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逃婚离家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天边晨曦落雨,云国都城一座大红喜色、气派辉煌的府邸前跪着一个发鬓湿乱、衣衫灰污的落魄女子,女子身形纤弱,看似弱不禁风,却已在这座府邸前跪了整整三个时辰。 此时府门大开,她抬头,“襄侯府”三个字金碧辉煌。 天下何人不知,云国都城襄侯府,云国第一将军温千山的府邸。温千山十五岁便上阵沙场,立军功无数,花了三十年从一小小兵将升至将军,其名震慑蜀国边关,至此被云王赐封襄侯。襄助君王,披荆斩棘,一身忠肝,莫不受云国臣民爱戴。 也可惜,兴许是杀伐罪孽太深,温千山膝下无子,三女与六女也早早夭折。 府内走出一个撑着伞的小侍女:“大小姐,您就走吧,老爷狠了心,不会让您留下的。” 天边的雨狠狠打在她的面上、身上,可她偏偏倨傲迎着。 女子依旧跪得笔直,抬头看着小侍女,面色苍白而坚定:“替我告诉爹,雨很大,我……很冷。” 许久之后,府中又走出了一个上了年纪的人,此人是襄侯府的杨管家,他撑过伞,小跑到女子身边温声道:“大小姐,您也知道老爷的脾气有多硬,就不要难为我们了。” “爹的性子清玉知道。杨叔你心善,清玉别无所求,只有一桩事儿。”女子跪得笔直,侧头看着管家,从腰间拿出一支青玉雕成、周身通翠的毛笔:“替我把这支玉笔交到四妹清许手上,就说,是我欠了她的。” 这个跪在襄侯府前三个时辰岿然不动的女子正是襄侯温千山的嫡长女温清玉。 杨管家心中略略一迟疑,女子将青玉塞到他手上:“清玉也知道这时候已经没有指使杨叔的权利,只是这一次,是拜托,求杨叔成全。” 杨管家接过玉笔,迟疑着又进了襄侯府。 大红的赤布裹满了襄侯府的每道可以经过的门,尤其是后厢房主院的白露阁更是被装饰得艳丽非常。 襄侯府主厅,温千山稳稳坐着,闭着眼睛表情荡然无波。 厅外夏雨绵绵,明明是晨曦,天色却阴郁得可怕,夏天的雨若是下了,便会下得绵绵不绝。 眼看大早的天色愈来愈暗,明显有大雨要倾盆的迹象,温千山身旁坐着的正妻何绰君便立马坐不住。 何氏就着座位便踉跄跪地:“老爷,清玉从小娇生惯养身子薄,都淋了三个时辰的雨了,哪里还能再跪在外面,老爷,妾身求您,就让她回府吧。” “主母,清玉这次可是差点害了整个温家,若是淋三个时辰的雨就算完了,那这府里还有什么法度家规呢?”说这话的是府里最最受宠的三夫人邵音。 “老爷,若真要将清玉赶出家门,妾身愿意代替清玉。”何氏呜咽着,伏在地下。 温千山拍了拍身侧的香案:“胡闹!清玉胡闹了一场,难不成你也要胡闹一次?” 三夫人邵氏面带得意的讥笑看着何氏,却还是佯作规劝道:“主母何不体谅体谅老爷呢,老爷也是十分难为。” 侍女将温清玉的话如实禀报,温千山扫了扫长袖挥退了侍女,无奈叹了一声:“此事若是不了了之,府中怕是非议颇深。” 邵氏听出温千山口中似有松动之意:“何止非议,开此先例,府里的那些夫人小姐们只怕都会难以管教了。” “老爷?”正妻何氏叩首,只希望温千山可以松一松口。 邵氏连忙又泼了一盆冷水:“主母您是不当家,不知三妹我当家难。”说罢倚着温千山身边娇媚道,“老爷,府里的人那么多,妾身实在也是为难得很呢。” “妾身倒觉得,此时若将清玉赶出家门,只怕会给温家带来灾祸。”厅外长廊里传来一声温柔婉约的声音。 厅中众人抬头,看着二夫人古琴缓缓入厅。 古氏悠悠分析道:“清玉离家、衔儿待嫁之事只有府中众人知晓,此时若将清玉赶出家门,不就是告诉了天下人,温府长女逃了婚,老爷为此欺君罔上。三日前嫁去蜀国为妃的人根本不是云国温家的大小姐。这事传至君上耳中,降罪温家不过几日之事。” 古氏言简意赅,不过几句话的梳理,三夫人邵氏便不敢反对,只碎碎念道:“难不成就当这事儿没发生过,有这样的好事儿?” 古氏声音若空谷兰音:“这是自然,还要照以往伺候,不能让外人看出任何端倪。” 温千山亦是分析此间利弊,古氏的话入情入理,稍作沉吟,便道:“你们去把二小姐迎回府,好生照看。” 二小姐? 除却二夫人古氏的从容淡定,主母何氏与三夫人邵氏皆是讶异看着温千山,却又瞬间了然。 因为三日前,襄侯府里的大小姐已然和亲去了蜀国为妃。 那么此刻襄侯府外跪着的那个女子,只能是府里的二小姐。温清玉,今后便是云国襄侯府的二小姐。 襄侯府如此大喜之红,实因三个月前蜀国国君的一纸和谈书:两国动乱,天下何辜?孤愿以扈牧之城为聘请纳襄侯长女为妃,自此两国结为秦.晋之好,化干戈为玉帛。 这张和谈书,其中字句倒是可以深挖一番。 两年前,蜀国先王楚燕在梅妃处中毒,驾鹤西去,蜀国未立太子,自然大乱。云国朝堂一朝定局,派兵趁机欲夺回被蜀国侵占的西北之地,国事不稳的蜀国节节败退。云国乘胜追击,西北之地就在眼前。 岂料次月蜀国大王子楚珃被困杀,三王子楚琏被削兵权,四王子楚桓乱世□□。新蜀君一朝为王,亲临西北,运筹帷幄。不消多时,便将整个败局扭转,不但重新拿下西北之地,更是占下了云国的扈牧城。若非温千山带援军来助,只怕二军交兵,云国会兵败如山倒。 云国、蜀国的兵马皆在扈牧城外郊困守,相互僵持,直至三个月前蜀君楚桓的一纸和谈书。 两国已然僵持一年有余,若然继续如此,两边当是都讨不得半分好。既不是要自己的公主和亲,又能换回扈牧城,恢复两国太平,云王自是答应得无比干脆。 三日前,这红醉暖香的大好日子,恰该是温府长女温清玉的和亲之日。 云国襄侯府前,红霞明媚,府门后院处处张灯结彩。 寅时,夜未尽,风未眠,朝晖未明之时,该是要绞面梳妆的时辰,否则如何有时间准备充分。 喜娘一身艳红浓妆靠近白露阁,岂料还未迈进白露阁的阁楼,便被白露阁里跑出来的侍女冒冒失失生生撞倒在地。 “大好的日子,这叫什么事儿啊?”喜娘一屁股摔倒,挥着大红的帕子扬眉不快道。一扭头,那小侍女的身影早就匆忙跑得不见了。 喜娘花枝乱颤走入白露阁的内室,室内秀丽高床,红鸾锦帐。 绣床旁立着另一个侍女,年岁不大,怯怯得看着喜娘靠近。 “蜀国的迎亲队卯时三刻便来了,怎么还让你家小姐睡着呢?”喜娘不以为意,笑面盈盈掀开红色帷幔。 下一刻,她面上一僵,表情凝重看了一眼绣床旁的侍女。侍女表情闪躲,支支吾吾硬是说不出话。 喜娘霎时瘫倒在地,面无血色:“完了,完了。” 那个跑出去的侍女名唤玲珑,她掀开帷幔便也意识到了她的主子不见了踪影。 玲珑自知此事非同小可,这才有方才冒失撞翻喜娘那一幕。 寅时天边方蒙蒙亮,玲珑细碎匆忙的脚步从白露阁到温千山的住处经过二夫人古琴的长阶。 古氏睡意一向浅,这个时候听到长廊里传来这声响,拾掇了件衣服披起,推开内室的门,问着门外守夜的奴才:“哪个院子的?” “似乎是白露阁的玲珑。” 玲珑一路小跑到了温千山的住处却扑了空,问过门口的安子才知道原来温千山宿在三夫人邵音处,二话不说忙忙便要奔去三夫人的邵月阁。 “玲珑姐,什么事情这么急啊?今儿个可是蜀国来迎亲的日子,还有什么比大小姐的事儿更急呢?”安子抓着玲珑的手,有些玩笑意。 玲珑急得快要跺脚,有些怒意:“大小姐都不见了,还迎什么亲?” 安子脑中一懵,玲珑气急,急忙就往邵月阁的方向跑。 邵月阁从前是玲珑怎么都不肯来的,这三夫人邵氏得着宠,又不是什么善茬。 玲珑到了邵月阁的小廊,便立马被邵月阁的柳儿缠住了身:“这不是白露阁里的玲珑姐么?一大早的不伺候大小姐,跑来邵月阁打什么趣儿呢?” 若是平时,玲珑倒也会同这柳儿好好耍耍嘴皮子,可今儿这情况,玲珑倒是怎么也没有这情致。她狠狠瞪了柳儿一眼:“我是来找老爷的,你若是想死就拦着我!” 柳儿一怔,却还是直直上前拉住了玲珑:“你别想吓我,我才不信。” 玲珑攥紧了拳头,硬是压着声音道:“那就让整个襄侯府里的人一起死了。” 柳儿深知玲珑这话的意思,若这真是玩笑,那玲珑的胆子未免大了。柳儿手上力道顿时轻了,也不说话了。 玲珑甩开柳儿的手臂,上前便大力地敲打着邵月阁的门。“砰砰砰”的声音,在这个时辰格外刺耳。 “柳儿?”不消多时,里头便传来三夫人邵氏略带倦懒而又娇媚的声音。 柳儿这才反应过来,看了一眼玲珑,隔着门温吞道:“回……回夫人,是白露阁的玲珑,求见老爷。” “大胆的奴才,老爷正休息着,岂是什么不相干的人都能扰的?让她回去……”门内传来邵氏严声指责,未及她话语言完,便被房中另一道低沉的声音盖过:“不在白露阁里伺候着,跑来这儿为了何事?” 玲珑不罢休地推开柳儿的阻止:“老爷,老爷,大小姐不见了,大小姐不见了!” 2 庶女代嫁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另一头,安子自知此事不妙,只得去禀报了府里的主母,便是温府大小姐温清玉的母亲何绰君。何氏生养温清玉之时是早产,故而生产之后身子一直不大爽利,府里的事情也因为温千山的默许交予三夫人邵氏管着。作为温家的主母,又是大小姐的生母,此事必要向何氏禀报。 一石激起千层浪,不消片刻,这个消息很快传遍了府里的各个院子,院子里头的主子们都被紧急传召去了邵月阁。 这桩事情,牵连甚广,整不好整个襄侯府都会落罪。府里的奴才搜遍了府里每个角落,终是寻不到大小姐的影子。 此刻的邵月阁,温千山坐在偏厅里头,主母何氏站在温千山身侧,厅中立着府里的一众主子们,众人面上僵着,万分凝重。 温千山坐着一言不发,众女眷皆是青丝未梳,立在侧厅。 三夫人邵音抱怨道:“清玉那丫头也太胡闹了,主母怎的不找人看着她。这次真的闹大了,整个襄侯府都陪她闹完了。” 三夫人邵氏是桐城邵氏的嫡女,身子骄矜性子张扬是府里人都知道的。嫡女身份为妾确实委屈了几分,凭着温千山默认给予的掌家之责好歹平缓了些。 何氏听邵氏这样说,脸色有些不好。 “三姐,主母一直深居简出,今日的事情想来主母也是不想的。清玉向来温顺听话,此番离家定是有原因。”说这话的是府里的五夫人袁婉。袁婉声音柔弱,眼神怯怯。 邵氏瞪了一眼袁氏,冷笑一声:“那五夫人倒是说说,今日这事又是怎么个说法?当真要整个温府给她陪葬不成?” 五夫人袁氏本就是小户人家出生,性子懦弱,身份地位都比不得三夫人邵氏体面,在府中亦没有邵氏有话语权,直被她瞪得退了一步,不敢言语。 “老爷,清玉这桩事断不可宣扬出去,若是君上得知,温府上下都免不了要获罪。”二夫人古琴细细分析道。 “这事儿不用二夫人你说府里都会担待,谁会活得不耐自招死罪?”三夫人邵氏依旧不给好脸色,显然这桩事令她很不痛快,她瞧了一眼二夫人古氏,“二夫人,你家清许怎么没来?敢情这当口还睡着呢?” 古氏对人对事向来温婉:“清许恰巧昨夜生了些红疹,大夫说这病来如山倒的,怕是多日都不得见人了。” 温清许是府里的四小姐,许是因为庶出的关系,她的性子继承了她娘的温婉少言。 “那就别让清许出来了。”邵氏一听“红疹”二字,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离古氏远了些,另一头还不忘跟自己生养的温清姿道:“清姿,这几日.你就好好待在阁楼里,别到处跑沾染些乱七八糟的病。” 温清姿是邵氏的女儿,她是府里的五小姐,容貌娇艳、性子骄横也有几分邵氏的影子,偏生有温千山疼着,故而更是娇气。只见她秀眉一拧:“清姿明白,尤其是二姨娘那边,清姿一定好生避讳。” 温千山狠狠拍了拍手下的香案,习武之人自是气力足,直吓得众人不敢言语,鸦雀无声。 良久,他方道:“妇人就是妇人,不想事就只知逞口舌之快。” “老爷,此事是妾身教女无方,妾身求请老爷处置。”主母何氏当即跪下,面伏在地上。 温千山任由着何氏跪着:“此事你确实有责任。” “娘,为何一定要清玉姐姐嫁去蜀国呢?”正在众人苦思计策之时,一抹稚嫩青涩的声音响起在侧厅。 五夫人袁婉面上一惊,急忙俯下身子抱起手中牵着的女儿温清浅,声音轻柔:“这是君上下的旨,你清玉姐姐是爹爹的女儿,自然要嫁去蜀国。” 温清浅在府中排行第七,年仅十岁,尚且天真无邪的年纪:“可清许姐姐跟清姿姐姐也是爹爹的女儿啊?” “浅浅你胡说什么?”温清姿一听温清浅如此一说,心中一惧,责道。 五夫人袁氏忙将温清浅护在怀里:“五姑娘莫要动气,清浅不过是童言无忌。” “童言无忌也是有人教的,难不成是有人教着想让我们家清姿揽这罪?”邵氏冷眼扫了一眼温清浅。 袁氏本就懦弱,此番更是半句话不敢回了。 “浅儿年岁小不懂事,三妹大人大量,总不好跟她计较吧。”二夫人古琴面容温和,“不过浅儿有句话还是说得没错……” 温千山手指敲击着桌面,察觉出了古琴话中之意:“琴儿你有什么主意?” 古琴婉然一笑,她每句话的意思温千山总是第一个可以察觉:“清玉离府这是事实,老爷就是负荆请罪只怕也是没有半分用处。倒不如……代嫁。” 三夫人邵氏与温清姿面面相觑,不禁不屑:“这可真是好主意!老爷如今只剩清玉清许清姿三个女儿,清许生了疹不得见人,只剩清姿了。这事儿便是蒙过了君上,到了蜀国要是被蜀君发现,指不定要遭什么罪呢。二夫人这算盘打得真的响~” “三妹不用紧张,世人都知道温家大小姐是大和三年所生,清姿跟清许都没有这个资格。”古琴笑得一径温婉,觑了一眼温千山的表情,方缓缓道,“主母,我记得当年葛素留了一个女儿,她跟清玉出生只隔了两个时辰。是么?” 主母何氏面上也是怔了一怔,也不禁瞧了一眼温千山。 葛素,说来算是府里一个深埋多年的名字。没有妻妾之名,却与温千山有了男女之实,只可惜她是罪人遗孀,怀孕生女温衔,与温清玉同日出生,只晚了两个时辰。 “可衔儿不在族谱之列,算不得温家人。”五夫人袁氏忧道。 温衔虽说姓温,可对着外人看来,终归只是个侍女。 因为葛素的身份,温衔注定入不了温家族谱,便连族中的“清”字都不能用,只能以侍女身份生存在温家。 “终归都是姓温的,虽说府中一直不曾允她入族谱,可好歹温家也不曾薄待她。”温家招致祸端谁都不想,况且代嫁的那个牵不到清姿,三夫人邵氏自是如此说辞,“更何况她到底有着老爷的骨血,虽说没有名位,好歹也是实际的二小姐。” 强扭的瓜不甜,倒是人人都知晓的理。此刻,只等温千山说句话,温千山自古氏说起温衔至此时都不曾言语半句,皱着眉,苦思良久。说到底也是自己的女儿。 “老爷,府里所有人的性命都系在今日了。”三夫人邵氏紧紧抓住了温千山的手臂。 温千山叹了口气,方道:“纵是我同意,只怕衔儿也会不愿。” 二夫人古氏出了这个主意,自是要表态的:“老爷,若以衔儿一人换得温家满门平安,想来她也是不会不愿的。衔儿那边妾身愿意劝说。” “老爷,既是二夫人自请劝说,何不就让她试试?”主母何氏亦在一旁道。 温千山默许,主母何氏心中总算松了口气,可心中却更加惦念温清玉的去向。 此刻天色已然渐渐显出一抹白,再有两个时辰蜀国的迎亲队便要到了。 古氏自是不懈怠,将温衔唤道了温清玉的白露阁。 温衔一身侍女装扮,粉黛未施却也容貌清丽,虽是温家的女儿,可从头至尾也不曾有过承认。 她看着古氏难得的亲近一言不发。 古氏握着温衔的手,声音温柔和蔼:“衔儿,老爷这几日跟我说,有想法把你的名字写上族谱,承认你是温家的小姐。” 温衔面上一喜,盯着古氏,目光灼热:“二夫人,这是真的?老爷当真愿意给我娘一个名分?” 古氏却道:“衔儿,你娘的身份放着,名分却是承认不得的。” “那……”温衔不觉疑惑。 古氏依旧笑得没有破绽:“将你的名字载入族谱,至于生母,若是衔儿不弃,二娘今后便是你娘。你的名字入了族谱,府中上下都会承认你的身份,那便也是间接承认了你娘的身份不是么?” 古氏一番道理说得实在,温衔这十多年长在温家,时刻惦记的便是自己与葛素在府中的名分,如今古氏这样一说,她自是该欣喜了。 古氏松开了温衔的手,环视了这白露阁:“白露阁里真是华丽,清玉生来便是嫡女,是这府中最最尊贵的女儿。和亲蜀国为妃这是多大的福气呢。” “可是二夫人,衔儿听说,衔儿听说……大小姐她……”府中这点事,放任那些下人的杂嘴,已然传到了温衔的耳中。 古氏却在此时话题一转:“你娘这毕生的愿望便是可以被温家承认,可惜到了最后都守不到。” 大小姐离家,从不与她交道的古氏此时找上她,还这般好言说着。 温衔秀眉一蹙,似是摸清了几分端倪:“可是……二夫人,君上的旨意是要温家的长女去和亲呀。” 古氏依旧笑着,安抚道:“这倒无妨,你的族谱未入,只需虚长一日便是温家的长女。” “若是你肯,想来主母也会喜欢你的,不做庶女做嫡女。”古氏话中有话,言语柔软却不由退路,“嫡长女的身份,莫大的荣耀呢。衔儿不该为你娘圆了这个心愿么?” 天下怎会有这样纯粹的好事。温衔此刻已然听了个明明白白,只觉此时被古氏摆布,动弹不得。古氏掐着她的软肋。 一面,她想入归族谱,让葛素得到温家的承认,代嫁入蜀便是交易的筹码。 另一面,她是温家人,不算女儿也是侍女,君上知晓一朝降罪,她也是难脱罪责。 终归这一次,她是要认命的。 最终,温衔真如温家所有人的愿上了花轿,入族谱也如了她的愿。 和亲帖上,是“温清衔”三个字。 她成了温家的长女,亦是嫡女。 3 转换身份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三日前此事一出,温清玉逃婚的事实落在温府众人的口中,自是怨念。若无温衔代嫁,温府蒙受的罪责便是如何推也卸不去的。 温清玉逃嫁一事,终是在她门前一跪和古氏几句话后云淡风轻了起来。 古氏在府中算不得多有权势地位,可在温府却甚是有人缘,少言语却句句珠玑,直点要处。 玲珑站在正厅外,听着厅中的动静,老爷开了口迎回温清玉,主母何氏便立马遣了她去将温清玉扶回白露阁。何氏是温清玉生母,虽说紧张温清玉,可终归没有出面,作为温家的主母,温清玉如此作为置温家满门于不顾,她又怎会没有半分对这个女儿的怨恼。 闻得温千山既往不咎,玲珑面上一喜,二话不说便奔去了襄侯府的大门。 天边落雨不绝,温清玉已然浑身湿透,面色苍白。 大门开启,玲珑撑起伞扶住温清玉:“小姐,老爷不追究了,玲珑扶您回白露阁。” 温清玉缓缓抬头,却一把抓住玲珑的手腕,费力问道:“和亲的是谁?” 温家长女和亲蜀国之时都城之中传得沸沸扬扬,都说这温家的嫡长女嫁得无比荣华,是多年未见的盛况。 温清玉一路回来,怎会没有听说?既是她不在,温家的嫡长女又和亲了去,除却顶替出嫁实在没有旁的法子可以契合。 玲珑一个迟疑,方道:“是衔姑娘。” 衔姑娘,便是府中下人对温衔的称呼。温衔实在里看却是二小姐,可族谱未入,身份尴尬,故而府中的下人都是以“衔姑娘”三字称呼温衔。 温清玉搀着玲珑的手臂,却因跪地良久,在起身的时候因为一时难以适应膝盖的疲累而踉跄在地,此刻的她实在落魄得很。 杨管家上前,与玲珑合力扶起了温清玉:“小姐小心。” 温清玉膝盖痛意袭来,只能缓缓支起身子。她握住杨管家的胳膊,唇角苍白,目光定定:“杨叔大恩,清玉铭记于心。” 杨管家表情一滞,说来他不过只是替她往四小姐温清许处送了一支玉笔。 松开杨管家,温清玉咬了咬牙,挺直了腰板,抑住痛意,仰头看着“襄侯府”这偌大的门楣,神色莫名。 良久,“吱呀”一声府门大开,大门再次关闭的一瞬,温清玉苍白的唇畔溢出了一抹细微而莫名的笑意,隐藏入了绵绵雨中。 白露阁里华丽如初,装饰一如三日前的大红喜庆。铜镜梳妆台,屏风小轩窗,都被撤换成了新的。 踏入白露阁,阁楼里侍候温清玉的小侍女喜儿便赶紧过来搭手。 二人扶着温清玉坐下,玲珑看着温清玉这一身落魄污乱,不免心疼:“老爷这次真的狠了心了,怎地就这样任由小姐你跪了三个时辰?” 温清玉自嘲一笑,笑起来面上苍白醒目:“总好过被赶出家门好。” 喜儿听到温清玉差点被赶出家门,再看着温清玉这模样,不觉跪到温清玉的身边,眼泪都汪了出来:“怎么会这样呢?大小姐怎么说都是老爷的亲生女儿,为何要让大小姐跪这么久?” 玲珑揽开裙角,蹲下身子,搂着喜儿,在她耳边轻轻道:“喜儿,是二小姐。” 听到“二小姐”三字,温清玉神情一滞,却又片刻露出了然的表情。 温清玉苍白的面容之上勾出了安慰的笑,抚着喜儿的手,无视喜儿此刻的讶异:“喜儿,大小姐三日前已经去了蜀宫为妃了,你忘了么。” 喜儿看着温清玉的眼神,虽有疲惫却依旧有神。点点头。 喜儿扎了一头双丫髻,年岁尚小,自是比不得玲珑聪慧通达。 “小姐跪了好久,估摸这会儿膝盖疼着,你去外头找些药来为小姐敷上。”玲珑思虑周到,见到温清玉这一身,面色憔悴至此,实在也是心疼得很。 “不必了,我的膝盖没有大碍。”温清玉拦住喜儿,“去给我打盆水吧,让我梳洗梳洗。” 玲珑皱着眉:“好歹把这身衣裳换了,人淋了这样久的雨,若是不换了这身衣裳,染上风寒便得不偿失。喜儿,你去给二小姐打盆水沐浴让小姐歇会。” 喜儿看了眼温清玉,见其没有反对之色方应声而去。 玲珑一面为温清玉理着污乱的头发,一面道:“小姐这番逃婚老爷气急,若非二夫人求情,只怕此事难以平静收场。” 温清玉神情不变,只云淡风轻一句:“是么?” “老爷虽说既往不咎,可三夫人揪着这件事不松,小姐还是要防着些。”玲珑不禁自语道。她取了盆中的方巾,蘸了些水,为温清玉擦拭手背,“二夫人向来谨小慎微,事不关己,此番能为小姐您求情,也真算是雪中送炭了。” “呲!”温清玉眉头一皱,倒吸了口气。 玲珑一愣,看着方巾上莫名的殷红,不觉大惊:“小姐,您的手?” 仔细一看,温清玉白皙的手背原本该是最最光滑皙透的,这次回来得落魄,她原本以为温清玉手背的黑色痕迹是污秽,可方巾擦过,根本就是黑色的痂,伤痕已然由红色化为黑色。 “无碍。”温清玉面上霎时一冷,抽回了手,接过玲珑手中的方巾,无视其惊惶的神色,自己为自己擦拭,恍若未觉,“这又有何奇怪?她只是为了她女儿跟她自己。从前她不理是非是为了保全自身,如今她让我回来的目的无非是要让邵氏那边多份担忧,也卖我个人情,给她自己多个退路,说到底还是为了保全自身。” “不过我怕她自己打错算盘。”温清玉的嘴角溢出一抹冷笑。 玲珑看到温清玉这个神情,一番冷意袭过。在她印象之中,她伺候的那个清玉小姐从来不曾这样笑过,也不曾这样的口吻说话。 担忧之心而起:“小姐可否告诉玲珑,这三日小姐去了何处?三日前为何连书信都不留便不顾自己与府中安危离府逃婚?” 温清玉闻言眸中略过一丝难明情绪,苍白如斯的面上,勾起的笑意难寻缝隙:“此事爹若问起我自然会有说辞,无需忧心。” 玲珑是怎样剔透的女子,如何听不出温清玉的言外之意。 三日前温清玉踪影不见,三日后带了伤痕回来,此间事情断不会简单。此刻她不愿细说,便是之后温千山提及,她亦会寻个因由盖过,毕竟温千山已经同意将此事就此揭过。 也是由此希望玲珑不要将她的伤痕之事告知府中。 她伺候的那个小姐,沉静如水,善良多愁,便是念着牡丹亭的段落都会吟叹“问世间情为何物”的女子,时常站在窗边看着窗外的小鸟一径温婉的笑,总是笑得如一汪春水女儿家情结娇羞体弱的女子。 “庆儿呢?”温清玉放下方巾,这才问道。 庆儿是与喜儿一同伺候温清玉的。 玲珑笑意渐渐淡了,音调也微微低了些:“衔姑娘去蜀国带去了,三夫人说庆儿的名字意头好,有福气,便让她跟着去照顾衔姑娘。说来哪里是什么意头好,衔姑娘本就没人伺候,索性便在小姐这儿寻摸一个跟过去,落实她的嫡长女身份。”玲珑说着,看了一眼温清玉,方知不妥,“玲珑不该妄议主子的心意。” “你说得没错又哪里算妄议?”温清玉表情未变,只淡淡道。 此时喜儿打了水,将屏风后的浴桶灌了大半。 “衣服留着,你们去阁楼外候着,等会儿陪我去探探我那个四妹。”温清玉眼角一挑,言语淡淡,身形微动,压下身体的痛意强撑着走到屏风后,“毕竟今日若非古氏,我还真会被赶出去。那个二姨娘的人情也是要去谢上一番的。” 屏风后的温清玉形姿绰绰,背影单薄,从未有过的孤高冷清。 玲珑看着温清玉,总觉不妥:“玲珑留下伺候小姐吧。” 温清玉手背带着伤回来,还在府外下跪淋雨三个时辰,若是从前那个娇小姐,恐怕已然一身孱弱昏倒在府门前。 “出去吧。”温清玉压低了声线。 玲珑只觉这简单三个字有着不可商量的口吻。 山水通翠的屏风上林间朱雀仰起了小小的头,翘望着另一头溪涧间饮水的白鹭。陆上是走禽安详贴在地面,仿若聆听着天地之间每一寸呼吸。周边绿意缭绕,惬意幽美。 温清玉环视了白露阁四面,一片静谧。 大早上,温清玉知道这个时候该是府里下人侍候主子们早膳的时辰。 缓缓走至铜镜处,铜镜镜面光滑,与人齐高。 温清玉抚着自己的脸颊,眸光稍显憔悴,面色苍白,唇畔也有些干裂。看着自己手背上那道狰狞乌黑的伤疤,不禁无力笑了,想她温清玉这一生,实在是占尽了福气,拥着嫡女的地位,享受温府如此高贵的待遇,竟也会有这样一天,实在笑话一场。 解开这身衣裳的衣带,丢在自己脚边。镜中女子眉头一皱,本就苍白的脸颊因为恨意而现出了一抹潮红。咬咬牙,只手揭开衣裳的左肩处。温清玉的肩胛之处,清晰可见的是一道由匕首刺进去的伤痕,如此一成不变的刀锋伤口,是正面迎来刺进去的结果。 温清玉手指轻轻抚着这道伤疤,没有任何的凹凸不平,似是神迹一般平展得不真实。竟成了一道伤痕模样的印记。 霎时间,三日前的一幕幕如噩梦一般在镜中浮现。 4 舍弃良善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霎时间,三日前的一幕幕如噩梦一般在镜中浮现。 她孤身一人翻窗而出,躲开了温府众人,甚而从温府的高墙摔落,膝盖印血。四周月色照下的疏影落在她身上,她亦是无惧。 月光下,她一袭淡衣,长衣广袖在风中翻飞若蝶。除了手中握着的一只蓝色苏锦制的香囊,身边什么都没有。没有侍女没有包袱,她就这样独自一人奔赴心中的幸福。 只是她以为的幸福。 她隐在云国都城外护城河边的城墙下,望着回头近处城中疏落的灯火。如她心中那颗窜动不安的火苗,在这个夜透亮无比。亥时,护城河的河水趟趟流过,天边月倒影依稀,波光粼粼。 城下墙边草地一声窸窸窣窣,脚步的节奏无比熟悉。 她守着夜半月光,唇角弯弯,看那身影缓缓靠近,只道了一句:“你来了?” 月光打在温清玉欣喜的容颜,男子走近。 温清玉略略娇嗔道:“你知不知道我等你很久,黑漆漆的多吓人呢。” 片刻后,男子伸手淡定推开了她:“那就回去吧。” 温清玉霎时愣住,抬头看他却看不清此时的他是何神情。 “回去吧。”他复道,提醒她没有听错。 温清玉面上挤出一抹笑:“你不是应该带我走么?” “我是来劝你回家的,城门还没落锁。”他一句话,云淡风轻,“这封信,你没有写过,我没有看过,今夜我们也没有见过。”他的手上,是温清玉亲自送到他太子府的书信。 不错。襄侯府的嫡长女温清玉,当今云国太子府的太子伏引,亥时的都城城下,护城河边。 她不想和亲,唯有私奔。 温清玉悠悠摊开手掌静静躺着的苏绣锦囊,抬着头端详着他:“你说这是你亲自为我画的图案,特地督宫中用苏绣造的。” “好看么?我让阿四去锦绣轩里买的,四钱银子,你若喜欢还有其他颜色。”他忽然勾唇一笑,眼中嘲弄:“你是温千山唯一的嫡女,父王想我娶你为太子妃,我自己也想着可以娶你,不想你却被蜀君要了去做妃子。” 手掌收起,温清玉狠狠攥住锦囊,咬咬牙:“那你就该放任我自生自灭,省得我纠缠。” “清玉。”伏引忽然伸手握住温清玉紧攥的拳。 温清玉惘然抬头,手间力度也松动了几分,只想他说几句怜惜她的话。 伏引掌中温度寸寸传递给她,声音顿时温柔了许多:“做我的眼睛,入蜀国成为我最需要的人。” 做他的眼睛……温清玉以为他希望她成为他的唯一,却原来他只想让她成为一枚棋子,成为一个在蜀宫的细作。 温清玉拨开他的手,此刻他掌心的温度已然在她心中化作冰凉一片,笑得不可抑制,笑中含泪,苦涩至极:“接近我是君上的主意,只是可惜蜀君指定要温家的长女去和亲,于是你们便想要我做你们的棋子?这世上竟有这样荒谬的事?” “不然呢?离开这里我们就什么都没了。”面对温清玉的声声诘问,伏引道,“难道你想看着我没有太子的身份,没有这些荣华富贵,从此砍樵网鱼,还要陪你一起被父王通缉?” 温清玉听到此处,才终于恍然大悟:“是啊,都没了。” 她可以抛下襄侯府嫡女的身份,可他却舍不下他的荣华富贵。 她拭干颊边的泪,音调稍冷:“你回你的太子府继续做你的太子吧。” 伏引声音有些低:“你可会……” “我们没有过去,有的只是王储跟臣女的关系。对谁我都会这样说。”温清玉冷声打断伏引的话,“至于清玉的去处自然就关系不上太子您。” “好,好。”伏引将黄底的书信交到温清玉手中,这才满意笑了。 笑容那样刺目。 错身而过,温清玉回头看着伏引离开的背影,走态姿势皆是太子殿下的风仪架势。 “清玉,我定会娶你。”脑海恍惚那人一骑白马,奔驰过她身际,将她一把捞到马上揽入怀中。他俊容翩翩,靠着她的耳鬓轻道。 舒展开手中尚且崭新的信件: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亥时护城河城下见。——清玉。 她的记忆里,有一个男子,一身贵重华服总是对她温言细语,情意绵长。可惜,自从君上的和亲谕旨下达至今,那个男子却始终不给她只言片语,她只能等待,直等到嫁期在望,直等到没了等的耐性,却没想竟换来这样的结果。 她呆坐良久,望着手中的黄色信封,只觉自己真心可笑。摊了这一厢情愿,却比不过那个人的荣华富贵。 不多时,却猛地笑了,笑得无声苦涩,双拳紧握,眸中甚而露出了一抹自嘲的沉痛。 “落匙了。”城中护城兵立在都城城上,高唤一声。 竟就这样呆坐至子时。 望着护城河下滚滚的流水,再看周围这寂夜,城中的点点稀疏灯火似乎都与她没了关系。 她应该回去的。为了这个男人她万分挣扎,终归还是负了温家。 既然幸福是假的,爱情是假的。冷静下来,温家接了君上的旨意,若她弃温家于不顾,她才真是不孝。 强自起身,沿着护城墙壁小跑,城门渐渐合。 “呼。”一抹剑光突然闪出,刺目尖锐。 温清玉只觉眼中剑光一闪,下意识抬手一挡。 “你是何人?”温清玉手背一阵刺痛,直被剑气逼得退后几步。 天边的乌云绕过月光,光影直直打向她眼前这个身形高挺、面上蒙着一块黑布的人。 “太子有旨,不留祸根。”面前的蒙面男子声音清晰,字字刺入温清玉的心。 “为何?”她明明告诉伏引,她与他从此没有瓜葛,为何还要杀她? 蒙面男子似鬼魅一般向她靠近。剑锋过处,一片杀机。 温清玉知道她得不到答案了,看此人杀机尽现,保命要紧。只想此刻赶紧进城,入了城她的安全便可保证。 岂知已是追赶不及,温清玉下意识后退几步,身后城门合并的声音落在温清玉耳中,竟似死神的魔音。 剑光影擦过空气,拂过地上的枝叶,由下而上直直劈上,温清玉借着月光色定睛一看连忙闪开一步,发拂剑身,她发尾一缕被长剑斩下,随风而落。旋即,剑锋顺势转向,以垂直方向直向温清玉脖颈横扫。温清玉急急后退,几乎躲闪不及,衣领处被割断,只差一点便要划伤她。 温清玉虽说是将门女,可温千山实在迂腐古板,府中的女儿家只学了几招招架之数,只知文不知武。 此时已经不容温清玉去思考了,此人武功之高强难以招架。 顾不得其他,温清玉反身便跑,此刻她的脑中除了保命应该已经没有空隙去想旁的了。 蒙面男子紧跟其后,剑锋在风中肆虐,呼出阵阵剑吟,剑身擦过空气,留下一片杀机与阴狠的气息穿过,直直冲向温清玉。 温清玉跑了良久,却猛地刹住脚步,霎时怔住。此刻她的眼下,只剩下护城河下的滔滔流水,她已经没有退路了。 只觉身后一阵阴风略过,她猛地回头,蒙面男子正缓缓靠近她,剑气充斥着她每个神经。 蒙面男子冷哼一声,似在嘲弄着她的天真。 长剑刺出,尖锐狠绝,剑气直直刺入温清玉的胸口,温清玉瞪大了眼睛。 杀机尽现,蒙面男子出力,正欲将已经刺入温清玉胸口的剑再推进一寸,直刺入心,不留半分生机。 岂料此时温清玉的身体一空,身子也顺势一倾,长剑被这一倾从温清玉身体拔出,血即刻涌出,没入了暗夜之中。“扑通”一声,护城河流水滔滔,温清玉的身体随水而去,水面浮出一大块殷红。 如此,也真是算没有活路了。 温清玉只觉痛意袭来,流水冲击着她的伤口,她的身体,直将她带入河道下游。没有气力,她快死了。 伏引,伏引,你当真就这样绝情? 隔着奔腾的护城河水,朦胧之中,她似是看到天边一处光亮滑过,流星的影子拂过天际,便也是在祭奠她这可怜的一生么?她如何甘心? 可惜,她阖然闭目,已然没了呼吸。 若有来生,她定不要做这可怜的痴人,定要弃了这良善贤淑,做回恶人,让那些看轻她,欺凌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报应。 天边流星一抹细微的光亮从流星的正轨闪下,恰巧与温清玉胸膛的殷红汇入一处。恍如神明有灵,一道强大的光自她胸膛一亮,温清玉身子一震,下一刻,光亮隐入黑夜。 这一刻才明白,所谓真心,只有对自己。 翌日五百里外的柳林涧岸,温清玉辗转苏醒,看着四周的绿意葱茏,迷蒙间的不现实感充斥着她。手背被划开的剑痕传来的痛意告诉她,这一切都不是梦。 缓缓抚上自己的胸口,原本应该有的伤痕处平坦无比,她记得自己的胸口明明被那蒙面男子一剑刺入毙命。拨开衣襟颈间的衣角,胸口处能见到的只有一道印记,一道平坦的印记。而印记的确是那道剑痕的模样无疑。 思及最后一眼的那抹流星,温清玉笑了,笑得不可抑制:“连老天都要助我。” 老天听到了她的心声,便要让她重生再活一次。 笑意平缓,温清玉看着天色,该是辰时了。 世上本该没有了温清玉这个人了,可偏偏老天眷顾,让她重生复活。 温清玉紧紧攥了手心,连老天都不忍她死,她又怎可怠慢老天的心意呢? 5 姐妹试探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许久之后,站在门外守候良久的玲珑终是见到白露阁内室的门敞开:“小姐,你……” 话音至此,玲珑声音一滞,目光凝在了此刻,盯着面前的温清玉一时无法言语。 温清玉双手仍然扶在门上,一身端庄的紫色长纱衣,内里是白底衬银,外头裹着绚美的华服,长腰带细致盘住其腰腹,红玉镶嵌,美轮美奂。不同以往的素净妆容,温清玉原本苍白的唇色被细密的红色盖去,梅花妆冷艳娇美,眉目如画间若远山近水,两相照影。一抬头、一低眉之间净是惊艳,就连发髻都整个拢上了发顶,不留一丝拖沓。 “这身衣裳不曾穿过,不想竟然这样合身。”温清玉嘴角嗪出一抹笑意,安详不醒目。 玲珑回神,复又端详一番。这才想起温清玉这一身装扮分明就是两个月前南陵织造那边送来的,当时的温清玉明明说这一身太过张扬夺目,故而一直留在衣柜之中不曾穿过。——喜儿为她拿的那套淡粉色的素雅衣裳她没有穿,却穿了它! “很合身。”玲珑压下心中的疑惑感,回答道。 温清玉看到了玲珑手中提着的纸伞,望了望阁楼之外,雨绵绵不断,落在泥间的细叶之上,弹起复落下,晶莹透彻。 “走吧。”温清玉贝齿轻启,两手交握于胸前,唇角一勾,明媚的色彩一改过往。 玲珑看着与她错身而过,走到前方的温清玉,那样端庄的背影,那样笑靥如花。玲珑也不知怎么形容了,只得在身后撑伞跟随。 温清玉是嫡女,住的白露阁是主院,旁的夫人小姐的院子都在白露阁四周,二夫人古氏的古兰园在西边,与三夫人邵氏的邵月阁方向相反,五夫人袁婉的婉容居依着邵月阁。 庶女小姐们不比嫡女,没有独自的阁楼院落,都是随着生母住的。 “清许近日可有什么?”行至白露阁到邵月阁中间的一道石子小路,温清玉忽然道。 玲珑看着眼前这紫色背影,三个时辰雨中跪着,却要去邵月阁见二夫人同四小姐,回道:“衔姑娘去蜀国那天四小姐碰巧病了,这几日都不曾出邵月阁。” 病了?“这么巧?” 玲珑道:“二夫人说四小姐那夜突然生了红疹不得出门,事后老爷又请了大夫,道是吃了不该吃的。” 温清玉不再言语,只淡淡一笑,朝着邵月阁而去。 不过一会儿工夫,二人到的时候古兰园才刚刚收了用过的早膳。 温清玉以前很少踏足古兰园,若真说去得多的也是生母何氏的院子。 古兰园的锦绣是二夫人古氏陪嫁来的,正端着早膳用过的残羹要送去厨房。见到温清玉二人的身影过来,吃了一惊却也很快迎了上去:“二小姐。” 代嫁的事情是古氏出的主意,锦绣是古氏一手□□起来的下人,自是明白内中曲折。一句“二小姐”叫得顺口便当。 玲珑上前道:“二小姐是来看望四小姐的,不知四小姐病况如何?” 温清玉本是大小姐,温衔没有入族谱,却挂着二小姐的名分,府中人未免招惹事端,才称其衔姑娘。三小姐早夭。故而温衔代嫁之事,并无牵扯其他小姐们的名分。 “二小姐有心了,四小姐向来不能吃虾仁,也是奴婢粗心不知点心里掺了虾粉才叫四小姐招了这些疹子。”锦绣一脸自责。 玲珑又道:“那此刻四小姐的病情如何呢?” “大夫过来看了,说是过了日子就好。四小姐此刻正在房间绣花,奴婢给二小姐带路。”锦绣识趣,将手中的盘子递给身后几个下人,便带着温清玉二人一路往温清许的房间走去。 温清许的房间在古兰园里最尽头一间,锦绣轻敲了温清许的门。 “进来。”温清许轻柔的声音从房内传出。 锦绣看了一眼温清玉,便欠身退下了。玲珑接手,缓缓推开温清许的门。 温清许坐得位置正对门口,漫不经心抬头,却不觉一怔。眼前这个面上明媚的梅花妆与这身紫色纱衣的温清玉,她显然是第一次看到。 诧异过后,温清许定然笑曰:“玉姐姐刚回府,怎的不休息过后再来清许处呢?” 温清许眉目间有着古氏的温婉,她生来容貌便端庄,尤其一副柳叶美人眉更是似极了古氏。此刻的面上因为添了几处小红点而少了几分清秀。 “四妹病了还有兴致绣花。”温清玉看着她此刻执针绣花的仪态举止优雅,道:“四妹你遇事处变不惊的处世态度向来是爹他最喜欢的。” 温清许闻言看向温清玉的眼睛,声音淡定:“玉姐姐有心了,清许不过只是闲来无趣。况且这红疹难消,既是不能出院子,清许也只能靠绣花来打发这清闲日子。” 温清玉笑意阑珊,定定看着温清许手中绣出的白荷,话中有话:“四妹自小吃虾仁便会生红疹,府里一直都注意着,这一次倒也真是不小心。” 温清许恍若未闻,低着头又埋头绣花:“千防万防也总有失误的时候,不是么?” 温清玉打量着她,一如过往举手抬足间满是端庄:“也是,不过这病也不算来得坏,至少这一次推出了衔儿。”一字一顿,温清玉笑得温婉无害。 闻言至此,温清许方眼角一颤,抬首笑靥略僵:“玉姐姐真爱开玩笑,若非玉姐姐有事离开,如何又会牵连府中?况且,那日清许在闺中养病,衔儿之事乃是爹下达的,岂关清许?” “有事离开”四字,落在温清许口中,音调都重了几分。 温清玉端详其口吻表情,方复笑曰:“四妹何须紧张?我也不过无意一问,终归这次我还要来谢谢四妹的帮忙,若非四妹相扶一把,我此刻如何可以立在此处。” 温清许漫不经心从袖中拿出一支玉笔,质地淳厚,青玉通翠,实则便是温清玉让杨管家送的那支。曰:“玉姐姐送来的这支虽说不是幼时那支,可也算是诚意拳拳了。” “四妹这次的人情我定会相还,这是欠你的。”温清玉缓缓靠近温清许,手抚过其手中的玉笔,“也希望四妹的病可以好得快些,不要让爹他们忧心才是。” “这个自然,清许先谢过玉姐姐了。”温清许反手握住温清玉的手,笑着将玉笔置入其手中。 温清玉顺势接过玉笔:“如此,我便先回去休息了。”恍若想起什么,温清玉复又将玉笔放置到温清许绣的百荷之上,道,“白荷太过素淡,四妹今后是有福之人,多绣绣牡丹才好。” 温清许闻言,复又收好玉笔,抚着两趟手中绣出的白荷,方道:“牡丹繁复,总要花些时日学。玉姐姐一路好走。” 待温清玉二人离开古兰园,古琴的身影便从自己的房内出现。 施施然落到温清许对面:“她来找你谈了什么?” 温清许放置了手中的绣物针线:“倒不曾谈什么,那人是要示好的。” 古琴疑惑了几分,道:“她是府中嫡女,作何示好?” “很奇怪吧。”温清许掏出先前放好的玉笔,亦是道,“总觉得有什么不大一样,她似乎猜想到了很多事情。” “她?猜想何事?” “她似是察觉出了我这些红疹的来由……” 闻言,沉静如古琴亦是惊了一番。 “不过她也是稍稍有探口风的可能。”温清许又道。 古琴方冷静下来:“若非她不见踪影,清许你又何苦遭这般罪?想来便是老爷当日心软不让衔儿去和亲,你这红疹一出,怎么也无需你去蜀国。倒也进退得宜。” 温清许望着门口温清玉方才离开的方向,总觉不妥。 古琴望向桌面上质地通翠的玉笔,素手微动,实是端详不出这玉笔何意。 温清许会意解道:“娘还记得爹在我七岁那年曾送过一个跟这支玉笔七成相像的笔给我么?那时我爱不释手,每日把玩,清姿瞧见便想讨要。我不允,她便暗暗派人潜入古兰园摔毁。” 古琴眉头一皱,久久不语。 良久,方道:“温清玉竟然也玩弄起了心思?” 温清许亦是随之感叹道:“是啊,清高自诩如她如今都开始玩弄心思了。不过,只要她的心思不是用来对付我们的,我们便静观其变。” 回白露阁的长廊上,温清玉身后跟着的玲珑终是问道:“那支玉笔似有种旧曾相识的感觉。” 温清玉不置可否轻笑,细细点破:“不过却是我在回来的路上用发簪换来的赝品。这东西无需相同,有几分相像便有了用处。此番没被赶出家门,也多亏了这个赝品。” 玲珑年纪不小,心思剔透,自是记得这玉笔当中的曲折:“是四小姐说情?” “是古氏。清许心思缜密,自是不愿在邵氏眼皮下锋芒太露,招惹事端,大多事情都是古氏出面,可背后却少不了她的心思。”温清玉细细解释道。 玲珑方明白当中玄妙:“故而小姐方才几句都是为了试探四小姐?” “是,却也不是。清许向来最懂看清局势,明哲保身。”温清玉悠悠一笑,话中有话,“其实我这一趟主要便是看看她那张脸。不过这红疹,倒也生得是时候。” 6 嫡庶对招(1)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说话间,二人已是走到了白露阁门口。 喜儿守在门外,见二人回来,便欣然迎了上去:“小姐可算回来了,出去不曾吃东西,这会儿还是回房间用些吧。” “是啊,小姐的身子也不是铁打的,跪了那么久,膝盖都会疼,用些吃的躺下歇歇,免得落了痛。”玲珑亦是一旁劝着。 温清玉摆了摆手,道:“不吃了,这阴雨绵绵的,我先回房间躺几个时辰,醒了再说吧。” “小姐这几日待在府外,也不知吃的好不好住的好不好。”玲珑皱着眉,有些怜惜温清玉这身子。 温清玉看着二人,笑了笑:“我既是可以一路平安的回来便已然幸运了。你们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不过躺躺罢了。” 喜儿与玲珑面面相觑,也只得妥协。 这早晨一番折腾,又是下跪,又是淋雨。若说这身子铁打的,怎么都是假的。 温清玉悠悠走入内室,换了套衣裳,便要躺下休息。 素手揭开帷幔。 黑色杂绿的颜色,细圆的头颅,湿腻灵活的细长身躯,如毒针一般诡异贪婪的晦暗眼神。 温清玉心中一惊,脑中“登”得一乱,霎时不敢妄动。 眼前这个生物,细长身躯,污浊的眼神,舒适窝在温清玉的被单之上吐着长长的信子。不是蛇又是什么? 温清玉被这场面惊了一惊,在自己的被窝里发现蛇,还是这辈子第一遭。 蛇盘旋在被单的枕沿,靠着枕沿的内侧轻移身躯。 温清玉赶紧后退一步,放下了帷幔。见蛇没有下一个动作,温清玉轻步到内室的门口,靠着门缝,压低了声音,朝门外唤道:“玲珑,玲珑。” 门外的玲珑心中奇怪,却也轻声应道:“玲珑在这里。” “去外面给我拿根棍子。”温清玉轻轻吩咐,生怕惊动了蛇。 玲珑隔着门,不知屋内是何情况,亦是不知温清玉的用意。既是温清玉吩咐了,她也遵从。 不消片刻,玲珑便在院中寻摸了一根长木棍。迟疑着敲了敲内室的门,温清玉小心翼翼开了半面门。 玲珑手中提着木棍,缓缓进门:“这……” “嘘~”玲珑正要说话,却被温清玉噤声打断。 温清玉手中拿着长木棍,轻着脚步,又移步到了帷幔前。缓缓揭开帷幔,那条蛇还在曲着身子靠着枕侧。 明知床上有蛇,可温清玉提着木棍,心中仍然怯了几分。 玲珑看清了帷幔中的那个长长的生物,顿时明了。手捂住口鼻,亦被吓得不轻。 蛇身缠绵枕塌,略略移动,身体靠着枕边移了半分。温清玉手提木棍,瞅着蛇的七寸,便狠狠砸了下去。 奈何蛇身几动,这一砸,砸偏了几分。蛇身痛苦得蜷缩起来,却还不待反应,一个木凳已然闪过眼前,狠狠落在蛇头处。 蛇登时便不动了。 温清玉看着身侧的玲珑,明明怕得不敢言语、却出手打死蛇。刚才正是玲珑在温清玉砸下木棍之后又出手用身边的木凳添了一砸。 “小姐,你可有怎么样?”玲珑似才如梦初醒,丢了手中的木凳,赶紧检查着温清玉有没有受伤。 温清玉摆摆手:“多亏有你,只是受了几分惊吓,无碍。” 玲珑扶着温清玉:“小姐先出去歇会,不知道这会儿房间里是不是只有这一条蛇。我找人过来帮忙瞧瞧。” 温清玉看着这条已然没了气息的蛇,脸色有些不好。 温清玉顺着玲珑走去白露阁的偏厅。 玲珑找了安子,二人便在温清玉房中清理。许久之后,二人方出来。 温清玉坐在偏厅,想着帷幔之中的狼藉:“如何?” “该是只有那一条,倒是没有毒性。小姐房间已经清理,想来不会再有了。夏日里蛇虫鼠蚁太多,是要防着些的。”安子平日里是跟着温千山的,跟玲珑打交道颇深,虽说邵氏当家,可温千山平日公务缠身他也知道有事先去问过主母何氏,单看他得知温清玉不见就知不妙去禀报何氏便可见一斑。 温清玉的面色有些阴郁:“我倒相信是人祸。” 玲珑闻言一惊,温清玉房间的门一直关着,窗户也不靠着什么树木枝条,蛇能起开帷幔独独跑进闺阁的床上的确太过诡异。 喜儿平日里都留守白露阁,玲珑思及至此:“喜儿,你快进来。” 喜儿正候在门外,听闻召唤赶紧进入偏厅,见到温清玉面色不好,连忙俯身行礼:“喜儿在。” “喜儿,我问你,今日阁楼里可有人来过?”温清玉饮了一口茶压惊,看着喜儿,语气平缓。 喜儿虽是不解玲珑与安子的表情凝重,听着温清玉如此问道:“喜儿一直守在门口,倒是没见什么生人来过,邵月阁的柳儿姐姐来过一趟,说是三夫人让她给小姐送来一盅鸡汤补身,还特意送到了小姐的房间。小姐回来晚,说是没有胃口,喜儿便一直将鸡汤放在炉上温着。” 温清玉略略沉吟,方道:“除了柳儿,还有人来过么?” 喜儿皱着眉细细思索,良久方道:“没有了。” “喜儿你下去做事吧,小姐没有吩咐了。”玲珑让喜儿退了出去,生怕这道火烧到她身上。 安子立在一旁,看到喜儿离开,方道:“是三夫人所为?” 邵氏?温清玉冷笑。 “是温清姿。”温清玉声音阴郁。 玲珑闻言看向温清玉,神色略略一重,亦是分析道:“三夫人平日里逞些口舌之快倒也不会这样鲁莽不计后果。倒是五小姐,平日里骄矜跋扈,这种事倒也做得多。记得以前四小姐得了老爷一支玉笔,五小姐一怒便差人砸了。还有一次老爷赐了一身华锦蜀绣给小姐,五小姐觉得自己的那身色彩太过淡,便遣人来剪碎了小姐的那身。” “自三夫人掌家以来,五小姐确实更是跋扈了几分。”安子这才叹了几声。 安子只觉自己的胳膊被人掐了一道,狠狠瞪着施手的玲珑。玲珑的眼神飘向了温清玉,安子这才注意到温清玉此刻不语。 “幸而是条无毒蛇,否则张口一咬那便是大事了。”玲珑心中大觉庆幸,觑了一眼温清玉的表情,“放毒之人想来还是顾忌了几分。” 安子立在一旁,道:“稍后撒些雄黄,便不怕了。”却见温清玉此时面色微冷。 “不急撒雄黄。无论有毒无毒,她既是给我送了这样大的礼,我也应该是要好好给她回个礼的。”良久,温清玉面上浮起一抹笑意:“她也嚣张得太久,是该让她知道何谓嫡庶之分了。安子你向来遵从我娘的吩咐,不知能不能帮我办件事?” 安子连忙答道:“安子遵从主母的吩咐自是也遵从小姐吩咐。小姐且说,安子尽力为之。” 玲珑看着,温清玉对着安子耳语一番,眸中心机的光泽令她有几分心悸。 “可听清了?”温清玉声音泠泠,冷清不已。 “是,安子这就去办。” “翻墙出去吧,正门后门都太招摇。”温清玉沉吟一阵,语气淡淡。 安子略略迟疑,方应声退下。 待安子离开,温清玉思索一番,指示道:“玲珑,这件事先不要宣扬,你再替我去前门后门都打听打听,今日谁院子里的人出去回来过。” 玲珑心思剔透:“是,玲珑这就去。” 邵月阁里,五小姐温清姿守在阁楼里,有些焦急得坐着。 算起来,她已经在房中来来回回走了二十多趟了。 许久,柳儿总算回来。 “这个臭丫头,探个消息这样久,真是没用。”温清姿气急,破口谴道。 柳儿下意识挡住左脸:“小姐,柳儿知错。” 温清姿此时也顾不上柳儿,只急急问道:“白露阁那边如何?” 柳儿眼中有些惧意,往后退了几步方道:“白露阁里一切如常,没有动静。” “怎么可能?”温清姿闻言脸色一变,瞪着柳儿,“你离本小姐那么远做什么,还不过来?” 柳儿面上有些害怕,却还是迟疑着移步到温清姿眼前。 “废物!”温清姿忽然大骂一声,一耳光狠狠扇到了柳儿脸上。 “啪”得一声,柳儿面上出现了一道粉红色的掌印:“还不给我出去再探。” 柳儿捂着左脸,吓得不轻:“是,是,奴婢这就去。” “清姿,柳儿做什么让你这样生气?”此时,温清姿的门外邵氏略略娇媚的声音传来。 二人回头看着邵氏,柳儿低着头不敢做声。 “还不出去!”温清姿气急,推了柳儿一把。 邵氏看着柳儿离开的背影,无奈叹了一声:“柳儿好歹也伺候了娘多年,到底哪里招惹了你了?” 温清姿听邵氏如此一问,生怕责怪,笑着挽了邵氏的胳膊,道:“没有,就是点小事儿。” “你的性子我还不知道?你可是背着娘做了什么?”邵氏见温清姿这样笑着,宠溺得问道。 温清姿见此,连忙伸出手:“清姿发誓,真的没事。” 邵氏半信半疑:“真的?” “娘难道还不信女儿么?”温清姿佯作不快,背过身去。 邵氏看着温清姿如此反应,这才道:“无事娘就安心了,你这性子,娘真怕你做些出格的事儿。” 闻言,温清姿这才大舒了口气。 7 嫡庶对招(2)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夜垂星幕,皓月当空。昼夜之间,是夏日的蝉鸣潜伏。 襄侯府里处处都掌了灯,一片光亮若白日。 此夜,温千山正在二夫人古氏处用膳。古兰园里的翠竹随风而响,清脆空灵。席间,温千山一直皱着眉不语,面色凝重。 “老爷今日一直愁眉不展,可是朝堂里有什么烦心事么?可否告知妾身,好让妾身为老爷您分忧。”古氏观人于微,端了一杯清心明目茶,坐到了温千山的身侧,语气温和婉约。 温千山端坐接过茶盏,看了古氏一眼,轻瞪了眼道:“妇人岂可干预朝政之事?” 闻言,古氏面上一悸,方解释道:“妾身不敢,只是妾身见老爷您一直眉头深锁,实在心中忧虑。”古氏低着头不再言语。 “罢了。”温千山轻啜一口,道,“是我不好,不该将朝政的事情带回府,迁怒了你。” 古氏这才舒了口气,却也暗自踟蹰温千山这愁从何来。奈何古氏长居深闺,不知朝堂。 良久,温千山方叹道:“说来你心思细腻,兴许也能给个主意。”温千山的手轻轻敲击着桌面。这是他惯有的动作,只要温千山遇到了难以抉择判断的为难事,他便是支起手指敲着桌面,愈是频繁,此事便愈是让其心中难定。 温千山方放下茶杯:“关将军今日早朝时递上折子,道是这几年跟蜀国的战事总算平定,可边疆的贴补军款却迟迟未下。户部侍郎奏报这些年战争连连,国库已然拿不出边关战士军资。” 古氏轻轻颔首:“此事乃是户部之事,老爷何必徒增这份烦忧?” “边关那些战士皆是拿着命在拼着,此事若是不好好处理,及时筹得这笔军资,只怕边关之士会心情低沉。”说罢,温千山又是叹气一声。 “边疆好不容易安定。”古氏面色沉稳,缓缓偎住温千山,“老爷是担心,若再因军饷之事生变故,只怕动荡难平。” 温千山面露赞赏:“琴儿总是这府中最最明白我的,故而我心中烦忧,总是第一个会想到你。” “多谢老爷垂爱。”古氏低眉一笑,温婉动人,“却不知户部可有打算?要如何筹出这笔军饷?” “若是户部有法子,我倒也不必这样烦恼了。都是跟随我多年的士兵了,总不希望他们有何变故。”温千山感慨一声,想到早朝时户部侍郎吕施的难为之色,又是一阵叹。 正在此时,古兰园的院子慌慌张张闯进了一个人。来人直接越过古兰园的下人通报便紧张进了古兰园古氏的内室,惊了园中的下人与正在房中练字的温清许。 “老爷,不好了。”来人进门二话不说,便叫道。 古氏当先反应了过来,整了整衣襟,漫不经心道:“安子,好好说,何事如此慌张?” 温清许隔着两道门,闻言急忙安置了笔墨书砚,拿了一块丝帕遮了面上的红疹便也匆匆进了古氏的房间。 来人正是安子。 此时的安子,一路跑来气喘嘘嘘,听闻古氏如此一说,方大声道:“老爷,蛇,二小姐的白露阁里出现了许多蛇。” 霎时,镇住了众人。温清许亦是眉头一皱。 “什么?”古氏闻言,平日里温文如斯的古氏亦不禁大惊,“蛇?” 安子连忙重复道:“老爷,三夫人,白露阁闹蛇。” 温千山大斥道:“你在胡说什么,夏天都注意了防蛇虫,府里怎会有蛇?” “可方才玲珑来找奴才说是白露阁里闹蛇,奴才也以为她是吓人,岂料一看,二小姐的房间里有三四条之多。”安子疾声道。 白露阁?温千山脑中微微一荡,语气也加重了几分:“白露阁闹蛇,你还不快回去帮忙?” 古氏闻言心中一动,不觉看了一眼温千山。 安子抬头小心打量了一眼温千山的神色,方小心翼翼道:“府里众多下人都去帮忙了,不知现在白露阁里如何。只知道白露阁里的人都被吓得不轻。” 温清许靠着门口听着安子的禀报,面上眉头一皱,疑虑渐深。古氏看了温清许一眼,神情也有几分诧异。不消多时,忙对温千山道:“白露阁里都是女儿家,想来是被吓坏了,老爷还是去瞧瞧吧。” 温千山闻言,方起身往门外走:“你们都来瞧瞧。” 古氏与安子自是紧跟其后,温清许站在原地沉吟许久,看着门外反应过来,顾不得其他,连忙也跟了上去。 古兰园与白露阁本就隔得不远,这一路不少下人往白露阁那边去,当中有去帮忙赶蛇的,亦有是去凑个人头看热闹的。 “这边这边,快点,你们动手啊。” 刚到白露阁的门口,温千山一行人便听到杨管家在白露阁里指挥着下人。循着杨管家手指的方向,白露阁院中的小林间,迅速窜过一条墨绿色的长长湿润的生物。 下人们一手打着灯笼,一手拿着一支长长的竿子,因是夜里需格外小心,故而下人们边拍打着院子里的草地,边拍边小心翼翼得往前。 古氏下意识后退了一步,赶紧拉住安子:“怎么还有?不是都抓住了三四条了?” 安子看着众人忙碌的身影:“正是不知有多少条,这些蛇实在来得诡异,成群出现,而且还独独只有白露阁里发现了。” 安子此言一出,温千山、古氏与温清许神情都是一滞,各是心思。 “你们都去帮忙,别在这儿干站着看。”温千山长袖一挥,忙道。 这样大的阵仗,确实少见。谁都怕一个没注意,脚底下便是一条蛇。 温清姿依旧坐在邵月阁里,守着柳儿的消息。岂料前来告知的不是柳儿,而是慌忙披了外衣进门的邵氏。 邵氏手上动作不停,进了温清姿的房间,便道:“清姿,跟我去白露阁。” 温清姿心中一动,直直立起身子,神色之中半分疑惑,半分希冀:“娘,为何要去白露阁?” “白露阁里闹了蛇,府里的主仆都去了,实在诡异。”邵氏漫不经心道。 闻言,温清姿自是心中欢喜,却不敢在邵氏面前表露:“那玉姐姐……” “不要问了,现在什么都不知道。你爹都过去镇住场面了,我们也得去看看。”邵氏说着,“你也赶紧跟娘来。” “啊?”温清姿一怔,旋即便反应过来,追赶上前,“娘您等等我。” 当温清姿与邵氏赶到白露阁之时,温千山与其他一众人都在白露阁的院外等着,白露阁里的蛇已被清得差不多了。 “老爷,似是清理干净了。”安子从院中走出来,禀告道。 温千山面有愠色,声线也不禁高了几分:“什么叫‘似是清理干净了’,再去瞧瞧。这好好的院子,怎么无故就出了蛇了?” “一条蛇罢了,干嘛这么大阵仗?”温清姿见着温千山如此雷霆,不觉自语道。 如此细弱蚊蝇的一句话,落在身侧站在的温清许耳中,竟是眉头一动。 许久之后,安子便又来道:“回老爷,再没有发现蛇的踪迹了。可担心还有没发现的,故而府里还在搜着。” “多少条蛇?怎会无故出现在白露阁呢?”听着安子的禀告,主母何氏连忙问道。 本在自己的院子里用着膳,岂知服侍的侍女云儿忽然便进来说白露阁里闹了蛇,何氏连忙便丢了碗筷赶来了。想来这几日,这个女儿着实让自己太不省心了,又是离府逃婚,又是淋雨,又是阁楼闹蛇,可有消停的时候? 安子面色有些忐忑得答道:“发现了六条蛇,已经都杖毙了。” 六条蛇?众人皆是一惊,府中的花园从前倒是出过一条蛇,可这白露阁究竟是遭了什么运,竟让蛇如此关注,来都要成群而来。 温清姿秀眉一皱,面上浮起浓重的疑惑。怎地成了六条? 不禁侧头看了眼身边的柳儿,柳儿亦是神色疑虑,不得其解。 “妾身听府里的下人说,那些蛇都是从清玉的房间里出来的。”不曾说过话的五夫人袁婉道。袁婉是第一个赶到的,婉容居与邵月阁隔得近,故而亦是她遣人前去给邵氏通报的。 “清玉人呢?可有伤到?”何氏四顾之间找不到温清玉。好歹是自己的女儿,此刻何氏能想到的也该是温清玉的安危。 袁氏声音一轻,惋惜道:“清玉的脚踝被咬了一口,请了大夫。幸而蛇口齿无毒,二小姐此刻正在正厅的侧卧修养。可怜清玉今日一早跪在大门口三个时辰,如今又遭了这样的罪。妾身看过那道口子,咬得实在不轻。” 何氏闻言,顿觉一惊。 温千山觑了邵氏一眼,语调有些不快:“府中防弊蛇虫鼠蚁的事情皆是你一力指挥,今次这事是你失责了。” “是,妾身知错。”邵氏显然也被那“六条蛇”愕然。府中之事向来在她手中游刃有余,这一次倒是奇异得很。 此时,一个声音细细传来。 “爹,玉姐姐的院子向来是防护得很好,怎会突然出现蛇了呢?”温清许隔着面纱,声音温婉。 “白露阁里没有蛇出入的地方,自是不该有这样多的蛇。况且邵妹妹当家以来尽责尽职,想来不是防弊有失。”古氏亦是沉默一番,似是深思,继而亦道:“老爷,妾身觉得此事蹊跷,不可归结为邵妹妹当家之误,彻查为好。” “老爷,清玉今早已是遭了罪,妾身猜测,是府中有人觉得清玉不曾重罚心中不甘,故而有此一遭。”主母何氏闻言,亦是担忧温清玉的安危,“试问白露阁里这么多年都平安无事,何故清玉一回来便出了事?” “并没有在白露阁的院子里发现有蛇窝抑或类似的洞穴,想来,不是白露阁里该有的蛇。”安子此时悠悠插了一句,神情谨慎小心。 一语激起千层浪,不是白露阁里该有的蛇? 众人良久无言,各有心思。 8 心计盘算(1)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温清姿听着几人如此一说,不置可否:“几条蛇而已,死都死了,下次注意些便是了。” “五妹此言差矣,若不查明,今夜是玉姐姐的白露阁,兴许明日便是邵月阁抑或古兰园了。”温清许隔了一层面纱,声音舒缓。说罢,走近温千山,言语轻柔,“此人动机有心无心爹一定可以看清,若是毒蛇,此刻玉姐姐只怕已经离我们而去了。” 闻言至此,温千山方醒悟到这些蛇的蹊跷:“留几个人在这里收拾残局,其他的不论是主子还是下人,都去正厅候着。” 偌大的正厅,就在早晨,众人还在为了温清玉的门前一跪各有立场。此时,夜入昼始,白露阁闹蛇一事又将府中众人聚在一处。除却温千山与主母何氏坐在正位,其余人等皆是站立一旁,凛然肃静。 柳儿惴惴不安,不禁与温清姿面面相觑,反被温清姿狠狠瞪了一眼,似在警告。 下人们都按照院子分别立在两处,正厅的烛火少有的透亮,照亮了整座大厅。 “去看看二小姐伤势如何。”温千山环视了一眼正厅四周,独独少了温清玉与玲珑。 主母何氏有些焦虑:“老爷,有玲珑在清玉身边。” 听袁氏说咬中温清玉的是条无毒蛇,何氏方放下心来。 温清许声音温婉,隔着面纱的脸清秀端庄。转首,对着温千山道,“爹,让清许去看看玉姐姐吧。玉姐姐受了伤,还是让玉姐姐休息好些,清许会轻手轻脚的。” 二夫人古氏轻道:“清许?”明明可以让下人去通报的。 温清许冲着古氏轻轻摇头,眼中闪过一丝光泽:“娘,玉姐姐是清许的亲姐姐,清许不放心她。” 古氏看清了温清许眼中的神采,院子忽然出了这样多的蛇,实在令人生疑。既是摆在了台面,有温清许先去探个虚实也是好的。思及至此,便也不说什么了。 温千山见温清许道出如此情深,便也不反对。 不说话便是默许,温清许微微欠了个身,便缓缓往内室去。 此刻的温清玉坐在内室的侧塌上,眉头微皱。 “老爷此刻召了府里一干人等都在正厅,此事似乎闹大了些。”玲珑立在温清玉身侧,声音放低道。 温清玉久不言语,久到玲珑都要以为温清玉睡了。 温清玉睁开眼睛,眼中看不出焦距。她仰头,看着玲珑担忧的脸,释然道:“不用担心,闹得越大才越好。” 此刻的温清玉,便是胭脂都掩不住的苍白脸色。尽管只是无毒的蛇咬伤一口,但也会耗伤自己的身体。 “小姐明明只是打算将那条蛇做成蛇羹送给三夫人用以警示五小姐吓一下她的不是么?可为何换了主意呢?”玲珑不解,道。用这样的方式将此事闹大,惊动整个温家。 “蛇羹送过去最多只能吓一吓清姿,起不了什么作用。”温清玉缓缓摇了摇头,给玲珑讲道:“邵氏一直手握当家之权,温清姿如此跋扈也是因为有邵氏一手护着。二者本就同为一体,若是挫了温清姿的骄横,便也相当于挫了邵氏在府中的威信。” “就是吓吓五小姐也好,至少可以让她不至于太过份。”兴许是伺候过往的温清玉太久,玲珑总想着可以小惩大诫。 温清玉唇角一勾,笑意略凉:“温清许的本意是什么,我便满足她。吓?这是保守的做法。可是若要让她认清她的庶女身份,从此安守本分,这样够么?手里有筹码不去用太浪费了。” 玲珑顿时无言,温清姿的性子府里的人实在领教得太多。 “一条蛇放出来,太有意外的成分,六条……谁会相信这是意外呢?”温清玉眉眼一挑,抚着右边脚踝处被捆绑的布条。 玲珑看着温清玉此刻的表情,近乎虚浮的笑意挂在这样苍白的脸色上。脑海中浮现她一个时辰前亲手拿着安子从府外带回来的蛇,特意让自己的脚踝被咬一口的模样。 温清玉看着玲珑此刻的神情,如何不知她的心思:“你怕我了?” 玲珑紧紧盯住温清玉的脸色不语。 温清玉不觉苍白一笑。一个已经死过的人,还会再怕死么? 忽然,温清玉耳朵一尖,便听到门外有人缓缓而来,脚步声细缓悠然,是个女子的步伐。 “嘘。”温清玉示意玲珑噤声,继而不慌不忙靠躺回了侧塌。 温清许轻推开门,见到的情景便是温清玉躺在榻上,合眸修养,玲珑立在身侧看护着。 “四小姐。”玲珑浅浅颔首,轻道。 温清许看着躺在侧卧的温清玉,端详了许久,良久方对玲珑言:“玉姐姐早晨还来看望清许的病情,不想此时便遭了这桩事儿。” 一派的温婉音色,面上还呈现了几分关忧。 “可怜小姐一个弱女子,今日实在糟了苦。”玲珑轻叹道,“幸而蛇无毒,否则便是今日邵月阁送来再多鸡汤都补不回。” 想到温清姿白露阁外一句莫名的话。半晌,方又试探了一句:“是幸的。六条蛇之多,若是常人恐怕都无法有这胆子拿着走。” 玲珑察觉出了温清姿的试探之意,又道:“喜儿一直守在院子,只有柳儿在小姐出门的时候送来了一盅鸡汤,放在房间许久,岂知小姐还没来得急尝一口一进房间便出了蛇。此刻那盅鸡汤还在白露阁小姐的房中。” 温清许闻言一怔,玲珑的话中颇有玄机。 柳儿送了鸡汤,六条蛇拿着不可能完全看不出痕迹,鸡汤放在房中许久,旋即出了许多蛇。 温清许听出当中意思,走近了温清玉的身侧,轻轻一笑,声音略低:“劳玉姐姐受苦了,玉姐姐伤患在身,还是应该让给玉姐姐看伤的大夫在府里照顾比较好。” 玲珑心一提,看着温清许嘴角微动,不知对温清玉说什么。 “玉姐姐若是醒了,便告诉玉姐姐,稍后清许会带着大夫一同去给玉姐姐的房间撒雄黄,要玉姐姐放宽心。”温清许稍稍提了点声,声音轻柔,一如她的容貌清秀。隐在面纱下的嘴角却微微一勾。 玲珑跟在温清玉身边多年,温清玉跟温清许从来不是站在同一阵线的人,今次为了打压邵月阁的母女,竟也同气连枝了。 温清许回到正厅,看守正门的杨管家正在向温千山禀报这两日出入府门的名单。 见温清许回来正厅,何氏连忙问询:“清许,可看到清玉了?” 温清许也不答,抬头扫了一眼众人的神情,继而在温千山与何氏面前生生跪下。 邵氏立在一旁,看着温清许忽然下跪说话,心中顿觉不妥,却又说不出个究竟。 “清许,你起来说话。”温千山被她这一跪疑惑不已,想来她也该是为了温清玉的事情。 温清许少有执拗得摇头:“爹,玉姐姐的脚踝裹了厚厚的纱布,看来实在触目惊心,清许看着都觉得痛心。” 主母何氏见温清许如此一道,心中自是对温清玉疼惜:“清玉已经跪在府外三个时辰受了罚,妾身已是万般心疼。