攀登…… 那个山崖其实也不甚高,大概只有约数十丈的总高度,且崖壁上面布满了许多凸起的石头,像辛追虎、铁鸥子那样的轻功高手,自然轻而易举地纵身登上了崖顶之上。说来也怪,在这个山崖的另一面,却是一片坡度略为平缓的山坡…… 第八十七章 一顶帐篷可安睡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施展轻功登上了崖顶之后,辛追虎抬眼一看,那山崖的另一面却是一片坡度略为平缓的山坡。他暗自庆幸没有走错了路,正要抬脚从山坡上往下冲的时候,无奈衣襟却被铁鸥子一下子给拽住了! 辛追虎不解地看着铁鸥子,说:“你拦我干嘛?这不是还要快点赶路么?” “辛大侠有所不知,这片山坡看着平缓,若是再往下边走的话——实是凶险万分啊!”看铁鸥子说这些话的那个样子,根本就不像是在开玩笑。 “那怎么办?我们此番前来,所为何事呢?” “此时已是下半夜了,正是那些孽畜到处觅食的时候,实在是不宜在这一带随意走动呀!” “孽畜?你所说的——究竟是一些什么样的孽畜呢?”辛追虎不觉好奇之心大起。 “简单点说吧,那就是一些可怕的生物,一些疯狂暴虐无人性的肮脏畜生!”听铁鸥子说话的口气,他已然对那些“可怕的生物”——直恨得牙齿都是痒痒的! “这一带真的有这么恐怖?那么……高家商队是往那边走的么?”此时此刻,辛追虎暗暗为高家商队的安危捏了一大把汗! “从种种迹象来看,他们应该就是往那边移动的。” “那……为今之计,我们应该怎么办才好?” “这个时候,确实不宜再往前走了。我事先已经细致地观察过了,也做好了一些准备。”说完,铁鸥子走到一堆乱石当中,把一顶帐篷掏了出来…… “这又是做什么?”辛追虎觉得这个铁鸥子的行事——倒着实古怪不少! “辛大侠,快点——和我一起将这顶帐篷搭起来!” 辛追虎满腹狐疑地上前帮忙搭帐篷。然而,在他的手接触到那顶帐篷的时候,却惊讶地发现:这可不是普通质地的帐篷,摸起来既刚硬又柔软——这到底是用什么制成的呢? 铁鸥子自然看出了老辛的疑惑,他却一直只顾着闷头干活……不一会儿,两个人通过一起合力,很快就把帐篷撑开并搭架了起来。铁鸥子又绕着帐篷四周仔细检查了一遍,把那些固定用的铁丝绳都用大石块再压重绷紧——彻底完事之后,他方才招呼辛追虎一起进入了帐篷里面。 “这下子足以安然无忧了,我俩也可以放心休息一下了。”铁鸥子终于松了一口气。 “哎,我说老铁,你这个帐篷到底是用什么做的?”辛追虎着实好奇。 “噢,这是特制的铁纱帐篷,是用铁纱布特制而成的。” “要这么讲究?是用来防备那些怪东西的吗?” “正是。”铁鸥子本来对那些“可怕的生物”三缄其口,不太想提及它们,这时候听到辛追虎又大呼大叫了起来,一时不由得抬头往远处的山峦望了又望…… 刚刚下过了一场大雨的天空,这会儿又聚拢起了一大块一大块的乌云,还压得特别低,似乎硬是要把地面上的人和物压扁辗碎了一般!望着这样黑洞洞的天穹,铁鸥子一时半刻实在也瞧不出什么所以然——只得席地平躺了下来,轻轻地闭上了眼睛养养精神…… 奔波劳碌了近半夜,辛追虎也开始觉得有些疲乏了,他也和衣而卧,片刻之后就进入了梦乡之中……在那如幻似真的梦境里,辛追虎遇见了他一直挂念的“花妹妹”,也见到了率真坦诚的阿齐达、沉稳和蔼的高老爹,还有那一些曾经日日夜夜相伴在一起的商队伙计们…… 那梦境里的情景是如此之美好,以至于辛追虎竟本能地想要——久久地停留在里边,而根本不愿意再回到现实的世界中……实际上,此时此刻他有所不知的是:他与高家商队的结缘和相互帮助,到了今夜的梦境中,已然达到了一个最美好、最值得久久回味的时候了! 然而,只要过了今夜,那一切终将会发现重大的转变——由于一个让辛追虎终生刻骨铭心的惨痛变故! …… 在福州城东的梦川茶馆里,受到沈一溪盛情相邀的各路“英杰”,正在享用着城里最有名的酒楼——海宴楼的美味佳肴。而按照沈通判的安排,用过大餐之后,他们将要移步孤老峰下,去观看和见证一个百年难遇的“奇迹”。 在福州城的东北郊外,有一座高高矗立的大山,名曰福鼎山。在福鼎山的最东端,有一个海拔最高的山峰——孤老峰。据说这个山峰的得名,乃是由于峰顶上有一块天然奇石,形状就如一位百岁老翁——故而此石得名“孤老石”,此峰也就相应地得名“孤老峰”了。 精于钻营的沈一溪之所以放弃在京城里为官的机会,大老远地跑到僻处南方一隅的福州城,其实是因为打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这个秘密一直被他深深地藏在了心底,就连对义子沈巩——也没有透露半点。 在前些天,沈一溪通过灰磷,知悉了旧二皇子王澄后继有人,而且那个人颇有重出江湖——甚至朝堂的迹象!这样的一个消息,顿时让一直以“旧二皇子”作为旗帜的沈一溪乱了方寸…… 经过了数番反复推演之后,沈一溪觉得事不宜迟——因为目前的形势简直已经是到了火烧眉毛的程度了!于是,他秘密交代灰磷去替他办一件大事——一件足以惊世骇俗、或可力挽狂澜的大事情! 为了最后验证一下自己多年来所网罗的那些人的忠诚度,也为了展示一下自己的底气,沈一溪广发“英雄贴”,召集了各路牛鬼蛇神前来“观礼”。那么,沈一溪想让蓑衣客等人一起来观什么“礼”呢?对于这个“谜底”的揭晓,作为东道主的沈一溪——却一直三缄其口、讳莫如深…… 沈一溪之所以不愿意开口先说,也是有他自己的一种考量的:有点担心万一事情进展并不顺利,到时候反而搞得自己尴尬、下不来台!因此之故,老于谋算的老沈干脆不置一词,只是客客气气地请来宾们品香茗、吃大餐,之后甚至每人先发了一个特殊的“纪念品”…… 第八十八章 邪道枭雄全中招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福州城东的梦川茶馆,沈一溪不惜钱包大出血,不但请客喝茶、吃饭,完了之后还十分豪放地发给了他们每人一个限量版的“纪念品”。不得不说,沈一溪的眼光是够毒辣的、他那些“纪念品”的发放也相当准时与恰到好处! 一时间,拿到纪念品的多病老狸抑制不住心里的那股高兴劲,开始眉飞色舞地大开话匣子,凭着一张利口纵论江湖多少事……而原来一直闷声不响的蓑衣客,肯定也是由于高兴起来了,终于开启了那张“金口”——跟那个毒老婆子一唱一和起来了…… 席间,只剩下了好像哑巴一样的“猛禽双雄”——猛隼与毒枭那两个狠煞星,还是依然如故地静默着。在楼下杂物间架子上窃听的萧山私下里觉得:那两只“猛禽”应该是习惯了长年累月的沉静狙击,故而养成了不善言辞的“好习惯”了。 那么,能让一众贵客突然间变得兴致勃勃的那款“纪念品”,究竟又是一种啥宝贝呢?关于这个,躲在楼下偷听的萧山是“听”不到的,那其实是沈一溪早有准备的一种特制金饼——是他事先专门交代城内首屈一指的金匠金昌吉制作出来的。 那么,沈一溪身为福州府的通判,他又何以手头上如此阔绰——竟然能够轻轻一抬手,就送出了四块每个足足有半斤重的纯金大饼呢?关于这个,实际上在背后确实藏着一个不足与外人道的秘密:沈一溪勾结福州府的银曹,偷盗了官仓里面的金子! 看到这里,估计有些读者朋友可能会有疑问了——沈一溪何以这般大胆,他这么做难道就不怕丢官杀头吗?你还别说,他这会儿倒是真的不怕、不在乎!因为其实已经有一件更大、更冒险、更刺激的大事情,他正在进行着呢——哪里还会在乎偷盗官仓这点小事情? 故此,他沈一溪不惜大慷官家之慨,瞬间挥洒重金——只为博得众“豪杰”一笑……又过了好一会儿,酒也喝得差不多了,金饼的刺激效果也逐渐减弱得差不多了,就连身为主人的沈一溪也都开始心里不耐烦起来了——然而,那个信使就是偏偏迟迟不出现! “这样看起来,估计在今天之内是没戏了!”沈一溪这样在心里对自己说道,就在这个时候,他脑海中骤然灵光一现:对呀,事已至此,我何不来一个——先下手为强呢? 主意打定,沈一溪清了清喉咙,又团团敬了一杯酒,然后方才开口说道:“众家兄弟说说看,沈某人一向对待大伙如何呀?” 他话音刚落,多病老狸就腾的站了起来,高声说道:“沈大人对咱们,那可是没得说的——我老狸只有佩服的份!” 这个时候,就连一直不吭一声的猛隼都沉声说道:“沈大人,是这个……”说完,他竖起了大拇指。他旁边的毒枭也马上附和:“我赞同!” 一时席间除去蓑衣客,客人们都已经明确地表了态,于是大伙儿不由得齐刷刷地都望向了他——想看看他究竟是持何种态度?蓑衣客却依旧不慌不忙,朝大家举起了手中的酒杯,特别迟缓地说道:“沈大人,待众家兄弟那是真的好——这个没得说!但是,我老萧要说的却是……”还没等到他把那整一句话说囫囵了,突然间蓑衣客手一软、身子一歪,不由自主地趴倒在了桌子上面! 由于他突然倒下的时间节点刚刚好,十分“精准”地对上了言犹未尽的那一句“大实话”,故此其他客人都不由得十分警觉地盯着沈一溪看。一时间,沈一溪觉得自己被那些人“聚焦”得有点儿心里发了毛,然而此时他脑海里对于这个突发的现象——却只是感到一片空白…… 就在这个异常敏感的当儿,多病老狸骤然发出了一声怪叫,然后也软绵绵地倒下了!“不对劲!”“猛禽双雄”立马作出了反应,他俩腾地站起身,以极快的速度往后面倒退了数步——又伸手摘下了身上背负的弓箭…… 说时迟那时快,沈一溪的反应一点也不慢,他已然不动声色地将手伸到桌子底下——猛地按压了暗藏在下边的一只气囊!随着“嗤嗤嗤”数个响声的持续发出,一股浓烈的气味瞬间在雅间里散发了出来…… “猛禽双雄”略一愣神,鼻孔里已经即刻中招,他俩顿时觉得天旋地转,一下子就失去了知觉…… 当天夜里,这四个江湖邪道上的枭雄,统一被人安排在冰冷的地牢里睡觉。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的一日三餐均由铁门下边的一个小窗递了进来——当然了,在那些“特供”的食物里面,肯定专门加入了一些特殊的“佐料”! 助力沈一溪“大行其道”的,乃是巨烈帮灰磷手下的众多帮众。在这一个注定不寻常的夜晚里,沈一溪没有忘记福州城里一个举足轻重的地方——福州府衙。灰磷的大弟子黑碴率领一班人,乘着月黑风高之时,偷袭了宋澈知府坐镇的那个福州首脑之地。 无奈的是,其时宋知府本人却并不在府衙里面,黑碴他们只是抓住了一些虾兵蟹将……就连福州府第一神捕,人称“铁头捕快”的总捕头宁铨也不知去向——这样的“收网”结果着实让沈一溪大跺其脚,然而又徒唤奈何…… 虽然计划当中的抓捕宋知府、宁总捕头的环节进展并不顺利,但是策动“大事”的车轮已然开动,就断然不可能再停歇得下来。事已至此,他沈一溪唯有硬着头皮往上冲,于是他又急忙布置了下一步的那一项“工作”。 五更刚过,灰磷便率领了一队人,雄纠纠地赶到福鼎山东南隅的好望岗下。这好望岗坡度稍为平缓,攀登上去并不难,而且它仅仅与旁边那座极难攀登的孤老峰——中间隔着一条鹰愁涧。 那条鹰愁涧虽然极深,然而不知从何时起,那上面就架有一座石桥——让人可以很方便地从桥上走过去,直达孤老峰的山腰部分。从灰磷这些人的动向,不难判定:他们必然是要经由鹰愁涧上的那座石桥,取道直奔孤老峰! 第八十九章 孤老石下藏宝藏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福州城东北郊外的福鼎山东南隅,那个让沈一溪特别放心的灰磷率领一班手下,急匆匆地直奔好望岗而来。发起这样大规模的行动,原本他们以为一定会遭遇到官府之人的拦截和盘问——谁知一行人却十分顺利地登上了好望岗,又毫无阻碍地通过了那座石桥,跨过鹰愁涧到达了孤老峰的半山腰。 “这也有点太顺利了吧?”跟在灰磷身边的黑碴不太放心地问道。 “嗯,这样吧,你和几位兄弟留下来,看好这座石桥。”灰磷果断地作了安排。 “是!当家的放心吧,我等一定把这里看得死死的。”黑碴马上拍着胸脯保证。 听到黑碴一口一个“死”字,灰磷觉得忌讳,便拉下了脸、一声不吭地带着其他人往山上攀登…… 看到一大班人蜂拥而上孤老峰,此时藏身于孤老石背后的一个人颇为诡异地冷笑了一声——这个人身上披着一件黑色斗篷,把自己的身材面貌遮盖得严严实实的。这个“黑斗篷”显然对今天上山来的这伙人为何而来心知肚明,因为所谓的“孤老石下藏宝藏”的传闻,就是数个月前他故意造谣散布出去的! 沈一溪情愿放弃多年钻营所得到的留在京城为官的机会,大老远地跑到闽南之地当一个不大不小的通判——其实跟“孤老石下藏有巨量宝藏”的这个传闻有着很直接的关系。在他的全盘计划之中,获得巨量财富是十分关键的第一步,之后才是招兵买马、相机而动…… …… 机灵鬼萧山昨天十分辛苦地蜷缩着身子,到头来却只偷听到了一个结果:沈一溪不知因何缘故,竟然对那些邪道枭雄设下了一场“鸿门宴”。然而,对于他所专属的“私房收获”来说,则是另外的一个窃听收获——那位蓑衣客姓“萧”,同他竟是一样的姓氏! 由于这个偶然所听到的信息,昨夜里萧山辗转难眠……让他好生不解的是:江湖上所传闻的青城山青蓑门掌门,也就是那个“蓑衣客”——他不是叫独孤楚吗?现在怎么又冒出了一个姓萧的蓑衣客呢?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囚禁那些邪道枭雄的地牢,就在梦川茶馆后院的地下,萧山就负责给他们管饭。今天一早起来,他备好了早餐,就直接送到了后院的门岗那里。 一来二去之后,萧山很快就获悉了:负责带人看守后院地牢的,是灰磷的二弟子阴十郎。这个阴十郎人如其名,脸上总是阴冷阴冷的,从没见过有一丝亲和的表情。 由于没办法直接从那些看守那里找到突破口,萧山只得改弦易张——把“努力”的目标转向了管家沈安。通过沈安,萧山了解到看管地牢的,连阴十郎算在内,充其量总共也就是三五个人。 显然,沈一溪现在的人手并不是很充裕——萧山马上就想到了这一点。当他正在苦想对策的时候,突然管家又来给他安排事情了:“我说山子,你干嘛还在这儿躲清静呢?赶快去收拾一下二楼那个大雅间——对,就是昨天刚刚招待过客人的那个房间。” 二楼的那个大雅间?萧山猛一听,暗自高兴得差点没笑掉了下巴!于是他随口答应道:“好呀,管家,我马上就去!” 萧山拿着抹布扫帚,一溜小跑步来到了二楼那个大雅间,张眼一看:好家伙,这里边的布置简直可以称得上是富丽堂皇!他不由得先舒服地坐到了一只豪华大座椅上,想感受一下那种富贵之人的感觉…… 萧山的后背斜斜地靠在了椅背之上,瞇缝着眼睛、顺便长吁出了一口气——谁知那个姿势恰好让他的视线瞄向了桌子底下,顿时有了一个异乎寻常的发现!就在他前面那一片桌面的底下,安放有一只鸡蛋状的小东西——显然是一个机关暗器之类的物事。 萧山伸出手,一下子将那只“鸡蛋”抓在了手里,却觉得那东西并不是特别坚硬,拿捏起来还富有弹性。究竟是个什么鬼东东呢?萧山之前也了解过一些暗器类的东西,故而这会儿不敢随意乱动这只“软鸡蛋”,只是小心翼翼地把它收入了怀中。 清洁完了房间之后,萧山掩好门回到了楼下,迎头就碰上了管家沈安。沈安没给他好脸色,还气哼哼地叫住了他:“山子,我看你是不想在这里干了,是吧?” 经他这么一责问,萧山顿时心里格登了一下:对呀,这个时候,我是应该去给那些“囚犯”管饭了!于是他嘴上连忙回应说:“是、是,我都忙碌得丢三拉四了……这就去、这就去哈!” 一路狂奔到了后厨,萧山一眼看到已经备好的那个托盘——上面整整齐齐地放着四个饭盂,于是马上托起就走,一阵风似的赶到了后院。阴十郎正站在门岗那里,把脖子伸得老长,一眼瞅见萧山就没好气地叫喊道:“你这个小杂役,今天还没把魂儿也丢掉吧?” 萧山心里咒骂道:“你奶奶的,都是看着萧爷我好欺负是吧?怎么一个个都像吃了枪药一样?”然而他表面上还是不露出一点不悦的声色,反而恭恭敬敬地说道:“阴十爷,小的送饭来迟了,罪过罪过!” 阴十郎见他服软,也就不好怎么再发作,自己一时也懒得动手,就干脆一抬手——让萧山自己把饭菜送到里面去。如此良机,萧山正好巴不得呢,他马上屁颠屁颠地托着饭菜穿过那道门,进入了后院…… 其实,就在刚才到厨房里拿饭菜的时候,萧山已经瞅准时机——把两个大白馒头塞进了自己的怀中!至于能顶什么用,一时也只有他自己心里明白。 后院里只有两个巨烈帮的散兵游勇在慵懒地晃荡着,由于萧山手上托着饭菜——他们一看就明白,也就懒得过来多此一问。当此情形之下,素来为人精乖的萧山装出一副旁若无人的模样,只顾迈着小快步一溜烟就经过了那些空旷之处——现在距离那个地牢只是咫尺之遥了! 就这样,萧山最后顺顺当当地来到了地牢入口。今天守着最后这一道防线的丁其孙却与他相熟,当下也不言语,挺“自觉”地一把打开牢门,让小杂役自己下去送饭…… 第九十章 青烟袅袅心牵挂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对于后院地下的这个地牢,萧山完全充满了新鲜感。他心里暗自庆幸:今天好在那些家伙集体偷懒,否则我怎么能有机会来到这里? 沿着石砌的台阶,萧山一边走路一边处处留神,缓步到达了地牢里。他抬眼一看:好家伙,这里边居然都是单间牢房!再仔细看看那些囚禁在铁笼中“猛兽”,萧山发现他们一个个垂头丧气的,都默默无语地或躺或坐着…… 为了让上边的看守听见,萧山故意扯起了大嗓门,像公鸡啼叫那样叫喊:“开饭啰!让诸位久等了啰!” 听到他的叫唤声,猛隼与毒枭这一对“猛禽双雄”突然睁开了眼睛,直接就爆了粗口:“入你娘的,没看到老子正在睡觉吗?胡乱叫嚷个啥子?” 那个多病老狸却一反常态,仍然微微闭着眼,温温吞吞地说道:“小子,你叫个啥名字?” 萧山就是要找机会——把他自己原本的姓氏当众说了出来,当下正好“打瞌睡人家就递来了枕头”,于是马上大声回答道:“老阿婆,我姓萧名山——祖籍在西川的青城山下。” 他的这一番话不说则已,一说出来——即刻引起了一个人的注意!他是谁呢?那个蜷缩在角落里的蓑衣客。 机警过人的多病老狸也立马有所反应,她随即温和地对萧山说:“可真是个好孩子,你就叫做萧山——是吧?” “是的,老阿婆。” “可别一口一个老阿婆啦,我真的有那么老吗?”此时此刻,多病老狸居然还有心情跟一个小杂役调侃,其他人顿时也是醉了…… “小伙子,我跟你说——这些饭菜太油腻了,老阿婆我可吃不惯……你过来一点!”多病老狸眼珠子急转,招手让萧山靠近她一些。 萧山是何等精明之人?他一下子就恍然明白了这个老毒妇的用心,于是冷下了脸,将属于她的那份饭菜放在铁栏杆之外,就抬脚走人了。 此时他还没有留意到:蓑衣客那双深藏不露的眼睛里,闪过了一丝赞许之色。萧山走到关着蓑衣客的那个铁笼子前面,装作浑不在意地吟咏了一句诗:“青城山下豆腐店……” 蓑衣客眼神一动,随即和上了另一句:“萧家招牌人人夸。” 牢房之中,其他那几个人都是大老粗,何曾听得懂这些文绉绉的话语?萧山瞬间就觉察出了这一点,于是放心地接下了下一句:“午未爷爷养育我……” 此时此刻,一向铁石心肠、冷心冷脸的蓑衣客已经眼里噙着泪花,哽咽着接了最后那一句:“青烟袅袅心牵挂。” 对诗至此,一切都已然不言而喻了!萧山心里顿时跟明镜似的——眼前这个杀人如麻的“超级杀手”蓑衣客,便是他的亲爹爹萧青烟! 由于顾忌到旁边还有其他人,萧山强行抑制住当面认亲的冲动,默默地放下了属于蓑衣客的那个饭盂——然后又悄悄地从怀中掏出了那两只大馒头,藏在了那只饭盂的背后…… 他的这个小动作当然瞒不过眼光如电的蓑衣客,所以根本不需要再使上什么暗示的眼神,一切当下该交代的——就都已然“你知我知”了!靠着那两只大馒头,只需要苦捱过两餐饭所费的时间之后,内功深厚的蓑衣客必然能够以他的功夫——砸碎铁笼子,冲出地牢去! 一切都按照最完美的设想全部完成了!此时萧山的心里那个美滋滋的感觉,简直比喝下了十罐蜂蜜都要甜!他一路哼着一些乱七八糟的小调,歪歪斜斜地走出了地牢、又走出了后院…… 就在他自以为已经脱离了那个是非之地的时候,背后的一声断喝——却让他瞬间魂飞九天之外!那个猝然喊住了他的人,正是那个冷气逼人的阴十郎。 萧山情知事情已然败露了,但是仍然强装镇定,回头慢悠悠地问道:“阴十爷,你有事?” 阴十郎用一双“透视眼”久久地盯着萧山,阴阳怪气地说道:“你倒是说说——自己刚刚干了些啥好事?” 听他说话竟是这样的口吻,机灵过人的萧山瞬即反应:这个怪人极有可能是在故弄玄虚,想诈唬我一下!于是乎,他马上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低声下气地说道:“哎哟,我的阴十爷哟,小杂役我今天忙里忙外、忙上忙下的——跑得腿都细了!你老可不可以行行好,别再逗弄我了?” 那阴十郎其实也就是想诈唬一下这个小杂役,以免他真的背地里搞了一些暗渡陈仓的小动作。现在看到他的表现十分淡定,估计十之八九并没有在有意糊弄他,便也就放心了——当下十分不屑地摆了摆手,让小杂役马上走开…… 萧山立即唯唯诺诺地退下了,边开溜边在想:也不知道这会儿,爹爹那边怎么样了?那么,那个曾经“名满江湖”的恐怖杀手蓑衣客,一直以来都是青城山上的青蓑门掌门独孤楚——如今却怎么又变成了萧山的老爹萧青烟呢? 原来,就在几年前,曾经盛极一时的青蓑门在内部发生了一件——称得上是“灭门”的大内讧!武功出神入化的独孤楚在创立青蓑门之后,先后收下了十二名徒弟,这十二个人也就是曾经联手打败过贺拔圆木的那些一代弟子。 再后来,十二名一代弟子各自又收徒授艺,故而在青蓑门中逐渐形成了十多个小山头。青蓑门十二名一代弟子武功各擅所长,因而实际上谁也不服谁,平日里时常勾心斗角,搞得同门里面越来越乌烟瘴气…… 眼看着自己亲手创立的青蓑门面临四分五裂的局面,独孤楚心痛之余,决定动手整肃一下风气。他首先召集了六名武功较强的徒弟共同商讨此事,谁料那几个人骄横跋扈、言语无状,根本就不听劝……盛怒之下,独孤楚悍然出手,一举干脆利落地清理了门户! 消息传出之后,他其余的那些徒弟徒孙震惊不已,担心自己很快也会遭殃——于是被迫联起手来,意欲弑师弑祖!一场空前惨烈的大混战,随即在青城山上展开…… 第九十一章 黑斗篷大捣其乱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发生于数年前的那场“青蓑门灭门大混战”,最终让青蓑门彻底走向消亡的结局。这个事件过后,萧青烟每每想起,都觉得心有余悸…… 那一天,一百多名一代及二代弟子红着眼,发了疯一般凶狠地扑向独孤楚往日练功之地——青云崖。而独孤楚确实不愧“蓑衣客”的名号,凭着一杆钓竿、一领蓑衣,以一敌百竟也丝毫不落下风! 双方经过一番血战之后,逆道弑师的那些败类眼看着渐渐不支……这个时候,有一些狡猾点的徒子徒孙便改用了远程攻击的方式——这一下子,反过来明显地扭转了战局! 独孤楚在身上已然中了数支利箭、还有一些其他暗器的情况下,仍然神威不减,奋力击杀了剩下的大多数人……到了最后,他终于实在是功力耗尽、无力再战了,而“敌方”却尚且剩有数名好手…… 眼看着一代“绝杀”就要屈死在了自己所培养的那些人手下,独孤楚不禁仰天大笑——那笑声异常凄厉,而且让人闻之不觉胆战心惊! 就在这个紧要的关头,从一块山石后面骤然跃起来了一个人!他就是一直被师父雪藏的第十三位弟子,也就是独孤楚的关门弟子——萧青烟。 萧青烟拜师学艺之后,一直隐在后山潜心修炼,而且尽得独孤楚的倾囊真传——其功夫如今自然非同一般!接下来所发生的那场小规模的战斗,其结果毫无悬念:萧青烟杀尽了那些弑师逆徒,救下了奄奄一息的独孤楚。 明白自己大限将至,独孤楚却觉得没有一点遗憾——因为他毕竟还是培养出了一个功夫高强的忠心徒弟!在弥留之际,他亲手将青蓑门的衣钵传给了萧青烟,还把蓑衣客的成名兵器——黄金钓竿和飞叶蓑衣留给了这位最小的徒弟。 发生于青城山上的那一场内部大混战,虽然直接导致了青蓑门的覆灭,然而江湖上的其他门派却对此事闻所未闻,偶尔流传于那些人当中的——也只不过是一些碎片式的猜测和造谣罢了! 经过这一番大磨难之后,作为青蓑门唯一幸存者的萧青烟,就摇身一变成为了第二代“蓑衣客”,以那一支黄金钓竿和那一领飞叶蓑衣——继续演绎着“飞叶杀人”的恐怖杀戮“神话”……从这个角度来讲,蓑衣客既是已经消逝了,然而他又似乎是复活了——只不过那领蓑衣之中的躯体,换成了一具全新的。 闲话休提,咱们还是来看一看——萧山机智地带给他亲爹的那两只大馒头的“神奇功效”吧!他下地牢送完饭走了之后,萧青烟就心知肚明了:那些“配给”的饭菜里面,必然是被人下过了“猛料”的!于是,他偷偷将那些饭菜倒掉,饿了就只咽那两只大馒头充饥…… 就这样,捱过了午餐、又捱过了晚餐,到了夜里二更至三更时分,萧青烟开始觉得体内的那一股真气——已经能够提得起来了!他不露声色地静坐在角落里面,全神贯注地运功排毒…… …… 此时此刻在孤老峰上,灰磷已经带着一班人马快要攀登到了峰顶。那个一直藏身在孤老石后边的“黑斗篷”看到时机差不多了,赶紧一闪身——隐伏到了一棵迎客松的那个“歪脖子”上面。 过了一会儿,灰磷气喘吁吁地到达了孤老石前面,歇了一口气之后,便开始指挥手下往那块石头下边装填炸药。就在这个时候,他们突然听见半空中响起了一阵“嘿嘿——嘿嘿”的怪笑之声! 巨烈帮在这近十年里,到处横行霸道、无恶不作,可从来还没有遇见哪一路江湖中人——敢于公然跟他们叫板!没想到这会儿,居然有人够胆量直接撞上门来,而且看他那个样子明明就是要来挑衅的! 于是,在人群之中的一个人立马跳了起来,扯开嗓门大骂:“是哪个直娘贼,竟敢跑到太岁爷头上动土!”此人乃是灰磷的三弟子炎迹,这个时候确是一个必须要带头跳出来的不二人选。 谁曾想,他的粗嗓门大叫骂——却居然一点效果也没有显示出来!那个在树上发出怪笑的怪人,依旧继续不停地“嚎丧”…… 见对方捣乱已经到了这个程度,灰磷终于忍无可忍了,他立起身、手一挥——袖子里的两枚小爆弹就倏地向那棵树上飞去!那个“黑斗篷”见势不妙,双手立即往两边一撑,张开了斗篷的后摆、同时纵身一跳——竟像一只大黑鸟一样从上面“飞”了下来! “好家伙!”灰磷见状,不由得在心里赞了一句,但赞许归赞许——手上的灰鞘蛇鞭却立马就往那个“空中飞人”用力甩了过去!“啪”地一声,转眼间那条灰鞘蛇鞭缠卷住了那个人,眼看着就要将他抛掷到了地上…… 说时迟那时快!那个“空中飞人”突然身上冒起了一股浓烈的黑烟,瞬间把他自己团团笼罩住……与此同时,灰磷手里抓着的那条鞭子却异常顺溜地“滑”了回来——并没有抓取到任何东西!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玩的是什么鬼把戏!”随着一声怒吼,灰磷丢下鞭子,双手一起向前挥动——六颗碎爆弹同时往那个“黑烟人”身上飞射了过去! 这个时候又有一个奇怪的现象出现了:那个“黑斗篷”扭转身躯在原地打转,顺手牵起一个衣角——竟将那些碎爆弹尽数兜了起来!一转眼,那个人已然十分平稳地落到了地上,还笑嘻嘻地说道:“承情得紧!可别浪费了这么好的宝贝唷!”