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一脚踏入酒店大门,心却像半空漂浮的氢气球,离地面越来越远,也越来越没有方向感。抬头,城市夜空灯火交错,空气里散发着稀薄的迷离感。许艾青想,不知道站在城市最高点看会不会不一样。只是单单仰望的这瞬间,头分外昏沉。  她轻扶额头,深呼吸,四处溅洒的思绪慢慢归拢汇聚。电梯里只她一人,沁人的凉意像铁鞭似的抽在背上。望着楼层显示灯上的数字渐渐变大,她心里的空洞也越发膨胀。她知道回避不是长久之计,但不知为何她仍然难以说服自己面对。  噔――66楼抵达。  一出电梯门,风便从四面八方刮过来。天台的风比楼下猛烈,她不由得蜷起身子裹紧外衣,定了定神,这才向外面走去。  盛华酒店顶楼,亦是整个C城制高点。别看这小小天台,它可是作为鼎鼎有名的盛华酒店的最大卖点。每天只接受一个预定位,几年来人气只增不减。要来这里,起码要提前半年预约。来这里的人也都非富即贵。  梁越今日将她约至此处想必费了不少周折。但一想到接下来要面对的,许艾青全然没了欣赏风景的心情。  她战战兢兢地掀开水晶帘子,映入眼帘的是一大簇血色玫瑰。鲜妍至极,煞是好看,分列在走道两旁。玫瑰随着视线延伸,一直到天台边缘的大理石桌。  梁越正襟危坐在那儿。白色西装,将原本就俊逸风发的他衬托得愈发帅气。他手掌托腮,面色有些凝重,但又带着某种期许惴惴不安地等待着。见到她,眉宇间露出一丝清朗。  “艾青,来了。”他试探着问,帮她拉过面前的木椅。  许艾青坐下,梨涡印出浅浅的笑。不言不语,不亲不疏。  电影里的恋人大都伉俪情深,女生会经常撒撒娇,耍耍小性子,为两人增添点情趣。但他们不是,从正式确立关系到现在,三年相处下来,一直相敬如宾。好友左悠说他们是在演绎中华五千年传统礼仪。这样调侃的话听了不但没有使他们亲密,反而愈发疏离,简直一副要把传统进行到底的架势。  然而她心里是明白自己的紧张,那放在腿上的右手又在不安分地撕左手指腹皮。这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养成的小癖好,一紧张或者一郁闷就喜欢撕手指皮。  “吃点什么?”梁越问。  “随……便。”声音里有些轻微的颤抖。  梁越若无其事地翻开菜单,嘴角却不自觉地向上扬。他知道,许艾青在紧张。从什么时候起,她开始畏首畏尾的呢?刚认识她那会儿,她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  他将端上来的牛排切成拇指大小的碎丁放到她面前。这么多年他对她的一些小习惯已了然于心。吃牛排一定要把切成小碎丁,洗澡不用沐浴乳要用木瓜味的香皂,口香糖一定要柠檬味,耳钉一定要纯银质地,口渴了一定要喝白开水或者是矿泉水,哭的时候一定不能去哄不然会一发不可收拾。  看着她细嚼慢咽的样子,丝丝扣扣的安宁渐渐抚平他心中的忐忑。  他将右手伸进衣兜,再拿出来,掌心躺着一只玫瑰色首饰盒。“艾青。”他打开盒子,一枚钻戒赫然入目。  许艾青顿时就傻了。那不是半个月前在杂志上看到的TIFFANY秋季最新款么?设计者赋予它一个很美的爱情故事,因此她才多注意了一下。下班时为了找话题她对他说起,随口称赞了两句,没想到他却记挂于心。她其实真的只是随口说说,没有喜欢的意思。要知道这枚钻戒定价可不菲。  “艾青,”他又唤道,明显底气不足,但还是鼓起勇气颤颤巍巍地问,“你,愿意,嫁给我吗?”  虽然早就猜到今日梁越约她来此的目的,但当那句话真真切切地落入耳中时,她还是陷入了一片混沌。胸口像被什么堵住,不是喜悦和感动,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怯懦。或者叫,抗拒。  自从病愈出院,他便一直相伴左右。连躺在病床上的一年多时间里,他也每日伴于床畔。大四本都在实习,他却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得到老板的许可让他在医院完成工作。闲下来的时候,他会带上时下流行的书,一句一句念给她听。哪怕她沉浸在深梦中浑然不觉,他仍希望可以传达一点感知于她。当然,这是之后从左悠口中得知。  出院后她本想着回学校补课业,但他却把毕业证学位证都拿给了她。至于他是用的什么方法,她不得而知。不过既然有不用再去学校的机会,她亦欣然接受。  人生嘛,不出个一两次意外都不好意思拿出去跟人讲。  之后找工作也多亏了他。彼时才实习一年,然而他却像个职场老手,技术人脉无一不成熟。于是她就顺藤摸瓜地进了一家外企当文员。但不同于他,她至今还在那个岗位上兢兢业业,他却早已连番跳板,事业蒸蒸日上,如今已是C市广告策划界鼎鼎有名的大人物。  只是,该怎么去界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呢?工作大半年后他向她表白,她想破了脑袋也也想不出一个拒绝的理由。但和他之间好像总差了那么一点,那一点是什么呢?她不知道。每每梦里有个影子似乎能告诉答案,却总是一闪而过。  而如若不是这样,爱情的样子又该是怎样呢?她看过太多周遭的例子,就算之前再怎么情深似海,婚后也都归于平淡的细水长流。或者她是爱着梁越的,只不过他们都略过了热火朝天的恋爱时期提前经历往后岁月的细水长流。  嗯,一定是这样。她试图说服自己。梁越对她情深意重,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然而就在她即将开口说出“我愿意”三个字时,水晶帘子却被人掀开,稀稀落落的响声像一阵慌乱的马蹄。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原来是你们。”门口的男子身着黑色西装,双腿交叉,抱臂而立,孑然一身。浓眉傲眼,向他们投来虎视眈眈的目光。  那样的身影,茕茕而立,骨子里散发出桀骜不驯的危险气息……许艾青只觉得方才堵着的胸腔突然急速坠落,头一阵晕眩,手中的刀叉叮叮当当滚落在地。  “艾青。”梁越急忙扶起她。  望着门口的人,她本能地往梁越身后瑟缩,仿佛那个人是一头逼近自己的危险野兽。  这番细小的动作被门口的人纳入眼底,他露出一个势在必得的微笑,“梁先生,恕在下冒犯,今日我需要这个地方。”他向来能够轻易洞察她的心思。  梁越阴翳着脸,全然没了平日的温文尔雅,他如寒剑出鞘般将来者的请求抵挡回去:“凡事有个先来后到,这里我一早就预定了。还恳请陈先生理解。”  “若我非要呢?”他打了个响指,从外面进来一个长发红唇,性感妖娆的女人。一上来就往他身上贴,他喜闻乐见,手指勾起女人的下巴亲昵道,“我家宝贝钦点盛华天台,酒店经理不肯协调,在下只好自己来协调协调了。”  躲在梁越身后的许艾青纳闷,这哪里是协调,完全就是强取豪夺的架势。  “陈先生,都是商场上的人,何必非要夺人所好?今天我求婚,还望陈先生海涵。”  “求婚?”他像是来了兴致,眉峰一扬,投向许艾青的目光却不自觉多了一丝戾气。“求婚不比调*情,只要是对的时间对的人,一发击中,用不了多少时间。你们继续,我和宝贝等你们。”  “陈北歌!你不要太过分!”梁越握紧双拳,他知道他已不能自持。一直以来,只要面对这个人他就很容易发怒。此刻他更是恨不得冲上去扒了这个家伙的皮。  一直没吭声的许艾青这时拉了拉梁越的袖口,她气若游丝地说:“梁越,我头很晕你送我回家好吗?”她没说假话,从这个叫陈北歌的男子出现,她的头就翻天覆地地疼。就好像掌舵大脑的链条坏掉,那些掉链的记忆如同各种零件在身体里捣腾,半天也没理出个头绪。她明明是不认识他的。  梁越回头,许艾青惨白的脸顿时让他慌乱不已。他将她搂在怀里,“艾青,你没事吧。我这就送你回去。”  门口的男人心口一紧,随即挪动身体让开路,目送梁越扶着许艾青远去。  “亲爱的,现在是我们的时间了。”红唇女人双手勾上陈北歌的脖子,温软的身体尽可能往他身上靠。  男子却迟迟没有反应。红唇女人不高兴了,略带埋怨的口吻沉吟道,“亲爱的,你楞着干嘛。不是你说今天要带我来这里快活吗?”  男子收回深邃的目光,敛眸,唇间缓缓吐出一个僵冷的字,“滚。”  深夜,寒风凛冽。从城市最高点眺望下去,一片灯火汪洋。只是这汪洋终究是险滩重重,曲折难行。这片故地容纳了青春岁月的欢笑,痛苦,并一一沉入海底。他抱着痛苦终会消退的侥幸心理远渡重洋背井离乡,然而逆水行舟之时发现伤疤仍旧清晰可见,于是索性回来面对,像他走时承诺的那样。  他想,如若不把当年的恩恩怨怨一次了结个干净,只怕这一生他都不会获得安宁。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3)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手中的烟雾气缭绕,最后一芒星火黯淡时,眼前渐渐明晰。远方有薄薄的雾,他坐在刚才她坐过的地方,愈发觉得寒冷。恍惚中回到那些年,他们彼此无牵无念时。  “陈北歌,陈北歌,我喜欢你呀,你知不知道。”他在前方奋力奔跑,力图摆脱她。瘦弱的身体看似弱不禁风,没想到跑起来却脚下生风。她紧紧跟随其后,离他始终不过十米远的距离。  等到跑累了,他们都停下来。他喘着粗气大声呵斥,“你到底烦不烦?我说过了我有喜欢的人,我不喜欢你!”  她一张小脸累得煞白,伏着胸口气喘吁吁道:“所以,你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所以不喜欢我,而不是因为不喜欢我而不喜欢我对不对?”  他不知道她这是什么逻辑,因为她向来没有逻辑。上一次他说我不喜欢你,她问原因,他说,没为什么。结果,她欣喜若狂,“那就是暂时还没发现喜欢我对不对,从今以后我会更加努力地让你喜欢我。”  然而,她的努力就变成了每天跟在他屁股后面追。这样的追逐也并非没有意义,大三那年参加校运动会,他和她一举拿下男女子马拉松冠军。她低他一届,当时念大二。而自他入校以来认识的一个学姐,本想缔造一个大学四年包揽所有长跑冠军的神话,却因她而不幸失守。  拍合影的时候,他被逼和她站在一起。身后的学姐一边拍着他的肩一边说,“后生可畏呀,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你俩双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谁呀?谁把我们陈大帅哥的芳心虏获了?”喜临门,真是天生一对。”  他尴尬地笑,“学姐,双喜临门不是这么用的。况且我  “就是我呀。”她接上腔。他正欲反驳,这时照相师大喊了一声茄子,大家不约而同地望着镜头咧嘴大笑。岂料她趁机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  后来照片洗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她巧笑嫣然亲吻他,他会心一笑。  宿舍的人拿着照片戏谑道,“还说不喜欢呢,这就是铁铮铮的证据。”  他无语凝咽。心里想着要怎么收拾她,结果第二天中午向来闷骚的校园广播播出了这样一条语录:  陈北歌,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匆匆路过的惊鸿一瞥中唯独对你望眼欲穿,在漫长等待里始终将你供奉在爱情神坛。你如一粒种子破土而出,以青春之名义在我荒芜的原野上肆虐生长。迎着风,迎着雪。而我,在阳光里想你,在风雨里念你,在时间每时每刻的默默拔节里无声爱你。陈北歌,冬天快来了,我们一起相爱好吗?  这哪儿是表白,完全就是土鳖式的强取良家夫婿。这是赤*裸*裸地下战书。自此,他的一世英名终于毁在了她手上。  那时候如果聪明一点,他成功甩掉了她,那么后来的一切一切,是不是也都不会发展到像今天这样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  而世事总是弄人。  选择性失忆症。他轻声呢喃,觉得甚是可笑。许艾青,我在你心里就这么不值一提,所有人都没忘,唯独忘了我?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4)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车里开着暖气,许艾青的头轻靠在座椅上,呼吸渐趋匀稳。梁越见她这样,也不再多说什么,专心致志地开车。握住方向盘的手背却青筋暴起。  到了小区楼下,许艾青解下安全带,正准备下车,梁越一把按住她的手。  “艾青,你愿意嫁给我吗?”他神情凝重,目光诚恳,好想对这一刻无所适从又有些迫不及待。  不是闪烁其词,不是紧张兮兮,而是这么不假思索又莽撞直白地说出来。  许艾青盯着他的手上那枚戒指,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而怔忪间,梁越已将手收回,握住她的手重新架在方向盘上。他沉默了几秒,苦笑道,“算了,还是改天再正式一点。你快回去早点休息吧。”  她点头茫然地打开车门。冷风吹来,她打了个哆嗦。转身,梁越已绝尘而去。他竟然没有和她互道晚安。平日里每次送她回来,无论多疲惫他都会微笑着对她说一句“晚安”,然而今天他却一反常态。难道是在酒店遇到的那个人的原因?  她不清楚那个人和他有什么渊源。她同样不清楚那个人为什么会让她有似曾相识的感觉。  她扶着昏沉的头,向家里奔进。  梁越一路长驱直下,时速达到80,远远超过了平时的60。但此刻仿佛只有用这样的方式才能让他平息心中的不安。  陈北歌,陈北歌,陈北歌。  他怎么能出现在她面前!   早在一周前,他在新接的广告策划方案会议上与他狭路相逢。他是他们公司的新客户,明明得罪不起,他偏要反其道而行。在会议上当着所有人的面和他针锋相对,故意拆他的台。当时他们公司的方案只是陈北歌的选择之一,连老总都对陈北歌鞍前马后毕恭毕敬,生怕出了一丝纰漏因此丢掉大单。而向来温文尔雅的他却失态到和他挥拳相向,叫全公司的人提心吊胆。但最终他的一记拳头剑走偏锋没有打到陈北歌,还因此帮助公司签下这一订单。  陈北歌握住他挥出去的拳头,露出欣赏的眼光说,“不错,大有长进。”  老总对他们这剑拔弩张却各让三分的微妙关系傻眼,但也只有在旁边观望的份。陈北歌是他们公司的大客户,得罪不起。  然而他心里却云海翻腾。陈北歌当初要一走了之,他也曾前去与他大干一场。那次两人都受了伤,但他还是没能留住陈北歌。  陈北歌说那句“我走了对你来说不是一种机遇吗”时,他心里不是没有一点窃喜。他也想也许这是上天给他的一次机会,如果他能因此走进许艾青的心,那么说明放陈北歌走是对的。因为那一丝可望不可即的希望,他选择了向许艾青隐瞒这件事。然而在看到失魂落魄的许艾青后,他明白自己大错特错。  有些事,强求不来。  他和许艾青现在的恋爱关系算不算强求来的呢?他不知道。他选择隐瞒许艾青的病情也是出于保护许艾青的目的。他没办法去定义一段关系的该与否,他只知道,他很爱她,很爱很爱。这种爱丝毫不输给当年她对陈北歌的爱。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5)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从踏进CM公司大门诡异的气氛就紧紧包围着许艾青。楼下的微胖界小保安平日里见了她总会美女长美女短的闲扯几句,今日却不苟言笑地站在门口,逢人就做敬礼姿势。他的样子实在太逗,忍俊不禁的许艾青主动上前挑逗他,可奈何使出七十二变小保安还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最后她只得选择三十六计悻悻走开。  再从前台到办公室,习惯了插科打诨的同事们个个目不斜视,正儿八经地盯着手头的文案。  大家这都是怎么了?她虽纳闷,但难得见大家这么努力工作,也不忍心打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从靠自己最近的小美一一逡巡过去――就连最喜欢偷懒的木头也兢兢业业,一副要为工作把生死置之度外的样子。  她噗地一声笑了出来。本想缓解缓解气氛,岂料却换来大家充耳不闻的反应。望着空的办公桌,她脑子一阵发热,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功能,准备把大家勤奋工作的画面拍下来发微博上去。  选哪个角度比较好呢?她在办公室里晃过来又晃过去。平时她可没这么闲,因为大家爱把一些无足轻重的小事交给她做,她也从不拒绝,总是里里外外忙得不亦乐乎。今天一来桌上还像上周五走的时候那样干净,她心里碜得慌。  “小美,你别做鬼脸啊,我不好拍。”镜头里的小美对着她一个劲儿地龇牙咧嘴,她以为小美逗她玩儿,继续津津有味地拍照,丝毫没觉察到身后一道凌厉的目光缓缓迫近。  “来抓拍我怎么样?”波澜不惊的语气,却让人不寒而栗。  许艾青的脸瞬间惨白,转身前小美悲壮地看了她一眼:壮士好走。她屏住呼吸慢慢转过身体,如果放在电影里,她现在的动作完全就是一个慢镜头。  回眸,微笑。一句道歉认错还没有说出口,那张前几日与梁越争夺天台之位的面孔便赫然入目。  头,又是一阵眩晕。她暗暗骂了声,真是冤家路窄。  此人又是一袭黑色西装,不同于那日的玩世不恭,今日看上去颇有几分威严。深邃的眼眸里乍泄一缕寒光,如同利剑出鞘直指向她。他夺过手机,在手上摆弄了两下,抬眼看了看许艾青,接着便将手机朝角落扔去。砰地一声,手机分崩离析。  他逼近她,凛冽的目光停顿几秒后突然柔和下来。他承认自己怀念这味道――她身上淡淡的木瓜清香。  她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习惯呢?记得自己一度对木瓜这个词都避之不及,但她每日跟随在后,恬不知耻地说,“陈北歌,我用的是木瓜味的香皂,很好闻对不对?”  她特别爱用“对不对”这三个字来作为一句话的末尾助词。一旦她说对不对,那么她心里就已经认定它是对的了。  后来他到了美国,周末逛超市的时候总会在里面搜寻有pawpaw字样的商品。找到之后,却又突然想起什么,然后逃似地冲出超市。  而如今的许艾青,面对他一脸茫然。她茫然什么呢,是她自己选择抽离掉关于他的所有记忆。现在这样的局面,她应该很喜欢才对。  整个办公室鸦雀无声。大家心里都在为这只小可怜虫默哀,可没一个敢站出来帮腔。因为就在十分钟前,他们已经领教了这位从美国派回来的BOSS的厉害:他悄无声息地到达公司,见到大家懒散的工作状态,当即宣布这一个月的奖金全部扣除。  陈北歌嘴角扯出一丝冷笑,幽幽说道,“到我办公室来。”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6)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才一个周末而已,这间办公室的陈设就已经彻底改头换面了。先前的BOSS钟爱繁复的事物,偌大的办公室被塞得满当当。而现在撤去之前的陈设,只余下办公桌沙发和档案柜等必要的东西,整个办公室给人一种宽敞明亮之感。许艾青坐在黑色沙发上,茶几上放着一杯水,她口渴得不行却不敢轻举妄动。双手交握在腿上又开始自残。  坐在离自己两米远的陈北歌一边翻着最新的财经杂志一边品着高级茗茶。目光有意无意地瞟向沙发上的许艾青。  指腹撕得有点痛,再这么下去她估计自己会用嘴咬。  “许艾青。”  听到这阴冷的声音,许艾青快要垮掉的坐姿立即端正,她想也没想就回答“到!”  还是一如既往地傻帽。陈北歌突然萌生了一丝捉弄她的冲动,清了清嗓厉声道,“年龄。”  “25。”  “性别。”  “女。”  “学历。”  “本科毕业。”  “婚姻状况。”  “未婚。”  “有爱人吗?”  “没。”  “哦,那天向你求婚的人是谁?”他像发现了宝藏一般饶有兴致地探问。  她这才反应过来以上一系列问题跟她的工作过失毫无瓜葛。言多必失,言多必失。可为什么刚刚脱口而出的竟是“没”?她明明有的。  “对不起陈总,私人问题你无权干涉。”  “OK,写份五千字的检讨,下班前交给我。”  什么?她整个人如坠冰窖,幽怨地看过去,迎接她的却是一张目露凶光的扑克脸。她复低下头,畏畏缩缩退出办公室。五千字,什么概念。她敢打赌这BOSS不是变态就是超级大变态。  望着她缓缓出去的背影,他心中竟被牵扯出森森细细的疼。他发过誓,不会再为这个女人动容任何。为什么一看到她还是心不由主。  具体是什么时候不得而知,记忆里似乎是他们吵架之后,她蛮横地捏着他的脸,“陈北歌。”  他自知有愧,竟然拿出军训的那番正义劲儿,脱口而出“到。”  “年龄。”  “21。”  “性别。”  “男。”  “学历。”  “大学在读。”  “婚姻状况。”  “未婚。”  “喜欢我吗?”  “嗯。”  “怎么个喜欢法?”  “啊?”他抬起幽深的目光,一脸无辜。  “答不出是吗?罚你回去写五千字的情书,明日正午之前拿来。不然有你好看。”说完,她在他唇上吧嗒一下,蹦蹦跳跳的欢然离去。  次日早晨他提着豆浆和灌汤包来到她上课的教室。  “OMG,你刚从动物园逃出来?”她如遇史前恐龙化石般地大叫出来。衣服还是昨日的那套,头发乱糟糟的,顶着一双熊猫眼,看得一向追在他身后跑的她都有种想装作不认识的冲动。  他楞楞地从背后伸出手来,里面握着一封信。“给,情书。”  她打开信封,拿出六页密密麻麻的情书。“你真的写了!”她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其实昨天只是闹着玩玩来着。知道他一向少言寡语,又不解风情,她的话他向来不予理会。怎料到这次他竟当了真。看他这个样子,估摸着一晚上都没睡。  “……”他寻思着说点什么才好。例如,我只是晚上失眠所以就写写看。再例如,我看了部爱情电影于是灵感突现就写了。然而抬眸,却见她早已垂悬涕泪。  “那个……”  “闭嘴。”她温软的唇堵上他笨拙的嘴。一个世纪有多长,天荒地老也不过尽在一个深情的吻之中。  在此之前学校里诸如陈北歌不喜欢许艾青,都是许艾青倒贴上去的流言甚嚣尘上。情书事件的诞生将它们一举歼灭,只余许艾青旗开得胜的笑颜在校园里耀武扬威。  同样的问题,如今主次对调。她,却一点印象都没有。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7)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临近下班的时候别的同事都在准备收工回家,许艾青还在发愤图强赶那份五千字的检讨书。  只剩不到十五分钟,她还差五百字。检讨,从小到大写过什么检讨呢。抓耳挠腮一阵后,她从对不起联合国对不起祖国对不起党对不起学校到对不起父母对不起老板对不起自己写了个遍。  离下班的只有两分钟的时候,终于大功告成。她马不停蹄地赶到BOSS办公室,像个刚从战场归来的壮士把检讨交上去。  哪知,陈北歌目不斜视地拿起检讨书,看都没看一眼便直接投进墙角的垃圾桶。  “陈总……”  “怎么了?”  她眉头紧皱,恨不得此刻包租婆附体,将这个变态骂个狗血淋头。可话到了嘴边,却是一句气若游丝的“没。我先出去了。”  软软的声音里夹着一丝哭腔。  是不是过分了?他有些不忍,正欲开口,抬眼,她却已欠身离开。心一沉,眸子又恢复一贯的冷冽。她这是活该。  他起身走到垃圾筒边将那份检讨书捡起来,熟悉的字迹落入眼中。  一个人的记忆可以变,字迹却镌刻着前世今生。  当年她为了让他喝到她亲手煮的粥,在宿舍偷偷用起电饭煲。都知道这被逮到了可是要记大过,平日里虽然在宿舍开小灶的屡见不鲜,但大家都甚为谨慎。她倒好,连宿舍门都没反锁便明目张胆地煲起米粥来。谁知煲到一半她打起了瞌睡,汤汁溢出来流到插座上。结果可想而知,宿舍楼差点没被她烧毁。幸好那栋楼基本上住的是课业繁忙的大一大二,那个时间点都在上课。门没反锁,宿管阿姨用钥匙开了门将她拉出来这才没造成人员伤亡。  之后的罚款,处分,检讨书也一样没逃掉。她写的检讨书至今还为人津津乐道。从对不起联合国对不起祖国对不起党对不起学校到对不起父母对不起师长对不起自己一一写了个遍,并且还兴师动众当众宣读,成为全校一大笑柄。  拿上包,围上围巾,许艾青悻悻地出了办公室。就快要冬天了吧。一到冬天人就容易寂寞。说来自己已老大不小,也许是该有个归宿了。  梁越对她千般宠爱,她自然是知道。很多时候别人也很羡慕她,说她有份不错的工作,还有个帅气能干的男朋友。这辈子,衣食无忧,倒是尘埃落定了。  可谁知道,她心里一直有一个巨大的空洞。这个空洞里似乎裹藏了许多不为人知的秘密,每每问及梁越和闺蜜左悠,他们都闪烁其词不愿多答。  四年前她在一场车祸中险些丧命,连医生都宣布她已是植物人,一年后她却奇迹般地醒来。除了因为头部受到重创时常觉得头昏之外并无大碍。但她却隐隐约约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这场车祸中丢失。到底是什么呢?  夜里时常反复做一个梦。一个人影在前方奔跑,她在后面穷追不舍。但是无论怎么努力,她始终追赶不上。而那个人的脸仿佛打了一层马赛克,与真实永远地分离开来。  她离梁越的距离,也就在于此。如果那个空洞豁然开朗,也许她不会再有所犹疑。  刚出公司大门,就看见一辆路虎停在不远处。车窗半掩,里面的人露出半个脑袋。  是左悠。她雀跃着奔跑过去。还没走近就被她劈头盖脸地骂道,“你个死女人,怎么搞的,我手机都快被我打爆了都打不通你的电话。让你陪我吃个饭比请王母娘娘还难。”  手机。对,她差点忘了这茬。想到这里,又忆起刚刚的五千字,心酸之感油然而生。于是她杵在车门前,迎着冷风将今天的遭遇一一细数个遍,最后无可奈何地说,“所以,我亲爱的手机就这么不幸战死沙场了。”  “什么!哪里来的暴君,怎么这么不爱惜子民。何况是我家貌美如花,乖巧可人的小艾青。让我看看,我非要去……”说得正尽兴时她突然停下来,嘴唇微张,目光定定地望着许艾青身后。  许艾青回头,那个变态正翩翩然走来。“就是他。”  “他?你说,他就是你的新BOSS?”左悠不可置信。  “嗯。怎么了,你认识?”  “没,不认识。上车吧。”许艾青乖乖地打开车门。左悠敛眸,复又恢复神色。只是一路上再也没开过腔。  吃完饭送艾青回了家,左悠这才拨通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号码。  “陈先生,可否赏个脸来叙叙旧?”  挂掉电话,她用力调转方向盘飞速朝江边驶去。  正值深秋时节,灯火绰约的江边寒意料峭。包厢里暖意融融,对面的男子气定神闲地品着茶。与多年前相比,多了几分意气风发,也多了几分凉薄冷峻。  “我以为你永远都不会回来了。”  “是吗?可你没有料事如神的本领呢。”  “当初害得艾青还不够惨吗?你知不知道她差点命丧黄泉。”  端着青花瓷茶杯的手微微一晃,然后,他的声音像是从地狱幽幽传来,“那是她咎由自取。”  话刚落音,一杯水迎面泼来。好在并不烫,不致造成伤疤。左悠努力使自己镇定,冷笑道,“陈北歌,你真狠啊。不就是一个沈沉星吗,你却把痛苦加倍返还到爱你爱到死的许艾青身上。”  听到沈沉星三个字,他的手微微一颤。杯子砰地一声摔落在地,茶水四溅。  “别告诉我你这次回来是想要报复艾青。”  “不关你的事。”说罢,他起身,扬长而去。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8)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次日,许艾青被叫进BOSS的办公室。  “陈总,你找我?”  陈北歌正在看文件,对许艾青的话不置一词。许艾青无所适从地站在那里,好一会儿他才从抽屉里拿出一支手机扔到她面前。“拿去。”  许艾青本想推辞,但听到这冷冷的声音再看一眼那张扑克脸就不敢吱声了。拿过手机,低声说了句“谢谢陈总”便匆匆逃走。  手机是白色外壳,样式别致优雅,很适合她这种素白的女生用。所谓一分钱一分货,许艾青偷偷上网一查,页面上大红色的标价看得她顿时直冒冷汗。幸好不是花她的钱,不然一个月的辛苦就白费了。看着她的新手机,小美直呼天抢地叫嚷着为什么被摔手机的不是自己。  离开办公室之前陈北歌告诉她手机号仍是原来的号码。许艾青自觉愧于接受它,但转念想这个老板总算不至于丧尽天良。不知为什么,心里竟有一丝窃喜一闪而过。  中午和小美折近在楼下的快餐店草草解决了午餐,刚回到公司,外面便雷声滚滚。不消片刻,就听到噼里啪啦的雨声。雨滴溅到写字楼的落地窗上,晕开一道道纹路紊乱的水痕。  直到下班雨势也不见变小。抬眼望去,窗外是雾蒙蒙的一片。天空像是一张阴沉冷峻的脸,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要命的是许艾青连个遮雨的工具都没有。临时接到一个任务要加班,她比正常下班晚了一个小时,同事们都走光了。现在被困在公司门口,连想出去打个车都为难。  思来想去,她只好掏出手机。嘟声响了好几声那边才接通。  “梁越,我忘了带伞,你现在可不可以来公司接我?”  那边久无回应,只有呲呲的电流声。她以为是信号不好,又喂了两声。这时,手机里传来低沉的应答声“我不是他。”  她楞了半秒,随即脑子轰的一声炸开。她明明是打给梁越,接的人怎么会是他。她将手机移开耳朵一看,这哪里是梁越的手机号,分明是个陌生号码。她这才想起自己换了手机,之前设置的快捷拨通键已经无效了。梁越在各方面都很尊重她,唯有在这件事上,他害怕她有什么急事找不到他,于是自作主张在她手机上把自己的号码设置成快捷拨号。  可就算不是梁越,快捷拨号接通的为什么会是他?  慌乱如千军万马在她心上呼啸而过。她张皇失措地对电话里的人说了声“对不起打错了”后,便匆忙挂断。  翻开通讯录,哪里还找得到梁越的号码。里面除了刚刚拨过去的那个匿名号码什么都没有。她像突然被洗劫一空的荒城,望着满目萧条的手机,心中蹿腾起一股怒气。然而这腔怒气却找不到发泄的闸口,憋在胸中天翻地覆地搅动着神经。  在保安匪夷所思的目光下,她狠狠地跺了跺脚,继而一头扎进疾风骤雨中。  当初梁越也有让她记住他的手机号,可她懒散惯了,想着反正设置了快捷拨号键就无需再劳神劳心了。如今她顶着一副落汤鸡的衰样,在来来往往的行人诡异的打量中肠子都悔青了。  大雨天车子本来就少。她一头长发凌乱地披在腰间像个冤魂似的站在路口招手,来往的出租车们似乎有意和她作对,自她身前疾驰而过却都不作停留。  水花四起溅了她一身,她从上至下淋了个透。然而倔强如斯,她并没有要退步的意思。她有个不算太好的臭毛病,想要做的事情,看上去越是天意难违,她就越要去做。在人际关系的相处中,在风起云涌的工作中,她也一贯如此。  所以事实上她可以交心的朋友少之又少。而她总是吹毛求疵,在工作上投入太多精力在别人看来可有可无的事情上,不懂得轻重缓急,因此几年下来还只是个文员。  就像此刻,她大可以找个地方避避雨等梁越主动来电,可她偏不,硬要冲进这无情的雨里与之较劲一番。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9)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直到一辆黑色BMW在身前缓缓停下。  车窗摇下,那双冷冽深邃的眸子使她不由得哆嗦了一下。陈北歌紧抿着唇,眼中噙着轻微的怒气,他扬了扬头,示意她上车。不知道是不是被冻得太久太难受,她竟鬼使神差地走上前。  眼看就快入冬了,天寒早早降临。水滴答滴答从身上滴落。瘦弱的许艾青一个劲地颤抖,像被遗弃在街边的流浪狗。即使坐在开着暖气的车里她整个人也没有半点放松,反而越发紧张地握紧双手。  他侧身从后面拿出一条干毛巾扔给她。许艾青颤颤巍巍的伸手却没接稳,毛巾滑落到脚边。她的手停在半空一动不动,仿佛上一秒指尖触碰到的温柔还在那里。  一秒,两秒,三秒,四秒……谁都没动。他们像是两个作最后决斗的武士,彼此丢开兵器冷冷对峙,谁也不敢率先动手。  终于,还是有人先投降了。陈北歌拾起毛巾,动作极其轻柔地帮许艾青擦头。  几年过去,她的头发也长了不少。离开的时候,头发才刚刚过肩。她整天炫耀着自己的头发长得很快,一个劲儿地让恳求他夸她漂亮。他不肯,她就扑上去咬他的耳朵。咬着咬着两片唇瓣便电光火石地碰到一起。  她的唇很温软,像是含苞待放的玫瑰,需要耐心摩挲才能使其盛放。  想到这里,陈北歌情不自禁地将视线移至她饱满的唇畔。因为雨水的浸泡此时她的唇紫里泛白,透着不健康的色泽。他注意到她唇边的晶莹液体,乍一看以为是雨水,然而沿着痕迹往上,目光最终定格在她低垂的眼角。两行清泪如两道流淌的清溪,滑过她玲珑精致的脸庞。  她在哭。  确定一点说,她可能也不知道自己在哭。她目光空洞,仿佛在面对一场虚无缥缈的等候。而哭,不过是出于本能的自我慰藉。  他轻轻地伸出手,手指落在她眼角下的一颗痣上,那里曾是他眷恋的地方。他曾经还说,她明明是个乐天到极致的女生,却无端长了一颗泪痣。那时他怎会知道,世间万物皆有因果圆融,只是当初她还未遇到值得落泪的事罢了。而如今,他这么清楚地见证了她流泪的瞬间。  他说,“别哭了。”  本以为这会起到安慰的作用,哪知,许艾青听了反倒哇地一声大哭出来。  磅礴的雨水拍打着车窗,她撕心裂肺般的哭声却将其远远盖过。  也不知过了多久她才停下来。也许是哭累了,她裹着毛巾丝丝点点在身上游移,他沉默的发动汽车。再回头看她,她已靠在座椅上昏昏睡去。睡颜安好。  醒来时发现一动不动坐在身旁的他,许艾青露出一副我怎么坐在这里的惊恐表情。他对此无动于衷,从烟盒里掏出一根烟默默点上。烟圈在狭小的空间里氤氲开。  她努力使自己镇定,记忆的最后一点定格在车窗里的那双深眸上。  她急忙直起身子坐好,把还搭在身上的毛巾叠好。然后唯唯诺诺地说道,“陈总,谢谢你。”  他没有应声,烟雾缭绕中她看到他微微点了点头。许艾青打开车门准备下车,陈北歌叫住她,从后面拿出一把伞,“回去赶快泡个热水澡吧。”  外面确实还下着不小的雨,她怯怯地接过来,微如蚊蚋地道了声谢,撑开伞便冲进小区。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10)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泡完澡出来客厅传来《人来人往》的歌声。  她楞了楞,看到茶几上的手机屏幕在闪动,这才反应过来是自己的手机响了。  “艾青,你回家了吗?”是梁越。声音里隐隐透着一丝紧张。  “嗯,回了。”  “今天下大雨了,你带伞没有?”  难道要跟他说她被淋成落汤鸡,还上了另一个看似与他交恶的男人的车?她顿了顿,答道,“嗯,带了。”  对方长吁一口气,仿佛悬在心头的大石终于落地。语气也变得轻松起来,“那就好,本来打算去接你,没想到临时召开紧急会议。”  “没事,你工作忙我知道。”  两人突然静了下来,各自听着从手机中传来的电流声。这样的尴尬,他们经常遇到。可无论多少次也没有办法对之司空见惯。这种局面仿佛总在提醒他们,他们之间永远隔着一道无形的墙,洞穿不了,也无可规避。始终无法成为亲密无间的恋人。  而那道总在把他们隔开的墙到底是什么呢?她不知道。  “那,就这样吧。我困了。”  “嗯。”  挂断之前,她仿佛听到对方一声长叹。  那个晚上很奇怪,许艾青早早睡下,并且也没有做过梦。一直以来她维持表面的和平,凡事再三隐忍,即使明明知道有什么不对劲她也很少过问。她知道刨根问底并不是什么好事。而今天的那场大雨让她找到一个站点,她躲进里面停一停,哭一哭,出来之后浑身轻松。  接下来的一周许艾青都没有见到陈北歌。小美向来消息灵通,一打听,原来陈北歌回国时走得匆忙,这次去美国一是取没来得及带走的资料,二是总公司有新任务指派给他。  许艾青松了口气,心里原本的失落感也渐渐平息。她拉开抽屉看了看放在里面的深蓝格子雨伞,不由得又想起那天的情景。  后来在家她回忆起自己在陈北歌的车里大哭了一场的事情,心里好不窘迫。她并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做出那样的举动,或许是憋的太久了,太着急寻找一个出口宣泄。那场雨天的不顺,以及他突如其来的关怀,让她终于可以放肆一次。  陈北歌会怎样看她呢?她不知道。  但把这把雨伞还给他义不容辞。  周四那天,陈北歌风尘仆仆地回到公司。刚进办公室,不消片刻又雷厉风行地走出来。这让才松了口气的员工们又立即提心吊胆起来。他们这位新BOSS可不是吃素的。光看他寒气逼人的眼睛,也足以让人退避三舍。只是不知道他这匆匆忙忙地出来又是为哪般,总之低头认真做事就对了。  陈北歌环视一周,声音不轻不重地传来,“我长得很难看吗?”  众人闻声立马抬头纷纷看向他。这长相要是都难看了,那众女职员在外面天天对着的就是一群牛头马面。只不过,陈大BOSS喜怒不行于色,又阴晴不定,就算春心再怎么荡漾,也不敢冒死进犯啊。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1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这次回美国接到一个任务,我们准备收购盛华集团。”众人倒吸一口冷气。盛华集团名声鼎鼎都是有所耳闻的。产业链涉及房地产,广告和饮食界。但是近年来一场内部股权大战却使其元气大伤,如今日薄西山,亏损厉害。如果都是这样的局面倒还好,偏偏最看重的盛华酒店一直处于高额盈利状态,能相对减轻其他产业带来的亏损。若是收购不趁早,只怕盛华集团会慢慢收缩产业链,专心打出盛华酒店这一张王牌。到时,出再高的价收购也都于事无补。想必对方也是紧咬着这最后的杀手锏才迟迟不肯松手。  看陈北歌面色凝重的样子,也一定是在初期谈判中吃了闭门羹。  “这个案子很重要,我准备带几个人组成方案小组,把盛华一举拿下。”还没来得及思考一番,他已开始指点江山。“你、你。”  许艾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不由得心生敬佩。他才到公司没多久,对职员们毕竟还知之甚少。可方才点的这几个人,都是足智多谋才华横溢,为公司立下不少汗马功劳的人。看来他不仅有领导者的风范,更有领导者的慧眼。  只是,他接下来指的人却是一大败笔。其他人纷纷侧目,不知道这BOSS是怎么搞的,竟然要启用一个能力实属最差的人。  许艾青也讶异无比,指着自己一头雾水,“我?”  陈北歌看看她,仿佛在看一个毫不相干的人,但还是很坚决地点头。心里却想,她几时对自己这么没信心了。以往可是个自信爆棚的人,不,那应该叫自恋吧。  许艾青发现陈北歌嘴角闪现过一丝若有似无的笑意,然而那张随即恢复阴冷的脸让她不得不怀疑自己刚刚是看走了眼。  “从明天起,你们几个每天要比平时提前一个小时到公司,下班时间不定。至于工资,事成之后自然会有犒赏。如果事情搞砸了,你们都可以滚蛋。”  原先还在沾沾自喜的几人听到这话笑容瞬间僵硬。其他人则在心中暗暗松了口气,庆幸自己没被选中。  第二天许艾青到公司的时候,里面还空无一人。她看了看时间,比规定的早来了半个钟头。冲了杯速溶咖啡站到落地窗前发呆。  虽然她不是那种一遇到困难就选择退缩的人,但她怎么都想不明白陈北歌选中她的理由。难道是因为当时她坐的位置正对着他?就算实在没人选了也不至于轮到她吧。现在可好了,每天早出晚归不说,连饭碗都不一定能保得住。  哎。她重重地叹了口气,还是喝口咖啡比较提神。  “你来得倒挺早。”背后传来一股阴森森的冷风。  只见陈北歌抱臂而立倚在办公室门口。看上去并不像是才到的样子。她赶紧把嘴里的咖啡咽下去,怯生生地笑道,“陈总,早啊。”  他微微颔首,朝她走来。“在看什么呢。”说话的当他已经走近自己,或许是天气的原因,她看到他说出的话在空气中凝结成一片白色的雾,继而缓缓隐去。  “没,随便看看。”  “许艾青,你几时开始行事这么小心翼翼?”他面向窗外,波澜不惊的语气仿佛在对着空气喃喃自语。他并没有理会她那一声费解的“啊?”而是将目光落向窗外的车水马龙。  车轮驶过一条街道,没有痕迹。路人拐过一条街道,不再回头。回忆呢,回忆也可以一去不复返吗?  昔日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冬天刚至她便把自己严严实实地裹起来。围巾手套耳罩口罩一应俱全,她站在他面前连鼻子眼睛都傻傻分不清楚。惟一露出的那双滴溜溜的眼睛里包含着央求和撒娇,她求他,“北歌,你就帮我去考六级嘛,我求你了。我都考了两次了还没过,再不过我爸会把我屁股打开花的。”  他义正言辞地拒绝。她不依,拿出口香糖般的黏劲儿从男生宿舍门口跟到食堂,又从食堂跟到教室,然后又跟回宿舍。他也倔强如牛,不帮就是不帮。  等到晚上十点她还守在男生宿舍楼下,他本来已经睡下,却不放心又爬起来,从阳台上探出个脑袋偷偷去看她,谁知却被她逮个正着。他转身准备回宿舍不再理会她,她却在下面大声呼喊,“陈北歌,你个混蛋你不帮我我就死给你看!”  他帅气的脸扭曲得不成人样。还好大家对他们这一对早已有了免疫力,走廊上有人路过也只是拍拍他的肩半开玩笑地说“陈北歌,你好坏哦。这么晚了当心女朋友被拐跑。”  无奈他只得下楼。看到他立即喜笑颜开的她赶紧冲上来,他摁住她细弱的肩,“我不会帮你去考,但是我可以帮你补习。”  “啊?补习……”  “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  “我愿意我愿意。”她头点得跟赖上主人的小狗似的,毛茸茸的一团窝在他怀里。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1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哟,陈总和艾青来得好早。”又一个不幸的人来到办公室。  突如其来的声音打断他的回忆。他复又恢复冷冽的表情。“你们跟我到办公室来。”  许艾青喝掉最后一口咖啡紧跟其后。  尽管开着暖气,办公室里还是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冷气。他们分坐在会议桌两侧,如履薄冰地呼吸着,生怕自己出口大气就招来BOSS那阴戾的眼神。  陈北歌坐在主席位上,沉默地翻阅着手中的资料。时间一点一滴无声流逝,他们几个望着空空的白纸坐到快四肢麻痹。  许艾青双手放在桌下,又开始撕自己的指腹皮。也不知过了多久,陈北歌终于将厚厚一叠资料翻至最后,他如释重负地伸了个懒腰,发现几双饥渴的眼睛在可怜兮兮地盯着他,这才抬手看腕表。午休都过了一半。  收回视线的时候特意瞥了许艾青一眼,这女人正无所事事地低着头。唇瓣略微上翘,好似在撒娇。他欲语还休地笑了笑,拿起办公桌上的电话让秘书送四份午餐过来。  “休息会儿吧。”他对坐到缺氧的几个人说道。两个男人如蒙大赦,噌地一下站起来飞奔至厕所。许艾青仍旧坐在位置上专心致志地撕着手指,仿佛这自残的项目才是她的工作重心。  他看了看她面前冷却的茶水,默默起身接了杯热的放到她面前,如果没记错她有轻微的胃病。他略带怒气地问,“撕手指很好玩吗?”  她本能地往后蜷缩,抬起头一脸茫然地看向他。他怎么知道她在撕手指?  他用手指敲她面前的桌子,示意让她喝水。她乖乖地端起来,不想刚刚因为用力太猛作战时间太长手指已被摧残得惨不忍睹。一用力指间就传来紧紧的疼。十指连心这话一点不假,这痛觉经由神经迅速传至心脏,仿佛胸口被什么不痛不痒地剜了一刀,然而疼痛感却过分鲜明。  她眉心克制却显而易见的轻皱被他纳入眼底。他不由分说一把拽过她的手摊开一看,猩红的肉昭然若现,冰冷的目光霎时雷霆万钧地朝她杀过去。她身体僵硬了几秒,瑟瑟地将手抽离。  他想就随她而去算了。但看到她用嘴轻轻吹手指的动作,他又不忍心了。每每在和她的较量中,他总是铩羽而归的那个。他打开办公桌从里面拿出几张创可贴,掰开她的手,小心翼翼地贴上去。  幸好她不像以前一样总在这个节骨眼上乱动,不然他真的不确定他会耐着性子继续下去。  他的发梢抵在她额前,硬硬的,有点刺人。但这微妙的痛觉却给了她异样的感受,就像是有人向湖心投了石子,她原本波平浪静的湖面顿时涟漪四起,一圈一圈荡漾开去。  吴俊和方信回到办公室的时候他俩已经彻底分开。坐立的样子和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无二致。秘书也已将快餐送来,陈北歌一个稍显友善的眼神他们便立刻狼吞虎咽起来。  真的是饿死了啊。从来没遇过这么变态的老板。  许艾青因为手指的关系夹菜很不方便,因此吃得也是慢吞吞的。吴俊和方信三下五除二地吃完后,她的饭盒里才消下去一小半。吴俊以为她是在帅气老板面前装淑女想对其打趣一番,结果一看老板的饭盒,与她相比简直有过之而无不及,快到嘴边的话硬生生地给咽了下去,最后化作一声饱嗝打了出来。  “噗――”许艾青没忍住,笑出声来。  方信也觉得搞笑,这难得的笑声总算也可以把陷入一滩死水的气氛拉起来一点,于是他也跟着笑起来。  她笑的时候左边有一个梨涡,若隐若现,只有会心一笑的时候才会出现。多少次他在午夜梦回间,对这样的笑又爱又恨。此时亲眼再见,那股深重的恨意让他感到疲惫,他在这美好的笑容中觉得无比放松,连终年郁结在脸上的冰霜也都缓缓消融。  许艾青笑着笑着无意中看到陈北歌不同寻常的温和的面容。一瞬间,失了神。他也会笑吗?  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他清咳了两声,办公室里立即恢复雪霜漫天。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13)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那天加班一直到晚上九点。精疲力竭地走出办公室,个个都已经晕头转向,连电梯门在哪里都搞不清楚了。  可怜陈北歌还依然一副精力充沛的样子,像个在前面领路的家长领着他们几个在路边打车。把吴俊和方信塞进车里后,他转身走向自己的车。  意识模糊的许艾青机械地跟在他身后。谁知他突然停步,转身,许艾青一头跌进他怀里。清淡高雅的古龙香水味下,是一股熟悉的温柔气息。不知怎的,她竟有些眷恋。  “你应该减肥了。”  阴冷的声音仿若从他胸腔悠悠传来,她一个激灵立即清醒弹开。“对、对不起陈总。我……”  话音未落,他已经霸道地牵过她的手,大步朝他的车迈去。  