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我的1977 看着手上这一张转业通知,罗振宇的心情十分复杂,如果是“以前”的罗振宇,他肯定会失落,沮丧,甚至无法接受,到处找关系疏通,希望能够继续留在部队里。 事实上,“以前”的罗振宇就是这么干的,他今年十八岁,正是大好的青春年华,正是为祖国抛头颅洒热血的时候,这个时候让他转业,那不是要了他的命吗? 可是,他毕竟不是“以前”的罗振宇了,所以看到手上的转业通知,他没有失落,没有沮丧,也没觉得不能接受,他外表虽然古井无波,平静得有些异常,可心底里早就掀起了惊涛骇浪。 他是罗振宇,他又不是罗振宇,准确地说,他不该是十八岁的罗振宇,他记得他在自己儿子的婚礼上喝高了,没想到一觉醒来,竟然躺在了军营里,躺在了一个不该属于他的地方。 军营?那是多么遥远的记忆啊,他高中毕业后在老书记,也是他远房二叔的帮助下参了军,因为是党员的身份,参军之后很快就成了通讯班副班长,班长。 可就在他渴望提干的时候,当兵两年的他接到了一张转业通知书,一张不该出现在他手上的转业通知书,他知道,自己是被转业的,因为他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人。 “以前”的罗振宇,选择了抗争,提干,是他的梦想,也是罗庙村老老少少对他的期望,他怎么能够转业呢? 穿上四个兜的军装,成为国家的人,那才叫活得有尊严啊,那四个兜就是尊严,是罗庙村老老少少的希望,他能转业吗?他不能!他不能辜负罗庙村老少爷们儿的期望。 可是,“今天”的罗振宇接到这一张转业通知书的时候,却很心动,是的,他很心动,因为他知道,再过几个月,中央就会下发文件,一份关于恢复高考的文件。 他至今还能回忆起那份文件中最关键的几条:“凡是工人农民、上山下乡和回乡知识青年、复员军人、干部和应届高中毕业生,只要符合条件都可以报考……自愿报名,统一考试……不唯成分……政审,主要看本人的政治表现……招生主要抓两条:第一是本人表现好,第二是择优录取。” 他们家的成分那是相当的好,上数十八代都是贫农,祖祖辈辈都是给人家种地的佃户,长工。 他出生的地方叫罗庙村,罗庙村是解放后改名的,它原来并不叫罗庙村,而叫王庙村,之所以叫王庙村,是因为村子里有一户大地主,王家,王姓是王庙村第二大姓,王庙村后面的鸡公山上有做小庙,王庙村因此得名。 村子里第一大姓是罗姓,可姓罗的祖祖辈辈都是给姓王的种地的佃户,长工,解放后,罗姓人感激党的伟大政策,翻身农奴把歌唱,成为了王庙村真正的主人,王庙村因此就被改成了罗庙村。 至于王姓人,在村子里抬不起头来,批斗,坐喷气式飞机,戴高帽,等等,经过一次次的批判,王家人的脊梁弯了,罗家人的脊梁直起来了。 罗振宇在家中排行老二,上面有一个哥哥,下面有个大妹和两个弟弟,哥哥是初中文化,后来考上了高中,因为要照顾家里,让他这个弟弟继续读书,放弃了读高中的机会,选择了回家务农。 村子里的书记是他远房二叔,说是远房也隔得不远,罗姓人打断了骨头连着筋,家家都沾亲带故,二叔当了一辈子的书记,在村子里威望很高,也因为老书记的原因,他在高中就入了党。 高中毕业后,他又被老书记举荐去参了军,在部队一待就是两年,他也没有辜负老书记的期望,成为了通讯班的班长,只等待着提干的机会。 排长和连长都很赏识他,他有知识有文化,还是党员,出身极好,简直就是为提干准备的,可天有不测风云,他得罪了一个得罪不起的人,这个人就是隔壁连的连长。 他和这个连长的亲侄儿在一个连队,提干的名额通常一个连队只有一个,有你没我,有我没你,所以他挡了别人的路。 这个连长很有后台,为了替侄儿扫清道路,抓住他一次汇报材料的重大失误,硬是要把他搞退伍,他知道,自己是被陷害的,被人家在背后捅了一刀。 “以前”的罗振宇,拼死力争,再加上排长作保,连长考虑到他是个人才,也为他担保,他才能继续留在部队里,可是提干是不可能了。 这次机会擦肩而过,下一次机会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他在部队里一直是班长,两年之后,他写血书参加自卫反击战,他的演讲让所有人热血沸腾,可不知为什么,他的请求还是被上面给驳了回来,他只知道,那个时候隔壁连的连长已经是营长了。 提干遥遥无期,他整个人变得消沉,颓丧,后来好不容易等来了一个公平的机会,那就是军队为了保证指战员的知识年轻化,下了一个文件,所有军队提干都要经由军校考试,这对别人是晴天霹雳,对他却是久旱甘霖。 终于,他凭自己的本事通过了军校考试,顺利提干,一直在部队里干到了营长,可这时候,他的部队生涯也到此结束了。 转业,等安置,那个时候,别说他一个小小的营级干部,就是等待安置的团级干部都是一抓一大把,好机会好位置哪里轮得到他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啊,一没关系,二没靠山,他只能自谋出路。 在部队待久了,思维方式已经跟不上社会潮流,他干过泥水匠,进过工厂,还干过保安,一路摸爬滚打,近五十岁的时候干起了包工头,算是挣下了一点家业。 他不敢回罗庙村,他对不起那些期望,他把每个月的工资都寄回了家,转业后也是这样,他近四十岁的时候才结婚,对象也是他们村的,是他年少时期的梦,也是罗庙村所有男人的梦,只不过那时候,她已经是一个嫁过两次的女人。 结婚之后,他的日子有了起色,两人有了他们自己的儿子,在儿子的婚礼上,他回想起自己的过去,喝高了,一觉醒来,已经躺在了军营里面,再次看到手上的这一张转业通知书,他觉得,或许这就是他的机会。 第2章 转业退伍 他把签署了自己名字的转业通知书放在排长的面前,排长长吁短叹,点上一支烟,却没有吸,等一支烟燃烧完,排长又点上一支烟,一直烧完了三支烟,排长才叹息地说道:“可惜了,可惜了……” 可惜吗? 他并不觉得,把转业通知书放到排长面前的那一刻,他如释重负,恍如新生,好像是摆脱了命运的枷锁,重新获得了新生一样。 这一次,他的命运,只能由他自己做主。 收拾好行囊,其实也没什么好收拾的,就是几套旧军装,战友们得知他要走,纷纷来为他送别,他平日里在士兵中间人缘不错,大家也都知道他的家庭情况,虽然为他抱不平,但他们却无能为力,所以有人陆陆续续给他送来了一些还是崭新的军装。 他没有拒绝,这是战友们的心意,他不能拒绝。 连长专门请他喝了一次酒,喝酒的时候,连长也为他打抱不平,为他可惜,并且告诉他,回家以后,要是有什么困难,一定要写信告诉他。 看到连长喝着、喝着就流出了眼泪,他那看惯世态炎凉的心也忍不住有些波动,想到连长在一年后竞争副营长的过程中被踢出局,转业回家,他终于忍不住告诉连长,让他提防一个人。 连长诧异地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何会这么说,要知道连长和那个人可是很好的战友,甚至还是同乡啊。 连长不知道的是,有时候,越是了解你的人,才知道该怎么对付你,就因为连长和他是老乡,所以那个人在连长竞争副营长的时候摆了他一道,成全了隔壁连的连长,等连长醒悟过来时,连长也只能和他一样退役了。 不管怎么说,连长看他说得郑重,也在心中把这句话记住了,他知道,这个有知识有文化的兵从不说假话,他既然这么说,肯定有他自己的依据。 连长把自己那四个兜的旧军装送给他当临别赠礼,看着这四个兜的军装,饶是他那颗心历经沧桑,此时也忍不住有些心酸,这四个兜的军装是多少农村兵的梦啊,只是,这一辈子,他不需要了。 他接过这件四个兜的旧军装,和连长道别之后,第二天,收拾好所有东西,坐车准备回罗庙村。 罗庙村老书记早就得知了他转业的消息,老书记知道了,其它人也知道了,这也包括罗振宇的父母和兄弟姐们。 罗父一辈子都是老老实实的农民,上辈子,老父亲为了把几个弟弟妹妹拉扯大,积劳成疾,终于在他提干的时候一病不起,那时候他正是提干的关键时候,也没能回家奔丧,这也成了他心底里一道过不去的坎儿。 父亲去世后,大哥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为了几个弟弟妹妹,他一直不敢结婚,后来还是他当上连长之后,大哥才结婚,他接过了家里顶梁柱的位置,把每个月的津贴都寄回家,一直等小弟大学毕业后,他才开始考虑自己的婚事,也是在那个时候,遇到了同在外地打工的梦中情人王灵芝。 王灵芝是地主家的一枝花,可这一枝花却没有生对时候,王灵芝的爷爷是黑五类,她也因此成分不好,她的父亲是村里的小学老师,因为出身问题,一度被打倒,批斗,也导致王灵芝成了老姑娘都没人敢娶,最后嫁给了隔壁村的一个瘸子。 王灵芝不只是是罗庙村的一枝花,放到周围十里八村,那也是大大有名,仿佛整个鸡公山的灵气都只孕育出了她这一朵灵芝,她比罗振宇大三岁,小时候,村里没有孩子敢和她玩,也只有罗振宇和她玩,两人的关系很好,可以说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罗振宇当兵之后,就和她没什么联系了,在部队里一心上进,他根本没有心思理会这罗庙村的一朵灵芝,等他后来三十岁当上营长,可以让家属随军的时候,他才知道,王灵芝几年前嫁给了隔壁村的李瘸子。 后来再见她的时候,是在南方的一个工厂里,那时候他是工厂的保安,她是工厂的女工,也是那时候,他才知道,王灵芝嫁给李瘸子后没两年,李瘸子一病呜呼,后来又嫁给同村的一个鳏夫,没多久那鳏夫也死了,她落了个克夫的骂名,无奈之下,只好南下打工。 他不知道王灵芝是不是八字硬,联想到自己后来和她结婚后,两人生活得很不错,恩恩爱爱二十年,一直到儿子结婚,他才“一命呜呼”。 下了车之后,走在回罗庙村的路上,他满脑子都是王灵芝的影子,仿佛罗庙村有一个娇妻在等着他。 一想到这里,他就很高兴,他觉得,这一辈子,自己总算是能够弥补一些遗憾。 可随后他又有些害怕,他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老书记,也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父母兄弟,更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未来的媳妇儿,因为他是被部队赶回来的。 他们会不会觉得他没出息?他们会不会说老罗家这个二儿子是个扶不起的阿斗?那些王姓人又会不会在背后骂老书记有眼无珠,看错了人? 他不敢想,真的不敢想,饶是他的心态已经是个快六十岁的老头子了,可想到这些可能出现的情况,他只觉得全身冰凉,这也是他前世一直不敢回罗庙村的原因,罗庙村就是他心中的一根刺,一根拔不出来的刺。 近乡情更怯,不敢问来人!他终于深深地体会到这句古诗背后的故事。 “这不是罗良全家的二伢子吗?怎么?被部队赶回来了?” 一句“被部队赶回来”深深刺痛了他的心,尽管他早有预料,可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心底还是涌起一股无奈,一股悲凉。 “是洪根叔啊!”他抬起头,对来人打了个招呼,对方这么说不是没原因的,他当兵两年没有回过一次家,看来他退伍的消息已经在村子里传开了。 “洪根叔是要出去吗?”这是罗洪根,说起来和他们家还是没出五服的亲戚呢。 “哎!我家红兵那小子惹了点事儿,我去一趟队部。”罗洪根瞥了一眼他的背包,他适时地递上一支烟,给罗洪根点上,罗洪根美滋滋地吸了一口,这才说道:“二伢子,你赶紧回家吧,你老爹正在家发脾气呢,你退伍这件事对他打击很大,你要当心咯!”、 “我知道了,洪根叔慢走!”还没走到村口就听说老父亲在家大发雷霆,他心里反而平静了下来。 第3章 父亲的失望 进村之后,因为是中午,所以路上并没有多少人,可他一进村还是引起了很大的轰动,不少人从门缝里探出头来看他,他甚至看到有些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只不过对他没有任何影响。 他不在乎这些人的看法,他只在乎三个半人的看法,一个是老书记,一个是他爹,还有一个就是他的大哥。 至于那半个人,自然就是他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的未来媳妇儿了。 烈日顶在头上暴晒,他额头上的汗珠大颗、大颗地往下落,背上的军装已经被汗湿了,他进村之后,走得很缓慢,仿佛是故意做给这些罗庙村的人看的一样,他在进行一个人的阅兵仪式。 仪式总有结束的时候,走得再慢,路也有走完的时候,村东头最边上那一栋篱笆墙就是他们家,因为他们家孩子多,所以到现在都还是篱笆墙,没有住上石弹墙房子。 他的母亲坐在门口,一直在候着他,看到一个绿油油的人影儿映入眼帘,他妈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接下他背上的包裹,小声说道:“你爹那个犟驴子听说你退伍的消息后,非常生气,这几天我们都不敢惹他,待会儿你见了他,无论他说什么,你都别和他顶牛,知道吗?等他气消了就好。” “嗯!”他默默地点了点头,把背囊交给母亲,而后“步履维艰”地走到堂屋,看到正抽着旱烟的老父亲,他一时间情绪有些激动地,泣不成声地喊了一声:“爸,我回来了。” 老爹的年纪不大,可是脸上却沟壑纵横,岁月的沧桑在他脸上留下了清晰可见的印记,老爹抽着旱烟,没有说话,或许他还没接受那个马上要提干的儿子忽然一下就变成了被部队赶回来的儿子,他无法把这两个儿子联系在一起。 “哼!”老爹抽完一锅旱烟,重重地哼了一声,随后又点燃了旱烟,两人陷入了无穷无尽的沉默。 他忽然跪了下来,铁塔般的汉子也忍不住留下了两行清泪,他没有说话,不知道该说什么,能看到老爹和他置气,他觉得非常幸福,比起所谓的四个兜,一家人在一起才是最难能可贵的事情,也是他失去的东西。 他不怕老爹骂他,也不怕老爹打他,只要老爹活着,他就心满意足了,当初下定决心退伍回家,不就是为了这点儿念想吗? “哎!”老爹放下了烟袋,重重地一叹,自言自语地说道:“你和你哥一个是初中生,一个是高中生,照理说,俺们老罗家能出两个读书人,那是祖坟上冒青烟了,本指望着你能提干,这样你弟弟妹妹也能有个指望,事到如今,想来是俺们老罗家没有那个福气,几辈子都出不了一个国家的人。” 他知道老爹在地里忙活了一辈子,一心渴望地就是家里能出一个国家的人,前世他因为提干,没能回家看到老爹最后一眼,老爹并没怪他,反而让大哥写信告诉他不要回家,工作要紧。 老爹对“老罗家出一个国家的人”就是这么执着,一直到死的时候,都对他寄予厚望,只是,这一辈子,他注定要辜负老爹的期望了。 他跪在地上没有说话,老爹忽然抬起头,用他那浑浊的目光看着他,问道:“不管怎么说,你也是高中生,又是党员,还当过兵,这在咱们罗庙村也算是蝎子拉屎独一份儿,待会儿吃了饭我就去找你二叔,看看他怎么安置你。” “爸……对不起!”他满腔地思念,满腔地悔恨,满腔地遗憾,到头来都只化成了短短的三个字:对不起! 老爹没有说话,过了一会儿,大哥从坡上回来了,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再简单不过的午饭。 大哥罗振邦今年二十岁,比他大两岁,初中毕业后在家务农,大妹罗小英十六岁,马上就初中毕业了,三弟罗振国才十岁,还在读小学,小弟罗振军五岁,还是个跟屁虫呢。 要说老书记对他们家真是不错,要不然,怎么可能让他们家四个孩子都读书,这在罗庙村恐怕也只有他们家才有这个待遇,究其原因,是因为他爷爷当年为了把老书记从鱼塘里救上来给淹死了。 老书记欠他们家一条命啊,他当了一辈子书记,也照顾了他们家一辈子,村里不是没有怨言,要说最大的怨言还不是来自于外人,正是罗姓人,其中就有他刚才碰到的洪根叔。 老书记只有两个儿子,都在家务农,当时把唯一一个参军的机会给了他,就连老书记自己的儿子也不是对这个爹没有怨言,可老书记依然这么干,谁也说不动他。 吃完饭后,老爹去了老书记家,他则是在家和大哥大妹说话。屋子里只有三个人,没有外人,他直接问道:“大哥,你想过继续读书吗?” “读书?”这是一个多么有诱惑力的字眼啊,大哥的成绩比他好,大妹成绩也不错,今年初中毕业后就该读高中了,以大妹的成绩,考上高中应该没有问题,可是他却有自己的想法。 大哥抽着他递来的纸烟,不以为然地笑道:“怎么?想让你大哥我去读高中?” “当然不是!”他知道大哥的脾气,上辈子,他欠大哥的太多了,所以他想这辈子弥补回来,因此说道:“大哥,我如今回家了,今后家里有我,挣工分的事情我来干,我想让你继续读书。” “你想让我继续读书?”大哥听到这话,差点没把嘴巴给笑岔了,戏谑地说道:“老二,你以为你是谁啊?你是首长?你是校长?还是你是老书记?” 没得他回答,大哥语重心长地说道:“老二,若是你想去求老书记,那就算了,这么多年,老书记为我们家做得够多了,即便是再大的恩情都还完了,我只想老老实实地种地,争取多赚点工分,让大妹、老三、老四还有咱爹娘每年能做上一件新衣服就心满意足了。” 听到这句话,他心里在流泪,心说,以大哥的聪明不应该在地里忙活一辈子,不管如何,他都要改变大哥的想法。 第4章 天大的好消息 他想着应该怎么说服大哥,更主要的是让大哥相信他的话,在心里组织好语言,说道:“大哥,我下面要说的事情事关重大,甚至牵扯到部队的机密,所以这件事情只有我们三个人知道,暂时不能让任何人知道,明白吗?” 大哥果然被他这话给镇住了,就连大妹也转悠着两只大眼珠子,好奇地看着他,跃跃欲试地想知道这所谓的“国家机密”。 他没有卖关子,直接说道:“大哥,我在部队里是通讯班班长,因此能够接触到一些政策性的东西,前不久,我在部队你收过一封文件,上面说咱们国家要在今年恢复高考了!” “什么?”大哥直接被这话震惊地跳了起来,嗓门也不知不觉提高了三分,他赶紧示意大哥稍安勿躁,过了好一会儿,等大哥消化完他这个天大的消息,才不敢置信地问道:“老二,你说的这话是真的?” “千真万确!”随后,他又把恢复高考的详细情况说了出来,最后说道:“大哥,这一次高考,除了应届毕业生之外,还招收农民,工人以及复员军人等等,我想着你是初中生,有底子,咱们现在还有好几个月的时间准备,另外,我想让大妹毕业后也以农民的身份直接参加高考,你意下如何?” “不行!”大哥立即拒绝了他的提议,说道:“大妹若是能直接参加高考,我是同意的,可是我不行,倒是你,老二,你是高中生,又是党员,还当过兵,咱们家若说有谁更适合参加高考,这个人非你莫属,我是万万不可能的。” 果然,大哥的反应和他预料的一模一样,他无法告诉大哥,他选择转业回家并不是为了参加高考,而是有别的想法,高考这么宝贵的机会他一定要说服大哥,这是在偿还,也是在弥补。 在他的设想中,大哥和大妹去读大学,他在家帮助爹妈做农活,抚养两个弟弟,同时他还能给两人想办法弄点学费生活费,如果是他去读大学,那大哥会比上辈子还要辛苦,恐怕父亲早逝的悲剧还会发生,这是他万万不允许的,所以这个读大学的机会只能让大哥和大妹去。 至于说能不能考得上,这个问题他不担心,且不说他后来在部队中学了很多文化知识,就凭他现在高中生的水平,只要好好准备,由他辅导两人,即便考不上首都的大学,也能考上他们省的大学,只要读完大学,他们就能成为国家的人了,也算是实现了老爹的夙愿,这也是他准备说服老爹的理由。 “大哥……” 他还准备继续说,可大哥却一把打断了他,不容置疑地说道:“老二,如果你说的是真的,那么这就是个天大的好消息,这读大学人只能是你和大妹去,家里有我照顾,你们后顾无忧!” 他千算万算,却算漏了大哥对他的感情,他没想到大哥如此坚决,似乎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他和大妹两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对大哥的倔脾气一筹莫展。 他知道,要想说服大哥参加高考,恐怕这事儿还得落到老爹身上,只是他不确定自己能够说服老爹,按理说老二在一个家中应该是最没有存在感的,皇帝爱长子,百姓爱幺儿,老二从来都不受重视。 可在他们家,似乎这个定律被打破了,他是老二,可无论大哥还是老爹,都对他期望甚高,一方面是因为他着实比较努力,但他知道,大哥的聪明和努力丝毫不比他少,甚至大哥才应该是那个去当兵的人,这一切,他都得感谢大哥。 既然无法做通大哥的工作,他只能另辟蹊径,准备晚上找个机会和老爹谈谈,让老爹去说服大哥。 他还没来得及给老爹谈这个事儿,老爹回来就告诉他,老书记知道他回来后,准备让他担任生产队的民兵队长,主要抓罗庙村生产大队的治安工作。 “民兵队长?”这个工作倒是不错,他不用下田也能赚工分,甚至还赚得更多,看来老书记对他还是另眼相看啊。 老爹抽着旱烟,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既然你回来了,那就好好干,你大哥这几年为家里做了不少事,也让他轻松一点,这几年的确实苦了他了。” 说到大哥的事情,他想了想,最终把恢复高考的事情说了出来。 “你说的是真的?”老爹同样有些不敢相信。 他拍着胸脯保证道:“爸,你放心吧,要不了几个月,文件就该发下来了,我因为侥幸得到了这个消息,咱们要是现在好好准备,大哥和大妹就能成为国家的人了。” 一句“国家的人”狠狠地抓住了老爹的心,只是老爹却和大哥说了同一番话:“老二,大妹的事儿暂且不说,就说你和老大,俺也认为应该是你去念大学,你在外面见过世面,脑子活,你是高中生,复员军人,又是党员,你去念大学才是对我们家最好的。” “爸,这件事我绝不同意!”他深吸了一口气,说道:“我欠大哥的够多了,这辈子怕是都还不了,所以这个机会一定要让给大哥,再说了,正因为我见过世面,我知道外面的东西,所以我才想留在罗庙村,我留在这里不只是为了我们家,更主要的是为了老书记,老书记一生的心愿就是把罗庙村发展好,只有我留在这里,才能帮助老书记实现这个心愿,所以,爸,我不能走,我要留下来!” 他抬出了老书记,老爹果然没有像之前那么坚决地反对了,因为老爹也觉得老罗家欠老书记的,现在是该还的时候了。 “你想好了?”老爹这一次看向他的目光十分清澈。 “我想好了,这个机会让大哥去,我愿意亲自给大哥和大妹辅导功课。”他下定决心说道。 “嗯,既然你都想好了,那老大那边我去说,对了,既然这是个好消息,那我们是不是也通知一下罗庙村的其它村民?”在这件事情上,老爹显然知道轻重,不敢自专。 “暂时还是不要了!”他想了想说道:“如果我没记错,老书记家的老二也是初中毕业,我想到时候这个消息我亲自告诉老书记,看看老书记怎么说。” “嗯,那就按你说的办吧!”不知不觉间,他俨然成为了家里最有发言权的人,这都是他如今的身份使然。他是罗庙村唯一一个高中生,也是最有文化的人,最重要的是,他还是一个党员,退伍军人,尽管洪根叔嘲笑他,可他知道,洪根叔心底指不定怎么羡慕老罗家呢。 有老爹去说服大哥,他总算是放下了悬着的一颗心,大哥是个孝子,老爹的话他不敢不听,只是,他现在开始担心一个问题,那就是教材的问题。 第5章 数理化自学丛书 他记得恢复高考的消息是在1977年10月21日才登报,距离考试时间12月11日和12日只有一个多月,如今才是六月,这也就说,他比其它人多了好几个月的准备时间,时间能够改变命运。 第一届高考的考生超过五百七十万,可最终全国大专院校录取的只有二十七万多人,录取比率不到百分之五,也就是说一百个人里面只有五个人能够上大学,至于上好大学,那就不是百里挑一而是千里挑一了。 要说这一届考试的题目倒不是很难,几乎就是初中水平高一点,记得他小弟准备高考的时候,他为了帮小弟找复习资料,还专门研究过历年的高考题目,其中第一届是他认为最容易的。 可对于现在的人来说,这第一届高考却并不容易,甚至是非常难,最难的地方有两个,一是准备时间太短,好多知识青年上山下乡之后,早就荒废了书本,而且那些年的高中生根本没学过什么东西,有几个人能够做那些题目啊。 第二个难点就是教材的问题,这时候中学的教科书一本叫《工基》,一本叫《农基》,和高考是两个路子的。 上个世纪60年代曾经出版过的《数理化自学丛书》,就是这一套书,成为了恢复高考时的致胜法宝,曾经就有这么一个传奇人物,在废品站里找到了这套书,正是靠这本书,让他从一个小木匠在恢复高考后,跳过了高中和大学本科,直接考上了华东师范大学数学系的研究生,经媒体报道后,一度成为家喻户晓的传奇人物。 这个人就是郑伟安,但凡是新三届的,就没有没听说过此人的,这可是真正的传奇人物。 这套书是63年出版的,共计17册:《代数》四册、《物理》四册、《化学》四册、《平面几何》二册、《立体几何》一册、《平面解析几何》一册、《三角》一册。 因其内容丰富、通俗易懂、深入浅出、便于自学深受广大青年欢迎,就是今年冬天,重新出版后,多次重印仍供不应求,这套书他当然知道。 若是能够弄到这套书,那他大哥和大妹的高考就没有问题了,因为这一届高考文科考试科目为:政治、语文、数学、史地。理科考试科目为:政治、语文、数学、理化,报考外语专业的加试外语。 想到这一套教材,他就不得不想到一个人,一个罗庙村敬而远之的人,这个人不是别人,就是王灵芝的爹王耀祖。 王耀祖曾经在县城教过高中,后来被打倒后下放到罗庙村小学教小学,王家不仅是地主,也是士绅,算是书香门第。 以前整个罗庙村都是王家的地,现在村里大部分王姓人都曾经是王家的家仆族人,王家倒了后,把王耀祖害得最厉害的不是罗姓人,恰恰是王姓人,按理说这些王姓人曾经受过王家的恩惠,应该知恩图报。 可是,人性的丑恶永远不会被低估,这些王姓人仿佛不踩王家一脚,似乎就无法划清楚和王家的界线一般,那年头,王耀祖可没少被这些王家人拿来向组织表忠心。 其实王耀祖这个人还不错,算是一个传统的书生,王耀祖被下放到罗庙村也就是十几年前的事情,当时因为他能够教孩子读书,老书记对他倒是颇为宽容。 后来大批斗来了,王耀祖被各种批斗,他老婆也因此而死,直到他去当兵的时候,王家的情况才稍微好一点,没有再隔三差五地就被拎出来批斗。 说起王家,就不得不先从鸡公山半山腰上那一棵黄葛树说起。 这颗黄葛树肚子生长在上山的路口,看上去有些特别,甚至古怪,它的主干分出五根侧枝,一根侧枝斜斜地指向村子里,这枝的形状稀奇古怪,在空中曲了几道弯,叶片随着枝条弯拐,疏疏密密,枝梢隆起的地方,叶片特别的茂密,活像一条游龙的脑袋。 而这棵黄葛树的无数根须,像无数青筋暴露的手臂紧紧地抓住岩石上的薄土,有的根须钻入了石缝。 这棵黄葛树特别粗壮,须五六个人才可以围抱,靠近岩土那齐人高的树桩疙节凸凹,枯空了小半边,形成一个明显的空洞,空洞容得下两个人,一些小孩儿捉迷藏,藏猫猫时喜欢躲进去,可是,有好几次从洞中钻出了毒蛇,咬伤人后无踪无影。大人们就不准小孩儿到这里躲猫猫了。 有一次一个小年轻不知天高地厚,朝里面撒尿时,不知被洞子里什么虫儿蛰了一下,顿时肿起痛得叫唤,半个月才消停,从此再没人敢在树洞那儿撒野,反而村子里人在清明、端阳、中元这类节气时,还在洞口放它几大串鞭炮,不知是敬是畏。 不知什么时候,一个白胡子的游方道士经过这里,看见大叔,噫了一声,绕着大黄葛树走了三圈,以手掌做尺,量了量古树的周长,又摸了摸树干,闻了闻树洞,嘴里念念有词,然后长袖一抖,指着那丫伸向罗庙村的斜枝说: “好风水,难得一见的仙人指路。” 老道打量古树时,有一群人上山,好事者听见这话,便加油添醋地传开了,越传越神…… 后来王耀祖的爷爷听说此事,就把那棵黄葛树当成了祖宗一般供奉,王家被打倒后,村里人畏惧那黄葛树的传说,也没敢做什么。 但是罗振宇知道,这棵黄葛树大有学问,这树洞是王家的藏宝洞,这个秘密是后来他和王灵芝结婚之后才知道的,这洞里如今虽然没什么金银财宝了,但是王耀祖却是把一些字画书籍藏在了里面,这些东西除了解放时王家放进去的字画之外,还有王耀祖被下放到罗庙村时带来的一些书籍。 王耀祖是传统的读书人,王家也算是书香门第,耕读传家,对于书,王耀祖是很宝贵的,在他眼中,书比金条都还要值钱。他记得小学的时候,他去王老师家,王老师经常都在摆弄他那些书。 后来运动来了,王耀祖家里那些书就成了四旧,可无论那些小兵们怎么抽打、批斗,王耀祖只说那些书早就被烧掉了,只有他知道,这些东西并没有被烧掉,而是藏在了那棵黄葛树的树洞里。 王灵芝还没出嫁,她老爹就死了,那洞里的东西除了她也就没人知道,嫁人后她也没打这些东西的主意,在她的意识中,那就是些没用的书籍而已,一直到两人结婚生子,后来他悄悄回去把那个洞里的东西掏了出来,除了字画之外,还有一些解放后出版的藏书,他记得其中就有一套数理化自学丛书。 他把那些字画卖了一半,剩下的留在家里,卖了字画的钱大部分给儿子在南方买房子用了,其余的留着两口子生活。 想到大哥大妹如今要高考,他觉得或许可以打那套教材的注意,至于别的东西,他没有任何想法,毕竟那不是属于他们家的东西。 第6章 见老书记 第二天晌午,他提了一瓶酒去老书记家里,酒是他从部队里带回来的。来到老书记家里的时候,老书记没在家,去公社开会了,只有他婶子一个人在家。 这些年,要说他们家最该感谢的就是老书记这一家人,他帮着婶子摆弄猪草,闲话家常:“婶子,你和我叔身体都挺好的吧?” “都好,都好!”婶子不善言辞,他问一句,对方就回答一句。 “我建国哥和建军兄弟在忙什么?”罗建国是老书记的大儿子,罗建军是小儿子,建国比他大哥振邦还大几岁,建军是老书记老来得子,比他小上一岁。 “建国是咱们生产队的生产队长,天天忙着抓生产,建军就帮着家里干点活儿。” 聊了几句,他和老婶子实在是没法聊下去了,也就不再说话,过了一会儿,建军回来了,一见面就跑过来招呼道:“哟,二哥,听说你回来了,本来还说去你家找你玩,良全叔昨儿来了一趟,我就知道今天准能在家看到你。” “你小子!”他一拳打在建军的肩膀上,这小子竟然没有动,看来这两年身子越发壮实了。 “怎么样?最近有没有上山打牙祭?”鸡公山很大,以前上面野生动物不少,可前些年因为吃不饱,村民们上山打得太多,现在已经不怎么能看见大家伙了,充其量就是野鸡野兔。 听到这话,建军就知道,二哥这是肚子里没油水了,当即答道:“二哥要是想打牙祭还不容易,待会儿大哥回来我跟他说,中午吃了饭,下午凉快些就上山,大家伙没有,山鸡野兔还是能弄到的。” “行!”他是想上山弄点野味祭祭自己的五脏庙,昨天在家喝了一天的稀饭,他真觉得有些脚趴手软,浑身没力气,这好多年没有吃不饱饭了,没想到重生回来,自己竟然有些不适应这饥一顿饱一顿的生活。 老书记中午吃饭的时候回来了,看到他过来,心情很高兴,“振宇啊,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了,大队里七个党员,有一半都有造反前科,现在加入你这个新生力量,我总算可以放心了。昨儿个你爹来了之后,我原本想的是让你先做一段时间民兵队长,可今天上午去公社开会,给公社说了你的情况,公社问我你怎么样,我说好,你是我看着长大的,有文化,在高中就入了党,又在部队里干过班长,公社说你这样的人才就该重用,公社答应你先代理半年副书记,怎么样?振宇,有信心吗?给叔一句准话!” 罗振宇见老书记这么帮助他,照直说了:“叔,我本来觉得让我干民兵队长就很满足了,没想到你这么看得起我,没说的,我在部队里练出了一副好身板,累不死,有什么任务,你尽管吩咐。” 老书记听了直笑,眼角嘴角的皱纹像猫胡子一样一抓一大把:“好,我就喜欢你这股子爽快劲儿,行,你既然说了,叔也不跟你客套,公社今年布置下来的生产任务咱们都还没抓落实,有些文件我也看不懂,回头你和我研究研究。咱们大队去年在全公社排名第二,今年有你,我想要争一争第一。” “好,我一定帮叔完成这个任务。” 罗庙村现在不算穷,后来之所以穷,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的领头人,老书记现在是个好书记,可再过几年,老书记的思想就跟不上潮流了,那时候罗庙村才成为了贫困村。 他愿意留在罗庙村,正是看准了罗庙村的发展潜力,倘若能把罗庙村发展起来,他的事业绝对不是读大学能够比的。 老书记喝着他带来的好酒,心情很高兴,一直念叨:“还是振宇有孝心,知道孝敬我,不像建国建军,这两小子从来没给我买过酒。” 建国建军无辜地相互看了一眼,惹得他心中大笑,说道:“叔,你要是喜欢喝,等以后我有钱了,天天给你买。” “那好,咱们可说定了啊!” 