说完,他拱手将那六颗碎爆弹全部奉还。 “先生真乃高人也!适才是灰某有眼无珠——多有得罪了!”灰磷的做人毕竟不一般,当其他帮众还兀自在剑拔弩张之时,他已然看出了那个人的一些门道,干脆又是施礼又是说了一些服软的话。 “山人何敢受称先生?实不敢当!实不敢当哟!”那个“黑斗篷”看到双方已然叙上了礼,自己让人家接纳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便也彬彬有礼了起来…… 第九十二章 晨曦初现映蜃楼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为了追寻高家商队的踪迹,辛追虎在铁鸥子的引领下,冒着倾盆大雨连夜赶到了一处山崖之上。在这个时候,铁鸥子却告诫他:不能再往前走了,因为前面那一带在夜里经常有“可怕的生物”出来袭击人畜! 无奈之下,辛追虎只得跟铁欧子一起,躲进了“铁纱帐篷”里面暂且休息一下。睡下之后,辛追虎做了许多美梦,在短短的半个夜晚里——他却感觉到似乎是渡过了半生之久…… 一夜安眠过后,由于被远处山里的雄鸡报晓的啼声吵醒,他们两个人同时醒了过来。铁鸥子睁大眼睛察看了一会儿,悻悻地说:“真是好险!若非昨夜布置上了这顶铁纱帐篷,我俩这会儿可能就已经成为两具白骨了!” “竟是这么可怕?”向来天不怕地不怕的辛追虎,这会儿突然觉得自己的后背凉嗖嗖的,手心里似乎也冒出了一些冷汗!他也往帐篷外面仔细留意了一下,发现铁鸥子的那些话还真的不是危言耸听——因为帐篷外面确实散落了一些类似老鼠屎的粪便! 这些类似老鼠屎的粪便,绝不可能是山崖顶上的老鼠跑过来拉下的——因为这根本就不符合这些生物的活动规律。对于这些昨夜里才出现在周围的东西,最靠谱的解释就是:有一种能飞行的古怪生物,它们在夜里闻到人味之后,赶过来想要喝一点人血解解渴! 这些古怪又危险的生物,乃是数十年前,肆虐西域之地、造成无数人畜伤亡的——狼头蝙蝠!近来,这些孽畜在玉门关附近的老巢,几乎被一代大侠慕容修礼连锅端了个干净——在那之后,这种极为可怖的生物便销声匿迹了很长的时间…… 再后来,在西境西南部什叶城的附近,勃然兴起了一个恐怖嗜血的暗黑组织——狼蝠堂。当初创立狼蝠堂的那个人,人称“蝠王”,是一个武功极高且极端冷血的家伙。然而随着岁月的流逝,那个“蝠王”至今也已经淡出了众人的视野许多年了…… 一代枭雄狄里江聚众举事,经过无数次的生死搏杀,最后创建了武力值爆棚的西狄王朝。在强势的西狄王朝的压制之下,狼蝠堂的势力范围急剧地萎缩,甚至曾经一度几乎就要被逼出了西境之地! 此时的狼蝠堂,曾经的领头羊“蝠王”已经销声匿迹了,堂中主事之人乃是地位最高的“狼蝠七使”。同时在江湖上也有传闻说道:狼蝠堂中的“狼蝠使”其实不止七位,只不过其余的那几位已经自行脱离了这个组织——当然了,这些说法也许只是一些以讹传讹的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如今主持“大局”的七位狼蝠使,按排行的次序自然应该以老大黑蝠使为尊,其他人也依照排序定下地位高低。处境不甚妙的狼蝠堂一方面秉承之前“蝠王”的宗旨,另一方面则主动献媚于锦王索布,在后来更是直接依附于他。 那么,他们奉为圭臬的“蝠王法旨”到底是一些什么内容呢?那位创立狼蝠堂的“异人”,一直心心念念于恢复狼头蝙蝠到处噬人的“壮观景象”,故而立下一道铁一般的“法旨”:尽力找到那种“活的圣物”,让它们黑色的“神示”布满整个天空! “蝠王”那个疯狂的想法,在他主持狼蝠堂期间始终未能实现,然而到了黑蝠使“领衔”主事之时——却竟然由于一个极为意外的因素而侥幸地成功了!那些心地十分阴暗之人,应用一些相当残忍、极为不堪的方式,偷偷在一个叫做“离魂窟”的地方——重新为那种“可怕的生物”筑就了一个新的老巢! 那个极其恐怖的“离魂窟”,就位于现在辛追虎与铁鸥子所在的那个山崖前方十数里的地方。在那个狼蝠巢穴方圆十数里的范围之内,每到黑暗的夜间,任何活着的其他生物都不可能再活着——其中当然包括人和牲畜! 天色已然大亮了,辛追虎看到山崖另一面的那个缓坡,可以往下一直延伸到山下的一大片平坦的沙地。看到前面原来是一马平川,他马上转头向着铁鸥子,开口问道:“小铁,天亮了,咱们现在应该可以出发了吧?” “辛大侠,不忙在此一时,咱们吃点干粮,等一等再说。”铁鸥子似乎早有预料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似的,明显是一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的样子。辛追虎以为他是为了有时间收起那个帐篷,也就不再言语,走开几步,一屁股在一块石头上面坐了下来。 由于昨夜刚刚下过一场特别大的雨,此时的天空看起来还十分湿润,然而却见不到什么云彩。辛追虎心里有些焦躁,眼睛睁得老大,一直就往缓坡延伸下去的那个方向望着…… 铁鸥子明白他的心思,一边啃着干粮一边朝他走近了几步,浑不在意地指着下边的那一大片平坦的沙地说:“辛大侠,此处原来是一条不小的内陆河,叫做瀛川。后来由于气候变化的原因,河水逐渐干涸了,变成了如今的这一大片沙洲……” “这看起来——像是普通的沙洲吗?”辛追虎毕竟见多识广,当下用狐疑的眼光望着铁鸥子。 “这显然并非普通的沙洲,那一大片沙地,可是会害死人的流沙河滩!”说到这里,铁鸥子的嗓音似乎有些失声了…… 辛追虎发现了他的失态,顿时感觉有点奇怪:这个小鸥子,今早这是怎么啦?就在他略一错愕之时,天空上突然浮现出了一幅“壮丽”的画卷——一支排得长长的骆驼商队正在沙地中逶迤前行…… 不对!辛追虎猝然发觉:在天空中骤然出现的这个画面——其实相当的诡异!因为里边的那些人、那些马匹和骆驼,还有上面所驮运的那些货物,无一不让辛追虎觉得十分的熟悉! “一点儿也没错!这不就是已经失踪的高家商队么?”这个时候,倒是轮到辛追虎痛哭失声地喊叫出来了:“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呢?” 第九十三章 白骨铮铮诉怨愤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早前曾经在漠北戈壁闯荡过的辛追虎,何曾不晓得沙漠之中,大暴雨过后往往会出现一种叫做“海市蜃楼”的现象?现在他眼前所看到的“高家商队”,显然也是因为那种海市蜃楼的显现作用——才会出现在他的面前! 问题是,出现在他眼前的这个景象虽说只是一种镜像,但是它所反映的——却确实是一个实实在在的景象!定睛再细看了片刻之后,辛追虎立刻发现:眼前这个画卷的出现,其本身本来就已然相当之诡异了,然而在其中——却竟然还有更加诡异得无以言状的地方! 就在辛追虎再度失声惊叫的同时,在他旁边的铁鸥子也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异常惊恐的叫声:“白骨……那些人……全部都是白骨!”随着空中对流层的缓缓移动,他们俩同时看到:在那幅缓缓移动的空中画卷上,人、马匹以及骆驼——都只剩下一具具堪称完美的骷髅架子,那情景看起来诡异得无与伦比! 一阵巨大的悲恸过后,辛追虎猝然清醒了起来,他紧紧盯着铁鸥子,沉声问道:“小铁,原来这些——你是早就知道了的?” 铁鸥子被他问得猝不及防,不由得一脸茫然地望着他,用抖颤的嗓音说道:“如此诡异的事情,我又怎么可能提前知晓呢?” “在来的那一路上,你似乎对所能遇上的种种情况,都了如指掌——若非早就知情,又怎能做到呢?”辛追虎一时满腹疑团,于是步步紧逼…… “没错,我确是对这一带,事先作了一些调查和了解,但却万万没有想到——整个高家商队竟然都成为了白骨。” “那么,你又为何偏偏带我来到此处?还一直阻挠我继续前进?”此时此刻,辛追虎的确憋了一肚子的火,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数天来苦苦的寻觅,最后得到的竟然是这样的结果! “这个……”铁鸥子也感觉到了辛追虎已然怒火中烧,但是——他所接到的指令,却由不得他随意处置事情,当此之时,他也只能支支吾吾地说道:“我其实也是刚来了没两天,那其中的许多曲折,须得再耐心等一等……” “你是说——再耐心等等?到底在等什么呢?”前面都忍耐了这么久,这个时候辛追虎已经不想再忍耐了。 谁知他话音未落,在山石后面突然有一个清脆的嗓音回应道:“等什么?等我呀!”一个二十左右的小丫头冷不丁地“从天而降”,直接就怼上了辛追虎。 “铁鹊子,你到底还是赶上了?”铁鸥子发出了一声欢呼,急忙快步迎了上去。 “鸥兄,看把你急的!本来事情还是挺顺利的,无奈后来在半中间出了一点小插曲,故而我稍稍晚到了一步。” “那么,你没有受伤吧?那东西拿到手了吗?”铁鸥子关切地问道。 “我没事,那东西也已经到手了。”说着,铁鹊子将一只小布包递给了铁鸥子。 铁鸥子将布包打开一看,那里面是一封粘有三根羽毛的信函。见他展开了那张信笺,辛追虎急忙也凑过来看,只见那上面用小楷字体工整地写着“锦王爷钧鉴:今特付金饼三百个,采办神臂弓一百张,长箭四千支。”,下边的落款是“沈一溪”。 “沈一溪?他花如此重金,购买这些兵器做什么?”辛追虎不觉皱起了眉头。 “还能做什么?要造反呗!”铁鹊子显然是一个口无遮拦之人。 “沈一溪……这名字倒是有点印象……”辛追虎顿时觉得这件事非同小可,不由得反复念叨起了这个名字。 “他呀,现任福州府通判,早前是个出家人,法号就叫做……对了!就叫做了凡。”铁鹊子如数家珍,一下子像竹筒倒豆子一样——把那些相关的情报都捅了出来。 “这就是了!了凡、沈一溪,跟旧二皇子手下那个……那个叫啥来着?那时候他们俩可是走得很近的。”毕竟是一些陈年旧事了,辛追虎也已经离开了南威朝堂有一段不短的时间了,故而对一些细节暂时也就回忆不起来…… “辛大哥,你是在回想——了凡跟那个谁走得近么?不就是那个木道长,木屐道人呗!除了他还能有谁?” “不对!还有一位僧人,那个人一向行踪隐秘,不怎么公然抛头露脸的。”辛追虎曾经主持北冥阁多年,故而知道了许多隐秘的事情。 “如果此人不是木屐道人的话,那我这一下子——还真是想不起来了!”铁鹊子毕竟还是太年轻了,在她出生之前所发生的那些事情,显然一时甚难联系得起来…… “我就说嘛,小鹊子,还是别纠结于那些旧事了,先跟辛大侠说一说——高家商队的遭遇吧。”铁鸥子以完成教主交代的任务为重。 “好吧!辛大哥,几天前高家商队所遭遇到的那件祸事,前前后后是这样的……”于是,铁鹊子简单地跟辛追虎述说了——驼队刚到什叶城外的那天晚上,如何被那两个“猎人”诓骗到了那家所谓的“新客栈”,之后又集体中了迷魂香,全体晕晕昏昏地一直往前走了下去…… “后来呢?” “高家商队一直走到瀛川干涸的河床上,很快就被大股的流沙带到了离魂窟的下边……在那里,他们瞬间成了那些恐怖生物的口中餐——人、马和骆驼都被噬啮得只剩下一副骨架子!”对于后面的那些情况,铁鸥子也知道了不少。 “原来如此……那么,究竟是哪些人这么丧心病狂,竟然对一些无辜之人使用了那么狠毒的招数呢?” “还能有谁?自然是在这一带无恶不作的什锦堂了!” “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理由极其简单,说到底也就是四个字——谋财害命!那张信笺刚才你也看到了,沈一溪交付的那三百个金饼就是由高家商队秘密运送过来的。锦王授意什锦堂下了这么一个黑手,之后他们就完全可以独吞掉那些金饼——却无需交付那些货物。” “就是蓄意伪造成——整个商队已经失踪了,则那些黄金他们自然也就并没有收到?” “对极!这正是锦王跟什锦堂所打的如意算盘。” “那沈一溪会善罢干休么?毕竟白白血亏了那么一大笔金子,他肯定会心疼死了的。” “心疼肯定心疼,但是他又如何得知实情?即使知道了实情,然后又能怎么样呢?”看来这个铁鹊子虽然年轻,脑筋却比许多人都要活络得多——辛追虎不由得对她高看了一眼! 第九十四章 贪婪之人自作孽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听到铁鹊子的一番述说,辛追虎终于明白了:原来高家商队的覆灭——竟是由于违禁在货物中私挟了大量的黄金!而这批黄金的源头与最后流向之地,都涉及到那些穷凶极恶、恣意妄为的坏家伙! 这个时候他的脑门一阵子清醒,终于想起来了:原来,那个在旧二皇子王澄身边出谋划策的出家人,却是一个叫做“了痴”的僧人!这个人与身在天龙寺的了凡(即后来的沈一溪)一内一外,利用皇家与佛门千丝万缕的关系,从中运作了许多难以见光的勾当…… 至于后来经历了那一场宫廷剧变之后,王澄已然彻底地完蛋了,而了凡与了痴究竟隐身到了何处——辛追虎却所知不多。如今一场高家商队覆灭的惨祸,究其背后的隐情,显然让沈一溪重新浮出了水面……然而,那个了痴法师呢?他如今的下落又是哪里呢? “鸥兄,以你之见,高家商队所带来的那一批黄金,那些恶人是怎么拿到手的?”铁鹊子冷不防将了铁鸥子一军。 “是啊?他们是如何才能取到那些金饼的呢?”铁鸥子顿时被她问得一脸茫然,搔了搔头之后,只得凭空猜测地说道:“难不成,他们那些人不怕狼头蝙蝠?” “绝对不可能!”辛追虎忍不住在旁边插了一嘴,又继续说出自己的理由:“那些孽畜只是一些嗜血如命的可怕生物,又不通灵——怎么晓得哪些人该咬、哪些人就不能咬?” “那……他们处心积虑不就是为了那一批黄金吗?若是不能拿到手,又何苦设这个局?” “鸥兄,我就说你功课做得不够细致吧?喏,对于这个关节,小妹我也已经调查得透透的了!”铁鹊子一脸骄傲地说道。 “这样啊?那赶紧的——说来听听嘛!” 原来,什锦堂那些人先是设计让高家商队在狼头蝙蝠的攻击之下遭到覆灭,然后就想趁着那些孽畜已经吃饱的时候,赶紧派人将那些黄金运回来!无奈老天爷偏不作美,昨夜竟然下起了一场超级大雨,使得他们的原定行动遭到了阻碍。 今天雨过天晴,铁鹊子就估摸着那些坏蛋应该会有所行动了……她这么一说出来,辛追虎和铁鸥子都陡然紧张了起来:难不成,一场大战已经在即了么? 铁鹊子对这一带的地形了然于胸,她立即带着他们两个人,抄近路绕到了一堆乱石的后面——在那个位置上,他们完全可以把意欲前往“夺金”的人看得清清楚楚!果不其然,他们的蹲守还没经过一袋烟的功夫,在沙地的那一头——就出现了一班鬼鬼祟祟的人! 辛追虎朝铁鹊子竖起了大拇指,又压低了嗓音问道:“他们人多势众,我们应该怎么办?” 铁鹊子瞥了他一眼,轻描淡写地说道:“简单呀,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嘛……” “这么说来,你今日可真是有备而来的啰?” 铁鹊子默默地点了点头,悄声说道:“莫急,等一会你就知道了。”说完,她朝旁边的铁鸥子努了努嘴。 铁鸥子心领神会,弯着腰转身就离开了…… 辛追虎只当没看见,只顾着目不转睛地注意那伙突然冒出来的奸人。那伙人还抬着两三个大木板,那几块木板的造型有点奇特——有一截明显是弯曲的! “那是沙地之舟,专门用于在流沙之地的移动。”铁鹊子在他耳边轻轻介绍了一下。 “沙地之舟?真的有那么好用?” “等一会,你看一看就清楚了。” 这个时候,铁鸥子已经返回,他手里提着一个大包袱——也不知那里面装的是啥东东? “辛大哥,快,把这身铁纱罩衣穿上!”铁鹊子从那个大包袱中,取出了三套铁纱制成的防护服,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套。 “我有点明白了——等会那些会咬人的牲畜就会出来,是不是?” “那是必须的,今天的这一场好戏,又怎能少了它们的到场?”铁鹊子一边打趣,一边从怀里掏出了两颗暗红色的小肉丸,然后她又转头看着铁鸥子,问道:“你准备的那些东西呢?” “有,都有。”铁鸥子马上从身上拿出了一只特大号的弹弓,问道:“你看这个款式怎么样?” 辛追虎看了一下,就问:“准备射中多远的目标?” “至少也得半里之外吧。” 辛追虎接过弹弓,用力试拉了一下,说:“嗯,估计很难射出去那么远……”他眼光往周围游移了一会,突然眼睛一亮,高兴地说:“有了,可以利用这两棵小树。你们有没有带着粗条的牛筋?” 铁鹊子歪着头想了一下,说:“有倒是有,问题是:它可是我用得顺了手的一件兵器。” “无妨,先拿来顶一下吧,若是用坏了——过后我保证赔你一条更好的,包在我身上了!” 于是,辛追虎就用铁鹊子的牛筋鞭,两头绑紧在了两棵小树的树干上——制成了一副超级大的“弹弓”!他高兴地说:“这下子可以了,够他们吃一顿肉丸的!” 说话间,那些奸人已经利用“流沙之舟”,快速地往“离魂窟”那边的方向去了。“鸥兄,快,用火折烤一下肉丸子!辛大哥,你膂力最大,就你来用弹弓发射!” 两个男人齐声答应了一声,立即手脚麻利地做好了一切准备……这个时候,那些坏人也已经移动到了差不多半里之外了! 辛追虎卯足了劲,把那两颗烤得奇香扑鼻的肉丸子——用那张“大弹弓”射出了老远,甚至擦着那些坏蛋的头皮飞到了他们的前面!看到这样的结果,铁鹊子马上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几乎就在同时,铁鸥子发出了一声惊叫:“看,那些邪物出现了!”辛追虎顺着他所指的方向望去,果然发现:骤然有无数个小黑点,正在快速地从远处的天空上猛扑了过来! 一时间,整个天空似乎也变得阴晦了起来,到处阴气浓重、肃杀得令人窒息……辛追虎不觉在心里暗自喟叹:“看来这些邪恶的古怪生物,果真有它们不同一般的邪气!” 第九十五章 木头人真成木偶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南宫月与卓云母女师徒俩好一番紧赶慢赶,在第二天日薄西山之时,终于望见了位于荒山僻林边的石牌村驿站。卓云突然勒住马,对她母亲说:“娘,咱们以这样的装束,等会进到村里——怕是那些村野之人会避而不见哩。” “也是噢,那依你之见,应该如何?” “这个……我看不如……”卓云凑到南宫月的耳畔,如此这般地说了一些悄悄话…… “嗯,也只好这样了。”于是,她俩拨转马头,往一片茂密的林子里边去了。 到了二更过后,这个冷寂的小山村早早地就彻底安静下来了……卓云与南宫月在林子里换上了夜行衣,徒步静悄悄地摸进了石牌村。这个小村子只有二三十户人家,而且多数家境贫寒,一眼望去尽是一种颓败的气象。 忽然,她们发现一个瘦小的身影急匆匆地在前面巷口一晃而过!南宫月立即跟卓云使了一个眼色——两个人就立马分开,往那个夜行人包抄了过去…… 在一棵老槐树下面,那个人鬼鬼祟祟地蹲在地上——好像是在泥土里面刨些什么东西?卓云身形一晃,以轻捷的步子瞬间靠近了那个人,用一把匕首顶在了他的脖颈后面! 那种冰冷的感觉让那人不寒而栗,他颤抖着身子、结结巴巴地问道:“是谁?敢跟你杨小爷……开……开这种玩笑?” 卓云闻言抬起右脚踹倒了他,骂道:“还杨小爷?睁开你的狗眼看清楚——我可是你的姑奶奶!” 杨小过仰面朝天躺在地上,惊惶失措地求饶不已…… “你就是杨小过吧?姑奶奶问你:你哥杨大过现在人在哪呢?马上带我去他家看看!” “要找我哥是吧?”杨小过觉得这个要求来得实在是太突兀,因为他那木头人一样的哥哥——可是从来没人要主动找他的。当下他搔了搔后脑勺,想了一下才说:“对了,我也有好几天没见到我哥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是否还在家呢……” “少废话,赶紧的!”卓云毕竟之前混迹江湖各个角落,发起狠来还真是有一种十分霸道的气场! “是、是,女侠请跟我来。”杨小过看得出眼前这个女子有一股悍性,只好夹起自己的尾巴,丝毫也不敢去招惹她。 杨大过所住的地方就在村子靠近山的那一边,只有两间茅草屋,外边用石头勉强围起了一个小院子。卓云跟着杨小过走到门前,凭直觉就知道南宫月也已经到了——只是她并没有直接现身出来而已。 一踏进院门,卓云一眼就发现在院子一角的葡萄架下,直直地站着一个人!她瞥了一眼杨小过,问道:“那个人就是你哥吧?” 杨小过经她一提醒,这才发现他哥杨大过这会儿还没进屋睡觉,竟然直挺挺地——一个人站立在那寒风之中!他微微觉得诧异,便大声叫道:“哥,你在干嘛呢?” 谁知任凭他怎么大声叫唤,那个“杨大过”就是一声不吭,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弟弟“出神”……这不是怪事一桩么?卓云这个江湖老手立马感觉到——眼前的这种情况确是诡异,然而,答案又是什么呢? 她即刻手按剑柄,缓步逼上前去,心想必须先看个仔细再说!在一抹惨淡的月光之下,那个“杨大过”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一丝表情——竟像是一个陶俑、一个木偶,一动也不动! 逼近了“他”的卓云正想伸手探一探他的鼻息,却骤然被吓了一跳,急忙纵身往后倒跳了开来!与此同时,同样已经走近过来的杨小过也看清楚了眼前的情形,顿时以手掩面、恸哭不已…… 就在此时,一直站在墙头上观望的南宫月迅即飞身到了杨小过的身旁,出手如电——一下点中了他的哑穴,以免他的哭声引来其他村民。南宫月低声问卓云:“云儿,到底怎么啦?” 卓云用手指着那个直挺挺、硬梆梆的“杨大过”,说:“娘,他已经死去多时了。” 原来,已经断气了有些时间的杨大过,竟是被人用一根细绳绑死在了支撑葡萄架的那根竹竿上面!他的头颅跟身躯早已分了家,只是那个脖子上面的刀剑切口却未见一滴血——这显然是那一把“蚀魂”魔剑所留下的创口! 然而,已然吸取了冥罗草毒素的“蚀魂”,还需要靠其锋刃取人性命,这不也说明了——至少在那个时候,杨大过身上是带着雷辟木的?也就是说,贺拔孤木在前往圆觉寺之前,确实已经将那两样宝物寄放在了杨大过这里。 那么,现在它们又在哪里呢?是否已经被那个杀害杨大过的凶手给抢走了? “娘,你说——为何那个凶手还要精心布下这么一个迷局呢?” “不好!这显然是为了——请君入瓮嘛!云儿,赶紧撤!”南宫月突然惊觉情况不妙,然而还没等到她这一句话说完,从屋后幽深的黑暗中——两枚银针已经倏地飞射了过来! 南宫月也是一个使惯了飞针的高手,当下她听声辨位,身形微微闪开的同时,手指一弹——以一枚“碧海金针”回敬了对方!卓云的功夫没有她师父高深,当听到暗器飞袭的声音之时,她立马使出一招“铁板桥”,刻板但稳妥地躲过了偷袭的银针! 但是,杨小过就没有她们那样的道行了,他既不能及时听清暗器的声响,也没有那功夫应对——在不躲不闪之下,屁股上倒是不偏不倚地中了一针。面临强敌骤然来袭,卓云根本没有多余的功夫来理会这个二流子,当下只好抬脚一踹——硬生生地将他踢到了相对安全的墙角那里…… 待到她反身回顾,发现南宫月早已纵身翻越墙头,自己出去迎敌了。这时候藏在暗处的那个偷袭者,以为时机已到,迫不及待地连发数枚银针——均是意欲射向南宫月的要害之处! 南宫月娇叱一声:“来得好!”左手将一方罗帕一挥,尽数兜住了向自己射过来的银针,同时右手一扬——三枚金针分为上、中、下三路,劲道十足地往银针射来的方向激射了过去! 第九十六章 银针偷袭反吃瘪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南宫月挥动罗帕那一下子,既化解掉了对手银针的攻击,同时也扰乱了他的视线。待到她猝然金针出手之时,在暗淡的月光下,那个偷袭者发现金光一闪——急忙把头一偏,躲开了那枚攻击上路的金针! 然而迅即又飞射过来那一枚攻击中路的金针,偷袭者猝不及防,只得手忙脚乱地抽出腰间的腰牌一挡……当下只听见“叮”的一声,那块似是金属制成的牌子立即被金针刺穿!其余震之力道依然不减,顿时震得那个人虎口生痛,手不觉一松——使得那块牌子掉落在了地上。 那个人还没反应过来,马上又觉得腿上一阵剧痛,心里情知不妙——显然那里竟又中了一针!一时间遭受到连番的强劲攻击,偷袭者颇感吃力,顿时无心恋战,当下只得强忍疼痛,一瘸一拐地仓惶循去…… 南宫月哪能轻易放走这个阴险之人,掏出“碧海神抓”,奋力一甩——在半空中划出了数道七彩霓光,煞是好看!这时候卓云也已经跃上了墙头,她急忙阻止母亲:“娘,穷寇莫追,要当心使诈!” 南宫月顿时醒悟:女儿的意思是指——那柄“蚀魂”可能会安排在前面,正等着她们去送死呢!于是她一把收起神抓,悻悻地说:“也罢,只不过那枚金针,也已经够他喝上一壶的了!” 卓云纵身跳到墙外,在地上寻来找去,最后终于发现了那一块偷袭者刚才丢下的腰牌。她立马又折身返回,高兴地把那块腰牌递给了南宫月:“娘,你看看——这块牌子可有啥名堂?” 南宫月拿起那块腰牌,仔细端详了好一会儿,有些迟疑地说道:“这好像不太像是一块普通腰牌……黑漆漆的,上边也没有一些文字,莫非——竟是贺拔孤木被抢走的那块雷辟木?” “是真的吗?咱们的运气真的有这么好?” “嗯,看着似是而非,不好确定的。算了,那就暂且收起来吧!”南宫月一边说着话,一边又往杨大过的遗体瞧了瞧,心里估摸着:莫非……他在临死前情急之下,随手把那两个宝贝藏到了什么隐秘之处? 这个时候,刚刚屁股上中了一针的杨小过,正哼哼唧唧地准备帮他哥解开绳子。然而,他这么一做,倒引得——一个颇为诡异的现象却又出现了! 南宫月和卓云同时看到,虽然已经解开了绑住杨大过的那根细绳,然而他却依然“坚忍不拔”地紧靠着那根竹竿——并没有分离开来的表现!这又是怎么一回事呢?她们都感到十分诧异。 走近了仔细一观察,她们这才发现:原来杨大过的一双手背过来,紧紧地抓住那根竹竿,至死也丝毫不放开手!对于这样一个实心眼的人来说,他临死前的这种表现——显然足以说明:那根竹竿里面应该藏有一些重要的东西! 费了好大的劲之后,她们终于把杨大过与那根竹竿分离了开来。卓云立即用小刀剖开了那根竹竿,真相马上就大白了:原来杨大过还真是将“杨驿丞”所寄托的那两样东西,藏在了这根粗竹竿里面! 看来表面上淳朴敦厚的杨大过,也有他心机巧妙的地方。也正是由于他的这一番精心的构思与安排,他“族叔”所寄托的稀世宝贝,才不至于被歹人白白拿了去! “等一下,娘,咱们把刚才那个歹人遗留下的那块木牌子,拿出来比照一下。”卓云突然想起来了那块黑色木牌的事情。 “也对,现在把它们比较一下就清楚了!”南宫月表示赞同。果不其然,刚才那个偷袭者所丢下的那块黑木牌子——跟杨大过所藏起来的那一块雷辟木一模一样!这下子,她们也就了解到了:那个偷袭者“偷鸡不成蚀把米”,所造成的损失到底有多大了。 总算是不虚此行,南宫月母女俩如愿地取得了两块雷辟木和那块魔蝎石,兴高采烈地踏上了归途…… 看到母亲笑吟吟的样子,卓云不觉问道:“娘,这些东西虽说是稀世珍宝,然而对于我们来说——究竟又有什么用场呢?” “用处?