后来许艾青回忆起这一点还在想,为什么自己当时没有甩开他反而顺从了呢?原因只有一个,那就是生命中有些人注定是躲不开的。既然躲不开,何不干脆迎面直上。那时她虽意识模糊,潜意识里却清醒得狠。  他驾轻就熟地驶向她家。她本是清醒,但想到方才尴尬的一幕只好装作头晕合目不言。不过他是怎么知道她家的路?上次吗?她记得她好像没告诉过他呀。  就在一路纠结中车终于在小区楼下停住。她不敢直视怯怯道了声谢便匆匆下车。  刚下车,就发现梁越的车停在角落。她理了理头发,朝那边走去。  梁越在她只剩一步之遥的时候打开车门,他望了望她身后那辆还未开走的车,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栗,“艾青,怎么这么晚才回来?”  许艾青大可以落落大方地回答,然而不知为何心里却有一丝做贼心虚的感觉。她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虽然夜色已将任何表情掩盖。“嗯,最近要加班,每天应该都会这个时候才回来。”  梁越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唇微微张开又最终闭合。  “你等很久了吗?”许艾青率先打破沉默的尴尬。  “嗯,打你手机不通,就过来看看。”  手机一早进入陈北歌办公室后就关机了,所以他才打不通。但是听他这么一说,大概已经在这里等了好几个小时。歉疚之感随之而来,她邀请他上去坐坐。  正移步,他却将她拥入怀里,还没来得及反应,唇便被一阵温柔覆盖。他在她唇间摩挲,小心翼翼,仿佛怕自己一用力她就化了。  这不像他的行事风格。他和她一直相敬如宾,如果她没有答应,他是绝对不会主动冒犯。尽管,这在一对恋人间是再寻常不过的事。  直到身后传来汽车绝尘而去的喧嚣声,他才慢慢松开她。她的脸在掌心发烫,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轻喘着气,胸口突兀地跳动。方才那一举动,不过是为了向另一个人宣示主权。冷静下来后,他发现自己心中越来越慌乱。没有随许艾青上去,他匆匆道别,便慌不择路地逃离现场。  两三日前的晚上,他接到左悠的电话。她告诉他,陈北歌回来了。这个消息并不惊奇,因为自己恐怕是那个人回国最先见到的人。然而接下来左悠却说,陈北歌现在是许艾青的新上司。  他万万没想到,陈北歌会做出这样的决定。而他这样做的原因又是为何。他不得而知,一股恐慌感油然而生。他怕着什么,也许是怕他报复她,也许是怕她又爱上他。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14)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吴俊和方信被派去跟盛华谈判。当然,许艾青和陈北歌也没落得空闲。他们要去香港,因为之前盛华内部股权大战中溃败的一方现在隐居于港。隐居只是个光鲜亮丽的名号,实则是因为打了败仗但还掌握着不轻不重的股份所以到香港颐享天年。如果将他手上的股份转移到这边,再集齐已经归于他们公司麾下的其他股东,那么一场策反势在必得。  他们到达预定好的酒店时已是晚上。飞机上的食物是真心难吃,她草草扒了两口便作罢,洗完澡出来已是饥肠辘辘。  就在她准备打电话叫外卖的时候,一阵敲门声传来。是陈北歌。他已经脱掉黑色西装,换了一身灰色休闲装。冷气逼人的脸没有在穿着浴袍的许艾青身上流连半秒,“吃饭去吧。”说完指了指电梯便向那边走去。  “哦。”关上门,以最快的速度打开行李箱。C城虽然已渐渐天寒,可香港却仍有些热。好在来之前她查了天气所以带的都是初秋的衣物。选了一条米色薄纱长裙,上面又套了件针织衫,快速换上后便朝电梯走去。  陈北歌已经在里面,一只手摁着开门键。见她进来这才摁上关门键。  又是一路无言。他们的目的明确得有些过分,仿佛是风餐露宿许久的流浪者,迫不及待踏上饕餮盛宴的路途。这么赶这么赶,许艾青连带着小跑吃力地跟着前面那座冷面冰山。  事实上进入餐厅包厢看到桌上摆好的琳琅满目的菜肴时,方才那一丝丝委屈立刻相形见绌,消失得无影无踪。果然是饕餮盛宴。  陈北歌有模有样地挥手让服务员退出包厢。刚关上门,他俩便不约而同地一头扎进美食的天堂,在里面欲仙欲死。美食当前义不容辞,什么形象什么气质都是浮云。  不一会儿满满一桌菜便被风卷云残洗劫一空。许艾青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由衷赞叹道,“哪怕回去被炒了也不虚此行啊。”  “炒了给谁吃?”陈北歌绅士地递给她纸巾。  许艾青听着他的话不对,但又说不清哪里不对,只好恢复平日的乖顺形象。  来香港一定是要逛逛夜市的。如果说白天的香港像个身着奢侈品的贵妇人,那么夜晚的香港就像个系上围裙穿梭在厨房的家庭主妇。一个高高在上,一个平平凡凡。天上人间相较而言,许艾青还是更喜欢充满人间烟火味的后者。  不知在哪里看过一句描写香港的话:香港即传奇。许艾青觉得这话真没错,百多年前英国人踏上这片土地,经过无数历史英雄的鲜血洗礼,它失而复得。在神州大地还处在水深火热中,它却逆风腾飞。这里的经济文化,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数着香港的传奇。  甚至最喜欢的明星,也是香港人。那个矮矮胖胖的男人,用他低沉的嗓音诉说一个又一个深情动人的故事。每次在KTV点他的歌总因为KEY太低唱不下去,这成了她人生的几大不幸之一。  她最喜欢的那首歌叫《人来人往》。   “闭上双眼我在挂念谁,睁开双眼身边竟是谁,感激车站内仍有月台停驻我们到流泪,拥不拥有你会记住谁,快不快乐有天总过去,为了还有永不失去……”她用发音不准的粤语轻声哼唱着,声音如同浅水湾来来回回的潮水撞进身后那个看上去毫不在意的人的心怀。  “你怎么会唱这首歌?”  “当然会呀。我最喜欢陈奕迅了,每首都会。这首歌也是很早之前就会了,好像……是在大学的时候吧。”她歪着头一副不确定的表情,“具体在哪儿听的也忘了。”  他抬头,飘忽不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15)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闭上双眼我在挂念谁,睁开双眼身边竟是谁,感激车站内仍有月台停驻我们到流泪,拥不拥有你会记住谁,快不快乐有天总过去,为了还有永不失去……”她用发音不准的粤语轻声哼唱着,声音如同浅水湾来来回回的潮水撞进身后那个看上去毫不在意的人的心怀。  “你怎么会唱这首歌?”  “当然会呀。我最喜欢陈奕迅了,每首都会。这首歌也是很早之前就会了,好像……是在大学的时候吧。”她歪着头一副不确定的表情,“具体在哪儿听的也忘了。”  他抬头,飘忽不定的目光落在她身上。  大学的时候陈奕迅在内地还没有很红,知道的人也是一些喜欢粤语歌的发烧友。许艾青最初知道他喜欢陈奕迅时很是不屑。“那个又矮又胖又不帅的男人有什么可喜欢的。”  后来他在图书馆边听歌边看书,她从身后突然抢去一只耳塞。不知怎么,那一次她异常安静,坐在他身旁静静听完那首歌。再抬头,已是泪流满面。“北歌,这是什么歌,怎么这么好好听。”  “人来人往,陈奕迅的。”他不得不承认那一刻他是有些骄傲的。没说出来的那句潜台词是,你不是还看不起他吗,这下知道他的厉害了吧。  几日后她欢天喜地跑到他面前,称自己要唱首歌给他听。他不肯,她就有模有样地站在自习室的讲台上当着众人的面将《人来人往》唱了一遍。哪知,观众们不买账,个个被她的歌声引得捧腹大笑。  他觉得丢脸丢到家,一怒之下摔门而出。紧跟上来的她毫无自知之明,问道,“北歌,我唱得好不好听?”  对于她的问题他一向采取置之不理的态度。可这次她侮辱的是他的偶像啊,他弱小的心灵上因此遭受了极大的伤害,以至于多年后他千里迢迢飞至伦敦看陈奕迅的演唱会,在《人来人往》音乐响起的那一刹那满脑子都是她的歌声。他毫不客气地说,“唱得丑死了,粤语发音不准就算了,调子都跑到了九霄云外。许艾青,你行啊,别人唱歌要钱,你唱歌要命。”  可以想象一下许艾青差点没气晕过去的表情。她恼羞成怒地说,“有本事你唱啊!”  “唱就唱。”夜色如墨,昏黄的路灯如同涂了一层蜜,从茂密的林间点点滴滴溢出来。他的歌声像一缕清风,轻轻吹开人心扉,在里面空寂地回响。  “闭上双眼我在挂念谁,睁开双眼身边竟是谁……”一曲唱罢,他还没来得及好好炫耀一番,她已不管不顾冲上前来紧紧将他抱住。  这些年来他挂念的不止一个,只是身边始终空无一人。  夜市热闹非凡,她站在人群中,灯光四溅在她灿若烟花的脸上,她问他,“你喜欢陈奕迅吗?我觉得他的歌特别好听。”  “不喜欢。”他沉着脸大步向前。因为听到陈奕迅的歌总会想起你,所以已经不那么喜欢他了。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16)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回到酒店之后梁越打来电话。简单而单调的慰问,没说几分钟,他们便挂断。  许艾青觉得有点累,不是身体,而是心。她和梁越就像两道即将干涸的溪流,明明都能看清彼此的存在,然而却始终不愿汇合在一起。汇合的结果无非两种,一种是合并成为一道更丰盈的河流,一种是即使汇合也于事无补。他们彼此心中,好像对后者的几率抱得更大,因此也就更加恐惧汇合。  而不汇合,有朝一日也必定走向终结不是吗?  感情这个东西很奇怪。它不是必需品,但也不被划分到可有可无的一类。它来得莫名其妙,走的莫名其妙。甚至连经过,也莫名其妙。然而人一旦脱离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就会觉得自己是个残疾,无论你看上去多么身心健康。  许艾青现在的处境是,明明经历着这样的莫名其妙,却仍然觉得自己身心残障。就像在浩瀚无垠的大海上,黑夜中搭乘上一艘船,这船却有小漏洞。因为总是看不到灯塔,又一直为这个小洞提心吊胆,她兜着自己的命运惶惶终日。  她很怕,某一日就这么浑浑噩噩地死去。  第二天一早她和陈北歌就前往高尔夫球场。富人之间的游戏总是这样,一个小小的球,需要偌大一片绿地去供养。一身粉色休闲装的许艾青站在陈北歌一米之内,看着陈北歌和那个姓林的中年男人侃侃而谈。她想,要是能住在这里,她倒很是情愿去当树梢上的鸟雀。省得在人情世故中纵深迂回,心惊胆战。  这不,他们随着球走了大半个球场,白色的小球离洞坑半臂。这时轮到陈北歌发球。他头戴一顶黑色鸭舌帽,手握球杆,两腿绷紧,轻轻一挥,本来势在必得的球却不知怎的在离洞口一尺处停下。  看着那球,林董若有所思。但陈北歌却一副无比惋惜的样子。他向来喜怒不形于色,这样的反应在许艾青看来多少有些做作。她接过陈北歌递过来的球杆,不动声色地观看林董。  果然,轻而易举就赢得比赛。  陈北歌一脸赞叹,“林董果然球艺高超,技压群雄。”  “哪里,陈总承让了。”  久经商场的老狐狸自然也是懂得陈北歌方才那一杆是故意输给他的。但心里不禁对这个年轻人颇有好感。  只是似乎还未尽兴,他要求陈北歌再陪他打一局。这头一局就整整打了几个小时,再来一局不是得打到下午吗?  许艾青摸摸自己空空的肚子,又想着这一上午林董对合作的事只字未提,心中不免有些不满。她一手拿着熬了几个夜才整理出来的资料,一手提着陈北歌的球杆,帽子歪了都空不出手去整理。  “到底是来玩的还是来工作的?”她低声嘀咕了一句,声音已经压至最低。没想到前方的陈北歌却一字不落地听清了,回过头给她狠狠一记白眼。她立刻毛骨悚然地闭上嘴巴,打起十二分精神跟在身后亦步亦趋。  这一局,陈北歌仿若披甲上场的勇将,一路披星戴月毫不手软。林董没占到半点便宜,尽管愁眉深锁,却仿佛乐在其中。富人们对高高在上的生活常常感到疲乏,于是总喜欢怀着一种找虐的心态来找乐子。  此局节奏不同于上一场,如果说上一场是细细品咋的红酒,这一场就是痛快豪饮的二锅头。陈北歌轻松战赢,在林董赞叹不已的目光中收好球杆。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17)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林董,一起去吃个午饭怎样?”  林董把球杆丢给助手,欣然迈开脚步。看来,陈北歌已胸有成竹。许艾青紧紧跟上,心中纵有千个疑问也不急于求解。最终答案唾手可得,她又何必让自己陷入十万个为什么的泥潭。她从来都是能走捷径就尽量走。很多人说结果无所谓,过程才最重要。但如果事事都无果,她也无心长叶开花了。  他们换好衣服出来直奔陈北歌提早预订好的餐厅。陈北歌是那种不会轻易做没有把握的事的人,而他一旦下注,就必定步步为营,深谋远虑。在来之前,他早就查找了关于林董的相关资料。林董喜欢打高尔夫,他预约时就问他有没有兴趣切磋球艺。林董不喜欢太过阿谀奉承的人,他有求于人,第一局礼让,但第二局便拿出真本领,让对方刮目相看。当然,这个餐厅,甚至连包厢号,都是按照林董平日的喜好来定的。  上餐之前有一段空闲时间。林董头仰在椅子上闭目养神,眉心处一颗不大不小的黑痣饱满而鲜亮,使他整个人都神态轻松。这个资料上显示年过半百的男人看上去丝毫没有老态龙钟的味道,总是神清气爽的模样。而你很难想象,他是一个两年前在股权大战中落败的人。  后来许艾青才知道,林董虽然在股权大战中失利,但当时他已有意要来香港发展,于是就顺水推舟地应承了盛华的“好意”到香港来“坐食金山”。实则却在香港多个产业投资,几年下来盛华的股份对他而言已是杯水车薪。所以陈北歌这次来找他谈股权购买的问题他并没有异议。  许艾青觉得这正是个谈合作的好时机,她小心翼翼地拿起手边的资料,正要开口,陈北歌却云淡风轻地吩咐,“许艾青,我有瓶1785年的葡萄酒寄放在这家酒店,你去拿来让林董品品。”  “啊?”什么时候他在这里寄放了酒?但看到他凌厉的眼神,她也只得放下资料踱步而出。询问经理,原来还真有。这酒一看就是上品,估计梁越看到了没准儿会扑上来抢去。梁越是爱极了葡萄酒,何况这还是1785年的。她取了酒回到包厢时,餐桌上已上好了菜。  陈北歌打开酒亲自为林董斟上。素闻林董对葡萄酒是一往情深,而两天前他才特意托人从法国寄到这里,其实心里压根就不知道这酒到底送达了没有,方才也只是为了阻止某人才试探性地吩咐。要知道他掌握的情报中第一条便是千万不要在用餐时和林董谈工作。半日下来他自认林董对他的印象还不错,他可不会让某人破坏了这来之不易的成果。  许艾青虽然不知道林董的一系列习性,但还是深谙民以食为天这个道理。这要源于她自己是个吃货,吃东西的时候,她对周遭一向是视而不见闻而不听。一餐下来,他们二人不时高谈阔论,而她就只负责尽情享受美食。  直到结账走出餐厅,陈北歌都没有提工作的事。许艾青心里急得火烧火燎,但她只是个员工,皇帝都不急太监急啥。  就在她以为这半日功夫全白费的时候,陈北歌送林董上车时终于说道,“林董,我这里有一个关于您在盛华的股权的收购方案,希望您有时间看一下。”他招手让许艾青把资料拿来,不知是不是等的太久了还是说他还没来得及转换在林董面前谦和的面容,许艾青竟觉得他的眼神那么情真意切。她赶紧送上资料,退到一边傻傻地抿嘴偷笑起来。  林董接过资料神色自若地上了车。转身,陈北歌如释重负地长吁一气。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18)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回去之后得知吴俊和方信那边的谈判意料之中地失败而归。好在她和陈北歌总算是取得一点成就。林董拿到资料的次日就打电话给陈北歌,说是方案中的条件他很满意,只是合同要陈北歌先拟好,等他过几日来大陆的时候再签订。  当然,光有林董的股份还远远不够。当下他们还要去盛华的其他股东那里游说。几日下来,盛华有一半以上的股东表明支持的立场。  就在他们以为胜利在望时,几天后林董的助手却打来电话取消合约。至于原因,对方给了个很敷衍的理由:现在还不急着转手。  火冒三丈的陈北歌急忙拨打林董的电话,对方无人接通。策划小组一头雾水,却通通束手无策。这样一来,原本支持他们的股东也纷纷倒戈了。  眼看到嘴的鸭子就这么飞走。一连几日,公司上下一片阴沉,大家连个大声的气儿都不敢喘,眉来眼去之间尽是明哲保身噤声的模样。  许艾青清楚地记得陈北歌之前订好的条约,要是收购不成功,他们几个都可以走人了。连续几日夜里做梦都是关于自己垂头丧气地被撵出公司的情景,白天工作的时候也惴惴不安,一副如履薄冰的神情。  小美拿出小镜子摆到她面前,她一看,镜中那个不明生物哪里是自己,分明是顶着一头乱发的熊猫。她拍了拍自己苍白的脸,再这么下去,非得命丧于此不可。饭碗丢了可以再找,命丢了到哪儿去找啊。  不管三七二十一,她推开陈北歌的办公室大门,抱着即将被炒的心态说道,“陈总,我想请一天假行吗?”  办公桌前的人翻阅着一叠写满字的资料,听到许艾青的话头也不抬地回答,“嗯,去吧。”  这出乎意料的答案让许艾青一时慌了阵脚,她本来都想好了要是这人冥顽不化,她就把这些天受的委屈一一还给他。他这么爱面子的人在众员工面前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样子一定很有趣。  只是,他没给她这个机会。  见她一声不响地楞在原地,他放下笔抬头,“还有什么问题吗?”  许艾青这才注意到他蜡黄的脸,连那双平日里风驰电掣的眸子也布满了红血丝。这样的面容她以前也见过。有一次梁越赶着做一个广告方案,三天三夜不吃不喝,大功告成的那天他飞奔到她面前她差点没认出来。那时他的样子跟陈北歌现在的样子如出一辙。  难道他也几日没睡?  许艾青出了办公室,临走前把办公桌上的一盒维他命拿给陈北歌。她睡眠不好,经常要靠吃这个维持体力。  陈北歌握着药瓶,一脸狐疑。  许艾青双手在背后缠绕,略带小心的口吻,“维他命补充体力的。”  “知道了。”他点点头,把药瓶丢到一边。然而心里却渐渐泛起一丝暖意。  出了公司,许艾青独自在大街上闲晃。冬日逼近,C城的天也越来越冷。孑然一身的她,突然没由来的感到一阵寂寞。记忆中不知是谁说过,太冷了就容易难过?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19)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从星巴克买了杯热咖啡出来,一辆路虎缓缓停在她旁边。  “上车。”左悠命令道。  刚坐进去,她就忙不迭地把暖手袋递给许艾青,开口就是一阵责骂,“你傻逼呀,这么冷的天你在外面闲晃个啥。穿这么单薄,以为自己在走秀?”  许艾青也不还嘴,随她去了。因为她知道如果不唠叨完,左悠是不会罢休的。她可没那气力和她比谁的精力旺盛。  得知她是请假的,左悠干脆也不管自己店里的事,载着许艾青在C城里转悠。左悠从小就爱美。小时候许艾青留着与男生一般的短发左悠就扎着两条小辫子,脑袋上还佩戴着五颜六色的发夹。虽然现在回想那时的样子特别土气,但当时觉得那简直美若天仙呢。初中开始左悠就买一些时尚杂志,美容的,服装搭配的,只是过过眼瘾也觉得很满足。在她的耳濡目染下,许艾青自高中来的时尚品味就不赖。到了大学更甚,她在化妆品店找了兼职,店长总是送她很多试用装,她本来就长得漂亮,经过一番粉黛之后,更是惊世骇俗。自然,身后的拥趸者是一波又一波。多了用不了,她就拿给许艾青。  大学毕业了,她也有了一点小积蓄。据说另外贷了些款后就自己开了家美容店。一开始规模很小,因为手艺很好而且女主人热情好客,客人来过一阵后就都变成了朋友。如此下去,生意越来越好。现在那家美容店在C城也算赫赫有名,前不久还听她提起要开分店的事。用左悠自己的话来说,她天生就是干这一行的。初次听到这话许艾青觉得好笑,“你以为你红香院的老鸨呢?”左悠用挑逗的口吻回答,“那你就是我那里的头牌。”  她什么都好,就是感情一直没有定下来。三天两头换一任,永远都没个定性。许艾青知道,左悠不是天性放荡,只是因为外表靓丽性格又开朗热情,所以慕名而来的男人多是首先被她的外在吸引。对爱情,她有自己的一套理论。那就是永远要去爱,爱了才知道真正的爱情应该是怎样。  但许艾青不这么认为。她觉得人的感情就像酒,斟满了,喝了,没了。之后因为酒瘾而不断向别人索取,到最后喝得自己麻木,就再也不知道最初尝的那一口是什么滋味。  临近中午,她们来到一家日式料理店。  吃饭的时候左悠问,“这段日子在忙活什么,都没见着你人影。”  不说还好,一说许艾青就想起这段日子过的猪狗不如的生活。积郁在心中的委屈终于找到发泄的机会。她放下勺子,噼里啪啦地大吐苦水。  左悠最初还饶有兴致地听着,渐渐地却只是一言不发埋头吃东西。因为,许艾青谈论的全都与陈北歌有关。  见左悠一言不发,许艾青觉得奇怪“你很饿么,干嘛一直吃东西?”  左悠白了她一眼,神色严肃地说,“艾青,你离那个陈北歌远点。”  “你又来了。”这不是左悠第一次对她说这样的话。不久前,也就是左悠到公司来接她的那天夜里,很晚之后左悠特意打电话来也说了同样的话。当时她问她为什么,左悠却只是支支吾吾地说陈北歌看上去感觉就是个坏人。  这个理由看上去有些勉强,因为陈北歌看上去不外乎就是冷漠了点,还不至于到坏的程度。但她当时还是打包票自己绝对会离他远远的,可谁知不久便被指定加入策划小组。  “我说真的。”左悠依旧面不改色。  “可是为什么啊?难道就因为他看上去冷漠了点?他是我老板又不是我情人。”  这个话题实在很伤神。但绝对不能说出真正的原因。左悠沉默了一会儿,自觉没趣便转换话题,“对了,梁越跟你求婚了吧,你们怎么着了?”  “我还没想好,再过一阵子吧。”许艾青是真不知道该不该接受梁越。也许和他就这么一辈子过下去,倒也不错。只是,那一丝找不出的缺口到底在哪里呢?  这时,手机却响起来。  “艾青,你在哪儿?”梁越温和的声音从电话那边传来。  “我和左悠在一起,怎么了?”  那边顿了一下,然后才轻轻开口,“晚上到我家来吃饭吧,我妈过来了。”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20)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左悠毕竟是店里的一家之主,很多事情没有她根本就不行。刚吃过饭,店员就打电话催她赶紧回去。  因为方才已经答应陪许艾青一天,所以她不耐烦地一口拒绝了店员。但神色却不如之前那样自然,于是许艾青便再三让她回去。  在店里等着的是位钻石会员,经常会带其他客人来,如果招待不周就变相损失了另一些潜在顾客。左悠权衡了一下,虽然很想留下来陪着许艾青,但是公事缠身没有办法,叮嘱许艾青了一番然后驶着她的路虎绝尘而去。  想着晚上要面对梁越的妈妈许艾青心里有些忐忑。之前不是没见过,但那时候还没到谈婚论嫁的地步。这次梁妈妈来,肯定少不了要谈及这方面的事情。怎么说也是长辈,许艾青在百货商场逛了很久,买了些礼盒,然后在一家咖啡店呆到六点才开始前往梁越的公寓。  梁妈妈是个面和心善的妇人。如若不是常年孤身一人,她倒很像个在别墅的草坪上喝着下午茶的贵夫人。但再怎么有气质的女人,如果太孤独就会像缺失养分的花朵,多少都黯然了些。许艾青说不清楚,梁妈妈给她的感觉总有一丝清冷凄惶。  她理了理头发,然后摁响门铃。来开门的正是梁妈妈,见到她眉眼里都是宠爱和喜气,俨然把她当作自家人看待。“艾青来了,快进屋坐。”  “梁阿姨好。”许艾青换上拖鞋,红色,36码,正是她的尺寸。如果再细心一点,会发现这个总是收拾得一尘不染的屋里无论茶具还是餐具,又或者是小吧台上的椅子都是两套。一套梁越自己用,另一套是为许艾青准备的。  她很少来,但这里的一切似乎都在期待着她。她心里泛起一丝微微的酸意,慌不择路地把礼盒递给梁妈妈。  梁妈妈自然喜不自胜,一边接过礼盒一边乐呵呵地说,“一家人还这么见外。”  许艾青微笑着没有答话。“一家人”三个字在她脑中轰鸣作响,在她看来这多少有些刺耳。她突然想起远方的父母,自己总喜欢和他们撒娇耍赖。大人总是不会跟孩子计较,无论怎样的举动在他们看来都是可以原谅的。所以当她拒绝父母的好意,选择留在C城的时候,父母也只能扼腕叹息最终同意。  有多久没回去见他们了呢?想到这里许艾青心里一阵心酸。  梁越从厨房里出来,看到许艾青,眉目间露出风轻云淡的笑意。他手里握着锅铲,腰上系着围裙,上面印着许艾青喜欢的机器猫图案。  “怎么这么晚才到?”  “和左悠在一起逛了会儿街。”礼貌而生疏的回答。  气氛一下子又冷了下来,梁妈妈见状急忙打圆场,她拉过许艾青的手语重心长地说,“要我说,艾青你和小越早点结婚吧。两个人在一起好互相照应,不然小越成天心惊胆战的,生怕别人把你抢走了。”  梁越的眼睛里闪现出期待的光芒,他望着许艾青,亲耳听到她不急不缓地回答,“阿姨,梁越现在正是事业上升期,我怎么能在这时候扯他后腿。”  眸光渐渐转淡。他趁母亲说话之前开口道,“艾青说得对,我现在还是以事业为重,将来才有能力给艾青更好的生活条件。”  母亲之后那句“也都老大不小了,现在的条件不也能将就吗”在空气里转化成一缕无人应答的回音。  他看了看略带歉色的许艾青,转身钻进厨房。心,一点一点下沉。他其实没有许艾青想得那样君子,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在她面前更好而故作姿态。他是人,一个非常平凡普通的男人,会有喜悦,悲伤,愤怒,也会有欲望,野心。  只不过他希望这一切在她真心爱上他之后再逐步接纳。他要的不止是她的人,还有她那颗遗失在回忆里的心。不论她之前爱着谁,怎样爱,他都要她在物是人非的今夕爱上他。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2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客厅里只剩下许艾青和梁妈妈。两人坐得不近不远,许艾青端着杯子一边喝茶一边惴惴不安地思考该聊什么话题。  经过刚才那一出,梁妈妈也没了什么聊天的心思。原本是梁越打电话让她过来说说婚事,谁知现在她倒成了那个讨人厌的多嘴婆。孩子的事毕竟还是得由他们自己处理,大人急也没用。  气氛尴尬地沉默着,喝完第三杯水后许艾青决定去卫生间透透气。  刚关上门,就听得大门开动又关上的声音。一个中年男子浑厚的嗓音从外面传来,“阿越,盛华股份我已经办好了转让手续……”男子像是见到了意料之外的人,声调陡转,“梁华,你怎么在这儿?”  梁妈妈似乎也没料到,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不可置信道“你?”  “爸,妈。”梁越慌张地从厨房赶出来,显然这一幕不在他预料之内。“妈,爸只是来这边办事,我……”  话音未落,只听得梁妈妈气愤的声音,“小越,你行啊。我养你二十几年来你这里还要像个外人,这个人打你出生就没有为你做过半点事情倒是还有你家的钥匙了。看来你们父子关系是好得狠!”  “妈,您听我解释……”  “梁华,你不要怪孩子,是我先找他的。”  许艾青打开卫生间的门,一眼就看到站立在梁越身后的中年男人。身着黑色套装,浑身透露着良好修养的气质。眉间的一颗黑痣让他看上去多了分不怒而威的气势。  如果她没有耳聋,刚刚她分明听到梁越唤他为“爸”。一直以来梁越谈起自己的家庭都只是闪烁其词,除了说父母早年离异其他一概不提。当然,她怎么都没想到,梁越之所以三缄其口是因为他的父亲大有来头。  而就在不久前,许艾青尾随陈北歌在香港也见过这个人。原本陈北歌胜券在握的股份收购方案就是最终因为他的出尔反尔断送。  在此之前以陈北歌为头的方案小组一直不清楚林董的态度会三百六十度大逆转的原因,此时她却明白了。原来是她泄露了情报。  刚到香港的那个晚上,梁越打电话问她出差做什么,当时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要收购盛华股份的事情。梁越在听到她这话之后有过很久的沉默,她却因为他们之间早就习以为常的沉默而忽略。现在回想起来,他当时却是在为保护自己的利益精心盘算。  呵,连自己的女朋友都可以算计。  悲愤之感油然而生,也不管此时那三人在上演着怎样的家庭团圆的戏码,她不管不顾地走了出去。以前所未有的客气口吻说道,“林董,好久不见。”  这云淡风轻的一声令客厅立即安静下来。  梁妈妈狐疑地看着她,始料未及的林董指着她开口道,“许小姐?你……”  他看了看一副张皇失措的样子的梁越,瞬间了然。意识到方才进门说的一席话,心中顿生一丝羞愤。素来对他不冷不热的梁越前不久打电话邀他来大陆。虽然现在他也有妻儿,但梁越也是他的亲生骨肉,他一直有意弥补。只是梁越从来都拒绝他的帮助。这一次他却开口就要收购他在盛华持有的股份,他也不问原因,连钱都不要,直接把股份转到他名下。如今看来,他不过是为了一个女人。  只是为什么梁越不促使他和CM合作,反而要从中插一脚呢?  许艾青欠身,“既然是家庭晚宴我这个外人也不必在此逗留,我还有事先走了。”她拿过沙发上的包夺门而出,自始至终没有再看面如死灰的梁越一眼。 所有的相遇都是久别重逢(2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夜黑风高,冷风凛冽。从梁越公寓出来许艾青没有直接打车,而是沿着长长的街道往家的方向徒步而行。  她不得不承认,尽管自己在知道真相的那一刻那么悲愤,然而却有一股打心眼里油然而生的如释重负般的轻松感。她一直挑不出梁越身上的让她拒绝的毛病,而这下终于让她有了逃避的借口。这个局里,最终的受益者不是梁越,是她。  只是陈北歌呢,吴俊和方信呢?大家没日没夜地努力,却因为她的疏忽而功亏一篑。  到公寓楼下已是晚上十点。冻僵的脚踩在楼梯上没有一丝踏实感。她行将就木地爬到七楼,哆嗦着掏出钥匙。刚拧开门,一片巨大的阴影从身后覆上来,将她紧紧包裹住。  她身体顿时僵住,然而下一秒,一个温暖的声音自颈间传来,“艾青,我好累。艾青,我真的好累。”温热的呼吸,夹杂着浓烈的酒气,让她整个人开始眩晕。这声音,仿佛从久远的地方经过回忆叩响心中久久沉寂的萌动。  “陈北歌。”她轻声唤道,生怕打扰了这一刻他来之不易的温柔。她轻轻转动身体,让自己与他面面相视。  不知是不是在寒天里等了太久,他抱着她的手臂仍在哆嗦。他的呼吸在她眼前晕着一团白雾,隔着记忆的玄关,醉眼迷离间两人意乱情迷。  “冷吗?”她问。胸中却犹如火一般在燃烧。  他闷闷地“嗯“了一声,随即将唇用力地覆盖上她的。不是像梁越吻她时那样的小心翼翼,他的吻,来得这样迅猛霸道,仿佛要将她整个人吞噬进他的唇舌。她像一点即燃的烟花,在导火索噗呲噗呲燃烧后,也一飞冲天以绚烂的烟花回应夜空。潜意识里,她好像早就在期待这一刻的绽放。是什么时候呢?大概就是从第一次见到陈北歌的那一刻,她下意识地躲到梁越身后。她一直以为那是害怕,究其真正的原因却是来自她胸口平地惊雷的一声悸动和因此在梁越面前的羞愧感。电光火石间,她听到他轻声呜咽着她的名字,那么用力又那么深情,仿佛要将它刻在三生石上。  她垂在腰间的手轻推开门,他和她一起卷入暗黑的空间,像两条潜游于深海的鱼,鱼水共欢。  他吻她,从眉心吻到眼睛,再到嘴唇,然后是脖颈……她像含苞待放的花朵在这般温情下尽情舒展。吻到她手指的时候,她吃疼地倒吸了一口气。  “怎么了?”他低哑着嗓子问。  她摇摇头。她要怎么把她喜欢撕手指这个癖好说出口,并且还是在这么关键的时刻。然而他却掰开她的手指,用指腹轻轻抚摸,带着一丝责备的口吻说,“你又撕手指了?”他将她的手指含在嘴里用力吮吸,像是惩罚她不懂得好好疼惜自己。  黑暗中谁也看不见谁的表情,但她还是吃惊地顿住了呼吸。还没来得及把一句“你怎么知道”问出口,他的吻又翻天覆地地席卷而来。  之后的事,几乎没有任何犹疑地发生下去。  凌晨时分,筋疲力尽的许艾青沉沉睡去。陈北歌却始终辗转难眠。他悄然起身站至窗前,帘子掀开一股冷风钻进来,方才的酒意与温存瞬间消散。  他到底在干什么?他掏出一支烟点上,冷峻的脸在黑暗与白色烟雾的纠缠中愈发扭曲。  他重重地叹了一声气,丝毫没察觉到身后蜷缩在被子里的人在黯然流下泪流。  只是一次寂寞相拥,并不是因为爱。她望着他的背影暗暗想着。是谁说过,如果一个男人愿意为你舔舐伤口,说明他是真的爱你。陈北歌为她吮吸手指的那一刻,她也曾这么期待过。但一个真正爱你的男人是绝不会在与你欢愉之后跑到窗边独自抽烟。  可是,经过一番折腾,她很确定,自己是喜欢这个男人的。尽管他们并不熟识,尽管这个男人冷漠霸道。  那个夜晚陈北歌没有再回到床上,在抽完第十一根烟后,他穿好衣服不动声色地离开了。  一路上,往昔的种种如藤蔓生长将他迅速缠绕。他和许艾青的渊源,要从哪里说起呢? 拥抱太阳的星星(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那年许艾青大一,陈北歌大二。当陈北歌已经轻松自在地吃完饭还去买了杯奶茶解渴时,许艾青还顶着烈日在操场军训。  他们真正的交集就是从那一天开始。  陈北歌神闲气定地从操场边经过,哪知一片迷彩服队伍中突然传来一声气壮山河的呼喊,“陈北歌,你喝奶茶的样子怎么也好看得掉渣!”  原本在“一二一二”的军训队伍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投向那个声源地。而始作俑者却毫不自知,一张脸笑得四分五裂傻傻盯着校道上的陈北歌。  陈北歌对这张脸并不陌生,新生接待那天,他作为志愿接待员在一众蜂拥而上的学妹中看到她势如破竹地挤过人群来到面前。她仰着脑袋,壮志凌云地宣布道,“陈北歌,从今天开始我要正式追求你。”  初中时当陈北歌觉得自己还是个毛孩子,却总是在一片早熟的女生之中有很好的人缘。到了高中,他渐渐知晓了一些男女之间的事,三天两头便会收到情书和琳琅满目的礼物。而到了大学,趋之若鹜的女生更是不计其数。  但女生骨子里天生有一股莫名的骄傲感,这样的骄傲感与在喜欢的人面前的卑微感相互交织,最后通通表现成雾里看花般的欲迎还拒。像许艾青这般大胆的当众告白,还是头一遭。  所以当她说完这句话人群中立即嘘声一片,然而她却毫不在意,像只骄傲的梅花鹿把新生报到表递到他手里,“学长,请带一下路吧。”  一路上他健步如飞,她紧随其后。他们都没想到,这在当时无意识的一幕却促成之后很长的时日里他们之间的定格画面。就像两道规格不同的齿轮,命运于这一刻轻轻扭转,他们此后的人生便在不断的追随中拼命向前。他以为跑得快就能甩掉她,却反而因此增加了彼此磨合的次数。  学生们都抱着看好戏的心态打量这她和他,教官们的脸却一个比一个摆得臭。许艾青所在连的教官走到她面前,看了看陈北歌又看了看她,最后下达刑令,“你们两个,到旁边的足球场跑二十圈。”  “什么!”他俩异口同声地惊呼道。  要罚那个挑事的家伙陈北歌没有半点意见,可他不仅没有错,而且他是大二学生根本不归这些教官管。  但教官给出的理由是“学校有规定,任何妨碍军训过程的人都当重责。如果你不服,可以去校长办公室谈。”  陈北歌望天,明明自己才是那个受害者好么?可一旦去了校长办公室,多少都会有个污点。为了保住这一年的奖学金,他只得服从。狠狠瞪了一眼跟没事儿似的许艾青,他丢掉才喝了一半的奶茶走向操场。  跑出队伍之前,许艾青露出一排皓齿冲教官报以一笑,对方心领神会地点点头。  陈北歌在食堂吃饭的时候,军训有过一小会儿休息。许艾青就是趁此勾搭上教官的,训练时再怎么不近人情的教官私下里也与常人无异。当她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告诉教官自己求而不得的爱情之后,铮铮硬汉的教官也为之动容了。于是对陈北歌的行踪了如指掌的许艾青就设计了这么一个梗,让教官帮她拿到与陈北歌相处的机会。  虽然足球场与操场相邻,但在操场上认真军训的众人谁还有心思去关注足球场上的情况?正午时分烈日当头,足球场散发出一股塑胶味,也不会有其他人打扰了。  想到这里,许艾青自己都崇拜起自己的足智多谋了。她望着前方的那道身影,暗暗呼喊,我自己都爱上我了,陈北歌,你也要快点来爱我呀!  那时的许艾青,总喜欢耍些小聪明去傻头傻脑地爱。不顾颜面,不管死活。那时的陈北歌,一心想着如何摆脱身后的许艾青,对这些精心设下的陷阱浑然不觉,。要到很久之后,当许艾青一五一十地告诉他,他才惊觉原来她曾这么万死不辞地在爱他。而那时,他还那么狠心决绝地抛下她。 拥抱太阳的星星(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那日的太阳像被人浇过一层油的丹药,在万里无云的苍穹里熊熊炼烧。作为体育不错又是男生体格的陈北歌在跑过第十一圈后也都有些承受不住了。而后面的许艾青一边在心里责骂教官罚得太过,一边疑惑昏天黑地旋转起来的景物。  跑到十三圈半的时候,“砰――”的一阵声响突然从身后传来。陈北歌回头,只见许艾青整个人重重地砸在地上。他第一反应是冲上去,然而却在身体挪动之前停住脚步。他确实无法排除像许艾青这种人会做出装昏倒借机接近他的事。如果他现在过去,那么一定会让她有所期待。对敌人不狠,就是对自己残忍。  所以他没有冲过去,而是站在足球场上冲操场大喊,“教官,这里有人晕倒了。”  那天许艾青脑中的最后一幕是自己被人抱起,而目光投向的那个前方,定定地站着一道人影,从始至终都未挪动半步。暗红色塑胶跑道在他身后逶迤,仿佛自他身体淌出在灼热的地面晒干的血。  许艾青醒来的时候是晚上。病床旁边坐着自己的闺蜜左悠,见她醒来,捶打她的腿责骂道,“许艾青你是个傻逼吗?大中午的跑步你不想活腻了是吧?”  然而她一开口便是“陈北歌没事吧?”  左悠气得狂吐血,直想把许艾青揉碎。“没事,他好得狠!以前从来不知道他是这么冷血的家伙,就算是个陌生人在面前昏倒了也应该有点反应吧。他是怎么做的!”  许艾青闷不吭声。半响,才从唇间挤出一句,“他是怕会给我希望。”  左悠知她中毒已深,从许艾青第一次见到陈北歌,她就知道,完了。可许艾青是怎样的人,一旦认定的事别说九头牛拉不回来,就算是千军万马也无法撼动半丝半毫。她甘愿中毒,如果把解药拿到她面前,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就扔掉。  除非,再给她一帖毒药,以毒攻毒。  而这帖毒药就算你不给她,她也会自己去找。  许艾青没有直接回宿舍,而是向自习室的方向走去。她知道,除非世界末日,不然陈北歌一定雷打不动地呆在自习室学习。他并非在看功课,而是在自学其他专业。他就像一个强大的无底洞拼命吸食五花八门的知识,目的很明确,他希望自己变得强大。  也不知过了多久,自习室里的人陆续出来,连自习室的管理员发出了熄灯的通告,也不见陈北歌的身影。  两分钟后,自习室突然暗下来。就在许艾青心灰意冷的时候,借着身后不远处的路灯光,她看到那道在梦里辗转过千万遍的身影自一片黑暗里缓步前来。仿佛一道别有洞天的光线,从深渊边缘顿开,于是你渐渐看清周围的风景,连心也跟着渐渐苏醒。  陈北歌出来便看到这样一幕。那个中午被他抛下的女生站在自习室大楼门口,形销骨立,却坚定不移。在她身后有一盏路灯,昏黄的灯光从头顶倾洒下来在她刚齐肩的发梢上染上一层蜜。她的眼中,有晶莹在闪烁。她看上去是这么美好。  他沉默着从她身边经过,她没有主动跟上来。在他迈开第十一步时,她在身后轻声呢喃,“陈北歌,我知道你丢下我的原因。所以我不怪你。”  他没有说话。继续走。  “可是,如果以后有其他女生在你面前昏倒,你一定要带她去医务室。”  他转身,看到她低垂的眼眸和轻轻颤栗的双肩。  她说,“不然,那个女生真的会很难过。”  很久后陈北歌顺利拿到签证然后头也不回地远走他乡,第二年圣诞节上,有个美国女生在他身后昏倒。他几乎是毫不犹豫地将她从雪地里抱起,沿着陌生的街道奔跑了足足半个小时才到达医院。只因,有个人曾经披着夜色对他说的那句“不然那个女生真的会很难过。”  因为就算之后他们在一起了,她也再没给他一个弥补的机会。而这件事便成了他心中永远的缺憾。毕竟,他曾经让她那么难过。 拥抱太阳的星星(3)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半个月后,苦逼的军训正式结束。报告大会那天,因为跟教官关系不错,许艾青得到了“标兵”的称号。随着其他标兵井然有序地上主席台领奖时,竟发现陈北歌也在。  悄声询问旁边的人,这才得知陈北歌是作为高年级学生代表讲话。  许艾青一听,心里暗暗窃喜,自己喜欢的人就是与众不同。一条小计策突然冒出来,随后她一点一点地挪动,最后挪到那个代表新生讲话的学生旁边。  对方留着碎短发,五官端正,白皙凝脂,一看就是个玉面书生。  许艾青碰了碰她垂在裤缝间的手,小心翼翼地说,“帅哥,跟你商量个事成吗?”  对方没反应。  许艾青不依不饶,“待会儿能把新生代表的活儿让给我吗?我知道这是你揽括万千少女的好机会,可我真有急事。”  对方的嘴固若金汤。  许艾青有点来气了,但因为现在是求别人不得不放低姿态,她低声下气地说,“帅哥,我很需要这个机会来表白。求你发发善心吧。”  “你有点儿眼神行吗,我是个女的。”  许艾青顿时目瞪口呆。这声音中性,这脸长得不辨雌雄。于是她不由得把目光往下移,虽然穿着迷彩服,但胸前那微微凸起的两团还是依稀可见。她懊恼不已,连忙道歉,“对不起,美女。你大人有大量,原谅我一次吧。”  对方白了她一眼,目视前方,面不改色道,“我还是喜欢你叫我帅哥。”  额?许艾青楞了片刻,立即反应过来。  “不过演讲稿没有,你成吗?”  “成,当然成。”据许妈妈说小时候许艾青沉默寡言,她是独女,许爸爸希望自己的女儿将来能独当一面,养成闺中小姐习性可不好。于是就把她送去演讲班训练,结果从此一发不可收拾,她成了个许爸许妈共同嫌弃的话匣子。这也不是没有好处,高三毕业她去做了份销售饮料的兼职,两个月下来,因为她热情好客又能说会道,业绩扶摇直上。离开的时候老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说她就是这块料,极力挽留。只可惜,她志不在此,拿了工资就一溜烟地跑了。  不就是个演讲么,她最能胡吹海聊了。  果然,演讲时她口若悬河灿若莲花,一番激情澎湃的讲话听得众人斗志昂扬,台下掌声雷动。然就在学校领导们为此深感欣慰时,许艾青却突然转身面向即将准备上台的陈北歌,方才还壮志豪情的她变得深情款款,她说,“陈北歌,我喜欢你很久了。真的很喜欢很喜欢。”她用力吐出每一个字,仿佛在每个字上都下了莫大的决心。  台下顿时一片喧哗。校方和教官们方寸大乱,赶紧让声控处关掉话筒声音。而许艾青后面的那一句话便意外地消失在空气中,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之后陈北歌的演讲有点走马观花的味道。面对许艾青之前的一番铺垫,现在台下的人看他的目光都别有深意。连校方也明显露出要他赶快结束的表情。  他把之前的演讲稿缩短,很快便结束了。下台之前他对着话筒不负众望地说道,“许艾青,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喜欢你的。”  一片喧哗声中,他望着张慌失措的许艾青,眼神那么笃定。  这世上有多少脱口而出的“绝对”呢?大概就是,当一个人很爱另一个人时,或者一个人讨厌另一个人时,就能把这样决绝的话挂在嘴边。科学家说宇宙是十一维空间,各个维度相互独立。但在某个时刻,这些维度有可能会相互错置。这个时候,人就能在各个维度之间穿梭。  此时许艾青很喜欢陈北歌,陈北歌很讨厌许艾青,他们是两个不同的维度。但某一日他们在时间的分崩离析中错置彼此的空间维度,那些绝对的话就能在瞬间崩解。  只是当下他们并不知道。而他的话就像一支箭镞,从她雀跃的胸口穿堂而过。 拥抱太阳的星星(4)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许艾青学的专业是国际贸易,从某种程度上来讲,这个专业注重的是实践而非理论。看着好似营养不良的课表,她瞬间觉得世界充满阳光。  周四中午草草吃过饭后,许艾青飞快奔进宿舍打开衣柜,将能穿的衣服全都掏了出来。于是乎前来探望的左悠一进门便看到到处七零八落散落在地的衣服,和一个从卫生间出来披头散发的女人。她站在穿衣镜前一边扣上超短裤的扣子一边询问室友,“这套怎么样,好看吗?”  众人木讷地点头。许艾青叹了叹气,这已经是她们第N次点头了。可她要的不是点头,而是一点实质性的意见。此时她太想左悠在旁了,因为不论自己穿什么,那个时尚女魔头都会有一番打击性的评论。  但这也不能怪室友们,因为说实话地上随便哪件衣服都是带点时尚感的。而偏偏室友们又都是千篇一律的学生妹打扮。  正当她一筹莫展,左悠在身后像个幽灵似地开口,“许艾青我以前给你看的那些时尚杂志你都拿去当草纸了吗?”  众人抬眼望去,门口亭亭娉立着一位绝代佳人。黑色低V吊带上衣,低腰热裤,这样看似简单的装扮,却因为外面加的一件长款透视薄纱而亮起来。玲珑有致的身材若隐若现,就连一贯以朴素为美的她们也不得不佩服时尚的强大。  再仔细看看,此人不就是最近在校园论坛上引起全校男生轰动的照片主角吗!那是新生入学当天有人偷拍下来的,当事人并不知情。然而这张随意的偷拍,却透着一股杂志街拍的大气。论坛上的标题是“本校新一代女神”,后面跟帖的人不计其数,大多是男生的溢美之词。  当时几个女生因为一种莫名的嫉妒感还不以为意,但此时见到本尊,别说自惭形秽了,连前去打声招呼都不敢。而四年后在应聘工作的时候,尽管已各奔东西,但无论如何她们都要感谢这一天。因为就是从这一天开始,她们开始懂得要让自己变美,从而在进入那些外企的时候因为良好的形象而大大加分。  见到左悠,许艾青就像见到救世活佛。“左悠左悠,快来帮我看看怎么搭配。”  彼时许艾青留着齐肩的短发,清纯可人。左悠却早在高考结束的第二天就去美发店烫了个大卷,看上去风情万种,尽展女性之美。  之前她们还觉得许艾青长得挺漂亮,而且开学不久就有好几个人来表白。但在左悠面前,确实有些小巫见大巫的意思了。  左悠丢给许艾青一个白眼,踩着高跟鞋踏过散落在地的衣服,面不改色地说“真是丑死了,你有点品位好吗?”  许艾青低头打量了自己一番,无辜地抬起头,“这套是暑假你陪我挑的。你不是说今年撞色衫会很流行吗?”  “都猴年马月的事了,麻烦你把目光放长远点。你看看现在满大街都是撞色衫,我们要永远走在时尚前沿。”