如今又遭了这件事,何以都摊上了今天呢?” “爹,玉姐姐身子骨本就不大好,今日受了这样多的苦身子更是孱弱。爹既然已经不计前嫌,清许想请爹同意,留个大夫在府里照顾玉姐姐的身子吧。”温清许一片情深意切,眼中氤氲。 如此梨花带雨,温千山听来都是道理,到底都是自家养大的女儿:“留就留吧,总也不差这些银子。” “多谢爹。”温清许闻言方起身,旋即便出厅。 与母亲古氏错身而过的时候,温清许不露痕迹轻眨了一眼,方向直瞟此刻正无措的柳儿。 “老爷,府里闹蛇之事实在反常,妾身思来想去总觉不妥。”待温清许离开正厅,古氏道。 “奴才到的时候,二小姐被咬,玲珑也吓得几乎晕了过去。奴才也问了旁的院子,府里只有白露阁一处闹蛇,似是针对白露阁。”安子一句话,不早不晚在此时道。 温千山听何氏如此说,又有安子一番分析。朝堂上本就不大如意,如今更是被府里的事情搅得不安宁。手指敲了两声桌面,语气霎时一硬:“这件事今日断要调查个清楚。我倒要看看,这府里究竟是谁唯恐天下不乱!” 此言落在温清姿与柳儿心头,顿时便是一颤。尤其是柳儿,少见过温千山如此雷霆的怒意。 “那些蛇不会来得这样没有缘由,必须彻查,这几日谁出入鬼祟,今日又有谁出入过白露阁。”温千山猛拍香案。 前门出入的一干人等太多,几番问询皆是脱离的嫌疑。带蛇入府的事情,何人会明目张胆从前门出入呢? “李青,你一直负责看守后门,可有哪个院子的人出入后门行踪诡异。”安子立在温千山身旁,问道。李青正是负责后门看守的家奴。 李青是年已有五十出头,是府里的老人了。 李青上前跪下,答道:“除了昨日厨房采办蔬果的祥子和邵月阁里今日出去为三夫人添置胭脂的柳儿姑娘出去过,后门便一直都是关着的。” 邵氏面色一僵,心中警铃大作。是否添置胭脂她是最最清楚的人,柳儿明显有问题。邵月阁里能使唤柳儿的……看了一眼身侧的温清姿的神色,邵氏旋即反应过来。 是自己的女儿清姿。此时的她,纵是明白当中玄妙却也只能为了女儿将错就错,适时替她脱困。 此刻在正厅的众人,各有心思。 9 心计盘算(2)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正厅紧锣密鼓的排查,另一处,趁着各个排查的审讯,温清许早已带着大夫跑了一趟白露阁。 李青说到二人,祥子与柳儿皆是上前,在温千山面前跪下等候问询。 邵氏身侧,温清姿一身明艳,神色凝重,手心皆是汗渍,妆容也有几分失了色。 柳儿身子颤微微跪下,无奈如何自持面色都是如此恐慌。 “祥子,你出府都购置了什么蔬果?”安子盯着祥子,直切主题。 只见祥子不慌不忙,从袖中掏出了一张纸:“回老爷夫人,此乃奴才出门购置的单据,昨日购置的蔬果今日尚未点清,故而这张单据尚未交付账房结清。” 安子上前接手过祥子的单据,端详了几眼,对着温千山询问的眼神不着痕迹点点头。 温千山不禁看向柳儿,落在温千山眼里的是柳儿来回搅动的手指, 温千山虽说武将出身,不解女子的细密心思,可柳儿终归年纪太小,实在是如此明显的局促不安。 邵氏怎样聪慧明艳的女子,与温千山朝夕相处如何不知温千山此刻的面色意味着什么。见此瞪了一眼温清姿,走到柳儿身前,纤手一指:“柳儿你说实话,可是你带回来的蛇?你个弱女子如何可以这样大着胆子带回这样多的蛇?你且说,只要不是你做的,本夫人自然会保你。” 邵氏带有引导性的话落在柳儿心里犹如救命的符咒,柳儿连忙遂了邵氏的心意呼道:“回夫人,柳儿今日出去只买了胭脂。柳儿胆子小,哪里敢碰蛇,更不敢把蛇带回府啊。别人柳儿不知,可柳儿却是无辜的。” 常人不敢接触蛇这种毒物,况且一个小女子,六条蛇,如何会让人相信,以柳儿这样的女流之辈,整日游走在府中,怎会这样胆大。 邵氏心中顿时舒了口气,连忙回身对温千山道:“老爷,柳儿是弱质女流,岂敢接触蛇?况且外出府中是妾身的吩咐,六条之多要带入白露阁不是易事,此事还需再查才是。” 柳儿察言观色,与邵氏一番配合天衣无缝。 温千山表情微微缓和,柳儿此时已然在邵氏一句话中神情平复。 邵氏与温清姿见此亦是缓了口气,柳儿总算是聪明,逃过一劫。 “都是口舌之言,自说自话,谁的话都不足为凭。我邵音手握掌家之权,自要将此事查明通透,若非有真凭实据,谁都不该定罪。”邵氏音色高扬,媚眼一挑。 府里的下人皆是面面相觑,邵氏在府中依旧是实际的掌权人。 “以我所见,此事的开端本就是错的,府中上下人人都可以出入府门,实在不足为怪,兴许府中就有人养蛇,我们不知道罢了,单从这两日的出入名册上着手,未免太过证据单薄。”邵氏气势张扬看着面前的众人,“方向都错了,如何能够查明真相呢?” 古氏也下意识与袁氏交换了眼神,这件事莫非当真在此不了了之? 一切事情的开端不会无故,一切事情的目的也不会十分纯粹。 就在众人以为方向错了、柳儿无辜的时候,正厅之外传来温清许清亮的声音:“确实是方向错了。” 众人皆是一怔,只见温清许带着一个年近中年、胡须稍长的男子。温清许忽然出现在正厅外,面上的面纱轻轻一扬,依稀可见她脸颊之上的红疹印记。 温清许对温千山道:“爹,清许得了您的准许,托人去又请来大夫入府。想来担忧玉姐姐今夜受了惊睡不好,便特意带了大夫去玉姐姐的房间为玉姐姐撒些雄黄。岂知……” 温清许又看了柳儿一眼,方道:“岂知……玉姐姐的房间的小桌上更多了许多蜈蚣!” 古氏见温清许少有这表情,便觉当中有问题,只等温清许。 这温清玉究竟摊了多大的仇,房间无故出了蛇,如今还多了一桌子的蜈蚣。 此时,跟着温清许入厅的男子上前一步,男子手里竟还托着一个碗盅,托着碗盅,来人下跪施礼:“小人是江氏药铺的郎中,府里的婢女来请,道是侯爷府中出了蛇让小人入府。小人看了二小姐的伤,不觉不妥。后来四小姐又来请小人带雄黄为二小姐的房间驱蛇虫,小人这才察觉不妥。” 郎中继而道:“小人进了屋子便看到了许多蜈蚣此类的毒物聚在小桌上,甚觉奇怪,这个碗盅一直在房中。小人驱赶蜈蚣,探了这碗盅……” “我命柳儿给玉姐姐送一盅鸡汤那又如何?”未待郎中把话说完,温清姿一语打断,甚是理直气壮。 喜儿此时一惊道:“柳儿,你不是说这盅鸡汤不是三夫人送来给小姐补身的么?” 众人顿时被惊得无法言语,顿时一片窃窃私语。就连温千山的脸色都变了。 “老爷,五小姐已经承认了。”古氏瞅准时机,恰如时分说道。 邵氏一惊,温清姿已然不敢言语了。 温千山手指敲着桌面,声音略冷,对郎中道:“你探到了什么?说。” “这盅鸡汤里被撒了引蛇散,引蛇散乃阴毒之物,引蛇散又作十里香,因为所处之处定会招来十里之内蛇蝎此等毒物,若不驱赶数日不去。” 一语惊人。 “这盅鸡汤确实是柳儿送来的,当时小姐没有胃口便一直放在炉上温着,后来玲珑姐姐把鸡汤端进小姐的房间说等小姐醒了再用。没过几个时辰,小姐便被蛇给咬了。”说罢,喜儿不禁哽咽。 此言一发,柳儿的神色顿时僵起,邵氏与温清许亦是面色铁青。 “邵妹妹方才说六条蛇带入白露阁太过惹眼,引蛇散便不惹眼了吧?无声无息,又可以归咎于蛇。只可惜百密一疏,招来的毒物太多,反倒得不偿失。”古氏见机道。 “放置碗盅的小桌旁聚了毒物是白露阁里留下清理的下人都见到了的。”温清许又道。 “大多贩蛇人都爱买这种引蛇散,便是为了引来方圆十里的蛇来捕好足生计。故而药房都会有卖引蛇散,价格也一般不贵。”郎中适时插上一句。 柳儿吓得瘫倒在地,看着身后的温清姿不敢言语。她以为温清姿只是让她放蛇,难道这盅鸡汤当真放了引蛇散? 温千山与何氏看清了这当中的曲折,何氏本是正室,奈何早已不当家。看了一眼柳儿与温清姿的神色,转头:“老爷,邵妹妹当家多年,执事公正,此事还是要邵妹妹说话。邵妹妹,此事你定会一视同仁的对吧。” “邵妹妹方才说柳儿今日确实出府去购置了胭脂,那也便是说,柳儿她是依仗着邵妹妹给的威势做了这桩事。幸而查清了是清姿的作为,否则邵妹妹岂不被柳儿给连累了?”看着邵氏的神色,古氏不动声色道。言语温和却步步紧逼。 温千山望着温清姿,眼中皆是痛意:“清姿!” 温清姿身子一震,看着此刻众人看着她的眼神,不可置信退后两步,摇头:“不可能的,不可能的。”骤然手指一抬,指着郎中与温清许,“你们想害我,是你们想害我。明明什么都没有。” “清姿,清玉的事情老爷已经揭去不提,你若是心有不服大可以告诉老爷,何必要害她呢?”古氏叹了口气,上前欲要拉住温清姿舒缓她此刻的情绪,却被温清姿一手甩开。 温清姿如梦初醒,急急跑到邵氏身边,拉住邵氏的臂膀:“娘,我没有,她们都想害我,娘你要相信我。” “柳儿,你自己说,这盅鸡汤是否是五小姐让你送去白露阁的?”安子见温千山此刻的怒意,问道柳儿,一字一顿,字字烧心:“那些蛇真的是意外么?在老爷面前撒谎,你知道后果是什么。” 柳儿听到安子如此的诘问,身形一顿,此刻的她已经不知所措,只能紧盯着温清姿,图着温清姿此刻可以救她一把。 “我对你娇惯久了,你平日的做派爹看在眼里也不说什么,可你这次真的太过分。清玉怎么说都是你嫡姐,你居然把这样的歹心用在你嫡母姐姐身上。”自小到大温清姿的骄横温千山怎会茫然不知,一则顾念她做的事情没有大的妨害,另一则也顾念自己对她的疼爱。 “邵妹妹,老爷对待将士皆是军纪严明,内外澄明。五小姐今日所为定要按家规处置,否则若要传出去,有心人定会说老爷严于待人却对自家女儿宽厚。不知府中庶女谋害嫡女,是个什么罪责?” 古氏说话最是会挑住重点,邵氏方才明显对柳儿的维护险些令柳儿脱罪,如今算是归咎到了清姿身上,邵氏那句话便成了古氏此刻的话柄。“庶女”二字咬得紧紧。 封建制度,最是将嫡庶的界线划得森明。 邵氏以贵女身份嫁入温家为妾,这是她心中最最深埋的痛意,也是她在温家这么多年最不甘的。古氏一言,直戳她心防。 温清姿抱紧邵氏似是抱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望着邵氏的眼神氤氲:“娘,你要相信清姿。” 邵氏握紧了手,瞪着此时笑意温良的古氏。咬了咬牙,闭起了眼,甩开了温清姿的手:“五小姐意图谋害嫡姐,按家规处置,理应杖责六十。幸而未成大祸,责成四十,规避阁院三月。侍婢柳儿,不思规劝,助长气焰,杖责一百,赶离出府。” 10 手握荣华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当夜,恐防白露阁里再有毒物未驱赶,由五夫人袁氏提议,温千山允许温清玉住进了主母何氏的碧绰苑的侧室,紧挨着何氏的主卧。何氏自是一番心疼,看着温清玉跪得通红的膝盖与蛇咬伤的伤痕怜惜不已。 翌日,主母何氏被宫里的妗妃请去饮茶,一大早来看过温清玉的伤患嘱咐玲珑好生照顾便换了命妇仪服入了宫。何氏除却以命妇身份奉命入宫饮茶交涉,其余时候都是深居养病不理琐事,这几年身子调养得宜,康健了许多。 大夫说,不是毒蛇咬在身上便不是什么大事,此际最需要做的便是静养。玲珑也答应了主母何氏看顾温清玉。 “小姐,主母留了话说是让你留在碧绰苑休息,不能到处走动。”玲珑立在温清玉背后,手上麻利地为温清玉梳头挽发。 “我不会到处走,就去花园坐坐。”说罢,温清玉伸手按住玲珑的手,自己动起手来。 拿了梳妆台上一尾碧翠流苏簪,剃着发身轻轻一挑,反手一挽,支起一个髻,继而拢着发尾剩余的发缓缓向着发髻旁轻轻盘上。一根金色锦瑟华铍顺着最后一缕发拢起顺手插入头顶高盘的发髻之中。高髻华簪,大家气质。 温清玉右手靠着耳鬓处一捋,漫不经心道:“下次这样梳就可以了,干净利落些。” “是。”玲珑站在一旁,将温清玉的每个动作看在眼里,点头道是。继而紧随其后续动作,接手过耳环为温清玉温柔挂上,桌上的贴翠华丽,与温清玉盘起的发髻相得益彰。 妆容发髻与从前都大为不同,从前最爱素净的温清玉现在也穿起了明丽的衣裳。 玲珑为温清玉递上方巾洗漱:“五小姐这次受了家规,一定会对小姐怀恨在心,单是三夫人也一定不会罢手的。” 温清玉接过方巾,一副不放心上的模样:“料到了,不管这次有没有撕破脸,三姨娘都不会待见我。昨晚的事情说到底谁都没有赢。” “邵月阁那边受了家法,柳儿被赶出府,五小姐的四十杖也够受了。”玲珑有些奇怪温清玉的说法。 温清玉低头,摇摇头,看到自己负伤的右脚踝:“我负了伤,邵月阁那边挨了棍子,真要说胜了一筹,也该是古兰园那对母女,不过她们也没捞到什么好,还让自己跟邵氏直面冲突。” “这次真算有惊无险,五小姐有了果报,只可怜小姐你这样牺牲。” 温清玉一笑,微微抬头看了一眼玲珑:“用这样的手段,我是不是有些狠心?” 玲珑对着温清玉的笑容,有一瞬失神:“小姐的用意玲珑明白,柳儿在白露阁里放蛇五小姐也是有过打算,一来可以让小姐受惊,二来便是查起来一条蛇府中人也只会当做意外处理。” “你不觉得我这样对自己的妹妹太过不念亲情?”温清玉挑眉追问。 玲珑看着温清玉此刻的神色一怔,低头不语。 温清玉见其默认,转身将手中擦拭过的方巾自行放到水盆之中:“你不说我也知道。与其一贯防守,不如尝试反击,她招惹了我,我便回她一局。” 温清玉在安子耳边说的话,安子都当作主母何氏的吩咐执行。 床上那条蛇已被打死,就是告诉了温千山,温清姿只消一句“夏日蛇虫多”便可轻轻抹去,此事自是不了了之。 引蛇粉跟六条蛇都是安子翻墙买的。 温清姿想以送鸡汤为名用蛇起惊吓之效,于是温清玉便在鸡汤里放了引蛇粉,反手以蛇为借口借旁人之手说出鸡汤之中有引蛇粉的事情。 六条蛇也是为了防备不时之需,引蛇散的味道终是要慢慢招引,为了让她被蛇咬得适时,时间掐得好,这六条蛇实在用处良多。 都是虚实之间的筹谋,只可惜温清姿一径以为那六条蛇是文章所在,却不想蛇是动的,鸡汤却是以邵氏的名义送的。 “我本来也没想让温清许插上一手,只要白露阁里收拾清理的人发现引蛇散引来的毒物,一切便会明朗。她对温清姿也是恨了许久,就算平日里再忍让,碰到可以落井下石的时候她还是会踩上一脚。”温清玉叹了口气,这便也是古兰园需要忌讳之处,“有她的帮忙,的确省了些力气。” 玲珑心中如何不知道温清玉的打算,幸而温清姿是个心眼小的人,也不会多想什么,以为蛇的事情揭过便觉得消了嫌疑才让古兰园有了这落井下石的机会:“小姐以身作赌又是何必,玲珑可以代为承受的。” 温清玉被蛇咬与玲珑被蛇咬最后的结果都不会有差别。 闻言,温清玉无言良久,看着自己脚下的虚浮,方道:“一个伤过的人不会在乎再伤一次。你扶我去花园坐坐吧。” 玲珑会意,伸手扶过温清玉的身子。 昨日淅淅沥沥的雨入了夜便没了,枝叶尘土冲刷,青翠仿若新生,如同温清玉的新生。 襄侯府的花园并不大,云国大户人家只喜欢在春天百花齐放的时候赏花,似这般新雨之后草泥未干的早晨是很少有女眷乐意出来逛花园的。 “我记得上次来还是浅儿拖着我来扑蝶的。”想到那个总是拉着她的手俏生生唤着“玉姐姐”的小丫头,温清玉不觉一笑。 玲珑望着温清玉此时的笑意,方有一丝的窝心:“七小姐近日正在习字,每日早早便累得睡了。” “浅儿从小就静不下来心,整日让她写字确实枯燥了些。”这个府里最最纯粹的便该是她了吧,“玲珑,今早就没看到喜儿,人呢?” 谈话间,走过一道道回廊,玲珑扶着温清玉落座在花园的亭子下。 玲珑小心翼翼搀着温清玉道:“主母担心白露阁里又有些蛇虫鼠蚁的,故而交代杨管家把白露阁的一应添置都换成香樟木,喜儿大早便陪着杨管家在张罗,听说府里昨晚撒雄黄、清蜈蚣的下人忙了一夜呢。” 温清玉微微颔首,借着玲珑的力道坐下:“喜儿跟了我四年,人单纯护主,我心里有数。” “只可惜庆儿跟着衔姑娘去了蜀宫,王宫都是吃人的地方,也不知道她怎么样。”玲珑记得从前喜儿与庆儿二人总是相互玩闹,白露阁也总是有着生气。 温清玉拉起玲珑的手,手心附在她的手背:“衔儿好歹也是云国和亲去的,蜀宫里的人不敢对庆儿太过分的。” 玲珑见温清玉悄言安慰,方笑曰:“是啊,庆儿这个机灵鬼,到哪儿都不会遭欺负的。小姐大早的出来,我去碧绰苑看看清粥炖好了没有,小姐身子要养着,不能空着肚子。” 温清玉点点头,看着玲珑身影离开。 玲珑一抹翠蓝色的纤细身影渐行渐远,外头的泥土仍然湿润,空气蘸了雨水的气息格外清新,坐在这里倒也心情通畅。 温清姿挨了四十棍杖,被禁邵月阁三个月,府里也会消停些。 温清姿平日骄纵跋扈,可邵氏也是不什么省油的灯,只消几日清净下来想一想,也会怀疑当中的曲折。温清玉对邵氏那边从来都没有放松警惕,把战场拉回正面反倒好。 温清玉面上浮起一丝狠厉的笑。以前太过小心谨慎,优柔寡断,是时候把府里的规矩肃清了。 这一次给了温清姿的教训,算是还她十多年里的嫡庶不分,目无嫡姐。谁嫡谁庶、谁高谁低,是从出生便注定的。 邵氏握着掌家大权太久,该换人了。 邵氏掌权多年,根基甚深,必须小心移开。她接下来该做的便是拿下邵氏在府中的权柄,只有成为真正的掌权人,才能将手伸进云国宫。 不忘云都护城城下的痛彻撕心。温清玉手不觉攥紧,抚上了心口的剑痕印记。践踏一个人的真心是该有代价的。 凉亭冷阶,索索脚步声。听到一阵脚步声靠近,温清玉忙回神敛了心绪,散了锋芒,换了一抹温柔笑意。 温清玉头微微偏转,笑意温容。 看清来人模样,温清玉不禁笑意一僵,心中寒意瞬间侵袭。 “你是温千山唯一的嫡女,父王想我娶你为太子妃,我自己也想着可以娶你,不想你却被蜀君要了去做妃子。” “做我的眼睛,入蜀国成为我最需要的人。”。 “难道你想看着我没有太子的身份,没有这些荣华富贵,从此砍樵网鱼,还要陪你一起被父王通缉?” …… 护城河边蒙面男子的声音在耳边阵阵反复:“太子有旨,不留祸根。” 来人墨绿长衫,金玉长冠,一身华贵,高贵雍容。 温清玉咬紧了牙,抑制住自己的怒意,抬着头,声音冷淡:“太子殿下应该在太子府好好守着您的身份跟荣华富贵的。” 11 唯有诛心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若恨转念,皆因有果。 当夜王都城下,护城河边,他狠心背弃,字字诛心。 伏引隔着两丈之远,直被温清玉一句话说得立在原处。温清玉此言一出,不觉有些自恼。终归还是失了态。 看着眼前这个高贵华冠、太子仪态不凡的男子,温清玉不觉心中恨意难平,可理智却告诉她不能太过言语相较。 撑着身前的石桌,温清玉僵硬起身,双手扶右,皓齿轻启:“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伏引本僵住的脚步经此一眼,旋即趋身上前,握住温清玉的双臂:“清玉。” 没想过会这样快就再见,亦没想过,会在这样的情景。 温清玉眸光一睁,伏引的脸上流露出无比温柔,似同那个揽住她腰身抱上马细语的眼神无比相似。 温清玉不动声色移开自己的手臂,拖着自己的伤足后退一步,此时她该做的便是与面前这个看似关心的男子保持安全距离:“臣女不敢劳动太子殿下亲扶。” 伏引手上一空,只能干巴巴道:“那你坐着吧。” 温清玉又是一个礼数周到的福身:“臣女谢太子殿下。”温清玉重新落座,冷眉一觑,伏引亦随之坐在了温清玉的身旁。 此刻的场面有些冷清,二人都良久不说话。 花园凉亭之中,温清玉紫衣衣袂翻飞,伏引墨绿衣衫衣角扬起,若不看二人的神色,此时的风景,恰似一幅动态的画卷,趁着静态的美景。 “咳咳。”伏引清了清嗓音,第一个开了口,“我听说你失踪了三天,院子昨夜又闹蛇,所以不放心你。” 不放心? 这句话,落在温清玉耳中瞬间变成了讽刺之语:“太子殿下既然消息这样灵通,那也应该收到了消息,臣女命大还活着。襄侯府不比太子府华贵,可也不只是摆设。” “我知道和亲的那个不是你。我知道你没有去蜀国,立刻就派了太子府的人去找你,只是找不到。”伏引道。 温清玉方转头定定看住他:“太子殿下当然找不到我,也知道和亲那个不是我,和亲那日我还不知道在哪儿呢。向来被太傅大人称赞儒雅仁义的太子殿下,做起事来也是雷厉风行。” “我没有旁的想法,父王也不想追究。” 这件事追究起来势必要牵扯出温衔,此刻的温衔应当还在去蜀国的路上,闹大了,蜀国也不会就此松口。 伏引的话直落在温清玉的心尖:“臣女也不认为这件事只有温家知道,但是族谱之上白纸黑字,温衔就是我温家的嫡长女。” 伏引被温清玉这冷言冷语浇得煞凉,声速也高了几分:“你没有去和亲,只要我向母后开口,我们依旧是整个云国同我最匹配的那对。” 温清玉闻言,眼神紧紧盯着他。 “太子有旨,不留祸根。” 言至此处:“与太子殿下最匹配的那个已经被太子殿下杀了。” 又是一瞬的沉寂,伏引的手攥紧:“是你说的,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温清玉却笑了,笑得不置可否:“什么时候?” “那封信……”伏引脱口而出,却言语一顿,似才想起那天护城河下所说的话。 见他不语,温清玉淡淡道:“如太子殿下所言,信呢?” 那封信在那个蒙面男子拿长剑第一次朝她刺去的时候便脱了她的手。她不过是遂了他的心意,全了他的了结。 温衔去了蜀宫,温清玉回来了,她依旧是温家府中唯一嫡女。 似同叙旧一般,温清玉又道:“殿下虽是身为太子,只身入襄侯府的后院恐怕也是不好的。太子既是想护着如今的所有,更该时时处处注意不要越矩。” 伏引心中一顿:“你在怨我。”不是问句,而是肯定。 温清玉不理他所言,直直道:“臣女很想知道,若然两者相较,太子殿下是更希望臣女永不回来还是入蜀为妃?” 伏引不语,神采黯然。 “太子殿下尚且可以为君上所望接触臣女,臣女自然也可以为了臣女的名声规避殿下。”温清玉面无表情:“这个时候刚下早朝,太子殿下若要找家父,请去前院,自会有人带太子殿下去。” 伏引意识到此刻的温清玉下了逐客令。 “清玉……”意图说些什么,不经意间,却见一抹翠蓝色款款而来,霎时便住了口。 玲珑臂弯间提着一件披风,远远便瞧见二人在谈话。 温清玉看在眼里,不自觉隐隐冷笑。 若是伏引再说下去,温清玉失踪之事恐防便会牵涉到了他。 他可以放下温清玉,放下情爱,什么都可以放下,却独独放不下手上拥有的权势,放不下他这浮尘喧华。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手里的荣华富贵。 玲珑缓缓靠近,看着面前二人的气氛有些僵,方上前悠悠行了个礼:“太子殿下安。” 伏引长袖一挥:“免了。” 温清玉斜觑了眼此时的伏引,不动声色:“玲珑,太子殿下不认识路,误入了后院,你带他去前院吧。” “不必,我原路返回便可。”伏引起身,二话不说返身便走了。 玲珑立在温清玉身侧:“小姐,杨管家方才到了碧绰苑禀报,说是门口来了个男子,要见小姐你。” 玲珑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伏引走到凉亭水阁间的身形一顿。 温清玉抬头,见到伏引脚步停住。 “有名帖么?”温清玉声音压低,看着那抹墨绿色身影低低道。 凉亭水阁间,伏引眸色一颤,顿下的身形一动,沿着回头路走了。 “那人说是来还东西的。”玲珑挑了臂弯间的披风,扬了扬灰尘,便小心翼翼为温清玉披上,“刚下了雨,小姐身子还没好,还是要注意些。玲珑猜想小姐是要去见见那人的,清粥就等着小姐回去喝好了。” “还东西?”温清玉蹙眉不觉呓语道,是何人呢? 玲珑见温清玉低头冥想:“小姐若是不见,玲珑这便去回绝。” 说罢,玲珑还不禁觑了眼温清玉的神色。 “是……他!竟还真的来了?”忽见温清玉眼前一亮,眸光中现出一抹少见的神采:“我知道了,请他进府,你就将他带来凉亭。” 玲珑虽对温清玉这满目的神采颇为不解,却还是稳稳福了身:“是,小姐养着伤,还是坐着好。若是这身伤痛再染了伤寒那便麻烦了。” 玲珑将温清玉身上披风一理,便退下往前院的方向去了。 襄侯府的正门,大多进出的都是高门大户人家,作为温千山的府邸,最为出入频繁的当是朝堂之上的朝臣。 杨管家守着站在大门口外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身形颀长。 “大伯,这就是来找我家小姐的那位公子?”襄侯府内,玲珑隔了府门的门槛,有些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背着身子,长身独立的男子。 杨管家在府中年资甚高,府中除却主子,下人们大都以“大伯”称呼杨管家。 杨管家看到玲珑出来,笑了笑:“就是那位公子。” 杨管家手指之处,一个白衣男子正背对着襄侯府的大门,看不到模样。玲珑手倚着门边,提了提声音:“公子,二小姐有请。” 白衣男子微微回头,眉眼一动:“二小姐?” 墨色长发随风一扬,玲珑终在男子回头一刻怔住。柔和的五官,精致的眉眼,如墨的长发挽起,面貌温和,手中一把白色玉质的短箫,遗世独立。惊鸿一瞥间,所谓当世公子,温润无双想来便是如此了。 杨管家看了一眼怔住的玲珑,上前一步对着白衣男子回道:“温家大小姐和亲蜀国,公子不曾听过?” 白衣男子闻言微微点头一笑:“是,街知巷闻。”笑中似觉恍然。 “咳咳。玲珑,带这位公子见二小姐吧。”杨管家轻咳一声。 玲珑回神,连忙福身:“请这位公子随奴婢来。” “有劳姑娘。”白衣男子道。 循着襄侯府中前院的小石子路一径走着,白衣男子跟着玲珑一路通行无阻。穿过前后院之间的一道小石门,玲珑不禁好奇问道:“敢问公子,是如何认识我家小姐的?” 白衣男子紧跟玲珑,绕过一处处阁院,闻玲珑如此一问,不禁温润一笑:“你家小姐不说,在下也不可说。姑娘见谅。” 玲珑话语被身后的男子生生打了回来,也不恼,指着前方不远处的花园道:“小姐在花园等你。” “小姐她受了伤不能乱走动。”说罢,玲珑还不忘补充了一句。 二人穿过花园的林荫小道,隔着林荫小道与凉亭间的长廊,便可以见到凉亭高柱、夏花绿木间,温清玉紫色纱衣,披风委身,华服朱鬓,眉目如画。 “小姐,玲珑去上茶。”凉亭外,玲珑甚是识趣道。 温清玉微微颔首。 看着玲珑身影渐远,温清玉不觉抬头看向凉亭外一身白衣,温和遗世的男子:“公子真是守约之人。” 白衣男子看向温清玉这身明丽,端详着这妆容精致,身形纤细,顿觉惊艳:“姑娘气华更甚初见了。” 12 白衣男子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本是和亲的当日,温清玉却在柳林涧边苏醒,周遭一切落入眼底都是陌生。为了前一夜可以离开都城,她一身朴素,甘心奔赴。 护城河中的水已然将她这身素衣上的殷红冲晕,衣裳破败,伤痕累累,此刻的她,前所未有的落魄。 看了天色,此刻襄侯府中人,不知生死。——一切都该归咎在她所谓的义无反顾。 护城河的水自东而来,向西而去。此刻她只有回到云都,才能知道温家的消息。进城,沿着这片水涧一路向东。 她身子虚弱,看着这水绵延而去,顿觉长路茫茫,单靠她一双脚,怕是不等走出一片柳树林,她便会晕倒在柳林涧边。 若她可以不那么任性,襄侯府此际便该没有安危需要担心的。此际她就算赶回去,待她出现在温家门前,一切都成定局。 瘫坐在地,手指几乎掐入手心。 “哒哒。” 柳林涧一处山岸,传来马蹄之声。 温清玉身子一震,眼中一亮。 下一刻,一阵悠扬的箫声随风而起,只消第一个音符扬起,便已荡起在这边山涧,悠扬缠绵。低音一转,箫音由高扬转至低沉,如泣如诉,悱恻莫名。激扬的琴声随之夹杂着箫声作伴,音随箫声动,二者交缠,忽而声线高亢,欣悦高扬,忽而音色低迷,婉转哀伤。 温清玉怔在原地,看着琴箫传来的方向。 高山流水间,不远的山涧山岸处,极目可见一个身姿颀长、白衣飘飘如雪的身影,把箫吹奏间,每个音符随心而动。 男子站在山腰处,迎风而奏,宛若谪仙,似风起之处,扬起的衣袂便会带去这身若仙一般的男子。 箫声阵阵起伏跌宕间,一个青衣女子温婉娴静,身姿窈窕,坐在白衣男子身后抚琴,手指纤细之间,扬起的每个音符都足以撼动人心。琴箫合奏的俨然便是“高山流水”。 山林水涧间,高山伴流水,奏得亦是这一曲高山流水。 箫声低音一转,余音一止。徒留琴声指尖拨动,最后几个弦音一拨,荡然回肠之间,一曲终了。 这片柳林涧,少有人烟。 温清玉只见到了两匹马拴在了山脚下的山涧边的柳树边。方才“哒哒”的声音正是马儿不安于栓在此处躁动着。 看了看山腰间的白衣男子与青衣女子,看了看山脚下这两匹马,温清玉拖着自己憔悴的身体起身。 山涧边的石子多,不及走动几步,一个踉跄,温清玉坐倒在地。 山腰之上坐着弹琴的女子青衣一动,琴身一拨,古琴向空中抛起,从山腰落下。青衣女子脚下一动,足下轻盈,刹那间便脚下生莲从山腰一落,落到温清玉的面前,纤手轻轻一托,古琴便稳稳落在女子臂弯之间。 青色长袖一拂,绝胜的容貌下,女子波澜不惊的面上没有一丝温度:“何人?” 柳叶弯眉,眼角轻抬,眉目冷然。 温清玉诧异一眼,这个青衣女子竟是个轻功了得的高手? 女子眉眼扫了眼温清玉,方迎着山涧空灵对着山腰的男子道:“公子,是个女子。” 青衣女子绝美,立在这样惬意的山水之间,本身便是一幅美丽画卷。 山腰之上的白衣男子迎风从山腰走下,颀长的身影从山涧拉出长长的光影。不消片刻便走到温清玉眼前。 白衣男子立在青衣女子身后,温清玉方看清了男子的模样。不同她见过的所有男子,这个男子一身白衣,不染尘埃,和润精致的面貌之上竟是温柔。手中的短箫握在身后,衣袂扬起,千般风华。 白衣男子打量着温清玉,这样的蓬头垢面,只以为是这柳林涧中哪处的山里丫头。只冲身边的青衣女子淡淡一笑:“逗留久了,我们该上路了。” 青衣女子没有温度的眼神亦是看了眼温清玉,方应道:“是,公子。” “公子,可否借马一用?”二人转身牵马之际,温清玉声音清明。 青衣女子自是先行回头,打量了温清玉,方确信方才那句话出自眼前这个人之口。 白衣男子觑了一眼身旁的女子,面色温文:“姑娘,在下是要入都的。” “公子既然不急着入城,为何不可借给小女子?”温清玉盯着白衣男子,踉跄着脚步便爬起身。 白衣男子扬了扬眉:“哦?姑娘何以知道我们不急着入城呢?” 温清玉此刻还要多落魄?面色苍白,蓬头垢面:“公子还有兴致与这位姑娘在此琴箫合奏,怎么会是急着入城的模样。” “看来你在这里看了许久了。”白衣男子轻轻道,“就算我们不急着入城,也不必将马借给你。” 温清玉见二人解开马的缰绳,又见男子手中那柄短箫,急中生智道:“公子不觉得那曲高山流水最后的音处理得不好么?” “公子。”闻言,青衣女子出言,唤住了男子。 “高山流水本是知音相和之曲,琴箫之间当要互相衬托,一个曲子若是最后处理不好只能是虎头蛇尾,不堪佳许。”温清玉见势,急忙说道,“古琴音调低迷,以其落音虽然轻妙,却难以表现高山流水的知音情。不若箫声缠绵悱恻,收尾处若以琴声为辅,以箫声为主落下最后一个音,效果会好很多。” 闻言至此,白衣男子身形一动,回头看着温清玉:“姑娘懂音律?”却见她一身污湿,衣着缟素。 青衣女子秀眉一蹙,细细思量:“公子也说这曲高山流水有些不足之处,沁之觉得这位姑娘说得有些道理,这也是师傅所说的音律答情。” 青衣女子绝美的容颜之上依旧清冷。 温清玉见白衣男子不发一言。 男子翩翩俊朗,白衣如谪仙,良久,男子朗眉微挑:“沁之,把马给她。” 青衣女子似是料到男子会这样,没有半丝意外,拖着手中的马缰走到了温清玉身边:“姑娘可以走了。” 这样直接爽快?温清玉诧异。 接过马缰,可她已经不及再去探究:“多谢公子。” 只见温清玉摸索着全身,为不招人瞩目满头珠翠尽卸。触到的除了手腕间普通的镯子,只剩腰间一块青玉。 青玉,青色玉佩,便是谐的“清玉”之音。 女子生而随玉,是为他日落聘随嫁去的。这块玉是温清玉十岁那年温千山才放心亲手交给她,如今她身上除了这块青玉只剩了手上不值钱的镯子。 咬了咬牙,从腰间拽出了青玉,走近了白衣男子,仰头,硬是将这块青玉塞进了男子手心。眼神清亮:“公子慷慨小女子感激,但是温清玉从来不欠人。公子到了京都,若是云国襄侯府还存在,请公子以此青玉给小女子感谢的机会,若是……若是襄侯府不在,这块玉也值千金。” 手背剑伤已由殷红转而黑污,狰狞得很。 青衣女子看着温清玉的动作,不动神色。 温清玉咬咬牙,扯了全身的力道,翻身上马,不忘回头再看一眼白衣男子手心间的青玉:“小女子温清玉,但愿襄侯府再见。” 猛拍马背,扬长而去。 青衣女子容颜绝色,声音泠泠,“公子,上路了。” “一身傲气的女子……”白衣男子轻轻一笑,看着女子,“沁之,就如十二年前的你。” 五百里外的柳林涧,这是温清玉与这个白衣男子的初次见面。 “姑娘气华更甚初见了。”白衣翩翩佳少年,温润公子面如玉。 温清玉坐在凉亭石凳上,看着眼前男子翩翩俊朗,将白衣男子的赞美悉数接下:“多谢公子赞誉。公子却还是初见时一副出脱气度。” 白衣男子低头微微一笑,方道:“姑娘不请在下坐么?” “坐。”温清玉眉眼一弯,右手一摊,示意其坐到自己对面。 白衣男子应声上前坐下,如雪长袍不染纤尘。 “小姐、公子,喝茶。”玲珑端着木盘走进凉亭,手脚麻利得放下杯盏便屈身欲离开。 “玲珑。”温清玉叫住玲珑作势要走开的趋势,“你留在这里吧。” 玲珑身形一顿,犹疑看了一眼白衣男子,再见温清玉脸色正常:“是,小姐。” “三日前的柳林涧边,小女子还要谢过公子相助。”温清玉素手轻执杯盏,以手心相托,音色清脆。 白衣男子看了一眼温清玉,又觑了玲珑的表情动作,这一切收入眼底,不觉眉眼一低,了然间唇角一勾。 低低啜了小口,白衣男子放下杯盏,自怀中掏出一只青色通透的玉佩。 白衣男子右手手心摊开。 玲珑定睛一看,旋即面色一变:“小姐?” 温清玉从杯盏中抬头,见白衣男子掏出这块青玉,面色如常,神态自若便伸手将白衣男子手中的青玉接过:“小女子当日便说过,公子相助小女子,只要公子有所要求,拿着青玉来襄侯府,小女子必然会为公子倾力做到。公子依约而来,若是有事,直言便可。” “在下顾子引。”白衣男子温文一笑,不置可否,“在下今次造访,只为归还姑娘之物,不为其他。” 温清玉眉眼一颤,不自觉看着面前这个一身白衣的男子:“襄侯府名声在外,顾公子应当握住机会。过时可就不候了。” 温清玉端详着手中青玉,却不免抬头觑着面前男子。温清玉话中含义,不言而喻。 此刻玲珑却只看着那块青玉,脸色有些发白。 玉身通透,剔透明净。 顾子引执手中短箫一把,轻轻拂袖过,又看着温清玉手中青玉:“襄侯府自是高门,可惜在下今次只带了这两样事物,不曾带来心思。” 13 互不相欠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玲珑不觉看向温清玉,静立一侧,不言不语,思绪中却皆是不明所以。 温清玉打量着顾子引,似如初见峡谷间那个谪仙一般白衣飘飘,一柄短箫在手,弦音畅妙。 “小女子当日落魄如斯,顾公子却不吝相助,小女子铭记在心。不过……” 打量良久,温清玉方道:“那匹马,小女子还不了了。” 最后一句直接爽利,半分不拖泥带水。 “温姑娘曾说过不愿拖欠旁人,玉佩物归原主。”顾子引云淡风轻的口中说道,“那匹马二十两,你给我二十两,便互不相欠了。” 闻言,温清玉秀眉一蹙。 二十两银子,对于襄侯府中的嫡小姐来说,真心不算什么。 “恕小女子直言,这块玉本就价值千金,顾公子可以两相抵消。”温清玉竟对这个男子的言行有些好奇。 “温姑娘当日落魄,身无长物,却只带着这块玉,想来这块玉对姑娘而言不同寻常。”顾子引口中淡淡:“师傅曾经教导,身处当下,当处之孑然,既不让旁人拖欠,亦不拖欠旁人。” 一匹马,二十两,倒是公道。 “你我萍水相逢,顾公子出手相助,本就给了小女子拖欠的机会。”温清玉幽幽道。 顾子引轻笑:“非也。” “哦?”温清玉挑眉。 顾子引笑中满是温柔:“实是温姑娘以精妙曲艺指点了在下,在下相助温姑娘,是为了还温姑娘的‘高山流水’。” 闻言,温清玉自是少有的意外。 “不相欠方无牵绊。顾公子白衣尚且不染纤尘,处世自当不留牵绊。是小女子世俗了,顾公子相助之恩小女子便以茶一杯谢过。”温清玉端起手中的杯盏,笑意盈盈。 玲珑听着二人的对话,一头雾水。 “在下听温姑娘身边这位说,姑娘受了伤?这伤是旧伤还是新伤?”顾子引似是记起柳林涧边温清玉手背上那道长长的剑伤。转念一道,只看着温清玉。 温清玉觑了一眼玲珑,玲珑护她,自是为她着想。 玲珑也经由顾子引口中得知了一个信息,便是温清玉回来之时她看到的手上那块伤疤确实是失踪之时留下的,温清玉避而不谈,可眼前这个白衣男子却知晓,说明温清玉失踪那几日里曾经与这个男子见过。他也帮过温清玉。 温清玉不禁自嘲:“新伤旧伤各参一半。高门大户,添些伤痕在所难免。” 一句看似没有逻辑的话,顾子引却理解了:“在下也听坊间说过襄侯府的几位妻妾。深院高墙,温姑娘当珍惜自身。” 闻言,温清玉方笑颜:“顾公子竟也喜欢听这些高墙中事?” 面对温清玉调侃之言,男子大方一笑:“治世之语、朝堂之言,与民间流言、深院琐事都是坊间说道,在下都爱听。恰如当日温姑娘告诉在下说姑娘是襄侯府的小姐,可日前在下耳闻襄侯府中的嫡长女远嫁蜀国一事,今日来见,却不想见的是二小姐。” 温清玉与玲珑皆是一怔。 “顾公子不止将坊间之事听说得一清二楚,记忆力亦是好得很。”唇角扯出一抹笑,“小女子却是温家小姐,数日前,温家宗室寻回了失散了的姐姐。” 温清玉言语间半真半假。 顾子引只觉思绪一动。 似是方觉,想到柳林涧处那个青衣绝美,言语清冷的女子,“顾公子身边那位红颜知己呢?怎的今日不曾一同来?若是小女子记性不差,那位姑娘该是唤作沁之。” 男子低眉一笑,自是风姿卓越:“温姑娘也是好记性。今日只有在下拜访,沁之尚在客栈。” “客栈?”温清玉眉目一挑,“不知是哪家客栈?似沁之姑娘这般容貌倾城,顾公子倒是放心?” 顾子引轻轻一笑:“华升客栈,昨夜刚入京。倒也不觉得什么,如何不放心?天下能欺得了沁之的还真不多。” 温清玉脑海中略过那日柳林涧边,她足下一跄在地,那位名唤“沁之”的青衣女子敏觉间长袖翻舞,自是可以保护自身。 “出来了许久,此趟既是为了送回玉佩。玉佩送到,在下也要告辞了。”顾子引白衣一起,道。 玲珑看了一眼温清玉。 温清玉浅浅一笑:“有劳公子了,稍候二十两小女子会命人送去。如公子所言互不相欠是最好。” 其实当日柳林涧边,一匹马的恩惠又岂止二十两而已。既是他想互不相欠,那便不相欠吧。 顾子引白衣一袭,由玲珑引路,照着原路离开。 玲珑看到顾子引掏出那块玉佩的震撼,无可言喻:“公子可知道小姐的清玉价值几何?” “何止千金。”男子淡淡道。 玲珑心中诧异,若是换做旁人,哪里还会将这块青玉还回。 襄侯府前院,不知想到了什么,玲珑忽然面色一动,脚步也不由定住,猛然看着顾子引,手怔怔指着大门口之处:“那边出去便可。” 顾子引心中生疑,却也不多问:“谢过姑娘。” 白衣衣袂扬起,便径直朝着玲珑所指方向而去。 玲珑立在原处,皱着眉,良久不言。 身后襄侯府大门大开,顾子引回头,面容之上净是温和,这便是云国温千山的府邸。 “公子。”不远处传来熟悉清冷的声音。 顾子引下意识循着声音方向望去,不出所想,这声音正是沁之。 沁之立在顾子引右侧不远。 “沁之?你此时该在客栈的,你在等我。”这一句,顾子引说得肯定。 沁之一袭青衣,柳叶眉弯,巧鬓云髻,美目盼兮。手中还拿着一把白色未湿的纸伞,静静立在襄侯府红墙之前,身形曼妙,容颜倾城:“一大早不见了公子,沁之猜想公子该是来了这里。” “师傅的信函呢?” 沁之从容:“已经送进宫了。” “回客栈吧。” “嗯。” 二人对话干脆直接。 温府的花园凉亭,温清玉与玲珑。 青玉玉质剔透明净,质感冰凉,随温清玉多年。 温清玉端详着手中的青玉,左看右看,良久无言。 玲珑靠近温清玉身边:“小姐还是早些回去吧,碧绰苑里凉着的清粥这会儿吃起来恰好,况且这边风渐渐大了。” 温清玉点点头,将青玉收入腰间,起身由玲珑扶着。 没走几步。 “小姐离府是因为方才那个男子么?”玲珑许是看到那个姓顾的男子伸手掏出那块青玉的震撼还未消除。 温清玉闻言不觉一阵惊异,不消片刻便缓过劲来,嗔笑着道:“不是。” “可是这块青玉,是一直随在小姐身边不离半分的。”玲珑声音闷闷的。 温清玉方觉玲珑此时的心思,只道:“玉是死物,人是活物。若非这块玉,若非顾公子,此刻的我还不知在何处。我与顾公子只有一面之缘,离府自然与他无关。” “可是……” “我只是拿这块玉与他换了一匹马,否则我也回不来。”又见玲珑张口要问些什么,温清玉又接着道。 玲珑不解:“小姐回来之时,孤身一人。” “那匹马……”温清玉言语一顿,“入城前被我用来换了四两银子。” 温清玉若非如此,她哪里可以买来一支七成像的玉笔动容温清许出手呢? 重回温家,一切都会不一样。 此后多日,主母何氏的碧绰苑里,温清玉一直住着,脚上的伤好了许多。虽是留了伤痕,可好歹没有了大碍。温千山不说要她住回白露阁,何氏也不说。 一日午后,温千山鲜见地来了碧绰苑里饮茶,何氏与温清玉陪坐。 “身子怎么样了?”温千山淡淡道。 温清玉自然明白温千山是在问她:“已经好了大半,大夫说往后要少吃些辛辣会好得快些。” “嗯。”温千山轻应。 温清玉好奇于温千山的关心。自温清玉落伤至今,温千山朝中繁琐,除却让安子来问,还不曾亲自来看过。何氏与温千山夫妻多年,见温千山眉头一皱间便知道温千山这趟来有旁的事情。 “边关缺饷,国库空虚,群臣苦无良策,已是耽搁多日。今日太子朝上启奏,由爱国之士自发奉出瑰宝,以民间竞拍之法向国中商人募集。”温千山道。 爱国之士多不胜数,必会筹得无数瑰宝,云国连连战祸,但国中富贾大有人在,单是以云国四商富可敌国的家底,粮饷之事得以解决,不过吹灰。 “这次,夫人你随我出席。”温千山看着何氏,道。 何氏诧异,继而笑了道:“妾身身子不好,留在府中调理更好,况且随老爷出席勾洽,向来便是邵妹妹做的事情。” “这一次你去。”温千山态度一硬,又对着温清玉道,“清玉你也去,太子殿下私下指明要你一起去。” 此言一出,二人皆是怔在原地。 蜀国宫,君王殿。 男子一身明黑色蟒袍,慵懒倚在几案边的香榻上,几案之上,是一封黄底书信与一只蓝色苏锦制的香囊。 香塌边,是云国使臣送来的一纸奏疏。 男子眼睑未抬:“云国温家的长女已经到了阜城驿馆,你不是亲自动手的吗?” “却是属下亲手刺杀,看着温清玉落入护城河。”祁慕箫恭敬立在男子几案前,“属下办事不力,请君上降罪。” 温清玉?男子双眸微开,黑色平静的眸子暗如深水,看着香塌前奏疏之上的“温衔”二字,意味深长地眯起了眼:“你说那日云都城下,同她见面的是谁?” “云国的太子,伏引。” 14 王者之师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云国太子伏引朝堂提议以民间筹集竞拍之法募得军资之事几日内便口耳相传,地点就定在都城的聚贤雅阁。 半个月内,云国都城的各大商号都收到了请柬。此次聚贤雅阁的筹资不分贵贱,故而外地亦是进驻来了许多人。 此际坊间都说,太子府明目张胆宣扬这次筹资的目的,蜀国若有闻风者知晓云国军资不足,只怕又会蠢蠢欲动。 可温清玉却觉得,这是太子府里下的一局好棋。 “听说筹资之法是太子府新晋的幕僚所提,都城之中来了不少富贾,客栈大赚了一笔。”马车之中,玲珑掀开车帘缓缓向外看去。 坐于玲珑对面的温清玉顺着玲珑掀开的车帘亦是看去,言语淡淡:“既能动用云国商人的财力,又可以让边关驻守的战士觉得朝廷重视,感恩戴德,这个幕僚还是有些本事。” 玲珑皱了皱眉:“可是云蜀两国争端方止,蜀国那边想来也早已听说,朝臣难道不怕蜀国此时伺机而动?” 帘外车水马龙,传来不少外地口音,看着帘外人来人往的衣着,各地特色的锦缎丝绸,这一次,想来动静颇大,蜀国知晓不足为奇。 温清玉摇摇头,若有所思:“正如天下所知,云国妥协,衔儿此刻也该正式入了蜀国宫,蜀国此际若图谋发难,必为天下人所不齿,民心不在。”顿了顿,“况且蜀国早前国内动乱,战祸方绝,也需要时间疗养生息。无需顾虑蜀国,又能令云国上下一心,军民同德,明目张胆反倒比借口藏掖更好。” “这样说来,太子这次算是立下了大功了。”玲珑感叹道。 温清玉闻言,笑得不置可否。 女子未出阁,本不该出面如此场面,奈何太子指明,温千山也是迫于无奈。 应温千山所言,温清玉一身盛装,紫色如锦明媚,长衣广袖,裙摆衣袖间,云绣为勾勒,勒出了一抹彩云出月,皎洁清丽,梅花妆下一笑间淡漠凉薄。 此刻看天色约莫午时模样,马车正在往聚贤雅阁的方向驶去。 这一路,看到不少装饰华丽金贵的马车亦是同向而去,想来也是往聚贤雅阁去的。 温千山与主母何氏坐在前面的马车里,马车外风一扬,何氏一时未觉,微咳了几声。 “调养了这么多年,终究不见大好。”温千山察觉,叹了声。 何氏闻言安慰:“比起过去已是好了许多了。” 温千山闻言不语。 二人久不独处,已是良久无言。 隔着车帘,温清玉看到云都之中,两人两马。一人一袭黑色劲装,身形颀长,神色慵懒。一人策马其身后,亦是黑色装束。 “君上何以要称病来云国?”祁慕箫策马身后,压着声音道,“今日聚贤雅阁里云国权贵聚集,君上万金之躯,不该以身犯险。” “正是因为聚贤雅阁热闹,才要来看看。”男子惬然慵懒眯了眯眼,意味深长。 聚贤雅阁始建于先帝大同八年,距今已有四十余年的历史。中间扩张改造,如今已成了整个云国都城显贵亲胄出入的标志场所。 未时时分,众人大多依时出现在了聚贤雅阁。 今日聚贤雅阁里为了方便未收到请柬而来捐赠竞拍的富人取消了门禁,但由于是太子提议,护卫巡守还是设在了聚贤雅阁的楼道院落间。 温千山三人被安排在聚贤雅阁正厅左边的次座,在司空大人张髯的后一位,正对面是如今圣眷正隆的袭嫔娘娘的父亲,当朝右仆射杨辞。 朝中有名望的朝臣,云国富商贵胄皆在这处大厅聚集。 其实当中未必都是为了来帮忙的,而是来寻个契机飞黄腾达的。除了今日这个契机,还能有什么场合,会把云国有名声有财帛的人都聚集在一处? 当中的人心思不同,但最后的结果都会顺着朝廷的心意。因为此刻,大厅的中央已经放置了无数珍宝。 竞拍之法,大多用于民间俗世,用在这样的场合,还是第一遭。 温清玉凝眉扫视着四周的人,大多都是一身华服,高谈阔论。 忽然,一抹出尘的白色出现眼前,在众人的华服中独独突兀。温清玉眼神一动,温润如玉的谪仙气华竟也入了这喧嚣之地? 衣袂飘飘间,顾子引忽觉身上落了一道眼神,下意识间回头便见到了温清玉,没有半分意外。 这身白衣如雪,立在众人之间,格外风姿卓越。 “温姑娘。”温清玉只觉身后一声低唤,收回眼神,回神之间,手中已被人塞进了一张柔软的字条。 温清玉顺手接过。 诧异回头,身后却已经无人了。 温千山与何氏神色不变,没有发现这一幕。 厅中央已经陈列了许多珍宝,每个珍宝下都书写了原主人的名字。之所以说是原主人,这些珍宝出现在了这里,便注定了要待价而沽却不得分毫。 温清玉暗暗将纸条展开在几案之下。“□□见”三个字熟悉无比——是伏引的笔迹。 曾经的情谊,她对他的字迹实在太过熟悉。 温清玉心中已有个大概,太子指明让她来这样的场合,无非是要以皇家的身份压制她不得拒绝。温府花园里,她冷淡漠然,想来他也不会私自来碰钉子。 不觉讽刺,说来实在可笑,上次是她写了书信让他出现,如今是他来塞纸条让她出现。这便是所谓的风水轮流转? 聚贤雅阁的主人是一个中年男子,亦是此次筹资集会的重要人脉。主责便是这筹资集会。 温清玉见此际温千山在与厅中人都在聊着,只同何氏道了声,不曾叫上玲珑,便出了聚贤雅阁的大厅。 聚贤雅阁的□□,是唯一一处没有护兵站立的地方,一处幽静的古径通幽,两边矮株的香樟,古朴的十字路延绵而去。 聚贤雅阁之所以成为云国臣民趋之若鹜的地方,便在于,在聚贤雅阁之中体会出的雅致情调是别处没有的。 她立在□□深处,真的很好奇,太子究竟还能说出多少煽情的话。 “清玉,你果真来了。”不消片刻,温清玉身后乍起太子伏引惊喜之声。 温清玉回头,面上挂了一丝温柔的笑意:“臣女恭喜太子殿下。” 伏引一愣,许是不曾想到温清玉会忽然对他笑脸相迎。 “太子殿下今朝有此建树,君上必会对殿下刮目相看。”温清玉皓齿轻启,面上挂着的都是无害的笑意。 此刻的温清玉,不见了花园里的疏离冷淡,反倒笑得温良明媚了。 “清玉,一个多月不曾见你,我还以为你仍恼着我。”伏引欣喜道。 “怎么不该恼你?”温清玉笑意一敛,口气都变得硬了几分。 何止是恼,简直是恨。 伏引立在原地,岂知下一刻,温清玉又换了笑意:“太子殿下如今圣宠优渥,臣女哪里敢?” 臣女臣女,臣女二字落在伏引耳中,句句讽刺。 可温清玉面上似真似假的神色却看不清虚实:“太子府里新晋了位幕僚,心思通透,观政局于微,想来太子您的地位必会牢不可破。” “顾子引不是我征召,而是父王塞进太子府的。师承璇玑,是云国王者师的传人。”伏引道。 顾子引!闻言一惊,温清玉脑中不禁又浮现起那一袭胜雪。一身出尘,只原来他是璇玑的弟子,王者师的传人。 自云国建国以来,已历经三代君主。 每代君主身边都有一个来自璇玑的幕僚,由璇玑养育,医术天命,政局博弈,皆为能也。而王者师,王者之师,便是云国上下对他们的称呼。 当今云国君王伏褚当年也便是以王者师传人君陌褚一力辅佐。 顾子引是王者师的传人,辅佐的便是云国当今的太子伏引。二者名字中相同一个字,便是同为一体的寓意,意味着顾子引一生,都注定生为云国,温清玉竟未早些联想。 那么他出现在聚贤雅阁,也是不难理解:“有了王子师的辅佐,太子殿下继承王位,指日可待。” “清玉,你依然是我与父王认定的太子妃。”伏引强调着。 他与他的父王? 温清玉盯着伏引的眼睛,似笑非笑:“你爱我么?” “一直都爱着。” “真假不去探究。”蔑然一笑,捋了一缕发间柔软到耳后,走近伏引一步,风情一瞥,低着声:“可太子殿下已经不是臣女认定的良人。” 温言细语,平和淡然,却字字刺入人心:“护城河边一剑入心,臣女没齿难忘。” “一剑……入心?”伏引眉头一皱。 15 张扬男子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太子殿下,可算是找着您了。”正说话间,聚贤雅阁的主人亲自到来,“温小姐也在,草民失礼。” 话题戛然而止。 “大厅已经一切就绪,只等殿下您主持大局呢。” 温清玉轻轻摆手,转头对着伏引,淡淡道,“太子殿下亲自筹谋的筹资集会,也该亲自去主持大局才是。” 伏引面上一急,可看着有旁人,只谈了口气,便随之而去。 伏引的姿态仪礼皆是自小养成,太子气派已经深入骨髓。 温清玉立在原地,这黄昏后的小石子路,伏引离开的背影与那日都城城下的绝然背影重叠。 看着这样的背影,温清玉的右手不自觉按上了身侧不远处的香樟树,眸中现出一丝难明的光泽,树枝随之被扯下。召之即来挥之即去,从来便不是她身为襄侯府嫡女会妥协的事情。 “笑得这样言不由衷,倒还不如痛骂一场。” 温清玉面上一惊,四顾张望,却寻不到声音的源头。 “姑娘若要找在下何不明说?”一声慵懒惬意的男声从温清玉眼前的树后传来。 温清玉这才辨认清楚方向,绕了树兜了半圈一看,天边微暗的余晖晕黄,洋洋洒洒落在树桠之上。与她一树之隔,一黑衣劲装男子坐靠地下,撑着手散懒背倚靠在树干上。 竟是在这里听了许久的墙角。 温清玉秀眉一蹙,他听到了多少? “不用猜了,在下听得一字不漏,清玉姑娘。”似是看穿了温清玉的心思,“清玉姑娘”四个字从男子口中幽幽溢出。 温清玉抬头看住他,不觉一愣。薄唇幽眸,眼角狭长,眼眸微眯,嘴角微扬,身形瘦削,慵懒之间勾起的笑意肆虐无比。 笑意肆虐间,男子周身皆是张扬邪肆的气息。 “襄侯府里深闺寂寞,清玉姑娘久处深闺,很少瞧见男人吧?”只见黑衣男子笑得一脸张扬,言语微微嘲谑。 很少瞧见男人,故而如此怔怔瞧着他。 明明是初次见面,此人却将她的身份道个通透。 温清玉自是听出了男子话中之意,一时便反应过来,反讽回去:“不是很少瞧见男人,而是……很少瞧见躲在一处喜欢听人墙角的男人。” 男子不觉好笑出了声:“清玉姑娘扰了在下赏景,倒先兴师问罪了。” 赏景,这个时辰,即将夜垂星幕。 男子在树后,若非早前便在此处,常理看来也不会无声无息便在此藏匿。 温清玉闻言眉头一蹙,看着眼前这个男子张扬的笑意,只觉其中虚实难辨。 男子摇了摇头,似是惋惜:“清玉姑娘真是不近人情,云国太子情意拳拳,甜言蜜语,姑娘怎地就这样不解风情呢。” 温清玉看着面前的男子,一袭劲装,暮色之下身形颀长,神情疏懒。 “公子说是来赏景,就该只用眼不用耳。人知道太多,会活不长久。”温清玉皓齿轻启,声音若珠玉泠泠而出。 “哦?”男子眉头一挑,“可算命先生说在下会长命百岁。” “那想来那位算命先生当日已经病入膏肓了。”温清玉淡淡道。 “无端听了清玉姑娘的情话,在下深觉愧疚,若是姑娘介意的话,在下也说几句情话,让清玉姑娘听还回来?”男子轻佻地勾了勾眼,状似无辜。 温清玉只觉自己嘴角抽动一下,按捺住心绪,似笑非笑道:“公子真是风趣之人,这样的风趣若是去了茶楼说书想来定会招揽许多客人。” 扬扬眉,男子道:“清玉姑娘何尝不是风趣之人呢?借着这聚贤雅阁的□□来见云国的太子,扰了在下反倒冤枉在下听人墙角。” 云国的太子?不知怎么的,温清玉一听这个词语顿时有些莫名的违和感:“不知公子是从何处而来?” 男子闻言,步伐一动,靠近了温清玉,立于其身侧,低笑道,眼眯出一道狭长:“清玉姑娘是想打探在下家住何处,好方便日后来见在下么?在下直接去襄侯府岂不更好?” 温清玉右拳握紧,坦然瞧着男子如此神情,亦是笑道,声音依旧镇静:“公子口才虽然出挑,但是襄侯府暂且还是不需要入府说书的人。” 言语想较,二人都不曾落到什么好。 伏引被请去了大厅,想来这活动已经开始进行了。她若迟迟不回,温千山与何氏定会心生怀疑。 温清玉后退一步试图与黑衣男子隔开距离。 “小心呀。”随着一声夸张的低呼,她的左脚被一根横亘在树干旁的树枝划拨,未及反应,身子一软,措手不及间身子已是向后倾翻。 下一刻,腰间被一股强大的力道带起,天旋地转间,她直被带入一个温暖陌生的怀里。 只觉耳鬓之间一阵瘙痒,男子细密舒缓的呼吸就在耳边,温清玉下意识抬头,落在眼中的,是抬头刹那间黄昏洒向男子侧面那抹余晖,勾勒男子狭长的眉眼魅惑邪肆。 如此相近的距离,男子眼中的黑幽深邃落入温清玉眼中,只觉心中一颤。这样一双眼眸,看去深不见底。 男子眼睛微眯,好整以暇:“不是让你小心了么?怎么就是不听呢?” 腰间的束缚令她一时有些紧张,男子勾唇一笑,沿着温清玉的腰身,缓缓放开。 温清玉眼见四下无人,大红灯笼高高挂:“大厅灯火通明,小女子先行一步,公子继续赏景吧。” 看着温清玉佯作无事的离开背影,黑衣男子敛了笑意。 轻轻抬起手,厚实的手掌摊开,手心之间,玉身通透,玉色明净,质感冰凉,一枚青色玉佩静静躺在楚桓的掌心。 “君上。”身后一个黑影一现,正是祁慕箫。 “如何?”楚桓眼睛都不抬,问道。 祁慕箫低顺着头:“温清玉失踪三天,宫里那位温娘娘只是温千山的私生女。” “当晚刺杀用的是云国太子的名义?”楚桓思及温清玉与伏引二人的对话,眸光一动。 “是,当日属下奉君上之命来云国杀温清玉毁姻亲。和亲前夜夜半属下潜入温府,恰巧见温清玉逃出府,一路尾随而去,便知晓了她意欲与云国太子私奔的意图。” 祁慕箫说到此处,不觉微抬头看向身前的男子,“若是她弃婚坏了联姻之盟,属下便也不会动杀机,岂知云国太子为权位舍她而去,这才动了心思。” 楚桓本也从伏引与温清玉的对话中猜出了大概,只见他薄唇微翘:“心口一剑都死不了,真是命大。” 祁慕箫闻言诧异:“假借云国太子名义也是见机而行,属下妄为。” “不,这个误会应该一直继续下去。”楚桓面上露出的笑意更加诡异,黄昏余晖下眸中精光一闪,煞是深邃。 大厅之中,温清玉一进正厅,却见聚贤雅阁的主人手中是一只玉枕,道:“此物乃是王后娘娘的金缕玉带枕,王后娘娘母仪云国,甘愿献出此枕。依旧价高者得。” 金缕玉带枕,传说是三国美人甄宓之物,是由一块玉砚摔碎后经由名家之手打造金线穿陋,触手生温。后来历传多朝,归由云国宫中王后娘娘的青鸾殿。 这样的珍品出现在这里,实在令在场众人眼前一亮。温清玉也不免心中一动,王后娘娘为了太子真是拿出了心头好,势必要太子此次立下大功。 声音未落,便有人随即道:“一千两。” 温清玉默默坐回何氏身边。 四顾之间,却不曾寻到那一袭白衣。他是璇玑弟子,王者师的传人,云淡风轻,不染纤尘。 金缕玉带枕天下闻名,一千两?暴殄天物,实在是不识货。 不出意外,温清玉手边邻座一大腹便便的男子轻蔑一笑:“如此珍品,只值一千两?” 此次请了云国四大富商,邻座这男子正是四大富商之首的姜沿。 只听他如此一说,并未有出价的动作。 “一万两。”似是因为邻座男子的一声蔑笑,二次出价的价位顿时提高了许多。 “三万两。” “五万两。” “五万五千两。” …… 此起彼伏的叫价声后,金缕玉带枕的叫价已经到了六十万两。 温清玉一直看着邻座的男子,一个知道金缕玉带枕是宝物的男子,蔑笑旁人不识货的人,会不参与竞争? 随着竞争者的逐个退出,价位升至三百七十万两便静止不动。出价的是个红衣女子,年纪不大,俏生生的模样,声音清脆,眼神狡黠,甚是俏丽可人。 久无人再提价,似是落定。 正如温清玉所想,邻座男子轻轻自口中而出:“四百万两。” “四百五十万两。”女子伸出自己五根手指,左右翻过一轮,动作娇俏得很。 除了太子府送上了请柬的人物,其余自发来的人都是坐在四四方方的桌子旁。 红衣女子此刻便是坐在大多数人所处之处。 看了一眼这红衣女子,温清玉深觉有趣。 笑意一僵,温清玉脸色微变。薄唇幽眸,眼角狭长,眼眸微眯,笑意张扬,红衣女子邻座是□□里听墙角的黑衣男子。 楚桓的眼神□□裸看着温清玉,察觉温清玉微变的脸色,不觉勾唇。 邻座男子定定看着红衣女子,又道:“五百万两。” “五百五十万两。”红衣女子看着邻座男子紧追不舍,迟疑着又道。 邻座男子略略一个沉吟,笑了笑:“一千万两。” 语惊四座。 红衣女子一愣,似要追赶,但又不知低头想到了什么。神色一黯,放弃了。 云国首富想要的东西,果真是谁都没有法子拿下。在场众人皆感慨这金缕玉带枕最终落定的高价。 红衣女子小脸一红,跺了跺脚。 聚贤雅阁的竞争依旧继续,众人都沉迷进了之后的竞争中。 只有坐在身边的温清玉注意到,那红衣女子撅着嘴有些委屈地走到了邻座的云国首富姜沿身边,俏生生地坐到了姜沿的旁边。 “冉儿生气了?”姜沿宠溺一笑。 16 饶会之死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冉儿生气了?”姜沿宠溺一笑。 温清玉坐在二人边上,听着二人的对话。 红衣女子声音闷闷地:“没有。” “还说没有,可不是恼了?” 红衣女子转过身去,直直看着姜沿:“就是不大开心。” 姜沿笑了笑:“不开心?那怎么不同爹争了呢?” “爹明明就是知道的,金缕玉带枕虽然金贵,但是能有几个人愿意花一千万两去买?”红衣女子撅着小嘴,甚是可人。 “呵呵。爹自然知道。”姜沿瞧着姜冉如此一道,反笑道,“爹本意也不想同你争的。” “那爹还出手,平白多花了几百万两,这次亏大了。” 方才争得满座哗然的二人竟是父女。温清玉瞧着红衣女子如此惋惜的模样,竟看到姜沿望着女儿的面上浮现了一种叫做欣赏的笑意。 姜沿伸手点了点姜冉的额头:“爹就是想瞧瞧你这丫头聪明不聪明。” 红衣女子揉了揉脑袋,扬了扬头:“那女儿让爹爹你失望了么?” “能买得起金缕玉带枕的不多,为商而言,除却要看到它的珍贵之处,亦要看清客人购置这金缕玉带枕的能力。以爹的经验来看,有能力出价高于一千万两买这金缕玉带枕的应该寥寥无几。”姜沿很是淡定。 “若是女儿四百五十万两拿下,爹的珍宝铺一定会大赚一笔的。可爹紧追不舍,倒叫冉儿无所适从了。女儿不明白。”红衣女子道。 “爹方才叫价五百万两,你跟价五百五十万两,是因为你知道五百五十万两虽然利润变得稀薄仍会有利润。但爹叫价一千万两,你却住了手,说明你总算知道要考虑各方因素了。”姜沿赞许看着姜冉。 因势利导、多加考虑,方为上上之策。 “冉儿又学到了一课,谢谢爹。”姜冉一笑,方想起一事,“既然难以千万售出,可爹还是花了一千万两买了这玉枕呐。” “卖不出去便卖不出去,留着。”姜沿漫不经心道:“冉儿这次取舍得宜,爹就拿这玉枕奖励给你。赚不回一千万两也要讨我这宝贝女儿开心才好。” 温清玉看在眼里。姜沿丧妻多年,这红衣女子便该是他的独生女儿姜冉了。他日这基业除却姜冉继承,还能有谁。如此用心良苦栽培女儿,不惜掷下千万家财,实则是疼惜女儿入骨。 姜冉红衣如花,笑靥明媚:“谢谢爹的教诲。” 是一对极其和谐的父女。 不经意一瞟之间,温清玉却见聚贤雅阁大厅的二楼之上的白衣男子,温润如玉的神采间从容淡定,身边的青衣女子依旧面色清冷。 方才四顾间温清玉竟未发觉,原来顾子引与那唤作“沁之”的女子一直便在二楼。也是,顾子引以王者师的身份出现在云国,自是要随太子伏引在二楼落座的。 王者师,便该注定要倾轧权势,纠葛这盛世繁华。与这一身白衣胜雪是那么得不符。 顾子引一早便在二楼坐着,将楼下的情势看个清楚,自是也瞧见了温清玉。 其后的竞拍虽然也有对局激烈的,但是比起一千万两的震撼确实还是显得有些小巫见大巫。 竞拍进行到收尾时,已经将近子时,聚贤雅阁正厅之间的珍宝已经都被竞拍完毕。之间主人恭敬走到温千山的几案前。 聚贤雅阁的主人上前,郑重行了礼。 温千山右手一摊,安子会意,往温千山的手中递上一把薄刃鹰纹的匕首。这把匕首通身青铜所铸,雕刻的鹰纹精细。 温清玉一眼便认出,这是温千山挂在书房最最珍爱的那一柄。今次竟也拿了出来。 温千山横刀立马多年,战功卓著,天下无人不知。 只见他欣赏的眼光看向这柄匕首,缓缓道出这柄匕首的来处:“十二年前与蜀国的康州之战温某人对战饶会将军,两军交战难分胜负,英雄相惜,温某人与饶会将军互赠匕首。岂知饶会将军因此遭蜀君楚燕猜忌叛国,满门二十余口斩于菜市口。” 二楼视野开阔处,听闻“饶会”二字,青衣女子身形一震。 四方木桌旁,楚桓身侧的祁慕箫亦是一怔。 谈及至此,温千山语气有些亢奋,“十二年了,这把匕首温某人收藏至今。饶会将军虽不是我云国人,但却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大英雄。蜀君楚燕不得善终,也算是老天弥补了饶将军,温某人今次拿出这匕首,便是希望众位可以如饶将军念楚之心忠心云国。” 温千山一番慷慨陈词自是振奋人心,可惜商人重利,这把匕首虽是近攻利器,但寻常百姓、安定商家何人会留个匕首做防备,收藏的话兴许在场会有对匕首感兴趣的。 聚贤雅阁的主人恭敬接过匕首。 众人面面相觑,蜀国的饶会将军,当年因为叛国罪满门诛杀,他的东西,会有多吉利? “温将军惜英雄重英雄,实在是我云国之福。本太子愿以一千两用以资助我云国边关之士。”伏引立在聚贤雅阁的二楼,道。 众人四目对视之间,皆是“太子所要之物,不得与之争”的默契。 温清玉暗自讥笑之间,恰巧与正扬眉一脸看戏似的楚桓眼神一对。 伏引兴许对温清玉还有些情分,可惜比之他与生俱来的身份地位,这情分太过渺小。温千山手握重兵,大权在握,娶温清玉的心思是为了拉拢温千山,现今如此作为亦是这心思。 “两千两。”正在伏引自得无人相争之时,楚桓身边,祁慕箫声音朗朗。 众人皆为这少年的大胆惊诧。 太子伏引是什么人?云国的储君,未来的云王。 闻此,二楼另一处青衣一动,却被顾子引拉住:“沁之。” “五千两。”伏引贵为太子,如何可以忍受这样的场合有人挑战他太子的权威。 祁慕箫正要继续追价。 却见一个黑色劲装的男子笑得张扬邪魅,口中轻轻吐了几个字。 祁慕箫立在身旁,面色一动,静立不语了。祁慕箫坐在楚桓身边,听得真切:“若想见她,你就要放手。” 五千两,一柄匕首。最终,几乎不费吹灰之力这匕首落入了太子府。 “恭喜太子殿下。”聚贤雅阁的主人双手恭敬奉上匕首。 伏引欣然接过。 众人只道这与太子竞价的男子是方知太子身份,故而退出。 聚贤雅阁的主人接过一边侍从递上的一张宣纸:“今夜共计筹得两千七百四十二万八千两,启定拟表,上呈君上以……” “不急。” 