它们的用处可大了去了!”南宫月如数家珍地跟女儿细细述说了一番…… …… 第二天清晨,泷江边上的那个临江小榭十分安静,没有了往日悠扬动听的琴声。管家毕鹫一脸愁容地望着缓缓流淌的江水,不时还转头倾听小榭里边的动静…… 一会儿,南鹤子陪着一位鹤发童颜的医者,乘着一叶扁舟从江上而来。那位医者的身后,还跟着两名背负药箱的小童。 管家毕鹫心下顿时一宽,急忙快步迎了上去。在他的引导下,南鹤子一行人弃舟登岸,直奔江边小榭而去。 今天这里之所以闹出如此大的动静,显然是与凌云台的掌控者毕云开有着直接的关系。然而,在前一段时间里,凌云台倒是消停了不少——据说毕老大正在闭关修炼一种什么神功! 但是,昨晚半夜三更之时,在这个江边小榭的内内外外,突然又忙碌热闹了起来。“莫不是——毕老大修炼神功之时,不小心走火入魔了?”底下的那些人,不由得暗暗地交头接耳、嘀嘀咕咕起来…… 众所周知,毕云开的拿手绝活是“醒魄银针”,但是他自己却极少亮出那样的功夫。然而出于同样对这种功夫的喜好,长年鞍前马后跟随着他的南鹤子——可就曾经特别地留意过毕老大的“神针”绝活。 在南鹤子的记忆里,毕云开还有一位经常喜欢穿着紫色衣裳的师妹,她也有一手银针绝技——只不过却偏偏给它取了一个杀气腾腾的名称:夺魄银针! 其实,叫做“醒魄银针”也好,称为“夺魄银针”也罢,那都只是一个名称而已。真正要命的问题是:这毕云开究竟跟那个狼蝠堂之中——排行老七、擅长使用银针夺命的“紫蝠使”有没有关系? 如果连这两个人也都是有关系的,那么这个本就诡事多多的江湖——可就显然更为可怖了…… 第九十七章 奇人指点启秘道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南宫月和女儿卓云凭借高超的本领和一点运气,终于如愿以偿地夺得了两个雷辟木和一块魔蝎石。在踏上返程之时,南宫月突然心血来潮,跟女儿提议前往一个新的地方——碧波山庄。 而与此同时,在她们刚刚离开了数天的圆觉寺里,却又有了一番热闹的景象。原先那些因为惧怕寺内“闹鬼”的僧人们,又都陆陆续续地赶回来了,另外还增加了一些行止粗放、孔武有力的江湖人士——他们的集中到来,顿时把偌大的一个寺院堵塞得满满当当的! 方丈枯荣法师心中清楚:这些僧人和江湖豪客的到来,并非是奔着他的——而是另有其人。这个在这些人当中的影响力——犹如水浒传中的宋江一样的人物,乃是正从闽南远道而来的沈一溪! 近十天前,沈一溪设局逮住了四位邪道枭雄,本想逼迫他们“自愿”服下一款神奇的药物——行尸食髓丹。然而最后的结果跟原先所设想的略有出入:首先是那个蓑衣客离奇地遁逃了,还携带了一个毫不起眼的小厮山子;然后是性格火爆、宁折不弯的“猛禽双雄”双双自断经脉而死! 那么,到最后“硕果仅存”的那个多病老狸,就应该顺利地“归顺”了吧?确实如此。一向心狠手辣、阴毒无比的那个毒婆子,在面临生死攸关之时,反而委屈求全地选择了“服丹为奴”——从此永远服服帖帖地做一个忠实的奴才! 故而,沈一溪的这一次北上之行,身边便自然而然地多了一位武功高强的亲随护卫。那么,在福州官运亨通的沈通判,又为什么突然挂冠离任呢?自然是因为此时在北边,有一件重大的事情需要他立即着手去办。 主人前脚刚一走,那个还奉命留在梦川茶馆坐镇指挥的管家沈安,顿时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团团转!他在忧急什么事呢?这个时候,让沈安放心不下的首要之事,乃是孤老峰上的那件“大事情”。 在沈一溪设计擒住四个邪道枭雄的次日,巨烈帮三当家灰磷带着一大班手下,经由好望岗、跨过鹰愁涧石桥,攀爬到了孤老峰之巅。谁知就此此时,半道上突然杀出一个程咬金——一个身披黑斗篷的陌生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双方随即展开了一番争斗,然而颇识时务的灰磷马上意识到:这个不速之客功夫不俗、而且有一些诡异的门道——不像是一般的江湖中人!由于暂时摸不清对方的底细,心思活络的灰磷见风使舵,立马转而跟那个人“热络”了起来…… 那个“黑斗篷”显然也是一个手腕灵活之人,当下也顺水推舟地跟灰磷他们“化敌为友”——意欲趁机进行下一步的计划……他装模作样地站到那块孤老石的前面,手抚胡须沉吟了片刻,方才缓缓地说道:“三当家的,你们巨烈帮的一贯手法便是使用炸药进行爆破,然而今日我看这块孤老石——显然并不适合这么办!” “哦?那尊驾有何高见?”灰磷也担心贸然进行爆破,说不定会毁掉了一些其他有用的东西。 “不忙,且先让我看一看……”“黑斗篷”一边慢慢悠悠地围着孤老石转圈,一边细细地观察了起来…… 灰磷对于机关器械、暗门暗道这一类东西,简直就是一窍不通,当下只得傻乎乎地在旁边干等着。为了提防这个陌生人使诈,他以眼神暗示三弟子炎迹——让他暗暗布置人手以防万一。 连续围着孤老石转上好几圈之后,“黑斗篷”又眯起了眼,口中念念有词、右手上还不停地捏捻着那些手指头……半晌过后,他猛然睁开了眼,高兴地说道:“对了,就是应该这么办!” “怎么样了?先生。”灰磷依然坚持要称呼对方为“先生”,他半推半让之后,也就没再表示反对了。 “灰老大,你快过来看……”“黑斗篷”招手让灰磷过去,跟他指出了一些开启孤老石下边暗藏秘道的机括。 灰磷越听眼睛睁得越大——他确实没有料到:原来孤老石之下还真是藏有暗道和一批宝藏!这对于长年在江湖上过着刀口舔血的日子的灰磷来说,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一次重大的收获! “只是……怎样让这个秘密——尽量不要往外扩散才好?”此时此刻,灰磷却反而在心里犯了嘀咕……在一旁观颜察色的“黑斗篷”似乎看懂了他的心思,于是凑近了灰磷的耳畔低声说:“你的那些弟子,这会儿似乎人数太多了吧?” “黑斗篷”的这一句话,正好说在了灰磷的心坎上,他不觉轻轻点了点头,悄声问道:“你看,留下几个人合适?” “黑斗篷”向他举起了两只手指头,又往灰磷和他自己晃了晃——他的意思明白不过了:也就是你和我,两个人就足够了!灰磷毕竟是一个混迹江湖多年的老油条,他看到对方蓄意表达这样的意思,不由得心底下又冒起了一丝狐疑:该不会是想诓骗我吧?就在刚才他已经领教过了对方的手段,情知若是凭着自己一个人——那可根本不可能是这个陌生人的对手! “看来,三当家是信不过我啰?”“黑斗篷”似是觉察出了灰磷的担心。 “非也!依我看,就咱们两个人也实在太少了,倒不如让炎迹他们几个一起下去吧?”灰磷一边坚决否定对方的猜测,一边又顺势提出自己的意见。 “也行!其实对我来说——怎么都行!”“黑斗篷”眼见已经说动对方同意缩减为寥寥数个人,心里自然觉得满意。 在双方说妥了之后,“黑斗篷”终于亮出了真本事,立即动手启动了孤老石上面的那几个机括!眼见孤老石缓缓地自行转动了起来,灰磷心里暗自觉得高兴:幸亏遇上了这么一个高人,若非如此——又怎么能够这么容易地开启了暗道的入口呢? 第九十八章 墨烟徒翻脸作妖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眼看着那块笨重的孤老石竟然自行缓缓地转动了起来,此刻灰磷倒是对这个莫名其妙地搅和进来的“黑斗篷”心存感激、进而感恩戴德了。为免孤老石的秘密扩散出去,灰磷已经将不少人派遣到了石桥那边,身边只留下了炎迹等几个心腹之人。 没一会儿,孤老石停止了转动,在它原来压住的那个地方——出现了一个通往地下的洞口!灰磷顿时兴奋不已,抬脚就想往洞口里面的台阶迈去,却听到“黑斗篷”在后面喊道:“灰老大且慢,这个地洞许久没人下去过了——我怕里面会有一些瘴气!”说完,他越身而上,把一个点燃的火把往下边扔了下去…… 那个火把在长长的台阶上不断碰撞着地面与墙壁,一路上跌跌撞撞地掉落到了看不见底的地洞深处——却一直不见熄灭!“嗯,这就可以放心了。灰老大,现在可以让人下去了!”随着“黑斗篷”的一声招呼,炎迹马上带着两个人先踩着台阶下去了…… 这个时候,灰磷的身旁也只剩下了三名弟子,他望着“黑斗篷”——想看看他下一步打算怎么做?谁知“黑斗篷”突然变得面目狰狞起来,他眼中露出了异常怨毒的眼光,像两把利刃一样猝然刺向了灰磷! 灰磷猝不及防,当场被对方那种极其诡异的表情吓了一跳!他怔了一怔,略略回过神来,正要招呼身边那几个弟子一齐动手——却猝然发现:他们几个竟仿佛就像几尊泥塑木偶一般,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事有反常必有妖!顿时觉得事态不太正常的灰磷立马定了定神,“刷”地一下抽出了那条灰鞘蛇鞭,同时左手上紧扣着三枚碎爆弹……然而,待到他又一次往回寻找敌手的时候,却发现刚才“黑斗篷”所站的那个地方——竟是空荡荡的! 人呢?至少也得有个影子吧?灰磷急忙转头四顾,无奈并没有发现那“黑斗篷”的半个人影——一个大活人,怎么就凭空失踪了呢? 就在此时,有一名弟子突然发出“啊!”的一声大叫,马上就仰面倒地了!灰磷连忙顺着他刚刚的视线望去,顿时又看到了一个相当诡异的景象:那块看似笨重的孤老石,这时候却像一个古怪的老头子在做着一些动作! 诡异之极!这是闹鬼了!一连串情不自禁的推断,顿时从灰磷的脑海里冒了出来……他自认凭着一己之力,不可能对付得了眼前这样的神鬼般怪异的现象——于是当下就想撒开脚丫子,至少撤退到石桥那边。 “别……别走呀!”那个“石头精灵”居然也能开口说话了——虽然那种嗓音嘶哑又粗砺……“你让我别走,我就真的听话不走了?”灰磷心想最好别听那个怪物的,当下心急火燎地迈开大步就想着赶紧开溜——无奈那两条腿这会儿却浑然不听他自己的使唤,竟像灌满了铅一样十分沉重! 就在灰磷进退两难的时候,转眼间那个“石头精灵”不再动弹了——又化为了原来那块孤老石的模样,而那个“黑斗篷”却又悄然现身了!他笑吟吟地对灰磷说道:“感觉怎么样呀?灰掌柜的。其实,只要你乖乖听话,我可以保你——绝对不会有事!” “那……你到底要我听些什么话?”灰磷也不蠢,他想知道对方究竟要开什么底牌。 “那个说简单也简单,无非是从今往后,你的巨烈帮归于我墨烟畸宗门下,听命便可。”“黑斗篷”说得那叫一个轻描淡写。 “墨烟畸宗?莫非……是云南虫谷中的墨烟畸叟老前辈——所创立的门派?”灰磷也不是没有听说过“墨烟畸叟”这类怪人的名号,只是对于所谓的“墨烟畸宗”——今天却是头一次听闻。 “嗯,你也算有些见识,没错,就是畸叟他老人家。只不过,我师父已经归隐多时了,现在本门派中主事之人是我。” “那……为何一定要让我巨烈帮并入你的门派?我们这些人功夫稀松平常,见识也浅薄,只是在江湖上混口饭吃而已。”灰磷这些话也不全是谦虚之语,巨烈帮确实也差不多就是那个样子。 “无妨,我墨烟徒最懂调教人了。就算是一块朽木,我照样能让他化腐朽为神奇。”在墨烟徒的算盘里面,他其实就是想要多多招揽一些——像萧山之类的帮闲手下就足够了,根本不在乎那些人的道行深浅。 “尊驾自称墨烟徒?失敬失敬!”此时灰磷心里在犯嘀咕:这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我前一阵子刚刚把这个家伙的情报告知了沈大人,没想到这会儿他竟就自己寻上门来了! “一点也没错,我就是墨烟徒,墨烟畸叟的首徒。实话告诉你,我还有另一层身份是极少人知晓的,想不想听听?” 灰磷顿时觉得有些迷惑不解:你干嘛非要告诉我这些呀?我在你眼里就真的有那么重要吗?然而,无论是谁都有好奇之心——何况像灰磷这样时常行走江湖,身后还依傍着沈一溪之人?虽说在之前,他也曾经模模糊糊地听说过——关于这个墨烟徒的一些讯息,但总比不过如今对方亲口所说、自己亲耳所闻的吧? 想到这里,灰磷不再犹豫了,他干脆利落地问道:“既然如此,那就不妨请教一下——阁下究竟是哪位身份尊贵的贵人呢?” “贵字可不敢当!如今我流落江湖之上、落魄潦倒至此,又何敢自称贵人?”墨烟徒顿了一顿,又说:“我有耳闻,之前是你跟那位什么沈大人——说起我来着?” 灰磷乍一听闻,不由得浑身骤然感到了一阵子的凉意!他清楚了:今天这个墨烟徒可是故意来找茬、来兴师问罪的! “然而,沈大人不是一直在为恢复旧二皇子的荣耀而谋划吗?难道说,他们原来却不是一伙的?”这一下子,灰磷可真的陷入了迷茫之中…… 第九十九章 设局之人突丧命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福鼎山的孤老峰上,眼看就要大功告成的灰磷那一伙人,却不期而遇——碰上了专门前来找茬的墨烟徒。那个墨烟徒作妖使怪,矛头直指巨烈帮三当家灰磷! 眼看着这个擅长邪术的墨烟徒步步紧逼了过来,灰磷不免暗自寻思如何才能脱身离开……刚才经过一番言语上的短暂交锋,他也估计得到:自己现在还是拥有一些对方所需要的筹码的——否则的话,他也不可能还需要多费那些口舌。 当下,灰磷也只能装痴作傻,多向对方“讨教”一些问题,以换得时间上的拖延……此时他甚至一度把希望寄托在——那位“挂名老大”多病老狸的身上,但是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那多老大已经跟随沈一溪北上多日了! 举头望了望山峰上的秀色,灰磷心中突然有了一个主意:“对了,我应该问清楚:这个家伙跟沈大人现在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关系,接下来也好将计就计、顺水推舟!” 盘算清楚之后,灰磷就干脆直白地对墨烟徒说道:“没错,我日前是跟沈大人提起过你——只不过,这难道不正是你所喜闻乐见的么?” “说什么混账话?我王玦就算再不济,那也毋须仰仗他沈一溪!这种话你若是再敢说出口,可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墨烟徒勃然变色,看这种情形他应该已跟沈一溪闹僵了的。 “既是如此,沈大人那边的情况,我也就没必要再告诉你了。”灰磷故意卖了一个关子。 “是一些什么情况?说来听听。” “沈大人为了你的大事,已经设计将那几个破坏团结的恶人——给抓起来了。”灰磷毕竟是沈一溪的心腹之人,安排那一场“鸿门宴”——沈一溪在早前并没有瞒着他。 “破坏团结的恶人?都是一些什么人?” “像猛禽双雄、还有蓑衣客之流,都老老实实地成了阶下囚。”灰磷的话音未落,突然林子里响起了一阵异常洪亮的笑声…… 当下,灰磷与墨烟徒都是一愣,不约而同地转身向着笑声传来的方向。谁知那一阵狂放的笑声过后,那片林子依然还是老样子——只是有一些鸟儿受到了惊扰,纷纷往空中振翅高飞! “敢问,是哪位豪杰在里边?”墨烟徒自以为有恃无恐,提高了声调发问。 就在这个刻不容缓的瞬间,林子里那些树的枝叶突然乱摇乱晃,导致许多叶子纷纷扬扬地飘落了一地……在这个十分纷乱的景象里,猝然飞出了两片尖锐又单薄的叶子——倏地射向了墨烟徒! 墨烟徒正置身于忘乎所以的快感之中,何曾料到居然还有这样的“待遇”?在猝不及防之下,他的胸膛顿时被那两片蓑叶深深地插入,当场一命呜呼! 眼见变起仓猝,灰磷一惊之下,急忙往后面急退了好十几步——一时脚下没有留意,竟一个踏空掉下了山崖!一连跌下了十几丈之后,幸好衣服挂住了一根凌空伸出的树桠,他整个人就在半空上荡来晃去——想上山够不着,要下去又实在太过危险……无奈之下,灰磷只得借助那条灰鞘蛇鞭,绑着崖壁上那些突出的树枝山石——一小段一小段地往下挪,最后方才安全地到达了山崖之下。 费了好大的劲,灰磷终于小心翼翼地来到了山崖底下,脚下踏上了实地。正当他长长舒出了一口气,接着还想伸几个懒腰的时候,却突然觉得四周的气氛似乎有些怪异…… 福州府总捕头宁铨铁青着脸,两只眼睛像两把利矛——直直地刺向了灰磷!灰磷浑身一哆嗦,一时还是没有反应得过来:这山崖底下原来不都是一些自己人吗?啥时候换成了福州府的公差捕快了? 灰磷正在感到迷惑不解之时,他的面前却又出现了一个熟人——他的大弟子黑碴。然而,现在的黑碴竟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身上穿着一身崭新的捕快服饰,就连走路也是带着风的! 黑碴走到他的“师父”面前,大大咧咧地说道:“灰磷?师父?呵呵,我罗非苦心卧底了这么些年,如今终于算是熬到了头了!” “什么?你刚刚说你叫做什么?”灰磷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做梦也不会想到:自己一直信任和倚重的大徒弟,竟然却是一个公门派来的卧底! “师父,这可是我最后叫你一声师父了。”罗非得意地说,同时还轻轻地弹掉了衣服上的一点灰尘,清了清嗓门又接着说了下去:“实话与你说吧,打从你往峰顶上攀爬的时候,我就向宁总捕头发出了信号……那之后所发生的事情,想必不说你也能猜得到。” 灰磷放眼望去,发现自己往日的那些手下,都已经被福州府的官差缉捕殆尽了。他不禁长叹了一声,看着“黑碴”说:“说吧,你们到底想怎么样?” “简单,不过就是配合你们——把峰顶上的宝藏起出来,然后运走!” “宝藏?什么宝藏?那里真的有宝藏吗?”灰磷一脸茫然,说的话也根本不像是在伪饰。 “呵呵,我看你这是不见棺材不落泪哟!”宁铨在旁边听得不耐烦了,大声呵斥了灰磷。 “老灰,正所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若是不愿意配合官府,恐怕罪名还要加重的。”毕竟师徒一场,罗非还是好心地提醒他。 “罪名?我有什么罪名?”灰磷顿时觉得莫名其妙。 “沈一溪阴谋造反,现已证据确凿,而你一直是他的帮凶——还敢说你没有罪?”宁铨又开口呵斥了一下。 “这……这从何说起?我本来就是一个跑江湖的,只不过跟沈……沈通判有点交情罢了……”灰磷还想为自己辩解。 “光这些就已经足够了,你灰磷自己摸摸看——长了几个脑袋?”罗非也不再与这位旧日的“师父”客气了,干脆直白地说道:“反正今天你愿意配合也得配合,不愿意配合——那也由不得你,还是得——配合!” 正当他们在忙于“谈判”的时候,山崖上有一个人影在躲躲闪闪地进行窥探……过了一会儿,看到那些官差已经开始往峰顶攀登了,那个鬼鬼祟祟的人急忙缩回了脖子,隐身在了密密麻麻的树丛之中…… 第一百章 狼头蝙蝠逢祝融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瀛川干涸河床的沙洲之上,一伙鬼鬼祟祟之人乘坐几只“流沙之舟”,正快速地往高家商队遭到覆灭的那个地点赶去。他们的目的相当明确:就是快一点把商队夹带在货物中的那三百个金饼拿到手! 由于推测出对方的企图,辛追虎与铁鸥子、铁鹊子提前埋伏在一堆乱石的后面,并抓住时机发射了两颗烤熟的肉丸子。也不知那两颗肉丸子究竟有什么奇妙之处,反正就是将它们发射出去之后——不消片刻的功夫,天空上就骤然出现了无数个小黑点! 那些突然出现在高空中的小黑点,转瞬之间就变成了略大一些的黑点,继而又化为了一大群有翅膀在扇动的飞行活物!它们一大群黑压压地扑了过来,所瞄准的地方却并非辛追虎这几个人的所在——而是那几只正在行进中的流沙之舟! 刹那间,那群黑色的飞行动物从天而降,疯狂又贪婪地噬咬着那伙想要偷鸡摸狗之奸人……那些人甚至连发出一声惨叫声都来不及,就全部迅速地化为了一具具的骨架子——十分新鲜而又极其可怖! “真是可怕又可憎!”虽说遭殃的是那些坏人,辛追虎仍然情不自禁地骂了一句。 “的确极其恐怖!”铁鸥子也加上了一句。 “快点!要抓紧时间了!”铁鹊子喊了一声,从背兜里面取出了一长串那种暗红色的肉丸子——看得出她事先确是做足了相应的准备工作。 辛追虎觉得颇为好奇,不由得眼睛睁得大大的,对她手中的肉丸串看个不停。 “这是用钓鱼用的丝线串起来的,等一下有大用处。铁鸥子,赶快去捡拾一些枯枝败叶,越多越好!”铁鹊子交代完这几句话,自己也赶紧起身,去捡了一个粗一点的干树枝。 “我也去帮忙!”辛追虎说完,赶紧跑到一个立着几棵小树的小山坡。 兴许是由于受到铁鹊子手中那一串肉丸子的气味所吸引,那些啃光了一班坏人的狼头蝙蝠,不断有往乱石堆这边飞过来的。起先,只有零零落落的几只、十来只……到后来则是越来越多,让辛追虎他们有些招架不住! 这个时候,铁鸥子已经把不少捡拾到的柴火,扔到了一个石头窝窝里面。铁鹊子马上将一团浸润过麻油的纸团点着,扔进了那个石头窝窝中……然后,她就把那一长串肉丸子,挂在一根干树枝的一头——让吊起来的肉丸串,凑到了石头窝窝里的火舌上烧烤。 这样美味的大餐,迅即引来了无数只狼头蝙蝠的“捧场”,它们前仆后继地往火堆里扑进去、挤进去……在前头的那些蝙蝠被火烧死烤熟,它们烧焦的尸体马上也就变成了其他蝙蝠狂热争夺的“美餐”——就这样经过了一轮又一轮的转换,成千上万只狼头蝙蝠只在半刻钟之间,就全都化为了灰烬! “离魂窟下祝融助,万千丑恶化成灰。”看到这样取得彻底胜利的场景,铁鹊子俨然像一位老学究一样,脱口吟出了这两句诗。 辛追虎却另有一番感受,他缓缓地抬起头来,问道:“为什么一定要等到它们再次作恶之后,才将其一举歼灭?” 铁鹊子和铁鸥子闻言均不由得愣了一愣,像这样的问题他们可从来都不会去考虑的——因为他们只知道要点滴不漏地执行好教主的指令。沉默了好一阵子之后,铁鹊子方才语速迟缓地说道:“按照那些人的服饰来看,狼蝠堂在今日又折了两员大将——灰蝠使与靛蝠使。” “可不是吗?若是不利用一下那些食人畜牲,我们几人不一定就能对付得了那些人。”铁鸥子也附和了一下。 “像他们那样的人,其内心不知要比狼头蝙蝠丑陋上多少倍呢!让他们葬身于蝙蝠肚子里,一点也委屈不了。辛大哥,你这会儿该凭吊的——难道不是那些无辜的商队伙计吗?” 辛追虎想想也对,他举目远望那一片沙地,心中不觉犯了难:怎样才能安然到达那个地方,给高家商队那些人收尸呢?铁鹊子似乎看透了他的心思,立即爽快地说:“呶,用上我的牛筋鞭,也许能把一只流沙之舟拉过来?” 辛追虎低头看了又看,觉得成功的可能性并不大,转念一想:还是不要去打扰他们的亡魂为好!于是他就淡淡地说:“这世间的许多事情,凡事各有天命——我看还是不要去惊动他们,但愿他们的灵魂早点得到安息!” 实际上,辛追虎心里也清楚:铁鹊子刚才那番话,肯定是故意在逗他玩的——哪能光是凭借着一条粗牛筋,就够得着那么长的距离、拉得动那么重的一只小船?只不过,他也隐隐觉得这两个大师兄派来帮忙的人——必定还有其他必需要去完成的任务,而不可能单纯只来帮他的忙的! 至于那些金饼被埋没在了黄沙底下,倒的确是有些可惜了!“那就等以后有了机会再说吧!”辛追虎这样在心里安慰着自己,一时也就变得沉默寡言了起来…… “辛大哥,你这会儿在想什么呢?”铁鹊子看辛追虎似乎有心事,就走过来问一下:“噢,我明白了!你是不是在担心——咱们走了之后,那些坏蛋又要来拿黄金?” “可不是吗,这事儿可是明摆着的。”铁鸥子也跟着在一旁起哄。 “我这时所想的,并不是这些。再说了,就算现在我们几个能顺利拿到那些金子,可也搬不走呀!”辛追虎憋了许久,倒是说出了一句大实话。 “放心吧!教主早有筹谋,总不至于让这些黄金白瞎了那些坏蛋。”铁鹊子说完了这句话,举眼往东边眺望了好一会儿,嘴里喃喃自语道:“都这会儿了,他们也应该赶到了吧?” 片刻之后,站在高处的铁鸥子突然高兴地喊道:“来了,来了!看——就在那边呢!” 辛追虎和铁鹊子听到了,都同时往东边望去——果不其然,有两个人驾着两艘流沙旱地船不紧不慢地向这边赶来了!在他们的帮助下,辛追虎他们终于顺利地拿到了那些金饼,并就地埋葬了高老爹他们的遗骸…… 然而,颇为奇怪的是:任凭辛追虎如何寻觅,却始终找不到高黎花的骸骨!那个爽快又温婉的女孩子就这样凭空消失了,连一丝最后的讯息也没有留给她的心上人——这让辛追虎既感到万分心痛,又怅然若失…… 第一百零一章 清雅茶室有客来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锦王府后院的什锦堂里面,居中而坐的黑蝠使满脸铁青一言不发,下首坐的是一个身着宝蓝色飞蝠服的男子,和一个穿着紫色衣服的女子。这三个如今在什锦堂中位置最高之人,他们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在短短的数天之内,竟然折损了四个狼蝠使,并且葬送了他们精心养殖出来的狼蝠群! 大家都沉默了好一会儿之后,蓝蝠使首先打破了沉寂:“依我看,这阵子必是有相当厉害的对手来到了什叶城。” “六哥说的没错,问题是:他们到底是些什么人?究竟想要干什么?”紫蝠使对她六哥的话既赞成又“挑刺”。 “老白呢?这些年他都是干什么吃的?”黑蝠使像炸雷一样吼了一句。 “大哥,怕是老白也未曾想到,竟然有人敢跑来这里捣乱吧?”蓝蝠使说话总是留有余地。 “那……竟是如此,我们现在要不要联系上老凋呢?”紫蝠使又想出了一个主意。 “老凋?听说在上一次,他还寻访到了那块辽东魔蝎石的下落?”蓝蝠使猛然记起了一件事情。 “魔蝎石?是不是那一块产自辽东魔蝎岭,据说由那只千年魔蝎所化而成的那块古怪石头?”黑蝠使听闻,也马上来了兴趣。 “若真是早前在辽东魔蝎岭上,那块一直淌着血水的巨石,那就必是确实无疑了!”对于这些事,紫蝠使显然知道的更多。 “原来插在魔蝎怪石上的那把剑呢?那可是闻名天下的血痕神剑!”对各门各派的武功都十分痴迷的黑蝠使,更关心传说中杀死巨魔蝎的那把剑。 “那个……听说最后被北雄国主慕茫川得到了。那慕茫川剑术了得,是源自于化外灵蛇岛的武功路数。” “那慕茫川的师叔,便是之前燕山上燕痕山庄的少主慕容复祚。慕容复祚这个人,在早年间曾经凭借一把血痕剑、一手血燕子,在北地江湖上横行无忌!” “慕茫川原本复姓慕容,后来由于慕容氏在北方势力逐渐式微,他便改为现在这个姓氏。然而世人却殊难料到,现今他又能重新崛起,成为北地的一方雄主!” “我还听说,在咱们西狄境内颇为兴隆的八通圣教,那个教主隐龙先生其实也姓慕——不知道他跟慕茫川有没有宗族血亲的关系?” “这个……我却才是第一次听闻到的,只知那位隐龙先生深居简出,神秘得紧呀!” “所谓隐龙,便是隐匿起来的一条龙,还能让别人随随便便就看个清楚明白么?”黑蝠使跟其他两位使者聊得开心,不觉话多了起来……如今的什锦堂虽说高手凋零,但是保留下来的这几个狼蝠使,论起文韬武略、武功见识——却是非已经死掉了的那几个可比,这也算是去芜存菁了。 他们三个人自以为今天所闲聊的这些话语,只有天知地知、你我他知——却浑然不知已经全都落入了另一个人的耳朵里面了!