左悠有一套自己的时尚理论,那就是过期时尚杂志绝对不看,已经流行起来的东西绝对不买。  “那怎么办?我又来不及买新的。”许艾青努着嘴说。  左悠一只手托着下巴,思忖片刻后转身往门外走。  “哎,你去哪儿?我衣服都还没解决。”  “那就给我乖乖呆在这儿。”话毕,左悠扬长而去。  十分钟后,一条白色连衣裙出现在眼前。换上之后,伴随着整个寝室发出的一声赞叹,许艾青扑上去就对着左悠一阵猛亲。  “喂,温柔点,这裙子破了我可饶不了你。”  许艾青乐不可支地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自信瞬间爆棚。这裙子虽为简单的白,可穿在身上却有一种很仙的气质。裙摆是不规则剪裁,前后长短不一。微型蝙蝠袖,双肩处开了两道口,露出小香肩。  不过,左悠不是一向都不买白色吗?  “想偶尔换换口味不行啊?”左悠说着,一口啃下从许艾青桌上打劫的苹果。本想着来看看许艾青病好了没,结果看到她生龙活虎的,还不知死活地继续追陈北歌,没呆多久便走了。 拥抱太阳的星星(5)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左悠走后,许艾青也梳理好头发奔向学生会堂。  午餐时候收到一条来自宣传部的短信,要求新成员两点到学生会堂开会。至于为什么会选择宣传部呢,当然是因为宣传部部长就是陈北歌。  所以当她收到那条来自宣传部长的短信时,她立即回拨了过去。要知道从开学到现在她四处打听陈北歌的手机号,可是大家都摇头不知。电话一接通,她就开口,“陈北歌,我终于知道你的手机号了!”  然而那边却是一个女声传来,“我不是陈北歌。”  “什么!你是谁?发短信的不是宣传部长吗?”  “宣传部长又不只一个,我是副部。”那边没好气地回答。  哪知许艾青火气更大,“我说你没事当个副部长干嘛,你当个副部长发什么短信!”  那边还想说什么,可许艾青已挂断通话。发短信的不是陈北歌,待会儿讲话总该有他吧。这么想着,许艾青又兴致勃勃了。  结果到了会场,逡巡了半天也没见着陈北歌的身影。倒是之前在电话上被她骂了一顿的副部在。  开会前要根据名单点名。许艾青的名字被狠狠地标记上了一个红圈。当副部走马观花地点了前面,轮到许艾青时,她刻意加强语气,从唇间吐出三个字,“许艾青。”  许艾青不得不承认她从来没有这么讨厌听到自己的名字。如果答应,无异于撞上枪口。如果不答应,她可能会被除名。那么陈北歌……  咬了咬牙,她轻声应答,“到。”  前面的人为了投表现,大多声音洪亮。做的人多了,倒就不稀奇了。反而是许艾青这微如蚊蚋的一声更卓尔不群,招得在场人马纷纷投来打量的目光,当然,还包括那个心存芥蒂的副部。  这不鸣则已,一鸣就惊人了。  尽管开学以来校园论坛上就有个众星捧月的“女神”,但眼前这一位清爽靓丽的女生却着实亮眼。  宣传部一向男女比例失调,放眼望去前三排全是云中好汉,许艾青坐在第五排,也是最后一排,杵在为数不多的女生中。原本其他几个女生对这番男女搭配模式是相当满意,无奈此时突然冒出个许艾青将男生们的目光全吸引了去。  许艾青原是准备挨副部一顿骂,但姜毕竟还是老的辣。副部自知这女生魅力不俗,如果当众批评,就是与怜香惜玉的男生们公然作对。就算她再怎么讨厌许艾青,也不能不分时候。她面不改色地点完名,便开始与其他几个老成员介绍宣传部。  台上讲得声色并茂,台下的人也没闲着。当许艾青收到从前面传来的第六张字条时,她等待陈北歌的耐心也消磨得差不多了。她在字条上写下那个她不常用的手机号后,介绍会也差不多告一段落。只是,陈北歌依旧没来。  她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从椅子上站起来,对正准备上台的副部说,“副部,请问陈北歌什么时候来?”声音比方才要铿锵有力得多,仿佛她提出的是一个非常理直气壮的问题。 拥抱太阳的星星(6)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室内突然静了下来。大家再次纷纷把目光投向她。方才还不觉得,现在仔细一看,她不就是那个在报告大会上向陈北歌公开告白的女主角吗?  这么一来,女生们豁然开朗。男生可就怨声载道了。好不容易有个美女共事,怎料人家心有所属。  副部是见过了大场面的人。毕竟,向陈北歌表白的女生又不是一个两个了。而且她还还因和陈北歌搭档共事从而在其他女生那里获益不少。所以她异常淡定自如地回答许艾青,“陈部今天出去拉外联了。”  哎,可惜了自己这一中午的折腾,到头来白忙活了一场。许艾青悻悻然跌坐回位置上手指又不听使唤地开始交织厮磨。台上再讲什么,也全都没了心思去听。  所以当副部在指派任务,对她说“许艾青你负责此次服装外联”时,她也是一副充耳不闻的表情。  “许艾青,许艾青你听到了吗?”台上的人有些急躁。  还是旁边的人碰了碰她,她才如梦初醒地答到“啊?你说什么?”  副部脸已气得煞白,但依旧努力维持部长风度,“我说,你负责此次迎新晚会的服装外联。”  所谓外联,就是拉赞助。谁都知道拉赞助是个苦差,因为不知道会吃多少次闭门羹。所以一般都是老成员带着新成员去,而方才许艾青分明听到的是“你负责”。意思,她一个人?不用说也知道,副部正在公报私仇!  望着台上嘴角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狡黠的副部,许艾青干脆利落地回答,“好。”  要知道,她那灿若莲花的口才正愁着没有用武之地。  可随即她又听到从前排传来一个声音,“副部,我能和许艾青一起吗?”那人说完,回眸一笑,许艾青身旁的众女生顿时倾倒。  细碎短发,皓齿生晶,明眸善睐,只飞扬的眼角藏着一丝不易看出的桀骜。是她。那个把新生演讲让给自己的“帅哥”。  要到多久之后,当许艾青终于把世间所有人来人往,花开花败归结于一个“命”字上,她才对这两次的不期而遇感到委实珍重。因为,不是所有人都可以在踏入成年的路后还可以遇上为自己奋不顾身的朋友。在当下,在以后,都显得弥足珍贵。  “学弟,”副部克制地说,“稍后我会指派你其他任务……”  “可是我就想负责服装外联嘛。”“帅哥”撒娇道,惹得众好汉鸡皮疙瘩落一地,然而女生们却师奶情结空前高涨。  “好吧,学弟你名字。”  “魏斯微。”  真是个温文尔雅的名字。副部脸上挂着淡淡的笑意,纵眼而观,整个宣传部只怕除了陈北歌就数这个男生最好看。其实她也不是没对陈北歌心动过,只是陈大帅哥向来不解风情,任你千般好,他心如磐石岿然不动。自己和一众女生前仆后继战死沙场后,她最终了结了这份心。俗话说,上帝关了一扇门,就会为你开一扇窗。魏斯微的到来正是那扇窗。  她握着笔在名单上逡巡,好似一颗悸动的心跌跌撞撞扑向那扇窗,迫不及待想要欣赏窗外的风景如画。然而却在扑上去的一瞬间顿时撞得头破血流。那窗,原来是假的。  魏斯微三个字的性别那一栏,分明写着“女”。  一瞬间想死的心都有了。众人看着副部的脸由春暖花开骤然转至寒冬三月,纷纷露出不明所以的表情。只有魏斯微本人和许艾青相互交换了个眼神,心领神会地暗自偷笑。  这一战峰回路转,最终许艾青有惊无险。不过和副部的梁子算是结下了,以至于她和魏斯微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都被分派到难度系数最大的工作。  而也是在这一天,许艾青和魏斯微正式认识,在以后的三年时光里,成为了无话不说无话不谈的――哥们。 拥抱太阳的星星(7)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迎新晚会紧锣密鼓地筹备着,新生,老生都希望借此分一杯羹。都说大学是个小社会,要想证明自己的存在就要懂得争取表现机会。要是你能上一次晚会,就有了一次曝光机会。不论男女,接下来一个月的桃花运绝对旺盛。如果你能上两次晚会,那么下次走在校道上,别惊讶于那些注视的目光。如果你能上每次的晚会,那么你就可以在学校组建粉丝团了。当然,这样的人凤毛麟角,整个学校恐怕只有那么一两个,多是艺术学院的学生。  所以当许艾青听到左悠在电话那边说她决定上迎新晚会,并且在她公布了这个消息后论坛上立马有了粉丝团时,她也顾不得此刻是在跟一家服装店商谈赞助的事情便从凳子上一跃而起,如精神病发作般地大叫“我靠!你这么快就成明星了,真是有够风光。”  那边得意洋洋道,“先声明我可不是出风头。但是我学这么多年舞蹈总得有个地儿露一手吧。至于那粉丝团我也不知道怎么地就建起来了。”  “好啦,大明星。回头可得给我签名,我要拿去拍卖。”  “死去吧,敢赚老娘的钱,我吃了你!”  挂掉电话,许艾青才意识到自己正在拉赞助。刚刚这么没形象地一大闹,赞助商已经板起了脸。这时脑子突然灵光一现,她又忙拿起手机给左悠打回去。  十五分钟后左悠踩着高跷姗姗而来,许艾青以一副奴颜婢膝的姿态上前迎接,只差没有躬身垂首牵过左悠的纤纤玉手了。  许艾青领着左悠到了办公室,赞助商一看,现实版梁洛施赫然入目。当即与许艾青一拍即合,提笔一挥,在签约合同上落下自己的大名。  一直苦口婆心谈判的魏斯微被许艾青的办事效率吓得半死,硬是狠狠掐了掐手臂上的肉,直到凄厉的惨叫声刺破耳膜她才相信服装赞助已大功告成。不过,她掐的是许艾青,那声惨叫,也是许艾青发出的。  这个举动引得左悠相当不满。自己欺负许艾青从来都只限于言语攻击,这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奶油小生竟然敢进行身体蹂躏。她凤眼一飞,剑指眉梢,“许艾青你长本事了嘛,才几天不见就勾搭上个小白脸。”  明里是在说许艾青,暗里却在讥讽魏斯微。  魏斯微是个聪明人,听得明白却装得糊涂。出了服装店大门,她便对许艾青招呼道,“我去超市买卫生巾,你们先走。”说完不忘向左悠瞟去,露出暧昧不明的目光。  左悠一听,自知自己理亏在先,脸上不禁微红。可面子上还是端着,做足了女王的架势。  由此她们的第一次见面并不愉快,两人又都是性情中人,以至于此后的漫长岁月里,她们都不愿放下这初次的芥蒂,对彼此始终怀有保留。即便多年以后久别重逢也如此。所以人的相遇很奇怪,由此结下的缘分更是盘根错节。如果,她们能像之后那样,对共同喜爱的舞蹈相谈甚欢,那么也许有些事情便会因此扭转。因为在某种程度上,是配角的人生才构成主角的人生。 拥抱太阳的星星(8)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之后的两周,白天许艾青在学生会鞍前马后,夜里就被左悠拉去做练习观众,一直没落得时间去找陈北歌。世上最痛苦的事不是心悦君兮君不知,而是心悦君兮君明知,却偏不为所动。  许艾青在心里偷偷思忖,要是在此期间陈北歌被人追走了,她非得把该死的宣传部掀个底朝天,特别是那位面子上铁面无私,暗地里公报私仇的副部。要不是她尽安排些杂活,她也不用累得跟条狗似的了。  不过幸好还有魏斯微。不管副部指派什么脏活累活,魏斯微总会主动替她分担一些。另外,因她人长得漂亮,部里的其他男成员要是得了空也会上前帮个手。  尽管如此,许艾青还是跟上过刀山下过火海一样,整个人看上去无精打采。左悠对她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相当愤怒,却偏偏无可奈何。换做别人给之当头棒喝就完事,可许艾青,别说当头棒喝,只怕当头雷劈她也只会抬起脑门若无其事地问一句“发生什么事了”。  左悠对自己当年那一点小矜傲悔不当初。如果她不想着自己要永远做许艾青一尺之遥的标榜,那么她就不会在择校时选择和许艾青同等级别却离得十万八千里的城北高中。她以为这样自己就能触摸到一个别有洞天的新世界,结识新的朋友,寻找新的运行轨迹。甚至在两个向来敌对的学校间,当城南高中谈论起长得漂亮成绩又好的许艾青时,城北高中的人会自豪地拿出更漂亮更像公主的左悠。  但是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左悠在城北风生水起地做着高高在上的公主,在城南的许艾青却有了截然不同的生活。或者说,与她左悠想象中的截然不同。许艾青本来就不是那种美艳至极的女生,加之打扮素净,在繁花竞争的高中便难以出众。不过她本身就没有把自己当公主看,性格随性大方,因此深得周边人喜爱,人缘极好。  左悠在城北虽是众人皆知的大美女,却因着性子高傲,说话又口无遮拦尖酸刻薄,因此追慕者多,体己的朋友却少。许艾青对左悠心里这番暗自较劲浑然不知,每逢周末总是一两个小时的公车从城南到城北看望左悠。时日长了,左悠觉得自己简直猪狗不如,从此善待许艾青更甚。两人身材相仿,平日里逛商场遇到适合许艾青的衣服,她也会买下来送给许艾青。为了提高许艾青的品位,每期的时尚杂志她都会多买一份。不得不说,许艾青的品位真的就在那几年里迅速建立起来,越到后面,她就越出众。并且为了弥补这三年的缺憾,左悠发誓要和许艾青考同一所大学。用她的话来说,最好以后结婚生子也在一起。  可纵然好梦成真,在这段路途上还是出了个小状况。那就是陈北歌。许艾青追着陈北歌,她就追着许艾青。许艾青成了魔,她也快崩溃了。早知如此,就绝不选择城北高中。早知如此,在遇见陈北歌之前就换做是她去看许艾青。  早知如此,何必当初?世上的早知如此那么多,然而世人纵有百般聪慧,却始终没落下任何一个当初。  所以左悠岁悔不当初,然也只能任其如此了。但此时她并不知道,许艾青这个样子还只是初崭矛头,以后的更久时日里,她亲眼见证她锋芒毕露,直至剑走偏锋,把自己刺了个遍体是伤。  当然,这一切,许艾青自己也浑然不觉。此时的她像只扑扇羽翅的蛾子,闻见前方的一点星光,便头也不回地朝前飞赶上去。她以为自己是只蝴蝶儿呢,要死也死得壮丽情深,到头来不过是只让人唾弃的丑陋飞蛾。 拥抱太阳的星星(9)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直到晚会彩排那天,许艾青才在学生会部长堆里发现陈北歌的踪影。他坐在前排,那是次日晚会给学校领导们安排的位置。此时部长们坐在那儿方便观看台上的状况。彩排其实也就是走个过场,人员台位,节目,音效灯光,检查一遍也就完事。宣传部负责外联和一些杂七杂八的工作,但面目清朗的陈北歌,此时正比对着注意事宜,不时抬眼看看台上,谨慎认真的模样惹得许艾青一阵心痒痒。  她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胆量,不消片刻功夫便神不知鬼不觉溜到陈北歌的后面。他整个人半放松地坐着,背贴着椅座,后脑勺完完整整地露在外面。他留着一头碎发,比魏斯微的稍短,显得更加硬朗。学生会堂邻近学校后山偏安一隅,光线不足,当下又是傍晚。舞台上的彩灯流光溢彩,像五彩缤纷的果汁,蓝莓,香橙,葡萄……空气中有淡淡的清香,仔细闻闻,才知道是陈北歌发梢上的味道。  许艾青不由得凑近了些,双手撑着陈北歌的椅背,恨不得将自己的头埋进他的颈窝。那会是什么感觉呢?属于陈北歌的专属味道,是带着杂志封面上那些男模身上的古龙香水味,还是带着小说里蔷薇少年那般的青草味?  她嗅了半天,得出的一个答案,陈北歌身上是一种很清淡的人间烟火味,暖暖的,像一簇不温不火的火星子,搁在他拒人千里的寒冰上,散发出袅袅云烟,牵引着人细枝末节般的神经,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从半空摔下去。  许艾青觉得自己飘飘欲仙,她舍不得离开。她想,要是能在陈北歌身上留下一个印记就好了,一个专属于她许艾青的印记。或者,拿走陈北歌身上的一丝一毫也行。  思前想后,她做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  她轻轻探出手,指尖在陈北歌的发梢流连。硬硬的,有点刺人,是刚剪过的头发才有的特质。看来他是个很讲究的男生。最终被选中的是脑勺处几根稍长的头发。正在脑勺正中,许艾青先拿自己试验了一番,这个位置不是很疼。这点感觉,就像蚂蚁在身上叮了一下,对一个男生来说实在无关痛痒。  大拇指和食指捻住那几丝头发,许艾青在心里默默数:三、二、一。发丝连根拔起,然而紧随着还有一声吃疼的叫喊。“哎哟――”  她胜利的笑颜在下一秒便被那张回头冷若冰霜的脸给生生掐掉。  “你干什么?”音量不大不小,却掷地有声,刚刚足够钻入周围人的耳朵。  陈北歌冷凝着脸,也不管周围人投来的暧昧目光,仿佛当场捉奸的警察举着枪对准那个无处遁形的犯人。   面对这声质问,许艾青本打算不回应不负责,先溜之大吉再说。然而在看到陈北歌旁边一脸奸笑的副部时,顿时火冒三丈。副部那轻蔑的眼神仿佛在对她说,小婊子,看你这次怎么办?  于是许艾青也就索性把罪名坐实了。她把方才扯下的头发塞进兜里,然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对自己的罪状供认不讳。“借你的头发以解我相思之苦。”那些武侠剧里不都有这样的情节吗,送发定终身。这发虽是抢来的,可好歹也是陈北歌的。这么一来,她就当众宣布了陈北歌是她的。  但陈北歌可是真气了。他本是来抓犯人的,没想到被犯人反将一军。许艾青刚才的话,就好像是在对他这个警察说,嘿,刚刚跟我在这儿苟且的人不就是你吗?  人群中有稀稀落落的讪笑声。这让陈北歌心里发毛,他嗖地一下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许艾青,气急败坏道,“你怎么这么不要脸?”  不管时间翻云覆雨地过去了多久,也不管今后陈北歌对许艾青还说过哪些中伤的语言,像这么直面他给的难堪,并且在此之下无处逃遁,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个时候许艾青还是个刚踏进十八岁的女生,还没有筑就铜墙铁壁之心,所以那一刻,她像所有小女生在喜欢的人面前受挫了那样,哭了。  陈北歌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他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以为她会哭到地老天荒。 拥抱太阳的星星(10)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不管时间翻云覆雨地过去了多久,也不管今后陈北歌对许艾青还说过哪些中伤的语言,像这么直面他给的难堪,并且在此之下无处逃遁,这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那个时候许艾青还是个刚踏进十八岁的女生,还没有筑就铜墙铁壁之心,所以那一刻,她像所有小女生在喜欢的人面前受挫了那样,哭了。  陈北歌意识到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但说出去的话就像泼出去的水,覆水难收。他纹丝不动地站在原地,以为她会哭到地老天荒。  舞台上传来一个声音,经过音箱的扩大,回荡在整个学生会堂。“陈北歌你这个人渣,那是个人说的话吗?”  灰色的身影一跃而下,穿过人群挤到事故中心。泪眼朦胧中许艾青辨清来者是魏斯微。  魏斯微在女生中个头出挑,面对陈北歌时也能与之平视。比高比帅或者又从她那一身价值不菲的服装上比富,她没有一点输给陈北歌。相反,在陈北歌普普通通的运动装衬托下,她多了一分贵族的阴柔气质。  她打量似地看了陈北歌一番,挑衅道,“我还当是什么货色,也不过如此。许艾青你眼瞎了,这么没品的渣男有什么值得你寻死觅活的?”  与许艾青相处下来,魏斯微对她的事略知一二。之前她以为这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陈北歌当真是什么了不起的人物,现在看来,除了那张皮囊受看点,其他也是臭男生们一个德行。堂堂男子汉,竟然不顾颜面对女生当众说狠话。这在魏斯微看来是无论如何都不能原谅的。  面对魏斯微的讥诮,陈北歌没有多言。他不是那种和别人针锋相对的人,况且,是他理亏在先,他更不能多言。  古人有言多说无益,言多必失,不无道理。一直以来他都是个循规蹈矩的人,别人认为对的事情,他一定要做。别人认为错的事情,他一定不做。这么多年单枪匹马的生活已然让他有了一套自己的价值观。虽然这样的价值观是建立在无数人所谓的正确价值观之上,但他并觉不妥。甚至在这样的价值观引导下,很多时候他都是受益的那个人。譬如努力学习,上好大学,拿最高额奖学金,准备考研深造。稳扎稳打,步步为营。  或许对于某一部分幸运儿来说,在人生的轨迹上,错了还有余地回寰。可对他来说,错了就错了,整个人生都会如同抛锚的汽车再也无法回归正确航线。他没有别人那样出生在一个好的家庭,但他足够幸运崇尚这套人生理论。正确的人生理论。  魏斯微揽过仍在嘤嘤啜泣的许艾青,眉眼一飞,旁边的人纷纷让出路,她便以一个完美骑士的化身救走了深陷泥潭的公主。  望着那两道远去的身影,陈北歌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泛酸。他不知道这是出于刚刚那句恶言的愧疚还是出于其他,但他很清楚的知道这样的情绪偏离了他的轨道。他不该如此。 拥抱太阳的星星(1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次日晚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鱼贯而入,不消多时整个学生会堂被围得水泄不通。许艾青是学生会成员,因此只有站着维持秩序的分。她是天生的懒包子,站了半个小时就开始双腿发软。  但是离她不远的陈北歌站得笔挺,在东倒西歪的人群里俊杰逸出。他一丝不苟地维持着周边的秩序,哪怕这一小片的安稳对于整个热闹的非常不足为意。  他是这么一个人,别的他管不着,可该他管的,他绝对会尽力做好。  也许是那一抹清矍的身影给了许艾青支撑的力量,她突然觉得没那么累了,直起身,尽力维序。晚会也在这时拉开序幕,学校领导轮番上场致言,非得耗了整个时长才两个半小时的晚会五分之一时间后,真正的晚会才在一片欢呼声中正式开始。  第一个节目是歌舞类。一大群人穿着古装在上面翩翩起舞,舞台正中还有个穿着汉服的女生,面前摆着一把古筝,自弹自唱。琴声悠扬,歌声婉转。娓娓道来,如泣如诉。  许艾青是天生没有什么艺术细胞的人,但她把这归为自己很正常。古今中外,多少人最终死在艺术这条不归路上,就是因了那与生俱来的艺术细菌祸患了心智,导致没有一段正常的人生。  不过当看到绚丽舞台上,那些舞动的身影,沁人心脾的歌声回荡耳畔,她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羡慕的。  晚会惊喜不断,高潮迭起。四周人声鼎沸,欢呼一片。许艾青在这样的氛围下,站足了两个小时,竟然也没觉得有多累。反而在自己喜欢的节目表演时,随着人群一次次欢呼。反观陈北歌,他显然不是太喜欢这样的场合。不论台上台下氛围炒得多热,他依旧冷着他那张万年不变的冰山脸。  眼见晚会临近尾声,节目也愈发索然无味起来。三三两两的人甚至因为站着累而提前离场。许艾青对这些人不置可否,但在心里腹诽道,走吧走吧,到时可别后悔。我家左悠大美人的舞蹈马上就到了。  果然,一个从头到尾演到完都没能让观众笑几声的小品谢幕后,衣着粉色晚礼服的的主持人报幕:“下面,有请国贸专业大一新生左悠带来独舞。”  话音未落,全场男生立即欢呼。左悠啊,就是那个开学报道第一天就秒杀一众学长的新一代女神。许艾青注意到原本已一只脚踏出会场出口的几个人闻声纷纷回跑,脸上那股高兴劲儿仿佛正在庆幸自己方才没有离开。  许艾青目光落向舞台,一身素白的左悠已粉墨登场。这是左悠少有的装扮,除了跳舞的时候,平日里她是绝不会让自己穿得这么井然有序。她所认为的服饰美,不一定得色彩艳丽,但一定要有独特的剪裁。左悠说白色其实并不简单,在物理的光谱中,它是其他颜色共同谱出的色泽,看似纯净,实则纷乱杂陈。所以她不爱白色。用她的话来说,喜欢白色的人不是矫情就是变态。  失神间,一阵钢琴乐已响起。左悠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如同一只破茧而出的蝶,在涅槃之后逆光飞翔。明明跳的是现代舞,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中世纪宫廷风的古典美。 拥抱太阳的星星(1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失神间,一阵钢琴乐已响起。左悠随着音乐翩翩起舞,如同一只破茧而出的蝶,在涅槃之后逆光飞翔。明明跳的是现代舞,举手投足间却透着中世纪宫廷风的古典美。  大约是小学四年级,左悠开始习舞。每天穿着小裙子被左妈妈牵着去少年宫,她是个极有天分的孩子,每每练习结束时老师总会当着大家的面夸她几句。回家路上左妈妈便买些糖果作为奖励,进了小区,刚好碰到上演讲班回来的许艾青,她二话不说就把糖果分给许艾青。许艾青吃着糖果,心里却涩涩的。  回家后她涕泪泗流地哀求父母,“人家左悠每天都穿花裙子去学习跳舞,为什么我就得去学演讲?我也要去跳舞。”  许爸许妈拗不过自尊心受挫的孩子,最终答应。可是真正到周末去少年宫学舞时,许艾青只上了半天就呼天抢地吵着回家。原因是一个很简单的动作,她做了好几遍还是不会。她换下身上的小裙子,扔在地上还不忘狠狠地踩几脚,从此发誓再也不练这什么该死的舞蹈。第二周周末,她回到演讲班继续磨练她那三寸不烂之舌。  而左悠的习舞生涯在高一的暑假正式结束。那个时候她交了个帅气的小男友,每天嘘寒问暖,关心备至。左父左母自知自己的女儿还是有几分姿色,又正值情窦初开的豆蔻年华,总是变着法子跟防贼似的防左悠。因此暑假的练舞时间就成了左悠名正言顺会见小男友的时间。可纸是包不住火的,一次左母路过练舞室顺便看看女儿,结果进去后女儿的人影都没个。后来赶紧悬崖勒马,把舞蹈老师请到家里来,坚决不让左悠出去鬼混。左悠也是个硬性子,你不让她出去,她就干脆不练了。就此,左悠的舞蹈家梦想不幸半途夭折。  不过她名义上虽不练了,私下里偶尔还是会偷偷练着玩儿。这时也谈不上什么恢弘的梦想,因为时尚已经成了她追逐的重心。  四分钟的舞蹈,现场掌声雷动,尖叫声不断。最后一个音符落下,左悠腾空而起,裙袂飘扬,自信的笑容绽放在嘴角,就算是女生也不得不承认,这一刻她确实美得足以倾国倾城。  许艾青和其他人一起大叫着,不知什么时候,她已经悄然匿身于陈北歌身后。尖锐的叫声震耳欲聋,陈北歌转身,只见那张阴魂不散的脸再一次以高清模式呈现在面前。  许艾青冲他粲然一笑,拉扯着他的衣服兴奋不已。“陈北歌你看,那是我好朋友。美死了对吧!”  陈北歌置若罔闻,当前最重要的不是去看那个路人皆知的美女,而是某人的爪子扯得他的肩膀很是疼。他喂了几声,无功而返。他们现在连个朋友都算不上,公然拉拉扯扯是什么道理。手掌一挥,啪地一声,许艾青的手从他肩上坠落。那一掌,不重,但有着男生特有的脆劲儿。  许艾青吃了疼,不满地回瞪他。他也不急着回避,与她四目相对。很多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要想了解一个人,就去看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从许艾青那双水亮的眸子中,陈北歌第一次感到左胸口有异样的水波荡漾。 拥抱太阳的星星(13)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陈北歌置若罔闻,当前最重要的不是去看那个路人皆知的美女,而是某人的爪子扯得他的肩膀很是疼。他喂了几声,无功而返。他们现在连个朋友都算不上,公然拉拉扯扯是什么道理。手掌一挥,啪地一声,许艾青的手从他肩上坠落。那一掌,不重,但有着男生特有的脆劲儿。  许艾青吃了疼,不满地回瞪他。他也不急着回避,与她四目相对。很多人说,眼睛是心灵的窗口。要想了解一个人,就去看他的眼睛。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从许艾青那双水亮的眸子中,陈北歌第一次感到左胸口有异样的水波荡漾。  高中时他是理科,大学里他的专业是工程建筑。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是个理性大于感性的人。因此,当他发现这样的情绪是超乎他理性支配时,他唯一的选择便是落荒而逃。  不明就里的许艾青张口说了句什么,但很快被周围的人声淹没。聪明如陈北歌,他从那翕动的嘴型中辨别出她说的话,一句让他十分不知所措的话:“陈北歌,你可不可以对我好点儿?”  他嘴角牵扯了一下,也许是想说点什么的。然而在话出口之前,台上传来主持人又一次的报幕:“接下来是今晚最后一个节目。由金融专业大一学生魏斯微带来独舞。”  谁?魏斯微!以为自己听错了,许艾青又向旁边的人确认了一番。魏斯微独舞?她怎么从来没听她说起!难怪今天一整天不见她人影,敢情是在准备自己的节目。  其实经过左悠方才那一波高潮,大家都对这个末尾节目不太看好。可当一束镁光灯从会场上方轰然照亮,舞台正中的那个人赫然入目,全场屏息沉默半秒,随即喧哗四起。  魏斯微身着一袭诡艳的黑色,右眼眼尾用黑色眼线笔勾勒出一朵花,看上去仿佛黑天使的化身,一身邪气,却偏偏让看客们想要接近。  一声击鼓重重叩响,只见魏斯微整个人像一只提线木偶,身体的各个部位如同分裂开来,在鼓点中机械舞动。音乐节奏越来越快,她的身体也越动越快。旋转,单手撑地,后空翻,每一个动作都叫人心惊肉跳,拍手称奇。然整个过程中,表演者没有任何表情,她全神贯注投入舞蹈中,根本不像是在表演,而是在演绎一段传奇。结尾处,音乐又回归缓慢钝重的鼓点,魏斯微仿佛是出去欢闹一场的木偶,赶在主人开门之前,正好跳回橱窗。音乐戛然而止,时间停摆,一切仿佛只是幻梦一场。  许艾青在沉默的人群中突然亮嗓,“魏斯微,你他妈的真是太帅了!”这突然的呐喊如同擂鼓,惊得在场观众如梦初醒,这才从方才的表演中回过神来。呐喊声,尖叫声,鼓掌声,霎时如潮水般涌动,震耳欲聋。  陈北歌看了看兴奋得就快升天的许艾青,一丝不悦自脸上一闪而过,他推开人群,夺步而出。 拥抱太阳的星星(14)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陈北歌看了看兴奋得就快升天的许艾青,一丝不悦自脸上一闪而过,他推开人群,夺步而出。  迎新晚会结束的第二天,魏斯微的粉丝团正式成军。粉丝数量直追左悠,甚至一度超过。不过,这毕竟是个工科学校,男生在数量上占压倒性优势,而左悠的粉丝绝大多数都是男生。魏斯微的粉丝却清一色全是女生。  许艾青感慨,要是她们知道魏斯微可不是她们口口相传的魏帅而是一女汉子,到时会不会群起而攻之,连同她这个助纣为虐的家伙也会遭到一顿毒打。  不过,目前看来,许艾青却是这场晚会的最大受益者。作为左悠和魏斯微的共同好友,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可是忙得跟公关似的,每天辗转在不同的送礼人之间,再分门别类地把礼物送到两个收礼人手里。为此,她也时常收获一二。  最大的契机在于一个追左悠的男生。男生叫孟屿,明眸皓齿,丰神俊逸,看上去也算真诚,已经追了一个月。别的男生在遭到一两次拒绝后纷纷打起退堂鼓,只有他在前浪推后浪的追求者里锲而不舍。一来二往,许艾青也和他熟识起来。一次偶然谈话里,她得知他竟然和陈北歌是室友。这可让许艾青喜出望外,当即决定帮孟屿牵牵线,不过嘛,前提是他也要帮帮她。  周末那天,许艾青死拉硬拽把要睡觉美容的左悠从宿舍拖出来,她用的理由再牵强不过――听说学校外面新开了家川菜馆,咱们身先士卒去试试吧。  另一边,孟屿正对着那个一早就起床看书的背影望洋兴叹。自己虽是个健谈的人,可平日里兴趣广泛,多在外奔走,与寡言少语的陈北歌交往甚少。贸然前去打扰,肯定会遭到拒绝。可是,不能说服他就不能见到喜欢的人。  他正踟蹰不安,那个背影却突然转过身来,“我的背影有那么好看吗?先跟你声明,我可不喜欢男人。”  孟屿一愣,方才这句不痛不痒的打趣是出自陈北歌之口?谁他妈以前跟他说陈北歌是个没情调的石头!果然谣言不可听,传闻不可信。他清了清嗓子,碍口识羞道,“听说外面新开了家川菜馆,我想找个人陪我去尝尝。”  “你孟大帅哥还愁没人陪吃饭吗?”依旧是那副波澜不惊的口吻,“再说,我不能吃辣。”  “瞧你说的。咱们都同住一年了,还没正式吃个饭呢。不能吃辣咱不点辣的。我正好也有些学习上的问题请教你。”  陈北歌冰冷的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最近在追那个左悠吧。”  孟屿点头。  “帮你传话的是那个叫许艾青的吧。”  “……”沉默就是默认。看陈北歌平常一副高风亮节淡泊出世的样子,没想到背后藏了一双火眼金睛。看来今天的女神之约是注定泡汤。  哪知陈北歌思考了几秒,随即煞有介事地问道,“你确定川菜馆有不辣的菜?” 拥抱太阳的星星(15)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今日天气好晴朗……处处好风光……”  “你是吃兴奋剂了还是追到陈北歌了,别一副村姑撞到狗屎运的样子好吗?”左悠低头看菜单也不忘打击许艾青。  许艾青习以为常,对她的打趣也不理。想到马上就要见到陈北歌了胸口就小鹿乱撞。  左悠受不了她五音不全的听觉刺激,恼羞成怒道,“村姑我求你了,别再强奸我……”后面“的耳朵”三个字还没来得及说出口,抬眼,就看到陈北歌和一个陌生男子站在面前。似乎听到了她的那句话,两人微张着嘴吃惊地看着她。  “你们来了,快坐。”许艾青热情招呼到。  经过许艾青的一番介绍,左悠算是搞明白了这场鸿门宴。敢情许艾青和那个叫孟屿的都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她和陈北歌就稀里糊涂地沦为了他们的瓮中之鳖。什么时候许艾青的小脑二次发育了,竟然能想出这样的计谋。  抢过菜单,许艾青在上面指点江山,把招牌菜点了个遍,光听菜名,就听得陈北歌心惊胆战。来时打保票要帮他点非辣食物的孟屿此正和左悠谈笑风生,已经完全将这茬抛到九霄云外。  好在许艾青还算有良心地点了个小菜豆腐汤。对着琳琅满目一桌菜,陈北歌只得舀了半碗汤,清汤寡水地喝起来。  可这一举动在许艾青看来却是他出于害羞。因此她尽东道主之谊,夹起色泽鲜艳的菜就往他碗里送。边夹还边说,“尝尝看,都是这里的招牌菜,味道不错的。”  陈北歌左右为难,看了看菜又看了看许艾青,最后拿起筷子将它们一扫而光。从小他一沾辣就舌头发肿。最厉害的一次是十岁时,他偷吃了一块红烧鸡腿,几分钟后舌头便肿得连话都没法说。他一边哭一边喊,吓坏了身边的人。从那以后,看见沾辣的食物他便敬而远之。  这一次,他不要命地吃了这么多川菜,结果可想而知。  就在许艾青正吃得风生水起,左悠和孟屿正眉目传情之际,只见陈北歌拍案而起,连一句“再见”都没来得及说出口便匆匆逃离现场。  许艾青一头雾水,但随即跟了出来。  “陈北歌,你怎么了?”  前面的人不理,径直奔向小卖部,任她在后面追得上气不接下气,他只管一股脑往前冲。他们并不知道,正是从这一刻开始,某些细节由此所向披靡地延展。这样的姿势成了今后很长时间里他们彼此的面对方式。一个在前面跑,一个在后面追。好像一个要跑到天涯海角,一个就要追到地老天荒。  陈北歌提着两瓶矿泉水出来,刚踏出门槛,便拧开瓶盖不由分说地将水灌进肚里。直到第二瓶喝了过半,他才从刚才的辣劲儿中缓过神来。  许艾青从他涨红的脸上看出端倪,立即道歉忏悔。可陈北歌却不领情,不理不睬地从她身旁擦肩而过。许艾青也不再管还在饭馆的两人,跟在陈北歌身后亦步亦趋。  也不知跟了多久,直到陈北歌突然转身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 拥抱太阳的星星(16)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也不知跟了多久,直到陈北歌突然转身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别再跟着我?”  如果是稍微聪明点的人此时就该识相地转身离开。但许艾青偏偏在面对陈北歌时智商为负,所以她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木讷地摇头,视死如归回答道,“不能。除非你喜欢我。”  “不好意思,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这个理由很没创意,建议换一个。”  陈北歌无语,索性不再理会身后的小尾巴,步伐却不由得越来越快。可小尾巴似乎察觉到了,也加紧步子。陈北歌烦不胜烦,走到一个拐弯处灵光一现,干脆拔腿就跑。周末,校道上的人不多。他一路长驱直下,顺畅无阻。  然而许艾青没这么幸运。经过篮球场时,不知从哪儿突然冒出个冒失鬼和她撞了个大满怀。两人身材都不厚实,经这么一撞纷纷倒地。  “喂,你没长眼睛啊!”许艾青从地上爬起来,冲那人狠狠地骂咧了一声,随即扬长而去。可这时哪里还有陈北歌的身影。  而那个不幸被撞倒的男生傻傻地坐在地上,久久回味着她身上的木瓜清香。  好在孟屿把他们宿舍的座机号码给了许艾青。晚上估摸着陈北歌已从自习室回到宿舍,她便拿起手机拨打过去。那时候手机是很简单的直板,摁键时总会发出嘟嘟的提示音。许艾青每摁一下,那样的声音就在心中重重叩击一次,她就觉得离陈北歌又近了一步。  接电话的是个粗声粗气的男生,许艾青很肯定那不是陈北歌。  “那个,麻烦请陈北歌听一下电话。”  男生移开电话,冲才从洗澡间出来的陈北歌喊道,“陈北歌,你电话。”  陈北歌是学生会宣传部部长,平日公务缠身,电话自然不少。别看他总是一副兢兢业业的样子,骨子里却透着一股懒劲儿。每每来电话,他总是让别人摁下免提,这样他就可以不用挪动半步来个远程接电。  这次也一样,他让室友帮忙摁下免提。自己一边用毛巾擦头发一边问,“有什么事?”  然那边一开嗓他就立即惊住了。  许艾青站在阳台上,抬头,皓月当空,她冲着电话大喊,“陈北歌我真的很喜欢你!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才不相信,拜托你别拿这么苍白的理由搪塞我好吗?就算确有此事,我也不会服输的。你不能因为心里有了别人就拒绝喜欢我,这对我不公平。有本事你让那个人出来,我们公平竞争!”  陈北歌几乎是飞过去扑向电话关掉免提,拿起电话他便是一通责骂,“你疯了吗?我刚刚开的免提。”  “我管你开的免提还是菩提,我就是喜欢你怎么了。”   “……”  “等等,你说你开的免提?!”某人后知后觉这才反应过来。随即整个楼层传来一声凄厉的鬼叫。许艾青忙不迭地挂掉电话,跳到床上用被子把自己包起来。完了完了,这下丢脸可丢大发了。  可是她不知道,丢脸的岂止这一次。在丢脸这条漫漫长路上,她才刚刚出发。 拥抱太阳的星星(17)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初冬来临的时候,许艾青追求陈北歌已三个月。这三个月里,许艾青在宣传部跑腿无数,私下腹诽副部无数,收到情书三封。这三个月里,左悠和魏斯微的粉丝数量剧增,魏斯微在校外一家健身俱乐部兼职舞蹈教练,酬劳若干。这三个月里,孟屿和左悠从初识到确立恋爱关系只用了一周,从恋爱到分手用了三周。这三个月里,陈北歌参加全国建模大赛问鼎冠军,奖金一万。  左悠说,许艾青,爱来来去去走走停停无论多小心。何不趁大好青春年华,多享受沿途风景。  魏斯微说,许艾青,男人就是贱皮相,干脆我把你收了吧。  孟屿说,爱的时候,觉得真好。不爱的时候,觉得真不好。这就是爱情。  陈北歌说,许艾青,求你别再跟着我了。我真的有喜欢的人。  可是,爱这回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许艾青只喜欢追逐的那片风景,沿途再美,终究也只是暂歇。她傻头傻脑地跟着陈北歌,上课跟,下课跟,吃饭跟,上自习跟,睡觉也跟。  她以为爱情就像麦哲伦的大洋之旅,兜兜转转那么久,最后发现世界是个圆的。既然上帝让她遇见陈北歌,爱上陈北歌,那么应该就由陈北歌来完成另一半旅行。他会喜欢她的,一定会。  可是别说指望陈北歌喜欢她,当前她连看到他的机会都没有。大概是多久呢,从陈北歌的作品选为学校代表作到去北京参加全国决赛,已经整整两周了。许艾青像阔别夫君的小媳妇儿,终日坐立不安,翘首盼望。  陈北歌为人行事低调,如若不是许艾青自己在公告栏看到陈北歌去北京参加决赛的消息她还对他这趟远行浑然不知。  她跑去问他,得到的是轻描淡写回答“只是去参加个比赛,又不是要永别。”这时候的陈北歌,如果心情好偶尔会搭理许艾青一两句。  那一日许艾青刚在食堂找到位置坐下,便看见角落一个身影站起来,看样子已经就餐完毕。颀长的身姿,简单的休闲装,清爽干净的短发,那不是她日思夜想的陈北歌又是谁。  她试探性地大喊了一声“陈北歌”,那个身影果然转了过来。看到她,冰山脸上露出无可奈何的表情,在许艾青反应过来之前,拔腿而跑。  许艾青见势紧跟上去,却在出口与一个正要进来的人正面撞上。那人“哎哟”了一声,落进许艾青耳里却是一声浮夸的噪音。她一个女生都还没喊疼呢,这人倒先叫爹叫妈了。她用力推开他,紧追上前面的身影。  然而没跑出两步,肩膀一紧,便被人从后面一把揪住。  “哎哎哎,你干嘛?”她一副不耐烦的口气,好像遇到了还完债还不放人走的黑心鬼。回过头映入眼帘的是一张清矍的脸,苍白若纸,没有丝毫血色。但即便如此,端正的五官却还是勾勒出了好看的轮廓。  可这时她才没有心思去欣赏帅哥呢。眼看陈北歌越走越远,见她被困住这当,还不忘回头报以狡黠一笑。她用力挣扎了几下,对方毕竟是男生,力量上还是远胜她。一气之下,也不管周围来来往往的人,她跟抓贼似地大喊,“喂,你抓到我内*衣带了。”  对方立即面露窘色,苍白的脸上仿佛傍晚火烧云蔓延的天空。可抓住她的手却仍然没有要松开的意思。  那人就像抓住欠债不还的癞皮狗,义正言辞道,“你两次撞到我,都不用道歉吗?”  原来是刚刚那个人。不过两次又从何而来?她扬起脸,纳闷道,“两次?”  “上次操场边。”  操场边……许艾青努力在脑子里回想,那日被陈北歌甩在后面的情景慢慢浮现。那怎么能说是她撞到他的!要不是他,她没准儿早追上陈北歌了。可是当前才不是研究孰是孰非的时候,脱身要紧。  她跑得身子热了,脸上浮起红晕。“那个,我不是故意的。对不起,对不起。”  对方一愣,被她这陡转的态度弄得反而不好意思起来。抓住的手也松了点,露出善意的笑容,“我叫梁越。”  “哦,我知道了。我还有事先走了,壮士,后会有期。”话毕,她挣脱他的手,电光火石般地跑开了。  当时她并不知道,她随口一说的后会有期,后来竟然真的得到应证。而这段期限,却贯穿了她的整个青春。有人说得对,上帝耳背,总爱听错人的愿望。可对于梁越,她真的不知道该是后悔还是感激。 拥抱太阳的星星(18)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当时她并不知道,她随口一说的后会有期,后来竟然真的得到应证。而这段期限,却贯穿了她的整个青春。有人说得对,上帝耳背,总爱听错人的愿望。可对于梁越,她真的不知道该是后悔还是感激。  那厢陈北歌自以为再次成功甩掉许艾青,便放缓步子。他没有按计划的归期而是提前回来了。今天本来原本是颁奖典礼,他本来就不是喜欢出风头的人,当初参加大赛也是为了那一万元奖金以及增添一项年度奖学金的保障。赛果提前一天就已得知,当天晚上他就让教授帮忙定了机票。当然,机票费是大赛承办方报销。  教授再三劝他留下来,但这几日耳根子虽然难得清净,心里却总是空落落的。他胡编乱绉一通,说是要回去写论文,这才让教授答应。  回来后把行李放回宿舍,他就直奔食堂。飞机上的餐饭太贵,他宁愿饥肠辘辘好几个小时也不愿花那冤枉钱。刚填满肚子,没想到就听到许艾青喊他的名字,他不得不承认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他是心怀喜悦的,然而身体却先心理一步条件反射性地拔腿就跑。  然而就在他沾沾自喜之际,许艾青却已追上来,这时正蹑手蹑脚地走至他身后。  “陈北歌。”清脆响亮的声音,在他听来却如同死神召唤。  “我告诉过你别想甩掉我。”  他不理,依旧保持刚才的步调匀速前进。许艾青与他一米之隔,不前进不后退。他们像两个棋逢对手的战士,各自为营,却又都不敢轻举妄动。  南方的冬天比北方要温暖得多。北上的那几天,陈北歌没有带保暖的衣服,因此受了风寒。一整天头昏沉沉的不说,走了几步路就觉得体力不支。许艾青在身后也不多言,他所幸找了块干净的草坪坐下来。抬头碧蓝苍穹映入眼帘,阳光如飞鸟的羽翼片片剥落。耳畔有风掠过,他卸下一身疲惫游离在半梦半醒间,  多年后陈北歌独身求学于美国,最喜欢做的事是在午后的阳光下躺在草坪上。然而从来没有一次,心里像这般安宁。尽管此时身旁有另一个人,静下心来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在空中交错,但却没有彼此侵犯的意味。  过了很久,身旁的许艾青轻声问他,“陈北歌,你为什么不喜欢我?”  为什么不喜欢她呢?她长得清丽可人,做起事来一丝不苟,认定的事坚持不懈,她挺好的。可也许就是因为她太好了,所以才让他难以接受。因为,他不够好。至少,没有她想象中的那样好。  他沉默良久,半晌,才说,“许艾青,我有喜欢的人了,真的。”  他以为她听到这个他说了N遍的话会无动于衷,可谁知她却从草地上爬起来,有些激动地说,“所以,你是因为有喜欢的人了才不喜欢我对不对?而不是因为我不好才不喜欢我的对不对?”  他没有回答她。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许艾青,我要回宿舍了,你别再跟来。”  那一次,她很听话地点头,没有再跟着他。 拥抱太阳的星星(19)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十二月中旬已过,再温暖的南方也禁不住寒风料峭的伤寒。出门前许艾青套了一条围巾,那是去年生日左悠送的生日礼物。走出宿舍,门还未掩上,她又想起开水瓶里没水了,便又折身返回。  