一声恍若闲谈一般悠悠声音不经意响起,慵懒却入人心。 众人直直望向生源之处。 温清玉抬头,觑着四方桌上双目狭长、薄唇眯眼的男子,却不知这男子想做什么? 只见这男子微微嗟叹一声,低了低眸子:“说来不怕惭愧,数月之前在下与一位姑娘相识相爱,私定终身,可惜她红颜玉殒。在下今次见众位都忠肝义胆,可怜在下身无长物,便以定情信物赠上,帮衬边关情急。” 声情并茂的几句话后,众人皆看着这个黑衣男子,低眉之间皆是情殇之痛。 温清玉领教过此人的口才,半信半疑看着他的每个表情。似真似假。 “公子既然对那姑娘念念不忘,那便留着那信物,也好睹物思人。”聚贤雅阁的主人劝曰。 男子无奈摇摇头,沉痛道:“每见一眼,便是痛上一次,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儿女情长怎得过家国安宁。她虽与在下无缘,但她会永远活在在下心中。就请为在下了断相思吧。” 男子狭长的双目伤痛愈深,煽情无比。这场面愈是被他渲染煽情,温清玉愈是怀疑这男子话中虚实。 聚贤雅阁的主人闻言感动:“就请公子拿出信物。” “嗯。”男子状似犹豫从长袖之中缓缓掏出,手心一摊。 待男子移开手指,霎时,看清手心之物后,怔住了在场许多人。 温清玉、温千山、何氏、顾子引…… 只见男子宽厚的手心间,静静躺着一枚青色玉佩。 温清玉瞪大眼睛,第一反应便是伸手探向自己的腰间,腰间空空如也,青玉不知所踪。 猛然间便记起后园香樟之处,她脚下失重被他拦腰扶起,当时他松手如此干脆,想来便是那时被他有机可乘。温千山与何氏面色有些难看,温清玉顿生不祥之感,扶额之间对这黑衣男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男子翻手覆手之间,青色玉佩便落到了聚贤雅阁的主人手上:“可怜她韶华薄命,叫在下如何承受啊?” 17 青玉困扰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逝者如斯,公子还是节哀顺变。”聚贤雅阁的主人接过青玉,安慰道。 楚桓似如无意间瞟了一眼温清玉的神色,不知是否错觉,温清玉竟觉他狭长的双目流露出的是“你能耐我何”的嚣张表情。 “少主?”楚桓身旁,祁慕箫神色有些紧张。 他的君上是蜀国的王,蜀国向来与云国便是敌对关系,竟要为云国筹款? 这块青色玉佩是上好的玉色,做工精细,也有了年头,自温清玉出生之时温千山便为其张罗了这块青玉,一直保管着直至温清玉懂事。 大门大户女子随嫁所用的玉,凸显其身份,因此必会选玉必求精细贵重,这块青玉质地色泽皆是上品。而这青玉之上镂刻着貔貅,貔貅灵气,世间少有。 而立在温清玉身边的玲珑则是万分诧异,这块青玉早前便有人进府送回,她甚至今早还看到温清玉将玉放进腰间,可时隔不过几个时辰,这块玉佩便出现在了这一身黑衣的男子手上,实在奇怪。 “清玉,你的玉佩呢?”何氏一眼认出,问道。 温清玉觉察何氏的口气。温清玉只觉自己双拳紧握,压抑不已。 “女儿不孝,弄丢了玉佩。”温清玉坦然承认,以何氏担心她的性子,便是她此刻否认,回到府中也会亲自查验她的玉佩。她去哪儿寻个一模一样的玉佩? “丢了?”何氏表情有些不信。当日温清玉逃婚,几乎是府里每个人心中的谜,莫非是为了这个男子? “回府再说。”温千山轻轻落下四个字。 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机感顿时侵袭温清玉的脑海。 看着立在大厅里一脸失爱之色伤痛难平的那个男子,他便是想要造成她这样的困扰吧。 意识到温清玉杀人的眼神,男子眯了眯眼,笑得恶劣。 一时叫价声起,止住在三千两。 “这块玉佩质地纯粹,算是上品,估摸约值四千两,冉儿觉得呢?”邻座的首富姜沿沉着估计道。 姜冉俏生生笑了笑,扬了扬脑袋:“女儿有信心,利用这个凄婉的爱情故事,将这块玉佩的价值提高到五千两。” 说罢,纤手一抬:“本小姐出价,三千八百两。” 姜冉掷地有声,落在温清玉耳中,顿觉哭笑不得。这凄婉的爱情故事? 姜沿一副欣然默许的神情,看着姜冉出价,甚而带了几分对女儿的赞许。 良久座下无声。为商的都知道,这块玉值四千两,如今只有两百两的赢润,若要追价,利润则所剩无几,便是放在台面上都会添加成本。 姜冉这个价,出得真是又稳又准。 聚贤雅阁的主人见此,张口道:“此玉佩以三千八百两归姜……” “五千两。”话音未落,二楼楼阶视线所挡之处传来一声温润嗓音。 姜冉闻声,顿时笑意僵住。五千两。 众人皆循着声音,看着二楼楼阶处,一时无声,只能听到楼阶之处由上而下缓和平静的脚步声。 温清玉蹙了眉,温千山与何氏亦是惊讶。 只见楼阶之下,悠悠走下一抹白色身影。一如出尘的谪仙,气华超脱,白衣一袭,不染纤尘。 姜冉眼中一亮,眼神瞬间被这超脱的白吸引住。 “五千两。”顾子引缓缓走近,声音温和。 姜冉惊艳于男子的遗世而立,转头看了眼姜沿,作罢。 聚贤雅阁的主人看了一眼姜冉的方向,见其没有了动作,正要重新判定,却又有了一抹嗓音出现在了大厅。 “五千两带一文。” 带……一文?众人在确信自己并未听错之后,终于开始寻找这抹突兀声音的主人。 “公子,这块玉佩是你赠出,怎又要投回?”聚贤雅阁的主人立于正厅中央,第一个发现了这声音的出处。 黑衣随夜,劲装一身,双目狭长眯起,薄唇微勾:“谁说赠出者不可以是投得者?在下细思,终归还是舍不得了。” 顾子引面色不改:“六千两。” “六千两,带一文。” 温清玉只觉嘴角一个抽搐。 “七千两。” “七千两,带一文。” “八千两。” “八千两,带一文。” 温清玉额头青筋一跳,她几乎可以感觉到与她坐在一个几案上温千山隐忍的怒气。温千山迟迟没有动作,不知作何想法。 一时间静立皆不语,时间恍若无比绵长。 终于,黑衣男子开口了:“顾公子且追,在下每每都加一文。” 他唤他“顾公子”?温清玉眉头一蹙,这个黑衣男子知道顾子引? 一个白衣如雪、温润如玉,一个黑衣如墨,薄唇邪魅。两个风姿卓越的男子,立在这聚贤雅阁的正厅中央。 女子之玉随身携带,非未来夫君不可示于外人观。 便是太子,温清玉也不曾主动将这玉示出。 温清玉此刻坐在几案边,她不可妄动声色。 若非当日柳林涧的情急所迫,这块玉佩也该是无人见过的。至于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男子,实在是个意外。 太子伏引坐在二楼,他自是将楼下的所有尽入眼底。 一块玉佩。他下意识看了眼跟随顾子引一路的青衣女子,那个顾子引口中唤作“沁之”的女子清冷漠然的面上一如初见时的波澜不惊。 青衣女子款款走下楼,一身眉目绝色之间自是引得众人侧目,无不钦羡心向往之。绝美的姿容、清越的姿态,自是人间少见的绝色佳人。 众人灼热的眼神落在青衣女子身上,眉目一扫间,便是清冷。 世间上最易让男子动心的,天下,权势,钱财与……美人,便是如这青衣女子一般的绝色美人,一眼便可撩动。 “此人知道公子身份,不宜僵持。”青衣女子缓缓走到顾子引身后,轻道。 沁之泠泠落玉之声落入了顾子引耳边。 黑衣男子见此际的二人,一笑间薄唇勾起:“顾公子,承让。” 一旁的祁慕箫看着自己的主子花了八千多两买下了这块自己拿出的玉,眉头皱起。 温清玉的眼神与黑衣男子促狭的笑意撞至一处,楚桓慢条斯理晃悠了青玉,眼神张扬。 温清玉顿觉其嚣张无比。 午夜过后,约莫子时过半,这场筹资集会终是话下终点。 温千山所坐几案边围了许多意图与襄侯府扯上关系的商贾。襄侯府温家,自是朝堂高门,沙场扬刀,边关立马,温千山之名,传播天下。 “公子止步。”聚贤雅阁大厅出口不远处,何氏叫住了楚桓。 温清玉立在聚贤雅阁大厅门口,看着二人。 祁慕箫最先一惊,楚桓似是有所意料,好整以暇地回身:“温夫人有事?” 何氏温婉的面容之上此时有些果决:“公子,逝者已矣,留着那玉佩只会徒惹伤感,何必呢?” 楚桓闻言,狭长的双目直视大厅门口的温清玉,顺着何氏的话很是认同点点头:“温夫人所言有理。” “公子花了八千两买了自己的东西,实在多此一举。我愿意以双倍的价钱为公子摆脱这情殇。”何氏声音亦是字字珠玑,清晰无比。 言下之意便是,温家愿意用一万六千两换这块青玉。 纵是听了温清玉弄丢了的说法,可何氏终究不能释怀,温千山的性子他太明白,若是这块玉真是温清玉亲手送出,逃婚在前,私定终身在后,温清玉在温家必会除名,她唯此一女,实在不能赌。 温清玉听着二人的对话,自然也明白何氏的顾虑。何氏的担忧,也是为了她。 而她的担忧……是那个不按章法出牌的男子。 “确实亏了呢。”楚桓惋惜地摇了摇头。 “一万六千两,只要公子让出这块玉。”何氏补充道。 以利相诱,向来是权贵人家最爱做的事情。 “果真值得。”楚桓点点头同意模样,继而扬了扬脑袋,“可是这块玉实在不值,若是在下真的让了,可不就做了缺德事?” 闻言,何氏一楞。 缺德事?立在正厅门口的温清玉不觉自语:“尽做缺德事。” “若是温夫人真喜欢这玉,在下倒见过一个与这个一模一样的。”楚桓悠悠道,狭长的双目却促狭瞧着温清玉。 何氏眉头一皱,半信半疑。这玉,竟不是独一无二? 楚桓眯了眯眼:“要知道现在的玉匠最是喜欢仿造了。便是传国玉玺都有人仿造,几乎瞧不出真伪呢。” 四年前,胡丞相居功自傲,妄图谋篡,仿了玉玺被搜获,满门抄斩的事情不是秘密。 玉玺尚可造假,何况是块玉佩? 黑衣男子说得煞有其事,温清玉自是明白,这块玉握在她手中如此之久,怎么瞧不清这块玉实则便是她的。他拿着她这块玉演了这一出究竟是图什么,好玩?可他对着何氏说出这句话的用意又算什么,替她圆个谎? 18 饶氏沁之【今日一更】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各自从聚贤雅阁离开,更深夜阑,各处皆是有所动作。 太子府后院一秀雅厢房之中,黑夜中未掌灯火。一抹清丽的青色一晃,只听“吱呀”一声关门声。 “你回来了。”身后,是一温和声。 旋即循音而去,却见黑暗之中,一人坐在中央,气度优雅。 话音刚落,厢房之中一处火折子亮起,一人悠悠然点起桌上的蜡烛,瞬间这抹晕黄照亮了整个房间。 突然点起的烛光令女子有些不适应地闭了眼。 半晌之后,女子看清了该人的模样:“公子在等沁之?” 该人眼神淡淡一低,仿若未闻。 “我想今晚你一定会去太子书房找饶将军的匕首,来找你却不见你,故而一直在你房间候着你。”男子自行斟了一杯茶水,饮水的动作都优雅无比。 青衣女子清冷的面上终是浮上了一抹难明的神情:“因为当年的叛国罪,饶府抄家灭门,什么都不曾留下。如今这柄匕首,便是最后的念想了。” 男子叹了声气,嗟叹:“你终究还是没有忘记。” “我为何要忘记?”女子清越的容貌霎时多了许多情绪,“这十多年来,我一直无法忘记我姓饶,我的父亲是蜀国的饶会。若是我忘了,这一趟便不会下山了。” 顾子引无法忘记,十二年前,师傅将沁之带回来。那张稚嫩的小脸,尽是撕心的痛意,不若年龄的仇恨在眼中明显。然而之后,他便看着她的性子慢慢疏离冷清。 凉薄的神色间不见半分温情,便是恨意都被她掩藏得完美,无可发现。 记忆中,只有师傅带她回来的那天他才看到她哭,十二年,她没有掉下一滴眼泪。她似乎已经没有了泪? 沁之隐忍了十二年,纵是一朝长成天下绝色,却无奈性子孤清、冷傲凉薄。 “找到匕首了么?”她心中的念想,顾子引自是了然。 闻言,饶沁之情绪方缓和了下来:“不是难事。” 以饶沁之的绝尘身手,避开这些守防的侍卫自是不在话下。 饶沁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壳绘出鹰纹的匕首,眼中少有的柔和。 当年蜀都,饶会叛国之事惊起千层浪,凡是与其有所牵扯的大臣,大多贬谪,更有被株连而斩首者。饶家众人,尽皆获罪,若非当年有师傅出手救下她,便是饶沁之都会命丧当年。 顾子引一袭白衣,晕黄灯光下,面目柔和,语气平缓,恍若闲聊:“那便留着吧,太子投得这柄匕首本就不是真心爱惜。” 二人师门同出,她却叫他“公子”。 饶会之罪尚未平反,饶沁之自是难以释怀。纵使平日里再淡定孤清,牵扯饶家之事如何可以视若无睹。便是这柄匕首,常人不过寻常之物,然则对饶沁之而言,实则便是饶沁之与其父饶会的最后一丝牵绊了。 云国都城缙云山庄。 “君上早些安歇吧,属下已经安排明日一早启程。”祁慕箫立在背对他的黑色劲装男子身后,恭敬禀报。 男子手中把玩着一块触手凉意的青色玉佩,闭着眼似在冥神道:“嗯。” 缙云山庄坐落在云都最最繁华的长街,这处山庄是整个云都最华丽的了,论奢华,城郊的无忧山庄只可算得一半。但缙云山庄的主人却无人见过,只知道山庄里一直有个唤作“缙伯”的人一直守着这山庄。 而所谓叫他缙伯,也只是因为他守着的是缙云山庄。 “在太子府见到她了么?”楚桓闭着眼,面无表情。 祁慕箫神色一动:“看到了。只是不能确定,是不是她。” “不会错了。”除了生死淡漠的女子,谁会这样大胆潜进太子府的书房。 冰凉似雪,触手生温,剔透柔滑,质地上乘。 楚桓双手抚着青玉的纹理:“太子投下的匕首,是饶将军的唯一物事。除了她,想来也不会有人敢去偷。当年饶府之祸,若非饶将军及时烧毁与祁家的书信,只怕牵连更广。” 祁慕箫听着楚桓的分析,似有所思:“当时饶将军出事时我太小,父亲想独善其身我亦无可奈何。幸而沁之被人劫走,否则饶将军便无后了。书房外看见的那个女子,我想也该是她。” “敢孤身一人潜进云国太子的书房,这些年她也该是学了些什么。”恍若沉吟一般,楚桓道。 带了一身武艺回来,念念不忘饶会,便是念念不忘这满门血仇,如今她出现在云国,进了云国太子的府中书房,偷了饶会留下的匕首,心念这血仇,目的又能是什么。 祁慕箫闻言自是一惊:“沁之蒙受家破人亡之苦保全一命,这些年来都不知如何活下来。一个小女子,从六岁不经事隔世十二年,带了一身冤屈,属下求请君上饶恕。” “孤心中有数。” 楚桓声音淡淡,抚着手中的清玉。 楚燕昏聩自是天下皆知,爱美人不爱江山,宠幸梅妃几乎要丧送江山,诛贤良,溺欢娱,铸美人鼎,建椒台馆。最后却难免被毒于梅妃宫中,一生背负昏君之名,遭人诟病。梅妃三尺白绫,身死椒台馆,不得善终。 饶会之事,也是遭有心人挑拨,楚燕荒政多年,自是不及多做思考便武断判罪,方有如此祸端。 如今楚燕已死,楚桓坐拥蜀国,她此时也该出现了。 饶沁之消失多年,可她却在云国出现而非蜀国,当中玄妙,是巧合还是打定主意回来昭反复仇,实在需要细细斟酌。 云都襄侯府。 “清玉,玉佩之事你爹总算信了一半。不管怎样,哪怕是赝品,娘都要见到那块玉佩出现在你的身上。”何氏离开房间前,轻觑了一眼温清玉与玲珑。 “小姐,那块玉佩应当如何才好?”待何氏离开,玲珑立在温清玉身边道。 “不管娘信不信这说法,娘也不过是顺了个台阶。”温清玉眉头一跳:“爹想来看重我那块玉,那块玉佩自是要拿回来的。” 拿着她玉佩的男子不知名姓、不知底细,想要拿回玉佩,谈何容易。 可她知道,以何氏与温千山的性子,若然知道那男子身上的玉佩便是货真价实她从小带到大的那一块,所谓仿造、所谓丢失不过谎言一场,只怕整个温府都会掀起一阵大风浪,她亦会被贴上“私德有亏”的标签。 “小姐明白的,邵月阁那边盯着小姐许久了,那次落雨阁的事情已经让三夫人很是不开心了。五小姐与三夫人都盯着了这边,这次若叫她瞅到机会,必会以此为题大做文章。”玲珑有些担忧道。 温清玉顿觉愁索,抚着额头:“所以此事要稳住阵脚,既然说是弄丢了,便要想法子找回来。要在一切不曾发生前寻回。” 只是,温清玉与玲珑都知道,那日聚贤雅阁里的那个黑衣劲装男子,什么都不曾留下,便是名姓,都不知道。 “呲咔。” 话音未落,温清玉坐定的桌沿被生生扎进了一支银色红缨的飞镖。 菱形的图案,飞镖头尖锐无比。这支飞镖恰好落在温清玉的眼前,可见这射出飞镖的人定是个善用暗箭的人物。 温清玉与玲珑下意识往飞镖的来处,即窗外看去。 窗外风声一拂,寂静无声。窗棂上影影绰绰的树枝光影此时带了几分生寒的凉意。 温清玉与玲珑面面相觑,看着桌沿上这突如其来的一记有些默契的对视。 定定一看,温清玉看到,在桌沿上一记飞镖之上,扎了一张小小的方布。 温清玉看了看窗外的平静无声,良久,伸出手。 “小姐,小心。”玲珑下意识拉住温清玉的手,有些紧张地提醒道。 三更半夜突然出现这东西,任是谁都会防备的吧。 温清玉瞧着玲珑,会意一笑:“不用怕,若是有心人想要害我们,完全可以不投在桌子上,我们就在这里不是么?” 听温清玉如此一说,玲珑思虑一番,方觉可信。 玲珑手松开。 温清玉缓缓靠近这块方布,用了力气将扎入桌沿的飞镖拔出。花了温清玉不少力气,可见这个用飞镖的人实在是个有功力的人。 “来蜀国宫找我。”方布上寥寥六个字。 玲珑自是一眼瞧清。 温清玉眉头愈是蹙得深了许多。 方布上拓印下的貔貅花纹此时实在刺眼。 是那个男子给她的信息。深更半夜来襄侯府便是给她一个时机去拿回玉佩?今日聚贤雅阁正厅外,他本可以将这恶作剧做到最后,终归落罚的那个是她。可他却给了她一个好理由,为她圆了一个谎。不过说到底,这青玉,本身也是他下手偷去的,好人也是他坏人也是他,实在恶劣。 蜀国宫?他在蜀国宫?竟是蜀国人么? 温清玉的手微动,不消片刻便是攥紧在了手心。蜀国人混入云国,所图为何? 温清姿身子大好,可邵氏对她却仇视无比。她若此时留个把柄,只怕会祸患无穷。 温清玉忽的展开方布,拢了拢,轻轻搭在了烛火之间。此后做事定要好好斟酌了。 不消片刻,方布便只剩了灰烬。飘扬落下。 19 针锋相对【夜里二更】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正值晌午,天色正好。 温府的花园里树木葱翠地极是讨喜,尤其在这疏疏落落的光线下,仿若游走在惬意的外郊草丛,安然舒适,怡然自得。 花园的凉亭里,古氏与邵氏正坐着饮茶。 石桌之上,摆放着几类果子,添了些桂花糕。 “邵妹妹近日气色好了许多,想来是清姿胃口好了的缘故。”古氏坐在小凉亭,眉眼低顺不见神色。 邵氏手中端着杯盏,手中执着杯口,敲击着杯壁,发出“咔咔”的声响。细眉一扫,冷哼一声:“清姿福薄,不免遭人算计,若不再保重身子,只怕这府里便就没有容身之处了。” 古氏眉头一动,抬头之间浮了笑意:“邵妹妹多虑了,府里上下谁不对清姿恭恭敬敬的呢。” “碧绰苑里那位小姐连和亲都能避过去,更是好运气。”邵氏与古氏一处深宅相处十数年,古氏的圆滑通润落在邵氏眼中自是通透:“我家清姿是庶女,自是比不得碧绰苑里生养的那位,可古姐姐别忘了,你家的清许亦是庶女。” 邵氏金贵,直性子。古氏居在温府多年,揽了不尽的人心,逢人便是笑意,自是不招邵氏的好。 何况落雨阁闹蛇之事,温清许的临门一脚,实在让邵氏心里扎了一根刺。 古氏笑意不动:“邵妹妹说得是,故而姐姐一直教导清许,莫要无事徒生事端。柳儿下场,时刻都要引以为戒。也可怜清姿了,都在邵月阁里闷了一个多月了,难怪前些日子心情不好,砸了小厨房送去的吃食。” 闻言,邵氏面色一黑,杯盏重重落下,敲击着石桌,发出一声响亮的声音:“当日的事情,何人才是祸首,古姐姐应该也是心里有数。” 见邵氏气上了心头,古氏不缓不慢:“终归是有因才有果,无风谁有能掀起浪,邵妹妹你说呢?” 当日若非温清姿沉不住气让柳儿往落雨阁里放蛇,哪里会让温清玉寻到机会反击,还让古兰园这边看了好戏? “古姐姐自是会这样说,清许当日的立场妹妹看得清清楚楚,清许自小谨慎尽得古姐姐真传,当日之事想来也是有古姐姐的份的。”邵氏眼中精光一闪,近乎犀利的眼神。 古氏堆着笑意,瞧着邵氏放下的杯盏落撒下的茶,递上了手中这杯:“邵妹妹说笑了,邵妹妹手握掌家之权,便是清姿犯了错,亦有邵妹妹您担待着,姐姐我也会看顾着,又怎会任由那几个孩子胡闹呢。” 邵氏也不接过,只定定望着古氏的笑意,一眼不及底,实在难分虚实。 “小姐,我们回去吧。”玲珑走在温清玉的身后,忧心道。 温清玉抬头淡淡去了一眼凉亭处,古氏与邵氏两道身影落在石桌旁,二人不知谈些什么。 邵氏背对着,古氏却眼睛尖着,收回眼神,漫不经心道,声音只得二人听到:“碧绰苑那位小姐这会儿也闲着无聊了。” 温清玉眼神扫了一眼玲珑:“过去瞧瞧,都在温府待着,总不能一直不见吧。” “是。”闻言,玲珑轻应。 邵氏听古氏一说,便知道温清玉来了,不经意觑了一眼,瞧着温清玉一路款款而来,面上却没有半分表情。反倒是古氏,笑着起身:“这园子里的景越发好了,二小姐也有兴致来瞧瞧。” 温清玉踏了台阶,面上溢了一抹笑意,微微欠了欠身:“清玉见礼古姨娘、邵姨娘。” 玲珑随之亦是施礼。 邵氏眼角一勾,悠悠回过身子,瞧着温清玉立着的地方,声音一扬:“嫡小姐坐着吧,这礼我可不敢受。” 古氏不言语。 温清玉闻言,也不说什么,立在原处:“清玉见两位姨娘闲聊,来问个好。问过了好,清玉便不扰两位姨娘了。” 她既非来示好,亦非来张狂。 古氏闻言轻笑了一声,状似关心问曰:“清玉且缓缓,我听说你丢了块玉佩,可寻着了?” 温清玉离去的身形一顿,古氏听了风声?古氏此言,便是又要生些事端了:“还不曾寻回。” “玉佩物小,天下之大,要寻回来不容易呢。”古氏寒暄道,眼神都关切了许多。 邵氏不以为然:“一块玉佩罢了,有什么稀奇?到锦绣轩里挑去,银子不够到账房支,便说是我让的。” 邵氏的话实在傲气。 古氏低头一笑,眉眼动了动,语气都变得扬了起:“邵妹妹是不知道,这块玉佩是老爷十多年前当年特意为清玉她求的,锦绣轩里可买不着。” “再好的玉佩都有个价,锦绣轩……”话音至此,邵氏方觉察古氏的弦外之音。 十多年前求来的玉。 二人眼神一对,心照不宣。 温清玉见此,道:“玉佩不过小事,就不劳古姨娘费心。” “玉佩是小事,温府的名声却是大事。”邵氏声音尖锐。 果不出所料,古氏突然提及,便是要让邵氏大做文章。 “若是不着紧的什么东西,我倒也不妨去管些什么。可那块玉佩,是清玉你的呀。”古氏讶异道。 温清玉看着古氏如此表情,大方应对:“古姨娘也说玉佩是清玉所有,玉佩遗失清玉自会寻回。” “若真是遗失倒也好了,没人晓得那玉佩的用处。”邵氏插话道。 十多年前温千山求来的玉,看顾了十年放到温清玉手上,便是为了他日良人定,落聘陪嫁用的。 寻到了奚落的话题,邵氏的口吻顿时刻薄了几分:“只怕是府里有人私德有亏,瞒天过海定下终身,不然怎么就胆子大着去逃婚,又恰巧遗了玉佩呢?” “玲珑前几日还瞧见了小姐的玉,小姐一直带着。”玲珑见着二人为难,解释。 邵氏恍若未闻:“你一回来便动了府中的格局,实在有本事了。” 温清玉离开,温衔代嫁。温清玉回来,温清姿挨了板子禁足邵月阁,柳儿被赶离府中,聚贤雅阁那趟集会亦是空置了邵氏。 自温清玉回来,似是样样事情都触到了邵氏的心尖,让邵氏失了权威。 温清玉暗暗一笑,扬了扬头:“邵姨娘此言差矣,并非清玉动了府中的格局,而是邵姨娘认为清玉动了府中的格局罢了。” 古氏坐在一旁,毅然不语。 “我身负掌家之权,自要维护温家太平,若有人想要在府中兴风作浪,我断断就不能答应。”邵氏放了狠话。 不置可否,温清玉痛快迎了上去:“正如邵姨娘所说,邵姨娘身负掌家之权,自当要以身作则,令温家平定安宁。” 邵氏对她的不喜,温清玉打小便看在眼里。邵氏与何氏的妻妾之分,清姿同她的嫡庶之分,落在高门大户的邵氏眼底,自是难能平缓这份气。 邵氏高门嫡女自当许配门户想当的人家为妻,当年若非情之所钟,妾心相许,任她的骄傲她如何肯进这襄侯府为妾? 幸好温千山纵使妻妾住了大半个温府,总还对她爱怜有加。何氏早产身子大损,难以掌家。也顾念她的心情,怕她委屈着不痛快,便将这掌家之权赋予了她。 可因了这妾室的名分,也叫温清姿成了庶女。邵氏这辈子,只得温清姿这个女儿,让她如何心甘? 以身作则,邵氏听着这四个字略略刺耳:“你是认为我其身不正?” 此时的场面有些僵持,古氏坐着,神色却淡定得很。终归这把火,烧不到她的身上。 温清玉一笑,话中有话:“清玉不敢。只是希望邵姨娘今后对人都可以如同对府中事物一般平等待之。” 正如温府上下都知道的。邵氏对待府中之事不遗余力,实在不让人留下痛脚。可唯独待自己的亲女儿,实在娇惯,邵月阁的下人都是以温清姿为天。 所谓父母之心,可邵氏的疼惜,以致骄纵。 “你。”邵氏一时有些失态,站起身方压住不快,却又不甘示弱,“若是将这些个时辰用来去寻玉佩,想来也该寻到了。二小姐私德如此,不若守在屋里多读几本《女戒》。” 温清玉自是明白邵氏话中深意,言语不惊:“多谢邵姨娘关切,玉佩之事,爹心中明朗。至于私德,五妹放蛇之用心,想来私德甚好。” 此言一出,邵氏便又记起那日之事。 “爹已在派人打探。邵姨娘与清玉一样,出不得这温府的大门。所谓各司其职,邵姨娘掌好家,想来爹已经很是开怀了。”温清玉悠悠放下一句。 温清玉探向古氏的方向:“古姨娘最是舒坦了。” 温清玉身形一动,放下一句便告退走了。 邵氏双拳攥得紧紧,瞪了一眼古氏,便也走了。 一直伺候邵氏的锦绣张望着只剩了邵氏一人,方靠近了凉亭:“三夫人精明,二小姐这趟回来也变了不少,夫人可要小心应付。” “邵氏从不信任我,估计这府里除了婉容居里的清浅,各个都要放上心了。”看着凉亭之外一处绿意,古氏悠悠道。 20 温府格局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傍晚时分,夏蝉嘶鸣,叫得绵长尖细。 邵月阁里,柳儿被杖责赶离温府,邵氏以掌家身份从娘家弄来了专门伺候的叶儿,名正言顺调过来,到底是自己的娘家人,叶儿用起来比柳儿更是顺心。 “夫人,好歹吃一点,饿着肚子会把身子饿坏的。”叶儿端着炖好的莲子羹。 邵氏心情不好,看着莲子羹,不知哪里来的无名火,生生便摔了碗。 邵氏手指伸得长长,神色黯然:“你瞧见了么?老爷又去那儿了,比上个月次数多了。” 已经这个月第四次了,总在这个时辰去。 “夫人宽心,老爷总还是最宠爱夫人您的。”叶儿安慰。 “这个月,他来了邵月阁六次,比上个月少了九次。”邵氏喃喃,九次,对于向来盛宠的邵氏来说。九次,真的好大的数目。 叶儿眼见邵氏如此少见的迷蒙,温言劝道:“夫人比碧绰苑的那位年轻貌美许多,不消多时,老爷便会再多往邵月阁这边来了。” “年轻?婉容居那个更年轻。”邵氏忽而一笑,笑中迷蒙:“真是奇怪,他竟然开始往那儿跑了。” 神情一动,怔怔望着叶儿。 “老爷的心思,终究是我们下人不敢揣度的。”叶儿轻道。 邵氏摇摇头:“共枕多年,我一直觉得他是最疼爱我的。” 叶儿虽是入温府时间不长,可听着府里上下的闲谈,都说着温千山宠爱邵氏的说法,何氏深居简出多年,早已不理府中事务。 再一想,却又看不清。许是为的旁的事情。 叶儿轻轻道:“五小姐挨了杖责,躺在床上那么久,这也缓过来了。夫人是五小姐唯一的依靠。” 迷蒙的眼神忽然清明,定定看着叶儿。看了碧绰苑的方向,念着叶儿方才的话,笑得美貌如花、自信骄傲:“清姿这顿板子总不能白挨。温家受宠的那个从来便就是本夫人。” 古兰园里,锦绣侍候着古氏与温清许用膳。 锦绣瞧着碧绰苑掌灯的方向,碧绰苑称病多年温千山都只是言语问候,这个月的确往那头勤快了许多。 看着表情自在的古氏,锦绣有些奇怪:“老爷去了碧绰苑,夫人倒是半分不难受么?” 古氏神情不变:“有邵月阁那边难受着,我为何还要难受?” “自从上次的筹资集会之后,老爷似乎开始着紧着碧绰苑了。”锦绣若有所思。 “应该说,他一直没有忽视碧绰苑。”古氏细眉一挑:“你以为碧绰苑那个真就是省油的灯了?” 温清许闻言,放下了手中的动作:“嫡母多年卧病在床,不理府中事了。” “呵呵。”古氏摇了摇头,不以为然,“她当年也是当过家的,手段凌厉着呢。若非半路杀出葛素怀了个温衔,她倒也不会摊了这身病。你看着她现在似乎弱不禁风,那是你没有见过她的脾性。” 温清许头一低,记忆中的何氏,似乎真就是一身孱弱的模样:“嫡母的脾性?” “老爷心里一直歉疚着,这么多年都没有勇气见她,现在终于想见了……”古氏低低吟道,“终归是十多年没有做声了……” 碧绰苑厅中,这是这个月温千山第四次留在何氏院中用晚膳了,只限于用晚膳而已。温千山与何氏相敬如宾多年,熟悉却疏离,似乎成了习惯了。 “绰君,我请了御医明天来府里给你看看,你的病这么多年了,总是不若当年。”温千山挑着菜,低着头,似是随意一说。 何氏起箸的动作一顿,声音平静:“老爷有心了,既然是病,这么多年了,终归不能跟从前一样了。” 温千山沉默了良久,不知想了什么。 温清玉坐在一旁,总觉这气氛有些僵。自她有记忆以来便有一个感觉,便是二人之间的感觉不同于寻常夫妻,中间似是隔了一层,何氏对待温千山的态度也是十分客气。 除却当日温清玉跪在府外,何氏下跪请求。这府上似乎除了温清玉一人,其他什么都勾不动她的心情了。 这病随何氏十数年了,自温清玉早产便带着。除却以命妇身份入宫,旁的时候都以此为由闭门不出。 温清玉执着木箸,见这场面有些尴尬:“娘,终究还是看看,宫里的太医总比府外的大夫好些的。” 何氏自是听出了温清玉的宽慰之意,默然应允。 温千山方是安心。 用过膳,天色也晚了。 “清玉,小厨房那边熬了药,你去看看可好了?”温千山坐在原处,道。 温清玉略略一怔,自是明白了温千山支走她的意图。眼神觑了一眼何氏的脸色,温顺一低:“是,爹。” 院子里起了风,风拂衣袂,衣袂绝尘。 “玲珑,小厨房那边让喜儿去看看,你替我把安子找来。”走出碧绰苑的正厅,温清玉冷静淡定道。 厅内二人坐在原处。 “绰君,清玉都大了。”温千山先开了口,却是重重一声叹息。 何氏表情有些冷淡:“老爷已经放任妾身多年,便该一直如此。” “你知道,我一直都很想治好你的病。”温千山道。 何氏抬了头,眼神坦然:“身体好医,心病难医。” 温千山低沉的嗓音多了情绪:“葛素与衔儿都不在了,难道还不能让你放宽心么?” “一根刺,扎进肉里,就算□□都还会留道痕迹。”何氏淡淡,“老爷该回去了,不然邵妹妹那边便要急了。” 留膳不留夜,是何氏对待温千山的方式与态度。 岂知话音未落,便有宫里来的太监进了来。 面前此人中年有余,发鬓飘白,肤白无须。身着宝蓝色宫制衣装。温千山与何氏皆是一眼认出,此人便是皇帝身边的徐公公徐连海。 徐连海弯了个躬:“侯爷、夫人有礼。” 徐连海随当今的云王陛下多年,一路从太子宫伴驾御书房,是宫中资历深厚的老人,亦是君上身边的红人。 二人的对话终止。 温千山起身:“徐公公大驾光临,不知可是君上有旨意?” “军饷的筹资银运至淮阴途中被山贼抢夺,损失惨重,君上有旨,传侯爷连夜进宫商议。”徐连海久随云王,说话风云不惊。 何氏下意识看了一眼温千山。 温千山闻听筹资银被抢,旋即便皱了眉,便是二话不说,披了衣服便走了。 温清玉是嫡女,早早便离了碧绰苑成长。虽说平日里何氏也会来关切几句,却一直没有瞧见对她说过什么多贴己的话。 这趟闹蛇之事,何氏方紧张了将她接进了碧绰苑。 温清玉坐在碧绰苑的副卧她暂居的地方,落雨阁其实老早便张罗好了,只是何氏不提,温千山不说,温清玉便也顺其自然、理所应当地住在碧绰苑。 “小姐。” 温清玉思绪被拉回,只见安子此刻正站在她身前,恭敬立着。 温清玉目光灼灼看着安子:“安子,你在府里待了多久了?” 安子奇怪于温清玉的问题,却也答道:“不多,从出生便在府中,至今二十多了吧。” 二十多年了。 温清玉状似冥神闭目:“上次的事情,很感谢你的帮忙。这次,又有一桩事想要问你。” 安子咧开了嘴:“小姐且说。” “我娘当年生我之时为何会早产?”温清玉眼一睁,一眼便盯着安子闪躲的眼神。 “请小姐恕安子的罪,小姐让安子做其他事情吧,此事老爷吩咐府中不得多言。”安子笑意不见,甚是为难。 温清玉瞧着安子的神情,不得多言? 悠悠站起身,声音亦是寻常无比:“你对我娘忠心,故而对我也是言听计从。我只是想知道更多关于爹娘的事情,毕竟我也该是当事人,不是么?” 温清玉是何氏唯一的孩子,亦是她早产留下的独生女。 安子觑了一眼温清玉认真的脸色,方无奈:“当年主母的胎象很稳……” 此时,古兰园里温清许有些好奇于古氏的话:“娘,你说嫡母是个做事雷厉风行的人,可是女儿不懂,究竟是为何她便会甘心放下了这掌家之权,自此闭门不理了?” “此事若要追溯,便要追溯回十多年前了。”古氏的记忆似乎飘得远了许多,便是连声音都飘忽了些,“当年府里她是正妻,我是妾室,那时候……” 天□□晚,温府里一片沉寂,温千山乘着小轿随着徐连海入宫觐见,小轿来回晃悠着,吱呀吱呀。邵月阁与婉容居里平静着,碧绰苑与古兰园外院中的蝉鸣嘶叫地更是缠绵细长。 21 十里红妆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十九年前的春天。 温千山只是个立过几场战功的将军,不曾显赫,却也在京都小有名声。而温府也不若此后这样金碧辉煌。 少女情怀总是诗。云都绣楼花廊下,拥了许多人,不,准确来说,拥了许多男人。 只见廊上一人黄衣飘飘,纤腰袅袅,月貌花容,娇羞一笑间几多花难较。眉眼间绘着的朱砂点绛映着唇口娇盈小巧,眸中神采轻飞,一方长袖,两方罗帕。 云都的花街绣楼,是云都十多年前有名的好地方,城中众多女儿家都爱在此抛绣球揽缘分。 绣楼之上的,正是上个月辞官养老偏安城中一方的左相何程的幺孙女,有云都才女之称的何绰君。 今日,是前左相何程的孙女何绰君抛花球的日子。 廊下一块拥满了人,都是为了张望云都才女的美貌,做一做成为前左相孙女婿的美梦。 城中谁人不知,若有人有福气娶了何绰君,莫说美人拥在怀,便是今后的仕途前程,都会一帆风顺。 何绰君手中拉着绣帕,两只手稳住绣球,低低张望。 廊下拥挤着许多人,他们朝着廊上仰望。 良人打马身旁过,一顾一盼一回头。你情深款款,我含情脉脉,几乎是每个女子心中惦念的唯美场景。 一男子一身高挺,自信的头颅扬着,意气风发。他此际骑着一头青鬃马,握着马缰昂然而来。 有种感情,与时间无关,与心情无关,只为那心头的一点,那种瞬间心动的悸动,便足以倾心。 她不需要别人的仰望,只这样一人一马,浅浅守望,便好。 她嫁了他,明媒正娶,她坐在花轿,笑靥如花,韶华一顾也十里红妆美了一发。 他步步升高堂,她深院守他在心房。 整整一年有余,她腹中无信。她不怕人言可畏。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他尚且不曾着急,她却已经为他张罗纳进了古氏。是为了他的后还是为了她的位,只有她知道。可笑的是,就在古氏进门的第二天,她被大夫告知身怀有孕。 不久,府中出了奸细,窃了温千山书房中的军机图。 得知消息的下一刻,她手段少有的凌厉,确保切断消息传递的途径,她将所有与此事有嫌疑的人排查后全部以府中盗窃罪杖毙,终是在一个家仆的遗物中寻到了用布包起的军机图。 如此手段,府中不安骚动瞬间肃清。 之后温千山被困山木岭,她权衡利弊,拿了书房的将军令,调了皇城的守卫,裹着肚子便筹谋借三十六计中的围魏救赵救下了温千山。 人人背后都道何绰君温婉明媚之后是狠辣的手段、就连性子都不似女子的坚毅。是个当世的奇女子。 山木岭,温千山怔怔看着那个小腹隆起却倨傲无比的女子。看似弱不禁风的外表下,偏偏有这样的凌厉机敏。 同时,就在温千山突围而出的那一晚,她也看到了一个女子。他收留了一个唤作葛素的女子,人如其名,女子生得素净。她是罪臣葛缨之女,与温千山的相识早在他们成亲之前。 这个唤作葛素的女子怀了她夫君的孩子,就连腹部都比她的腹部大。大了两个月。 她终于明白对于孩子他不是不急,而是不需要急。 女子的无奈,何绰君的无奈。 怀了孩子,那便让她进了温府罢。而名分,却迟迟未有。 看着葛素的小腹,何绰君明媚的笑意愈发少了。 而温千山,不似战场上的意气风发,整日不见这两个女人。迷茫着自己的心意。那一日山木岭的绝尘风姿,怎地不叫人惊艳?这两年的娇嗔巧笑,怎会刻不入他的心? 他看着她日渐消瘦,兴趣寡淡,就连从前说话时眸中溢出的神采都不见。 何绰君怀着孩子第七个月的时候,葛素主动来了碧绰苑。 二人开诚布公。 葛素一身素净,腹中胎儿已经足月,不期何时便会降生:“夫人,求你给我跟孩子一个名分。” “你是罪臣之女,给不了名分。”何绰君直截了当。 “我知道我身份不如你,可给不了名分,你至少……明明就可以在府中给我一个位分。”葛素妥协。 何绰君明眸此际恍若虚幻,盯着她的眼睛良久,方道:“你这么想要一个位分?” 闻言,葛素有些激动:“古琴也是温家的妾室不是么?” “她是我亲自接进府里,承认的妾室,可是你的位分,我不会承认。”何绰君的声音平缓。 “就算我不足惜,可是我的孩子需要一个名分。”葛素拉了何绰君的裙角。 何绰君低头看着她:“生母尚且不可入宗庙,孩子的名分怎么有?” “何绰君,你不要欺人太甚!” 何绰君唇角一勾,似是嘲弄:“让你生下这个孩子,已经是我最大的容忍限度。” 一念天堂,一念地狱。 “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可是我的孩子,一定要有一个名分。”葛素近乎癫狂,手狠狠一提,何绰君裙角一动。 身子一重,何绰君一时难以设防,唯一的反应便是用手肘撑住,尽量着地之时不接触肚子。 手肘一痛,何绰君身子力量几乎被抽离,腹中痛到痉挛。却还是要护住自己的肚子,手一掀,便要让葛素离开她。 葛素手一松,人亦被这道力量逼得后退了几步。 何绰君喊叫不出,只觉身子被抽离一般。 此刻的她,只能自己找人来救。她的孩子,不能就这样离开她。 额头冷汗直冒,却要让自己冷静,眼睛一尖,抓了桌布的一角,花了全部力气一拽,桌上的茶杯茶壶一股脑儿的全都落到地上,砸的粉碎。 葛素被这一幕吓得连连后退,她也只是一时鬼使神差,此刻见着这情景,方觉自己方才做了这样的出格事。 碧绰苑内室的门被推开,温千山见到何绰君身下涌现出的粘稠鲜艳的殷红,又见葛素如此惊慌失措的神色。一时愣住,却又及时反应过来,抱了何绰君便召人传府里一直备着的稳婆。 葛素惊魂未定,看着温千山紧张抱着何绰君的背影远远而去,手亦是抚上了自己隆起的腹部,瘫倒在地,痛苦□□。 大和三年的那一天,温清玉与温衔同日降生,温清玉年长两个时辰。 何绰君下身涌了太多血,元气大伤,身子大不如前。因为葛素的事情,她对温千山已经失去了信心。她不是个多小气的人,若他亲口跟她说要纳妾,她便是多难受都会同意,便如为了他的子嗣同意古氏进门一样。 可是这样的先斩后奏,她却倨傲着不肯认输。 此后,何绰君便一直深居简出,避开温千山。掌家之权轻弃,自此两耳不闻。 而葛素,在生下温衔后没有多久便去了,始终没有熬到被温家承认的时候。 温千山被拦在门外多次,便也心中愧疚,自此不进碧绰苑搅她清净。 十七年,何绰君的性子愈发淡薄,笑意也几乎没有,便是那些性子都被压得棱角全无。 …… 温清玉听着安子这样一说,方觉温千山与何氏二人之间如此疏离的交流也是有些缘由。 女子一生的期望,便是她看重的那个男子。何氏倾覆了终身,可以不顾名声,不顾性命都要保全温千山。然而真心被踩在脚下,又如何能不心伤?人生若只如初见,他们自是回不去初见模样了。 “小姐,时隔多年,夫人不想听到这些事情。”安子低着声音道。 温清玉低垂着眸,沉吟着。轻应一声:“我知道。” 却原来,看上去温婉良善、弱如扶柳一般何氏,也曾经那样骄傲过。也可以笑得一脸明媚手段凌厉。 “落雨阁之事,夫人都知道了。”安子道。 温清玉一怔。说来安子最最看顾的便是何氏,当日落雨阁闹蛇之事的因由,想来安子也不会瞒着。 “小姐现在是夫人最后的期盼。”安子落下一句,便轻声告退。 看着窗外疏疏落落树叶印下的斑驳黑影,温清玉眼神迷离。 何氏也曾经那样女儿家心性过。 只是她心中那个良人,不是真正的良人。 古兰园里,温清许似才缓过了神:“娘你说得都是真的?” “听来似乎很不可置信,但是她真的就这样做了。大着肚子去山木岭救你爹。”古氏声音飘远,回忆绵长。 古氏口中那个手段狠辣、性子倨傲的女子真就是温府的主母么? 温清许皱着眉。 “是不是听着觉得有个人跟她很像?”古氏道。 那个人是…… “邵音很像她,很像当初那个性子没有磨平的她。”古氏苦笑一声,“怀念着从前拥有却没珍惜的东西,是人的本能。” 22 太子示好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温千山被召入宫,深夜方归。 那一笔筹资银被山贼所劫,而被劫走的地方,恰好便是山木岭。 云王一朝令下,便是让温千山刻日带兵前往剿灭。 古兰园温清许房中。 木桌之上,是一幅描绘山木岭地势的草图。 山木岭处于雍州地带,离运送军资前往的扈牧城相隔并不远,那处早前征战频繁,早有不少人受战火荼毒,落草为寇,无法回头。 温清玉指着桌上山木岭的两边峡谷,“山木岭易守难攻,若要打入那些山贼的巢穴自是要花上不少力气。” “玉姐姐说的不错,可山木岭那些山贼虽是乌合之众,但也坐着山头许多年了。”温清许亦是随之分析道,“对于这种易守难攻的地势,围困自是比强攻要好上许多。不过……”随之皱眉。 温清玉亦是蹙着眉:“这笔筹资银不下,没有军资,就是围困只怕也是损伤自身,两败俱伤。” 温清许同意地点头,看着温清玉所指之处:“围困并非良策,因此一定要寻到对策,速战速决。” “地势者,交兵重宝也。”温清玉看着山木岭险峻地势,“山木岭易守难攻的地势势必会成为攻破山贼巢穴的障碍。” “山木岭一役,若无取胜良策,便只有围困一条。山贼巢穴有多少粮草,尚是未知之数。”温清许冷静判断,深觉围困这条路难以行通。 温清玉闻言自是赞同:“因此必须要出奇制胜。” 况且筹资银的用处正是用于军需,军资被山贼所夺,军心自会大落,此时若以这种时间较量来对抗,只会自损三千。 云王促成温千山带兵去山木岭,自是看中了温千山的资历与军中的威信。温千山几乎是云国的常胜将军,山木岭一役如有温千山坐镇鼓舞,军心自是可以整饬。 “每年夏天到了末了便会涨潮,听说雍州的和衣城漫了水,这趟水与往年一样来势汹汹,淹了不少人家,造成的损失也不小,朝中正在商议解决之策。”温清玉看着草图之上山木岭周围的地势,手轻轻一绕,自是绕着雍州城一块地域。 温清玉一时换了话题,温清许一怔,却瞬间反应:“爹征战多年,我们可以想到的,想来爹他们也会想到。兵贵神速,出奇制胜,自当所向披靡。” 二人对视一眼,会心点头。 襄侯温府书房。 温千山立在书房桌案的正位,身前,是一路追随温千山多年的魏晋,魏晋身当温千山军中先锋,是温千山的得力干将、几乎成为其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桌案之上,是一幅详尽的雍州地图,当中红黄色的点交缀在地图之上,有些军中资历的人都可以看出,这不单单仅仅是地图,更加确切地说,该是一幅兵力分布图,当中红黄色点正是云国在雍州的兵力分布与云国探子探得的近年山贼出入分布。 “山木岭地势险要,将军觉得应当从何处攻入为好?”魏晋恭敬立在温千山身前。 当年潍城之役,魏晋为温千山挡下箭雨,险些身死异乡。若论对温千山之忠心,温千山手下诸将之中魏晋敢认第二,自是无人敢认第一。 温千山指着山木岭最是险要的地势之处:“你觉得这处地方如何?” 魏晋自是认出温千山手指之处正是山木岭地势最严峻之处,山木峡。从此处攻入,无疑是难上加难。 温千山看着魏晋的表情,自是明白魏晋心中所想:“易守难攻,于他们而言,既是好处,亦是害处。” 魏晋面上不解,跟随温千山多年,温千山作战向来巧计。 温千山淡淡道:“易守难攻的地方最是容易成为自己的坟墓。与其死攻驻守峡谷之外,不如来一招瓮中捉鳖。” “将军应该知道,此际军中人心动荡,不宜久做围守。” “自然。”温千山面色有些凝重,“我十七年前曾经困在那里过,清楚那里的地势有多难攻入。” “那将军便该另作打算了?”魏晋道。 温千山不以为然地摇摇头:“非也。正是因为我曾经困守过那里,因此更加知道若是以外力冲击,山木岭的这处峡谷会怎样不堪一击。” 魏晋疑惑:“外力?” “君上正为雍州城中的大水着紧,赈银一丢,更是烦恼国库不足。此际大水湍急,来势汹汹,若可将雍州城中的大水引向这处峡谷,逼得盗贼来降,自是一举两得。”温千山手中指着的那处峡谷正是当年他被困山木岭,层层退避而困守的峡谷。 若要知道那群盗贼最怕怎样的攻势,他所能想到的,便是当年的自己多害怕对手出怎样的攻势。 翌日,温千山禀受云王诏书,将军令一记,亲带兵马离开京都剿匪。 温千山心中有了筹谋,自是信心满满得离开京城。 此后多日,宫中的妗妃时常传召何氏入宫闲谈,赏赐也多了些。妗妃的父亲是朝中的右仆射,深得君上信赖。 妗妃也是宫中得宠的人物,入宫多年地位一直屹立不倒。只可怜无子承欢,抚养的九公主亦是抱养,自是成为一大缺憾。 宫中母凭子贵,自是人人信奉的天条。 数日后的碧绰苑里,温清许第一次来造访:“玉姐姐近日清闲,清许也是无趣地紧,怎么也不见玉姐姐来古兰园里陪清许说说话?” “坐。”来者便是客,温清玉示意温清许坐下。 玲珑立在温清玉身后默然无言。 温清许没有推却,大方坐下:“玉姐姐的落雨阁都收拾好了,相信不会闹蛇了。” 温清许自是话中带话,温清玉察觉,只道:“能安生些这便好了。” 下一刻,她环顾了温清玉住的侧室:“这里终归还是不若玉姐姐的落雨阁自由,好歹是自己的院子。玉姐姐住在碧绰苑久了,总还没有忘了落雨阁是何模样了吧?” 温清玉浅浅一笑:“自然不曾忘。只是宫中近日频繁来人,碧绰苑总不能无人看护。” “爹带兵离京,妗妃娘娘便是在为温府看顾着嫡母。”温清许轻轻道。 温清玉闻言,道:“君上多疑,妗妃娘娘有此动作想来是有君上亦或者右仆射大人的暗示。” 温清许眉头一蹙,似是思索一番。温清玉望着温清许,却想听听她的分析。 “玉姐姐多心了,妗妃娘娘平日便喜欢与嫡母闲谈,近日不过是召唤得频繁了些。”温清许面上依旧挂着笑意。 温清玉自是察觉温清许的避重就轻。 温清许笑意淡淡,看来真像是真心的宽慰一般。 温清玉一笑应之。 温清玉不是傻瓜,若真因为先前的几桩事情便认为温清许会向着她,那她未免太过天真。 温清姿那桩事,并不是因为她们真的姐妹情深,而是各取所需罢了。 说来温清姿这些日子虽是解了院子的门禁,可以在府中四处走动,比起往日里的骄纵品性终归还是收敛了不少。只是温清玉若是见着了邵氏,她的冷言冷语的总还是要应付几句。 二人正说话间,喜儿端了一个明红色的盒子轻手轻脚地进了来。几人的目光都引了过去。 温清玉觑了一眼,玲珑会意,自是上前掀了红盒子。 只见盒子正中央正盛着一只翠玉雕成的玉如意,手工细致,纹理尚且明晰,看来似是近日由名师之手雕出的精品。就连玉如意的玉身刻上的“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几字纹路都尚且崭新着。 玲珑瞧见了玉如意侧身的这些字,只觉面色一重,瞧了一眼温清玉的脸色。 这几个字,是她亲手所写,可那几个字,早被他弃如敝屣。 温清玉自是也瞧见了这些字,收回了目光:“送回去。” 温清玉的话少有的冷硬,温清许坐在一旁却面色不动,只定定听着。 “可是小姐,这次已经是太子殿下这个月送来的第八样玉器了,送来的人说了,小姐不收,太子殿下还会再送的。”喜儿手中捧着红盒子,道。 “若是送不回便拿去当铺当了。”喜儿话音未落,温清玉又道。 玲珑自是听出了温清玉口中的不耐,合了喜儿手中的盒子,低低对着喜儿道:“听小姐的,去当了吧。” 喜儿见玲珑一脸正经,又见着温清玉并未有任何心疼之色,便欠了欠身,退了下去。 “玉姐姐真是大方之人,这玉如意价值不菲,归了当铺可真就暴殄天物了。”温清许瞧着喜儿离开的背影略略感慨道。 温清玉唇角微勾,不置可否:“是么?” 闻言不语,温清许眼睑一低,若有所思。 23 勒令返京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山木岭一役,说来自是容易。只是要将雍州和衣城里的大水引到山木峡也是一样大工作。 温千山到达雍州的第一天便以兵力将困守住山木峡,由先锋魏晋留守峡谷。继而召了和衣城的县令商贾。县令苦于民生,商贾愁于生计。温千山在云国百姓心目之中本就是安全感的象征,如今能够解决和衣城中的水患,这燃眉之急可破,和衣城里的官商自是答应一力配合。 于是,雍州城中自是一番大规模的浩浩荡荡。困守山木岭的士兵在魏晋手中亦是有素。 雍州水漫和衣城,倾倒了不少人家。 借大禹治水引水而渡的方法,这场剿匪任务直直进行了大半个月。 大水一如初衷涌进峡谷的当天,山木岭中贼匪死伤大半,第四天,山木岭的水渐渐退却,而温千山却接到了云都君上勒令返京的召回令。 半个月,温府之中,何氏时时入宫陪着妗妃,邵氏的冷言冷语还是没有变,而太子伏引仍然照着自己的心意往碧绰苑里送东西。 而温清玉,似乎与古兰园的温清许有了一种新的默契。 两个人几乎是每日坐在花园听着安子从府外听来的关于山木岭的消息。 “小姐您尝尝,这是小厨房刚做好的桂花糕,茹姑姑说,刚过了夏天,院子里就快又有桂花开了,这些都是用去年晒的桂花做的,香醇着呢。”玲珑手中的方碟放置到二人面前。 方碟之中错落摆放着一溜通体白润的糕点,凉亭外清风一拂,桂花糕散出的清润恬淡的桂花香直直扑面而来。小厨房那边的人皆是心灵手巧的,搭配起糕点水果自是十分得宜。 “碧绰苑的小厨房比古兰园的可贴心多了,清许算是沾上了玉姐姐的福气了。”温清许素手执起一枚桂花糕,闭了眼睛轻轻嗅了嗅,道。 温清玉但笑不语。温清许吃了小厨房的糕点也有几天了,还是这样客气。 “安子,老爷不在府里,你这小子整日就往街上跑。今日又探到什么了?”玲珑站在温清玉身后,瞧着每日都会出现的安子习惯性调侃道。 温清玉轻轻咬了一口桂花糕,嚼烂咽下,动作优雅:“水都引到了山木峡,想来那些山贼都降了吧?” 安子道:“那些贼匪都是亡命之徒,和衣城引过去的水已经让他们死伤了大半,可他们还是负隅顽抗。” “那就守着,有了新的消息就来告诉一声。”温清许眼睛都没抬,道。 以温千山的耐性,山木岭的山贼一日不交出劫走的军资,围守在山木岭外的士兵便会一日不撤走。温千山带兵多年,对付这些山贼二人对他还是有信心的。 “回小姐,如今街头巷尾的人都知道,君上已经下了旨意让老爷丢下那边的事情回京。”安子又道。 “顶换主将是军中大忌。”温清玉皱着眉。云王此番动作意欲何为? 与温清许面面相觑。 温清许低头思索,问安子道:“那边现在是何人接管?” 安子摇摇头:“君上并未委任哪位将军前去接管,当时魏晋魏先锋留在雍州善后。” 温清玉、温清许二人皆是听出了当中味道。 山木岭之役已经落定,胜券在握,剿灭山贼,搜出军资不过是几日之间的事情,其余事情交由旁人收尾自是可行。 况且君上手握生杀大权,生性多疑。与蜀国之间的争夺暂时告一段落,如此做法也是为了巩固自身的权威。 再联想半个月以来宫中妗妃的频繁召唤,这种想法也并非是空穴来风。君上是想牵制军权了。 半个月,温千山这一役真算是近年剿匪时间最短的了。 “今天嫡母回来应该就会有说法,毕竟消息是宫里传出来的,宫人口中是没有秘密的。”温清许低眉,略略沉吟道。 “小姐,太子殿下来了府里,正在大厅候着。”正说话间,喜儿呼吸紧张着前来通报。 伏引?近日殷勤着往碧绰苑里送玉器,今日竟然亲自来了? “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玲珑瞧着温清玉脸色一变,旋即便道。 温清玉面上一怔,温千山被君上调返回京的消息刚到,太子伏引便来造访…… “太子殿下对玉姐姐的用心温府不少人都见着了,况且爹就快回京,是非正多,玉姐姐该是去见见的。”温清许看了看温清玉的脸色,低声劝道。 每次看到伏引,温清玉脑中便会忆起那晚的事情,那种刺骨的恨意直直令她难以释怀。但是温清许此言十分在理。 “小姐若是身子不适便让安子去禀告太子殿下。”玲珑心思剔透,跟随温清玉多年,如何看不出温清玉这表情所代表的含义? 以身子不适为由,是最简单有效的借口了。 温清玉理智驱使,手一抬:“不必,尚且未知太子来意。” “玉姐姐去吧,清许在这里候着玉姐姐你。”温清许唇角勾起,对着身后立着的锦绣道,“锦绣,你回去给我拿件披风来。” 锦绣端详了一眼,微微欠身:“是。” 温清玉瞧着锦绣转身离开向着古兰园的方向而去,再瞧着这凉亭唯有了温清许一人。起了身,“随我去见太子殿下。” 安子与玲珑跟着温清玉离开,锦绣早已走远,温清许坐在原处,瞧着温清玉三人身影渐远,盯着温清玉的背影,温清许眸中一转,低眉之间唇角轻勾。 穿过凉亭外的花花草草,过了几处院子,便出了温家的后院。沿着长廊一路往正厅方向而去。温家招待客人,一般都是在侧厅接待,但君君臣臣,太子前来造访,自是要以正厅接待。 温清玉一身紫衣出现在正厅之外。 伏引眼中一亮,面上欣喜,却要靠近。 温清玉直直迎着伏引的目光,瞧着伏引靠近。恭恭敬敬、大大方方膝头一弯,福身施礼,声音疏离冷清:“臣女温清玉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秋。” 似如凉水一灌,直浇得伏引身子一僵,僵在半路。 “你先起身。”伏引回神抬头便瞧见了安子与玲珑立在温清玉身后,面上忽有不快,不耐道:“你们都出去,把外面的人都叫走。” 安子、玲珑面面相觑。 温清玉稳稳直起身子,眸子低垂,眼睑几乎合起:“太子殿下口谕已下,你们照办便是。” “是。”安子、玲珑异口同声告退离开,正厅之外的下人们亦被打发离开。 伏引的瞳孔中映着温清玉的模样,这身紫色,一头珠翠,久不言语。 “太子殿下请进。”温清玉声音一扬,提醒着伏引。 温清玉头颅抬起,眼眸如水。此刻的她还站在正厅之外,而伏引,正站在正厅门口不远处,二人相隔的距离,不过一丈之远。 伏引适才反应过来。 二人齐齐进去正厅,却是伏引先开口说了话:“虽是我负你在先,可你从前也不曾对我口吻这样的冷淡疏离。” “哦?”立在正厅,温清玉轻“哦”一声恍若未觉,“太子殿下也不曾像现在这样幽怨的口吻。” 其实二人之间的那一段记忆,岂止是片言只语可以说通的。 温清玉是深闺女子,高门嫡女,大门不出,所能接触到的男子,除了温千山与府中的下人们,细数起来真的没有几个。太子伏引,曾经是她心中最最柔软的一处所在。 似同当年的何氏,一头栽了进去,于是母女二人都被“情”之一字伤了一伤。 幼时那个白马少年,几乎是她最青涩的韶华守候。他细数着与她的情意,奔溃了她的理智,用着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占据了她的心。 可当那个和亲旨意下达之后,一切便都变了。 甜蜜作无情,往往才是伤人利器。 他的怯懦自私、对失去权势的恐惧感在那一刻无限放大,她的理智终于回来了。他的心里兴许是有她,只是那个位置太小。 他伤她之深,一个死过一次的人,对他的心早就随了那日的护城河水冲刷而去了。 二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冷,周遭死寂无声,正厅之中的二人皆沉默良久,此刻正厅的地板之上,仿佛落下一支针都可以听到。 凝重的气息带动了空气的温度,似连空气都稀薄了几分。 “清玉,我已决意要娶你。”良久,空旷的正厅之中,太子伏引声音一扬。 温清玉眉头一低,反应过来却是周身一震,抬起头,眼中少有的愕然。 太子伏引凝视着温清玉,眼神无比坚定,重复着证实道:“清玉,我要让你名正言顺成为我伏引的太子妃。” 24 下旨赐婚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清玉,我已决意要娶你。”良久,空旷的正厅之中,太子伏引声音一扬。 温清玉眉头一低,反应过来却是周身一震,抬起头,眼中少有的愕然。 太子伏引凝视着温清玉,眼神无比坚定,重复着证实道:“清玉,我要让你名正言顺成为我伏引的太子妃。” 神情凝滞一瞬,温清玉嫣然一笑:“太子殿下的笑话真的很好笑。” 转身欲走,却被伏引从身后拉住。 伏引的面上隐忍,望着温清玉的背影无比悔恨:“我从前便答应要娶你的不是么?”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 那日公子小扇,阡陌凉亭,他为她画小像,承诺她是他认定的太子妃。 “时过境迁了。”温清玉的声音隔了正厅凉薄的空气传入伏引耳中,“太子殿下也说是从前了,从前你会为了你的太子身份、锦绣前程抛下我么?” 温清玉一言如同六月飞霜,打入伏引心上,凉透了痴狂。 手缓缓松开,却仍是痴痴道:“可是现在不是更好么?” 现在不是更好?是啊,他拥有现在所有,她亦可嫁他,不是更好? “太子殿下所言甚是,但是……”温清玉绝然回身,目光穿透他痛苦的眼神,音容淡漠,“就像一根刺,扎进了心里,若是□□,便是鲜血淋漓。” 这根刺,刺进了心里最柔软的那一处,丧了她的命,绝了她的念,断了她的痴。 足下一动,温清玉返身便走,身影绝然。 伏引立在她身后,手心攥紧。 下一刻,伏引的声音骤然响起:“你爹很快就回京了。” 温清玉身形一顿,脚下停止了动作:“我知道。” “我会让父王下旨赐婚。”伏引的口气顿时变得冷硬,似有一种不可否决的威严。这么多年的太子身份,如此口吻早就为常。 下旨赐婚? 温清玉冷笑:“我爹是不会同意的。” 暂且不说当中牵扯的权势利弊,温清玉自小随着的玉佩没了,陪嫁之物便就没了,温清玉便会被扣上私德有亏的帽子。以温千山的性子,一日寻不回玉佩,便是要留着温清玉到老。 生而随玉,陪嫁之物断是不可替换。无解。 他难道以为他的心意便会是温千山的心意么? “父王急召你爹回来,你不奇怪?”伏引的表情充斥着不以为然的笑意。 望着温清玉漠然的背影,伏引又道:“父王已决意整改军权,兵马调任即将大动,你爹功勋卓著、功高震主,早已为父王所忌。这次兵马未退,主将先回,便是右仆射大人牵制军权提出的第一计。目的便是为了君权一揽,兵权牵制。” “我爹若有不臣之心,岂会等到现在?”温清玉朱唇轻启,却是心中一颤。她心中早有这种预警,只是云蜀两国此时只是暂停干戈,君上这样急迫便要收揽兵权,又是因为什么? “你爹的忠心天下人都看在眼里,可正是因为如此,你爹才更会让父王忌讳。”伏引上前一步靠近温清玉,走到了温清玉身后,手轻轻搭上温清玉的肩,“嫁给我,成为我的太子妃,我会守护温家、守护你。” 忽觉一股寒意袭上心头,温清玉只觉肩上一重,旋即大惊,手下意识拍开伏引搭在她肩头的手。 帝王之心,往往最是难以捉摸。所谓伴君如伴虎,历史上功高震主身死族灭的实在比比皆是。 温清玉看着眼前这个手中握着筹码,条件诱人的男子,她从前的良人。是,从前以为的良人。 面前这个男子,一身贵气的明黄色,盘龙衮服。他当初可以为了他的身份权势放弃她,今后也可以为了他的大权在握放弃温家。 他以为她是当初那个拿情爱迷失心魂的那个她? 思及至此,温清玉摇了摇头,望着伏引:“温家的命运,自有天意。而我的命运,不由太子殿下您费心。” 她转身便走,这一次,绝不驻留。 身后,是伏引呼喊着:“你爹那么忠君,父王的圣谕他会违抗么?” 无言。 伏引立在原处,不再追赶,却笑得得意、胜券在握。 温清玉决绝背身而走,却心下忧虑。 以伏引的执着,若是温千山坦言相告陪嫁之物有失,只怕他亦会用尽心机促成这桩婚事。况且君上的旨意,岂是一块玉佩可以挡住的。更重要的是,他真的说对了,温千山忠君至此,岂敢抗旨? 伏引支开了正厅外的人,不知玲珑现在正在哪儿? 心绪愈深,愁肠难解。 四日后,如坊间的流言,一如太子伏引所言,温千山果然回了京。 云都城郊,驻了许多马车,车身华贵,锦骢玉流碎,尽皆襄侯府温家所出。 邵氏第一个下了马车,搀着叶儿的手,掀开车帘的那一刻便张望着马车外。温清姿随后。 邵氏面上迫切,对杨管家道:“不是说快到了么?怎么这会儿还是不见老爷?” 杨管家平复着邵氏的心情,安抚道:“三夫人宽心,老爷就快到了。” “嗯。”邵氏点点头,拉着温清姿,有些紧张,“清姿你给娘瞧瞧,娘这妆容可花了?发髻可有歪斜?” “娘你放心,娘这身装比起那两位可娇艳多了,爹瞧见一定欢喜。”温清姿眼神瞟了瞟身后几辆马车。 温清玉从马车上缓缓下来,自是将温清姿的话听得一字不漏。 侧身看了看温清姿眼神瞟向的去处,正是二夫人古氏与五夫人袁氏的两辆马车的方向。 古氏与袁氏下了马车,温清许与温清浅亦是紧随着她们的生母。 袁氏胆小怕事,说句话都是细声细气,今日这情况,如何敢与邵氏争这风头。因此她穿的自是平日里常穿的淡绿色。 而古氏,心思缜密、小心谨慎,平素里衣着都素净着,自是避开邵氏的锋芒。华丽有华丽的穿法,素净亦有素净的穿法。古氏这一身从平日里的素净里添了一丝如清风一般的清爽之气,显然还是花了些心思。 “娘,爹什么时候来啊,浅儿坐马车好累。”温清浅懒懒伏靠在袁氏的肩上,撒娇道。 温清浅年岁尚小,马车一阵颠簸,实在是折腾。 邵氏正等得心焦,听着温清浅这稚嫩的孩童声,不觉怨道:“到底娇气着,这么点路便累了。” 温清浅听到邵氏的口气,吓得抱紧了袁氏。 众人都听出了邵氏的迁怒之意。 温清玉上前一步,道:“清浅还小,邵姨娘何必与她置气?” “正是因为清浅还小,才要管教。玉姐姐看不惯了?”温清姿清脆着声音,音色扬起,挑衅道。 “管教?”温清玉顿觉这个字眼有些刺耳,不觉好笑,“只是清浅需要管教么?” 温清姿面上气得发红:“温清玉!” 邵氏闻言更是面色不好。 “浅儿乖,浅儿乖……”袁氏一边看着一头风云涌动,一边安抚着温清浅。 “邵妹妹,今日老爷回来,该是想瞧着大家都和和气气的。”古氏眼见此时气氛有些诡异。 邵氏这些日子见着温清玉总是没有什么好脸色,半个月下来,几乎都习惯了冷言冷语。 温清姿听着古氏调节的话,又是讽刺道:“古姨娘你是最和气了。” 古氏对邵氏的面孔见得惯了,温清姿这跋扈不敬亦是不置可否地笑笑便了。 温清姿见古氏这处不做动静,言语之上却也讨不了什么好,便也不好纠缠了。 温清许暗暗低笑,靠近了温清玉身旁:“玉姐姐,嫡母昨日受了风,今日可好些了?” 温清许温颜问候,面上亲厚。 “妗妃娘娘传了太医来诊,如今已经好多了,只消修养便可。”温清玉道。 今日温千山返京,昨日里何氏便受了风,请了大夫。其实温清玉与温清许心中都明白得很,何氏是有意避开今日这情况,避开温千山。可放在台面上的话,台面上的事,二人总还是要切磨着走个过场。 何氏的碧绰苑方传出何氏受风的消息,宫中妗妃娘娘便指定了太医前来问脉。温清玉蹙了蹙眉,心中的顾虑更加深了,宫中妗妃娘娘的消息实在快得很。 那太医诊了脉,看了何氏一眼,不说什么,只淡定地开了一方药便走了。 府外的郎中看过,那方药,不是祛风的,而是一剂静心茶。 何氏的心病,远比身体的病痛更加严重。 “宫中太医医术精湛,玉姐姐放宽心才好。”温清许轻言安慰。 温清玉点点头。 云都外郊长岭之外,风尘骤起,嘶扬的马蹄之声扬起在这绝尘之地,寂静的外郊动荡着马蹄奔驰,忽的突兀。 众人目光随声源处望去,只见百丈开外,外郊的视野极远之处,飞扬的坐骑四蹄踏空,座上之人衣袂飞起,扬衣广袖,身后尘土飞扬,乌风烈烈。 邵氏第一个反应过来,面上一喜,丢开叶儿的搀扶,便往前小跑了几步。看着马蹄渐渐靠近,眼中却氤氲了。 邵氏念了大半个月,温千山终是回来了,踏着黑色大马一路飞尘,愈来愈近。 大半个月,温千山接了君上的召回令,只带了几个小将。 然而君心难测,朝堂局面似有不同了。 25 庶女心计(1)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小别胜新婚,温千山回京复命邵氏自是喜不自胜,回来的那日入了一趟宫,回来之时面色凝重。第一晚,他独自一人睡在书房,令邵氏黯然不已。 