吃过午饭,趁着婶子去洗碗去了,他把房门关上,把中央要恢复高考的消息告诉了老书记,最后说道:“叔,我是这样想的,建军不是有初中的底子吗,虽说荒废了几年,但建军年纪小,记忆力好,我想趁着这几个月,我亲自给建军,我大哥,大妹三个人开开小灶,把高中的知识补起来,要是咱们罗庙村能出一个大学生,那咱们就出名了啊。” 他的话说得建军两眼放光,可怜巴巴地看着老书记,老书记没有急着表态,问道:“振宇,你真的决定不参加高考吗?” 他把自己的想法老老实实地给老书记说了一遍,最后说道:“我就不参加了,一来家里离不了我,我大哥大妹去读大学后,我就成了家里的顶梁柱,二来我也想为村子里做点事情。” “好!你有这个觉悟很好,这些事情你看着办就好了,我这儿没有问题,既然是统一考试,我这里全权支持。” 得到了老书记的保证,他应了一声,算是把这件事定了下来,现在只需要把教材弄到就行了。 “叔,建军,现在这事儿也急不来,最主要的是咱们现在没有教材,我得花些时间去弄,已经有眉目了,不用担心。” “你心里有数就好!”老书记对他还是很放心的。 说完高考的事情,三人从老书记房里出来,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老二,以前是大哥误会你了,就凭你刚才这一番话,从前的事情一笔勾销,从今以后,你就是我建国的亲弟弟,在村里有什么事儿你言语,还没有咱办不到的。” “建国哥,什么都不必说了,我懂。这些年老叔对我们家的帮助,我难报万一,我会好好督促建军,一定要把他送出去,这也算是我对老叔的一点心意了。” “好兄弟!” 建国重重地给了他一个熊抱,什么都没说了,他知道,两年前因为参军闹出来的误会就随风而去了,他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第7章 罗庙村的灵芝 当天下午,等太阳没那么大之后,三人一人提了一把枪就上山了,枪是民兵队的,民兵队原来的队长姓王,是个造反派,后来被打倒了,这个队长就空缺了下来。 老书记不止让他代理副书记,同时也让他兼任民兵队长,这可是一个有实权的队长,能够指挥罗庙村民兵队十几号队员。 三人走到半山腰那棵黄葛树的地方,他提出分头行动,看看最后谁打的猎物多,建国建军当然没有问题,他俩可是这山上的常客。 两人先走一步,等两人离开了好一会儿,他看了看周围没人,嗖地一下钻进了那个树洞,树洞很深,很狭小,他钻进去之后掏出准备好的电筒照了照,没有发现什么东西,这让他有些奇怪。 他用手上的枪往里面捅了捅,还是没有碰到任何东西,可是人却是再也钻不进去了,他没有放弃,他记得那些书籍和字画是装在一个防潮的木箱子里的,只是时间太久,他记不清楚当初是怎么取出来的了。 他看了看洞里的泥土,忽然灵光一现,取下抢上的刺刀,一刀戳下去,果然戳到一个硬硬的东西。 “应该就是在这下面埋着了。” 为了怕人怀疑,他没有马上行动,而是准备等晚上没人的时候再来取,这大白天的,万一被人家看见,没准一个大帽子就扣在了他头上。 到了晚上的时候,三人在黄葛树碰头,他自然是一无所获,建国打了两只野鸡,一只野兔,建军也打了两只野鸡。 看到他两手空空,两人自然没少对他一顿冷嘲热讽,他来者不拒,欣然地从建国手里接过两只野鸡一只野兔,说道:“我们家人多,这东西就归我了,你们把那两只野鸡拿回去给我叔下酒。” “你小子!”建国没好气地把两只野鸡一只兔子甩给了他,他拿起就走,丝毫没觉得不好意思。 三人结伴下山,到了山下分道扬镳,他趁着没人,把野鸡和野兔挂在一棵树上,然后原路返回,悄悄地摸回到刚才的黄葛树那里。 打着电筒,废了好半天劲,他才刨开木箱上面厚厚的泥土,而后就地撬了一道缝,打着电筒找了半天,把那套备考资料找出来之后,就重新把油纸弄平整,又把箱子好好盖上,再掩盖好泥土,铺上一些枯枝落叶,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包上这一套备考资料就下山了。 回到家里之后,他把两只野鸡和一只野兔甩给了大妹,然后回到房间,打起电筒,这才仔仔细细看起了这套资料。 “这可是改变命运的东西啊。”看完之后,他小心地把几本书藏好,出来和一家人吃饭,并且把代理副书记的事情告诉了老爹,老爹听了后自然是十分高兴。 吃完饭后,他把大哥叫到屋门外,说道:“大哥,爸给你说了吧,你考虑得怎么样?” 大哥这一次的态度有些软化,他有些怀疑地问道:“老二,你觉得我还有可能念大学吗?” “为什么不能?”他反问道:“大哥,你很聪明,又很努力,现在你的年龄也不大,为什么不能念大学?你放心吧,家里有我,你要真是觉得心里愧疚,那你就好好学,好好考,等你将来成了国家的人,出息了,你可得好好拉一把弟弟。” “真有那么一天吗?”大哥看着天上的月亮,似乎在想那一天什么时候会到来。 “会有那一天的!”他说得很肯定,这是他的自信,一个拥有四十年领先时代经验的自信。 大哥看着天上的月亮,他也看着天上的月亮,他虽然很有自信,但他也不确定自己的未来会是怎么样,他看不到那么远,他现在想的就是把大哥大妹送出去,只要他们两个人出息了,他也就安心了。 第二天,他提着一只野鸡来到了王家,他曾经也是王耀祖的学生,学生拜访老师自然是理所应当:“王老师,我来看看你。” “来了啊!咳咳!”王耀祖戴着厚厚的眼镜,他因为被批斗太多,身体有些不太好,老咳嗽,“前天就听说你回来了,回来也好,人老了,还是觉得待在家里才是最舒心的。” 王老师这句话他倒是很认同,他愿意留在罗庙村,改变罗庙村的一切,不也是存了一份桑梓之念吗。 “灵芝姐在吗?我有点事儿给她说。”高考的事情他不打算瞒着王灵芝,这个可怜的姑娘和他大哥一般大,既然他回来了,那她的命运就不能再像前世一样。 “她出去割草去了,你等一会儿吧。”王老师的话不多,可能这些年他已经习惯了放低姿态,谨小慎微。 等了没多久,王灵芝就背着一背篼草回来了,这是喂牛的,也要算工分,一见到他,王灵芝欢呼雀跃地跑了过来:“小宇,你终于舍得来看姐姐了?” “怎么不舍得!”看到眼前这个姑娘,他心都要化了,说道:“姐,我昨天上山打了几只野鸡,给王老师提了一只,放在厨房了。” “我待会儿就去炖了,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吧。” “好!” 他帮着王灵芝扯鸡毛,对方问起他为什么退伍的事情,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只好含糊其辞,王灵芝很为他可惜,可是他并不觉得可惜,反倒是想起了两人之间的点点滴滴,以前的,现在的,还有前世的,如果他要想和王灵芝在一起,只怕阻力不少,头一个反对的恐怕就是老书记。 扯完了鸡毛,他烧火,王灵芝炒菜,趁着没有外人在,他问道:“姐,你有想过继续读书吗?” “读书?别开玩笑了,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家是什么成分。”王灵芝本来是可以读高中的,当她准备体检的时候,街道主任那句“我们社会主义国家的高中不是给这种人家办的”话,充溢着政审全程。 记得那时候王灵芝痛哭了一天,她回到家里,对着王耀祖说了一句“都是你害的”,结果把王耀祖羞得喝农药自杀。 还是他央求着大哥把王耀祖背到医院去洗胃,住了半个月之后,王耀祖才出院,自那时候起,王耀祖的话就更少了,在村里见了谁都把头低下去。 “姐,如果我告诉你,几个月后就有一个机会,我保证你可以上大学,你愿意去吗?” “哐当!”王灵芝手上的锅铲直接掉在了地上,两只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仿佛想从他脸上看出一丝开玩笑的样子。 第8章 开小灶 “小宇,你说的是真的?”终于,王灵芝问出了自己的疑问,同时这也是她内心深处的期望。 “千真万确,姐,我从部队里知道了这个消息,咱们罗庙村隔得远,恐怕几个月后县里就有文件下来,只是当务之急还不是这个,咱们现在得把那些高中的文化知识补上来,我知道姐的底子不错,所以我也想让你给我大哥、大妹还有建军补一补,我的想法是成立一个学习小组,我当组长,你当副组长,目的就是把你们四个人送进大学。” “可是我们没有教材啊?”王灵芝的话一针见血,她何尝不知道,罗庙村根本没有她立足的地方,要不然她何至于都是二十一岁的大姑娘了都还没人上门说亲呢。 她知道,要是真能读大学,能够离开罗庙村这个伤心之地,她未来才有可能和自己心中的那个人儿在一起。 “教材的事情你不用担心,我有办法弄到,姐,你现在要做的事就是好好学习,政审的事情你不用担心,这次恢复高考,不看出身,只看自己平时表现,实在不行,到时候我会去求老书记想办法的。” “嗯!”王灵芝的双眼已经湿润了,她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内心的喜悦和感激,只是说道:“小宇,不到万不得已,你不要为了我去求老书记,那对你不好!” “放心吧,没事儿的,我都知道!” 吃完饭后,两人在树荫下乘凉,说起小时候的事情,感触良多,下午的时候,他就把建军,大哥,大妹还有王灵芝四个人召集起来,把那套数理化自学丛书拿出来,几人见了如获至宝。 “这教材只有一套,这一套教材由我亲自保管,你们既然是学习,索性重新抄录一遍,一来是加深自己的记忆,二来对于理解上面的知识点也有好处,我要说一下的是,你们抄录的资料千万不能泄露出去,以免多生事端,咱们学习小组这件事要低调,否则村里会有人眼红的,明白了吗?” “明白!” 得到众人的保证之后,他就监督四个人抄书,主要是抄录代数,物理和化学这三门,至于几何,暂时还不顾上。 四个人都是初中底子,但也有好有差,王灵芝和大妹的底子好一点,大哥和建军就要差一些了,他也在学习,他虽然有高中的底子,可毕竟隔得久远了,也需要从头捡起来。 老书记知道他们学习的事情,所以暂时没有给他这个副书记安排太多的工作,只是例行会议,虽然如此,他也不能做甩手掌柜,否则就会让人说闲话了,除了解读政策之外,他主要的工作还是抓生产队的治安。 田里的水稻马上就要收获了,地里的玉米也该收了,如今正是农忙的季节,今年雨水丰润,看起来是个丰收年,他要做的就是带人巡视,严防有人偷地里的粮食。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四个人总算是抄完了数理化这三门教材,这笔和纸的费用也花费不小,好在有老书记支持,要不然他还会为这些墨水钱发愁。 抄完教材之后,他就开始带着四个人一起学习了,因为这段时间是农忙季节,所有人都要忙着收粮食,所以他们只能在夜里学习,在夜里学习有两个不好的地方,一是太耗煤油,二是累了一天,众人的精神状态都不大好,好在学习的热情高涨,即便是头悬梁,锥刺股,也没有落下一天。 时间很快就到了九月份,生产队的水稻已经全部收了,今年是一个丰收年,超额完成公社交于的生产任务,获得了公社的高度评价,在全公社排名第一。 尤其是他带着民兵队的小伙子亲自收割稻谷,趁着还没下雨的天气把水稻晒干了,这可是大功一件,公社也对他发出了嘉奖,直接去掉了他的代理二字,正式担任罗庙村生产大队的副书记。 完成了秋收之后,他就把所有心思都花在了学习小组上,十月底,全国各大媒体都公布了恢复高考的消息,并透露本年度的高考将于一个月后在全国范围内进行。 消息传到罗庙村的时候,老书记兴奋得睡不着觉,天天往公社跑,了解最新的消息。 而他们学习小组的消息也因为报名的事情泄露了出去,这个时候,就有人找上门来了,毕竟他们可算是最先吃螃蟹的人。 首先找到他的不是别人,正是洪根叔,他家里也有个小子在读初中,他听到罗小英也准备参加高考的时候,顿时活泛了心思,罗小英是初中应届毕业生,按理说是不能参加高考的,可公社却给罗小英报上了名,这说明什么?说明她也可以读大学了。 既然罗小英可以,那他家那二小子为什么不行?所以他提着点东西找到了老罗家。 他爹对罗洪根还是比较客气,不管怎么说,两家都算是亲戚,而且罗洪根家的大小子是生产队副队长,怎么也得给点面子。 但这件事也不是他爹能够处理的,所以他爹把罗洪根打发来找他,他倒是没有拒绝,说道:“洪根叔,教材我这里有,你家二小子要是想要抄,没问题,至于参加我们学习小组嘛,恐怕不行,毕竟我们的进度他现在也跟不上了,我们总不可能单独为他开小灶吧。” 话是这么说,理也是这么个理,可罗洪根却不死心,说道:“二伢子,哦不,振宇书记,你洪根叔早就知道你不是池中之物,听说你自己没有报名,只为你家大哥和大妹报了名,不简单,不简单啊,洪根叔也不是要为难你,实在是我那二小子比较笨,振宇书记,你就帮帮他吧,怎么说咱们都是姓罗的,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帮帮你洪根叔,怎么样?” 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他想不帮忙也不行了,更何况以后要在村里干点事情,也少不了要用到这罗洪根,他只好答应道:“洪根叔你把话都说到这份儿上了,那我答应,不过我得事先说好,倘若你家二小子自己不争气,你可怪不着我,他还是老老实实读高中吧。” “放心,不会,绝对不会,振宇书记,我这就回家把我那二小子带来!” 他知道,这个头开了,很快就止不住了,不只是罗洪根家的二小子,就连公社书记听说他竟然有教材之后,都把自己的儿子送了过来。 他索性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趁着恢复高考这一股东风,他打起了别的主意。 第9章 高考补习班 罗洪根的请求让他发现了一个机会,罗庙村生产大队是公社下面十几个生产大队中最有战斗力的队伍之一,对于公社交付下来的生产任务,罗庙村每年的完成度都能排到公社前五。 也因此,很多城里的知情下乡都会想尽办法分到罗庙村生产大队,这些知情有些可是有背景的,可能这背景他暂时用不上,但不代表以后用不上,尤其是他准备长期扎根罗庙村,这些关系就显得弥足轻重。 他作为罗庙村的副书记,又搞了个高考学习小组,这件事在生产队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继罗洪根之后,有不少知识青年也找到了他,希望能够参加他的高考学习小组。 这些知识青年都渴望重新上学,哪怕考不上大学,读个专科院校也足以让他们满足了,要知道这个时候的专科院校那可是人们打破了头都想进去。 这个情况也引起了老书记的重视,他和老书记把生产队的十几个知青梳理了一番,发现这些人一大半都有参加学习小组的意愿,一只羊是赶,一群羊也是赶,既然如此,他想着干脆成立一个高考学习班。 如今秋收已经完成,也没什么重要的农活了,老书记对这个学习班很支持,农村人对读书人有着发自内心的尊敬,可这些人如果只吃饭不干活,生产队也养不起啊,最后他提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要想参加学习班的,管吃管住,但是每个月要交五十斤粮票和十块钱。 粮票必须是省城的粮票,如果是全国粮票,收三十斤,要是县里的粮票收六十斤,也可以用布票折算。 听到他这个收费的办法,老书记有些担忧地问道:“振宇,咱们这么做会不会犯纪律啊?” 会不会犯纪律,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如果家里大哥和大妹都考上了大学,那将来的生活费肯定是一个问题,虽然考上了大学不要学费,每个月还给助学金,可总有花钱的地方,而且他大哥饭量那么大,总不能饿着肚子上学吧。 所以他是想用这个学习班赚点粮票布票之类的,也可以给大哥大妹做一身新衣服,体体面面地去上大学。 这个想法老书记不可能不知道,只是没有说破,他也没点破,解释道:“叔,咱山上不是有座小庙吗,那里安静,适合学习,我的想法是让所有知识青年脱产参加学习班,既然是脱产,那咱们也养不起啊,他们这些城里人怎么都比咱们农村人有办法,收点粮票也是合理的,再则说了,我也付出了劳动,我们还要管他们吃喝不是,我想他们应该会理解的,如果家里实在是有困难的,我们再酌情少收一点,你觉得呢?” 老书记沉吟半晌,没有下定决心,他只好继续劝说道:“叔,我是这么想的,你看啊,建军现在才十七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虽说大学有助学金,但建军饭量也大,总不能饿着肚子读书吧,那样整天都想着吃饭了,哪还有心思读书?我想着咱们这个学习班能够办两三届,要是能余下一点粮票布票什么的,咱们也让我哥,我妹还有建军后顾无忧不是,总不能让那些城里人笑话不是,叔,你觉得我说的对不对?” 老书记终于点了头,说道:“行,就按你说的办,要真出了什么事儿,我去顶着!” “叔,那倒还不至于,对了,我听说咱们公社书记的小儿子今年不是应届毕业生吗,你把他也弄到我们学习班来,什么都不要,有了这护身符,咱们可就不怕了。” “嗯,我正要和你说这事儿呢。”老书记吐出一口烟雾,继续说道:“公社书记本来是想把他小儿子送去当兵,可那小子死活不干,说宁愿下乡插队也不愿去当兵,本来是要分到我们生产队的,这不是恢复高考了吗,现在书记让他儿子考大学,可那小子在高中什么都没学,听说你搞了个学习小组,就想把他那小儿子送过来,让你辅导辅导。” “没问题,叔,你让他过来就是,我保证好好辅导他。” 学习班的事情就这么定下来了,生产队十几个知识青年,一大半都参加了学习班,至于剩下的,实在不是读书的料,准备参军。 公社书记的小儿子今年18岁,高中毕业,年龄和他一样大,但这小子读书不中用,留过级,“你叫什么名字?” “振宇哥,我叫陈阳,我知道你,你和我姐是高中同学。”陈阳就是那个公社书记的小儿子。 “你姐?”这话倒是把他弄糊涂了,“你姐叫什么名字?” “哥,你忘了,我姐叫陈芸啊,两年前你们高中毕业后,你和我姐都去当兵了啊。”要说这陈阳还真是个自来熟,会来事儿,一口一个哥叫着,这干部子弟就是不一样,虽说陈阳不过是一个公社书记的儿子。 “陈芸?我想起来了,我们当时是同一批参军的,你姐可是我们班的班花啊。”陈芸她有点印象,好像是去当医务兵。 “对对对,陈芸就是我姐,我姐当初可没少跟我说起你,说哥你是她们班的风云人物,对了哥,你怎么没参加高考呢?” “这事儿你就别打听了,你既然来了,就好好学,虽说考大学很难,但只要你好好学,考个师专还是没问题的。” “那我就拜托哥了,要是我能考上师专,那还不得让我在家里吐气扬眉啊,要真考上了,回头我让我姐我爹好好谢谢你。” “行,你记着就好!” 在老书记的支持下,学习班总算是在山上的小庙办起来了,这座小苗有三间屋子,一间屋子做教室,其余两间住宿,男的一间,女的一间。 学生一共十五个人,十个男的,五个女的,除了他们村的五个学生和陈阳之外,剩下九个知识青年,都是城里来的。 他仔细了解了这九个知识青年的家庭情况,好家伙,还真不是盖的,家里关系都不简单,尤其是一个叫做高卫国的,竟然是县革委会副主任的儿子。这让他对学习班的重视又多了几分。 第10章 王灵芝的心思 十五个人的底子各有不同,最初学习小组的四个人进度最快,为了照顾后面的学生,他让大哥振邦担任学习班的班长,王灵芝,建军和小英三个人分别担任科代表。 十五个人被他分成了四个学习小组,三个科代表每个人带三个组员,高卫国和陈阳两个人跟着他大哥振邦一起学习,他有意让大哥和两个人多接触接触,这对他以后的发展有帮助。 他自己也把这两人和本村的几个子弟一视同仁,经常给他们开小灶,这也算是投资吧。 大哥很有威信,陈阳这个小屁孩儿自不必说,即便是高卫国,也对大哥心服口服,主要是大哥的基础知识扎实,对他们两人帮助很大。 学习是脑力劳动,消耗也大,为了给这些人补充点营养,他叫上建国哥和民兵队员在山里面打猎,除了山鸡野兔之外,竟然还打到一头一百多斤的野猪。 等几个民兵队员把野猪抬到小庙门口的时候,所有人都忍不住出来看。 “振宇哥,今天咱们是不是要加餐啊?”说话的肯定是陈阳这小子。 他指挥民兵队员开始杀猪,又给众人解释道:“这不是看你们学习太辛苦了吗,所以我假公济私一回,带着人去山上打了头野猪,这东西可不好弄,费了老大力了,咱们鸡公山以前野猪多得是,可前些年饥荒,打的太多,现在是打一只少一只了,为了你们,我这个副书记可是带头作孽啊。” “哈哈哈哈,振宇书记,我们也来帮忙吧。”几个女学生要上前帮忙,他赶紧摆摆手,说道:“行了,你们就不要添乱了,好好复习功课,等弄好了我叫你们。” 他想了想,又对建国说道:“哥,这猪头你带回去给老书记,这四条腿让四个民兵队员一人拿一条,至于这猪肉嘛,就留在山上,咱们晚上吃烤野猪肉。” “成,就按你说的办!” 傍晚,山间清爽的风吹拂着众人的脸颊,围在篝火旁,虽是深秋,也没觉得有什么凉意,反而觉得很惬意。 火堆上靠着半边金黄色的野猪肉,剩下的一半他准备明后天红烧,看着金黄色的猪肉,众人都忍不住食指大动。 陈阳这小子最是活跃,提议道:“咱们今后就算是在一个战壕战斗过的战友了,大家唱一首革命歌曲吧。” 高卫国为人比较沉稳,此情此景,也附和道:“陈阳,你小子平日里说话不着调,这个提议我赞成,那我起个头,我们就唱歌唱祖国吧,恢复高考,很可能就改变了我们的命运,所以我们得感谢祖国。” “五星红旗迎风飘扬……” 歌声伴着火光传出老远,看着这纯真的一幕,罗振宇心中也觉得很惬意,一起的付出都是值得的,未来会越来越好。 饱餐了一顿烤野猪肉,建国和四个民兵队员欢天喜地地提着猪腿下山了,但这十几个学生却意犹未尽,一股今朝有酒今朝醉的气氛洋溢在黑夜之中。 不知什么时候,王灵芝坐在了他的身边,把头靠在他肩膀上,让他一时间有些诧异,可并没有推开她。 “小宇,你说我能够考上大学吗?能离开这个地方吗?” 对于罗庙村,王灵芝有太多不好的回忆,上辈子他不愿意回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受了她的影响。 “会的,灵芝姐,你要相信自己,你就是咱们鸡公山所有灵气造化出来的一朵灵芝,外面的世界很精彩,你要相信自己,你可以的。” “谢谢你的鼓励。”她忽然坐起来,侧过头看着他,说道:“小宇,可是你想过没有,我如果考上大学了,那以后我就不会再回到这里了,我也就见不到你了,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参加考试吗?” 这一点,他何尝没想过,只是家里需要他,罗庙村需要他,他也需要这里,他不是没有野心的人,可是这些想法,即便他说出来,对方也不会理解。 本来有千言万语要说,可话到嘴边,却变成了:“灵芝姐,我知道你担心王老师,你放心吧,我会照顾好王老师的,你要是出去了,好好读书,不要有后顾之忧。” 这根本不是王灵芝想听的话,可看到他坚毅的面庞,她知道,这些话她是不可能听到了。 不知不觉间,她回忆起了小时候的事情:“小宇,你知道吗,小时候村里没有人跟我玩,只有你一个人跟我玩,你带着我漫山遍野地跑,那时候,我真快乐。” “可是,我恨这里,这里给了我太多不好的回忆,我不想待在这里,一点也不想,你知道吗,我遭受了多少村里人的白眼,我感觉自己就像一只鸵鸟,只能把头藏在羽毛里,这样的日子我再也不要过了,小宇,你知道吗。” 说着说着,王灵芝已经泪流满面,他轻轻地抱着她的头,放在肩膀上,轻声安慰道:“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相信我,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嗯!” 风肆意地划过两人的脸颊,带走了咸咸的味道,不知不觉间,已经感觉到有些凉了,他再看肩膀上的王灵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在他肩膀上睡着了。 “还真像个孩子!”他轻轻地抱起她,回到小庙,正准备敲门,王灵芝嗖地一下就睁开了眼,然后从他怀里缩下来,红着脸跑回了房里。 “原来她没睡着啊,呵呵!”他自言自语地笑笑,也回到隔壁房间睡觉。 山上的条件很简陋,十个人挤一个大通铺,好在不是夏天了,否则那味道别提多难闻了。 日子一天天过去,罗庙村风平浪静,山上的生活虽然清淡,却有多彩多姿,让他原本历经沧桑的一颗苍老的心也恢复了活力,这才发现,上辈子自己把青春消磨在部队里,真是太不值得了。 转眼间就到了冬月,高考时省市自主命题,县里统一组织考试,这个时候,高卫国的作用就发挥出来了,生产队开了介绍信,在他的帮助下,十五个同学提前去县城找到了住的地方,开始备考。 他没有跟着去,能做的他都做了,剩下的路要靠他们自己去走。 第11章 第一届高考 12月10号,这一天对高考考生来说,是改变命运的日子,也是罗庙村高考学习班十五个考生走进双口县考场耳朵日子。 在县里报名的时候,罗振宇有些独断专行,他权衡了几个人的学习进度,给大哥罗振邦的第一志愿报的是人大法学系,第二、三志愿分别是汉江大学和蜀中大学。 王灵芝报的是燕京大学外语系,因为她外语成绩不错,这多亏了她有个懂外语的老爹。 至于建军和小英,两个人第一志愿报的都是汉江大学,小英报的是经济系,建军报的是测绘工程。 汉江大学是汉江省最好的大学,建军和小英的底子差一点,学习的进度也不一样,所以对他们两个,他觉得能考上汉江大学就不错了。 就在众人紧张地踏入考场的时候,罗振宇也没闲着,他找到了老书记,请求道:“叔,我有个想法,后山那座采石场,我看了,还能用,我想开春之后把他办起来,远的不说,就说咱们村里的房子,大部分都是篱笆墙,一到下雨还容易漏雨,我想咱们也盖石墙瓦房,这也算是给大家的好处嘛。” 老书记听了没吱声,这可是件大事,弄不好是要被扣帽子的,后山那座采石场早年间开办的,当时县里修路,就来这里拉条石,村里还因此赚了不少钱,可后来这成了资本主义尾巴,也就给关了,因为这采石场,老书记差点被安了罪名,所以由不得他不谨慎。 这一次,老书记没有向之前办学习班那么痛快,支支吾吾地说道:“要不,咱们再等等?” “等不了了!”他又何尝不知道老书记的担心,可马上翻过年坎就是78年了,这一年可是很关键的一年,要不了多久,徽州省就会爆出小岗村包产到户,包干到户的事情,那时候责任制一出来,各人自扫门前雪,都忙着种自己的地,要想集中人力办事情可就不容易了,那得要工钱。单就这启动资金这一笔,就让他一筹莫展。 再往后一年,小商小贩就开始活跃起来了,他还指着等采石场办起来之后,赚取第一桶资金呢,所以这个采石场必须办,而且还要是在没本钱的基础上办起来,这个时候,只能依靠生产大队。 “叔,你看看今年,咱们生产队超额完成公社的指标,被公社大力表彰,可落到实处,除了荣誉,什么都没有,咱们该怎么生活还是怎么生活,你再看看隔壁其他村,人家早就不是篱笆墙了,就咱们村束手束脚的,所以啊,不能等了,再等下去黄花菜都凉了。” 老书记见他态度坚决,语重心长地说道:“振宇啊,你可知道,这采石场办起来是什么性质?弄不好,别说你这个副书记,就连我这个书记都要除脱,我倒不是舍不得这个位置,可这个位置千万不能落到外姓人手里啊,要不然,你我罪过就大了。” “那几个造反派,天天盯着我屁股下面这张椅子,就等着我什么时候犯错,然后他们好去公社举报,把我换掉,要真是这样,咱们对得起罗家人嘛,别忘了,这个村,以前是姓王的。” 老书记说的这几个造反派他知道,就是村里姓王的,这几个人因为踩了王家一脚,摇身一变,也成了贫农,出身极好,可即便是贫农,那祖上也是王家的家仆,罗姓人本来就是给他们欺负的,这一下子把位置调换过来,那些王姓人又如何让肯依。 所以,他们时时刻刻都盼望着老书记犯错,紧盯着老书记犯错,只要老书记一犯错,他们就看到了机会,以前不是没有过前例,好在老书记和公社的关系不错,在老书记的带领下,每年都能保质保量地完成公社交付的生产任务,也是因为这样,公社才会让老书记一直当下去。 “要不咱们拿到会上讨论讨论?”被老书记这么一说,他也不确定这步子是不是迈得大了点,要想把采石场重新办起来,王姓人是绕不过去的。 “那就讨论讨论!”老书记或许也想投石问路。 第二天,老书记就召集几个党员开会,他到了队部,冲到会计门前,吩咐道:“开广播,通知党员开会。” 会计姓王,戴着眼镜,背地里人家都叫他四眼王,四眼王闻言没有行动,不紧不慢地问一句:“广播怎么开?开什么会?” 对于这四眼王,他没客气,一听就知道是想给他个下马威,他怎么可能让他如愿,对付这等人,最好的办法就是让他服气。 他伸手一把拽住四眼王会计的领子,生生地把他从椅子上拎起来,拉到面前,狰狞地看着他,一字一句吩咐道:“开广播!让党员开会!” 四眼王怎么都没想到这个副书记看起来文质彬彬,竟然力气这么大,这才想到对方刚退伍回来,没准心里正窝火呢,这个时候跟他搞对抗着实不明智,所以老老实实地在广播里通知党员开会。 党员算上他一共八个,四眼王会计,老书记,生产队队长罗建国,副队长罗红军(也就是罗洪根家的老大,老二罗红兵),出纳王宏伟,记工员王丽,妇女队长张春华。 这八个人就是罗庙村生产队的组织了,罗庙村生产队有五十户,三百多人,原本是两个生产队,分为一队和二队,后来公社合并成了一个队,算是一个加强大队。 从八个人的组织就能看出罗庙村的人员情况,王姓人受教育程度高一些,所以担任会计,出纳甚至是记工员这类职务,而罗姓人主要是抓生产,至于其它姓,则是少数人口。 众人到齐之后,他率先开口:“我这个副书记上任之后,之前一直忙着别的事情,对咱们队里的事情操心得不够,在这里,我先做个自我检讨,今天把大家召集起来,是有件事要和大家商议一下,大家不要顾及,畅所欲言,有什么说什么,我这个副书记初来乍到,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大家多多指正。” 他这一番话说得合情合理,众人再也不敢小觑这个年纪不大的副书记了,都开始打起精神,看看他要说出个什么大事。 第12章 开办采石场 看到众人都支起了耳朵,他继续说道:“我们今年超额完成生产任务,在全公社排名第一,获得了公社大力表彰,照理说我们应该感到高兴,可同志们,不知道你们有没有看到隔壁村的情况,他们虽然落后我们一名,可他们村里大部分都建起了青砖瓦房,而我们村却几乎清一色的篱笆墙,同志们是否想过这是为什么?” 大家听得认真,他也说得认真:“是因为我们村劳动力不够?是因为我们村穷?又或者是因为我们村没有条件?” “都不是!我们村的劳动力不比隔壁村少,我们也不比他们穷,那是因为什么呢?”他的目光不断在四眼王会计、出纳和记工员脸上逡巡,“因为他们有瓦窑,有砖窑,他们把这瓦窑砖窑烧起来了,所以,他们都住上了青砖瓦房。” “他们这么干是不是走资本主义?不是,因为他们没有卖过一砖一瓦,他们的砖瓦最后都给每家每户盖起了青砖瓦房,所以他们住得好,十里八村的姑娘都愿意嫁去他们村,反观我们村,每年有那么多姑娘嫁出去,可是嫁过来的却很少,以至于我们要开调调亲,嫁一个女儿出去,让别人家嫁一个女儿过来,同志们,这就是我们村的现状啊。” 他的话的确是引起了众人的深思,妇女队长王春华趁机问道:“振宇书记,你有什么想法?说出来,让我们都听听。” “是啊,振宇书记,我们村的情况的确是表面光鲜,这也有一定的历史原因,今天既然你都说到这儿了,有什么想法不妨神说出来研究研究。”附和的是记工员王丽。 他看了看老书记,老书记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他才继续说道:“我想过了,我们村的情况不必隔壁村差,可我们为什么生活得没有隔壁村好,究其原因,就在于我们没有隔壁村的人敢想敢干,他们能烧砖窑,烧瓦窑,我们为什么就不能学一学呢?” “振宇,你的意思是说?”建国忽然明白他要说什么了。 “不错!我想把咱们后山的采石场重新办起来,青砖瓦房是不可能了,但是石墙瓦房却是有可能的,今天我把这个想法提出来,大家都说说自己的看法,能不能办?怎么办?都不要有顾忌,畅所欲言。” 果然,这个会议开得不寻常,四眼王会计在心里这么评价道,要说起这个采石场,和王会计也脱不了干系,当初就是他去公社举报,这采石场才停了下来,现在重新办,那不是打他王会计的脸嘛,所以他的脸色很不好。 “我先说一句,老书记,振宇副书记,这个采石场可是公社明令禁止过的,咱们现在想重新办起来,县里会答应吗?公社会答应吗?整不好又是一次运动,所以啊,我的意见是不要办。” 王会计明确地提出不能办,这让会上的气氛一下子凝重起来,建国当即反驳道:“不能办?