这个专门听壁脚之人,乃是堂中新招进来的一个打杂小厮。在招这个人进来的时候,堂中管事曾经这样考评过他:半聋半哑、手脚麻利。 …… 从锦王府东北角的角门走出去,经过一番拐弯抹角之后,会看到一间隔了两条街的休闲茶室。这间茶室格调清雅脱俗,看布置摆设根本不像是西境本地的风格,而更接近南威国江南水乡的那种格调…… 这间在外面挂着“清雅茶室”招牌的休闲茶室,平日里门扉半开半闭、进门之后的一卷碎花帘子半遮半掩,这些布置上的特色让人从外面望进去,会油然产生一种幽深神秘的感觉……这天午后,就有一个年轻人步履轻盈地从寂静的街面上走过,然后悄无声息地溜进了这间“清雅茶室”。 推开半掩的门扉,掀起低垂的隔帘,那个“顾客”蹑手蹑脚地悄悄踏入了茶室之中。“你是谁?”一只鹦鹉用学得挺逼真的口吻,突然对来客问了一声,顿时吓得他惊惶不已! “小虎皮,你好!”一番忐忑不安过后,来客对那只鹦鹉又是作揖又是问好,显得好像是好朋友一般。 “是韩澜来了吗?”一位少女掀起内室的门帘,开口问道。 “是我,小姐。”来客闻声,马上毕恭毕敬地回话。 “小眸,来客人了,快点烧茶。” “是!”一个小女童听到吩咐,即刻手脚麻利地点火烧水,然后又开始安排茶具。 “小姐,你太客气了。别忙活了,我才说几句话就走。”那位叫做“韩澜”的年轻人彬彬有礼地谦辞了一番。 “这怎么行?客人来了,哪能连一口茶都没喝上就走?”显然是这间茶室主人的那位少女,口气坚决地坚持自己该有的“款待”。 “那……在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韩澜见推托不得,只好慨然接受款待。 “这款白毫银针,可是茶中极品,韩公子请——”那少女从女童手中接过一只温润如玉的茶碗,双手递给了来客。 “据说,君山银针方是这个茶种之中的顶级。我还听说,在这什叶城里——已经有贵人在寻购了!” “你这消息倒是挺灵通的嘛,真不愧是顺风耳。” “惭愧、惭愧!最近我的耳朵经常能听到一些杂音,都已经是越来越不顶用了。”来客说这再句话的时候,还朝那位少女挤了挤眼…… “哦?那都是一些什么样的杂音?能分辨得清吗?”那位少女倒似乎对“杂音”颇感兴趣,追问个不停。 “什么样的杂音?容我回想一下……”来客沉吟了片刻,举起手开始掰着手指头数起了数:一、二…… “到底有多少种杂音呢?”少女还在寻根问底。那个叫小眸的女童,则是一副浑然无涉的模样,只顾着看管好那只茶炉子、及时把火候刚刚好的沸水端了起来…… “有了,都齐了!那里边有黑的、也有蓝的,间或还有紫的……我翻来覆去数着数,总共也就这么三种杂音。” 猝然听闻那些所谓的杂音——竟然还有各种颜色的,小眸顿时好奇地眨巴着一双小眼睛,朝主客两人望了过来。 “噢,这位大哥哥是一位天才,也就只有他——经常能把所听到的各种声音,记忆成各种颜色的品种!”少女半是调侃、半又似是帮来客解嘲地解说了几句话。 第一百零二章 险象已露急遁形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什叶城锦王府后边隔了两条街的清雅茶室里,那位叫做“韩澜”的年轻人跟那位少女店主——两个人其实是在打着哑谜。起先,那少女借由请客的“白毫银针”暗喻当下江湖银针使得很溜的那些人,而那来客则用“君山银针”提醒她:那个如今处于高位的使银针高手——已经有人在提及他了! 接下来,那个年轻人说他现在耳朵不怎么好使,经常听到一些杂音——他话里的“杂音”指的是狼蝠堂那些人的有所图谋。之所以故意装痴作傻地说成是“各种颜色”,其目的乃是用离奇古怪的说辞掩盖他那些话的真正意思——让旁边偷听的人听不懂! 然而,这个“韩澜”和那个少女都太低估了小眸的智商了!临近傍晚的时候,听见一个老头高声在街面上喊卖冰糖葫芦,贪吃的小眸闻声便悄悄地溜了出去…… 在向老头付钱的时候,她同时把一只千纸鹤递给了他,还笑着跟他说:“老爷爷,你家小瞳还喜欢玩儿这个吗?” 其实,这个看着不谙世事的小女童很熟悉那个“小瞳”的情况。而这个在她眼里一直就是一个可爱的小弟弟的“小瞳”,便是之前在莽苍山香炉峰无名道院的那个小道童。至于这个叫卖冰糖葫芦的老头到底是谁——大家不妨先猜测一下。 当天夜里,什锦堂接到了一条消息:那个半聋半哑的小厮是个密探!于是,首先得到消息的蓝蝠使决定自己先露一手——亲自下手抓捕这名新来的小厮! 事情有时候就是这么凑巧!当那个叫卖冰糖葫芦的老头敲开锦王府东北角那个角门的时候,他完全没有注意到:有一双眼睛同时也在不远的拐角处紧盯着他…… 一会儿,正当奉命出去买腊肉的那个半聋哑小厮兴冲冲地往回赶之时,他恰好又与那个鬼鬼祟祟、刚刚告了密的白发老头迎面相逢。就在他与那老头擦肩而过的那个当儿,一个跟在老头背后的陌生人突然拦住了他,兴高采烈地问道:“小金?你真的是我多年未见的小金么?” 半聋哑小厮一脸迷惑地看着那个陌生人,却发现对方拼命向他眨眼——暗示他要配合好!那小厮的反应也算是灵敏,他马上会意,开始有一搭没一搭地跟一个素眛平生之人唠嗑上了家长里短…… 待到那个叫卖冰糖葫芦的老头走远了之后,那“拦路虎”这才压低了嗓音告诉半聋哑小厮:“现在不能回去,危险!”说完塞给他一个纸团,就转身匆匆地离开了。那小厮旁顾无人,急忙闪身进入了一条小巷子,摊开那个皱巴巴的纸团一看,却只见上面写着城里的一个地址! 半聋哑小厮当下把那些腊肉往腋下一夹,专挑僻静人少的小巷子——飞也似的赶到了纸团上面所写的那个地方。到了目的地之后,他抬眼一看:原来是一个单门独户的小院落,外边栽有数棵老槐树,这样的环境看起来清幽而且隐秘! 正当半聋哑小厮在小院门外左顾右盼的时候,突然有人亲切地招呼了他一声:“王子殿下,请这边请——” 听到这样的称呼,半聋哑小厮猛地打了一个激灵,急忙抬眼瞧了瞧——这才终于发现在那数株老槐树的中间,原来竟然有一扇暗门!那个在王府左近好意提醒他的陌生人,正站在门口殷勤地请他进去。 半聋哑小厮顿时觉得这个地方有些古怪,但是一时却又辨不清到底是诡异——还是那些人特别小心谨慎?没办法,都已经“投奔”到人家的门口了——还能有什么别的选择吗?半聋哑小厮定了定神,只好客气地回应了那个人一下,弓着腰同他一样钻进了那扇窄小的暗门…… 一踏入那个小院落,半聋哑小厮发现这户人家实在是太会耗费银子了——看着也就四五丈见方的一个小小庭院,里边竟然布置了许多假山亭榭、还有不少叫不出名字的大株植物!由于庭院的布置太过于大手笔,以至于虽然整体不大,但却也能给人一种庭院深深、曲径通幽的感觉。 那个陌生人热情地引导半聋哑小厮沿着一条碎石小径,不断地拐弯抹角、绕过庭院中的那些建筑和花木,最后来到一处禅房外面。那个引导之人请半聋哑小厮稍候,自己就径直进去给主人通报。 片刻之后,那个人匆匆走出来,说了一声:“主人有请!”然后他自己就站立在门外,让半聋哑小厮自个儿进去。 步入那间禅房,半聋哑小厮首先闻到一股清香,又看到里面的摆设雅致脱俗——衬托出这里的主人格调颇为高雅!一位白发皓首的老者,端坐在一张罗汉床上,俨然有一种仙风道骨的派头。 半聋哑小厮心里估计:看样子,这位应该就是主人了!于是他迈步上前施礼,口称:“不肖后进,拜见前辈!” 那老者闻言微微一怔,旋即神色又恢复了平静,温声说道:“年轻人谦逊一些总是好的,然而也无需过于作践自己了。” 半聋哑小厮听出他话里有话,那意思是在责怪自己太过于虚伪了——都到了这个份上,还是硬要把自己真正的身份包裹得严严实实的!他知道今天是碰上真正的高人了,人家应该也已经——提前把他的底子摸得透透的了! 暗自估摸到了这一层之后,半聋哑小厮决定:这会儿倒不如打开天窗说亮话更好!于是他也不再有任何隐瞒,又作了一个揖,说:“不才正是西狄国的小王子——哈密托。” 那位老者见他已然坦诚相见,当即笑意盈盈地看着这位来客,高兴地说道:“鄙人今日十分荣幸,竟能在此地得睹小王子真颜!”他顿了一顿,又温声问道:“小王子,听说先王遗留了一枚牌符与你?” 哈密托不由得在心中赞叹:我就说嘛,人家已经啥都知晓了!当下他连这个也不想再隐瞒了,干脆利落地承认:“没错,那是一枚双头雄鹰玄铁牌。” “哦,很好!既如此,那小王子如今自当是——西狄国中的第一人了?” 老者的这句话,倒让哈密托顿时有些愠火:还说什么“第一人”?我现在正到处被人追杀呢!但是面对这样的一位高人,他马上提醒自己不便发作,而是假装懵懵懂懂地追问道:“竟有这样的事情?那块牌子当真这么神奇?” “那自然是千真万确的啦!我老头子都活到这般年岁了,还有必要诓骗你这小娃子么?”老者的这番话,顿时让哈密托觉得自己突然强大了不少…… 第一百零三章 隐龙先生又现身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对答了几句话之后,哈密托突然觉得眼前的这位老者依稀似曾相识,无奈他一时却又实在想不起来……那老者见他欲语还休的样子,瞬间觉察出这位小伙子迟疑的原因,便呵呵笑着说:“年轻人,你是否觉得老夫似曾相识呀?” 哈密托心想:就你鬼,我还就偏偏不承认呢!于是他换了一种方式说道:“其实,是我之前曾经认识了一位德高望重的老人家,对他印象还是蛮深刻的。今日遇上了您,我顿时又仿佛重新与那位值得尊敬的老人家见面了。” “哦?那么,你所说的那位德高望重之人,叫什么名字呢?”老者故作好奇状。 “他呀?就是人称隐龙先生的一位高人。” “哦……那也就是八通教的教主啰?” “没错,就是八通教主他老人家。” “那么,你对这个人大概的真实印象是怎么样的呢?” “功夫深不可测,见机极快,确是一位神人。” “呵呵!呵呵呵!”老者闻言,顿时大笑不止。 “老人家,你在笑什么呢?”哈密托觉得他笑得着实有些夸张,便忍不住问了一下。 “小伙子,我告诉你:人在江湖漂,对许多事情——还是得有自己的判断才好!我听得出来,你刚才所说的那些话,其实就是一些套话。” “哦?敢问何以见得?” “你所说的那位隐龙先生,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但也绝非神人——这一点,我可不敢苟同。” “那……若是依老人家所见呢?”哈密托立马使出一招“倒挂金靴”,反过来试探这老者的意思。 就在此时,一个清脆的嗓音替那老者接过话茬:“你这个问题,他老人家已经回答过了——你这个小厮却还要再问?真哆嗦。” 哈密托回头一看,一个身着狄族服饰的少女,风风火火地闯了进来!紧随在她身后的,还有一位穿着淡蓝色汉人服装的少女——只是脸上却挂着一帘面纱,暂时难以看清她的容貌。 那个身着狄族服饰的少女,紧走几步上前,向那位老者行了一礼,口称“见过教主”。哈密托骤然明白:原来这位看着面熟的老者,果然就是八通教的教主隐龙先生! “铁鹊子,今天的事情办得怎么样了?”老者问道。 “禀告教主,事情都办得十分顺利!喏,这一位——便是清雅茶室的女店主伊娜拉。”铁鹊子简明扼要地向教主作了汇报。 “伊娜拉?清雅茶室?”哈密托一时倒觉得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很想探问出一个究竟……然而那名穿着淡蓝色汉人服装的少女却始终蒙着面纱,一直没有露出自己的真容!饶是如此,他在匆匆抬眼一瞥之间,心中仍然能够确认:这个所谓的“女店主”——绝对不是那个原先与他相谈甚欢的少女! 猝然看到这样的情形,哈密托不由得心里直打鼓,有一个问题马上在他的脑海中盘旋起来:原来的那个女店主究竟到哪去了呢?这时候,他听到隐龙先生又问道:“那么,那个在店里打下手的女童呢?” 此时此刻,饶是这个一向大大咧咧的铁鹊子,眼神里也不易察觉地掠过了一丝凄惨的神色……她顿时面色变得惨白,十分生涩地吐出了一句话:“那名女童……属下赶到之时,她已经……俯伏在地,气绝身亡了!” “竟然是这样!她是中了毒?还是有外伤?”隐龙先生的面色也不觉灰暗了起来。 “那小女童……被人开膛破肚,死状极惨!”铁鹊子被迫又回想了一遍当时所看到的那种不堪情境,差一点眼泪就要滴下来了…… 隐龙先生看到她的反应,一时也不忍再追问下去,只好暂且打住。他抬眼打量了一下跟铁鹊子同来的伊娜拉,摆了摆手,就让她们下去了。 在一旁的哈密托觉得事情实在诡异,张嘴想问个究竟——无奈嘴巴张开又闭上了数次之后,终于还是没有说出声来……隐龙先生自然知晓他的用意,却不想说破,也不想直接了当地告知他所了解的一切——只是示意他坐下,又让童子上茶。 就这样沉默了好一会儿,哈密托按捺不住了,直接开口问道:“隐龙先生,今日相邀,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嗯,小王子殿下,你既然已经知道了老夫的身份,却又为何不跟我叙叙旧呢?”隐龙先生微笑着以手抚须,眯起眼睛看着哈密托。 他的这一句提示语,倒是让哈密托迅即恍然大悟了——对呀,我怎么就差点忘记了呢?一时回想起来,他顿时觉得也实在是有些好笑:想我哈密托堂堂一位西狄小王子,却一直过着那样子藏头缩尾、很怕见光的日子——这都叫什么事呢? 他顿觉伤感起来,当场又不便在隐龙先生面前展露出来,只好微微闭上了眼睛,任由心里面那股子热血恣意地翻腾……他以往所“扮演”的一个个角色,犹如走马灯一样统统展现了出来——先是什锦堂派遣的卧底“马刺”,再到后来的凌云台头牌密探“西鹞子”,之后短暂“客串”的嘉兴倪宅小护院“易江”,还有最后的底色“小王子哈密托”。 总是从一个角色切换到另一个角色,在各式各样的人物身份之间更来换去——像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想过来想过去,哈密托突然萌生了一种奇怪的预感:莫非……我还需要再“扮演”又一个新的角色?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心有灵犀”吧,就在哈密托自己预感到了这一点的同一时刻,沉默了许久的隐龙先生发话了:“小王子殿下,你好好思量过了没有?现如今,你到底要何去何从呢?” “这个……我……”由于隐龙先生的这个问题问得太过突兀,哈密托一时不免吞吞吐吐了起来。其实,关于“何去何从”这个命题,他自己也并非完全没有考虑过,但是——也不能碰见谁都直白相告吧? “看来你是不打算坦诚相告了?也无妨,那就先让老夫来说一说吧。”隐龙先生对哈密托的藏着掖着不以为忤,反而十分坦荡地为对方细细筹谋了起来…… 第一百零四章 金睛白蟒护宝藏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福州城东北郊外的福鼎山孤老峰,总捕头宁铨率领一班捕快差役,押着巨烈帮三当家灰磷逐渐攀登到了峰顶上。而那个之前假扮为“黑碴”的罗非,则带领一小队官差,押解着巨烈帮的那些小喽啰往山下去了。 罗非他们刚刚跨过鹰愁涧上的石桥,一抬眼就看到知府宋澈带了一些兵丁赶来支援。罗非当即紧走几步,上前向宋知府禀报事情的进展。宋澈听了略一沉吟,就吩咐手下一名把总负责把一干犯人押送回福州大牢,他自己则和罗非一道又赶往峰顶上…… 在宁铨的监督下,灰磷无可奈何地凭着记忆,打开了孤老石下边的那道暗道入口。宁铨一见大喜,即刻挑选出十名精壮的捕快,打着火把随着他一同下去寻找宝藏。 那个地洞其实挺深的,他们一共往下走了九十九级台阶,方才到达洞底。拐过了两个弯之后,在宁铨的眼前出现了一间宽敞的巨大石室!然而,那只是一间空空荡荡的石室,里面貌似什么东西也没有…… “这是咋回事呢?”宁铨赶紧向灰磷询问。 “这……我可就不清楚了……知道有这个洞穴之后,我这也是第一遭下来的呀!”灰磷立马摆出一脸的无辜相…… “那就别磨蹭了,大家都快找找看——看看哪里有机关机括之类的东西!”随着宁铨的一声令下,下来地洞里的十二个人都在火把光亮的照耀下,开始到处察看…… 灰磷信步走到一个偏僻的角落,猛一抬头却被雕刻在石壁上的一个可怖图像吓了一跳,不由得“蹭、蹭、蹭”急速地倒退了好几步!宁铨听到动静,马上走过去想看个究竟。在几支火把光亮的照耀下,呈现在大家面前的是——一幅狰狞凶恶的蛇头浮雕图像! 宁铨毕竟做过整个福州府多年的总捕头,见得多也识得广,他马上认出来:像这样造型的蛇头雕像,应该属于一种在传说中被称为“金睛白蟒”的灵蛇!在这个地洞里面既然能够发现这样的灵蛇图像,一般来说,十之八九应该就有这样的古灵生物存在! 想到这一层,宁铨不敢怠慢,急忙告诫大家:“大伙都警醒一点——须得留神金睛白蟒骤出伤人!”刚刚说完了这句话,他突然发觉灰磷的神色有些奇怪,就问道:“灰兄弟,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发现?” 灰磷指了指那条伸出来的血红色蛇舌,支支吾吾地说道:“都怪我学艺不精,一时只能模模糊糊地记得:像这样的蛇首雕像,这条舌头应该就是某种机括。” 宁铨心里嘀咕:你咋就不早点说?性子有些急躁的他,当下便要伸手去扳动那条蛇舌……背后却又听到灰磷急促地叫喊:“宁总头,不可!小心上面有毒!” 吓得宁铨赶紧缩回了手,“刷”地一声抽出佩刀,反转过来用刀背去敲一下那条血红的蛇舌……说来也怪,只是轻轻地动了那么一下,他马上就听到了“轰隆隆——轰隆隆”的阵阵声响! 骤然出现这样奇怪的声响,顿时令一众捕快目瞪口呆、惊惶不已……为了稳定军心,宁铨急忙大声说:“大伙别慌,这是开启宝藏机关的声音!” 听总捕头这么一说,大家暂时停止了慌乱的行为,然而还是将信将疑地密切注意着周围的变化……那一阵阵“轰隆隆”的声响过后,在石室正中心的那块地面突然裂开——一尊雕像缓缓地从下边升了起来! “快看——孤老石!”一位年轻的捕快首先叫出了声。 “可不是吗?这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一块孤老石再现嘛。”一位年纪大一点的中年捕快,也同样认为是孤老石又出现了。 灰磷壮了壮胆,走上前用袖口擦拭了一下这尊雕像,顿时惊讶地喊道:“宝藏找到了!这个雕像是纯金的!” 众人闻声发出了齐声欢呼,立即蜂拥上前,争相对那个“宝藏”一睹究竟……在许多只手争先恐后的抓揉之下,这尊貌似孤老石的雕像终于显现出了它的真面目:遍体锃亮亮的,在火把光芒的照耀下,看得出确是纯金打造出来的“黄金版”孤老石! 就在大家欢呼雀跃、额手称庆的时候,一阵阵“咝咝咝”的声音也从一个黑暗的角落里不期而至!伴随着那些“咝咝”声同时出现的,是一个丑陋无比、目射金光的巨大蛇头! 第一个一眼瞥见那个可怕蛇头的人,当即瘫软在了地上……紧接着又有几个人也同时发现了那个恐怖的景象,他们立即惊慌失措地大呼小叫了起来!片刻之间,地洞中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一个事实:自己已经置身于一种特别危险的境地之中! 当此之时,灰磷猛然想起:糟了,在我之前先下来的那三个巨烈帮弟子呢?“炎迹!炎迹何在?”灰磷不禁扯开了喉咙大喊大叫起来……然而,这时候在这个巨大的石室里面,除了他们这一拔刚下来的十二个人以外——哪里可以见到还有别的人存在呢? 不过,灰磷那一阵阵声嘶力竭的叫喊,却引起了那条巨蛇颇为奇怪的一种反应——它似乎听得懂人话,频频俯首仿佛是在跟灰磷道歉说:“对不起,我刚才实在是太饿了,一不小心——竟然把他们几个人当作了一盘点心。” 宁铨轻轻拍了拍灰磷的肩膀,安慰道:“请节哀,看样子你的那几个兄弟,应该已经葬身蛇腹了。” 人蛇双方僵持了好一会儿之后,宁铨倒是看出了一点道道:这条大蛇并没有要攻击他们的意思——估计也是因为之前已经吃饱了,它的突然出现或是由于受到了惊扰、又或是由于为了保护它所守护的这笔宝藏…… 想通了这些关节之后,宁铨毅然做出了决定:不能再贪恋这些所谓的“宝藏”了,既然真的有灵蛇“金睛白蟒”在此地守护——这笔宝藏就必然有它不容侵夺的神圣地位!“至于在宋知府那里,我也只能回复说:之前的那些传闻纯属误传,那下边其实只有一块巨石。”宁铨悄悄为待会如何回复上官先拟好了“腹稿”,整个人顿时觉得无比的轻松惬意! 于是,随着宁总捕头的一声令下,下到地洞中的十二个人立即鱼贯而出,乖乖地自行离开了这个极端危险的“富贵乡”…… 第一百零五章 小灵鸽难逃一劫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宁铨带领一众捕快差役闷声闷气地下了山,迎头却碰上了宋知府和罗非正率领援兵赶来。宁铨立即向宋澈禀明事情的经过,本以为应该会受到一顿斥责——没想到宋澈却反而高兴地说:“此乃天意,非人力所能硬来的。这样也好,孤老峰上竟有这种宝物及护宝神兽——真乃福州百姓之福祉也!本府自当奏明天子,以彰我这一地方的名气。” 罗非与宁铨见知府大人如此开心,也在一旁随声附和。于是,大队人马即刻打道回府。然而宋知府却还感意犹未尽,转头吩咐了下去:“明天,要在福州城里大街小巷都张贴上本府的告示,晓喻官民人等均不得破坏孤老石这一个地方瑰宝!” 待到官府的人都离开了之后,那个一直在树丛中藏头缩尾的家伙方才探头探脑地走了出来。他快步走到一棵大树底下,从草丛里扒拉出一只个头极小的鸟笼子。 这个目不识丁的家伙,伸手入怀掏出了两张皱巴巴的字条……他眯起眼睛仔细比对了一番之后,将其中的一张字条卷成一个细棒,塞进一个竹制的小信筒子。 此时一阵山风恰好刮了起来,将另一张被那人遗弃的字条吹上了半空,然后飘飘忽忽地到处乱飞……想来,这一张字条若是被某个识文断字的人拾得,他必然能够清楚地看到那上面的几个字——虎牙安然无事,寻宝之人已然遁去!当然,目前这还只是一种猜测。 那个人麻利地将小信筒子系到了一只小个头“灵鸽子”的腿上,然后起身将它送上了苍穹……同时,他的嘴里还在不停地喃喃自语:“小灵鸽,赶紧飞——飞到泷江边……” 那个报信人所放飞的这种小个头灵鸽子,被懂行的人称之为“小灵鸽”。这只鸽子因为个头偏小,所以体重也轻了不少,其优势就是飞行速度较灵鸽子更快! 放飞后才半天的功夫,这只小灵鸽已经飞越了多座崇山峻岭,来到了莽苍山海拔最高的香炉峰上空。这个时候,在无名道院北面的松树林里,一名顽皮的小道童由于这段时间师父出远门去了,自个儿正玩得特别嗨! 这个名叫小瞳的小道童颇为不简单,前不久他竟然能够通过漱石镇上“不夜天”客栈的老板曾四海——从黑市上购得一管“鹰眼火铳”。这一管鹰眼火铳的构造设计新奇,不但火力强劲,而且特地配备上一只可供瞄准用的“鹰眼”(相当于现代的瞄准镜)——确实可称得上是一款性能非同凡响的“远程攻击利器”! 自从得到这一个宝贝,小瞳一直爱不释手,趁着师父出门无人管他的这一段日子,天天跑到山林间玩“射击猎物”野战游戏。这会儿,他正好爬到一棵树上,架起那管鹰眼火铳瞄东瞄西——搜寻一切值得他开火的东西…… 也许是由于那只小灵鸽的运气太差,也或许是由于小瞳的运气太好——反正最终他们双方就那样子阴差阳错地对上了眼!其结局当然不言而喻:小灵鸽无缘无故地惨遭横祸,而小瞳则收获到射中猎物的快感…… 快活的小瞳像一只小猴子一样利索地溜下了树,想要赶紧跑去捡拾那只被他射中的猎物。然而这只得意忘形的“小猴子”却没有料到——他的背后已经站着一个人,声色俱厉地喝住了他:“小瞳,师父不在山上的这些日子,你都是这样胡天胡地的吗?”原来,却是他的师父木屐道人回来了! “没……没有,禀报师父,弟子每天都是做好了功课的。”小瞳一下子就像换成了另一个人,规规矩矩地低头站在师父跟前,畏畏缩缩地小心回答着问话…… “嗯,谅你也不敢逾规。你刚刚是不是打下了一只小鸽子?还不赶快去把它捡回来?”木屐道人罕见地板起脸,口气分外生硬地跟小瞳讲话。 “是、是……”小瞳唯唯诺诺地答应了师父,撒开脚丫子就往小灵鸽掉落的地方跑去…… 片刻之后,他又一阵风一般冲了回来,双手将那只小灵鸽呈给师父。木屐道人接过鸽子,立即解下那个小信筒子,抽出了里边的那张字条。 “巨蟒遭遇不测,虎牙已经被夺!”木屐道人轻声念了一下那字条上面的内容,顿时眉心拧成了一个结! “师父,怎么啦?”小瞳在旁边看着情形不太对,不由得关切地询问了一句。 “事情……可不太妙,无论如何,为师必需尽早动身南下!”木屐道人依据字条上面的内容,隐隐预感到福州城那边的事情估计要“坏菜”了! “那么,师父稍等一下,我即刻去给你准备一些干粮。”多年来在木屐道人手下干惯了伺候的活计,倒是培养出了小瞳办事的周到和利索——话音未落,他小小的身躯已然冲出了数丈有余…… “这个孩子倒是讨人喜欢!至于小眸……真是可惜了!”木屐道人望着他的背影,不觉喃喃自语起来。 …… 在孤老峰之巅,那个放飞了小灵鸽的家伙觉得浑身轻松,也情不自禁地开始放飞他自己的心情了……他笃定此时此刻峰顶上除了他一定不会再有别的人了,于是干脆一把摘下了脸上的面具,露出了自个儿的真容——阴十郎! 今天凌晨,当蓑衣客恢复功力、打出地牢之时,阴十郎赶紧躲藏起来——做了一回“缩头乌龟”。然后,他就远远地尾随着蓑衣客,直到最后上了孤老峰。 其实,秘密潜到孤老峰之巅原本就是他阴十郎——在此次福州之行应该有的“题中之义”。因为他跟他那位“大师兄”一个样,也是借由当灰磷的徒弟而潜伏在巨烈帮里做卧底的。 “阴十郎”这个名字是他当灰磷的二弟子期间的化名,他原本的名字叫做“阴贵”。这个阴贵有一个族叔在这十几年来混得风生水起,现在乃是泷江之畔的一位大人物——阴贵只知道他这位族叔的本名叫“阴苻”。 在一般情况下,阴苻极少直接对阴贵下达什么指令,在他们俩中间上传下达的是阴贵的另一个族叔——阴鹫。像到巨烈帮当卧底这件事情,那年正是阴鹫跟他交代清楚的。 在管事人阴鹫眼里,这个聪明伶俐懂变通的族侄哪样都好——唯一的缺点就是目不识丁!为了弥补阴贵的这一个缺陷,善于解决各种难题的老阴鹫冥思苦想之后,倒是想出了一个堪称完美的“万全之策”…… 第一百零六章 黑白颠倒真妙招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老阴鹫给阴贵量身定做的弥补其不识字之缺陷的高招就是:在每一次需要他确实地传回打探到的消息之前,都会先安排人送去数份可供选择的预料字条——给他自己作出选择,然后用小灵鸽送回来。不得不说,老阴鹫这种别出心裁的绝妙招数,堪称谍报史上前无古人的创举!(其实说到底也就是奇葩一朵!) 实际上,这也是老阴鹫在百般无奈之下,差强人意的一种选择。纵观他们整个阴氏家族,既有能力又有“志向”、“堪当大任”的“可造之材”、可靠之人也就剩下这么一个了……你说,不重用这个目不识丁的阴贵,那许多需要打探的事情——他阴鹫又能如何? 说到这里,有些读者可能会有疑问:这个根本目不识丁的阴贵,又如何恰如其分地选择出应该发回的那一份情报呢?不用担心,对于这个“梗”,阴鹫自然也早就想到了! 