开水房位于食堂旁边,确切一点说,位于靠近男生宿舍的食堂边。许艾青一路过去,身边的男生来来往往,因为是早上,好些人还是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只穿着睡衣便蓬头垢面的出来买早餐。抬头的时候许艾青还不小心看到在阳台上洗漱的男生。男孩子天生体格比女孩子的健硕,就算是冬天,仍然有人上身一丝不挂。  经过快一学期的折腾,身边又常有左悠和魏斯微这样的名人出没,她也成了学校的名人。加上她长得挺人模人样,经过男生宿舍楼下时有几个男生竟然在上面叫起她的名字来。还未打到开水,她的脸倒着实先沸腾了一把。  许艾青低着头钻进开水房,把瓶子注满后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可偏偏天不尽人意,一只脚刚踏出门槛就有人撞进来。她身轻如燕,飞快移开身体。最近真是倒霉透顶,不是撞到这个就是撞到那个。这么说来,那些和她撞到的人也挺无辜的。  她脑门一热,对着那个并没有被她撞到的人说,“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方站在原地没有反应。嘴角却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   许艾青抬眸,陈北歌的脸赫然入目。她心里一惊,幸亏刚才没有像平常泼妇骂街似的破口大骂,难道是苍天有眼,终于肯给了让陈北歌欣赏她的机会?  “陈北歌,你来这儿干嘛?”  她这话问得白痴到了极点,来这儿的除了打开水还能干什么。陈北歌也没理她,提好水瓶侧着身子挤进去。他背对着许艾青,背轻轻地驮着,整个人看上去状态不佳。等到他打好水出来,许艾青才注意到他脸色泛白。  “陈北歌你不舒服吗?”她关怀心切,口吻中带着一丝责备,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他的小媳妇呢。  陈北歌张口,话还没说,一阵咳嗽先脱口而出。许艾青赶紧上前扶住他,哪知某人不领情,将她的手生生推开。  “去买点药吃吧,咳嗽太久会引发肺炎的。”  “只是小感冒,不碍事。”陈北歌努力直起身子朝宿舍迈进。事实上他从北京参赛回来就一直没好过。前段时间还只是头昏,他并未在意。这几日气温骤降,他没来得及换上厚棉被,夜里着了凉才导致病情加重。今日一醒来便发现喉咙发紧,连说话都困难。好不容易下了床发现没水,这才踏着晨风出来打水。没想到又正好撞见许艾青。  他嘴上说没事,可许艾青从他的脸色上看出他并不好受。她说,“我帮你熬点小米粥吧,可以治感冒的。”  “不用。”  可许艾青才不管他用不用呢。她想到要做的事情,十头牛都拉不回去。当下她便奔回宿舍,向一个室友借了锅和米。学校明令禁止在宿舍使用大功率电器,可这个室友家境不好,便买了个百多块的小电饭锅,天天在宿舍开小灶。这样一来,每个月都能节省下大笔开销。不过也有头疼的时候,每次她在煮面的时候,不管宿舍门锁得有多牢,气味总能飘到外面。除此之外,宿管阿姨不定时搜查也每每搞得他们跟防贼一样。要知道,一旦被抓住,遭殃的就是全寝室。轻则罚牌,重责清退。 拥抱太阳的星星(20)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面对室友的不放心,许艾青拍着胸脯表示自己一定会小心小心再小心。况且大早上的大家上课的上课,睡觉的睡觉,谁能想到有人在煮东西。宿管阿姨鼻子就算再灵,也不可能闻到五楼的炊烟味儿啊。  这么说后,室友才终于打开柜子从最里层取出电饭锅,顺便平常用的材料也拿给她。许艾青感激涕零地收下,发誓一定要报答这位小室友。可小室友说,“报答就算了,只要回来我还能看到电饭锅健在。”  许艾青露出细若编贝的皓齿,“我一定完璧归赵。”  在家的时候,许艾青偶尔也会弄两个小菜出来。虽然比不是许妈的厨艺,可许爸每次吃过的表情跟上了一次五星级餐馆似的。这里面或多或少有爸爸宠女儿的嫌疑,但许艾青对自己的厨艺还是蛮放心。  室友的材料一应俱全,这倒也省得出去买菜。不是有句话这么说的吗,想要抓住男人的心,就先抓住男人的胃。许艾青发誓要做一道色香味俱全的菜粥,把陈北歌的胃给牢牢抓紧,让他无所遁形。  洗好菜,淘好米,插上电,万事俱备。   可许艾青千算万算,就是没算到自己会在熬粥途中去见周公。等她被一股焦味呛醒,电饭锅连同桌子已经没法没天地烧起来了。半秒失神后,她立即尖叫起来。整栋楼为之一颤,一楼正在看电视的宿管阿姨闻声跑出来,浓浓的烟雾从501窗口飘散出来。容不得多想,她拽过钥匙冲上五楼。  浓烟遮蔽了视线,呛得快昏厥的许艾青在慌乱中找不到北,困在宿舍只知道一个劲儿地喊救命。好在她在室友的千叮万嘱中仍然忘记了反锁门,片刻后宿管阿姨打开大门,她如看到救星,飞扑上去。宿管阿姨将她拽出门外后,提着灭火器冲里面一阵乱喷,这才把火势灭了下来。  半个小时后,宿舍楼已被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救火的也好,看热闹的也罢,总之大家只需要找准那个罪魁祸首就行了。  左悠魏斯微闻讯赶来时,许艾青已被转移到教务处。除了自己的桌子和那个电饭煲,还好没造成其他财物损失。否则恐怕把许艾青卖了她也赔不起。  一周后,财务处清算单下来了。两千元罚款以及红牌警告。许艾青看着那个不大不小的数字,顿时有种想要干脆当时葬身火海算了的冲动。两千元,她一个月的生活费不过七八百。让她不吃不喝两个月也没办法筹到这么多钱啊。在学校做出这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她也不可能告诉父母。怎么办。  焦头烂额的她四处筹钱,正准备去教务处请求延缓交款时间,办公室的老师却告诉她罚款已经交了。  从小到大有听说天上掉馅饼的,也有听说天上掉下个林妹妹的,可就是没听说过天上还有掉钱的。  许艾青望着公告栏上那一张处分公告,心里对那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交款人的身份纠结万分。 拥抱太阳的星星(2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小室友为了她葬身火海的电饭锅沉痛三日,一见到许艾青就黑脸。许艾青说要赔偿,可如今她们宿舍全员都成了学校宿管科的重点监管对象,要想再起炉灶简直是异想天开。  思前想后,她决定去找兼职,把赚来的钱补偿给小室友。连续一周每天上完课她便去学校外面找工作。如果是开学之初或者临近下学倒也好找,可这不前不后的日子让她没法不连连碰壁。  魏斯微和左悠听说后分别拿出两百让她先拿给小室友,免得这段日子没法在宿舍混下去。她想了想,也好,就当先向她们借的。  圣诞节前几天,她终于在一家商场找到装扮商场的工作。经理看她一副弱不禁风的样子,又是学生,再三强调这是份苦差,工资也不会很高。不过许艾青已经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是份工作就算上刀山下火海她也会应承下来。  次日到了那里,许艾青才算真正领会到了经理头日担忧的神色。说是装扮,还要担当起清洁工的角色。整个商场跟个足球场一样大,每个部门都要清理一遍。然后再把五彩缤纷的装饰品按照不同主题挂到里面。  半日下来,她就已经累得腰酸腿疼。可一想到小室友那哀怨的眼神,她不得不咬紧牙关努力奋斗。  给服装部装饰时,服装部的值班经理是个肥头大耳的中年男人。不仅如此,还是个事多的人。对许艾青指手画脚不说,还偏偏怎样都不满意。  许艾青按照他的旨意把装了糖果的花篮放到橱窗里,他看了看,摇头指责道,“放到橱窗上客人还怎么吃?不行,取下来挂到墙上去。”  就为了一篮糖果,这人已经连续说了N次NO了。许艾青真想骂他一句变态,可自己只是个临时工,犯不着为了他跟工资过不去。她搬来梯子一步一步踩上去,梯子不稳,她踩在上面摇摇欲坠。这时值班经理良心发现似地走过来扶住梯子。  许艾青正想说声谢谢,哪知低头瞧见那人肥胖的手正朝她屁股伸来。  “你干什么!”  那人皮开肉绽地笑,“小女生,叔叔让你长点见识。”  “喂,把你的脏手拿开,不然我叫人了。”  “你叫啊,看有没有人过来理你。”  许艾青四下环顾,现在正值中午,来逛商场的人寥寥无几,职员们吃饭的吃饭,打瞌睡的打瞌睡,就算她叫一声,等别人赶过来哪里还抓得到证据。她转了个身子面对那人,身体却忍不住颤抖起来。  正犹豫要不要干脆跳下去,门口却传来一个男声,“许艾青你怎么在这儿,不是让你跟我去家居部吗?”  来者许艾青并不认识,可也是个学生模样。看来是上帝派来的福星。许艾青赶紧哦了几声,在值班经理怀疑的目光中,那个男生走近把她接下来,拉着她扬长而去。  “喂,可以松开你的手了吧。”  “哦,不好意思。”男生害羞地挠挠头,病态般苍白的脸泛起一丝红晕。  “你怎么知道我名字?”  男生楞了楞,虽然自己不算帅得石破惊天,但也不至于毫无记忆点吧。他没好气地白了许艾青一眼,“你三番五次撞了人回去都没好好反思一下?”  这么一说,许艾青倒想起这阵子的不走运。三番五次撞人,面前这位不就是三番五次挡了她追陈北歌的程咬金么?  “是你!”她轻声惊呼,正想算算账,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她可不想落得个恩将仇报的名号,对方才那一英雄救美之举她还是心怀感激的。  “想起来了吧。”男生眉宇间透出一丝喜悦。  许艾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却随即问道,“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某人真是想死的心都有了。正了正衣冠,他正式作自我介绍,“我叫梁越,梁山好汉的梁,赏心悦目的目。和你一样是大一学生,不过我学的是广告设计。”  当时年少,梁越以为自己的郑重其事就能为自己在心仪的女孩面前谋得记忆的一席之地。然而在许艾青生生不息且盘根错节的记忆里,他却因为较之陈北歌晚来一步,始终未能叩响她那扇紧掩的门扉。即使多年后他成了名正言顺呆在她身旁的那个人,也仅仅只是徘徊在门外。  而对于许艾青来说,那一日,她又与人生另一个重要的人打了个正式的照面。那时她只是觉得,这个清秀的男生明眸善睐,又恰好救了她一次,所以她很是愿意交这样一个朋友。她怎会想到,此人竟是除了陈北歌,在她的青春里留下最浓墨重彩一笔的人。 拥抱太阳的星星(2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许艾青因为对待工作一丝不苟的态度很让经理赏识,又天生是个伶牙俐齿的家伙,干完装饰工作后,她又得到留下进行商品促销的工作。这项工作不同于拿固定工资的装饰,而是按照销售业绩提成。售出的商品越多,拿到的工资也就越多。  通常来说,圣诞节之前的一天整个气氛就已经完全炒热了。许艾青翘了一天的课早早来到商场,她接到的任务是促销围巾。  冬至天寒,站在商场外,寒风从领口灌进冷得许艾青哆嗦不已。她摸了摸那些围巾,料子柔软暖和。犹豫片刻,她干脆挑了一条色泽艳丽的围巾套上。许艾青皮肤天生白皙透亮,穿得又素雅,围巾一套上不但没有违和感反而有种说不出的明丽动人。来往的客人看见了纷纷前来挑选,因为左悠的耳濡目染,许艾青的服装搭配能力也差不到哪儿去。客人来挑,她就根据人家的肤色和穿着推荐,每每总是能收到出其不意的效果。  经理巡视时,不由得连加赞赏。当然,随之增加的还有促销任务。不过反正是多劳多得,许艾青也没有理由拒绝这大好的挣钱机会。  一天下来,四百大洋收入囊中。许艾青说不清楚拿到钱的那一刻有多兴奋,那种辛苦终于得到回报的感觉,比每个月打电话让父母寄生活费时的感觉要好一千倍一万倍。这种感觉就好像她默默喜欢陈北歌那么久,终于收到与陈北歌同所大学的录取通知书时,那种难以名状的幸福感,仿佛迫不及待地要追上他的步伐,仿佛要追他追到地老天荒。  夜幕深垂,寒风凛冽。独自走在返校途中,许艾青却十分雀跃。她手上提着一只纸袋,里面装的是一条围巾。那是许艾青在堆积如山的商品中千挑万选出来的。她知道陈北歌平日的穿着多是暗色系,便特意选了一条大红色。说也奇怪,那么多围巾中,就偏偏只有一条纯色的大红色。看中的客人很多,可许艾青偏偏不让他们买,对巡视的经理一阵软磨硬泡终于保全下来。  既然是平安夜,肯定少不了苹果。可此时校外的摊贩都已收摊,趁节日出来卖苹果赚钱的学生也回校了,苹果的事成为泡影。不过好在还有这条围巾。  许艾青大步朝男生宿舍迈进,风从耳际呼啸而过。如果此时有人把这一幕描摹下来,应该是这样一副图:幽静的校道上,一个身着素净羽绒服的女孩款款而来。风将她齐肩的发梢吹起,明艳的围巾迎风招展,路灯自上而下流泻一地昏黄的灯光。地面的影子由长渐短再由短渐长,却带着莫名的雀跃坚定向前,一点也没有寂寞的意思。因为,女孩的脸,是笑着的。  来到男生宿舍楼下,许艾青掏出手机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座机号码。  “我找陈北歌。”  那方似乎踟蹰了好一会儿才提起电话,“有事?”简短的两个字,却着实像一盆冷水浇在许艾青的头上。  许艾青的声音也变得没有底气起来,“陈北歌,你能不能到楼下一趟,我有东西给你。”  “我现在很忙,改天吧。”  “可是……”话音未落,那端重重搁下电话,随后便是嘟嘟的忙音。  许艾青在冷风中伫立良久,直到宿舍大楼的灯一盏盏熄灭在眼前。她回头,只剩路灯在空气中苟延残喘。她突然觉得自己像极了妆容夸张的小丑在台上卖力表演,只是偌大的剧场没有灯光亦没有观众。这一刻,她被前所未有的寂寞昏天黑地席卷而去。有湿润在眼眶摇摇欲坠,要不是她死命咬着牙,眼泪非得千军万马地淌出来。  单薄的身影在风中摇曳转身,仿佛孤立无援的落叶,在满世界喧哗的葱茏中,她独自坠入大地怀抱。 拥抱太阳的星星(23)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她提着那只纸袋子往回走,却不想在途中遇到刚回来的梁越。  “许艾青,这么晚了你怎么在这儿?”是少年特有的单纯口吻,直白坦荡。不像多年后混迹于水深火热的社会,为了谋得一席之地,有时候不得不谨小慎微精心算计。那时候说话都要事先经过大脑的思考和盘算,自然,语气也是小心翼翼。  许艾青勉强回应,“嗯,随便走走。”  梁越也是天生心智聪慧的人,见到许艾青一副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模样,再看看她手上未送出的纸袋子心中便已有答案。素闻许艾青追求陈北歌不遗余力,陈北歌的心却像铜墙铁壁一样坚不可摧。这番撞见平安夜被拒的许艾青,连他也不得不佩服陈北歌的定力了。只是,对于一个女孩子来说,这决绝的做法未免太残忍了些。  梁越回头看了看来路,月黑风高,一路上过来也没见着几个人影。他便主动提出要送许艾青回女生宿舍。  许艾青忙不迭地拒绝,可梁越露出心性高傲的样子说,“哪有大晚上地让女孩子只身一人回家。就算是个陌生人我也会这么做的,何况咱们还认识。”  许艾青听了便只得接受。梁越是个幽默风趣的人,许艾青原本心情低落,可经过他几个冷笑话一番调节,心情竟豁然开朗。  此间许艾青也得知梁越之所以这么瘦弱的原因。原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之前为了升学学习太过拼,高三毕业后他生了场大病。四处求医无用后,便去到香港医治。治疗期间一日三餐都是医院搭配的所谓的营养餐,结果三个月下来他便成了只瘦猴。所幸大病痊愈,他及时来校报道,不至于落下太多功课。也不至于错过许艾青。可是他不知道,他已经错过了遇见许艾青的最好时机。仅仅是两个月的时间,却成为他此后人生里最追悔莫及的事情。  可人生,如若你获得了什么,就必定要失去什么。否则,抱憾的人生才不会让人有回忆可言,也不会有珍贵可言。要记住,人生在世,得到与失去,在与上帝的交易中是绝对公平的。因为上帝永远不会担心失去什么,也永远不会有遗憾。他是众生的法官,公正无私,铁血无情。会失去会有遗憾的从来都只有凡人。  道别时,梁越像变戏法一样从兜里掏出一颗苹果递给许艾青,清俊的眉眼月朗星疏地笑,“平安夜快乐。”  许艾青小心翼翼地接过,人家都送苹果了,总得有礼物回送才像话。手里只有一条围巾,可这是送给陈北歌的。  梁越一眼看出她的窘迫,随即故作扭捏地说,“回去好好睡一觉,明天我来收圣诞礼物。”  “嗯,一定。”  道了别,许艾青这才发现宿舍大门已经关了。不过她平时甜言蜜语惯了,和宿管阿姨很是交好。也多亏这样在那场她制造出来的火灾后,宿管阿姨在教导主任面前美言了几句她才避免被通告家长的命运。  宿管阿姨拿着钥匙出来,看了看走远的梁越一脸无奈地说,“我说你们现在这些孩子,交朋友就正经交,三天两头地换来换去跟玩家家似的。”  许艾青一头雾水,正想开口宿管阿姨又接着说,“之前那个男孩子多好,你捅了篓子还帮你收拾,两千块可不是小数目咧。”  “阿姨你在说什么?什么男孩子,什么两千块?”  “你不知道吗?就是你之前的男朋友啊,那两千块罚款是他交的。那孩子挺争气,前段时间参加了什么比赛得了一万块奖金,不然可没有办法帮你这个小女友……诶,你这孩子要去哪儿,待会儿我可不开门了……” 拥抱太阳的星星(24)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两千块罚款,一万块奖金。这些日子她一直在想是谁有这么好心而且有这么大财力帮她还那两千块,可一直没理出个头绪来。一万块奖金,参加比赛,除了陈北歌还有第二个人吗?出事后她以为陈北歌不闻不问,没想到他竟然帮她交了罚款。  许艾青一路小跑,纸袋子在手中颠簸,于是她干脆把它抱在胸前。这时整栋宿舍楼已经陷入沉睡,许艾青也不管接下来的举动是否会因为影响纪律而被罚处分,就扯着嗓子冲楼上喊,“陈北歌你给我出来!陈北歌!陈北歌!”  三三两两的灯开始亮开,不一会儿走廊上便站满了看热闹的人。大学里深夜在宿舍楼下表白的英雄豪杰大有人在,不过通常是男生向女生表白。像许艾青这样一个女生深夜跑到住着如狼似虎般的男生的宿舍楼下表白的还是历史第一人。好在宿管阿姨在一日不出怪事就奇怪的大学校园里耳濡目染,练就了超高心理素质,象征性地吼了吼骚动的男生们后便也在宿舍里当起看客来。  “陈北歌!陈北歌……”楼下依旧是石破惊天的喊叫声。宿舍有人从深度睡眠中惊醒,不耐烦道“陈北歌你他妈的倒是下去管管你家小媳妇呀,跟哭丧一样,还让不让人睡了。”  拿着小台灯正在赶商场促销方案的陈北歌本打算对楼下的人置之不理,可不久后看客们热闹看够了便想讨个清净睡眠,纷纷怨声载道前来敲门。楼下某人似乎也没有消停的意思,陈北歌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扔下笔打开宿舍门。  宿管阿姨对陈北歌终于出面也是喜闻乐见,赶紧将宿舍楼大门打开。还未及他走近,许艾青便箭步冲上来将他紧紧环抱住。  “喂你干什么,快放开我!”陈北歌一脸不耐烦,厉声斥责了几遍某人仍然无动于衷。于是他只好自己动手去掰开,然而当指尖碰到许艾青的手时,冰凉刺骨的体温霎时凉得他僵在原地。是下了多大的勇气,才禁得住寒风刺骨般地侵袭。他的手停在她指尖,三十七度温暖丝丝扣扣悄然传递。  有人说,与心脏神经联系最紧密的是手指。许艾青想或许真的没错。这一刻,她指尖上的温暖缓缓游走至心脏,而不论多大风雪,她甘愿去承受风寒换取这指尖上的一点触碰。她深深明白,对陈北歌,她已不是喜欢,而是爱。  爱是什么?爱是锲而不舍却无所欲求,爱是地老天荒却心甘情愿,爱是悲喜与共而心意相通。为什么此时此刻,许艾青竟然觉得自己与陈北歌是心意相通的。难道仅仅是因为她离他的心脏这么近?那颗与她所爱之人命脉相连的心,在她耳际砰砰跳动,如同为爱奔跑的脚步。  空气中除了寒风呼啸而过的响动阒寂无声。路灯下两人的身影交错重叠,一如他们此后交叠的人生。只是他们一个埋在另一个人胸口,另一个人只能呆呆地听着那个人的呼吸声,他们的身影被弃在身后,他们的人生也在直面路途的背后。看不到,摸不着,光点稍微晃动它们就倏忽不定。  “我在写商场促销方案,明天一早就要交。”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解释什么。“就是你兼职的那个商场,上次我过去见过你。”  原来她这么累都是他想出来的鬼方案。他倒好,他脑子一动就能拿到高薪,可余下的体力活都是她去做,工资还不高。老天爷太不公平了。  许艾青依依不舍地离开陈北歌温暖的怀抱,将手上的纸袋递给他,“十二点已过,这只能是圣诞礼物了。”  陈北歌接过礼物,许艾青如释重负般地长吁一口气。转身要走,陈北歌却让她等等。他飞快遁入宿舍楼,片刻后气喘吁吁地跑下来,“我只有苹果。”  是自己的错觉吗?在失神间,许艾青竟看到那张冰霜脸上第一次浮现出莲花般的笑容。  但她却没有看见,在三楼的某个角落,方才回到宿舍的某人正暗暗注视着她。 你我非情歌(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次日清早,左悠踩着高跷来到许艾青宿舍。一进门就摆出审判官的架势,“许艾青听说你昨晚在男生宿舍和陈北歌上演了一出活春宫?快快从实招来。”  许艾青正在刷牙,听到这话硬是把一嘴的泡沫吞进肚里。“我说左大小姐,哪有你这样冤枉我这五好青年的?”左悠消息灵通,但这消息未免也太不靠谱了点。她有那色心也没那色胆啊。好,就算她有那色胆,陈北歌给她机会么?  左悠冷哼了一声,自己本来就是闲着无聊找乐子玩。不过小绵羊也太没情趣了点。要是她这只大灰狼,就干脆充分利用以讹传讹三人成虎的作用,让自己坐实了这罪名,到时陈北歌也没辙只得乖乖归顺。  许艾青洗完脸这才注意到左悠还穿着昨天的那套衣服,脸上素白,不知是不是没洗干净眼角还残留着眼影。左悠信奉的理念是衣服绝对不过夜,不妆不出门。看她睡眼惺忪,估计又是一夜未归。  自从甩了孟屿,她前前后后交了几个男友。一开始孟屿还苦苦挽留,但左悠是绝不会吃回头草的人,把话说死后孟屿终于放手。只是从那以后就没再见过孟屿,从别人那里道听途说知道他热爱摄影,跟着一个学习团四处采风去了。这样也好,爱情有时候就像行李,走着走着觉得累了,然后就扔了。身上长无一物,正好轻松上路。  许艾青意味深长地摇首叹气,左悠知道她是什么意思。在她看来,爱情分很多种。许艾青的痴,孟屿的傻,还有她这样的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既然明知这个世界上人的七情六欲是不受控制,爱恨情仇相守离别也是常态,何不干干脆脆享受它带来的快感。人生在世,不能憋屈。但即便如此,在许艾青这个傻瓜面前,她仍然有一丝自愧不如的羞愧感。  “喂,快找套衣服给我穿。我懒得回宿舍,咱们今天出去过圣诞节。”  “圣诞节可是约会的好日子,你确定要和我一起过?”许艾青故意打趣道。  左悠销魂地翻了个白眼,“小绵羊,男人和你约会最喜欢晚上,逛街这档子事还是得找你这种人。”  这话不无道理,但许艾青总觉得听着很别扭。什么叫诳街这档子事,找她这种人,说得好像跟上春满楼似的,而她就是里面的……  许艾青翻箱倒柜良久,把能穿的全都翻出来了也没有一件入得了左悠的眼。左悠一边挑一边嫌弃地说,“看来你真是把那些杂志当草纸用了。”正说着,许艾青叠在床头的一件衣服吸引了她。她取下来是件米色羽绒服。  “这件不错,就要它了。”  “我昨天刚穿过……”  左悠垂头丧气地审视了一番,勉为其难道,“没脏就好。”  许艾青想着反正也是玩,要不把魏斯微也叫上。左悠虽然仍然心存芥蒂,但看在许艾青面子上也没有意见。那厢魏斯微正愁着自己孤家寡人,许艾青一邀请她便立即答应了下来。 你我非情歌(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熙熙攘攘的街上热闹非凡,俊男美女自然不少。不过像许艾青她们三人这样高水平的却少见,一路上不少行人纷纷侧目。  有个打扮新潮的女生前来问魏斯微要电话号码,魏斯微惹火地挑逗道,“我和旁边两位美女正要去开房,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一起来玩。”  那女生原本一脸崇拜,听完这话脸硬是气得煞白煞白的。“靠,蕾丝3P,这么变态。”说完便快马加鞭逃离视线。  待那女生跑远,憋得胃疼的许艾青这才敢放声大笑。左悠也一破和魏斯微呆一起时的冰山脸,跟着乐呵起来。  三人走进商场,正好在门口处有个卖假发的店。左悠是长卷发,已经留得厌倦,但又不想剪掉头发便一直寻思着买顶假发。择日不如撞日,她拉着许艾青和魏斯微进了店。左悠千挑万选最后选了一顶齐肩直发,戴上后发现和许艾青竟有几分相似。两人身材差不多,今日左悠也没有出位的打扮,看上去和许艾青就像一对双胞胎。左悠当即买下来便戴上。连魏斯微也不得不承认,撇开对左悠的偏见以及她平日里风情万种的打扮,这女人看上去还是不错的。  逛了一圈,三人一无所获。已是午饭时间,大家便商量着出去找个地儿解决温饱问题。刚出商场大门,左悠又说内急便折身返回商场上厕所,要许艾青和魏斯微去找吃饭的地儿。  面对街上一众餐馆,许艾青颤颤巍巍地说要去快餐店。这番话意料之中地招来魏斯微的鄙视,“好歹也是个节日,咱能先把你对小室友的那点补偿放一边么?”  最后选了一家西餐厅。那还是两千年出头,进出西餐厅的都是些有钱又爱玩格调的人。之前从来未进过西餐厅的许艾青走在里面很不自在,然而相比之下魏斯微就轻车熟路的多。她走在前面,径直走向一张靠窗的桌子。服务生前来点菜,她手一挥说,“呆会儿再点。”服务生毕恭毕敬地退下,不一会儿端来两杯白水。  许艾青注视着魏斯微的一举一动,简直像极了她看的英国电影里那些绅士。她略带崇拜的口吻说,“魏斯微,我都快怀疑你是不是富二代了。”  魏斯微一愣,惊诧地看向许艾青。  “你刚刚的动作简直酷毙了。”  魏斯微端起面前的白开水温文尔雅地喝了一口,继而贼兮兮道,“帅吧,我告诉你,装的。”她一副唯我独尊的模样,“进这种地方就是要装得有档次人家才会看得起你。要不是我,就你刚刚那副乞丐样铁定被赶出去了。”  许艾青伸了伸舌头,满脸不屑。  半个小时过去,就在许艾青担心左悠是不是掉茅坑里爬不起来时左悠终于出现了,手里提着两个精致的纸袋子。  “喏,圣诞快乐!”她将袋子递到许艾青和魏斯微面前。  打开一看,是水晶球。许艾青和魏斯微是一模一样的。水晶球里有个小房子,房顶上坐着三个小人,肩并肩,看似很快乐。  “也不知道你们喜欢什么,就买的这个。怎么样?”  “很喜欢!”许艾青和魏斯微异口同声地回答。  那个圣诞节,在之后的很长时间里成为她们三个维系友谊的纽带。魏斯微和左悠第一次放下芥蒂,开始不带偏见地对待彼此。而许艾青,在一片嬉戏打闹中,由衷地感受到幸福。她想,此时的陈北歌,也一定是幸福的。她能感觉到。 你我非情歌(3)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圣诞节之后,离放假也不远了。但放假之前还得通过期末考这一关。大学的考试虽然不像中学,但也并非如某些人所说“六十分万岁,多一分浪费”。考试成绩还是会排名,只不过不会公布出来。不管怎么说,多考点总不是坏事。  最后这段日子也被称为考试周,各个年级各个专业都在为期末考奋战。好学生为拿高分奋战,坏学生为拿及格奋战。图书馆和自习室人山人海,为了占位置大家纷纷闻鸡起舞,有时候几个人为了抢一个位置不惜大动干戈抢得头破血流。  许艾青提倡世界和平不愿加入战争,就在学校草坪上找了个地儿。每天带着厚厚一叠复习资料奔前走后,倒也不亦乐乎。只是这样一来,没办法天天见着陈北歌。她想,反正寒假要回家过年,到时候再见陈北歌也一样。  可不愿参战的不止她一人,如果有和平之地大家才不愿踏进是非之地。不消几日,草坪上也人满为患。如果都是来学习的也好,偏偏来草坪的多是小情侣。学习是假,打情骂俏是真。情侣们肆无忌惮地卿卿我我,看得许艾青好生气愤。  正一筹莫展,梁越就出现了。  那时梁越正从图书馆借书回来,看到许艾青孤家寡人地伫立于一众神仙眷侣中,便想上前打趣几句。平安夜那晚他和她道过别,谁知他前脚才踏进宿舍楼,她的声音便在身后传来。只是,令她不顾形象大喊的名字,不是他。原本他打算置之不理,洗完澡出来躺在床上睡一觉就好。可她的声音却字字清晰落入他耳朵,叫他心烦不已。他最终还是打开了宿舍门,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她和那个男生相拥的画面。那一刻,仿佛有一束火光自心中蹿越腾起。他明白,自己是喜欢上了这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生。  走近了他看到她沮丧的脸,唇边那几句蠢蠢欲动的打趣话瞬间便偃旗息鼓了,脱口而出的是“许艾青,没地儿复习?”  许艾青昨晚为了解决政治熬夜熬至凌晨两点,睡眠严重不足。此刻见到梁越那张赏心悦目的脸也提不起半点精神。  梁越叹了口气,接过她肩上重重的包,“跟我来。”  学校总面积一千六百多亩,相当于一些面积小的学校的两倍。教学楼图书馆和宿舍占去一部分,余下的面积也挺大。平常大家集中在草坪,篮球场足球场,一学期下来许艾青也并未觉得学校有多大。然而梁越领着她左穿右绕来到一个她完全陌生的地方,她才真正为自己之前的坐井观天感到羞愧。  从许艾青这里一眼望去全是梧桐树,还有一座矮矮的小山。冬日落叶纷飞,也没人打理,地上积了厚厚一层。一脚踩上去咯吱咯吱,全是落叶碎裂的声响。  “这里是?”  “后山。”  “啊?后山?”许艾青吓得往后退了一步。原来这里就是传说中闹鬼的后山。许艾青初到学校时就听好事的室友提起过,说是以前思想还未解放时,恋爱这类事是人人攻而诛之的对象。有对学长学姐秘密相恋,为了避人耳目就到这里来幽会。哪知被好事者揭发,两人相约一起从山上跳崖,双双殉情。后来人们思想解放,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的恋爱,但每每有情侣到后山约会就能听到哭声。闹鬼一说就此传开,没人来此,学校也不再管理,年月长久,这里就成了一块荒林。  没想到梁越竟然要她来这里学习。许艾青打死也不干。梁越无语,这人追求别人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现在竟然对一个传闻畏畏缩缩。  “马克思教导我们要拥护科学,做无神论者。你竟敢违背他,他老人家做鬼也不会放过你。”  “啊?”许艾青抬起幽怨的眼神。  “你不是相信有鬼么?马克思也会变成鬼。人家这鬼道行可不浅,不信你试试。”  许艾青觉得,比起马克思老爷爷,一对怨侣应该比较好超度。再说她是来学习又不是谈情说爱,学长学姐一定会看在她好好学习天天向上的份上饶了她。  许艾青二话不说,抬头挺胸大步朝前迈进。身后的人露出胜利的笑容,果然她是激不得。 你我非情歌(4)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也多亏了梁越给的好地方,许艾青在之后的期末考试中得心应手。考完了,便欢天喜地地收拾行李准备回家。左悠早早制定了北上看雪的计划,又比许艾青提早两天考完。这会儿应该已经在北上的火车上。  这么一来,许艾青就只好别无选择地去找与她同市的陈北歌。哪知陈北歌早就在C市找好了工作不会回家。许艾青气得吐血,这下真的落单了。  年轻的时候,对孤独总感到害怕,往往避之不及。但后来才会明白,壮丽人生,山河岁月,很多时候都是独自一人。看陌生的风景,见陌生的人。人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长得让旁人厌倦,短得令自己垂怜。  在返家的途中,周围几个面相凶恶的人也令许艾青担惊受怕过,但最终她还是带着这样忐忑不安的心安全到家。大概她也是明白的,成长是这么艰难的一件事,但始终得由自己去完成。  回了家,父母自然宠爱有加。每日不再像中学时早上六点按时起床,父母总是任其睡个够。日上三竿时,就把煮好的早餐端到她房间。白日拿点零花钱给许艾青逛逛街,和同学们聚聚。晚上吃过晚饭一家三口就到公园散散步。日子过得自然闲适。  没事儿的时候许艾青也陪着妈妈去菜市场买菜,听大人们讨价还价竟也觉得有趣。以往她对这些琐事可是相当不屑。在体验了半年的住校生活后,她才懂得家的珍贵。一个人无论走多远走多久,家始终才是最终的站点。也只有家,才能淋漓尽致地将人间的芸芸众生具象化。  除此之外,许艾青每日最重要的事就是待父母睡着后趴在窗台上给陈北歌打电话。有时候有人接,有时候没人。就算接了,多时也是许艾青在那儿喋喋不休地唠叨,陈北歌静静听着。许艾青讲了半天没人应声就对着电话不停喊“喂”,那边过了很久才淡淡地应一声“嗯”。  除夕夜,许艾青在城北爷爷家过。一大家子吃过饭后便守在电视机前看春晚。那时候不像现在有五花八门的玩法,人们的娱乐方式很有限,电视机是主力军。除夕看春晚和吃年夜饭一样是必不可少的节目。可许艾青坐了不到半个小时就跟屁股上长了刺似的坐不住了。  她捣鼓着用什么法子脱身,可偏偏几个叔叔婶婶非拽着她这个大学生玩扑克,说是要和大学生比谁的脑子灵光。她求爷爷告爹爹地认输,叔叔婶婶当她是谦虚,硬不肯放人。  于是她只好搬出爷爷这座大山,撒娇道,“爷爷你看叔叔婶婶他们真是要把我培养成小赌棍。人家明明志不在此嘛。”  老爷子年轻时当过知青,后来参过军,一身正气自然不说。可除了大儿子从小按照他的意志当了公务员从了政,二儿子和小儿子纷纷从商。小儿子好赌,连取的老婆也是在赌场认识的。为此他一直对小儿子夫妻俩颇有微词。许艾青自幼循规蹈矩,骨子里又古灵精怪,深得老爷子喜欢。这会儿见小儿子要误导孙女,他可不干了,赶紧站出来,“艾青还是个学生,有你们这样让人误入歧途的叔叔婶婶吗。”说完这话,他又怕小儿子多心,便从兜里掏出几张票子来,“我烟抽完了,艾青你下楼帮我买去。”  “好!”不愧是爷爷,正中她意啊。许艾青接过钱转身打开门飞快跑下楼。  不过她可不是去帮爷爷买烟,而是去往离这儿不远的城北中学。 你我非情歌(5)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上高中时左悠不知什么原因选择了离城南十万八千里的城北中学,为了维系这份友谊,她每个星期借口来看爷爷便从城南来到城北见左悠。每次和左悠呆了一会儿便去爷爷家蹭饭吃。这样父母问起来也抓不到什么把柄。  一开始确实如此,可后来事情就变得有些不一样了。因为,她遇见了陈北歌。陈北歌是城北中学的学生,大她一届,成绩好,长得又好看,在城北早就是名人。左悠得知她喜欢陈北歌后当即便强烈反对,劝她尽快收心。因为喜欢陈北歌这样的人是很伤神的一件事。  可她哪管喜欢一个人是否伤神,既然喜欢了,就不会轻言放弃。每周来见左悠也变相成为了见陈北歌的机会。不过那时候她只是远远地,站在城北中学门口看一眼路过的陈北歌。从来不敢上前搭讪,连陈北歌不经意飘过来的眼神也不敢去承接。是这么小心翼翼的喜欢。  左悠问她为什么不大胆追求,她笑了笑,回答说,“你都说了他是这么耀眼的人,我不把自己变得更好点有资格站在他身边吗?”陈北歌的成绩在城北中学总是名列前茅,而当时许艾青在城南只能说是中等。她又不像左悠一样生得七窍玲珑,她深知自己在陈北歌面前就好比星辉与艳阳,就算艳阳想要看到星辉也会因为自身太耀眼而看不到它。因此,她必须让自己强大起来,至少能让陈北歌看到自己的存在。此外,家教甚严也是她不敢贸然行动的原因之一。  后来,她便努力学习。但城南毕竟也是藏龙卧虎的地方,虽然每日挑灯夜读,却仍不能与陈北歌的成绩同日而语。就在许艾青有些灰心丧气的时候,却传来陈北歌在高考失利的消息。饶是如此,他的分数还是上了一所重点大学。不过,总算让许艾青有了希望可言。  一年后,许艾青以优异的分数考入这所大学。同时考入的还有好姐妹左悠。  因此,城北中学可以说是许艾青梦想的萌发地,她必要回来看看。  街上人影寥寥,冷清至极。许艾青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如同回忆踏着步子款款而来。城北中学门口有个奶茶店,以前她和左悠坐在里面人手一杯奶茶,目不转睛盯着大门,静静等陈北歌出来。  陈北歌的习惯到了大学也没变过,他不喜拥挤的人群,总是等到学校都快空了才背着书包慢悠悠地出来。许艾青那时没现在这么变态会像个狗仔似地跟着陈北歌,她只是坐在那里,望着陈北歌的身影慢慢淡出视野。然后她就会猜想,陈北歌坐哪一路车,住哪条街,哪栋楼,哪间房。进了屋是先喝杯水还是先上厕所,几时吃晚饭,吃的鱼香肉丝还是番茄炒蛋,又是几时关灯睡觉。诸如此类的游戏,她乐此不疲。  就是这样,靠自己的猜测她喜欢了他整整三年。从未想过放弃,她心中深信与他的缘分不止这么浅。 你我非情歌(6)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街上人影寥寥,冷清至极。许艾青的脚步声回荡在耳边,如同回忆踏着步子款款而来。城北中学门口有个奶茶店,以前她和左悠坐在里面人手一杯奶茶,目不转睛盯着大门,静静等陈北歌出来。  陈北歌的习惯到了大学也没变过,他不喜拥挤的人群,总是等到学校都快空了才背着书包慢悠悠地出来。许艾青那时没现在这么变态会像个狗仔似地跟着陈北歌,她只是坐在那里,望着陈北歌的身影慢慢淡出视野。然后她就会猜想,陈北歌坐哪一路车,住哪条街,哪栋楼,哪间房。进了屋是先喝杯水还是先上厕所,几时吃晚饭,吃的鱼香肉丝还是番茄炒蛋,又是几时关灯睡觉。诸如此类的游戏,她乐此不疲。  就是这样,靠自己的猜测她喜欢了他整整三年。从未想过放弃,她心中深信与他的缘分不止这么浅。  奶茶店的门半掩着,许艾青走上前推开,老板在里面守着一台小电视机。见到客人来,他也热情地招呼起来。许艾青面容清秀,左眼角下有颗泪痣非常引人注目。老板觉得甚是眼熟便多看了几眼。  “姑娘,我认得你,你以前常和城北中学的校花来这里看城北的大才子是吧。”他一脸兴奋地说道。  许艾青汗颜,连奶茶店老板都知道她那档子事。她不做声,却着实不好意思起来。要了杯热的原味奶茶,便坐下来和老板一起看春晚。  也不知坐了多久,老板突然想起什么钻进里屋拿了一大包东西出来。“姑娘,要不要一起来放烟花?”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便答应“好啊。”  固定好位置,老板给她一支打火机。火星沿着引线快速燃烧,空气中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她赶紧退到一边。很快,便听到嗖地一声,烟花蹿上云霄在半空声势浩大地盛放开来,五颜六色,奇光异彩。许艾青仰着脑袋,感觉烟花近得伸手可触。  她突然想起陈北歌也好像这一簇烟花,明明近在咫尺,却仿佛远在天涯。不知道他这簇耀眼的烟花,此刻有没有感到很幸福。她掏出手机拨通那个号码。  “喂?”对方很快接起电话,还主动先开口。  “陈北歌,你在干嘛?”  “没干嘛。”  “陈北歌,我突然想你了。”  “嗯。”不置可否的回答,声音听上去却要比平时温暖许多。  “我在城北中学门口放烟花,你要不要听听看。”  “嗯。”  噼里啪啦的烟花绽放声,像努力的许艾青,拼尽全力地释放自己的光彩,只为博得所爱之人的一次注视。  而另一头,陈北歌第一次没有像平时那样开着免提,他将听筒放在耳边,静静听着从那边传来的如雨点般乱拍乱打的声音,眼前仿佛有千万簇烟花绽放。许久之后,陈北歌依旧清晰的记得,这一年除夕夜,他在寝室吃着泡面,却仍然看到有个女孩在城北中学门口放烟花,火光映照在她脸上,美好得不像话。尽管,这一切只是他通过电话那端传来的声音在脑海的想象。 你我非情歌(7)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春节忙着走亲窜戚,等终于有空闲下来寒假也到了头。许爸许妈担心女儿在学校吃不好在许艾青的行李箱里塞满了各式各样的食物,只差没把自己打包一并跟过去。在火车站两口子也并不顾旁人的目光泪眼垂涕,硬是搞得跟送女儿去参军一样。  许艾青小心翼翼地安抚着哭成泪人的许妈,说,“妈你别哭呀,我是去读书又不是不回来了。”  许妈一边擦眼泪一边责骂道,“呸呸呸,尽说些不吉利的话。我就是舍不得你,看你去学校半年回来瘦得皮包骨头,好不容易养胖了点又得回学校。”  “哎呀,我说老妈,瘦点不是更苗条么?现在流行骨感美呢。”  火车来了,许爸将两口笨重的行李箱搬上火车,许艾青正要上车,他突然叫住她。许爸是个向来话不多的男人,这可能是遗传许爷爷的基因。但那天他像是内心有某种预感,将许艾青拉到一边说了很多话。  “艾青,你在长大,爸妈都在老了。很多事情你有了自己的想法但我们也不会去刻意管束你,可你自己总该要明白自己在做什么,想要什么。外面的花花世界固然很吸引人,但也是个鱼龙混杂的地方,出门在外凡事一定要三思而后行。”许爸与许艾青并肩站立,他一手搭在女儿的肩上,语重心长地说着。  她是他从小到大宠着惯着的女儿,捧在手里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所以女儿的一言一行他都明明白白看在眼里。这次回来以前爱玩好动的女儿总是坐在沙发上发呆傻笑,一开始他以为是女儿不习惯。直到有天夜里他起身如厕,路过女儿房间时听到她在里面打电话,说说笑笑,好不欢喜,他才顿悟那个总是爱玩爱闹的女儿已经长大。  “如果遇到喜欢的人,就要和对方好好在一起。切勿把感情当儿戏。”  一直云里雾里的许艾青听完这句话才恍然大悟。绕了那么大个圈,最后一句才点题。可是,她表现得有这么明显吗,连自己的爸爸都看出了端倪。但就算她把丢脸的事都做尽了,全世界都知道她喜欢上了某个人,当事人陈北歌却依旧无动于衷。  或许是许艾青垂头丧气的样子太易被人识破,许爸拍了拍女儿的肩,说,“记住,爱就像远行路途遥远,起初信心满满,后来慢慢就会觉得累了倦了。但是不要放弃,走下去,你一定会到达你想去的地方。”  “爸……”许艾青扬起头无语凝噎。在追求陈北歌的这条路上,她确实觉得累过倦过。但如爸爸所说,走下去某一天一定会到达想去的地方。她从没想过,真正懂自己的竟然是爸爸。  从小到达她就不怎么听话,生得一副文文静静的样子,做起事来却风风火火。小时候她到处造祸生事,每每都把爸爸气得怒火中烧。为此也没少挨过打。但打碎邻居家玻璃被邻居大骂时是爸爸冲到面前护住她,弄坏教室门不敢告诉妈妈时是爸爸偷偷拿了私房钱前来救急,高三被一个小混混盯上每晚来接她回家的也是爸爸。爸爸,是女儿的擎天柱,同时也是女儿的头号情人。只有他,才能读懂深藏女儿心中最敏感的情绪。  临走前,许爸又往许艾青包里塞了个信封。许艾青一摸便知里面装的是钱,他们家虽是男主外女主内,但经济大权一直是由女主人掌控。许爸的这些钱,又不知是攒了多久才攒起来的。  火车开动,许艾青涕泪涟涟地和父母挥手告别。然而命运也正是从这一刻开始变数连生,她这一去,便是再也没回来过。 你我非情歌(8)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经过十几个小时的路途颠簸,清晨时分许艾青终于风尘仆仆到达C市。下车时幸好有别人帮忙,她和她的两口笨重的行李箱才得以成功脱身。可下了车,面对人头攒动的车站又该找谁帮忙。思前想后她决定冒险一试。  “喂?”  接了。许艾青按捺住激动的心情,试探性地问,“陈北歌?”  “嗯。”  “那个……我刚下火车……”对方又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在听,许艾青却不敢再接着说下去。这个时候陈北歌应该正准备去打工,她不应该打扰他才对。许艾青顿了顿,最后笑呵呵地说道,“我带了很多特产,回学校了给你拿去。车来了先就这样,拜拜。”  挂了电话许艾青又懊恼不已,就让他来接一下有这么难吗?现在可好,她要自己拖着两口箱子。平路还好,只要拽着拉杆就行。可出站时有一段陡峭的台阶,她硬着性子去试结果使出吃奶的劲儿了都没让箱子动弹半丝半毫。  周围的人从身边来来往往,都是拖家带口的,就算有心帮忙也腾不出手来。二十分钟过去了,站台的人也都走得差不多,许艾青却仍然困在台阶下面。  她考虑着要不要打110找警察叔叔帮忙,可又怕被以无故扰警的罪名拘留。正急得团团转,面前却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许艾青?”  抬头,一袭宝蓝色羽绒服映入眼帘。“梁越?”许艾青试探性地问。  “嗯,这次你总算记得我了。”梁越露出一排皓齿,笑容温暖迷人。  看到熟人许艾青焦躁的心情总算也舒坦了些。不过只是一个寒假的时间梁越却健壮了不少。没了原先的病态,他看上去也更加帅气。要不是那张清俊的脸她还真是没办法辨认出他。  “你来这里干嘛?”  “一个同学让我来接他。”  梁越瞥见许艾青身后的两口行李箱,再看了看面露难色的她,心里多少也明白了几分。他走到许艾青身后提起一口箱子,“我送你回学校。”  “啊?可你不是来接同学的吗?”  梁越若无其事地笑了笑,“他的火车还没到,我先送你。”  提起箱子梁越在心里默念,上帝原谅我,我说的是善意的谎言。其实同学的火车也正是这一趟,他本来就迟到了,这下又将人弃之不顾回头不知要怎么收场好。可女士优先,那同学是个男生,他这么做好歹情有可原了。  梁越一路护送许艾青到女生宿舍。因为是节后返校,很多女生的男朋友帮忙搬行李,所以这几天男生也是准许出入女生宿舍的。许艾青打开宿舍门,这才发现其他室友早到了,大家纷纷把目光投过来。然而许艾青发现室友们炙热的目光根本不是为她,而是为她身后的梁越。  一个室友忍不住好奇心问道,“你男朋友?”  “不是的不是的。”许艾青连连摆手澄清,“只是朋友。”  “我就说嘛,上学期还哭着喊着追陈北歌,怎么转眼就变心了。”  许艾青不好意思地笑笑,梁越却面露难色,将行李搬进宿舍后便匆匆离开。许艾青打开箱子,塞满的食物从里面落出来,随即室友们一拥而上。都是这些食物让她不堪重负。她突然想到梁越帮了她这么大的忙她却连声谢谢都没来得及说。找了只袋子往里面塞了些特产便飞快跑下楼去追梁越。幸好他没走远,许艾青在宿舍楼下叫住他。 你我非情歌(9)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我都忘了说谢谢。”许艾青气喘吁吁地将袋子递给梁越,“都是我家乡的特产,你拿去尝尝看。”  