为什么不能办?我觉得这个采石场非办不可,共产主义是让我们社员住篱笆墙,茅草屋吗?不是吧!既然隔壁村这两年把砖窑瓦窑都办起来了,我们村为什么不能办?我坚决支持振宇的意见,办采石场。” 罗建国这一发话,罗红军也附和道:“建国队长说的是,我们早就该办了,远的不说,就说我们村娶媳妇儿,人家一听是我们村,明面上伸大拇指,可实际上呢,没有哪户人家愿意把女儿嫁过来,都知道嫁过来没好日子过,是咱们穷吗?不是,咱们以前就是太大公无私了,你看那些吃返销粮的村子,人家都比我们的日子过得好。” 在这个问题上,妇女队长张春华也赞同地说道:“是啊,咱们的确该反思一下,不是说我们徇私,实在是我们也要过日子啊,以我们村现在的情况,不应该把日子过成这样,我说句台面下的话,咱们不要斗来斗去了,最后只会害了自己。” 听到张春华的话,其他几个人都沉默了,为什么?因为这就是根源,比如,村子里收成好了,罗家人可能想偷偷截留点粮食,可只要这么干了,王家人马上就回去举报,反之也是同样的道理。 姓罗的和姓王的斗了几十年,最后生产倒是上去了,可日子却越过越穷,以前两个生产队,一个队长姓罗,一个姓王,两支生产队简直就像是两个村的人,处处争抢,抢水源,抢时间,抢太阳等等,后来还出现过械斗,就是那个时候,公社才把两个队合成了一个队。 其实,王家人和罗家人的争斗,说到底也是两个阶级的争斗,以前,那些王家人怎么说也是高高在上,一下子让他们被姓罗的泥腿子管着,他们怎么可能受得了,所以才处处唱反调。 罗庙村要想有发展,必须团结姓罗的和姓王的,停止内斗,把所有心思都用来应付上边,大家劲往一处使,这才能把罗庙村发展好。 张春华不姓罗,也不姓王,所以她敢这么直言不讳地说出来。 “我也说一句!”看到会上的气氛有些凝重,老书记出来解围,“同志们,春华同志说了一句上不得台面的话,可这话却是事实,我们早就给放弃成见了,要不然,咱们村也不会这么穷,我知道大家对我这个老书记有些不满,认为我偏帮偏信,但是同志们想想,这么多年,我有做过让大家戳脊梁骨的事情吗?” “那倒没有!”说话的是出纳王宏伟,“老书记这些年处事还算公正,没让谁吃过大亏。” “宏伟说了句公道话!”老书记接着说道:“我老了,精神头也没以前好了,同志们,今后振宇副书记会把咱们这个罗庙村带向何方,关键还得看你们大家的支持,他年轻,有干劲,我希望你们能够放下成见,支持他,我相信他,也希望你们相信他。” 老书记这是让大家表态了,说准确点,是让王姓人表态了,他知道,要想打破他们心底最后的防线不容易,所以他又说了一句话。 第13章 罗振宇的决心 罗振宇知道,只要能够争取到王宏伟,王丽两人的支持,事情就成功了一大半,两人之前明显态度有些软化,所以他准备再接再厉。 “大家都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他没有让大家回答,自己说道:“今天是咱们国家恢复高考考试的日子,包括我们村的知情在内,我们村应该有十五个人报名考试。” “你们可能也都知道,我前些日子一直忙着办高考学习班,为的就是让咱们村出几个大学生,要是咱们村出了几个大学生,那十里八乡地姑娘还不挤破了头往咱们村里嫁?” 说到这里,他看向王宏伟,说道:“宏伟哥,我没记错的话你弟弟今年在县城读高一吧,这样,我准备开春之后继续办学习班,到时候你让你弟弟也过来,咱们直接参加高考,只要他好好学,手续上的事情交给我去办。” “对了,还有王丽姐,你妹妹明年也参加我们的学习班,即便考不上大学,考个专科也是不错的嘛,至少都能成为国家的人,你们说呢?” “欸!”王丽听到这话,差点没把嘴给笑岔了,感谢道:“振宇书记,你有这个心,我啥都不说了,你心里有我们,我们心里自然就有你,你放心吧,你要有什么决定,我无条件支持。” “我也是!”王宏伟也说道:“过往的恩恩怨怨咱们什么都不说了,为了以后的好日子,咱们一笔勾销。” 说到这里,王宏伟又看向王会计,说道:“叔,算了吧,别斗了,既然事情都说开了,咱们也别僵着了,不管怎么说,都在这个村子里住了几十年,管它这个村子是姓罗还是姓王,只要咱们的日子过好了,不比什么都强吗?” 四眼王会计很心痛,他万万没想到,王家人被眼前这点蝇头小利给遮住了眼睛,竟然妥协了,事已至此,他一个孤家寡人还能说什么? “既然你们都这么说,那就这么办吧,不过,对于重新办采石场的事情,我保留意见!” 他这么说,会上又陷入了尴尬,可随即他又说道:“不过,你们放心,我也知道什么事能做,什么事不能做,我绝不会做被王家人戳脊梁骨的事情,既然你们愿意办,你们就去办,我不掺和。” 王会计能让步到这个地步,也差不多了,他见会上统一了意见,继续说道:“我的想法是,以民兵队为骨干,组织三十个壮劳力开办采石场,给每个人按劳动量记工分,最后把工分转化成修房子的石头,等他们都尝到了甜头,这采石场也就办起来了。” “至于后面其它人要建房子,也要用工分换,没有工分就用钱买,咱们这个采石场的收益,两成归队上,剩下的八成给员工按工分发工资,大家觉得怎么样?” 他其实是在偷换概念,采石场明面上记工分,可只不过把工分当成了一个等价物,工分可以换石头,换钱,其实说白了不就是发工资嘛,只是这个时候,很多人搞不明白这个道理,认为既然是记工分,大家又是按劳取酬,好像也没什么不对。 “我赞成!”王宏伟第一个表态。 “我也赞成!”紧接着是罗红军,最后所有人都表了态,只有四眼王会计保留意见,但保证不会扯后腿。 散会之后,老书记高度赞扬了他今天在会上的表现,夸奖他把握住了整个会议的节奏,尤其是能把所有人团结起来,相当不容易。 他心里想的是,王家人也不傻,好日子谁不想过,只要把萝卜和大棒发挥得当,由不得这些人不支持。 他把建国、红军两个人生产队的正副队长留下来,问道:“建国哥,红军哥,现在咱们生产队还有什么重要的任务吗?” “任务倒是没什么大任务,怎么?你有想法?” 听到建国的话,他直接说道:“是这样的,我想趁着还没过年,先把采石场办起来,万事开头难,民兵队一共不到二十人,我打算从生产队抽调出会打石头的壮劳力,先组织五十人,把采石场办起来。” “等石头出来之后,我想先给王家人修上几间房子,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利益,至于青瓦,以我们队上的名义去隔壁村买,相信他们巴不得我们去买呢,只不过要保密。” 他这话一出,红军不乐意地说道:“振宇,要说修房子怎么也该先给我们修啊,凭什么给姓王的先修?” “猪脑子!”建国没好气地说了红军一句,“你也不想,要是像你这么干,咱们刚才会上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吗?以后不懂的别瞎说,好好听老二的吩咐就是。” “哦,我知道了!”红军不得不怵建国,小时候没少被建国哥俩揍,更何况他是副队长,建国才是队长呢。 当天下午,建国就去做社员的工作去了,要说威信,建国在村里威信很高,即便是老辈子也不得不给他几分面子。 罗庙村本就是靠山吃山,会石匠手艺的不少,建国选了几个有经验的老师傅,商量这采石场该怎么弄。 这些专业的事情罗振宇不懂,他要做的就是主持大局,协调好各方面的关系。 采石场的事情这么定下来了,这两天他和建国红军走家串户,给社员们做工作,社员们倒是支持,只是推说这大冬天的开工有点熬不住,不如等春天。 他怎么可能等呢,好说歹说,建国拉起了五十人的队伍,为了让这些人有干劲,有力气,他专门分出了五个人去山里打猎,给社员们加餐。 肚子里有了油水,虽然不多,但是社员们的积极性却是被调动起来了,有条不絮地办起了采石场。 高考一共两天,考完之后,十五个学员回来了十三个,陈阳和高卫国没回来,应该是准备回家过年去了。 他详细询问了考试的情况,大哥和王灵芝都觉得考得很简单,比他平时讲得要简单,建军大妹两人说有点难度,至于红军的弟弟红兵,这小子直说太难了,很多题不会。 听说他办起了采石场,大哥和红军也要下去,他直说不用,让他们在家里好好陪陪父母,要是考上了,过年后就要入学了,那时候他们可没机会陪着父母了。 第14章 过年 拗不过大哥的牛脾气,他坚决要去采石场帮忙,罗振宇只能同意,建军也来凑热闹,只不过打石头这种事可不是他一个十七岁的娃干的,所以他让红军去山上转转,看看能不能打到什么东西。 现在已经是冬天了,野物都比较难弄,一连几天,建军带领的民兵小队都一无所获。 采石场的工人们干的是重活,天天只吃饭不吃肉可不行,那能有多少力气,想来想去,他把主意打到了村前面的河里边儿。 采石场有建国盯着,他只是偶尔过去看看,今天,他把建军和几个负责打猎的民兵队员叫过来,说道:“咱们山上是没什么东西能打了,现在只能想别的办法,建军,你摸鱼的本事没拉下吧?” “振宇哥,你是想去河里摸鱼?” “对,咱们村头不是有条河吗,如今是枯水期,只要上面一拦,把水一断,要不了几天,下面就干了,这河里可有不少鱼呢,弄好了咱们今年整个村都能过个肥年。” “行,哥,就按你说的办。” 几个人拿好了犁耙锄头,就直奔村东头那条小河,这条小河可是罗庙村的命根子,灌溉农田的水都是从河里抽,不到万不得已,生产队鱼塘里面的水是绝不能动的,那是为了防备天干。 这条河从上面的上河村流下来,正好流经罗庙村,过隔壁的下河村,上河村和下河村一上一下,罗庙村恰好在正中间,以往因为水源的事情没少干仗,只要上河村把水一断,无论是罗庙村还是下河村都只能干瞪眼。 几个人来到河边,他打量了一下,直接吩咐道:“建军,你带两个人把这拦水的河坝加高一点,我带人去上游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地方。” “哥,咱们弄这里干什么?直接去上游弄不就行了吗?” 他一巴掌打在建军的后脑勺上,骂道:“猪脑子,我们要是把上游挖开了,这河坝要是被冲夸了,那水还不都跑到下河村去了?等明年平秧田的时候,你想让你爸抽你?” “哦,对啊,还是哥想得周到,我这就弄!” 建军带着人在这里加高河坝,他上去看了看,有一个地方比较适合,那里是一个洼,只有在上面把水一拦,下面再一拦,过几天下面挖开放水之后,很快就干了。 这年头,河里的东西没人来弄,简直就是棒打狍子瓢舀鱼,虽说山上被弄得快干净了,但河里还有不少东西。 他带着人拦水的时候,自然引来了上河村和小河村的人,尤其是下河村的人,看向他的眼神十分不善,仿佛那河水是他们家的一般,不过他也懒得理会。 看到他只是在罗庙村这一段多弄了几个河坝,也没人管他,毕竟你弄得再多,春天的时候上河村不给你放水你也只能干瞪眼,至于下河村嘛,他们也弄了拦水的河坝,你罗庙村要敢不放水,他们就敢来闹。 几个人弄了一天,水算是被拦起来了,天黑的时候打道回府,准备过两天再来查看。 过了几天,他带着建军扒开河坝,用竹筛子在缺口拦住,等了差不多半天,河床已经露出来了,他直接卷起裤腿下去,用蔑篼捞了一蔑篼,几条鱼在蔑篼里活蹦乱跳。 “建军,接着!”他把蔑篼递给建军,建军把里面的鱼捞出来,然后建军腋下水了。 几个人忙活了大半天,收获不小,鱼用萝篼挑了一挑,水是放不干的,要想把水弄干,得几个人往外面舀,这活太慢,很费功夫,他准备等这一挑鱼吃完了再来弄。 这一挑鱼少说也要三百斤,民兵队员挑进村里的时候,立马引起了轰动,好多人都来看。 按照人头来分的话,罗庙村每个人能分到一斤,但他显然不会这么干,他拿出一半分给生产队的队员,每个人能分到半斤,一家人四五口人也能分到两三斤。 剩下的一半,他全部给采石场的工人们留着的,这时候,那些生产队当初不愿意加入采石场的队员们就有些眼红了,他们不知道,真正让他们眼红的还要在后面。 示范效应很明显,采石场的工人们的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仿佛他们成了罗庙村的英雄,干起活来也更加卖力,过年之前,终于把采石场整理出来,可以开采石头了。 可惜,时间不够,转眼就到了过年的时候,今年收成不错,村民们都张罗着过年,采石场自然就停工了。 为了让生产队员们感觉到他这个副书记的存在,他把河里掏干了,又弄了一百多斤鱼分给了村民,至于被他看好的黄鳝村民们竟然敬而远之,这可是让他哭笑不得。 他和老书记商量之后,今年生产队杀十头年猪,这可是队上从年头养到年尾的,每一头都有两百多斤,他这个副书记张罗着杀年猪的事儿,村里过年的气氛越来越浓烈。 杀完年猪,怎么分到还是把他给为难到了,猪肉好分,可猪下水,猪头猪脚怎么分呢? 他问王会计,王会计说道:“咱们村一向都是猪肉平分,猪血下水猪头猪脚谁出钱谁买,另外留一只猪头,大队干部聚餐。” 听到王会计的话,他灵机一动,说道:“咱们今年得了表彰,这可都是在公社的领导下才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这样,大队干部聚餐就算了,把这只猪头给公社书记提过去吧,怎么样?” 四眼王会计诧异地看了他一眼,没想到这个部队里出生的毛头小子做起事情来竟然滴水不漏,这个时候,王会计才说道:“以往都是给公社书记,公社信用社主任没人送两只猪脚。” 好嘛,他要是不提,这王会计是不是就不准备说了?他做事情从来不小家子气,直接说道:“我自己出钱买,给公社书记送猪头,至于信用社主任嘛,送四只猪脚,再送五斤鱼,这事儿我让我大哥振邦去办,他和公社书记家的小子是同学,要是村民们问起,我自己花钱买来给公社送礼,他们总不会再说什么吧?” “好!”王会计古井无波地应了一声,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第15章 录取通知书 十头猪,差不多两千斤肉,这对于罗庙村的村民来说,这个年过得真“肥”,平均每个人都能分到六斤多肉,他们家一共七口人,总共分到四十多斤肉,这可是一笔不小的财富啊。 十个猪头,他买了两个,让振邦给公社书记送去一个,然后再给革委会高副主任送去一个。 大哥对他的做法有些不理解,他反复劝说大哥,这不是在腐蚀革命干部,而是为了村里以后的发展,同时也是为了他今后的发展。 大哥最终还是被他说服了,他觉得,以大哥这刚正不阿的性格,干公检法是最合适的,所以他才让他报考法学系。 大哥回来之后,传达了公社陈书记个县革委会高主任的话,两人对罗振宇这个办高考学班的罗庙村副书记都有印象,尤其是他们家孩子整天在家里念叨,耳朵都快磨起茧子了。 陈书记给他回了礼,感谢他对陈阳的帮助,据陈阳自己说,考上汉江科技大学没有问题,这可把陈书记高兴得不得了,对罗振宇的印象大好。 至于高副主任,没有给他回礼,只是告诉他,今后去了县城一定得去家里坐坐,不同于陈书记,高副主任留下了他大哥吃饭,这里面的意义又不一样。 过年的时候,家里热热闹闹的,整个村里都洋溢着幸福的味道,除夕夜,一家人美美地吃了一顿年夜饭,这年头没有娱乐,连电都没有,不得不说,他实在是有些不习惯。 吃完饭后,他溜达着就去了王灵芝的家里,王老师已经睡了,半夜敲一个黄花闺女的门,这要是被人看到,指不定在背后骂他们搞破鞋呢。 “小宇,你怎么来了?” 他没有在门外停留,这大冬天的,外面冷得死人,进门之后,王灵芝把他拉到她的房间,让她坐在床上,暖和一点。 稍微暖和些,他才说道:“姐,过年之后,考试结果就要出来了,你要是去了外面读大学,外面的花花世界,精彩纷呈,你会不会很快就把我们罗庙村忘了?” 说实话,他不是没后悔过,但是他也知道,硬把王灵芝留在罗庙村,且不说她会不会高兴,即便是他想和她在一起,段时间内也不可能,所以还不如让她去外面读大学呢。 听到他的话,王灵芝沉默了,久久没有说话,最后雾气朦胧地双眼看着他,说出了一句让他一辈子都忘不了的话:“小宇,你要了我吧!” “什么?”他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可接着微弱的煤油灯光,看着她羞红的脸颊,他知道,他没有听错。 王灵芝被他看得羞红了脸,可却没有退缩,迎着他的目光,坚定地说道:“小宇,你知道,姐心里是有的,从小时候你愿意带着姐玩家家酒的时候起,姐就把你当成了姐未来的男人。” 说到这里,她看着那火热的煤油灯,突然觉得自己就是一只飞蛾,而身边的这个人就是那炽热的火光,让她着迷,让她感觉到前所未有的温暖。 “如果不是你,姐这一辈子或许就这样了,你知道吗?听到你退伍回家,姐又是高兴又是伤心,高兴的是可以天天看到你了,可你提不了干,心里不好受,姐心里也不好受。” “你让姐去参加高考,姐不知道该如何报答你,姐除了自己的身子一无所有,所以,你要了姐,好吗?” 看着她眼睛里面已经闪现出了泪花,坦白说,他很心疼,真的很心疼,他何尝不想要了她,可听到这看似感恩,却又有些决绝的话,他怎么能忍得下心呢。 他知道,她去念大学后,肯定会和自己越来越远,这个远不只是真实的距离,还有心里的距离,或许这很可能是这一辈子他离她最近的一次,尽管有点乘人之危。 千言万语,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到了嘴边,只留下一句轻飘飘的话:“姐,时候不早了,我先回去了,明儿个我再来看你。” 说完这句话,他逃也似地离开了这个房间,而王灵芝目视着那盏煤油灯,早已经泪流满面。 回到家里,躺在床上,他久久不能入眠,好不容易睡着了之后,他还做了好多梦,开始是梦到他和王灵芝走入了婚姻殿堂,可随后又梦到她嫁给了别人,最后他又梦到自己仿佛回到了上辈子,一直到晚年才算是有点家业。 醒来之后,他才知道这只是个梦,他从来没有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无助,才命运面前,他们都是尘埃一般的角色,没有任何作用。 但他有些不甘心,他觉得,只要按照自己心里的想法去做,总有一天,他能够实现自己那不为人知的野心。 过年这几天,自然是走亲访友,村里的村民都是打断骨头连着亲的亲戚,初一到初五,他都在忙着走亲戚,招待亲戚,再也没有去过王灵芝的家里。 初八的时候采石场就开工了,他又忙着采石场的事情,没过几天,公社送来了几个盖着大红印章的牛皮纸信封上面分别写着罗振邦,罗小英,王灵芝,罗建军,罗红兵还有几个知情的名字。 老书记把他叫去,兴奋地拿出罗建军的入学通知书,感谢道:“振宇,你是好样的,公社来通知了,这是建军的通知书,这小子,还不错,竟然考上了汉江科技大学,他这会可是给我长脸了。” “通知书下来了?”他赶紧拿着一叠牛皮纸信封翻找起来,果然,几个人无一例外都拿到了通知书,还包括三个知青。 他迫不及地地拆开了大哥的信封,好家伙,人大法学系,第一志愿录取,厉害,第二个大妹,大妹就差了点,不过比建军好,汉江大学,经济系录取。 “罗洪根那二小子也考上了师专,真是没想到啊,这一回咱们村里可要出几个大学生了。” 他看完了大哥和大妹的信封,这才迫不及待地拿起王灵芝的信封,可是拿到手里,他又有些犹豫,他发现自己竟然有些害怕。 PS:来站短了,正在签约 第16章 开学 “恭喜你,姐,你如愿考上了燕京大学外语系。” 当他把录取通知书递给王灵芝的时候,双手都在颤抖,王灵芝迫不及待地接过信封,找出里面的录取通知书,一连看了三遍,才最终相信这个事实。 “小宇,谢谢你!啵!” 王灵芝突然在他脸上蜻蜓点水的嘬了一下,搞得他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还是王老师出来解了围,王老师看到女儿手里的这张录取通知书,忍不住留下了眼泪,嘴里一个劲儿地说道:“好,好,好……” 大哥和大妹都考上了大学,老爹直说这是老罗家祖坟上冒青烟了,一下子要出两个国家的人,可随后老两口又发愁起来,不为别的,就为能够让两个孩子能在学校里吃饱喝足。 他知道老爹的心思,先一步说道:“爸,妈,你们不用操心,生活费我都给大哥和大妹准备好了。” 他拿出了之前办学习班收来的粮票布票等等,说道:“妈,你明天就拿着布票去给大哥和大妹做两身衣裳,以后都是大学生了,可不能穿得破破烂烂的,这里面有一百多斤全国粮票,大哥也有助学金,至少够用一学期了,这省内的粮票多一点,有两百多斤,都给大妹,大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可得好好吃饭。” 他这么一说,大哥当即拒绝:“老二,这粮票我不能要,你都给大妹吧。” 大妹倒是没觉得不能要,只是她肯定不能要大哥的东西:“我不要,大哥,我这有两百多斤呢,够我吃一年了,何况我也有助学金。” 他给老爹打了一个眼色,老爹故作生气地说道:“老大,既然是老二给你的,你就拿着,咱们在村里用不了这些,家里没什么钱给你们,今后我和老二会按时把生活费给你们寄过来,你们在学校好好学,等出来了,你再好好拉扯拉扯老二。” “爸,不用,我能靠自己养活自己。”大哥性格倔强丝毫不亚于他。 “行了,就这么定了,别再推了,再推你可就寒了老二的心了。”老爹把话说到了这个份儿上,大哥欲言又止,终于还是接受了老爹的安排。 村里有三个知情都考上了大学,两个是汉江师范大学,一个隔壁省的大学,还有两个考上了师专,公社得知这个骄人的成果后,狠狠地把老书记表扬了一顿,乐得老书记几天下来嘴巴都是岔着的。 他打听了一下,陈阳考的是汉江科技大学,和建军一个学校,高卫国是考上了燕大,和王灵芝在一个学校,他没想到高卫国不声不响地竟然考上了燕京大学。 无论是陈书记或者是高副主任都让老书记带话,对他表示了感谢,让他有空去家里做客。高副主任的感谢也是让陈书记传达给老书记的。 给大哥置了两件白的确良衬衫,两条卡其裤,一条劳动布裤,两双崭新的解放鞋,大妹也差不多,这几乎把家里的底子都掏空了,差点宣告一家人倾家荡产。 除了衣服之外,被褥,搪瓷盆,搪瓷杯,热水壶等等,这些都要置办,在置办的时候他置办了三套,多的一套自然是给王灵芝的,他知道王老师家里的情况,不只是这些,他还给她留了五十斤全国粮票。 因为是春节开学,所以时间比较紧,当初学习班的人约好了一起出发,委托了高卫国买票,买票的钱等见了面再给他。 走的那一天,他亲自把村里的几个人都送到了县城火车站,陈阳和高卫国在火车站等着,那一天艳阳高照,是个好天气,分手的那一刻,他对着高卫国说道:“卫国哥,你在路上帮我照顾一下我姐,她没出过远门,今后你俩一个学校,要是我姐有困难,你多帮衬帮衬,不管怎么说,咱们都是一个县的嘛。” 这时候,他对高卫国说话的语气比以前恭敬,没办法,今时不同往日,现在人家是大学生,还有个厉害的老爹,由不得他不这样。 倒是高卫国似乎和以前一样,听到他这话,笑道:“振宇,你要这么说,那我还真不照顾你姐了,真是的,说什么话呢,我和你姐难道就不是同学了吗?同学之间互相照顾本就是正常的事情,你放心,我保证你姐在学校不会被欺负。” “那就好,谢谢卫国哥。”随后又看了看大哥一眼,大哥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要交代的事情早就在家里交代好了,这里不用他多说,一世人两兄弟,什么都懂。 王灵芝依依不舍地一步三回头,最终还是登上了去燕京的火车,送走三人之后,他又去送陈阳,建军和大妹:“陈阳,建军,我可是把我妹妹拜托给你们两个了啊,汉江大学和汉江科技大学都在一个地方,今后你们互相之间多多照应,回家的时候也尽量一起,路上有个照应,要是我知道我妹受了委屈,别怪我不给你们哥俩面子。” 听到这话,陈阳拍着胸脯保证道:“哥,你放心,要是咱妹受了委屈,不用你找我,我自己上门负荆请罪。” 说到这里,陈阳凑近他耳边,悄悄说道:“对了,哥,我之前给我姐说了你的近况,过年的时候我姐打电话回来,问起你了,她说过段时间回来探亲,一定要当面替我感谢感谢你。” “感谢什么,是你小子自己争气,回头你姐要是再给你打电话或者写信,代我向她问好。” “好嘞!” 建军不用他嘱咐,建军不可能让别人欺负小英的,他把小妹单独叫到一边,又嘱咐了一些,尤其是她年纪小,告诉她在班里嘴要甜,才能得到大家的喜欢,千万不能强出头。 大妹很不耐烦地听着他的话,没办法,谁让她现在所有的心思都飞到大学里去了呢。 他也苦笑着摇摇头,倒不是他要啰嗦,实在是对自己的妹妹有些不放心,血肉相连嘛。 看着五个人上了火车,他才慢慢去车站坐车回镇上,然后再走路回村里,现在大哥大妹因为上大学把家里几乎给扯空了,他现在也得为自己,为这个家开始奋斗。 第17章 准备贷款 开春之后,马上就要开始播种玉米,平秧田了,那个时候一忙起来,采石场肯定又得停工,趁着时间还早,他让大家抓紧时间出石头,而他自己亲自带人在田里摸泥鳅黄鳝。 这个时候的人几乎都不吃这些东西,可这泥鳅黄鳝在田里打洞,又不利于秧苗蓄水,影响收成。 所以他发动生产队的男男女女在田里捉黄鳝,抠泥鳅,他把捉来的黄鳝做成了一道道美味的大餐,最后给采石场的工人增加油水。 吃了他做出来的黄鳝泥鳅,很多大婶儿大姐都过来跟他学,于是在这个春天,整个罗庙村的村民都加入了捉泥鳅黄鳝的大军中,吃不完的暂时在家里养起来,这东西一时半会儿死不了,只要泡在水里,能够放好久呢。 他算了一算,五十个人卖力气地干,一天下来,能出五百块石砖,一块石砖将近一尺长,半尺高,三寸宽,这样的石砖盖起来的房子,那住几十年都没有问题,绝对坚实耐用。 年前把采石场的土皮已经刮开了,大石头也打出来几方,从初八开工后,就开始出砖了。到了正月底,二十天时间,开采出来大约一万块石砖。 农村的大瓦房面积很大,盖得大一点差不多一间房四五十平,小一点的也要三四十平,这么算下来,如果是一间大瓦房的话,差不多需要一千五百块石砖,如果是按照三间大瓦房修一栋房子,也得要近四千块石砖呢。 所以这一万块石砖,看起来多,其实也不过能给两三家人修房子所用。 他让建国带领大家继续采石头,他则是找到了老书记,准备在生产队成了一个建筑队,专门给村里修房子。 他的想法很好,只是老书记还是提出了自己的担心:“振宇,你办采石场,办得不错,砖的问题是解决了,木头咱们山上倒是要多少有多少,即便是上梁用的大柏木也有不少,可是还有瓦呢?水泥呢?这两样东西可不好弄啊。” 他心中早就有腹稿了,既然老书记问道,他索性一股脑说了出来:“叔,隔壁村有一个瓦窑,如果通过公社去买,需要票证,咱们肯定买不了那么多,但我之前让红军过去摸了下情况,他们自己也私底下往外卖,所以我的想法就是直接跟他们私下买,价格便宜了一半,这些钱都落到他们自己口袋里,他们也乐意,但也得通过公社买一些,不然解释不了。” “至于水泥嘛,这就只能通过公社买了,我不是帮陈阳辅导过功课嘛,陈书记一直让我去他家里吃饭,我想着亲自去拜访一下陈书记,看看从他那里能不能弄到条子,咱们用的是石砖,不是板砖,要不了多少水泥,相信公社会给我们解决的。” “嗯。”老书记听他说完,又开始在心里仔细琢磨。 他想着老书记看来还是不放心,于是继续说道:“如果陈书记不能帮我们解决,我直接去城里找高副主任,高副主任怎么也会卖我一个面子吧,找他批个条子,弄点水泥不是什么大问题。” 老书记听他这么说,终于松口了,说道:“行,既然你都想好了,那就去干,这也不是为哪个人办事,说到底咱们是为了全村的老百姓嘛,只要让大家都把日子过好了,咱们就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是啊!”老书记的心胸他很佩服,不过还有个问题,需要老书记点头,他接着说道:“叔,还有个事儿得你点头,咱们现在没钱买瓦买水泥,只能先找信用社贷款,贷款下来之后,我们才能去买瓦和水泥,去年咱们村丰收了,家家户户都有点余钱,这些钱每家每户修房子肯定是不够的,但咱们可以一家、一家来,谁家要想修房子,让他先把钱给队上,有多少先给多少,咱们算利息,谁家要先修瓦房,如果钱不够,咱们队上可以先借给他,把房子修起来,然后让他慢慢还钱,或者也可以在采石场做工抵债,外面谁要买石砖,咱们还能卖出去一些,虽然刚开始很困难,但往后日子会越来越好的,总得让大家有个盼头嘛。” 老书记一针见血地问道:“你说找信用社贷款买水泥买瓦我没问题,可是你想过没有,谁先谁后?要是你先给这家修房子,后给那家修房子,后修的这家会不会愿意呢?你又怎么决定先给谁修?后给谁修?” “叔,你听我慢慢给你说……” 不得不说,姜是老的辣,还是老书记看得明白,用采石场的石砖给村民修房子,其实归根结底就是先贷款给村民修房子,然后让村民慢慢还。 村民有什么?钱,有一点儿,不多,修房子肯定不够。说到底村民有的不过就是一把子力气,这力气短时间内变成钱肯定是不可能的,即便采石场不发工资,也得让大家吃饭,修房子也不是只有石砖就行了,还得买水泥,买瓦。 所以啊,要想调动大家参加采石场的积极性,就得让他们看见这采石场是为他们自己办的,怎么办?那就只能贷款修房子啊。 这个贷款最开始肯定得找信用社,至于后面嘛,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拿村民自己的钱给自己修房子,只不过是一步步来,先给一家修,再给另一家修,什么时候大家都能享受到?那就是大家凭自己的本事挣到钱了,所有人自然就能住上大瓦房了。 大锅饭最大的问题就是无法调动生产队员们的积极性,而他就是想通过修房子这件事,把大家的积极性调动起来,力往一处使,心往一处想,凭借罗庙村现有的条件,让每家都住上砖瓦房并不是什么难事儿。 至于先给谁修后给谁修,他也想过这个问题,村民的钱也是要算利息的,先修的交的利息就多,后修的除了少些利息之外,还能获得借钱的红利,当然,只靠村民自己那点钱肯定是不行的,所以就得找信用社贷款,补上一些差头。 罗庙村生产大队将近五十户人家,就得修五十栋房子,他也没全指着信用社贷款,最主要的是他指着采石场能够赚点钱,把石头卖出去了,不就有钱了吗。 所以他得一边采石头,一边修房子,还得一边悄悄地卖石头,这个活可不容易,一不小心,就容易崩盘,那时候他只怕就要被扣帽子了。 不过高风险也伴随着高收益,高回报,要是成功了,他的好处就大了去了。 第18章 拜访公社陈书记 拿着生产队开的介绍信,罗振宇第二天就去了双河镇公社,准备找陈书记批个条子。 罗庙村距离双河镇不远,也就不到十里路,只不过生产队没有自行车,他搭了一个顺路的驴车去镇上。 到了镇上,他没有直接去公社找陈书记,而是按照陈阳给的地址,直接去了陈书记家里,初次登门,他也不能两手空空的,可生产队实在是没有什么东西拿得出手的,他昨儿个让建国去山上好不容易弄到两只野鸡,今天就给陈书记送了过来。 “是公社陈书记家吗?” 门开了之后,是一个中年妇女,这城里人没经过风吹日晒,比乡下人看起来就是要白嫩一些,他从陈阳口中得知,陈书记的爱人,也就是陈阳的母亲年龄不比他母亲小多少,可乍一看竟然像是两代人。 “是,你是?” 他敢确定,这开门之人就是陈阳的母亲了,他热情地招呼道:“阿姨,我是罗庙村的副书记罗振宇,我来拜访一下陈书记。” 听到他的名字,陈阿姨恍然大悟:“哦哦哦,你就是给陈阳办高考学习班的罗书记吧,快请里面坐。” 陈阿姨把他领进屋,一边泡茶,一边说道:“罗书记,你可算是来了,今天一定要在家里吃饭,要不是你,我们家陈阳那小子哪能考上汉江科技大学呢,这多亏了你的帮助。” “哪里,哪里,陈阳底子好,家庭教育好,没有我也能考上大学的。”对于陈阿姨的表扬,他心中虽然受用,嘴上却是谦虚地说道。 说起陈阳,陈阿姨一叹,说道:“嗨,我们家那小子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吗,罗书记你就别给他脸上贴金了,他就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整日里就会胡闹,什么时候静下心来读过书啊,我们家老陈还说要好好感谢你呢。” “陈阿姨,这都是我应该做的,还有,阿姨你千万别叫我罗书记了,叫我小罗吧,我和陈芸曾经是高中同学,你就把我当晚辈就行。”这一口一个罗书记叫得他真是心虚。 “对对对,我们家芸儿也来信了,她说过你,那阿姨就叫你小罗了。”陈阿姨说话间就把茶杯端到了他面前的桌上。 “早就应该这么叫了。” 陈阿姨泡好茶,坐在椅子上陪着他说话,闲话家常,问道:“小罗,听我们家陈阳说,你去当了两年兵,回来后正好碰到高考,你这么好的文化底子,怎么没和他们一起参加高考呢?” 这个问题无数人问过,以往他都说是为了生产队罗庙村芸芸,在陈书记爱人这里,他显然不能再这么说,于是说道:“阿姨,您可能不知道,这些年我大哥为了我读高中,当兵,一个人在家里支持,很不容易,我这次退伍回来,想着既然我能够成为家里的顶梁柱了,那我就要回报大哥,如今我大哥考上了人大,我大妹也考上了汉大,我就一门心思在家里干着,一方面是为了照顾父母,毕竟家里不能没有人,另一方面也是想以我现在的知识,给村里,给队上做点事儿,毕竟我二叔也老了。” 