那么,他到底是怎么来解决这个“技术难题”的呢?那其实说穿了也挺简单的,无非就是用一些“图片符号”代替了对那些文字内容的判断和选择。 比如在这一次,阴贵手上提前拿到的那两份可供选择的情报,其内容就是——“虎牙安然无事,寻宝之人已然遁去!”和“巨蟒遭遇不测,虎牙已经被夺!”。我们现在已经知道,发生在孤老峰顶的那些事情,其最后的结果就刚好符合第一份情报的内容所述。然而,阴贵为什么却反而选择了第二份情报送出去呢? 之所以出现了那样的结果,这其实一点也怪不得阴贵——因为他只能完全靠分辨纸背一角上的那个图片符号来判断。老阴鹫恰恰就在写着第二份情报的那张纸的背后一个角上,画上了一个巨大蛇头正在吞噬一些人的画面! 根据这个画面来看,峰巅上事情发展的结果当然就是:巨蛇战胜了那些意欲夺宝的人,保住了宝贝——也就是虎牙。这样的内容跟当时的事实相符,所以阴贵自然而然地选中了这一份情报。 为什么会出现这样黑白颠倒的情况呢?这就要从阴鹫的保密意识来说起了。老阴鹫在预判情况的时候,总是尽量务求考虑周全,将各种可能性都囊括在那数份情报之中。完事之后,他也必然要考虑到万一在传送过程中,情报落入他人手里——应该怎么办? 老阴鹫想出的解决办法就是简单的八个字:张冠李戴、黑白颠倒。也就是说,他故意把画在纸背上的那个图片符号,画成跟那份情报内容相反或者相左的意思。 经过这样的刻意安排,即使情报在传送途中落入他人手中,那他也会“轻而易举”地把真实的情况弄错的!而若是最终情报顺利地送达阴鹫之手,他自然懂得及时给它“拨乱反正”、还原事实真相的! 老阴鹫的这一番精心设计,既有效地弥补了阴贵目不识丁的缺陷,又能够在传送途中防止泄密——可谓一举两得!然而,像他这样高明的情报专家,却也只能长期屈居于自己那位族兄之下——这个到目前为止,也确实是一道值得玩味的谜题…… 在孤老峰之巅,如释重负的阴贵一把摘掉了面具,迈着一个节拍三蹦两跳的“乐颠颠步法”直往山下窜——想快点赶到城西的“惜红小筑”,跟他的老相好小桃红好好温存一番……当他来到坡度稍缓的半山腰那一段,却被一根突然蹦起来的山藤拦住了去路! 阴贵情知不妙,急忙抽身往后退去……谁知在那里也有一根山藤冷不丁地蹦了起来——直接挡住了他的退路!“真是活见鬼了,老子浑号阴风鬼,却没想到今日偏偏还遇上了前来追魂索命的野鬼!”阴贵不禁嘴里骂骂咧咧了起来。 他的应变也是快捷无比,眼见进退无路,便就势向前扑倒……同时两只脚轻轻相碰了一下,立刻从鞋底下弾出了两把雪亮的利刃!当下阴贵以手撑地,一双舞动着两把利刃的脚——竟犹如一个大号的剪刀,瞬间便“剪断”了那两条拦路的山藤! 他在情急之下所展露出来的这门功夫,乃是阴氏家族绝不外传的秘技——阴氏十八剪。这门绝技到了阴贵这一代,满打满算也就只剩下了他一个传人了。 眼看着那两条粗大的山藤即刻就被解决掉了,阴贵好不得意,正恢复了身形、拍了拍手准备开溜……说时迟那时快,半空中一张渔网倏地撒开,一下子兜头罩住了他! 阴贵咒骂了一声“阴魂不散!”,猛地往地上一屁股坐下,翘起两只脚又是一阵乱剪……眼看着这个“阴风鬼”又要破网而出了,只听得草丛中一个低沉的嗓音响起:“快,撒下铁丝网!” 紧接着便听见“哗啦啦”一阵金属摩擦碰撞的声音,一张铁丝制成的渔网凌空抛下,将快要逃出生天的阴贵迎头兜了个正着!马上就有一些人七手八脚地用力拽拉手中的铁丝绳,把那张铁丝网越收越紧——直到将那网中之人牢牢捆死在里面! “喂!你们这些拦路小贼——究竟是哪一路的有眼无珠之辈?”到了这会儿,阴贵也只剩下一张绝不饶人的利嘴了,于是他在网中破口大骂起来…… “小贼?你说谁小贼呢?”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汉子,从刚刚隐伏的地方大步走了出来。 跟这个人一打上照面,阴贵不由得心中暗暗叫起苦来:“这一次真是倒了血霉了!竟撞上了宁铁头。”原来他看到,从树后面现身出来的这个中年汉子——却是福州府的总捕头“铁头神捕”宁铨! 阴贵这个小子极其善于见机而行,在这样的情势之下,他却也完全能够服得了软。眼下见到“宁铁头”,他马上估计到十之八九——那些“好事”已经破了水了,于是立马笑容可掬地讨好道:“宁总头好兴致呀,竟然有功夫陪阴十郎在这里玩游戏!” 宁铨一听,只是鼻孔里“哼”了一声,便转头吩咐那些手下:“哎!我说——大伙千万不要小气哈,给我好好地招待这个阴风鬼!” 第一百零七章 阴风鬼打探有方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听到宁铨的喊声,罗非和众多捕快都现身出来,将铁丝网中的阴贵团团围住。罗非掏出一块知府衙门的令牌,大声说道:“奉知府大人的命令,追查国宝虎牙的下落。阴贵,现在我问你:到底对虎牙的下落知情不知情?” 阴贵的脸上顿时青一阵又白一阵,他万万没有想到:自己原本以为密不透风的隐秘行动,原来却早就被人家看得透透的!此时他的脑筋不断地在玩着“急转弯”,绞尽脑汁想要为自己的幕后老板开脱罪责…… 见他还闷声不响的,性急的宁铨上来就给了他一脚,刚好踢在膝盖一侧,立时疼得他哇哇怪叫。不过这一阵突如其来的疼痛,倒是即刻让阴贵的脑袋开了窍——对呀,我何不如此这般、将计就计呢? 主意打定,阴风鬼当即用手捂住受伤的膝盖,朝宁铨瞪了一眼:“铁头大爷,你干脆行行好,把我的脚踩折算了!我就看看——待会还有谁会带着你们上山去取虎牙!” “这么说来,你笃定是知晓虎牙的下落的啰?”罗非异常兴奋地问他。 “没……错!我是说:你想错了!”阴贵侧脸瞥了宁铨一下,生怕他又突然发作起来——再给他补上一脚。 “别绕弯子,今天你无论如何是躲不开的,倒不如老老实实地交代清楚!”这回宁铁头还算克制,只是冲他吼了一嗓子。 “好吧,我老实、我交代……那对虎牙——的确就藏在孤老峰之上。” “你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罗非心思缜密,提防别着了这个“阴风鬼”的暗道。 “嘿嘿,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嘛……” “那为何你的师父灰磷——却反而不知道这些事?”宁铨这个人偶尔粗中有细,这时插了这么一嘴倒也还算中肯。 “这个……我都说了——蛇有蛇道、鼠有鼠路嘛……”阴贵油腔滑调地搪塞了一下。 “你!”这下子惹得宁铨大怒,抬起脚又想给他来一下——无奈却立即被罗非拦住了!“宁总头稍安勿躁,否则宋知府那边,卑职可是担待不起哟!”罗非转头吩咐手下将阴贵从网里拽出来,只用一根绳子反绑了他的双手。 “阴兄弟,你既是知道虎牙的下落,那就必须告知我们——否则的话,福州府是可以给你定罪的!”罗非半是诱导半是恫吓,就是要阴贵乖乖就范。 “定罪?你们能够定我一个什么罪名?有证据吗?”不见棺材不落泪的阴贵一时间还心存侥幸,还想死撑着…… “喏,你看看——这是什么?”罗非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在阴贵面前用力地抖了抖。阴贵张大了眼睛一看,整个人立刻就蔫巴了——原来,这正是他刚才在峰顶上随手丢掉的那份情报! 尤为要命的是:现在攥在罗非手里的这份情报,那上边写的是“虎牙安然无事,寻宝之人已然遁去!”依据这份情报上面所写的内容,已然十分确凿地说明:目前虎牙还安全地保存在藏宝之地,这根本就由不得他阴贵——再编造其他什么说辞出来! 也就是说,光是凭着这份情报,官府至少就能判定阴贵知情不报、刻意隐瞒国宝下落的罪行。这一下子,原本以为已经是废纸一张的那份情报,竟然一下子就变成了套死阴贵的一个“紧箍咒”!就算他阴贵有孙猴子的本事,手里捏着这张符咒的罗非——也能像唐三藏一样,动动嘴皮子就让他死去活来…… 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得失之后,阴贵再也不敢偷奸耍滑了,不得不低下头来、老老实实地配合那些官差。罗非见时机已经成熟了,就一本正经地问道:“如今你也已是想通了,那我还是要再问一问你——你究竟是怎么知道这些秘密的呢?” “不敢有瞒上官,我所知道的这些事情,那可都是从沈通判那里听来的。”阴贵还是一心想维护他的那个幕后老板,而将一大盆脏水尽管往沈一溪身上淋…… “真的是沈一溪告诉你的?那好,你来告诉我:他为什么要把这样重要的秘密告知于你?”罗非还是将信将疑。 “噢,实际上也还真是不能那么说。大人你还不知道吧?沈一溪在睡觉的时候,经常会讲梦话——而且还常常是一些涉及秘密的梦呓。”阴贵说话时的神态很自然,不像是在撒谎。 “那他就不知晓——自己有这个毛病?” “姓沈的自己也知道他有这个毛病,故而许多年以来,总是在身旁安排一个最为可靠的贴身小厮,那小厮名唤沈固。” “沈固?他的那个义子不就叫做沈巩吗?一个小厮居然也配得上——与家中公子相近的这么一个名字?”罗非实在感到诧异。 “一点也没错,沈大人的那个贴身小厮就叫做沈固。让他叫这么一个名字,显然也能够看得出——他对这名小厮的信任和重视了。” “那么,然后呢?” “我当然就是收买了这个沈固,让他一直给我提供他主人的那些梦话。时间一长,我自然而然就知晓了——他所掌握的所有秘密!”说到这里,阴贵脸上显出了难以掩饰的得意之色。 “你可真够处心积虑的,是不是背后有人指使你这么干的?” “当然是有人指使。只不过,我另外的那一层身份——大人你最好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哦?真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是挺不简单的哟!” “也算是混得马马虎虎吧。” “你这小子,我可告诉你——今天这个事情,且不论你是何方神圣,都是必须要配合官府起获国宝的!这一点,你责无旁贷。”宁铨早已等得老大的不耐烦,逮到机会又在旁边吼了一嗓子。 “那是、那是!宁总头,我今日肯定是要配合到底的,你尽管放心好了!”阴贵当即点头不止,倒显得蛮有诚意的。 “要知道,配合官家起获国宝者,其功劳不小——朝廷的赏赐那也绝对是挺丰厚的。阴兄弟,你可要想清楚,可千万不要错过了这次立功的好机会哦!”罗非又在旁边添柴加火,唯恐这个“阴风鬼”不愿尽力办事。 第一百零八章 猛虎獠牙又现世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既然“思想工作”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效果,宁铨和罗非只想打铁趁热火——迫不及待地揪着阴贵又重新登上了孤老峰。阴贵突然停下脚步,回头问道:“宁总头,你们这些人当中,有没有会打猎的好手?” 他这一句话一出口,捕快们立时都哄笑了起来:“瞧这呆子,就算是那些老猎人,也绝对对付不了那条巨蟒的——连这都不懂,真是好笑!” “非也、非也!你们想岔了,我并不是要找能对付巨蟒的好手——只需要一般的猎手就可以。”阴贵赶紧为自己辩解。 “要用他们来做什么事呢?”罗非冷静地提出疑问。 “自然是捕猎呀!让他们去猎获一些山猪、野兔之类的动物,待会先扔下地洞去——犒劳犒劳那条白蟒。” “噢,我听明白了,就是先用这些动物填饱那条蟒蛇的肚子——也好使它等一会不会再伤人?”罗非作为阴贵曾经的“大师兄”,对他的心思毕竟还是理解得比别人快一些。他听明白之后,立马安排了十来个捕猎的能手,散布到山前山后去碰碰运气…… 就这样,在两头山猪和五六只野兔子的“孝敬”下,盘踞在地洞中的金睛白蟒“心照不宣”地吃饱安睡了——一下子把安全留给了他们这些人。于是,阴贵走在最前面,宁铨、罗非与十来名精壮的捕快在后面紧紧跟着——这支精干的寻宝小分队迅速地卷土重来了! 所谓“一回生二回熟”,先前已经来过一次的宁铨这一次熟门熟路,进了地洞之后第一时间便摸到那个蛇头雕像那里。阴贵很“专业”地戴上鹿皮手套,伸手将那根血红色的蛇舌头往上一扳…… 随着一阵“嘎嘎嘎”的声音响起,那蛇首的下颌向下张开了——露出了藏在里边的两枚红黄相间色泽的虎獠牙!“这肯定就是那两枚闻名天下的国宝——金睛白额大老虎的獠牙了!”宁铨、罗非和阴贵三个人不禁异口同声地说出了同样的一句话。 “真好!”宁铨赞了一声,就要下手去拿那两枚虎牙——谁知却被阴贵即刻伸手拦住了:“宁总头勿急,这虎牙见不得外面的光,而且需要用一张动物的皮子——方能将它包裹起来拿走。” “动物的皮子?这会儿去哪找呢?” “放眼这地洞之内,唯有……”说了半截,阴贵却猝然住了口。 “咋啦?哪里找呀?”宁铨顿时又急又恼。 “除非……是那条巨蟒的蜕皮,然而……谁又够胆潜入蛇窟中去拿呢?”阴贵迟疑不定地小心观察着宁铨的脸色…… “那么,就没有其他办法可想了么?”罗非赶紧打了圆场。 “有,到外面的山林中去猎获一只动物,然后现剥了它的皮。” “我这就去!你们在这里等着。”宁铨快人快语,抄起兵器就往上冲。 宁铨仗着一把朴刀,在山林中转悠了近半个时辰,却始终打不到一只动物——估计峰顶上的那些动物,已然被刚才那一阵子的猎杀给吓跑了!正当宁铨灰心丧气之时,突然眼前一亮:哎,前方不远处——不就有一只小兽正趴在草丛中吗? 宁铨顿时眼睛睁得大大的,手中高高地举起朴刀,一步一步地朝那只小兽靠近了过去……在相距尚有一丈的时候,那只小兽突然改变了姿势,像一个人那样坐了下来——哦,这下子宁铨看清楚了,原来那却是一个身上披着兽皮的猎人! 由于经过了这戏剧性的一幕,两个素不相识的人一时间相视而笑,互相攀谈了起来……这个猎人自称乃是本地的猎户,对孤老峰顶上的一草一木都十分熟悉。听说宁铨想要尽快猎获一只动物之时,那老猎户当下便自告奋勇——表示要带着他一起去寻找…… 这老猎户性格也相当爽快,他的那些话音尚且未落——人却已然急奔在了前头!在后边紧紧跟随的宁铨突然心生疑问:这会儿山下边有大批差役在封山,这个猎人是怎么溜上山来的呢?况且……在这个人的身上,不就正好有一张现成的兽皮吗?何苦还要去别处寻找? 宁铨感觉到情况不太对劲,急跑几步挨近喊道:“老伙计,快停下来!”那个人如何肯听?宁铨的喊声更是催得他——脚下风声飒飒地疾走如飞…… 宁铨顿时急火攻心,伸长了手臂就要去揪他的肩膀——无奈数次都让他给滑溜走了!“此人心中必是有鬼!”宁铨终于认定了,于是将手上那把朴刀“忽”地拧转过来,就势用刀柄朝他肩上砸了下去…… 刹那间只听见“噗”地一声,一把十分锐利的钢叉倏地从那个人的腋下倒刺了过来——顿时让宁铨的胸膛多出了两个透明窟窿!脸色苍白的宁铨用手捂住血流如注的胸脯,有气无力地说道:“你……这个贼子!好……好狠……” 一句话还没有说完,他就已经瘫倒在了地上——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显然是心有不甘…… “呸!”那个冒牌猎户朝地上的死尸啐了一口,慢慢腾腾地将钢叉上的血迹擦干净。他略略思索了一下,就动手把宁铨的尸体和兵器都扔下了山崖,然后从身上脱下那张兽皮,这才抬脚往地洞入口走去…… 他一边走着路,一边还在沾沾自喜地赞许着自己:阴符鬼啊阴符鬼,你今天所干的这些事情,那可真叫一个绝!原来,这个假冒成一个猎人,出其不意地做掉了宁铨的人——竟是阴贵的那个族叔老阴鹫! 这个老阴鹫人如其名,向来做事都是特别地阴鹫。就拿这一次来说,他在约定好的时间内并没有收到阴贵的情报,当即就毫不犹豫地动身南下…… 虽说泷江之畔距离孤老峰有数百里之遥,但这也难不到他——因为这种事可以找“星快递”帮忙嘛。就这样,沿着“星快递”所提供的“快捷秘道”,阴鹫一路顺风顺水地抵达了孤老峰下——期间只花了两个时辰不到的时间! 在那个时候,恰好赶上了众捕快围猎野兽的那个场面,老阴鹫当即见机行事——扮成一只小兽的模样,趁着人乱兽杂的那个当儿,瞅准时机潜行到了峰巅之上…… 第一百零九章 见光而长真神异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这个做事决绝的老阴鹫一边大步流星地奔向地洞入口,一边在心里得意地盘算着下一步的打算:待会入得地洞,我必与阴风鬼联起手来——干掉那些人,夺得那一对虎牙!他眼望着那一尊长年经过日晒雨淋、外面十分黝黑的孤老石,想象着自己日后应该也会跟它一样得到万众的瞩目——一时竟得意忘形得差点儿笑出了声…… 那个性子向来急躁的宁铨,刚才在快速钻出地洞入口的时候,一不小心竟弄丢了挂在腰间的那块腰牌。而这会儿手臂弯上搭着一大团蓬蓬松松的兽皮的阴鹫,当此得意忘形之时,根本就没怎么小心脚下——他踏步下了台阶之时,恰好一脚不偏不倚地踩中了宁铨弄丢的那块腰牌! 阴鹫顿时身体失衡,本能地张开了手臂——导致那把紧握在手上的钢叉,又一下子戳中了孤老石上面的那个机括!这下子可就不妙了,随着老阴鹫骨碌碌直往台阶底下滚下去的同时,孤老石也缓缓地复了位——直至完全封闭了地洞入口! 一口气接连滚下了数十级的台阶,那样快的速度顿时让阴鹫头晕目眩,最后他竟一头撞上了地洞里的石壁上,立时昏迷不醒…… 这一阵突如其来的杂乱撞击声,即刻惊动了洞里的那些人,大伙儿纷纷赶出来看个究竟。眼看着其他人纷纷离开,阴贵心中不觉一阵狂喜:真是天助我也!趁着这个难得的机会,他马上用那只套有鹿皮手套的手,抓起那两枚虎牙——撒腿就往地洞的深处狂奔…… 却原来,这个忒不老实的“阴风鬼”刚才那番“拿虎牙需要兽皮”的说辞,其实就是故意想制造出一个障碍——以糊弄宁铨等人的!就在之前动手去扳那个蛇像舌头的时候,他明明就已经在自己手上套上了鹿皮手套——故而后边他所提出来的那些“特别要求”,分明就是要诓骗那些官差,以谋求自己见机行事的机会。 阴贵一边直往地洞漆黑一片的最深处奔去,一边将虎牙揣进了怀中,然后摸出了一小瓶雄黄酒。这时候他心里是这么计划的:有了这瓶雄黄酒,我便能够在蛇窟里安全地呆上一阵子——等熬到你们受不了撤离之后,这两枚虎牙可不就是我的么? 警惕性最高的罗非醒悟得最快,然而待到他赶紧抽身返回的时候,却发现那阴贵已经溜之大吉了!“这下子彻底坏菜了!”罗非顿时懊恼不已,眼见地洞的入口已经封闭了,而虎牙又被阴贵抢走——一时间,他连寻死的心都有了…… 捕快中有两三个人出于好心,主动过去照料那个“不幸”摔下来的“猎人”。其余的人则在罗非的指挥下,小心翼翼地在地洞里搜索着阴贵的去向。在暗处窥探到了这一幕,阴贵在十分得意之余,不免还想搞出一点小花样…… 他突然高高举起手上的雄黄酒,高声喊道:“喂!你们这是想跟那条巨蟒争酒喝吗?”捕快之中有人当即对他破口大骂,然而这反而更加激起了阴贵的“得瑟”欲望!他马上将手中那瓶酒不停地挥舞起来,同时伴随着一些怪声怪调的揶揄之语…… 也许是所谓的“乐极生悲”吧,在阴贵那样子大力的挥舞之下,那个又圆又滑的小酒瓶也跟他开了一个玩笑——竟“嗤”地一下子被他自己甩了出去!这下可好了,身处蛇窟之中的阴贵既不敢贸然逃离那里,手上却又丢失了赖以自保的雄黄酒——这可让他怎么办才好呢? 阴贵自导自演的这一幕滑稽戏,马上引起了捕快们的哄堂大笑,而这么大的声响也立马惊动了那条以护宝为己任的金睛白蟒!在这一刻,它又觉得是时候——该现身出来抖一抖威风了! 一时间,因为恐惧而将身子紧紧蜷缩在一个阴暗角落里的阴贵,耳畔已然听见了那条白蟒“咝咝咝”的示威声响了!“完了,这下该是要完犊子了!”阴贵害怕得瑟瑟发抖,连眼睛也闭上了,心中不停地在祷告神灵保祐…… 也许是由于阴贵刚才得瑟得过了头,这会儿那条巨蟒好像对他特别地感兴趣——不停地用它那丑得吓人的硕大蛇首,在他的近旁近距离地嗅闻……片刻之后,那白蟒又高高昂起头来,一对蛇眼睛射出了两道异常刺眼的金光,直刺得阴贵抖颤着赶紧用手掩盖住了自己的脸庞…… 在万分惊恐之下,阴贵的手肘不经意间触碰到了怀中两块硬梆梆的东西——那会是什么呢?他伸手一摸,这才想起来了:哦,我差点忘记了竟揣着那两枚虎牙! 突然,他的脑海中灵光一现:对了,听说这虎牙颇有神通,当此万般无奈之时——何不拿出来试试看呢?于是,阴贵一手抓着一只虎牙,往自己前面尽力一挡!这下子,一个十分神奇的现象真的出现了——那一对原本只有数寸长的虎牙竟然见光而长,而且越来越长…… 在金睛白蟒眼睛射出的两束金光的照耀下,神奇的虎獠牙迅速长到了很夸张的数尺之长!而那条白蟒似乎也被这样奇异的景象给震摄住了,猝然收敛了眼中的金光,怔怔地低头呆在那里一动也不动…… 眼见那条看起来凶恶无比的大蛇已然被震摄住了,机灵的阴贵顿时觉得机不可失,贴着石壁慢慢地站了起来——准备瞅准机会逃离……就在这个时候,地洞入口的那尊孤老石——却又缓缓地转动了开来…… 一位身着道袍的老道士手握长剑,昂然立在入口的外边。“看,是香炉峰上的那位木屐道长!”捕快中有人不觉高兴地喊出了口。 “诸位,前夜无量天尊托梦给了贫道,故此贫道一路上急赶慢赶,无奈还是来迟了半步——莫怪莫怪!”说完了一大篇客客气气的“场面话”之后,木屐道长拱手施了一礼。 “真是有劳道长了!”罗非立即还了一礼,挥手招呼大伙儿:“大家赶紧的,先出了洞再说!”于是,众捕快蜂拥而上,纷纷沿着石阶往上跑…… 就在此时有人却发现:原本神采奕奕的木屐道长,突然变得神色异常严峻了起来!大伙再一细看,发现在众目睽睽的地洞入口,竟又发生了一件相当诡异的事情——一条黑影围绕着木屐道长急速地转着圈,而他们双方既没有对话,也没有对招! 这个猝然出现的如鬼似魅之人,却是那令江湖上无数人闻之胆寒的诡异杀手——蓑衣客!那么,他又为什么会骤然出现在这里呢?事情的原委,还是得从木屐道人赶来孤老峰的半路上说起…… 第一百一十章 凄风苦雨丧神临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那一天,木屐道人从那只小灵鸽所捎来的情报知道:孤老峰上那两枚虎牙的情况并不太妙,于是急忙抄近路想快点赶到那里。只不过他所选择的路径并非像阴鹫一样,而是沿着莽苍山下的官道一直往南走…… 在匆匆赶路的时候,半道上他竟发现了两张自己熟悉的面孔:沈一溪和多病老狸!这顿时让木屐道人觉得好生奇怪:以沈一溪往常的风格,他并不太喜欢公然跟那些江湖邪道之人并辔而行;而那个多病老狸也并非喜欢公开抛头露脸之人——特别是与官家之人同行。 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个意外的发现,让木屐道人决定暂时放下虎牙的事情,暗暗地跟踪在那两个“熟人”的后面……傍晚时分,在一片路边的小茶棚下,木屐道人隔了两张桌子——与沈多二人一起歇息喝茶。 然而,让这三个人都没有怎么在意的是:有那么一阵子,茶棚外边一阵诡异的风没来由地骤然刮了过去!以一阵“凌厉之风”异常神速地刮过去的那个绝顶高手,便是那个一直在追踪沈一溪的蓑衣客! 自从上一次不小心着了沈一溪的道之后,向来自负的蓑衣客以为奇耻大辱,总想对这个做事阴诡的官家之人进行报复。那一日在孤老峰顶一举袭杀了墨烟徒之后,蓑衣客便迅速地下了山——寻机找沈一溪的晦气…… 他紧赶了两天之后,第二天黄昏终于在这片路边茶棚下,十分惊喜地发现到了自己要找的目标!然而,令他相当不解的是:那个素来自命清高的木屐道人——怎么也出现在了这里? 饶是已经时过境迁,多年之后再次见到的这个师门宿敌却依然让蓑衣客记忆犹新!与此同时,那一个师父曾经多次与他提起的名字“白纵横”——也十分清晰地跳入了他的脑海中…… 从不经意瞥见白纵横的那一刻,蓑衣客立马改变了自己的第一目标,决定先报师门宿仇,再了结个人恩怨。但是眼下尚且有一个障碍,那就是毕竟许久没有了音讯,也不知道这个松风剑法如今唯一存世的传人——现在武功到底达到了什么样的境界了?一时间,蓑衣客又忆起了师父跟他述说了许多遍的那一些血雨腥风之事…… 二十几年前,独孤楚以超级厉害的武功——分别单挑青城山上的青城剑派各位高手。其时青城派正处于传宗接代青黄不接的那个节点上,本门派之中无人敌得过这个武功路数十分诡异的蓑衣客,最后大败亏输、整个剑派几乎被杀绝灭种! 无奈之下,掌门人只得组织起了最后的一点力量,拼尽全力保全了年纪最小、资质最好的白纵横。就这样,年纪尚幼的白纵横从此孤身一人浪迹江湖,怀揣着一册《松风剑谱》、一柄松风古剑四处漂泊…… 十几年过去了之后,人人都说在当时的二皇子王澄麾下,有本领相当高强的一僧一道——而其中的那“一道”,便是由白纵横成长起来的木屐道人。由于木屐道人为人处事自带那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云雾风格,关于他的各种信息便一直都是若隐若现的一种状态,因此其真正的面目也就从未被外人所完全知晓。 就这样,因为有了这么一次极其偶然的相遇,铭记师父教诲的第二代蓑衣客萧青烟,终于逮到了相当难得的一个报仇良机!在敌我两方不知孰强孰弱的情况下,萧青烟决定先暗中盯紧对方——再捕捉一个最佳的出手时机! 在那片路边茶棚偶遇之时,沈一溪半中间起身如厕,却从一张茅草纸上——发现了多病老狸将要对他实施阴暗手段的善意提醒!于是,他匆匆与贴身小厮沈固互换了服饰,然后迅速地绕过茅厕、寻了一条偏僻小路逃之夭夭了…… 沈固回到茶桌旁边,泰然自若地喝下了多病老狸暗下了十八种毒药的茶汤——瞬间七孔流血、倒地身亡!而那个自以为得计的多病老狸赶紧动手搜寻“沈一溪”身上的解药,这才猝然发现:眼前的这个人——竟是一个冒牌货! 由于时间上的耽搁,多病老狸身上的“行尸食髓丹”终于因为她“背主”、“害主”的行径而不可挽回地发作了——这只作恶多端的老狐狸最终得到了应有的惩罚!在暗中自始至终目睹了这一切的木屐道人,也终于志得意满地重新踏上了他南下的行程…… 然而,这个自以为是的牛鼻子老道又何曾知晓:在他的身后,有一条甩不掉的尾巴一路上不紧不慢地跟随着——一直到了孤老峰之巅…… 就在木屐道人以“无量天尊”的名义,为困在地洞中的“众生”开启了那扇“方便之门”的时候,在那一个短暂的时间里——他自己似乎也已经飘飘然而羽化成仙了……然而,就在这个当儿,却有一个人偏偏要硬生生地阻断他的成仙之路——趁着木屐道人正沉醉于那种美妙的感觉之时,蓑衣客终于暴起出手了! 瞬间越过孤老石、猝然发难的蓑衣客,一上来就是青蓑门顶级的绝招——凄风苦雨!猝不及防的木屐道人顿时感到——一阵接着一阵的刺骨阴风扑面袭来,紧接着在风里还夹杂有如利刃似锐刺的渗人雨丝…… “好家伙!”木屐道人不禁暗赞了一句,立即打起精神,运起了青城派纯正的内功与之相抵。蓑衣客哪会坐等先机落空,身形一晃之间——便已经抵近施展了“连夜急雨”赶紧抢攻! 一时间,木屐道人只觉得周围有无数个蓑衣客的身影,而且都是一晃即过,让他难以出招制敌。