受宠若惊的梁越接过袋子,一时不知该说什么。他探出手在许艾青头上摸了摸,许艾青没料到他会这么做,措手不及的她赶紧慌乱的避开。像是意识到自己的不妥,尴尬地道过谢,梁越便借口要去火车站接同学便急匆匆地走了。  望着梁越离去的背影,许艾青又心生一丝愧疚。人家明明才帮了忙,也就是朋友间摸摸头没别的意思,自己是不是太小题大做了?哎,以后再解释清楚好了。这会儿还有两大箱行李没整理,得赶紧回宿舍。  然而转身,却瞥见站在宿舍楼旁的花坛边的陈北歌。  许艾青喜出望外,正要上前,陈北歌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而后大步走开。  早上他准备出门时接到许艾青的电话,虽然她在电话里碍口识羞没有说出来,但他猜想到她一定是一个人搬不了行李想让他去接她。本来他大可以不理不睬,可心里却仿佛有一根弦扣着他的神经,出了门最后又折回身打电话向打工的地方请假。他向来是坐公交车,然而这一次他却拦了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可没想到等他到达的时候,正好撞见从车站出来的许艾青,以及她身旁的另一个男生。他气得握紧拳头狠狠挥向墙上,但他没有急着离开,而是跟着许艾青一路回到学校。有一刻他觉得自己像个变态,看到许艾青和那个男生双双进入女生宿舍,他非要站在下面等,看他们何时出来。最后,看见的竟然是他俩你侬我侬的画面。  他一边走一边为自己的失控追悔莫及,许艾青的声音在身后像一缕阴魂不散的魂魄,扰得他心神不宁。然而他告诉自己,决不能回头,他非得让她吃点苦头以解他心头之恨才好。  一整天下来,许艾青神情恍惚。到了快睡觉的点她的床上还是一团乱。室友们全都不解,不是下楼给帅哥送吃的么,怎么一回来就跟丢了魂似的。  许艾青心乱如麻,最后决定拿起手机。  “我找陈北歌。”  这已经今晚第四通找陈北歌的电话了,室友对坐在书桌前看书的陈北歌不耐烦道,“陈北歌,你的电话。”开学之初,学生会的准备工作繁忙,陈北歌身为宣传部部长更是忙得不可开交。他让室友摁下免提,隔着两米的距离说,“我是陈北歌,有事?”  “陈北歌,我想跟你解释一下今天的事。那个人只是一个普通朋友,他在火车站接同学正好遇见我就送我回学校。”许艾青跟犯了错的孩童一样急着向大人解释。  然而陈北歌却说,“我们又没什么关系,你的事不必向我解释。”  “什么没有关系!关系可大着了。我喜欢你,非常非常喜欢你,所以任何事情我都有必要跟你汇报。”  “麻烦你摆正位置好吗许艾青。你喜欢我并不代表我喜欢你。你的任何事都与我无关。”  “我不管,反正我喜欢你就是喜欢你。”她不管不顾地说着,仿佛在向他宣誓。不容陈北歌有半点拒绝,她挂掉电话。她清楚陈北歌不喜欢她,但她需要陈北歌清楚她喜欢他。目的达到,她也就心安了。至于剩下的事,来日方长。 你我非情歌(10)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开学没多久学生会便忙碌起来。大大小小的会议接二连三,收到的任务也是杂七杂八。许艾青每次接到的都是诸如布置会场之类的体力活,而这时候魏斯微便会主动要求和她一起。副部不愿意,魏斯微就和她公然对峙,每每搞得场面很是难堪。久而久之,副部安排任务时便主动将他俩捆绑在一起。许艾青明白,副部还在为那点陈芝麻烂谷子的事介怀。其实她倒有意与之讲和,可当她一示好对方立马跟长了威风似的尾巴翘上了天。于是她索性也随她去,身为一个部长连点气度都没有,传出去也是丢对方的脸。只是苦了魏斯微,明明可以干点轻松自在的活儿却偏偏受她连累。魏斯微豪气冲天地说,“我他妈就是看不惯那女人。迟早我要让她丢脸丢到太平洋去。”许艾青叹气,人家好歹也是个部长,我们这些小喽啰道行太浅恐怕只是鸡蛋碰石头。可魏斯微不这么想,部长之类的照理说是一年一届,虽然现任部长也可以参加连任,但也得众人支持才行。再过几个月,等到学生会换届大会的时候,那女人就不会这么嚣张了。说这话时,她们还穿着厚棉袄,空气中的白气随着说话的节奏有韵律地跳跃着。而转眼间,便到了四月份。四月份有场社团部策划的校园歌手大赛。当然,学生会也参与其中。承办比赛需要资金,学校对社团部的活动向来爱理不理,能拿出的资金就更加有限。这时又得轮到他们宣传部出马。因为大赛规模不小,一般的赞助商承担不起,所以只有去找那些财大气粗的公司。因为上学期迎新晚会的外联成绩可喜,许艾青和魏斯微理所当然地接到这一次的外联任务。副部一副义薄云天的模样看得俩人很想冲上前揍两拳,可碍于身份悬殊也只好惟命是从。跑了几个大的单位,对方不是委婉拒绝就是避而不见。一个星期下来,外联的事一点苗头都没搞定。眼见要被副部看笑话,魏斯微不愿认输,为了提高效率便和许艾青兵分两路。和魏斯微分开了许艾青就仿佛无头苍蝇似的一筹莫展,这时,陈北歌却主动找上门来。许艾青受宠若惊,然陈北歌却云淡风轻地回答,“我只是不想每天晚上都听到某人的抱怨。为了避免耳朵继续受伤害,我觉得有必要解救一下它。”原来自从许艾青接到外联任务,每天晚上给陈北歌打电话时,她便像找到知心姐姐对其一阵大吐苦水。然她不知道,陈北歌总是摁着免提在一旁学习。以前她说甜言蜜语倒也不碍事,可最近的怨声载道不仅他听得烦,连宿舍的人也不胜其扰。再者外联的事本来就是宣传部管,他身为宣传部部长也无法置身事外。因此,再三权衡之后他最终决定出山。虽然几天下来仍是无果,但有了陈北歌在旁,许艾青也没了一个人时的紧张。让她兴奋不已的还有一件事,那就是陈北歌终于把私人手机号给了她。手机是陈北歌用寒假打工赚来的钱买的,现在知道他号码的人并不多。为此,许艾青一连几天都睡不着觉。不过除了兴奋,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她每晚打电话给陈北歌,一讲就是好几个小时。也不管陈北歌是否在听,她像个歇不住嘴的老婆婆,事无巨细一一讲给陈北歌听。眼见大赛将近,他们的外联却仍然没有头绪。又过了几天,魏斯微终于带来好消息。不知用了什么方法,她最终拿到魏氏的赞助。要知道魏氏可是C市最大的地产商,财力自然不言而喻。可是这种财团一向是与大公司合作,怎么会轻易给学校赞助。对此,魏斯微的解释是,因为她姓魏,借此攀亲带故混进公司,然后就凭着她的三寸不烂之舌向魏氏管事的说明情况,大公司毕竟还是讲道理的,何况这点赞助对他们来说完全是九牛一毛,所以他们就答应了。不过即使如此,为了以防万一他们还得去找一家赞助商。陈北歌突然想到之前打过工的商场,他给他们写的两次销售方案都取得了不错的业绩。虽然他不愿意找熟人,但当下事情迫在眉睫,他只有去试试看了。 你我非情歌(1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去商场的途中,他们遇到了梁越。梁越得知情况后提出和他们一起去,毕竟人多力量大,多个人多个主意。陈北歌对梁越心有芥蒂,但他自知那是私事,便没有多说什么。来到总经理办公室,四个学生彬彬有礼地坐下。总经理看上去四十几,身着一身灰蓝西装,话不多,给人一种不怒而威的感觉。几个人坐那儿半天闷不吭声,总经理似是与他们比定力只管翻阅桌上的文件,一语不发。还是陈北歌开腔打破沉默的局面。他语气诚恳地说,“总经理我知道占用您宝贵的时间很不妥,但我认为我接下来提出的方案对商场是有好处的。”“哦?”一个商人总是以利益为轴心,无论何时何地他都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以赚钱的机会。显然陈北歌的话激起了他的兴趣,他放下手中的文件双手交握,示意陈北歌继续说下去。“当前商场的消费主力军是已经成家立业的人群,但时代在变化,学生这个消费群体正在日益强大。假以时日,学生将成为社会消费主力军。商界的规律是谁先抓住机会谁就得到先机。所以,我认为把商场的影响力扩大到学生群体中,不定期搞针对学生消费群体的活动,无论是现在还是日后对商场都是极其有益的。”听完陈北歌的慷慨陈词,在场所有人都楞住了。彼时陈北歌还只是一个大二学生,但对商场却有自己的独特见地。而他提出的这些方案,在日后都一一得到印证。梁越之前只是从他人口中知道陈北歌这个人,如今看来他果然是名不虚传的能人。难怪许艾青这么迷恋他。也是在这一刻,梁越深深感到自愧不如,而这种情绪竟一直贯穿此后的岁月,让他在对待许艾青时总有陈北歌这么一支标杆。但在当时,作为商人的总经理毕竟要思前想后。况且这件事并非他能独自做主。他想了想,最后给了陈北歌他们一个犹疑不定的答案,“你们先回去,我和我们董事长商量一下,改日再给你们回复。”话已至此,也不必非要在今日讨个答案。陈北歌示意许艾青,一行人便纷纷出了办公室。次日,许艾青陈北歌和魏斯微三人在街上找寻赞助商目标。临近中午,陈北歌接到百货商场的电话。“喂,你好。”“陈北歌是吗?我是光华商场的袁孝国。”“哦,袁总你好。请问有什么事能为您效劳。”“我打来是告诉你,我们董事长决定赞助你们学校的歌唱比赛。”“是吗,那太好了。谢谢袁总,也请您帮我谢谢董事长。”“不客气。年轻人,我很欣赏你,好好干将来必有作为。”挂掉电话,从陈北歌喜不自胜的眉眼中许艾青和魏斯微便得知是好消息。解决了外联问题,心中一块大石又已落地。魏斯微提出三人吃顿饭庆祝一下,许艾青是满口答应。可一看陈北歌并无多大兴趣,便有些沮丧。陈北歌看了看她,一想反正也没特别要紧的事便也答应了。吃饭前他说口渴要去买水,留下魏斯微和许艾青在原地等着。四月中旬,又正值艳阳天,许艾青里面穿了件中长裙衫,外面又套了件线织外套,方才那么一激动顿时发觉有些热。于是她便脱下外套,只着一件淡蓝色裙衫。裙衫是束腰款,刚好勾勒出许艾青玲珑有致的身材。魏斯微不禁打趣道,“身板儿不错呀许艾青,可以去试试当演员,迷死万千少男少女。”“去你的!”许艾青一边把外套收进包里一边说,“我又不像左悠长得那么漂亮。”魏斯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说你到底差在哪儿了?人家左悠勾勾手指头就能招来无数裙下之臣,你呢,连个陈北歌都搞不定。”她说完,又上下打量许艾青一番,然后悄悄凑近她耳畔低语道,“是不是因为你胸围尺寸满足不了陈北歌呀?” 你我非情歌(1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吃饭前他说口渴要去买水,留下魏斯微和许艾青在原地等着。四月中旬,又正值艳阳天,许艾青里面穿了件中长裙衫,外面又套了件线织外套,方才那么一激动顿时发觉有些热。于是她便脱下外套,只着一件淡蓝色裙衫。裙衫是束腰款,刚好勾勒出许艾青玲珑有致的身材。魏斯微不禁打趣道,“身板儿不错呀许艾青,可以去试试当演员,迷死万千少男少女。”“去你的!”许艾青一边把外套收进包里一边说,“我又不像左悠长得那么漂亮。”魏斯微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说你到底差在哪儿了?人家左悠勾勾手指头就能招来无数裙下之臣,你呢,连个陈北歌都搞不定。”她说完,又上下打量许艾青一番,然后悄悄凑近她耳畔低语道,“是不是因为你胸围尺寸满足不了陈北歌呀?”“魏斯微你给我滚远点。我这尺寸差了吗?你看看你自己胸前一马平川还好意思挤兑我?”某人当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胸前,然后走近许艾青郑重其事道,“干脆比比好了。”许艾青还没反应过来,胸前已被某人捏住。她哇地一声尖叫出来,“魏斯微你竟然摸我奶!你丫的脑子坏掉啦!”她吵着要去追打魏斯微,然而一转身便看到脸色煞白煞白的陈北歌。“陈北歌……我……她……”话音未落,陈北歌已调头走掉。“不是吧,这么小气。许艾青还不是你家媳妇呢。”魏斯微一脸无趣。“微微别说了。他肯定觉得咱俩特别猥琐。你先回去,我去跟他解释解释。”魏斯微望着唯唯诺诺的许艾青,只得摇首叹气。笑渐不闻声渐悄,自古多情总被无情恼啊。许艾青追上陈北歌,一个劲儿地解释,“陈北歌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和微微就闹着玩的。你不会不知道吧,微微不是男生,她是女生。我们……”走在前面的人突然停下脚步,许艾青没来得及停下,硬硬撞上那个结实的胸膛。那样的气息又翻天覆地席卷而来。“微微,你叫得到倒挺亲切。”陈北歌略带怒气。“朋友之间这么称呼不奇怪吧。如果你喜欢我也可以这么叫你呀。”许艾青抬头迎上陈北歌期盼的目光,脱口而出“歌……歌……?”叫出来连许艾青自己都吓了一跳。陈北歌更是无语至极。推开许艾青扭头便走。许艾青却突然恍然大悟般地喊道,“等等,陈北歌,刚刚你是在吃微微的醋么?”“吃醋?许艾青你想象力未免太好了点。我躲你还来不及会去吃你的醋?”话虽如此,陈北歌却心虚地加快脚步。许艾青在后面若有所思,嘀咕道“可是你明明就是吃醋了……”陈北歌不喜欢事情不受控制地发展。所以当他发现自己竟然在为许艾青吃醋时,他自己也不免吓了一跳。那时年少,尽管他对很多事物都能看个通透,但对爱情却一知半解始终未能亲身力行。所以他尚不知道,那些偶尔出现并且越来越多地出现在心中的情绪,就名为爱情。 你我非情歌(13)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某个午后,陈北歌在图书馆看书。位置临近窗边,阳光明媚盈满玻璃窗宛如一帧摁下暂停键的电影画面。然而许艾青的出现却将这一幕打破。许艾青原本只是顺道路过,却在不经意抬头的那刻望见陈北歌俊美安宁的容颜。这个时候的陈北歌,眉头舒展,薄唇轻抿。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生出茸茸光线,他像被天使自黑暗中救赎的灵魂,整个人都焕发一新。见着陈北歌看到自己,许艾青兴奋地挥手示意。可陈北歌却如见瘟疫般赶紧避开视线,他合上书起身往书架的方向走去。不出所料,两分钟后许艾青便出现在自己面前。她用微如蚊蚋的声音问道,“这几天你老躲着我干嘛?”陈北歌不答她,手指在书架上有条不紊地慢慢游离,脑子却如一团浆糊。他千错万错不该在舞会上牵过她的手。几天前,校园歌手大赛圆满落幕。颁奖完毕后主持人临时兴起,放了支华尔兹钢琴曲。很多人都还沉浸在方才的喜悦中不愿早早退场,闻见音乐纷纷跃跃欲试。看到大家都在自由组合许艾青也蠢蠢欲动。她走到离得不远的陈北歌面前说,“陈北歌,我们也跳支舞吧。”她伸出一支手,作势邀请。然而陈北歌却视而不见地避开她,挪到围观的队伍中去。许艾青的手停在半空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这时从另一边径直走来一个男生,微笑道,“美女,有兴趣共舞一支么?”对方是自己不认识的。假若答应,徒增烦恼。假若拒绝,自己又怎么从这尴尬的境地里抽身。她正欲启齿,只见陈北歌健步如飞地走上前一把拽过她,“看你可怜兮兮的,我就勉为其难跟你跳一支。”许艾青对面露难色的陌生男子欠了欠身,随即与陈北歌转动起来。明快的音乐,轻盈的舞姿。灯光明明灭灭中,许艾青难以自抑。她正和陈北歌跳舞,她正跟随着他的步伐,她正感受着他的呼吸。她觉得整个世界天旋地转着,然而因为紧握着的那个人的手正是她追寻的光亮,所以她一点也不觉得疲惫。她是这么无法自持,以至于连搭在他肩上的那只手都颤栗了起来。她说,“陈北歌,你才不是勉为其难。其实你也想跟我跳的吧。”“……”他沉默。“陈北歌,你喜不喜欢我?”一阵急促的呼吸迎面扑来。音乐还未停,陈北歌已放开她的手。还没容她反应过来,他已仓皇而逃。自那天起他就刻意避开她。她打电话,他不接。她去男生宿舍堵他,他每次都在她发现他之前发现她。于是拖拖拉拉直到今天无意撞见,却刚好逮个正着。“你说话呀,干嘛躲着我?”许艾青说着,一把拽住游移在书架上的手。陈北歌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甩开她,厉声斥责道,“许艾青你安分点好吗?这里是图书馆。”他顺手将书架上的一本书取下来扔给她,“太闲了就看点书,别只知道追着男生跑。”他声音不大,但句句都带着狠劲儿。以至于许艾青听了误以为他是在骂她又没脑子又水性杨花。她攥着他扔给她的书,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眼里有晶莹闪烁。楞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从唇间挤出一句,“是,我就是太闲了,所以才追着你跑!” 你我非情歌(14)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她说,“陈北歌,你才不是勉为其难。其实你也想跟我跳的吧。”“……”他沉默。“陈北歌,你喜不喜欢我?”一阵急促的呼吸迎面扑来。音乐还未停,陈北歌已放开她的手。还没容她反应过来,他已仓皇而逃。自那天起他就刻意避开她。她打电话,他不接。她去男生宿舍堵他,他每次都在她发现他之前发现她。于是拖拖拉拉直到今天无意撞见,却刚好逮个正着。“你说话呀,干嘛躲着我?”许艾青说着,一把拽住游移在书架上的手。陈北歌几乎是条件反射性地甩开她,厉声斥责道,“许艾青你安分点好吗?这里是图书馆。”他顺手将书架上的一本书取下来扔给她,“太闲了就看点书,别只知道追着男生跑。”他声音不大,但句句都带着狠劲儿。以至于许艾青听了误以为他是在骂她又没脑子又水性杨花。她攥着他扔给她的书,像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孩子,眼里有晶莹闪烁。楞在原地好一会儿,才从唇间挤出一句,“是,我就是太闲了,所以才追着你跑!”说完,她便一阵烟似地冲出图书馆。陈北歌怔忪了片刻,随后急忙追出去。在学校临近后山的角落他叫住她。那是他生平为数不多的主动哄女生的一次,面对一个他无法接受又难以拒绝的女生。他说,“许艾青我刚刚的话没有恶意,你不要误会。”许艾青背对着他,浓浓的鼻音掩不住她哭过的事实。“陈北歌你说得没错,我真的是自讨没趣,明明知道你不喜欢我偏偏死乞白赖地跟着你。可是你知不知道我就是没有办法不去想你念你喜欢你。我他妈连穿个袜子也会想你的袜子是什么颜色。你说我怎么这么贱啊。”“每次你说你有喜欢的人了我都特别沮丧,一个人只有非常不屑的时候才会对追求他的人这么说。我喜欢你这么久了,在你心里却没分毫重量。陈北歌,我麻烦你拒绝我也找个好点的理由,这样我才能努力看看能不能不喜欢你了。”此时陈北歌很想说,那就别努力了呀,继续喜欢我就好。可是他不能,最后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是这样的。“许艾青,我们是不同世界的人。你吃的穿的住的用的全都唾手可得,而我呢,我连学费都得自己挣。也许爱很伟大,可以共天荒同地老,但它需要风险金。很抱歉,目前我负担不起。”“我不需要你负担,我只要你喜欢我。”许艾青转过身目光落在陈北歌沮丧的脸上。陈北歌苦笑,“然后呢?然后不用吃穿住行了么?”“……”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许艾青,真的不要再喜欢我了。你的喜欢对我来说是种负担。每个假期你回家享福,而我自从上了大学就没回去过,寒暑假都要为下个学期的学费和生活费打工。”“我也能!我也可以暑假不回家留在这里打工!”陈北歌楞了楞,随即长叹了一声。什么话也没说便转身走了,留下许艾青在暖煦的风中瑟瑟发抖。 你我非情歌(15)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六月初,一年一届的学生会换届大会。一大早许艾青便被魏斯微从床上拽起来,一同的还有向来非睡到日晒三竿不可的左悠。看到她许艾青跟打了兴奋剂似的,说实话,虽然现在同在一所学校,可是见面却没了以往勤快。究其原因,还不是因为左悠人气太旺,每天在各种约会中应接不暇。事务缠身,忙碌程度堪比美国总统。今日之所以破天荒地出现了,也是因为魏斯微要参加学生会宣传部部长一职的竞选,特意来给她压场子。C大的学生会竞选方式堪称诡异,整个过程学校不会派一个人来视察,全交给学生们打理。通常来说学生会会在竞选大会之前一周在校园论坛上发出公告,邀请1000位志愿者作为意愿公众。竞选大会时,参选者上台演讲,然后由这一千位现场投票决出新一任学生会管理层。这看似民主的竞选方式背后其实大有玄机。因为公告是提前一周发出,只要竞选者平日人际关系好,朋友们早早加入意愿公众的队伍,那么就极有胜算。反之则不然。来到会场,许艾青她们发现宣传部部长一职人气很旺,参选人数远远高于其他部门。她浏览了一遍参选者名单并没有陈北歌的名字。原本她还担心要是陈北歌也参选那自己可就犯难了。魏斯微准确无误地找到副部的名字,脸上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看她今天要怎么收拾那个贱人。她在心里腹诽道。竞选步骤分为两步,首先由各参选者上台作三分钟的演讲,然后由一千位意愿公众投票选出前三名。继而这三名候选人再拿出自己上任后的规划方案,在五分钟内讲说完再由意愿公众投票决出最后的胜利者。第一轮结束,魏斯微和副部都成功进入前三。第二轮,副部的编号在魏斯微之前,她拿出自己精心策划的方案上台演讲,一番激情澎湃的演说下来,观众席上掌声雷动,看似胜利在望。轮到魏斯微,她两手空空如也地上了台。这让台下的许艾青和左悠甚是不解,魏斯微却朝她们抛了个俏皮的媚眼,示意她们不要担心。但之后的讲说让许艾青和左悠俩人硬是捏了把冷汗,魏斯微并没有说什么具体规划方案,而是在讲一些云里雾里的事情。思维跳跃就算了,还时不时讲个冷笑话出来,惹得众人大有雾里看花之感。反观已经演讲完的副部,照理说这情势她是赢定了,可她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台上的魏斯微。如果说这已经让许艾青左悠不甚其解,后来的反转结局更是让她们大跌眼镜。一千位意愿公众,九百票都投给了魏斯微。她以压倒性的优势战胜了另两位。准确来说,应该是副部。宣传部竞选结束,意愿公众们又浩浩荡荡地赶去下一个部门。周围的人都走得差不多了,许艾青和左悠急着去后台找魏斯微。然而她们还没进门就听到从里间传来的争吵声。“得了前副部,你这声‘恭喜’我可受不起。好歹咱也被你‘好好关照’了一年不是。”是魏斯微的声音,语气中充斥了戏谑的味道,“我说副部既然你对宣传部这么念念不舍,不如成为我们的干事吧,我一定会像你之前对我们那样好好‘关照’你。” 你我非情歌(16)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我知道你讨厌我。”副部说道,却再没了之前的嚣张气焰,反而有一丝无辜。“可摸着良心说我没有针对你,是你自己要和许艾青一起的。我知道,你喜欢许艾青,可你不能因为她而否定我……”“你放屁!”魏斯微打断她的话,“谁他妈跟你说我喜欢许艾青,你他妈的别在这儿乱嚼舌根好吗?”“你敢说……”“够了!我讨厌你根本就不是因为许艾青,我他妈天生就讨厌你这种三八,八婆!马上从我面前消失!”副部沉默了几秒,随即夺门而出。一开门,便撞见呆立在门口的许艾青和左悠。她朝许艾青恶狠狠地“哼”了一声,然后头也不回地走掉了。魏斯微面不改色地走出来,面面相觑一阵三人中谁都没说话。直到吃饭的时候大家才从方才的不悦中缓过神来,又恢复往日的嬉笑怒骂。为了庆祝竞选成功,三人一人叫了瓶酒。虽是在学校外面,但饭馆里的人绝大多数仍是学生。她们也不拿杯子,丝毫不顾忌形象地对瓶吹起来。魏斯微得意洋洋地向她俩说道,“以前我觉得粉丝团什么的特讨厌,现在这么看来还真是受益无穷呢。”“为什么?”许艾青和左悠不约而同地问道。魏斯微贼贼地笑了笑,然后道出真相。原来她早就散布了她会参加竞选的消息,粉丝们一听纷纷激动,意愿公众公告一发布出来她们便争先恐后地报了名。那一千位意愿公众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是她的粉丝。所以尽管她不用准备什么破规划方案,她也势在必得。听完这番讲解,许艾青和左悠这才恍然大悟。“敢情你还是被潜规则了?”“去,你才被潜规则了。”“哈哈哈……”次日,许艾青还在被子里蒙头大睡,室友一声尖叫让她立刻从美梦中惊醒过来。“许艾青,你快下来看!”室友一副遭到恐怖袭击的表情。“什么东西啊?”许艾青咕哝着,顶着一头乱发从床上翻起来。然而当视线聚焦到室友的电脑屏幕上,顿时如雷轰顶,半天哑口无言。那是一张清晨时分发在校园论坛上的帖子。标题用醒目红色的大字写着:魏斯微和许艾青正在搞百合。并且下面配有俩人的照片。紧接着,一阵手机铃响打破室内的寂静。“许艾青,你手机在响。”室友提醒道,顺便帮忙将手机递到她手上。许艾青行将就木地摁下接听键,只听得左悠在那边破口大骂,“靠,许艾青你看到帖子了吗?是哪个贱人闲得蛋疼了,我他妈非得将她揪出来痛扁一顿!”许艾青嗫嚅着,“我也不知道。微微知道了吗?”“不知道……我还没打给她……”砰――宿舍门被人用力推开。来者是魏斯微,“我靠他娘的,老子一定要把这死贱人弄死!”许艾青挂掉电话,仍是那副还没从刚刚的惊吓中回过神来的表情,“你知道是谁?”“除了那贱人还有谁!你昨天在门外不听到了吗?”许艾青明白她说的是副部。怒火中烧的魏斯微脸红一阵白一阵,看上去像个随时会爆炸的炸弹。 你我非情歌(17)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不一会儿左悠也赶了过来。打了几通电话后便找到副部所在的宿舍。三人马不停蹄地赶去,结果却得知副部因为要交接学生会工作一早去了学生会工作处。魏斯微笑,“果然是做了坏事心虚跑路了。”三人又来到学生会,一进门魏斯微便破口大骂,“杨晨艺你这个贱人,有什么就冲我来,扯到我朋友身上算什么!”许艾青和左悠紧随其后,然而进了门许艾青才发现陈北歌和一些其他部门的人也在。大家都在低头认真整理资料,魏斯微这一番连枪带炮的轰炸让原本鸦雀无声的办公室顿时炸开了锅。杨晨艺抬起头,懵懵懂懂地看向来者不善的三人,“我做什么了?”话音刚落,魏斯微已一巴掌扇到她脸上,干脆利落,清晰响亮。她疼得唇间发出嘶嘶的声音,整颗脑袋跟脱臼了似的垂到一边,一手捂着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硬是没让它落下来。扬起头声音颤抖道,“魏斯微给人判死刑之前还得把罪名说明白点吧。”“明白点,你一大早在校园论坛上做了什么现在还装糊涂了?”“我起床后就直奔这里,哪有在论坛上做什么?”那厢,已有人用办公室的电脑进入论坛,看到那条被炒得火热的帖子时不禁发出一声惊叹。众人纷纷围过去,你一句我一句,说得好不热闹。杨晨艺走过去,帖子内容显然也让她震惊不少,但随即她便理直气壮地回复魏斯微,“这不是我干的。”可魏斯微哪管这么多。和她有仇的是杨晨艺。说过这话的也是杨晨艺。帖子上的图片是她和许艾青在学生会做事时拍下的。除了杨晨艺还有谁?尤其当看到杨晨艺那副趾高气昂的嘴脸,她整个人仿佛被点燃引线的炸弹,不管三七二十一冲上去就对着站在边上的杨晨艺狂轰乱打。众人惊煞,急忙上前劝阻。可生气的魏斯微气力极大,几个拉劝的人都被她甩到一边。局面混乱不堪,却没人再敢出面。杨晨艺有一声没一声地叫着,衣服和头发都已被拉扯得不成人样。还杵在门口的许艾青正犹豫着要不要出面劝阻,就在这时传来陈北歌的厉声呵斥,“许艾青你能不能管管你朋友?别跟母狼似地带队到处乱咬人!”母狼?乱咬人?许艾青顿时就来气了。“什么叫乱咬人,明明是她先诽谤我们!她就是该打!”“诽谤?你有证据吗?拿出证据来啊!”怒发冲冠的陈北歌言不择辞,“许艾青我求你了,你能不能别这么招人厌?”“招人厌?”许艾青不可置信地反问他,“对,不就是喜欢你吗?陈北歌我告诉你,姑奶奶我他妈就这么招人厌怎么着,你管得着么你。”“无可救药。”陈北歌气急败坏地掷给她这句话。许艾青还想反驳他,可话至嘴边却变成了一声哭腔。豆大的泪滴从眼眶簌簌而落,无论旁边的左悠怎么劝都没用。她泣不成声地说,“我他妈就是贱啊!为了个没情没意的人整天要死不活。”见到许艾青这副模样,魏斯微也停止对杨晨艺的攻击。转而将矛头指向陈北歌,“陈北歌你还是个男人吗?你他妈的别太得意,你有什么好的?要钱没钱,要长相也就这样,你配得起咱许艾青吗?像你这样的人渣,街上一抓一大把。”“没错。可是像你这样的街上肯定没几个。你问问许艾青看她是要喜欢我这样的人渣还是喜欢你这样的千年极品?”陈北歌势在必得地说道。“你……”魏斯微暴跳如雷,一拳挥过去,却被陈北歌在半空截住。魏斯微又伸出另一只手气急败坏地扑过去,这时许艾青却从后面将她拽住。许艾青扬起头,在陈北歌戏谑的眼神中掷地有声道,“陈北歌,喜欢你太累了。所以从今以后我都不会再喜欢你。”空气里突然静下来,只余有轻微的啜泣声。许艾青环视四周,衣衫不整的杨晨艺也只是愣愣地缩在角落,没有人在哭。她感觉脸上热热的,伸手去摸,才发现是滚烫的眼泪。原来,是她自己在哭。可为什么她都没有感觉到?还是说心口的那阵绞痛已让她在此刻失去了知觉。 你我非情歌(18)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后来,她也不知道怎么离开那里的。她只知道从头到尾,陈北歌都没有再对她说过一句话。她行尸走肉般地被魏斯微和左悠架走,然后来到一家离学校有些距离的火锅店。都说化悲痛为食量,这话一点不假。三人对着菜单噼里啪啦地一阵乱点,又让老板搬来一箱啤酒。魏斯微举着酒瓶豪气冲天地说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来,干!”“干!”酒瓶碰撞得叮当作响,伴随着三个女孩不知所谓的大笑声,听上去却让人无端苍凉。青春就像一场饭局,只有在面对相亲相爱的人时,才会不顾形象地爆粗口,大笑,将斟满的酒杯一饮而尽。而门外的听客看客,永远都不会懂这样简陋的喜悦承载着几分年少轻狂。尽管青春这么痛,但着实让年少的她们真实坦白。那天究竟干了多少瓶酒吃了多少菜不得而知,走出店门时她们几乎都是用挺的方式。店里的其他客人看了纷纷摇头,以为是几个不良少女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这么说,许艾青和左悠倒还说得过去,可用在男生扮相的魏斯微身上多少让人觉得诡异。回到各自的宿舍,三人都是连鞋都懒得脱便一头栽到床上,天昏地暗地睡起来。等到一觉醒来,已是次日傍晚。许艾青刚起身便闻到满宿舍的酸臭味,她捏着鼻子询问室友,终于等到罪魁祸首醒来的室友们立马怨声载道,“许艾青大白天的你喝那么多酒干嘛?喝就喝吧,你还专程回到宿舍吐。吐也算了,偏偏你要吐在自己床上,还不省人事。好在你不重我们抬得动你,不然你真的要和你的排泄物睡一整天。”听完一阵控诉,许艾青尴尬置之一笑。她这不也是因为伤心才去找乐子嘛。正要下床,又听得一室友指着她的脸惊呼道,“天呐,你脸上那是什么东西?”其他人闻声纷纷转过头来,只见许艾青的脸又红又肿,平日里白里透粉的肌肤全然不见,只有一些疙瘩似的红色痘痘。许艾青惊慌失措地爬下床拿起镜子,这一照愣是把她自己也吓了个半死。镜子里的人哪里还是她!左悠和魏斯微接到电话十万火急地赶来,两人仍是那副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模样,只有许艾青变得面目全非。魏斯微提议立即去医院,许艾青却死活不愿意。她说这么出去肯定会吓坏路人,她才不要做人人避之不及的妖怪。左悠责骂她平日不知好好拾掇自己,这个时候爱美有个屁用。可是不管俩人如何软磨硬泡,许艾青就是不愿挪动半步,只知道干着急。她说,“怎么办,现在这么丑,陈北歌更不可能要我了。”左悠楞了楞,“你昨天不还说再也不喜欢他了吗?”“我……我那是酒话,不能当真。”“可那是在喝酒之前。”“我……我真的做不到不喜欢他啊……”众人仰天长啸。果然女人的话是不能信的。过了会儿,左悠完全失去了耐心。约会电话又穷追不舍,她只好放任许艾青自个儿折腾,赶着和帅哥约会去了。魏斯微也跟着一起离开,但一个小时后却带着一大包药回来。原来她去了医院,将许艾青的状况大致向医生描述了一遍,拿了些治过敏的药。因为害怕自己表述的不准确,她让医生多开了些,总之只要是治过敏的她都买了。许艾青感激涕零,吃了两天,把拿回来的药一一试了个遍也不见起色。脸还是肿的跟馒头似的,还是添加了色素的馒头。 你我非情歌(19)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几天后躲在宿舍的许艾青接到一个电话,屏幕上闪烁的名字是陈北歌。自从那日说了狠话,她便已有几日没联系他。其实不是不想,只是她自身难保也就没了心情去聊些开心的话题。没想到他竟主动打来。她颤颤巍巍地接通电话,“喂?”那边没有所谓的开场白,开口便直切主题,“等下你室友会把围巾给你,你用它蒙着头下来。”说完,他挂掉了电话。“诶……”许艾青嗫嚅道,“这人真是霸道。”正说着,室友推门而入,手里拿着条红色围巾,许艾青一眼认出它是平安夜她送给陈北歌的礼物。难不成陈北歌真的要和她断绝往来,连礼物都一并退回?可是让她下去又是个什么意思?明明现在是她最不愿见到他的时候。犹豫再三,她最终还是在尊严和陈北歌之间选择了后者。围巾套在头上,看上去好像冬日街上的东北大妈。虽然这个打扮很不合时宜,但惟其如此才能保住她向来姣好的尊容。见到陈北歌,她不由得把围巾裹紧了些,只露出一双还算完整的眼睛,滴溜溜地看着朝思暮想的他。陈北歌面无表情,只是淡淡地对她说道,“走吧。”“啊?去哪里?”许艾青一头雾水。“当然是医院。不然你想继续顶着张包子脸躲在宿舍过与世隔绝的生活?”他又是怎么知道她的状况?看她一脸迷惑,他欲盖弥彰地解释道,“我在路上偶遇到你室友,她告诉我的。”其实只要许艾青稍微动下脑子就能想到,这是女生宿舍片区,陈北歌没事来这里干嘛。而真相是这样:那天许艾青说了那样的话他原本没有放在心上,因为他确信她是没那么容易就放弃他的。但连续好几日没了她的骚扰,他当真有些心虚。于是假装到这边来散步,恰好撞见许艾青的室友,他便询问了一番。这才知道许艾青正像乌龟一样躲着不敢见人,又不肯上医院。无奈之下,他只好麻烦许艾青的室友,从宿舍取了围巾拿给她将她哄下来。就这样许艾青迷迷糊糊地来到医院,医生一见她的状况就厉声呵斥陈北歌,责怪他没有早点送女友来医院。陈北歌有心解释,却被许艾青一句“不要怪他,是我自己不肯来医院”给堵了回去。整个上午都在挂瓶吊水中度过。若是以前,许艾青肯定觉得度秒如年。然而这一次,因为陈北歌在身边,即使他微闭着眼一言不发,但光是盯着他安静的睡颜她也觉得心满意足。挂瓶里的药快输完时,陈北歌像是掐好时间般地醒来。护士拔掉针管,许艾青想站起来这才发现四肢无力,又一屁股跌坐回去。她眼巴巴地望着陈北歌,没有丝毫要再努力站起来的意思。陈北歌叹了口气,最后不得不弯下身体。许艾青兴奋地蹭上去,双手紧紧环住他的脖子。回宿舍的路上,许艾青趴在陈北歌的背上,像是自言自语般地说道,“陈北歌,你一定要知道,如果我说我不喜欢你了,那一定是假话。如果我决定离开你,那也一定是自欺欺人的把戏。总之,这辈子我都只喜欢你一个人,真的。”她说这些话时,陈北歌为了不让她滑下来吃力地将她往上颠了颠。红色围巾蒙着头,她的脸深深地埋在陈北歌肩头。她没有看到,在一寸之隔的那张脸上,此时有温暖的笑容正荡漾开。如果我不喜欢你了,那一定是假话。如果我决定离开你,那也一定是自欺欺人的把戏。总之,我这辈子都只喜欢你一个人,真的。这些话,仿佛一枚印章地老天荒地印刻在他心上,直至很多年后都不曾忘记。 你我非情歌(20)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那个暑假许艾青没有回家,她留在C市找了一份工作。她说她一定要让陈北歌看到她才不是只知道回家享福的大小姐,她也能陪着他同甘共苦。左悠骂她是为陈北歌丧失了心智,连正常思考的能力都没有了。但是魏斯微却是支持她的。暑假工是梁越帮忙找的。就在上次的光华商场。说起来梁越三番五次地帮助自己,许艾青自然感激不胜。但此时她还只是把他当作一个萍水相逢的普通朋友,对于深藏在梁越心中的那份情动浑然不觉。她怎么都不会想到,这个少年会在自己未来的人生里以一个拯救者的身份将她拯救。但梁越却先知先觉,认定这个女生会是自己生命中非常重要的人。所以不论什么时候,不论许艾青有没有注意到他,他都在暗处偷偷注视着她。在她需要的时候,给她一只救援的手。只是太多时候,他看到的都是许艾青追在陈北歌身后奋不顾身的身影。从来没有回过头看他一眼。从来没有。陈北歌对许艾青留下的决定一开始是很吃惊,但后来也索性随她而去。他工作时间很固定,和上班族一样朝九晚五。很多时候下了班他便一个人晃到百货商场,也不买什么,一直呆到许艾青下班。许艾青发现了他就会主动跟上来,他又装作爱理不理的样子走在前面。像在跟许艾青较劲,又仿佛是在跟自己较劲。他终究还是无法说服自己去接受她,这么一个优秀的她,在他还一贫如洗的时候。与其说是他的理性在支配着他,莫不如说是他高高在上的自尊心在作祟。可是,像是神经里某根最敏感的弦在拨动,他又无法像一开始那样对她做到完全视而不见。所以他就任由许艾青跟着自己,再不像以前想方设法地找机会逃走。偶尔走到小吃街,他也会转过身,对许艾青露出无可奈何的笑容,然后问许艾青想不想吃什么。许艾青受宠若惊,想要到他身边,他目光一横,许艾青就只得乖乖呆在原地,然后指自己想吃的东西。他走到指定的小吃摊前把钱付了,让许艾青自己去拿,自己却走开。然而脚步始终很慢,直到许艾青又追上来。转眼,秋季便来了。许艾青最喜欢秋天,因为这个时候不会太热也不会太冷,又不像春天那样花枝招展,流感横行。这时候总是天高云淡,淡淡的蓝色中飘着棉絮般的云,让人一抬头就会情不自禁地微笑。在穿着上,也是许艾青喜欢的模样。素雅偏冷色系的服装,帆布鞋,再加一条垂状感的围巾,淡淡的疏离感中又不失对温暖的渴望。但这个时候学校关注的可不是学生们的穿着,而是一年一度的秋季运动会。大学的运动会很搞笑,不是说你想参加就能参加,你不想参加就不参加的。首先每个班必须在班上选拔一轮,挑三两个出色的再参加学校的选拔,最后才有资格参加运动会。许艾青本来对体育项目就不感冒,可是又不得不遵守学校的规定,进行班上的选拔。选拔的时候,她想着放点水就能轻易落选,然而因为是女生占绝大多数的国贸班,大家都不愿意吃这个苦头,选拔时放水一个比一个明显。轮到许艾青,辅导员明确规定必须拿出自己的真实水平。尽管许艾青还是放了点水,可无奈还是因为“实力超强”而被长跑项目相中。学校选拔赛时,她偶然看见男子长跑项目中有陈北歌的身影。这下可激起了她的斗志。陈北歌的实力她当然心中有数,而且他绝对不是来玩票的,因为他需要这些东西来作为争取奖学金的筹码。如果能一起拿个奖,以后说出去也可以风光一时啊。所以本来准备在中途来个脚滑意外的许艾青在选拔时卯足了劲,经过一年多和陈北歌“你追我赶”的练习,许艾青在选拔赛中轻松晋级。辅导员以为是自己的思想教育起了作用,得意洋洋地拍了拍许艾青的肩说,“不错,如果这次能拿奖,你完全可以去申请奖学金了。”这么说是委婉了点,但明里就是告诉许艾青如果拿了奖,奖学金就归她。能和陈北歌同台,还能拿奖学金,许艾青当然士气高昂道,“我一定努力争取不负众望。”运动会一共两天。田径项目一般都安排在最后一天。经过多方打听许艾青得知,陈北歌的成绩在初赛中遥遥领先。看来夺冠势在必得。可许艾青就没那么好命,初赛成绩虽然不错,但离第一名还差了不少。这个第一名,据说是以前在体校练过的大学学姐。包揽每年运动会的田径项目冠军。这一次是大学生涯的最后一次运动会,她肯定更不会放过这个大满贯机会。这样一来,许艾青夺冠机会渺茫,和陈北歌并肩同台的机会也得拱手让人。可她哪肯?于是在赛前一周的田径场上,每晚大家总会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在跑道上一圈圈往返。之所以在晚上,是因为白天都有上体育课的人或者其他练习的人,但是许艾青天生不喜欢被人看到自己努力的狼狈模样。所以只有等到晚上人不多了,她才到田径场上练习。有人告诉陈北歌,“那个从大一就开始追你的小美女每晚都在练习,让我们看了都心疼咧。”正在看书的陈北歌对此不置一词,晚上却鬼使神差地来到田径场。站在门口,远远看去那个身影像一片轻飘飘的叶子。已经不像初来时的刚过耳的短发,此时她的头发已经齐肩。奔跑的时候头发在风中飞扬,迎着月光,宛如柔软丝帛,让人忍不住上前抚摸几下。他把来之前在外面买的奶茶拿给她,许艾青大吸了一口,滑滑的珍珠在蠕动的唇齿间蔓延出一丝醇香。她扬起满头大汗的脸,气喘吁吁道,“我一定要拿个冠军,跟你站在一起领奖。”“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你的强求不来。”“如果都没争取,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的!”她理直气壮地回答他,仿佛在给自己鼓劲。陈北歌却突然沉默下来。他一直觉得,处在什么位置,就做什么样的事。比如,他一贫如洗,所以就拒绝许艾青。而现在她却告诉他,如果都没争取,怎么知道是不是你的。如果爱情也可以争取,他不介意试试看。 你我非情歌(2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田径项目在下午。先是百米冲刺,然后是四百米,八百米,一千五百米长跑比赛被安排在最后。许艾青身着一袭白色运动装,清秀的眉目显得更加阳光。与她不同,陈北歌从头到脚都是冰冷肃杀的黑色,仿佛一个武士威风凛凛地站在人群中。陈北歌坐在建筑学院的观众席上,神态自若,一副事不关己的姿态。他自然是成竹在胸所以方可这么淡然。然而心里一直没有底的许艾青偷偷找了个不醒目的地方加强热身。左悠和魏斯微名义上是来放哨助威,实际上却是来发挥她们的毒舌之功。“你说你何必呢许艾青?好好的一姑娘非得要学人当汉子。麻烦你拿面镜子照照你那土鳖样,很明显汉子不是你的终极目标。”许艾青双手叉腰,身体左右来回扭动,嘴巴却仍不肯闲下来雄赳赳道,“汉子当然不是我的终极目标,我的目标是陈北歌。”左悠无语,拧开矿泉水猛灌了一口,然后从包里掏了张纸巾出来垫在地上坐上去。她方停下,魏斯微又开始作战。“许艾青啊许艾青,我真没看出来陈北歌到底哪里好了?你倒是说说他哪点吸引你了?”“他帅呀!”许艾青脱口而出。“帅?论帅他比不上我吧。”“可你是个女的。”“你这思想封建的土鳖,真爱是可以超越性别界限的。”“莫非你真的喜欢上我了?”魏斯微的脸忽然煞白,她有些气急败坏地驳斥道,“我呸!你别降低我的档次好吗?我就要真看上女的也不会找你这种土鳖。”横眉瞪眼的许艾青上下打量了自己一番,她是真没看出来自己全身上下到底哪儿土鳖了,要遭到这两人的连番轰炸。当时她并未注意到魏斯微脸上露出的心虚与难堪,只当那是朋友间的打趣。要到多久以后,她才恍然醒悟,当一个人极力回避某件事情时,就说明那件事极有可能是真的。在一众绿林好汉中陈北歌不出所料拿到长跑冠军,并狠甩第二名二十米。看到陈北歌冲过终点时,许艾青恨不得扑过去抱住他。但她连一声祝贺都还没来得及说,便被女子长跑那边催促备赛。虽是女子组,但参赛者个个磨刀霍霍,剑拔弩张的氛围自然不说。许艾青站在最外面的跑道上,而那个所谓的最强劲敌则在内跑道。目光在学姐身上流连了一圈,看到她小腿上那结识的肌肉,再看看自己这细胳膊细腿儿,许艾青瞬间就崩溃了。她咬牙切齿地想,为什么陈北歌非要拿个冠军不可?为什么自己又要信誓旦旦地跟陈北歌说自己要拿冠军?魏斯微和左悠在观众席上摇旗呐喊,可她一点儿都听不进去。鸣枪前,许艾青几乎萌生了弃赛的念头。要是不能和陈北歌站在一起,她参赛有什么用?正值此时,肩膀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她回头一看,喜出望外。“陈北歌!”陈北歌头上还冒着汗,大约是刚比完赛还没来得及擦就赶过来了。许艾青指望着他说点振奋人心的话,可天知道最后从他嘴中蹦出的几个字竟然是,“要不你别跑了吧,冠军肯定非学姐莫属。”许艾青气结得差点昏厥倒地,原本如逢秋霜的士气突然如沐春风。“比赛还没开始呢你就知道冠军是谁?我告诉你我今天偏要拿个冠军气死你!”陈北歌耸耸肩,知趣地退到观众席上。一声枪鸣,跑道上立刻如千军万马奔跑开来。在最外侧的跑道上,那只单薄的身影像疾风逆行的鸟儿,仿佛只要再吹一口气,她的双脚便可离开地心,腾飞起来。他在看台上,嘴角不自觉地扬起微笑的弧度。如今他已清楚,她是激不得的人。可人纵然能突破自己的极限,却不能突破别人的极限。一半赛程过去,许艾青位列第二。可不管她如何奋起直追,学姐仍始终遥遥领先,并且还处于加速状态。最后100米,许艾青距学姐仍有十米之遥。眼看夺冠无望,谁知这时学姐脚底一滑,速度放慢下来。虽然人没有倒下,但足以打乱她加速冲刺的节奏。而这个空隙正好足够许艾青迎头赶上。最终许艾青和学姐并驾齐驱,几乎同时到达终点。人潮中欢呼四起,许艾青在一片天旋地转中重重倒下。失去意识前,她仿佛听到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喊她的名字。然而她来不及看清那个人是谁,便彻底晕了过去。计时器上,许艾青以零点一秒的微弱优势险胜。许艾青总算很争气的赶在在颁奖礼之前醒来。左悠和魏斯微都在,唯独没有她心里想的那个人。陈北歌看到她时,眼里闪现出一丝愧疚。然而她对此选择了视若不见,像往常那样热情地贴上去,“陈北歌,你看,我拿到冠军了。”那时,她看到他凝霜的眼中,忽如一夜春风来,有雪花璀璨盛开。 你我非情歌(2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合影的时候,拿到名次的都要一起合影。冠军自然和冠军站在一起,她理直气壮地站到他身边。身后是那个发挥失常的学姐。她笑着打趣两人,“后生可畏呀,没想到我这么快就被后浪拍死在沙滩上了。你俩双喜临门,看来注定要在一起。”陈北歌尴尬地笑,“学姐,双喜临门不是这么用的。况且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啊?谁呀?谁把我们陈大帅哥的芳心虏获了?”“就是我呀。”许艾青接上腔。 陈北歌张嘴正欲反驳,照相师适逢其时地大喊了一声茄子,大家便不约而同咧嘴大笑。她见时机正好,踮起脚,在他脸颊上落下轻轻一吻。后来照片洗出来的时候就是这样一副画面:她巧笑嫣然亲吻他,他会心一笑。所有人包括她都已确信他们已经在一起了,只有陈北歌那个大傻瓜还跟自己做着无谓的斗争。于是她冥思苦想了一晚上,最后做出了一个壮举。