翌日,襄侯府里来了贵客,府外车马仪架都是天家富贵。这个贵客不是别人,正是应该坐在高堂之上,云国身份最是金贵显赫之人--云国的君上、伏引的父王伏褚。 伏褚一身帝王服制,人届中年,正该壮年。却面容憔悴,身子已经垮了大半,在他执政的二十多年,除却一路辅助的王者师君陌褚在世之时革下的新政,其他时候几乎是没有建树,人虽勤政却政绩平常,只能算是个守成之君。 伏褚这一趟来得浩浩荡荡、声势浩大,皇城之中的护卫左右守在襄侯府府门外。伏引的仪仗在云王伏褚之后,尊贵华丽的仪仗落在襄侯府温家门前,街角围观凑热闹的人群只道是温千山立功而返,故而伏褚亲临嘉许。 温千山听着杨管家来禀报,方反应过来,忙忙到了府门迎驾下跪行礼。 “父王……”伏引鞠着广袖靠近伏褚,低低道。目光飘向后院之处。 伏褚看着伏引目光之处,点点头:“去吧。” 温千山眼睁睁瞧着伏引直直向着后院的方向,眉头紧锁,不由想起前一日他入宫觐见之时君上对他所说的话。 “温爱卿免礼。”伏褚亲自扶起温千山。 温千山起身:“谢君上。君上突临造访,微臣受宠若惊。” 听到温千山如此一说,伏褚挂着笑意,低声道:“孤听说温爱卿的书房相当于军机重地,不知孤今日可否一观?” 相当于军机重地?君王之心难测,此言一出是为无心一说还是有心试探实在叵测。 温千山心中一惊,却也回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君上纡尊降贵,是微臣之幸。请君山移驾。” 说罢,温千山恭恭敬敬迎着伏褚向着书房方向而去。 花园之中,温清玉、温清许正在以围棋对弈。 黑白两子,相克相杀。 “清许最爱与玉姐姐对弈,棋逢对手的感觉真的很好。”温清许手下轻轻落下一子,道。 棋盘之上,正胜负难解,玲珑与锦绣二人突然打破二人之间的独处。 玲珑凑近了温清玉:“小姐,君上与太子来了府里。” 温清玉面上一僵,手中白子一落,落入黑白棋子间一处空格。 锦绣亦是耳语温清许。 只见温清许闻言却一笑,手中执起黑子,向着另一处空格处淡定落下,嫣然无方:“玉姐姐,你输了。” 温清玉怔怔看着自己那一步残招,略略失了神。 “你们俩姐妹近日走得亲厚许多。”凉亭长廊之处,便听到一阵熟悉的声音。 温清许抬头,眼中弯出一抹弧度:“太子殿下近日也往温府走得频繁许多。” 伏引不答温清许。缓缓走进凉亭,靠近温清玉身侧:“清玉,我可以坐么?” 温清玉回神,心中纠缠百转。看着伏引,他是这样一个只顾着自己心意的人。当初为了自己的太子之位放弃他,如今又捡起所谓的心意来与她牵扯。 又低了眸子,看着凉亭石桌之上的残棋:“再来一局吧。” 说罢,正要开始捡起棋盘之上的白子。未及伸手,却见喜儿慌张跑来。 玲珑见着喜儿这慌张模样,安抚道:“怎么了,好好的,跑成这样?” “小姐……”喜儿顿时急得眼中氤氲,“小姐,夫人突然犯病晕倒了。” 恍如霹雳一声落进温清玉耳中,玲珑亦是诧异:“夫人身子大好了,太医亦说夫人的病况稳定,怎的忽然又犯病了?” “喜儿不知,大夫正在诊脉……”喜儿急得直哭。 温清玉急忙立起身来,二话不说便离开了凉亭。 伏引一个沉吟,便也要迅步跟上。 “太子殿下,玉姐姐此刻顾不上你!”温清许声音高高扬起。 伏引身形一震,立在原处。温清玉近日对他的态度他如何没有感觉,况且此刻她一心顾着何氏,却是顾不上他了。 “殿下现在去也帮不上什么忙。”见着伏引迟疑,温清许又道:“不知太子殿下可否替玉姐姐陪清许下一局棋?” 低低一笑:“太子殿下,请坐。” 伏引落座在温清玉方才的位置,温热之间似还残留着温清玉身上久违的气息。 温清许对锦绣道:“锦绣,去给太子殿下上茶。” 锦绣与温清许对视一眼,欠了欠身,便退下了。 “不知太子殿下可曾与玉姐姐对弈过?”温清许摆正了棋局,问道。 伏引盯着石桌上几乎布满整个棋局的黑白棋子,看着每个布局出神:“嗯。” “清许唐突,不知谁胜谁负?” 伏引抚着棋局上的棋子,目光迷离:“每次都是我赢。” “玉姐姐心思剔透,深藏不露。除了这一局,清许最多只能与玉姐姐打平。”温清许漫不经心道。 伏引记忆之中与温清玉的几次对弈,她都是早早就败下阵来。如今看着这桌案之上的棋局,忽略最后下的那一子。这个棋局中的白子布局精巧,攻守得宜,下子处处留心。 原来,温清玉不是棋艺不精,只是在每次胜负未定之时,她便故意输了给他。 此时,锦绣递着茶杯奉到了伏引与温清许身前的石桌之上。 目光交错间,锦绣低下了头。 “这茶是今年刚晒的,正新鲜着。”温清许抬手,端起一杯。 却见伏引有些默然,与锦绣面面相觑了一眼,又道:“清许本想先给玉姐姐试试的,太子殿下不尝尝?” 听到温清玉的名字,伏引看了温清许一眼,目光终是落上那杯茶上。抬手端起,优雅地吹了吹茶末,饮了一小口。 温府温千山书房之中,这个云国最尊贵的人坐在上座,温千山肃然而立。 “昨日孤的话温爱卿可有思量?”伏褚冥神闭目,道,“孤今日免了温爱卿你的早朝,便是要给爱卿你时间好好思量。温爱卿忠君爱国,莫说是孤,便是他日孤百年归去,温爱卿也是云国不可多得的臣子。” 温千山闻言跪下:“君上如此赏识,微臣惶恐。” “不必惶恐。”伏褚睁开眼睛,眼神已经枯黑,“每次宫宴女眷入宫,你家的清玉是长女还是次女孤怎会心中没数。只是既是有别人去了蜀国,当中发生何事,孤也不想追究。” 温千山身形一动,低垂着头不见思绪。 “出了劫银之事,朝堂实在动荡,太子毕竟没有治国经验,孤总要为他扫平障碍。”伏褚叹了口气,对着温千山语重心长。 帝王之道,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没有全部的信任,一切都在帝王之权势之下倾覆。有用之棋子留,无用之棋子弃。 温千山手心发凉,扫平障碍。他翻看史书,君王无情,扫平障碍的第一步便是收归兵权,大权一揽。温和如宋□□杯酒释兵权,分封外处,留有虚名;残暴如汉高祖杀尽为其出生入死之良将,身死族灭,牵连广之。 “太子与你家的清玉也算是青梅竹马了,想来若是有温爱卿与王者师传人一力辅助,这些障碍扫不扫孤也不忧心了。”伏褚为君多年,恩威并施的手段早已用得熟稔。 当日代嫁之事已是欺君之罪,根本不用伏褚花力气去栽罪名。温家满门,是荣是辱? 此时,碧绰苑里何氏正躺在床上,昏迷不醒。 温清玉赶回碧绰苑之时,大夫正刚刚诊完脉:“大夫,我娘她的身子在转好么?怎的忽的就昏迷了呢?” 平素的淡定看到何氏这昏迷模样顿时化作紧张。 大夫整理了随身带来的医箱:“已经没有什么大事了,不知夫人最近是否正在饮用静心茶?” “这是太医开的,难道有问题?”温清玉心中担忧,宫中的手段她是在怕。 大夫摇摇头:“没有问题,夫人很快便会醒了。只是今后要注意给夫人饮用静心茶的时候不要再给她服用安神粉了。静心茶与安神粉的药效相仿,两相服用想当与服药两次,身子自然会受不了。” “嗯。”听到大夫如此一说温清玉方安心。 静心茶是太医开的,安神粉? 温清玉眉头一蹙,似是从大夫口中得到一个信息:“玲珑。” “小姐,玲珑在。”玲珑走上温清玉身侧,回道。 “夫人何时开始服用安神粉了?” 玲珑眉头亦是一皱:“有一次玲珑无意问过服侍夫人的胧月,胧月说过,夫人只吃太医们开的药,太医不曾开过安神粉,自是从没有服用过安神粉的。” 温清玉记忆之中,也从不曾听说何氏服用什么安神粉。 胧月向来谨慎注意药量,这么多年也没出过事。既是碧绰苑里没有安神粉,那么何氏服用的安神粉又是哪里来的呢? 正在此时,徐连海来了碧绰苑来寻温清玉:“清玉小姐,君上要返宫了,老奴前来寻回太子殿下。” “太子殿下正在花园的凉亭之中,四小姐也在那儿呢。”玲珑下意识回道。 徐连海生生笑了:“我说丫头,你就别折腾老奴了,花园那儿都命人寻过不见殿下老奴才来这儿的。” 徐连海此话一出,温清玉与玲珑皆怔在原地,徐连海亦是笑意一滞。 26 庶女心计(2)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温清玉眉头一蹙,与玲珑面面相觑,玲珑会意。 “喜儿,你去花园找找。”玲珑对着喜儿道,自己足部一动,旋即往碧绰苑院后跑去。 徐连海久寻不得,温清玉处又不见太子踪影:“君上说,太子殿下是来后院找温姑娘你的,难道不是么?” 不对,不对,总有什么地方不对。温清玉脑中似有一些残碎的细节,这些细节串联起来。 脑海中浮现一张面上总是波澜不惊的笑意的脸,心思如水,说起话来温文尔雅,可偏生出手之时又稳又准。 “温清许。”温清玉眸中一亮,是她。 思绪微动,正巧玲珑又回来禀告:“小姐,胧月熬药之时去吩咐小厨房的膳食离开过一段时间。我已经让喜儿去花园找找了。” 徐连海自是听到温清玉自语“温清许”三字,却见这主仆二人皆是面色凝重。太子不见踪影,此事似乎另有蹊跷,分析利害,此事定要告知云王伏褚:“老奴要向君上复命去。” 温清玉看着徐连海摇着略有老态的身子一路走远,转身看着正躺在床上的何氏。 “小姐,先找到太子殿下要紧。”玲珑面上有些紧张,看着温清玉的表情。 温清玉手心缓缓握紧,温清许究竟要设这个局干什么:“让她们好好照顾夫人,玲珑,你陪我去古兰园。” 碧绰苑在后院的主院,邵月阁在西面,沿着一地华丽长廊径直前往,雕花镂金的长廊圆柱,透着金贵翠玉的锋芒剔透,映衬着满目的华彩,极目之处红墙绿瓦、珠玉空镂。踩在长廊之上,脚步声无比突兀。 夏日方要过去,秋天的预兆已然来袭,长廊之上骤起一阵凉风,温清玉心头涌现一股凉意。这种脱离预期的感觉真的很不好。 不消片刻,便已到了古兰园的院子。 远远便可以瞧见锦绣站在门口,面容之上局促不安。 锦绣立在院子的入口处,一时张望院中,这场赌,赌注只在她的主子温清许一人身上。 略一抬头,却见温清玉带着玲珑朝古兰园的方向而来。只见锦绣略略深呼吸,扬了扬脑袋,笑着迎了上去:“清玉小姐,不知主母的身子可还好?” “锦绣,你家小姐正在房中吧,让我们进去。”玲珑越过一步,便要伸手揽开拦住路的锦绣。 锦绣一把拉住玲珑的袖子,抵着玲珑:“我家小姐身子不爽,不宜见客,请清玉小姐回去吧。” “我回去可以,告诉我太子殿下正在何处。”温清玉立在二人身侧,皓齿轻启,音色清亮,口气强硬。 锦绣眸中一个闪烁:“锦绣不知。” 玲珑抓住锦绣,道:“锦绣,不管你们打什么主意,若是祸及温府这道罪责是谁来担?” 二人两不想让,温清玉亦是立在原处不肯松口。 “你们这是做什么呢?”正僵持着,温清玉身后传来一温婉声。 来人面容温和,一身素雅,妆容精致。 锦绣与玲珑二人放弃纠缠,皆是端端正正施了个礼。 “古姨娘,清玉不知古兰园究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竟让锦绣拦着不让进。”温清玉回头,看着正要回来院子的古氏道。目光却游弋在锦绣身上,声音也冷了几分。 古氏皱了眉,看着锦绣紧张的神色,只觉不妥之处。这段日子,从温清玉回来至此,她的手段她也瞧了一些。 古氏亦是不明所以,以她平素稳妥谨慎的性子,在不知道温清玉意图之前,她还是应该要圆通自如些的:“二小姐多心了,我古兰园能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呢。” “既是没有什么见不得人,何故锦绣要拦着不让我们进去瞧瞧?莫非四小姐当真藏起了太子殿下?”玲珑道,便是故意放大了声腔让古氏知道。 “藏起太子殿下?”古氏一听面色大变,却又即刻沉下了气,“清许自小便谨言慎行,此番大逆不道之事怎会做呢?” “做了没做,孤等进去一见便知。” 温府的古兰园,少有地升起一阵男子之声。 众人皆诧异回头,能自称“孤”的,这个云国也仅有云王伏褚一人。他面色有些阴郁,身后跟着徐连海与温千山。 在见到云王伏褚的那一刻,温清玉终于将心中的一个疑虑揭开,总算知道他为何会听信右仆射大人与妗妃娘娘的耳根话,决定动诸大权以收归军权在手。 仍记上次的宫宴正是大年三十,她以女眷身份入宫赴宴之时君上虽然身子不豫,但至少有太医调理,面色是调理得不错。可今日再见,时隔不过半年,君上的面容便已枯槁许多,不比当时,走路的模样也不若当时硬朗了。 这趟急急忙忙赶来已然气喘连连,实在亦是身子虚空了,想来这些日子君上的身子已经到了太医都难以调理的地步,半年,国内天灾人祸不断,他的身子便已经垮至如此。急着收归兵权,也是为了太子今后道途可以无波无阻,一帆风顺。 徐连海前去通报,本已备了仪仗正待离开的伏褚自是一时设防不及。若是太子不见,这么多年来的心血栽培变算什么呢?他还能有多久时间? 温清玉看到温千山看向自己的目光与神情,刻着无奈。她便知道,正如伏引所言,温千山忠君至此,岂会违抗圣明。 徐连海扶稳云王伏褚,连忙冲着锦绣招手道:“君上有旨,你还不闪开。” 见到如此阵仗,多人前来古兰园,古氏心中自是预感不妙:“君上……” “琴儿,不得放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这个道理温千山放在心中多年,自是看开。 君上开口,便是圣旨。 古氏看了锦绣一眼,锦绣有些心虚得躲闪起了眼神。 “连海,进去看看。”伏褚手颤颤抬起。 徐连海跟随伏褚多年,他的每个动作代表的意思徐连海都了解。 会意,徐连海俯下身子,稳稳撑起右臂。 伏褚搭着徐连海的右臂,便径直往古兰园里去。 何氏与锦绣面面相觑,急忙跟在伏褚身后。 温千山立在原处,扫了一眼温清玉。 此事闹得这样大……温清玉咬了咬唇,双拳握紧。深深呼出一口气:“玲珑,我们也进去。” 几人各怀心思,走到古兰园的侧厅。 伏褚未曾涉足温家后院,定定停在古兰园的侧厅,看着锦绣,这个小侍女既是阻挠,她便该是古兰园的人。 锦绣看到伏褚以君上之尊出现在此,如此阴郁的眼神扫在她身上,到底是一国之主,所谓王者之风,道是身子虚弱也不会折煞这帝王之气。 锦绣心虚望了望温清许房间,伏褚眼神一扫心中便有了大概方向。 站在温清许门前,房门紧闭,只站在门前须臾的功夫,便可以感觉从温清许房中传出一阵似有似无的旖旎香气,尽管被房中桂花茶的香气弥散,但始终盖不住这种少有的旖旎之气。 一种预感进入了门外每个人的心中,将各自的心思浮到了面上。 何氏盯着门缝,怔了怔。 温清玉与玲珑对视一眼,咬着牙,手从头至尾不曾放开。这么精密的布局,温清许她也实在花了不少心思。 温千山面上亦是凝重。 伏褚叹了口气,按了按徐连海的手。 此时的空气旖旎间,静如水面不起涟漪。 徐连海亦是迟疑着上前,缓缓推开了温清许的房门。 “吱呀”一声,恍若从地下发来的声音。 屏风之上,描的是夏日新荷,小池塘涟水色,荷叶新花开满。房门小敞,隔着桌案之后的屏风依稀可见内里的情景。 地上散落凌乱的衣裳,空气中桂花香再也盖不住分毫的□□香气,弥漫旖旎的气息袭入每个人鼻腔。侧对门口的床帏白纱幔盖住了床榻之上的情景,却也可以透过白纱幔看到两个人躺在床榻紧相依偎的模样。 玲珑一见,羞得别过脸去,却不经意瞧见温清玉目光毫不闪躲望着床榻之上缠绵相依的二人。 伏褚一时被这气息袭来,本就身子不好,鼻腔一鼓,不禁“咳咳”咳嗽几声。 床榻之上熟睡的二人方才反应,温清许当先醒来,扯了扯被子,遮住自己未着片缕的身体。一扯之间,伏引睡意之间眉头一动,伏引揉揉自己惺忪的眼。揉揉眼,再揉揉眼,他瞧见了温清许。 伏引坐起身来,却透过床榻的白色帷幔看到了声音源头处。 朦胧的几个身影,身形如此熟悉。 伏褚的面色更加阴郁了:“给孤穿好衣服出来。” 此情此景,他如何猜不出发生了什么。 伏褚转身离开,温清玉这才觉察到一丝痛意,缓缓抬起自己的手,原来自己手心已经被自己的指甲掐入皮肉。 27 庶女心计(3)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伏引看了身侧□□、未着片缕的温清许,再见门口屏风后立着的那个熟悉的端庄身影,想说什么,却只生生挤出了一句:“清玉。” 温清玉终是松开了攥紧了的手,回过身,面色漠然朝着众人离开的方向紧随而去。 半盏茶之后,就在古兰园的侧厅,众人不免面色都是铁青。 伏引与温清许立在侧厅中央,此时的伏引已是穿戴整齐,身上带着的似有似无的桂花茶香气,这一身明黄色华服衣角处的褶皱皆可以带出方才人们眼前所见的一切。 温清许散着发,长发及腰,光泽亮丽,平素简致的发髻此际披散开,只觉平添了几分随意的韵致,脸颊上的晕红更是多了几分风情。 温千山看了眼古氏,古氏自是明白温清许房中发生了何事,低下头。 伏褚僵持着,面上不豫,仿若暴风雨来临的前奏,叫众人瞧着都是胆战心惊。 徐连海欲要劝伏褚,试图扯出一丝弧度,却只换来苦笑一脸。 “你们有什么想说的?”伏褚双拳握紧,近乎隐忍着怒火,望着面前立着的二人。 “臣女知罪。”伏褚话音未落,温清许便重重跪倒,额头一磕。 伏引醒来,还未觉察自己做了何事。可觉察起来,却觉自己不知怎地便出现在了温清许房中的床上,身旁还躺着温清许。 看了一眼温清玉的面色。每个人落入眼底的事实,便是他与温清许睡了。这一桩,他剩下的记忆便是温清许那杯茶,眼神扫着地下匍匐的素妆女子,伏引心中一凉,眼神微冷:“儿臣无话可说。” “无话可说,好一个无话可说。”伏褚重重拍了拍桌案。 伏褚如何不气?前一刻,伏褚还坐在书房,恩威并施说通温千山许婚他的嫡女,此际他眼神落处,便是他的太子躺在温千山庶女的床上。 徐连海看惯眼色,却见温千山颜面有失,自是面上不快。 徐连海俯下身子,压低了声音:“君上息怒,大局为重。” 伏褚气盛的怒火硬是被生生压下。 冥神闭目权衡一番,伏褚复睁开眼,扫着一众眼睛,却见一人立在众人之间,目光望着侧厅的中央却至此不发一言。 缓缓起身,徐连海连忙搀起伏褚。 伏褚慢慢走向温清玉,目光灼灼望着她,帝王之气满布周遭,可声音却低沉了不少:“听过娥皇女英的典故么?” 温清玉屈了屈膝,大方道:“回禀君上,听过,娥皇女英乃是姐妹,皆嫁舜帝。” 伏褚点点头,又道:“舜帝几次遭难,多因娥皇女英姐妹二人所救。姐妹共事一夫成为多年流传之佳话。” 温清玉如水的眸子一颤,君上的意思是…… 温清玉抬头看了一眼伏褚,摇摇头,陈述一个事实:“回君上,娥皇女英二人共事一夫自是成为佳话一段,但舜帝却为二人名分之事为难,姐妹二人亦为争正宫娘娘身份而掀起许多波澜。纵是姐妹,也难免令后宫生出许多动乱。同为姐妹,舜帝应该向着姐姐还是应该向着妹妹呢?”最后一句,温清玉声音平和。 自古帝王,后宫三千,不知凡几,争斗不止,是非不断,作为君王的伏褚自当可以感同身受。 “清玉,多言。”温千山立在身侧,斥道。 伏褚手轻轻一抬,示意无事。 古氏看着温清许跪在正中央的身影,她的女儿,这一次真是在她没有任何防备之时击得自己躲闪不及。 伏引立在侧厅中央,听着温清玉冷静平和地道出这些话,眼中光芒愈减,眸光低落。 温清许伏在地面,听着二人之间的对话,眸光清亮。 伏褚眼睑一低,眼睛眯起,紧紧盯着温清玉的眼睛,似在打量探究真假。 终是叹了口气,支撑着徐连海的臂膀复又坐回了原处。 伏褚久久不言,叹了口气,在场众人都是面色凝重。 此刻古兰园外已被徐连海召人封锁,在场之人都是目睹之人。这样僵持的场面,溢出的气息,似在方才徐连海缓缓推开温清许的房门,一如那时每个人停滞一瞬的呼吸。 “徐连海,回宫拟旨。太子年长,尚无姬妾,孤心忧矣。襄侯府四女温清许容貌端庄、德艺双馨,着赐婚太子为……太子侧妃。”伏褚顿了良久,似在踟蹰后文,却只道了二字,“钦此。” 正如他所感受的,后宫深院,女子谋算,他已被后宫那些容貌绝艳的女子谋算太多了。 娥皇女英的典故固然美好,但是姐妹之间为争后位发生的争宠事件历史上见到的还不少? 决定让温清玉赐婚太子为太子妃的本意是为了让温千山的兵权与他伏氏君权愈加靠拢,收缴兵权这项任务实在实在需要大力气,他怕等不及。 如今有了温清许。 温清许身子一震,侧妃……因为她的庶女身份,她最多只可册封为侧妃。 而温清玉,却心中一根弦一松,心中亦是五味陈杂。 “摆驾,回宫。”终归还是失望了几分,伏褚也不看厅中央那二人,便直直扶着徐连海离开。 温千山眸中亦是掀了怒意,震袖而去。 伏引眼底黯然,抬头望向温清玉的灰色眸色晦暗莫名。正要说些什么,却眸光一暗,终是不语离开。 帝王一言,便是命运驱使的方向。 所谓王权,伏引最是明白。正如今日这种情况,他确实苦涩无言,无可辩驳。 伏褚离开,伏引便要跟随仪仗离开。 伏引孤清的背影愈行愈远。 古氏缓缓走向温清许,温清许颤悠悠站起身来,轻轻念了一声:“娘。” 话音未落,只听“啪”一声,古氏一个脆生生的耳光落到了温清许的脸上:“娘是怎么教你的。” 温清许抚着面,面上茫然,却忍不住嘲弄笑道:“娘是怎么教我的?呵呵,娘自小便教我要隐忍,要抓住机会往上爬不是么?” “我让你抓住机会往上爬,不是让你做这样越轨的事情,你可知道,君王之心,若是方才君上什么都不许诺,你会怎么样么?”古氏恨恨道,“你会就此背负□□之名,终身便也就毁了。” “可我愿意赌,我忍了这么久,这一次哪怕就此背负浊名,我也想赌这一把!”温清许狠狠甩开手,面上一道重重的红色手掌印无比夺目。 “你就是要赌也不该拿命去赌,君上的权威岂可激怒?你……”古氏平素和善的笑意伪装此刻暴露得无影无踪,面上又气又恼,方才那样僵硬的形式,她的呼吸几乎都要停顿了。 锦绣一把拉住古氏:“夫人。” 古氏怔怔回头看向锦绣,这才察觉温清玉竟还在此处。 “锦绣,陪我出去透透气。”古氏刻意舒缓了心气,压下了怒气。 温清许近乎痴狂的面孔缓缓靠近温清玉,拭干眼角的泪迹,勾了一抹笑意:“就像一开始一样,我们各取所需。” 一个时辰前,花园的凉亭里,棋盘之上温清许淡淡落子:“玉姐姐,你输了。” 而一个时辰后,温清玉立在原地,看着温清许得意的笑:“从一开始,你的布局就很完美。利用锦绣去碧绰苑给我娘下了安神粉,我娘忽然晕倒支开我,让你有了与太子独处的机会。凉亭里锦绣便是在跟你汇报成果吧。每个时间都计算得这么准,你果然赢了。那日太子来府,正厅之外支走了下人,才让你有机会算计出今日太子会与君上一同来府吧?” “呵呵。那也要多亏了你们。”温清许带着嘲意看着温清玉,“你也不要说得这么冠冕堂皇,你不也是想要摆脱太子才促成这样的结果的么?我承认这件事我确实玩了心机,但是你何尝不是?谁也不比谁清高。” 温清玉蹙了眉,任由温清许靠近。 温清许愈加靠近温清玉,二人之间的距离愈来愈近。 “你也不是什么傻子,我猜猜,你是什么时候察觉的。是有人告诉你主母的药里掺了安神粉的时候呢,还是你听到太子失了踪影了时候?”温清许眨了眨眼,恍若无辜的孩童。 温清玉听到温清许如此一说,方道:“既是知道我会察觉,你还敢赌这一把?” “太子的心意明白得很,你若有心思,方才便不会那样回答君上了。你想摆脱太子,我想挣得身份,摆脱庶女的阴影,一举两得。”温清许一笑如孩童,眼神却无比清亮,“你明明就察觉了我的心思,还故意带着玲珑来,还引来君上跟爹。我们还真是有默契呢,从前默契地推倒清姿,如今默契地各取所需。” 28 所谓吉日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云王伏褚顾虑温千山,温千山亦是顾虑伏褚。 二人两相顾虑,便是云国的君权兵权两相牵制。 伏引与温清许的事情发生之后,伏褚便下旨让宫中挑了吉日让温清许进太子府。 庶女出门,只是简单地送入太子府,没有多少繁复的仪式,也兴许是为防人言走漏,故而日子挑在了七日之后。 是日,便是圣旨之下宫中挑出的所谓吉日。 可虽说温清许只是庶女身份,但好歹也是圣旨之下册封的太子侧妃。做不了明媒正娶、十里红妆,却也要铺排宴席,彰显伏氏江山与温家之间的深情厚谊。 “太子妃的位置别人都盯得牢牢,小姐你怎么就是看不上眼呢?”玲珑为温清玉整理着衣角,拍拍裙摆上的灰尘。 温清玉凑近了梳妆台上的铜镜,捋了捋发鬓,摆正了发簪,道:“不是看不上眼。” 玲珑看着温清玉这似若无事一般的动作:“府里的下人都嚼着舌根,说是衔姑娘和了亲,清许小姐又做了侧妃,小姐府中年长,都道小姐要成府里的老姑娘了。” “你知不知道怎样可以真正报复一个人?”温清玉不答,忽然道。 玲珑见温清玉忽然突兀地转换话题,略略一怔:“杀了他?” 温清玉不置可否地摇摇头,目光恬静如水,定定看着镜中自己:“是毁灭,毁灭他执着在乎的一切,让他一无所有,便是真正的报复。” 这样如水一般静谧的眼眸,波澜不惊的口吻,透着这样诡异的言论,玲珑心中颇有寒意:“小姐……” “不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温清玉说着,又寻摸了妆台之上一支与发上金簪颜色相仿的发簪配对,插入发鬓,眸中清亮一闪,“隐忍而发才能一击即中。” 没有人知道,护城河那一晚犹如一场噩梦一般深深落在她的记忆,那一夜,长剑刺入,鲜红淋漓,是她过去十几年的人生里最大的噩梦。 温清许一身艳红,不似平日的雅致清淡,今日的娇艳喜庆都是属于她一人。 “小姐,太子府里只有小姐一个侧妃,小姐今后只需抓住太子殿下的心便好了。”古兰园里,锦绣看着镜中娇艳的女子,看似温柔的外表下,偏生有一副不守如今的不甘。 温清许眸中都是这耀眼的大红,轻轻一笑。 锦绣沉默了良久,方道:“太子殿下早前给碧绰苑那位频繁地送东西,府里已是流言纷纷。况且,那日的事情太子殿下定然觉察遭了设计,对小姐你的态度……小姐难道不担忧么?” 温清许此时眼中溢出的神采连锦绣看来都是莫名心惊。 “隐忍与取舍,是我自小便学会的技能。”温清许眉眼一动,移开镜中的目光,紧盯着锦绣:“终归是君上亲口允下的亲事,只要君上顾忌爹,太子便会顾忌着温家。帝王之家的男人,心就像水中的月,与其试图去抓住他的心,不如成为他的不可或缺,成为他最有利用价值的女人。” 这样的天朗气清的白日,温清许带着君上赐下的圣旨披了大红嫁衣、乘了大红花轿,便被太子府的人从温府直接接去了太子府。 终归不是正妃的身份,庶女的地位册封为侧妃已是少有的恩宠,但仪礼规矩还在,不是正妃的身份,根本无需太子亲自来接。 一行队伍、一行人、一顶花轿、一身红霞嫁衣,温清许便这样离了襄侯府。 大红花轿,温清许眼前的红盖头摇摇摆摆,喃喃自语间皆是自嘲:“兴许是天意,我跟温衔的锦绣未来都要经由你走一趟。” 花开并蒂,偏生这两朵都生在了襄侯府。 那日太子来府,正厅之外,下人皆被退却,给了她契机。温千山回京的第二日,一切如她所想,太子果真急不可耐,她的计划如期而至。 每一步,每一刻,她都需要精心设计,她忍了这么多年,一切便都在那一刻成为定局。她不想倚着门当户对的古训,庸碌地嫁给一个名门庶子,从此二人共同不甘地活着。 人生当此一搏,无论输赢都甘心。 太子府是纳侧妃,襄侯府却是嫁女儿。意义不同,太子府自是一片宁静,襄侯府却是宾客临门。 当夜,襄侯府的正厅,摆了酒席。满朝文武,云国四商,无人缺席。 正厅外,一抹白衣略过,风姿卓越,宛如谪仙。 宴席之上,一身红衣的俏丽女子站起,对着身旁的云国首富姜沿低低耳语一番,便悄悄离开了宴席。 前几日,温千山是剿灭山匪、立下大功的大将,今日,已升级为太子的名义岳父,炙手可热的程度可想而知,何人放着胆子不来吃宴道贺? 一人席上站起,端起杯盏,面上笑得欢快:“温将军屡建功勋,战功卓著,为君上器重,卑职等当唯将军为先,尽忠君上。” “正是,正是……”此人话音未落,底下便一堆附和之人。 温千山起身,亦是举起杯盏:“赵御史过誉了,温某人只是感念君上,感念云国,一心尽忠,别无其他了。” 本想立意靠拢温千山,闻言,称作“赵御史”的那人笑意一愣,旋即笑着圆场:“这个自然,温将军之忠心,天下皆知。” 赵御史本名赵奚,说到此人不若说其父与夫人。其父乃是伟功之臣,官位相国,赵奚乃是其父一手提拔。之后君上将安宁长公主赐予赵家,便是其夫人。 其父是忠良之人,但这赵奚却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 数月之前,赵奚强霸民女,纳入府中,此事落到太子耳中,被上奏君上参了一本。虽说君上念及其父功勋未曾大为发作,但太子对此事的不了了之算是留了个心中备案。 君上的身子一日不如一日,太子是储君,便是明日的云国之主,这口气他是否放在心上本就是件不好说的事情。 此时,朝中何人不知,温家的四女是君上亲口许配太子的侧妃娘娘,况且此际坊间还热热闹闹流传着太子与其四女的传奇爱情故事。无论是不是块宝,压上总是没错的。 “温将军的女儿进了太子府,便算是飞上了枝头,前朝后院,自此温将军的地位便是稳如磐石了。”临靠赵奚,一人冷笑。 此人正是当今云国的君上伏褚最最宠爱的妗妃娘娘的生父,朝堂之上纵横捭阖的右仆射王贺龄。 王贺龄的主张与温千山总是相左,况且他主张兵权君制的想法已不止一次在朝堂在表露。此刻的他这样说话绝对不会是恭维。 赵奚坐在邻座,面色有些发青。隔在二人中间,难免会有些难以圆场。 “王大人又何必妄自菲薄?王大人是朝堂之上的谏官,为人正直亦是人人皆知。王大人很清楚,云国内外政局,需文武相辅,方可成事。这一杯我温某人需当敬你。”温千山举杯,从正座之上特行走到王贺龄身旁。 王贺龄与温千山年岁相仿,涉入官场的年份也相当,只不甘心他是费劲周折才有如今地位,而温千山当年虽有功勋,却依仗娶了当年的前左相何程的幺孙女何绰君而少走了不少弯路、亦多了许多机会。 如今一文一武立足朝堂,暗斗多年。他送了女儿进宫一路受宠,而温千山嫁了女儿进太子府为侧妃。 但王贺龄何尝不知道,以云国如今的局势,有蜀国这个豺狼虎视眈眈,朝堂必须文武相辅,不可独挡。 二人都算得是朝堂文武两面的元老,无论和不和气,至少必须让外人看来,二人的关系是坚不可摧。 王贺龄拿起杯盏,站起身,不推却温千山的敬酒,饮却杯中。 在座众人客气地来回敬酒。 后院的花园,温清玉与玲珑走在长廊里。 后院亦是被张罗地无比喜庆,花园里游走之间还可以听到正厅那边传来的人声鼎沸。 玲珑轻轻为温清玉覆了一件披风:“前院太过喧闹了,小姐喜爱安静,便应该待在碧绰苑的。” 温清玉低低一笑:“我现在倒是觉得,喧闹些没什么不好的。” 既是要心机谋划,自是要习惯这样的华庭喧闹。温清玉惬意地闻着空气中的喜气,她现在似是开始享受这些喧嚣之气了。 “顾大哥,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当真是你。” 远远地,喧嚣之音中忽然升起了一声俏丽清脆的声音。 温清玉只觉这声音有些熟悉。 睁眼,看向声音的来源之处。 襄侯府的前院与后院的交界之处,长廊旁的小林间,出现了两个熟悉的身影。 一人白衣墨发,身形颀长,一把短箫在手,千般风华。一人红衣如霞,面容俏丽,身姿纤细。 温清玉一眼认出,是记忆中那个不染纤尘的男子,与聚贤雅阁上仅有一面之缘的姜沿之女姜冉。 29 背后之人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温清玉一眼认出,是记忆中那个不染纤尘的男子顾子引,与聚贤雅阁上仅有一面之缘的姜沿之女姜冉。 “小姐,是上次来府中归还玉佩的那位顾公子,那个红衣女子……很面熟,似乎在何处见过。”玲珑一眼便认出那白衣少年,天下能有几人可以将这白衣飘飘化作满身的无尘之气。只这女子,面熟却是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温清玉望着前后院交界处的二人,淡淡道:“聚贤雅阁那位信心满满的姜姑娘。” 姜姑娘……玲珑这才记起,那日竞拍甄妃的金缕玉带枕,这位姜姑娘实在魄力得很。 温清玉眉头微皱,今日温清许出门,府中宴请的名单中却是有姜沿,姜冉出现在此处倒也不足为怪。可是顾子引,不是该在太子府吗? 温清玉与玲珑皆是立在长廊之上,远远瞧着另一处的二人。 “顾大哥,我就知道自己没有看错,当真是你。”姜冉俏生生的小脸上净是欢喜。 顾子引见到姜冉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不觉诧异:“姜姑娘?” 这个唤作姜冉的女子自聚贤雅阁那日后便频频出现在太子府。第一次见到她时是与太子议政之时。 府中通报有个女子前来送礼,她只身一人借以向太子献礼为由来了太子府。送上的正是金缕玉带枕。她说:“王后娘娘之物,理应物归原主。” 国库空虚,王后娘娘将玉枕献出便是为了筹银。一千万两,是当时金缕玉带枕落下的价。这个女子便就这样盈盈然归还了来。 当时她说:“姜冉是为商女,一千万两是姜家对太子府的心意。” 姜家富可敌国,太子是储君,他自是支持拉拢姜家。于是太子为了承受姜家的心意,便允了姜冉可进出太子府的心愿。 二人便就这样有了交集。 姜冉正在宴席之上,却见正厅外白色衣袂略过眼前,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顾子引,这便出来了。 “今日太子府里纳侧妃,冉儿以为顾大哥会在太子府。”姜冉道。 顾子引白衣一袭:“太子府里忙前忙后的人太多,不缺在下一个。” 姜冉嫣然一笑,俏生生的笑意直达眼底。 骤然笑意一顿,张望了一眼四周,面上的神色有些紧张:“沁之姑娘不曾来?” 顾子引往院中不经意瞧了眼,看到一抹紫色身影:“沁之离京已有多日。” 隔着灯影重重,温清玉与玲珑皆是察觉到姜冉面上紧张之余,似还有一丝……希冀,不错,是希冀。 再一抬头,温清玉的眼神恰与白衣男子的眼神撞到一处。 听到顾子引口中道出那个容貌绝美的青衣女子离京,姜冉竟是面上一喜,姜冉看了看院中这片大红色的繁华如锦,便察觉出这是襄侯府的后院,道:“内里该是襄侯府的后院,顾大哥不该靠近的。” 顾子引望向温清玉的眸中清亮,闻姜冉如此一言方淡淡移开目。 “小姐,这位姜姑娘似是对顾公子有情意。”心思剔透如玲珑,望着姜冉这双目含情,言语娇羞的模样,道。 所谓女子情怀总是诗,女子便是最能看懂女子。 温清玉亦是移开目光,头微偏后,觑了一眼玲珑的神情,方道:“这姜姑娘也是个有魄力的性情女子。” 再回神看向院外站立的二人处,只见二人已经离开视线之内。 长廊间,忽然一人步履匆忙,脚步焦急。小跑在长廊间的声音“哒哒哒哒”,落在温清玉与玲珑耳边实在突兀。 温清玉与玲珑面面相觑,玲珑会意,连忙快步向前,一把抓住来人。 来人正是安子。 安子只觉一股力道牵制住自己,挣脱之下方察觉这道力道来自于玲珑:“玲珑姐,求你了,小弟这次有急事儿。” 玲珑鲜少看到安子这紧张的神色,不怒反笑,抓住安子衣襟的手更加紧了,调侃道:“哟,那我倒真的好奇了,不说不松手,看你说不说。” 温清玉看着这安子被玲珑惹得急得如同热锅上的蚂蚁,这神情不似玩笑,当真急事。看了眼安子跑来的方向:“安子,看你是从后门那边过来,这样急匆匆的,可是府外的事情?” 安子对玲珑的纠缠挣脱不开,见着温清玉如此正经神色,只得先稳定了自己的情绪,道:“是山木岭的魏先锋差人来的奏报。” 玲珑闻言不觉诧异望向温清玉,问安子道:“不是听说山木岭那群山匪都已剿灭了?” 温清玉亦是不得其解。 一场大水引去山木峡,易守难攻的地势最是险峻,难进亦是难出,几乎便是阻了那些山匪的生路。 “山匪淹死大半,生擒的都咬舌自尽。魏先锋带兵进山木岭搜山,已经许多天了,半点军饷银子的动静都没有,饷银似是不翼而飞。”安子表情急迫,“此事想来君山那边几个时辰前便知道了,我要立刻去禀告老爷才好。” 玲珑怔怔道:“不翼而飞?怎么会不翼而飞?” “此事事关重大,玲珑,先让安子去禀告父亲。”温清玉立在一旁,蹙眉,道。 玲珑思绪难平,只得放手。 安子袖间一松,二话不说,便立刻往正厅的方向跑去。 此事蹊跷,玲珑疑道:“便是石头落进水里都会有个声,那么多的真金白银,怎会无声无息便没了?” 寻思方才安子说的话,温清玉眉头皱得愈发深了。山匪大多是被逼上山头,只想图个平安日子,既是劫了朝廷的饷银,揽了这样大的罪,也是为了个活路。 淹漫山中便也算了,活捉却还要咬舌自尽,当中似乎大有文章。 玲珑看了眼温清玉的脸色:“小姐,山木岭一役君上的目的便是为了夺回饷银,现在山匪活口不留,饷银之事便如石沉大海。魏先锋苦寻多日方传讯而来,想来真是不翼而飞了。” “不翼而飞……”温清玉细细沉吟道,想到安子竟用了这样一个词,此事真的有蹊跷。 魏晋是个谨慎之人,忠心自是不必言说,连他这样谨慎的人最后都不得不将此事报上京都,想来饷银真就寻觅不回了。 温清玉面上也有些奇怪,山木岭是块困守之地,除却山木峡那处是个开口,其他方向皆是山头环绕,地势险峻,实在是难以攻克。 魏晋守在山木峡口,自是不会运出。那些装着真金白银的大木箱实在也有些占地方,怎会真就这样石沉大海? 温清玉眸中定定一闪:“玲珑,我们回去碧绰苑再看看山木岭的地势图,那么多的木箱子,真金白银地放着,不可能一场大水之后便什么蛛丝马迹都没了。” 玲珑略略迟疑,方点点头。 温清玉足下一动,不经意间却瞟见方才那白衣男子离开的方向。 君上处知晓此事,太子府便也是知道了。他此时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为了替太子筹谋什么吗? 君上让温千山带兵征讨山木岭的目的便是为了军饷,目的没了,无论山木岭攻克与否,终归是没有完成谕旨,多日久寻无果,活捉山匪又自尽,便连最后的线索都断了。 所谓王权,从来都只看事件的结果。 此时已是顾不上其他了。 碧绰苑里,玲珑从温清玉侧室房中的一叠画轴中寻出了一张压在最下边的草图。 摊开在桌案之上。 温清玉手轻轻按住这张草图,扫视良久。 正如记忆中的,山木岭三面环山,唯一出口的地方还被魏晋封锁,几乎是块飞蛾难出的屏障,那么多的金银木箱,便是藏匿都会留些蛛丝马迹的。 一张图,来来回回都是这些地势,实在不知道那些箱子会藏匿在何处。 良久,玲珑端上了一杯今秋的新茶:“小姐,喝杯茶吧,看着这张图实在也看不出什么。况且只是张草图,画得不完全也有些可能,兴许山木岭有缺口我们不知道。” 温清玉轻轻摇头:“不会,当年爹也曾围困过山木岭,若是有缺口也不会到绝路了。那些箱子,运起来也要些功夫,怎会没有半丝痕迹?” 山木岭攻克,山匪尽数毙命,饷银不翼而飞,实在都诡异得很。 轻叹一声,端起茶盏,轻轻吹动茶末,茶叶如悬叶状在微显绿意的茶水之中泛动,如一潭碧波,涟漪不断。 望着这杯盏中的绿意浮动,温清玉动作一顿。将手中的杯盏放在桌案,继而低声吩咐:“玲珑,去给我准备一壶水。” 玲珑面上有些不解,却还是应声而下。 温清玉端详着草图之上山木岭的地势状况,又低头看了看桌案之上的杯盏,不禁蹙眉自语:“如果是用这种办法,那么背后筹谋之人会是谁呢?” 话音未落,窗棂处“呼”一声扬起一股异样的风,一股凉意从脚下升到脑门。 温清玉后背一僵,心中升起有股寒意,缓缓回过身。 30 如隔三秋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话音未落,窗棂处“呼”一声扬起一股异样的风,一股凉意从脚下升到脑门。 温清玉后背一僵,心中升起有股寒意,缓缓回过身。 周身一冷,她的身后不知何时多了一人。 祁慕箫面上严肃:“温小姐,我家少主有请。” 温清玉下意识退了一步,他家少主? 几乎是即时,温清玉脑中便晃出了一个黑衣男子的模样。薄唇幽眸,眼角狭长,眼眯唇扬,动作慵懒,无意勾起的笑意肆虐无比。 此人竟就寻到她,似是早便知道她住在碧绰苑了。 想来也是,聚贤雅阁集资后当夜那个飞镖便是飞入了这里。 温清玉自是不会忘记,那日飞镖之上系上的方布上写的那几个字:“来蜀国宫找我。” 再一想那个邪肆的黑衣男子,蜀国的人实在危险。 襄侯府中亦是高手如云,只消她此时高喊一声,眼前此人想要将她带走想来也不是什么易事。 温清玉瞟了一眼窗棂大开处,不禁冷笑:“你家少主就是这样来请的?若我不想去只怕你也奈何不了吧。” “我家少主说,温小姐是识大体知趣儿的人,一定不会却邀的。”几乎没有一丝表情,祁慕箫道。 温清玉手心缓缓攥紧。只见祁慕箫手中静静摊着一方宣纸,而宣纸之上,白纸红拓,印出的貔貅图案熟悉无比。 温清玉眼神一动,眸底一暗:“你家主子会怎么样?” 祁慕箫不语,他追随君上多年,君上的脾性他从不敢妄自揣测。 温清玉低头细思,不禁想起初见那男子时的情景。当时他在树后“赏景”,她与伏引之间的对话自是一字不漏尽数听去。 伏引是云国太子,众所周知。而依如今得来的信息,那个张扬男子身在蜀宫,云蜀对立,他该是想要利用她些什么。 温清玉咬了咬唇,却无计可施。看了看桌案上山木岭的地势图,她还没有证实她的猜想,若然猜想是真的…… 温清玉定定看着桌案上的地势图的盘亘复杂,皱了眉。 但事实确实,她的玉佩在他手上,只消他拿出玉佩,随意编个故事,她与温家便会成为整个云国的笑话。 当机立断,温清玉素手一抬,从地势图的右下角处撕了一个小纸屑,顺势丢进了茶盏之中。纸屑于茶盏之中微微晃动。 拿了毛笔,写下三个字:“落雨阁。”拔下发髻间的一枚金簪,置在三个字旁一本正面朝下的书上。 祁慕箫看着温清玉做完这些动作,静谧的眸子扫到桌案之上的地势图,却是冷不防眉头微微皱了皱。 温清玉回头,恰见来人目光落处:“襄侯府也不是什么人都可以进出的。他既是派你来了,想来便有法子能带我离开。” “得罪了。” 前厅贵客众多,护卫也大多在前院,后院的人实在少得很。带了温清玉轻松翻了后院院墙。 后院院墙之外,便停了一辆马车,样子朴素大方,这样普通的马车,谁会想到这马车里带走的是襄侯府家的嫡女呢? 温清玉四处看了一眼,今日温府设宴,府外许多马车,这辆马车实在很不起眼,但若非是来客的马车,杨管家断不会这样不小心便让人混进这块地方。 看了眼祁慕箫,他是蜀国人,在云国实在脸生。温府也不会请这些不知底的人来吃宴。隔着院墙,前厅的喧闹未止,这辆马车朴质得很,似是特意为他们准备。 温清玉心中生出一丝惑然。 “温小姐,请。”祁慕箫手中托着一块黑色长布,恭敬道。 眼睑一低,她该是可以猜出那个邪肆张扬的黑衣男子的身份了。可是,他出现在云国都城怎么解释? 祁慕箫恭敬立着,温清玉扬了扬衣袂,接过祁慕箫手中的黑色长布,他的用意很明白。上了马车,自行拿长布缚住了双眸,很多谜底都需要自己去慢慢揭开。 碧绰苑中,玲珑端了茶壶便进了温清玉的房间。一室空荡,入眼之间哪里还得见温清玉的影子? 进门之时未见温清玉离开,玲珑面上一急,却见室内的窗户大开。明明不久之前,窗户还是闭着的。 玲珑望了望窗外便要跑出去唤人,忽然瞧见桌案之上山木岭的地势图上落了三个明晃晃的黑色墨字“落雨阁”。 相处多年,玲珑一眼便瞧清这是温清玉的字迹。是她亲手写的,墨迹未干。 旁边是温清玉今日亲自插在发鬓的金簪。室内并无打斗或挣扎痕迹,又有温清玉留下的字,面上凝重地拿起金簪,金簪下的蓝底书面置在桌面,缓缓翻过身,却是一本《三十六计》。“瞒天过海”,玲珑翻开《三十六计》第一页,书页之上便是这夺目的四个字。 茶盏之中还浮着温清玉方才丢入的纸屑。 玲珑犹疑一刻,环顾了这周遭,又看了桌案上。便动了手脚,拾掇着温清玉在碧绰苑的衣物物事。 温清玉眼前一片漆黑,本就二门不出,温府之外除了出城那条路有了几次,旁的地方实在不曾走过。此时的她只感觉身体还有感应度以外,马车的方向驱驰着实混沌。 但听着马车外的嘈杂人声愈来愈少,该是愈来愈远离人声鼎沸之处了。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颠簸不断,人声消弭之处,马车终是停了下来。 温清玉端坐在马车之中,眼中漆黑,张大了耳朵却许久许久不闻动静。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清玉姑娘,久违了。” 忽而,一把低沉的男音浅醉着嗓子,带了无比的诱惑。声音仿若就是从她身侧传来。 这个声音透过马车中沉重的空气传至温清玉耳中,温清玉顿觉警铃大作,旋即揭开黑布。 久违了的光亮,虽然微弱却也亮堂了许多。眼下意识瞑起,缓缓适应着光亮。不消多时,温清玉的眼缓缓睁开。 幽暗,深邃,狭长……温清玉怔了怔,不动。 一眼瞧见的便是那个聚贤雅阁中仅有一面之缘的男子,此人此刻正慵懒着倚在马车的车帘,狭长的双眸此时不躲不闪,目光□□地盯着温清玉。 温清玉一抬头,便是一张隔着车帘却近在咫尺的脸,幽暗狭长的眸子眯起,眸中深不见底,犹如万丈深潭,令人生寒。 “可还满意?”面前此人薄唇轻轻一扬,悠悠道。 突如其来一句,温清玉一怔:“嗯?” 此人唇角一勾,笑得迷人,促狭调笑:“清玉姑娘对在下这张脸可还满意?” 男子重复道。 男子语气下的促狭之意明显,温清玉闻言一惊,这才意识到二人之间的距离竟是这样近。旋即脚下一动,霎时移开了车帘处,试图远离。 黑衣男子束起的发丝落了几缕随风轻扬,风中放肆扬起的衣袂一起一落。男子一身黑色华服,硬挺着的身姿着实颀长,气度不凡。 这一眼,瞧得便有了时候。 “清玉姑娘久久逗留在马车之中,莫非跟这马车养出了感情了?”男子背过身去,薄唇一抿。 温清玉闻言唇角微微抽动,抑住情绪,这才冷静朝着车帘外看。 一路蒙了眼,此时她身处之处是间狭道小巷,古灰色的墙壁,装饰大方不惹眼一道小门,朱漆覆盖,门内只透出些许光亮。 她决计是不认识这里的,刚才马车左兜右转,晃转来去,蒙着眼的她又是如何会记住路? 陌生的地方,陌生的巷子,一个只有一面之缘、用心难测的男子。 打量了男子促狭的笑意,可她没有退路。 温清玉下了马车,小心翼翼探着这道门内的情景。 男子见温清玉踟蹰模样,点点头,若有所思一般,语气认真无比:“连车都不能进,这门是小了。” 黑衣男子顿了顿,狭长的眸子落到了温清玉的面上。 “清玉姑娘是贵客呢,这样确实是薄待了些。”男子长身独立,眉眼狭长。 面对黑衣男子□□裸的眼神,温清玉目不躲闪,面无表情,话中微微带刺:“命人跑来小女子的闺房来请,实在是稀有待遇。贵宾?这样的请客法子真乃百年一遇。” 拿着她玉佩的拓印,进了她的闺房,说是来“请”她,真是少有的请客之道。 黑衣男子闻言,轻咳一声。默默点了点头,恍若一本正经道:“嗯。贵客,当然要全程护送。” 温清玉唇角微触,眸中一抬,顿时眼中清亮看向黑衣男子的幽深眸子,一眼终究还是望不见底,不缓不慢:“能让一国之君视为贵客,小女子是否该要感激涕零了?” 31 与虎谋皮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温清玉唇角微触,面颊一抬,顿时眼中清亮看向黑衣男子的幽深眸子,一眼终究还是望不见底,不缓不慢:“能让一国之君视为贵客,小女子是否该要感激涕零了?” 温清玉不走了,立在原处,盯着眼前男子的神情。 楚桓闻言顿时立足不动,眼神移到温清玉眉眼之上。 只见他眯着狭目,语气淡着,口中轻轻吐出:“一国之君?” 楚桓的目光如深潭一般,望得温清玉有些怔忪。 所谓念力上比较,便是在眼神上都不得退后,否则便是第一步的落败。学着楚桓的口气反问:“难道不是么?除了那位君上,还有谁可以带着高手随意离开蜀国宫?” 温清玉蹙着眉:“蜀国宫出来的不是奴才便是主子。况且……” 温清玉言语一顿,看着面前男子听她言语却如水一般不起波澜的张扬面貌,“况且,是蜀君您亲自告知了小女子身份。” 狭长的眼眯得愈发深了,眸中凝聚着浓得化不开地阴幽,不觉看得人心中一颤:“哦?” “世人皆知蜀国宫中,大王子楚珃被困杀蜀国宫门,二王子楚璟七岁夭折,三王子楚涟兵权被夺,软禁多时。蜀国宫中真正算得主子的除了那位新君上只有五王子楚裕,五王子崇文病弱,连宫门都不能出。” 眼神直直迎上前去,袖中不轻不忙抽出碧绰苑中祁慕箫交给的那张印着貔貅图案的宣纸,“聚贤雅阁当夜,小女子的房中出现了一张印着这个图案的方布,想来蜀君您最是明白了。若非如此,小女子也不敢确定。” 蜀国宫里真正算得主子的便是蜀君,一国之君才是最大的主子。 祁慕箫的恭恭敬敬、武功高强便是最好的解释了。 当夜那张方布之上的图案,温清玉熟悉无比,与她手中这张宣纸上的图案一般无二。 楚桓狭长的微微一动:“既是这样,你还记得那张方布上写了什么?” 他没有否认。 面前之人目光顿时灼灼,看得温清玉心中漏了一拍:“自然记得。” 楚桓忽然凑近温清玉,再一眼,二人之间的空隙短得只剩了一寸,仿似此刻只需一个动作,二人便会生生拥在一处。 张扬男子的逼近,令温清玉一时反应不及。 “你这么聪明,便该知道,若是有孤的帮忙,做起事来更会得心应手。”楚桓头一凑,凑到了温清玉的耳边,手抚上了温清玉的耳鬓,偏了偏头,声音低得恰好只能落到温清玉耳中。 温清玉正要躲闪开,却听男子如此一说,心中略动,眉眼微蹙:“蜀君高看小女子了,小女子并不聪明。因为蜀君您说的话,小女子听不明白。” “不明白?”楚桓狭目一挑,手绕过温清玉的耳鬓,轻轻搭上了温清玉的脑后,“孤怎么听说孤的温妃是个赝品呢?” “嘶。”下一刻,温清玉只觉楚桓按在她脑后的力道愈来愈重,可她却因着这力道动弹不得。 下一句,楚桓的口吻,顿时透着一股子咬牙切齿:“孤很好奇,那个胆大包天抗旨逃亲的正主儿到底是谁呢?” 他亲自定下的妃子,竟然被掉了包。如何不是挑战了他一国之君的权威? 再听此人如此咬牙切齿地阴郁了然,温清玉只觉脑后的头皮一麻,似觉头皮抽离的痛意。 温清玉痛急,顾不上眼前这人是什么身份,下意识偏了头便狠狠咬住此人的手臂。 楚桓狭长的眸子一深,手臂不动,眉头一皱,闷哼一声,没有进行下一个动作。看着温清玉痛意的表情力道竟下意识轻了许多。 痛意一轻,但温清玉咬着楚桓的手臂力道更甚。从她再回温家,每次看到伏引,那样刺骨的痛意压抑得几乎丧了她的心力,恨意涌来却只能生生压下,她要笑,隐忍着,只能暗自筹谋着。 她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因为那个她痛恨的人有着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身份,她必须忍,忍到推倒他的那一刻。 每次想要爆发,她都要告诉自己时机未到,因为她背后还有一个温家。 压抑住多时的恨意此时竟似寻到了一个突破口,这一刻,她被带出温府,后路不知。对于一个安危都不知道的自己,此刻能解了这几个月隐忍的恨意都觉得松了口气。 良久,温清玉终于松了口,捞起长袖拭了拭唇角,终是松了口气地会心笑了。 “好狠心的女人。”楚桓幽深的眸子一暗,扬着声,说得如同最平常的埋怨,幽怨得很。 抬了头,定定望向眼前男子:“我不会傻到知道你的身份还自投罗网。知道你的身份我却孤身来了,就是希望任何事都不会牵扯温家。反正我落到了你手上,我逃不了。” 本是顾念那块玉佩,可既然就连和亲代嫁的事情都被揭破了,她也没有什么可以斡旋的了。 “咬够了孤便打算赴死了,这样消极真是不好。”楚桓摇摇头,面带惋惜道。 温清玉唇角不觉一抽,怎听着似如怨妇一般。 楚桓抽开手臂,皱着的眉头终于松了开:“还是活着好,好好活着,才能做到想做的。谁能活到最后,才是笑到最后的人。达到目的,并非是一朝一夕之事,忍常人所不能忍,方可得到成全。” 黑衣男子薄唇轻动,眸中寒光闪过,一霎狭目之间嗜血鹰鸷。 面前之人是当今的蜀君,他的王权踏着淋漓的鲜血。望着他幽深的狭长眸子,薄唇之间轻吐的字眼,语气之中莫名传递的野心。他的心思,温清玉看不透。 温清玉不禁盯着楚桓,忍常人所不能忍,他是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王权的争夺比她心里的这份恨,实在重得多,这条路,也实在难走得多。若然沉不住气便是血流成河。 “只要有生路,小女子自是要活着。”温清玉恨恨道。她须得活着,成为活到最后、笑到最后的那个。 看着温清玉这一脸绝然,唇角勾得让人心惊:“孤要留着你,你的作用大着呢。” 温清玉蹙眉,手心霎时攥得紧紧。近在眼前的这张张扬面孔看来实在如同暗夜深水,此人薄唇轻轻吐出的话似从地下浮上温清玉心底。 狭目之中的阴幽一眼望去深不及底,看不清望不尽,若要探进,下一刻的宿命便是落入深潭,旋而溺毙。 “不止如此,孤还要助你一把。”楚桓好整以暇地为温清玉理着方才因他凌乱的发丝。 一道,一道,又一道。慢条斯理,动作优雅。 “既然知道了孤的温妃换了人,孤自是要知道为何会换了人?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这云太子伏引实在是不解风情了,若是孤,丢了这锦绣江山都不会忍心伤了美人。”一股寒流通过每一寸发丝窜进了温清玉心窝,透骨的凉意。 再听到伏引二字,温清玉心头又是一颤。温清玉怔怔望着此人,此人查清楚了她。 恍若最平常的闲聊一般:“今天是云太子伏引纳妃的大喜日子,你不见了可怎么办呢?” 闻言至此,温清玉骤然一笑:“蜀君多虑,来此之前我便有了交代,众人只会以为我搬回了落雨阁的住处。” 若要用她的失踪做文章,只怕他要打错算盘。 “聪明的女人最讨孤喜欢了,做的每件事都这样令孤称心。”楚桓狭目微微露了一抹未及眼底的笑意。 温清玉一怔,他便是要她自己入局。 “想要回去么?”楚桓薄唇一动,道。 温清玉头顶,落下了一根红绳,红绳尾端,是一枚玉质通透的玉佩,玉佩之上,貔貅的花纹没有半分违和。 红绳另一头,是楚桓的手。 温清玉看着玉佩,道:“当然想要,只是不敢要。” 面前此人的心机,深得很。 与虎谋皮,只怕最后伤人伤己。 “若你想要回,孤便会还给你。不过……”楚桓顿了顿,挑了眉,眉眼间无比自信,“若是你看了一些东西,孤确信,你会心甘情愿将这块玉佩送给孤的。” 楚桓的这句话在温清玉耳中听来实在自负了些。这块玉佩是她将来的陪嫁之物,女儿家的贞操名节,岂是随意送的:“若我不愿呢。” 温府那些姨娘们盯着她的“玉佩遗失”盯了许久,只消拿回玉佩,一切传言都会不攻自破。 “孤一言九鼎,绝不抢占。”楚桓唇角一勾,楚桓捋顺温清玉的发鬓,凑了温清玉的耳边,轻道,“这块玉佩是什么意义,你最清楚。” 听着楚桓如此道,温清玉却觉奇怪。 究竟是怎样的东西,会让面前这个男子如此信心满满? 32 腹黑男子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侯门深宅,尚且各个都是盯着自身的利益,眼前此人的心思难以捉摸,但绝非善茬。 “跟我来。”楚桓捋顺温清玉的发鬓,凑了温清玉的耳边,轻道。 温清玉不及再思,紧跟楚桓的脚步。 愈是深进这道门,内里便愈是静谧地可怕。脚步落在地面、石阶,浑如静谧之中落上的敲击,每一声都只能让心底更加生出惧意。 绕过一方小门,温清玉愣住。 水阁高廊,雕镂精细华丽的麒麟戏珠,满布眼前的绚丽的碧瓦高墙,隔着满布雕饰的华庭长廊,锦绣画壁浅浅刻入墙壁,华彩繁华,看来实在奢侈。 不禁回头又看了一眼身后,一种门前门后格格不入的冲击感顿时袭入温清玉心底。眼前这满眼锦绣华丽,身后这暗夜之间如同诡异的静谧,二者之间的对比实在太大,温清玉只觉自己是否踏错了地方。 祁慕箫关上那小门,“咵咔”一声厚重声音,由左至右一道色彩与墙壁相仿的暗格附上了那道门,暗格之上的图案与墙壁之上的风景壁画完美契合。 如此完美契合,何人会想到,那样只可以透出微微光亮的小小院子,竟然可以有这样一方天地。 便是后面的小门被人察觉,打开后一道高墙,只会以为是一处被封起的后墙,何人会疑心这墙后竟是别有洞天? 怔怔望着楚桓的背影,这便是他在云国落脚的地方? 可是?温清玉不觉蹙眉,这样一处华丽雅致的院落,看来占地颇广,怎会无人怀疑? 在温清玉心底忽然升起一抹异样的感觉。 再一想当时襄侯府府外那辆马车,停在今夜宴客的客人的马车之中,温千山与杨管家向来小心,岂会让些不知底的人混入宴客名单? 似乎只有一种解释。 莫非……云国之中有细作,而与蜀国暗通款曲的那人便在宴客名单之列? 宴客名单温清玉不曾瞧见,但是既然温千山会请,想来也该是这云国有些头脸的。 想在云国真正立稳脚跟实在不易。 随着楚桓一路绕进一处小院,恍若最平常的厢房,实在没有什么特别,就连一个下人都没有碰上。 楚桓一身黑色劲装华服,周身笔挺,身材颀长,微冠的长发间仍留着几缕发丝恣意在风中肆虐。一如骨子里的君王气度,放肆张扬的那份气华,是温清玉十多年的记忆中独独出现的一抹。 便是这样张扬的男子才得配出如此张扬的气度吧。 祁慕箫上前大开院门。 二人立在院外。 楚桓回过头,一如初见时的轻浮笑意:“进去瞧瞧,好东西。” 听着面前此人如此语气说道,温清玉顿觉心头升起一丝不祥的预感。 温清玉半信半疑,迟疑着脚步,迈进了院子。 院中一片空荡荡,唯有入门右手边上有一块用麻布铺满咸鱼菜叶的地方。入秋了,大户小户人家的厨房都会晒这些。温府里不少后院里头还晒着桂花、鱼头呢,若非如此厨房做出的菜总是不大入味。 温清玉眼神移到了院中厢房,看着这道门,内里便是有那黑衣男子口中称为“好东西”的地方了么? 定定深呼口气,推开了门。 眼前一切令温清玉一怔,什么都没有?就连床铺什么的都撤了——这间厢房已然废弃。 想想方才见到的那处暗格,这间厢房莫非也有暗格。 正要抬步入内。忽觉不妥,偏头一觑。 却见楚桓悠悠然仿若闲庭信步一般晃到温清玉身后左手边,狭长的双目一动,信手一动,捞起麻布的一角。 唇角一勾,拉着布角轻轻一抽,麻布之上的菜叶咸鱼尽数被抽出,抛出一抹优美弧度,然后落到地上。 楚桓眼睑一低,好整以暇弹开了手心触碰到的尘灰。 麻布落到地上那一刻,地上的尘灰在布角扑起,旋而落下。 一个个掩在灰色麻布下的朱色木箱显露出来。 手一伸,手指一勾,狭长的双目眯起,看来真是赏心悦目:“过来。” 温清玉脚下下意识移到木箱旁,十几个方方正正的朱漆大木箱,木箱旁散落的咸鱼菜叶显得格外突兀。 一眼便见到那些朱色木箱上有些水渍漂过落下的红漆。 水渍。 难道? 温清玉一怔,反应过来,第一动作便是掀开其中一个。 掀开的那一刻,一片明晃晃的。 温清玉眼神一个黯淡,果然是这样么? “想得不错,这些便是云国筹来的两千多万两。”似是看清了温清玉心中所想,楚桓大方承认。 周围落满咸鱼菜叶的木箱之中明晃晃的,是铺在箱中的金银。他便就这样将这些金银用来晒咸鱼了。 眼前的男子一脸张扬,狭长的双目紧紧盯着她的神情。温清玉言语一顿:“怎会?” “山匪淹死大半,生擒的都咬舌自尽。魏先锋带兵进山木岭搜山,已经许多天了,半点军饷银子的动静都没有,饷银似是不翼而飞。” 脑中忽然浮现起安子急迫的神情。 引水入山木峡。山木岭三面环山,易守难攻,唯有一处山木峡被魏晋所守。当时温清玉便疑心,落草为寇的大多也是为了生路,被水淹死的尚且不论,那些被生擒的为何要咬舌自尽呢? 望着楚桓此刻略显得意的张扬面孔。现在一切都有了解释,那些所谓贼匪原来都是蜀国人。从劫取筹资、困守山木岭到咬舌自尽、饷银消失都该是眼前此人的一个策略。 看着木箱之上水渍的残痕,温清玉咬了咬牙:“我爹他们竟然中了你的圈套。” “别说得这样难听,只是意思意思,切磋一下罢了。”楚桓面上不置可否,摇摇头甚是不认同。 温清玉气急,指了指地上摆放的木箱。 “孤承认,引水入山木岭是个好计谋。雍州城那么大的水都引到了山木峡,整整淹到了山头呢。”楚桓微微喟叹,面上甚而露出失望之色:“哎,要是你爹不想到这一招,孤还真的不想花人力物力调动去山头接应木箱,毕竟孤也想瞧瞧看他们有没有本事守到孤的人去帮忙包围。” 楚桓如此□□裸地承认。 温清玉总算明白,原来从一开始,这便是眼前之人的一个计谋。 雍州城靠近两国交界处,却是云国的地盘,那些“贼匪”选在雍州城中山木岭下手,一则是因了山木岭的地势,二则便是因为好支援。 夺了军饷,云国士气自会低落。 若温千山选择围守,也非一时半刻可以攻下。蜀国在云国安插细作,必然已在山木岭中为这次的围守准备了充足的人手与粮草。如此一来,真要等攻克了山木岭,云国将士的士气也已经几乎败没了。 蜀国便也就可以以此为机,修生养息,看着云国将士士气低迷。 雍州的和衣城发了大水,兵法讲究出奇制胜,以温千山善用兵略的性子,定会借用大禹治水的良策,引水入岭,一举两得。 而如此,便也恰好是正中楚桓下怀,木箱遇水则轻,金银重,可以垫木为法,一力水中托起。 整个和衣城的水都倾到了山木岭,山木岭地势狭小,全然淹了山头,便借水势运送出去。 魏晋动用大批人马都没有找到,便是因为两千多万两早就已经不在山木岭了。 云国没了军饷,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无军用,国库空虚,如何嫩休养生息。 再想筹银也不大可能了,那日聚贤雅阁被请来的人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一次就被劫走银子,送出去的钱没有用到军用,反倒不翼而飞。谁会不对云国大失信心?谁又会再做这些吃力不讨好的事情。 “选在雍州下手,便是看中了和衣城的水患了吧?”温清玉声音冰凉,不闻情绪,“你从一开始就想着得到这些金银。否则以蜀国之君的身份,何必要借着我的玉佩拿钱来给云国帮衬?” 楚桓狭长的双目眯得紧了:“怎么这样冤枉孤呢?孤怎会知道温将军打算引水呢?” 如此哀怨的口吻,听在温清玉耳中只觉是真相:“从知道那些贼匪咬舌自尽开始,我便该想到这是有心人设好的局。” 玲珑端来的茶里飘着茶末,她便觉得军饷很有可能被人以水为渡运了出去。 只是没有想到,这个有心人竟然是眼前这个黑衣男子——蜀国的君上。 看着面前之人眉目明朗,狭目薄唇,勾起的笑意张扬轻狂,温清玉终是明白。他根本便是计划好了,若攻,温千山不一定讨好,若守,一年半载也实在受不了。他都留了后招。 天时地利,温千山引水为策。温清玉望向此人幽暗的眸子,顿觉此人心机深不可测。 每一步,从设局到收局,他都做了筹谋,细到去考量温千山的想法。 再细细一想这些细节,何止如此,竟然便连温千山引水入山木岭的计谋都是他一步步将温千山带入的! 33 以物易物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一切阴谋连上了两国的政局,似乎都变得微妙了许多。蜀国内外争端不断。 从夺取王位到稳固政权温清玉只对这个叫做楚桓的男子了解片面,那么此刻他站在她面前,她已然看清,眼前这个男子,心思缜密,纵使笑得再无害,他表露出的野心与心机都让这一切成为了自然而然。 温清玉咬着牙,看着地上这些红木箱里装置的金银,几乎咬着字眼:“蜀君好谋略,想来这些成果足够蜀国修生养息了。” “怎将孤想得这样坏呢。”楚桓狭目一眯,唇角的弧度更甚,“云国与蜀国可是结了秦晋的,孤又怎会置云国于绝境呢?” 张扬嚣张的笑意,无辜哀怨的语气,仿若真是温清玉冤枉了似的。 温清玉抬起头,这才觉得楚桓身形颀长,竟是比她高了一个头。扬着头,近乎冷笑:“那这些又是作何解释?总不会是平白从地下长起来的吧?” 楚桓眸中一凉,幽暗不及底的眸光一闪,头缓缓放低,凑近了温清玉的眼,狭长的双目眯起,狭目中透出危险的气息。手扣上温清玉的下颚,“你在质问孤?” 温清玉只觉下颚一痛,眉头微蹙,面前之人表情变化之快叫人一时难以捉摸,森冷的眼神近在眼前,却还是撅着骨性忍痛强扯出一抹笑:“蜀君费劲心机筹谋来这些东西,两千多万两之多,除此之外小女子实在想不出蜀君别的用意。” 对着楚桓危险的眼神温清玉倔强迎着:“孤的话你应该每个字都记着。” 下一刻眼神落定处,是一枚貔貅花纹的玉佩。 月光之下,院子明媚的灯火之下,玉佩现出透白的光泽。 温清玉面上一动。 楚桓手指勾着红绳,红绳另一头,玉佩左右摇摆。 楚桓歪着头,看着眼前轻轻摇摆,玉质通透的玉佩,眸光一轻,喟叹:“这块玉佩的含义你是最清楚的。