他的家庭情况陈书记的爱人之前略有耳闻,此时听他说出来,也不由得被他的奉献精神感动:“好,好孩子,难得有你这么孝顺,知恩图报的好孩子,回头我一定给我们家那口子说说,像小罗你这样的年轻人,有知识,有文化,还是党员,一定要好好重用,为四个现代化出力。” “唉!那就先谢谢阿姨了。” “好,你先坐一会儿,无聊可以看看书,我先去给做饭,待会儿你陈叔叔就回来了。” “阿姨,我来帮你吧!” “不用,你就坐着就好!”陈阿姨说罢就去厨房忙活了,他顺势把两只野鸡提进了厨房,陈阿姨笑着看了他一眼,玩笑地问道:“小罗,这是什么?难不成你要贿赂阿姨?” “哪能呢?阿姨,这是我在山上打的两只野鸡,给您和陈书记尝个鲜儿,都是山上的东西,也没什么本钱,您要是吃着好,下次我还给您拿。”他明知道对方是在开玩笑,却也认真地解释道。 “那行,你放着吧,我中午就弄一只,正好给你叔叔做下酒菜。” “诶!阿姨,那您忙,我先出去了。” “去吧!” 从厨房出来,他在客厅观摩了一下陈家的布局,房子不小,差不多有一百来个平方,屋里的陈设简洁大方,不像是一个区区公社书记能够享受到的待遇,看来这陈家绝不是一个小小的公社书记这么简单。 他在客厅的书架上随意翻了翻,大多都是些政治类的读物,可在最上边,他竟然发现了一本英文版的资本论,这可不是普通人家能有的东西啊,这本书更加印证了他的猜测。 “咚咚!” 敲门声响起,厨房传来陈阿姨的声音:“小罗,应该是你陈叔叔回来了,我手不得空,你帮我开开门。” “好嘞!” 他打开门,来人见到一个陌生人开门,一愣,他赶紧自我介绍道:“陈书记,我是罗庙村的罗振宇,过来看看您和陈阿姨。” “哦,是小罗书记啊,我知道你,进去说话吧。” 陈书记进了客厅,厨房里又传来陈阿姨的声音:“老陈,今儿个你回来得倒是准时,小罗从罗庙村专程过来,你陪他好好聊聊。” 陈书记没有回答陈阿姨的话,对着他说道:“坐吧,什么时候来的?” “刚来没多久。”陈书记不愧是公社书记,身上有一股子气势,不怒自威,和他在部队里见到营长团长时差不多,等对方先坐下,他才慢慢坐下。 “小罗书记…”陈书记刚说一半,他就插嘴道:“陈书记,你叫我小罗就好,在您面前,我算什么书记啊。” “好,那我就叫你小罗了。”陈书记没有坚持,随后却是假意批评道:“不过你刚才那句话说得不对,你是罗庙村生产大队的副书记,怎么就不是书记了,叫你小罗书记也是当之无愧。” “嘿嘿!”对于陈书记的话,他没有回答,只恰如其分地表现出了应有的淳朴。 第19章 陈家的来头 两人在客厅寒暄日常,陈书记也问到他为什么不参加高考的事情,他把方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吃饭了。”陈阿姨从厨房里把菜端出来,刚到客厅,一股香味就弥漫在客厅里面,令人食指大动。 陈书记去屋里拿出一个盒子,放到桌上,说道:“小罗,今天陪我喝两杯,你是部队下来的,想必酒量也不差吧。” “哪里,哪里,肯定比不上陈书记。”他这话显然是谦虚之言,在部队里,他的酒量可是连连长都要甘拜下风的。 好家伙,看到陈书记拿出来的酒,罗振宇吓了一跳,这可是特供茅台啊,以前在部队的时候,有一次军区首长过来视察,他作为通讯班班长,也陪同在侧,在宴会之上曾经看到过这种酒。 能喝到这种特供茅台的,怎么也得是省部级高官,或者是军队师长一级,陈书记不过是一个公社书记,别说喝到特供茅台,恐怕瓶子都没看到过。 既然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坐下,没有表现出任何惊讶,仿佛看到这特供茅台就像是普通老白干二锅头一样。 陈书记亲自给他满上一大半搪瓷杯,说道:“今天咱们一人半斤,没问题吧?” “我听书记的。”这种特供茅台可是有钱都买不到啊,能喝到这种酒,他也能有点吹嘘的资本了,当然,他不会傻到出去说这种事情。 “咱们碰一个!”一杯酒下肚,陈书记夹起一块鸡肉,吃到嘴里,顿时加快了咀嚼的速度,吞进肚子里后,这才说道:“这是野鸡肉吧,小罗,是你带来的?” “都是山上的东西,不值钱,前些年大家吃不饱饭,我们村后面那鸡公山上的野物都差不多被弄完了,现在也只剩些野鸡了,书记要是希望吃,赶明儿我再去弄两只。” “那倒不必!”陈书记感慨地说道:“村民们吃不饱饭,说到底还是我这个书记做得不称职,小罗,去年你们生产队是公社排名第一的生产队,就这样还吃不饱饭吗?” “那倒不是,现在我们的日子过得好多了,我这次来冒昧登门,就是有一件事情想找书记帮忙。” “什么事儿?你说,只要是为村民办事,我这里没问题。” “欸!”他顺口就把要给村民们建房子的事情说了,最后说道:“书记,咱们这个大队还真是有些外表光鲜,虽说去年评上了先进,但村里大多都还是篱笆墙房子,也只有队部通了电,现在我们石砖自己有,就是差点水泥和瓦,所以我才来找书记批个条子。” “嗯。”陈书记听完之后,没有表态,又和他碰了一个,这才问道:“你们买瓦买水泥的钱哪里来?” “书记一针见血,我们的确没有钱,所以想找公社信用社贷款,以后慢慢还上。”说完之后,他有些感慨地说道:“书记,我从部队转业回来后,看到村民们还住着篱笆墙房子,心里真不是滋味儿,贫穷不是社会主义,让大家都把日子过好了,这才是真正的社会主义,所以我才来找书记您帮帮忙。” 陈书记听到那句“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的话,眼前一亮,赞赏道:“小罗,你的见识不低,能说出贫穷不是社会主义的话,着实让我吃惊,这样,待会儿我给你写个条子,你先去信用社找李主任,让他给你贷款,然后你再拿着我的条子去买水泥买瓦,小罗书记,你要给我个保证,明年我得去你们村看看,看看是不是家家都住上了砖瓦房。” “书记,你就请好吧,到时候我一定请你去视察视察!” “好,一言为定,咱们干了。” 一顿饭吃得宾主尽欢,陈书记对他的很多想法都很赞赏,只是在谈到某些比较冒进的想法时,陈书记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不能急,现在形势虽然比前两年好多了,但依旧不怎么明朗,让他知道枪打出头鸟的道理。 他虚心地接受了陈书记的批评指正,陈书记最后说道:“小罗,你和陈芸是同学,又帮助过陈阳补习功课,说到底也是我的晚辈,以后你在外人面前称呼我陈书记,在家里就叫我陈叔叔吧。” 陈书记这话显然是认可了他,真把他当成了自己的晚辈,他赶紧顺坡下驴,说道:“好的,陈叔叔。” “哈哈哈哈,你小子。” 从陈书记家里出来,他很高兴,此行不仅把事情办成了,还得到了两个不太切实的消息,首先是陈书记家肯定有来头,他从没听过陈阳说起他的爷爷一辈,所以他猜测陈阳的爷爷很可能是被打倒过的老一辈革命家。 第二就是他从陈书记的话语中分析出来,陈书记骨子里是一个改革派,一个懂得隐藏自己的改革派,这样的人,赶上了即将来临的大时代,今后前途不可限量,他必须好好维护好这一层关系。 走到公社信用办,找到了陈书记口中的那个李主任,看到他拿来的是陈书记的条子,李主任态度十分热情:“罗同志,你要贷款多少?” 他想了想,说道:“李主任,陈叔叔,哦不,陈书记说您是他最倚重的部下,让我直接过来找你,我们贷款是为了给村民修房子,我刚才已经给陈书记立下了军令状,明年的时候,陈书记来我们村,要是看不到修房子,我可是要负责任,所以在你尽可能的情况下,多多益善。” 听到这话,李主任有些皱眉头,对方显然和陈书记关系匪浅,可据他所知,陈书记一家都不是本地人,在这里也应该没有什么亲戚才对,不过慎重起见,他还是说道: “既然是这样,那我们信用社一定大力支持,你们生产队今年是模范标兵,我们相信你们的还款能力,这样吧,我给你贷一千块,你觉得怎么样?” “一千块啊!”听到这个数字,他没有马上表态,刚才那句“陈叔叔”是他故意为之,可即便是这样,对方也只给他贷款一千块,这点钱不多不少,但要想大干一场还是有些捉襟见肘,所以他动起了别的心思。 第20章 巨额贷款 他没急着谈贷款的事情,而是说道:“李主任,贷款的事情咱们不急,我看天也不早了,快到晚饭的点儿了,咱们一起吃个饭吧,喝两杯,我请客。” 李主任笑了笑,没有推辞,这年头,可没有什么私人的饭馆,他们去了公社食堂,有李主任这个地头蛇在,没有任何问题。 随便炒了两个菜,事先买了两瓶酒,这李主任也是个好酒之人,喝到半酣处,他凑近李主任的耳朵,说道:“李主任,咱们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给你这个点怎么样?” 李主任看到他伸出了五根指头,知道对方说的是百分之五,他没想到这个看似年轻的毛头小伙子这么懂事,只是这个数还不是他心目中的数字,所以他没有表态。 罗振宇见他不为所动,心里暗骂一声老畜生,胃口真大,这一回,心一狠,直接给他伸出一只手,随后又反过来,那意思就是给他十个点。 李主任眼中精光一闪,微不可察地点了点头,两人继续喝酒,最后结账的时候李主任说不需要结账,他也没坚持,那么大一笔钱都掏了,这点添头算什么。 当天晚上,他拿着介绍信在公社找了个旅馆睡了一觉,第二天一大早,他就去信用社找到了李主任,李主任今天的态度十分冷淡,他没有任何不喜,直接说要贷款五千,李主任看了看他的申请,盖上了一个大红公章。 这么一大笔钱肯定不是那么容易就能下来的,后面的手续不少,不过他不需要担心,他相信李主任会把这些事情办得好好的,谁让这里面有他五百块的好处费呢。 五百块啊,天地良心,这年头一个工人一年工资都不到五百块,这心黑的李主任竟然贷一笔款子就拿了这么多回扣,真是挨千刀的。 不过尽管如此,他也得打好和这个李主任的关系,今后少不了用得着他的地方,别看他是一个小小的信用社主任,可权利却很大。 罗振宇怎么说也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的人,对于这种行为已经无所谓了,他记得前世有个商人说过这么一句话,不怕你爱好多,就怕你没爱好,要在咱们国家做生息,这些东西都是必然的。 或许有人会觉得这个年代的人应该思想觉悟高,但永远不要高估一个人的贪念,更何况是天天数钱的李主任的贪念,他相信有人能够抵挡住这些诱惑,但这样的人肯定不多。 办好了手续,他直接就去了县城的水泥厂,水泥厂倒是没有难为他,有陈书记的条子在,直接让他要多少,去拉货就行了,回头拉货的时候再结账。 好嘛,果然是朝中有人好办事,要是没有这些介绍信,指不定他连门都进不了呢。 谈妥了水泥的事情,他就准备回双河镇了,不过他没有立即回村,而是先去了下河村,下河村有瓦窑和砖窑,他正是要去下河村谈瓦的事情。 可当他把介绍信和陈书记的条子给下河村第一大队的书记时,书记直接回了他两个字:没有! 随后无论他怎么说,对方还是只有两个字:没有! 这可把他急坏了,心说我为山九仞,总不能功亏一篑吧,看这个书记油盐不进,他只能暂且作罢,回头想到他大姑在下河村,于是直接去了他大姑家里。 他的老爹兄弟不少,排行老二,上面有个哥哥,不过是奶奶逃荒时带过来的,虽说姓罗,可并不是罗家的人,后来成年之后,跑回他老家去了,要不老话说得好呢,别人家的崽子喂不熟。 罗父下面有两个弟弟,老三罗良友和老幺罗良安,也就是他三爸和幺爸,三爸是铁路工人,早就离开罗庙村了,至于幺爸也读了点书,去了县城,平时看不起他们家,所以没什么来往。 此外,他还有个姑姑,是他奶奶到了罗家后生的第一个女儿,大姑嫁到了下河村,大姑家倒是和他们家关系不错,只不过这年头谁家都没什么余粮,想走亲戚也走不起,大姑也只是每年在老爹生日的时候回来一趟,平时就没来过了。 他已经有几年没见过大姑了,自从他去县城读高中后,就几乎没有来过下河村大姑家,这一次被这个第一大队的书记拒之门外,他只能去找大姑。 到大姑家的时候已经是傍晚了,他去的时候大姑一家都已经吃完了饭,给他在家中找出点米,煮了一碗稀饭,就着咸菜当晚饭。 大姑父是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没什么话,家里里里外外都是大姑在操持,大姑生了两个儿子,一个女儿,大儿子去当兵去了,老二在家务农,小女儿还在读小学。 “一坤,什么时候去家里看看二舅,他可老念叨你了。”谢一坤,他的二表弟,今年才十五岁,小学文化。 听他这么说,谢一坤问道:“二表哥,听说大表哥和表姐都考上大学了,是真的吗?” “那可不,等过年的时候你来家里玩,他们肯定带回来不少外面的稀奇玩意儿,你要是不来,可没你的份儿啊。” “行,我一定去!”谢一坤跃跃欲试地答道。 “我也要去,二表哥,我也要去。”表妹谢芃芃,这名字据说是一个路过的道士取的。 “好,芃芃到时候和你二哥一起过来耍!” “快去写作业!”大姑回了芃芃一句,随后又对谢一坤说道:“老二,去看看你爹怎么还没回来。” “诶!”谢一坤出门后,大姑才问道:“小宇,你是有事儿吧?” 他没瞒着大姑,把买瓦的事情说了,大姑一针见血地说道:“不是他们没瓦卖给你,而是他们不想卖给你,小宇你不知道,你是拿着条子来买的,卖的钱归公家,他们一分钱都分不到,可如果是熟人介绍去买,他们私下里卖,卖的钱分了,谁也管不到,所以才不想卖给你。” “竟然是这样?他们就不怕公社知道吗?”他没想到这个小河村竟然敢投机倒把。 “嘘!”大姑示意他小声一点,随后说了一番话,让他瞠目结舌,心说还可以这样搞? 第21章 梦 大姑没有隐瞒他,实实在在地说道:“小宇,有些事儿你可能不太清楚,大姑给你说了你也不能去外面传,知道吗?” “知道,大姑你说吧,我保证不会说出去。” “嗯。”大姑得了他的保证,这才解释道:“小宇,你有所不知,我们下河村一共两个生产队,一大队负责瓦窑,二大队负责砖窑,你找的那个一大队书记是我们村的新书记,说起来他还是你姑父的侄子呢。” “你姑父也是属于一大队的,你别小瞧这瓦窑,一年到头,能赚到不少钱呢,平常别的村有人来买瓦,都是先交钱,后拉瓦,这瓦窑和砖窑可是咱们村的香饽饽,所以很多时候,别人拿着公社的条子来,买不到砖瓦,只有熟人介绍,才能买到,价格还低一些,这些钱都被我们一大队的队员分了,一年下来,咱们一大队每家每户至少能分到一百块钱,你想想,别说书记了,就是队员,也不想把这瓦卖给你啊,是不是?” “原来是这样。”他总算是明白了。 “可不嘛。”大姑继续说道:“除非是公社要买瓦,其它村的如果是拿着条子来买,我们都说没有,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敢卖,只有熟人介绍过来的,我们才卖,这也是怕有人出去乱说,你想,买瓦的都是些熟人,用更便宜的价格买到了瓦,他也不会到处去乱说啊,所以你要买瓦的话,明儿个让你姑父带你去,肯定能买到。” “行,那就多谢大姑了。” “你这孩子,跟大姑还见什么外呢。”大姑假意责备了他一句。 没一会儿,姑父回来了,他说起这买瓦的事情,姑父也没瞒着他,一五一十地说了,他这才明白,为什么小河村十有七八都住上了砖瓦房,感情都是这瓦窑和砖窑带来的收益,整个村子的人欺上瞒下,背着公社搞经营,才有了现在的规模。 他不得不说,这下河村的人真大胆,好在也是这两年风声没那么紧了,要是再往前几年,恐怕这个下河村要被当成公社的典型来抓。 下河村敢这么搞,着实出乎他的预料,同时也给了他很大的触动,罗庙村的条件按理说不比下河村差,可为什么日子过得不如人家呢? 究其原因,除了罗姓人和王姓人的积怨之外,也有一部分原因是老书记的思想跟不上了,他的胆子太小,无法团结整个村里的村民,所以即便想要搞点什么小动作也不行,他不难想象,此时像下河村这么胆大的肯定不止这一个村子,农民们为了吃饱饭,住上不漏雨的房子,那真是想尽办法,群众的智慧是无穷的,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不外如此。 当天晚上,他和表弟睡一张床,表弟一直打呼,搞得他大半夜都没睡着,不知不觉,农村都已经是暗流涌动了,那京城那边又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呢? 数着日子,大哥他们去上大学也快半个月了,到现在也没寄回来一封信,也不知道他们到了学校后是怎样的场景,大学,坦白说,他心里要是不羡慕是假的,大学的校园该是怎样的一幅场景啊?他怎么想都无法想象出来。 还有王灵芝,他到了燕大会不会被同学看不起呢?一直以来,她的家庭成分都是她心里最深的一根刺,这根刺别人拔不出来,一碰就疼,只能靠她自己。 还有大妹,建军,他们又在汉江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呢?这些没良心的,也不来封信,要不是天天忙着,他只怕真会思念出病来。 想着想着,他的脑海里不禁现出陈芸的身影,陈芸,他的高中同学,在他的印象里,这个女生总是扎着两条马尾辫,带着大红的围脖,穿着蓝布衣裳,脸上的皮肤水嫩水嫩的,当时是班里不少男同学的梦中情人。 印象之中,他并没有和陈芸有过多少交流,交谈的次数也数得过来,唯一印象比较深的一次就是一起去参军的时候,当时他们这一个班里去参军的都带上了大红花,临别之际,陈芸还送了他一双解放鞋。 当时他青涩懵懂,拒绝了陈芸的好意,在他从小接受的教育中,穷要穷得有志气,别人的东西绝对不能要,他不知道陈芸为什么要送他解放鞋,这从小的信念让他拒绝了陈芸的好意,他记得当时陈芸被他差点气哭了。 后来,坐火车走的时候,他远远看到过陈芸一眼,只是那时候陈芸似乎有意没有看他,再后来就没有印象了,到部队两年时间,他一门心思的想着好好表现,所一空下来就努力学习知识文化,至于和陈芸那点事儿,早就被忘到王八沟去了。 他记得上辈子和陈芸也没有过交集,现在以他几十年的经历想来,当初陈芸之所以给他送解放鞋,肯定是对他有点意思的,而他的无心拒绝也着实伤了对方的心,想着陈阳之前给他说,陈芸马上要回来探亲了,他的思绪又飘了起来。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就睡着了,这一晚上,他做了一个梦,他在梦中梦到和王灵芝结婚了,可等他看清楚脸,却发现那张脸的主人竟然是陈芸,他一下子就惊醒了,朝外面一看,都已经天亮了。 他从床上爬起来,大姑已经在忙活着煮饭了,大姑父没见到人影儿,等大姑父回来之后,吃完了饭,大姑父就领着他去找那个第一大队的谢书记。 “叔,您怎么来了?”谢书记看起来也就三十来岁,看样子也是从部队下来的,身上有军人的习气。 “书记,这是我外侄罗振宇,隔壁罗庙村的副书记,我领着他来是有点事儿想给你说。”姑父和那谢书记说完,又对他说道:“振宇,这是我们村的谢书记,也是我堂侄,说起来大家都不是外人。” “谢大哥,你也是当过兵的吧?我去年也才退伍回来。”他从兜里拿出一包烟,先给姑父递了一支,又给谢书记递了一支。 “哦,是吗?那倒是巧了。”谢书记接过他手里的烟,解释道:“振宇兄弟,昨儿个的事儿不好意思,情况想必你都知道了,既然咱们现在都不是外人了,那多的话我也不说了,你要买瓦,要多少有多少,咱们屋里说。” “好!” 第22章 王灵芝的来信 谢书记大名谢东宝,和他一样,当过兵,也是因为在部队里没有混到提干的机会,所以退伍了,回到村里,接了他一个远方叔叔的班,从生产队长一直到现在的下河村书记。 这倒是不奇怪,这年头,无论哪个村都还有宗族关系的影响,自己人一切都好说,可要是外人,那就不一样了,下河村是这样,罗庙村也是这样。 如果是拿着公社的条子来买瓦,一毛钱两匹,如果是私下里卖,一毛钱三匹,便宜了三分之一,这谢书记也是个爽快人,两人说了几句就把事情谈好了,他如果需要,随时让人去拉就行。 他们这里可没有什么拖拉机,他们经常用的就是独轮车,又叫鸡公车,这东西用起来很好用,无论是拉砖拉瓦都是用这个。 办好了事情,他也没有逗留,直接就回到了罗庙村,给老书记把事情都汇报了一遍,当老书记听到那五百块好处费的事儿时,愣了半晌,仿佛不明白他为什么要付出这么大的代价。 迎着老书记疑惑的眼神,他只好解释道:“叔,这贷款的事儿我想了,与其贷几百块钱,不如一次性到位,所以才自作主张弄了五千块贷款,李主任那五百块好处费也不是白给的,至少他不会催着我们还钱,而且以后要是再和他打交道,也更方便不是,叔,你就相信我一回,这五千块贷款我明年就能给它还上。” 老书记踌躇再三,可木已成舟,他也没办法,只能说道:“振宇,这书记的位置早晚都是你的,你千万不能出什么差错啊,叔相信你一次,你放心大胆地去干吧。” “得,叔,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 贷款有了,水泥和瓦也谈好了,他把建国叫来,商量了一下,在村里找出十几个有盖房子经验的人,成立了一个罗庙村建筑工程队,由建国担任队长,至于采石场那边的事情就让红军先管着。 工程队成立之后,他把采石场的队员召集起来,开了个会,商量的就是谁家要修房子的事情,还别说,真有几个家底殷实的,想要修两间大瓦房,他把姓名登记之后,抽签选出一个姓王的队员,许诺先给他盖。 那个姓王的队员听到这话,相当高兴,当即就拿出了家里全部的积蓄,总共一百八十块,不够的先由队里垫上,他慢慢还钱。 这个盖房子的顺序是抽签决定的,所以大家都没有异议,第二天他就让建国去县城拉水泥,拉来了水泥又去下河村拉瓦,东西到齐之后,就开始盖房子了,专业的事情交给专业的人去做,他一直信奉这个真理。 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两间大瓦房盖好了,石砖,青瓦,看起来亮堂堂的,村里人都争相去看,尤其是地上也铺了石板,屋子里窗明几净,地上也很干净,看得来人羡慕不已。 两间瓦房盖下来,不算人工和石砖,单算瓦和水泥的话,也就一百五十块钱左右,算上石砖的价格,差不多四百块的样子,这个价格让很多村民都有些跃跃欲试。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马上就有第二个,趁着还没到插秧的季节,他让工程队又陆陆续续盖了两栋房子,一栋是三间大瓦房,是王宏伟家的,他和他大哥都结婚了,可一直没分家,就是因为没有房子住。 还有一栋也是给王家人的,一连盖了三栋房子都是王家人,这时候,有些姓罗的老辈子坐不住了,亲自找到了老书记告状,让老书记管教一下他这个小年轻,老书记语重心长地给这些人做了工作,总算是把这些人劝回去了。 不过对于罗振宇来说有坏事也有好事,那就是他在村里的威信树立起来了,尤其是他抛弃两家人的积怨,一心为村民办实事的态度,赢得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尤其是赢得了王家人的信服,就连四眼王会计现在也不跟他唱反调了,因为王家人确实得了好处。 工程队的经验也在积累,最开始盖两间瓦房需要一个月,现在只需要二十天就够了,给三个王家人盖完了房子,他才给一户罗家人盖了三间大瓦房,之前那些家里盖了房子的人也都纷纷进入工程队和采石场干活,以工抵债。 到了插秧的季节,无论是工程队还是采石场都停下来了,他也带着民兵队员下田插秧,老实说他插秧的技术真不咋地,插的“五爪秧”在田里很容易倒,比起他爹来说,那真是天壤之别。 插秧的工作忙完后,一部分继续忙农活,另一部分人就被抽调去了采石场和工程队,村里的人都知道采石场和工程队是为自己干活,采出来的石头也都是给村里自己家盖房子,所以热情很高,还有那些先盖完房子的,都想着早点把钱给还上。 工程队的建设跟不上采石场的速度,很多采出来的石砖都被闲置在那里,正巧这时候谢东宝派人来问他,罗庙村的采石场能不能弄出条石,修桥用的条石。 他让来人告诉谢东宝,他们村里的采石场原本就是为修路开凿的,这里的条石非常坚硬,很适合修桥修路,谢东宝大手一挥,给他下了五百块条石的订单,他报出的价格是一块条石两块钱,五百块也就是一千块钱,谢东宝对于这个价格没有异议。 采石场用了不到十天,就采出来五百块条石,条石比石砖更容易弄,谢东宝让人用独轮车拉了回去,因为这条石太大,一次只能拉两块,左右放置一块。 下河村的桥修得很顺利,公社检验之后,对谢东宝的工作给予了肯定,谢东宝也对他表示了感谢,这一笔收入他没有瞒着任何人,所以村里人也渐渐知道采石场是一个聚宝盆,都让自家男人去采石场干活,反倒是田里地里的活儿大多都是老弱妇孺在干了。 他一门心思在工程队和采石场忙活,干劲十足,这一天去队部找老书记,老书记递给他一封信,说是公社送过来的。 他拿起信一看,寄信的地址的燕京大学,想来这封信是王灵芝寄给他的,他出了队部,找了个没人的地方,迫不及待地打开信,看看里面都写了些什么。 第23章 村民的希望 离开火车站的时候,王灵芝几乎是咬着嘴唇倒着走,可最终还是越走越远,到转弯看不见他的时候,这才擦了眼眶里的泪水。 离别总是悲伤的,可这悲伤很快就被别的东西取代了,王灵芝一直认为,踏上火车的那一刻,便已经是她大学生活的真正开始。 踏上火车,就像是踏上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世界,乘客们说着她听不懂的方言,也说着她没接触过的事,她心中好奇的想,这就是“五湖四海”的意思了吧。 她在车上听得入神,倒是把离乡别土之愁抛到脑后,也把对他的不舍抛到脑后。 她原以为火车上的人已经精彩万分,到了学校才知道,同学才真的是五湖四海,班里最大的同学年过三十,有儿有女,最小的不到十六,比大妹都小,相比之下,她这个年龄二十的中规中矩。 一直以来,她都对自己的家庭成分耿耿于怀,甚至在火车上都在想,同学们会不会看不起她呢? 可到了寝室,她才知道,寝室里八个女生中,她们家这完全就是小儿科,寝室里大姐的父亲,是上了报纸的老右派,还有的上数三代那还是资本家呢,这让谨小慎微的她如释重负。 她们的老师也是个右派分子,初到校园,她对一切都很好奇,高卫国时不时能和她碰上,不过彼此之间都只是寒暄几句,并没有怎么深入交流。 她们作为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学习资料非常简陋,几乎没有像样的课本,很多都是学校自己开工拿油墨印的,有的是老师每次讲课带来自刻蜡纸印出来的几张教材。 她们虽然是外语系,可英语却还有从ABC学起,老师恨不得把所学所知一股脑儿地塞给学生,她也如饥似渴地汲取着营养。 要说她最喜欢的一堂课还是外国小说,她们的老师是个女的,以前留过学,后来被打倒,现在恢复了工作,在老师的嘴里,她们第一次知道了资本主义世界是怎么样的。 她喜欢看小说,尤其是外国小说,茶花女,简爱等等,一有时间她就去图书馆借原版的外国小说来看,遇到不认识的单词,她就查字典,在书中,她总是能感觉到宁静与满足。 她因为外语底子好,在开学的时候被任命为学习委员,她和老师的关系不错,老师对她的印象也很好,在寝室大姐的鼓励下,她有了申请入团的想法,之前她把这个想法写信告诉了她爹。 很快,她爹厚厚一叠教诲便乘着风火轮赶来,她爹以自己的惨痛教训告诉她,虽然政策暂时得以和缓,但是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出现反复,做人切记不要惹人眼红,不要落人口实。 她爹更是事无巨细地告诉她,吃饭时要注意不能怎样,说话时音调声响节奏注意不能怎样,参加集体活动的频率和参与度要注意不能怎样怎样,等等,看得她心烦,她心想自己又不是小孩子,而且都什么时候了,还如此谨小慎微,她心里很不快,想写信问问他的想法。 一口气看完了王灵芝的来信,他长长地嘘了一口气,没想到这几个月,她在学校里过得如此的精彩,精彩到若不是因为入团的事情,恐怕都不会想着给他写一封信回来。 他慢悠悠地回到家里,拿出纸和笔,给她回信,信中告诉她,政策只会越来越明朗,申请入团的事情可以实行,另外就是问她过年会不会回家。 寥寥草草的几百字写完,他忽然觉得无话可说,说什么? 想来想去,他又把村里盖房子的事情告诉了她,采石场有条不絮地办起来了,村里人的日子有了奔头,最后在心中告诉她不要当心王老师,他会照顾好王老师的,让她在学校好好读书,并且他还在信中夹杂了二十块钱和二十斤粮票一并装进信封里面。 寄完信后,他又一头扎进了采石场,谢东宝给他招揽了一笔生意,是他们隔壁村要修桥,需要一千块条石,有了这两千块钱收入,他大手一挥,在上河村招了二十个人进工程队,几栋房子同时开工,工程队不缺资金和物资,盖起房子来,动作很快,到了六月底,已经盖起了二十栋瓦房,村里一半的人家都住进了砖瓦房。 今年的高考学习班他没有用太多的心思,教材都能买到了,倒是省去了抄书的劳累,知青们不能脱产,他也只是在晚上偶尔过去指导指导,其余大部分时间都是去年参加过学习班的人,以老带新。 高考结果出来后,今年罗庙村只出了两个大学生,都是知情,村里倒是有两三个人考上了中专,不管怎么说,也出了几个人才。 盖房子一时半会儿花不了那么多贷款,他给老书记建议,把小学弄起来,让村里适龄的儿童都上学,老书记对他的这个提议很满意。 现在的小学只有王老师一个老师,地方也很破,他让工程队先把村里的小学盖起来,就在村头,盖了三间大瓦房,足够容纳百十个小学生了。 小学六年级,总不能让王老师一个人教吧,可村里的文化人又着实不多,老书记琢磨来琢磨去,只能向公社求助。 公社得知他们罗庙村小学办起来了,给予了高度肯定,给他们派来了两个老师,都是中专毕业生,工资有村里开,老书记对这两个中专生很重视,专门指示他给这两个中专生盖宿舍,最好能想办法让他们留在村里。 能想什么办法?要把人留住,最好的办法就是结婚了,所以他让老婶子挨家挨户给这两个中专生做媒,还别说,真成了一对,村里为了留住这两个中专生,给结婚的专门起了两间瓦房,所有的东西都由村里出,不需要他们陶一分钱。 转眼就到了秋收的季节,收完玉米稻谷,村里的壮劳力一下子就闲下来了,他又紧锣密鼓地张罗着盖房子,采石头,他可没有忘记陈书记说过今年会来他们村里视察,他希望到时候陈书记看到的是每家每户都盖上了砖瓦房。 第24章 妇女能顶半边天 “振宇书记,我来找你有点事儿!” 罗振宇今天正好在队部,妇女队长张春华进门找到了他,对于张春华这个妇女队长,他的印象不错,当初在党员会议上,要不是她多嘴,只怕开办采石场的事情还没有那么容易,所以听到她说有事儿,他赶紧招呼他进来。 给张春华倒上一杯白开水,放到她面前,这才问道:“张姐,你有什么事儿找我,说吧!” “欸,那我就说了!”张春华要说的事情很简单,就是关于村里妇女的问题。 现在农闲的时候,家家户户的男人基本上都去采石场工作了,可是这些妇女们却没有什么事儿做,她们也想搞点副业,这不,她们就派出了张春华这个妇女队长前来找罗振宇,希望能让他出出主意。 “张姐,这件事我支持,至于搞什么,咱们一起想想,集思广益嘛。” 对于搞副业,他当然支持,虽说公社肯定不允许,但也不会有人来查,事实上比他们胆子更大的人有的是。 比如华西村的吴仁宝,此人在高调学大寨的同时,就干着一些“见不得人”的工作,早在69年,他就在抽调二十人在村里偷偷办起了小五金厂,不只是吴仁宝,想必现在大邱庄的禹作敏应该也办起了轧钢厂了吧,这些都是上辈子报纸上后来慢慢爆出来的典型,所以罗庙村搞点副业完全没问题。 张春华显然是有备而来,得到他的支持后,她就说道:“振宇书记,你也知道,我们双河镇最出名的就是长毛兔,以前家家户户都养殖长毛兔,后来因为闹运动,长毛兔都被没收了,连种兔都没有留下,我们村里的妇女养殖长毛兔可是一把好手,只要能弄到种兔,我们就能把长毛兔养好。” “长毛兔?”长毛兔他当然知道,小时候他们家就养过,长毛兔的毛长得很快,一年可以减四五次,以前就连申城的纺织厂都有人下乡来收他们养殖的兔毛,他们双河镇养殖的长毛兔那可是远近闻名。 张春华这么一说,他的心思也活泛起来了,养殖长毛兔的技术虽然复杂,可他们这一带哪家哪户没有养过,所以技术不是问题,至于销路,那就更不是问题了,现在唯一的问题就是去哪里能弄到种兔。 “张姐,你这个想法很好,这样吧,你回去统计一下,有多少人愿意养殖长毛兔,既然大家都有这个想法,我的意思是咱们既然要搞,那索性就搞大一点,搞得成规模一点,我们要建立一个长毛兔养殖基地,如果是这样,对种兔的数量和饲养员的技术就提出了很高的要求,技术方面的事情张姐你去张罗,至于种兔嘛,这件事情就交给我了。” “好,好,好,既然振宇书记有这个决心,那就是咱们所有妇女的福音,振宇书记你放心,我这就去统计一下妇女们的技术水平。” “行,你去吧,种兔的事情有音讯了我会告诉你。” “好嘞,那你忙,我先走了。” “嗯!” 