第二日她攥着一张纸条来到校园广播站,几经劝说,那个有点胖胖的广播站站长终于答应帮她播出。那天中午全校都听到了这样一则广播:陈北歌,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匆匆路过的惊鸿一瞥中唯独对你望眼欲穿,在漫长等待里始终将你供奉在爱情神坛。你如一粒种子破土而出,以青春之名义在我荒芜的原野上肆虐生长。迎着风,迎着雪。而我,在阳光里想你,在风雨里念你,在时间每时每刻的默默拔节里无声爱你。陈北歌,我是许艾青,冬天快来了,我们一起相爱好吗?念广播的是许艾青最喜欢的一个播音员,声音清脆悦耳,婉转动听。这本是新闻播送环节,平日里都没几个人在意。此时大家吃完中饭趴在阳台上晒太阳,睡意惺忪。广播稿一遍又一遍地念,大家越听越不对劲。最先反应过来的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叫起来,“有人在广播站表白!”这一声大叫倒好,呆在宿舍的,坐在草坪上的纷纷竖起双耳,生怕听漏一个字。大概正值午后,暖烘烘的阳光一晒个个春心萌动,忍不住拍手叫好。再加之许艾青追陈北歌的事迹早已广为流传,大家便开始叫他俩的名字。于是整个校园都骚动起来,“陈北歌,许艾青,陈北歌,许艾青……”如雷贯耳的声音撼天动地。当整个学校都团结一心为这场表白摇旗呐喊时,许艾青在干什么呢?她让左悠帮忙画了一个精致的妆容,然后穿着新买的米色外套来到男生宿舍楼下,朝那间再熟悉不过的宿舍歇斯底里地喊道,“陈北歌,我喜欢你!”男生宿舍楼的走廊上早已人满为患,听到她大胆的表白,纷纷起哄。时间过去了很久,许艾青觉得嗓子震得快要咯血,围观群众也由一开始的呐喊渐渐转为唏嘘。那间宿舍门,仍纹丝不动的紧闭着,像陈北歌缄默的唇。所有看客都有些意兴阑珊时,许艾青终于看到扇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正是陈北歌。她兴奋得大叫起来,“我就知道你不会不管我!”她把所有的斗志昂扬,满怀期待,喜不自胜全都在胸腔搅拌,像被狠狠摇晃过的汽水突然打开,热闹和欢腾一飞冲天。然而很快她便发现,那些全都是气泡,伸出手一摸就都没了。陈北歌冷着脸走向她,用再平静不过的语气对她说,“许艾青,疯够了吗?”她眨着眼看他,像被突然关进小黑屋的孩子,只从窗口看到一束透射进来的微弱亮光,漫天粉尘在上面打转。“请问至今以来我陈北歌哪怕有说过一句我喜欢你之类的话?”许艾青注意到,同为南方人的陈北歌,普通话竟然是这么的字正腔圆,以至于连他句末那个铿锵有力的问号她都听得一清二楚。那扇窗也瞬间无光。她在一片黑暗的沼泽里挣扎,想要摸出个头绪,然而伸出手四周全是铜墙铁壁。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听到自己在黑漆漆的小屋里对外头质问的人回答说,“没。”她搜肠刮肚的努力,最终换来穿肠破肚的痛楚。陈北歌,他可真行。 你我非情歌(23)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那扇窗也瞬间无光。她在一片黑暗的沼泽里挣扎,想要摸出个头绪,然而伸出手四周全是铜墙铁壁。连一丝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了。她听到自己在黑漆漆的小屋里对外头质问的人回答说,“没。”她搜肠刮肚的努力,最终换来穿肠破肚的痛楚。陈北歌,他可真行。左悠告诉她,“不就是个臭男人吗,放下他咱找更好的去。天涯何处无芳草,何必在一棵树上吊死。”魏斯微告诉她,“没关系,是他没眼光。这瞎了狗眼的家伙,老子帮你办了他去!”梁越告诉她,“只要给自己足够多的时间,什么都会好起来。”她将一瓶啤酒猛灌进嘴里,直到见底。然后才抬起头来说,“好起来的定义是放下他?”如果最后还是不能和他在一起,那算什么好起来?如果偏偏只心仪这一棵树,那么身后一大片森林也无异于草芥。所以爱情不是逛街买卖,不能走马观花,不能挑肥拣瘦,不能将就。爱情是一旦认定了那个人,整个世界就会腾出来等他入住。因此盲目,因此傻逼,因此犯贱也都在所不惜。这是许艾青第一次呼朋唤友来到酒吧。凡有所交集留下号码的,她都一一打了过去。众人心知肚明,所以不推辞,跟着她嘻嘻哈哈来到酒吧。许艾青提着酒瓶挨个喝过去,一口下去半瓶已过,再一口就一瓶见底了。魏斯微一开始拦着她不让她喝,谁知她叫了瓶白酒兀自往嘴里灌。之后大家就谁也不敢出来拦了。后来兴许是累了,她便一个人蜷缩在角落。时而笑,时而哭,疯疯癫癫让旁人哭笑不得。他们再怎么难过,充其量也只是站在一个局外人的角度惋惜。这场博弈只有当局者才数得请自己穿山越岭留在掌心的纹路,才能深入骨髓地感受到一败涂地的绝望。所以不要轻易说“旁观者清当局者迷”,因为局本来就只属于当局者。陈北歌是在心神不宁地撑完整个晚自习后从别人那儿听说许艾青率众去酒吧的事。当时学校大门已经关了,他壮着胆子从邻近后山的铁门翻出来。这是他生平第一次违反所谓的校风校纪。但他已管不得那么多,在夜色浓重的大街上,他像一头发疯的猛兽朝某个未知方向奔跑。他到酒吧的时候许艾青正在毫无章法地发酒疯。酒喝得太多,吐得胃酸都出来了,所以她知趣地没有再碰酒。眼前天花乱坠,她分不清谁是谁,逮着谁就抱上去醉眼迷蒙地问那个人,“你喜不喜欢我?”梁越的身体被她有力地钳制着,浓重的酒气迎面扑来,他想自己是被这气味弄得有些醉了,竟然伸出一只手拍了拍她的头,“喜欢啊。”这在其他人看来无非是由着许艾青的性子顺口一答。然而在毫不知情的陈北歌看来便意味非凡了。他一个箭步冲上前,其他人还没来得及弄清状况,便只见许艾青被人生生拖走了。有人想去追,梁越淡淡地制止道,“不用去,是陈北歌。” 你我非情歌(24)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云里雾里的许艾青被拖到大街上,灯光昏黄,天空下着细碎的雨,飘在氧气稀薄的秋夜。她努力睁开眼,辨清面前的人。眉头紧皱,却仍盖不住眉宇间的清朗。他拽着她衣袖的手没有半点要松开的意思,目光死死攫住她。“原来你就是这么随便的女生?”这劈头盖脸的责骂使许艾青从醉意中渐渐清醒过来。她冷哼了一声,毫不犹疑地反驳道,“你现在才知道吗?”“可你喜欢我。”“现在不喜欢了可以吗?”她觉得身体里有火种在蹿腾,烧得她异常难受,连眼泪都迫不及待地跃出眼眶。她努力使自己不要颤栗,但感到力不从心的吃力。她有些气急败坏地说,“凭什么我非得干这吃力不讨好的事,凭什么我要这么下贱地去喜欢一个根本不喜欢我的人!我告诉你,我不喜欢你了!打死我都不会再喜欢你了!”陈北歌别有深意地笑了笑,说,“是吗?”许艾青懵懵懂懂地抬起头,一句“什么”还没问出口,便只感到唇瓣被人覆盖住,紧接着那股她曾无限渴望的人烟味漫天遍地席卷而来,将她连人带心地给吸纳进去。雨越下越密,三三两两的行人匆匆而过。目光在一对热烈拥吻的年轻男女身上流连几秒,继而走向自己的轨道。在他们看来,这是青春的写照。可在被突然其来的幸福感充斥的许艾青看来,这就是爱情的写照。青春何其美好,爱情何其美好。他们在热烈的亲吻中相互厮磨,相互确信,直到不得不因渐长的雨势中断。陈北歌浓重的呼吸在她耳畔回响,“学校不能回了,找个旅馆先避避雨吧。”此时的许艾青哪里还有意识,陈北歌说什么就是什么,完全没有考虑到他们这样干柴烈火的年纪一起去旅馆意味着什么。直到陈北歌将她摁在房间门背上,空空的房间没有开灯,她像一尾坠入深海的鱼不得不做出适当的反应。陈北歌却一把抓住她想要去开灯的手,说,“别乱动。”然后又是翻天覆地般的吻疾风骤雨地袭来,她的身体被这燎原般的火势迅速点燃,只能义无反顾地燃烧下去。凌晨,陈北歌的手越过她的身体打开灯,原本黑暗热闹的房间立即光亮四溢,同时,也陷入寂静。许艾青觉得自己的心跳声简直堪比窗外的雷声。她生怕一不小心就被陈北歌听到,于是不得不尽量控制自己的呼吸。可越控制,身体就越不受控制。方才的汗还没有干,额头上又开始渗出新的汗滴。再看看陈北歌,他也好不到哪儿去。他筋疲力尽地半坐着,重重地喘气,眼睛却不敢看向还躺着的许艾青。满足感退潮后,疲软感就随之而来。许艾青的身体在越来越明朗的痛觉中渐渐苏醒。那一波波直冲云霄的耳鬓厮磨,那一阵阵如坠冰窖的刺痛,让她一想起就热血沸腾。如今她总算能明白为什么左悠总说爱是伴着痛的快乐。原来如此。就在她沉沉欲睡时,陈北歌突然翻身压下来,双手捧着她的脸,道,“许艾青,你这么快乐的一个人为什么会长了颗泪痣?”尽管已有肌肤相亲,许艾青却不习惯在明亮中裸裎相见。她羞红着脸轻声嘟哝“我也不知道。”随即,陈北歌又已蓄势待发。那个夜,伴随着窗外的声势浩大的雨水声,许艾青彻夜未眠。天方亮时,半梦半醒间,她借着微弱的光亮偷偷凝视枕边的陈北歌。她想,那个初见时日光中容颜安好的少年,终于与她一起在相拥的夜里跨入成长的又一岸。从今以后,她只有更努力地追随他,与他风雨兼程,不让他在这恍惚的人生落得半点颠簸。许艾青和陈北歌在一起了。这逆转的剧情让众人为之咋舌,但看到两人出双入对也不得不面对事实。有人说是陈北歌终于想通了,也有人说是许艾青用了美人计将陈北歌生生套住。对于流言蜚语,陈北歌向来是置之不理。只是许艾青却不得其解,明明是陈北歌用美人计套住了她,怎么这些人要颠倒是非呢?她在陈北歌面前不动声色,心里却惦记着这事。每次她问陈北歌喜不喜欢她的时候,陈北歌总是四两拨千斤地扯离话题。当然,他也不是完全无动于衷。在寂静的路上,他也会不知不觉地牵起许艾青的手。在天刚黯淡下来的傍晚,他仍然坚持将许艾青送到宿舍楼下,然后在她明眸皓齿地微笑道别时凑到她脸颊上留下蜻蜓点水般的吻。在许艾青吵吵闹闹怎么劝都不得安静时,他会粗暴地用吻堵住她的嘴。这些细小的事情,就像远处吹来的风,在许艾青默默拔节生长的青葱年华留下一波又一波回声,经年之后仍时时回响。 如果没有你(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大三那年,许艾青有了种迫在眉睫的紧张。大一她在努力追求陈北歌,大二又在热火朝天地恋爱。也不是没上过考场,只是奈何之前玩心太大荒废了学业,考前临时抱佛脚也不起多大作用。唯一拿得出手的英语六级证,还是陈北歌帮忙补习的结果。此前她也已考了三次,却都离425差一点。和家里打电话,妈妈总是担心她的吃穿问题,而爸爸却总是问她的学业。听说最近又有普通话考试?你考了英语六级吧,成绩怎么样?她不习惯对父母说谎,每次只得如实奉告。一开始许爸爸还多加鼓励,让她别灰心,努努力下次一定行。但眼看大学已过去一半,面对每次相同的答案他也耐不住性子了,开口就是一阵责骂。许艾青你上课都干嘛去了,我警告你,要是再不考过就别打电话回来了!当时她当是爸爸在气头上说的气话,可接连两次打电话回去爸爸都拒接,她这才意识到爸爸是动真格的了。无奈之下,她只好乖乖制定复习计划。可一连几日枯坐自习室,许艾青发现自己盯着那些ABCD,不管是什么单词,最终传达到脑神经里的信息都是三个偌大醒目的汉字:陈北歌。她被自己莫名其妙的想法吓了个半死,然而无论念经还是听音乐,都无法集中精神。只要她一静下来,所有的注意力自然而然地便集中到陈北歌那里。爸爸那边是一定要交差的,可她又无法控制住自己脱线的心。想来想去,只有去求陈北歌帮她考。向来以身作则的好学生陈北歌哪肯,当即就把许艾青骂得狗血淋头。他还义正言辞地告诉许艾青,“你得学着没有我在身边的日子。”许艾青不懂,“为什么?”她以为,两个人就是要永远在一起,一刻也不要分开。而这时的陈北歌说出这句话的初心无非就是想让许艾青独立一点,他自动将心里那丝怯怯的隐隐的不安给屏蔽掉。尽管日后时间证明,他的这句话是在提前给许艾青拉警钟,只是他们谁也没在意。陈北歌的拒绝是许艾青早已料想到的。但她不放弃,一整天都缠着他。他不胜其扰干脆躲在宿舍关掉手机拔掉电话线。夜里她站在男生宿舍楼下又开始练声,直到他缴械投降,说,“我不会帮你去考,但是我可以帮你补习。”“啊?补习……”“不愿意?不愿意就算了。”“我愿意我愿意。”她头点得跟赖上主人的小狗似的,毛茸茸的一团窝在他怀里,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如果一开始就提出补习的要求,陈北歌的答案一定也是拒绝。可如果一开始提出一个不合理的要求,那么陈北歌最后就会选择一个相对合理的请求。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不愿麻烦上身,但麻烦来了,就会懂得权衡。有了陈北歌的帮忙,一来她可以高度集中精神,二来英语水平也是直线上升。所以后来在六级考试中取得高分亦不足为奇,为此她还得到了许爸爸打来的五百块奖金。 如果没有你(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这时候的陈北歌已大四。同级的其他人要么实习要么找到工作,而他却迟迟未离校。虽是在学校,但一天到晚也见不着个人影。陈北歌解释说他的导师在做一个建筑项目,作为他的得意门生他自然是要留下来帮忙的。许艾青若有所思地点头,心里很想谅解,但无奈本来就不是善解人意的女生,所以露出的那个笑别提有多纠结。陈北歌拍了拍她的头,随即匆匆离去。望着他的背影,她只想追上去。然而她也明白,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她能做的,只有努力,努力让自己好起来,努力配得上站在他身边的那个位置。于是接下来的日子里,许艾青也忙了起来。一段日子,两个人见面的次数屈指可数。有时候前一秒还说着要一起去吃饭,下一秒就有导师的电话打来将他召去。许艾青站在春日的风里怔忪,心里有些淡淡的苦涩。什么狗屁久长时,如果相见都不在朝朝暮暮,谁能保准在充满变数的岁月里握住久长时?她做不到,真的做不到。她大概真的是个任性的孩子,不给糖果就会哭,不给拥抱就撒娇,可她本来就是这样啊。四月初的时候,许艾青受够了连日来打电话不接,去宿舍不在的陈北歌。在回去的路上她碰到正从实验楼出来的陈北歌和杨晨艺。杨晨艺是药物学专业,经常会在实验楼做实验。可陈北歌是建筑专业,跟实验楼八竿子打不着。那两人一路谈笑风生,全然没有注意到脸色铁青的许艾青。“陈北歌,你跟那个贱人在干什么?”帖子事件虽然早已过去,但不代表没人记挂着。何况还是许艾青这个受害者。那次她被陈北歌骂了一顿,但不是说就能原谅杨晨艺。她心里可对魏斯微赏的那一巴掌暗暗叫好呢。这一下,她满世界找的男朋友在跟一个出言伤害过她的女生走在一起,让她如何忍得下去?她走上前,一副再泼辣不过的模样对陈北歌旁边的人说,“你行啊杨晨艺,诽谤我不成倒要来勾引我男人了!”“你……误……”杨晨艺想要解释,却被陈北歌打断。“许艾青你有本事再把刚才的话重复一遍。”自从在一起后,他从未用这样冷冽的口吻同她讲话。许艾青正在气头上,哪管得了那么多,陈北歌让她讲她再讲一遍就是。陈北歌气不过,恨恨地冲她骂了句疯子,然后堂而皇之地拉起杨晨艺的手,眼神一秒都未落在她身上。许艾青想要张口阻止,却发现自己如鲠在喉,说不出一个字,只能怔怔看着他们从面前天荒地老地走过。陈北歌,他总是能很轻易地刺中她的软肋。桌上的手机安静得过分,安静得像一潭没有涟漪的死水。陈北歌的心浸淫在这潭死水中,窒息得几近昏厥。这已是吵架后的一周。许艾青异常的不动声色将他波澜不惊的生活搅得天翻地覆。他画设计图,把三角框架画成梯形。导师让他拿笔,他拿来标尺。他一顿饭罢,发现只把盘子里的饭吃了个干净,旁边的菜还完好如初。他不懂,什么时候许艾青有了可以让他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本事。他要去质问她,他只是想让她别那么任性,别那么依赖别人,为什么最后败下阵来的竟是他。他不知道,许艾青的那份依赖,其实只属于他。“许艾青,你过来。”他伸出手,作势要拥抱她。 如果没有你(3)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他不懂,什么时候许艾青有了可以让他坐立不安心神不宁的本事。他要去质问她,他只是想让她别那么任性,别那么依赖别人,为什么最后败下阵来的竟是他。他不知道,许艾青的那份依赖,其实只属于他。“许艾青,你过来。”他伸出手,作势要拥抱她。可是许艾青却不买账,扭捏到一边,并不迎合。陈北歌向前走一步,她就往后退一步。“别闹了,难道你都不想我?”明明是自己想念她,他非要颠倒是非,占个上风。他一把将她揽进怀里,一股踏实感瞬间使他鲜活起来。原来这一周,自己无异于行尸走肉。“你谁呀?”她总算开口说话了,心里虽然欢天喜地,表面上却还是不依不饶。无声无息的一周,不是没让她心急如焚过。吵架第二天她把这件事告诉魏斯微,魏斯微却告诉她那天是杨晨艺的导师生日,几个与他交好的教授去实验楼参加学生们悄悄为他准备的生日派对,教授们便和自己的得意门生前去参加,魏斯微也有去。许艾青听了追悔莫及,恨不得立刻跑去找陈北歌。可魏斯微和室友们都说平日里她太惯着陈北歌,这次得让他吃点苦头。如此看来,她倒是做了个正确的选择。“你不认识我?”“不认识,快快给本大王报上名来。”她挣脱开他的拥抱,一脸正色道,“姓名。”他笑笑,心里暗暗想到这真是个给点颜色就开染坊的家伙,等会儿得好好收拾她。不过嘴里还是恭顺地回答,“陈北歌。你喜欢得不得了的陈北歌。”这么一说,她倒玩性大发了。竟然走上前捏住他的脸,厉声道,“陈北歌。”“到。”“年龄。”“22。”“性别。”“男。”“学历。”“大学在读。”“婚姻状况。”“未婚。”“喜欢我吗?”“嗯。”“怎么个喜欢法?”“啊?”这个问题跳跃性太大,他一时没反应过来,抬起幽深的目光,一脸懵懂。“答不出是吗?罚你回去写五千字的情书,明日正午之前拿来。不然有你好看。”说完,她在他唇上吧嗒一下,蹦蹦跳跳的欢然离去。他未看到,在他答不出最后那个问题时,许艾青略带忧伤的神色。她之所以不让他继续说,无非是害怕他的答案不是她所想。好像这时的她已有某种预感,她害怕着,不敢说出,甚至,不敢让他知道。于是次日当他顶着一头乱发将五千字的情书递到她面前,她不出所料地喜极而泣。那天她翘掉一天的课,他向导师撒了个谎,两人双栖双飞跑出校门疯玩一天。夜里他们躺在一家旅馆的床上,不知所云地聊着天。她的头发又长了些,披散下来像柔韧的蒲苇,天荒地老地缠着他的脖子。寂夜无声,两人的呼吸交错交叠,像两股汇聚在一起的溪流,一起朝某个方向奔腾远去。她突然说,“北歌,我们去凤凰吧。”“怎么突然想去凤凰?”“听说那里很美。我们一起去看看吧,就当你毕业前去散散心。”他困意浓重,嘟哝了一声“嗯”,便沉沉睡去。 如果没有你(4)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寒假在即,当许艾青拖着一只行李箱来到他面前龇牙咧嘴地笑,他才反应过来那一次她没有开玩笑。于是就这么,连一个准备都没有,他放下手头的事情和她匆匆踏上旅程。C城和凤凰只一省之隔,他们坐着深夜的火车,在陌生人群中紧紧相依。窗外一片漆黑,偶尔有三两盏路灯发出如萤火虫般的光亮自眼前一闪而过。车厢内灯火通明,许艾青面前是一面两本书大的桌子,上面可以放食物,更多的时候是旅客们用来趴在上面睡觉的工具。对面鼾声震天的中年男人占据了整个桌子,许艾青只能眼巴巴地看着他,呵欠连天,感到眼皮越来越重。就在她意识朦胧的时候,有人将她的头轻轻扳向自己肩头。深冬的夜晚,许艾青却觉得暖意浓浓。而困意从这一刻起,便再也没有出现。她小心翼翼地靠着他,眯着眼从反光的车窗里静静窥视陈北歌。她不确定他是否睡着了。他闭着眼,脑袋跟随火车前行的节奏轻轻摇摆,饱满的额头像个馒头,让人饥肠辘辘想上前咬一口。火车穿过一条隧道,气压造成的大脑压迫感瞬间得到释放。许艾青的身体突然从陈北歌肩头滑落,正要磕到桌子,陈北歌眼疾手快将她一把拖住,拉回自己怀里。然而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闭上眼继续睡。许艾青的身体一时间僵在那里。其实刚刚即使陈北歌没有任何动作,她也不会磕到绊到,因为,她根本就是故意的。许艾青发现,自己曾经追着跑的少年如今已愈发成熟,长成了一个不折不扣的男人。他的肩膀坚硬厚实,足以让人倚靠。而此时的陈北歌也未曾发觉,有一滴热泪遁入他的胸襟,从此天荒地老地生了根发了芽。第二天临近中午,他们到达凤凰。刚下车,许艾青有些失望。这是一个跟一般县城差不多的小城,全然没有书中那样清幽古朴。他们沿着别人指点的路线向前走,当来到沱江大桥边时,一眼望去水光潋滟,山色空濛,而江边那一排排吊脚楼更是让许艾青激动不已。她摇晃着陈北歌的肩膀,蹦蹦跳跳,“北歌,你看,我就说这里值得一来吧。”陈北歌原本也就喜欢这样的古镇,自然也是欢喜的。不过嘴却不饶人,“刚刚某人的眉头不还拧得像麻花吗?”许艾青也不还嘴,跟个傻大姐似的乐开了怀。陈北歌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继而拖着两只箱子去江边找客栈。折腾了快一天,两人都累得筋疲力尽,把行李放好后便立刻蒙头大睡。晚上七点多,许艾青才被陈北歌迷迷糊糊地叫醒。“快过来。”陈北歌坐在阳台的吊床上对她唤到。为了不打扰她睡觉屋里没有开灯,然而仍有江对岸的光洒进来。她睡眼惺忪地走出去,目光刚接触到这番天地,瞳孔便骤然放大。一眼望去,目光所及之处全是灯光。大桥,河边,山上,没有一处不流光溢彩。她像突然走进一个童话世界,山山水水间,都有传奇随波荡漾。见她整个人完全呆在那儿,陈北歌将她拉到吊床上,从后面环抱住她,头抵在她耳边轻吟道,“许艾青,看你犯傻其实也是一种享受。”反应过来他在打趣自己,许艾青没好气地说,“看我犯傻的人才是傻到一种境界。”“那我也宁愿傻一回试试。”自从记事起,他所处的环境就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凡事都要做得完美漂亮。在聪明和愚蠢面前,他毫无疑问要选择前者。因为他不像别人错了可以重来,他错了就没得后路,没了后路他就死无葬身之地。 如果没有你(5)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那我也宁愿傻一回试试。”自从记事起,他所处的环境就无时无刻不提醒着他,凡事都要做得完美漂亮。在聪明和愚蠢面前,他毫无疑问要选择前者。因为他不像别人错了可以重来,他错了就没得后路,没了后路他就死无葬身之地。比如,小时候他打碎了碗接下来的一整天都没有饭吃,院长的儿子打他如果他还了手那么就必定要遭到一顿更狠的毒打,如果他成绩不拔尖那么他就没有再继续读下去的机会。可面对许艾青,他是一错再错,却抽身不得。所以,他愿意傻一回。他做了太久的聪明鬼,就做一次傻蛋还不行吗?后来的几天,他们把这个不大的小城逛了个遍。面对那些博物馆或者历史名人故居,许艾青并无多大兴趣。相反,她最是喜欢在江边或者小巷里走走。酒吧街的各色主题酒吧和咖啡馆,虹桥上的杂货店铺,江边穿苗族服装的当地阿婆。许艾青走在这里,不用想着今天上什么课,也不用想着最近有什么电影或者新款服装,整个人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看到一株草也觉得它是欢喜的。其实人生哪里来的这么多彷徨,无非是太琐碎的事情牵绊过多,才没有心思欣赏沿途风景。有一片如画风景,有一个爱人在旁,伴着日升月落,早出晚归,山河岁月相依相偎,人生之美好,莫不若此。回去的那晚,他们坐在一家叫边城故事酒吧听歌。酒吧里人不算多,三三两两,坐在木质的椅子上临窗看夜景。驻唱歌手是个二十出头的漂亮女生,有一头飘逸的直长发。即使是冬天,她也只穿了一件短T加宽松的薄外套,裤子则是一条破洞牛仔裤,手上戴了很多手链,都是有着特殊色彩和花纹的民族样式。就是这样一个女生,唱得却是宁静平和的民谣。“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 在我生命每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他身旁 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啦……想她。 啦…她还在开吗? 啦……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有些故事还没讲完那就算了吧 那些心情在岁月中已经难辨真假 如今这里荒草丛生没有了鲜花 好在曾经拥有你们的春秋和冬夏 啦……想她 啦…她还在开吗? 啦……去呀! 她们已经被风吹走散落在天涯 他们都老了吧? 他们在哪里呀? 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如今想来,像许艾青这样聪慧的女生大概是在这首歌里预见到了她和陈北歌的某种命运,所以那天她哭得稀里哗啦。陈北歌不明所以,问她怎么回事。嚎啕大哭的她在努力使自己平静后抬起头来说了一句让陈北歌很无语的话,“她唱得实在是太好听了……”那个歌手大概觉得许艾青很有趣,喝了杯水后走下舞台,和他们开始聊起天来。许艾青第一次发现竟然还有人比自己更会聊天的。整个聊天过程,向来灿若莲花的她竟然没能插进几句话。女生名叫简意,是个大四学生,学的是声乐,所以在此驻唱正好可以当作磨练。简意的父母一开始并不同意女儿唱歌,他们认为这是不务正业的表现,可不管父母怎么阻挠她都没放弃。原本按照父母的意愿选了个国贸专业,上了大学她神不知鬼不觉地把专业换成了声乐。父母知道后大发雷霆,对她实行经济控制。她也倒算有骨气,自那以后再也没从家里拿一分钱,都是在校外兼职和跑场唱歌挣钱供自己用。“那现在你和父母也没联系?”许艾青天真的问。“怎么可能!”简意拿起酒瓶猛灌了一口,“你以为演电视剧呢,父母表面上再怎么生气心里都疼着自己的娃呢。况且我是追求自己的梦想,又没去杀人放火。”许艾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心里对简意的崇拜之情溢于言表。简意问,“你的梦想是什么呢?”“啊?我?”许艾青茫然地指了指自己,然后说,“我的梦想就是永远和陈北歌在一起。”“你这算什么梦想?梦想是独属自己的,就是你最想做的事,最想成为的人。”“可这就是我最想做的事啊。”简意扶额,转头问陈北歌,“你呢?”陈北歌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回答,“使自己强大起来。”说罢,他望了望脸色略带失望的许艾青,“这样我就可以守护我爱的人。”无论多少年过去,经历了怎样的世事变迁,这个夜晚所许下的梦想,确实与他心中所想完全一致。只不过,他要在守护爱人之前变得强大,而在变得强大的过程中他必定会丢弃一些事物,和人。简意摇摇头,觉得他俩的梦想实在太过抽象。她起身从里间拿了副牌出来,说,“我们来玩塔罗牌怎么样?”夜已深,凤凰的夜却从不寂寞。五光十色的灯光照在沱江水面,人影在反射回来的水光中被晃得支离破碎。 如果没有你(6)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次日许艾青和陈北歌动身返程,简意特地来送他们。走之前她摘下手上的一串手链送给许艾青,“这是一个老奶奶给我的,听说她能保佑人梦想成真。我花了一夜时间还是没懂得你那个梦想,但是不管怎样,希望你梦想成真。”许艾青充满感激地谢谢她,将手链塞进衣兜里,然后便赶去火车站。依旧是夜里的火车,许艾青头靠在车窗上,毫无睡意。自从上了火车她和陈北歌就没有说过一句话。起因是他们在火车站候车时看到一对吵架的情侣。估计也是去某个地方旅游,但不知道女生做了什么事情男生突然说不去了。检票员检票的时候男生也不让,一个劲儿地让女生回去。女生不肯,最后男生干脆将两张火车票撕得粉碎,扯着女生往回走。见着这一幕,许艾青说,“这男生怎么这么没风度,难道就不能好好说,吵架能解决问题吗?”“两个人在一起难免磕磕碰碰。气来了也许吵架倒还更好,发泄过后就没事了。”陈北歌抛出一个截然不同的态度。“要是我做了什么让你不高兴的你也会吵我?”“也许。”陈北歌淡淡地答道。许艾青没想过他会这样,扭头便不理睬他。她以为自己撒撒小性子,陈北歌就会来哄哄她。然而事实证明她大错特错,她不理他,他也就不主动靠近。反正他本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僵冷的局面直到下车也未得到改善。但陈北歌会主动提两个行李箱,让她落得个清闲。没了包袱,她索性走得更快,将他狠狠甩在后头。然而她并不知道,报应很快就要来临。陈北歌拖着两个箱子吃力地走着,眼睛还得紧盯着前面那道身影,生怕自己一不注意就让她跑出自己视线之内。“北?”一个怯怯的声音在身后传来。陈北歌先是一愣,随即转过身,在看到来者何人后整个人顿时僵硬在那里。他花了好久时间才让自己从恍惚中回过神来,面对那张冰洁的脸缓缓吐出两个字,“沉星。”沈沉星,她竟然出现在这里。从十六岁后,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现在,她又像一粒炸弹从天而降,只听得轰地一声巨响,整个世界天昏地暗。对方像是终于得到确认,欣喜若狂地说,“北,真的是你!”“你……是专程来找我的?”陈北歌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往事在心上一阵阵翻涌。“沉星,不要走好不好?我发誓我一定努力,一切都会变好的。”十六岁那年,他站在孤儿院的后门,望着铁门另一边的沈沉星,丢弃身为一个男子汉所有的尊严,泪如雨下苦苦哀求。可她,将所有的勇气和不甘打包扛在肩上,像个折戟沉沙的勇士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答应他,“有一天我一定会去找你。”十七岁时,他等着她,她没来。十八岁,他等着她,她还是没来。十九岁,他等着她,她仍然没来。二十二岁,在他已习惯了身边那个叫许艾青的女生后,她却来了。 如果没有你(7)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而面前的她,在经历一番风尘仆仆的颠簸之后,满脸疲惫。见到他的那一刻,激动难抑,然后不出所料地回答到,“是啊。”是啊,多轻松的两个字,看上去也毫无杀伤力。然而此刻却像一枚炸弹从天而降,砰地一声,炸得陈北歌整个人不知所措。“我回去了,院长说你在C城上大学,所以我就找来了。”沈沉星波澜不惊地讲到。陈北歌静静听着,不敢妄言。沈沉星毕竟是个聪明人,看到陈北歌的反应,尴尬地笑了笑,说,“也没什么事,就是来看看你。如果你不方便,我马上就回去。”“不要。”陈北歌几乎是本能地喊出来。她好不容易出现,他怎么可能再让她轻易走掉。“我很高兴你来找我。”面前的人,终于粲然一笑。与此同时,毫不知情的许艾青发现北歌并没有跟上来。四处张望无果,她有些担心,便折回身去找他。这一回头,便是再也回不了头。许艾青不知道该用怎样的语言来形容她第一次见到沈沉星时的那种震撼。也许是因为沈沉星真的太美了,也许是因为凭着女生的直觉她第一眼就看出这个人将会是她的巨大威胁。如果说左悠是午夜盛放的血色玫瑰,那么沈沉星就是空谷里将放未放的幽兰,仙气逼人,站在孤傲的陈北歌面前那么相得益彰。她看到陈北歌嘴角噙着的笑意,辉映着他眼底流泻出的无限爱怜。那一刻她真想拔腿就跑,但她却又不舍。于是她尽量摆出一副正牌女友的姿态,脚步吃重地走上前,微笑问道,“北歌,你怎么这么慢?这……是?”她一边说着一边试图去挽陈北歌的手,然而手才方触及到他的衣袖面料,便被陈北歌巧妙地转身避开。她的手停在半空,随即重重跌落。陈北歌云淡风轻地向两人介绍,“这是沈沉星,从小和我一起长大。这是许艾青,是……我的同学……”他说完,对沈沉星做贼心虚般地笑了笑,然而对许艾青投递过来的目光却避之不及。沈沉星欲言又止。冰洁的脸上像蒙了一层细尘,她倦倦说道,“我有点累,北,你可不可以找个地方让我休息一会儿。”陈北歌接过她手里的行李箱,转身发现自己和许艾青的箱子还呆在原地。他只有两只手,哪里能拖得动三只箱子。正一筹莫展,许艾青拉过自己的箱子,对面前的一对璧人笑靥如花道,“学长你和你朋友先走吧,我打电话让我男朋友来接我。刚刚麻烦你真是不好意思了。”说罢,还煞有介事地掏出手机。聪明如他的陈北歌怎么会听不出来许艾青话里的酸意,可眼前他却无暇顾及她的感受了。他总不能对沈沉星说这是我女朋友吧。那样,他又如何否定他和沈沉星那刻骨铭心的一段历史。甚至,都不能将其概括为历史。因为,他们之前从未说过结束。“走吧。”他不敢直视许艾青。可沈沉星却说,“车站人来人往的,扒手抢劫犯又多,她一个人在这里不好吧。要不我们等她男朋友来了一起走?”正在给魏斯微拨电话的许艾青一听连忙阻止,“不用了,我男朋友就快来了,你们先走吧。”“不行,你一个女孩子在这样的地方很危险的。你说是不是,北?”要说不担心是假的。所以陈北歌也只好点头说是。许艾青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随即赶紧换了个号码拨。 如果没有你(8)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梁越火急火燎地赶来见到眼前一幕时更是一头雾水。许艾青挂掉电话后又发了条短信,把电话里没说清的重新交代了一遍。让他来扮演她的男朋友,可是她的正牌男友不就在眼前吗?许艾青不由分说地上前挽住他的手臂,故作娇嗔地责怪道,“不是说已经在路上了么,怎么现在才来?”他反应也倒快,说,“这不堵车嘛。你也知道现在还是春运期,交通拥挤得很。”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在场的四个人都能听见。“走吧,学长和他朋友都等急了。”梁越拖过行李箱,让陈北歌和沈沉星走在前面。转身,却见许艾青背对着他在偷偷抹泪。他也装作没看见,毕竟,这一切还轮不到他一个冒牌男友来管。许艾青很快整理好自己的情绪,若无其事地跟在陈北歌和沈沉星身后。两个人并没有很靠近,甚至连一句稀松平常的打闹都没有。不像她和陈北歌在一起,自己总爱想方设法地逗弄陈北歌。陈北歌总是一副烦不胜烦的样子,却又随她而去。可是,当有行人撞到沈沉星时,陈北歌会非常紧张地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沈沉星说话,他会把头侧向她,生怕听漏了一个字,嘴角永远挂着她不曾企及的微笑。甚至,连触碰,也都非常小心翼翼。仿佛在他眼中沈沉星就是一粒珍珠,他捧在手心,如视珍宝。她听到沈沉星唤他“北”。一直以来她都在纠结到底该用什么称呼陈北歌,所以直到现在她都只是直呼其名,充其量唤一声“北歌”。然而沈沉星,她唤他“北”,那么自然贴切,那么让人嫉妒。她突然痛恨自己的任性和不管不顾。如果她不那么任性地和陈北歌对那对争吵的情侣评辨是非,如果她肯低下头像以往任何一个时候那样迁就陈北歌,如果她没有让陈北歌一个人拖着两只行李箱,如果她没有不管不顾地冲在前面……那么,或许现在自己仍可以光明正大地站在陈北歌身旁,而不是费尽周折请来一个冒牌男友。许艾青觉得很讽刺的是,前一天晚上还和自己耳鬓厮磨的人,今天当着一个他称其为朋友的面,竟然不敢承认她的身份。是她不够格,还是他心里根本就没认可过她?临近学校时,他们分成两路。许艾青和梁越自然是回学校。而陈北歌呢,许艾青看到他带着沈沉星进了一家校外的小旅店。那天晚上许艾青独自坐在寝室,什么都不干,就那样呆呆地坐着。寝室里的有两个人回家过春节,还有留下来打工的人正好值夜班。所以没有人前来打扰,她坐在阳台上,虔诚地望着浩瀚壮丽的夜空。星月明朗,此时要是有一壶酒,就正好可以体味一下诗仙当年把酒邀明月,对影成三人的豪情了。只是,没有酒,自然就没有了豪情。她空留着那腔豪情,最终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化成巨大的委屈,在断断续续的呜咽中倾巢而出。她不是无事可做。她其实是在等陈北歌的电话。如果他打来向她好好解释一番,她立马就能豁然开朗。可是,直到透过宿舍楼间交错的天边开始泛白,他都没有。最后在一夜的哭泣之后她感到浓浓倦意,继而沉沉睡去。 如果没有你(9)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再见陈北歌是几天之后。许艾青接到电话后就开始翻箱倒柜找衣服打扮自己。若说一日不见,如隔三秋,那么她不知已经隔了几个年头了。你可以说她没长性,陈北歌一通不清不楚的电话就让她飞奔向他。但对于陈北歌,你要她如何拒绝?然而待她来到约会地点才发现陈北歌要约的不止她一人,还包括沈沉星和梁越。陈北歌向一脸狐疑的她解释,“带沉星逛学校的时候正好遇见梁越,沉星就说把你也约来大家一起吃个饭。”许艾青看向梁越,梁越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她不禁为自己先前愚蠢的想法感到可耻,她还以为,陈北歌终于要向她解释这个不速之客。到头来,反而是自己来到了这顿鸿门宴中。沈沉星这样做不就是想看她和陈北歌之间是否是一清二白的么?她目光在陈北歌身上流连片刻,陈北歌依旧无动于衷。既然陈北歌都不在乎,那么她也没什么好顾忌的。沈沉星要个结论,她就来论证好了。许艾青走近梁越,主动牵起他的手十指相扣,说,“昨天不是说好今天带我去水月吃烛光晚餐么?”梁越拍了拍她的脸,宠溺之情显而易见,“乖,下次带你去。”“可是我就要今天吃嘛。”“那就一起去吧。”一旁的陈北歌发话道。声音有些颤栗。许艾青窃喜,看来陈北歌对自己还是有心的,不然他尽管为了避免尴尬随自己和梁越而去。他还是要把她捆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而此时陈北歌的心里就如打翻了五味瓶一样滋味杂陈。就算他不理许艾青,也绝不容许她与其他人有任何亲昵的行为。而许艾青却这么明目张胆的在他面前和其他男生十指紧扣。他恨她这种报复行为,恨之入骨。各怀心事的四个人经过一番辗转终于到达城区中心的水月餐厅。这里,也就是日后的盛华酒店的雏形。最初这里是魏氏名下的产业,两年后林氏入股,驰名国内的盛华酒店拔地而起,一跃成为C市的新地标。尽管当年物价不比现在,但在水月餐厅消费一顿的费用对于一群学生来说仍是相当昂贵。许艾青方才也就是随口一说,并不真的想来这里。然而陈北歌的接话让事情没了转圜之地。许艾青先前只是听魏斯微提起过这里,说里面精致典雅的装修别具一格云云,如今见识到它的庐山真面目,还是不免在心里惊叹了一番。陈北歌自然也是从未来过这种地方。然而他笔挺的背影俨然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丝毫不怯场,依旧泰然自若。不仅如此,许艾青还注意到,同样身为女生,和陈北歌并肩行走的沈沉星面对这精巧的装饰却毫无心动之感,甚至连多余的眼光都未向四周打量,她的轻松让她上去像个经常来这种地方的富家小姐。人们总说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必定气质相投。陈北歌和沈沉星的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相同的气质。他们像两块齿轮相同的磁铁,与对方紧密契合。望着两人的背影,浓浓的酸意在许艾青心间蔓延。她踏在柔软的地毯上,仿佛踩在云端,心,快速坠落。“哎呀――”餐厅门帘处有一道门槛,神游在外的她险些摔落。幸好被身旁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的梁越扶起。陈北歌闻声回过头,一脸关切,“没事吧?”许艾青当然不买账,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冲向前。 如果没有你(10)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陈北歌自然也是从未来过这种地方。然而他笔挺的背影俨然一副司空见惯的样子,在这样的场合下,他丝毫不怯场,依旧泰然自若。不仅如此,许艾青还注意到,同样身为女生,和陈北歌并肩行走的沈沉星面对这精巧的装饰却毫无心动之感,甚至连多余的眼光都未向四周打量,她的轻松让她上去像个经常来这种地方的富家小姐。人们总说两个真心相爱的人必定气质相投。陈北歌和沈沉星的举手投足间,都散发着相同的气质。他们像两块齿轮相同的磁铁,与对方紧密契合。望着两人的背影,浓浓的酸意在许艾青心间蔓延。她踏在柔软的地毯上,仿佛踩在云端,心,快速坠落。“哎呀――”餐厅门帘处有一道门槛,神游在外的她险些摔落。幸好被身旁一直默默注视着她的梁越扶起。陈北歌闻声回过头,一脸关切,“没事吧?”许艾青当然不买账,狠狠瞪了他一眼,没好气地冲向前。就餐时许艾青问服务员要辣椒酱。服务员问她要哪种,她手一挥,说,“哪种最辣拿哪种。”随后服务员就呈上一碟浅黄色的辣椒酱,据说是由海南那边的辣椒制成。许艾青原本挺能吃辣,不过自从和陈北歌在一起后,口味也随之变淡。发觉这一点是和左悠一起去一家川菜馆,只是随便点了几个小菜,一顿吃下来辣得她几乎不能说话。左悠对她冷嘲热讽说她这样不惜改变自己的喜欢,迟早有一天会摔得够呛。可她反而庆幸陈北歌潜移默化地深入她的生活。就在许艾青等辣椒酱的间隙,梁越已经将面前的牛排切成小碎丁递给她。她只当是在做戏,冲梁越微微一笑,理所当然地接过来,全然不在意对面一脸铁青的陈北歌。她用牛排去沾辣椒酱吃,一口下去,已然辣得她浑身颤栗。没想到这颜色鲜亮的辣椒酱辣劲儿这么强,她倒吸一口冷气后,接着视死如归地继续。在座的除了沈沉星泰然自若地吃着,其余两人都绷紧了神经注视着许艾青的反应。许艾青倒也争气,尽管五脏六腑都辣得快炸了,脸也憋得通红,她依旧不动声色,专心致志地将那些沾了辣椒酱的牛肉往嘴里送。渐渐地,她的手开始发抖,连握住刀叉都显得勉强。刀叉敲在餐盘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一如紧密的鼓点敲在她心上。可她倔强如牛,还是不肯停下来。“很好吃么,我也试试好了。”话语一出,陈北歌便切下一块牛排去沾许艾青面前的辣椒酱。一直置身事外的沈沉星见势慌忙阻止,“北,你不能吃辣的。”可是已经来不及了,陈北歌连眼都没眨一下便咽下那块牛排。而且并没有要就此作罢的势头。两个人像在暗自较劲,全然不顾另外两人,享用同一碟辣椒酱。很快,辣椒酱便见底了。陈北歌咽下最后一块沾了辣酱的牛排后放下刀叉,喝了口水,拿餐巾擦了嘴,好像什么事也没发生过一样站起身对沈沉星说,“我们走吧。”从始至终,他的目光未在许艾青身上停留半秒。许艾青望着他笔挺的背影,终于筋疲力尽,她把头靠到梁越肩上,只说了一句“好辣”,接着便泪如雨下。 如果没有你(1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转眼便开学了。左悠和魏斯微得知许艾青这一个月的境况后,气得七窍生烟,纷纷扬言要把陈北歌和沈沉星这对奸夫淫妇暴打一顿。许艾青有气无力地笑了笑,好友的关心她自然懂得。但若说要把陈北歌打一顿,无论如何她都是不肯的。陈北歌可以弃她于不顾,可是她不能不心疼他。左悠不怀好意地说,“要不,你和那个叫梁越的在一起好了。听你这么说来我觉得他倒是个不错的选择。”“你要觉得不错我帮你牵线。”“去,我说你呢怎么扯到我身上来了。”虽说如此,许艾青也真的感谢这段时间来梁越的配合。要不是他,在陈北歌和沈沉星面前估计她就是一个抬不起头来的小丑。在不需要演戏的情况下,梁越偶尔也会约她出去。许艾青来C城两年,一直专注研究陈北歌这个生物,极少出去逛一逛。就算出去,也是迫不得已陪左悠逛街。所以C城的景物她也知之甚少,更别说领略这里的美景了。有一次梁越在晚饭后约她,她一个人在宿舍正好无所事事,便应约了。梁越带她穿过C城的闹市,来到护城河边。C城这几年发展迅速,一幢幢高楼大厦如雨后春笋拔地而起,各类新兴建筑接二连三地成为地标,美丽的夜景许艾青也早有耳闻。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好好欣赏。护城河河面很宽,将两个城区从中隔开。他们到达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又正值寒冬,江面大雾弥漫,将远处的景物蒙上一层白纱。此时华灯初上,五光十色的灯光由近向远逶迤远去,仿佛一道彩色银河。许艾青突然想到凤凰的夜,在沱江边的客栈里,她和陈北歌相拥而立,周边酒吧里的歌声此起彼伏,哼着年华不老之歌。她多想把自己那个宏伟的梦想投进眼前这片雾色里,那样也许心里就会开出一道烂漫星河。城市已有流光溢彩的夜,抬头便自然不见繁星闪烁。这个世界是绝对公平的,你得到什么,也必定会失去什么。只是,为什么要让她失去陈北歌?她的得到不明不白,她曾经将它看作幸运。如今她的失去也不明不白,她却不能用侥幸心理来逼退自己。她有好多问题想问。比如,为什么要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找她?为什么要在她对他爱到深入骨髓的时候突然一声不吭地走掉?为什么沈沉星对他那么重要?为什么他不能给她个解释?想到这些,她再也不能抑制住心里的委屈,面对一江雾色,她失声痛哭。她突如其来的哭泣让身旁的梁越张皇失措,可是她停不下来。梁越试图安抚她,却无济于事。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到不远处站着陈北歌,她先是一惊,随后又看到他身后的沈沉星。说不清那时是什么心理,她猛地上前将梁越抱住,越哭越大声。陈北歌拉着沈沉星转身匆匆走掉。这时她听到梁越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如果不是她自作多情又或者不是她耳鸣,她想她听到的那句话应该是“许艾青,其实我也很喜欢你。”只是当她满脸泪水扬起头问“什么”时,梁越摇了摇头,微笑着回答“没什么。”自此,梁越接下来约过几次,她都一一回绝了。 如果没有你(1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据说沈沉星在C城租了房子,看样子是要留在这里。消息四通八达的左悠经过多方打探带来了这个消息。许艾青握着笔杆的手顿了顿,继而又若无其事继续写字。只是笔迹却不受控制地潦草起来。“艾青,我刚刚看到……”魏斯微雷厉风行地跑进来,看到左悠,快说出嘴边的话又突然吞回去。