孤说过会让你心甘情愿送给孤,孤刚说的话你便忘了,真是粗心。” 说罢松开手间的力度,温清玉下颚一轻,脚下一个踉跄,后退两步。 玉佩,与落目之处的红色木箱…… 温清玉心下一颤。 “孤不喜欢强留旁人的东西,尤其是……女人的东西。”楚桓扬眉一挑,“学学那些古人,感受感受一掷千金的快意,该是不错的吧。” 眼前此人言语之中虚实难分,温清玉实在分不清。 一掷千金的快意。 温清玉望着楚桓微扬的眉眼,定在原处。 楚桓抚着玉佩上的花纹,轻道:“自孤借了这块玉佩之后实在爱不释手,孤听说民间有以物易物的说法,这不来找清玉姑娘割爱了。” 借? 她怎不记得这块玉佩是借了给他,明明是那日聚贤雅阁的后、庭他趁她不注意伸手偷去的。 温清玉手握得紧紧,仿若手心之上是此人的舌根,只需展开力道,便可扯得他说不出话:“蜀君拿着这块玉佩几个月,我都快忘了我才是这块玉佩的主人。” 他心安理得拿着这块玉佩,激得她出来见他,全然将自己当做了这玉佩的主人了。 楚桓唇角一勾,邪气十足:“孤相信,清玉姑娘会心甘情愿让孤成为这块玉佩的主人。” 循着楚桓的眼神瞟去,这才明白眼前之人的用意。 楚桓轻言点破:“这些金银,来易这块玉佩,绰绰有余。” 温清玉眸色一动,他的用意? “聪明的女人讨人喜欢,太过聪明的女人可是会很累的。”看出温清玉的心思,楚桓狭目轻眯,“孤给了你要回这块玉佩的机会,只看你是要还是不要了。” 当日是他在聚贤雅阁以玉佩主人的姿态卖买玉佩,如今却认了他不是玉佩主人的事实,来买? 竟用着云国筹来的军饷…… 他确实说了会将这块玉佩归还,可如今,手中却拿着另一块筹码。他明明知道,这块玉佩虽然对她有着意义,但是根本便不值两千多万两。 两千多万两,是温千山奉命剿匪的目的,关系着云国将士。 “若你要回玉佩,君无戏言。”楚桓的笑意之中好整以暇,“若你要这两千多万两,孤便心安理得带着孤的玉佩回蜀。孤可是一言九鼎的。” 楚桓有意在“孤的玉佩”上下了重音。 真是个可恶的人。温清玉眉头蹙着。 “以孤来看,还是要了玉佩好,没了两千多万两,云太子伏引一手揽下的筹资集会便相当一个空事务,对他可是一项重创呢。” 楚桓挑眉引导道。 温清玉斜觑了一眼楚桓:“蜀君是希望小女子如此选的吧。” “真是太伤孤的心了。”楚桓摇摇头,叹了口气,“孤这不是帮清玉姑娘出口气么?孤听说云王伏褚已经知道饷银不见的事情了,可怜温将军花了大把力气却徒劳无功,真不知云王会否不开心。” 明明句句漫不经心,却偏偏字字都戳进了温清玉心里。 温清玉狠瞪了楚桓一眼:“只要蜀国一日野心不消,云国便不能没了我爹。” 楚桓闻言一笑,不置可否:“天色晚了,反正你在温府排了后路。孤给你安排个住处,怎么选,不着急。” 此时天色暗淡,月亮隐在乌云之下,唯有几处星星点点,明明灭灭。而温清玉周围却因着四处的灯火而亮如白昼。 环顾四方,开阔的视野,院落散开在四面,足下这地方,占地实在不小。 这样一处华丽亮堂的所在,究竟是何处? 谁,才是与蜀国有交壤的云国细作? 暗淡的天际,乌云闭月,星影疏落。 太子府之中,虽是挂着大红色的条布,落上喜庆的印记。太子纳妃,还是太子府中第一个侧妃,本该欢欢喜喜的,但太子府中却静谧得出奇。 初许阁中,是太子府中第一个进驻的第一个女主人,虽非正妃,但却是君上亲自下旨纳的侧妃,军中第一人温千山的四女——温清许。 坊间流传着二人自小相识,私定终身的风流韵事。 隐在温府院墙下的女子,都在坊间人的臆测之中,如今,终有这样一个庶女走进了人们的视线。 她是太子第一个侧妃,他日太子为君,她亦是未来云王的第一个女人。注定自此明朗出现在天下众人的视线。 温清许一身大红嫁衣,通身红霞明媚的喜庆。素手微扣,腰如约素。 宽大的盖头下女子眉目如画,朱唇轻点,铅华敷容,眼帘似开似阖,面容沉静如水。 初许阁外脚步声沉缓有致。 半晌,初许阁主卧的门被推开。 温清许只觉头顶一凉,大红盖头被揭去,毫不温柔地拽落地上。 温清许抬头,喜庆的妆容下笑意明媚。声音似从幽谷传出,皓齿轻启,清幽如莲:“太子殿下。” 下一眼,温清许笑意一怔。 此时本该大红衣装的太子伏引,却着了一身明黄色,面色阴郁,对着温清许的目光连隐藏都不屑得隐藏的厌恶。 “太子殿下……”一时被这眼神怔住。 伏引生生打断:“如你所愿,现在你是太子府的侧妃。我纳你为妃,是为了父王的旨意,揭了喜帕,今后你就安分待在初许阁做好你的本分。” 毫无温情。 娶她是因为谕旨,谕旨却也是因了她。 “妾身知道太子殿下中意的是玉姐姐。既然太子殿下这样不甘心娶妾身,便该向君上直言。”温清许道。 伏引眸中一暗,音色郁结:“你做出的那场好戏,挣了那么多的可怜。娶了你,只是不让更多人难堪。” “不是让众人难堪,是不想让玉姐姐难堪吧……”温清许自嘲一笑。 “你就在太子府做好你的侧妃吧。”伏引冷冷丢下一句,反身便走。 好好做她的侧妃?他的心意,让她如何放下心? 伏引离开的背影落寞清冽。 “若是玉姐姐对太子殿下有心,太子殿下又岂会觉得拒了这场赐婚会让玉姐姐难堪?”温清许冷笑一声,望着伏引的背影。 伏引背影一顿。 “娥皇女英的典故便是君上的试探,可是玉姐姐却推拒了。娥皇女英……她看不上。”温清许语气生寒,似要将那个背着身子的男子心中的温存击得冰凉,“太子殿下送进玉姐姐院子的玉器都被她当进了当铺。以太子殿下的消息灵通,那些贵重的玉器源源不断被当该是知道的吧。” 伏引的声音低哑:“是我先负了她。” “太子殿下也看过玉姐姐的棋艺,心思缜密如她,难道真的不知道太子殿下的心意?” “住口。”伏引声音隐忍。 “她弃如敝屣,不屑一顾。” “我让你住口!” “玉姐姐……” 下一刻,温清许瞪大了瞳孔。伏引狠狠吻住了她的唇,惩罚着眼前不让他留有半分温存与希冀的人。 温清许吃痛,试图狠狠推开,却推不开。 34 旖旎醉梦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如同冬日里冰河中的水,温清许只觉唇上被一处凉意覆盖。 狂暴如野兽,不留半分怜惜。温清许下意识伸手推开,但无奈伏引钳住她双手力道大得几乎可以将她的手腕拧断。 温清许攥了手掌,贝齿一动。 伏引眉头一皱,温清许唇齿终是得了一分空隙。 只见伏引下唇缓缓溢出一抹血渍,似晕开的彩在唇边绽放。伏引面露愠色,左手猛地卡住温清许的皓颈:“你费了这样多的心思,要的不就是这些?” 温清许呼吸一重,红妆之下难掩的面色煞白,手挣扎着抓住伏引胸前的衣襟,试图以此令伏引松手。 伏引紧紧锁着温清许痛苦挣扎的面孔,面上掩不住的厌恶,端详着温清许几乎喘息不够的面孔:“你不是喜欢说么?说啊。” 温清许一手推着伏引的胸膛,一手抓住伏引的手腕,却无奈何力道抽离,抵不过伏引此时近乎疯狂掐住她颈项的力道。 被紧锁的喉骨一突一突,无力地挣扎却憋不出一句话。 温清许只觉身子已然不似自己的一般,麻木间额头的青筋突出,原本娇艳的花容此时也落了几分红妆,唇角现了几分青紫。 死死咬牙看着伏引,他是太子,她是君上亲自赐婚的侧妃。 伏引信手一推,便将温清许一把推倒了新床。偌大的床榻温清许躲闪不及扑上,手肘处被床沿狠狠撞击,一股痛意令温清许眉头一紧。 温清许大力喘息着,似要将方才呼吸漏了的空气尽数吸入肺中。 他终归还是不敢杀她,便是他再痛恨她,他都不敢违抗君上的旨意杀了她。所谓难堪不难堪,都抵不过他心中对他太子之位的留恋不舍。 她抚着额间的发鬓,笑了,近乎得意地笑了:“妾身终是明白了玉姐姐。” 偏着身子,如同鬼魅诡异的笑意,双手撑着床沿,抑制住手肘之处的痛意,直直起身。 “玉姐姐一手促成妾身与太子殿下的这桩婚事,便是为了摆脱太子殿下您的纠缠。是呢,以太子殿下的身份,温府之中最能与太子殿下匹配的便也只有玉姐姐一人了。不过,太子殿下现在可否觉得受了打击,我本将心照明月,无奈明月照沟渠,太子殿下如何不气?” 似如她的母亲古氏教她的,笑,便要得意笑到后头。就算心里在泣血,也要明媚地笑。 “偷来的荣光便不该是你的。”伏引揪着温清许衣领处,狠狠道。 “偷来的?是玉姐姐亲手送到妾身手上让妾身受着的。”温清许笑中癫狂,可话语之间却在句句激怒,“玉姐姐在这件事上起到的作用大着呢,引来君上,推波助澜,独善其身,样样都为这桩婚事筹谋着。” 望着伏引此时的恼怒,她终是明白了温清玉为何对伏引的心意视若空气了。 伏引啊伏引,枉你贵为一国太子,你当真知道何谓爱么? 伏引见着温清许这样笑意,不觉斥道:“不许笑。” “太子殿下,这大喜的日子,怎不让妾身笑呢?”温清许笑意更甚,“容妾身猜猜,玉姐姐怎会放着这尊贵的太子妃的身份不要呢?” 太子后背一僵。 温清许理了理发髻,她是太子府的侧妃,自当要有她身为侧妃的气度:“玉姐姐当初既然都逃了婚,何必又要回来在众人之间斡旋?便是对着个奴才玉姐姐都可以笑一笑,为何独独玉姐姐对太子殿下如此冷淡,会否是太子殿下做过对不起玉姐姐的事情呢?” “贱、人,你在胡说什么?”伏引一时气急,反手便是一个耳光,直直打在温清许的左面。 “啪”一声,温清许面上一道明显的掌印。 温清许倨傲抬头,笑得眼角湿润,一字一顿:“呵呵,答案只有一个,便是……” 温清许看着伏引这样的反应心中愈凉,更是确切了心中猜想。身为襄侯府嫡女的温清玉除了温家这方寸之地,最常去的便也就是王宫了吧。 话音至此,温清许身子一时失了重力,只觉身上一轻。 伏引身子便重重压上了温清许,毫不怜惜地在温清许的玉颈刻上一道道红色印记。 温清许身子一颤,有些痉挛一般地感觉,这样与男子的亲密接触只觉生疏不适。 “反正我们也同床共枕过了,那样没羞没臊的事情你都做了,还有什么是你不敢做的?”伏引自是察觉了温清许身子的不适应,冷冷一笑。 伏引从未想过,他娶进门的温家女儿会是眼前这个女子。 “君上在乎的不是太子殿下娶了谁,而是太子殿下娶的是襄侯府家的女儿,温千山的女儿。连君上都不上心,太子殿下又何须如此置气?”温清许与伏引的距离相隔近得似乎只需一凑近,便会唇齿相依。 “不置气?好一个何须置气!”伏引眼中一红,怔怔念着这句话,仿若魔障。 温清许此时身上夺目的鲜红,面上华丽的妆容,发上精致的珠钿,这一身的凤冠霞帔,都不是如他所愿。 望着温清许近在咫尺的明媚,这样的结果从不是他所要的。可是,他不是那个有话语权的人,他不是云国的主人,在那个万人之上还有一个一人之下。 “天下有这样好的事?既是你要的身份,便该受着你该受的。”压在温清许之上的身体一动,下一刻,温清许腰间红色腰带被一股强大的力道抽出,落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落在温清许面上、颈上的温度冰凉刺骨,但落下的印记却重得如同印刻一般。 身上之人周身的气息都令温清许一时寒栗,她记忆中的太子伏引,是那个云都城墙上一俯身一抬手千般华贵气度的明黄色男子。 伏引落手一掀,温清许臂膀处的遮盖被尽数撕裂,锦碎帛裂地声音清脆爽利,一阵清凉,温清许臂膀雪白便显露无疑。 这身鲜红红妆,落在伏引眼中格外刺眼。 在温清许颈间印上印记,伏引周身散布的气息如同湍急的急流。 她不是他想娶的,却是他要娶的。 伏引移着湿重的吻,手指从温清许的玉颈一路移到腰,所动之处大红嫁衣便扯出一道小口。 将温清许紧紧压在身下,伏引冷哼一声,将温清许的两腿分开。 嫁衣如血,红颜明媚。伏引信手一抛,温清许身上明媚的红装一解。此时的温清许只剩了一件蝉蜕的轻盈薄衫。 隔着薄衫重重抚着温清许身上的肌肤,温清许低吟妩媚,面上透了一抹不正常的潮红,面颊之上红润得如同饮了边关的烈酒。手下意识搭上了伏引的胸膛。 伏引衣衫褪尽。 温清许手抚着伏引的胸膛缓缓动了动,伏引喉头一紧,温清许身上的薄衫只轻轻用力,便被伏引撕裂开来,丢到床边。 坦然相对之间,初许阁中一片旖旎。 温清许面上的潮红愈是娇艳欲滴,红妆下饶是明媚动人。 下一刻,便有一处力道狠狠刺穿了她。 一股痛意瞬间袭来,温清许死死抓住了伏引的双臂。 只觉一股温热从腹中流出,古兰园里,她与他并未有夫妻之实,所谓逢场作戏,只要做到七八成便好。 一道阻力被伏引撞入,伏引瞬间一愣。原来那一日,他们什么都没有发生。他是被玩弄手掌之中的那一个。 伏引的撞击愈加剧烈,温清许痛意更甚,只觉身子被抽离,不似自己了。抓住伏引双臂的手掌紧紧攥住,修长的手指甲卡进伏引的臂膀,面上痛苦无比。 伏引狠狠报复着身下的女子,不顾双臂处尖锐的痛意,只用力更猛烈地撞击着温清许的身体,她痛了,却也远没有他痛。 床案随着二人最原始的摆动左右摇晃,发出“吱吱呀呀”的声响。 女子的第一次有多痛,只看那男子有多怜惜。 伏引毫不怜惜。甚至连一杯合卺酒都不曾同她饮下。 发泄着心中的怒火与恨意,犹如对一件物品,恣意索取,任由自己粗暴对待,似要将这份怒意尽数侵到身下女子的身体。 窗边灯光红火,初许阁中一片旖旎醉梦。 “哼”伏引低哼一声。 一股异样的暖流倾入温清许的身体,未及反应,温清许的肩胛处一痛,伏引释放的下一刻身子一落,便咬住了温清许的肩胛。 温清许吃痛,模糊恍惚的意识瞬间归于清明。 伏引终是松了口。 “得不到的偏想得到,得到了的却也未必是自己想要的。”温清许自嘲的话透过初许阁中的空气传出。 说到底,不过是各自的浮生如梦。 35 温香软玉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温清玉被安排在一处叫做明月居的小院,被安排一个哑女侍候。望着这处陌生的小屋,却是一夜无眠。 翌日,祁慕箫送了几样换洗的衣裳来。 “清玉小姐,不知此处可还住得称心?”使走了哑女,祁慕箫恭敬道。 温清玉冷冷“呵呵”了两声。 这样将她弄来,还来问她住得可称心。 场面略略尴尬,祁慕箫不问了,只道:“未曾向清玉小姐说过,属下祁慕箫。” 温清玉本是背对的身子闻言眉间一动,忽然转过身:“蜀国应城祁家?” 祁慕箫怔了怔,默认点头。 蜀国的都城唤作应城。 蜀都应城的祁家,起于蜀国先王楚燕在位初期。真要好好一说,那便要讲到祁家的掌家人祁案与十多年前牵扯叛国罪的饶会的渊源了。 祁家本是从商,在应城算是小有名气。而饶会,便是那个摊上了叛国罪被诛灭满门的大将军。饶会与温千山有点共同点,便都是少年立下功勋,自此步步升高堂。 那时,祁家与饶府毗邻而居,就此相识,所谓商门递官门,借着饶会的威望,祁家的生意愈做愈好。 士农工商,饶会身为一国将军,却没有半分门第之见。两家关系愈加亲近,随后不久,由饶会提出,两家更是结下娃娃亲,将饶家的小女儿许给了祁家的大儿子。 自此便该是两家亲近,官商和睦的故事了。 岂知商人重利轻情意,饶家摊了叛国罪,祁案生怕这桩亲事给祁家惹上麻烦,于是便在此时临门一□□了一份饶家叛军卖国的书信证据,直直将饶会满门送上了断头台。 “大义灭亲”后,祁家得了生全,生意亦是做得更加红火,祁家的三个儿子便有两个走了仕途,自此前程似锦。 祁慕箫一道出姓名,温清玉脑海中下意识闪过的便是应城祁家这四个字眼了。 对于祁家这做派落在世人眼中只道是商人之心,不屑之人多了去。这功利年代,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饶会叛不叛君,卖不卖国蜀国人看不清,云国最是看得清了,若说是为了当初一把匕首惹了这桩嫌隙,温千山是最清楚饶会不曾卖国的事实了。 一把匕首只是摊了嫌疑,但祁家忽然一叠书信便是生生把饶家满门直接推入了鬼门关。 温清玉见祁慕箫点头,思绪一动:“祁家向来讲究自保,祁公子却牵扯两国事务,倒是稀奇了。” 祁慕箫自是听出了温清玉话中“自保”二字的深意。面上却没有半分怒色,只轻道:“属下是遵从少主之命行事的,无所谓自保一说。” 温清玉抬头觑了一眼祁慕箫。 祁饶两家的瓜葛已经过了十多年了,饶家满门被灭,至此都不曾平反,她也何须同眼前人说理。 “也是,你也不是第一次随你家少主来云国了。”温清玉微阖眼睑,似在试探:“蜀国内外事务实在多得紧,你家少主却还硬是挤了时间来云国,想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了。” “少主的心思属下从不敢猜。”祁慕箫道。 祁慕箫跟随楚桓有了年头,习惯了他的每个旨意,在祁慕箫的印象中,楚桓的每个决定都是对的。 “不敢猜?”温清玉眉头一挑,眼中现出一抹狡黠,“祁公子好好的富家少爷如今却要恭恭敬敬对着旁人,倒也真是委屈。” 祁慕箫顿了顿,正要回话。 “清玉姑娘想套话,何必这样麻烦,直接问孤不是更省事儿。”明月居门外,出现了一袭黑色劲装,来人张扬的眉眼,狭长微眯的双目,不羁挑眉间是一身慵懒之气。 明月居中的二人目光皆是望了门外。 见着门外之人,祁慕箫随即恭敬作揖:“少主。” “嗯。”楚桓轻应,“你先下去。” 祁慕箫道了声“是”,便出了明月居。 温清玉看着那个突如其来的身影,心中不免忐忑。他听到了她对祁慕箫的试探? 楚桓身形颀长,迈进门的动作透着帝王独一无二的气度。 屋外的阳光斜斜打进明月居,为楚桓的背后镀了一抹白色光亮,一身的黑衣恍若魅影,光影打在楚桓的侧面,说不出的张扬魅惑。 温清玉回神,看着楚桓走进明月居,唇角扯出一抹笑意:“蜀君大驾。” 楚桓走近温清玉,端详了温清玉的笑意。折了方向,便往明月居的屏风后走了去。 温清玉不解,望着他颀长身姿走进屏风后。 只见楚桓的身影靠近了明月居里安置的床榻,悠悠伸了个懒腰,便毫不客气地躺了下去。 闲适地闭了眼。 温清玉眉眼一低,蹙了眉,不觉足下一动,便立到了屏风边,远远望着此人动作,试图看出此人的意图。 只见此人一脸舒坦侧卧在明月居的床榻,面对着温清玉的方向,一边臂肘撑着脑袋,无比安逸自在。面上惬意地弯出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眼睑阖着不动。 温清玉缓缓靠近,此人却没有半分动静,仿若睡着一般。温清玉轻咳一声。 不动如山的身姿此刻躺在床榻,动作优雅迷人,温清玉的靠近亦不曾让他有所动作,就这样悠哉悠哉躺在床榻。 温清玉踟蹰着愈加靠近床榻,床榻上此人的狭目冥起,恬然无比。 不觉攥了攥手掌,看着这样安详的面容,此刻仿若便是温清玉拿了手上的发簪了结他,他也不会有感觉。 “知道这里是何处?伤了孤有把握走出去么?”似是感觉了温清玉的想法,眼前之人口中轻轻吐出一句。 便是一想都被此人察觉,温清玉面上一动,下意识后退一步。 却不及床榻之上那人下手之快,闭着眼,手轻轻一捞,便抓住温清玉的手使了力。 下一刻,温清玉小半个身子便扑到了床榻之上,头安全落在了楚桓的胸膛。 温清玉正要推开,床榻之上那人手上出力,另一只手捞了温清玉散落的发丝,轻轻放到自己眼前。 这样与男子亲密的接触,温清玉几乎可以清楚听到楚桓胸膛处强而有力的心跳,面上起了红云。 床榻上的那人嘴角弯出一抹好看的弧度,低低嗅着温清玉发上的气息,方悠悠道了一句:“香。” 温清玉冷哼一声:“蜀君是习惯了身边温香软玉抱满怀,故而离了蜀宫对待姑娘家都是如此了。” “温香软玉抱满怀?”楚桓闷笑,“这是哪本香艳书里说的?” 察觉楚桓的胸膛闷笑一颤,温清玉抬头,却撞入一双深不及底的深潭,狭长的眸中尽是笑意。 温清玉红了脸,瞪了一眼楚桓,挣了挣:“松开。” 楚桓狭目一眯,温清玉只觉手上力道一轻,周身没了牵制。 温清玉站起了身,远远走开了两步,面上有了几分愠色:“蜀君想寻开心,蜀宫中那些女子未必还不够么?” 楚桓眯紧了双目,盯着温清玉面上的愠恼,嘴角弯了一抹笑:“她们都不够讨孤欢心。” “后宫三千都不知足,那只能说蜀君欲壑难填。”温清玉斜觑了一眼,道。 “孤有后宫三千?孤怎不知道?”楚桓闻言皱了眉头,恍若思考状。 明月居里,温清玉瞪着楚桓不语。 终于,楚桓平躺在了床榻,双手摊在脑后,眉目一挑:“清玉姑娘刚刚想要试探什么,不介意说给孤知道吧?” 温清玉望着楚桓的侧面,见他一时转了话题。 “孤知无不言。”楚桓“啧啧”了两声,又道,“比如孤此趟的来意,此处是何处,还有……孤接下来会做什么……” 楚桓悠悠道着。 此人所说出的问题的确都是她想知道的。 温清玉咬了咬牙:“那便请蜀君为小女子解惑。” 明月居中沉寂了半晌。 终归是蜀国与云国的纠缠,他是蜀国的君上,岂会将这些告诉身为云国襄侯府中女儿的她? 就在温清玉自嘲一笑间,楚桓歪了歪头,目光灼灼看向了她:“孤的来意便是你,信么?” 温清玉见他狭目之中流露出的光亮,不觉一怔。 “哈哈哈哈。”见着温清玉如此神情,似是瞧了什么有趣的事儿,楚桓不禁一笑,终是起了身。 温清玉瞧着楚桓向自己一步步靠近。 “不急,这些孤都会告诉你。”楚桓停留在温清玉身侧,弯了唇,“想了一夜,可有了答案了?” “啊?”温清玉“惊异”一声,方反应过来此人的话题转向。 楚桓挑眉:“玉佩,饷银,很难抉择?” “难。”温清玉蹙眉,道。 楚桓打量着温清玉,狭目一深,良久,轻叹了口气,点了点头:“五日后孤便要折返回蜀,孤给你下这个决定,可好?” 五日后折返回蜀。 说罢,楚桓收了目光,便离开了明月居。 36 大局为重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太子府伏引与温清许的一段姻缘,为云国的街头巷尾留了一段所谓青梅竹马的爱情故事,坊间流传道得更是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戏码。 然而太子府真正的局面却是……自新婚那一夜后,太子伏引便独自一人居在书房之中。 云王伏褚许了他七日的婚假。 “太子殿下,初许阁的侧妃娘娘让人来问问,说是明儿个三朝回门太子殿下可有闲暇。”身边,近身伺候的阿四轻道。 伏引面无表情:“嗯。” 此时,伏引望着桌案之上一幅少女图。画上画了一个女子。 女子一身浅绿色素淡宫装,纤细窈窕之间是一深紫色腰带,系上与底衣相映衬的银色细带。手指纤纤执着一把白伞。 立在一方静谧园中,身边杏花微雨漾了裙角氤氲,女儿家最爱梳的流云髻轻束,一支碧绿色的玉簪斜入发鬓,一对柳叶弯眉,善睐明眸映得眉目如画。 只这眉目如画间的笑意中还有一分稚嫩青涩,一如他记忆中的那样,只偏偏眼中少了几分神韵。 这是一年宫中春宴,御花园中,他初见她的模样。 “太子殿下,顾公子门外求见。”书房外,是看守书房的长砚。 突如其来的求召声,霎时乱了伏引的思绪。 顾公子? 那个居于太子府数月的男子。 伏引收了心绪,又望了一眼桌案画上的女子,卷了画轴:“允。” 门外顾子引一袭白衣如雪,被阿四请进了书房。 似如清风一缕,顾子引风姿卓越踏入了伏引的书房。 伏引抬头,眼睛瞧着眼前太子府住了多时的男子:“顾公子闲来无事,怎不去茶楼里喝喝茶听听曲儿呢?” “太子可知君上给温将军下了军令状?”顾子引直切主题。 “温将军?”一直不曾反应来,随后一怔,“襄侯府?” 顾子引不语默认。 休了两日的朝政,伏引在太子府中,对朝中之事却是隔离了。 再看顾子引淡然的面容,伏引变了脸色:“什么军令状?” 顾子引:“昨日君上限令温将军需在五日内缴出那笔饷银。” 顾子引此言一出,伏引诧异:“饷银?山木岭不是已被攻下,何愁不见饷银?” “太子殿下兴许不知,山木岭的贼匪尽数自尽,饷银不见踪影。大婚之日宫里差了人来报,奴才怕殿下分心,故而不曾通报。太子殿下昨日命奴才找画师,此时便耽误了下来……”阿四颤微微,至此方插了话。 伏引闻言,二话不说旋即大怒站起身:“这样大的事情,你竟耽误了下来?” “奴才知罪。”阿四大惊,旋即跪了下来。 顾子引下意识微皱了眉头。 “滚出去。”伏引怒道。 阿四受了惊,不及多想,便急忙退了书房。 伏引怒着复又坐下。平复了思绪,方道:“襄侯府如今如何?” “温将军立下了军令状,但饷银之事,一时半刻却是难以寻回。君无戏言,唯一能解的便是饷银。”顾子引道。 “婚事才不多时,便给了温家军令状……”伏引心中疑惑,温清许嫁入太子府不过两日,大喜的时候竟然就给了温千山如此压力,实在奇怪,“以我对父王的了解,便是一时寻不到军饷也不会雷霆到下军令状。” 顾子引白衣一点,表情缓和,点头。 “宫中有动作?”伏引脑中闪过的第一个念头便是如此。 见着太子如此问道,顾子引也不言语,长袖间掏出一页宣纸,幽幽递上。 伏引眼中一丝奇怪,接过字条。 下一刻,伏引眸色一颤。 “太子殿下大婚当日,蜀君便遣了使者送了婚书,道是礼尚往来将洛城公主和亲来云国,要求君上盛举迎入王宫。而昨日……便接到了沁之的飞鸽传书。”伏引淡然之色未改,仿若只是小事一桩,“蜀国十万兵马调驻扈牧城外,不知目的。” 顾子引的“不知目的”说得云淡风轻。 “洛城公主是蜀君唯一的同母妹妹,父王会同意的,没有必要惹这一出。”伏引奇道。以伏褚一贯的行为做事,将洛城公主迎进宫,不过只是给宫中多一个妃嫔,让宫中多一块绿头牌。 洛城公主是蜀君的同母妹妹,唯一疼爱的妹妹,能有洛城公主留在云国,对云国百利无一害。 但蜀君有此一招,逼着让洛城公主嫁来和亲,的确显得十分多余。 “太子殿下有所不知,婚书之上蜀君有一条件,要君上以王后之礼迎娶。”顾子引淡淡道。 王后之礼? “欺人太甚。”伏引一时想深一层,方大怒拍案,“娶妃便是娶妃,竟要以王后之礼迎入宫中。” “扈牧城外,有蜀国十万兵马。”顾子引悠悠道。 伏引攥紧了手掌:“两国和了亲,蜀君如此真不怕天下人耻笑!” “蜀君此次是以洛城公主为由,战事一起,天下人只会以为是云国心高气傲不愿娶蜀国公主。”顾子引道。 闻言,伏引情绪大动:“难道便让云国被他们玩弄手掌之中?” “帝王之道,喜怒不形于色。”顾子引眼看着伏引沉不住气,道,“太子殿下应当深知此事当以大局为重。” 伏引看了眼顾子引。一袭白衣,衣袂如雪,面容淡淡,泰然如常,仿若谪仙一般的清皓之气。 顾子引是伏褚安排进太子府的,他是王者师的传人,注定会随他位登九五,助他君临云国。 伏引方定定道:“我知道顾公子是璇玑后人,不知顾公子对此事有何高见?” 顾子引沉敛的眸光一动。 次日,是温清许与伏引成婚的第三日。三朝回门的日子,早早的温清许便拾掇了好些东西放进马车。 自那夜之后伏引虽就对她不管不问了,但好歹衣食住行不曾短她的,府里的人都将她是做府里的第一个女主子——侧妃不及正妃,好歹比侍妾什么的尊贵多了。 新婚之夜,他对她没有一丝温柔。他给她侧妃之位,不为其他,只因为她是温千山女儿,是伏褚亲口册封的太子侧妃。 他让她谨守本分,那夜后,她不哭不闹,受着她的侧妃位分,做着最聪明的女人。这太子府里只她一个名正言顺的侧妃,来日方长。 她自是知道伏引应承这桩婚事的缘由,但既是他纳入府中的侧妃,他总也不好对她如何。 便如应承她回门。 嫁入太子府,是云国多少女儿家心心念念企盼的,这不仅意味着从此飞上枝头成了凤凰,还意味着有资格成为这锦绣天下的女主人。这样的机会,偏生她温清许有了。 她如今身居太子府,今后前程如何她自会筹谋。温府里忍辱多年,庶女身份跟了她十多年,此趟回门,她定要满面荣光。 温清许立在太子府门的马车前,“去看看,太子殿下可起了?早些出门好。” 温清许得心应手地张罗着看守府门的人。 侍从恭恭敬敬应了一声。 正在此时,阿四从太子府中走出,躬着身子走到温清许身侧:“侧妃娘娘安。” 只有阿四一个出来,温清许一怔,面上的欢喜也降了一半:“阿四,太子殿下应了今日一同回门。此刻太子殿下可醒了?” 阿四恭敬道:“回侧妃娘娘,太子殿下今儿大早便进了宫,说是有急事儿,要在宫中久待了。” 闻言,温清许面上一僵,笑意全无。 三朝回门,只有女儿,不见夫郎,是多大的耻辱。 “侧妃娘娘息怒。”见温清许面上表情一变,阿四长时察言观色,如何不知此时的侧妃娘娘已然面色不好了。 温清许眼中一抹氤氲闪过,却偏生脑中清醒。 温清许咬咬牙,面上漾起一抹盈盈笑意:“无碍,太子殿下国事重要。让厨房里炖上莲子粥,若是太子殿下回来了,便给太子殿下送去。” 温清许盈盈笑意间是未达眼底的莫名之色。阿四望着温清许不怒却笑,还如此嘱托伺候太子,本准备好的一番托辞此时尽数被咽了回去,顿时心中异样,只道:“是,侧妃娘娘,侧妃娘娘的心意奴才会转告太子殿下的。” “这便好,如此我便放心了。”温清许笑意如花,随之便搭着侍女的手上了马车。 阿四守在府门外,眼见马车离了太子府视线方回了府。都说女子是危险小气的动物,这侧妃娘娘,大方贤惠地紧。 马车徐徐而去,马车上,车帘揭下,独留温清许一人。 手轻抚上面上的妆容,触手生凉,一抹湿润。 笑意在温清许的面上渐渐冷却,徒留一副冰霜。 37 清许反击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襄侯府,偌大的院子,今早气氛有些许沉闷。 出了阁的女子便是嫁为人妇,要将发丝尽数挽上,挽了个蝴蝶缀花髻,妆容精致,眼角以青黛勾勒,素淡的面容之上平添了几分妩媚。 衣着华美,着一身霞红色华丽衣饰,腰间纤细,裙摆纤纤,行走之间摇曳生姿。嫁为人妇的风韵立时便可在温清许捕捉。 手中执了一方绣帕。帕上池塘莲花,蜻蜓点水。 温清许的马车一路摇摇晃晃到了襄侯府门前,杨管家率先来迎。 绮丽华美的马车车身,蓝色罩绸,珠钿串成的珠帘随着几声清脆的碰撞缓缓静止。 温清许坐在马车之中,掀了车帘,见着锦绣翘首以待站在襄侯府府门内的身影,目光焦急。 “侧妃娘娘,襄侯府已到。”太子府的车夫收了马鞭,扬声道。 温清许坐在马车之中,掀了车帘,见着锦绣翘首以待站在襄侯府府门内的身影,目光焦急。 回门,自是要去见见古氏的,可说到底了也不过是些嘘寒问暖的家常话。 锦绣接着温清许往古兰园里去。 杨管家张罗着人将马车温清许带回的礼拆卸了下来。 古兰园里闲谈了许久,也交代了许多。古氏方道:“太子殿下呢,可是在与你爹聊着?” 闻古氏之言温清许眼中下意识一暗,许久,面上方温婉笑道:“太子殿下入了宫,今日是女儿自个儿回来的。” 古氏一怔。三朝回门,怎可不见姑爷? 古氏低了低眸子,细想一番,方压了声音道:“那也得先忍着,终归太子府里就你一个侧妃,不但要忍着,还要伺候好了他。” 温清许默然:“女儿知道。” 她忍了这么多年,还着急这些日子? “太子府里那些人可好使唤?” “还好。” 古氏自是明白,太子府里头就她一个女主子,那些下人哪里敢怠慢了。但不敢终归是不敢:“你的夫君那不是什么府里的少爷公子,是云国的太子,今后府里头一个个进来的终归不会只有你一个,身边总得要有个贴心的人跟着办事才好。” 就算伏引现在就温清许一个,但今后总要再有正妃,再纳妾的。成了一国之君更加是免不了的后宫三千,没个贴心的人总是不方便。 温清许点点头,抬头觑了眼锦绣:“女儿今日回门,想讨要锦绣跟随女儿侍候。” 温清许提及锦绣,古氏也是心中有了数。锦绣在古兰园里许多年了,忠心得很。 古氏这才嘱咐锦绣道:“锦绣,侧妃娘娘讨要你,你便跟去太子府吧。只有一样,要知道什么是对侧妃娘娘好,什么是对侧妃娘娘不好,须得摸清了门道。” 古氏下了这般命令,锦绣连忙应承:“是,夫人。锦绣去了太子府定会好生照顾四小……侧妃娘娘。” “既然太子今日没随你一同回来,你爹那边你就别去了,君上身边的徐公公昨儿来了一趟,不晓得说了什么,这会儿在书房闹心着呢。”古氏嘱咐了一声。 温清许轻应。心中琢磨,徐连海往温府里走是为了什么,可与太子入宫有关? 平素里有些烦心事温千山还会来跟古氏说说,这次一个人闷在书房,想来也是件棘手事。 “娘放宽心吧,好歹温家跟君上还是结了亲的,总不至于翻脸无情。”温清许只眉眼一低,看了眼手中的绣帕。 “倒也是。”古氏不禁又叹了一声:“不晓得徐公公来做什么,惹得你爹这样烦心。” 古兰园里,寂静了半晌。 温清许透了古兰园里的小窗,望了望窗外。 “锦绣,碧绰苑里这些日子可出过院子?”温清许瞧着今日府里些许沉闷,不觉问道。她很好奇,温清玉这几日会否有动作。 锦绣皱了眉,回忆了一番:“二小姐三日前搬回了白露阁,之后就一直待在阁楼里头不曾出来。” “无声无息搬回去的,还是玲珑那丫头回碧绰苑打的招呼。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神神秘秘的不见人影儿,许是瞧着没有嫁进太子府被刺、激了。”古氏抬了抬眼眸,漫不经心道。 被刺、激了?温清许蹙了眉。 摆脱了太子,不是她想要的么? 古氏自是觉察出了温清许眉眼间的疑惑,嘱咐道:“你是太子的人了,少跟白露阁那位见面,免得多生事端。你也知道太子……终归别让太子生出什么别样的心思。” 终归她们母女都心中有数。 温清许闻言不语。 又寒暄了几句,古氏张罗着下人去重新收拾了温清许未出阁时候的房间,又添置了些东西——按规矩,今夜,便该新婚夫妻在婆家过夜。 温千山正愁恼着,听了古氏的话,温清许没有再去书房见温千山了。伏引入了宫,她一个人去见温千山,着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带着锦绣走在花园,花园里几株桂树都开了花,着实是香气满园。而此时府里的下人正在池塘里剪着那些谢了的莲花。一池枯败。 本可让莲花谢了直接落入池塘,可偏生邵氏不喜欢谢了的花,瞧都不愿瞧。 莲花,是温清许独独爱绣的。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而她,最多也只能做到爱莲。 “侧妃娘娘,夫人不是叮嘱了不要往白露阁那边去么?” 温清许步下一顿,抬头。 察觉自己此时正走在去白露阁的方向:“我去谢谢白露阁那位。” 白露阁自闹蛇一事掀起的风浪闹了一发,温千山便让杨管家将白露阁里里外外都清了一遍,各种驱虫的法子都用了一轮,里里外外也扫得亮亮堂堂的。 温清许与锦绣此时便来了白露阁。 “四小姐。”喜儿守在白露阁门口,见温清许的身影来了,便上前行礼道。 温清许面色微动,眉头一蹙。 锦绣旋即反应道:“四小姐如今已是太子侧妃,该唤侧妃娘娘了。” 喜儿这才察觉自己言语之失:“奴婢……” “罢了,我来见玉姐姐的。”温清许一脸和气,温和笑道。 喜儿怔了怔,手犹疑地指了指白露阁的内室:“小姐……小姐她,她在房间小憩。” 锦绣眼神一尖:“小憩便小憩了,大白天的关着窗户,不嫌霉气。” 温清许晚了白露阁阁楼上的窗户,却是闭得紧。 喜儿面上一僵,正要说话。 “侧妃娘娘有礼。”身后玲珑从白露阁里走出,音容清亮。 温清许与锦绣相觑一眼。锦绣道:“侧妃娘娘今日回门,前来看望二小姐。” 玲珑看了一眼喜儿,喜儿会意,连忙回了白露阁里。 温清许打量着二人之间的眼神交流:“不知现在可方便见玉姐姐?” “回侧妃娘娘,小姐昨夜睡得不够踏实,这会儿小憩着。”说罢觑了眼锦绣,“至于闭窗,也是想让小姐休息得充足。” 比起淡定从容,喜儿终究是年岁不够。玲珑远远听到她们的对话,这样来解释,实在落落大方寻不到半分错处。 玲珑又道:“侧妃娘娘回门,玲珑本该让行,只是小姐她此时实在没有精神。待小姐醒来,玲珑定会告知小姐,不知如此可好?” “可……” “如此也好。”锦绣正要说话,却被温清许打断。 温清许笑面迎人,温和道。 “恭送侧妃娘娘。”玲珑屈膝恭送。 温清许轻嗯一声:“锦绣,走吧。” 原路返回,走离了白露阁,刚踏入花园长廊,温清许却撞上了一个许久不见的人。 面前之人一袭华丽黄色长衫,一身贵气衣饰,俏生生的面上傲气,满面的稚气未脱、骄矜无比。 来人见着温清许亦是意外了一番。 面上先是打量着温清许与锦绣二人,再看了温清许来时的方向。 温清许身后,是白露阁的方向。而白露阁,是温清玉的住处。 来人面上霎时怒气一升,恨恨道:“果真是你们联合着要栽了我跟我娘!” 锦绣见此人来势汹汹,上前道:“五小姐……” “啪!”未及锦绣说完,一声刺耳的声音打断了。只见锦绣左脸上一道清晰的红色掌印。 “贱婢,本小姐在这儿岂有你插嘴的份儿!” 不错,此人正是那个难缠的温府五小姐温清姿。 锦绣挨了一耳光,老实地退下一步。 “不就是妒忌爹疼我跟我娘呢么?原来你们早就一起要对付我了。”温清姿面上满是怒意。 眼看着温清许从白露阁的方向来,还不知又想着什么法子要害她跟她娘呢? 想到那些板子、想到她被禁足,她实在怒意难消。 温清姿此时尽是恼意:“贱、人就是贱、人!” 温清许听着温清姿说着难听的话,面色阴郁。倏尔,她款款走上前去,走到了叶儿面前。 温清许盈盈一笑,下一刻,只听同样一声响亮的“啪”声,叶儿面上落了一处夺目的红色掌印。 38 不得发作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只听同样一声响亮的“啪”声,叶儿面上落了一处夺目的红色掌印。 锦绣面上一个大惊:“侧妃娘娘?” 温清姿亦是惊讶看着温清许的动作,总也料想不到,平素里温文尔雅、婉约和气的女子竟忽然掌掴人来阴狠无比。 “五妹妹,你素日里不知分寸我也不同你计较,可你现在应该认清身份做人还好。”温清许拿绣帕轻轻拭了拭手掌,面上含笑,笑意如花。 温清姿脸上发青,指着温清许:“你……你竟敢……” “如何不敢?”温清许秀眉一挑,面带挑衅,“作威作福也要量力而行。” 她如今是太子侧妃,奈何不得太子,难不成还奈何不得一个庶女了? 温清姿望着叶儿面上清晰的掌印,此时温清许眉目如画,贵气逼人,怒气一声:“当了侧妃了不起了,还不是你自己下、贱,拉着太子殿下上的床!外头的人不知道,以为本小姐也不知道呢!倒贴货,能多矜持呢?” 温清姿愈说愈起劲,而温清许面色越来越难看,手上的绣帕被温清许攥得紧紧。 锦绣见温清姿言语不善,自家主子又是神色难堪,忙道:“请五小姐口下留德!” 见戳到了温清许的痛处,温清姿有些得意:“我可听下人说了,今儿个某些人回门连太子殿下的影子都没瞧着。想来是用了不知羞耻的法子让太子殿下不快了,进了太子府估计就没让太子殿下喜欢。” 温清许面上铁青,轻轻抬手制止锦绣的维护。 “用这种勾栏女子的手段勾引太子殿下,不知道还以为有些人命格里头就这性子呢。”温清姿说得酣畅,言语之间骄矜之气,却一抬头看到温清许狠厉的眼神逼近自己。 眼神间是可怖的阴郁,温清姿直被这眼神吓得后退了一步。温清许步步紧逼。 “别怕啊,我只是瞧瞧经了那几十杖,你可晓得收敛了些。”温清许阴着眼神,立在温清姿眼前,“偏偏还是不学乖。” 听温清许提及杖责之事,温清姿怒从中起,便又抬手要打:“你……” 温清许抬手抓住温清姿的手,止住温清姿手上的力道,唇角蔑笑:“打了温清许是小事,打了太子侧妃可就是大事。以为还是小时候么?” 温清姿手上只觉一重,被一道力道钳制。妄图挣脱,却觉温清许力道吓人。 温清姿幼年欺着温清许,直将温清许欺得寡言少语、不争不抢。 只因温清姿的母亲,虽也是妾室,却是贵妾,身后的邵家能助温千山顺风顺水。 “小姐。”叶儿眼见二人剑拔弩张着,忙唤道。 叶儿是邵月阁里伺候邵氏母女的,她口中的小姐自然便是温清姿了。 叶儿是柳儿被杖责遣离之后邵氏从娘家调来的,人聪慧机灵着,邵家也是个大户人家,内里头争风吃醋、妻妾争端也是常事,最是要审时度势,见风使舵。 叶儿虽挨了一个耳光,但这个耳光是身为太子侧妃的温清许亲手掌的,便是再不甘心也只能记着。况且她身为奴婢,位卑力寡,受辱也不是一次两次。 叶儿深宅大院里住了许久,从邵府到温府,变了府门不变性质。此时该顾念的,便是温清姿。今时不同往日,温清许身份不同了。 温清姿恍若未闻,势要出了这口气方了,死命要从温清许手中将手挣出。 叶儿见温清姿这般倔性子要出这口气,一时着急,连忙上前:“小姐,夫人叮嘱小姐不得莽撞的。” 自上次被杖责一事,邵氏对温清姿随性的性子也叮嘱了一番,让叶儿跟着温清姿,也是为了可以时刻看紧温清姿。 闻叶儿提到邵氏,温清姿方不甘地松了力道。 温清许觑了一眼温清姿身边的叶儿:“没了个莽撞的,换了个机灵的。” 言罢,方对着温清姿满脸的忿忿不平:“我跟玉姐姐早便瞧着你不快了,对付你算个什么事儿?不管你欺不欺得我,终归这府里还有玉姐姐压着你,还想上天去了?嫡庶之别我受得够了,你还得受着去。” 温清许狠狠甩开温清姿的手,言语挑衅。 温清姿立在长廊上的身子有些僵,面色也差得很。 “纵上天去,有玉姐姐压着你也是该。”温清许冷笑一声,与温清姿错身而去。 温清姿跺着脚,一副气急不得发作的模样。 身后传来温清许扬长而去时对锦绣的嘱咐:“锦绣,稍候从马车里头把我带来的彩盒子给玉姐姐送去。” 玉姐姐…… 温清玉! 温清姿一恼,她挨了那些罚就是因了闹蛇之事。 锦绣回头看了温清姿气急走离长廊的模样:“五小姐这样激怒侧妃娘娘,侧妃娘娘便这样放过了?” 温清许抬了手,看了手心处方才掌掴叶儿还未消散的红色:“她激怒了我,我便激怒回她。太子殿下对我还不曾上心,事情闹大了,太子殿下定会认定是我寻衅滋事,对我会更加疏离。” 温清许手心处的红色刺眼,看了一眼锦绣:“疼么?” 锦绣面上的红色也未消散:“奴婢无事。” 其实,比起打在叶儿脸上,温清许更想将这一巴掌掴到温清姿的脸上。 她受了温清姿的骄纵脾气实在太久了。 叶儿是温清姿的人,掌了叶儿,也煞了温清姿娇生惯养的优越感。料想至此,这一巴掌,也扇的满足。 锦绣瞧着温清许的手掌殷红:“侧妃娘娘……” “跟她处了十多年了,她脑子够不够用我清楚得很。除了打骂发脾气也没什么。涨了她的火气,她憋着不舒服就会找地方发泄的。”温清许得意一笑,“做得多错得多,这会儿估计去找她娘诉苦去了。” “那我们?”锦绣问道。 温清许收了手腕,遮了长袖:“我们明儿个就回太子府。你没事就去府里下人多的地方去那些喜欢嚼舌根的下人聊聊白露阁,白天夜里的睡着,也不怕生了霉气。” 锦绣略略愣了愣,良久方道:“是。” “府里头向来不平静,我也不想我去了太子府,这府里反倒平静了。这么多人,还是热闹些好。”温清许捋了捋长袖,惬意一笑。这身衣裳,真是华贵舒适。 白露阁里,喜儿正小心翼翼问着玲珑:“玲珑姐,四小……侧妃娘娘可会看出什么端倪?” 玲珑亦是看了内室温清玉的房间:“应该没有。小姐以往也喜欢待在阁楼,除了我们也没人知道小姐不在府中。” 温清玉也就那阵子与温清许走得多了些,如今温清许嫁了出去,温清玉不出门也不至于太过招眼。 “玲珑姐~”正说话间,白露阁外传来一声呼唤声。 玲珑与喜儿面面相觑。 玲珑听出了来人的声音,便道:“是小厨房的墨兰,你在这边守着。” 墨兰是从前就伺候白露阁吃食的,之后温清玉一直住在碧绰苑,碧绰苑里都是茹姑姑打理吃食。那段日子,墨兰就只守着白露阁了。 墨兰见玲珑出了来,便端着手中的小盘子上了前去。墨兰伺候着白露阁的饮食,跟玲珑的关系也好。 玲珑笑着道:“今儿小厨房那边不忙呢吧?” 墨兰亦是笑着道:“不忙,还没到午饭时候呢,我是瞧着昨日送来的桂花糕都被小姐吃尽了,想来小姐喜欢,这又做了些送过来。” 玲珑看着墨兰手上端着的桂花糕。 为了不让府里人疑心,故而小厨房送来的吃食一般都是玲珑跟喜儿一起消磨的。昨日墨兰送来了新晒的桂花做的桂花糕,喜儿单纯又嘴馋,就一个人给吃了。 墨兰确实是个有心人,见着桂花糕吃完了,只觉是温清玉喜欢,又拿了些新晒的桂花来做糕点送了来。 “我今日还在里头加了几颗枣,想来味道也会不大一样。小姐该是在房间吧,我给小姐送去。”墨兰笑盈盈地,如常便要往白露阁去。 “哎!”见墨兰就要往阁楼里走,玲珑连忙拉了墨兰的裙角。 墨兰有些奇怪:“玲珑姐怎么了?” 玲珑怔了怔,连忙笑着道:“能怎么呀,小姐昨夜没有睡好,正小憩着,我们都不敢去扰了她。” 墨兰立在原处,看着玲珑这样道,也不勉强了:“得,那就给玲珑姐你了。” 一手将桂花糕放到了玲珑手上:“记得回头告诉我小姐喜不喜欢这口味。” 墨兰是个率直性子,玲珑一直都知道:“墨兰你的手艺还用说么,小姐一直都喜欢你做的糕点。” 墨兰笑着离了白露阁,玲珑方松了口气。 玲珑复又进了白露阁,看了看手上的桂花糕,叹了口气,一股脑儿的往喜儿面前放置下:“你又摊上好口福了。” 喜儿望着桌案上白色晶莹的糕点,垂涎欲滴的颜色,笑得憨憨:“谢谢玲珑姐。” 39 暗通私情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翌日,是伏引大婚后的第四天,亦是楚桓即将起身回蜀国的第四日,然而一大早却传出了王宫之中妗妃娘娘暴毙的消息。 伏褚下令辍朝七日,将妗妃以皇贵妃之礼风光大葬,以悼哀思。 妗妃是右仆射王贺龄的女儿,是云王伏褚宠了四年的女人,妗妃容貌绮丽,落落大方,才情更是冠盖了华京。入宫后为伏褚张罗着宫墙内外一众命妇们的关系。 伏褚甚至曾经为了她一个小病无故辍朝,便是说三千宠爱在一身也不为过。她几乎是云王宫中地位仅次于王后娘娘的女子。 只妗妃却就在此时暴毙,宫中太医的说法是突染恶疾。 所谓暴毙,便是连个征兆都没有,在此之前,宫中却是不曾传出妗妃身子不爽利的消息。 这道消息,穿透了整个云国。 然而在这样的消息下,云国襄侯府邵音阁里,一对母女此时的话题却有些格格不入了。 “我早说过,白露阁跟古兰园早就同气连枝了,不然怎么对付起你来这么默契?”邵氏望着温清姿,有些恨铁不成钢,“温清许现在已经是太子侧妃了,你怎么还要去招惹,还嫌惹得麻烦不够么?” 温清姿抬头怯怯看着邵氏的怒意,心中不免委屈,双眼顿时氤氲了:“娘,女儿就是知道是她们故意来害我们所以才不开心的。女儿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邵氏怜爱这个女儿至深,否则也不会从小惯出了这样一个骄纵性子的女儿。 此时见着温清姿一脸委屈,梨花带雨,心瞬间就软了,也舍不得责怪了,此时唯有怜惜哄着:“好了,娘也不怪你,这口气岂止你一个咽不下去。几十杖打在你身上,娘也心疼,看着也要出这口气的。” “夫人、小姐。”话音未落,此时温清姿的房间外叶儿悄声走了进来。 邵氏替温清姿擦了眼角委屈的泪,换了正经的面容问叶儿:“怎么说?” 叶儿闭了门,方碎步走到邵氏跟前:“回夫人,昨儿个四小姐回门的时候是去了白露阁,却被玲珑给说在了门外。” “怎么会?我昨儿个明明听见温清许让锦绣把马车里的东西送给白露阁去的。”温清姿闻言诧道。 邵氏看了眼温清姿,温清姿确实在她的保护下想得太过单纯了,叹了口气:“那是她故意说来气你的,哪里有人回门往异母姐姐那儿送东西的?” 温清姿面色铁青,霎时有种被温清许耍了的挫败感。 “白露阁这几天确实安静得吓人,别说是温清玉了,就连玲珑那个丫头也是神神秘秘的不知搞什么鬼。”邵氏也是心中生疑着,若说这几日不见温清玉的踪影不是奇事,可怎的玲珑也是神神叨叨。 叶儿忽道:“夫人所言极是,今儿听跟在墨兰身边帮忙拾菜的阿平说,昨日墨兰给白露阁里送桂花糕硬是让玲珑给拉着不让进。说起来这几天送菜送饭的,都是玲珑跟喜儿在门口接的手,没人进去过,回头也是喜儿一个人送回去的盘子。” 叶儿话音一落,却见邵氏眉头皱着思索良深。 “这可就奇了怪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连门都不让进去。”温清姿喃喃自语,却苦思不得。 细想温清玉忽然就搬了白露阁,碧绰苑那边还是之后打的招呼。 邵氏唇角冷冷一笑:“这里头文章大了。” 白露阁里,喜儿正跟玲珑一边吃着墨兰送来的桂花糕,昨日夹的是枣子,今日墨兰又往里头挑了些红豆,吃来格外香甜。 “玲珑姐,看安子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未有一刻,便听白露阁外一道熟悉亮堂的声音。 玲珑心中暗叫不妙,这安子,可来得不是时候。 安子晃着脑袋喜滋滋地就往白露阁里跑,还没等跑到厅里,就被玲珑中途拦下了。 安子挥了挥手上纸包起的东西,神秘问道:“玲珑姐,瞧瞧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玲珑有些心虚地看了看内里,然后一把拉过安子:“什么东西,赶紧说,我还要给小姐沏茶去呢。” 安子看着玲珑这般急急的神态,也不故弄玄虚了,顺手便拆了包纸:“瞧,喜欢么?” 玲珑正想着怎么将安子应付着走呢,哪里有闲情看什么好东西。 可一抬头,玲珑一怔,安子瞧着玲珑这神情显然得意了。 玲珑急忙将安子手上的包纸裹好:“妗妃娘娘刚殁了,你将这红通通的锦拿着到处跑,不要命了!” 安子不以为意,只笑着道:“上次我听见你说二小姐身上苏绣的衣服好看,我就留心着,这可是正经的苏绣出来的,足足抵我两个月的月银。” 玲珑闻言一愣,两个月的月银。 “你……你别误会啊,我是顾念你年长我一些,总也跟我熟稔着,这才送你的。”安子见玲珑如此神情,有些紧张地解释。 可真是此地无银了。 玲珑却正色脸,看着这红通通的苏绣造的锦,道:“那你也该知道君上的旨意了,还把这红色往外拿。” 安子笑得喜滋滋:“你收起了不就成了?” 玲珑无奈,看着安子这乐呵的模样,不知怎地魔障了,就伸手接了过。 安子看着玲珑接过红锦的模样,笑得无比满足。 “这府里总有些人心里一寂寞就顾不得礼义廉耻了。”正在此时,一声刻薄骄矜的声音在白露阁的阁楼之外重重响起。 二人心中顿时大呼不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轻喝给生生煞住了笑意。 抬头望去,白露阁外,是邵氏母女、叶儿与跟着邵氏的几个看守内院的护卫。 看邵氏此行来势汹汹,身后还跟着几个护卫,来意断然不善。 安子灵机一动,此时只想着不连累玲珑,顺手赶紧将玲珑结果的包纸抢手一夺,攥到了自己怀里。玲珑手中一落,见此情景不免心中一动。 安子安慰朝着玲珑一笑:“放心,我是老爷的人,三夫人不会动我。” 安子是个聪明人,邵氏在意温千山的态度,自然对安子是视而不见,但是对玲珑…… 邵氏一行人靠近了玲珑,玲珑只觉此时实在是大乱了。除了拖住邵氏的阵脚,不让她们进去,此时怕是没有别的法子了。 只见邵氏扬了扬高扬的眉,眉眼间刻薄着:“让开。” 玲珑忙道:“回三夫人,我家小姐昨夜……” “昨夜没睡好,正在小憩是吧?”邵氏夺过话头,“这话一次两次还能蒙人,说多了可就没意思了。” 安子立在玲珑与邵氏中间,这火药味的聚集地。心中一动,不经意便退了退。 眼见邵氏口气不善不吃这套,玲珑唯有挤了抹笑脸:“玲珑拜见三夫人,不知三夫人此来劳师动众所为何事?” “嗤!”温清姿不屑道,“来看有些人不安于室的。” 不安于室?玲珑心中一颤。 邵氏冷笑一声:“本夫人掌管温府内院,自是想要府中一派澄明,你难道想要妨碍本夫人?” 玲珑有些不解,看着邵氏这风风火火。 见玲珑如此,邵氏不耐地拿眼角觑了一眼白露阁:“别装傻了,本夫人耐心不多,府里有人私德有亏,暗通私情,别以为整天躲着不出来就没事了,本夫人料定这奸夫还在这里。这便带人来清理门户。” 玲珑闻言,怔了半晌方明白了邵氏的意思。她们以为……白露阁里养了男人。 “成日里就躲在阁楼里,连窗子都不敢开,还敢说没有问题?”温清姿沉不住气,亦是搭话,“你给让开,否则我们动起手来可就不客气了。” 她们以为温清玉养了男人也是有依据的,若是真的被掳走了,玲珑还不马上去禀告温千山? 终日里关着门窗还忌讳着不让人进,岂不就是心虚有诡的证明了?若非有些不足为外人道的私情,还能有什么旁的说法? 只是……她们没想到的是……温清玉真的被掳走了,而玲珑真的没有去禀告温千山。 玲珑只觉哭笑不得,莫非真要容着她们闯进去不成? “三夫人且慢。”玲珑一把拦住邵氏众人闯进去的动作,故作镇定地端庄一笑,“三夫人搜院子不是难事,玲珑不敢拦着,也没有权利拦着。只是真要证明了这里藏着外人倒也罢了,若是什么都没有搜到……” 温清姿与叶儿面面相觑,身后一众护卫亦是料到了玲珑口中“什么都没有搜到”的可能性。 玲珑扬长着声音:“我家小姐此时睡着衣衫不整,三夫人你带的这些人闯进去玷污了小姐的贞洁又道如何?我家小姐是府里唯一嫡出的小姐,嫡出小姐的阁楼,岂是什么人都有这资格来搜的?” 40 一生顺遂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邵氏挑长了眉眼,言语犀利刻薄,“你就是个奴婢,还想来吓本夫人,主子什么样奴婢倒也跟着学了。” 邵氏此行势必不想无功而返,再看玲珑此时的阻拦闪躲,她愈是壮足了气,仗着她的掌家之责,这次好歹也要好好出口气,立立威。 玲珑心中大动。 温清姿见邵氏压住了玲珑势头,无比得意凑到了邵氏耳边,却偏偏没有收住声音:“娘,我看她是心虚了,生怕我们搜出个什么来。” “不让他们搜,就让叶儿来搜。”邵氏自是看出了玲珑的执意阻挠。 既是怕府里的护卫玷污了温清玉的清誉,叶儿来搜……总没什么好说的了。 邵氏冷哼一声:“现在没问题了吧?叶儿,进去好好搜搜。” “是,夫人。”叶儿应声。 “慢。”玲珑一急,展了双臂便直直拦在了白露阁门口。 见玲珑如此不知趣,邵氏面下顿时冷如冰霜:“叶儿。” 叶儿上前一步,便要将玲珑推搡开来。 “慢!” 二人推诿不下,却又听身后一声住手。 邵氏面上不耐,大恼着转身怨骂:“谁都不能拦着本夫人搜白露阁……” 话音一止,邵氏愣住半晌,妆容都掩不住的诧异:“主母?” 叶儿脸色亦是一白,连忙便跪了:“主……主母。” 邵氏的诧异不止于何氏出现地不合时宜,更因了此时的何氏不是一身素净,而是……着的是温府主母的暗绿色。 暗绿色代表大气端庄,权柄唯重。 何氏告病安居多年,却也不曾见她真的穿过。而邵氏,说到底也不过是代掌家的身份。 只是邵氏却不知道,这身暗绿色对于何氏也是第一次穿。 何氏当年当家之时正是韶华时候,小小年纪便成了主母,骨子里傲着,脾性酸辣地很,怎么也不喜欢这一身暗绿色,说是老气,哪里像她那年纪的人穿得的。故而从来没有着过暗绿色。 何氏穿上了这一身意味着什么?邵氏后背霎时僵了。 而邵氏对何绰君的认知,止步于入门之时那个深居简出,难得一见的女子,定格在府中下人嚼舌根说起何绰君与葛素的渊源之中。 以她的骄傲,她宁可就这样迎上前去,不改高扬的音调:“主母身子大好了?” 玲珑终是心中安定了几分,看着此时出现的主母何氏,下意识便觉得该是安子去通风报信的。而身边的安子,确实在不知什么的时候便没了踪影。看向何氏身后,安子与一向伺候何氏的胧月安静立在何氏身后。 安子给了玲珑一个安心的眼神。 何氏没有回答邵氏,而是沉着声音:“总病乏着也不好,总是不知道外头会发生些什么。” 何氏的面容平静如水,不似十多年前言语间眉眼晏晏。 偏生是这样的平静如水,才让邵氏更加不快,一如从前一般不知轻重:“主母身子不好,该静养还是静养的好,外头纷繁事情多,伤了元气可补不回了。” “若是什么事情都不理,这府里的大小事情就不知如何摸透了。”何氏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到了玲珑身边。 邵氏似是察觉了何氏的动机,狠狠瞪了一眼她身后的安子,断是他去通风报信。 “府里小大事情?”邵氏抓了何氏话中的重点,“主母已经不理府中事十多年了,做做闲人好得很。” 一直立在何氏身后的胧月此时亦是说话了:“三夫人应该知道,府中上下唤您一声夫人也是客套。” 邵氏面上青一阵红一阵,尤其是听胧月如意一说敏感。她从一入府就由温千山疼着宠着:“胧月,你不过是个奴婢,这里哪有你叫嚣的时候。” 安子冷不防回了一句:“胧月是奴婢,那你呢?” 说到底她也就是妾,被唤着夫人,也掩盖不了她是妾的本质。同为嫡女,却因为妻妾之别而有了这样的差距,只因眼前的何绰君是何程的孙女。 “娘,她们明摆着是合成一气来对付我们的。”温清姿亦是看出了邵氏的怒意。 邵氏狠狠压制住自己的怒意:“终归现在我还执掌家法,这道门,主母还是不要拦着好。” “邵妹妹也知道这府中谁才是主母?你们难不成也是要分辨好了主母再听吩咐?”何氏扫向护卫们的眼神无比冷寒。 护卫们面面相觑,都往后退了一步。 “好啊,老爷他自会为本夫人做主。”邵氏愤而甩袖,“总之,这次白露阁,我是搜定了!” “若是以代管家的身份来搜,那本夫人要告诉你,自今日起这府中已然不是你拿主意了。”何氏亦道。 二人一个为主母,一个心高气傲,困守在白露阁这道门,自是僵持不下。 而此时却有人从白露阁中出来,着一身紫色,笑中闲适:“邵姨娘想搜我的白露阁是想搜什么呢?” 玲珑瞪大了眼睛,看着不知从哪里出现的她的主子,显然在说,我们都在门外,她是如何从里头出来的。 而此时温清玉身后,正站着方才在里头吃桂花糕吃得认真的喜儿。温清玉的出现,真是及时啊。 温清姿见正主儿出来,也不忌讳:“搜当然是有缘故,你在府里藏着男人。” 温清玉闻言,面上挂着的笑意愈是欢了:“男人?我如何藏的男人?” “别以为我们都不知道,你还不就是趁着太子大婚府里宴客的时候偷偷带进来的男人,鬼鬼祟祟跑回白露阁以为没人知道?”温清姿也不多想,回道。 温清玉哭笑不得。 何氏不语。 “闺阁女子家的房间岂能容人随意便搜?”玲珑收拾了思绪,见着温清玉这般表情,这出戏总要有人陪着唱到最后。 温清玉道:“真要搜也不是不成,只是真要搜了只怕旁人便真的以为我私德有亏了。” “那你想怎么样?”温清姿冲道。 温清玉恍若思量道:“不若这样吧,邵姨娘与五妹妹如此确信,应该也会是言而有物的,搜便就搜吧。既然都兴师动众找了一堆人,总不好让邵姨娘你丢了脸面。只是若是什么都没有搜到,我白露阁可就丢了脸面了。” 邵氏打量着温清玉的言语动作,但人与人之间又岂是几个眼神便可以看出内里玄妙。却见何氏立在她面前,她又不知怎地就一股酸气冒了起来:“本夫人听得懂,若是什么都没有搜到,代管家的权利我也就此放下。” “邵姨娘真是痛快人。”温清玉抿了抿唇,便避开到了一旁,连眼皮都没动过。 邵氏怎会听不出何氏方才想要拿回掌家之权的口气,她邵音一向喜欢做赌,一如当年不顾整个邵家反对也要进温府为妾一般,为人行事也早已习惯了随性,无论这趟有无所得:“清姿、叶儿,随我进去搜。” “你们……需要去帮忙么?”温清玉指了指立在院中局促的护卫们。 人都不怕招惹麻烦,最怕的是多管闲事而招惹麻烦。护卫们见状连忙躲闪了眼神。 邵氏旋即便往白露阁而去,一路风风火火。 “娘。”待邵氏众人往内里而去,温清玉方敛了面上的笑意,缓缓靠近了何氏。何氏此时脸色并没有多好。 这身暗绿色,是温清玉从没见何氏穿过的。 何氏叹了口气,抚着温清玉的发:“我这辈子只想守着你一个了,总希望你一生顺遂,可偏偏不能如意。” 温清玉心中一动,温千山的背叛已让何氏心冷,她对何氏的意义自是更加不同。何氏素日里不说这些煽情话,温清玉又何尝感觉不到。唯有温言安慰:“清玉会一生顺遂。” 邵氏带着温清姿与叶儿顺着阁楼的楼梯,径直便朝温清玉楼上的内室去。内室里弥漫着沁人清新的香气,女儿家闺房的气息。 温清玉的房间杂物不多,一眼望去一览无遗。 翻了衣箱,收了屏风,查了床底,真就是半分收获也无。 “娘,我不信,她若是心中没鬼,用得着这样偷偷摸摸?”温清姿跺了跺脚,有些怒意。 叶儿眼一尖,却见此时内室的窗户大开。 一直都紧闭的窗户竟然大开着,而窗棂久闭,棂下没有积灰。 众人一直便在外头斡旋,房中若是有人断然是离不开的。 邵氏与叶儿交换了眼神,众人的目光都紧锁在了温清玉内室的窗棂。 温清玉此趟是由祁慕箫送回,她终是选择了。而祁慕箫,她下楼到了院中周旋她便不知他的踪影了。 叶儿靠近窗棂,伸出头寻探。 祁慕箫还没有离开,但叶儿,又岂会发现他。结果不言而喻。 41 妗妃之死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窗外除却瑟瑟秋风与一望即可见的一株桂花树,旁的什么都没有。倚着白露阁的窗棂俯看风景是一个绝佳的选择,因为白露阁在温家后院的中心。 叶儿颓丧着脸,冲着邵氏摇摇头。她们已是寻遍了白露阁内室的所有隐秘角落。 温清玉眼神瞟过了一眼窗外,眸中掠过一丝不经意的诧异。 邵氏手指几乎掐进自己的皮肉,方皮笑肉不笑道:“本夫人算是认栽了。” “娘啊。”什么都没有发现,温清姿自是不快。 邵氏瞪了温清姿一眼,轻斥一声:“回去!” 其实邵氏未尝不知,以何绰君主母的身份,想要重揽掌家之权名正言顺,不过就是一句话的事情。而何氏偏偏给了她这么一个发作的机会。 温清姿没有得到邵氏的安慰,反倒受了斥责,忽的便不敢多言了。 “三夫人该回去了吧?”安子憋着笑意,瞧着这对母女自打嘴巴,“三夫人是望族之后,是会信守约定的对吧?” 邵氏面色发白:“明日酉时之前我会将府中的帐目都理出来交给主母。” 她赌了这一局,愿赌服输,这是游戏规则。以每月结清一次帐,此时正是月尾,一日为期结清账目,却是合理。 何氏轻“嗯”一声,只见邵氏连头都没回便冲冲离了白露阁。 温清姿与叶儿眼见不曾讨得好,邵氏都走了,更加没有留下受笑话的由头,连忙小跑着跟了出去。 “三夫人这次真是糊涂一时了。”安子略带讽刺的声音响起在白露阁的内室。 不过很显然,在这样略带嘲讽的口气下,更能听出的是安子的笑意。 何氏闻言不觉眸色一黯,随情而动,率性为之,邵氏的身上多的是她从前为情奋不顾身、倾覆韶华的影子。情之一字最是让人脑中缺失,邵氏对温千山是爱极致深。 温清玉却察觉何氏此时面容之上浮上了一抹病态的苍白:“娘?” 何氏托住了温清玉的手:“从小放任你太久,我现在只想用剩下的生命来守护你。” 胧月扶住何氏:“夫人,该回去服药了……” 何氏的病症从未根治,而身子大好,不过是因了这一脸容光焕发的妆容。 喜儿送离了何氏与胧月,安子轻咳一声,佯作无意间拽了一把玲珑的衣袖。 玲珑抽出了衣袖,却见是安子拉扯,低着声音道:“干嘛?” 安子又掏出那道被包纸包住的红色苏锦:“喏。” 玲珑推了推,疏离了些,示意安子此处还有人。 “拿着。”安子强行将包纸塞进了玲珑怀里,便直接出了阁楼。 玲珑看着怀中包纸如烫手山芋不知如何是好,却一眼瞧见温清玉正怔怔望着手心失神,温言道:“小姐,回来了就好。” 温清玉握紧了手心,仿若此时手心上还留有何氏轻托时的温度。回了神,环顾了一眼室内四处:“玲珑,我饿了。” “还没到吃饭的时辰,我去小厨房去看看有没有糕点。”玲珑道。 待玲珑离开,白露阁中已然只剩了温清玉一人。 温清玉再次环顾了内室四周,窗棂外风声瑟瑟。送她回来的祁慕箫……离开了?在白露阁中悄然离开,没有让任何人发觉。 祁慕箫,祁家的公子……他会是祁家的哪一位公子? 傍晚未时时分,安子暗自通过玲珑传来在离云都二十里外的闵城城门处发现一群押着箱子的鬼祟人马,而在那群人马中搜到了许多银子,经过盘查点算,这笔不知来历的银两被确认为山木岭中不翼而飞的那一批饷银。 闵城?温清玉不觉蹙眉,难道她蒙着眼被带去的那处华丽宅子坐落在闵城? “小姐,饷银寻回,对云国与老爷来说真是个好消息。”玲珑显然对这个结果很是满意。 对云国与温千山自然是个好消息。 “对了,这几日外头可出了什么大事儿没有?”温清玉靠着窗棂,望着天边渐入夜色的天。 月光此时还不明朗,星光亦是稀薄。只淡淡月华下的桂树飘着香,桂叶的光泽亦是细滑。 玲珑疑道:“外头?小姐您……”不是出去了四天了? 温清玉眼神略略闪躲了下,低垂了眉眼。 玲珑愣了半晌,方道:“宫中来的消息,说是妗妃娘娘……暴毙。” 温清玉眉头蹙得愈加深了,暴毙?从不曾听说妗妃有何恶疾! 玲珑:“安子从坊间得来的消息,说是蜀国那位即位的国君要将洛城公主许给君上为妃,旁的倒没有什么了不得。只有一样,便是要让君上以王后之礼将洛城公主迎入宫中。” 只觉凉意一袭,温清玉似觉此事不同寻常。洛城公主不过二八年华,左右也是青春年少,而君上,疾病缠身,早已是积劳成疾。楚桓当真便要将他唯一一母所出的妹妹嫁到云国? 君王之家,六亲情绝。 “坊间流言,安子也不知道真假。”玲珑又道,“不过有个消息却是真的,蜀国不知何故调了十万兵马到了扈牧城外。” “空穴来风,未必无因。”温清玉私心里觉得,这种坊间传言极有可能便是事实。