送走张春华之后,他繁复思考养殖长毛兔的可行性,越想越觉得这个有搞头,他当初为什么没有考大学,而是留在了罗庙村? 直接的原因是家里离不开他,要是三个人都去上大学了,那他上面的父母和下面的弟弟怎么办,谁来照顾? 至于最根本的原因嘛,他不是不知道上大学的好处,如果读了大学,以后的人脉什么的都是很重要的资源,所以他才想尽办法让大哥和大妹都去念了大学。 他之所以想留下来,就是想依靠罗庙村现有的条件赚到他人生的第一桶金。 他深深地知道这第一桶金有多难,以他现在一个退伍高中生的水平,还是在政策不明朗的情况下,要想赚取第一桶金,只有回到村里,依靠村民,在带动村民致富的同时,完成原始资本的积累。 再过几年,南方的形势一片大好,上辈子在鹏城,他从一个打工者最后做到了包工头的位置,在这里听过了太多的传奇,这里在八十年代就是最富有活力的地方,他迫切地想要参与进去,分一杯羹,所以他才准备利用大哥大妹读完大学这几年,完成原始资本的积累,同时也减轻家庭的负担,让他可以出去闯一闯,或许能够闯出一番真正的事业。 家就是他的退路,他的性格从来都不是孤注一掷,如果不为自己选好退路,他是不会一直往前冲的,只有把退路找好了,他才能放心地上路,一往无前。 读大学虽然重要,可有些机会一旦错过了,那可不是在学校待几年就能弥补的,所以他才毅然决然地放弃了诱人的高考。 张春华的到来给他打开了另外一扇门,或许除了采石场之外,罗庙村还有别的致富之路,而这条路就从养殖长毛兔开始。 现在最困难的事情就是弄到长毛兔种兔,或许是当兵的时候养成的习惯,他从来都是雷厉风行,想到就做,张春华刚刚离开没多久,他就出门,直奔公社,准备去找找陈书记了解一下哪里有长毛兔。 陈书记很遗憾地告诉他,整个双河镇乃自吕口县都没有,要想找长毛兔的种兔,只怕得去市里才能找到。 他想了想,这养殖长毛兔利润可观,尤其是明后两年政策松动了,到时候整个双河镇的人肯定都会重新养殖,所以他必须抓紧时间,趁着大家还没有做的时候抢占先机,到时候别说卖兔毛,就是给农户提供种兔就是一门大生意,想到这里,他越发觉得争分夺秒,于是也没回罗庙村,拿着陈书记的介绍信直接坐车去市里寻找。 京州市是汉江省除了省会之外最大的一个市,在整个汉江省里面排名第二,客车去市里需要好几个小时,这年头,公路崎岖不平,车速自然也不快。 等他到了市里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拿出介绍信找了个好一点的招待所住下,他出来时从队部支了两千块钱,带着这么一大笔钱,他自然得考虑安全问题。 第25章 种兔 第二天他起了个大早,招待所是没有早饭的,他出去寻摸了一会儿,找了个对外营业的食堂吃了个早饭。 还别说,这市里比起县里来说果然要繁华许多,而且在他看来,这老城也别有一番滋味儿,溜达了一会儿,他买了两包红塔山放在包里,然后挨个问过去,问了一上午也没人知道这哪里有长毛兔的种兔。 他路过一个老楼的时候,看到上面挂着生物研究所的牌子,他本着碰碰运气的目的,递上一根烟给看门的大爷,问道:“大爷,这生物研究所是干嘛的啊?” 大爷狐疑地看了他一眼,见他很识趣,递上来的烟还是红塔山在,这才没把他当成什么窃取机密的特务分子,不过语气依旧有些不好地问道:“你打听这个干什么?” 心思灵通的他立即反应过来,这大爷是在怀疑他的身份呢,他赶紧拿出自己的介绍信,递给那大爷瞧了瞧,说道:“大爷,我是双河镇的,这次进城是为了给我们公社寻找长毛兔种兔,结果找了半天都没人知道,我这不看这上面挂着生物研究所的牌子吗,所以才来碰碰运气。” 大爷看了他的介绍信,态度好了不少,答道:“你们找种兔做什么?难不成想养殖长毛兔?小伙子,我告诉你,你这可是投机倒把啊!” 好嘛,这个时候,哪怕是一个看门的大爷都有很高的政治意识,这是几十年后的人们无法想象的,他赶紧解释道:“大爷,您误会了,我找长毛兔不是为了养殖,具体干什么我也不知道,是我们公社陈书记派我来的。” 拉着虎皮做大旗,他从这个大爷的表情之中判断出这应该是个知情的主儿,于是本着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想法,把包里另外一盒没开封的红塔山悄悄地递了过去,这才说道:“大爷,我昨天就到市里了,这每天住着招待所也太花钱了,这不想早点完成任务嘛,大爷您要是知道就告诉我呗。” 看到一盒没开封的红塔山,看门大爷顿时喜笑颜开:“那你可算是来对地方了,咱们这里就有长毛兔,你进去左拐,在最后面有个牌子,上面写的是长毛兔研究中心,你去那里找一个姓张的研究员,他负责管理那些长毛兔。” “真的?那敢情好,多谢大爷了!”他再三感谢了看门的大爷,进去之后顺着大爷指的方向,果然看到了一块长毛兔研究中心的牌子。 他进去之后,里面是个比较开阔的院子,院子里搭了一个棚子,棚子里搭了好多兔笼,长毛兔他当然认识,上前一看,这不就是他小时候见过的长毛兔吗。 正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没想到在这里找到了,看着这些长毛兔,他简直就像是看着一堆钱一样。 他正看得出神,后面突兀地响起一个声音:“小伙子,你干什么的?” 他顺着声音回头一瞧,此人身穿蓝布中山装,戴着厚厚的眼镜,看起来应该是个知识分子,他于是说道:“这位老师您好,我是来找张研究员的。” “如果你找的是专门养兔子的姓张的,我就是,可我不认识你啊,你找我什么事儿?”来人说完也不再理他,开始给兔子喂食。 他没想到面前这个人就是看门大爷嘴里的张研究员,在他印象里,研究员不都是待在实验室的吗,怎么会负责养兔子,看着这位张研究员熟练地喂食,他不得不相信这个事实。 不过随即他就反应过来,动乱年代,知识分子可是不受欢迎的,这位张研究员想必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他没有拐弯抹角,直接说道:“张老师,我是罗庙村的副书记,我们村里准备养殖长毛兔,以前也养过,后来被当成资本主义尾巴给割掉了,现在政策稍微宽松了,我们想重新弄起来,可是找不到种兔,我在市里找了半天,歪打正着,这才找到了咱们生物研究所,张老师,您这里的长毛兔卖吗?我想买几对回去。” 听到他想要养殖长毛兔,那位张研究员忍不住抬起头看了他一眼,随即却摇头说道:“不卖!” “不卖?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不卖就是不卖,你赶紧走吧,别在这里待着了。”这一次,那位张研究员说话连头都没有抬,自顾自地给笼子里的长毛兔喂食。 “这…”他没想到会是这么个结果,他不是个容易放弃的人,对方不愿意卖,他也不能强买,只能另想办法,他站在一旁数了数,这棚子里至少有二十几对长毛兔,而且兔毛五颜六色,有白、黑、粟、蓝、灰、黄好几种颜色,这让他有些惊奇,在他印象里,这长毛兔不都是白色的吗。 既然这位张研究员不想卖,他也不在继续谈这个话题,而是投石问路地说道:“张老师,我们家小时候养的长毛兔都是白色的,你这里的长毛兔怎么什么颜色的都有?” 果然,这个问题挠到了这位老知识分子的痒处,这一次他没有不耐烦,而是耐心地解释道:“长毛兔只是我们通俗的称呼,它真正的名字叫安哥拉兔,起源于小亚细亚一带,名字来自安哥拉城,即现在的土耳其首都安卡拉,安哥拉兔从1723年由英国海员带到法国,再传到世界。后来形成了法、英、德和中四个不同的品系,长毛兔有白、黑、粟、蓝、灰、黄等多种颜色,白色兔的眼为红色,有色兔的眼睛为黑色。白色兔毛有利染色,故饲养白色长毛兔最为普遍。” 说起这些专业的知识,张研究员侃侃而谈,仿佛忘记了他的来意,把他当成了一个学生一般。 罗振宇见他越说越来劲,随即又向他请教一些长毛兔的知识,大多时间都是对方在讲述,而他只是认真地听着。 说着说着时间就到了中午,他赶紧邀请道:“张老师,对于长毛兔我还有些不懂的,咱们去吃饭吧,边吃边聊怎么样?” 张研究员犹豫了一下,最终答应了他的邀请。 第26章 长毛兔专家 一顿饭吃下来,两人的关系亲近了不少,在吃饭的时候,张研究员为他讲解了许多关于养殖长毛兔方面的知识,他可以毫不客气地说,这位张研究员绝对是研究长毛兔的专家。 也是通过交流他才知道,这些长毛兔都是建国之前从国外引进的,当时他的老师就是长毛兔养殖方面的专家,后来因为出身问题被打倒了,他为了保住老师留下的这些种兔,吃了不少苦,要不是他坚持,只怕现在早就没有这一棚子长毛兔了。 罗振宇不得不感激自己的幸运,他才知道,以前长毛兔的养殖并没有普及开来,主要是养殖技术比较复杂,十几年前,他们吕口县就是作为试点养殖长毛兔,成果斐然,只是后来并没有得到推广,很多地方缺乏正确的技术指导,结果都把兔子给养死了。 可以说,这位张研究员现在养殖的长毛兔应该是国内为数不多的种兔了,至少在汉江省绝无仅有,他好像记得,要过几年,国家才大力引进德系安哥拉长毛兔、法系安哥拉长毛兔和日系安哥拉长毛兔,后来大家养殖的也基本上都是这些国外引进的种类。 越是如此,他越发觉得自己一只脚几乎都踏进了聚宝盆里,无论如何,他都要从这里把种兔引回罗庙村,甚至还要好好拉近和张研究员这个长毛兔专家的关系。 吃完饭后,他绝口不再提及买种兔的事情,反而回到那个小院,跟随张研究员学起了如何养殖长毛兔。 正所谓实践出真知,他接触了长毛兔之后,才知道养殖这玩意儿并不容易,尤其是季节变化。饲养长毛兔必须因时、因地制宜,搞好饲养管理。尤其是是雨季防湿,夏季防暑,冬季防寒,春秋季抓好繁殖工作。 汉江省属于南方,南方春季多阴雨,湿度大,兔病多,这就是个很大的问题,南方夏季气温高、湿度大,对长毛兔生长极为不利,是最难养的一个季节,故有“寒冬易度,盛夏难养”之说。 如今正是夏季,所以也是非常需要注意的季节,因此张研究员才亲力亲为。据张研究员所说,他这些年研究出了一种药,用这种药给长毛兔洗浴,可使兔毛生长加快,产毛量可提高20%以上,而且兔毛洁白光亮,松散而不易缠结,同时可防治疥螨病的发生,并能减轻其它皮肤病害。 他敏感地意识到,这一药方就是养殖长毛兔的关键,他现在并不急于买回种兔,反而是一心一意跟这位老知识分子学起了如何养殖,从喂食到洗浴、剪毛,他孜孜不隽地吸收着这些可以致富的知识。 为了不让家里担心,他拍了一封电报回去,而后便搬到了这个小院子里帮助张研究员照顾长毛兔,张研究员名叫张知闻,一辈子的精力都奉献给了对长毛兔的养殖研究。 也是接触了张知闻他才知道,对方最大的心愿就是普及长毛兔的养殖,给老百姓增加收入,这也是他老师当年的遗愿。 可是现在还没有人意识到长毛兔在纺织业的价值,或者说有人意识到了,但是因为政策的原因,无法普及下去,所以才让酒香困在巷子里,要不然,当初也不会有申城的人都直接下乡来收兔毛。 张老师也是好久没感受到教导学生的满足感了,尤其这个学生学得很认真,所以他细心教导,一点没有藏私,甚至把自己药浴的秘方都给了他。 转眼半个月过去了,如何养殖长毛兔他已经学了个七七八八,虽说在具体操作中可能还会有疏漏的地方,但大体方向不会错,想着村里的事情,他不能一直在这里盘桓,于是提出了购买种兔的请求。 这一次,张老师倒是没有直接说不卖,而是解释道:“振宇,这长毛兔是所里的财产,卖不卖也不是我一个被停职的研究员能够决定的,通过这些天的相处,我也看出来了,你是真想为百姓办点事儿的人,这长毛兔或许在你手中真的能够养出规模,咱们所里现在有二十几对长毛兔,说来辛酸,这好东西除了我竟然没有人在乎,他们整天想着批斗这个,打倒那个,完全看不到这养殖长毛兔能够给百姓带来的收益,当然,这也是大环境造成的。” “你要买种兔就得去找所长,只有他一个人能够拍板决定,我想以那些人的作风,只要你开出合适的价格,问题不大,不过运输是个问题,从这里到你们罗庙村可是有二百多里地呢,这路上一不小心就很容易把兔子给憋死了,所以你还得解决运输的问题。” “另外,这长毛兔对饲养环境极为挑剔,你们那里现在连兔舍都还没有建起来,即便我现在让你把它们都拉回去,你也没地儿放,所以这件事情急不来,秋季是养殖长毛兔最合适的季节,我的想法是你先回去把兔舍盖起来,这边的事情我也帮你忙活忙活,等有消息了我再告诉你,最好是在国庆之后你再把长毛兔弄回去,那样养殖起来也比较容易。” 张知闻的话说得句句在理,他没有理由不同意,对于这个老知识分子,他是真心地感谢:“张老师,感谢的话我就不说了,请你放心,将来我一定请你去罗庙村视察我们的长毛兔养殖基地,你的梦想会在那里实现的。” “好,我相信你,行了,你先回去吧,等有消息了我会打电报告诉你,到时候你直接带钱过来就行了,对了,一定要联系好运输的车辆,最好是找一辆通风的货车。” “好,张老师,那我今天就回去了,这半个月来我过得很充实,以后有什么事情我再联系你。” “行,你回吧。” 他从生物研究所出来,如往常一样,信手递给看门的大爷一支红塔山,“大爷,我今天就回去了,这几天麻烦你了啊。” “不麻烦,小伙子你慢走啊!”看着这小伙子离去的背影,这大爷竟然有点不舍,如今向这么懂事的后生已经不多了。 第27章 采石场出事儿了 从生物研究所出来,罗振宇直接就去车站坐车回吕口县,到了吕口县,他还得坐车到双河镇公社,然后要么搭一个牛车回罗庙村,要么就是步行十几里路回去,可以说相当折腾。 他倒不是没想过买一辆二八大杠,可他觉得那玩意儿太招摇了,且不说队上现在都没有一辆自行车,如果他用队上的钱整一辆自行车自己用,这不是给人说闲话嘛。 去市里学习养殖长毛兔的花费可以冲账,毕竟这是为村里办事,不是为他个人办事,可如果说卖一辆自行车,这性质就不一样了,这可是挪用公家财产。 就算是把自行车买了,放在队部,作为公共交通,那谁能使用,谁适合使用,到时候也都是事儿,农村人,都要挣个脸面,不患贫,而患不均,这种搞特殊的事情他不能干,即便是他自己有钱了也不能买,太招摇,要不然别人指不定在背后怎么说他呢。 到了公社的时候天都已经黑了,他本着节约点钱的目的,没有在公社停留,而是借了个火把,摸黑上路。 他虽然带着电筒,可电筒的电也管不到十几里路啊,他抹黑回去,虽然脚步飞快,可到了村里的时候,也早就是深夜了。 他进村之后,村里的狗一直乱叫,路过老书记家门口的时候,建国似乎把他给认出来了,招呼了一声:“是老二回来了吗?” “汪汪!”老书记家的狗一直叫,他把电筒照上,让建国看清自己,问道:“建国哥,这么晚了,你怎么还没睡啊?” “出事儿了!”建国一句出事儿了把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快走两步上前,急忙问道:“出什么事儿了?” “你先进来再说吧!”建国把他拉进屋,好家伙,借着屋子里的煤油灯,他可算看清了,满屋子都是人,老书记,四眼王会计,红军等人都在,他马上意识到,队上重要的人物这么晚齐聚在此,看来这事情不小,希望不至于让罗庙村的天变了吧。 众人见他进来,都仿佛找到了主心骨一般,围着他七嘴八舌地问来问去。 “不要吵了!”老书记一句话打断了大家七嘴八舌的乱说,而后指着建国说道:“你把事情原原本本地告诉振宇。” 罗建国闻言“嗯”了一声,而后才说道:“老二,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就在今天,采石场出了一桩事故,一个石匠在拉槽子的时候,被一块条石压断了腿,这件事可不是件小事,众人都拿不定主意,听说他今天要回来,大家一致等到现在,连晚饭都没吃。 他大概了解了事情的经过,也没再继续问东问西,直接问道:“伤者现在在哪里?送去医院了吗?” 提起这事儿,众人都把目光看向了老书记,老书记吐出烟嘴,长叹一声说道:“还在村里,让村里的赤脚医生看着,没敢往医院送!” “为什么不送去医院?这弄不好是要死人的!”他情急之下,也没考虑到这句话的后果,等说出口,这才发觉自己的言语有些不妥,这话岂不是说在座的都是草菅人命吗? 尤其是老书记,作为拍板的人,老书记的罪过可大了,他也是说出口之后才一瞬间反应过来老书记不把人往医院送的原因。 “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也知道,咱们这个采石场本身就是偷着干起来的,这要是出了事故,公社问责,到时候谁都逃不了,可现在毕竟人命关天,我们不能错过了救治的良机,这样,马上安排驴车把有粮叔送去公社卫生所,要是公社有人问起,就先说是搞生产的时候不小心被石头砸到了。”受伤的人叫牛有粮,虽然年纪才三十来岁,可按辈分,他必须叫对方一声叔。 “这能行吗?”罗建国质疑地问道。 “不管行不行,咱们现在都必须这么干,一定不能发生人命!”说着他又对着房里的张春华说道:“张姐,你也跟着去,一方面是照顾一下有粮叔,另一方面你脑子活,关键时候要打个掩护,现在事情已经生了,我们必须得把事情的后果降到最小,建国你送有粮叔去卫生所,村里的事情我来办!” “好!”既然他吩咐了,建国立马就去套车,然后直奔牛有粮家,把牛有粮背上了驴车。 牛有粮还没结婚,这一次腿又被砸断了,将来娶媳妇儿只怕是没指望了,牛有粮可是牛家一根独苗,老爹早早就死了,只剩下一个瞎眼老娘,当初牛有粮并不是第一批加入采石场的,后来主动找的他,他考虑到对方的家庭情况,这才让他进了采石场,没想到今天发生了这样的事情。 两千块买种兔的钱他一分没动,从中掏出五百块,递给建国,说道:“要是卫生所不行,直接往县医院送,总之,尽最大可能把他的腿保住,他们老牛就可就这么一根独苗啊!” “老二,你放心,我懂!”罗建国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带着几个民兵队的小伙子,举着火把就赶着牛车走了。 这叫什么事儿啊! 等建国走后,他招呼众人回到老书记家的堂屋,因为是夏天,直接打开了们乘凉,凉风吹拂着他的脸颊,让他感觉到丝丝凉意,心情也平静了不少。 等众人都坐下后,他才问道:“我记得我走之前让大家都打石砖啊,怎么现在又开采条石了?” 回答他问题的是王会计,“振宇书记,你去了市里半个多月,有些情况你不了解,就在你走后的第三天,上河村那边就有人来采石场买条石,他们要两千块条石,这么一大笔钱,我们不挣白不挣,所以没经过你同意,在老书记点头后就接下了这笔生意。” “原来是这样!”他也没想到采石场这么快就又接到订单了,而且还是上河村的,说起来这也是因为他们汉江省的地理环境,汉江省河道纵横,他们双河镇之所以叫双河镇,就是有两条河弯弯绕绕地把十几个村分割开来,所以有些桥年久失修,需要重新加固。 既然事情弄清楚了,他也没空去追问是谁的过失,而是说道:“现在大家都谈谈吧,我们该如何处理这件事情!” 听他这么一说,几人都下意识地低下了脑袋,不知该怎么回答。 第28章 扒上井沿儿看一眼 建国走了,张春华也走了,现场就只剩下王会计,王宏伟,王丽,罗红军,老书记和他一共六个人。 罗红军这个副队长他就不指望了,这小子,你让他干点事儿还行,要让他那主意,那你可就是在难为他了,所以他根本没有打算让罗红军开口。 剩下的四个人,老书记是肯定不会轻易表态的,他一表态,那就是最后决议,所以他也把目光从老书记脸上略过,直接看向了其余三人。 王丽比他大两岁,小学文化,虽然已经嫁了人,可被他这么盯着,还是有些不好意思,虽然煤油灯光很暗,可王丽依旧能感受到他那炽热的目光。 “振宇书记,你别这么盯着人家看,看得人家都不好意思了!” “哈哈哈哈!”王丽这话让气氛一下子缓和了不少,他接着话说道:“既然你发言了,那你就说说,这件事咱们该怎么办。” “行,那我就说说我自己的想法。”王丽家里已经住上了砖瓦房,可以说她是采石场的受益者,她家男人也在采石场做工,现在还欠着对上的钱,采石场效益好,她当然要顾全大局,所以说道:“振宇书记,这件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能传出去,只要外人不知道,咱们等有粮好了,再好好和他说说,也就摆平了。” 王丽的话听着有点不近人情,可是却是说出了大家的心声,王宏伟也附和道:“王丽同志说得不错,振宇书记,咱们好不容易把采石场办起来了,现在村里一半的人家都住上了砖瓦房,照这个速度,等年底的时候,村里八九成的篱笆墙都要变成砖瓦房了,这在以前简直是不敢想象的事情,可是振宇书记你带着大家用了一年时间就办到了,大家心里都是有杆秤的,我相信即便是有粮,他也不会眼看着我们红红火火的采石场被关掉的。” “是啊,振宇书记,宏伟哥说出了实情。”王丽又补充道:“现在村里提起振宇书记,谁不竖一个大拇指啊,是你让我们过上了好日子,让我们的日子有了盼头,今天虽然发生了有粮这件事情,可咱们大家的好日子不能因此就断送了,要真是这样,那咱们欠的钱还怎么还?难不成把建好的房子拆了?可就算是拆了,那些水泥钱也没办法还上啊。” “是啊……” 王宏伟和王丽你一言我一语,说了很多话,可中心只有一个,那就是淡化此事的影响,一定要保全采石场。 红军时不时也插几句嘴,他的话罗振宇不在话,真正让他在乎的两个人,现在都还没开口,他示意大家安静一下,而后看着王会计问道:“王会计,你也说说你的想法?” 王会计知道他不能再继续当鸵鸟了,他用手扶了扶眼镜,漫不经心地说道:“这件事可不是件小事,当初办采石场的时候,我就保留了意见,现在出了这样的事情,这说明什么?说明我当初的顾虑是有道理的。” 王会计这话一出,场上落针可闻,就连王丽和王宏伟看向这老会计的目光都有些不善,只不过王会计是年龄仅次于老书记的人,大家也都给他个面子。 王会计也发现了不对,刚才那一番话他不过是发发牢骚,日子过好了,他当然高兴,更何况,他自己虽然没有盖房子,可他两个儿子都已经盖上了房子,现在难不成要自己打自己脸? 果然,王会计马上就调转了话头:“不过,事情已经出了,咱们总得想办法解决,刚才几位同志的话都很有道理,我在原则上是赞成的,只是具体如何操作,还需要进一步研究研究。” 这番冠冕堂皇的话没有什么营养,不过罗振宇却是从中品味出了王会计的立场,他也是赞同低调处理这件事情的,所以他最后把目光看向了老书记。 老书记也点了点头,他知道老书记这是赞同了,这才总结性地说道:“既然大家都赞同低调处理这件事,那我就说说我的看法,首先,有粮叔治伤用的钱由队上出,毕竟腿砸断了,花费肯定不少,这笔钱也只能由队上出,大家对这一点是否同意?” “同意!”众人都没有意见,本来嘛,这是工伤,自然该由对上出钱治伤,大家对这点都还是看得明白的。 “其次,明天我们召集队里的社员开会,一定要告诫他们,这件事千万不能传出去,也不能私下议论,以免被别人知道,尤其是采石场的社员,一定要挨家挨户的做他们的工作,这件事情就由王丽同志和王宏伟同志负责处理,你们两人有没有意见?”说完他就看向两人。 “没有意见,振宇书记,你放心,我和宏伟哥一定把这件事情办好!” “嗯,那就好!”王丽作为女人,负责串门子说一说这件事情是很合适的,最后他说道:“最后就是关于咱们对有粮叔的赔偿问题,经此一事,要是有粮叔的腿能保住,那就是万幸,如果保不住,那他这一辈子可就废了,他是为采石场受的伤,我们不能不管他,所以今后他的生计问题,咱们队上得负起责任。” 听他这么一说,众人都没吱声,王会计插嘴道:“振宇书记,这件事我不同意,帮牛有粮治伤就罢了,毕竟他是受的工伤,可要说负责他今后一辈子的生活,我不同意,牛有粮到现在还没娶媳妇儿呢,咱们是不是还得给他把媳妇儿说上啊?” “哈哈哈哈!”王会计这话倒是把大家逗笑了。 可是罗振宇没有笑,他严肃地回答道:“要是我有这个能力,原则上也不是不可以!” 说了句废话之后,他看着大家问道:“刚才王会计不同意队上负责担负牛有粮的生活费,你们几个怎么看?” “这……”这一回,不只是王丽,就是罗红军甚至是老书记都没有吱声,他顿时心中明了。 “那好,这最后一件事暂且搁置不议,上面说好的两件事大家都尽快办好!” “没问题!” 接下来众人也商量了一些具体的细节,而后就各自散去了,从老书记家里出来,走在回自己家的路上,虽然还是夏天,可他却觉得有些凉意,尤其是心里的冰凉,或许这就是人性吧,无论多亲的亲戚,只要涉及到了利益,终究还是选择了趋利避害。 这就是人的劣根性,他回到罗庙村,虽说在赚取人生第一桶金的时候,同时也存了带着村民共同致富的梦想,可说到底也是带着这些人扒上井沿看一眼,至于能不能爬出这口“贫穷”的井,就看他们自己的造化了,他能尽人事,却不能禁人心。 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有一个穷字,不在外表,而在心里! 第29章 大白兔奶糖 老书记以及几个党员在牛有粮受伤之后的处理办法,他虽然能够理解,却不能赞同,他毕竟不仅仅是这个年代的人,而是一个有几十年经历的人。 在农村,改革开放,发展经济的过程中,类似这样的处理办法很多,他不是没听说过,即便到了三十年后,工地上出了事情,包工头都是随手打发点钱敷衍了事,工地上的民工一没关系二没钱,想要讨个说法谈何容易,最后只能按着微薄的补偿金不了了之。 工地上倒是太平了,可对于民工的一家大小来说,却是一辈子都无法太平,这样鲜活的例子他看得太多了,所以当年他做了包工头之后,在一再强调安全施工的同时,凡是因工受伤的民工,他都会最大限度地给予补偿,也正是靠着这点微不足道的仁心,他把从一个小建筑队开始,最终做到了手下超过五百人的包工头,在鹏城的包工头中也算是排的上号的人物。 从那个时候,他就明白了一个道理,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一点仁心,或许这就是能够让你继续往上爬的一张梯子,刘备为什么能够屡败屡战,后来居上,最终三分天下?靠的不就是仁义嘛! 入秋了,天气转凉了,回到家里已经都快天亮了,他草草地躺在凉板上,没有一丝睡意。 他们家还是住的篱笆墙,茅草屋,家里一共三间房,中间是堂屋,吃饭的地方,两边是两件卧房,之前是父母住一间,大妹住一间,他们四个兄弟挤在一间房里,他和老三振国睡一张床,大哥和老四振军睡一张床。 大哥大妹去上大学之后,他嫌两个小子一天睡觉不老实,就搬到了大妹房里,农村人也没那么多讲究,空着也是空着,谁来睡都一样。 老三上小学三年级了,老四明年也到了上小学的年级了,一家五个孩子,七口人,挤在这么小的两间房里,着实有些寒酸,不过这也没办法,现在大哥和大妹都要读书,他不想让父母压力太大,所以只能暂且凑活着住。 不过也就这一两年了,只要把这一两年熬过去,等明年,隔壁省就该闹出包产到户的新闻了,那时候老百姓的日子就会越过越好,而这也是他的一个契机。 想着想着,两只眼皮开始打架,他今天奔波了一天,一阵困意袭来,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早上朦朦胧胧地只听到一个声音叽里呱啦地在耳朵边叫唤:“二哥,二哥,你快醒醒,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有没有给我们带好东西?” 他被推推搡搡,睁开眼睛一看,是老四这个小屁孩儿,大早上的扰人清梦,他顿时没好脸色:“滚!” “二哥,二哥,你说过要给我们带糖吃的,我不管,我要吃糖,吃糖,哇哇!!!”好家伙,说着不行,就开始流马尿了。 都说百姓爱幺儿,这话着实不假,他老妈一听到老四在哭,立马就跑进来了,一看这阵势,就责怪道:“老二,你要是给老四带了什么东西就拿出来吧,省得他在这里哭哭闹闹的。” 老妈责备他一句,又去安抚老四:“好了,幺儿,不哭,乖啊,你二哥昨天回来得晚,你别去打搅他睡觉,妈来帮你找找。” 老妈说着就在屋子里东翻西找,把他的军绿色布包搜了出来,一捏,里面硬邦邦的,她打开一看,好家伙,是一包大白兔奶糖,看包装应该是一斤。 老妈看到这糖,脸上一下就笑开了花,他知道,老二对两个弟弟还是很照顾的,虽然嘴上不说,可当妈的哪里不知道自己儿子啊。 这么一大包东西,肯定不能让老四看到,否则不到天黑,这一包糖就没了,老妈撕开包装,拿出三五颗,然后又把包放回原处,这才走到老四面前,递给他两颗大白兔奶糖。 “哇,是大白兔!”老四一小子就不哭了,一把从老妈手里抢过两颗大白兔奶糖,嗖地一下就放进了荷包,然后两只眼睛乱瞄,想看看老妈另一只捏着拳头的手里还有什么。 老妈没好气地骂道:“没有了,你个贪心鬼,就这么多,你要不吃我给老三了。” 听到这话,老四刷地一下就跑出了房间,老四得了两个大白兔,那还能少的了老三,老三闻讯立马就跑到了大哥房里,老妈拿出另外两颗给老三,这才把老三欢天喜地打发走了。 随后老妈自己也剥开糖纸,将那白兔奶糖含在嘴里,心里甜丝丝地出去了。 罗振宇显然睡不着了,想着刚才的一幕,他突然觉得再苦再累也都值了,这不就是他一直渴望的亲情吗,兄友弟恭,母慈子孝,这样的日子,给他什么都不换。 想着牛有粮受伤之后,采石场那边肯定有些议论,他也顾不得再睡,起来就跑采石场去了,他必须安抚一下这些村民们的情绪,并且强调安全纪律,以免牛有粮的事件重演。 就在他走后,老三和老四两个小鬼嘀咕开了,老四虽然年纪小,可是鬼精鬼精的,他看到老三也拿到了两颗大白兔,眼珠子一转,带着蛊惑地语气说道:“三哥,你说二哥买了多少大白兔回来?” “不知道,你问这个干什么?”老三美滋滋地吃着大白兔,对老四的问题没有兴趣,他舍不得嚼碎,只是用舌头一直舔,生怕把它吃完了。 “我猜肯定不少,你拿了两颗,我也得了两颗,我敢说二哥买了很多大白兔。”老四说到这里,看着老三手里的大白兔,说道:“三哥,刚才我吃得急,没尝出来滋味儿,你把你手上这颗给我吃吧。” “不行,这是妈妈给我的,不能给你。”老三护犊子一般把大白兔藏在了身后。 老四眼巴巴地看着,心痒难耐,老三把他弄什么幺蛾子,立即嚼碎了嘴里的大白兔,然后又撕开手上的糖纸,一把塞进了嘴里,生怕老四要抢他的奶糖一样。 老四看到三哥把最后一颗糖也塞进了嘴里,顿时一阵泄气,小脸蛋刷地一下就哭丧起来。 第30章 雏鹰与白兔 老三把最后一颗大白兔嚼碎后,吞下了肚子里,还觉得意犹未尽,这可把一边的老三看得羡慕不已。 等老三吞掉之后,他又问道:“三哥,你说妈把大白兔藏在哪里?” “我不知道。”老三虽然也很想知道这个答案,“大白兔不是二哥买的吗,应该是二哥藏起来了。” “嗯。”老四赞同地点了点头,随即想到一个大胆的主意,“三哥,咱们要不要去二哥房里找找?” “你是说去偷?这…”老三对这个提议很动心,可是他又有些害怕,要是被爸妈或者二哥看到了,指不定一顿竹笋炒肉等着他俩呢。 “万一爸妈发现了怎么办?爸妈舍不得打你,可不会舍不得打我,肯定会说是我带着你去偷的。”这倒是实情,毕竟老三都小学三年级了,十岁了,而老四才五岁。 “不怕,反正他们现在都出去了,咱们不说,他们也不知道是谁干的。”老四见三哥有些心动,继续蛊惑着说道:“难道你就不想再尝尝大白兔的滋味儿?三哥,你想啊,你要是给你们班的小桃带两颗大白兔去,那你不得倍儿有面子。” 小桃也在村里的小学读书,是老三的同桌,因为两家隔得不远,每次放学上学,两个人都是结伴一起。 老三算是被老四撩拨到了痒处,越想越觉得心动,只是还没有下定决心,迟疑地说道:“万一被发现了,你可不能把责任都推给我啊。” “放心,我肯定不会!”这个时候,老四倒是表现得很有义气,但要是最终被发现了,老四肯定是第一个把他供出来。 “那行,咱们去找找!” 两个小家伙鬼鬼祟祟地来到罗振宇的房间里,准确地说是大姐的房间里,大姐的房间很干净,比他们的房间干净整洁,房间里还有个木柜子。 两人在屋子里翻箱倒柜地寻找,没有大白兔奶糖踪影;爬到床地下寻找,将自己弄的满身的灰尘,将柜子里的铺盖卷翻过来寻找,差点让自己喘不过气来,还是没有大白兔奶糖的踪影。他们的寻找就像是在大海里捞针一样,找来找去,两人都有些泄气。 就在两人准备放弃寻找的时候,大白兔奶糖自己掉在了地上,哗啦啦啦,一颗颗全掉在了地上,原来是老三手里抓了一个枕头,那大白兔奶糖就藏在柜子里的枕头里,应该是老妈藏的。 两个家伙像两条饿狗似的狂叫起来,把奶糖全部倒在了二哥的凉板上,老四一口气将三颗奶糖放进了嘴里,老三也起码放进去了两颗,他们笑着吃着,他们不再去舔,不再去吸,他们大口地嚼,反正奶糖还有很多,他们要让甜的味道和奶的味道塞满嘴巴,让这些味道流到肠子里去,让这些味道从鼻孔里溢出来。 