许艾青一头雾水的看着气氛诡异的两人。不知为什么,左悠和魏斯微的关系开始变得很冷淡。虽然这情况因为第一次的不愉快会面一直存在,但有她在的时候两人看上去也挺好。这段日子以来,魏斯微都有意无意地回避左悠。左悠是个明白人,谁对她好谁对她不好她一眼就能辨别。所以在那些虚情假意的男生中她才这么游刃有余。见魏斯微对她心有芥蒂,她便借口有事先走了。左悠走了,魏斯微发出一声冷笑。许艾青摇摇头,“快说吧,你刚刚看到什么了?”魏斯微犹疑不定,半响,才低声说,“刚刚我在街上看到左悠和陈北歌了。她还对陈北歌动手动脚。”许艾青楞了楞,说,“我不是让她别去找陈北歌吗?她怎么不听?这样不是帮我是害我。”魏斯微扶额,“你……”她叹了声气,“许艾青你就是一傻逼。”“再傻我都认了。没办法,谁叫我爱他。”许艾青目光呆滞地自嘲着,仿佛在给自己一个心安的理由。“你别这么灰心丧气,陈北歌又没有正式提出分手。你看那张无忌,原先那么爱周芷若最后还不是选择了赵敏。你得像赵敏那样聪明,会耍心计,管它前面是周芷若还是蛛儿,都给我斩草除根。”魏斯微一脸正气地说道。许艾青知道她说得没错。周芷若爱张无忌又没错,反正最后赢家还不是赵敏。可她清清楚楚地明白她不是赵敏是许艾青,他也不是张无忌而是陈北歌。他们之间隔着的不是周芷若,而是沈沉星啊。那个顾盼生辉,楚楚可怜的沈沉星,早在许艾青遇见陈北歌之前就已经完完全全地霸占了陈北歌的心。他们共同拥有的那段岁月,不论用什么方法都是她没法触及的。沈沉星了解陈北歌,多过她几十倍。她甚至能在言笑间将陈北歌青春期的初次遗精这么隐秘的事轻描淡写地讲出来。而陈北歌不仅不生气,还主动求饶。这在看惯了陈北歌时而不理不睬时而反唇相讥的许艾青看来,无异于受到莫大耻辱。可是魏斯微又说,“全国人民都知道现在你才是陈北歌的正牌女友,就算沈沉星以前真的和他好过那也是过去式。你已经失去了陈北歌的过去,不能再失去现在和将来。”这一席话听得许艾青如醍醐灌顶,她思忖片刻,拍案而起,“没错,我才是正牌女友!”虽然经过和魏斯微的一番演习她已经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理直气壮,但见到陈北歌的那一刻双腿却不听使唤地颤栗。 如果没有你(13)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虽然经过和魏斯微的一番演习她已经尽量让自己表现得理直气壮,但见到陈北歌的那一刻双腿却不听使唤地颤栗。陈北歌刚从研究室出来,手里拿着一叠文件。研究室一般是研究生在用,鲜少有本科生出入。陈北歌之所以能进去,是因为他的导师除了带本科生还在带研究生,他对陈北歌相当器重,因此时常让他跟着研究生一起上课。见到许艾青,一丝惊讶闪过他脸上。冬日的暖阳照着他身后的大楼上,阳光经过玻璃窗反射回来,像是从他背后长出的金色羽翼。他一如既往地熠熠生辉着,就像她初识他的那一刻般,披着满身金光朝她姗姗走来。“怎么站在这里,很冷的。”只消一句话,便瞬间击垮许艾青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坚定。“哇――”地一声,她像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不顾路人的眼光嚎啕大哭起来。“陈北歌,我以为你不要我了。”陈北歌一怔,心里没由来的一阵心酸。他伸手将泣不成声的许艾青揽进怀里,柔声细语道,“傻瓜。”“陈北歌,你知不知道我好想你……”“想我你不会来找我?”“可是你都没来找我……”“我不是在忙么?导师计划把公费留学的名额划给我一个。”“什么?留学!”许艾青从陈北歌怀里挣脱出来,不敢相信。“到哪个国家?”“美国。”“多长时间?”“两年。国外的研究生都是两年。”许艾青一脸担心,“那我们不是要分开两年……”看着她滑稽的表情,陈北歌不禁失笑。“我还在考虑接受与否,你不用这么未雨绸缪。”“我拜托你一口气说完好吗?怪吓人的。那你到底接不接受?”陈北歌摇摇头,大步朝前迈去。许艾青赶紧追上拉住他的手,反手却被陈北歌更用力地握住。“看你的表现再决定。”“啊?”“如果再有想我不来找我的情况,我一定会接受。”“不要,我天天黏着你还不行么?”此后的一段时间里,许艾青说到做到,果真是天天黏着陈北歌。两人像所有热恋期的情侣一样,紧紧黏着对方。对于许艾青来说,经过前阵子的一番折腾,对现在的你侬我侬更加备感珍惜。陈北歌也并不像之前那样冷冷淡淡,他变得主动了些。许艾青口渴了,他便冒着大雨去买水。许艾青走累了,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背着她送到宿舍楼下。夜里他咬着许艾青的耳垂,轻声嗫嚅她的名字。一声又一声,叫得许艾青心神荡漾,便更加热烈地回应他,痴缠与共。他们像经历过一次濒临死亡的挣扎,在起死回生后彼此变得小心翼翼。他们之间也并非全无禁忌,沈沉星,便是他们不约而同绝口不提的那个禁忌。有一次许艾青提及,陈北歌立即沉下脸,不愿过多解释说明。而许艾青也着实享受着她来之不易的缠绵,便再也不提沈沉星这三个字。尽管她有一肚子问题,但她缄默不言。她想,也许等到了某个时刻,陈北歌会自然告诉她。 如果没有你(14)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这时已来到春天,有更大的一件事即将面对。两天前,魏斯微打电话突然说要转学出国。“为什么?好好的怎么突然要转学?”在学校外面的一家奶茶店,她和魏斯微面对面而坐。魏斯微脸色泛白,原先透着灵气的双眼显得无神,看上去就像在她身上刚刚发生过一场海啸,风浪过后,海岸上尽是残骸的平静。魏斯微喝了一口奶茶,有气无力地回答,“家里要求,没办法。”许艾青一早就发觉魏斯微非富即贵,家中有更远大的要求也在情理之中。只是对于很多人求之不得的机会,魏斯微却看上去并不开心。可既然是家里要求,许艾青就没有理由再作多的挽留。她说,“告诉左悠了么?要不我把她叫来,大家一起为你饯行?”对面的人摇摇头,语气坚定,“不了。我晚上的航班,现在要赶回去准备一下。”不知为什么,魏斯微说出这句话后,许艾青觉得一丝伤感在心头快速蔓延。这一刻她恍然大悟,原来书中那些描写离别的伤感都不是作者胡说八道。原来离别当真是让人觉得不痛快。它就像一剂无色无味的毒药,漫不经心地侵入你身体,然后在毒性发作的那一刻让你肝肠寸断,痛不欲生。而这剂名为离别的毒药,却是谁都躲不掉的劫难。因这漫漫人生路上,有太多的离别要你去历经。有湿润在眼中摇摇欲坠。魏斯微见状故作轻松伸手去揉许艾青的头,“好啦,我就是出国留学,又不是不回来了。”“我知道。可我还是忍不住难过……”说着说着她的眼泪就掉下来。“我以后要到哪儿去找个这么帅气的女朋友啊?”正在揉许艾青脑袋的手突然静止下来,半天没有动静。许艾青觉得不对劲,抬眼一看,对面的魏斯微已是满脸泪水。一直以来,许艾青都把魏斯微当作是她生命里的小太阳。她温暖炙热,每每许艾青有不顺心的事,她总会一马当先站出来为她排忧解难。烦心的时候,一个电话她就会立马赶来。无聊的时候,尽管她并不是喜欢逛街的女孩,却还是不厌其烦地陪着她逛。这一生中你遇到的人不计其数,可试问一下有几个人会真正不求回报地相伴左右?她从来没有见过魏斯微哪怕眉头皱过一下,仿佛不论什么事,到她面前都不值一提。当然,她也从来不会烦忧。而此时,她的小太阳的天空中,却下起了瓢泼大雨。许艾青赶紧坐到魏斯微旁边,一只手在她背上轻轻拍抚。那是个风和日丽的晴天,后来在许艾青记忆中,却是个下着细雨的日子。因为那天在她耳边回响的一直是呜呜咽咽的哭声,再无其他。日落西山时,魏斯微终于平复下来。她站起身,红肿的双眼在暖煦的笑容下变成两道弯弯的月牙。她抱了抱面前的人,用像以往那样任性稚气的口吻说道,“呐,许艾青,我走了。国际长途很贵,所以我不会联系你,你也不要联系我。如果你记性不好忘了我也没关系,但是你一定要记得很久很久以前有个特别帅气的女生在你面前狠狠哭过。”许艾青只当她又是在耍宝,不予置评地笑了笑。她站在奶茶店门口,望着那个瘦削的身影在夕阳的拖曳下渐行渐远。走到路口时,那个身影突然顿住。半响才转过身,冲她大喊道,“许艾青,不论发生什么事,都一定要紧紧抓着陈北歌的手!绝对不要放开!”她粲然一笑,“我知道了。” 如果没有你(15)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回到宿舍,左悠正在等她。“你干什么去了?怎么无精打采的?”许艾青倒了杯水灌进肚子里,这才有气无力地回答她,“微微出国了,今晚的航班。我本来想送她的,可是她不让。”“哦……是么……”面对左悠风轻云淡的口吻,许艾青只是有意无意地看了她一眼。她想,难怪刚刚魏斯微不让她叫左悠一起,原来她俩的关系已经恶劣到了这个地步。许艾青自顾不暇,两人又都是她的好友,这下她俩不用碰面倒也不用担心夹在中间左右为难了。晚上左悠兴致高昂地拉着许艾青去吃饭,但许艾青还在为魏斯微的离开伤神,加上已经一整天没和陈北歌联系了,她夹了两筷子菜便没了胃口。饭后,左悠要去江边散步。许艾青无可奈何,只得陪着。暮春时节,空气中飘散着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夜景如魅,五颜六色的灯光映照着天边墨色云朵,像一出变幻莫测的哑剧。来江边散步的人很多,三三两两,很多都是附近学校的年轻情侣。许艾青掏出手机拨打陈北歌的号码,仍然是关机状态。望着江面绰约的潋滟水光,她的心也随之恍惚起来。滨江路分为三道,按照高低顺序排列,最低的那条路离江最近。许艾青和左悠走的是中间的那条路,此时正要从一处拐角的台阶往下走。然而,眼前突如其来的一幕却让她顿住脚步。走在后面的左悠不明所以,“怎么不走……”“嘘――”她定定地站在那儿,胸腔内的心脏却加速跳动。最下面伫立着两道身影。因为高高的阶梯的原因,那里是背光的。尽管如此,许艾青还是凭借敏锐的视觉一眼认出那两道身影。“我已经无路可走了,北,你愿不愿意要我?”除了远处的喧哗,没有回应。“还记得小时候的约定吗?你说过,只要我愿意,你一定会娶我。现在这个约定还算数吗?”仍是沉默。但被问的那个身影伸出一只手在询问者的脸上摸了摸,似乎是在为她擦眼泪。然后她便一把拥住他。许久,被拥住的人才艰涩缓慢地吐出一句,“让我想想吧。”许艾青只觉得腿一软,便一屁股跌坐在台阶上。左悠反应灵敏,趁她哭出声之前将她扶起来匆匆带离现场。一路上,许艾青虚步前行,整个人几乎全压在左悠肩上。夜色在光影交错中变得分外厚重,她拖着一具沉甸甸的躯壳行将就木地晃荡着,灵魂早已被鬼怪抽空。她的脸像是覆盖着了一层冰霜,凝结在微凉风中,没有温度,没有眼泪。难怪一整天都打不通电话。难怪每一次提起沈沉星他总闪烁其词。难怪在沈沉星面前他连个说话的机会都不给她。难怪,难怪。原来他们的关系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一千倍一万倍。原来他们早在她遇见陈北歌之前就已许诺彼此的一生一世。懊恼,愤懑,绝望交织一起。许艾青露出一个让人不寒而栗的冷笑。陈北歌,他牵起她的手的那一刻,难道就没有想到过有一天他定会辜负她么?手足无措的左悠懊悔不已,“对不起艾青,我不该拉你去江边散步的。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你骂我吧,求你说句话。”许艾青抬头,面如死灰,“我为什么要骂你?你又没有错。”她越是这样不动声色,左悠就越感到心慌。过了好一会儿,许艾青才又开腔,“悠悠,你帮我个忙好不好?”“好,你说。什么忙我都帮。” 如果没有你(16)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左悠走后,许艾青没有回宿舍。她沿着最熟悉的道路,径直来到男生宿舍楼下。虽然已是春天,夜晚的风却仍捎着凉意。她穿着没膝的裙子,外面只套了件薄衫。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度秒如年的她觉得自己在被时间生生凌迟。然而,她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她记起很久以前,自己站在自习室大楼前的路灯下,灯火尽灭时,陈北歌从黑暗中缓缓踱步走来。那时的他哪怕不理她,她却仍旧乐不可支。后来她也常常在各个地方守株待兔,任性,蛮横,他无可奈何,她乐此不疲。这一次,她却等得痛不欲生。宿管阿姨吹哨的时候,昏昏欲睡的她被惊醒。睁开眼,便看到了陈北歌。陈北歌咯吱咯吱地笑起来,“许艾青,你长本事了,什么时候也教教我如何站立睡觉啊。”许艾青很想跟着笑,但脸却绷得紧紧的,似乎一笑立马就会皮开肉绽。见她不动声色,陈北歌伸出双手将她的脸捧起,“怎么了?”“我……晚上……去了……”一句话还没说完,眼泪便夺眶而出。“你去哪儿了?”声音有些急切。许艾青吸了吸鼻子,“我去了……江边……”话音一落,聪明的陈北歌立即明了,拖住许艾青双腮的手像石头一样重重垂落。“所以呢?”他像个陌生人般,语气里透着生疏和冷漠。“所以……我想问……你……的决定……是什么……”许艾青颤颤巍巍地把这句话说完,人,却早已泣不成声。陈北歌的心微微一震,随即转过身不再看她,“我和沉星的事,不要你管。”说罢,他欲举步离开。许艾青冲上前拽住他,“可是我才是你的女朋友!”歇斯底里的吼叫,透着绝望和不甘,“陈北歌你这样做的时候有没有想过我的感受!沈沉星她算个什么东西,为什么要来和我抢!你已经有了我,为什么还要和她纠缠不清!”她像一头愤怒的幼狮,卯足了劲儿准备殊死一搏。可是,陈北歌只需一句话就能让她铩羽而归。“许艾青,我什么时候说过哪怕一句我喜欢你的话?”这句话,是他当初用来拒绝她的话,现在也用来推开她。“……”“你要搞清楚,是你自己插进我和沈沉星之间的。我从来没说过我喜欢你,也从来没说过你是我女朋友。”为了护着沈沉星,陈北歌就像个疯子,手上有什么就砸什么,也不管面前的人是否会因此受伤,哪怕那个人不管不顾地爱着他。他是那个掌握着主动权的人,他要她生她便生,他要她死她也认命。这一刻许艾青突然醒悟,原来爱就是,你有了盔甲,也有了软肋。不久前,一封五千字情书堵住了悠悠之口。从此再也没人说她许艾青是倒贴上去的风流女子。那时她觉得,陈北歌是爱她的,所以为她穿上盔甲。然而就在这时,她的盔甲却被他轻易刺穿。是的,他从来没有说过他喜欢她。哪怕在那封五千字的情书里面,他也吝啬得不肯交付这几个字。可那时她被他的诚意打动,被那些花哨的文字打动,却没有在意这一句最平实的表白。而往往那些最易被人忽略的,才是最货真价实的。所以商品要明码标价,精确到分毫。“所以……你早已有了决定……”陈北歌背对着她,没有回应。许艾青望着他的脖颈,头发因为太久没有修剪而触到脖子。那里曾是她的唇无限流连的地方,因为在那里她总能闻到一股味道―― 一种很清淡的人间烟火味,暖暖的,像一簇不温不火的火星子,搁在他拒人千里的寒冰上,散发出袅袅云烟,牵引着人细枝末节般的神经,仿佛一不小心就会从半空摔下去。一个人最真实的味道,应当是他脖颈间所散发出来的气息。拥抱时,接吻时,缠绵时,都会触及到的地方。但现在,那里成了一帘幽梦。她伸手胡乱抹掉脸上的眼泪,对着那个背影说,“我明白了。”陈北歌依旧岿然不动。许艾青精疲力竭地笑了笑,她在心里对自己说,到站了,下车吧。到头来对陈北歌来说他们不过是两个旅人,匆匆结伴踏上一段旅程,旅途中风景如画,他们嬉笑打闹,用一颗再真诚不过的心去感受游移在对方身上的温度。然后,其中一人先到了停靠驿站。另一个人再三挽留,却对终将分离的局面回天乏术。不得不说再见的时候,她也只能掉转身,头也不回地走掉。 如果没有你(17)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次日傍晚时分,许艾青握着手机,从头到脚都一阵冰凉,电话接通后她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平静,然而一说出口,便瞬间崩溃。她说,“左悠……沈沉星自杀了。”那边传来嘟地一声,随即便没了声息。事情要从头天晚上说起。离开陈北歌许艾青后没有回宿舍,而是通过人脉四通八达的左悠找到沈沉星租住的地方。地址在一幢旧公寓大楼里,居民很少,四下一片黑灯瞎火。许艾青的手指关节在生锈的铁门上敲打,发出脆硬的声音。门打开的一瞬间,许艾青几乎以为自己看到了鬼。面对她的惊愕,穿着宽大睡裙的沈沉星淡定自如,她理了理蓬乱的头发,露出一双红肿的眼睛,将许艾青领进屋里。屋内凌乱不堪,地上洒满了七零八落的衣服,床上的被子露出一个刚钻出被窝的印子。沈沉星接了杯热水递给许艾青,然后爬上床,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里。“来找我是为了北吧。”她胸有成竹,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刻。许艾青茫然地点点头。“求你,不要再和我争他。我是真心爱他。”沈沉星冷笑,“我也未必是假意。”“可我比你更甚。我爱他多过你爱他一万倍。”沈沉星在床头柜下摸出一支烟,泰然自若地点上,又潇洒自如地抽起来。这个样子,与之前在陈北歌面前的样子大相庭径。之前的她,仿若池中睡莲,空谷幽兰,让人看了不忍触碰。而现在烟视媚行的她,却着实让人吃惊。“他知道你这个样子么?”“嗯。这就是他买给我的。”“所以呢,你要让他陪你一起坠落吗?沈沉星,我不管你们之前有怎样的刻骨铭心,但现在他是我的。陈北歌是那么美好的一个人,我求你,离开他吧。你不适合他。”“呵呵――”沈沉星吐出一丝烟圈,清澈的水眸别有深意地落在许艾青身上。“一起坠落?许艾青,你不觉得自己太天真了吗?我只想问你,你到底了解北多少?”许艾青呆呆地站在原地,关于陈北歌,她了解的还少么。但她不想把这些拿出来分享,她曾经为了那些那么努力,所以她问,“那你呢?”“很多很长。”沈沉星的回答没有让许艾青失望。那的确是一个很长很多的故事。如果把陈北歌二十三年来的人生分为两段,那么就是有沈沉星和没沈沉星。她许艾青所拥有的一段日子,不过是冰山一角,不过是黄粱一梦。一直以来,陈北歌都努力做到最好,然后得到最丰厚的报酬。这样,他就能证明自己并非天生遭人嫌弃,他能靠自己武装自己。究其原因,是因为他在四岁的时候被送到孤儿院。从小,他就像个掉进泥潭的孩子,在孤独和黑暗中长大。正是那个时候,他和同在孤儿院的沈沉星相识。沈沉星还在襁褓中的时候便被父母遗弃,她的人生,只有孤儿院。就像现在一样,她天生是个美人胚子。在孤儿院那样的地方,她理所当然地遭到排挤。直到陈北歌的出现,他的不谙世事和勇敢无畏帮她一次又一次阻挡别人的欺负。因为陈北歌也遭到同样的待遇。所以只有两个人联合起来,他们才能相互取暖。无可厚非,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有难同当,有福同享。七岁那年沈沉星遭到院长的惩罚,两天两夜没有吃东西。从禁闭室里出来她整个人都快饿昏了。于是她悄悄钻进厨房,趁厨师不注意便把手偷偷伸进刚煮好的红烧鸡腿里面。她吃得不亦乐乎,觉得就算那一刻死掉也在所不惜。可就在她又一次伸进盘子里,发现那已是最后一块。她吃也不是,不吃也不是。这时候,厨房的门把手轻轻转动,有人即将进来。她无处躲藏,吓得半死。一只手温暖的手却拉过她,将她急忙塞进出柜最下面的一层,厨房大门吱呀一声开了,她慌不迭地蜷缩起来,不敢呼吸。 如果没有你(18)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然后她听到厨子厉声呵斥道,“你这个小杂种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偷吃鸡肉!”紧接着就是一个大巴掌扇到脸上的声音。“我太饿了。”是陈北歌的声音。“小杂种,看我今天不打死你!”一阵暴打在劫难逃。沈沉星听到那一声声凄厉的喊叫心乱如麻,但她不敢出去,只有躲在逼仄的柜子里。陈北歌每叫一声,她的心就狠狠锥痛一下。直到那个厨子发觉事态不妙,这才收手。“喂,你别给我装死!快起来!”沈沉星闻声立即爬出来,只见陈北歌身子缩成一团,全身长满了红疙瘩,双手掐着自己的脖子,面目狰狞,触目惊心。她飞奔出去找医生,可那日正是周日,孤儿院的医生不在,她只好沿着街道一路奔跑,挨家挨户地找诊所。要知道那时她正紧闭完毕,脚上连双鞋都没套。她一边哭一边喊,行人纷纷侧目,却都只当她是个小疯子乞丐。那一次,小小的她深入骨髓地体会到苦难有多令人绝望。索性她总算在路口的小诊所内找到医生,抢救及时,陈北歌捡回了一条命。因为帮沈沉星顶罪,陈北歌自己把那一块红烧鸡腿送进嘴里。进食太快太猛,随即又招来一顿毒打,所以他的身体才出现了过敏反应。而从那以后,陈北歌就不再吃辣的食物。因为他一碰就会想到那顿毒打,身体也会或多或少地出现过敏反应。沈沉星为自己贪吃而差点害死陈北歌的事愧疚不已,她在陈北歌病床边痛哭,然而陈北歌却只是笑了笑,摸着她的头说,“幸好打的是我,如果打的是你我肯定想要去死。”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开始上学。沈沉星和陈北歌都有着俊美容颜,聪明的脑袋,和相同的气质。如果非要说他们的不同,那就是沈沉星的功课不好,而陈北歌的功课总是在学校名列前茅。并不是沈沉星的脑袋不好使,而是她根本就不愿去学。她的骨子里多了一份倔强和逆反。她急于脱离现状,于是以为年龄就是翅膀的她渴望飞翔。很早的时候她就学会了抽烟喝酒,并且拉着陈北歌一起。但陈北歌更清醒地认识到了这个社会,要立足于社会需要什么,所以他努力学习。他向来有判定形势的本事。十四岁,他们像所有情窦初开的少年那样相恋。一开始,沈沉星也真切相信过陈北歌的所说的,只要好好学习,将来就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那一段日子,她也认真学习,拿奖学金。甜蜜的恋情,丰硕的成绩,她几乎就要相信自己是幸福的。陈北歌告诉她,将来到了法定结婚年龄,只要沈沉星点头,不论何时何地,他都会拉着她的手步入婚姻殿堂。然而他们的恋情却实属早恋,被院长发现后他们无可厚非又遭到惩罚。望着伤痕累累的两人,沈沉星再一次绝望。她想如果不逃离这里,就永远没有自由,没有自由就永远不会幸福。日子对她来说变得漫长,即使是和陈北歌一起。而陈北歌所谓的想要的生活对她来说尚且遥远,她逃离的野心像野草般一天天疯狂滋长。终于她等不了了。她告诉陈北歌,她要出逃。陈北歌当然不愿意,他哀求她,十几年来头一次像个孩子般泪流满面。可是她心意已决,要么留下继续受苦,要么出逃追寻更广阔的天空,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了后者。临走前她不知是安慰他还是为了给自己留后路,她告诉他,一定会去找他。他满口答应,从此开始了漫长的等待。 如果没有你(19)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漫长的等待?听完整个故事,许艾青只觉得仿若一瓢冷水兜头淋下。原来之前陈北歌用来拒绝她的那个理由不是编的,他真的已经有了喜欢的人。陈北歌说的对,是她许艾青插足他和沈沉星之间。她才是那个可耻的第三者。许艾青为自己的无耻感到羞愧,她的背抵在冰冷的墙上,对床上那个一直波澜不惊地叙述着的人说,“可是,纵然他心依旧,你却早已变心。”沈沉星楞了楞,冷笑道,“许艾青,你以为你懂什么?你这种温室的花朵体会过绝望吗?你又体会过绕了一圈又回到绝境的滋味吗?”“可是既然你不爱他了为什么要来找他!”泪水,夺眶而出。许艾青想自己或许是没了质问的权利,但她不甘心。“难道你要我去死?”许艾青没有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然而她的心却在急速下沉。她觉得自己快要支撑不下去了,只淡淡地说了一句“你知不知道我有多爱陈北歌”后,便慌不择路地逃走了。但是没想到,沈沉星真的自杀了。陈北歌的短信只有三个字:她死了。却让许艾青看得胆战心惊。那个昨晚还在跟她说话的人,她死了。她想到沈沉星最后对她说的那句话,“难道你要我去死?”她真的死了。左悠赶来的时候许艾青整个人瘫软在地上,室友们几次试图拉她起来,然而她整个人像一块灌了铅的铁球怎么拉都拉不动。脸色煞白的左悠一把拥住她,颤栗的声音中满是惶恐与不安,“艾青,快起来好不好?”许艾青没有反应,目光呆滞地盯着地面。“艾青,求你不要这样。你这样要我怎么办?”她摧枯拉朽地摇晃许艾青的肩,然而对方还是纹丝不动。左悠害怕得大哭起来。她趴在许艾青僵直的肩上,泪水沸腾,灼伤一片温热的潮湿。好久好久之后,许艾青才终于有了一点反应。她面无表情,声音如同一口虚弱的气息,从唇间飘逸而出,“我真的没有让她去死,真的没有。”“你在说什么?”“我真的没有……”喉咙如被人系上死结,她努力使声音发出来,“昨天晚上她问我是不是要她去死,我没有想到……”她的情绪濒临崩溃边缘。左悠抹掉自己的眼泪,努力镇定下来。“沈沉星是自杀,这不能怪任何人。”“可她是在我去见她之后自杀的!我怎么能置身事外!” 眼泪大颗大颗滚落下来,她的世界在一瞬间坍塌陷落。天黑时,她突然直起身从地上爬起来,推开挡住路的室友夺门而出,不管身后的左悠如何喊叫。凭着记忆,她很快来到那幢旧公寓楼。大门侧面的地面上有一个被白色线条勾勒出来的人形,四肢伸展,仿佛能看到死者落地时的模样。许艾青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但马上又绕过那个人影向楼上奔跑去。一声,两声,三声……沉重的敲门声在空空的公寓楼里发出回响,仿佛脚步声。一阵阴风从楼道口灌进来,吹得人瑟瑟发抖。诡异的气氛重重包围,就在许艾青双腿发软时,门再次吱呀一声打开了。果然,是他。 如果没有你(20)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北歌,我真的没有……”“滚。”波澜不惊的口吻,却铿锵坚决。陈北歌双眼布满血丝,灰青的脸上落满尘埃,向来干净整洁的他此时身上却邋遢至极。他手里夹着一支正在燃烧的烟,和昨晚沈沉星抽的一模一样。“北歌,求你不要这样。你骂我吧,你打我吧。求你不要离开我好不好……”许艾青哽咽不已,紧紧握住陈北歌搭在门上的手。她凑上前,小心翼翼地吻住陈北歌。一滴热泪从陈北歌眼里掉下来落在她的脸上。她视而不见,颤颤巍巍地继续着。突然,陈北歌扳过她的后脑勺,用力将她推进屋里,粗暴的吻疾风骤雨般降落。在昏暗的房间,他们无心顾及刚刚死去的主人,一心一意啃噬对方。陈北歌比之前任何一个时候都要粗暴,每进入一次,他就像在准备将许艾青挫骨扬灰。许艾青知道,他这是在报复。可自己甘心任其摧残,在每一次痛苦而绝望的呻吟中,她仿佛得到超度和救赎。对许艾青痛苦的呻吟陈北歌置若罔闻。他痛苦地摧残着许艾青,痛苦地流着泪,一如多年前隔着铁门面对沈沉星离开时那样痛心疾首。可他明白,这一次,沈沉星再也不会回来。凌晨四点,他打电话给沈沉星,说自己想出了答案。沈沉星在那边笑了一声,说,“我已经猜到了你的答案。北,能为一个人碰自己吃了会过敏的东西,能将目光时时刻刻放在那个人身上,能为那个人放弃另一个人,这不是爱又是什么?就算你先前没有察觉,现在你也该承认。她刚刚来找我说她真的很爱你。相爱是世上最渺茫的机遇,北,许艾青是个好女孩,好好爱她。”她在说这些的时候,也在流泪。他以为是她终于可以衷心祝福他,然而没想到下午他收到她的短信:北,我一直渴望飞翔,却始终没长出翅膀。我想人这一生能飞起来的方式大概只有一种。一股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张慌失措赶到这里,却还是来晚了一步。沈沉星,从七楼高的地方纵身一跃,终于飞了起来,却再也不能停下。都是许艾青的错,都是许艾青的错!如果不是许艾青来招惹他,他就不会放弃等待沈沉星,那么在沈沉星问他愿不愿意要他的时候,他就能像多年前那样斩钉截铁地答应她。如果不是许艾青对沈沉星说那些话,那么她可能还会跟许艾青争一阵子。他知道聪明的她早就知道许艾青和他是什么关系,一直以来她都只是不愿将曾经那么爱自己的男孩拱手相让而已。他还知道,沈沉星已经不爱他了,因为她看他的眼神和许艾青的目光是那么截然不同。可是,如果许艾青没有戳穿,那么她就不会死。是许艾青害死了沈沉星。 思绪归并于此,他用力一挺身,随即听到许艾青的惨叫。他停下来伏在她身上,重重喘气,许艾青的手在他背上抚摸,动作轻柔,像在安抚自己的孩子。“许艾青,你走吧,我再也不想看到你。”冷冽的声音在寂静的房间里回荡,天花板上落下一丝灰尘,掉进许艾青的眼睛里,然后源源不断的泪水拼命冲,却还是洗不干净。因为那丝灰尘,掉进了心里。 如果没有你(2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连日来阴雨绵绵。已是初夏,这天气却没有风和日丽,晴空万里的迹象。左悠一手拧着饭盒一手拿着雨伞进来,嘴里念念有词地抱怨着天气。她将饭盒打开,将许艾青的右手掰开,把筷子放进里面,对着那张毫无生气的脸轻声道,“快吃饭吧。”筷子伸进饭盒里,那人便开始机械地扒饭。吃了一半,又放下筷子。“我饱了。”左悠点点头,把剩饭拿到外面去倒。还好,吃了一半,总比不吃好。这时手机响了,摁下接通键,那边朝阳般暖煦精神的声音传来,“她吃了么?”“嗯,今天吃了一半。” “那就好。”梁越在电话这边长吁了一口气,心里也轻松了不少。他自我安慰般地问,“一定会好起来的吧。”一个月前的一天,也就是沈沉星自杀那晚,他在路上碰到一身狼狈的许艾青。喊了几声没有回应,他怕许艾青出事便跟上前去一探究竟。他跟着她一路到了旧公寓楼,听到了她和陈北歌的对话。只是他没想到,许艾青却是更加狼狈地出来了。没走几步,许艾青便因为体力不支跌倒在地。他上前扶她,她却根本不动。无奈之下他只好将她背起,跌跌撞撞地走到医院。一路上,他感到背上都有热泪流淌。在医院的那几天,他和左悠轮流着照顾许艾青。左悠只在偶尔谈话间听过梁越这个名字,因此对于他的鞍前马后很不解。但聪明的左悠从来不会莽撞,她在一次换班的时候,望了一眼病床上熟睡的许艾青,不可思议地笑了笑,“如果你早点遇见她该多好。”他想,相遇这件事从来都不是由自我做主,也许他早一点遇见她,或许他根本就不会对她产生好奇。所以人人都说命中注定,人们怀疑着并相信着,到头来其实每一件事都有命中注定的结果。他所要的,不过是遵从自己内心。回到宿舍将饭盒洗好后,左悠拍了拍许艾青的肩,“我先走了,晚上再过来。”坐在书桌前的许艾青双眼盯着面前的一本席慕容诗集,对左悠的叮嘱充耳不闻。也许她真的没听见,也许她听见了,但无论如何她现在都说不出一句话。不想说,没力气说。这样她就可以沉浸在自己幻想的世界,依旧真真切切地规划着她和陈北歌的未来。她不想一开口就清醒认识到周遭,以及那昭然若揭的伤口。她在流着血,但她失去了痛觉。她唯一能感觉到的就是那些无法磨灭的甜蜜回忆。某个阳光晴好的午后她路过图书馆,却在不经意抬头的那刻望见陈北歌俊美安宁的容颜。这个时候的陈北歌,眉头舒展,薄唇轻抿。阳光落在他的发梢上生出茸茸光线,他像被天使自黑暗中救赎的灵魂,整个人都焕发一新。她雀跃地钻进去逮住正想逃离的他,就那不久前的牵手共舞事件一探究竟。哪知他恼羞成怒,从书架上随手取下一本书扔给她,“太闲了就看点书,别只知道追着男生跑。”那个时候即使被他骂,许艾青也觉得很开心。后来她没有把书还给图书馆,她央求图书管理员以高价买了过来。没事的时候就翻翻看,总觉得能看见陈北歌气急败坏的样子。那本书,就是现在她日日夜夜摆在面前的席慕容诗集。 如果没有你(2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那个时候即使被他骂,许艾青也觉得很开心。后来她没有把书还给图书馆,她央求图书管理员以高价买了过来。没事的时候就翻翻看,总觉得能看见陈北歌气急败坏的样子。那本书,就是现在她日日夜夜摆在面前的席慕容诗集。席慕容真是一个伟大的诗人。她说:我们去看烟火好吗/  去看那/ 繁华之中如何再生繁华/ 梦境之上如何再现梦境/让我们并肩走过荒凉的河岸仰望夜空/生命的狂喜与刺痛/都在这顷刻宛如烟火她还说:呼唤与被呼唤的/总是要彼此错过/等待与被等待的也是一样/从此我能栽种与收获的只有记忆/是不是到了最后/终于 也都要含泪还赠给你许艾青望着这些诗句,在台灯疲惫的光线中生出错觉,那些她拼命回避的记忆一瞬间如洪水猛兽般迎面袭来。她逃无可逃,眼泪在洪荒中奔跑,被浸染过后的黑色印刷字如命运般晕开,原来这一切早已写好诘言。逼仄的宿舍里她独自一人,面对记忆狡黠的捉弄无所遁形。屋外传来稀稀疏疏的雨声,她站起身走到阳台上,用清水洗了把脸,又从柜子里找出一套新衣服换上。镜子里的自己终于有了些生气,她挤出一个笑容,满意地关上门。到了外面,雨势渐大。雨水拍打在伞上发出浑浊的声响。不仅如此,因为雨是斜飞着的,许艾青撑伞的手因此不断被雨水溅到。凉凉的,说不出是什么感觉。一路上不断有好事的人待她走过后在背后窃窃私语。学校向来是个滋生流言的温室,那些流言就像换季时节的病毒,一经感染便四处蔓延。好在知道沈沉星的人不多,对她死的事情就更无所知晓,所以那些流言大多是冲着许艾青被陈北歌甩了的这件事来的。这样,许艾青就不用遭受来自无关的人冠以她的杀人凶手的罪名。对于这些长舌妇,许艾青也只是视而不见。没想到会遇到杨晨艺。她远远地认出许艾青,主动过来寒暄。隔着伞,许艾青也发觉只是实习了几个月,原先穿着保守正派的杨晨艺变时尚了不少。不说有多高的品位,至少有个性了不少。这个时间,她应该是回来准备毕业论文答辩。但许艾青现在没有心思与她寒暄。杨晨艺也爽快,废话不多直奔主题,“你知不知道,那次论坛帖子的事真的不是我干的。”细碎的雨声将她的话扰得支离破碎。“我知道。微微告诉过我了。”那次她和陈北歌因为她吵架,后来她主动前去道歉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魏斯微告诉她,帖子事件的始作俑者并非杨晨艺。但关于罪魁祸首是谁,魏斯微却含糊其辞,只说另有其人。“如果你是想要我道歉,那么我在此很诚恳地向你说声‘对不起’。”“那倒不用。”杨晨艺耸了耸肩,人明显更豁然了些。 许艾青顿了顿,又说,“如果是想找我要微微的联系方式,我只能说抱歉。她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联系过我。”“哦。”声音软软的。许艾青不知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似乎听到杨晨艺轻轻叹了声气。但她又能如何?没想到魏斯微说话算话,当真没有联系她。 如果没有你(23)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杨晨艺也爽快,废话不多直奔主题,“你知不知道,那次论坛帖子的事真的不是我干的。”细碎的雨声将她的话扰得支离破碎。“我知道。微微告诉过我了。”那次她和陈北歌因为她吵架,后来她主动前去道歉很大程度上就是因为魏斯微告诉她,帖子事件的始作俑者并非杨晨艺。但关于罪魁祸首是谁,魏斯微却含糊其辞,只说另有其人。“如果你是想要我道歉,那么我在此很诚恳地向你说声‘对不起’。”“那倒不用。”杨晨艺耸了耸肩,人明显更豁然了些。 许艾青顿了顿,又说,“如果是想找我要微微的联系方式,我只能说抱歉。她到现在为止都还没有联系过我。”“哦。”声音软软的。许艾青不知自己是不是出现了幻觉,她似乎听到杨晨艺轻轻叹了声气。但她又能如何?没想到魏斯微说话算话,当真没有联系她。她突然有些同情杨晨艺,因为,她喜欢魏斯微。这是许艾青始料未及的,但魏斯微向她说的时候表情那么坦诚,她没有理由不相信。如今看来,倒是真的了。喜欢上一个把自己当敌人的人,并且还是同性,这大概就如沾染上毒品的感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绝望中企望希望。人大概都怀有一种绝处逢生的侥幸心理,但多数时候,留予我们的只有绝望。许艾青正欲走,杨晨艺又说,“我听说你和陈北歌……”“嗯,没错。” 杨晨艺被她的反应弄得有点不知所措,许艾青认真等着下文。果然,过了几秒,她小心翼翼道,“陈北歌接受了公费留学的名额,你知道吗?”许艾青脑子懵了一下,随即震惊地看向杨晨艺。杨晨艺看了看表,“听说是下午三点半的航班。如果现在……”还不容她说完,许艾青早已拔腿而跑。陈北歌接受了公费留学的名额。听说是下午三点半的航班。许艾青只觉得有千万只虫蚁在心里用细密的脚踢她的心脏,她痛得难以自抑,于是眼泪毫无征兆地流出来。她可以忍受陈北歌对她说出那样的话。她可以忍受陈北歌怨恨她。她可以忍受时不时趁左悠和梁越不注意偷偷下楼在暗处看一眼陈北歌。但是,她就是不能忍受陈北歌远离自己的生活。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靠仰望他的信念生活,如果失去这个信念,她无法想象自己的生活会以怎样的方式继续下去。她不能让他走,绝对不能。哪怕他恨她,哪怕他爱着的是沈沉星。“陈北歌,你不可以离开……不可以……”她筋疲力尽地跑着,嘴里声嘶力竭地呼喊着,仿佛这样陈北歌就能听见。天公似乎有意和她作对,雨越下越大,整条街一片灰蒙蒙,雨幕将天地融合一气,整个世界都在大声哭泣。早已丢掉雨伞的许艾青在雨中绝望地跑着喊着,但没有人听见。穿越十字路口时她全然没有顾忌到红绿灯,她抬眼只看见对面显示的是绿灯,却没想到下一秒绿灯便跳转到了红灯。她已一个箭步冲进马路,就在这时,一辆没有打探照灯的汽车向她飞速驶来……“陈北歌――”“砰――”两个声音同时刺破空气。天地旋转,雨水泛滥成灾,整个世界一瞬间变成了一出哑剧。可是陈北歌,我还是那么那么爱你。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你(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一声尖锐的鸣笛传来,陈北歌打了个寒颤,从冗长纠缠的梦中惊醒。他摇下车窗,寒风灌进来,很快便吹干了眼角的一滴清泪。路灯从上面照下来,车的影子将他的身影完全包裹住了。他向后面鸣笛催促的车主说了声抱歉,接着发动引擎长驱直下。此时是他和许艾青维系地下情的第三个月的某个凌晨。离开许艾青家,他把车停在马路边,原本只是想抽一支烟,没想到却沉沉睡去。那个反复纠缠他的梦靥再次侵入梦境,尽管是在梦里,他却感到窒息的疼痛。往日时光里的种种,最后以物是人非四字了结。他虽站在人非的如今岁月,却把一颗心遗落在过去,想忘也忘不了。他总是能看到,大雨倾盆的午后,二十一岁的许艾青在灰蒙蒙的街上奔跑,一边哭一边呼喊着他的名字。那个时候他并不知道这一切,但后来从他人口中他将零碎的信息拼凑完整。他不知道许艾青当时当真如此,他心里希望不是,这样自己就有继续恨她的理由。他从来没有想过要恨她。即使是在沈沉星自杀之后,他在权衡之后得出的两全之法也是出国留学,远离有许艾青的生活。沈沉星猜得没错,他的答案原本就是选择许艾青。因为,在漫长的等待中,许艾青已如空气般遍及他所呼吸之处。他只是不愿承认自己对年少时那份感情的背叛,不愿承认自己已经爱上了许艾青。直到沈沉星抛给他那个问题,他才发觉自己根本没有办法不选择许艾青。然而,之后事情的发展趋势却在他意料之外。沈沉星的死,让他无法再面对许艾青。正好导师为他一直留着一个公费留学名额,他义无反顾地接受了,从此远走高飞,和许艾青天南地北地各自生活。那是一段难熬的日子。只身国外,孑然一身,除了繁忙的课业他还要饱受孤独的煎熬。每夜噩梦缠身,许艾青和沈沉星的身影总是交叠出现,让他无处安眠。他变得躁动不安,神经兮兮。渐渐地,他开始恨起许艾青,恨她不让他心安理得地离开。这样的恨意在日夜折磨中逐渐滋长。一开始他会按捺这种情绪,可它就像生长在身体中的毒瘤一样,他不得其法。最后他索性任其生长。他恨她,他要努力学习,早就一番事业,然后回国把同等的痛苦加诸在许艾青的身上。当在美国的事业如日中天,他却急流勇退选择回国。五年,不知道足不足够。但他确实已经忍不了了。可他回到这里,却发现那个他日日夜夜恨着的人,已经将他忘得一干二净。三个月的时间,比起之前的好些年,他觉得这段日子过起来似乎更加冗长。说到底,他是恨不起许艾青。但许艾青已经将他埋葬在记忆里,现在的她也有着看似稳定的生活,他们之间已回不到从前。他带给她的,大概只有伤痛吧,所以她才选择性地将他忘记。既然如此,他何不还她一个清静安宁的世界?没有他的存在,她就再不用那么辛苦地追寻什么。能给她爱护的大有人在,他只是她人生的一场意外。这个冬日的凌晨,寒风凛冽,吹得从梦中醒来的他整个人仿佛清醒了不少。下定决心后,陈北歌便开始着手准备。(呐,五一节到了,祝大家节日快乐,玩得开心哈!么么哒。)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你(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一连几日许艾青都隐隐不安,仿佛有什么事即将来临。就连和左悠吃饭她也显得心不在焉。“真的不打算和梁越和好了?”左悠的筷子在菜盘里挑来挑去,两眼空空,耳朵却灵敏地竖立着。许艾青摇头,“我和他已经没有可能。”“但他还是对你念念不忘,昨天打电话时他……”“悠悠,”她毫不留情地打断,“以前我一直以为和他之间平淡如水的相处就是爱情,可是现在我发现并不是这样。我对梁越,只是感激。爱情的本质不应该是感激,而是爱,一种最原始的冲动。”左悠轻叹一声,顿了顿,她忽然恍然大悟,问道,“你有其他人了?”许艾青默然,若无其事地夹了一根青菜放进嘴里。“是谁?”对她的默然左悠并不打算作罢。但许艾青只是抬眼瞟了左悠一眼,继而又心虚地低下头扒饭。能让她畏首畏尾的人,连最好的朋友也不敢告知的人,除了他还能有谁?左悠立即了然,有些生气地把筷子敲在菜盘上。“多久了?”“就两三个月……”“哼――这么说在和梁越分手之前你们就好上了?”“没有……”明明是分手当天。但她总不能把这样的话说出来吧,想了想,她索性不再辩解。“不是让你离那个人远点么?你怎么偏要反其道而行之?”左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可是为什么?他除了霸道冷漠点没有什么不好。为什么你总让我远离他,你和他很熟吗?”说到这里,许艾青像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她瞪着双眼一脸狐疑,“难道说你和他之间有过一段?”左悠无语极了,但又不能说实话。她白了许艾青一眼,“我懒得和你讲。总之这个人只会带给你伤痛。”这话听着挺耳熟。许艾青在脑子里想了一番,终于想起前些日子梁越也说过同样的话。分手后梁越经常找来,久而久之她和陈北歌的事自然也就瞒不了。梁越知道后火冒三丈,直接追到她家里告诉她远离陈北歌这个人。她也像今日这样反问原因,但梁越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只说这个人带给她的只会是伤痛。她一直觉得很奇怪。明明左悠和梁越都称和陈北歌素不相识,但每每他们所表现出来的又是一副对他知根知底的模样。而对原因他们不约而同地选择了缄口不言。直觉告诉她左悠和梁越一定有事瞒着她,而且这事还是关于陈北歌。但她无从查证,只得干着急。告别左悠许艾青回到公司。一进办公室小美便告知她一个天大的消息――陈北歌这个恶魔终于要走了。她一楞,惊讶之情溢于言表。由于她和陈北歌是地下情,办公室里没人知道。自然,对她这番反应过度的惊讶也没有在意。可许艾青对这突如其来的消息感到十分不适,明明昨晚那个人还在她身旁,怎么转眼他就要走?她决定搞清楚。在办公桌上找了份文件便径直推开总经理的办公室。正在讲电话的陈北歌对这贸然的举动投来一个凛冽的眼神,见到是她,目光又稍稍温和了下来。他匆匆挂掉电话,冷冷问道,“这是公司,一言一行都有人注视着。”似乎认识到自己的莽撞,许艾青心怀愧疚地低下头。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你(3)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她决定搞清楚。在办公桌上找了份文件便径直推开总经理的办公室。正在讲电话的陈北歌对这贸然的举动投来一个凛冽的眼神,见到是她,目光又稍稍温和了下来。他匆匆挂掉电话,冷冷问道,“这是公司,一言一行都有人注视着。”似乎认识到自己的莽撞,许艾青心怀愧疚地低下头。“说吧,什么事。”“我听小美说你要走,是谣言吧。”陈北歌双手交握在桌上,目光炯炯有神,“是真的。”“什么?”虽然已有心理准备,但许艾青还是觉得自己好像被欺骗了一般委屈,“怎么……都没听你提起过。”“临时的决定。总部那边缺人,这边盛华的案子又失败了,没有理由再留下来。”“没有理由……”许艾青眼里突然蓄满泪水,她点点头,转身匆匆离开。陈北歌望着她的背影,心里生出一丝不忍。却在下一秒转变为更坚定的决绝。没有理由留下来……没有理由留下来……整个下午,这句话就像炸弹一般轮番轰炸,许艾青的脑子疼的不行。三个月,什么都不算。一开始她也并非没有疑问,可夜里的温存又总是让她流连沉沦。圣诞的时候,他甚至还送了她一条手工毛围巾,大红色,样式有些旧,但看着却分外亲近。他们围在一起,聆听新年到来的钟声。那个时候的她几乎就相信陈北歌也是喜欢着她的,哪怕是一点点。但没想到,她始终只是天黑时寂寞的停泊点,天亮了,他要动身离开,连句再见都可以省略。可是,她却是货真价实地爱上了他。区区三个月,却给了她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激情与温存。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的生活可以这么不一样,可以把整颗心不求回报地交付予一个人。现在,她又要一声不吭地忍受这颗心被退回来的痛。小美发觉了她的不对劲,凑上前来问,“艾青,你不舒服吗?”许艾青眼里又立马盈满泪水,她怕自己会在别人面前哭出来,便用手捂住嘴,生涩地说了句“我肚子疼先回家了,小美你帮我请个假”后,便拎上包离开了公司。刚回到家她接到妈妈打来的电话。母亲的声音有些低弱,许艾青询问原因,她磨蹭了好半天才终于道出事实,原来许爸爸病了,今天一早送进了医院。这几年许艾青的经济不算宽裕也不算捉紧,每一年她都会接父母到C市住上一段日子。但她自己却没有回去过B城。