配合着十万兵马调转扈牧城,以兵马压制试图令伏褚妥协,楚桓的目的很有可能就是要让云国在天下人面前折了颜面。 她被局限在那个宅子里,所有的消息都是靠他们二人言语传递,祁慕箫说温千山在饷银之事上被伏褚令下写下军令状,势必便逼着她谋取家国大义,这便是那个张扬男子口中为她下的决定。 一切仿似都有了答案,却缺少一个可以串联起来的条件。 伏褚身为一国之君,势必会为云国名声着想,断不会同意以王后之礼迎娶洛城公主,否则当今的云国王后又当置于何处?天下人对伏褚的看法便会大变了。 可蜀国十万兵马竖于扈牧城外蠢蠢欲动,加之饷银失踪,云国算是内忧外患,于是温千山签下军令状之事便有了说法,全然是伏褚没有头绪只得给温千山下的死命令。 至于方才玲珑所说妗妃暴毙一事,温清玉心中有个轮廓,一个极大的可能性。 云国内忧未解,外患又至,洛城公主的事件无疑是个难以打破的僵局,不能打破,最好的法子便是让这个僵局不能成型。 冲去一件喜事最有效的办法便是用一件丧事来扰乱。有了丧,如何会摒弃道德有喜?不得不说,这一招阻得蜀国无话可说,更是没有缘由发兵。 云国返身一震,蜀国的十万兵马便不能妄动。 伏褚若是心中有了策略,如何会无可奈何想出让温千山签下军令状的想法?应是想做好两军对峙的准备吧。 突突回击的这一招,妙得很。 女子何因关大事? 丧事,不是旁人,而是妗妃。 越想却也不免越是心寒,妗妃受宠多年,受君恩宠爱为宫中的传奇女子,最后却成了那个宠爱她的人的一枚弃子。 念及何氏一身墨绿色,何氏入宫的时候太多,宫中那些随风的恩怨何氏也非全然不知。想来妗妃的暴毙让常年入宫道语家常的何氏看通了很多。便是圣宠如妗妃,结局也不过是这样。 人走茶凉,而君王之心如纸薄,温存盛宠也不过是迷醉女子的温柔利器。 温清玉独独不解的便是身为蜀君的楚桓为何要引导着她拿回那些饷银,令云国休整与之抗衡。 又或者,于楚桓而言,这亦是一个局,她已成了他棋盘上的棋子? 想到那个张扬男子狭长的双目,轻勾的嘴角,温清玉也不免心生凉意——她想不透。那双幽暗如深潭的眸子,深邃无际,她望不尽底。 太子府,初许阁。 锦绣为温清许斟茶:“今日君上赏了太子殿下两颗南海东珠,想来君上对太子殿下是愈来愈得喜爱了。” 温清许浅浅眯着眼,手托着额:“那也得是做了让君上高兴的事儿。” 锦绣闻言:“说来也奇怪,妗妃娘娘殁了,君上却有兴致往府里送东西,仿似并不十分伤心。” 温清许眸光一暗,缓缓睁开眼:“天家无情。” 锦绣心中一惊。 温清许忽然一笑,恍若无意一说,拾起桌案上的杯盏,浅酌一口,方道:“我不过玩笑一句罢了。” 太子府一侧厢房之中,影影绰绰的烛光下,男子眉目清朗,一袭白衣,风姿卓越。立于窗处,望天边一方月色,执一柄短箫,轻置唇边。 箫声缠绵,音色醇厚,箫音百转。少了琴声相和,一曲高山流水,于暗夜之中委婉悠扬。 42 主仆情尽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白事阻喜事,妗妃的红颜殒命果真让蜀国无话可说地收回了洛城公主和亲的“好意”,而驻守扈牧城外的十万兵马亦以操练完毕为由调返,此时云蜀两国的局势,似是已经摆脱了僵状。 而伏褚,如云国众人所想,辍朝多日以示哀思。 蜀国没有再行后招,一切又再恢复平静。 而就在伏褚辍朝的几日里,军机阁却动了几处,温千山虽以剿匪之功受赏珍宝,但所谓长江后浪推前浪,许多军机要处已然撤换了不少新面孔。 魏晋身为温千山先锋,伏褚亦是以剿匪有功为由将其擢升一阶,但实则的主责还是先锋,实则不过是名义的擢升。 此时的襄侯府,满府众人都聚在府中大厅,温千山落在大厅主位面色凝重:“都来齐了?” “回老爷,都来了。”安子轻道。 何氏眸色轻褐,眼睑低垂,此时的何氏妆容精致,盖住了病态。古氏性子沉,见此也不多言,只静静等着温千山说话。袁氏是个弱心性,众人不说话,她自然抱着温清浅也唯唯站在邵氏身边不敢多言。 温清玉少见温千山表情如此,与玲珑面面相觑了一眼。玲珑下意识看了一眼安子,安子朝着玲珑摇了摇头,暗示其不要言语。 连安子都这样表情,温清玉顿觉此事有些玄妙。 “老爷,可是遭了什么烦心事?”邵氏眼看温千山愁眉紧锁,问道。 温千山眸光闪了一丝复杂神色,手指敲击着桌案,这是他发愁时固有的动作。 何氏侧首看温千山不言语,便也先开了口,但第一句话却是对着府中一众家奴:“昨儿个我清了帐,除了贴身伺候府里主子们的,其余人等随时可以结了银子离府,至于有卖身契的也去账房拿了走了罢。” 一言惊起千层浪,一时之间,众人哗然。 尤以府中的女眷争论最盛,大多奇怪何氏为何突然说出这样的话。 温清玉只听身侧的温清姿“咦”的一声,眼神往身侧瞟了一眼,眸色一深,眉头一蹙,心中亦是不解却沉住气不多言。 古氏诧异抬头看着主座上坐着的这襄侯府的两位主人。 “主母,府中的账目是没有问题的,账上充裕着。”邵氏有些不满何氏所言。她两日前才将账目结清交付,今日何氏便说出这样的话,莫非连同温千山都以为她在账目上做了手脚不成,“主母若是觉得账实不符,大不了请府里的账房先生再核算一次。” 府中又不是到了揭不开锅的时候,何以到了辞退府中下人的地步? 何氏听出了邵氏口中的不善,只淡淡抬了一眼:“邵妹妹多心了。” 温清姿亦是不解于何氏的决定:“府中还没有到要节衣缩食的地步吧?君上不是还赏了东西么?” 忽听一声大力拍桌案的声音,直吓得大厅里的人都不敢说话。温清玉也被吓了一跳。 温清姿与邵氏都是一惊,看着声音的源头,盯着温千山不快的神色不敢再说话了。 古氏强行笑了笑:“老爷,府中人都站在大厅里许久了,也就是想听听缘由。” 温千山终是道:“我大早入宫向君上辞官,自此无需牵扯朝中事。” 温千山说出话之时已是神色正常,但有心人还是可以察觉,方才温清姿提及君上赏了东西之时温千山重重拍向桌案的那一下神色明显地很不痛快。 可想想也该明了,那则军令状却是会让人冷了心。 温千山忠君多年,何曾有过二心?奈何君王之心凉薄,必要之时对他跟对罪臣也没有了分别了。 “君上允了?”古氏下意识问道。此刻她私心自然不希望温千山辞了官,温千山有着影响,对温清许的前程也是好的。 “君上留了我侯爷身份,暂扣兵权。”温千山道。 以伏褚一国之君的角度,温千山的作战经验在那儿放着,便是云国有天赋只得栽培的,真遇到情况了,也只有凭靠温千山才能有所抗衡。 留着温千山侯爷的身份,进退皆有说法,这也是给伏褚出主意之人的聪明之处。 理智如温千山,怎会不知伏褚为此的心思。 伏褚做着二手准备,而温千山却用他的实际行动在表示着他辞官的决心,辞了府中的下人,卖了宅子,迁居城外。 温清姿做惯了千金小姐,怎会甘心去城外小地方做她的平头百姓:“爹既然还是襄侯,住在京城也没有什么妨害。况且,况且我听说,城外都是些刁民住的地方,荒败得很,我不想去……” 温清姿声音越说越低,一想到会住到城外那些失身份的地方,不免话里哭腔。 “爹,京城喧嚣,能过些安静平和的日子未尝不是福气。”温清玉道。 历史之上的良将,一切尘埃落定后能得好归宿的有几个?而饶会的结局,便是连分辨的机会都没有落到便被送上了断头台。伴君如伴虎。 伏褚能有这样打算,想来也是愈加看清伏褚的君王本质了。 城外离了这政治漩涡的风头浪尖,生活也会安定很多,靠着襄侯府这些年来账房里攒的,生活下去不会成问题。 温清姿听温清玉这样说,大有被拆了台的忿然不快,瞪着温清玉说不出话。 “老爷三思,如今大局未定,朝中尚且需要老爷。”古氏劝道。 自饷银寻回,云国内里干戈算是平息,稳定了边关将士,国库也没有损失。而蜀国经历了内乱,楚桓初登位,又是一番新局面需要打开。 两国都没有得什么便宜。 古氏不过是想用襄侯府为背景给温清许筹谋。 温清姿见古氏如此说,也忘了早前对温清许的恨意了,只想着此刻可以挡着温千山的决定,连忙点头赞同:“是啊,” 但这番话说的忧国忧民,晓以大义,扣住了温千山忠君爱国的心理。 何氏沉默良久,方接过胧月递上的账本。轻轻放到了温千山眼前:“老爷,急流勇退谓之知机。” 温千山望着眼前这个曾为他不顾性命、堪负鲜血的女子,一身墨绿,重担掌家责。凝视良久:“一切交由你一手办了。” 淡淡一句话,一语落磬。 “娘,你也劝劝爹,不然以后女儿便没有锦衣玉食了。”温清姿急了,拖着邵氏的手,几乎要哭了。 邵氏不争不辩,只望着温千山:“只要是老爷说的,妾身都听。” 旦要是有温千山的去处,邵氏便乐意跟着。终归已经为他做了妾,何妨再随他天涯。 “有娘疼着你,你还是千金小姐。”邵氏轻轻抚了抚温清姿的手。 温清姿眼中氤氲,邵氏疼着她,她如何不知? 邵氏难得的服从,也是为了温千山。何氏看着邵氏,更从邵氏身上瞧清了当年那个身心里满满当当都是温千山的自己,只觉前尘过往如梦一般,面上虚无一笑,满是自嘲。 袁氏从不是个发言的人,也没有勇气发表意见,她本就不是娇贵人家出来的大小姐,自然顺遂着府里的意思。唯有抱着温清浅听着众人说话,温清浅望着大厅里的众人满是无辜无邪,眨着一双水汪汪的眼睛,纯净清澈。 “离府的人,卖身与否都去账房拿三年的银子,从此你们与襄侯府主仆之情就尽了。”胧月拿起桌案上的账本,扬声道。 大厅之中,声音又起。 邵氏面上有些不耐,反身,凌厉的眼神扫着议论的众人:“忤逆老爷的意思,便是忤逆本夫人的意思。” 邵氏一贯凌厉的眼神手段这么多年已能在府中不怒而威,厅中众人果然不敢做声了。 但口不做声,不代表心中没有想法。到底也在襄侯府这么久了。 “我已经跟京城里的命妇们说过了,有府里缺人的你们便去受受差使。你们去账房领了银钱,自会告知你们的去处。今后如何就看你们的福气了。”何氏轻道。 厅中彻底无声,各人都有了出路,这样算是一个圆满的结局了。 何氏对着胧月使了眼色。 胧月会意,拿好账本:“现在都随我去账房候着,依我念到的名字挨个领银子,今后不一定会在一起侍候了,话个别,收拾好细软,便散了吧。” 邵氏是个有魄力的女子,何氏亦是有骨子里的骄傲,二人性子里大有相投之处。只是,葛素的事情改了何氏曾经一贯的凌厉倨傲。 于邵氏而言,何氏身为主母,命妇入宫是一道优势,给温千山的助力远比为其管家来的多。 只是,这份人脉优势,第一次用起来,竟是为了今日。 43 迁居城外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云都城外,温家终是在唤作“五里城”的地方迁了宅。也不如温清姿所想,这处宅子虽然比不得襄侯府尊贵奢华,也算五里城里数一数二的了。 五里城,少有高门大户在此落户,但此处市集物事不缺,不比云都里喧嚣吵闹,不失是个安静颐养的好地方。 五里城里,自此又落下了一家人,只见此户人家的门楣之上是“温宅”二字。 从前在京城那锦绣斑驳里住惯了,到了五里城,自是许多都不同了。 温宅里的几处院子。 “喜儿走的时候东西都带全了么?”温清玉在收拾好的院中落住。 玲珑将从襄侯府带出来的东西依次重新摆放入合适的地方:“她的东西都带齐全了,按小姐的意思,在她的包袱里放了三百两的银票。她打算好了回去故乡,三百两足够她讨个好人家,过衣食无忧的日子了。” 温清玉轻“嗯”一声:“这便好。” “那个丫头没有心眼,是个有福气的。”玲珑见温清玉眉眼一低,道。 …… “这里都什么地方,一股子尘土气儿,哪里是能住人的地方?”一进新院子,温清姿便皱着眉捂住了鼻腔,“没有打扫干净就让本小姐住下来,有没有眼力劲儿啊?” 叶儿从邵家调来这位小姑奶奶身边,也没有少受什么气,亏得是叶儿忍得住:“小姐莫躁,这宅子空置久了,尘土大些也是正常的。” “娘,你去跟爹说说吧,这里根本就不是人住的地方,哪里能跟邵月阁比?我们回去京城里住好不好?”温清姿拉着邵氏的手,眼神既委屈又无辜。 邵氏叹了声气:“你爹的决定不该有错的,乖乖听话。” 温清姿直跺脚,恼急:“娘你就是骗我,说了会护我,就让我住这里?” “行了。”邵氏喝道,“你爹还能委屈了我们母女不成?” 温家最后留下的除了主子,便只剩了侍候温千山的安子和一直守着温家的杨管家、何氏身边的胧月、邵氏身边的叶儿、古氏身边新添的香儿、袁氏身边的蓉儿跟温清浅的乳娘、温清玉身边的玲珑,负责温家吃食的是从前主母何氏院里的茹姑姑等人。 侍候的人少了便出现了一个尴尬的问题,那便是从今往后几个院子里的人便得要在一处用膳了,便也意味着,今后温府各院子的矛盾会更加直面了。 秋夜里的风吹草动都是格外突兀,落在月光下的疏影横斜格外醉人,朦胧迷醉的桂花香笼罩起一处暗香浮动、恬静舒适。 当夜的太子府,却不如往日里平静。 “侧妃娘娘要着紧抓好太子殿下的心了,温家不足以成依靠,侧妃娘娘该为自己好好筹谋。”锦绣看着正在桌案边靠着满室的烛光下安然绣着花的温清许,有些忧心。 温清许手上的动作依旧,烛光下的神情认真无比。 当初伏褚同意温清许进太子府的绝大因素是因为温千山,温家退出政治舞台,对于温清许是大大不利。 锦绣见着自家主子半点不急的模样:“侧妃娘娘不担心?” 温清许端详了手中的绣品,白净的手指抚着细密的纹路,纹路绣出的,是涟漪波动间莲花并蒂开满池:“担心?当然担心,太子殿下心不死,我如何可以放心。” 说着,将放置在绣篮中的剪子拿起,剪了线尾。 锦绣不解。 温清许淡淡一笑:“你瞧瞧外头,都是怎么个样子,这个时候太子府里有点风吹草动都会被有心人发作。” 锦绣望了眼初许阁外,从阁楼之上,望着满府内晕黄的灯火。 “妗妃娘娘薨逝,无论是否如外界传言是没有缘由暴毙或是内有乾坤,君上既然做了辍朝这场戏,太子府便要陪着君上做完这场戏。这府里,一时半刻的进不了女人。”温清许自信妗妃的死因绝不若外界的传言那样简单。 …… “不过你也提醒了我,是时候让太子殿下感觉到我的重要性了。”温清许扬扬头似欣赏一样心爱之物般看着手上的绣品。 锦绣靠近了温清许些:“我帮侧妃娘娘理理可有突出的线头。” 岂知还未碰到,温清许忽然蹙了眉移开了手。只觉手中一个失落,锦绣有些不知所措。 温清许面上扬起一抹莫名的笑意,拿起剪子便是几道。本是新莲吐艳开满池的盛景,霎时在温清许手中破败了开。 锦绣大惊:“侧妃娘娘,这是您花了三日时间绣出来的。” 温清许不置可否,扬手一挥,满池的莲花在她手上便只剩了独独一朵:“我最不喜欢花开并蒂了,独独最该惹人注目的,只该是生得最好最高的那一支。莲花也不例外。” 太子书房。 伏引看着桌案上的圣谕:“父王令我入宫陪驾,顾公子如何看?” 自妗妃之事后,伏引深觉顾子引这王者师也实在不是浪得虚名。当年他也曾有幸见过璇玑上一位传人君陌褚,不过这位传人在他被册立为太子的当年便没了踪迹,仿佛人间蒸发。 如同一个谜,既没有在前朝出现,又没有记入史家文笔。 若非顾子引出现在他眼前,他几乎以为世人传言中的王者师传人真就隔断在伏褚一朝了。 “太子殿下该最好最坏的打算。”顾子引道,“南边的帝王星愈来愈黯淡了。” 伏褚身子本就不好,治了几年,不过就是缓解病势,没有大用。妗妃暴毙几日,伏褚的元气更是消了许多,辍朝也可以说是用迷乱旁人的眼睛。易主,向来动辄的便是民心。 “王者师……”伏引扬眉,“顾公子是璇玑传人,便该无所不知了?” 书房中另一人,白衣飘飘,衣袂扬起,总一副谪仙之气,不染纤尘:“所谓知天命,不过只是世人的痴妄。” “痴妄与否都罢,我现在只想知道,你同意父王让温家远离兵权的意图,你该明白,他日蜀国蠢蠢欲动,满朝上下再没有比温将军更好的对抗人选。” 顾子引沉吟一番,眉眼之间是温润如玉的气华:“蜀君楚桓能压下国中乱局,杀伐果决,步步为营,绝不是善类。天命注定,他会是云国的劲敌……”亦会是他顾子引的劲敌。 “哼,了不得便就是两军对阵,现在对起阵来,我云国也不一定会输。”伏引生来便是太子,所想所思,便如信手拈来。 顾子引眉头在听到伏引这句话时终是忍不住皱了起来。 帝王之道,正如师傅所言,是要慢慢辅助的:“太子殿下可知为何云蜀两国多年制衡都未曾有破局之势?” 顾子引缓缓道:“两军对垒,既是君王之间的较量,亦是兵力谋算众多因素之间的较量。两国毗邻,牵一发而动全身,蜀国兵力强劲,国库充实,而云国民心聚集,成盘踞之势,故而两国之间都是相互桎梏,相互顾忌。” “那父王还将温将军罢出兵权?父王年纪真的大了,真就病糊涂了。”伏引自是不同意让温千山离开朝堂,“温将军的本事与威望,远远胜过那些饷银。” 顾子引摇摇头,目光柔和:“君上远虑才是。” 伏引皱眉:“嗯?” 细细分析:“君上何尝不知温将军的影响力,前几日妗妃薨逝君上恶血攻心,怕是时日无多。这一着,是君上留给太子殿下您的一项功绩。” 功绩? “还有什么比收纳先王的过错更能得民心的呢?就是凭借温将军的人心,君上也在用最后的日子为太子殿下您筹谋。”顾子引言语之间淡淡,不见波澜,“君上如何不知自己的身体,揽了骂名便是为了太子殿下他日的贤明。” 言尽于此,一切已然明朗。 伏褚从来功绩便就一般,临了了揽下这不识忠良的名声,他日伏引灵前称王,补救先王的过失,既是登位的一大功绩,又招揽了人心,这条路走起必会更加顺坦。 早前蜀国依仗洛城公主之事给云国施加压力,一面用着冠冕堂皇的理由牵制伏褚,一面又在扈牧城外以操练兵马为由驻守兵力,势必不成拒绝之理。 十万兵马,数量何其多? 而顾子引,只一句“红白之事不可相撞”便引导了这一路的局势。 比之刀剑相向,还有什么比四两拨千斤更加有效? 王者师,这一生,注定便是为王周旋操力,纠缠在权势政局之间。 楚桓行事果决,顾子引筹谋周全。一人是天之骄子,一个是寄命所在。 劲敌?这场云蜀两国之间的困局,真正能成为对弈者的,便是真正掌握时局洞悉事态的两人。 44 天色有变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隔离在云都城墙之外,却亦是脱不开京城消息的五里城,各家茶楼里每日都是热闹非常。温千山终究还是不如自己所说的洒脱,总也忍不住带着安子去茶楼里听听坊间之说。 坊间之说,往往来得又快又可信,比那些个所谓的高官大户嘴里说出来的,不知真实了多少。 离了京城,何氏的身子也有了起色,但药照常熬着,一直也没下过。 五里城里一派平和生活,温宅里的日子便也这样过了。 当然,除却本就存在于温家内里的妻妾矛盾。每每在饭桌上阴阳怪气、唇齿相较的大多为邵氏,偶尔何氏、古氏搭上几句之后,便是冷战,袁氏也一如从前,看着乳娘喂温清浅吃饭全程不语。 不过,这样的火并没有烧到温清玉头上。反倒是温清姿,偶尔说着说着,言语之间便透露出了对京城生活的向往,弄得温千山脸色不好。 自温千山举家来了五里城,便很少面客了。 只今日,温宅里来了客,从太子府来的客。 温清浅在前院里玩着。 乳娘跟茹姑姑在前院里拾掇着刚发的青梅,自打没了客人来访,温家里大多没有了什么大的忌讳,反倒安适自在了许多,便是这会儿在前院里晒青梅,都不妨会害了温家女眷的名声。 温清浅娇小灵活的身子抓着个风筝的线头,望着秋风里扬起高飞的风筝跑着,笑得欢快。 常日里玩闹,乳娘也渐渐放了心。 “七小姐,小心些,不要摔着了……”乳娘还是忍不住照应着。 岂知话音还未落,乳娘便惊了一惊,温清浅的身子一轻,绊了院中凸起的一块小石子,感觉自己身子向后扑倒,稚嫩的小脸立马揪得煞白,被吓得闭起了眼,手里的线头下意识从手中逃出。 接应不及,乳娘急忙丢了手上的青梅。 只觉身后一道温暖的力道,温清浅稚嫩的身子被轻轻扶稳。 乳娘松了口气,连忙上前去接过了温清浅:“七小姐,可伤着了?” 温清浅听到乳娘的声音,这才怯生生地慢慢将眼睛眯开了一道缝,见着自个儿还好好的,终是睁了眼,眼神又灵动了起。 乳娘这才宽了心,躬身来谢:“多谢这位公子。” “不必。”只听一声温润之言,若一缕清风拂柳,悦耳好听得紧。男子嘴角弯了一丝好看的弧度,将手掌中的风筝线递到了温清浅眼前,“下次可要小心些,若是摔了哪里,可就有得哭了。” 温清浅抬起小小的脸,眨巴了一双单纯忽闪的眼睛,眼前的男子一袭白衣,痴痴道:“哥哥是乳娘给浅浅讲的故事里的白衣仙人么?” 顾子引一怔。 “乳娘总是跟浅浅说,若是浅浅乖乖的,便会见着传说里的仙人的。”温清浅稚嫩着声音。 “将七小姐抱回去,这位公子是来与老爷相见的客人。”杨管家瞧着这情景,接过顾子引手中的风筝线,连忙便对乳娘道。 乳娘连忙抱起了温清浅,接过杨管家递过来的风筝线,未免杨管家向老爷说她失分寸,连忙躲避到了方才拾掇青梅的原处。 顾子引的背影直往温宅的书房里去。 温清玉在何氏的院子里头陪着何氏坐着聊天,胧月在一边熬着药:“大夫说了,娘的身子一旦有了起色,这些药的剂量便可以逐日减些了。” “病去如抽丝,娘看得开的。”何绰君笑得寡淡,“这几日袁氏总嘱咐浅儿往我这里来陪我逗笑,那丫头,脑子里多是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温清玉有时来何氏的院子,温清浅的笑声嗤嗤的,着实可以让心情大好:“袁姨娘虽就府中不大说话,却是个有心人。” “从前倒也没注意过袁氏怎么出声,许是从前在襄侯府谨慎过了,话少了些。”何绰君道。 在温家人眼里,袁氏确实存在感少了些。 平素里话不多,真能论起的,估计就是为温千山生养了小女儿,旁的,确实不大让人注意。 袁氏终究不是古氏,有邵氏压着,古氏可以心机深沉隐忍着,袁氏只得避过锋芒不做计较。 有温清浅来给何氏逗闷子,何氏笑意都多了些。 “你十岁便迁去了白露阁,之后娘也顾念不上你。自你被赐婚娘一直悔着,幸好……”何氏说到此处,顿时没了下文。 幸好,她逃了婚?幸好,她没有真的失踪…… 至此,温清玉道出了她心中一个疑惑:“当年的事情清玉也多多少少晓得些脉络,当年娘明明可以名正言顺不让葛素入门,何苦又要兜了个大圈子不给葛素名分?” 何氏眼神一暗,晦暗莫名的神色看着温清玉。 良久良久。 只看得温清玉深觉无状了:“娘?” 这样的眼神,心结还在。 “嫡母,嫡母。”此时,一声稚嫩喜人的声音由远及近,手中的蝴蝶风筝拖在身后,俏生生地便小跑了来。 温清浅直直跑到了何氏眼前。 这个话题,不了了之。 温清玉扯出了一丝笑:“浅浅,又在哪里玩了?这样开心?” 温清浅穿着一身粉嫩嫩的飘逸长裙,脖子上吊着袁氏亲手系上的平安锁,手腕脚腕都带着清脆悦耳的铃铛,小跑起来“叮叮当当”的,就是隔着两个院子都能听到铃铛的声音。 温清浅对着邵氏总是不敢出声,旁的时候小孩子的性子便暴露无遗,这岁数,正是坐立不安喜欢到处跑的时候。 “嫡母,嫡母?”温清浅见何氏失神,摆了摆白皙如嫩藕的小手臂。 何氏这才回神。 药罐子上腾腾冒着热气,胧月掀了罐子盖,拿着湿布起开了药罐。 何氏面上漾了笑意:“这奶扑扑的味道,怎地还离不了乳娘啊?” 温清浅小小的脑袋也听出了何氏的意思,撅着小嘴巴:“娘说了,玉姐姐是十二岁离了乳娘的,浅儿才十岁呢。” 何氏早时血弱,母乳不足以喂养,加之温清玉不足月降生,温千山心中愧疚,请了两个乳娘一同照料着。温清玉断奶断的也早,只是因为何氏顾不上照顾,也就乳娘陪着,那时候就算是断了乃都脱不开乳娘的手,直等得搬去了白露阁两年之后才彻底离了乳娘。 何氏愣住。 温清玉亦是有些尴尬,却也不想让何氏负疚,佯作未觉一般捏了捏温清浅的鼻子:“那你也要乖些,你乳娘天天跟着你到处跑也累得慌呢!” 温清浅仰头一笑:“浅儿可乖着呢,今天还见着了仙人。乳娘说只有乖巧的孩子才能瞧见呢。” “仙人?七小姐是在梦里瞧见呢吧?”胧月盛好了药,笑盈盈地端给何氏,却听温清浅这童言无忌,不禁插了一句。 温清浅近日里常来陪伴何氏,调笑也是惯了。 何氏接过药碗,闻了气味,下意识被这熟悉的苦涩苦得眉头蹙起。 温清浅却神情认真:“是真的哟,那仙人白衣飘飘的,长得可好看哩。” “是外头来的客人,是位公子,来见老爷的。”乳娘跟在温清浅后头,见状连忙解释道。 一袭白衣飘飘……不知为何,第一个念想闪过温清玉脑海的,便是那柳林涧初见的如谪仙一般的男子。 “穿白衣服的公子,这宅子里寻常可都没人来的,是谁带进来的?”胧月也好奇了。 温清浅连忙道:“是杨叔带进来的。” 杨管家也是和气人,温清浅总也喜欢他,也总以“杨叔”称呼他。 何氏还是如常服下了药,有温清浅在的时候,何氏的院子却是热闹多了。 待时辰过了,温清浅便又被乳娘带回袁氏院子里了。何氏也乏了,身子不爽利的人总是要多休息着将养。温清玉回到自己院子的时候,玲珑正在给温清玉的房间熏香。 “小姐可算回来了。”玲珑连忙放下了手头的工作。 温清玉疑道:“怎么?” 玲珑从袖中拿出了一页信封,黄底的。玲珑压低了声音:“是杨管家送来的,说是上次那位来府里的公子让他转交的。” 上次那位公子? 果真是顾子引。 上次顾子引来襄侯府,还是杨管家托人来报的。看着玲珑手中这封信,温清玉心中一动。他是太子府的人,而温家也已离开京城,本该没有牵扯了。 他这次来五里城的目的是什么? 迟疑接过信封。 封中白色宣纸溢着素淡的墨香,只见一片雪白之上,是行云流水般的几个字“天色有变”。 温清玉眉头一蹙。 天?要变了,似乎很多事情都解得通了。 以为可以过安生日子,却原来,还是脱不开。 45 美人入怀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大和二十年秋,云王伏褚薨,与其宠妃王氏逝世相隔六日。遵其遗旨,由太子伏引七日后于太庙呈玺授、卫衣冠,正式成为云国新主。 温宅的后院,除却温清浅的笑声,旁的时候也实在是安静得很。 这素简的小院前后住了甚至没有半个月,照如今这情势发展下去,只消伏引顺利即位,怕是又要迁回京城了。 一直觉着现在这样的状态是最好了,可以在五里城这样一个角落客观听着京城里传出的消息。 高高飞扬在天际的风筝,尾后拖着的长长的白色鸢尾在空中清爽的风中飘飞。风筝线的一头系在了仿若已是飞入云中的风筝身上,另一头,纤细白皙的手指操纵着风筝的另一头。 伏褚薨逝,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看着天际自在飞翔的风筝,她一直在等这个最好的时机。 “小姐。”玲珑的声音在身后起。 眼见风筝在风的带动下飞得肆意,温清玉挑起手中的线,拿起身旁小竹桌上的剪刀轻轻一剪。 风筝脱了线,便是天高任其飞,没有牵绊了。 温清玉回头,指了指小竹桌上剩下的一只风筝,是蜜蜂状的。民间的工艺与京城造出来的自是低廉了些,但手工真是不差的:“把这只风筝给浅儿送过去,她那风筝都被她玩得脏兮兮的。” “是,小姐。”玲珑将竹桌上的风筝拿起,有些好奇,“小姐让安子买了许多风筝回来,为何又要将风筝剪断呢?” “给城里城外多些茶余饭后的谈资。”温清玉轻道,继而看着玲珑手上最后一个风筝:“这些风筝都是在城里买的吧?” 玲珑见温清玉扯开问题,答道:“小姐嘱咐过了,安子机灵着呢,是在城外的观音庙那边买的,那边每天来去的人多,不惹眼,分次多找了几个小贩。” “这便好。”再一抬头,天边的风筝终是飞得寻不见踪迹了。 然而此时的蜀国宫中,男子一身黑色蟒服,身姿颀长,狭长的双目幽深如暗谭,唇角勾出的笑意冷冽不入眼。君王殿下的伏地而跪之人一身素白,手上恭恭敬敬捧着悼文。 “孰天不假年,猝尔薨逝……”念着来人手捧悼文的最后几句,楚桓狭目微眯,眸色阴郁莫名。 云国遣使来伏地而跪之人不是旁人,便是赵奚。不错,便是那位安宁长公主的夫婿赵奚:“先王身子忽然大落,宫中太医皆是措手不及。” “不是因为提防我蜀国?”楚桓薄唇轻启,眉眼一低看不出情绪。 赵奚面上一惊:“不……不是,蜀君多虑,实则是因妗妃娘娘纯良柔嘉却红颜薄命,先王念娘娘至深,这才倒下了。” 赵奚是个浑人,左右不过是个纨绔。说着宫里交代的话,听着倒不似全然不可信。 “哦?”楚桓微微挑眉,狭长的双目予人一种无形的紧迫感,“倒是孤多想了?” 赵奚不敢言语,只伏地捧着悼文。 赵奚这一趟也便是走着邻国的仪式,一国之君薨逝,邻国按理是要派使者前往悼慰,两国虽然暗斗,明里两国却结了秦晋,蜀君楚桓的温妃是云国女子,于情于理云国都要尽这份理。至于蜀国是否领受,便又作旁的说法了。 楚桓黑袍广袖轻挥,微冠的发张扬邪肆。从几案后起身,仿若闲庭信步般轻踱到赵奚面前。 祁慕箫立在赵奚身旁,只觉赵奚伏地更加低了,捧着悼文的手举得高高。眼见楚桓居高临下俯视着赵奚,会意将赵奚手上的悼文从他手中抽出。 “你们君上是四日前去的?”楚桓扫了一眼悼文。 赵奚只觉头顶一阵压迫感,连忙回道:“是。” 楚桓嘴角撇了一撇森冷之气:“给云国来的使者安排个住处。” “是。”祁慕箫应道。 赵奚诧异抬头:“可是……” “使者放心,我们君上是不会让使者难做的。”祁慕箫打断赵奚的话。 言下之意便是蜀国会派人前往云国了。 楚桓没有说话,只在赵奚离开君王殿时貌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不知使者名姓?” “赵奚。”压下心中的异样,赵奚回身轻道。 赵奚久久看着楚桓,却见楚桓但笑不语。 “赵大人,请。”祁慕箫望了君王殿上那黑色蟒袍的男子。 华丽空旷的君王殿,一片华锦珠碧,四周坠起的琉璃晕黄色灯点着烛火,君王殿上幽如深谷一般,男子嘴角微微一挑:“赵奚。” 赵奚跟着祁慕箫一路出了宫门,本以为祁慕箫会带他回先前的驿站,不想却带着他一路走入了蜀都应城一户高门——应城祁家:“君上吩咐,赵大人是云国来的贵客,不能住在驿馆那样简陋的地方。” 赵奚第一次出使蜀国,之所以被朝臣举荐,便是依仗着这一嘴的圆滑世故。 当然,云国那些大臣也并不是欣赏赵奚。 祁家从前便是蜀国的商门大户,依仗着饶会的威势很快壮大,如今依上了蜀国最大的靠山,已然发展成了应城第一商。尤以祁慕箫跟着蜀国这位新君办事,祁家更是将商家的手摸入朝堂。 祁家的风光,祁府从极目之处到细微都是名家打造,府中布置精巧,家具器具都是用的顶尖的材质。 赵奚身处蜀国,又道是蜀君的意思,自是不好拒绝。 被安排进了一间大厢房,坐落祁府的南厢房,此夜夜垂星幕,月影风清,该是一夜好梦。 月色如水,秋日里乌云不闭月,透了几缕穿过窗棂。 想到白日里君王殿里那个眼神幽深、暗如深潭的男子,虽然有了承诺,却不知为何还是难以安心入眠。 辗转难眠至夜半,赵奚终是起身以月光为引在厢房里摸索着。 忽然,赵奚所住的南厢房外忽然起了一阵火光,伴着祁家下人喧闹的声音。 本还以为是闹了火灾,不想一直没听到灭火的字眼。 赵奚下意识蹑手蹑脚凑近了门口,头靠着门听着外头的动静。外面这样打的阵仗,不会是小事。 只见门外聚满了火把,十多个下人聚在一处,为首一人看似是管家模样,指挥着身边的下人:“你们去那边,其他人跟我去这边搜。” 赵奚连忙放低了身子,直等到门外没了动静这才轻轻开了门栓,伸着头怯怯望了一眼,终是缓了口气。 他只是云国来的使者,这祁家里头发生了什么也容不得他好奇。 思及至此,赵奚此时只想可以明日如蜀君所言顺利定下前往云国的使者。连忙又矮了身子直低到纸壁之下。 退进房间,正要关门,岂料下一刻便有一个温暖的身子扑进了他怀里。 女儿家独有的脂粉香,体香在空气中的温度,伴着女子发间弥散开的沁人之发香,皎洁月色下,此时赵奚眼前,不,更准确的说是他怀中拥着的,是一个面容娇妍、身姿窈窕的女子。 女子温香软玉直直便扑到了赵奚的怀里,女子香袭入赵奚鼻腔,月光下的女子突如其来撞入身边,似如月仙。 赵奚怔忪着:“姑……姑娘……” 话未说完,赵奚的唇便被一抹温暖附住。女子示意赵奚噤声,如水一般的眸子睁得大大,眼中氤氲如水,盈盈有神:“求你不要告诉别人我在这里。” 赵奚下意识说不出了话,望着女子的神采失神。下一刻,温软凉却。女子脱开赵奚的怀,轻手轻脚将赵奚的房门关上。 赵奚似还停留在怀中女子的温暖中,瞧着女子的动作不忍心说话。 月光映照透过纸壁映着女子的背,女子看着赵奚,看了良久方有了些不安,眼神闪烁间如月色的清丽:“公子,小女子失礼了。” 女子只着了一身薄衫,白皙的藕臂露在月色下,女子面上有些不大自在。 赵奚这才察觉自己看得失神。 “公子救救小女子吧。”女子楚楚可怜。 赵奚望着女子这模样,踟蹰问道:“姑娘好好的,何须救?” 女子忽然眼中落泪,“小女子本是梨园一个小戏子,被恶人带进来这里,说是要做人家的小妾。小女子自知一人难能逃出去,求这位公子搭救。” 美人落泪最是我见犹怜,女子落泪一番言语着实惹怜。 赵奚依旧还留了份理智:“姑娘,在下不是蜀国人。” 女子忽然执起赵奚手,轻轻执到自己的心口处:“小女子也知此时令公子为难。若然公子不愿小女子也不强求,小女子一生孤清,如何也不愿所托非人。若连公子都不愿搭救小女子,小女子也活之滥命……” 悦耳的声音字字数出,赵奚见女子如此,也生了几番同情意。 女子眸光如水,抽了手便要往墙上去撞。 一哭二闹三上吊,这一招似是受用。赵奚慌张拉住了女子,惯性缘由,女子温软的身子被拖入了赵奚的怀中。 冰肌玉骨,自清凉无汗。水殿风来暗香满。绣帘开,一点明月窥人,人未寝、欹枕钗横鬓乱。 女子身上散发出的香气袭入赵奚鼻腔,女儿香,冰肌骨,旖旎醉人。 46 女子柳茗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天边阳光熹微,几缕光亮照进南厢房。 一切如抓不住的阳光,伸手空空,不大现实。 赵奚醒来之时,身旁一片片空荡荡,只觉昨夜如梦一般,但身上残留的几分香气又是那样真实。 如幽兰一般的香气月色下入骨酥麻,赵奚当时能入眼的只有那个薄衫撩人,唇若红瓣的女子。 那个女子目如秋水,瞧着他的眼神那样楚楚动人。看了看自己,只觉脑中乱了许多,女子的香气仿若迷醉的灵药已将他的思绪搅乱,他昨夜做了什么说了什么却没有半分意识了。 左右环顾,那个女子不知在何时已经离开。 当真如梦了? “赵公子睡得可好?” 赵奚忽然回神,却见不知何时已是房门大开,祁慕箫立在门口,面上几无表情。 赵奚一时没有反应:“好……很好……” “请赵公子梳洗一下,稍候入宫。”祁慕箫丢下一句,便留了个背影给赵奚。 照着昨日来祁府的路线,赵奚与祁慕箫一路走着。 “赵公子出身云国的忠臣之家,又娶了安宁长公主,真是仕途后院双得意呢。”祁慕箫轻道。 赵奚闻言,不觉叹了一声:“长公主的确是贤淑……”可惜不愿给他生子。 祁慕箫似是看出了赵奚这面上情绪,既是知晓这位赵大人的门路,如何没有听过赵奚无子嗣,这位赵大人在云国的名声真心不好,抢占民女,阿谀奉承,胆小怕事……该有的纨绔习性这位赵大人算是占全了。 “丢下去!”只听一声冷冰冰的发令,赵奚不觉望向一旁。 这是前院一处小竹林,小竹林间周围有一处空地,发令之人正是昨夜赵奚见到的那位管家。 小竹林中围了七八个下人,一个女子被两个下人架着,不住挣扎。 听到管家如此指令,两个下人便要将女子架着丢进小竹林空地间一口枯井。 女子背着赵奚与祁慕箫的方向,从后面来看,女子衣衫凌乱、发丝歪斜,已是折腾地没有一丝好感。 女子挣扎着被下人拖到井口,这处枯井已是荒废了多个年头。女子用脚死死抵住井沿,不甘于被填井的宿命。 “祁大人,这是?”赵奚有些疑惑。 祁慕箫抬头不经意觑了一眼,无意识道:“欠债还钱,理所应当。” “欠债也不必……”不必拉人填井吧…… 祁慕箫做出一副理所当然:“她爹欠了祁家票行三万两,时隔四年都还不上,她是被他爹卖进来祁家的。本来好好做我祁家的姨娘,给我爹做小妾多好的事儿,好生生的又要逃。祁家从来不养闲人,只得如此。” 祁家作为蜀都应城第一商家,在官场商场都是得意。将人填井不过算是家法中的一样,富贵尊崇如祁家,这点事儿无伤大雅。 赵奚也曾在云都众目睽睽之下抢人女儿,闹得伏引对其没有好感,闻此便也不大好发表意见。 “都要死了,还抵死,倒是把清白的气节撑到后头啊。”管家模样的带头人见女子撑住井口,一个推搡,便要将女子推下去。 拉住女子的衣襟,将女子反过身,施力之间就要将其推倒。 女子仰着头,令赵奚看清了女子的模样。 凌乱推搡的发,遮住的容颜依旧如花美丽,口被一块白布堵住。目如月色,氤氲清亮。 强行挣扎之下,女子袖间落下了一张女子的小像。 赵奚大惊,这女子楚楚动人的模样——是昨夜出现在他房中的女子:“住手。” 祁慕箫:“赵大人?” 赵奚心中一动,方才竟是这样莽撞了。 赵奚只得圆滑道:“祁大人,不过是个女子,放在府里做个差使的侍女也是不错的。” “小女子本是梨园一个小戏子,被恶人带进来这里,说是要做人家的小妾。小女子自知一人难能逃出去,求这位公子搭救。” 赵奚不禁想起昨夜皎洁月色下女子双眼如秋水所说的话。 祁慕箫面上有些不快:“赵大人,此乃我祁家家事,赵大人还是不要插手的好。” 赵奚皱眉。 有个下人眼尖,瞧见了女子袖中落出的小像。 “祁大人……”赵奚正要再说,却被打断。 那名下人捡起小像,端详着。 “呜呜呜呜!”女子见到小像,情绪瞬间激动了。 赵奚看着那名下人手里描的小像,约莫十尺的距离,他清楚看着那张小像上的手笔无比熟悉。 昨夜他都做了什么? 印象模糊之间,他似是拿了行李中的笔墨为女子描了一幅小像,女子温柔缱绻的笑意迷得他几乎忘情。 赵奚看着祁慕箫:“三万两,赵某可以代为归还。” 赵奚的声音略略高了,身旁所有人都停止了手里的动作。 女子瞧着赵奚,眼中更是兴起了一丝灼热的火苗,似是瞧见了救星一般。 所有人的目光都看着赵奚,不解于他。 祁慕箫不耐地摆手拒绝:“此事关系我祁家名声,三万两,我祁家每日所入便不在话下。名声与银两,孰轻孰重?况且对于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子,赵公子未免显得多管闲事了些。” 听出祁慕箫话中的不友善,赵奚看到女子眼中的火光似有熄灭之势。 “祁家是生意人,五万两如何?对外便是给了女子生路,有了银子又有了名声。”赵奚连忙道。 祁慕箫瞧着赵奚眼中的认真,打量着他的眼神。 手轻轻一抬,管家会意,将女子的衣襟松开。女子脱了桎梏,没了支撑,无力之间落到了井旁地面。 赵奚松了口气,祁家到底是生意人。 “据祁某所知,赵大人这一路过来,都是云国国库抽调的银子,赵大人难道带了五万两?”祁慕箫扬眉。 赵奚面上有些尴尬,五万两……他确实没有带上。于他御史的身份,这些年也攒了不少,五万两,终归还是要回云国。 祁慕箫了解了,很是善解人意地道:“不若待赵大人回了云国再托人送来吧,相信以赵大人的身份,不会欺我祁家是商门的对吧?” “对,我赵奚从不欠人。”赵奚连忙点头,对祁慕箫这提议点头飞快。 祁慕箫指着那个女子:“放了她。” 管家命下人松了女子的绳索,亲手为女子松了口中的白布。 女子死里逃生,连忙便跑到了赵奚身后,抓着赵奚的衣襟,怯怯看着四周围。 赵奚回头看着女子,女子的眼神不安,仿若小兔一般忽闪忽闪,靠着赵奚的胳膊,小鸟依人的模样似是将赵奚看做了生命依靠。 赵奚心中更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了。 祁慕箫从下人手中拿过女子的小像,打量着小像上的笔路,瞧着小像上墨迹的色泽,眸色渐渐深了。 “赵大人的话祁某深信,但赵大人也该知道我祁家是为商之家,商场之上自然需要对既知的风险做些保障……”祁慕箫拿着小像,左右端详。 赵奚心中一落,看着祁慕箫手上的小像:“祁大人何意?” 祁慕箫笑道:“赵大人无需害怕,不过是想赵大人立个字据,以做凭据。” 凭据? “不必害怕,一张字据,不过是让双方安心,赵大人知道的,这是商家常常的做派。”祁慕箫觑了一眼赵奚身后抓住其不放的女子,对着赵奚轻言安慰道。 如此说来也是有些道理,便是买个首饰什么的都需要字据,五万两,于祁家而言却是可以安心许多。 女子的眼神看着祁慕箫拿着的小像,赵奚亦是看着小像上熟悉的手笔。 赵奚狠心咬牙:“好,祁家是商家大户,我赵某相信祁大人。” “那便快些吧,我们还要入宫呢。”祁慕箫将小像递到了赵奚面前。 赵奚迟疑着接过小像,祁慕箫声音淡淡,落在赵奚耳里。罢了,揽了这债便当是牡丹花下死了。 赵奚拉过女子白皙的手,女子身上的幽兰香依然如昨夜撞入他怀中的味道贴切着。他终归已经是个浪荡子了,为了女子揽了无数恶名,如今为了这个女子弃了五万两也是不妨害。 五万两…… 女子留了性命,赵奚立了字据,盖了私印。 最简单的欠条,私印一戳,女子便自由了。 而之后入宫,蜀君亦是下旨派人随赵奚返回云国为伏褚的薨逝前往吊唁。 而这个唤作“柳茗”的女子,感念他的救命之恩,随着他一路。贴心侍奉,处处细心。愿随他放弃蜀人的身份,为他做妾。 一切便如赵奚最好的设想,蜀君没有难为,这一路亦是平平安安。 47 流言四起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伏褚薨逝,此时陷在国殇里的云国,满街素白之时却多出了一个流言,如同狂风卷落叶般,不消几日,便口耳相传,便是……太子伏引不能生子。 一国之君若然无法有嗣,今后造成的麻烦必是甚而广之。 这样的流言对即将继承云国王位的伏引实在是不妙,这个当口,实在不该有任何变故。 而此时,温宅里来了一位贵重之人。 作为太子侧妃的温清许如今来温宅,已是不同了。从前不过是温家的庶女,不吭不响的。而上次回襄侯府,还是多月前的回门,以太子新妃的身份,却不见太子出现,不欢而散。 这一次,是温清许第一次出现在温宅,更是不同了。 太子伏引是她的夫君,伏褚薨逝,伏引即将即位,她是伏引现今唯一的侧妃。注定是第一个进驻云国后宫的女子。 这意味着什么?她会成为在后宫的第一道力量。 当时的温清玉正在院中与玲珑下棋。 “玉姐姐这些日子真是闲得很了。”来人的语色有些许不善。 温清玉抬头,温清许一身通翠贵气,着的是苏锦,衣角绣的是最是华贵雍容的牡丹。妆容妍丽,比之从前更是添了不少明媚娇艳。 玲珑看着这位不速之客,起身:“参见侧妃娘娘。”伏引还未即位,眼前这主儿,尚且还是侧妃身份。 温清玉抬了眼眸,起身:“侧妃娘娘安。” “你们都出去候着。”温清许道。 锦绣与玲珑双双退却。 “侧妃娘娘这通身的贵气,施令起来也得心应手了。如今先王大丧,侧妃娘娘倒也不避讳些。”温清玉道。 “先王薨逝,本宫在太子府里穿得素淡着。可想着今日要来见玉姐姐,怎么也不能在玉姐姐面前失礼。”温清许向来都觉得对什么人就该说什么话,压了不善,笑道:“从前也是玉姐姐说本宫更适合牡丹的。本宫想想觉得玉姐姐说得很有道理,牡丹到底是贵气些。” 温清玉唇角勾出一个弧度,不置可否。 连称呼都换做了“本宫”,当真是今非昔比、吐气扬眉了。 “近日坊间多了些流言,‘长弓坐国,无后以继’。”温清许身姿款款靠近温清玉,“听说许多人都捡着了写了这些字的风筝。” 温清玉了然一笑,轻轻捋了鬓角的发:“很平常的八个字,能有什么?” “很平常?”温清许嘴角冷笑,“长弓坐国,先王膝下之子,为太子奉旨坐国,太子殿下单名“引”。无后以继,不就是说太子殿下即位之后无有子嗣?” 一国之君无子,流言还不四起? 本只是个迷信,三人成虎,却因为人云亦云,闹得如今众口相传。 “谣言止于智者,侧妃娘娘何以要计较呢?”温清玉闻言安慰。 温清许唇畔冷意明显:“最怕有人故意为之。” 温清玉眉眼一低,无奈耸了耸肩,轻轻坐回原处。温清许只看着温清玉的动作。 “本宫忽然一个好奇,托人寻了一只风筝,风筝确实是常见的东西,可上头的字也可以好好追溯的。”温清许紧盯温清玉的表情,“本宫至今记得爹的四十大寿玉姐姐用左右手同时书写写了一副对联送给爹,玉姐姐这个才艺该是少有出右者的。” 两个看似风马牛不相及的话题。 温清许又道:“本宫当时看着玉姐姐的字迹,虽然两只手的笔迹不同,玉姐姐左手的笔力比之右手写出的字真是不遑多让,故而本宫对玉姐姐左手的字迹记忆深刻。看到风筝上的字迹,本宫真是觉得久违了。天下间很多东西都是万中难寻相同的,比如……字迹。” 利用风筝散布,风力风向不同,自是落得各地各处,这份流言传播地无声无息,却又迅速广泛。可偏生,这字迹,还是有迹可循。 温清玉轻轻一笑,捞起长袖,拾起身侧棋盘上的黑白子,放入各自对应的棋筒:“侧妃娘娘的棋艺布局也是我正在琢磨的,可有时间陪姐姐我对弈一局。” 温清玉手指之处,正是方才与玲珑对弈的棋局。 温清许眸色一深,锁住温清玉的神色,也不说透。此时棋局已被温清玉一个子一个子地捡起,只留空荡荡的棋盘。 温清许拖着一身华丽,缓缓落座在温清玉身畔:“玉姐姐这一着无非也是念着本宫往昔算计了玉姐姐一次,本宫所为玉姐姐又何必回来算计太子殿下的名声?” “有无子嗣,是侧妃娘娘担心的事情。坊间谈论此事,不过就是当个笑谈,对太子殿下他日又怎会有影响呢?”温清玉皓齿轻启。 在温清许的意识里,温清玉所为是为了出温清许当日算计嫁入太子府的事情。 温清玉手指向棋局:“白子先行,侧妃娘娘先赢了一招,当先出手。” 温清许也不推让,自在拿了放白子的棋筒。轻轻下子:“玉姐姐心里堵了一口气,是本宫的过错,玉姐姐又何以在此时散布对太子殿下不利的传言呢?” 温清玉顺势落子:“谁都没有过错,是我的过错。” 是她瞎了眼,信了所谓“才子佳人”的戏码。 “玉姐姐知道的,只要本宫怀了太子殿下的孩子,一切便会不攻自破。”温清许抬头,笑道。 温清玉与温清许相互落子:“可是,还没有不是么?” 温清许笑意一僵。不消片刻,却又恢复了从容:“会有的。如玉姐姐所言,一个流言,无伤大雅。” “亏得是侧妃娘娘看得开。”温清玉看着温清许的笑意,亦是笑着。 一盏茶后,两人都无语,黑白两子布满半个棋局,参差错落,输赢未定。而此时的棋局形势确然比一开始需要谨慎落子的多。 温清许执白子的手略略迟疑:“太子府住了个谋士,玉姐姐该是有所听闻的吧。” 温清玉凝着目光,看着温清许落子。 谋士?太子府的谋士,该是那个白衣如雪的男子吧:“听过。” 温清许得意一笑:“璇玑的传人,太子殿下的王者师,连蜀国驻守扈牧城外的十万大军都不在话下,想来那些流言,也不必计较。” 温清玉端详着温清许的棋子布局:“谋算可语,人言可畏。” 这一局,和棋。 温清许推开了棋局:“太子殿下即位后便会将本宫封妃,玉姐姐不能瞧见本宫的封妃大典,可本宫也希望能得到玉姐姐的祝福。” 温清玉看了这和棋,没有意外之色:“恭喜侧妃娘娘。” 温清许轻道:“本宫羡慕玉姐姐一双巧手,本宫生而非嫡女,比不得玉姐姐琴棋书画、针织刺绣都是爹悉心培养。” 温清玉眸光一动。 “本宫的帕子旧了许多,如若玉姐姐一双巧手为本宫绣上一面帕子,本宫的封妃大典必然没有缺憾了。”温清许扬眉。 温清许放不下自己的庶女身份,隐忍十数年,只为了可以有今日。 温清玉身为嫡女,君君臣臣,被温千山栽培多年,栽培出了这一身才情终是为了她裁锦绣帕。 温清玉轻笑:“容侧妃娘娘相陪对弈了这一局,娘娘即将成为后宫第一人,身为姐姐,自然是要为侧妃娘娘锦上添花一次。” 如此,便是应了。 温清许得了答案,自是满足地离开。 “侧妃娘娘入宫封妃,便是太子殿下即位之后的第一位妃子了。”锦绣面上欢愉,温清许得以封妃,她锦绣,便也不同往昔了。 温清许觑了眼锦绣面上的喜色:“封妃是早晚之事,如今更要紧的便是太子殿下的心意,母凭子贵,长子若是本宫所出,那才是真正的不同了。” “是,娘娘说的是。” 玲珑回到院子:“小姐,她不过是来炫耀的,小姐又何必为他人作嫁衣裳?” 温清玉坐在原处,望着温清许离开的方向:“我为他人做嫁衣裳也不是一次了,她能有如今也是倚着我这为他人作嫁衣裳的本事。” 玲珑忽然便想起那日古兰园里衣衫落地,一片旖旎。 “小姐未免太大方了些。”玲珑有些不快。 温清玉低头看了方才的棋局:“不是大方,是顺势而为。流言固然可怕,却终归是流言。” 玲珑皱眉,听温清玉如此道,有些不解:“顺势而为?” “她要在封妃大典扬眉吐气,我便让她扬眉吐气。”温清玉轻道,“玲珑,今日你便让安子去买些做手帕的好料子,适合双面绣跟单面绣的料子都买些。” 玲珑轻应。 温清玉唇角勾出一抹笑意:“一堆风筝、一些流言还不够……” 48 海棠花娇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秋日的微雨带了黄梅的青涩之气,洋洋洒洒落在院中,隔了小窗极目之处是一片雨中秋色。 秋色中,院中摆放错落的几株海棠花娇,花上被微雨落上的几点打得娇艳欲滴。 玲珑端着小方盘进了内室,只见温清玉正埋头于手中的绣帕:“小姐明明知道,四小姐想要用小姐亲手绣的绣帕行侧妃礼,说到底便是要折辱小姐。小姐何必真费这功夫?” 玲珑有些舍不得。 “折辱?于外人而言,不过是我这个姐姐对妹妹的一丝心意。如何谈及折辱二字?”温清玉笑着,不置可否,“况且这趟功夫,省不得的。” 玲珑不解,放下手中的方盘,方盘之上是各色的丝线与白锦:“那也不必绣了这些都送过去的。” 却见温清玉手边一面是剪撷下的碎步丝线,另一面是两块已经绣过的丝帕。 再看温清玉吩咐玲珑又寻来了丝线白锦,温清玉该是有再绣的打算。 温清许如此不过是想借温清玉的手张扬她现在的身份,玲珑实在不解温清玉何以要如此费这样大的功夫,两块绣帕都不够? 玲珑又道:“以四小姐的性子,便是小姐再花功夫,她也不一定领受,丢了都不好说。” “温清许以如今的身份却要我来为她的侧妃典礼锦上添花,缘由不为别的,就是被压久了,翻了身就要喘口气。”温清玉淡淡道,“她在意的无非就是嫡庶之名,能借我撒一口气她才舒坦。她会用的,只要她觉得可以扬眉吐气。” 只要她觉得…… 玲珑看着自家小姐,便不劝了:“小姐还是歇歇吧,外头下着雨。” 温清玉不禁望了眼窗外,秋雨来得急,微雨绵绵的,风也起得快:“玲珑,你去把外头的秋海棠抬进来吧,海棠娇艳,却也娇气,受不得太多雨水的。” “是,玲珑这便去。”玲珑说着便出了去。 温清玉终是放下了手里的白锦。走到窗口,玲珑撑着纸伞将院中的海棠往院檐下移着,海棠花生而便是艳丽之物,而秋海棠设在院中便是秋日里一道美丽风景,只可惜,秋海棠美则美矣,只得枯土之中洒水几次,终是受不得这样的雨打来滋润。 一切,便如秋海棠一般,过犹不及。 “玲珑?”杨管家撑着纸伞,一进院子便瞧见玲珑正移着院中海棠。 玲珑抬头,有些雨丝落在面上:“杨叔怎么来了?” 杨管家笑了笑:“小姐呢?” “在里头呢,是什么事找……”玲珑声音一滞,却见杨管家身后一个是位女子,一身红衣入火,娇俏可人,面上都是狡黠之色。玲珑有些奇怪,“这位姑娘?” 杨管家轻道:“这位是姜姑娘,便是城中珍宝阁的小姐……” 珍宝阁? 只觉有些面熟,却不记得是在何处见过,经杨管家一说,珍宝阁可不就是那位云国首富姜沿的家业之一。姜姑娘?玲珑这才有意识,那日聚贤雅阁里的红衣小姐,花了重金想要博得金缕玉带枕的娇俏小姐,可不就是面前这位? 玲珑连忙施礼:“姜姑娘有礼。” “姜姑娘此来是找小姐的。”杨管家道。 “是。”玲珑应道,便是杨管家亲自将这位姜姑娘带进来,想来便是有老爷允了的。 姜冉笑了笑,甚是俏丽:“温家迁到了京城之外,京中一群闲得发慌的人可没少猜测。” 对于眼前这位姜大小姐,玲珑只得一笑应之:“姜姑娘请,我家小姐正在内室。” “嗯,有劳玲珑你了。”姜冉眉眼一弯,“我该是没有听错你的名字的吧。” 玲珑将姜冉引到温清玉所在的内室。 温清玉倚着窗,自是瞧见了窗外一幕,只听门外脚步声一动,温清玉蹙了蹙眉,悄然转身。 只见内室之外,玲珑带着姜冉缓缓出现在内室之外。 对这位姜姑娘,温清玉还是留了挺深的印象,尤其是那日的筹资会,聚贤雅阁里这位姜姑娘真真是出了彩。以女儿之姿出现在云都的官商场面,金缕玉带枕,下手毫不犹豫。该争便争,该弃便弃。 而作为其父姜沿的唯一女儿,姜沿对这个女儿的栽培之心,更是众人都看在眼里。 玲珑欠了个身,便退了下。 姜冉一身红衣,俏生生的走近内室:“温姑娘久违了。” 温清玉的印象中,虽是与姜冉有过两面之缘,却也实在是一句话都没有说上:“姜姑娘稀客。” 姜冉笑了笑:“我可不是客,反而是来请温姑娘做客的。” 温清玉一怔。 “我爹已经亲口向温将军说过,我与温姑娘你一见投缘,来请温姑娘你一同去瞧瞧姜家在五里城新开的分店,温姑娘在里头坐着,不会抛头露面的。”姜冉俏生生道。 温将军。温千山纵使退了官名,姜冉却依旧称呼为温将军…… “若非我记错了,印象之中我与姜姑娘并没有说过话?”温清玉真是笑不出,一见投缘? “那又有什么打紧?”姜冉扬了扬红袖,面上神秘,“关键是我答应了一个人要将你带出温宅。” 温清玉不觉眉头蹙得更加深了:“何人?” 姜冉面上一红,不觉间都是女儿家的娇羞神态,小脸粉扑扑地,眼中全然都是一副倾慕之色。 “是……他?”见着姜冉如此神态,温清玉似有些了然。 那日温清许进太子府,襄侯府里一派喜乐。而她,在花园的长廊里,清楚瞧见了那个白衣男子与姜冉。 姜冉,是为了那个白衣男子来请她。 顾子引是太子府的人,便是为太子伏引筹谋的人。 而他,却告诉她“天色有变”。 “放心吧,我来的时候乘的马车,连温将军都安心,温姑娘又何必担忧?” 秋雨绵绵间,玲珑撑着纸伞,与温清玉一路跟着姜冉离开温宅。这是温清玉进入五里城后第一次出这个大门,有温千山的应允。 姜家的马车,贵气非常,车帘是晶莹剔透的水晶帘,马车摇晃间清碎的声响无比清澈动听。 “温姑娘,请容姜冉唐突,顾公子……与姑娘是如何相识?”据姜冉所知,顾子引入京当天便是进了太子府,而身为大家闺秀的温清玉,成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理所当然,二人便是不该有交集的。 玲珑面色一颤,这个问题,她在初见那位男子之时也是好奇的。 温清玉眸色略深,只轻轻一笑,将话题拨了回去:“姜姑娘又是如何与顾公子结识?” 姜冉低头,似是在思索:“第一次瞧见他的时候,就记着了。” 温清玉瞧着姜冉面上满满的爱慕之意。姜冉红晕晕的小脸愈是娇俏得惹人怜爱:“天下间怎会有这样的男子,我从未见过一个男子,可以一身白衣,仿若隔了尘世,他是第一个……” “隔了尘世,却也不真实了。”温清玉略略低声道。 侧首看着姜冉的侧面,不若十四五岁的模样,面容姣好,眸光奕奕有神,谈及顾子引的眼中满是神采。却在温清玉说出一句之后眸色一低。 姜冉愣住,看着温清玉。 她虽不曾说过什么,但对顾子引的心意从未掩藏过,她用金缕玉带枕换得了接近他的机会,可他却仿若从未发觉。每日里往太子府里跑着,也便是为了瞧一眼那个白衣如雪,不经意间落在她心上的男子。 那个白衣男子望着她的眼神亦是如初见时撞入她心底的温柔如水,那一份温润如玉溺着她靠近,可这样的温柔,姜冉却不知他的心思。 不消片刻,马车一路驱驰。 五里城里虽坐落云国都城之外,好在也是人声鼎沸之处,不比得云都里喧嚣,此处的人远离了政治漩涡,生活起来最是惬意自在了。 马车拐离一片纸伞铺盖处。 温清玉疑惑看了眼玲珑,玲珑诧异看着姜冉。错开了五里城最繁荣的街,姜家开分店,不该是在五里城中最繁华之处么? 看着玲珑的眼神,温清玉终是了然了。 说道是将她带去分店,实则主要便是要带她去见顾子引。以姜沿的名义向温千山说,这个姜冉的聪慧,一如初见的狡黠俏丽。 天边的细雨依稀打在水晶帘上,错落的光影落在眼底,车帘外朦朦胧胧。玲珑见帘外秋风起得大了,拿了手里离开时特意为温清玉带上的披风,为其轻轻披上。碧湖色的披风,附住了温清玉一身单薄。 秋雨在姜家华丽的马车外细密下着,秋风跑进马车中轻掀了温清玉的披风衣角,微雨氤氲着帘外的风光,眼中所见,皆是模糊朦胧。 49 被封德妃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眼见姜家的马车拐出了街角,在一处小宅外停下。 秋风吹白波,秋雨呜败荷。风声潇潇,秋雨未止。 “温姑娘,这是姜家在五里城的别院。他……在等你。”姜冉一袭红衣,面容俏丽。 随着姜冉一路走进小宅中一个小楼,作为云国首富的姜家的家业,这处别院实在算是低调许多了。 一入门,便见一个男子,长身独立,立在小楼中央,背对着温清玉,一身素净的白衣茕茕孑立。纵使屋外细语绵绵,屋内此人亦是背影清冽,衣襟白净,一如初见。 “顾大哥,我回来了。”姜冉见着顾子引,忙忙便跑进了小楼里,笑得单纯清澈。 白衣男子回身,眉眼之间温柔如水,手中的短箫玉质中透了几抹青碧之色,与男子的一身白衣搭得匹配。 这个温润如玉的男子每每一见,便是惊艳。 顾子引望着姜冉身后的温清玉,毫不意外:“温姑娘果真来了。” 姜冉的面上有些僵,眼中失落,笑意也顿了顿。 “顾大哥,温姑娘,我下去换件衣裳,失礼了。”姜冉扯了一抹笑。她的红衣衣角被雨打湿了些许,发间也难免沾了些雨丝。 顾子引对着姜冉笑意温柔:“多谢。” 姜冉娇羞红了半张脸,连忙便跑开了。 “姜姑娘身为姜家的独女,心意终身关涉姜家今后谁属,姜家家大业大,实可说是……富可敌国。”温清玉看着姜冉小跑离开的背影,道。 温清玉话中有些深意。顾子引是伏引身后的军师,很多时候他的决策于伏引很重要。 顾子引笑了笑:“姜姑娘心思单纯,于在下而言,便如沁之无益。” 沁之?温清玉不禁疑道。 “红颜知己,无关其他。”轻轻一句,顾子引道。对姜冉,却是如同妹妹一般,若说真与沁之的区别,便是姜冉心性纯净,更似妹妹一般。 “喜儿!” 正在此时,立于温清玉身后的玲珑忽然唤道。 温清玉眼一尖,便见顾子引身后,一个衣裳朴素的女子揭了后头的帘子缓缓走出来。 女子不是旁人,正是早前温家散了家仆本该回老家许人的喜儿。此时出现在此处,如何不让温清玉与玲珑诧异。 喜儿见着二人,双眼立马便落了泪:“小姐,玲珑姐。” 喜儿面上泪眼迷蒙,满是委屈。 玲珑连忙上前拉住了喜儿:“不是说回去了么?怎的还没有离开?别哭,有什么委屈好好说,玲珑姐在这儿呢。” 喜儿呜咽着,拉着玲珑的手:“喜儿本是要回老家的,岂知还没有走出京城,便被人抢了包袱。可喜儿又不知道温家迁去了何处,一路找还险些被人骗去卖了……” 听到此处,喜儿泪不成声。 玲珑怜惜得将喜儿拥在怀里,轻言安慰。 温清玉也算是听了个明白:“多谢顾公子救下喜儿。” “在下也是瞧着有姑娘竟被待价而沽才出手,不想她竟是温姑娘的侍女。算是误打误撞。”顾子引轻道。 “是顾公子善心。”温清玉看着喜儿,有种深呼口气的轻松。算来,算上柳林涧的那一次,她已经欠了顾子引两次。 顾子引笑意动了动,温柔道:“此次请温姑娘前来,是有一事求解。” 至此,终是切入话题。 温清玉不禁记起,顾子引曾与她说人处于世,不与相欠。 玲珑心思剔透,见着二人的神色,连忙拉住喜儿:“幸而只是虚惊一场,我们找个地方好好说说。” 带玲珑与喜儿离开,这小楼里便只有顾子引与温清玉二人。 细雨打屋檐,“淅淅沥沥”的声音清泠作响。 温清玉先打破了安静:“初见顾公子之时,小女子实在没有想到顾公子竟会是璇玑传人。” 顾子引笑意间是满满可以溺毙人的温柔:“温姑娘与太子殿下的过往,亦是在下意料之外。” 温清玉一怔:“顾公子知道的事情真是多。” 顾子引轻轻摇了摇头:“在太子府住久了,人多口杂,便听了几句。近日宫外流言不断,在这个当口,在下身为太子幕僚,自要为太子殿下分忧。” 伏褚膝下的子嗣不多,能成正统的唯有伏引一人。若非王位之争,也只有旁的缘故。 太子府的护卫说,他在柳林涧初见温清玉的前一日曾有个女子送过一封信到太子府。当时,他便有一个猜测,一个大胆的猜测。 这个猜测,看似很不合理,实则层层剖析看来,正如师傅教授,一切可以相连的脉络都要相信是相连的。 …… 回温宅的路上,姜冉没有随行,依旧是姜家的马车送回。 温清玉面色有些不好。 “那位姜姑娘,小姐当真放心?”玲珑问道。 “小姐,将喜儿留在姜家反倒好,姜冉是姜家今后的主家人,况且姜冉是个直性子,喜儿跟着也容易伺候。”温清玉道。 喜儿被顾子引安排在姜冉身边也有些时日了,既然喜儿想留下,便也都不强求。 只是顾子引…… 他的用意着实难猜。 “消了气便停手吧,这会儿还能置身事外。”当时他站在她面前,面上复杂。 她不想收手。 伏引即位,从此便是云国的新主。 也不真如温千山自己所想的那样已经看破了官场,终归还是对云国有所念。 温千山被伏引这位新君迎回了京城。温清姿乐得都是笑声。为了安抚温千山,伏引即位后的第一道旨意便是为温千山的大将军位分前冠上了“护国”二字,依旧为襄侯府的温千山此番得新君器重,襄侯府里又是忙着了一阵。 重回襄侯府,个人心思个人知。 “主子,温家二小姐那边将锦帕送来了。”锦绣将锦帕送到温清许的手边。 温清许被册封为德妃。 只差行了册封礼。 能用温清玉亲手绣出的绣帕行册封礼,这份得意,只有温清许可以明了。 “什么样子的?”温清许略略抬了眼。 德行高尚、德容言功,德妃二字,于温清许而言,实则讽刺。 也算得是温清许进了太子府后得到的,太子府里一派温厚,善待下人,对伏引更是从无半句怨言。隐忍如在襄侯府之时,如今,终是得了这德妃的名分。 伏引初初即位,太子府里只她一个侧妃,她便是伏引立下的第一个妃子。 锦绣揭了摆放锦帕的锦盒:“二小姐许是也瞧着主子您今时不同往日了,瞧这些锦帕,废了不少功夫呢。” 锦盒之中,平平整整铺了四面锦帕,都是以京中月绣坊的白锦为底,所用的丝线以金线为主,冠以其他色彩为辅。 温清许手轻轻拾起其中一只锦帕:“她送来的帕子封妃典礼上用本宫还担心呢。” 端详着手中锦帕,温清许手中这面是一面双面绣,两边为龙凤呈祥,却是好预兆。 “龙凤呈祥,这做工真是精巧。”锦绣有些羡慕。 温清许嘴角冷冷一笑,手起,随之一声裂锦之声。 “主子?”锦绣大呼。 温清许看着撕裂开的锦帕:“凡是双面绣都撕了。” 锦绣终是明白,以温清许之谨慎,双面绣本就是可以内里藏乾坤的东西。温清许疑心之重,势必不会让温清玉又可乘之机。 温清玉送来的锦帕里共有两个双面绣绣出。除却这“龙凤呈祥”,锦绣依照温清许的意思将另一面“桂堂春”亦是撕扯开:“主子,什么都没有。” 连双面绣都没有做功夫? 温清许又提起另外两面,一面是单面以白莲做点缀,清秀雅致,一面是单面以牡丹为点缀,贵气十足。 温清许左右查示着两面锦帕,白锦丝线,针织细密,绣工细致。抚着纹理,最是柔顺。每个色彩搭配都是相得益彰、毫不突兀。 “连香都不曾熏?”锦绣只觉这锦帕之上没有半分香气。 温清许冷冷一瞥:“她是谨慎,不熏香没有味道最是不易惹麻烦。” 很多时候,香气之上可以做出许多文章。没有香气,省事儿不招事儿。 “真不枉了襄侯府里对她的栽培。”温清许看着锦帕上的丝线纹路,道。 “能让主子开心,也是她的福气。”锦绣道。 温清许得意一笑,将两面绣帕顺手丢进了锦盒:“好好收着,别弄脏了。她这番心意,本宫绝不辜负。” 白莲、牡丹…… 纵是她温清玉,到了了,也不过是为她今日的富贵荣华添个锦帕。嫡女身份,又算得了什么?今时往后,伏引的后宫,她得为自己好好守住她此生荣华。 50 大劫未解(附宫妃品级)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朝慎殿,云国王宫之中那个可以步步高升的地方,“朝省暮慎”,是当年朝慎殿大修之时伏褚特意让工匠做上的金匾挂上的。 华丽空旷的朝慎殿,连同整个云国,已然换了主。 伏引一身明黄色,衣上绣纹清晰的麒麟如同盘踞高堂的神兽张牙舞爪,长衣广袖,伏引高冠的发衬着这衣衫明黄,显得精神无比。一朝成新王,自此再不是那个一人之下的位置。 高堂之下,听众人山呼“吾王千秋”,自有时不同心境。 这片锦绣河山,便是他以高处来俯瞰了。 温清许亦被接入宫中,身为德妃的温清许被安排在宫苑东面的华意苑主位清漪宫。 温清许被封为德妃,身居正二品,足足便是与往日不同。入住后宫,实在钦煞了一群名门贵女,无不羡其庶女身份能得此尊崇。伏引身为太子之时成家晚,仅仅便也就纳了温清许一个。如今后宫只她一个妃子,她也便有了成为他日云国最显赫女子的机遇。 有了温清许这一例,那些个庶女也不觉做起了可以成为凤凰的梦。 “娘娘,明日便是封妃大典了,娘娘穿着这一身必定会让君上移不开眼。”