老三老四风卷残云般的将剩下的三十七颗奶糖吃的只有四颗了,这时候老三突然害怕地哭起来,他抹着眼泪说,要是爸妈、二哥回来后看到奶糖被偷吃了怎么办? 老三的话把天不怕地不怕的老四吓得哆嗦一下,老四也只是哆嗦了一下,就不顾一切地将剩下的四颗奶糖塞进嘴里吃了个精光。老三眼睁睁看着老四将最后的四颗奶糖一人独吃了,他哭着说:“你为什么不害怕呀?” 老四将四颗奶糖全部吃完以后,抹了抹嘴巴说:“我现在害怕了。” 两个家伙坐在床上发愣发怔,他们看着那三十七张糖纸,它们像秋风扫下的树叶一样落满了他们的床。老三哭个不停,他害怕爸妈或者二哥发现后会严厉地惩罚他们,尤其是老爸,绝对会把他们揍个鼻晴脸肿,揍得像猪头一样。 老三的哭泣让老四也是越来越害怕,他一口气哆嗦了十来下,他哆嗦完了以后想出了一条妙计,他说去找一些和奶糖差不多大小的石子,重新用糖纸包起来。老三破啼为笑了,跟着老四爬下了床,两个家伙走到了屋外,在树下,在井边,在屋后,还在老爹撒尿的墙角找了一堆小石子,他们捧着回到了床上,用糖纸把它们包了起来,把它们放进袋里,再把这三十七颗奇形怪状的假奶糖重新放进了枕套,又把枕头放回到柜子里面。 当这一切全部都做完以后,老三重新担心起来,他又呜呜地哭上了,他抹着眼泪鼻涕说:“他们还是会知道的。” 老四没有哭,他咧着嘴傻笑了一会儿,晃着脑袋安慰老三:“他们现在还不知道。” 罗振宇不知道,他家的老四罗振军小小年纪就已经是那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人了,老四吃光了大白兔奶糖以后,身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一脸镇定地出了房间,兴趣又回到了往日的活动上。 今天是周末,学校里不上课,老三担惊受怕地回到房间里继续写作业,只是他的心思早就不在作业本上了,又如何能镇定下来写作业,满脑子想的都是晚上爹妈或者二哥回来发现之后会怎么样。 庆幸的是,当天晚上,无论是爹妈还是二哥都没有谈到过任何大白兔奶糖的事情,这让老三庆幸自己逃过一劫,至于老四,这小子根本就不担心,反正天塌下来也有三哥顶着,大不了就把责任全部推倒三哥身上。 罗振宇自然不会留意到一包大白兔奶糖,他今天去了采石场后,情况比他预想的要好,社员们有条不絮地继续打条石,似乎没有受到牛有粮事件的影响,不过他还是本着惩前毖后的原则,给大家开了一堂安全会议,也让他们不要再议论此事,尤其是要招呼家里的长舌婆娘。 父母也关心地问起他采石场的事情和去城里的结果,他简要地说了两句,让他们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儿,一切都在控制范围内。 老爹一辈子庄稼人,老老实实,本本分分,他的事情老爹不懂,只是一再告诉他,凡事多听听老书记的意见,他是自己人,不会害他。 他当然知道老书记不会害他,只是这不是害不害他的事情,好在牛有粮的恢复情况不错,在卫生所住了半个月就回来了,腿是保住了,可这辈子干重活却也是不行了。 建国回来之后,采石场的事情就不用他具体操心了,他买了一斤白糖,提了两只野鸡,来到了牛有粮家里。于公于私,他都必须来一趟。 第31章 盖兔舍 牛有粮家里就他和母亲两个人,他来的时候家里门关着,他不确定家里有没有人,于是喊了一声:“有粮叔,你在家吗?我是罗振宇,我来看看你!” “进来吧,门没锁!” 他推门进去,屋里果然只有牛有粮一个人,还躺在床上,他把东西放下,坐到床边,关切地问道:“有粮叔,恢复得怎么样?” “振宇书记,你这么忙,还让你亲自过来一趟,真是不好意思,我这里没什么问题,医生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除了将养也没有别的好办法。”牛有粮倒是比较乐观,他没从对方脸上看到因为以后要成瘸子的沮丧。 “有粮叔,这件事情我很抱歉,不过你放心,在你伤好之前,你每天的工分我会按照以前同样记录在案,所以你大可好好安心养伤。” “振宇书记,这不行,我干躺着不做事,怎么还能拿采石场的工分呢,不行,这要是传出去,别人该怎么看我牛有粮啊,我们家虽然穷,但也穷得有志气,振宇书记,你千万不要这么做。” “好了,这件事已经决定了,你不要再说了,而且这也不是我一个人决定的,是组织决定的,有粮叔你就安心养伤吧。” “这…”牛有粮见他说得斩钉截铁,也不再拒绝,应道:“既然是这样,那好吧,不过书记你放心,医生说了,伤好之后虽然走路会有点问题,但不耽误干农活。” “那就好!”这也算是一个好消息吧,这样他心里也能好受许多,“有粮叔,你这伤是在采石场弄的,只要采石场还存在一天,我就不会不管你,我想好了,你伤好之后,虽说不能再打石头了,可你手艺还在,我想让你去采石场里监工,指导指导,你看怎么样?” “这不太好吧?大家手艺都不错,再说了,打石头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有什么好指导的?”牛有粮看了一眼他,继续说道:“振宇书记,我知道你是想照顾我,可我牛有粮也是顶天立地的汉子,你让我怎么受得了啊,再则,别的社员到时候对我也会有看法的。” “谁有看法让他来找我,好了,这件事我自有主张,你就好好养伤吧,伤好之后咱们还有事儿要干呢,我等着你好起来。” “好嘞,振宇书记你放心,既然你瞧得起我牛有粮,我这百十斤就卖给你了,今后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说撵狗,我绝不去撵鸡,总之一句话,我听你的。” “哈哈哈哈,好,那你先歇着,我就先走啦,我还要去队部一趟,有点事儿和老书记商量。” “好,那我就不送你了,振宇书记,你慢走。” “行!你养着,过几天我再来看你!” “多谢书记啊!” 他从牛有粮家里出来,直接就去了队部,他要商量的事情不是别的,就是关于盖兔舍的事情。 国庆已经过了,本来现在就该去市里买种兔了,可因为牛有粮这件事,他生生耽误了将近一个月,盖兔舍的事情一直没有提上日程。 难得现在这件事情尘埃落定,好在没有造成什么不能挽回的后果,算是有惊无险,到了队部之后,他才一五一十把养殖长毛兔的事情说了。 老书记听了之后倒是没有反对,只是问道:“振宇,咱们队上的钱还够吗?” 管钱的是他,管账的是王会计,老书记对此不太清楚,当初从公社贷款五千,实际只拿到四千五,后来买瓦买水泥,先用去了三千块,剩下一千五,牛有粮去卫生所又用掉了一百多,再加上他去市里十几天,也花掉将近一百,所以这贷款已经没剩多少了。 尤其是当初买的瓦和水泥已经用完了,马上又要进货,至少需要三千块,所以这钱着实有些紧。 好在采石场不是没有进项,下河村谢东宝买条石,那里两千块钱已经结清了,上河村买的两千块条石,也付了五百块定金,要完成这笔订单,今年至少到十一月底才行,也就是说队上现在还有现金将近四千块。 这笔钱,他打算拿出两千块买水泥和瓦,剩下的买种兔,暂时足够开销,等把上河村的订单完成了,还有三千块的余款,今年还能落下不少钱,足够买瓦和水泥,把村里八九成的房子都修成砖瓦房了。 他把大致的情况给老书记说了说,又把王会计叫来合计了一下,老书记听到资金方面没有问题,也就同意了他盖兔舍的要求。 他一面让建国和红军去买瓦和水泥,一面自己找来几个村里对养殖长毛兔有点经验的妇女商量该在哪里盖兔舍。 商议之后,最终决定就在村尾盖,那里是一块石子地,不适合种庄稼,所以一直空着,盖在那里不错。 选定了地方,他就让建筑队先开始挖地基,然后设计大小,他准备在这里盖上一千平的大厂房,然后再用木楼板隔成小隔间,每一个隔间养殖两只兔子,所以需要大量的木材。 好在村里别的不多,要说木头,那还是有的,毕竟就在鸡公山脚下,队上也有上好的柏木储备着。 规划图是他自己设计的,怎么说当年也是修过房子的人,弄一个厂房的规划图还难不倒他。 他用了两天的时间弄好规划图,然后就跟建筑队的社员解释该怎么打地基,打多深的地基,如何修建等等。 因为要盖兔舍,村里修房子的事情自然也就暂时停了下来,要盖好这么大一间厂房,少说也需要两个月,到那时就是冬天了,没准年底之前都弄不好,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看来引种的事情只能等到明面春天再进行。 为此他特地给张知闻写了一封信解释情况,说明年春天一定去引种,让他千万要给他留着。张知闻倒是没有什么问题,回信给他说让他安心弄就是。 其实刚开始他完全不用弄得这么大,不过他想着一蹴而就,未免将来兔子生下来之后再继续倒折腾,所以才打算一次性弄好。 第32章 架梁 一阵劈劈啪啪的鞭炮声,在罗庙村村头爆发了,惊动了罗庙村所有的人。 “噢噢,架梁啦!”农闲季节,村里的老汉们都没什么农活儿,一个个坐在田坎上交流着村里今年的变化,有躺在田坎上的老汉坐起来,用手齐眉搭起棚嘹望着,情不自禁的开口说,“架梁啦!架梁啦!罗庙村又一座新瓦房……” 村里老老少少的人儿都想着:“我也到那里去看看……” 这一次盖房的是村里最受尊敬的老书记,是村里老老少少都尊敬的人。老书记家的瓦房有点像四合院,前楼后厅,东西厢房,在罗庙村的庄稼院来说,这种四合头已经足够气派了。多少村里老汉几十年来只梦想能盖起三间瓦房,也办不到呀! 盖这房子之前,本来老书记是反对的,老书记家里就四口人,建军出去读大学了,今后是城里户口,有国家分配工作,肯定不会在村里安家,所以他们一家三口,就算建国娶了媳妇儿,也住不了这么大一间四合头。 可是罗振宇不同意,他觉得,老书记就该住上这样的房子,这是他辛苦一辈子应该得到的奖励,盖房子的钱,他和建国商量过,就从采石场出,虽说有占公家便宜的嫌疑,可即便是王会计也没法反对,这是对老书记的认可。 啊呀!多少人在这里帮忙!多少人在这里看热闹!新刨过的白晃晃的木料支起的房架子上,帮助架梁的人,一个两个地正在从梯子上下地,木匠们还在新架的梁上用斧头这里捣捣、那里捣捣,把接缝的地方弄得更合窍些。 中梁上挂着太极图,东西梁上挂满了村民们送来的红绸子。中梁两边的梁往上,贴着红腾腾的对联,写道“上粱恰逢紫微星,立柱正值黄道日”,横楣是“太公在此”。 这太极图、红绸子和红对联,贻挂在新木料房架上,是多么惹眼,多么堂皇啊!戴着黑制帽的中年人和老年人的脑袋,裹着包头巾的年轻人的脑袋,还有留发髻的、剪短发的和梳两条辫的女人们的脑袋,一大片统统地仰天看着这楼房的房架。 罗洪根也把自己穿旧劳动服的身体,无声无息地插进他们里头,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连他左右的人也没扭头看看新来了什么人。他在人伙中间,仰起戴黑制帽的头看着。 他们家还没有盖房,他幺儿红兵在读师专,等他毕业后,就能留在城里的学校当老师了,所以家里的钱都紧着红兵用,至于盖房子,还不需要,毕竟红军也还没娶上媳妇儿呢。 不过他也知道,这房子肯定得盖,这是他在村里的面子,也是让红军能娶上媳妇儿的保证,看着老书记家这气派的四合头,他心里生出由衷地羡慕,甚至还有点儿嫉妒。 不过这点儿嫉妒很快就消失不见了,要知道罗振宇家里可是七口人,他们一家还挤在三间茅草屋里,虽说是发扬风格,可村里的变化都是他带来的,村里的担子也压在他身上,他都没张罗给自己盖,罗洪根觉得自己也不用急了,反正还能少得了自己吗? 不知不觉,罗振宇已经渐渐成为了村里老老少少的希望,成为了他们的主心骨,因为他让大家看到了变化,看到了希望。 现在,木匠们把斧头或推刨插进腰带里,也从梯子上下地了。罗振宇、罗建国和罗洪根家的老大红军,分头邀请匠工们、送礼的亲戚们和帮忙的村民们,到后院里入席;从那里发出来煮的和炒的猪肉的香味,强烈的、醉人的烧酒气味。 人群中发生了紊乱,大部分看景的人走开了,有一部分人被事主家拉住了,不让走。许多人推说要等第二轮坐席,让匠工和外来的亲戚先坐,因为他们有的要做活,有的要回家。 那是王会计的兄弟王根硕,生得宽肩阔背,四十多岁的人像三十多岁一般坚实,穿着干净的黑布衣,傲然地挺着胸脯站在那里。他的一双狡猾的眼睛,总是嘲笑地瞟着看景的人。 王根硕曾经是个富农,解放前,他家也住着这么大的一栋瓦房,后来土改了,房子不是他家的了,后来被各家各户给拆了,有的拿砖,有的拿瓦,总之是除了一块空地,一点儿没给他留下,就连地基都被挖了,他爹就是这么被气死的。 啊!那是罗汉山!多大汉子高耸在人群中间,就像仙鹤站在小水鸟中间一样,洪亮的嗓音在和聚在他周围的人谈论着什么。他是罗建国的大伯,老书记的哥哥,贫农,也是以前王家的佃户,在村里享有最高的威望。 罗洪根知道:罗汉山和王根硕是这村里的一对厉害公鸡,经常在一块斗的。解放前,罗汉山斗不过王根硕;解放后,王根硕可斗不过罗汉山了。在土改的当儿,富农有一阵子很服了软。但过后嘴虽不硬了,心里还是硬的。现在,这两个仇人一同在老书记家做客了,而且都等着坐席。真是要强的人! 王家和罗家的恩怨都已经是过去了,无论是王根硕还是罗汉山,他们都已经成为了过去,而罗庙村的未来,还在年轻一辈身上。 噢噢,罗二老汉也在这里!老天爷,他这么大年纪也从上河村跑来看架梁!罗二老汉是上河村的,是老书记的远房堂叔。 你看他头发胡子雪白,扶着棍站在那里。做了一辈子重活的人啊!腰像断了脊骨一样,深深地弯下去了。在稻地里的住户里头,他最让人心服、最让人敬仰。 当年罗二老汉他爹从隔壁镇领着儿子罗二老汉来到罗庙村落脚,就是靠着老书记他爷爷的帮扶,当时罗二老汉他爹只带着一些木把被手磨细了的小农具:锄、撅头和铁锹,……现在也在上河村创立了家业,变成一大家子人了。 罗二老汉贪活不知疲劳,外号叫“铁人”,又是个孝子,记住自己五岁离娘的苦处,那会子见天给老书记他爷爷保证二两烧酒,报答当年帮助他们一家的恩情。如今看到侄子家里的日子过得越来越好,老人家就差没把眼睛里滚烫的珠子挤出来了。 这是个心好命也好的老人,老书记没少得到他的帮扶,对他也很孝顺,时常去上河村看看他,这才是罗家真正的老辈子啊,罗振宇得管他叫一声堂爷爷。 也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入老书记家里,没有受到邀请吃席的闲人们,由老书记盖的这楼房,议论起村中的住宅情况:以前人们住在土墙稻草棚里,春天骇怕大风揭去棚顶的稻草,秋天又担心霪雨泡倒土墙。 没想到罗振宇才当了一年半副书记,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能盖起了瓦房。这可真是巨大的变化啊!人们都有些不相信自己的眼睛,虽说盖了房子的家里都还欠着队里不少钱,可一个个都充满了干劲,仿佛有使不完的力气,每天做梦都是笑醒的,干起活儿来那是没了命地干! 那些没有盖房子的也不急,都在拼命地攒钱,只可惜地是公社的,在地里他们刨不到钱,就只能把力气用在采石场上,那才是村里的,是自己的。 看着老书记家里的盛宴,罗振宇很开心,这不就是他心里最渴望的东西嘛,他正在一步一步地去实现,这种变化让他也干得更加带劲。 “要是兔舍盖好了,把种兔引过来了,应该日子会过得更好吧。”他在心里这般想着,却是有些迫不及待。 第33章 一份大礼 转眼就到了十二月,翻过坎就是新年了,不过农村人对元旦没什么感觉,在他们的心里,春节才是真正的新年。 兔舍已经盖好了,宽敞得很,用木板隔成了一个个的小隔间,因为要通风,所以排列并不紧凑,错落有致,如果全部装满的话,按照每个隔间一对长毛兔计算,至少能同时养殖五百对长毛兔。 这一月,对于关心国家大事的老百姓来说,十分重要,18日,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拉开了以经济建设为中心的序幕。 会议一共开了四天,很快报纸上就大肆报道了本次会议取得的成就,全国人民的目光都被这次会议精神吸引住了。 “拨乱反正”、“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改革快放”、“农村改革”“民主集中制”等等,一个个新名词让无数人热泪盈眶,翘首以盼终于等到了这一天。 罗振宇时时刻刻都在关注报纸上的这些新闻,对于他来说,第一时间掌握新闻的动态十分重要。 他们罗庙村今年的秋收不错,整个双河镇都还可以,这主要是因为他们身处在长江支流,不缺水利灌溉,所以收成好。 可是其它地方就不一样了,远的不说,就说隔壁省临近县区,由于今年遭遇了百年未遇的特大旱灾,粮食大减产,不少隔壁省的人都离开了家乡出来乞讨,他在罗庙村周围也看到过拖家带口的人。 现在那里的农村经济岌岌可危,以至于农民愁思百结,干部焦虑万分,对于这些背井离乡出来乞讨的农民,他很是同情,也从这些农民口中听到了不少风声。 那边已经悄悄试行了包产到组、以产计工、小宗作物田间管理责任到人、超产奖励的责任制以及对基层干部按工作实绩进行奖励等行之有效的办法,而且这已经引起了当地地委的重视。 其实罗振宇不知道的是,早在1977年春,当地地委曾从抓年终分配入手,在全区推行了“一组四定”责任制,即“划分作业组,实行定任务、定时间、定质量、定工分”。 这种责任制起到了一定的积极作用,但由于不联产,不能克服分配上的平均主义,农民并不满意。 不久,某生产队采取包产到组、以产计工、超产奖励、减产赔偿的办法,增产效果十分显著。 1978年全公社许多生产队因大旱粮食减产,这个生产队却增产30%。某公社在抗旱中实行棉花管理责任到人、超产奖励的责任制,单产提高89.6%。联产计酬责任制的出现和成功使当地地委的思想大大解放了一步,在地委领导的支持下,地委以文件的形式将几个典型调查报告印发全区,要求各县先在一个大队或一个公社试点,取得经验后再逐步推广。 文件下达后,各县纷纷要求扩大试点范围,许多社队干部群众上门争当试点。随后,一些不是试点的生产队也自发地干起来了。 农民口中的消息不尽不实,不过罗振宇毕竟是后世人,他知道农村经济的发展趋势,根据这些逃荒农民的信息,他很快就对隔壁省的情况有了一个大致的了解。 为此他把收集到的信息写成材料,去双河镇公社找到了陈书记,把自己写的材料递给了陈书记。 陈书记很仔细地看完了他写的材料,问道:“小罗书记,你的这些消息准确吗?” 面对陈书记的问题,他显然不能说这些东西都是他根据后世的消息写出来的,于是答道:“陈书记,前几天我从报纸上看到了十一届三中全会的会议精神,也仔细阅读了有关真理大讨论的报纸,在根据隔壁省逃荒的农民口中,大致对隔壁省的一些做法有了了解,综上所述,才提出了最后这一个包产到组的想法。” 陈书记听了感慨地说道:“其实你写的这些东西我也听说过一些,你提出的这个包产到组的想法很大胆,只是现在中央没有明确的政策,如果我们步子迈得太大,会不会到最后鸡飞蛋打?” 陈书记的顾虑他当然知道,可是他却不会退缩,如果这件事办成了,这就是他送给陈书记的一份大礼,他未来要做的很多事情都必须依靠陈书记的扶持,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陈书记若是能成为改革派先锋,对他未来的扶持只会更大。 他来之前就想过了,既然隔壁省都敢这么干,为什么他们不敢这么干呢? 从以往几次和陈书记的交流当中,他能判断出陈书记的家世很不简单,而且也是一个想干事,并且能干事的人,每次谈到现在农村大锅饭的情况,陈书记似乎都有些难言之隐,所以他大胆地赌了一把,就赌陈书记会对他提出的这种做法感兴趣。 他没有判断错,陈书记对他的提议很感兴趣,只是还有些犹豫不决,他必须想办法为对方打消这些疑虑,于是说道:“陈书记,在来之前我也仔细想过了,今年我们村八九成的村民都盖上了瓦房,现在欠信用社一大笔贷款,如果继续实行大锅饭的办法,只怕猴年马月也还不清这些贷款,所以我才想大胆尝试一下。” “虽说这个步子迈得有点大,但也不是我们一个村这么搞,隔壁省的某些县区明年只怕会搞得越来越火,咱们县有这么好的自然条件,如果我们也这么搞,那最后的成果肯定特别骄人,到了那时候,陈书记你也可以向县里甚至省里提出在咱们双河镇搞一个试点,这个试点若是成功了,那将是划时代的事情,陈书记或许会青史留名。” 听到他的吹捧,陈书记“呵呵”一笑:“你小子,真是胆子大,你把这个材料放下,我再好好研究一下,你回去也想想,这个包产到组具体怎么弄,马上也要过年了,回头我去你们村看看你今年的成果,反正距离开春还早,这件事也不急在一时,等年后我们再商议吧。” “好!” 听说每年陈书记都要回京城去过年,想必他现在心里还没有打定主意,准备回京城探探风声。 第34章 陈书记视察 从陈书记家里回来后,罗振宇也没去采石场,一门心思专研包产到组的事情,这件事太大,他还得想着怎么把村民都团结起来。 为了怕事情泄露出去影响太大,他没有和任何人商议过,事实是他在村里也找不到人商量,想着要是过几天学校放假了,大哥回来,他还能和大哥商量一下这件事具体该怎么操作。 说起大哥,大哥上大学后一直没有给家里写过信,知道前几天,他收到了大哥的来信,说是寒假放假他会晚几天回来,让家里不要担心。 除了大哥的信,他就再没收到其它的信了,王灵芝仿佛已经把他给忘记了,他回信之后,王灵芝也没有继续给他写过信,他也没有给她写信,一来是忙着这这那那的事情,二来也实在是不知道该写什么。 倒是建军给家里写了两封信,最后一封也是前两天才到的,他告诉家里他一放假就会回来,他已经和陈阳大妹三个人商量好了,到时候一起买票回家。 老书记把信给他看后,他心里忽然觉得有些心酸,大妹出去了一年,竟然野得把他这个大哥都给忘记了,一年到头竟然没写过一封信回家,要不是建军在信里报平安,他都会以为大妹被人贩子拐走了呢。 元旦之后,陈书记果然来到了罗庙村,这可把老书记激动地笑弯了腰,陈书记从村头看到村尾,看到家家户户都盖起了瓦房,一路上的笑容就没有断过。 走到村头,看到一座孤零零地茅草屋,问道:“这是谁家的房子?” 罗振宇赶紧答道:“陈书记,这是我家的房子,倒不是我发扬风格,先人后己,一来是现在没什么闲钱,二来村里的石料也跟不上,除了我家的房之外,村里一共还有八户篱笆墙,茅草屋,我准备明年把这八户茅草屋全部换成瓦房,等明年陈书记再来看的时候,恐怕就看不到这篱笆墙了。” “那我可等着啊!”陈书记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看完了房子,又去看采石场,当看到石匠们在采石场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陈书记心里受到了很大的触动,他和几个石匠轮流交谈,石匠们口中那句“干得多得的多”着实是刺激到了他的神经,以至于到后来他都一直在听,没有发言。 往回走的时候,陈书记的脸色有些凝重,这可把老书记吓了一跳,他还以为是陈书记对他们私办采石场不满,只有罗振宇隐隐猜到些什么。 到了队部,几个党员坐下,把陈书记围在中间,陈书记说道:“同志们,前几年我刚上任的时候来过一次罗庙村,那个时候我想看看每年生产工作排进公社前五的生产队是什么样,结果看了之后,心里有些心寒,为大家过的日子心寒,我没想到每年都超额完成生产任务的生产队竟然刚刚能够温饱,农民兄弟虽然干得热火朝天,可我并没从他们眼睛里看到希望。” “今天是我第二次来罗庙村,这一次我却看到了上一次没看到的东西,虽然你们村现在欠了一大笔债,但我却从农民兄弟眼睛里看到了希望,看到了热情,这是有别于上一次我看到的,在这里,我不得不对你们这些奋战在生产一线的同志们说声谢谢!”说着陈书记站起来给大家鞠了一躬。 这可把在座的几个人都愣住了,他们万万没想到陈书记会说出这么一番有些不合时宜的话。 没有理会他们的震惊,陈书记继续说道:“这一次,我看到了很多东西,也听到了很多东西,在刚刚过去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上,会议明确提出了要改革农村经济,并且指出农业这个国民经济的基础,这些年来受了严重的破坏,目前就整体来说还十分薄弱。只有大力恢复和加快发展农业生产,坚决地、完整地执行农林牧副渔并举和‘以粮为纲,全面发展,因地制宜、适当集中’的方针,逐步实现农业现代化,才能保证整个国民经济的迅速发展,才能不断提高全国人民的生活水平……” 陈书记详细讲解了和农业有关的会议精神,听得在座的党员同志眉飞色舞,对中央的政策有了很大的认识,最后陈书记才说道:“同志们一定要相信党的政策,你们的日子会过得越来越好,我今后也会时刻关注罗庙村的变化,你们要是遇到什么困难,尽管去公社找我,虽然我不一定能够帮你们解决困难,但至少可以做个参谋的军师。” “陈书记说哪里话,请陈书记放心,我们不会给组织添麻烦的。”说话的是老书记,见陈书记的话讲完了,他才接了一句。 “嘿,罗书记你这话不对,组织就是同志们的家,我是咱们双河镇这个家的当家人,既然都是一家人,就不存在麻烦不麻烦的事情,组织的大门永远为百姓敞开着。” “那是,那是,陈书记说得对。” 老书记极力请求陈书记在村里吃了午饭再走,陈书记耐不过村民们的热情,就在老书记家里吃了一顿午饭,不过却坚持要给粮票,老书记无奈只好收下。 吃完饭后,陈书记把他叫到一边,说道:“小罗书记,你在罗庙村干得不错,你提出的想法这几天我仔细研究了一下,有很大的操作空间,具体的事情今天不谈,等过了年后,你抽时间来我家里一趟,到时候我再仔细和你谈谈,给你个准信,这段时间你就安安心心在家里陪家人过个年吧。” “好,我到时候一定去拜访陈书记。” 有了陈书记这一句话,他心中的一颗大石头总算是落了地,他知道如无意外,陈书记肯定同意了他的做法,现在只需要慢慢等待即可。 他相信陈书记肯定也去做了调研,不会只听信他的一面之词,既然对方敢这么表态,那就说明他得到的消息远远比他知道的多,所以才敢赌这一把。 不管怎么说,这也是对罗庙村村民有利的事情,事情成了,陈书记得名,罗庙村村民得利,如此也算是两全其美,最重要的是,他搭上了陈书记这条线,对以后的发展受益良多。 第35章 火车站遇旧 距离陈书记的视察已经过去了快半个月了,可是罗庙村的村民们却是还没从中醒来,都还沉浸在陈书记给他们描绘的美好蓝图里面。 今天罗振宇起了一个大早,准备去县城火车站接他大哥,大哥来了电报,说是今天到站,所以他才起了个大早。 胡乱地对付了一顿早饭,他走路到了公社,然后又坐车去县里,到了火车站的时候已经快一点了,大哥电报上说的是火车三点钟到,还有两个小时,他身上带着两个饭团,找了候车室弄了点开水,就这饼子胡乱塞下肚去,总算是镇住了五脏庙。 两个小时的时间等得他有些无聊,来站上接人的很多,为了怕大哥看不到他,他专门守在了月台上,只要大哥一下火车就能看到。 “呜~~~哐哧~~~哐哧~~~” 火车进站了,是京城来的火车,应该就是这一班,等火车停下后,陆陆续续就有人下车了,他一节车厢、一节车厢的找,生怕和大哥错过了。 “罗振宇。” 忽然,他好像听到有人在叫他,可是回头一看,并没有看到大哥,所以他也没有留意,继续往前面找。 人实在是太多了,上车的人,下车的人,还有接站的人,全都挤在月台上,他人挤人地往前面找去,终于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 “大哥!” 他叫了一声,大哥好像没听到,依旧在下车的地方东张西望,他想要走快点,可实在是走不动道,只好一个劲儿地赔礼道歉:“不好意思,让让,借过,高抬贵手…….” “大哥!” 这一回,罗振邦朝着声音的方向一眼就瞧见了他,他也跳起来挥了挥手,两兄弟终于成功会师了。 “呜~~~~哐嘁哐嘁~~~~” 火车都要开走了,两兄弟才见着面,只能说月台上实在是太拥挤了。 一年没见,两兄弟见面感慨非常,大哥放下手里的包裹,给了他一个熊抱,然后他一把提起地上的包裹,边走便说道:“大哥,你瘦了,看来还是在家里安逸,不像你,一年下来,比做农活瘦的还多。” “呵呵。”大哥笑了,说道:“你小子不知道,我在学校里每天熬夜看书到一两点,一年都是这样,能不瘦吗?” “这么拼啊,那大哥你岂不是班上的第一名了?”他对大哥的能力有信心,却是没想到大哥为了学习这么刻苦。 “第一名还不够格,勉强能够排进前五吧。”大哥说起自己的成绩,有些自豪:“你不知道,刚上大学的时候,我的底子只能算中等,能考上我们学校的,成绩都不差,很多都是知识分子家庭出身,要不就是干部家庭出身,总之不是我这个农民的儿子能够比的。” “农民怎么了?上数三代,他们全家没准也都是农民!”虽说他这话有些偏颇,但也错不了,不过他也知道,那些高干家庭的祖祖辈辈可不是农民,要么是地主,要么也是资本家,而知识分子家庭就更不得了了,尤其是现在政策越来越好,他们的那些冤假错案也慢慢在改正。 “是啊,我最好的地方就是身家清白,比起他们来说,这是个不小的优势,因此我当上了班里的学习委员,入了团,我也已经提交了入党申请书,如果不出意外,下学期就能转成预备党员了。” “我还参加了学生会,到了学生会才知道,我们这一届真是个藏龙卧虎之地,别的不说,就说我们法学系,能够加入学生会的,大部分家里的父辈都是正经地司法出身,在公检法身居要职,我在他们身上的确学到不少东西。” 大哥事无巨细地说着学校里的一切,说实话,要说他心中一点不羡慕也是假的,仿佛是印证了他心里所想,大哥说完之后,问道:“老二,当初你把上大学的机会放弃了,让我和大妹去上大学,你现在后悔吗?” 他羡慕吗? 羡慕! 他后悔吗? 那倒谈不上,这毕竟是他自己做的决定,所以他并不后悔,大哥有了精彩的人生,有了光明的未来,他也为他高兴。 “大哥,你怎么这么问?” 大哥满怀深意地看了他一眼,笑笑,没有回答,只说了一句:“走吧,咱们回家,爸妈在家里做什么好吃的了?” “我昨儿和建国在山里弄到几只野鸡,正好你回来了给你好好补补。” “大妹和建军还没放假吗?” “你还说呢,你来信说你今年会晚点回来,我还以为会拖到腊月二十几,没想到你比他们几个小子还回来得早些,建军来电报了,说是后天到,他们三个是一起回来的,倒不用我来接他们。” 说着他又在大哥身边数落起大妹来,说这妹子“忘恩负义”,从来不给家里写信,也不知道野到什么地方去了。 听到这话,大哥突然问道:“该不是大妹交了男朋友,怕你们知道吧?” “啥?”他没反应过来,大妹今年不过十七岁,她就交男朋友了?这让罗振宇有些难以直视。 看到他这幅表情,大哥“笑笑”说道:“你别大惊小怪,我告诉你,大学里什么都有可能,我们班最小的大学生和大妹年纪一样,也是个女生,刚上大学,就和一个比我年纪还大两岁的哥们儿谈恋爱了,你以为呢,我告诉你,大妹很有可能谈恋爱了。” “不会吧!”他还是不愿意相信,听到这里,他反问道:“大哥,说起来你年纪也不小了,你没在你们班找一个?” 听到这话,大哥竟然不自觉地脸红了,罗振宇是什么人,他顿时感觉这里面有猫腻,于是催促着问道:“大哥,你什么情况?还真有了,快说说,是什么样的女孩子?” 两兄弟有一搭没一搭地在月台上走着聊着,这时候身后再次有人把罗振宇叫住了:“罗振宇。” 这一回罗振宇倒是听清楚了,他停住了脚步,回头一看,是一个身穿军装,脖子上带着大红围脖,头上还带着一个厚厚的棉帽的女子。 “这人怎么看着有些眼熟呢?”他突然觉得面前这人有些眼熟,可怎么也想不起对方是谁。 第36章 陈芸 “你是……陈芸?”看着面前这个有些熟悉的面孔,罗振宇不确信地问道。 “你终于把我认出来了。”来人正是陈芸,她也没想到会在月台上看到罗振宇,起初她还不太确信,跟在他后面仔细看了看,她才敢肯定这个人就是她的高中同学罗振宇。 “还真是你啊,陈芸,你好!”他把行礼换到左手上,伸出右手,陈芸也伸出了右手,和他握手,“你怎么也在这趟火车上?对了,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大哥罗振邦,刚放假回来。” “您就是振邦大哥啊?我听陈阳提起过你!”陈芸也和大哥握了握手,这才回答他的问题,“那还真是巧了,我是从京城回来。” “是吗?那还真是凑巧。”陈芸的手上只提了一个行李包,看她的样子应该是回来看看父母,小住几天。 三个人边走边聊,想着之前陈阳提过他姐夏天的时候要回家探亲,可是后来却没有音信了,他随口问道:“陈芸,听陈阳说你不是夏天要回来探亲吗?怎么改到过年了?对了,你现在在哪里当兵啊?” 说起这事儿,陈芸解释道:“高中毕业后我就当了医务兵,我当初分到金陵,本来是计划夏天回来探亲的,后来领导找我谈话,我也想考大学,所以当时就一直准备考试,没有回家,高考的时候我考上了两军大,秋季入了学,现在这不是正好放假了嘛,我先去京城看望了爷爷奶奶,然后才回来看我爸妈,正好就和振邦大哥坐了同一辆车。” 