对于父母的疏于照顾,她心里是怀有愧疚的。陈北歌离职办理前前后后大约需要一周,这段时间许艾青都不想回到公司看到他。正好,她可以回B城照顾生病的父亲。很快她便收拾好了行李,买了最快一班回B城的火车。坐上车后,她才发短信给小美,让她帮忙请一周的假期。理由自然冠冕堂皇,实则只要禀告上去,陈北歌那么聪明的人不会不懂。她就是存心躲着他。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你(4)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次日一早,许艾青抵达B城。七八年没有回来,偶尔只是在电话里听父母提起这里的变化。然而当她踏上这块土地,才真正感到一种沧海桑田的失落感。记忆中那些低错的屋檐,旧式楼房,狭窄巷道,通通换成了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夏。街上车水马龙,让人眼花缭乱,甚至找不着北。她站在路口拦下一辆崭新的出租车,上面贴满了各式各样的广告。“城南景心苑。”她钻进车里,生涩地吐出这几个字。原来的住址三年前被拆迁,当时父母和很多住在那里的老邻居都不愿。但最后政府半强迫半收买地开出一些优惠条件,硬是拆了那里。景心苑的房子是父母在原先房子的补贴上又加了几万块买的,听母亲说房子面积比原先大。房价上涨的势头很猛,早有先见之明的老俩口就专门挑了大房子,留着以后给许艾青。如果她回B城,那么就结婚用。如果不回来,那就卖了当嫁妆。许艾青问房子给了她那他们自己怎么办,母亲说他们早就合计好了,农村老家还有房子,前两年他们特意找人修缮过,等许艾青的终身大事定了,他们就回那里住。父母一辈子都在为儿女着想,总是把最好的留给孩子,却鲜少考虑自己。想到这儿,许艾青更加觉得惭愧。其实自己的工作也没怎么忙,可不知道为什么心里总有一丝恐惧,害怕回来。仿佛有什么不能见光的事物藏在这里。那是什么呢?她无从得知。家里确实变化了不少。看得出父母一心想着是为许艾青准备的,所以装修上也费了不少心思。母亲端出热腾腾的饭菜,催促着还没适应过来的许艾青。父亲昨晚就出院了。支气管炎,老毛病了。只是前两日天气转暖,他穿得少了些,于是受了点风寒这才加重病情。估摸着母亲是吓坏了,又着实想让她回来看看,所以才忙不跌地打电话。这下,父母忙前忙后,倒成了她像是需要被服侍的病人了。第五天,许艾青受不了父母对自己过分的爱护有加,她随便找了个借口便从家里出来。拦了辆车,却不知道要去哪儿。司机见她眉头紧蹙,看上去十分茫然,心里也猜着几分,便衷心建议,“要不去以前上学的地方看看,没准儿还能遇见以前的老师同学呢。”许艾青豁然开朗,“好。去城南高中。”很多地方都变了,但学校却还是那个样子。毕竟,学校通常都会对自己的历史引以为豪。而能表现出来的,通常就是那些古朴的教学楼和树。许艾青在校道上瞎晃着。原以为自己肯定在这里干过不少坏事,但不知是不是自己记性差的原因,能想起来的却少之又少。她像一个彷徨的路人,在曾经朝夕相处的地方,试图找到一点回忆的蛛丝马迹。然后如今她对于这里来说,不过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陌生人。但为什么,回忆对她来说总像一杯无色无味的白开水,她除了知道它存在,其他细节一概品尝不到。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你(6)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一夜颠簸,彻夜难眠。火车在铁轨上摩擦出碜人的声响,仿佛这是一列满载着苦痛的列车,穿梭在记忆的黑洞,山口有猛兽伺机出动。抵达C市是早上九点,正值白领们上班时期。许艾青拖着行李马不停蹄地赶往公司。然而却扑了个空,小美告诉她昨天陈北歌就整理好了文件,今天全公司正等着接任的新BOSS。许艾青突然有种万念俱灰的感觉。气喘吁吁的她双腿无力,沿着墙面蹲下来,一只手捂住脸,滚烫的眼泪落入手心,她觉得灼人。云里雾里的小美顿了顿又说,“听帮陈北歌定机票的方信说,他是今天早上十点的飞机。现在应该正在去机场的路上吧。”许艾青抬起头,泪眼朦胧中道了声谢,随即便飞奔出去。她一边跑一边掏出手机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关于陈北歌她了解的并不多,但只要和他有关的东西,她一定细心保存。电话在响第五声时接通了,许艾青欣喜若狂,“陈北歌,你现在在哪里?”“在去机场的路上。”“你……我……”她有些语无伦次,握着手机的手也忍不出颤抖起来,“陈北歌,你先不要走,我有很重要的事要问你。”“我十点的飞机。有什么不能在电话上说吗?”“用不了你多久时间,但真的很重要。你在机场外面的路口等我好吗,我马上就来。”那边沉默了几秒,然后应了声,“嗯。”正是上午忙碌的时候,打车本来就不便。却恰巧许艾青蓬头垢面的样子实在不招人喜爱,她连扮可怜的机会都没有,一辆辆出租车从面前疾驰而过,却没有一辆停下来。还差两分钟就到九点半,管不了那么多了,许艾青不顾路人的眼光在大街上狂奔起来。她心里默念着,陈北歌,一定要等我,一定要。我知道你不是随随便便挑了我,我一定要弄清原因。平常从公司打车到机场也就十几分钟的车程,此时的许艾青却是用双脚在跑。路程遥远不说,街上车水马龙,她赶路的同时还得注意交通安全。那是一段多么漫长的路程,仿佛贯穿了前世今生,只为了去证实一段不被他人所承认的岁月。寒风凛冽,如同刀片刮在脸上。许艾青整个身体被厚重的棉衣和雪地靴钳制着,围巾在风中凌乱飘舞。她一咬牙,将围巾从脖子上扯下来。跑了几步,仍觉得行动不便,干脆又脱下棉衣。路人以为她是疯了,急忙上前捡起她的衣服要还给她,但她已无心顾及这些,闷着脑袋直往前跑。百货大厦宽大的电子时钟上清楚地显示着09:48:59。许艾青心里一惊,距离机场还有一半的路程。她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将脚上笨重的鞋袜脱掉。全身上下现在已无可以阻碍的衣物,她可以尽力奔跑。如果说一个人的爱要用重量来衡量,那么最爱的程度,便是你愿意为你所爱的人卸下所有背负。温度,面子,甚至连自尊,全都可以抛弃。因为爱情,它就是如此赤裸的一件事。其实许艾青也可以像陈北歌所说的那样,在电话里问清所有事情。但她偏不,她偏要任性自私地见他一面,以为这样或许能够挽留住他。天寒地冻的路上,她赤脚前去与他相见。不管他是不是爱过她,她只想证实她爱他这件事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的。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你(5)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但为什么,回忆对她来说总像一杯无色无味的白开水,她除了知道它存在,其他细节一概品尝不到。她正一筹莫展,一个声音落入耳朵。“许艾青?”抬头,只见一个二十七八的男子站在自己面前,两眼放光,看上去又惊又喜。“真的是你!我在那边盯着你好半天了,还以为自己认错人了呢。”那人掂了掂手里的教案书,继续滔滔不绝地讲道,“十年没见了吧,你还是这么漂亮!看来我当年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嗯?”许艾青不解。“你忘啦?上高中的时候我追过你,当时我喜欢跟学校外面的混混一起,每天跟着你,结果你叫来你爸把我骂得狗血淋头。也多亏了叔叔,要不是他那一骂,我现在就不会在这里教书,可能还是在跟那些人鬼混。”“哦――”许艾青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礼貌生疏地对那个人笑了笑。“咦,许久不见你性子也变了。想当初你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家伙,为了追城北中学的大才子硬是周周往那里跑。不仅如此还连大学都考去他的学校,后来你们在一起了吗?”“城北中学的大才子?”“是呀,就是那个叫什么……哦,对,陈北歌。成绩好,长得又帅,难怪你这么喜欢他。”“你说那个人叫什么?”许艾青有些激动地问。“陈北歌呀……你不会忘了吧……”许艾青只觉得脑袋轰地一声炸开了。陈北歌……陈北歌……城北中学……她顾不得和面前还在喋喋不休的人,身体如离弦之箭飞快地冲了出去。一个小时的车程,她终于来到城北中学大门。一下车,便感到一阵眩晕。她楞在那里,阳光洋洋洒洒地照在大门上,她突然看到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有一个身影正朝她姗姗走来。“那是谁呀,悠悠?”“哦,他呀,我们学校的风云人物,陈北歌。成绩好,人又帅,比我们长一届,好多女生趋之若鹜。”“真的吗?我决定喜欢他了。”天啊,陈北歌,陈北歌。原来我们一早就认识。她的头在一闪而过的画面中剧烈疼痛,可是再深想,却一无所获。她急急忙忙赶回家,在爸妈不明所以的目光下拿了行李便往车站狂奔。她不是没有怀疑自己的记忆有障碍。很多时候一些画面闪现而过,循着它们找去,却总是无法得到结果。她也瞒着梁越和左悠偷偷去找过自己病时的主治医生,但他斩钉截铁地告诉她,她复原良好,一切正常。可如今,她不得不大胆猜想,这几年自己身处的世界全都是一个虚幻的泡影。所有人都联合起来在骗她,让她远离某种可能会伤害她的事物。就连一举一动都显得小心翼翼的父母,如今看来大概也参与其中。左悠和梁越都劝诫她远离陈北歌,他们生生切断这一切记忆,难道只是为了一个凭空出现的陈北歌?如果她没猜错,陈北歌就是那枚封尘记忆的印章。只有通过它,才能找回失去的人生。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你(7)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那是一段多么漫长的路程,仿佛贯穿了前世今生,只为了去证实一段不被他人所承认的岁月。寒风凛冽,如同刀片刮在脸上。许艾青整个身体被厚重的棉衣和雪地靴钳制着,围巾在风中凌乱飘舞。她一咬牙,将围巾从脖子上扯下来。跑了几步,仍觉得行动不便,干脆又脱下棉衣。路人以为她是疯了,急忙上前捡起她的衣服要还给她,但她已无心顾及这些,闷着脑袋直往前跑。百货大厦宽大的电子时钟上清楚地显示着09:48:59。许艾青心里一惊,距离机场还有一半的路程。她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将脚上笨重的鞋袜脱掉。全身上下现在已无可以阻碍的衣物,她可以尽力奔跑。如果说一个人的爱要用重量来衡量,那么最爱的程度,便是你愿意为你所爱的人卸下所有背负。温度,面子,甚至连自尊,全都可以抛弃。因为爱情,它就是如此赤裸的一件事。其实许艾青也可以像陈北歌所说的那样,在电话里问清所有事情。但她偏不,她偏要任性自私地见他一面,以为这样或许能够挽留住他。天寒地冻的路上,她赤脚前去与他相见。不管他是不是爱过她,她只想证实她爱他这件事是从很久之前就开始的。9点57分,在听到航空公司第三次催促登机的广播后,陈北歌终于失去了等待的耐心。他望着空气轻叹了一声,随即一只脚踏进机场大门。他并未听见,就在隔着一条马路的对面,许艾青正在声嘶力竭地呼喊他的名字。“陈北歌――”远远地,许艾青对着那道背影呼喊到。可是街上太嘈杂,又因为飞机起飞时的杂音,她的声音被淹没在一片虚无里。只是一条街,他,明明近在咫尺啊。许艾青已完全失去理智,她没有抬头看一眼红绿灯,便一股脑地冲进车流中……“吱――”是汽车急刹声。尾随在后面的车辆也接二连三地急忙刹住。与许艾青一尺之隔的车主摇下车窗,狠狠地冲她骂道,“贱货,想死另外找地儿啊!”可此时跌坐在地上的许艾青却无心理会,她的脑袋里此时像开了闸的水库,记忆的洪水向她激涌而来……“陈北歌,我决定从今天起,开始追求你!”“陈北歌,你怎么连喝奶茶的姿势都帅得掉渣!”“陈北歌,我喜欢你。” “陈北歌,如果以后有女生在你面前昏倒了,你一定要上前将她扶起来,不然,那个人一定会很难过很难过……”陈北歌,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匆匆路过的惊鸿一瞥中唯独对你望眼欲穿,在漫长等待里始终将你供奉在爱情神坛。你如一粒种子破土而出,以青春之名义在我荒芜的原野上肆虐生长。迎着风,迎着雪。而我,在阳光里想你,在风雨里念你,在时间每时每刻的默默拔节里无声爱你。陈北歌,冬天快来了,我们一起相爱好吗?如果我不喜欢你了,那一定是假话。如果我决定离开你,那也一定是自欺欺人的把戏。总之,我这辈子都只喜欢你一个人,真的。所有的画面如同放映电影一般,时间地点,故事情节,人物,通通串联起来,在她眼前一帧帧快速翻阅。原来,陈北歌,我是真的这么爱你。许艾青的嘴角扬起一丝清淡的笑,砰地一声倒了下去。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你(8)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人的大脑构造十分复杂,关于记忆的那部分,人们常常将它看作是一个储存库。这个储存库容量巨大,通常人在一种无意识的情况下就将所发生的,事物巨细,一一纳入库存。这就好比计算机程序中的数据库,程序员通过错综复杂的排列组合将数据信息置于指定的框架,待到需要时,通过指令索取。但人本身具有一种自主能动性,就算是在无意识的状态下,他的大脑也在做有意识的过滤和选择。比如,选择性失忆。但这种象征性的删除并非物理删除。一旦由外界相关联事物引发指令,过滤掉的记忆就会重新找回。醒来时已是深夜。借着窗外洒进屋里的月色,许艾青看清趴在病床边熟睡的人的脸。高挺的鼻梁,薄唇,眉峰凝蹙。他的手抓着许艾青的手,紧紧的,许艾青费了些力气才抽出来。那个人轻轻嘟哝了一声,又沉沉睡去。从他嘴里嗫嚅出的那几个字,一字不差地落入许艾青的耳朵。“许艾青,对不起。”她忽然就流下泪来。他为什么要对她说对不起?那些好的记忆找回来了,自然,那些坏的记忆也没有落下。沈沉星,她的死不是一个意外。而是在她去找她之后,对她说出那样的话之后,自杀了。她许艾青说到底和一个杀人凶手无异。沈沉星,是陈北歌那么在乎的人啊。该说对不起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在一片寂静的夜色中,许艾青紧咬着被子哭得不能自拔。而这一切,熟睡中的陈北歌毫无察觉。天亮时,陈北歌一醒来便发现病床上的许艾青不见了。一阵不安爬过他的心,他慌乱地跑出去问护士。哪知护士告诉他,“凌晨时分病人就走了。她还签了字,你看……”陈北歌只觉得头顶犹如晴天霹雳。许艾青就这么不告而别了。已经找回记忆的许艾青竟然就这么走了?昨天他刚要踏进机场,突然被身后一阵刺耳的刹车声打住。转身,只见许艾青狼狈不堪地坐在马路中央,随后就昏了过去。他急忙跑上前将她送往医院,在病床上她一直呼喊他的名字,后来又言辞模糊地说着以前的事。他大惊失色,询问医生,得到的答案便是许艾青极有可能是受了刺激后想起了那些她忘掉的事。他打电话给左悠,左悠听到后甚是惊诧,“什么?艾青想起了你?”“别问那么多了,赶快帮忙找人。”很快,得到消息的梁越也来了。大家四处打听,一天下来毫无所获。休息间隙梁越打了通电话,很快,他们便见到了一位老熟人。左悠惊慌失措,“魏……斯微?”来者冷笑一声,“怎么,没想到吧?”“你怎么在这儿?”陈北歌也十分好奇。“有人要抢我家财产,”她说着意味深长地看向梁越,“我自然要回来上战场。”“难道说……”“没错。”魏斯微说,“我想这里除了陈北歌你不知道外,其他人都一早知道了我是魏氏企业董事长的女儿吧。”魏氏企业是几年前的称呼,现在应该叫作盛华集团。盛华集团最初由魏氏企业和林氏企业组成,后来在股权大战中魏氏独占雄风,差点将林氏赶尽杀绝。林氏在盛华的股份,现在的所有者正是梁越。梁越与林氏的关系要从更早算起。高中毕业他得了场大病,却莫名其妙被接到香港治疗。那时他就已和父亲联系上,所以填志愿时他想也没想便报父亲所在的C市。和父亲经常来往,自然也就知道了魏氏,知道了魏氏,自然也就知道了魏斯微。陈北歌收购盛华集团方案失败就是因为梁越从中作梗。但梁越并非为了打击陈北歌才出手,陈北歌的出现只是加速了他的步伐,早在两年前他便开始秘密收购盛华在外流散的股份。现在,他已成了盛华的第二大股东。一场血雨腥风在盛华集团在所难免。身为魏氏的唯一继承人魏斯微,理所当然要回国参战。两个商场上互为敌手的人,现在为了许艾青,竟然也暂且放下恩怨,共同合作。毕竟,多一个人多一份力量。魏斯微打遍了电话,最后也只得到一个消息:有人在火车站看到了许艾青,但因为她好像并没有通过窗口买票,所以去哪儿也无从得知。刚刚有了线索,却又从这儿断了。陈北歌又气又急,一怒之下说道,“许艾青,你这个自私的家伙!沈沉星的死我还没找你算账,你怎么可以一走了之!”“你说什么?”魏斯微疑惑不已。“是你走后发生的事。有一天晚上艾青去找沈沉星,第二天沈沉星就自杀了。”梁越解释道。“可沈沉星并不爱陈北歌啊。她爱的是……”她扭头去看左悠,此时左悠的脸已经惊恐得面如死灰。“又是你搞的鬼是吗?”“你在说什么,这关左悠什么事?”“左悠,你难道不应该来解释解释吗?”魏斯微走到左悠面前,露出咄咄逼人的气势。一个被时光掩藏的秘密此刻昭然若揭。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你(9)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还记得几年前魏斯微突然出国留学的事吗?她对许艾青说是因为家里施压,其实不然,这一切都是为左悠所逼。当年,她和许艾青都把论坛帖子事件的始作俑者视为和她大吵了一架的副部杨晨艺。但就像杨晨艺解释的,第二天一早她就去了学生部整理资料,根本没有机会发帖。她们都忘了,当时除了许艾青在门外听,还有一个人,那就是左悠。只是谁能想到,从小和许艾青一起长大的她竟会做出伤害许艾青的事。一开始魏斯微也不愿相信。但当一直否认的杨晨艺有一天说她喜欢魏斯微,绝对不可能做出伤害她的事时,她才肯定了自己的猜想。不过她没有急着揭穿,而是等左悠自己露出狐狸尾巴。很快,又出现了个沈沉星。看着许艾青伤心欲绝的样子,她决定去会会沈沉星。她跟踪沈沉星,谁知却跟到了自己父亲的别墅外面。她至今都还记得沈沉星苦苦哀求自己父亲的样子。她像个做错事的孩子,跪在别墅门口,说,“我求你不要抛弃我,没有了你我该怎么办?是你将我从人生的深渊救起,你不要再把我推下去好吗?”这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生,竟然是自己父亲的情妇。魏斯微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事实就摆在眼前容不得她质疑。魏斯微的母亲早些年因病去世,之后父亲就没有再娶过。但这并不代表他身边就没有女人,相反,正因如此,他才有了更多享受的机会。沈沉星是傻得天真。她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受够了猪狗不如的生活。当她逃离那里却发现生活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简单,正在这时她遇到了魏斯微的父亲。这个中年男人,拥有财富和显赫的地位,他给她一切意想不到的物质享受,让她体会到飞翔的滋味。她以为这就是爱,所以她无法自拔地爱上了这个男人。而魏斯微的父亲呢,只把这当作是一场交易,和以往任何时候一样,在腻了之后给对方一笔钱就可以结束。可沈沉星哪里懂这个道理。在她已经习惯了有他的生活后,她已抽身不能。她只能赌一赌,做一番死缠烂打的挽留。就在这个时候,半掩的屋里出来另一个女人,她烟视媚行地说,“你已经成了过去时,而我才是现在时。”魏斯微看得非常清楚,那个女人就是她和许艾青再熟悉不过的,左悠。那一刻,魏斯微只觉得胃里翻江倒海,她趁自己吐出来之前匆忙逃离现场。然而还是被机敏的左悠见到了一闪而过的身影。左悠主动约了魏斯微。魏斯微问,“你知道他是我爸爸吗?”“知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做他的情妇?”“我别无选择。是他先盯上我的,你知道,一旦被他那样的人盯上你就算想拒绝也拒绝不了。因为他会给你一切你想得到的。”“你真是不要脸啊。”“嗯。我承认。”“那你为什么还要发帖子污蔑我和许艾青?”左悠冷笑,“我真的是污蔑么?魏斯微,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你喜欢许艾青,可你们都是女的……”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你(10)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左悠冷笑,“我真的是污蔑么?魏斯微,你心里想的什么我都知道。你喜欢许艾青,可你们都是女的……”“你住嘴!”“你喜欢她,她却要死要活地喜欢陈北歌。魏斯微,你一点机会都没有。真可悲啊。你想,如果我告诉她了,你们之间会不会连朋友都做不成?”“你敢!”“为什么不敢?对我没有任何损失是不是?”“你到底想干嘛?”魏斯微气急败坏。“我俩从一开始就看对方不顺眼,你说如果不再见到是不是彼此都清净许多呢?魏斯微,我们做个交易吧。你出国,再也不要回来,我就帮你保守秘密。”“我凭什么答应你?”左悠势在必得地笑了笑,“你一定会答应。这样你在许艾青心里至少还有个好朋友的位置,否则……你在她看来就是个――变态。”“……”魏斯微输了,彻头彻尾地输了。就算她可以在别人面前说一万遍不是,但她无法否认自己的真实想法。她喜欢许艾青,从一开始就喜欢。可她却不能说出来。爱的意义在于,你始终希望你爱的人能够如愿得到幸福。很明显,许艾青的幸福点不在于她。而最终她也只能带着满肚子秘密远赴他乡。这一去,就是五年。直到公司遭遇重大危机,她父亲近年身体又欠恙,这才不得不回国。“沈沉星爱的是我爸,而不是陈北歌,所以她根本不可能因为许艾青的几句话自杀。”听完魏斯微的话,梁越和陈北歌都如雷轰顶。左悠突然捧腹大笑起来,然而笑着笑着,眼泪便流出来了。“人人都只当我左悠是个水性杨花的女人,可又有谁懂,我之所以这样不过是因为得不到自己所爱的人。”她拖着沉重的步子朝陈北歌缓缓走去,“陈北歌,你知不知道,喜欢你的不只有许艾青,我也一直喜欢着你。”想当年一进入城北高中,多少男生趋之若鹜。可偏偏就有一个人例外,在校道上偶遇了连个招呼也不回应,他就是陈北歌。左悠向来消息四通八达,在初中的时候她就听闻了城北高中有个才貌兼备的陈北歌,所以在择校时,她出人意料地选择了离家和好朋友都远的城北高中。但是陈北歌却比她想象得更加难搞定,好像除了自己,其他人他一概不关心。有好几次,左悠上前主动问好,他也只是象征性地点点头,目光甚至不在她身上停留半秒。学校流传着一个说法:目前为止陈北歌没有跟任何一个女生有过亲近的举止。这让不得其法的左悠也渐渐松懈,连对她这个校花都不动心,那么其他女生就更不可能了。另一方面,她享受着被各式各样的男生众星捧月的感觉,便把这件事搁置在了一边。许艾青来找她的时候偶然看到陈北歌,她当即便说自己喜欢上了他。可那时她只当许艾青是随口说说,并没有放在心上。哪知陈北歌一毕业,她便四处打听他考取的大学。她一心往他那里奔赴,左悠自然也认识到了许艾青是认真的。于是也发愤图强,最终考取了同一所大学。即便如此,她还是认为许艾青是不可能和陈北歌在一起的。因为相较她而言,许艾青的姿色真的不值一提。可就在她像花蝴蝶般和一众男生玩起你追我闪的感情游戏时,那个傻头傻脑的许艾青却凭着自己的毅力和真诚打动了陈北歌。那时陈北歌还没有和许艾青正式在一起。但从他看许艾青时一次比一次温柔的眼神中,她就知道,自己原先的想法又多愚蠢。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你(1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有一年圣诞节,约了许艾青和魏斯微逛街,她在一家假发店买了一顶短假发,那天正好穿着许艾青前一天穿的衣服,她从商场的卫生间里出来,一时迷了方向便在里面乱逛。没想到身后有人拍了拍她的肩,带着责备的口吻说,“许艾青你怎么这么笨呢?”她转过头,那个人一脸惶恐地向她道歉,“怎么……对不起,我认错人了。”她粲然一笑,“没关系。没想到陈大帅哥也有出错的时候。”陈北歌愧疚地点了点头。“有个不请之情,不知道会不会麻烦你。”他提了提手里的纸袋子,“你能帮我把这个拿给许艾青吗?你和她比较熟。”左悠侧身看了看,纸袋子里装着一个水晶球。“原来是圣诞老人送圣诞礼物来了。放心吧,我待会儿就拿给她。”“谢谢了。”说完,陈北歌就准备转身。她叫住他,半开玩笑似地说,“你知道我们是高中校友吗?”对方楞了楞,回答道,“知道。听许艾青提起过。”她没由来地感到一阵失落。同校两年,最后竟然要从许艾青知道她的存在。许艾青到底有哪点能耐,能让陈北歌这块坚冰融化。她妒忌得要命,不甘心自己喜欢了多年的男生就这么被一个没她好看没她聪明的人抢走。陈北歌走后,她又在商场里买了两个水晶球。于是那天她把两个自己买的送给了许艾青和魏斯微,而陈北歌的那一个,她自己留了下来。她美其名曰是友谊的象征,没有人了解背后的秘密。那颗水晶球被她放在床头,她日夜观赏。然而这就像*皇后的镜子,她每看一次,邪恶的分子就在心里核裂变反应一次。久而久之,那些邪恶分子成了一粒hedan,她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裂。她开始想尽办法伤害许艾青,哪怕是言语。所以她精心制造了校园论坛上的帖子事件。这样,不仅许艾青,连同总在她身边保护她的魏斯微也能中伤。后来,她被魏斯微的父亲看上。那个男人想尽各种办法取悦她,她从前只知道人间是什么模样,而他却让她见识了天堂。他给她很多钱,大学还未毕业她就着手准备自己开店。不能被自己所爱的人喜欢,那么就只能在喜欢自己的人身上竭力索取。她知道像他这种男人身边养的女人肯定不少,但她却从他看她的眼神中读到了浓浓爱意。所以,她要求他理清外面的关系,只许有她一人。尽管她并不爱他,但她却不想再和其他女人共同拥有一个男人。沈沉星就成了她一声令下后的牺牲品。只是她没有想到,这个女生竟然是真心爱着魏斯微的父亲。但更出乎意料的是,她竟然和陈北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她的出现,成功瓦解了正在你侬我侬的许艾青和陈北歌。可是魏斯微却发现了她和她父亲的关系。但她不怕,她有王牌在手。于是她去和魏斯微谈条件,让魏斯微这个讨厌鬼走了。此时的她不知道自己还是不是喜欢着陈北歌,她只是恨透了许艾青的幸福。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你(1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许艾青找沈沉星谈话后的第二天上午,沈沉星又登门造访。她仍然奢求魏斯微的父亲不要抛弃她,已经是那样绝望的样子,左悠却火上浇油地说,“你要知道这世间能容你攀登的幸福绝不是活着。因为生活就是一场折磨,无论是什么,它永远不会让你如愿以偿。而你竟然决心把人生押在一个人身上,这样做的后果就是你注定一无所有。”当天下午,便传来沈沉星自杀的消息。那一刻她惊慌得手足无措,只得匆匆挂掉许艾青的电话。她原本只是想激怒沈沉星,这样她就会去为了证明自己并非一无所有而加入许艾青和陈北歌之间。她忘了,沈沉星本来就一无所有了。她痛恨一无所有,却至始至终都一无所有。她渴望飞翔,于是她就去飞翔。“我真的没有想到她会自杀,对不起,对不起……这些年我也一直生活在愧疚之中……”左悠已经泣不成声。魏斯微一个箭步冲到她面前,“啪”地一声,一记响亮的耳光甩到她脸上。“你简直是丧心病狂!”“我没有!艾青出事后我就知道我错了!”左悠呜咽着,“我终于知道为什么陈北歌会喜欢艾青了,因为她对他的爱,是任何人都无法企及的。”许艾青病愈后,左悠去她宿舍收拾衣物。许艾青的书桌上一直摆着一本书,书是翻开的,封面朝上。没人去动,上面已积了好些灰尘。她很纳闷只是一本从图书馆借来的书而已,之前许艾青却总是如视珍宝。她拿起书翻过来,在看到上面的那几行被特意勾勒起来的诗句后,眼泪,喷涌而出。呼唤与被呼唤的/总是要彼此错过/等待与被等待的也是一样/从此我能栽种与收获的只有记忆/是不是到了最后/终于 也都要含泪还赠给你从高中开始,许艾青就在呼唤陈北歌的名字,就在等待陈北歌有一天会握住她的手,但最后却以这样的方式,把所有记忆还赠给他。所有事,所有人,都被一根无形的线绑着,线的另一端是命运的手,它操控一切。而这些诗句,仿佛命运一早掷给许艾青的诘语,只是她没来得及读懂而已。或者,她早已读懂,只是为了爱陈北歌,她不惜对抗命运。这一刻,左悠嚎啕大哭。她对自己所做的一切悔不当初。所以后来的日子,她变本加厉地对许艾青好,凡事优先考虑她的感受。可许艾青在车祸后整个人性情大变,她总是很安静,不骄不躁,完全没了以前天不怕地不怕的精神。这让左悠痛苦不已,她的一腔悔意与歉疚无处献出,这也导致了她患上极其严重的失眠症。去年,再三思考后,她顶着有可能身败名裂的风险,向魏斯微的父亲提出终结关系。好在,他没有为难她。或许是因为他也真心爱过她,所以他潇洒地放手了,并且还拿出一大笔钱。但左悠没有接受,他收回他出资开的美容店她已经很感激了。就在她整理好一切,决心重新出发时,岂料消失得无影无踪的陈北歌又回来了。“我知道,我罪孽深重。可我原本只是想要一份真诚的爱而已。”“想到得到爱,先学学怎样爱人吧。”一直克制着自己情绪的陈北歌终于开腔,左悠抬起头朝他看来,他淡淡地看了她一眼,随即冲进夜色里。 我心里一直住着一个你(13)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夜晚的火车站人影寥寥。陈北歌坐在大厅里,脑子里如同一团浆糊。许艾青,她究竟在哪里?他欲哭无泪地用手掩住脸,曾经的种种在眼前一一浮现。陈北歌,我不知道为什么,在匆匆路过的惊鸿一瞥中唯独对你望眼欲穿,在漫长等待里始终将你供奉在爱情神坛。你如一粒种子破土而出,以青春之名义在我荒芜的原野上肆虐生长。迎着风,迎着雪。而我,在阳光里想你,在风雨里念你,在时间每时每刻的默默拔节里无声爱你。陈北歌,冬天快来了,我们一起相爱好吗?现在还是冬天,许艾青,难道你不打算和我继续相爱了吗?我有好多话要告诉你,你一定要听才行。“我的梦想就是永远和陈北歌在一起。”她天真无邪的脸一闪而过。“可这就是我最想做的事。”她多么傻啊,连梦想这么伟大的事,她也能锁定他。突然,陈北歌脑袋一个激灵。他连忙起身跑到售票台,“麻烦给我一张票。”这几年旅游业发展迅速,原本小小的凤凰古镇成了很多人心中的旅游圣地。旅游业的发达也带动当地的建筑,很多新兴建筑拔地而起。陈北歌循着模糊的记忆在狭窄的古巷里穿梭。待他终于找到几年前他和许艾青住过的旅馆处,那里已经成了一家酒吧。正是夜晚,沱江边灯火璀璨。失望而归的他沿着江边漫步,嘈杂的音乐四处传来。以前,这里的酒吧多是清吧,酒吧歌手唱的都是些慢歌。不像现在,人们在酒吧里猎艳,狂欢,热闹非凡。他穿过虹桥,沿着更里面走,周围渐渐清净了。万寿宫前面有座古塔,古塔旁边的小路上有很多梧桐。他走着走着,突然发现梧桐树下有个熟悉的身影。他以为是自己眼花,揉了两下眼睛,再看,那个身影还在。心里一阵狂喜。他不动声色地走过去,那个人正在接电话。“不要说对不起,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倒应该是我向你说对不起,这么久以来我从不知道你喜欢谁。”陈北歌突然伸出双手,从背后将那个人抱住。他下巴抵在她肩上,在她耳旁轻声呢喃,“对不起,这么久以来我从来没有告诉你,许艾青,我爱你。”时间仿若瞬间静止。四下寂静,没有前尘,没有往事,没有沧海,没有桑田。许艾青整个人像一座冰雕般僵在原地。然而眼泪,却从眼角滑落。陈北歌深吸了一口气,用力抱紧她,温润的唇贴上她的脸颊,去吮吸那些眼泪。许久,许艾青才悠悠说道,“你想清楚了,你说了这句话,下次就不许再离开我了。”“下辈子都不会离开。”陈北歌嗔笑道,“以前是你追着我跑,所以接下来,我要用生生世世的时间追着你跑。”“不要。”陈北歌心中一震,“为什么?”许艾青转过身来,面对着他,“因为追着跑实在太累了,我累过就已足够了。以后,我们就手牵着手一起走好不好?”“好。”他再次抱紧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用力,下定决心不再让这个人和自己分开。那晚他们依偎在一家小旅馆的床上,说了一晚的话。大多时候,是在说别人,说没有彼此的这被遗落的五年。他们时不时被对方逗乐,然后蒙在被子里哈哈大笑。次日,日晒三竿,阳光透过窗户照进来。凤凰的晨是相对安静的时候。许艾青从睡梦中醒来,发觉身旁的陈北歌正一脸笑意地看着她。因为害怕惊动她,他一直保持用一只手揽住她的姿势。许艾青害羞似地笑了笑,说,“我好像做了一个很冗长的梦。梦境正深时我却醒了。”“梦里有我吗?”陈北歌问。“当然有。”许艾青顿了顿,伸手抱住陈北歌,说,“你要知道,如果我不愿醒来,是因为梦里有你;如果我不愿深梦,是因为身边有你。而我之所以醒在梦深时,那是因为梦里身边都有你。” 【番外】醒来你还在身边(1)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一年后的某个早上。穿着宽大白衬衫的许艾青一把拉开窗帘,明媚的阳光洒进来,初夏温润的气息弥漫整个房间。陈北歌躺在宽大柔软的床上,被子掀开的一角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他的眼帘因为阳光上下晃动了几下,翻个身,继续蒙头大睡。许艾青洗完澡,换上衣服,然后从衣柜里拿出陈北歌要穿的衣物――内裤,衬衫,西服,领带,袜子,整齐有序地摆放在床头。做好这些,又一头钻进厨房做早餐。不一会儿,她把做好的早餐端进房间,这才着手去叫那个懒猪起床。“亲爱的,起来吃早餐了。”许艾青掀开被子,那个全身赤裸的家伙无动于衷。她喂了一声,还是没有反应。于是只好用双手去拽他的手臂,陈北歌像是故意要捉弄她一样,赖在床上叫人拉也拉不动。许艾青没办法,只好使出吃奶的劲儿。眼见床上的人终于有了反应,却没想,是那个人用了力,一把将她搂在了怀里。然而对他的热情许艾青显得相当冷静。昨天傍晚,出差半月的他一下飞机就直接去公司将她拎回来,折腾了一晚上,两个人都累得半死。所以许艾青想,陈北歌应该没有那个精力再做什么了吧。她一脸无辜地说,“快起床吃早餐。”然而事实证明她低估了陈北歌的实力。陈北歌翻身将她压在身下,笑眯眯地说道:“你就是我的早餐。”接着,不容她有半点挣扎,他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约莫十一点半,许艾青和陈北歌才姗姗来迟。所有的宾朋都已就座,牧师也等候在教堂中央。意识到自己有可能要耽误别人的良辰吉时的许艾青,这才赶紧拉着陈北歌到后台。看见慌慌张张的许艾青,左悠也不管自己是不是披着婚纱,劈头盖脸就是一阵乱骂:“许艾青你的良心给狗吃啦?我让你当个伴娘有这么困难吗,你知不知道婚礼是十二点开始,伴娘伴郎至少要提前两个小时到场吗?”许艾青自知理亏,只能忍气吞声任其责骂。但脸上还是难掩笑容,有说有笑地帮左悠整理妆容。左悠说:“肯定又是你们家陈北歌睡懒觉给拖的吧?”之前的陈北歌是个工作狂,总是起早贪黑埋头苦干,不过那也是他晚上无事可做的时候。自从和许艾青结了婚,没日没夜地折腾,就越来越爱睡懒觉。有很多时候左悠一早打电话约许艾青诳街,都因陈北歌还在床上要等他起床给他做早餐而作罢。所以这一次左悠也以为是这样。不过对于左悠的误解许艾青也没作任何解释,她总不能说是因为陈北歌精力旺盛,欲求难满才迟到的吧。于是只能瘪瘪嘴,红着脸看了看一旁伴郎团中的陈北歌。“真是对你无语了。你再这么不分黑白的宠下去迟早会把陈北歌给宠坏的。”左悠不禁抱怨。“好了我知道了。时间到了,该入场了吧。” 【番外】醒来你还在身边(2)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哦,对。赶紧准备。”左悠又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整理了一番,这才满意地踏上红毯。她真是个好看的女子啊。一颦一笑,一步一行,完美地诠释了倾国倾城这个词。就是这样一个女子,陪着自己在人生的路上披荆斩棘,一路前行。她是多么美好,而自己又是多么幸运地曾经被这个女子嫉妒过。望着美得不像话的左悠,许艾青心里有太多的留恋和祝福。一年前她因为记忆恢复逃到凤凰,那个晚上她在沱江边接到左悠的电话。左悠在电话里泣不成声,把多年来埋藏在心中的秘密说了出来。刚听完它们,她也震惊得哑口无言。左悠在那边一直说对不起,仿佛要把这些年所有的过错全都一个人抗下。而就是在那几分钟里,涌上她心头的并不是苦痛,怨恨,而是一直以来左悠对她的好。她是个相信感觉的人,就如同多年前第一次见到陈北歌就决定喜欢他那样,她相信左悠待她并非假意。所以最后,她选择了原谅。她说“不要说对不起,一切都过去了不是吗?倒应该是我向你说对不起,这么久以来我从不知道你喜欢谁。”后来左悠告诉她,如果说在这句话之前她对陈北歌爱许艾青这件事还有些许疑问,那么在这句话之后她就完全释然了。因为她许艾青是这么善良,好像天使般的一个人,所以就算是高高在上的陈北歌,也没有理由不爱她。接到左悠要结婚的喜讯是在一周前。那个和她即将携手共度人生的,是一个就连许艾青都差点忘了的人――孟屿。当年,和左悠短暂交往分手后,孟屿跟着摄影团一起全国游走采风,几乎再也没有出现在大家视野里。但这并不代表他放弃了对左悠的感情。就像他比当时其他同时追求左悠的男生更坚韧一样,在后来的岁月里,他也愈发坚决地爱她。事实上,这些年来左悠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收到一张类似明信片似的照片。孟屿走遍全国34个省,每个省都拍了很多照片,在离开一个省之前选出最好看的照片,然后寄给左悠。无论左悠在哪里,他总有办法打听到她的地址。所以迄今为止,左悠一共收到了34张照片。最后一张,是孟屿自己亲手送到左悠手上的――青藏高原的星空。孟屿说,一开始他只是想着把这些照片暂时寄放在左悠这里,因为也许走着走着就会爱上其他女孩子,会忘了左悠。然而当他躺在世界之巅,仰望那一片璀璨的星空时,他最迫切的心愿是把这片星空带给左悠。也就是那时,他明白了,他爱左悠,这一辈子都爱。所以他选择亲手把那张照片交给她,同时也把自己的一颗心交给她。“我一个人,只能在有你的国度徘徊,所以我想只有和你一起,才有勇气走完整个世界,你愿意吗?”听到这句话的左悠,霎时泪如雨下。她原以为,这辈子都不会有人全心全意爱她,以为自己根本不配得到爱。但是在她就要心灰意冷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这个世界给她的一线生机,不容半刻犹疑,她惟有拥紧他。如今,她披上洁白婚纱,在神父面前,接受上帝的指引,走进自己的幸福世界。 【番外】醒来你还在身边(3)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捧花不出所料地由许艾青接到。这么多人当中,左悠最希望祝福的,就是许艾青,虽然她已足够幸运地与陈北歌相爱相守。接着那束鲜花,许艾青眼角有些湿润。她明白左悠的心意,也珍重这份心意。不过,此时的她却希望把这份祝福送给在场的另一个人,梁越。如果说这世上许艾青觉得有所亏欠的人,一定就是梁越。他所付出的,是许艾青一辈子也无以为报的。这个见证了自己青春,陪着自己走完青春的人,多年来始终如一的坚守,让许艾青子最艰难的日子里找到港湾。他爱她,她自然知道。可奈何,她爱的是陈北歌。这无法用任何东西来解释的感情,就这么横亘在他们中间。她庆幸,他们之间没有更多纠葛,而他所做的终究是助她摆渡。陈北歌说,在他出国的前一天,梁越曾经找过他让他别走,他不同意,于是两人大打出手。梁越本来是为了徐艾青挽留住陈北歌,但是陈北歌的一句话让他犹豫了。“我走了,不正好给你一个机遇吗?”梁越再次挥向陈北歌的拳头就这么停在半空。正如陈北歌所说的那样,任何人都是有私心的。他爱许艾青爱得那么明显,但却只能站在她旁边,在适当的时候借她一个温暖的肩膀。可说到底他是个人啊,他拥有人性的优点,自然也拥有那些弱点。许艾青,就是他的弱点。所以后来的他为了打压陈北歌不惜把盛华的股份夺来,一如五年前他明明知道陈北歌要走却选择了对许艾青守口如瓶,还有串通许艾青身边所有人把陈北歌从她记忆里删掉,让她以为自己是完好的。这一切,不过是因为,他爱她。从第一次他在校道上被她撞倒,她身上淡淡的木瓜清香,便永远浸进了他心里。许艾青从人群最前面缓缓来到最角落,把手上的捧花递给站在那里的梁越。梁越对她的举动有些受宠若惊,“艾青……”许艾青耸耸肩,微笑着说:“你是最应该受到祝福的人,要快点找到你的幸福。”“幸福?”梁越脸上挂着一丝惨淡的笑,“我不知道我还有没有幸福可言。”“每个人都有幸福的权利。”“可有的人不一定会得到。”“那是因为真正属于他的那份幸福,还在路上,你要耐心等。”梁越正想说“得到幸福的人永远不知道还没得到幸福的人的那份痛苦”,这时却接到一个漂洋过海而来的电话。电话那头,正躺在爱琴海沙滩上晒太阳的魏斯微扯着嗓门说:“左悠那贱人的婚礼还行吗?”梁越轻声笑了笑,回答:“嗯,婚礼很豪华,才子佳人,璧人一对。”“这贱人,终于肯像样地活一回了。替我向她道声新婚快乐。”“没问题。”梁越看了许艾青一眼,顿了顿,说:“艾青就在我旁边,你要和她说两句么?”魏斯微猛地吸了口西瓜汁,做贼心虚地看了看旁边的人,打着哈哈说:“不了。她既然知道我喜欢她,却跟别人双宿双飞了,我才不要和她这样的人继续当朋友。”“那照你这么说,是不是我也该远离她呢?”“你这没骨气的家伙,当初推翻我爸的统治一副威风凛凛的样子。好歹你现在也是堂堂盛华集团的董事长,连个不喜欢你的女人也舍不得推开吗?”魏斯微滔滔不绝地说着自己那一套做人理论,却不想梁越早就开了免提,她这番话一字不落地进了许艾青的耳朵。许艾青夺过手机,骂道:“好你个魏斯微,你不要和我当朋友还教唆别人也不要。简意呢,我非得让简意离开你,让你落得个孤家寡人的下场。”魏斯微一听不妙,赶紧求饶,“哎呦小青青,人家哪里说是不要和你做朋友,我明明说的是要一辈子和你做好朋友。”“这还差不多。”许艾青乐滋滋地还回手机。缘分这东西真的很奇妙。当年她和陈北歌在凤凰酒吧里偶遇到的那个驻唱女歌手简意,谁能想到多年后竟然和魏斯微走到了一起。简意在酒吧唱了几年,攒够了钱便去国外留学。半年前简意在魏斯微经常经过的地方当流浪歌手,被路过的魏斯微遇见,两人一见如故。那时魏斯微在盛华集团的股权大战中输给了梁越,魏父从董事长的位置下台,成了名誉股东,魏斯微心不在商场,加上对许艾青的感情曝光,于是又远渡重洋深造学业。是简意的善良和阳光让她重新振作,之后,简意向她表露心迹,两人顺理成章在一起了。她们的爱情自然要比其他人受到更多来自世俗的压力。但是,这个世上,任何东西都构不成爱的阻碍,只要真心相爱,一切都可以被打败。许艾青相信,假以时日,世俗不再那么重要,魏斯微和简意终会在他们深爱并且深爱他们的人的目光下,接受上帝的祝福。 【番外】醒来你还在身边(4) - 醒在梦深时 - 苏一听 就餐时,看到荤素不一的一桌酒菜,许艾青忍不住反胃。她捂着嘴冲到洗手间,在里面哇哇了半天什么也没吐出来。她觉得好奇怪,为什么最近老出现这个状况。难道是感冒了?她疑惑地走出洗手间,穿过走道的时候却被陈北歌用身体挡住。“你干嘛?”陈北歌两只眼睛在许艾青身上来回打量,好半天才狐疑地冒出一句:“又是干呕?”昨天回来刚下车许艾青就在路边干呕了好一阵,当时他以为兴许是许艾青感冒了才没注意。可今天早上到现在,她已经干呕了好几次。这不得不让人多个心眼。许艾青点头。“今天是几号来着?”“23号。”“你这个月的生理期来了吗?”许艾青低头回想了一下,然后望着陈北歌摇摇头。许艾青的生理期一向很准,都是每个月七号到十三号,这次竟然已经过去了十天。陈北歌有些激动地拽过许艾青,“看来我们要去医院一趟。”可怜反应迟钝的许艾青还一头雾水,问:“啊,为什么?”陈北歌有些无语,停下来摁住许艾青的肩,激动之前溢于言表,“亲爱的,我们家可能要添新成员了。”说完,他看了看许艾青的肚子。这才反应过来的许艾青瞠目结舌地望向陈北歌,眼里里闪烁着钻石般耀眼的光芒。二话不说,她拖着陈北歌就往外奔。左悠还等着她这个做伴娘的挡酒,哪知只见许艾青风风火火地朝外跑赶紧上前拦截。“你干嘛,有你这么不负责的伴娘吗?”已经一头扎进车里的许艾青没有管这么多,趁陈北歌发动汽车,她摇下车窗对后面的左悠喊道:“我就不负责这一次,因为我家有个更重要的家伙等着我去负责!”话音一落,陈北歌就嗖地一下开走了。教堂是在郊区,离医院有一个多小时的车程。许艾青和陈北歌都难掩心中激动,恨不得车子赶快飞到市区。尽管他们并不确信是不是真的,但能一起经历这样的忐忑和期待,他们何乐而不为。初夏的风透着暖意吹进车内,陈北歌一只手紧握着许艾青,温暖的手掌渗出细细密密的汗。放在方向盘上的那只手的无名指上,银色指环在阳光里熠熠生辉。许艾青伸出自己的右手,自己的那枚戒指仿佛生长出了许多光,投射在她眼中,像一段段刻骨铭心的往事浮现。左悠时常责怪许艾青太宠陈北歌了,而她不知道,在许艾青心里,她对这样的宠爱感到何其幸运。何其幸运遇见他,何其幸运爱上他,何其幸运不放弃他,何其幸运得他相爱。所以那一点宠爱,又怎能不心甘情愿,又怎能不掏心掏肺,又怎能不甘之如饴。所有眷恋的,挣扎的,追求的,以及不放弃的,在这一刻都变得如此明朗。这浩大青春仿佛一场磅礴的梦,每个人的经历是相互独立却又相互交织的构筑。梦醒了,有人离开,有人留下,有人还在继续编织另一场不期而遇。何其幸运,许艾青和陈北歌,他们在彼此伸手就能握住的地方。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