蓑衣客功夫实在了得,且也胜在正当盛年、精气十分旺盛——他一口气竟然紧紧绕着木屐道人团团急转了四十九圈,直到几乎耗尽了对方的内力…… 木屐道人面色苍白、有气无力地勉强举起了那把松风古剑,意欲以精湛的松风剑法对敌。无奈为时已晚,蓑衣客根本不容对手有任何反制的机会,那领破旧的蓑衣骤然一抖——无数片尖锐且锋利的蓑叶如狂风骤雨一般,尽数倾泻在了木屐道人的身上! “好……一招——破蓑败叶……”浑身已然插满了蓑叶,像一只刺猬一般的木屐道人最后夸了对手这一句话,接着便轰然倒地了。在尚有一丝剩余气息的最后关头,木屐道人恍恍惚惚觉得——在一座巍峨气派的大牌坊前面,师父及众位师兄弟正欢迎着他的到来、他白纵横的认祖归宗…… 第一百一十一章 什叶城里诡事多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木屐道人白纵横的突然殒命,这个消息不胫而走,迅速地传遍了整个江湖……首先将这个骇人听闻的消息传播出去的,乃是当时在地洞出口处亲眼目睹的罗非。 这个曾经是巨烈帮三当家灰磷大弟子的罗非,表面上是福州知府宋澈派遣出来的暗探,然而其真正的身份却还有另外一层——凌云台的六品驭风尉!六品驭风尉这个品佚,在凌云台之中属于级别较高的特种情报人员——相当于之前授予辛追虎的那个品级。 蓑衣客杀掉了白纵横之后,立马像一阵风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等那些被惊吓得目瞪口呆的捕快们回过神来,罗非已经想好了一个主意:关闭地洞入口,将那个诡计多端的阴贵活活地闷死饿死在里面! 难道说,现在对于那两枚虎牙,罗非已经不想再夺取了吗?这当然是绝对不可能的!至于他到底准备要怎么做,还是让我们耐心地拭目以待吧…… 看到那尊孤老石已然完全封闭了地洞入口,罗非心满意足地率领着一班手下缓步下了山。大家到了东城门的时候,罗非借口肚子疼直接回家去了——然后赶紧用小灵鸽给凌云台通报了白纵横突然横死的消息。在这封鸽书里面,罗非还信誓旦旦地夸下了海口:虎牙已经在我的掌控之中,不日即可“完牙归台”! 当天夜里,在毕云开的授命下,南鹤子往什叶城的方向放飞了一只信鸽。次日午后,负责对外联络事宜的紫蝠使也知悉了白纵横暴亡的噩耗。她一边踉踉跄跄地赶往什锦堂报信,一边不觉回想起发生在十数天前的那些事情…… 十数天前,紫蝠使意外地接见了一位不速之客——她的师侄毕蓝缕。毕蓝缕告诉她:小王子哈密托已经秘密潜回什叶城,并且乔装打扮成一个半聋半哑的小厮——混进了什锦堂里面!毕蓝缕还建议她:暂时多加留意就可以了,因为她还想放长线钓大鱼呢! 为了方便接头且掩人耳目,毕蓝缕与紫师姑相约——有事便到王府后边相隔两条街的清雅茶室碰头。就在清雅茶室刚刚挂出招聘帮工的信息当晚,一个名唤小眸的“小女童”就十分“应时”地前来应聘——而后来的情况表明,在“她”的背后其实隐藏着那个“沿街叫卖冰糖葫芦的老头儿”! 这间清雅茶室其实也是毕蓝缕跟那个半聋哑小厮——相约传递什锦堂情报的联络站。至于小王子哈密托何以如此信赖这个仅有数面之缘的毕蓝缕,有些外围的人作了如此的猜测:这也许是由于某种情愫的催化作用吧? 就这样,辛辛苦苦去什锦堂当卧底的哈密托,竟浑然不觉地掉入了一个温柔的陷阱里面!而那个表面上频频示好、其实两面三刀的年轻女子,除了主动招来了紫蝠使这样的邪祟,还暗中布好了另一步妙棋——让那个藏匿极深的“白蝠”也巴巴地赶过来“凑份子”! 狼蝠堂实际上并不是只有七位狼蝠使,当年“蝠王”在创建这个机构之初,其手下就已经有了“狼蝠九使”的规模。故此,除了明面上的那七位护法使者,尚且还有另外两位藏匿得很深、长年游离于“组织”之外的“大V”级别使者——“白蝠”白纵横便是其中之一。 在那一个月黑风高的晚上,哈密托略施小计,顺利地从野狼崮拿走了那块“双头雄鹰玄铁牌”。他前脚刚走,那个被他“收买”的小梨子就赶紧放飞了一只信鸽——给白纵横报信。收到这封急信,再加上毕蓝缕之前所做的那些铺垫,终于促使木屐道人连夜下了香炉峰,一路西行往什叶城而来…… 在半道上,木屐道人在一个小客栈与小梨子会合,然后直奔什叶城。而其实,这个之前奉命卧底在野狼崮监视破狼那一伙山匪的小梨子,乃是木屐道人的另一个弟子——小眸。 根据事先跟毕蓝缕约好的计划,到了什叶城的白纵横让小眸男扮女装,“应聘”并扮演了清雅茶室里边的女小侍童。而他自己则假扮成一个沿街叫卖冰糖葫芦的老头儿,隔三差五地“路过”清雅茶室门口,接收小眸传给他的情报。 那一日,哈密托窃听到了一些颇有价值的情报,急忙赶到清雅茶室,用暗语说给毕蓝缕知悉。在一旁偷听的小眸见机而动,趁着买冰糖葫芦的机会——悄无声息地将一角密写手书交给了师父白纵横! 那之后的事情在前面已经交代过了:获知情况的蓝蝠使想要冒下全部功劳,暗中在王府里布下了诱捕哈密托的陷阱……然而“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早就在暗中盯上了白纵横的铁鹘子果断地作出了应急反应——当街拦住了哈密托,让他赶紧撤离到八通教在城里的暗舵。 尚且把毕蓝缕当成自己人的隐龙先生,闻讯迅即指派铁鹊子火速赶往清雅茶室——告知甚至救援她。无奈当铁鹊子赶到那里的时候,竟猛然发现在里边帮工的那名“小女童”已然遇害了——而那位素未谋面的女店主却不见了踪影! 正当她彷徨不已之时,一位身着蓝色汉装的年轻女子自己找上了门来,并且声称她便是“毕蓝缕”。由于铁鹊子并不认识毕蓝缕,在当时那样危急的情形之下,她也只好姑且相信这位蓝衫女子——于是就将她带回了八通教的暗舵。 就这样,在八通教主隐龙先生的面前,小王子哈密托与这位自称是“清雅茶室女店主”的蓝衫女子不期而遇了——然而哈密托却一点也记不起来:他何曾跟这个女子有什么瓜葛? 隐龙先生善意地告诫哈密托:“小王子,并非老夫多嘴多舌,作为你先父的至交好友,如今我只想提醒你两点:其一、什锦堂的浑水不要再去趟了!这其二嘛,那块你先父留下来的玄铁牌子,你也不可随便拿出来炫耀——那可是会要你命的东西!” 隐龙先生语重心长的一番话,顿时让哈密托有些明白也有些懵懂:为什么那块玄铁牌子会是要我命的一件东西?究竟是谁想要了我的性命呢?这个人是锦王索布?还是新国主铁勒? 就在哈密托想要跟隐龙先生问个清楚明白的时候,一抬眼却立即瞥见:有一个蓝色的身影在他背后的窗外十分诡异地“飘”了过去!一时间他想大声喊叫起来——但却觉得嗓子眼上,好像被什么东西堵塞住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毕蓝缕一石四鸟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眼看着隐龙先生就要跟自己说道清楚一些极为关键的事情,无奈在这个节骨眼上,哈密托猝然发觉:窗外有一个蓝色的诡影意图不轨!犹为诡异的是,任凭他怎么用力地张开嘴巴——一时间喉咙却被硬生生地堵塞住了,根本喊叫不出来! 多年行走江湖的老辣椒隐龙先生,心里立即明白:前来加害他的对手所用的那种无色无嗅的气态毒药——乃是江湖上已经失传很久的“醉生梦死”沉梦香!他手腕上马上稍一用劲,立即也启动了自己的反制手段:安装在窗棂上的微型气囊,瞬间施放出了“大悲酥风散”! “宾主”双方互搏的结果,就是隐龙先生面带微笑地安然离开了人世——而窗外施放毒气的那个蓝衫杀手,则情不自禁地狂笑了一通之后,七窍出血而亡!片刻之后,闻讯赶来的数名八通教好手,也只能痛悔自己来得太晚,都为老教主的不幸遇害而痛哭流涕…… 那么,这个假冒成“毕蓝缕”、阴阴诡诡地潜伏到八通教暗舵刺杀教主的杀手,究竟又是谁呢?关于这个女杀手的身份,到目前为止,只有一个人心里清楚——她,就是毕蓝缕本人! 在什叶城里这个错综复杂的谜局中,毕蓝缕既是始作俑者,也是一切线头的总揽者。正是她撺掇师姑紫蝠使为了跟蓝蝠使抢功而不惜铤而走险,身着蓝色汉装假扮“清雅茶室女店主”,跟着铁鹊子来到了八通教暗舵。也正是她跟“白蝠”白纵横讨要了其秘制的奇毒之药——“醉生梦死”沉梦香,从而暗中“帮助”了紫蝠使的行刺行动。 不得不说,毕蓝缕这一系列的动作做了出来,满打满算或许能收到四个效果!其一、叫那个一直让她父亲厌烦的紫蝠使主动去触一个大霉头——毕竟八通教里面高手如云,只身犯险境往往只会自讨苦吃!其二、运气好的话,也许能够一举敲掉隐龙先生这颗硬钉子,让八通教从此群龙无首、变成一盘散沙…… 至于那第三种效果嘛,既然那剂毒药是“白蝠”的独家秘制,那事发之后,自然也就栽赃了那个向来置身事外、只想独善其身的白纵横了!然后呢,或许还能捎带着“兼顾”一下蓝蝠使呢——由于那一袭众所周知的蓝衫…… 毕蓝缕真不愧是毕云开的亲生女儿,这个谜局设计得堪称杰作——既撇清了自己,又天衣无缝,而且还环环相扣、面面俱到!那么,在这一次毕蓝缕为何性情大变,竟变得如此心狠手辣、阴险无比呢?其实她这也是秉承了她那位“好父亲”的禀性,还有从东敖国回来之后毕云开的的耳提面命。 就这样,一大波操作下来,毕蓝缕的收获还算丰厚——让白蝠折损了一名得力弟子,紫蝠使死于非命,蓝蝠使莫名“背锅”,而隐龙先生溘然长逝…… 在什叶城的那一摊子事情“完美收官”之后,当天夜里二更时分,毕蓝缕腰间悬挂异形剑“惊涛”,纵身跨上了自己的爱驹“捕风”,朝着东归的方向风驰电掣般地离开了…… 在萧萧瑟瑟的风声中,毕蓝缕依稀望见——前方的那片树林前面,似乎有一个人骑着一头瘦骆驼挡在了当道!待到渐渐抵近了再细看之时,她竟吓得差点没喊出声来…… 原来,前方那个挡路之“人”——竟顶多只有三分像人,而那剩下的七分却看着像鬼!“你这个小丫头,没想到竟鬼得很呀!”这真是“先说的就似乎占着理”,那个鬼模怪样的“人”居然一开口,就说人家“鬼得很”…… “尊驾究是何人?”毕蓝缕担心夜长梦多,一出声就显得刚硬果决。 “嘿嘿,在这里并没有樽,也不曾有架,在本蝠王这儿——你只有生与死的抉择!”话音未落,他左手一扬,顿时招引起来了一大片黑压压的生物——遮天蔽日般地往前方扑了过来! 这样诡异的情境,饶是那生性天不怕地不怕的毕家小姐,也不免心惊胆战了起来……只不过,这些年她毕竟经历了许多磨练,也见识过了不少险象环生的场面,故而一时还是能冷静得下来,琢磨起了前头那个“怪人”的身份来:莫非……传言中已经过世许久的“蝠王”其实还活在世上么?又或者,眼前的这个家伙其实只是一个冒牌货? 就在毕蓝缕莫衷一是、举棋不定的时候,远处又有一人一骑踏着暗淡的月光急驰了过来。这个骤然加入眼前这个弈局的“第三者”人尚未赶到,清脆的嗓音已经响起:“兀那厮——休想伤了我师妹!”原来,却是毕蓝缕的雁行派师姐卓云来了。 卓云的喊叫声,立即招引了一批黑色生物转头向她扑去……“来得好!”卓云一声娇叱,右手望空中一扬,一大片金光闪闪的飞针撒了出去! “云儿,用燎海炽焰掌!”在看不见的黑暗中,一个毕蓝缕十分熟悉的嗓音响起——她知道那是师父南宫月也赶到了! “是!”卓云答应了一声,即刻运起雁行派的内功心法,片刻之后一双手掌竟犹如两个燃起明焰的火把……她纵身高高跃起,在半空中以“炽焰掌”迎头痛击那些黑色生物——瞬时间为它们铺排开了一个空中的修罗场! “好奇怪,师父既然人已经来了,却又为什么不现身相见呢?”毕蓝缕觉得今夜的这些事情都似乎不太寻常,然而一时又说不出——到底蹊跷在什么地方? 就在这个时候,更加古怪的一个现象突然出现了——那些黑色生物抵挡不住卓云越烧越旺的烈火,纷纷掉头往回逃窜,竟然一下子将火势引向了那个骑骆驼的怪人那里! 那个自称“蝠王”的怪人更经不起火烧,眼见无数只黑色生物带来了无数个小小的火焰全部向他扑来,他竟然手足无措地望空中胡乱抓挠——继而绝望地嗷嗷怪叫了起来…… “这厮是个冒牌货!”毕蓝缕即时明确了自己的判断,当下也想在师父面前显显身手,于是“惊涛”出鞘——径直向那个怪人劈刺了过去! “师妹,快点住手!”酣畅淋漓地大战了一番的卓云一眼瞥见师妹往前扑的身影,急忙喝住了她。 “为何?”毕蓝缕被搞得有些莫名其妙。 “那家伙属金,不宜用兵刃去碰。”在师姐妹俩说话之间,那个怪人连同跨下的那头瘦骆驼在无数烈焰的持续攻击之下,已经全然化为了一堆灰烬…… 第一百一十三章 橘子洲风暴欲来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说来也怪,那个怪人一旦化为了灰烬,他刚才所召唤来的那些黑色生物立马也就消失殆尽了……心有余悸的毕蓝缕望着师姐,颤颤抖抖地说道:“刚才那种情景真是可怕至极,还好——幸亏卓师姐及时赶来了。” 卓云用一种有些迷离的眼神看着她,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小师妹,幸好——你还认得我这个师姐。” “师姐这是说哪里话?莫不是……在责怪小缕有什么不是吗?”毕蓝缕隐隐觉得师姐的话里有话。 “说责怪,却是重了!我来问你:紫蝠使究竟是你哪门子的师姑呀?” “紫蝠使?哦,那是从我爹爹那里论起来的。”毕蓝缕顿时有一种预感:看起来,什叶城里的那些事情恐怕是——纸包不住火了! “哦?那么,令尊大人是属于哪一个门派的呢?” “若是从醒魄银针而论,我爹爹的师承那可是源远流长……”毕蓝缕欲言又止,故意拖延时间。 “醒魄银针是令尊的一手绝活,然而,紫蝠使的成名暗器却是——夺魄银针!这又怎么联系得起来?” “噢,其实吧……这两种银针的根源是一样的,都是他们共同的师父秦笼纱所教授的。” “秦笼纱?这是哪个门派的掌门人呢?我怎么从未听说过——江湖上还有这一号人物?” “这个可就说来话长了,师姐。咱们留着以后再慢慢详说吧?”毕蓝缕在大师姐面前,又撒起了小师妹的娇气…… “也行,咱们这就离开这里,往橘子洲去吧!”说完,卓云发出一声胡哨——即刻招来了自己的坐骑“捉影”,纵身跃上马背扬鞭就走…… “师姐,等等我!”毕蓝缕跨上爱驹“捕风”,纵马急驰追赶了过去……一边驱着马儿,一边还高声问道:“师姐,师父她老人家没有一起来吗?” “师父刚才有路过这儿,现在人已经到橘子洲了!”卓云头也不回,只顾策马急奔——似是有什么急事正在等着她。 …… 此时此刻,刺骨的寒风一阵紧似一阵,拼命拉扯着泷江之畔那个临江小榭厚重的窗帘……那房子里面的数声咳嗽,即刻引来了新任管家毕鹭的注意,他急忙蹑手蹑脚地走到房门口,轻声问道:“主子,可有何需要?” “把那瓶秋梨膏给我拿来,再准备点开水。” “是,奴才马上办。”毕鹭快步走到走廊的拐角处,狠狠地踢醒了那个正歪着身子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小厮,粗着嗓子吩咐道:“快点,去厨房端碗开水过来!”然后,他自己就用钥匙打开了旁边那间丹药房的门,从柜子里取出了一瓶秋梨膏。 过了约半盏茶的功夫,毕云开和着开水,吞咽下了两小勺秋梨膏,又自己匀了匀气息,顿时觉得舒服了不少……他突然想起来了一件急事,立马询问毕鹭:“可有小灵鸽带回来的新消息?” “主子勿忧,夜里奴才特地守了大半夜,至今却还是半点消息也没有传来。” “哦?这不太对劲呀……快点,用普通鸽子,给破狼发去一封信!”毕云开立刻想到了那个备用方案。 “是,主子。”毕鹭迅即应了一声,刚刚转头要走开,骤然又停住了脚步,小心翼翼地问道:“主子,要给破狼说些什么?” “你可真是个猪脑子!都这个时候了,你倒是说说——该跟他说什么好呢?”毕云开突然暴怒起来,扯过一只枕头就照着管家的脸上砸了过去! “奴才知晓了……奴才知晓了——这就去办、这就去办!”毕鹭不敢再有丝毫的耽搁,当即唯唯诺诺地退下了…… 次日晌午时分,野狼崮的大寨里“歌舞升平”,一派喜气洋洋的气象。大寨主破狼一边喝酒吃肉,一边不错眼珠地死盯着两名跳舞的胡姬——很显然,在这些日子里他倒是过得蛮滋润的。 在转换乐曲的间隙,一名小喽啰突然送上来了一封飞鸽传书——一封在角上粘上了两根羽毛的飞鸽传书!破狼不由得皱起了眉头,嘴里骂骂咧咧地嘟囔着:“他娘的,这都是火烧到了哪只猢狲的屁股上了?让老子看个舞也不得安生!” 坐在他旁边的“军师”吴隘见状,赶紧赔着笑脸谄媚地说:“山人昨夜掐指一算,老大今日的财运必定亨通!老大,何不赏脸拆开来看一看呢?说不定,还真是有一大笔生意在等着你哩。” “军师,你的测算向来都是准的,若是如你所说——那可真的要借你的吉言了,呵呵!”破狼被吴隘一煽风,脑袋马上就膨胀起来了,于是伸手拆开了那封来信。 这个大老粗斗大的字识不了一箩筐,信封是拆开了不假,然而一时间他把捏在手里的那封信颠过来又倒过去——无奈不论怎么看,都“琢磨”不透那里边的意思…… “老大,能否让山人为你掌掌眼?”吴隘见破狼那副熊样,一时想笑却又不敢笑——老憋着又实在难受,于是主动请缨要帮他读信。 “嗯,也好,老吴你就给我读一下吧!”破狼赶紧就坡下驴,掩饰掩饰自己的“学艺不精”。 原来,毕云开授意管家毕鹭,传书要破狼赶紧选派得力之人,前去什叶城接应毕蓝缕。然而在该指派哪几个手下前去的这个问题上,破狼一时也犯了难…… “老大,若依属下拙见,此事应该如此这般……”吴隘凑近破狼的耳畔,嘀嘀咕咕了好一阵子…… “嗯,嗯,有道理!老吴,真有你的——还是你有办法!妙啊,实在是妙!”破狼听得越来越开心,顿时眉飞色舞起来,直对着吴隘——好一阵的猛夸! 当天下午,二十来个喽啰分成了数组人,他们的身上乃是寻常百姓的打扮,三三两两地下了山、散散落落地向西边赶路…… 到了入夜那会儿,野狼崮上除了少数值守的喽啰,其他人一律身着夜行衣、带上兵刃,分成数批抄近路向什叶城的方向潜行……这些喽啰兵的目标只有一个:不惜一切代价,保护好毕大小姐! 像这样大规模的“出兵”,在野狼崮的历史上是极为罕见的,但是破狼却觉得十分“值得”——因为这次毕云开许诺的酬金是一百两黄金!看来,重赏之下不但会有勇士,往往也会有亡命之徒。 一场突如其来的强风暴,已然渐渐地生成了!那一片距离什叶城不远的橘子洲,在今夜注定要笼罩在一种肃杀铁血的氛围之中…… 第一百一十四章 急赶夜路喝迷汤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野狼崮众匪徒满心欢喜地想着将要到手的厚赏,不顾天寒地冻、北风肃杀,一齐往什叶城的方向涌去……领头的破狼更是觉得美滋滋的——那可是整整一百两黄金哦,都够老子到什叶城最高档的妓院花天酒地大半年了! 走着走着,在他们的前面出现了一条杂草丛生的沟壑。吴隘立即转头跟大伙说道:“这就是野獾沟了,大伙把招子放亮点,再继续加把劲!” 这时候,有一个喽啰兵小头目就问道:“军师,此处距离什叶城还有多远?” “嗯,不是很远,也就三四十里地吧。”说完,吴隘就凑近了破狼,悄悄说道:“老大,按原先约好的——咱俩不如另外……” “嗯,好吧。老三、老四,你俩带着兄弟们先走一步,我与军师去办点事,随后就赶上来。”交代完毕,破狼连那把环首刀也交给了老四,自己轻装和吴隘两个人朝另一条小路走了…… 老三与老四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相互从对方的眼睛里却都只看到了茫然……虽说觉得有点诧异,他们俩也只好听命行事,招呼一班手下沿着野獾沟继续往前赶路。 那么,吴隘想要把破狼往哪里带呢?他的目的地是一家荒郊野店。竟然走得这么急,是想要去干什么呢?这个惯于寻花问柳的吴军师要去找他的相好的,顺便也帮破狼物色一个如花似玉的小娇娘。 原来,在出发之前,吴隘就跟破狼咬耳朵:“恭喜老大,你日夜想念的小嫣红——我已经打听到她的下落了!” “哦?她现今人在哪儿?”破狼顿时有点急不可耐。 “老大莫心急,俗话说:心急可是吃不了热豆腐的。” “对、对!老子就是喜欢吃上——她小嫣红那碗热豆腐!” “那……山人这可就去给你安排安排了?”吴隘情知已经稳稳地牵住了破狼的鼻子了——接下来不怕他不上钩! 就这样,一心逢迎老大、积极居中穿针引线的吴军师,在今夜就真的给破狼精心安排了一场戏外之戏、餐外之餐……然而,这个看起来斯斯文文、说话连篇酸文的吴隘——真的就那么心地纯良、那么热心肠吗? 色心大动的破狼跟着吴隘,徒步翻过了数座小山丘、又经过了一大片树林,终于来到一条小溪边上。在一个竹林掩映的空地上,出现了一座用竹子搭成的两层小客栈——那一面随风招展的招牌幡上赫然写着“佳境甚妙处,有缘客自来。” 大老粗一个的破狼哪管它什么“佳境”与“有缘”,他现在欲火中烧,满心就想着如何尽快与小嫣红“办了那事儿”!旁边的吴隘怎会不晓得“老大”的心思,却故意优哉悠哉地卖弄他那些酸词:“老大,此处颇为雅致,应是那些个文人骚客调弄风情的地方——咱们须装出一副体面相,切莫自己先掉了身价。” “嗯,此话有理。”破狼嘴皮上是这么说,但心里却犯了嘀咕:就算是把老子整个倒吊了起来,可结果也是滴落不出两点墨汁来——老吴你这般相劝,却又是何苦来着? 破狼心里面正这样在想着,却只见突然有人将那门帘一掀,发出了几声娇滴滴的问话——让他不由得眼前一亮:哇塞,竟有这般如天仙下凡的娇娘们!此情此景,顿时令他将所有的不快与阴悒——瞬间抛诸九霄云外,满怀欢喜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 那个出来应门的小娘子看到这个粗鄙汉子这般急不可耐,连忙又娇又羞地以绢帕半遮了脸,用脆脆的嗓音说道:“这位爷,是何来头呀?” 吴隘赶紧上前作了一揖,笑道:“茜姨,这位大爷乃是……喔,在什叶城里富甲一方的郎大官人。”说完,他朝破狼微微挤了挤眼——暗示他:这是胡编出来的一套托辞。 “呀,原来是郎大官人呀!小女子失敬、失敬了!”老鸨茜姨用手中的绢帕往破狼的脸上甩了又甩,一股子浓郁的异域香水味当即扑鼻而来……她意犹未足,立刻伸出一双如玉似葱的绵手搭在了“大爷”的手腕上,又扯又拽地往屋里“请”。 吴隘跟茜姨应该是老交情了,他见状识趣地收住了脚,只在背后高声交代老鸨:“茜姨,这位郎爷喜欢重口味的,你今夜若是不肯拿出那窖藏的黑粱酿——我可绝不依你哈!” 茜姨闻言,识趣地回首朝他眨了眨眼,娇声应道:“老吴放心,你带来的爷——我哪里敢怠慢呢?”于是,破狼就在茜姨的又扯又扶之下,心花怒放地踏入了那个足以销魂的娇柔乡里…… 而处心积虑地完成了这一切的吴隘,当下也心满意足地轻轻拍了拍手,撇下了他的“老大”径直地离开了…… …… 自从那一日在那片路边茶棚下,猝然获悉了多病老狸意欲加害自己的警示,沈一溪匆忙与贴身小厮沈固互换了衣装——便仓惶地往野外遁逃了……那次突发事件的结果,除了使得忠心的仆人沈固当场中毒而亡,其实也间接地导致木屐道人为了给他示警而泄露了行藏——最终被蓑衣客伺机刺杀身死! 那件事情过后,痛定思痛的沈一溪疑心变得更重了,他决定不再按原先的计划直接赶赴圆觉寺——而是经过一番乔装改扮以后,绕道前往永威城中他最信得过的“侯氏米铺”。 这位沈大人颇为唐突的“登门拜访”,着实让开门迎客的米铺老板“猴头”感到十分意外!不过善于与各式各样的“客人”周旋的他,还是立即殷勤地让座上茶,简单地寒暄了几句话之后,便借口有事暂时离开了…… 米铺老板“猴头”伸长脖子往外边探头探脑了好一会儿之后,便立马手脚麻利地掩上了门板,并挂出了一块“今日盘点”的木牌子。他返身给沈一溪的茶碗续了水,又作揖道了一声“抱歉”,便迅速经由暗道来到“青溟之境”。谁知不巧得很,这会儿青溟君却刚好有事外出了…… 直到子夜时分,风尘仆仆的青溟君方才回到洞府。看到了米铺老板所留下的字条,他立即摇铃唤来了“猴头”,问明事由之后特别允许他带着沈一溪进来面晤。 在昏暗的光线下,沈一溪所见到的“青溟君”仍然身着一袭青黑色的长袍、戴着青铜神兽面具,神态威严却又说话不乏圆通。由于前面挡着青铜面具,他说话的声音多少有些瓮声瓮气:“沈大人,你这会儿不是应该直抵圆觉寺,与枯荣法师商谈要事么?” 沈一溪没料到青溟君竟然对自己的那些事情知晓得一清二楚,一时间竟愣住了…… 第一百一十五章 高人原来是熟人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怎么?沈大人特地跑到这里来,难道竟不想与本君坦诚相见么?”青溟君一下子看透了沈一溪的心思。 “哦……年老神衰,一时有些竟走了神了!青溟君,勿要见怪哦!”沈一溪赶紧掩饰了过去,心底下暗想:就算是跟他坦白了一切想来也是无妨。于是,当下他就把将要在永威城“举事”的打算,跟青溟君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青溟君听着听着,那一双藏在面具后边的眼神——却变得越来越迷离了起来……此刻他也是颇感诧异:没想到,眼前这个自己多年来倾心尽力照顾和看守的人,原来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野心家和糊涂蛋——居然想靠那个小寺庙里的百八十号人,就要闹翻了天! “沈大人,不是我对你的那个打算持有什么异议……我且问你——你自己觉得那事儿能有几分胜算?” “这……最起码也得有五六成吧?”沈一溪经他这么一问,突然醒悟了过来:对呀,我原先所倚仗的那一批神臂弓——时到如今却迟迟未见回音,灰磷夺取孤老峰宝藏的结果也一直没有得到一个准信……由此可见,原本答应以重金收买巡防营那些人的计划——搞不好也会泡汤!那么,我现在紧锣密鼓地推行原计划,还不是明摆着就是在找死吗? 沈一溪越想越觉得后背上直冒冷汗!一时间,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的脑海里盘旋:“不妥!绝对不妥!那是飞蛾扑火,那是自取灭亡!”不由自主地哆嗦了好一阵子之后,定下神来的他不由得开始仰望眼前这位高人了——他觉得为今之计,也只好乞求青溟君给自己指出一条生路了…… “沈大人,你可知晓——之前在二皇子麾下效力的了痴和尚,现在怎么样了?”青溟君突然问起了这么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又是让沈一溪不觉悚然一惊! “了痴法师?他该不会是早前在重生精舍修行的那位居士,而在重生精舍改建为重生宝刹之后,他就摇身一变——成了寺内主持的那位出家人?”看来沈一溪对了痴的前世今生了如指掌。 “你所说的,一点都没错。那么然后呢?” “青溟君,你是不是想捋一捋——自打从二皇子出事之后的那些事情?” “非也。”青溟君断然否定了沈一溪的推断,意味深长地说道:“今日我想要说的,只是那些跟了痴和尚有关的事情——不论是什么时候发生的。” “那……自从二皇子出事以后,我就与了痴法师断了联系——因为……你想必也是知道的,当时只一心为了逃命。” “不对,你一直都跟他有着密不可分的一种关系——只是你却茫然不知而已!”