两军大,全名第二军医大学,在申城,一般简称为二医大,为了和医科大学区分,所以又叫二军大,人们都习惯把二叫做两,所以又叫两军大。 他倒是没想到陈芸考上了两军大,不过也正常,像他们这种家庭的孩子,不考大学做什么,难不成真当一个大头兵不成? “是吗,那恭喜你了,你学的是什么专业?”对于陈芸,他的印象还停留在记忆里,已经比较遥远了,此次再见,他也只把她当成一个普通朋友,或者说单纯地把她当成陈阳的姐姐。 “临床医学。”说起这专业的事情,陈芸大倒苦水,说道:“本来我的分数是能报海军临床医学的,这是两军大最好的专业,可我爸妈不希望我今后去海军服役,所以我就报了临床医学。” “他们越是希望你今后能够离他们近一点嘛!”这一点他倒是能够理解,海军临床今后难免就要在舰艇上服役,工作辛苦不说,还经常见不到家人,而且对婚姻家庭也不太好,她爸妈的反对倒不是没有缘由。 “这倒是,对了,罗振宇,听说你放弃了读大学的机会,为什么啊?我一直都想不明白,你为什么没有去考大学呢?”当初她在信中听到陈阳说起此事,就觉得有些不理解,毕竟罗振宇在学校的表现他是知道的,三好学生,成绩一直不错,没理由不去念大学啊。 对于这个问题,说实话他已经被问烦了,似乎每个人都会因为这个问题好好“关心”他一番,仿佛不读大学他这辈子就只能蜗居在农村当个农民似的。 他懒得回答这个问题,可又不好驳了对方的面子,正暗自为难,大哥突然开口为他解围:“陈芸,听陈阳说你们家是京城的,这都快过年了,你怎么还从京城往汉江跑啊,这一来一回车票也不好买,我们放假回家的时候,提前一个月都差点没弄到车票,最后还是班里有个同学家里有关系,帮我们大家买了车票,不然今年我都以为要回不了家了。” 大哥这么一插话,陈芸也没继续扭着刚才的问题不放,他也看出来了,罗振宇对这个话题不感冒,她是个识趣的人,方才那句话刚刚说完就后悔了,乐得有大哥解围,她顺势就把刚才的话题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振邦大哥说的不错,这回家的车票还真不好买,我也没办法,本来放假的时候是准备先回汉江的,可我奶奶生病了,所以先去了京城看看,今年也不知道我爸妈会不会回京城过年,所以我就先回来了。” “是这样啊,那你可是够折腾的。”她的回答似乎在掩饰些什么,不过两人都不关系,岔开了刚才的话题,接下来三个人聊起了别的事情,尤其是刚刚召开的十一届三中全会。 分别的时候陈芸邀请两人去家里做客,罗振宇和大哥都没有这个想法,这提着大包小包的去人家家里做客,怎么看都有些不好,所以他婉言谢绝了陈芸的邀请。 可是陈芸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放过他,说道:“振宇,听陈阳说你们村风景不错,山上还有野鸡野猪,怎么的,老同学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你不邀请我去你们那里玩玩?” 他很想说这大冬天的有什么好玩的,不过话到嘴边,却变成了:“行,既然你有兴趣,等后天陈阳他们也回来了,到时候你们姐弟找个时间一起来,不过我得告诉你啊,村里条件比较艰苦,要是慢待了你这个大小姐,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啊。” “那咱们说定了,不见不散!” “行,你慢走啊,我们也走了啊!” “再见!” “再见!” 目送这陈芸离去的背影,大哥笑着说道:“老二,这丫头似乎对你有点儿意思啊。” “什么?”他都怀疑自己听错了,没想到一向老实沉稳的大哥竟然也学会了开玩笑,这倒是让他有些惊讶,看来大学的确是个可以改造人的地方。 “大哥你瞎说什么呢?或许人家就是因为我帮过陈阳,所以才对我比较热情,你别想歪了。”他说着转过话头:“对了,大哥,先别说我,倒是先说说你,你是什么情况?老实交代,要不然回到家里我可让老爸老妈来逼问你啊。” “别,别,别!”大哥赶紧向他投降,这事儿要真是被爸妈知道了,怕不得把人家女方十八辈儿祖宗都给盘清楚。 第37章 大哥恋爱了 他大哥是国字脸,因为常年累月在家里干活,锻炼出了一副好身板,不说八块腹肌,那身材也是杠杠的。 大哥的长相说不上帅气,但却可以用“硬朗”两个字来形容,小伙子脸盘子方方正正,个头也有一米八高,颇有点硬汉的味道。 大哥的入学成绩不错,在班里能够排到前五,开学选举班干部的时候,他被任命为学习委员,也正是因此,他才那么努力地学习,不然你一个学习委员学些成绩都不好,那还怎么给别人树立榜样呢。 喜欢大哥的女孩儿名叫袁晓玲,是个干部子弟,也是他们班的班长,因为两人经常在一起组织班级活动,一来二去也就熟了,大哥做事勤勉,没有城里小伙子那股子油腔滑调的习性,另类的朴实作风一下子就把这个京城本地的女孩子吸引了。 这倒也不奇怪,这年头,京城里的无业青年要么是混子,要么就是顽主,归根到底还是混子,尤其是那些高中生,学校里没什么课程,整日里把自己弄得跟个小流氓似的,一看就不是好人。 大哥他们班的同学,除了应届生之外,大部分都是下过乡的知青,又或者是当兵退役回来参加高考的,向他这种农村出来的很少,这也难怪,毕竟人大可是名牌大学,能考上这所学校的,农村子弟少而又少。 袁晓玲是应届生,今年十七岁,除了死他们班的班长之外,还是他们系的系花,可以说是整个法学系的大众情人,是无所学生梦寐以求的对象。 有一次几个班干部出去办事儿,遇到几个校外的小流氓要拍婆子,大哥虽然不懂什么叫做拍婆子,可看这几个人不像好人,暗自留了个心眼儿。 后来双方起了冲突,同行的有三个男生,其余都是女生,对方四个男的,另外两个男的有些畏缩,不敢上前,大哥一挑四,打跑了小流氓,手臂也被划了一道口子。 袁晓玲把他送到医务处包扎,两人自那之后,关系就越来越好,后来是袁晓玲给大哥表了白,大哥一开始还有些担心自己配不上她,所以不敢答应,而且还有些躲着对方。 可对方也是个犟脾气,大哥越是这样,对方就越要把他征服,终究大哥还是没有耐得住对方的软磨硬泡,两人终于在一起了。 大哥从对方口中知道了她的家庭情况,父母都是政府的干部,她父亲是公安部某局的局长,母亲是个法官,袁晓玲在家中排行第三,是唯一的小女儿,很受宠爱。 她还有两个哥哥,都去当兵了,大哥是团级干部,带兵的那种,二哥转了文职,是某个军区首长的参谋,正营级,虽然袁家不是什么功臣之后,可也是高级干部,要说大哥没有压力是不可能的。 大哥不过是一个农村出来的穷小子,什么都不是,为了配得上对方,所以这一年来他学些十分刻苦,一门心思上进,为的不过是缩小彼此之间的差距。 两人谈恋爱的事情家里都还不知道,毕竟两人都还是大一,没必要现在就给家里说,若不是他一句无心之言,大哥也不准备告诉他。 听完了大哥的恋爱过程,他鼓励地说道:“大哥,你也不要灰心,你们是恢复高考后的第一届大学生,现在政府到处都缺人才,等你们毕业的时候,肯定是各个部门都抢着要,你现在需要做的就是保持你的成绩优势,尽快入党,在学生会好好混,尽量引起学校老师和领导们的注意,到时候即便凭你自己的本事留在京城也不是什么太难的问题,所以你大可不必担心。” “老二,你没去上大学,怎么对学校的事情这么熟悉?”看到他一副教导后辈的样子,大哥打趣地问道。 “嗨,那什么,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大哥,不只是你在进步,我也在进步,只不过我们努力的方向不一样,你走了这一年,咱们村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待会儿你进了村,怕是都不认识路了。” “是吗?那我可得好好看看!”他从来没有告诉过大哥村里的变化,就是想给他一个惊喜,让他不要以为上了大学就好像就万事都在掌控之中了。 两人一路说着聊着,时间倒是过得很快,从县里坐车都镇上,正好搭了个驴车从镇上到上河村,到了上河村,他俩走路回家。 刚到村口的时候,大哥看到一排排黑色的瓦房,有些不敢置信,要知道他年初走的时候村里才一两户瓦房,结果现在村里已经几乎看不见茅草屋了,这变化也太大了吧。 “怎么样?大哥,我说了,不只是你一个人在进步,我也在进步,我们罗庙村也在进步,现在村里除了七八户还住着茅草屋外,其余的都住上了瓦房,怎么样?没有想到吧?” 大哥看见这么大的变化,感慨地说道:“的确是没想到,没想到一年之内罗庙村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看来老二你这一年果然做出了不少成绩,我以为我取得的成绩已经很不错了,可看到村民们都过上了好日子,我才知道,我和你相比,远远不如。” “大哥你千万别这么想,我们努力的方向不一样,结果也自然不一样。”他没有纠结这个话题,转而说道:“不过我们家现在还是茅草屋,等明年的时候再建房子吧,这也是老爸的意思,毕竟咱们家情况不一样。” 大哥知道他的意思,家里两个孩子上大学,要是再建房子,那压力的确有点大,即便他能够自给自足,可也还有大妹在呢。 大哥这一安静下来,两人之间显得有些沉闷,他提起行李包,走在前面,漫不经心地问道:“大哥,怎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燕京大学还没放假吗?高卫国和灵芝姐怎么没和你一起?” 该来的终于还是来了,大哥这一路上一直避免提起这个话头,没想到老二还是问了出来,他看着老二的背影,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第38章 等闲变却故人心 燕京大学放假的确比他们学校晚两天,但这并不是他没和另外两人一起回家的原因。 罗振邦早在买票的时候就去燕京大学找过王灵芝,问她要不要帮她买一张,结果王灵芝拒绝了他的好意,说是过年不一定会回家。 本来他也没多想,过年不回家的也不是没有,学校也没有强制所有人都回家,毕竟这年头回一趟家花费不少,有的学生本来家里条件就困难,再一来一回,本来拮据的生活过得就更不好了。 而且有的学生还把每个月学校发的补助寄了一部分回家,帮助家里的弟弟妹妹,这都是没办法的事情,这年头,谁家不是好几个孩子,谁都困难,学校也是考虑到每个人的实际情况,允许学生寒假留在学校,甚至还可以帮助老师做一些事情。 罗振邦起初没觉得王灵芝有什么反常,他来到燕大也不能不去看看高卫国,高卫国虽然和王灵芝不在一个系,但是对王灵芝的情况也有些了解。 他听高卫国说,外语系有个男生在追王灵芝,每天都大献殷勤,有一次还在宿舍楼下大喊王灵芝的名字,可以说这件事已经在燕大引起了轰动。 虽然王灵芝没有答应,但是那个男生却没有放弃,听高卫国说,那个男的家里有点势力,父母都在外交部任职,王灵芝长得漂亮,是外语系的一枝花,刚入学就被很多人盯上了。 只不过心痒痒的人不少,真正敢去追求这个冰美人的却是不多,但偏偏就有了这个例外。 罗振邦从高卫国嘴里听出了一股酸酸的语气,想必他对王灵芝也不是没动过心思,只是现在对手太厉害,才不得不放弃。 他没有去找王灵芝了解情况,他也没有必要去找王灵芝了解情况,从高卫国那里回去之后,他一直都被这件事情困扰,他不是不知道老二和王灵芝的那点事儿,可现在这个情况,他该怎么和老二说? 在车站的时候,他之所以埋怨老二放弃了考大学,其中也未尝没有这点情绪,要是当初老二也上了大学,那么他和王灵芝就成了板上钉钉的事情,那还跑得了吗? 可是现在却不一定了,一个是外语系的大学生,一枝花,天之骄子,另一个是罗庙村的农民,就是傻子都知道该怎么选,王灵芝之所以不回家,只怕也是存了不敢回来见他的心思。 “大哥,你走快点啊,难不成饿了?也是,坐了这么久的火车,肯定饿了,快走吧,老妈已经炖好了鸡,就等你回去开饭了。” 老二没有继续问,他也装傻没有回答,进了村儿,凡是看到罗振宇的人都热情地跟他打招呼,不少人看到振邦回来,也是热情地迎上来说上几句话,毕竟这可是首都的大学生啊。 振邦拿出一包红塔山,给每个路过的长辈发上一支,这烟也是老二给他准备的,说待会儿进了村肯定用得着,不管怎样,这都是个意思,也是老罗家的面子。 老二把所有事情都为他这个大哥想得面面俱到,可是他却没有办好老二的嘱托,想想也是,感情这种事情,他又能怎么办?难不成天天把王灵芝盯着? 即便是这样,又能有什么用,一个人,一旦心气儿高了,眼界高了,心也就变了,心变了,说什么都是徒劳。 “老大,你可回来了,快进来,马上就吃饭,哎呀,老大你瘦了,一个人漂泊在外,真是苦了你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听着老妈的絮叨,罗振邦眼睛都湿润了,他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担子很重,一股莫名的情绪袭上心头。 “大哥,有没有给我带糖吃?我要吃糖。”刚刚放下行李,老四就在大哥的包里翻来找去。 “去去去,别在这里乱翻,赶快去洗手吃饭。”老妈没好气地把老四往外赶。 可老四哪里肯依,一个劲儿地追在大哥身后要糖吃,老三虽然没有老四那么大胆,可也眼巴巴地看着大哥,那意思不言而喻。 大哥当然不会忘记家里这两个臭小子,说道:“想吃糖得看你们两个听不听话,谁听话谁就有糖吃,不听话的,鸡屎麻糖都没有!” “大哥,我听话,我要吃糖!”老四顺杆往上爬,听到大哥有糖吃,立即表现得像个乖孩子一样,站着不动。 “哈哈哈哈,好,咱们老四听话,先吃饭,吃完饭再给你们发糖!” “嗯,大哥说话算数!” “滚,臭小子,大哥还骗你不成!” 得了许诺,老四高高兴兴地出去洗手吃饭了,一家人坐在八仙桌上,老爹坐在上席,老妈坐在左边,他和大哥坐在右边,两个小家伙坐在下席。 他们家吃饭有个规矩,上席只能是老爹一个人坐,老妈都不行,平时都是他们哥俩左右边,老妈和大妹坐左边,两个小家伙坐下边,要是来了客人,那么小家伙就只能端着碗吃了,有时候老妈和大妹也不上桌。 上席代表的是老爹的权威,是他父权夫权的象征,没办法,无论他和大哥在外面怎么叱咤风云,回到家里,都得老老实实听老爹的训斥。 今天的菜很丰富,知道大哥回来,他和建国上山弄了两只野鸡,野鸡是炖的,清香扑鼻,这种纯天然的东西可不是后世能经常吃到的,只怕再过几年,鸡公山上也要绝迹了。 除了鸡肉之外,还炒了莴笋、豌豆尖、白菜,因为汉江省是南方,所以冬天的蔬菜还不少,都种在自家的自留地里。 食不言寝不语,吃饭的时候桌子上都安安静静的,吃完了饭,老爹才问起大哥学校里的事情,当听到大哥马上就要入党,还是班干部的时候,老爹总算是喜笑颜开。 关于恋爱的事情两兄弟都默契地没有提,要不然还不指定老爹弄出什么幺蛾子呢。 最后又说到大妹,老爹也是一个劲儿地埋怨大妹不恋家,一年到头也不给家里写封信,他俩相视一眼,苦笑着摇摇头,都能想到大妹回来怕是少不了被埋怨。 第39章 却道故人心易变 刚刚下桌,老四就迫不及待地找大哥要糖吃,老三也紧随其后,虽然没有老四那么积极,可两只眼睛也一直没离开过大哥身上,要不是刚才老爸扭着大哥问起学校的事情,只怕这两小子早就要放肆了。 “大哥,你给我带的什么糖,是大白兔吗?”老四最喜欢吃的就是大白兔奶糖,只不过听到“大白兔”三个字,老三却眼睛明显一缩,似乎有些害怕。 果然,听到大白兔三个字,老妈立马从厨房跑了过来,说道:“老大,你带的东西先放着,先别给这两个臭小子造了,上回他二哥从城里回来,买的一斤大白兔奶糖还没吃完呢,我现在就去给他们拿。” 说起上回二哥带回来的大白兔奶糖,老三“哇”的一声就哭了出来,这件事一直就像是他头顶上的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没想到今天终于要落下了。 老四也有些慌神,他没想到老妈还记得这件事,本来他都以为这件事过去了,也是,自那之后,他两个再没给老妈要糖吃,老妈舍不得吃,自然没去查看,罗振宇也不吃,所以更不知道了,所以才拖到了今天。 老三这一哭,倒是把哥俩都愣住了,老妈一边安慰老三,一边去找大白兔奶糖,说道:“老三,别哭了,又不是不给你吃,你大哥带的东西回头等你姐回来了再说,马上就要过年了,家里总得有点东西招待亲戚朋友,你们两个小子一天就知道吃吃吃。” 老妈越是这么说,老三哭得更凶了,这时候老四一看形势不对,也不敢再要糖吃了,一溜烟儿地就往外跑。 “兔崽子,你干什么去?” “我去掏鸟窝去了。”老四头也不回地就跑掉了。 “喂喂喂!”看到老四没影儿了,罗振宇没好气地说道:“这臭小子,刚才还闹着要吃糖,现在跑得比兔子还快,怕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要说还是罗振宇了解老四,当老妈拿着一包包着石头的糖纸,放到桌上时,无论是大哥还是二哥都傻了,随即就爆出“哈哈”的笑声。 老妈也是哭笑不得,骂着老三:“我说怎么哭了呢,原来还真是做了亏心事儿,说,这是怎么回事儿?” 在老妈的严刑逼供之下,老三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丝毫不敢隐瞒,老妈听完,直接扯出一根扫把条就往老三屁股上招呼。 “妈!妈!妈!别,有话好好说嘛,老三都这么大的人了,你打他做什么,不就是一斤糖嘛,吃了就吃了,没什么要紧的。” 罗振宇眼疾手快,赶紧一把从老妈手里把扫把条抢过来,然后给老三递了个颜色,骂道:“臭小子,还不快去把老四抓回来。” 老三使劲点头,然后也跑了出去,等他跑得没影了,他才放开老妈,安慰道:“妈,算了,小孩子嘛,好吃也正常,说起来都怪我,咱们家情况要是好点儿,也不至于让老三老四这么苦。” 听到这话,不只是老妈,就是大哥也不同意了,反驳道:“老二,话不能这么说,什么叫怪你啊,这事儿跟你没关系,要怪就怪我。” 看到两兄弟竟然因为这点事儿互相自责上了,老妈心里不是滋味儿,说道:“老大,老二,你们俩都是妈的好孩子,谁也不怪,怪只怪咱们家生得穷,不能让你们都去念书……” 老妈说着还哭上了,他赶紧安慰老妈,说道:“好了,妈,你要相信大哥,也要相信我,过不了两年,我们的日子就会好起来了,老三老四现在还小,不懂事,调皮捣蛋也没什么,小时候野点,长大了才能有出息嘛。” 好不容易把老妈给劝住了,这才止住了眼泪,他如释重负地松了一口气,回头却看到大哥一脸沉重的表情。 “大哥,你这又是抽哪门子风啊?” “没什么。”大哥显然也不想这样,他是个有担当的汉子,有什么想法都憋在心里,不会轻易说出来。 他猜得出大哥心里的想法,也没点破,为了缓和一下气氛,转移话题说道:“看不出来,老四才七岁,已经有了这等心思,看着吧,大哥,将来老四肯定比老三有出息。” “哦?怎么说?”老三本分,老四很调皮,在大哥看来,老三将来的出息更大些。 “哈哈哈哈,一句话、两句话也跟你说不明白,总之,你等着看吧,将来老四肯定是个有出息的,至于老三嘛,这辈子只求他平平安安就行了。” 前世的时候,老三考上了大学,后来在县城当老师,一辈子稳稳当当,没有起伏波澜,老四初中毕业就出来打工了,后来他资助了老四一笔钱,老四在县城开起了饭店、宾馆,生意做得红红火火,家里也都靠着他的经济支持。就连大哥和老三也都时常受他的接济。 最苦的还是大哥,是他给二老养老送终,一个人留在农村照顾父母,三十老几了才娶了个媳妇儿,婚后倒是过得还不错,儿女双全,也算是好人好报。 “对了,大哥,刚才在路上我问你灵芝姐的事情,你支支吾吾的不回答,怎么?难不成灵芝姐得罪你了?”他半是认真半开玩笑地说道。 “那倒没有!”大哥不知道该怎么说,最后想想还是应该让老二知道真相,于是把高卫国的话说了一通,最后说道:“高卫国的话也不能全当真,毕竟咱们也没看到不是,退一万步说,即便有这么个人在追求灵芝,可灵芝也没答应啊,由此可见,她心里还是有你的,你就放心吧。” “呵呵。”他无所谓地笑笑,这一天他早就预料到过,可是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这么快,他知道王灵芝只要离开了罗庙村,就再也不会回到这个伤心的地方,他也想到过,王灵芝上了大学,无论是眼界还是心气儿都会有很大的提高,到时候看不上他也是很正常的事情。 可是当这一天真的到来的时候,他还是有些不甘心,毕竟这一场戏他才是导演啊,王灵芝是他送出去的,他有这个心理准备,眼下大戏才刚刚拉开帷幕,不该这么快就到了谢幕的时候。 第40章 我等你 上辈子,他和媳妇儿的缘分来得迟,有时代的因素,换句话说也叫好事多磨,不管怎么说,最后他俩总算是走到了一起,并且还有了共同的孩子。 两人从小一起长大,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也不为过,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那样的感情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的,所以对于大哥所说的话他保持着怀疑的态度。 像王灵芝这样的可人儿,走到哪里都会是一道亮丽的风景线,在罗庙村是这样,去了燕大同样如此,红颜非祸水,这不是她的错,也不该是她的错。 经过刚开始的慌乱,迷惘,甚至还有些伤心,等他冷静下来,才发现自己或许想什么都是徒劳,他应该对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信心,他更应该对他的灵芝姐有信心,灵芝姐不回家过年,未必就是因为感情的事情害怕见他,或许真的是有学习上的原因。 他明白一个农村女孩儿,进入燕大这等最高学府,需要付出怎样的努力才能站稳脚跟,就如同他当年南下鹏城,也是废了好大劲才找到一个栖身之所,他怎么能因为别人的三言两语就怀疑自己未来的媳妇儿呢? 想到这里,他突然有些恨自己,恨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自暴自弃的想法,恨自己为什么没有站在对方的角度去想问题,恨自己不相信他们之间的感情,这本身就是对他们之间那点儿“纯真”的亵渎。 他不该怎么想,也不能这么想,他现在唯一缺的就是时间,最考验两人的也是时间。 他把自己关在屋子里,笔尖在纸上划过一道道痕迹,他诉说着自己的思念,也诉说着罗庙村点点滴滴的变化,说着这里的人,说着这里的事,说着半山腰的黄葛树,说着山上的那一座小庙,说的都是他们曾经的故事,往事一幕幕浮现,前世的,今生的,过往的,现在的,仿佛都在他眼吧前儿打转。 他不相信王灵芝真的对这个生她养她的地方没有一点点怀念,即便她从小生长在别人的唾弃中,白眼儿中,但无论如何都是她的家啊,走到哪里,这都是她唯一的家。 他忽然觉得,在过去的这一年里,他好像忽略了对方的感受,虽然对方没怎么给他写信,可是反思他自己呢,同样也没有主动给对方写过哪怕一封信,他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害怕对方心气儿高了?眼界高了?看不上他了? 或许有这方面的原因吧,但说到底是他自己不自信了,他不自信能给对方更好的生活了,所以才没有主动给对方写信。 厚厚的一摞信,总结起来,就三个字:我等你。写完信后,他忽然觉得心情大好,走出门,走在乡村小道上,走在田野间,他忽然觉得天是那么的蓝,水是那么的绿,空气是那么地令人心旷神怡。 不知怎么地就溜达到了队部,罗建国正从队部出来,看他一个人走在田坎上傻乐,顿时笑了,招呼道:“嘿,老二,你在那儿乐什么呢?捡到钱啦?这可不像你啊!” 他平时在众人面前,从来都是四平八稳的样子,一副什么事情到了他这里都不再是事情的样子,仿佛他就是罗庙村的天,是罗庙村的主心骨儿,像他今天这幅样子,罗建国还真就没有见到过。 他虽然翻了年坎才二十,可经过当兵两年的锻炼,又扎根在农村踏踏实实忙活一年多,岁月在他脸上也留下了痕迹,让他显得成熟稳重,而且他总是能想别人不敢想的事情,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以至于众人都慢慢忽略了他的年龄。 在村民面前,他是罗书记,在父母面前,他是顶梁柱,在陈书记面前,他是个敢想敢干的有志青年,也只有在他一个人的时候,在王灵芝面前的时候,他才是那个有些腼腆的罗振宇。 看到建国,他才从出神的状态中回过神来,答应道:“这不是快过年了麻,想着建军他们也快要回来了,可不就高兴,对了,建国哥,明天咱们再去山上碰碰运气,这马上大家伙儿都要回来了,总不能让他们天天喝稀饭吧。” “成,咱明儿吃了午饭就上山,对了,你把振邦大哥也叫上,他去了燕京一年多,我也老日子没见了,正好咱仨儿也一起乐呵乐呵!” “成!” 队部有一个邮筒,邮递员一般是一个星期来这里收发一次,一个星期他可等不了,想着现在天还早,他就直接走路去了镇上,镇上的邮筒每天都会清理,这信早一日寄出去,他的思念也就早一天送达,他好久没有这么满足过了,这是一种别样的兴奋,他仿佛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干劲儿。 从邮局出来,日头已经落山了,这大冬天的难得有这样的好日子,趁着天还没黑,他来了个跑步越野回家。 还别说,好久没跑了,这从镇上跑到家里,他在路上歇了两次,想当年新兵训练的时候,他一口气跑个五公里都没问题,现在退伍一年多,这老胳膊老腿儿也有点不听使唤了。 回家之后大哥问他干什么去了,他没据实相告,只说去队部找建国有点儿事情商量,大哥听后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没有再问。 他却是不知道,他去镇上之后,罗建国直接来了他家,和大哥聊了一下午,聊的都是京城里那些见闻,要不是看天都黑了,罗建国还想继续聊下去呢。 晚上吃的是面,中午的鸡汤还剩了些,就着鸡汤下面,一家大小吃得其乐融融,值得一说的是老四,这小子躲了一下午,到晚上也不敢回家,还是老妈出去把他给找了回来。 老妈自然没少说落他,只是看他还小,象征性地打了两个屁股,老四也是鬼精鬼精的,巴掌还没挨到屁股呢,就开始叫得满村子人都听到了,这小子油腔滑调,老罗家八辈子也没出过这号人物,也不知道是遗传了谁的基因。 当然,他心里这么想,嘴上却是不能这么说,要不然老爹还不得抄起门口的扫把就往他身上招呼,小时候他可没少挨揍,有一回老爹不知为什么生气,直接拿起手上的扁担就开干,要不是他妈动作快,把老爹拦住了,只怕他腿都给打折了。 当然,老爹也有可能是象征性大于实际效果,毕竟得维持他的父权不是,从他上高中以后,他在家里说话的声音就举足轻重了,尤其在他入党之后,家里大小事情老爹都要和他商量,以往那种抄起扁担就打的事情再也没有发生过。 即便大哥现在上了大学,在家里他的话语权还是很大,仅次于老爹,要不是他开口,老四今晚少不了要挨揍。 吃完面,两兄弟晚上一块儿睡,聊了很多,当他说起明年村里可能要进行分地的事情,大哥被他吓得直接从床上跳了起来。 第41章 陈家姐弟 罗建军和罗小英也从学校回来了,他们和陈阳三个人约好的一起回家,到了镇上,陈阳回家了,小英和建军离开家里快一年了,很想早些回家,谢绝了陈阳邀请他俩去家里吃饭的好意,直接回了罗庙村。 到村里的时候刚好到了午饭点,昨儿个罗振宇和大哥建国三个人在山上忙活一天,总算没白忙活,竟然打到一只小野猪,虽然没有当初办补习班的时候打的那一头大,但也不小了,少说也有三五十斤。 把野猪抬回家后,放血、烧水刨猪毛,猪肉两家人一人一半,猪头归了他两兄弟,建国没要,说是他们家里人多些,他家里就四口人,吃不了那么多。 知道今天小英要回来,老妈特意烧了一锅肴猪汤,小英走到门口就闻到香味了,招呼道:“大哥,二哥,爸妈,我回来了,你们在弄什么呢?这么香?” 听到她的声音,老妈第一个从厨房里跑了出来,接过她身上的行李包,数落道:“你个死妮子,一年到头也不给家里写封信,真是担心死老娘了,一天出去了就不恋家,这还没嫁人呢,就把老娘忘了,要是以后嫁了人那还得了?”老妈说着说着仿佛闺女明天就要嫁人了,一个劲儿的掉眼睛水儿。 老妈的数落说的小英有些脸红,赶紧掏出手绢给老妈擦眼泪,安慰她,好不容易安慰住了,这才问道:“妈,怎么没看到大哥二哥?他们去哪儿了?三弟四弟呢?怎么也没在家里?” 老妈也止住了眼泪,把她的包放回她的闺房,又把老二的被子抱到另一个屋去,小英既然回来了,老二自然不能赖在这里了,老妈一边收拾一边回答道:“你大哥二哥去田里了,好像捣鼓什么事儿,今天我听到他俩争得面红耳赤,也不知道在吵什么。” “老三老四不知道野哪儿去了,不过放心,待会儿吃饭了准回来。”老妈麻利地把她的床铺收拾好,又去了厨房,小英离开了家里将近一年,听到老妈的数落责备,心里觉得很踏实,不停地给老妈说起她学校里的事情,老妈在灶台上忙活,她就在下面烧火。 老妈倒是没觉得什么,不管她家的小英是读了大学,还是将来成了城里人,该烧火还得烧火,老妈对她这个宝贝女儿很宠爱,可是家教也很严,从小就教她洗衣做饭,说是要不会做这些东西,将来去了别人家里,别人谁埋怨她们家没家教,养出个闺女成了千金大小姐,十指不沾阳春水是不行的。 不过因为小英年纪还小,倒是没逼着她下田干活,不过无论是大哥还是罗老二,都被老爹从小就逼着下田插秧,大哥还好,是干农活的一把好手,可老二就不行了,这些事情从来都不是他擅长的。 所以老二为了怕干农活,学习一直很努力,这才成了村里唯一的高中生,老爹见他学习成绩好,又在城里念高中,后来就不逼着他下田了,再后来他毕业之后去当了兵,即便这一年多回到家,他也没有下过田,一直在采石场里忙活,工分赚得并不比老爹少。 中午饭很丰盛,肴猪汤非常鲜美,这道菜基本上是每家每户杀年猪都会弄的,当然在罗振宇的记忆中,并没吃过几次,小时候好像吃过一两回,后来大锅饭了,就更不用提了。 肴猪汤的做法并不复杂,有点大锅烩的意思,豆腐,竹笋,瘦肉什么的都可以切成丁放进锅里,最主要的是用淀粉勾芡,这才是肴猪汤的精髓,勾芡的好坏直接关系到这道美味的质量。 除了肴猪汤之外,还炖了猪蹄儿,四个猪蹄儿建国拿回去两个,还剩下两个,都一锅给炖了,猪蹄里面炖的是竹笋,这玩意儿,竹林里到处都是,三年自然灾害的时候这东西在南方可没少救命,味道也确实不错。 对于他们南方来说,很少闹饥荒,即便三年自然灾害那时候,罗庙村也从来没有饿死过人,且不说山上的野味儿,河里的鱼虾,就算随便哪个林子里都能挖点野菜吃,只要肯寻摸,哪里不能弄点吃的啊,最次的玉米梗也能吃啊。 南方水土丰润,尤其是靠山靠河的村子,基本上是不会饿死人的,这就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 另外还抄了一碗回锅肉,那野猪肉的滋味儿可就别提了,要多美就有多美,看着一家人个个吃得油嘴滑舌的,罗振宇笑了,这不就是他希望看到的吗。 “小英,你慢点,没人和你抢,这丫头,难不成在学校没吃饭吗?”老妈一个劲儿地给小英碗里夹肉,一碗回锅肉,一半都夹到小英碗里去了。 “呃,妈,学校哪里能吃到这么好吃的野猪肉啊,可馋死我了。”小英现在的吃相真不忍看,可她偏偏还找到罗振宇说话,“二哥,看来还是你在家里的日子过得舒坦,哪像我们在学校啊,虽说能吃饱,可一个月也闻不到两回油腥味儿,看看,我这一年都瘦了。” “你就可劲儿造吧,吃肉都堵不上你的嘴!”他没好气地白了她一句,就不再说话。 吃完了饭,照例老爹要对小英问问学校里的事情,他也跟着在一旁听了听,没发现什么谈恋爱的蛛丝马迹,忍不住问道:“大妹,你怎么不往家里写信呢?” “我…”小英有些心虚地应道:“我这不是为了节约邮票钱嘛,那什么,建军哥每次写信我都让他帮忙写几句,你们没看到吗?” “你就扯吧!”他实在是懒得盘问了,这里面要没什么事儿才怪呢,看来还是大哥的预感准确,难不成真是谈恋爱了? 就算是谈恋爱,这和往家里写信有什么关系?或许真像老妈说的,大学里的花花世界把这小妮子的眼睛看野了,哪里还记得自己有个家啊。 小英识趣地没有他争辩,他也没有再问,反正他明天只要去问问建军就什么都清楚了。 明天是灶王爷上天的日子,今年的祭品倒是不用操心了,现成的猪头就有,马上就要过年了,可他没想到的是,小英回来的第二天,陈家姐弟就来到了罗庙村。 他本来以为陈芸说的是一句玩笑话,没想到他们还真来了,有客人来,本该高兴,可他还真怕把这两个陈家的孩子给怠慢了,不说别的,就连住的地方他们家都没有,按他们村儿的习俗,有客人来,自然不能不留人家歇一晚,陈阳还好,毕竟办补习班的时候在村里待过,可陈芸一个大小姐,真是让他有些头疼在,这村里的条件实在是有些简陋啊。 