锦绣随着温清许进驻清漪宫,成了清漪宫的掌膳。所谓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就连锦绣,都沾了温清许的福气成了品级为正六品的女官。 温清许正试着尚服局送来的封妃大典的正二品仪制。 满身的碧华之气,一身深蓝色的厚重宫装,纤腰长袖,盈盈而动,腰间腰带系住温清许纤细的腰身,显得腰间羸弱,不盈一握。中衣是白色月锦,以挽袖束住手腕,再配以外层深蓝色的广袖,落落大方、使得温清许这一身尊贵无比。 配之尚饰局命人送来的一头珠翠,云鬓花摇,珠钿细玦,繁复缕珠的缕鹿髻间,搭配宝珠银光带翠压鬓簪,加之红玉为嵌,一身珠光宝气不嫌粗俗,反倒娇艳了温清许这满面红光。 “把锦盒里的帕子拿来给本宫搭一搭。”温清许对着铜镜,做出一个大方温容的笑意。 锦绣连忙便将锦盒里剩余的两面锦帕递到了温清许面前。 温清许下意识拿起了一面素帕,一面绣着白莲的锦帕。 不觉蹙眉,便也顺手将锦帕丢了脚边:“这白莲实则还是小气了些。” 锦绣立在温清许身后,不觉心中滋味。她跟随在古氏身边,自小便也伺候着温清许,温清许从前,最是喜欢白莲。 锦绣伸手,便将那面绣着牡丹的锦帕递上。 温清许这才满意。 牡丹贵气。 “本宫让你办的事儿,你都办好了?”温清许扶了扶云鬓,漫不经心道。 锦绣连忙道:“回娘娘,照着娘娘的吩咐,只说清漪宫里为女眷们办了个夜宴。给正四品以上的女眷们那边都送了帖,那些个女眷们都应承了。” “明夜君上请了相国大人商议赋税减免的事宜,本宫如今在后宫,也想学着从前的妗妃娘娘,与那些大臣们的女眷好好联系联系感情。”温清许懒懒扶着锦绣的手,便轻靠上了身后的贵妃榻上。 不过,她不会是第二个妗妃。妗妃为先王筹谋勾洽,到了了却成了先王的牺牲品。纵使先王遗命让妗妃随伴王陵,可终归死都死了,这虚名有什么用。 锦绣点头:“后宫如今就娘娘一人,君上又不想先王去了不久便往后宫里头填人,那些个大臣女眷也唯有靠着娘娘给吹枕边风。试问哪个女子不想自家的夫君能在朝堂上步步高升?” “本宫也需要筹谋,这宫里免不了的女人。现在没有不代表以后没有,本宫需要更多的筹码。”温清许瞑神,道。 伏引顾念她一部分的缘由是因了温千山,但是谁会嫌手上的筹码少?拉拢朝中的大臣,他日进逐王后之位,也多了帮衬的人。 从前的妗妃不懂得好好利用手中的筹码,实则是大错。 云国宫外,太子宫中,一个青衣女子身姿出尘,容颜绝艳,眉眼之间的淡漠冷艳煞是如冰山之巅的雪莲:“公子。” 面前的男子白衣如雪:“不是去蜀国了么?怎跑到扈牧城去了?” 青衣女子面容清冷:“无意看到蜀国的兵马动静,深觉有异。” 男子微微叹了口气:“师傅说过,下了山,你送我来云都之后,从此便与我璇玑没了关系。” 青衣女子没有说话。 “沁之,你为我探了消息,自此便偿了师傅的恩情,想做什么便去做吧。”顾子引轻道。 青衣女子面上淡漠:“公子的劫还未解,沁之还不能离开公子。” 顾子引身为王者师,不可见于正史,只可留于太子府。 王者师,筹谋见机,握时势掌微局。王者师,一生唯有一处大劫,若度不过,便废了一生。 一如辅助先王伏褚的璇玑传人君陌褚,一道情劫,自此便于尘世失了踪迹。 他的劫,还未解。 男子面上淡淡,只轻道:“劫与不劫,都是天命。解与不解,都是宿命。未知之劫,唯有自身来解。” 青衣女子一时无言。 “公子保重。”青衣女子也不强求了,面色不变,只轻道了一声。 身如轻燕,悄然一跃便离了太子府的高墙。 这道大劫,是身为王者师的必经之劫。 襄侯府中,一切如旧。 各家院子落各家。 因为温清许的缘故,襄侯府里多多少少与从前有了些不同。 尤以古氏,在往日的谨言慎行之中多了些讲究。温清姿尤是不快,回了京本是让她快意的好事儿,可回了京,听着叶儿说着府外头温清许的话题,终归心里头酸酸的。 同为庶女的温清姿心里头因着邵氏的宠爱总有种优越感,如今这种优越感被温清许的坊间流言冲得直剩了妒意。 “就猜着她温清许要学着妗妃来拉拢,她果真通透着。”温清玉于妆台之上卸着发间的簪子。 玲珑为温清玉搭手,解着耳环:“四小姐看着无害,实则野心不小,当初她既然花了心思,如今就不会止步于妃位。” “她的心思确实深……”想到当初她对伏引的设局,那一层心思,确实抓得稳妥,每一步都契合了时辰的把握。 玲珑不觉道:“四小姐现今是德妃,想来还想做王后。” “成了王宫之中的女人,都得多些这样的野心。她也担得起这份野心,不过……这野心,我相信除了她云国女子间有的多着。”温清玉闻言,唇角微勾,“今后改口称德妃了,免得徒惹事端。” “是。” 深宫红墙,从来都是个不缺争斗的地方。今日你桃花开满枝,防不住人家明日花开并头。 温清玉看了看窗外:“娘的身子不知怎地,明明已经大好,回了京身子又伤了。” 玲珑皱眉:“许是一时不大适应了,夫人的身子一直病弱,这会儿入了秋也容易着凉。” “倒不像着凉的样子,不管是府外的大夫还是宫里的太医,都说是忧思过度,心病难解。娘的心病我多少知道,可心病在,身子大起大伏倒有些叫我奇怪。” 窗外风吹影动。 若是心病使然,既是身子好了,心里头该是疏落了些。何以又让她心病复发。终归是要有个因由的吧。 何氏的身子起起落落,时次多了,总觉得不大安心。 “还是让安子再找个大夫去碧绰苑看看,娘不想麻烦,可我总要顾念她的身子。”温清玉道。 51 代掌后宫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这场封妃大典,主角只有一人,便是温清许。 在场的除了先王后,不,现今该唤作云国王太后了,即伏引生母箫氏,还有先王伏褚的墨太妃、贞太妃、梓太嫔、和太嫔,其余便是一众肃立两侧、低首端庄的宫女。 王太后箫氏早已由栖鸾殿迁至画堂阁。奈何封妃大典自古便是在栖鸾殿由王后坐镇。温清许封妃,伏引未有立后,便由王太后掌管大局,亦不为有失。 栖鸾殿的正殿以琉璃为铺设,柱上金碧辉煌,凤舞九天的雕刻契合着栖鸾殿中之人的身份。 王太后箫氏正襟危坐于栖鸾殿主位之上,身后的宫女一动不动于其身后。以坐为尊,王太后身侧,墨太妃、贞太妃坐于王太后左侧,梓太嫔、和太嫔坐于右。 宫女排列两侧,众人皆是严肃神态。 温清许一身明媚华服,深蓝色的贵气衣装,配以发髻间若行云流水般的梳理,发髻间做工精致的金色鎏金攒玉华翠流苏,搭配贴翠两额,端庄之余,更多了分妩媚华美。 轻移莲步,步步生莲,栖鸾殿中,温清许扬着得意自信的笑款款走向殿央。 这一场封妃礼后,她便是名正言顺的德妃娘娘。 徐徐而跪,礼数周全。 手搭腰侧,锦帕微扬,一个欠身。福而起身,继而双膝着地,以云国大礼叩首正中王太后处。温清许眉眼低着,恭恭敬敬,俯身做礼。 礼毕。 王太后箫氏轻轻抬了抬手:“德妃起吧。” 温清许又是一个谦卑福身:“谢王太后。” 锦绣连忙上前,搀扶起自家主子。 “只知道德妃是先王亲口为君上定下的人,却也一直不曾得缘见过,今次一见,果真是惊艳了一番。”说话之人是坐于左侧的贞太妃。 贞太妃的叔父与温千山有些交道。 梓太嫔与和太嫔下意识交换了一个眼神。 都说一朝妃子一朝人,伏褚薨逝,这后宫都跟换了个天似的。 墨太妃懒懒抚着自己的尾指:“这世上见过的惊艳女子也不少,可瞧着可以太太平平活到终年的还真不多。” 后宫是非处,美人归香冢。 王太后箫氏面色有些沉了,眼角扫了一眼墨太妃:“性子好、有教养自是可以抓住君上的心,命都是自个儿走出来的。” 温清许深知后宫争斗的硝烟不能退散,却不想这些个太妃太嫔在先王都去了的时候还口头上争来争去。 后宫,果真是个散不去争斗的地方。 “从前这宫里都是哀家看着,如今先王都去了,君上也有了妃。哀家也要好好商榷着可否寻个人代掌后宫事了,毕竟君上没有王后,总不能让后宫一直没个掌权的主……”王太后箫氏坐于正位,恍若是在故意说给温清许听。 贞太妃看了看温清许:“王太后娘娘懿明决断,想来心中早已有了打算了。” 温清许自是听了窃喜。 “王后之位兹事体大,既是君上不曾立后,后宫之事暂由王太后您管着好。”和太嫔眉眼间的笑意都快要漾开秋意了。 梓太嫔连忙也跟着道:“和姐姐说得不错,这宫里还是王太后娘娘管着才合情理。” 墨太妃没有说话,不曾发表意见。 “哀家觉得近日里陪各位妹妹赏花游园也甚是欢欣,君上的心思也该由着君上的枕侧人去操劳了。”王太后箫氏一语定音。 温清许连忙低低俯首,聪慧如她,怎会不知王太后之后会说什么。 “德妃是君上现今唯一的妃子,可兴许要不了多久这宫里头便就热闹了。”王太后箫氏靠近了温清许,握了握温清许的手,声音低沉和气:“哀家也是从德妃这份上走过来的,只有一句,管你该管的。无伤大雅的事儿可以做,可若是闹大了,哀家的眼睛,是容不得沙子的。” 王太后和蔼着面孔,面上笑得如同平常人家的家婆。 可温清许却知道,这个自后宫里头摸爬滚打起来的女子,绝不是如同面上的笑意一般。 从宫墙走出来的女子,已为一国王太后,怎会简单? 温清许眉眼敛了几分得意,添上了几分恭敬谦卑:“臣妾必当不负王太后娘娘期望。” 那梓太嫔跟和太嫔两两相觑一眼。 回清漪宫的路上,锦绣端着王太后箫氏赏给自家主子的东海玛瑙手钏:“娘娘,王太后娘娘对娘娘很是好呢。” “好?”温清许嘴角不觉一笑,“瞧出来了么?梓太嫔跟和太嫔明显就是随着王太后的心思说话,不过王太后是个聪明人,纵是舍不下这权利,却还是顾念君上的颜面。” 锦绣脚下步子一滞:“那今夜……” “自然依时而行,好歹王太后已经口头任命,本宫自然更加不能辜负了王太后的期望。” 温清许何尝不知放权为之难。不过既然王太后顾念伏引,只要她成为伏引需要的女人,王太后便也就寻不到什么究竟了。 “娘娘……”锦绣迟疑着,“襄侯府里传了消息,道是主母病倒了。” 温清许眉眼一颤:“妾跟庶女都没这个身份,是她……” 锦绣微微点头。 温清许霎时足下一顿,定在原处。 锦绣上前,怯怯道:“娘娘?” 温清许轻轻将手中锦帕放置眼前,是一面芙蓉花娇的花纹:“封妃大典不可太过显露,本宫的夜宴便要带着她送的牡丹锦帕好好煞了她的面色。” 封妃大典她终归还是用的旁的锦帕。 温清玉来赴宴,当着她的面用她绣的绣帕,这一宴,定会别开生面。 宫外女眷的马车停靠在宫墙之外,温清玉一身紫色宫衣,在玲珑的搀扶下下了马车。 仰头看着傍晚天色下恢弘大气的宫墙,层层围起的院墙围住了宫墙内无数女子的倾国容颜。红墙绿瓦下,唯独这一片,最是惊心动魄。 “这不该是襄侯府家的马车?”只听一个柔声细缓的声音,温清玉不觉望向身旁一个一身绿袍命服的中年妇人。 妇人亦是瞧见了温清玉,几番打量,方迟疑问道:“听说温夫人病了,我还以为襄侯府里不会来人了。” “德妃娘娘乃是出自襄侯府,今日夜宴襄侯府岂有缺席之理?”温清玉笑道。看着妇人一身命妇仪制是出自二品官家,温清玉落落大方欠了个身,“小女乃是襄侯府中次女,娘身子不好,可府里终归不可有失。” 妇人面上的神色先是凝了一刻,当日襄侯府里大小姐配了蜀国和亲,岂知中途又认了个确实的长女。这里头的渊源倒也叫一些知晓襄侯府内情的人猜测了几番,如今这个次女立在眼前,分析一番才分析得这女子原就是襄侯府的嫡小姐。 妇人见着温清玉大方识礼,不觉笑道:“我是尚书府家的,与你娘最是投契,今儿瞧着你,真似瞧着第一次见着你娘的模样了。” 尚书府林家,与襄侯府的关系确实一直好着。只当初温千山被伏褚薄待,其后迁至五里城,尚书府倒是匿了声响了。 妇人乃是尚书府林家的主母关氏。 投鼠忌器也是寻常,既是见着了,好歹伸手不打笑脸人,都是为了自家的官运亨通。 温清玉侧头看了看四周,斜晖脉脉之间,晚霞树影下,却也瞧见了与她差不多年龄的女子。京城高官里头也有不少没了发妻纳妾却未续弦的,那些个人家也该是指令着嫡女来的。 妻妾之分,嫡庶之分,向来便是严的。 “算来该是世侄女,跟伯母一同走吧。”关氏亲厚拉着温清玉的手,便就一同入了宫门。 52 预言又现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宫墙东面的华意苑有主位清漪宫一处,偏位两处——玉漱宫、金碧宫。 华美广旷的华意苑正厅此时正为温清许的夜宴筹划着。 等候良久,温清许却迟迟未见。 姗姗来迟的戏码,着实是一朝老戏码,却怎么也不过时。 都是名门大院出来的命妇小姐们,自是比不得吃起宴席来便觥筹交错的大老爷们,各个摆着名门淑女的范儿,小心翼翼维持着与其他官家命妇们的关系。 “瞧瞧那边……”关氏跟温清玉坐在一处,青葱手指尖尖一指,“那是常京邑家的嫡小姐,闺名璎珞,京邑府家的主母去得早,这常小姐可是早早就当了家的。” 温清玉循着关氏的眼神去处轻轻一瞟,只见关氏所指的女子一身靓丽的黄衣,容貌妩丽,身形高挑,眉眼间细致的妆容映得女子有种难掩的自信魄力,尤以一头乌黑亮丽、发及腰尾的秀发便叫人钦羡了。 关氏面上有些笑意:“瞧着她对面的那位,是郑少卿家的主母,两家住得近,近日为了郑家拆房扩建之事闹得可不愉快了。郑家想要砸墙,难免便要毁了常家的墙,却没跟常家打声招呼。常家知道了,这常小姐便将先王赐给常京邑的珍奇宝贝放到墙下,倒是发了霉要晒晒。郑家又不敢砸了。有趣着呢。” 关氏说着这话,温清玉却听出了浓浓的幸灾乐祸的意味。 再看常家小姐与那郑家主母虽是面对面坐着,可却终归半个眼神交流都没有,实在关系寒了些。 拆墙之事事关两家,郑家先下了决定,却不知会常家。既是不与常家知会,先斩后奏,常家自然不能折了面子。 那郑家估摸着常家是个姑娘家家当家便觉好欺,却不想常璎珞也是个有本事的当家人。 先王赐下的珍宝,郑家但要敢砸下去,那便是藐视先王的过错。这罪可大着了。 常璎珞一手筹谋一手琢磨人心的功夫也算是练出来了。 隔得远远,常璎珞只觉一道探究的目光向她方向望来,循着眼神一望而去,温清玉正执了杯盏,唇角微勾。 常璎珞见此人与她岁数相仿,亦是拾了面前杯盏,面上浮了几分笑意。 “德妃娘娘到。”只听华意苑正厅外一个宫女之声。 众人皆是恭敬起身。 “德妃娘娘安。”温清许扶着锦绣的手臂,端着一副妃子的架势,莲步缓摇。端庄大方的贴翠靠着额尖,透着正厅中的琉璃影,晕黄的灯光透过层层光影,衬得女子眼底的眸光熠熠生辉。 温清玉头微偏了个角度,只见温清许一袭华服,手指纤纤间执住的是一方牡丹花的绣帕。温清玉唇角微勾,此时眼前这得意之人心中想到的,最能契合自己身份的,恐也就这富贵牡丹了。 温清许一派温容的笑意顺着两排几案迈向华意苑正厅正座:“免礼。” 带众人复坐定。 温清许如今算是再看温清玉都是心境不同了。何谓后来居上,何谓荣耀满门。 只见郑家的主母急忙便站了起来:“德妃娘娘,臣妇老早便听说娘娘是先王谕旨钦定的,如今一见,娘娘气质如华,远胜于传言。” 郑家主母此言一出,温清玉下意识瞧了眼常璎珞。常璎珞嘴角冷冷一笑,郑家主母这番话明摆着便是对温清许的靠拢之言。 郑家主母又道:“臣妇几日前得了一座送子观音,第一想到的便是送与娘娘,娘娘身子康健,必定早日能为君上诞下龙子。” “仿似没了这观音就生不出孩子似的,倒还真是稀罕物了。”身旁的关氏轻嗤一声,却也不敢大声做语。 温清玉坐在关氏身侧,恰好听了个分明。心中却也诧异关氏作为一家主母,怎会这样直性子。 温清许办这夜宴,行的是为伏引王权的打算,可心里头有的也是为自己筹谋的心思。 此时,自是满是笑意接了郑家主母的送子观音。 接了这礼,算是给了各家的命妇们一个出口。也显得眼前这德妃娘娘也不是个靠近不得的主。 又是几家命妇们送了些绸子、玉瓶类的珍奇东西。 常璎珞从身后的贴身侍女手上接过一个小匣子,落落大方地起身:“德妃娘娘,臣女送的是一幅王羲之的《兰亭序》真迹,此画早前是臣女偶然所得,听说王太后娘娘最是推崇王羲之的书法,想来德妃娘娘出生名门,也是对其书法有所悟。” 温清许眉眼动了一动,王羲之的真迹…… 王太后喜爱王羲之她知道,常璎珞的话中意很是明显。 温清许亦是知晓,常璎珞这份礼确实最是称她的心,能够讨得王太后欢心,于温清许而言,比之拉拢各家命妇,算是同等重要的大事儿。 “本宫自幼便习王羲之书法,却难见其真迹,此番真是机缘。”温清许执着绣帕的手轻轻摆了摆,锦绣会意,连忙到常璎珞身侧接过。 常璎珞眉眼一弯,递上了小匣子:“臣女也是刚刚得获,娘娘与此真迹的缘分。” 觑了对面郑家主母发青的面色,常璎珞低低一笑。 各家都在为各家筹谋。 “德妃娘娘是温大将军所出,温将军忠肝义胆,德妃娘娘亦是通情达理,果真承继了温家女子大方得体,难怪君上有了德妃娘娘,半年都不曾往府中纳人。”郑家主母自是不甘让常璎珞占了风头。 温清许扬了扬眉,觑了眼温清玉:“本宫幼承庭训,府中亦是姐妹和睦。” 温清玉不觉扫了眼温清许手中的绣帕,抬头看了看四周围的晕黄烛光。 “玉姐姐。”温清许紧紧看着温清玉的神色,“听闻主母身子不大好,不知可有了些许起色,本宫吩咐了太医局那边的人去襄侯府瞧瞧了。” 温清许如今做出这姐妹情深的模样自是为了在众人面前博个好名声。而冲着温清玉说出这番话,无非在关心之余炫耀了一把。 局中人,便是戏中人。 温清玉缓缓起身:“多谢娘娘。” “方才见过了各位夫人小姐的礼,却不见襄侯府也有礼呢。”此时,郑家主母道。 不知有意无意。 温清许眉头一扬,几乎带着几分得意,轻轻抬了手上的绣帕:“玉姐姐与本宫姐妹情谊由来甚深,怎会没有……” “自然是要有礼的。”温清玉的声音清亮,抬起头来看向郑家主母的眼神灼灼有神。 温清许绣帕一扬,自是要借绣帕好好煞煞温清玉的嫡女之气。 而温清玉打断,自是要让温清许的话头在此断住。 温清许眸色略深了深。 温清玉与玲珑对视一眼,玲珑将手中一面红色锦盒递到了温清玉的手心。 温清玉眉眼微低,托着锦盒:“还望娘娘不要见怪。” 手揭开锦盒,锦盒中央,正静静躺了一枚圆润晶莹的白色珠子。色泽通白,一眼望去普通至极。 温清许唇角满是笑意:“礼轻情意重,玉姐姐送的不管怎么礼轻本宫都会收下。” 见温清玉只能送得这普通廉价的珍珠,温清许笑得更是快意。 郑家主母不屑一笑。 关氏坐在温清玉身侧,细细打量了温清玉手中的白色珠子:“这不是夜明珠?” 珍珠不值钱,夜明珠可是值钱货。 温清玉环顾了眼前众人的神色:“明珠璨光华,娘娘如今正光华着,这珠子与娘娘正匹配。” 如今正光华着。 “想知道是不是夜明珠,熄了这满殿的烛火不就得了。”不知是谁,于殿中一道。 灯火一闭,满殿黑乌乌的,状似如月光也不见得了。 众人皆正襟危坐于华意苑正厅大殿。 温清许执着锦帕,好整以暇。 一处明亮与殿中升起,光线随着锦盒的掀开愈是明显。直至……光线铺设在整个大殿,映得温清玉发上的发簪光泽愈是清晰。 温清许眼皮微搭。 “啊!”不知殿上是何人忽然高呼一声,指着温清许面上皆是惧意。 只见温清许身后的大殿墙壁之上,莺莺燕燕浮现了几个小小的字。 仿若咒语一般,“长弓坐国,无后以继”八个字再次出现。 锦绣看向墙壁,自是也瞧见了这八个字出现。连忙大呼:“来人,点灯。” 温清许猛然回头,身子一动,却什么都没有瞧见。 满殿灯光大亮,温清玉收了夜明珠,眼帘微敛。 又是明亮若白昼,可那八个字却忽的不见了。 宫外流传的两句流言,莫非会一语成谶?明明出现温清许身后的字,却在温清许转身回头的一瞬消失不见。 锦绣对着温清许耳语一番,温清许顿时面色青紫。 温清许好好反应过来,看着手心的锦帕,握住锦帕的手几乎要揪着撕开。望着温清玉,面上俱是恨意。 53 双生姐姐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饮宴散罢,刚跟在宫女后头走出华意苑。 此时天色已晚了,估摸着已有了酉时三刻了。 “温姑娘,请留步。” 常璎珞驻于温清玉身后,轻道。 关氏当先回头,见是常璎珞,这才含笑对温清玉道:“你们年轻人说话,我府里头有事儿,就不陪你们说话了。” 常璎珞很是礼数得对着那些带头走着的宫女道:“你们送尚书夫人出宫门吧,我们都认得路,自个儿可以出去。” 关氏身影逐渐远了。 常璎珞与温清玉走着,硬是步子放缓了,这会儿后头的命妇们也渐渐走得远了。 “温姑娘可记得,在大去年的中秋宴上,我们是见过的。”常璎珞先道。 大去年的中秋宴,便是各家命妇小姐们的秋宴,温清玉的记忆之中却是不曾有常璎珞这个名字。 常璎珞望着温清玉,换了话题:“方才温姑娘的夜明珠真是出了彩了。” 其言下之意却不如字面上的。 温清玉轻笑,不以为意:“常姑娘一副王老的《兰亭序》真迹才算是真的出了彩。” 既算给了温清许面子,又让温清许可以在王太后面前体面。 “早前坊间便有些碎嘴的流言,有了今儿个夜明珠的事情,想来方才那些闲来发慌的人又有些茶余饭后的话题了。”常璎珞步子缓缓,与温清玉一同走着。 “玲珑,天黑了瞧不清路,把灯笼给我。”温清玉回身,从玲珑手上接过灯笼。 常璎珞也接了身后自家侍女的灯笼:“璎珞虽是居于深院,却也对外头的事儿好奇得很。外头有些消息,璎珞总不会探究是真是假。” 温清玉脚下驻足,提了灯笼,见着常璎珞窈窕身姿:“各家门内自筹谋,我相信很多人更加相信一句话,无风不起浪。” “长弓坐国,无后以继”,同样一句话,兴许之前以风筝四放还是个流言,那么此刻在温清许这位德妃娘娘处出现,那便不得是巧合了。 况且这几个字,这次是从各个名门贵媛口中所出。 常璎珞立足温清玉身侧,微微笑道:“京城里头有家唤作‘茶碧赏’的,坐在里头饮茶的人最喜欢说这些似假还真的东西了。眼看着中秋节又快到了,璎珞很是期待再次见到温姑娘。” 星暮之下,灯笼之上的花影绰绰。 “小姐,这会儿天色都不早了,一场宴却没想竟然这么久。”行至宫门,玲珑搀扶着温清玉上了马车。 宫墙之外还稀稀落落几辆马车。 温清玉上了马车,淡淡道:“回府吧。” “小姐算是跟德妃娘娘又结了怨了。”玲珑微微喟叹一声,“玲珑真是不明白。” 温清玉觑了眼玲珑,不禁懒懒靠上了马车的后沿:“这个怨是注定要结的。不过估摸着,她之后也不会有很多时间对付我,很长时候都够让她头疼的了。”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更何况是身为一国之君的伏引。 玲珑手中提着未灭的灯笼,手中提着一方锦帕,马车的内壁之上,浮起一面黑影之上,因由锦帕绣出纹路的深浅,内壁之上浮出一块黑乌明暗的纹路。 温清玉瞧着那道纹路,面上不觉凝重:“玲珑,大去年宫里头的中秋宴,你可也来了。” 玲珑点头:“这些年宫里头但凡小姐赴的宴,玲珑都跟着了。” 常璎珞……大去年的中秋宴…… 温清玉问道:“那位常姑娘,可有什么印象?” 温清玉的记忆之中,确实没有这路人物。每年的中秋宴,无非都是正襟危坐着饮宴赏舞,觥筹交错。 “是有个常姑娘,不过那位常姑娘当时是陪着已故妗妃娘娘坐着的,从没听她说过什么话。不过不是去年子身子薄,病故了。”玲珑恍似无意,忽然道,“那位常姑娘有个双生姐姐,说是长得几乎一个模子,我倒没瞧见,莫非是这位?” 如此说来,似乎还真有这遭了。 对那位拘谨着的常姑娘,温清玉的确印象深不起来。 按理说,中秋宴跟着妗妃的若是常璎珞的妹妹,当时撞见了好几次,甚而有几次都不在一处地方,有些时候还见她不似在妗妃处拘谨,谈笑风生。双生姐姐…… 温清玉忽然有些惊异:“你说有没有可能,她们长得无比相像。” “小姐?”此时,马车车帘被揭,襄侯府的车夫掀了帘子,轻唤温清玉。 温清玉不经意抬头,透着车帘揭开的一角,却见黑夜之中,疏落的灯影之下,一袭白衣霎时突兀。 玲珑拉了拉温清玉的衣角:“小姐。” 温清玉面上几无表情:“你们在这儿等我。” 轻轻下了马车,那一袭白衣立在原处,相隔十几步的距离,幸而疏落的灯光可以依稀瞧见此人的面貌。 温清玉知道,身为伏引的幕后军师,此人断不会任由她去打破伏引的美梦。 温清玉一身华衣,款款走上前:“天干物燥,顾公子还在赏月?” “在下觉得在此处可以见着姑娘,于是便等着了。”顾子引面上温和,如玉温润。 温清玉看着眼前此人,据说投足白衣一点,宛若谪仙:“上次顾公子对小女子的劝告,小女子很是感激。不过顾公子是君上的人,自会为君上筹谋,可小女子只想为自己筹谋。” 顾子引月下目光如水:“昔时今日,已届不同。” 伏引是一国君,而温清玉不过是个小女子。 温清玉轻笑:“为其主者自是立场不同,公子注定是要为他倾力而战……” “可我却私心里想护你周全……” 温润之声出于这个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口中,恍若由天际而出。 秋日里晚风微凉,夜凉如水。却不知为何,此际之间恍若周边有了一道温暖。 温清玉怔了一怔。 男子眼中眸光清冽,望向她的眼神如同化不开的浓浓春水,似乎一个不小心便会溺了去:“我为璇玑后人,没有得选择。” “看到了么?”暗夜之中,温清玉忽然扯开了衣襟,肩胛之处狰狞的印记显现无疑。 下一刻,温清玉拢了拢衣襟,“我也没有得选择。” 这道印记,宛如生而便带来的一般,摩挲不去。 那是那日云都城下送给她的情殇,每次都会提醒她,她的恨意。 “公子的身份早早便决定了立场。” 翌日,流言如同席卷的风。 这一次,这道预言出现在了宫中德妃的宫中,一切性质都不同了。 而与此同时,伏引即位的第二道旨意也随之而来——中秋后遴选妃嫔。 原本归于沉寂的流言瞬间如骤雨袭来,愈加强烈,而本无意此时选妃的君上忽然下旨要选妃。 入宫人选未出,但中秋宴赴宴的人选却出了。今年云国的中秋宴便成了妃嫔遴选的重要关卡。从六品以上官员家的女儿,都成了中秋宴的赴宴人。 中秋宴是名头,参加中秋宴的不一定能进大选,但进了大选的必定是在中秋宴上出挑的。 而有这一遭的缘故便是顾子引道出的一句话:“摆脱谣言最好的法子,便是早日诞下王嗣,有了王嗣,一切流言便会不攻自破。” 54 不够狠心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晨起,阳光熹微。 落雨阁里,玲珑正为温清玉梳理的发,三千柔发静静落在背后,只轻轻一挽便是一个灵巧的压鬓。手指捋过两侧的碎发,沾了些水便带上了鬓间。 发尾处拢上后以绛珠簪簪入固定,后以一枚金簪斜插入鬓边,几抹小珠搭配,亦是不怯身份,大方得宜。 “小姐这次招惹了德妃,恐怕德妃不会轻易作罢。”玲珑手上动作不断,往温清玉的两耳扣上了一对双垂银钿耳环。 温清玉对着铜镜,往手腕间扣了玉镯:“便是我不招惹她,她也不会作罢。” 毕竟今后若要动伏引,招惹她的时候多了去了。 此时经了这一件事儿,伏引纳妃之事定在中秋之后,届时温清许忙着对付那些个跟她争宠的女人,也没那么多闲工夫了。 她们二人的战场本身就很清明,无需掩盖。 况且温清许也不是个没有心思的人,她那样想维护住自己手中拥有的,若叫她察觉出温清玉对伏引的敌意,势必又是多了一个麻烦。 “那中秋宴,小姐还是要去赴宴了?”玲珑拢了拢温清玉发后未束的长发,梳理平整。 温清玉捋了捋长袖,这才起身:“自然是要去的。” “可……”玲珑忽然声音悄了,“听安子说,府里收到宫中的邀请名单里头有五小姐。” 温清姿? 近日都不怎么听到她闹腾了,忽然听到温清姿亦在邀请之列倒是叫二人大大诧异了一番。 常年的邀请名单里头都不曾有过她。 再一想,今年中秋宴请温清姿倒不稀奇。温清玉不觉蹙了眉:“看来宫中要以中秋宴来初定入宫人选的消息是真的……清姿也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了。” “如此说来,小姐还是不要去了,若是君上他……”玲珑迟疑着劝道。 “放心,温清许不是傻子,她会用尽法子阻止。她如何有今日的,她记得可比我们清楚多了。我对她的本事,还是有几分信心的。”温清玉目光望了窗外,“我也想知道,她的底线是什么?” 从前的温清许可以隐忍温清姿的欺凌,只因未触及她底线,那么她的底线是什么? 这一次,几乎临门狠狠踩了她一脚。 “小姐,夫人起了床,想见小姐了。”胧月从门外进来。 玲珑见胧月入来,望了一眼温清玉,问胧月道:“夫人近日身子起伏,胧月你可知是为何?” 胧月摇头:“我伺候夫人这么多年,见这病起起落落的,倒是真的奇怪得很。” “不多说了,玲珑你在这儿,我跟胧月去碧绰苑。”温清玉道。 这些日子,何氏的身子不好,自回京后,温清玉每日晨昏定省去给何氏喂药。药依旧还是宫里太医下的用于安神的药,却还是难见起色。 温清玉迈入碧绰苑,便见何氏坐在院中,身下是从内室搬出来的软榻。 “夫人,小姐来了。”胧月轻道。 温清玉望着何氏目光游离,神思早已不知飘到了何处。 靠近了何氏,今日的何氏,比昨日气色好了些。 “清玉,最近外头起了不少话题,其中有一个,说是从前的预言又在清漪宫的出了,是因了你送的一枚夜明珠?”何氏眼神回复清明,“娘也是用过手段的看得出,这件事跟你还是有些关系吧。” 温清玉看着何氏,何氏是她母亲。 何氏当年可以雷厉风行为温千山筹谋,手下的功夫便胜过了许多人。 “娘也不问你缘由。”何氏低了眼睑,“娘只教你,若是打蛇,便要抓住七寸,纵着她回头咬你是失措之举。温清许半不吭声,便如毒蛇咬人之前的伺机而动,她的手段,便是基于她足够狠心,足够不顾念一切,只顾念她自身。” 温清玉明白,何氏是在让她更加狠心。 温清玉轻声:“女儿还不够狠心。” 她不够狠心,所以才将计划拖到了现在。明明当时可以利用筹资银的事情狠狠打击伏引,却偏偏害怕牵累温家。明明可以借楚桓的野心制衡云国,却偏偏顾念她心中家国。 她不够狠心卖国,不够狠心弃了温家,她不够狠心去自私到什么都不顾。 她确实不够狠心。 只觉面上一抹温暖,温清玉诧异抬头,只见何氏抚着她的面:“牵挂多,固然会不够狠心。” 温清玉握住何氏的手,这种久违的温度。 “娘当年一度心死,娘可以狠心为你爹杀人、狠心为你爹弃名声丢贤淑,却还是狠不下心不去顾念他。”何氏目光迷离,“伤人之心,反倒伤了自己。” 何氏望着温清玉的眼神有几分游离。 温清玉听着何氏的话,后半句却没有听懂。 云宫内院,华意苑清漪宫中。 “哗碰~”只听一段重物为推搡落地的声音,几案之上,杯盏玉器皆是纷纷落地。 女子深蓝色的贵气华服衣襟扫过几案,女子面貌之上皆是阴郁,如同冬日里的寒冰,只看得身边之人吓得不敢靠近。 锦绣亦是有些怕,却还是上前:“娘娘息怒。” “妃嫔大选……”女子口中轻轻吐出四个字,表情却阴郁得可怖。 锦绣温吞着言语:“娘娘,此事已成定局,娘娘宽心才好。” 清漪宫中,空气恰似瞬间凝固。 宫中之人,都是提着心看着几案旁的女子,那是她们的主子,君上的德妃娘娘。 往日里对着阖宫笑得亲厚的娘娘却在得知君上下旨遴选妃嫔之日煞了心魂,虽是笑着送走了前来告知的公公,却一转头面上笑意全无,冰凉刺骨。 温清许攥紧了手,复又笑得癫狂:“本宫宽心着呢,不然如何会大方到给君上进言为中秋宴上添了几个名字?” 让温清姿入宫赴宴,那个名字还是她请求添上的呢。 温家的三个姐妹也该好好聚一聚。 这样的笑意,直令锦绣都渗入心魄:“娘娘,那些女子便是能够入宫也不过是从低位做起,娘娘还是……”还是德妃娘娘不是么? 温清许撑着几案,缓缓起身,后背挺得笔直:“料到了会有这一天了。” 只不如她所想,大选的日子早了,早了不少。温清玉,这一记,真是杀得她难以招架。 伏引的心思温清许自然是明白的,只是这份荣华,她抓得紧紧。 “本宫不会让她有机会的。”温清许的眸光愈加阴沉:“本宫要让她万劫不复。” 55 中秋宴席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月圆入深暮,天边的皎洁月色斜斜映入马车,马车摇晃间,车上的珠帘摇曳摆动,发出几声清脆的撞击声。 眼看着宫门就在眼前了。 “叶儿,给本小姐瞧瞧,本小姐这一身可失礼?”温清姿坐在温清玉对面,冲着一边的叶儿道。 温清姿穿着一身与温清玉相近的紫色衣衫,温清姿紫色宫装,发高高挽起,鬓角微扬。发间插入鬓角的是华丽丽的玉流苏,攒着穗子的银簪由发髻后斜入发间。 妆容精致,白净的双颊被敷上一层薄薄的粉,眉眼间的黛色晕得温清姿容貌细致。 “小姐这一身都是夫人亲自配的,自是得体。”叶儿顺着温清姿的心意道。 温清姿面上自出了襄侯府便望着马车外一脸的跃跃欲试暴露了她对云宫的向往。 这是温清姿第一次入宫。 温清玉与锦绣坐在温清姿对面,二人听着叶儿的答话,皆是明了邵氏的意思。 说到底也就是不想温清姿因由庶女的身份落了什么低,与温清玉撞了颜色,反倒显得与温清玉平起平坐了。 这妆容想来也是邵氏精心打扮过的,邵氏对她唯一的女儿,当真是从小宠到大了。 温清姿冲着温清玉昂了昂头,深觉自己这一身妆容仪态无比出众。 “成了,都好好坐着,快要入宫了,待会儿宴席上会见着君上,你们都莫要失礼就好。”温千山轻轻抬了抬眸子,道。 原本早该出门了,偏生是温清姿理个妆容便折腾了许久。 中秋宴都是各家大人带着妻女入宫赴宴,这场宴,以饮宴为名,算是醉翁之意了。 马车缓缓停止。 车夫掀了帘子,轻道:“老爷,到了。” 温清玉揭了身后车帘上的挂珠,见着帘外灯火通明,都是宫门墙上升起的灯火。 外头停了许多马车,各家各院的,依着各府里的官职位分色彩不一。 这一场中秋宴,比起早日前的清漪宫夜宴,场面又不知大了多少。 这次,连着京中有官职的都来赴宴,故而宴席的地点便是朝云殿。敞亮着,又是前朝议政的正厅。 到了朝云殿的时候,里头已然坐了大半的人。众人都担心失礼,故而早早便来了朝云殿。 似温千山这样的,已经算是姗姗来迟了。 温千山出现在朝云殿外,便立马有宫女前来行了礼,带温千山入内。 两侧许多原本坐定了的人都起身向着温千山友好施礼,温千山作揖回了礼,便径直往殿前而去。 以温千山的职位,理应是坐在朝云殿左侧的前方。 宫女将温千山带到殿上左侧手第二个位置,便又行了礼退下了。 “这便是温将军的另外两个女儿吧,温将军当真好福气,一个女儿入宫成为君上的枕侧人,身边两个女儿亦是大方端庄。”说话的是正坐在温千山的几案旁的中年男子。 温清玉循声而望,却见常璎珞正坐在男子身侧。 温千山一笑:“常大人的闺女也是落落大方,容貌清秀。” 这个中年男子便是京邑府的常大人。 温清姿不耐地看着温千山与旁的人交流。 温清姿喜恶放在脸上,索性便坐在席上百无聊赖撑着下巴。 “小姐,那个是妗妃的父亲右仆射王贺龄王大人,我曾经在府里见过他。”玲珑微微扯了扯温清玉的衣角。 温清玉循着玲珑眼神望处的方向。 玲珑亦是瞧着坐在温千山对面几案上的王贺龄,曾经得宠无比的妗妃娘娘的父亲,那样的风光:“上次瞧见这王大人还精精神神的,才几个月没见,头上生的白发就多了。” 温清玉不曾见过王贺龄,可听着玲珑说话,望着对面那个白发生,面色憔悴的人:“他越是了解政治,越是知道妗妃是如何死的,怎会不心神两伤?” “君上到~”只听殿外一声高扬悠长的尖细声。 殿中众人连忙起身,谈话间的亦是停止的说话。 一道久违的明黄色自殿外出现。 伏引着一身明黄色,足下步伐节奏清晰,此刻朝云殿寂静无声,唯有几道脚步声。 金冠高束的发,一身的君王仪制。 伏引一双眼睛扫着四周的各色女子,各有姿色。走至殿中,眼神微扫之处,却见一抹紫色,女子温顺伏着头,不悲不喜。 温清玉忽然微抬了头,只见温清许走在伏引身后,笑得一派温和。 温清许眼神望向温清玉,满是笑意的脸上,目光却柔和未入半分笑意。 “君上千秋。”殿上众人声音聚集。 伏引长袖挥出,坐至殿上的最高位,温清许面容柔和,作为伏引如今仅有的妃子坐于伏引边上的华美几案。 众人皆是正襟危坐,没有一个窃窃私语声。 “孤即位之初,自是想与众爱卿处好关系。众爱卿莫要拘谨了。”伏引手上捧起杯盏。 这位新王,还未即位便起了些流言。 也因着这流言,殿下之人才有了可以成为国丈的机会。 众人闻言,都面上带了笑意,不敢弗了这新王的意思。 温清玉轻轻抬起杯盏,眸色掩在长袖之间。有伏褚临终前为伏引设下的功绩,伏引这条君王路真是顺得不像样子了。 殿中央歌姬整齐划一的舞蹈。 君臣的对话都是铺垫,主题还得是臣子主动提出来。 “君上,这些舞姬的舞蹈看得乏味,恰巧小女游书刚刚习了一套灵袖舞,不若由来给君上添些兴致。” 说话的是庞司尉庞林,此人最最擅长便是谄媚逢迎,宴席还未到一半,各个都斟酌着如何让自家的女儿出挑,而被纳入入宫的人选。而此刻由庞林说出这番话,众人还真是半分不意外。 伏引的目光淡淡扫向了温清玉:“也好,这些舞看得确实累眼。” 庞林欣喜,连忙对着自家的女儿叮嘱着。 庞林人品不甚好,这庞游书倒是生得美丽,可眉眼间的心计却是藏不住的,扬起的眼梢使得这庞游书眼底眉间满满的盘算心思。 庞游书端的是一副优雅的姿态,眉梢间微挑间平添了几分美貌。 行至殿央,众目睽睽之下,庞游书悠悠走到了殿央。 “庞姑娘许是紧张了,可需时辰去换身舞服?”温清许坐在几案,柔声道。 灵袖舞需要衣裳轻,袖子长,晕染的色彩愈加鲜明,袖长愈是长,表现出的灵气便愈是多。 此时庞游书一身大家闺秀的端庄华服,着实是跳不了这灵袖舞的。 众家的女儿大多抿了唇,瞧着庞游书穿着这身繁琐的华服便想要跳灵袖舞。 庞游书双手扶腰,轻轻欠了一个身。 眉眼稍稍挑了挑,站稳了身子。 庞游书自是听出了底下的嘲笑声,只见她微微扬眉,手微微捞起身后的长发。未出阁的女儿家没有将头发尽数挽起的规矩,而此刻庞游书信手捞起身后未挽的长发,从发间拔了一根细簪,便利落将身后的发尽数挽上了发顶。 她的下一个动作,足以吓到在场所有人。 此刻的庞游书,瞧着殿上的伏引,浮了一抹妩媚的笑。 轻轻伸手,她将腰间的腰带扯开。 众人哗然。 地下衣衫一落,庞游书秀美的小脚轻轻一踢,那一身华服被踢到了殿中一处几案。 庞游书窈窕的身上正着了一身白色舞衣,白色着身,霎时清越之气油然而生。粉红色晕开的长袖,庞游书手腕微动,两边的长袖便铺散了开。 映衬着庞游书的美貌,发丝尽数挽上的风情,这身舞衣包裹着庞游书使得庞游书玲珑的曲线全然展露。 如此的落差落在众人眼里,温清玉也免不得惊艳了一番。 56 中秋宴毕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立于殿央的庞游书轻退了两步,继而左手的长袖高高一挥,恢弘大气的钟鼓之声随之奏起,悠缓低沉,犹如深谷里动肠的回音,哀婉低垂。 晕黄光影下的朝云殿,庞游书素手一动,长袖一拂之间,带动身姿灵巧地舞动,腰肢由身后缓缓扭过,左手拂起的长袖应和着钟鼓声的低沉摆动直身后。 褐色的眸略略轻动,睫毛轻轻搭至下眼睑处,只听钟鼓之声忽就高扬起来,与此同时,庞游书一双灵巧的手腕亦是重重一挥,钟磬声落下的每一个点都被庞游书挥动起的长袖拂起落下的节奏恰到好处。 足下如同灵蛇一般在裙摆下游动,女子舞步娴熟,舞姿优美,交替扬起的粉红色晕开的长袖摆动轻盈。 钟磬之声愈是高昂,庞游书手动足下动作便随之动得频繁。 长袖在庞游书的挥动间仿似与庞游书自成一体,每个举手投足,舞动落下都是扣着钟鼓奏乐的音节,而欣赏庞游书面上含笑、足下生风的舞蹈则更加是一番赏心乐事。 庞游书被细簪挽起的发随着她每一个激烈的起足跃起、复又稳稳旋步而微微晃荡,灵袖一舞,着实是不愧这灵袖舞之名。 矫若游龙,动若脱兔,长袖飘扬间,俱是粉红色弥散开的仿似秋日回春桃花开遍地的景象。 钟鼓之声复又平缓低沉,庞游书娇喘着放缓了步调,灵巧摆动的长袖不曾停止。 随着钟鼓的最后的低磬声,庞游书低低俯下身子,声音婉转若黄莺:“君上千秋。” 众人皆有惊艳之色。 庞游书作为第一个舞蹈的女子,实在是压住了场了。 “臣女清姿也有一舞。”温清姿一身紫衣,忽而起身。 温千山面上亦有惊异之色,温清姿不过是另加赴宴名单中的一个。 温清玉何尝不明温千山的意思,望着温清姿这意欲有所表现的动机不觉也蹙了眉。温清姿有多少斤两二人最是明白。 温清姿实在太想出头,旁人拉都拉不住。 常璎珞坐在几案旁,看着温清姿鲁莽站起,亦是缓缓起身:“独舞看多便没了趣味,不若让臣女璎珞陪同一舞。” 温清许坐在伏引边上的几案旁,瞧着此情此景面上满是深意。 温清姿面上显得有些不快,语气也带了几分不友好:“同舞那就同舞。” 温千山皱眉。 常璎珞与温清姿清逸彩衣,于乐曲声中盈盈舞起。 常璎珞身姿轻盈,舞步娴熟。相比之下,温清姿确实逊色了许多。 有庞游书珠玉在前,温清姿明显只能配以绿叶。此时与常璎珞同舞,虽说出不得彩,倒也只是给常璎珞陪衬,不会扫了脸面。 见此,温千山方松了口气。 流云舞,比之灵袖舞少了分旋转的张力,多了几分仙意。 两袭彩衣如幻化的彩云,只常璎珞的那抹在温清姿的衬托下愈是游动自得了,常璎珞浮着笑意彩衣悠然舞动。 温清许此时半分不由心思在二人身上,望了身边的锦绣一眼。 锦绣低了头,靠近了温清许。 温清许耳语一番,锦绣面上神色一滞,眼神不觉迟疑瞟向了殿下温千山的方向。复又望向殿中舞动的温清姿。 温清许自是记得这些个舞姿卓越的女子是因为谁招来的。 温清姿复坐回原处,面上还有几分得意的模样。 “你就自个儿安分点。”温千山面色不好,对着温清姿道。实在难以想象,若是方才只有温清姿一人来舞会如何。 幸而,只是做了旁人的陪衬。 常璎珞坐定之时还不忘望了温千山边上的温清玉一眼,笑意如花间,眼中平静无波。 温清姿被常璎珞利用了。 常璎珞因了温清姿这道陪衬自是将自身优雅的舞姿更加展示了一番。 随之是郑少卿家的小女儿郑容,一曲明月曲,歌了这中秋之宴,月圆如水。 一曲终了,温清玉身边,温清姿已然不知去了何处。 似乎方才,有人走过来了一趟。 温清玉下意识看向了殿上那位德妃娘娘,却只能瞧见温清许饮酒的模样。身边的锦绣不见踪影。 温清许此时放下了方才啜饮的杯盏,目光由着杯盏低低看了温清玉的表情,暗自冷笑。 却见温清许与伏引低低说了什么,伏引点了头。 温清许起身欠了个福,便自殿上绕出了去。 殿上此时是佟孜省家的孙女佟檀檀的舞中书,佟檀檀长相倒是一般,只可说得上是生得大方。可佟檀檀的才情却是整个云国都有所耳闻的。以翩然舞配以手中书画,勾勒出的墨点干净利落,舞姿绝然间目光柔和,轻舞间墨点落在白色的卷轴,随着每一个动作铺散的卷轴被墨色晕染。 佟檀檀脚踝微微抬起,向着身后伸展,白色绣鞋轻点地上摆放的红色与绿色点墨,绣鞋的鞋尖被晕出的两层色彩轻轻一动,几个旋身,佟檀檀足点卷轴,色彩落在卷轴之上。 俨然舞出了一幅气吞山河图。 佟檀檀轻轻欠身,便退回了几案处。 …… 天色已然晚了,席间也散了。 可偏生天边皎洁的月色依旧明亮清澈。 “叶儿,清姿呢?”温千山道。 叶儿面上迟疑着:“回老爷,方才有人来同小姐说了几句话,小姐便出去了,还不让奴婢跟着。” “清姿那个丫头,整日里就到处不安分。”眼见宴席散去,温千山看了眼四周,却还是不见温清姿的影子。 “温将军。”赵奚满是笑意地靠近了温千山。 近期听说赵奚纳了个妾,直把安宁长公主这正房冷落了,这小妾生得各种眼波流转、模样可怜。 “我已经让人去找那清姿了,你先去马车等我。叶儿你也去等着。”温千山留在殿中与赵奚说话,温清姿保不齐寻不到便又回来朝云殿了。 已经寻人去找回温清姿,温千山在朝云殿候着,温清玉便去马车等。 不知怎么的,温清玉的眼角仿若轻轻跳了一跳。 “小姐,怎么了?”玲珑瞧着温清玉的不适。 温清玉轻轻摇了头,试图压下心中的不适感,却怎么也压不下:“无事,我们先出了宫门再说。” 宫门之外马车还聚了不少。 “温姑娘,早就听说姑娘有双手写秀书的本事,本以为今日璎珞可以有缘一见呢。”刚走到马车旁,常璎珞便靠近了过来。 温清玉看着常璎珞的笑意,道:“有方才佟姑娘的舞中书,清玉哪里还好意思献丑?” 任是谁,也是不能否认方才佟檀檀的舞中书已是不负佟檀檀的才名。 常璎珞眼神不觉瞟了眼温家的马车,低笑:“这次确实是璎珞没有福气,但愿下次可以有这机会。” 常璎珞的马车离开。 外头夜里风起了,温清玉揭了帘子,却见温清姿正坐在马车里头,靠着后头面容沉静,双目阖起。 “方才宫里头来人将五小姐送过来的,说是醉了酒,一直睡得安详着。”温家的车夫道。 叶儿连忙上马车,坐到了温清姿的边上。 听到车夫如此说,见着温清姿安详睡在马车里,温清玉心中的不适顿时不见了,不觉松了口气。 正要上马车,忽然宫门里头跑出来一个宫女。 宫女一身统一的淡红色宫女服,跑到温清玉旁边,福了个身:“温姑娘,温将军托奴婢前来向姑娘支会一声,温将军应了赵大人的邀,要去赵大人府里多饮几杯,请姑娘莫等了。” “知道了。”玲珑应道,挥手便让宫女走了。 温清玉不觉蹙眉。 车夫一旁道:“小姐上车吧,小姐宽心。待会儿送完小姐,奴才就去赵大人府里接。” 车夫是跟着温家多年的家奴,甚是习惯于接送温家的主子。 在玲珑的搀扶下上了马车。 马车内,温清姿靠着马车的内壁,伏着脑袋在壁上,甚是安详。身上的紫衣干净整洁,发丝顺络。 马车徐徐起步,车帘又开始一阵阵的丁当脆响。马车低轧路面的“吱吱呀呀”的声音在这样安静的夜晚无比清明,突兀地诡异。 一路上幸而有月色为光,皎洁的月色下马车平缓行走着。 叶儿看着温清玉有些窘迫,平日里都有温清姿,此时就她对着温清玉与玲珑不觉僵态。 秋日的风有些凉,玲珑下意识拿起边上的披风为温清玉披上。 风拂过温清姿的衣角,衣角翩翩扬起,紫衣的纱袖轻轻飘浮起。 “叶儿,给你家小姐添个披风,他若是着凉了你家夫人可是不会放过你的。”温清玉对着叶儿道。 叶儿这才回神:“是。” 连忙捞起身边的披风,便要扶着温清姿的身子为她披到背后。 手触着温清姿冰凉的背后,娴熟的动作将温清姿的背后披上披风。手伸到温清姿的脖颈处正要系上披风的带子。 “啊——”一声无比诘厉的恐惧声自叶儿口中溢出。 温清玉与玲珑诧异望去,都吓白了脸色——只见叶儿袖口手掌一片刺眼的殷红,粘稠的红是叶儿为温清姿披披风从温清姿的身后沾染。 温清玉下意识上前挪动了温清姿,下一刻,几乎惊异地说不出话。温清姿方才背靠内壁的地方如同火样的殷红,血迹渲染了温清姿的身后紫纱——温清姿的背后插了一根金簪。 57 杀机四伏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温清姿背后的血迹沾染上了马车的内壁,披风之上瞬间便被血迹沾染,满目淋漓,粘稠一片。 叶儿看着自己沾满血迹的手掌惊叫出声,满是哭腔:“啊~” “呼——”是破云惊风的一声,叶儿的声音止于这月圆之夜。 破云惊风之间,一根利箭如疾风劲草擦驰而来,穿过马车的车壁自叶儿身后生生穿过腹部,淋漓的血“哒哒”滴在马车面。 此时呼呼的风声擦过马车的珠帘,马车忽然停住。 外头顿时一阵嘈杂,刀剑与风的摩擦声穿透马车,一股危险的气息,仿佛死神来临一般。 不觉警觉,此时的气氛只觉战栗,似如冰窖一般的寒意。 耳中一阵悉悉索索的脚步声,缓缓靠近马车。 有人要来杀她们? 叶儿瞪大眼睛,未及反应,身子定在原地,便倒了下去。 “叶……”玲珑看着身子徐徐落倒的叶儿,意图想要救她,急忙便要拉叶儿。 马车外的人看不清马车内的情景,只能通过声音。 温清玉当先反应过来,急忙伸手捂住玲珑的嘴,将玲珑拉扯着蹲了下来几乎伏靠在地面。 玲珑压低了身子。 “回老爷,方才有人来同小姐说了几句话,小姐便出去了,还不让奴婢跟着。” “方才宫里头来人将五小姐送过来的,说是醉了酒,一直睡得安详着。” “温姑娘,温将军托奴婢前来向姑娘支会一声,温将军应了赵大人的邀,要去赵大人府里多饮几杯,请姑娘莫等了。” …… 如今想来从方才的宴席到现在,怕都是一场被人精心设计好的局。而这个局的目的,便是温清玉。 叶儿倒下的身子单薄,想要说什么,嘴巴微微动了动,却只说着嘴角溢出一抹鲜红的血色,由嘴角延伸至耳边,便缓缓闭上了眼。 温清玉拉着玲珑,温清姿依旧安详背靠在马车的内壁,阖着双眼,仿若睡着。 从前温清姿鲜活着生命,整日里骄纵在府里,半分不讨喜。可此时看着温清姿侧伏在马车上,冥然而阖,一时心中不知滋味。 那是她的妹妹,她同父异母的妹妹。 她的妹妹,就这样没了半分温度,再也醒不了了。 只一夜的功夫,一切竟然变得这样不同。 此时一阵刀剑的交手声音打乱了马车中人的思绪,嘈乱的刀剑来去的声音映入二人耳中。 交锋密集的刀剑声…… 第二批人马? 温清玉伏着身子,月光皎洁,温清玉背着光影,靠着车壁将马车的车帘揭开一个小角。 车夫握着马缰马鞭,胸口前插着一支利箭,已经没了气息。 马车周围一片打斗声,一路人马夜间皆为玄色衣服,满面杀机。另一路人马皆为黑衣,护在马车四周——是来保护她们的人马。 从开始到现在,这个局都十分顺利,除了第二路不知名的人马。 突然出现的两路人马……到底各自什么底细? 一个身着玄衣的人忽然从一众黑衣间寻到了突破口,提着剑便冲到了马车旁。 温清玉心中大惊,颤着手下意识从头上拔下簪子,意图在那个玄衣人靠近时刺向他。 此时的她,必须保护自己。 一身玄衣之人揭开车帘,一道阴影覆住温清玉的头顶。 温清玉还未抬手有下一步动作,一股温热便溅到了马车之上,温清玉的衣襟瞬间被喷射出的血迹晕染开来。 簪子怔怔从手中落下,不由自主看着正举着剑胸口诡异殷红的人,因着一身玄色只仿若胸口处现出的是被茶水打湿的湿润。 眼前这个玄衣之人胸口被一道剑刺穿,剑尖直指温清玉。 玲珑拉扯开温清玉,温清玉望着衣襟上的血迹,不过片刻的功夫,她的身边竟就死了这样多的人。满目的红,是她从来不曾见过的现实,淋漓的血,她眼底只剩了红色。 身前的玄衣人倒下。 揭了面上黑布,抬了手中已经不见了剑的空剑鞘,冷酷的话语自口中溢出:“奉少主口谕,活口不留。” 黑衣人的面貌在月色下逐渐清晰,温清玉一眼认出,此人是聚贤雅阁的主人。 他口中的少主,祁慕箫唤楚桓时的称呼亦是--少主。 随着黑衣人揭开面貌的那一刻,许多疑惑自温清玉脑中揭开。那日筹资集会,为何楚桓可以出现在聚贤雅阁后院,正大光明出席集会;那日太子大婚,为何祁慕箫可以出入自如,用宴客的马车将她带出襄侯府;楚桓在云国的处境玄妙,为何可以如若无人之境在云国有一处大院…… 那个细作……她想破脑袋想不出的人…… 竟是聚贤雅阁的主人。 谁会想到,一个生活在云国数十年、在云都有威望有名气的人竟然会是通敌卖国的细作? 那样容易想到的人,却又是那么轻易会排除掉的人。 无力,温清玉的脑中好乱。 身边的刀剑声此起彼伏。 为首的黑衣人,也就是聚贤雅阁的主人跃起踩上马车,对着此时已经被这突来的情景慑住的二人:“温姑娘,得罪。” 肩胛处突然袭来的痛意令温清玉霎时愕然,身子一歪,便没了感觉。 “小姐!”玲珑惊叫出声。 话音刚落,黑衣人便又将玲珑打昏。 混乱间,刀剑声渐渐消失,低入月色。血色浸了月光色,诡异的红艳。 黑衣人挥手之间,温清玉与锦绣二人被搬离马车,绕出了这条街街尾。 这道长街,尸体满地。 温清姿与叶儿静静躺在马车,温清姿安详仿若睡着,可背后却是淋漓的红。 温千山宫门,便不见襄侯府的马车。 “咦,这不是温将军?将军不是去了赵奚大人家做客去了?”一旁,是庞司尉庞家的车夫,庞游书与庞司尉还在朝云殿中听着一众人对庞游书宴席间曼妙舞姿的赞扬。 庞司尉庞林人品不好,温千山也不屑地与他家的车夫答话:“散宴都这个时辰了,还做什么客?” 车夫浑然不觉温千山的不耐口气,只道:“可刚才有个宫女来跟将军家的小姐说是您去了赵侍郎府里,让将军的两位小姐她们先回去。” 两位小姐?必是温清玉与温清姿了。 温千山心中有些不快,既是寻到了清姿,怎不托人进去告知他一声? “温将军。”宫门处,走出了庞游书与其父庞林。说话的正是庞林。 听到了二人对话的庞林连忙道:“温将军若不嫌弃,不若让鄙府的马车先送将军回去?” 温千山望了眼宫外这条路,宫门与襄侯府隔得实在不近,一条长长的路,走起来怕是要走上几个时辰。 温千山僵硬道:“有劳。” 几番推就,庞家的马车先是将庞游书父女送回了司尉府,继而绕路将温千山送回了襄侯府。 一进门,正厅中,何氏跟邵氏二人都候着。 何氏还病着,面色苍白着坐着等,胧月为何氏添了不少衣裳。 邵氏忙忙便迎了上来,喜滋滋问道:“老爷,今日清姿可有给老爷您增面儿。为了这次中秋宴,清姿可算累着了。入宫的礼仪法度妾身可是从接了清姿可以赴宴的信儿就开始教她了,她练得可认真了。” “嗯,挺好。”温千山看着邵氏这满是期待的眼神,道。 邵氏听了温千山如此道,这才松了口气:“这便好,妾身还担心她第一次入宫会失礼人前呢。听老爷这样说,妾身就放心了,不枉清姿学了这么久的规矩。” 温千山有些倦意,却还不忘看了一眼也在候着的何氏:“清玉她们都先睡下了吧?” 何氏愣住,惊愕起身。面上更是苍白得厉害。 邵氏亦是奇怪:“她们不是随老爷一同回来的?” “她们跟着府里的马车先我一步回府……”温千山似是察觉出了不对。 府里的马车先他回来,且还是乘的庞家的马车,去了趟庞家绕了路。没有理由他会比她们回来的早啊。 何氏本习惯早睡,可今夜偏偏咳得厉害,心里头也总不舒坦,挂念着温清玉。这便让胧月伺候着起来,特意等三人回来。 府里的马车根本没有回来,温千山却先回来了。 何氏与邵氏难得默契地面面相觑,何氏脚下虚浮,又踉跄坐回了原处。一丝不安之感在二人心中慢慢滋生。 又等了半夜,未等到家奴寻回二位小姐的消息。 直到翌日丑时,天边还只有一束淡淡的光亮,坐在府中候着消息的三人却收到了京城官府里送来的噩耗。邵氏当场便哭晕了过去,何氏咳得帕上染血,倒在温千山怀中。 58 清姿之死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朝慎殿中,早朝间,伏引望向殿下,几乎下意识问道:“今日温将军怎么没来上朝?” 殿下众人面面相觑,大多不解。温千山但凡不是出征,总是不会无故辍朝的。 朝上有些许消息快的,不知该如何禀告伏引。 殿中靠后一人向着殿中跨出一步,是常璎珞的父亲常京邑常安。京邑府是个三品官,但京邑府主理民事,官府里头但又什么案子都要秉人通报:“回君上,温将军的两个女儿昨夜回府的路上遇上意外,温将军想来是因此……” “出了意外!出何意外?”昨日夜半回府出的事?一听到温家的女儿出了意外,伏引下意识音量高了。 “大早便接了夜里打更的打更人来报案,说是长龙街上出了命案,地上死了一群不知名的蒙面人。温将军的一个女儿与府中一名侍女遭人杀害,另一个女儿不知生死……”常安话音未落,只见朝慎殿上那位新君上已经拢着明黄色的广袖,便匆匆下殿。 殿上众人哗然。 温千山作为云国大将,又是襄侯爷,谁敢对他的女儿下如此狠手? 伏引还没有听完常安的话,便按捺不住当即便从君位上走下殿,便要往现场去。 “君上!”一众大臣皆是大呼,为伏引的出格大为惊异。 “散朝。”伏引急急挥了广袖,明黄色的身影匆忙离开大殿。此时的他哪里顾及什么上朝了? 君王从早朝的朝慎殿离开,身后落下了一声声元老大臣的叹气声。 阿四作为伏引的贴身奴才,自是要赶上去规劝,连忙跟上伏引的步伐,瞧着伏引往宫门的方向而去:“君上,殿上那些大臣都等着,不可失仪啊。” 下一刻,阿四胸口被一股重大的外力狠狠踹得两膝盖跪到了地上。 伏引眼圈微红:“给我滚。” 阿四伏在地上,胸口巨大的痛意令他一直无法再动。 伏引也不知怎么,一听常安说出那句话,就已经失去了方略。就连身子也仿似不是自己的。温家的两个女儿,一个被杀,一个失踪,伏引现在唯一可以祈祷的便是希望已经遇害的那个不是温清玉,至少这样,他还可以奢望。 “君上。”伏引临将至宫门,却被一道清亮之声叫住。 伏引枉若未闻,只径直往宫门走。 温清许一身拖沓的繁琐华服,眼见伏引连头都没有回:“君上换身衣裳再去,君上不想出宫了在街头引起骚乱吧?” 伏引身子一顿,恰在此时,阿四气喘吁吁追了上来。 温清许让锦绣将一身民间百姓的装束交托到了阿四手里。 大敞开的宫门,恭敬行礼的侍卫。眼见伏引夺过宫门处一人的马便扬鞭而去,温清许眼神落寞。 “娘娘,您何苦要成全君上?”锦绣不解。 温清许眉眼寂寥,却素手轻轻拂去眼角湿润,带着笑意,继而又是一如往昔的端庄贤惠模样:“当然要成全他,本宫是他的德妃。更重要的是,就算君上去了,一切都不会有什么改变。” 锦绣立在温清许侧,看着温清许笑意只浮于唇角,不觉心惊。 京中并非永久太平,往日里,也总会有些被杀的案子。可今遭这一案,围观的人却只敢远远瞧着,怎么都不敢靠近,经过的车马队伍也很是识相地绕路走。 众人看到马车旁僵着身子立着的男子,他们的云国将军,却似一座伫立的大山,已在那处立了许久,却一句话都没有说。那背影萧萧,曾经众人眼中的神话,此刻却仿若会倒下。 温千山看着自己的马车,马车里头,是自己从小宠到大的女儿,她就那样静静伏靠在马车之中,歪着头不说话,犹如沉睡。可她的嘴唇已然泛白,面色也不复最后见时的红润,眼睑安详阖着,发鬓依旧整齐干净,一袭紫衣靓丽着她这精致的发,精致的容貌。 只是这个女子,再也不会睁开眼睛,对着他喜滋滋地唤他“爹”。 手上,是一枚做工精致的簪子,落在马车车帘处。他认出,是温清玉的,他可以想见,温清玉当时心中惧怕,拿着簪子的手都颤着松了簪子。 这根簪子,反倒成了温清玉留下的挂念。 温清姿身后也插着一根金簪,仵作说,温清姿是早于这场争斗间便被杀害的。那枚金簪他眼生得很,根本不知道是哪里来的。依时间推算,该是戌时至亥时十分遇害,那个时候,恰好是温清姿不见遍寻不见的时候。 一切都成了印在温千山心中的谜,带着心底柔软痛意的谜。 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温家,究竟摊了什么罪孽? 魏晋走到温千山身边:“将军,地下躺着的这些人应该是互相残杀导致,看这情况,不会是一路人马。” “找到清玉了么?”温千山的声音带了分沙哑低沉。 魏晋迟疑着,摇摇头:“报案的是打更的,当时正是两更天,这场厮杀该是在宫中散宴之后发生,不过……” 温千山手心早已攥得生紧:“说。” 丧女之痛都受了,还有什么不能受的。 “不过,当时夜深澜静,这条街上住的人白日里都操劳累了,夜里熟睡,没有问出什么。”魏晋有些惋惜。 温千山忽然抬头,目光扫视着人群。 带着几分血丝与痛苦挣扎,温千山眼中的阴郁甚是明显。 人群离街头这血腥远远,却有一人被这凌厉的眼神吓得退后了两步。 魏晋察觉,便冲上去,那人被吓得连忙便要逃离这里,不及魏晋手脚快,一时便被魏晋拖住,抓到温千山面前。 那人扑通一声直接跪到了温千山脚下,吓得连连大叫:“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看到,求将军饶命,我什么都没有看到啊……” 连连告饶,不断强调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恰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魏晋手中的军刀一指:“昨夜都看到什么了,还不快说。” 那人几乎要都是哭腔:“我什么都没有看到……” 人群中忽然有人道:“这不是隔壁街的王二么?” 隔壁街的? 魏晋当即道:“三更半夜跑到这里,不是意图不轨?难道要找人去查出你的底细,问问你家人看看你半夜跑长龙街干嘛?” 那个叫做“王二”的人霎时吓得磕头,抓住了魏晋衣角:“小人说,小人昨夜看到了一点,只有一点。” 温千山涣散的眼神终是聚到一处:“你看到什么都说出来。” “小人只听到有刀剑的声音,好奇之下才从窗口看,只能看到那些黑衣服的人杀了那些玄色衣服的,后来把马车里两个姑娘打昏带走了。” 王二颤颤巍巍赶紧道。 魏晋被王二扯住衣角:“你三更半夜不睡觉干嘛,可别告诉我,你是在隔壁街看到长龙街的情景的。” 王二面上顿时通红。 “还不说?真要我们去查?” 王二看了人群,终是摊倒:“小人在街口的胡寡妇家。” 众人鄙夷色。 街口能看到这些倒是合理,街口终归离此处有些距离。距离原因,王二听不到对话,不过该是可以看到一些大面的情况。 魏晋问道:“那些黑衣服的人可以看清脸么?” “蒙着面,看不清。”王二回忆着,“不过那些人带着马车里的姑娘上了街尾的马车,那时候城门还没落匙,马车似乎向着出城的方向去了。” “半夜出城的马车不多,魏晋,你去查。”温千山道,手中没有一刻是松的。 王二被官府的衙役带回去作证词。 温千山看着这一地尸骸,心中苦涩,深眉拧起。这两路人马,究竟是人是鬼?她的女儿…… 不过些许的功夫,魏晋便回来禀告:“昨夜是中秋,大多是进城的马车多,三更半夜出城的马车就只有一辆,城门的护卫盘问过,车夫说是城外亲戚猝死出城奔丧的。末将已经命人描出了马车的样子分发到各个驿馆城区,相信很快会有二小姐的消息。刺杀叶儿的利箭上没有标识,是那些玄衣人身上用的。” 魏晋眼前的男子,半生戎马,纵横沙场都不蹙眉半分。此际,却历经丧女之痛,此时的他,自然也希望不会让温千山连逢打击。 壮士烈骨如温千山,戎马铮铮如温千山,此刻不过是个白发人送黑发人的父亲。 利箭标识。温千山经魏晋一点,眼神落处,秋日光落在倒下的黑衣人身侧的刀剑之上,刀剑之上似刻有一个字。 低头拾起一柄长刀,刀锋的光芒刺眼,刀柄处的字无比清晰。 温千山眸中顿时一暗,满面杀机。 59 邵氏疯了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当伏引赶到长龙街街口之时,看到不远处聚集的人潮。勒住了马,一跃而下,却在靠近人群之时生生煞住了步。不知怎地,尊贵如他,可以为了权势舍下她,可以容忍自己辜负她,可偏偏无法接受这是世上已经没了她。 脚下似如绑上了千斤磐石,他也不知自己怕什么。怕遇害的那人是她?还是……他在她身上花了的心思注定付诸流水了? 他不知道,只知道自己看着人潮处隐约映出的地上殷红便已经不敢靠近。 “白发人送黑发人,温将军真是一可怜人。”伏引身前,一个妇人头绑发带,看着地上的触目心惊道。 身旁一人揽住妇人的肩,该是妇人的丈夫。 众人之中,一人的声音传入伏引耳中:“除去了和亲去的温小姐,温将军膝下便只剩下四个闺女,如今一个遇害,一个失踪……” 再也听不下去,伏引狠狠拨开人群。 地上伏躺了一群尸体,刀剑斑驳的伤痕错落在尸体身上,道道狰狞的伤痕,地上流淌的血迹依旧殷红,而尸体上的血渍已经开始渐渐干涸。 大多尸体圆睁着眼,眼中杀机未散。 马车还在原处。 “不是听说马车里头躺着温将军的女儿么?”一人指着血迹斑斑的马车。 马车依旧在街上,温清姿与叶儿的尸体却不在了。 是那个头绑发带的妇人:“温将军带回府了,女儿死得如此凄惨,自然不肯让女儿再见于人前予人言了。可怜那温家的五小姐,年纪轻轻的,如花的年龄……” 兴许是感叹,兴许是可怜,妇人低低啜泣。女子家,总是比男子多了分柔肠。 妇人的良人执了妇人的手:“不说了,我们回去吧。” 伏引怔怔望着马车。方才那人说,五小姐。 不是温清玉。 襄侯府,碧绰苑。 何氏躺在病榻,面色苍白地没有血色,嘴角微微干涸,眼中没了神采,目光凝滞着手中一支玉色簪子。 这枚簪子,正是温清玉落在马车中的一支。 就这样望着,何氏目光没有波动。 “绰君,说句话吧。”温千山坐在病榻旁,看着何氏面上满是苦涩不觉怜惜,“是我没有照顾好我们的女儿,才让我们的女儿被人掳走。” 何氏终是说话了,可眼神却没有一刻离开手中的玉簪:“去邵月阁看看吧。” 没有半分波动的言语,不闻波澜的口吻,却更叫温千山心颤:“送清姿过去的时候去过了。” 何氏不语。 温千山想起将温清姿与叶儿送去邵月阁时邵氏抓着他的衣襟,她伏在温清姿的身上,哭得梨花带雨。温千山看着此时的何氏,这么多年,他真的对她的态度越来越无力:“绰君,我更希望你可以像音儿一样抓住我哭闹,骂我是个不称职的父亲,也不要你这样折腾自己的身子。” 至少这样,可以证明她心里还有他,还依傍着他。尽管,他知道,早在十九年前,她就已经对他无悲喜了。 玉色的簪子的光泽依旧,何氏抚着簪子:“她是我的女儿,我却连她何时离的乳娘都不清楚。” 何氏凝滞的目光已然没了灵活。 下一刻,温千山握住了何氏的手:“我会寻回我们的女儿,我不可以再没有一个女儿了。” 