青溟君斩钉截铁地说完了这两句话,骤然伸手摘下了面具——立时让自己的真实面貌暴露无遗…… 一瞬间,沈一溪惊诧得久久地张大了嘴巴,半晌都忘记了合上!“你……我……他……”这位向来口齿伶俐的沈大人,这会儿变得语无伦次地支支吾吾了起来…… “没错,我就是之前的了痴和尚,也就是现在的青溟君。” “这么说还不够,你不还是那——枯荣法师吗?我的师弟?”沈一溪连连发出惊叹。 “也没错,枯荣法师、你的师弟,那也都是我。怎么,你还有什么疑问吗?”青溟君坦然承认了自己曾经有过的一切“身份”。 沈一溪呆呆地想了好一会儿,突然抚手高喊:“妙哉,这实在是太妙了!原来是这样的:了痴、青溟君、枯荣法师……这样的身份伪饰——真是妙不可言呀!”一瞬间,沈一溪完全明白了:青溟君为什么对他的那些事情了如指掌了——只因为,那枯荣法师其实也就是青溟君本人! “沈大人,实不相瞒,我之所以化身为了痴、青溟君、枯荣法师,实际上都是有原因的。”青溟君停顿了一下,目光深邃地看着沈一溪,缓缓说道:“当初你我同在二皇子麾下效力之时,那时候的了痴和尚愿意与你同心协力,拥戴爱民有为的二皇子承继大统。” “哦,在二皇子出事之后呢?” “我回归到师尊隐龙先生旗下,坐上了青溟君的位置,曾经千方百计襄助于你。”青溟君眼光澄澈,显得心地十分纯净,他望了望四周又接着说了下去:“主要看重你应是一个为国为民、有所作为的人才,内心期望你能全力为南威国——奉献自己的智慧与力量!” 听到这里,沈一溪自己觉得有些惭愧,连忙低下了头…… “至于最后又化身为枯荣法师,说句实话——这次可就有些对不住你了!”青溟君情不自禁地喟叹了一声,语速不觉迟缓了许多:“化身枯荣法师,以你的师弟的身份与你相近,其真正的目的乃是……算了,这些事如今也都过去了,不说也罢。” “不!还是请你务必说个清楚明白——你究竟为何要假扮成我的师弟枯荣呢?”沈一溪不想放过这一次洞悉一切的机会。 “当然是为了——坏了你的好事!”背后一个既有些熟悉但又似乎还算是陌生的嗓音突然响起,代替青溟君回答了他的提问。 沈一溪闻声急忙回头望去,却十分不解地看到了——一位年纪约摸二十好几的江湖中人,脚下不丁不八地立在了那里。“辛大侠,你这么快就赶来了,真是一路辛苦了!”青溟君十分热情地跟这个忽然到来的“年轻人”打招呼。 “怎么?林师侄,你如今也是这么不懂礼数的吗?”沈一溪万万没想到:这个二十出头的小字辈,竟然这样大大咧咧地——直对着地位尊隆的青溟君大呼小叫起来! “呵呵,是师侄一时发昏了,师叔莫要见怪、莫要见怪哈!”青溟君立时俯首帖耳、那姿态几乎都要放低到了尘埃之下了,又是赔不是又是打哈哈的……沈一溪在一旁观颜察色,却一点儿也觉察不出他哪怕有一丁点的——假装殷勤或是故作低调! “嗯,师叔看你——倒也还算是孺子可教,那就罢了、罢了!”说这话的那个“年轻人”也没有半点的造作和伪饰,他那神态显得十分坦然、那口气又显得十分理所当然…… “看起来,眼前的这个人——绝对不简单啊!问题是:他到底又是谁呢?”沈一溪暗自思忖着,一时不免多看了那个“年轻人”几眼…… 第一百一十六章 青渊潜龙传衣钵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青溟君见沈一溪好像很好奇的样子,就主动给他作了介绍:“哦,忘了跟你介绍了——这位就是我的辛师叔,江湖上人称北虎的辛大侠便是他。” “哦,久仰大名,辛大侠的名号——在下真是如雷贯耳!”沈一溪赶紧客套了一番,同时心里却在嘀咕:什么辛大侠?还北虎?此人这么年轻——该不会是假冒的吧? 辛追虎也懒得理睬这个官油子,当下扯了扯青溟君的衣袖,悄声说道:“林师侄,不妨且借一步说话。” 青溟君微微一笑,打趣地说道:“小侄就知道,师叔是一准会急赶着来找我的。”于是转头对沈一溪说:“沈大人且稍等片刻,呆会我还有些话要和你说。”交代完毕,他就把辛追虎请到了内洞,也好去说一些体己话…… 洞厅里一下子就只剩下了沈一溪一个人,他看着空洞洞的四周,一时不觉又浮想联翩起来……二十几年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顿时又浮现在了他的脑海里。 至今他还记忆犹新:那个蒙着面的救命恩人,在他的两三央求之下,用剑尖在沙地上划出来的那个名字——林汐!在那之后,沈一溪无时无刻不把这个恩人的名字记挂在心里,故而在初到福州之时,他还不自觉地将“林汐”这两个字拆解了再拼凑成“梦川”二字——以之作为自己名下那个茶馆的名称。 今天就在这个洞里,他屡次听到辛追虎称呼青溟君为“林师侄”——“林”这个姓氏,再加上他一直以来对青溟君为人处世的了解,一个颇为大胆的推断便油然而生了……莫非,青溟君便是林汐?他原来竟是自己多年以前的救命恩人么? 在布置稍为舒适的内洞里面,辛追虎直勾勾地看着师侄,一板一眼地问道:“林师侄,我师兄究竟将国宝虎牙藏于何处?” 青溟君淡然一笑,反问师叔:“辛师叔,你这是从哪里得知的消息?” “别再兜圈子了,据我所知,当年师兄之所以突然离开了莽苍山青龙渊——正是因为已经得到了国宝虎牙。”辛追虎说话向来喜欢快人快语,见青溟君并没有立即反驳,便继续说了下去:“在那之后,慕师兄便以隐龙先生之名,一手创建了八通教。这个教派从草创之日起,其发展势头便犹如燎原之火……试想一下,若非手里持有神通非凡的虎牙至宝,又如何得以如此?” “这个……”天气并不是很热,但是青溟君的额头上却已然冒出了涔涔的汗珠…… “林师侄,师叔我今夜不远数百里跑过来,就是一定要得到一个准确无误的结果——而这个结果,眼前却只能从你的嘴里得知。”辛追虎抬眼发现青溟君露出了疑惑的眼神,就干脆直白地说道:“你可是在疑惑我为何要这么急?因为我刚刚得知消息——有心怀不轨之人,将要窃取虎牙,行其对南威国不利之事!” “师叔请恕罪,眼下尚且还有一个比虎牙的下落更重要的消息,不知师叔想不想先听一下?”青溟君探询地问道。 “哦?愿闻其详。” “我师父已经与世长辞了!”青溟君十分沉痛地说道。 “啊?”辛追虎猝然闻知噩耗,一下子整个人都僵化了。他怎么也不敢相信——师兄突然离世的这个消息,竟然是真的?一时间,他又想起了大师兄种种的好处,还有以前师兄弟俩相处融洽的那些日子…… “师父辞世的这个消息千真万确,是铁鹘子昨夜从什叶城传来的。” “什叶城?我师兄是在那里……被人所害的么?”辛追虎突然歇斯底里地大吼大叫了起来,让青溟君猝不及防地吓了一跳。 “是什锦堂的那位紫蝠使下毒害死师父的,然而师父也立时反制了她——那厮自己也同时完蛋了!” “紫蝠使?这紫蝠使无缘无故地,为何要下毒害死大师兄?其背后可是有人指使?” “八通教这些年势力发展甚快,风头太劲——定是由此引起了一些有心人的嫉妒与猜忌了!教主平日深居简出、与世无争,故而那些人很难找到机会下毒手……这一次他因为受人之托忠人之事,为了对小王子施以援手而不惜亲身涉入险境,方才导致对手的有机可乘。” “小王子?可是西狄老国主的那一位遗腹子?” “正是那流落民间的小王子哈密托。当年教主受狄里江托孤之请,临危受托赶赴西狄创立八通教,其目的乃是均衡西狄国内各方势力,同时也想在日后——留给哈密托一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什么意思?我怎么没能听懂?” “小侄谨遵教主遗嘱,现在话只能说到这份上,还请师叔见谅。有些事情以后自会渐渐浮出水面,到那时候,可就什么都能明白了。”青溟君推诚置腹地说出了一些肺腑之言,突然似乎又想起来了什么……他一边寻思一边缓步走到一个铜柜跟前,用手指点按了一组密码,开启了两扇柜门。 辛追虎却还在思忖虎牙的那些事情,一时也就没有再说什么话。过了一会儿,青溟君手捧一个外观古朴的剑匣子走了过来,语带凄楚地缓缓说道:“辛师叔,这是师父他老人家生前所交代——要小侄交给你的一件东西。” “这个却是……大师兄要给我的?”顿时,一层薄薄的水汽盖住了辛追虎的眼睛,他觉得眼前好一阵子的模糊不清…… 青溟君默默地打开了那个剑匣子,从里边取出一柄带着龙纹剑鞘的宝剑,语调轻轻而又郑重地说道:“辛追虎,接剑!” 此言一出,辛追虎的身躯不由得震了一震,此刻他心中有数:这必是大师兄遗嘱里面的意思——要自己接受师门执掌门户的位置!他当即单膝跪下,双手上托接受了师兄的那把“龙吟剑”和一册《追风逐云剑谱》。 青溟君正色地说道:“辛追虎,师门训示是什么?” 辛追虎毕恭毕敬地朗声说道:“忠君爱民,扬善惩恶,继往开来,前仆后继!”他此时所“背书”的,正是起源于莽苍山青龙渊的秘传剑派“青渊潜龙派”的师门祖传遗训。 自从十六岁那年从青龙渊出师之后,辛追虎便一直以此师门训示为人处世、行侠仗义,做出了许许多多有利于家国与黎庶的正义之事……也正是由于看中了这位师弟的人品担当,大师兄慕隐龙临终时才郑重交代:务必找到辛追虎,让他来执掌青渊潜龙派! 在今夜,辛追虎既已接受了执掌本剑派的重任,自当尽快赶赴莽苍山青龙渊祭拜列位师祖和师父。于是他立即辞别了师侄林汐,踏着月色动身前往那座莽莽大山之中…… 第一百一十七章 设套套住自家人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热情似火的茜姨所开的“佳境甚妙处”,野狼崮大寨主破狼正在挺惬意地享受着温泉香浴……这种特别供应尊贵客人的特级温泉浴其实是颇有名堂的,光是其名称“奇香四溢浴”就显得文艺范十足!而全程陪着他的茜姨虽说已经徐娘半老,然而却也还是风韵犹存——此情此景,倒也颇合破狼的胃口。 洗着洗着,破狼突然问道:“哎,我说茜姨——你是不是担心我郎大官人囊中羞涩,呆会付不起银子呢?” “哎哟,我的郎大官人哟!你这么说话,那可就是跟我见外了呀!”茜姨故意鼓起了小腮帮,含嗔带怒地怼道:“大爷您可是那什叶城中的富贵人,若是搁在平日里,小女子我就是想用八抬大轿——也是不一定能请得动您的呀!” “少跟大爷我耍贫嘴了!我来问你:你这里的头牌小嫣红呢?干嘛不让她出来侍候大爷?” 为了陪澡,身上只系着一件小肚兜的茜姨,立即用一根湿湿的手指头点了破狼的额头,娇声说道:“哎呀呦,我说我的破大爷呀,你怎么装上了狐狸尾巴——马上就敢充大尾巴狼呢?” 破狼心中立即打了一个激灵,冷着脸说道:“啥?你已然知晓我的真实身份?” “那是自然,自打你还离着半里地那会,你整个儿的根根底底——老娘我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茜姨也立马冷下了脸,夹霜带雹地来了好一通“交底儿”…… “你这个臭老娘们,今夜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居然敢勾结起来,给大爷我下套?”破狼似乎已经明白了什么,态度顿时大变——他突然冷不防地掐住了老鸨的脖子,恶狠狠地问道:“说!那个吴隘究竟想和你串通起来——干什么?” 茜姨料不到这个家伙竟然如此凶悍,不由得马上软了下来,细声细气地说:“破……大爷,他不叫吴……隘……哎呀、哎呀……你赶紧……松手!” 破狼接下来还想问她不少话呢,当下也就把手松了一点,悻悻地说道:“告诉你,老子可不姓破,别再破大爷、破大爷地叫着!”说着,就从自己脖子上扯下了那个吊坠,在茜姨面前晃荡了一下,大声叫唤着:“看到没有,本大爷可是有正经的姓氏的——就刻在这粒狗头金的上面。” “哟,破……大爷您这粒狗头金真好看,快让我瞧瞧。”茜姨这会儿人虽然仍控制在破狼手中,却依然见钱眼开、露出了贪婪的本性…… “呐,就让你瞧个仔细……”破狼一甩手,将那根吊坠绳子套在了茜姨的脖子上。 茜姨当即捧起那颗狗头金端详了起来……片刻之后,她惊讶地叫出了声:“申屠?大爷你的姓氏是申屠?” “错不了,老子就是如假包换的申屠氏后人。”破狼得意洋洋地说道起了自己家族的事情,见茜姨听得津津有味,就更加得意地抖落了起来:“干脆跟你说了吧,我亲爹就是申屠疾恶——至于我爷爷的名讳,说出来更是吓死你!” “是吗?我好怕呀!”茜姨故意装作一副很害怕的样子,甚至伸手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娇声说道:“申屠大爷,你可千万别再说了……” “臭娘们,你越怕我就更偏要说,我爷爷乃是之前东胡国铁鹘社中的顶尖高手——乌鹘申屠南!怎么样?怕是不怕?” “你说什么?申屠南?怎么跟我爷爷的名字那么接近?”茜姨顿时睁大了眼睛,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 破狼也猝然有了一种朦朦胧胧的怪异感觉,他用力拽住了茜姨的纤纤玉手,发狠地问道:“这到底是咋说的?你爷爷叫个啥名字呢?”他这样发问,显然是不太有礼貌。 但是一种想要对彼此的身世刨根究底的冲动,还是暂时盖过了对对方言语粗坯的责怪,茜姨幽幽地望着破狼,嘴里轻轻吐出了仨字:“申屠北!” “啊?”破狼情不自禁地发出了一声惊叹,然后死死地盯着茜姨的眼睛:“你这老娘们,那么说——有证据吗?” “自然是有!你等着……”茜姨抛下了一句话,随即转身快步走出了泡澡间……过了好一会儿,茜姨兴冲冲地举着一个东西返身回来了——那可是一件世所罕见的宝贝儿,是一个一半呈翠绿色、另一半却呈赤赭色的宝石质地的透明小人儿! 破狼颇感惊奇地端详了半天——甚至连自己忘记穿上衣服就翻出浴桶都丝毫没有在意,他在头脑里苦苦搜索了好一阵子,终于憋出来了几个字:“这莫非就是翡翠小人?” “狼哥哥,你真是有见识!没错,这个宝贝儿就是咱们申屠家族的祖传瑰宝——翡翠小人!” “你是从哪里得到它的?”破狼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个风骚老娘们,或许真的就是他申屠家族的后人…… 听他这么一问,茜姨不无伤感地说道:“早些年,我干爷爷申屠北曾经去了一趟辽东,拜会了当时巨鲸帮的二帮主申屠夫人——也就是他的姐姐。也正是那位申屠夫人,亲手将这个翡翠小人交到我干爷爷的手中……” “原来竟是这样,咦,这个玉小人的肚子里面——好像还有别的东西?”破狼捣鼓了几下,从翡翠小人的肚子里倒出了三颗金豆子——上面各自刻写着“娇”、“南”及“北”三个字。 “这就是了,这三颗金豆子上面所写的字,分别代表申屠娇与她的两位弟弟申屠南和申屠北。”在这个瞬间,茜姨和破狼彼此真正地确认了对方的身世——却原来,他们俩竟是有着这样的一种血亲关系! 只不过,后来一直隐居在了西境的申屠北,终生只留下了一个儿子申屠倦归。那申屠倦归更惨,潦倒了一生却并没有留下子嗣,到最后才因为机缘巧合而收养了申屠茜这个孤女。 就这样,在这个山野小店里——由于吴隘的“好意安排”,申屠破狼与申屠茜终于得以相认!在茜姨的周旋下,化名“吴隘”的北雄国密探韩无碍与申屠破狼尽释前嫌,相约以野狼崮为基地继续进行那些“无本的买卖”…… 然而,这一夜由于韩无碍的从中作梗,导致破狼跟毕云开“价值一百两黄金的交易”遭到失败——结果不但那笔重金酬谢他拿不到,还很有可能会由此而引起凌云台的恶意报复!对于这样的结果,破狼当然满肚子怨言,而且还成日忧心忡忡——总在担心毕云开的那些手段什么时候落到自己的头上! 那个善解人意的茜姨把破狼的那些表现都看在了眼里,但是却不说破——因为她的心里其实另有计较…… 第一百一十八章 风沙枯人情意绵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那“绿林好汉”云集的野狼崮表面上日日歌舞升平、人人快活似神仙,其实背地里却暗流涌动——各人在打着各人的算盘……那个风骚勾人的茜姨原本跟韩无碍就有一腿,现在却一门心思只想着要当上压寨夫人!在她的小心思里头,“亲上加亲”那可是大吉大利之象——甚至还恬不知耻地自顾自美其名曰“双申有幸”! 呈现出这样的格局,注定野狼崮山寨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到头了!然而无可奈何的是:由于茜姨那个老骚狐狸一碗接着一碗的迷魂汤直灌了下去,顶不住诱惑的破狼每夜里欲仙欲死,每日里却浑浑噩噩地过着…… 过了没几天,毕蓝缕在什叶城郊外的橘子洲神秘失踪的消息,终于传到了凌云台。气急败坏的毕云开火冒三丈,立即指令管家毕鹭:火速启动“以牙还牙”计划! 数天之后,什叶城锦王府就收到了一封匿名的揭发信函,那里面所陈述的证据均确凿可信——破狼等人的阴谋终于败露于光天化日之下! 在王府的议事厅上,锦王索布闻讯佯装怒不可遏——实际上却是想要趁此机会展示自己的军威。次日,如狼似虎的西狄大军火速开到,并立即铁桶一般围困住了野狼崮! 眼见前面已然走投无路,韩无碍还想从后山的峭壁上用绳子把自己坠下、偷偷潜逃,不料最后仍然被围山的兵士发现——他一个慌神跌下悬崖,摔了个粉身碎骨!而破狼则听从茜姨的计策,俩人假扮成一对普通民间的苦命鸳鸯躲过搜捕,之后慌不择路地闯入了离魂窟附近的那片荒漠…… 也许是由于疑心生暗鬼,这天午后就在他俩经过那片寂静的沙洲之时,不远处的几声沙鸣——竟登时吓得他们魂不附体、落荒而逃……在慌乱之中,从茜姨的那只大包袱的一个破洞,恰好往外面掉下了一样东西:翡翠小人!这件被视为申屠家族见证之物的祖传瑰宝,就这样悄无声息地被遗弃在了茫茫黄沙之中…… 数个时辰之后,一个衣衫褴褛、满脸尘土的人步履蹒跚地经过了同一个地方。这个人蓬头垢脸、身上的“衣服”已经被风沙撕扯成了一条条的形状,根本看不出究竟是男的还是女的——目前我们只好暂且称呼这个人为“风沙枯人”! “风沙枯人”费力地高高举起那只干瘪的皮水袋,同时张大了嘴巴去袋口那里接——希图从里面再得到一两滴水……无奈,这个人的努力全部是徒劳的,他(她)轻轻摇了摇头并叹了一口气——却骤然发现:自己的脚下似乎踩到了一样硬硬的东西! 在这样松软的沙地里面,偶然碰到一两件能硌到脚的东西——那可都是值得好好探究一下的!于是,他(她)即刻弯下了腰,从脚下的沙砾里淘出了一样东西,再用手轻轻地拂拭去了蒙在上面的灰尘…… “咦?”那个人瞬间颇感惊讶地愣住了,因为此刻握在他(她)手里的——竟是一尊通体晶莹剔透的宝石质地的小人雕像!虽然他(她)还不能明白这个小玉人到底是一件什么宝贝,但是凭着直觉也基本上能够判定:这件东西肯定是个极好的宝贝!于是他(她)赶紧将它妥妥地收进了怀中,开开心心地抬脚离开了…… 当天晚上,“风沙枯人”十分疲惫地赶到了一处破旧的庙宇外面。他(她)抬眼一看,见在那块摇摇欲坠的匾额上面,依稀可辨的几个大字是“樊梨花庙”。“风沙枯人”凄然一笑,用干枯的喉咙嘶哑地说道:“这里竟是梨花之庙,而我也叫做黎花……看来,这一切可算是——冥冥之中早已注定了的!也罢、也罢,既是早已注定,那我高黎花不如就此——长伴于这尊神祗之供庙吧!” 原来,这个在荒漠中经过长途跋涉来到这“樊梨花庙”的“风沙枯人”——竟是那失踪已久的高黎花!这位痴情的不幸女子,从此在这座小庙里当起了庙祝,一直苦捱到风烛残年…… 许多年以后,偶然经过这座旧庙的人们发现:在一个暗藏的壁龛里,有高黎花精心保存的那个翡翠小人,还有一个用黄杨木精雕细琢而成的侠客雕像。那位侠客正气凛然的神态活灵活现,他生龙活虎的矫健英姿——因为衣袂飘飘而更加显得栩栩如生! …… 在永威城侯家米铺地下的“青溟之境”,刚刚送走师叔辛追虎的青溟君从内洞走了出来,陪着笑脸跟候在那里的沈一溪说:“真是不好意思,让沈大人久等了!” 沈一溪微笑着还了一礼,冷静地说道:“无妨、无妨。倒是在你让我等候的这段时间里,我得以从容地理清了一下思路,也明白了你将要询问的那个问题会是什么。” “哦?那你倒是说说:我会问些什么?”青溟君有点好奇地问道。 “自然是——发生于一个多月前的嘉兴倪家灭门惨案的真相了!” “那依你所见,这个无头悬案已经真相大白了么?” “此刻若是由青溟君来当主审官,我想……你自当是以为:那一大团乱麻一般、扑朔迷离的案情——在今夜必定可以水落石出了!”沈一溪目光如炬地盯着青溟君,一字一顿地问道:“青溟君倒是说说:我所说的,是也不是?” 青溟君嘴角不易觉察地动了一下——似是会意、又似是嘲讽,然后不动声色地从怀中抽出了一张已经发黄的纸片,递给了沈一溪……沈一溪满腹狐疑地接过来一看,额头上顿时青筋暴跳,脸上冷汗涔涔地问道:“这……果然就是……我当年出家之时的那份度牒?” 青溟君闻言,嘴角上虽然抽动得更明显了,但却语气坚定地断然回答:“不!你再仔细看看——这只是一张高度仿真的伪造之物。”沈一溪不由得几步凑近了火烛之下,睁大眼睛对那张“度牒”细看了起来…… 这下子,他终于看清楚了,在这份“度牒”注明持有人名字的那个位置上,写的明明却是——孑丸! “孑丸?了凡?”沈一溪骤然发出了一声不无凄楚的苦笑,仰天长叹道:“究竟是哪个缺德鬼,一定要这样来作弄人?害苦了贫僧一人不说,还那样丧尽天良地戕害了那么多的无辜之人?”他的面色一下子变得十分惨白,白得宛如外边皎洁的月光,白得似乎连最后的一点生机也将要丧失殆尽…… 第一百一十九章 沈一溪二度出家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看到沈一溪这样大的反应,青溟君觉得心里有底了,他探询地问道:“那么,你真的就是因为——这一张伪造的度牒而对倪家痛下杀手的?” 谁知沈一溪立即用无神的眼睛定定地看着青溟君,又是一字一顿地说道:“我——没——有!那些个见风就是雨的说辞,一定是那个可恶的木屐道人——故意散布出来陷我于不义的!而但凡知晓那张度牒之隐秘的人,也一准会采信他的抹黑歪论。” “那么,雇佣凶徒屠灭倪家满门的那个神秘雇主,又会是谁呢?”青溟君觉得自己突然间又变糊涂了…… “这个疑凶的人选实在是十分变幻!一开始,在江湖上传得沸沸扬扬的说法,乃是直指北冥阁与鬼脸司。在尤多逊推出倪璎、自证清白之后,北冥阁和凌云台一度认定此事必是你们八通教所为——而那幕后主使之人或许是你、抑或是你的师弟古青盲……” “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以我对你、对你背后的八通教的了解,我本人当然是不相信那一套说法的,认为还是一些有心人在暗地里所搞的甩锅和挑唆之伎俩……直到后来,我终于圈定了一个最可疑之人。” “是谁?”青溟君急切地问道。 “就是那个居心叵测,又老是自我标榜世外清高之人的——木屐道人!此人原本出身于武林正派,后来却自甘堕落、委身于西境的狼蝠堂,再后来又假意投靠二皇子王澄,在二皇子事败之后——却居然还能怡然自得地当起了隐居散人。”沈一溪如数家珍地抖落起了木屐道人的“荣耀史”。 “此人在表面上隐居深山、与世无争,然而暗地里却时时待机而动,且与诸多厉害人物颇有牵连……”青溟君添油加醋地再加了一些补充,两个人顿时心领神会、相视而笑…… “我当时怀疑木屐道人最主要的理由有两个。其一、他知道那份了凡度牒就藏在倪家,将它抓到手里之后,可以用来要挟我乖乖就范,被迫上了他的贼船;其二嘛,他应该是疑心虎牙被我寄放在表弟倪亮家,若是能一举夺取之,则可以之向锦王索布邀宠,日后或能借助其力量——光大他的青城剑派!” “嗯,这么说也是不无道理。”青溟君听了他一番话,不由得频频颔首…… “这个白纵横,也就是木屐道人——他后来黑化为狼蝠堂的白蝠,其最大的原因应该是想借重索布的力量,以期复兴青城派。” “真是可惜了!再怎么说,他也算是一个颇有才华之人,最后竟然却走上了那样的一条黑道……可叹,可悲!”青溟君连连摇头,表示对白纵横的结局甚是惋惜。 他这样的表态似是有一种含沙射影的影射之意,沈一溪嗅出了一丝异样的气味,不觉面露惭色地说道:“真是惭愧之至!就像我……也几乎走上了一条万劫不复之路呀!幸亏遇上了你——青溟君,说到底是你将我从快要坠落深渊的边缘给挽救了。大恩不言谢——且容沈某人日后报答一二!” “言重了,何需如此?”青溟君动情地说:“我林汐身无长物,唯有遵从师门教诲和自己良知行事而已。你我的这一段缘分暂时也就要止步于此了——因为明日我就将前往总坛,接替师父的位置。” “既如此,沈某谨祝青溟君此行一路顺风!”沈一溪对青溟君的突然离去颇感意外,但仍然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嗫嚅着问道:“只是……此后我又将何去何从呢?” “这个我已经替你想好了。京城西郊的那座圆觉寺,尚且缺少一位方丈大师——不知兄台意下如何?”说完,青溟君目光炯炯地看着沈一溪。 “既然青溟君觉得这么安排妥当,沈某自当无不从命!”沈一溪口气坚决地说。 “那就好,再用了凡这个法号着实容易引起旁人的联想,我看——不如就另起一个,从此叫做无嗔如何?” “好,都好!”沈一溪双手合十,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中规中矩地说道:“无嗔祝福施主!” 自此,沈一溪用法号“无嗔”当上了圆觉寺的方丈,半个月后他又把“圆觉寺”改名“通悟禅寺”。看来,这位原本野心勃勃的沈大人已经看破红尘、通悟禅理,从此在京郊野寺与青灯古佛为伴…… 实际上,沈一溪心里十分明白:将倪家灭门案的幕后主使甩锅给了白纵横,其实是一种相当勉强的说法——最关键的破绽就是当时那些凶徒身上统一的衣着“飞蝠服”!明眼人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白纵横再怎么愚蠢,也该不会傻到做出这种授人以柄、不打自招的事情吧? 察事洞明的青溟君也是看破但不说破,在他心里又何曾不清楚——其实说到底,嘉兴倪家灭门案仍旧没有告破,那个神秘的幕后主使至今还是隐身于云里雾里……在与沈一溪最后“摊牌”的次日,他就把青溟君的位置传给了师弟古汛——也就是“青盲侠”古青盲,然后快马加鞭、赶往梵伽山总坛去了…… …… 在最近的这段时间内,以“易江”之名进入尤府当卧底的沈巩暂时“失业”了。原因是他原来负责贴身监视的那个主儿——“金丝雀”“莫栗儿”离奇地中毒身亡了! “莫栗儿”离奇身死的原因,一直在暗中监视他的一举一动的尤多逊就算闭上眼睛——也能猜出个八九不离十。一直以来,“金丝雀”跟外边的联络工具不外乎就是那只小灵鸽,而其实那只小灵鸽每一次往外飞出传讯——却总是先绕了一个小圈,来到尤掌阁一个人专享的“离合台”上…… 绑在鸽子腿上的情报,必定会先让尤大人检查一遍,有时候甚至还会被调换成另一张内容更“妥当”的,然后才继续由那只小灵鸽往外送。而小灵鸽最后落脚的终点,尤多逊也早已心知肚明、一清二楚——那就在隔了五条街的一座大府邸之中! 这座大府邸的主人,乃是在当朝颇有权势的一位大人物——蔚亲王。