第42章 1979 陈阳和陈芸的到来让罗家显得非常热闹,村里没有什么好玩的,唯一能拿得出手的就是打猎,他本来以为陈芸是个女生,对打猎没兴趣,没想到对方听到他这个提议后举双手赞成,并且还说她在部队里一直没机会实践一下自己的枪法,如今算是派上用场了。 对此他还能说什么,那就上山打猎呗,小英也想去,被他给拦下了,陈芸好歹经过训练,小英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女孩子只能添乱,所以他没让她去。 大哥没去,就他和建国,陈家姐弟四个人,在山上寻摸了一下午,除了打到两只野鸡,一只野兔外,没看到什么野猪之类的大型野物,可能这山上的野猪都快灭绝了,碰不到正常,要碰到了才是运气。 尽管如此,陈家姐弟还是玩得很开心,尤其是陈阳,还闹着要在山上烤兔子吃。 最后当然没有在山上烤兔子,两只野鸡晚上炖了一只,红烧了一只,野兔是红烧的,再加上家里还没吃完的野猪肉,这顿晚餐不可谓不丰盛,农村人好客,老妈几乎把家里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都搬上了饭桌。 众人吃得很开心,晚上陈阳和他一起挤一张床,陈芸和大妹一起睡的,也不知道他习惯不习惯这简陋的条件,不过这已经是尽了他们家最大的周到了。 第二天上午两姐弟就回家了,陈芸邀请他去公社玩,他没有拒绝,只说等开了年再去,他可没有忘记过年之后要和陈书记商量包产到组的事情,这事儿还得让陈书记为他背书才行。 转眼就过年了,今年大姑一家都来他们家过年,大姑父吃了中午饭就回去了,家里毕竟离不开人,大姑和表弟表妹就留在这边玩了两天,谢芃芃不爱跟老三老四玩,天天跟在小英屁股后面姐姐长姐姐短的,可把小英高兴得不得了,老三老四要是敢欺负谢芃芃,没等老妈去批评教育,小英就先说上了。 大哥带回来的糖果也都派上了用场,除了大白兔之外,还有巧克力,这可是他没想到的,大哥说是袁晓玲给家里两个小弟弟买的,这让他对这个未曾谋面的大嫂没来由地多了三分好感。 这个年过的很喜庆,村里家家户户都放了鞭炮,辞旧迎新,这一年村里变化很大,大家都攒足了干劲儿,准备开年之后大干一场。 他没有留在家里,除了给村里的长辈拜年之外,还专门趁着高卫国在家去给高副主任拜年,革委会这个特殊的产物马上就要取消了,高副主任显然也已经听到了风声,罗振宇不知道这个高副主任将来是否会面临清算,辞退,但这并不妨碍他来拜年。 高副主任的夫人对他很热情,高卫国在他面前倒是有些大学生的架子,他也不以为意,不会为此计较什么。 在高副主任家吃了个午饭,和高卫国聊了聊,也就回去了,陈书记一家已经回京城过年,他自然没机会拜年。 从高卫国那里出来后,他心情好了不少,原来王灵芝没回来过年,果然是因为有事情,听高卫国说是在协助一个老师翻译一本经济学方面的书,想必就是这件事把她个拖住了。 没过多久他收到对方的信也证实了他的猜想,对方这段时间的确很忙,翻译书籍还能赚点钱,所以她选择留在了学校。 并且在信中告诉他,让他不要多想,她说自己这一年来好不容易在学校站稳脚跟,接触了很多外面的事情,虽然开阔了眼界,但她始终是那个她,一直没有改变,她让他放心,尽管学校有些她的流言蜚语,但都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 看完了信后他也给对方回了信,祝她新年快乐,同时在心中暗下决心,这两年一定要在家里干出点事情来,至少要在对方毕业之前赚到第一桶金,如此,将来两个人才不会被现实的东西阻挠。 他还去下河村给谢东宝拜年,谢东宝对于他的到来很意外,两人主要聊了一些砖窑瓦窑的事情,他准备今年把建筑队弄得正规一点,对外接一些建房子的订单,到时候势必会用到下河村的砖瓦,他希望能够得到稳定的货源。 如今三中全会已经开了,改革的风声已经吹遍了整个华夏,谢东宝也是个关心政策的人,今年他想把砖窑和瓦窑扩大一倍,所以让他放心,无论他要多少砖瓦,铁定第一时间给他供应。 用了谢东宝这句话,他对于建筑队就更有信心了,现在镇上乃自县上很多地方还是老房子,随着人们渐渐富裕起来,到时候肯定会修房子,修房子就需要建筑队,需要砖瓦,需要设计,设计他自己就懂,解决了材料的问题,他的建筑队包工包料,也就大有可为。 回到村里后,他把这个事情和建国说了,建国也说如果政策允许,这倒是一个很不错的发展方向,他们这个建筑队已经有了一定的基础和经验,如果还能砖瓦甚至是水泥,那竞争力可就太大了,到时候肯定会带来不少收益。 翻过年坎,大哥,小英又该去上学了,他也把精力都放到了怎样脱贫致富上面,采石场去年收益不错,毛利润有五千多,一年就把贷款的钱赚回来了,当然这是情况特殊,现在只有附近只有他们这一个采石场,所以还有点生存空间,等到时候采石场多了,就没那么好赚钱了。 不过到时候市场也大了,采石场还是要继续办下去,建筑队的事情也很有必要,另外长毛兔也该引种了,这些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需要他去处理,不过在做这些之前,还得去找一趟陈书记,等陈书记拍板包产到组的事情,这才是当务之急。 事实上就算他不去找陈书记,陈书记也要找他了,对于陈家的背景他大体从陈阳口中知道了一些。陈书记的父亲在动乱时期被打到了,所以陈书记才被下放到了双河镇,一步一步成为了公社革委会主任。 现在陈家老爷子已经恢复了自由,虽说还没平反,不过也快了,而一旦平反,到时候只怕陈书记也要调离双河镇了,那么这个包产到组的事情弄成了,对陈书记乃自陈家也是相当重要的一个筹码。 第43章 分地 过了元宵,陈书记那里还没有音信,罗振宇是个闲不住的人,没过几天他直接去公社陈书记家里。 接待他的仍然是陈书记的爱人,陈芸和陈阳都去学校了,据说陈芸直接从燕京就去学校了,她们上的是军校,管得严,和普通的大学还不一样。 陈书记没在家,他在家里和陈阿姨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心思全然不在聊天的内容上面,以至说出的话经常牛头不对马嘴,陈阿姨也知道他有心事儿,也没有计较。 快中午的时候,陈书记下班回家了,他急不可耐地想要问个结果,可话到了喉咙又不敢说出口,生怕从陈书记嘴里听到一个他不愿听到的结果,如果是那样,那不就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吗。 陈书记看到他这副猴急的模样,“哈哈”大笑,说道:“小罗书记,你还真是沉不住气啊,实际上你不来找我,我也要去找你了,本来早就想找你谈谈,和刚回来公社里事情多得很,一时忙起来没顾得上,本来还说忙过了这几天我亲自去你们罗庙村呢,正好,你今天来了,我们先商议出个具体的办法,然后再去你们村,这样也能给村民们吃个定心丸。” 从陈书记的话语中,他听到了肯定的意思,急忙问道:“陈书记,您的意思是我的计划可以开始干了?” “当然!”陈书记回答的很肯定,事实上他之所以如此,也是得到了一些上面的授意。 今年回京城过年的时候,他把罗振宇的计划书给陈家老爷子过目了,陈家老爷子可是老革命,在土改时期就曾经专门负责制定土改政策,无论是党内党外,对于农民的事情,陈家老爷子可是最有发言权的。 这么多年来,陈家老爷子一直醉心于农村土地改革的研究,土地政策的研究,哪怕是在被打倒,关进牛棚的时候,陈老爷子也没有放弃过对于农村政策的研究。 陈家祖上是个富农,陈家老爷子参加革命很早,在部队里学习了文化知识,因为出生于农村,对于土地有一种天然的感情,所以一直做着关于土地方面的研究,土改的政策就是在他的带领下完成的。 后来因为历史问题,他也被打到了,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内掀起了为冤假错案平反的序曲,虽然还没轮到陈老爷子,可他已经能够自由活动了,并且还被允许党内的活动。 陈老爷子看到小儿子,也就是陈书记递上去的土地改革方案之后,忍不住拍手叫绝,事实上多年前他就因为这项政策坚定地支持过某位领导,这就是他的历史问题。 看到这一份改革方案之后,陈老爷子潜心研究了一个春节,同意了陈书记在罗庙村进行试点,等有了数据结果,陈老爷子的研究才有了骨肉,到时候可以扩大试点范围,而他的研究对于中央农村经济的改革至关重要。 得到了老爷子的首肯,陈书记的胆子就放大了,再怎么说,老爷子也是党内的重要人物,一旦平反,那至少也是副国级高官,所以既然老爷子支持,那他还有什么怕的,办好了这件事,也是他翻身的筹码。 陈老爷子一共三个儿子,陈书记排在最末,两个哥哥都在军中发展,所以没怎么被连累,而陈书记走的是仕途,陈老爷子倒台后,他也被下放到了双河镇。 陈书记把他的计划书递给他,他翻开一看,上面用红笔做了许多笔记,他阅读第一条,就是如何保证村民分到的土地的公正性,后面列举了许多切实可行的办法。 他继续读下去,越发发现这批注之人真的是对农村土地政策深有研究,一些他忽略的问题,没有想到的问题,对方都提出来了,可以说丰满了这份计划书的血肉。 他激动地合上计划书问道:“陈书记,这上面的批注都是你写的?果然是高瞻远瞩,对农村土地政策和农民的本性有很深刻的研究。” “哈哈哈哈,这不是我写的,不过是谁就让我卖个关子,你以后会知道的,咱们现在还是商量一下具体的施行措施吧。” “好!” 接下来,两人商量了一个下午,弄出了一份切实可行的方案,第二天,陈书记就到了罗庙村,召集了生产队的几个党员讨论方案的事情。 当这个方案拿出来的时候,所有生产队的党员包括老书记都吃了一惊,这可是违反政策的事情啊,可是偏偏说出此事的还是陈书记,一时间他们有些摸不准了,难不成上面已经有政策了。 面对大家的疑问,陈书记耐心地解释道:“咱们隔壁省已经在这么干了,好多地方也都这么干了,虽然中央没有明确的政策,但是中央对农村经济改革的大方针是不会更改的,而这一个包产到组的方案也是经过上面同意的,罗庙村作为第一个试点进行,如果效果好,明年会在整个双河镇,甚至是吕口县施行。” “太好了,陈书记,咱们早就盼望这一天了,交足集体的,剩下的粮食都是自己的,那咱们老百姓还不死命地干啊,以前吃大锅饭,大家都是做事磨洋工,吃饭打吹风,拉屎要拉一个钟,造成了极大的人力浪费,既然是上面同意的,那我们坚决拥护支持。” 说话的是张春华,到底是女同志,说话直来直去,虽说言语不中听,但说的却是一个铁一般的事实。 陈书记也感慨地说道:“你们放心吧,未来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既然大家都了解了这个方案,剩下的事情就是分地,对于村里的土地,你们肯定比我更熟悉,分地的事情就由老罗书记和小罗书记主持,具体的我就不干涉了,如果在分地的过程中有谁不满,可以找我反应情况,我随时都会关注罗庙村的一切。” 有陈书记背书,这件事情总算是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怎么把这个地给分下去,可别小瞧了这件事情,分地虽然是好事情,可是一个不好,却是容易闹出矛盾,而分地最重要的就是要保证公平。 第44章 公平 第二天一早,罗振宇来到队部,先去了王会计那里,让他开广播,通知村民开会,然后又吩咐王会计:“拿纸,拿笔,拿卷尺,再拿团绳子,量地去。” 昨天陈书记召集党员开会的时候,王会计也在,既然是上面的意思,王会计当然不可能反驳,所以他老老实实地配合罗振宇的工作。 事实上他想不配合也不行,以罗振宇现在在村里的威望,上面有陈书记撑腰,村里还有老书记背书,没有任何事情是他做不成的,王会计也是个聪明人,为了两个儿子,他聪明地没有继续选择和罗振宇唱反调,而是默许地支持。 广播打开后,罗振宇扯开嗓子喊道:“建国,红军,宏伟,春华,王丽,来队部开会。” 要搁在以往,王会计肯定会说这个广播开得很不正规,但是这一次他出奇的没有反驳,而且还老老实实地翻出纸笔,又拿了绳子等等,跟在罗振宇后面。 丈量土地的事情罗振宇不懂,可自然有专业的人员去干这事,建国对丈量土地这种事情很在行,所以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他去办了。 他只需要把原因说明白就行,既然是搞承包,既然土地承包到每个人头上,就得把好地、坏地分清楚,不能这人给好地那人给坏地害死人,这样一来,就和他的初衷背离了,分地这件事就是要做到绝对的公平,否则刚刚缓和的王家人和罗家人肯定又会掐起来。 罗建国一边量地,一边询问道:“老二,不是说把土地分到每个组嘛,一个组按规定是三十四个人,我们怎么分到户呢?这样政策允许嘛?” 事实上这就是罗振宇的聪明之处,他解释道;“建国,你要这样想,如果是直接把土地分到组,那么难免会厚此薄彼,惹得有些人埋怨,说我们不公平,可是我们把地先分给每个人,然后让他们自由组合,这么一来,大家自然就没有矛盾了,每个人分到的土地都是一样的,他们爱和谁组合就和谁组合,只要最后把组的名字报上来就行了。” 建国听完之后,迷迷糊糊地似乎悟到了什么,可他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老老实实地量地。 量完地后,好地、坏地在地图上一目了然,甲级地,乙级地,丙级地,也都区分得十分清楚。 之后罗振宇召集村民们开会,对着满村的村民说道:“社员们,我今天不讲大道理,承包地的事情之前都给大家通过气了,今天我就直接讲怎么承包。你们看图,我们大队共有甲级地这些,乙级地这些,丙级地都是零碎边角料,是这几块,承包到每个人头上,甲级地六分,乙级地三分,丙级地一分。” “王会计和建国已经把地都按大小画好,等下你们每个人上来抓阄,甲箱抽一个,乙箱抽一个,丙箱抽一个,抓到甲一地,这地就是你的了,抽到甲二地,以后你种甲二地,乙级丙级地也一样,抓完阄凭纸条问建国红军拿地,自己赶紧去划好地界。但是且慢,你一个人能做啥啊,你一个人犁地后面谁给你扶着犁啊?你那么能干还种什么地,趁早做神仙去。所以抓阄后我们还得自愿组成小组,你可以找你爹妈儿女,也可以找你兄弟姐妹朋友妯娌,随便,一定要组成小组才能跟宏伟签承包合同,小组的人得一起摁手印,明白了吗?这就叫分组联产计酬。” 这一番话听得有些党员心惊肉跳,尤其是老书记,心说臭小子来了个偷梁换柱,名堂说得好听,可那些社员自愿组合还不得按家庭亲戚组合?说到底是承包到户。可被他那么一说,似乎还挺合情合理,说到陈书记那里去也不怕,真是有他的。 这时下面有人跳出来问:“万一我抓到甲一地,我老婆抓到甲一百零一地,以后我东头浇一桶水,还得跑一里地到西头再浇我老婆的地,麻烦不麻烦?还是划片 吧。” 罗振宇早就料到有人会这么问,他眼睛一横,眉头都不动地道:“行啊,你们一家老小十一口人,甲三十到甲四十这一块都是最好的地,你不想挑着水桶跑来跑去,这一大片全给你们,旁边大多数是丙地,你干不干?如果旁边都是甲地,你们一家全拿好的,人家干不干?现在抓阄是最公平的办法,完了你们嘴巴长鼻子底下,自己找人换来换去换到一起。就跟你买电影票,你是一排二座,你老婆是十排二座,你进场后找人师傅长师傅短换了位置不就成了?多大的屁事,搞得跟关公一样红着脸干什么?大家还有什么问题,讨论讨论,没意见就举手表决通过。” “哈哈哈哈!” 有时候和村民说话,就不能太客气,否则镇不住,这就是个很好的例子,这还是他在村里比较有名望,还是换个人来,只怕不得接受更严格的考验。 众人顿时嗡嗡嗡讨论成一团,说起来什么方案都有,但基本上没脱离甲级地分一些乙级地分一些丙级地也分一些的公平合理方案。老书记想了好几个分法,比 如说先结合成组,然后再抓阄什么的,但都不行,纸条不可能照顾到一组几个人。想来想去还是罗振宇的那办法合用,虽然听着挺傻,但最公平合理。 老书记完全可以站起来跟大家讲理由摆道理,但他不说,他要给社员更多讨论争吵的机会,这种承包大事,一包就是关系到今后口粮的大事,一定得包得人心服口服绝大多数人都通过才行。 老书记耐心地低头喝水抽烟,仔细地聆听周围大伙儿的激烈讨论,掌握着周围人的思路走向。 令他放心的是,罗振宇一动不动,也一声不吭地坐在主席台上虎视眈眈,一点没有听不下去看不过眼跑下去与社员吵成一团的意思,好,这才是大将风度。结论,得由大伙儿自己吵出来,大伙儿才能心服口服。 第45章 签合同 老书记等听到前后左右的意见都大致统一到罗振宇说的意思上来的时候,毫不犹豫地高高举起他的烟杆。他坐在前面第二排,谁都看得见他那柄黑亮的烟杆,晒场顿时一阵静默。没多久,一根,一根,一根的手臂坚决地,犹豫地,彷徨地,无奈地接二连三地举了起来。 会后,四眼王会计与建国、红军、宏伟他们四个忙得不可开交,老书记悄悄走到罗振宇身边,拿烟杆子敲敲他肩膀,做个眼色,要他跟来。 罗振宇自知理亏,没有事先跟老书记通气,打了个埋伏,心虚地跟在老书记后面,一直跟到大队部。但他见老书记关上门,却什么都不说,心中狐疑,心说,别把老书记气糊涂了吧,但刚才最先举手的还是他呢。 “干得好!”突然老书记嘴里吐出三个字,他终于放心了,看来老书记还是支持他的。 晒场上的男人早蜂涌挤到田头,女人则是回家找来板子到田头找到自家男人汇合,跟着建国、红军他们为自家的承包地竖上“界碑”,反而是四眼王会计和宏伟宝两个签合同的桌前却是空空荡荡没人响应。眼下还是冬天,冬日的夜晚来得早,筋疲力尽的建国、红军很想早点回家吃饭歇息,但早有人燃起火把嚷起挑灯夜战,人们竟是全体响应。无奈,他俩也只能撑着,一直将甲级地分完,火把燃尽好几根,才告一段落。 而划得承包地的人却依依不舍不肯离开地头,生怕别人拔了移了“界碑”似的, 天寒地冻仿佛都不足畏惧。更有人干脆站在呼啸寒风里现场办公商议怎么组合,怎么与人交换地块。一个个热情空前高涨。 但是,接连两天,队部的签订承包书桌子面前,一直空空荡荡,没几组过来签订。四眼王会计此时已经服了罗振宇,拿着名单满村子地找他想办法,而不是找老书记,一直到采石场才找到。 罗振宇分完地后就一直在采石场里忙活,看到王会计来了,想必他肯定有事情,问道:“你找来这儿有什么事儿?” 四眼王会计忙道:“才三个小组来签承包书,怎么办呢?问他们,他们都说再商量商量,我估摸着他们得商量到开春后。” 那不行,开春后耕种都有些迟了,这要是商量到开春,那可是黄花菜都凉了,只是他有些奇怪,这是好事儿啊,为什么大家都不来签合同,于是问道:“地都已经分到他们手上,干吗还不来摁手印?” 说出这句话他就后悔了,这就是农村人的劣根性,没办法,遇到点儿事总是商量来商量去,生怕吃了亏,签合同的事情不能耽误,他直接说道:“你告诉大家,要是不签合同,那些人就不用来采石场干活了,还有贷款也要还清。” 当四眼王会计把这话在广播里一播,出乎他预料的是立即有人撂下饭碗上门要求签承包书。但都在摁手印时候问一句,这谁决定的馊主意,拖几天会死人吗。四眼王会计一点不客气,实事求是告诉大伙儿,这都是振宇书记的主意。顿时大半的人哑了火。 分地的事情就这么确定了下来,拿到地后,村民们都开始琢磨今年的耕种,上交的产量是根据去年生产队收获的数量确定下来的,如果不是遇到特殊情况,完成这点产量没有任何问题,这一点所有人都心中有数。 忙完了分地的事情,他终于能腾出时间,开始对长毛兔的引种了,兔舍都盖起了好长时间,再不趁着春天引种,这事儿只怕越迟越有变故。 他再次来到市里的生物研究所,门卫大爷已经和他脸熟了,没有难为他,只是登记后就让他进去了,轻车熟路的来到长毛兔养殖棚,一看,张知闻还在忙着清理兔舍呢,他赶紧上前帮忙。 “张老师,忙着呢?” “哟,振宇,你来了啊,我估摸着你也快来了,之前我把你的事情给我们所长汇报了,所长表示没问题,只不过这价格有点不便宜,一对种兔50块,要不是这么高的价格,我还真不一定能说服所长。”张知闻直言不讳地说道。 50块一对? 这个价格是有些高了,不过他也不是不能接受,现在国家还没有大规模地从外面引进长毛兔,本地的长毛兔也比较少,虽然贵,但只要把基地弄起来,以后等市场成熟了,就靠卖种兔就能赚一大笔钱。 “张老师,多谢您了,我这里没问题,你看您这边能够给我们多少种兔?我门那边的兔舍已经弄好了,比较宽敞,如果攒足劲养,少说也能容下上千只,所以我当然是希望多多益善。” 听到这个,张知闻想了想,说道:“我们所里肯定是要留一些的,这样吧,白色的长毛兔给你二十对,都是成年的兔子,你拿回去养不了多久就能够培育下一代了,至于其它颜色的品种,每样给你两队,你觉得怎么样?” 坦白说,白色的长毛兔价值比较高,至于其它颜色,他想了想,似乎用处不大,但也不能没有,所以说道:“这样吧,张老师,白色的你给我二十五队,其它颜色的你每样给我一对,凑足三十对,咱们也好算钱。” “那行!” 谈完了数量的问题,他才闻到:“张老师,中央现在已经在平凡,你的事情是不是也快了?” 说起这件事,张知闻有些高兴地答道:“快了,本来所里开年之后就给我恢复工作了,虽然还没有文件下来,但想必也快了,不怕你笑话,我们这些臭老九就是有点臭脾气,只要文件一天不下来,我就不会这么糊里糊涂地去工作,所以才在这里继续养兔子呢,说起来还是养兔子轻松,不用考虑人事关系,也不用考虑什么政治,哎,只是这样的好日子也要一去不复返了。” “这是好事儿啊,张老师,以您的学识,今后大有用武之地。” “呈你吉言吧。”张知闻也笑笑。 第46章 把兔子弄回家 三十对种兔,一千五百块钱,和张知闻谈妥之后,他就去会计那儿把钱交了,会计那儿倒是很顺利,似乎这会计没想到那几笼长毛兔还能卖上这么一大笔钱,对他的态度算得上殷勤。 长毛兔是买了,可怎么运回去倒成了一个难题,张知闻给他出了一个主意:“振宇,市棉纺一厂有运货的汽车,我倒是认识一个汽车班的师傅,你要是舍得点钱,我去给你他说一声,以我们研究所的名义,让他顺路帮你跑一趟私活儿,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真的?那可真是太谢谢张老师了,还得多麻烦你。”罗振宇也知道,这种国营大厂的汽车班师傅那可都是很吃香的主儿,你要是没关系,让人家帮忙顺路带点货都是不可能的,但如果有熟人帮忙,再付给本人一点车马费,也不是不能通融,用的是国家的油,开的是国家的车,可这钱却是落在他们自己的荷包里了。 当然这种事情在以前那可是***行为,但这两年也放开了许多,正所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何况还是以生物研究所的名义,即便被查出来也没什么大事,还可以把事情推到研究所身上,几乎没什么风险,估计以前也没少这么干,要不然张知闻怎么会给他出了这个主意,可见这事儿都是司空见惯。 困扰他的事情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这就是关系网的作用,不管是从什么点出发,张知闻这条线他都要好好经营,时常走动,多烧烧冷灶,逢年过节多跑一趟,退一万步说,今后关于养殖长毛兔的技术方面还得他坐镇,或许也可以做周末兼职。 “苏师傅,这一趟就多麻烦你了啊,去双河镇的路您都熟悉吧?”张知闻说的这个汽车班的师傅姓苏,大约四十来岁,在他见面就递上了一包红塔山之后,倒是比较容易说话。 “熟,以前拉货的时候经常往你们吕口县跑,这路可不太平,坑坑洼洼的,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修得好。” “路是不太好,不过苏师傅您可是老司机,凭您的技术,这都不是事儿。” “那是!” 漂亮话人人都爱听,他又不是刚出社会的雏儿,几句恭维的话下来,这个苏师傅拍着胸脯保证一定给他把车开到村里去,双河镇到罗庙村这一段是完全的土公路,以往也只有拉粮食的汽车偶尔过来,开过去有点颠簸,对汽车本身也是有损害,所以他才花了一大堆口舌。 汽车开到生物所门口,把兔笼一个一个搬上汽车,然后他坐上副驾驶,汽车就朝着吕口县开过去,出发的时候是上午,到了吕口县已经一点多了,匆匆忙忙的吃了个饭,接着又往罗庙村开,因为车上是兔子,所以开的不快。 到罗庙村的时候已经快傍晚了,汽车引来了村民们的围观,他让建国带领民兵队员,把兔笼卸下车,然后有条不紊地送到村头的兔舍去,让张春华带领几个妇女好生照顾。 他给张春华说了一些注意事项,然后就让建国做饭,晚上开车不安全,得让苏师傅在这儿住一晚,好在建国家里还有腌制的野猪肉,晚上少了一大盆野猪肉,再配上一瓶白酒喝着,苏师傅也吃得很痛快。 晚上苏师傅就住在了队部,第二天,苏师傅走的时候,他给了五十块的红包,苏师傅点了点,笑道:“小罗,你这人不错,下回有什么需要帮忙的直接去棉纺一厂找我,就说是我的亲戚。” “行,那以后可得麻烦苏师傅了。”汽车以后没准还用得着,苏师傅这条线也有些作用,本来张知闻说的是四十块,他直接给了五十,算是接了个善缘,考虑的就是以后的事情。 第二天,他把张春华还有七八个有过养殖兔子经验的妇女召集起来,做了一个如何养殖长毛兔的简短培训,然后领着她们亲自手把手的做。 一开始,这些妇女还觉得振宇书记有些小题大做,不就是养长毛兔吗,这种事情有什么难的呢,她们以前又不是没有养过,要说养殖长毛兔,她们绝不相信罗振宇比她们还擅长。 可是一番讲解下来,这些妇女同志们已经有些傻了眼,养殖长毛兔还有这么多事情啊?从筑窝到剪毛等等,这里面竟然有这么多道道,或许就像是振宇书记说的那样,科学养殖。 等到亲自上手,这些妇女再次被罗振宇的熟练给征服了,怎么说他也是跟着张知闻打过半个月的下手,从药水的配置到其它的步骤,他可是一步一步都已经完全掌握了,现在操作起来自然是得心应手。 几个妇女同志终于服了他,开始跟着他好好学习,不过为了保证技术不泄密,张知闻给他的药水秘方他没有说,只让张春华等药水用完了再去他那里拿,这药水的秘方说小不小,说大不大,这可是一项关键技术,有必要进行技术保护。 一连三五天,他都在兔舍里忙活,好在这三十对花了大价钱买来的种兔没出什么问题,总算是度过了最初的搬家阶段,接下来只要注意气候的变化,仔细观察,存活率应该会很高,毕竟这里面大多数都是成年的兔子,比较容易养活。 手把手把张春华在内的几个妇女教会之后,他才说道:“春华同志,这个长毛兔养殖基地我可就交给你了啊,以后有你全权负责,等兔子下崽了,如果是人手不够,你可以在村里找一些,有任何事情都可以给我汇报,这长毛兔养好了,以后肯定会比采石场更赚钱,你可千万不要小瞧了这些兔子,明白吗?” 张春华也是个晓事的,当即保证道:“振宇书记,你放心,这里有我,出不了乱子,如果之前说我还对这些小家伙还有些没把握的话,现在是什么问题都没了,你就请好吧,我一定把这个长毛兔养殖基地办好。” “光靠你一个人肯定是不够的,你得发挥女同志们的积极性,现在村里已经分了地,以后村民们都自己给自己干,对于长毛兔的事情难免不会上心,你要好好做好动员工作,每个职工咱们也是要按时发工资的,虽然一时半会儿无法盈利,但明后年,这长毛兔肯定能大赚一笔,到时候她们会发现,养兔子比起种地来说赚得更多。” “诶,振宇书记,你放心,我记住了。” “嗯,那就好!” 长毛兔一时半会儿是赚不了大钱的,何况买兔种都花了这大一笔钱,不过前景却是值得期望。 第47章 合作的设想 开春之后,整个罗庙村就像是上了发条一样,紧锣密鼓地运转起来,村民们都忙着平秧田,翻地,忙得不亦乐乎。 就连采石场也不得不因为人手不足给停了下来,好在现在采石场采出来的石头已经够多了,上河村的条石也已经开采完毕,一时半会儿好像还真没有生意了。 他本来是想着趁着这个时间把家里的房子给修起来,可是大家都忙着种自己的地,无论是民兵队员还是建筑队的队员,都忙活着自家土地里的事情,那才是一等一的大事儿,谁还愿意在这个时候来建房子啊。 好嘛,大家都忙起来了,倒是他一个人比较闲了,他把村里分地的事情有保留地给陈书记汇报了一下,又把村民们种地的热情给陈书记描绘了一番,陈书记对于这个包产到组的事情很伤心,在农忙的时候亲自来罗庙村视察了几回,确定一切都有条不絮地进行着之后,才终于安了心。 看到罗庙村的村民这么有激情,陈书记脸上充满了笑容,他对罗振宇说道:“小罗书记,你们罗庙村是好样的,我也没想到村民们竟然有这么高昂的热情,看来咱们走的这一步是正确的,一切等到今年秋收之后就要见分晓了,在这几个月里,你一定要做好本职工作,避免减产的事情发生,维护生产现在是一等一的大事,你们村现有的人力物力都要全部投入到生产上来,你明白吗?” “我明白,陈书记你放心,如今村里其他事情都停了,村民们都忙着种自己的地,哪里还有心思干别的,就连我在市里买的长毛兔很多时候都是我自己亲自在养着。” “长毛兔?这是怎么回事儿?你给我详细说说。” “陈书记,本来是想等出了成果之后再向您汇报的,既然您问起了,那我就给你说说。”关于长毛兔养殖的事情,他还没有给陈书记汇报过,趁着这个时间,他亲自带着陈书记去视察了一遍兔舍。 “陈书记,这个兔舍占地大概一千多平,能够同时养殖上千只长毛兔,长毛兔的经济效益十分可观,早在去年的时候,我就和市里的生物研究所张研究员了解过长毛兔的前景,咱们现在大力施行农村经济改革,想尽办法搞活农村经济,养殖长毛兔不费什么时间和人力,可是收益却是十分可观,所以我才搞了这么一个养殖基地,希望将来能做成整个汉江省最大的养殖基地,甚至把他做成咱们京州市的一张名片,让人们一想到长毛兔就能想到我们罗庙村,想到双口县,甚至是京州市。” “嗯,你这个想法倒是不错,回头我也找找这方面的资料,了解一下,对你说的这个前景我表示怀疑,不过你放心大胆去干,咱们已经被束缚太多年了,你年轻,又有文化,罗庙村有你这个书记,可以说是罗庙村的幸运啊。” “陈书记,您过奖了,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 “好,好,好,咱们再看看,你给我仔细说说。” 总的来说,参观完兔舍之后,陈书记对于养殖长毛兔的前景表示怀疑,但同时对他大胆的想法表示肯定,并且让他不要有束缚,大胆去干,哪怕将来除了问题,还有他这个书记在呢,要是解决不了的问题,完全可以去找他。 对于陈书记的支持,他当然非常感谢,同时也表示不会辜负陈书记的希望,他会用实际的行动让陈书记看到这个养殖基地的前景。 因为村里的妇女也忙着抓生产,所以他就成了这个兔倌,给兔子清理笼子,喂食,洗澡等等,都是他亲手亲为,好在现在兔子还不多,他一个人也能忙活得过来,有时候张春华也过来帮忙,现在这些人不重视,将来他们有的是求到他的时候。 不过他并没有闭门造车,找了个机会,他来到下河村,找到了谢东宝,这个东宝书记可比他忙,他来了一个上午,愣是没有看到对方坐下来喝口茶,一直指挥着拉砖拉瓦的独轮车进进出出。 好不容易等他闲下来,他递上一根烟,说道:“谢大哥,还是你们这里好啊,干得热火朝天的,今年只怕不少赚,这砖窑瓦窑就是个下蛋的金娃娃,这一上午来来往往的独轮车,真是看得我那叫一个羡慕啊。” “哈哈哈哈,振宇老弟,你可别寒惭我了,就我们村儿这点家业,这才哪到哪儿啊,也就在双河镇能扑腾两下,不过都是国家的政策好,前不久陈书记也来我们村视察了,鼓励我扩大砖窑瓦窑的规模,现在的确是有些供不应求,我想着也是时候扩大了。”谢东宝说这话的时候脸上洋溢着自豪的笑容,显然对于现在的情况十分满意。 “是啊,现在虽说国家没有明文鼓励,但也没有禁止,而是采取默许的态度,咱们陈书记是个有远见的人,跟在他后面铁定没错。”说到这里,他诉苦道:“还是你们村好啊,不像我们村,我们村的采石场条件有限,除了自用之外,现在已经没有别的订单了,因为忙着生产的事情,也已经停工,说到底这采石场终究比不上你们这砖瓦窑好,现在修房子,人家都希望用砖,既方便又省事,谁愿意用我们的石头啊,要是修个桥铺个路也还好,可这样的单子又是可遇不可求,真是一言难尽啊。” 现在还没到要致富先修路的时候,等到那个时候,才是采石场的黄金时期,当初开办采石场他也只是打算自用,能对外接单子更好,不能对外接单子,也就罢了,他没打算指着采石场让大家致富。 对于他的诉苦,谢东宝也表示理解,话说到这里,他才表露出今天来的真实目的,说道:“谢大哥,我有个想法,你看啊,来你们这里买砖买瓦的人肯定是要修房子的,既然修房子,他请谁修不是修,你们村的砖瓦质量好,价格便宜,竞争力很大,供不应求,既然这样,我想咱们是不是可以合作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