前面说过,这位地位尊贵的蔚亲王其实却是真正的莫栗儿,也就是之前鬼脸司的掌司莫离哀之独子。 那么,莫栗儿区区一个江湖帮派的头头,又何以平步青云——竟成为“蔚亲王”这样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呢?其中的缘由说起来曲曲折折,还隐藏了一些少为人知的哀怨故事…… 第一百二十章 假王尽力安社稷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为了打探蔚亲王的真正底细,也为了调查清楚“莫栗儿”的确切死因,尤多逊开始让小厮“易江”隔三差五地往蔚王府跑——今天送个鲍鱼、明天送个海参什么的……而只要能够进得了蔚王府,沈巩的那些特殊本事也就有了用武之地了。 每次按照规矩,把礼物送进王府大门之后,沈巩便会趁着府里人没注意的空档——尽可能地到处游游逛逛、东张西望。回来之后,他在更深人静的时候,便会运起“清冥神功”,以漂移的元神在蔚亲王府中到处窥视、窃听……然而,过了一段时间之后,他却发现:无论他再怎么用功,在蔚王府中却总有一些地方是他永远窥探不到的! 那个沈巩总是窥探不着的地方,叫做“锦麟台”,是莫栗儿每晚必去的秘密书斋。而恰恰是这个一般人难以涉足的秘所,却正是那只送信的小灵鸽经常往来的地方!也正是在这个地方,莫栗儿不断地给那只小灵鸽喂食了一种红色小丸子! 在多方探查无果的情况下,沈巩只得用上了自己的看家本领——无妄隐身术。在一个夜阑人静的半夜时分,“透明人”出动了,且一下子准确无误地摸到了锦麟台! 在亲眼看到莫栗儿喂食小灵鸽的情况之后,沈巩终于确认:正是这个道貌岸然的蔚亲王,下毒害死了尤府中那个可怜的“莫栗儿”!问题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按捺不住的沈巩当即现出了自己的身形,出其不意地一把掐住了蔚亲王的喉咙,声色俱厉地质问了他!猝不及防的莫栗儿大惊失色,在异常惶恐之下,只得一五一十地坦白了自己所犯下的那些罪过…… 在得知眼前之人便是沈一溪的义子之时,莫栗儿主动表示要带他去一个地方——而那个地方其实是一个拜祭先人的灵堂!而且让沈巩惊奇不已的是:那个供奉在神龛上的牌位上面,竟写着“南安王司空琰之灵位”! “南安王司空琰?这似乎是一个我有点模糊记忆的名字……”沈巩依稀记得,小时候娘亲跟他说过——“你舅舅可是一个大英雄、大人物呢,他乃是南……王司空……”那是时间已然过去了很久的小时候所依稀听到的话语,至今沈巩只能记得住其中的“南……王”及“司空……”,至于其他那些——他现在确实什么也记不得了! 在一旁观察他的反应的莫栗儿见他还是一脸茫然,就从一只铜匣子里取出了一本纸张发黄的小册子。那上面赫然写着“某年某月某日,三皇子王湛先王妃司空瑗,生子王珏”,后面还有附上王珏的生辰八字。 起先,沈巩对莫栗儿让他看这些东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但是等到他突然反应过来,却觉得悚然一惊!原来,那个王珏的生辰八字——却也正是他沈巩自己的生辰八字!天啊,这天底下竟然会有这样的巧合吗? 受了一大惊吓的沈巩,抬眼定定地盯着莫栗儿,想看清楚他究竟想说些什么?到底想要干些什么?莫栗儿淡淡一笑,温声问道:“沈公子现在已经能够忆起——南安王司空琰是谁了吗?” “当然,他就是我亲舅舅,然而他跟你又是什么关系呢?”沈巩好奇地反问。 “这位老王爷可是我莫某人的大恩人,当年我爹被那些奸贼逼迫致死的时候,是南安老王爷收容并庇护了我。”莫栗儿动情地回忆起往事,又从那只铜匣子里拿出了一块墨绿色的玉玦,递给了沈巩并问道:“沈公子可认得这块玉玦?” “这是……这究竟是何人所有的玉玦?”沈巩惊奇地发现,眼前的这块玉玦——竟然跟自己身上一直带着的那一块一模一样!他马上将自己的那一块玉玦解下,把两块玉玦放在手掌上进行对照——果不其然,的确是两块一模一样的玉玦! 这下子生辰八字对上了,玉玦也对上了!世上绝对没有这样的巧合,而只有那个之前一直迷失的唯一存在——到了最后的回归!原来,一直以为自己自小孤苦、出身贫贱的沈巩,却是当今皇上王湛在早年间所留下的龙种!而他的生母乃是南安王司空琰的妹妹——司空瑗。 在南威开国皇帝王重焕晚年的时候,他的三个皇子兴起了一场空前剧烈的夺嫡之争。城府极深的三皇子王湛想拉拢手握重兵的南安王未果,遂迁怒于王妃司空瑗——狠心地将当时身怀六甲的她,幽禁在了一个几乎与世隔绝的穷乡僻壤…… 在那场诡异的宫廷事变前夕,王湛的忠实爪牙尤多逊秘密扣押了南安王世子司空永昼——也就是他后来对外宣称的“莫栗儿”。被迫无奈的司空琰只得按兵不动,坐视掌握京城禁军的王湛为所欲为…… 新皇帝登基之后,司空琰越来越被边缘化,但由于他仍然控制有北疆那些战力强劲的兵马——故而仍旧保住了自己的爵位,只是过得比较散闲。快到临终的时候,司空琰担心膝下无嗣会被依制夺去爵位,万般无奈之下想出了一个“以假乱真”的计策:以庇护在府中、相貌与司空永昼酷似的莫栗儿——对外谎称是自己已经找到的儿子! 就这样,莫栗儿因为长得极像司空永昼而承袭了爵位,后来由于他表现卓异、才能出众,还被皇帝额外加恩封为“蔚亲王”。那么,他又为什么要蓄意加害自己的大恩人的儿子司空永昼呢——沈巩对此还是感到不解…… 其实,莫栗儿之所以这么做——却也是老王爷生前的遗嘱之中有交代的。司空琰的主要遗愿,是要莫栗儿巩固住司空家族的地位,同时尽力寻访到遗落民间的外甥王珏,最后扶助他顺利登上皇位。至于那个被长期幽禁的司空永昼,如果他最终成为政敌手中的一张底牌——甚至是一枚定时炸弹,那就还不如痛下决心、“断臂求生”更好! “事已至此,那我其实也责怪不了你什么了。只是……我们接下来应该怎么办才好?”沈巩不由得感激地望着莫栗儿,同时不无忧虑地问道。 “大王子勿急,最后的时机尚且未到,我们还得再等等……”莫栗儿成竹在胸地说道。 “既然时机未到,为防因泄密而导致中途生变,你我还是暂且以旧称相互称呼更好。”沈巩心思缜密,马上提醒了莫栗儿一下。 “正是这个道理,沈公子。”莫栗儿转舵也挺快,突然又想起了什么,急忙正色地告诉沈巩:“沈公子,我看为免尤多逊生疑,你还是暂时不动声色地回到尤府为好。另外,你回去之后,还要格外留意一个人——咸宁公主倪璎!” “哦?倪璎会有什么不妥么?”沈巩感到这个提醒显得很突兀。 “此人……反正以后我自会跟你说清楚的,你现在千万千万——不要在她前面暴露出自己的真实身份,就什么事也没有了。” 最终章 辣雕原来是老凋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那一夜踏着月色,辛追虎离开了永威城,就如一支离弦之箭赶往青龙渊。在那里,有着他童年时期的温馨回忆,也有着师父严厉的教诲、各位师兄弟之间亲密无间的情谊…… 青龙渊位于莽苍山的最深处,周围山林特别茂密,有一注清泉从高达近百丈的“万仞绝壁”之顶往下边日夜倾注。辛追虎策马临近山下的深渊,看到那里面清波微漾、碧绿如玉,顿时心情为之一宽……他信马由缰,沿着那条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小山道一直逶迤向前,最后到达了两扇石门的前面。 费劲地推开石门,辛追虎猝然发现:从门缝里掉下了一个羊皮卷——显然是有人提前塞进来的!他立即弯腰把它捡了起来,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四行字“河间阴氏主云台,狼蝠堂中称老凋。妄夺虎牙心已久,福山灵鹫一孤石。”,下边还画了一幅简笔画。 辛追虎顿生疑惑:这个羊皮卷究竟是什么人故意弄来这里的?那上面所说的,又是什么意思呢?他不觉又注意上了下边的那幅画,画面正中是一个四方框,里面注明“福州”俩字;在方框的东北角之外,勾画了数个小山丘——而最靠东边的那个最高,其尖顶上还特意加画了一个大黑点! 颠过来倒过去地看了几遍之后,辛追虎确定这应该是一份情报——一份由好心的知情人专门送来给他的情报!因为此时的青渊潜龙剑派,说到底也就只剩下他一个人还会专程赶来到这里了。 这份情报的内容可以一分为三,分别说的是:某一个人、虎牙以及某一个地点,而这个地点——应该就是涉及虎牙的藏宝处!由于事涉国宝虎牙,辛追虎不敢怠慢,于是匆匆祭拜完师父及列位师祖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赶往另一个地方…… 辛追虎急于赶去的这个地方,正是他之前曾经数次落脚的香炉峰无名道院。他记得那里的主人木屐道人拥有一件十分神奇的宝贝——天罡罗盘。辛追虎一边赶路,一边这样想着:“或许在这个节骨眼上,木屐道人的天罡罗盘能够帮到我!” 到了香炉峰无名道院之后,他这才知道:木道长已经许久没有回来这里了!在小瞳的帮助下,辛追虎当即用天罡罗盘搜索木道长的行踪——但却只能从那上面看到白茫茫的一片……也许,木道长已经西出函谷关,追随他的祖师爷李老聃去了…… 辛追虎猝然记起:那个羊皮卷上有“河间阴氏”的说法,急忙询问小瞳:“你可知河间阴氏所指何人?”小瞳眨巴着一双小眼睛,想了一想就说:“辛叔叔,河间阴氏原本是一个家族,但时至今日存世之人却仅有寥寥几人……哦,我想起来了,在师父的秘书柜中好像就有一册《天下诸姓谱册》,我这就找找看。” 果不其然,在那册纸张发黄的《天下诸姓谱册》上面,辛追虎赫然看到了河间阴氏如今尚且存世的那几个人的姓名——阴苻、阴鹫及阴贵。有了具体的名字就好办多了,他急忙使用天罡罗盘搜索那几个阴氏后人的行踪——终于有了一个令人惊喜的发现! 除去阴鹫的搜索结果跟木道长一样之外,罗盘上显示阴苻就在泷江之畔,而阴贵则身处往南数百里之遥的福鼎山灵鹫峰上!“对了,那天师父临行之时,我听他曾经喃喃自语道:没想到哟,那灵鹫峰如今也改名孤老峰了!”小瞳又多嘴地插了一句话。 “什么?孤老峰?那峰巅之上,不就是有一块孤老石么?”辛追虎顿时打了一个激灵,竟似是被电到了一样——这下子他恍然大悟、完全明白了!原来,那个羊皮卷上所说的,就是“阴苻现今掌管着凌云台,然而其真正的身份却是狼蝠堂中的凋蝠”和“虎牙就在福鼎山孤老峰上”这两件事情。事不宜迟,辛追虎赶紧下山,星夜赶赴福州城东北郊的丛山之中…… 次日凌晨,气喘吁吁的辛追虎终于登上了孤老峰,眼前的情景却让他大出意料之外!那块相当笨重的孤老石横卧在了地洞入口的一边,一枚硕大无比的野兽獠牙撑死了整个洞口——既让里边的人出不来、也让外边的人进不去! 这都叫做什么事?辛追虎皱起眉头观察了半晌,还是没有彻底搞明白状况……“难道说,虎牙竟然自己有智能、自己有神通吗?看眼下这个场景,应该是虎牙自己抵制住了——那种妄想夺走它的狂悖行为,这才出现这种怪象的呀!” 就在这个时候,天空中骤然响起了一个似乎是师父万丛山的嗓音!辛追虎连忙屏息凝神,这才清清楚楚地谛听到这样的一句话——“牙惠有缘人,追虎得虎牙!”与此同时,从天上飘落下来了一张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载明了一个口诀——青渊潜龙派向来秘不外传的“如意收牙诀”。 辛追虎将信将疑地照着符纸上面的口诀念了一遍,发现那枚横亘在地洞入口的巨牙果然十分“听话”地缩小了一些!于是他就一遍接着一遍地继续念了下去,直到那枚巨牙缩小到仅有数寸之长为止。这下可好了,辛追虎立即将那枚拦路的虎牙收入怀中,抬脚就往地洞里走了下去…… 地洞中空空荡荡的,辛追虎最后在极为阴暗的最深处,发现了两具还十分“新鲜”的尸体!其中一具死尸身着猎人装束,被另一枚虎牙当胸穿刺而亡,而另一具更是惨不忍睹:被拦腰截断、且只剩下了上半截,看他那身上所穿的——应该是一套夜行衣。这样的场景,又是一个让人百思不得其解的谜题呀——辛追虎闪过这么一个念头,然而一时间也懒得再费神去做任何推测了…… 如愿收好了两枚虎牙之后,他就一身轻松地离开了孤老峰,骑马朝着京城的方向去了…… 其实,当初为了制衡北冥阁而创立起来的凌云台,王湛一直十分放心地将之交给了毕云开总负其责——其中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毕竟上边还有蔚亲王在时时把控着!但是,让一向心机深沉的王湛没有想到的是:蔚亲王虽确是精明强干,但是他最主要的心思却是在于——防范他和那个特别奸滑的尤多逊! 出身于河间阴氏的毕云开(原名阴苻),在早年就已加入了“蝠王”麾下的狼蝠堂,且在后来成为他手中最终极的一张王牌——凋蝠!凋蝠的“凋”字,意思就是等到万蝠皆凋零之时,他“老凋”可就是最后的火种、复兴狼蝠堂的最后希望! 也许是因为在某些隐秘之处,毕云开“老凋”的名号还是外泄了出去,故而江湖上一直有他的浑号叫做“辣雕”的说法——毕竟“辣雕”跟“老凋”是容易混淆的两个谐音词。然而,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又所谓“多行不义必自毙”,毕云开这只“辣雕”——最终还是由于女儿毕蓝缕的痛改前非、洗心革面而曝光于光天化日之下…… 后 记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在永威城往南十多里的琅溪边,有一个幽静温煦的小山坳,那里风景秀丽如画,是一个十分宜人的修心论道之处。五六年前,有一位喜好清静的富家子弟,携带巨资来到这里,修筑了一座远近闻名的“碧波仙宫”。 今夜月色如洗,在碧波仙宫东南隅的博望台上,这里的主人慕晴川正与一个客人对坐品茗。这位客人并非别人,他正是风尘仆仆地从泷江之畔赶来的南鹤子。 “南先生,这么说来,那毕云开已经彻底完蛋了?”慕晴川风轻云淡地提了一句。 “宫主尽管放心,这次的行动绝对是双保险!那个臂力过人的艄公用独足铜人砸烂了船板,他毕老凋即使不沉江而亡——也必然会被包裹中的那柄蚀魂剑给毒杀了!”南鹤子不无得意地侃侃而谈,接着又意犹未尽地加上了一句:“我想,这会儿他或许在河龙王那里作客,也或许跑到冥王跟前哭鼻子呢!” “剪除了老凋,也算是了了一桩公案了。” “可不是吗?这次确实多亏了吉羽派来的那个帮手——她咸宁宫看门的小杂役,听说还是青盲侠的大弟子呢。” “这边的事情一了,我看他们仨也差不多就要回东敖了。” “回东敖?他们回去做什么?” “噢,南先生有所不知,三匹夫义社这三位名义上的师兄弟——其实是青盲侠古汛从东敖大王子隋泛舟那里借来的帮手,他们原本就是东敖十利矛中的锐士。” “原来如此,难怪吉羽总是说——在他们身上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呢!” “你女儿是南宫吉羽?也就是那个假借了倪璎的身份——如今的咸宁公主、蟠龙使者?” “正是。在秋狄将倪璎送往京城的半路上,我在他们必会歇脚的驿站——半夜里进行了偷梁换柱,最终方才达到了调包的效果。”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说来话长。宫主可知:二十多年前,南威皇宫中那场诡异事变的真相?” “所知不多。你是不是想说什么?” “那夜先皇驾崩,大皇子王溢——也就是崇德皇帝随即在灵前继位。半夜时分,宫中突然闯进了一批蒙面杀手,瞬间弑君,又逼迫皇后南宫琼瑶自缢而亡……”虽然已是陈年往事,但南鹤子重新提起之时却仍感悲痛莫名!他平静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说了下去:“此时宫门骤然大开,三皇子王湛率领禁军控制住了局面,并且宣称缉拿到了弑君疑凶——二皇子王澄。” “后来我才知晓,那时候的王澄已经被人点中哑穴,自然是百口莫辩!次日,在天牢中的王澄就畏罪自杀了——鬼才相信那是真的哩!” “当时的那些事情,你又怎会知道得这么详细?”慕晴川忍不住插了一嘴。 “其实,崇德皇帝的皇后就是我的亲姑母,我的本名乃是——南宫易。” “原来如此。要是从我姐那儿论起来,我还需要称呼你一声表哥呢!想来你也已经清楚了——我姐慕晴岚是南宫皇后的义女,也是回雁山寂月师太的弟子。” “那……令姐莫非就是南宫月?” “正是。那场宫廷诡事发生之后,我姐一度悲痛欲绝……后来在她师父的开导下,方才慢慢想开了一些。寂月师太圆寂之后,我姐为寄托对义母南宫琼瑶与师尊的思念,自此改名南宫月。” “那些往事真的不堪回首……每每想到姑父姑母无辜遭殃的惨烈往事,还有那位二皇子王澄——虽说他其实也不算什么好货,但毕竟在那次事变当中也是躺着中枪的一个替死鬼……”南鹤子表情痛苦地说出了这番话,显然都是他的肺腑之言:“在那场宫廷诡事发生以后,在夜里我就经常做着恶梦!在那丝雨墨风的梦境中,姑父姑母招手让我过去,然后总是追问——那次事变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 “后来我改名换姓、四处打听当年的一些内幕消息,终于在一个偶然的机会,让我知悉了当时牵涉在其中的一个关键人物!” “那个人是谁呢?”慕晴川不由得猝然被吊起了胃口。 “那个人就是倪亮,一个彻头彻尾的小人。他当时是我姑父,也就是崇德皇帝身边的一名小侍卫——这就是一个背主求荣、阴险狡诈的家伙!” “在事发当晚,他不过是一个小侍卫,又能翻起多大的浪花呢?”慕晴川深感不解。 “正是这个倪亮,暗地里投靠了尤多逊,之后受他指使——在关键的时候偷偷开启了宫门,放那些蒙面杀手进去行凶。也正是他事先跟三皇子通风报信,方才使得他有足够的时间先设计稳住了南安王——换得他的按兵不动,然后调遣禁卫诸军控制了整个京城的局面。”南鹤子咬牙切齿地说道。 “也就是说,这个原本并不起眼的倪亮,却在整个宫廷事变中,担纲挑大梁——起到了最关键的作用?”慕晴川言简意赅地作了总结。 “一点也没错,正是这个臭小子起到了最具破坏性的作用。” “那你所说的这些跟……以南宫吉羽代替倪璎——有关系吗?哦,我明白了,一个多月前的嘉兴倪家灭门案……难道竟是你南鹤子——不,南宫易的手笔?”慕晴川顿时恍然大悟,用一双如炬的目光看着南鹤子。 “慕容宫主高见!”南鹤子立时向慕晴川竖起了大拇指,眼神有些迷离地望着他…… “慕容宫主?你是这么称呼我的?”慕晴川颇感诧异。 “不然呢?还是需要称呼你为——老药仙?”南鹤子狡黠地反问道。 “愧不敢当!愧不敢当!”慕晴川赶忙谦逊了一下,略一思忖也就明白对方是啥意思了,于是干脆直白地说:“没错,我之前确是以老药仙之名,给慕隐龙调制了三味秘药——回春童颜散、大悲酥风散及化功散。前面那两样都用在了恰当的地方,只是那化功散却被林汐偷偷送给了沈一溪……” “那到底也是没有什么可遗憾的,毕竟沈一溪是用它制服了那些邪道枭雄——倒也算是物有所值了!只是……那个丧门星蓑衣客,后来怎么就得以逃脱了?” “关于这个事情,我至今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呀!” “那么,在毕云开——也就是阴苻那边呢?你不是也曾经售卖了一些珍稀的秘药么?” “在凌云台那里,我总共卖给他们五百瓶顿忘药汤,也不多——只是收取了区区五千两黄金而已。”慕晴川面不改色地坦然相告。 “五!”“五!”南鹤子举起了左手、又举起了右手,惊讶得双眼睁得滚圆,鼓起了腮帮子有点口吃地说道:“才……区区……五百瓶?五千两……黄金?” “对呀,有什么问题吗?那玩意儿也就是让他们玩儿一下而已,乐呵乐呵一下——既增进了本仙宫与他们的情谊,也确实解决了一点经费问题嘛……”慕晴川笑吟吟地看着南鹤子,又憋出了一句:“你说——又何乐而不为呢?” 在不知不觉间,夜已经很深了。如水的月色依旧挥洒在碧波仙宫内外,博望台上的那两个人已然感受到了阵阵的寒意……慕晴川不觉立起身来,翘首眺望着远处的永威城,喃喃自语道:“也许,那儿已经迎来了一个新的纪元!” (全书完) 友 情 大 回 馈 尊敬的书友们: 大家好!十分感谢你们对本作品的坚持阅读,一路陪伴我走完这样一段既艰辛不易又充满乐趣的创作之路。由于这部悬疑小说的情节设定过于离奇曲折、扑朔迷离,你们初次阅读的时候不免会有诸多迷惑不解,导致对其中一些关节会难以理解得透彻明白…… 为了稍稍弥补一下本作品在以上那些方面的缺陷,笔者特意在后面给书友们准备了一份《隐藏剧情大揭秘》,希望能帮到您!也衷心希望能得到你的理解和共识!谢谢! 您一直不离不弃的倚犁望月 公元二零二三年元月 隐藏剧情大揭秘 - 醉里依稀梦回 - 倚犁望月 《醉里依稀梦回》隐藏剧情大揭秘 一、关于后来的哈密托 西狄国小王子哈密托在隐龙先生驾鹤西去之后,跟随铁鹘子、铁鹊子他们回到了梵伽山八通教总坛。在新任教主林汐的安排下,他加入到“八通诸铁”序列之中,称为“铁鹞子”。 后来,林汐跟铁鹞子解释了那块“双头雄鹰玄铁牌”的含意:其实老国主狄里江希望哈密托能如那头雄鹰一样左顾右盼,平衡西狄境内互不相容的两股大势力——索布和铁勒,使得西狄长治久安、和谐发展。 按照原剧情的发展脉络,哈密托最终接管了八通教,成为一代颇有作为的宗教领袖,均衡了其国内的各方势力,推动了西狄国的进一步发展壮大…… 二、林汐当年致盲之谜 慕隐龙早已知悉沈巩的真实身世,有意让他获得关于虎牙下落的秘密。当年被沈巩不告而取走的那件宝贝,其实是一对用金银铸成的虎牙模型,里边暗藏有说明虎牙下落及获取方法的一份秘函——唯独缺少了至关重要的“如意收牙诀”。 当时慕隐龙派遣林汐假意追捕沈巩,乃是要他从此与青龙渊相决绝。而由于沈巩并不知晓自己的身世秘密,再加上“做贼心虚”,自以为走投无路——这才狠下心用上了“满天金花”的阴招!然而,实际上林汐也只是假装顿时双眼失盲而已…… 后来,林汐长期隐身当上了京城暗舵的“青溟君”,他当年“因为受伤致盲”的江湖传闻被师弟古汛善加利用,假借其师兄的身份而扮成了“青盲侠”古青盲。他这种足以乱真的做法——甚至引起了东敖国主隋离坎(早年跟他有八拜之交)极大的不放心,方才派遣“东敖十利矛”中的三位高手假扮成他的徒弟、长期给他“保驾护航”…… 三、倪亮后来怎么就成了富商? 在拥立三皇子王湛登基的过程中,倪亮紧紧跟在尤多逊的屁股后面,干下了不少见不得光的事情,也算是一个“有功之臣”了。新皇帝上位之后,论功行赏许给了他一个大皇商的地位,让他长期在富庶的江南扎根,同时也充当皇帝的耳目。 在天龙寺被查抄之时,倪亮阴差阳错地捡到了那份“了凡度牒”,之后便暗地里让尤多逊过了眼……做事阴诡的尤多逊私底下让人炮制了一份赝品,将它交还给了倪亮以示“信任”——而却把那一份真的度牒自己攥在手里,以备不时之需! 其实,对倪亮这种人既利用又提防的尤多逊,心里巴不得有哪股敌对势力早点将他给收拾了!故而,他这才“谆谆教诲”秋狄:一旦嘉兴城里有风吹草动,一定要“先盯着,慢动手”——实际上就是本着对“那种事”睁只眼闭只眼的态度,最后终于坐视倪家被灭门! 四、倪璎、倪珞及毕蓝缕的结局 按照故事设定的脉络,在辛追虎、蔚亲王等人的大力辅助下,必定在经过了一场精心设计好的逼宫行动之后——让其位不正的王湛退位,由深孚众望的王珏(即沈巩)执掌南威国柄。因为早前一段难以割舍的情缘,新皇帝必然要四处寻访倪璎的下落,最终他们两个人应该能成就美好姻缘。 而年纪尚幼的倪珞应该也能被安全地接回京城,在一个比较和谐美好的环境中得以健康成长。至于此人后来是否有所作为,那也是要等到续集推出之后才好下结论了…… 在什叶城郊外,毕蓝缕“巧遇”师姐卓云——这当然是南宫月有意的安排。被卓云带往橘子洲之后,毕蓝缕在师父面前低头认罪,痛悔自己之前的糊涂透顶!在与其父“凋蝠”阴苻(即毕云开)彻底划清界线以后,毕蓝缕随着师父师姐返回回雁山云顶,潜心修炼武功…… 在续集中的故事里,毕蓝缕的“惊涛”异形剑与师姐的“骇浪”异形剑双剑合璧的时候,威力特别惊人!她们俩最终成为一对名满天下的江湖传奇,干了许多匡扶正义、惩恶扬善的事情。 五、毕云开、尤多逊及狼蝠堂那些反派的下场 按照南鹤子(即南宫易)信誓旦旦的说法,最阴险狡猾的“凋蝠”阴苻——也就是之前凌云台的老大毕云开最终沉江而亡、或是中毒而殒……然而,像南宫易这种大滑头,他说的话有时候确实需要辩证地剖析一下的。故此,那只“凋蝠”的最终结局还真是——不好说哟! 尤多逊作为王湛当年的大帮凶,恶贯满盈死有余辜。他失势之后,首先便绕不过蔚亲王莫栗儿这一关,所以若是按正常的情节发展下去——这个人物必然会遭到惩处!但是,也保不准会有例外的情况出现——毕竟锣鼓没有敲响之前,谁也说不准等会那些“书”会怎么来说…… 狼蝠堂作为故事里终极的“恶之源”,它光是单纯的存在——便始终是一面为反派们摇旗呐喊的招魂幡!虽说经过了这几波的风吹雨打,他们的邪派团队已现凋败之象,然而假以时日死灰复燃——倒也并不是完全没有可能的!最后,还是那一句话:谁又能事先把那些尚未发生的事情说得准呢? 六、毕云开与紫蝠使的师父究竟是谁? 按照故事里面的说法,毕云开与紫蝠使的师父乃是秦笼纱。其实,《醉里依稀梦回》中的不少剧情是沿袭了我的第一部悬疑小说——《一蓑烟雨孤燕归》中的设定的。这个神秘的秦笼纱虽然在江湖上声名并不响亮,但却是蜀地之中“无异秘宗”的宗主。 据说,秦笼纱乃是早年那个“毒娘子”秦拂絮的外孙女——也即是秦拂絮次女秦飘菲的私生女。秦拂絮恼恨其夫抛弃了她,故而两个女儿都跟了她的姓氏。而秦笼纱却是一名私生女,也只好跟了她母亲的姓氏。 至于秦笼纱那一手十分厉害的冰魄银针,却是师从于“白狐魅”白英身毒。相关的具体剧情内容,感兴趣的读者朋友不妨就阅读一下——起点中文网的《一蓑烟雨孤燕归》吧! 七、关于有些剧情不便提前透露的原因说明 《醉里依稀梦回》整部小说的内容庞杂,所述故事的线索脉络错综复杂、不少人物的身份诡异多变,压缩为120+章节的体量实在有点勉强,也免不了叙事上的粗枝大叶和丢三拉四——当然,这很大程度上也与作者对长篇文字作品的驾驭能力有关! 虽说为了稍稍弥补一下作品所出现的那些缺陷,作者为读者朋友们的阅读体验的舒适感考虑,特意增加了这些“隐藏剧情大揭秘”的内容,但肯定还是留下了不少有待作出进一步说明和解释的地方……然而,请大家见谅,在这里我却并不准备再说些什么了——反而是有意隐藏了一些“压箱底”的干货!为什么呢?自然是为了以后续集的编撰考虑,方才故意留下了这么一些“意犹未尽”…… 所以请读者朋友们多多体谅作者,把探究这些隐秘剧情的迫切心情稍稍缓和一下,等到续集推出的那个时候——一切的秘密都将会让你看个清楚明白的!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