久违的掌心温度,久违的温存,何氏感受着这暖意,抬头望着温千山眼中的光芒。 “相信我。”温千山目光复杂。 何氏睫毛微颤。 温千山愈加怜惜:“我们的女儿,一定会回来。” 这份怜惜令何氏心中再次燃起一丝光亮,他是她女儿的父亲。 苍白的面望向温千山,终是点头。 “待我们寻回了清玉,我们便离开这里,我们回五里城。”这十多年,何氏第一次没有排斥他的接触,“魏晋那边很快就有消息,一定可以寻回我们的清玉。” 五里城的隐居,本也是他看破了官场沉浮。五里城的日子仅仅半个月,可他却在那些日子,看到何氏十多年来对他渐渐出现的笑意。 他偏生放不下这臣子功绩,折返回来做他的襄侯爷。恶化了何氏的病不说,与何氏的关系亦是回了原处。 他后悔了。 相比他的妻子,他的女儿,臣子功绩,半世声明,已如镜花了。 他会寻回她的清玉,寻回何氏的希望。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他也经不住再一次失去一个女儿。 那样揪心的丧女之痛,他已经不想再次承受。温千山更是攥紧了何氏的手,似是抓住了虚幻的幸福:“等救回清玉了,我们就回五里城重新开始,我们重新开始。” 邵月阁中,邵氏着了一身缟素,头上白花素淡,孤零零点缀着邵氏的发髻,卸了铅华的邵氏,眼中已经哭到了几近枯涸。 两行清泪落在手背,捡拾着温清姿身上最后佩戴的东西。 “三夫人节哀,三夫人若是难过便让珠儿为五小姐整理妆容吧。” 邵氏安静着,只是淡淡摇摇头:“我的女儿,是我带来人世的,今日自然也该是我这个做娘的送她最后一程。” 平日里跋扈骄矜的邵氏,此刻安静得不似寻常。 温清姿平躺,邵氏耐心地擦拭着温清姿面上沾染上的几分血渍。 邵氏将温清姿安置在温清姿自己的床上,说是地上冷。她的女儿是那样一个怕冷的人,冬日里出个门都要将手往她怀里塞让她捂暖和。若是让她的女儿睡到地上,她的女儿一定会哭闹着说地凉。 她那么疼清姿,怎么忍心让清姿受凉。 这张床,就是她女儿的。 身后的珠儿是五夫人袁氏的贴身侍女,叶儿陪清姿去了,整个邵月阁里没个真正能帮忙的。反倒是平日里欺凌的袁氏将贴身的侍女派来了。 那个口像抹了蜜糖的古氏会处处为她栽路障,而欺凌了近十年的袁氏,总是被她欺得不敢言语半句,却在这个时候帮她。 还真是人世众生相,处处看不清。 锥心之痛,此时的邵氏,连苦涩都扯不开表情。 邵氏手中的帕子慢慢擦拭温清姿的脸、手,细细摩挲,仿佛在擦拭一件破碎的花瓶,一个不小心便会在她眼前碎了,一个用力她的清姿便会消失了。 素手为温清姿理着发丝,邵氏记不清自己多久不曾为她整理发鬓了。 温清姿的发依然柔顺光滑。 可这面上苍白没有色彩,温清姿唇畔白得如敷了一层白霜,她邵音的女儿,应该是荣光满面的。 邵氏面上平静地到梳妆台上将白色的锦帕上抹了胭脂。 坐在温清姿的身侧,悉心为温清姿的两颊敷上一层红润。只这样异常的红润,愈是将嘴唇的苍白凸显。 邵氏将锦帕沾染胭脂的地方轻轻附上温清姿已经冰凉如水的唇:“娘知道你怕黑,黄泉路太黑太长,娘怎么舍得让清姿一个人走那么黑漆漆的路呢?清姿不怕,娘会陪你走……” 霎时,邵氏手一颤,锦帕落在温清姿耳畔。 她颤着手,轻轻起开温清姿已经冰冷僵硬的唇。手上沾染上的胭脂末无比刺眼,刺痛了邵氏这丧女之痛。 邵氏怔怔望着温清姿唇齿处更为刺眼的一处。 那一处刺目,在温清姿小口之中。邵氏轻柔想撬开温清姿牙齿,可温清姿咬得紧紧,似乎在用她已经逝去的灵魂在咬紧它。 邵氏感受到了温清姿最后的挣扎,泪意如珠潸然落下。她咬了牙狠了心,终是将温清姿死死咬住的齿畔撬开。 深蓝色一小块碎布。 温千山告诉她,温清姿是在刀剑之乱前便已经断了气。 她的女儿是被一根金簪夺了的性命,那根金簪……是从她女儿的身后刺入,而温清姿的唇齿间咬了这样小块的碎布。 那个凶手,是在近身之处,她女儿的面前,用金簪错到她女儿的身后生生夺去的她女儿性命! 小得只有邵氏的小拇指,却是温清姿用最后的气力维护下的。 她的清姿,那时该有多痛? 邵氏攥紧手心深蓝色的小碎布,宫中位分中能用深蓝色的人,只有一个! 她邵音的女儿,那样不甘心地咬着这块小小的碎布不肯松口,她怎么可以甘心? 翌日,魏晋禀告张榜画下图案的马车一路往蜀国方向而去。 温千山当即奏章一封,交到了安子手中:“将奏章送入宫中,我要立刻去救清玉。” 安子亦是挂念温清玉与玲珑,连忙应道:“是,老爷。” 这封奏章不用说也知道,定是温千山先斩后奏离京的奏折。 听到了魏晋的禀告,温千山已经没有了耐性。 “将军,调兵遣将亦是需要花费时日。”魏晋道。 温千山当即便到了自家后院马棚,牵出自己的坐骑:“不需调兵遣将,就算只有我一人,也势必要救出我的女儿。” 入宫禀告来回一趟就很耽误时间。 马车载人不比一人一马快。他们比那马车晚出发两日,已是刻不容缓。 魏晋紧随温千山:“魏晋这条命是将军的,生死都跟着将军。” 而就在温千山离京那日的夜里,襄侯府邵月阁中温将军的三夫人邵氏——疯了。 60 肌肤之亲(分享明星签名)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蜀国君王殿。 “君上,云国来的飞鸽传书。”祁慕箫一身劲装,英挺立在殿中。 一袭黑色蟒袍的男子,拖沓的长衣广袖愈是凸显其慵懒华贵,狭长的细目微眯,眉眼张扬,,薄唇清冽:“递上来。” 祁慕箫恭恭敬敬将手中蜷卷的小条子送上了楚桓面上几案之上,继而正欲退回原处。 “慢着。” 祁慕箫身子一颤,立在原处,面上疑惑。 楚桓眉眼抬一抬,俊美无俦的面上淡淡,“饶家的事情,还上心着呢?” 祁慕箫闻言微窘,看着楚桓目光如深潭,竟不知是否该承认。饶家本就是冤案,当中的知情人虽然走的走,去的去,可他祁家还在,他祁慕箫还在。 祁慕箫低了低头:“臣不敢。” “不敢?”楚桓眸色略深,狭目眯起,目光锁着祁慕箫低垂下去,“饶家的事情孤心中有数,拿去吧。” 祁慕箫注意到,楚桓手边一纸明黄色扎案,摆放得甚是整齐,明黄色的扎案上干净着,看不出里头的玄妙:“这?” 祁慕箫小心翼翼靠近楚桓的手侧,拿起扎案。明黄色的扎案触感柔滑,是用的绵滑的绢帛所造,手感甚好。 扎案包裹地细致,祁慕箫有着常年练剑老茧的右手缓缓展开。 扎案上一层明黄色绢帛上是几排张扬的墨迹。 祁慕箫怔了怔,看着那墨迹鲜明,右下角楚桓的印鉴印上的鲜红色朱拓,目光一瞬凝滞:“君上?” 这封扎案,是为饶家洗尽冤屈的证明与旨意。 祁慕箫手中拿着扎案,自是大为感激。 深深退了几步,重重跪下磕了头:“臣为饶家谢君上。” 纵使饶会将军已然故去,至少可以留着英明,不致顶着叛国的罪孽背负浊名,九泉下不得安宁。祁慕箫手上的扎案,可以令饶家因叛国罪死去的人得以瞑目。 “是文渊那个老狐狸往孤处递了奏章,孤甚觉有理。这道旨意算是孤卖你的人情,看你觉得何时是适合为饶家平反的时候。”楚桓眼皮都没有抬了,只兀自慵懒着姿态拿起祁慕箫放在几案上的蜷卷的字条。 霎时,楚桓眼神鹰鸷,眸光凌厉,满是杀气,看着字条的眼神幽暗如寒潭。 “果真如孤所料。”楚桓眸色愈加幽深,手中的字条已被他拧得稀烂,薄唇轻启,低沉阴郁:“把在云国安置的棋子放出来,是时候了。” 祁慕箫离开君王殿的时候,日正中天,可秋日太阳再大,终究感受不到多少暖意。 出了蜀宫宫门,祁慕箫不禁又握紧手中明黄色的扎案是饶家时隔十数年的清白名声。 仰仰头,霎时轻松了许多。 “少爷,老爷让小人来请少爷回去吃饭,醉仙楼里的饭菜终归不如府里好。” 祁慕箫身后,是祁府的管家。 祁慕箫下意识将明黄色的扎案藏入袖中。 祁慕箫眼中不经意间露了一丝鄙夷的不耐,对父亲祁案当年的做法,理解并不代表赞同。毕竟当年,饶家明明牵扯不上那些所谓叛国的书信,若非他的父亲…… 对于这个蜀都应城第一商的父亲,祁慕箫很多时候都是尽量避开。这些年,父子之间也是聚少离多,比之回去,祁慕箫更喜欢逗留在醉仙楼里。醉仙楼,几乎成了他最常住的地方。 祁慕箫习惯性道:“祁家不缺我一个,回去告诉父亲,我不回去。” 管家已经料到了祁慕箫会这样说:“夫人今日头疼得很,召了大夫。” 祁慕箫眉头拧到了一处。 每次祁慕箫推拒回去府里,管家便都这样说,可偏偏祁慕箫总是顾念其母展氏。 “少爷,夫人躺在榻上还念叨着少爷的名字,少爷好歹回去瞧瞧。”管家趁机又道。 祁慕箫眉头深皱,握紧了手掌:“回府。” 马车缓缓离开,蜀宫宫墙之下,人头攒动处,一抹清冷的青衣轻身而过。身影绰绰,面上的青纱纵是轻轻覆住了女子面容,却依旧难掩面纱之下女子的绝胜容颜。 祁家的马车所过之处众人纷纷让路,祁慕箫之祁案之人,为人甚是显摆,马车装饰得比之京中的达官贵人都华丽。祁案畅行其事,自认富可敌国,深觉一切衣食住行都要配合自家身份,不可在这些方面低了人家半分。 更有年前五福寺贡香火之事,祁案认为上了第一支香,便会此年最有福气,誓要上供第一支香。岂知那日应城里一个信女早祁案一步,祁案便以在城中财力折腾得那女子家中难以生计,其父母只得将此女送入祁家给祁案做小妾。 那女子上了第一支香,却是他祁府的人了,这份福气,自然也是他祁家的。 正是父子二人的不同观念,才令本就尴尬的父子关系更是难以维系,尽管祁案一直在试图挽回。 祁慕箫又回了祁府。 刚刚进了厅,祁府的主母,祁慕箫的生母展氏便迎了上来,眼睛里头泪汪汪的:“箫儿你终于回来了。” 祁慕箫大为诧异,看着展氏:“娘,你不是病了么?可没事了?” 展氏面上亦是疑惑,看向了管家。 管家尴尬色,连忙向着展氏使眼色,一边望着坐在主位的祁案,一边挤眉往祁慕箫的方向。 深觉展氏眼神的方向不对,祁慕箫回头,恰好瞧见管家挤眉弄眼。 展氏支支吾吾:“箫儿,娘方才……娘方才是病了,这会儿没事儿了,没事了……” 祁慕箫眼神中顿时疏离色,他又被骗了。不禁自嘲一笑,还真是不学乖呢,总是被同一个谎言骗到。 “大哥,好歹回来了,连坐都不坐?”说话的是祁家次子祁慕容的妻子,祁慕箫的二弟媳妇。 祁慕箫作为祁家长子,祁案若是有个不好,祁慕箫便是家中第一人了。祁慕箫一个月都难得出现一次,更不曾为祁家赚什么钱,作为祁家次子祁慕容的妻子,自然对这个大哥没什么好脸色。 “别说话。”祁慕容坐在一边上,示意着。 祁慕箫将手臂从展氏手中抽离,转身便要出门。这样的家,令他觉得无比不堪。 他追随楚桓,也是要摆脱祁家,不依傍祁家。 祁案看着祁慕箫转身便要走:“站住。” 展氏连忙拉住了祁慕箫的衣襟。 “你是我祁案的长子,这是磨灭不了的事实,别忘了你姓祁。”祁案面色严厉,语气甚是强势。 正是这样的强势,祁慕箫每每见到祁案总会想起当年祁案对饶家的不择手段。 祁慕箫转身:“若是可以,我宁可我不姓祁。” “箫儿。”祁府大门内,展氏拉着祁慕箫的衣襟,眼角湿润。 祁慕箫再次从展氏手中抽出衣襟:“娘,我是你儿子所以担心你,可你不该跟着他们一道骗我。” 祁慕箫绝然而走。 祁案坐在主位,已是雷霆盛怒,嘴上的短胡已经气得直颤。 展氏立在原处,手心失落。 祁府之外,红墙之下,一个青衣女子面上蒙了一层青纱,身姿孤立,背影孤清,眼神冷清立在繁华的街角。女子立在街角望着祁府的门楣,眼神中满是凉意。 祁慕箫脚步急切着,就要离开祁府。 管家追赶着祁慕箫出了门:“少爷少爷……” “替我告诉娘,若她想我了,我在醉仙楼。”说罢,祁慕箫便甩开管家。 管家仍是锲而不舍:“老爷也是关心少爷你的啊,少爷你还是……” 话音未落,祁慕箫脚下一顿,管家连忙止步,生怕撞上了祁慕箫。 祁慕箫眼神落定在一抹青衣,那孤清的身影正如自己在太子府书房中瞧见的那抹。 自祁慕箫从祁府出来,青衣女子便已经注意到了。 女子同样端详着祁慕箫,清冷的眉眼里瞧不清一丝波动。 祁慕箫生生立在原处,痴痴望着,仿若足下被缠住一般难以动弹。是她?这双眼睛,正是他记忆中的那双。 祁慕箫看着女子孤清的身影向他靠近,形影绰绰,青衣一抹淡淡生凉意。 女子青纱之下皓齿轻启,声若泠泠珠玉落玉盘:“公子是祁府人?” 管家见此,道:“这是我们祁家的大公子,这都不知道。” 女子眸色不动,在祁慕箫从祁家出来她便猜测到了祁慕箫与祁家的关系,只是他,竟就是祁家的大公子。 青衣女子莲步微动,缓缓靠近了祁慕箫。二人的距离愈来愈近,青衣女子微微抬起下颔,淡淡仰头望着祁慕箫。 祁慕箫怔怔望着青衣女子,如此近在咫尺,他却不敢言语,怕此时眼前的清冷身姿是梦幻一般。 青衣女子素手纤长,细长的秀指附上青纱,耳鬓的发微微一动,青纱柔柔落下。 两弯柳叶眉,眉眼下的美未施粉黛,如同白玉的肌肤凝脂,霎时,女子绝美的容颜霎时于青纱下显露。清冷的明眸锁住祁慕箫的眼。 果真是她!祁慕箫望着青衣女子,那双眼睛中的淡漠清冷已是叫他无比怜惜。手微抬,不觉间抚上了女子的眼。动作柔缓,仿若抚着一样让其视若生命的珍宝。 青衣女子眉目如画,眸光落到了祁慕箫的手,声音清泠:“公子与小女子有了肌肤之亲,便该将小女子明媒正娶回家。” 祁慕箫神色未变。 立于祁慕箫身边的管家早已瞠目于女子的容颜,愣了半晌,却只楞出一句惊讶:“啊?” 61 玉钿自救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小姐,他们要带我们去哪儿?”玲珑靠近了温清玉,低声问着。 此时,一辆黑色罩布、蓝色绸帘的马车在一道野树林里行进着,马车行进甚是速度,颠沛的马车将里面的两人颠得直颤,可外面挥动鞭子的人依旧没有任何放缓的趋势,只一径地扬鞭跑马。 温清玉漫不经心看了看车帘外。 今天是第九天了,从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就发现自己躺在马车里头,任凭马车颠簸着。当时的她,已经分不清自己身处何处,只知道自己已经出了云都,离了京城,她根本找不到方向。 这些日子,这辆马车都不经过闹市,大多时候都是走些荒地或者树林。不禁想起那夜黑衣人揭下黑布下的面孔,就算她分不清方向,似乎也可以料到这辆马车会驶向何处。 温清玉轻轻放下车帘,目光清明,对着玲珑轻道:“没有意外的话,我们很快就会到蜀国。” “什么?蜀国?”玲珑大惊,面上皆是意外。 其实根本就是因为她们看到了蜀国在云国安插的细作真面目,那人怕她们说出来,才想将她们带离云国。 既然在她们遇刺的时候出现,那么必然是得了楚桓要保护她们的命令。偏偏又让温清玉知道了聚贤雅阁才是楚桓在云国的根基,不能杀却又要防着她泄露这个秘密,那么将她们带出去就成了两全的法子。 楚桓,那个蜀国的君上,他到底要干什么? 温清玉咬咬牙:“所以我们要逃,若是离开了云国,一切就都变得被动了。” 不由自主,只会成为别人的掌上物。 此时,马车的车帘为人掀开。外面丢进来一个水袋,恰好丢在了温清玉脚边:“喝水。” 二人望向车帘处,一男子策着马,样子甚是不屑:“你们省省吧,大人留了话,无论你们是用食还是出恭都得留在马车里,别折腾了,否则折腾不好,受苦的是自己。” 大人?该是聚贤雅阁的主人了。 这一路都没有见到那人,想来这些人是要将她们送出去的人,而聚贤雅阁的主人还在京中。 玲珑忐忑问道:“你们真是要将我们带出云国境内?” “知道就安分些,少主只让护着小姐你的命,若是小姐不安分做了什么出格的事情,丫鬟的性命我们是无须负责的。”男子放下车帘。 玲珑望着垂下的车帘,怔怔望着温清玉:“小姐,他们口中的少主……” 温清玉咬紧了下唇。自然听出他的口气了,他在拿玲珑威胁她,凝视着玲珑,轻道:“是蜀君,他们的君上。你见过的,聚贤雅阁里拿着我玉佩的那个人。” 又是几日过去,正如马车外那人所说,在这样的看守情况下,她们根本寻不到机会,他们绕过了喧哗的闹市,大多走的小地方,更多时候是些荒凉的路,这种情况下,别说找不到机会,就是找到机会了,估计也是拖着身子找不到方向饿死累死。 依旧待在马车里,这些日子,温清玉与玲珑便在马车里,吃的喝的都是外面的人送进来的。 望了望窗外,此时天色渐晚了。 马车忽然停住。温清玉与玲珑身子不禁往前一倾,稳了稳身子才坐稳。 车帘被迅速掀开,男子踏进马车里。 二人面面相觑,只觉此时男子面色有些凝重,气氛也紧张了几分。 男子进了马车,二话不说便直接将温清玉与玲珑反手绑到了一处,临了了还不忘给二人口中塞上布:“我们很快就出扈牧城,稳妥起见。” 说罢便跃下了马车。 “你们把剑收好了,要在城门落锁前出城,出了扈牧城一切都尘埃落定。” 只听马车底下几声剑鞘动的一声,他们将剑藏到了马车下。有几道身影靠近了马车,此时的场面有些僵持。 先前路过的城门都看得不紧,只些许看守城门的士兵,此际看马车外众人如此阵势,想来扈牧城的防卫与众不同了。 扈牧城作为两国的边界城邦,当年蜀国从云国夺下此城,后楚桓又以此城为聘纳温衔为妃。这个城,着实地处玄妙,能否过下此城便意味着是否安全通过云国,城外便是蜀国的驻军之地了。 温清玉与玲珑背靠背被绑在一起,口中的桎梏更是连个声儿都发不出。 天边的晚霞落下了山头,夕阳西下,残阳如血。 他们这样顾忌扈牧城的防守?想来有了败城的经历,云国对扈牧成的防护加强了许多。 温清玉左右看了,这马车上实在没有可以让她脱困的东西。 他们还真是聪明,马车里头没个锋利的东西。 侧头一看,玲珑发上的檀木簪子不觉进入温清玉的眼。木簪子根本难以让她们脱离绑住手腕的麻绳,她的玉簪已经掉落,发上只剩了一块玉钿。 可是玉钿做工光滑,根本没有一处锋利可以划开麻绳。 “大家都小心应对。” 马车外话音刚落,马车便又开始慢慢行驶了。 温清玉攥紧了手掌,尽管手腕被紧紧束缚。既然他们如此机会扈牧城的守卫,只怕,这次是她们的唯一机会。 晃了晃发髻,奈何发髻挽得甚是结实。 “唔唔。”低低□□了一声,温清玉挪着身子移动了些。 玲珑与温清玉背对背绑着,察觉温清玉的动作与声音,玲珑立刻醒悟了过来,却又不知温清玉做什么。只得跟着她微微移动。 温清玉侧身靠着马车的内壁,将头轻轻倚了上去。“哒”,玉钿碰触到了内壁,温清玉头一偏,依傍着玉钿与内壁两相摩擦,玉钿从温清玉的发髻间倏忽落下,温清玉的发髻顿时散落,一头乌黑的秀发翩然而落,三千华发如瀑布一般垂然落到了腰间。 玉钿落在温清玉身侧,手微微一侧动,便摸寻到了。 玲珑口亦被封住,背靠着温清玉,只能察觉到温清玉的手在动,却不知温清玉的表情神色。 温清玉抓住玉钿一头,狠了狠心闭上眼,玉钿的另一头放置在马车内壁,又靠近了内壁几分。手上狠狠发力。 只听“咔”一声,翠玉做出的玉钿碎成了两半。只觉手心一震痛意传来,手指尖霎时触到了几分粘稠,温热的液体自温清玉的手心流出。玉钿碎了,温清玉的手心亦被玉钿破裂处的锋利口伤出了血。 空气中带出了一抹血腥之气,玲珑闻出了气息,却一句话都说不出,紧张的神色已经泄露了她对温清玉的紧张。 温清玉不顾手心处的痛意,玉钿的破碎处甚是锋利,只她受了伤便可以看出。手背对绑得紧紧,划动麻绳的动作甚是不方便,划擦了许久才只划破了一个小口。 月下山头,进出城的都是两国贸易的通商关系。 两国之间的关系本就微妙着,能有的关系便是这种贸易关系,互利关系。 “站住!”城门处的守卫拦住了一行人。 温清玉一怔,这样快就到了城门处?不觉着急起来,手下的动作也快了许多,可麻绳实在划得麻烦。 “兵大哥,这会儿到了月底了,我们正要去蜀国的靖城收账。” “马车里头呢?” 外头是二人的对话声。 “那是我们家的老爷跟小姐,老爷顺带带我们家小姐出来见见世面。” “真的假的,我们要查查。” 马车外,周围的气氛微微冷了冷。 玲珑身子一动,不禁要雀跃了,可是…… “我们家的小姐是京中的名媛,还没出阁呢,足不出户的小姐家的,哪能给除了自己未来的夫君瞧呢?”马车外的声音一时将玲珑的心跌入谷底。 士兵拦住了男子:“我们要查明白了,不要让我们为难了。” 马车旁一众人更是靠近了马车,似是下一刻谈不拢便要抽剑而出了。 “难能让兵大哥为难呢?”男子见士兵还是不放心,轻咳一声,示意稍安勿躁:“这是京中户部批下的文书,户部的印鉴还能有假?” 士兵验查着男子递上的文书,仔细打量,又交由身边另一个士兵瞧了眼,方道:“印鉴是真的,你们可以出城了。” 有文书便是有了手续,户部向来管着云国的商户财政,户部的印鉴,不是商家也弄不到。 马车悠悠荡荡终是出了城。 玲珑急得眼中氤氲,温清玉更是加快手上的动作了。 扈牧城门不远处,远远一骑人踏着黑色烈马,衣袂扬起,身后尘土飘飞,乌风烈烈。 温千山与魏晋身后带着近身的几个将士便一路日夜赶路,调兵实在太慢,直接调动随身差使的将士才能不耽误时间。 温千山在云国的威名,身处扈牧城的守城士兵无不认识,甚而有几个还是曾在温千山麾下。 “你瞧瞧,那个可是温将军?”方才验查文书的士兵对着身旁的同伴激动道。 眼看着城门在车帘渐渐远了,马车离城门愈来愈远,温清玉的玉钿忽然一颤,手上一时间便脱了桎梏。 眼中一亮,她成功了? 62 马蹄倾踏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看守城门的士兵不觉激动看着温千山几人策马而来,云国的传奇人物呢。 立在城门上的将领远远便瞧见一骑人火急火燎地策马而来,全然不似一般要出关的商人,马蹄腾空着,马上的人身材英挺,看来便是个练武的。将领举剑的手高高一扬,示意周围的守城士兵提高警惕。 扬起的尘沙在马蹄下滚滚而动,肆意飞扬在秋风之中,周旋而起,直扬在温千山一行人身后,久久不落。 接到将领的警报,众人皆是整装肃立。 “温将军?”待看清了带头策马人的模样,守城的将领不惊大大松了口气。放下剑,示意众人警报解除。 守城将领面上一喜,便急急从城门下来相迎。 温千山面上带着几日里长途跋涉的疲惫,可偏生骨子里透出的英气也是足以震慑场面。温千山威名在外,尤以军中之人,更是将温千山引为英雄人物。 “温将军!”温千山一行靠近,那将领便靠近了温千山,拱手道。 温千山打量了眼此人,愈加觉得眼熟。细细思量,适才记起此人是从前跟从自己麾下的姚益。 魏晋先是认出:“就不见姚老弟,原是被调到了扈牧城了。” “多亏得朝廷信任。”姚益面上满是忠心,扈牧城处很是微妙,能被派到扈牧城驻守,实在是无上的荣耀,赋予的信任不是一般。 温千山与魏晋相望一眼,魏晋连忙从腰间掏出两张像:“姚老弟,你在那就好说了,你们今日可曾见过这样子的马车,或者是这画像的女子。” 魏晋手中两幅画,一幅画的是一辆黑色不显眼的马车,车轴车壁车帘没有什么特殊之处。另一幅画,是一个女子,一身明丽华服,纤腰轻缠,眉若近水似花,眼中如水清明,皓腕皙颈,亭亭玉立。 眉眼间的神韵与温千山也有几分相近。 姚益接过两幅画,仔细端详着:“这样的马车太多了。” “自然是只问今日可有经过这样的马车,我们一路过来。先前经过和衣城,那儿的副将说辰时见这马车经过,若非没有出城,否则便是在两个时辰内经过的。”魏晋淡淡分析。 温千山自是希望姚益说不曾见过,如此守株待兔最是好。 望了望疏落月影下城门之后,若是已经离了扈牧城…… 身后站着的守城士兵见着温千山也甚是激动,靠近了自是希望可以帮上忙。凑着身子侧目一看:“咦,这马车真是眼熟!” “什么?”魏晋大呼。 姚益偏了偏头:“瞧清了么?仔细再看看,何时见过?见过这姑娘了?” 守城的士兵:“这姑娘倒没瞧见,那马车出城的时候带的是户部的印鉴。就刚才那会儿,没走远呢。” “温将军?”姚益回头再看温千山,温千山已经扬起鞭子,向着城外奔去,顿时紧张呼道:“温将军,出了城就是两国交界了,温将军!” 温千山身后之人皆紧随而去。 这一路休息不够便是为了追马车,晚了两日,幸而有温千山这层关系,即使经过的几个地方城门落锁也可以破例出城,如此才可以将两帮人马的距离拉短。 “我们……”那个士兵怔怔望着温千山听自己话音未落便出了城甚是诧异,只得向姚益请示。 姚益看了看天色,此际天色疏落,晚霞色泽愈来愈浓,只剩了几抹微弱的霞光,腆着娇羞的脸,映着城外的荒落之地:“快要落匙了,正是要紧的时候,不得放松警惕。” 温千山策马而奔,只见不远处终是现出了黑色马车的影子。 马车之中,温清玉麻绳被割落,不由迟疑着便挣开了束缚,将手中的布抽掉。玲珑亦是只觉桎梏一松,诧异后,亦是抽出口中不适。 玲珑拉住温清玉的手,温清玉的手上鲜血淋漓,霎时触目惊心:“小姐,你的手。” “玲珑,现在你听我说。”温清玉按住玲珑,“等一下寻到了机会你就逃。他们都是练家子,先前那些守城兵不多,只怕不是他们对手,扈牧城不同,他们既然出了城便是出了云国,只要你离开这里,他们伤不到你你就有生路了。” 玲珑听着温清玉说话,连连摇头:“小姐,玲珑不可以丢下你。” “你必须先走!”温清玉目光一沉,神色霎时严肃,压低了声音,却反倒多了几分不可拒绝的威严,“他们保护我就是因为不能伤我,我多的是机会逃,你不一样。只要那些守城兵看到了你你就安全了,我会帮你。” 只要她手上还有这块锋利的玉钿,便有赌一把的筹码,只看那位蜀国的君上给他们的命令有多死了。 经过的那些小城邦守卫空落,若是同这马车一行人打起来,温清玉真的判断不清会不会脱离险境。兴许也正是因为如此,经过小城邦时那些人才会毫不顾忌她们会否有小动作。 只用玲珑威胁她便已经有了效果。 既然他们顾忌扈牧城,那么扈牧城的防守定然让他们怯了。 出城易,不代表进城易。 “玲珑不走!”玲珑态度坚决。 温清玉望着玲珑一径摇头,咬咬牙狠了狠心。忽的抬起右手,右手手心一道刺目的划痕,殷红粘稠滴滴落下:“你想成为我的拖累么?只要你在我身边,便会成为他们牵制我的工具。” 玲珑急得要哭。 温清玉愈是握紧了手心处的玉钿,抓紧了玲珑的手,忽而揭了马车的车帘:“停车。” 为首之人大为诧异地回头,车帘下,麻绳割断的痕迹甚是清晰,麻绳之上还带了一抹如火的殷红。 众人勒住了马。 不过片刻的功夫,为首之人望着温清玉手上的血色:“出了城才想回去,是不是晚了?” 温清玉嘴角牵扯出一抹冷意:“不出城,我哪里又会有筹码?” 玲珑意外地瞧着温清玉,只觉温清玉面上冷意下,握着她的手已经微微渗出来些许冷汗。 “你说,我若是被你们顺利救出云国,却在蜀国死了会怎么样?”温清玉手心出汗,却强制让自己的嘴角微撇起一丝弧度,“你家大人逃得了?你家大人不会希望费了大工夫救下的人就这样死了吧。” 为首之人似是瞧出了温清玉的意图,不觉皱眉。 空气中弥漫的粘稠之气更重,温清玉的手心处一直滴滴落下血滴,霎是血腥。 马车后是百丈之隔的扈牧城,马车前是一处幽深密林,这一处,恰恰是个谈判的地方。 场面有些僵持。 温清玉正要再说话,只听身后尘土飞扬,马蹄倾踏的声音。 僵持的场面终是打破——温千山策马而来。 周围人面色一变。 温清玉与玲珑皆是喜色,有温千山在,她们定然可以全身而退了。 温千山挥鞭的动作更是急了,不消多时,两方人马便成了对峙之势。两边都是十数人,温清玉却是心中有底,有温千山,她身边这些人,断然不会是对手。 侧头一看,方才的为首之人慌乱了些,温清玉更觉自己判断无误。 然后,只是一瞬,温清玉的笑意却僵在的脸上。 因为那为首之人的身后,那片密林之间,随之一阵窸窸窣窣的声响。下一刻,密林间出现了无数士兵,皆是黑色兵甲,军容整顿肃穆,队伍整齐划一。 兵甲声再动,原本绿色的密林,顿时压袭一片黑甲,如同乌云一般。整齐分列两排,黑甲中,一人身形颀长,眉眼微挑,狭长的双目紧紧锁住温清玉惊愕的眸,嘴角弯出的弧度甚是魅惑张扬。 黑甲间,此人身侧仿若环住万丈光芒,一身与生俱来的张扬之气,君王气魄。 63 当断不断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黑甲间,此人身侧仿若环住万丈光芒,一身与生俱来的张扬之气,君王气魄。 温清玉僵在原处,手中的玉钿已然没了玉色,几乎被手心处的红色全部渲染。几乎一个站立不稳,手上的刺痛顿时都觉得麻木了。他们居然又见面了。 眼看一片暗处那男子走向视线,晚霞将他狭长的眼映得愈加深邃,张扬的发肆虐于秋风。 楚桓眼角微抬,无意间瞧清温清玉手上明艳的殷红,那一抹刺眼的红,温清玉手中攥着的半块碎玉钿此时那样扎眼。楚桓轻撇的唇角顿时抿起,眉头也下意识微皱。 温千山坐于马上,眼见楚桓从一众蜀兵之中缓缓出现,亦是眉头一皱。 再看蜀兵对其恭恭敬敬,惊愕之余便认出此人便是那日云都聚贤雅阁里出现的男子。那时他还拿着自家女儿的玉佩。 温清玉更是握紧了玲珑的手,看向楚桓。 楚桓已将眼神移到温千山的方向,眉眼一挑,满目张扬:“温将军不在云国享福,反倒出现在了扈牧城,是想先为云国与孤破了盟约了?” 温千山自是捕捉到了楚桓用了“孤”之一字,霎时便猜出了来人的身份,虽是有些意味,却也似在情理之中了。 与蜀君楚桓,他还是有过交锋。当日是在扈牧城的战地,楚桓当时也不过初登君位,先王伏褚意欲趁蜀国夺位内乱浑水摸鱼,当时便是这位新君亲自出兵将云国兵马打得节节败退。后来正是他临危受命,带兵后援,两军在扈牧城中僵持多时,只可惜当时交锋并未见过蜀君真身。 温千山拉紧了马缰,□□夹紧马背,觑了一眼楚桓身后黑乌乌的一群蜀兵:“原是蜀君。蜀君带了这些兵马在此埋伏,倒像是要毁约之势。” “埋伏?”楚桓狭长的双目眯起,“扈牧之城是孤拱手相送,此处仍是我蜀国之地。温将军是云国的将军,莫不想干涉孤练兵之事?若是温将军有兴趣,孤的蜀国甚是欢迎。” “你……”温千山身边的魏晋煞是激动,却被温千山拦住。 “爹。”温清玉轻轻呼了一声,声音带了几分颤动,“爹,清姿她……” 温千山眼神一黯:“爹知道了。” 温千山看到温清玉与玲珑好端端的在马车上,却在见了温清玉手上淋漓的血迹后露出了一分难掩的紧张。 楚桓将温千山的表情看在眼里,却只冷冷说了一句:“真要看到自己女儿尸体了才着急,不是晚了么?” 此言看似不屑,实则讽刺之意甚强。 自家的女儿身处险境,这个做爹的反倒没有意识。纵横沙场如温千山,独独忽视了妻女。若然温千山着紧一些,温清玉与温清姿又何致会有这一遭。 温千山听来心中自然不是滋味:“我的女儿不劳蜀君挂念。” 闻言,楚桓嘴角微微一扬。 “一个男人除了要拿下天下,还要护好自己要护的女人。”楚桓眼神灼灼,这样一句讥讽的话从楚桓口中幽幽而出,落到温清玉耳中,不觉心颤。 护好自己要护的女人。 可此时,温清玉却不知要说什么。 看守马车的人都注意着此时的状况,以至于温清玉与玲珑下了马车都没有觉察。温清玉与玲珑就立在那为首之人身前,紧张看着此时的气氛。 温千山握着马缰的手攥得紧紧:“蜀君大驾离京,小女得以保全此身,温某定会记下。此去蜀都路途遥远,不劳蜀君。” 言下之意便是要带走温清玉。 “交给将军,孤很是不放心。”楚桓不以为意:“温将军身负重担,照顾不暇,孤甚是乐意接手。孤都来了,还怕返京之路太长?” 此时的局面,就连玲珑都看得清清楚楚。 楚桓的话明显就是在激怒温千山。 楚桓好整以暇右手轻轻摊开,身旁便有人将一把暗色铜剑交到楚桓手中。 电光火石间,一支利箭冲入空气,温千山取下马鞍旁的弓箭,箭影冲贯而出。 温清玉眼神一动,只见利箭冲过秋风霞色,擦过空气,经过密林的树缝,下一刻,便将箭羽扎进了楚桓身后黑甲兵队中的军旗旗柱上。 尖利的箭锋狠狠扎在旗柱。 魏晋一众人见温千山如此动作,都是将马鞍旁的弓箭解下,按弩以待。 “蜀君是不想放人?”温千山的手按住马鞍旁,又是抽出一道长箭,生生对准了楚桓。 温千山身为军人,自信所向披靡。 方才那一箭,扎进了蜀国的战旗之中。 此时的气氛煞是可怖。 “不放。”楚桓却轻轻一笑,握着暗色铜剑的手缓缓一抬,身后黑甲肃立威严,长戟竖立。面上毫无惧意,“孤虽是血肉之躯,却也不妨温将军这一箭。” 仿佛下一刻,温清玉便会成为一个罪人。 “将军,楚桓只即位不过三月,只要蜀国群龙无首,一切只会更糟糕。”魏晋执着弓箭,甚是理智分析。 温千山手中却久久不动,眉头皱得更加深。 魏晋的目光望着楚桓身后的人马,比他们多出许多的人马,一片浩浩荡荡。两边若是打起来,他们根本不会是对手。 温千山战场之上可以杀绝果断,偏生家事上优柔寡断,当断不断。 擒贼先擒王,他魏晋跟着温千山这些年,时刻都信奉着这个道理。 看着身前优柔寡断的温千山。 魏晋跨坐着的马,不安的开始躁动。魏晋的□□弯度被长箭抽拉得愈加大了。 温清玉看到温千山身后的魏晋神色微动,手中弓箭拉扯得幅度愈是利索。 “魏晋拿一条命来换云国生息,你们掩护将军离开这里!”魏晋对着身边的同伴决绝道。 温千山闻言大惊,回头之间,恰见一支利箭过眼,逆风而出。 “擦——”破云惊风的擦弩而出声,刺耳地刮擦在风中。 楚桓狭目眯起,看着温千山身后突然出现的利箭而出。 下一刻,一抹紫衣略过视线,一个纤弱的身姿忽然闪现,楚桓看着那张熟悉的面,眼中莫名间露出一抹愕然,纵使掩在那双狭长的幽深双目下,亦在见到那一身绝然紫衣时无意识显露了出来。 温清玉只觉后肩一个刺痛,整个身体就快要麻木。 祸水……这样的骂名,她如何承担得起? 64 拿命赔你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云国朝慎殿。 御史赵奚被内侍传入朝慎殿,脚步不若平常的缓和。此时朝慎殿的光线甚是暗淡,踏进朝慎殿微微抬首,只可依稀瞧见朝慎殿的高堂之上一人端坐,身形如同往日,唯独瞧不清高堂之上那人的表情。 这几日京中生了不少事,可他赵奚本就是世人眼中的纨绔,凭着父亲功劳上位的官家子弟,沾染这些事儿倒不如闲在府里听听曲,瞧瞧舞。 本是晴朗的天的云国都城却在今日阴雨绵绵,纵是正午天色也是阴郁地不似平常,一路入宫便顶着这一头乌云,黑压压的天仿佛随时都会塌陷在他赵奚的头上。 因着襄侯温千山离京之事,京中多了不少猜测。 赵奚身为御史,自是听了些风声。 正午正在府中宴着客,宫中来了人,连一刻都不准耽误便将他请进了宫。于是他丢了府里的宾客就进宫了。 这一路阴雨阵阵的,实在来雨得太没有征兆。 “赵大人。”内侍甚至都没有通报就将他直接请进了朝慎殿。 朝慎殿中暗淡的光亮,殿外忽闪的雷电一时霎时叫他瞧清了殿中高堂高坐的男子身影。殿下站着的是正回头看着他的云国右仆射王贺龄。 身后“吱呀”一声,厚重的宫殿门被徐徐关闭,唯独剩了殿中晕黄的烛光,影影绰绰在殿中闪烁。 王贺龄面上没有表情。 赵奚又走了几步,方俯身跪下:“君上万安。” 手伏靠在头顶,礼数甚是周全。 只听大殿一声突兀响声,赵奚只觉头顶之处一阵凉风袭过。慎微抬头,烛光微弱下却见头顶之处正落了一暗黄色奏折。如同他常日里送进宫中的奏折,很是平常的奏折。 赵奚深觉此时的气氛诡异,看了眼王贺龄,王贺龄调转了眼神。唯有颤巍巍捡起奏折。 “臣王贺龄,启奏御史赵奚勾结蜀国,与蜀国暗通款曲,疑思误国……”愈是看到下文,赵奚的眉头皱得愈是深。 面上的表情更是不可置信,旋即错然伏地:“君上明察,臣冤枉。” 大殿的烛火下,晕黄的光色,端坐于高堂处的男子终是抬起头。伏引的几日难眠的疲累眸中带了几分血丝,甚而看着赵奚的眼神中带了一抹残忍的杀机,那是赵奚从未在这位新君眸中见过的。 赵奚与伏引之间本就不是平和的君臣关系,早年赵奚强纳民女,便被伏引参到了先王伏褚手里。 伏引望向赵奚时眼中此时的□□杀机:“冤枉?王大人,既然是你送上的奏折,就让你好好让赵大人觉醒觉醒。” “是。”王贺龄立在俯身的赵奚边上。 赵奚抬头看向王贺龄,眼中全然的不可置信。 王贺龄已经白了的两鬓在这片晕黄之中无比显眼:“当日赵大人是作为赴蜀的使者被派遣蜀国陈述先王丧文,是也不是?” 赵奚眸色略过一丝不解。 “那便是了。”王贺龄回身向着伏引高堂偏左的方向望了一眼。 赵奚脑中一片混沌,却在循着王贺龄的眼神望处霎时懵了。 不知何时,大殿之中,高堂之侧,立了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 女子眼皮低垂,面容娇妍,发鬓简素,唇色如滴。身若幽兰柳枝,薄肌玉骨,楚楚动人、惹人怜惜,举手投足皆是我见犹怜的女儿风韵。 赵奚望着眼前光影下的女子身影,却在寡淡的光影下认出了这女子便是他从应城祁府救下的女子——柳茗。 “这位女子,赵大人不会不认识了。”王贺龄轻道。 女子忽然看向赵奚,目光中一如既往的温软如水:“小女子柳茗,是赵大人新纳的小妾。” 仿若一声闷雷,直直撞入了赵奚心中。 女子立在那处,轻手从袖中掏出一页没有什么特别的纸张,目光盈盈含情若水。 赵奚落眼之处,自是瞧清了女子手上的正是他与应城祁家立下的欠据。 伏引身侧的阿四接过纸张。 大殿门复又打开,一声闷雷,将女子离开的背影映得无比阴晦。 这宽阔的大殿,看到闷雷一声女子身子一颤间,赵奚眸色动了动。 殿门再次落下之时,朝慎殿中又是一片昏黄。 赵奚的眉目在朝慎殿的细微烛火下渐渐迷蒙。 ……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悲风秋画扇。 当赵奚被内侍一步不离送回侍郎府时,天边的乌云还未散去,这阵雨,真是又急由久…… 偌大的侍郎府,正午的客人已经散了。 衣角发端被雨打湿,赵奚走入柳茗房中之时,柳茗着了一身红衣,那个是他从未见过的柳茗。 女子单薄的红衣在暗淡的天色下翩然起舞,房门大敞,女子的红衣霎时飘飞在风中,凌虐秋风中的一袭红衣仿若燃起的一抹心火,舞姿一样曼妙。 柳茗红衣点地,目光迷离惘然若失。 “从一开始,就是一个局。”柳茗红衣若血。 赵奚立在门口,看着柳茗:“君上感念赵家功绩,赐以族人全尸留全颜面。” 满门诛杀,赵氏族人全族获罪。 赵奚一句话,说得云淡风轻。仿若被赐死的,没有他,“那日长龙街的血案中,那些黑衣人用的是赵家的私刃,兵刃之上还有父亲的私徽。” “柳茗是梨园出身。”柳茗如水的眸光锁上了赵奚:“呵,戏子无情。” 戏子无情,戏子无义。 “你大义灭亲,离开赵家吧。”赵奚似是没有听到柳茗的话,淡淡道。 柳茗眉目如画,浅浅一笑,笑得凄凉,“我舞了这么多年,从没有一个舞是舞给自己看的。” 赵奚看她衣袂扬起,红衣飘飘,舞衣红火。 “去年今日此门中, 人面桃花相映红。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依旧笑春风。” 嗓音轻柔舒缓,柳茗面上的笑意却似那日他带她离开祁府时的模样。 “人面不知何处去, 桃花……” 歌声戛然而止。 柳茗的笑意中,唇畔间的红,滴滴沁入红衣的纱,与舞衣的红晕到一处,辨不出颜色了。 赵奚跨步入房,便顺势将柳茗下垂的身子揽在怀中,看着柳茗嘴角的刺眼,赵奚久久没有说出话。 凄清的笑意,却带下了柳茗眼角湿润,“被你纳入府中后一直都在想,为什么你就是不碰我。祁府的那夜,是我在身上涂了媚粉。” “后来陈氏告诉我,她招惹了少卿大人的独子,你想救她于是编排了一出强取豪夺的戏码。这出戏,真是我从没在梨园见过的。可我没有选择了。” 她柳茗,本身就是一出计。 她没有选择。 纵传言他怜她宠她,可她一直都不觉得她将这出戏做成功了。 柳茗的身子发冷,赵奚下意识将柳茗揽得更紧:“不是你,刀剑上赵家的私徽才是君上重紧的,君上重视温家,长龙街的血案才是君上着紧的。你不过说了几句话,无非是给了君上压下赵家的机会。” “我这条命是祁家救下的,已经还了。”柳茗轻笑,“柳茗……拿命赔你。” 他知道,她服了毒。 赵奚揽着柳茗几无气息的身躯,朝慎殿上,他就明了柳茗就是一出美人计。 揽得越发紧了些。 很快,赵家便都完了。 赵家就此覆了。 终归他还是众人眼中的纨绔,世人眼中抢占民女的官家子。 65 如释重负(第一更,今日三更)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此时蜀国大岳城中一处深宅,内里的侍女们正来来回回忙进忙出,这处深宅中气氛甚是紧张,深宅之外已经陆陆续续被请进了四个背着医箱的大夫。 已是酉时过半了,大岳城中不少人家都已入眠,奈何这座深宅依旧灯火通明,比之白日里侍女们更是来去频繁。 大岳城毗邻扈牧城,而大岳城中人都知道,这座唤作“琼案别院”的地方正是蜀国应城祁家的别院。 此时,琼案别院的一处房间中,蜀国的君上此刻正抱着一个紫衣女子,女子闭着眼昏迷着,可眉头却因着痛意深深蹙着,额头亦是冷汗沁出,便是昏迷着也甚是不安稳,嘴角轻轻动着,却不知说着什么。 女子的发披散着,全然没有了大家闺秀的气质。凌乱的发贴在额头脸上的冷汗频频处。因着痛意,女子的面容甚是难受。 女子的后肩之处正扎了一根箭,箭头已经生生没入皮肉,紫衣之后沾染的血迹仿若晕开的朱红画墨。有些许血色倒着箭身,淋漓的红色滴在冰凉的地面,触目惊心。 不知为何女子的右手竟包裹上了一层黑布,手心之处的黑布晕染上了一层湿润,显露不出色彩,仿若是最单纯的被水打湿。 侍女们立在房中,看着女子这身伤,都觉震撼。 这一路,楚桓抱着温清玉,还顾念着用手捞住温清玉披散开的发,不让头发夹杂入后肩的伤口中。 楚桓的衣角,恰有一处被顺手撕开的痕迹。 楚桓将温清玉放下,狭长深邃的双眸中煞是阴郁。从开始到现在,他抱着她一路进城,看着温清玉因痛意而苍白的脸,他皱着的眉头都是不曾有所松动。 四个大夫审视着温清玉后肩的伤口,伤口处勾嵌着利箭的箭头,卡在后肩处。 这四个大夫,有三个都是从驻守士兵的兵营来的,都是惯会处理伤口的老手。另一个大夫是大岳城中一间药铺的,直接就背着几种必备伤药来了。 楚桓尽量不拉扯到温清玉的伤口,将温清玉身子趴靠在自己肩上,温清玉的头倚在楚桓的肩头,看着温清玉后背上的红色面色愈加不好。 可此时便是再微小的动作都能引起温清玉后肩的痛意。 楚桓伸手,将温清玉的长发捞到身前,将温清玉的头倚靠到自己侧首之处。摸索在温清玉的后肩伤口处,将伤口箭边缘的华服用力一扯,在伤口周围扯出了一道不大不小的口子。 此时白皙的肌肤已被血色沾染,伤口旁血淋淋的,皮肉紧扣着箭头,甚是可怖。 牵到了伤口,温清玉闷哼一声,痛意直带出了额头的细密汗珠,嗫嚅着想要说什么却没有吐出一个清晰的字眼。 看着温清玉因痛意紧蹙的眉,滴落他脖颈处的汗冰冰凉凉,楚桓眉头皱得愈发深了:“如何?” 军医沿着楚桓撕出的一道衣襟口子检视着这女子的伤口,虽是奇怪这个女子为何会在他们的君上身边,但是更奇怪的确是这个女子为何会在后肩负了箭伤。 再看楚桓如此紧张,更是不敢疏忽大意。 “回君上,箭好拔,这伤倒也好处理,只是……”三人面面相觑一番,一个年纪看来已有白须的年长军医迟疑道。 “只是什么?”楚桓狭长的眼中此时满是不快。 “只是箭没入了皮肉,拔箭之时免不了要刮擦皮肉,这种痛一般的弱女子必是难以承受。男子中了这箭倒也不妨事,顶多痛一痛,可中箭的是个姑娘,看这姑娘还未拔箭已经痛成这样,若是那一下顶不过去,怕就会痛死过去了。”不敢挑战楚桓的耐性,军医道,“要治伤,这根箭是肯定要□□的。” 军医医过箭伤的都是战场上五大气粗的男子,那些男子久战沙场,刀林剑雨的,自是可以承受拔箭之痛。拔箭之后适时止血封住伤口调养调养便没有大碍。在战场之上中箭都算不得是什么新奇事,军医医起来都是得心应手。 可今日是个女子,还是个看起来弱不禁风的女子。 连皮带肉拔出箭来,只怕…… 眼见楚桓的黑衣之上一些湿润,手上亦是难免沾染上的几抹粘稠的殷红。 他们的君上如此紧张这个身份莫名的女子,他们也不敢不与他们的君上请示。 楚桓眉头深皱,看到身前的女子嘴角微微扯了扯,似在说什么。 女子低低嘴角动了动,靠着他的肩头。楚桓将头又凑近了些,温清玉虽是说得不够清晰,可他依旧听到了。她说:“若我死了,记得将我送回我娘身边。” 楚桓只觉此时温清玉在他耳边轻吐出的令他心中一动,一种莫名的感觉。 若不拔箭,她必会伤口感染,失血过多,而死,若是拔了箭,她又能不能抵住这种痛? 就连温清玉她自己,都已经做好了撑不下去的准备。 听着温清玉说出嗫嚅不轻的那句话,楚桓眸色略过一丝复杂的情绪,移过眼神定定看着温清玉身后那道淋漓的伤口,对着军医下令:“你们只管动手。” 楚桓侧头,靠近了温清玉的耳边,声音煞是低沉:“你为孤挡了一箭,孤放你爹一条生路,已经两清。你若是死了,孤就会用你还活着的消息诱你爹娘来云国,他们的下场你可以在地下看着。” 怀中之人微微蠕动了下,只见温清玉的眼睛强行睁开了一道微小的缝,很是吃力地抬头,眼神中满是恨恨之色。温清玉唇色苍白,却死死咬着牙。 他就知道,她是可以听到他们说话的。 “不信?”楚桓看着温清玉苍白的面色,扬了扬眉,狭目紧锁着温清玉探究的双眸,眯得紧紧,烛光下更是幽深得紧,犹如黑夜中的深潭,望不及底:“不信你可以死一下试试,孤一言九鼎。” 话音未落,下一刻,楚桓的肩头一痛。 在场众人皆是大惊,这个君上带回的莫名的女子,竟然倚在他们君上的肩头之上咬了他们的君上! 军医亦是吃惊地瞠目,这算是……大逆不道? 楚桓感到了肩头的痛意,闷哼一声,眉头一皱,却见温清玉此时头伏靠着他的肩死死咬着他,力道大得很。 楚桓给面前的军医一个眼色。 得了楚桓的眼色,三个军医立刻会意,连忙便将一早准备好的热水棉布拿到二人身前,准备备用。 年长的军医拿过烛火烘烤着手中的短匕,直将短匕的锋利之处烘烤成黑色,热意顺延至整个匕首。方将手轻轻放到了温清玉后肩扎住的箭身上,温清玉吃痛,咬住楚桓的肩愈是用力些。 烧热的匕首滑过温清玉的皮肉,开了一道小口,这是为了避免拔箭之时拔出之时连带太多皮肉。 “一,二……”军医默默念着数,只听“三”,军医煞是利落地将温清玉身后的箭拔出,顿时温清玉后肩的血急涌而出,温热的液体溅到些许在军医的衣襟上,整个房间弥漫起一股难以消散的血腥之气。 军医下一刻便将手附上了温清玉的颈项处探寻脉动。 楚桓肩上的痛意霎时一重,几乎要没了知觉,却在下一刻肩上一轻,痛意袭来。只觉温清玉的头落到了肩上,楚桓未及顾及肩上的伤口,急忙便去探了探温清玉的口鼻。 虽是微弱的气息,却也如释重负。 顿时心安。 幸好……她还活着。 利箭自身上皮肉脱离,身后一股冲力,带动着热流将周身的气力宣泄了出去。 温清玉一时间周身几乎虚脱,直痛得眼角溢出了湿润,瘫软无力一袭痛意之后倒在了楚桓怀中。 军医继续娴熟地为温清玉处理伤口。不消片刻,温清玉后肩的伤口已是止住了血,温清玉因为失血只得伏靠在楚桓的肩上昏迷着。 楚桓拿着被温水浸过的棉布,轻轻为将温清玉将处理好的伤口旁的血渍擦拭。 冰冷的肌肤因由忽然碰触的温暖有些不适应地颤了颤,很快便适应了这种温度。 此时温清玉的额头的发已经全部被冷汗打湿,楚桓伸手捋开了温清玉湿润的发,用左手为其将额头的汗轻轻拭去。 军医看着女子倚在楚桓的肩上令其不能动弹,轻咳了一声,方温吞着问道:“君上,您的肩可有大碍?” 楚桓看了看肩上的女子,意识到自己被温清玉咬得酣畅淋漓的肩,不觉叹了口气,对着军医摆了摆手:“下去吧。” “是。” 遣走了房间里一众人,楚桓狭长的双目审视着怀中这个女子,眸色愈加深邃。看着侧首处温清玉昏迷中不安的面容,秀眉依旧蹙着,楚桓低声:“没事了。” 66 再会温衔(第二更,今日三更)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温清玉醒来之时,已是次日辰时。 惺忪的眼缓缓睁开。 趴在舒适温软的床上,身上盖住的被角被掖到了后肩的伤患以下。后肩的痛意未散,甚至因为敷了药而清凉地带了些刺痛。 温清玉稍稍动了动,意图起身,却生生牵动了后肩的伤,又将手心处的刺痛牵扯了起。这才意识到自己的手心此时已被敷药包扎过了。 不觉自嘲一笑,真是怎么都想不到,自己也会有这样一天。 目光下意识探究着周围,此时身处的正是一间敞亮的房间。这处房间好好打量起来比之襄侯府的落雨阁还要大出一些,摆放物什看来也是十分讲究。 周围弥漫着自己都闻得清的药味,除了敷在自己身上的药味,哪里还有旁的味。 她昨夜还是有些意识,尤其是拔箭时的痛意,嘴角咬住楚桓肩头时的酸麻感。脑中的记忆拼凑起来,恰还算完整。 扈牧城外,她为他受了一箭。 她果真是做不得祸水的人,还得被人给祸了。 脑中一个激灵,顿时心中警铃大作。也就是说,她现在是在蜀国! 容她细细分析,她当时中了箭,思绪已经不大清明,只依稀记得她倒下的那一刻已经不很清醒。当时她被楚桓强行带离,温千山一行却被困守在蜀兵之中,脑中一阵阵的刀剑交手声。后来……楚桓似乎撤了兵? 后来,玲珑呢…… 思绪未止,房门忽然被人打开,光亮一时间有些刺目地迷离了眼神,温清玉下意识半眯起眼。待看清了来人的模样,方道:“玲珑?” 玲珑一推门便听到温清玉的声音。 玲珑连忙放下了手中的东西,却见温清玉趴在床上,动作僵硬,因着背上与手中的伤,活动起来甚是难。可靠近了却又不知要如何帮助温清玉。 温清玉看了极目四处,只有玲珑一人,有些诧异:“玲珑,你?” “昨夜小姐受伤太重,留了许多血,这个别院的人将玲珑看守起来不准玲珑靠近,玲珑不知道小姐的伤势,一大早才被放出来。幸好小姐无大碍。”玲珑此时还有几分心惊,昨夜温清玉被抱走时身后鲜血渲染的模样真是吓人。 温清玉此时的面色还有些苍白,玲珑今早一下看到昏迷中的温清玉时几乎被吓出了神了。 温清玉试图想给玲珑安慰地笑一笑,却无意一动牵动了后背的伤。 玲珑复将方才端入房中的早膳端到了温清玉边上:“小姐现在这身伤也要好生调理,这是这间别院的侍女送过来的,外头还有几个人守着。” 玲珑靠近温清玉,压低了声音。 她们都知道,既然楚桓花了力气将温清玉救了下来,必就不会给她下毒玩暗杀,这早膳,倒也吃得心安。 既来之则安之,这还是安子经常说的话呢。 吃过了早膳,终是恢复了几分血色,奈何一动间还是有几分痛意袭来,终还是在玲珑的搭手下顺当地坐起。 房间外立着四五个侍女,立在外头一动不动的,真是像木墩子似的。可问什么,她们倒也老老实实回答。 大岳城就靠着扈牧城,可惜,只是靠着。 两国立场不同,两个毗邻的地方自然便就只是毗邻了。 原来她们此时正在大岳城。 这处别院是应城祁家的家业。 “果真是又活过来了?” 楚桓一迈入房间便见温清玉与玲珑聊着,温清玉的面上恢复了几分血色,全然不似昨夜拔箭时的苍白了。 温清玉身子一僵,一回头便又见那双狭长的眸子。她自是记得,他在耳边说的话。她死了他都可以利用,如今她还活着,又当如何? “外头熬好了药,你去端进来。”楚桓轻道。 玲珑对这个男子的记忆,初次是于聚贤雅阁,却不想,此人竟是蜀国的君上。 带温清玉微点了头,玲珑方退下。 楚桓张扬的眉眼落在温清玉眼中,那双狭长的目始终看不清:“孤原本也想瞧瞧你的本事,不成想还没怎么的你就惹上喜欢动刀剑的了。” 温清玉看到楚桓上扬的嘴角:“清玉不比一国之君,可以指点兵马四处安插。清玉从不知道,原来蜀君的细作” 两国之间委派细作本不是什么稀奇,甚而这一次若非蜀国的细作,她温清玉也不能活着。 “这身子看似弱不禁风的,挺能受痛。”楚桓揶揄道,可说出的话口吻却更似促狭,“不过,倒像是半点不肯吃亏,硬是拉着孤陪你一道痛。” 温清玉不禁用探究的眼神望向楚桓。 反应了片刻,方反应过来楚桓的话中意,便是昨夜她拔箭之时咬他肩胛之处的事。 她承认,她是故意的。 温清玉扯了扯唇角:“清玉向来有恩报恩,有仇报仇。” “嗯,这个习惯甚好,甚好。”楚桓点点头,很是认同,“那孤可算救过了你了。” 温清玉闻言,不禁咬牙。 “恰巧还是孤到处安插人马救下的呢。”楚桓笑得无比促狭,恰恰将温清玉之前的几句话堵了回去。 温清玉看着楚桓的笑意,顿觉刺眼。 抿了一个笑:“每次清玉瞧见蜀君,都觉得蜀国实在太过安乐升平。” 以至于这一国之君更多时候见着,反倒是在离蜀都应城这样远的地方。 敢情他这一国之君真的是闲的没事了。 楚桓自是听出了温清玉的言外之意,轻笑着淡淡道:“总会有些人,喜欢操别人的心。” “釜底抽薪很有可能会让人有最后一击。连消带打,各个击破,才能让人没有还击之力。下次就要记着了。”楚桓看了看房门外玲珑出现的身影,却恰时转换了话题:“你安心在这儿养着,过几天这琼案别院就来你一位故人了。相信你会很期待看到她的。” 听着楚桓扬眉,看着自己无比认真说出的话,温清玉不觉蹙眉。 看着玲珑将药端进来,看着坐在此处的楚桓,却不知是否要端到温清玉面前。 楚桓恰是知趣地起身,悠悠然便走。 “小姐,刚刚玲珑尝了一口,有些苦,苦口良药,小姐忍着些。”玲珑走近了温清玉,便要给其喂药。 “案头的匣子里备了蜜饯。” …… 房中的二人都有些发愣。 楚桓走至门口,却顿了身子悠悠丢下了一句话。 玲珑依着楚桓说的方位,还真照着了一包包裹得新新实实的新鲜蜜饯:“有蜜饯,便苦不到了。” 一抬头,却见温清玉望着楚桓离开的方向发愣。 温清玉看着房门处,喃喃道:“玲珑,在蜀国,我们有故人……” 玲珑低低沉吟:“蜀国的故人?是说衔姑娘跟庆儿吧。” 这些日子,温清玉就一门心思花在养伤上。 想做什么的前提便是,身子得是好的,人还是活得好好的。 而事实是,楚桓口中的故人,确实就是温衔,不,更该说是蜀王宫的温妃娘娘了。 因为这个几日后,很快就到了。 六日后的晌午,大夫刚为温清玉换了手心的药,后脚便来了一个侍女模样的人过来急急便来请走了大夫,说是新下榻的温妃娘娘水土不服正头疼着。 同日的傍晚,温清玉终于见到了那位新下榻的温妃娘娘,恍若隔世一般,自是不如上次相见了。 离开云国的时候,温衔不过是顶着温家女头衔的丫头罢了。碰着了底下的丫头客气地唤一声衔姑娘,碰上了邵氏,还得被呼喝一声私生女,就连她娘,都不被府里认可。 往日里,瞧着府里头的一众小姐,唯独就温衔,虽是姓温,实则也与府里浣洗的丫头没有什么区别。 然而此刻,温衔一身溶月色妃制仪态华服,墨绿色纯玉配朱头饰,以玛瑙红玉镶嵌。墨色长发细细挽起,挽起一个追云髻,繁复的发髻间插的是一柄百宝和玺柒色染碧簪,周围以玉珠点缀。手上是白玉珠佩玉镯。 已然不同了许多了。 因着养伤,温清玉只一身素淡,未着铅华。 温清玉与玲珑不禁面面相觑。 “听侍女说姐姐不适宜大岳城的水土,不知此时可好了些。”温清玉轻道。 她们是族谱上姐妹。明明温衔晚生了两个时辰,却也还是姐姐。和亲的事情已成定局,而她温清玉,却是在和亲之事上欠了她。 温衔听温清玉忽而唤她姐姐,亦是有些不大适应:“也是我身子不利爽,到了这个时辰才能来见妹妹你。君上同我说,是你救了君上。” 玲珑看了眼温清玉,面上有些奇怪。 温清玉明白了玲珑的眼神意思,四顾了一眼温衔周围。 温衔有些好奇问道:“妹妹找什么呢?” “庆儿今日不曾一同来么?” 玲珑的无意一问却让温衔的笑意僵了僵,温衔的面上渐渐露出一丝伤心:“庆儿随我来蜀国之后,终日念着襄侯府,不吃不喝的,来了没有两个月便病去了。” 67 蜀国后宫(第三更,今日三更)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听温衔如此说,玲珑不觉讶异了一声。 温衔的月溶色宫装衬得肤色姣白,面容姣好,原本浣衣时糙了的手也因调养好了娇嫩了些:“庆儿也是太想念襄侯府了。” “奴婢平儿,见过姑娘。”恰在这时,温衔身边紧跟着的侍女忽然施礼。 温清玉与玲珑都认出,这是白日里将大夫请走的那个侍女。 这个唤作“平儿”的侍女长得并不算特别出挑,可一双眼睛灵巧活亮。正在三人谈论庆儿之时请这个安,温衔近身的这个平儿看来甚是机灵。 “温妃娘娘,不知庆儿的尸骨现在何处?”温清玉神色有些肃惶道,亦没有再以姐妹相称。 温衔拿帕子低低惋惜着:“宫中不得私自埋葬吊唁,庆儿的事情都是宫里头内侍省那边处理的。” 温衔离开的时候温清玉才注意到她身后跟了四个侍女,从前孤苦凄清的背影此时走得甚是纤细。 温清玉远远看着温衔的背影。 玲珑听到庆儿不在了的消息,一时间还是没有反应得及。 温衔出了房间。 身边的平儿靠近温妃:“娘娘可是乏了?” 温衔冷了面容,拿着帕子将眼角几滴抹去。 “奴婢问过了别院里的人,她是君上亲自抱进来的,受了很重的外伤,流了不少血……”平儿将下榻时探来的消息。 亲自抱进来的。 未等平儿说完,温衔轻道:“离宫之时让你交代虞婉仪的事情都交代了?” “是。”平儿低顺着眉眼。 “嗯。”温衔看着自己手心,还有着这些年来浣衣留下的老茧,纵是用了这么久的柔肤膏,还是消不去,“花瑢殿里住的那两个都不是好茬,她避着些总比撞到安妃头上好。” 花瑢殿住着的安妃跟林淑仪走得越发近了,于她而言,实在算不得是什么好事。 “虞婉仪一向听娘娘的话,必会听到心里去的。”平儿道。 这几日,云国入宫的选秀名单已经下达,单上有名的闺秀们已经都收拾了细软,入住到了储秀宫。 京邑常安之女常璎珞,司尉庞林之女庞游书,少卿郑为之女郑容,右仆射王贺龄之侄女王婵,京邑常安之女常璎珞……这些都是名单里头排在前头的。 如此一来,关于伏引的流言似有消却之势。 襄侯府算是大乱了,家中的女儿摊上了命案,邵氏又疯了,整日混混沌沌地说着胡话。 而此时的蜀国后宫中,几个女人都聚在了花瑢殿的主位毓秀宫中。 毓秀宫外,正有一个哀凄哭号的女声从外面传进来,与此同时,是宫门外木杖用力落在人身上的声音。女子的哭喊声此起彼伏传入殿中人的耳中, 一个女子凤目高扬,眉梢微挑,嘴角似笑非笑,靠在贵妃椅上。女子一头挽得精致高高的凌云髻,发髻之上插着攒金绿珠华翠流苏,发髻尾端以一枚东珠镶嵌。两鬓秀耳垂着一对挂珠白玉耳环。额上的贴翠甚是点得精致,左右均匀对称着。 蜀国宫的安妃娘娘安妤漠,此人父亲乃是蜀国右相安尚之,入宫之时便是贵姬之位,短短几月便已与温衔同列妃位。 由左边望去,第一个是庶二品的林淑仪林忆月,此女向来心思细腻,尤以一副巧嘴惹人喜欢,住在殿中侧位的毓秀宫中,与安妃同住于花瑢殿。妆容打扮也甚是不大张扬,大大方方的,从来不曾在宫中明目张胆得罪过谁。 其次是庶三品明絮宫的石婕妤石秋瑾,石婕妤性子直。 右手边第一个是樊诉宫里庶四品虞婉仪虞涟漪,虞婉仪自入宫开始便是跟着昭阳宫的温妃娘娘的,平素里见着了,大多是与温妃一处。 再往后便是静女宫里正六品的阮贵人阮卿儿。阮贵人出身宫廷,未册封前是宫中女官。 听着毓秀宫外头凄厉的女子哭腔,内里的人表情各异,唯有林淑仪与阮卿儿二人面色不变。林淑仪跟着安妃有了时日,已经看得惯了,只不过平日里杖责的是宫里的下人,这次是有份位的从五品的陈小仪陈氏。阮卿儿在宫中待得时日长了,面色淡淡。 安妃目光甚是懒洋洋地看着左右坐着的人,宫外的杖责之声与女子痛苦的哭声此起彼伏:“自打温妃离了宫,本宫与各位妹妹也鲜少聚在一起饮茶了,今日难得,尝尝,是宫外出的新茶。” 石婕妤坐在位子上,听着外头一声接一声的哭声,凄厉呜咽。 “虞婉仪的病好了?本宫还以为虞婉仪是思念温妃病下的呢。”本是调侃的话,可偏生安妃面上半分笑意也无,凤目微挑间煞是慵懒,仿若方才不过无意一说。 林淑仪端起旁边桌案上的茶杯,轻轻啜了一口:“安妃娘娘处的茶茶香浓郁,入口生香。” “你喜欢本宫就让人送些去你宫里。”安妃甚是大方,眸子懒懒觑了眼四周,“今儿个怎的没见袭嫔了?” 话音刚落,外头陈小仪的声音忽然更是凄厉,这一杖下去的真是狠了。 安妃秀眉一蹙,凤目甚是不耐,冲着身边的宫女:“拿块布堵了那蹄子的嘴,吵得本宫心烦。” 本听着陈小仪呼号地心颤颤的石婕妤听着外头的声音渐渐弱了,这才安了些心:“娘娘,那阵儿君上离宫的时候袭嫔自请去冷宫了。” 众人这才有些意识,是有阵子不曾见着袭嫔了。 听着石婕妤的回话,安妃抿了抿嘴,甚是蔑然:“那袭嫔是吃错什么了,好好的彩屏宫里不住,跑去冷宫纳凉不成?” “此事嫔妾也有些耳闻,袭嫔性子冷清,本就不跟宫里头合搭。”虞婉仪缓缓,声音温柔。 听着虞婉仪说话,安妃的嘴角微微扬了个不置可否的笑。 石婕妤闻言不禁抿着嘴笑:“嫔妾就瞧不得她那清高自诩的性子,见着谁都是那样,连个笑脸都没有,去了冷宫倒也合她。嫔妾瞧着,她自请去冷宫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呢。” 石婕妤的口气里满满当当幸灾乐祸的讽刺意味。 阮贵人没有在里头搭话,只自个儿喝着茶。 幸灾乐祸着袭嫔,另一头,外头的宫人进来,说是陈小仪被杖晕了去。 安妃翘着尾指素手挑起了身边的宫人手里拿着的玉如意,轻轻贴在自己的双颊:“不得劲。找两个奴才把她拖回去。” 宫人应声而出。 “安妃娘娘消气,这陈小仪不知礼数,合该如此。”石婕妤道。 “宫里头得宠的不知礼,连现在不得宠的都不知道给娘娘行礼了。”林淑仪轻轻道。 沉默了许久的阮贵人这才道了一句,声音犹如闲庭静水,甚是温软:“陈小仪如此大胆也是仗着她姐姐陈贵嫔。” “要姐姐来看,阮妹妹才是君上的贴心人,这陈小仪倒是何德何能份位居于阮妹妹上头了。”林淑仪听阮贵人说话,漫不经心道了一句。 阮贵人居于正六品,陈小仪从五品,大了一头。 阮贵人闻言,没有说话了,只向着林淑仪淡淡笑了笑。 “不过是个正三品的贵嫔,她倒也敢借胆子了?”安妃嘴角一扬,冷冷一笑,凤目看着手上的玉如意。 石婕妤听安妃如此说,连忙顺着安妃的心意:“安妃娘娘说的是,陈贵嫔自入宫以来净会跟君上玩乐,哪里有那么足的面子?” 旁的人都瞧着安妃的脸色。 安妃脸上没有笑意,冷然扬唇,凤目亦是慵懒之抬:“与其说是借的陈贵嫔的胆子,倒不如说是借的左相的脸面。” 虞婉仪觑着安妃的神色,林淑仪兀自低着头品茶。 陈贵嫔陈绾绾与方才杖责的小仪陈萋萋是宫嫔里头的姐妹。陈绾绾是左相文渊送进宫的义女,琴棋书画都是样样精通,尤以一口歌喉清脆动听,一首《美人赋》唱得婉转悠扬。 陈绾绾得了宠,便也床榻上引荐着自家的亲妹妹。 大有当年西汉朝的赵飞燕赵合德的姐妹渊源了。 陈绾绾的义父左相文渊与安妃的父亲右相安尚之是朝堂上头的两方暗斗势力。 文渊在朝廷后宫最为人所知的称呼便是“老狐狸”,文渊身为左相,一头压到着安妃的父亲。以左为尊,前堂里头,文家与安家也从没有和和气气过。 安妃嘴角一撇。 文渊膝下无女,就两个儿子,送陈绾绾入宫无非就是想在后宫里头再争个席位,以便不期给楚桓吹吹枕边风什么的。 文渊这老狐狸更像是随便找的个女子培训了送进来的,这陈绾绾除了唱歌跳舞讨人欢心,还真就没有什么能登大雅之堂的本事。 岂有前朝后宫都占着优势的道理? 安妃望着宫门口入眼处陈小仪杖责的那处,不禁低低哂笑,手上的玉如意扣在面颊上真是冰凉地爽利。文家前朝里头压着安家,后宫里头便有她安妤漠压着陈绾绾。 68 回光返照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当毓秀宫中的奴才把小仪陈萋萋送到畅莺宫之时,陈绾绾正在宫中练曲,歌声婉转悠扬,绕过畅莺宫,缠绵于宫室之中。 陈绾绾一身绛色深衣,一头灵蛇髻宛若行云流水,被叠拧得甚是高挑立整。发髻底的溶白色流苏垂至耳鬓,映得女子花容愈加娇俏,眉眼琥珀色的幽瞳满是柔情,顾盼之间皆是浑然而生的几抹媚态。 当陈绾绾见到身后被打得长裙血污、面上苍白几无血色的陈萋萋,花容之上顿时惊愕,歌声戛然而止,生生顿在未完之处。 此时的陈萋萋,被毓秀宫的奴才们抬着。 畅莺宫的人前去搭手,陈绾绾意欲相扶却看着陈萋萋身后的伤口不敢碰。伤口处是陈萋萋的身后,那一处甚是触目惊心。 认出了来人是毓秀宫中的奴才,秀眉一皱,冲着毓秀宫的奴才眸中满是愠色,指着被扶回内室的陈萋萋:“大胆的奴才,是你们毓秀宫的主子来给本宫下马威的不成?” “贵嫔娘娘,奴才们都是依着主子的吩咐做事,还要回宫给安妃娘娘复命,奴才们告退。”没有回答陈绾绾,毓秀宫的奴才便退了下去。 虽说都是宫里的主子,可自家主子与旁的宫的主子还是不同的,没人想给自己找罪受。 看着那群奴才将自己视若无物,陈绾绾秀眉倒竖,却见正午时候跟着陈萋萋出去的宫女面色不安地往畅莺宫里走,脚步彷如缠了沉甸甸的石头,脚步沉重着,还下意识怯怯看着陈绾绾的怒气。 陈绾绾眼角的媚色带着阴郁此时令那宫女看来煞是不敢靠近。 “本宫让你跟小仪出去,你都是怎么伺候的?”陈绾绾阴着脸色,口气也是可怕得紧。 畅莺宫的奴才都知道,这位正得宠爱的贵嫔娘娘对她的妹妹甚是上心,此时陈萋萋被杖责,跟着出去的免不了要讨罚。 宫女吓得跪下,膝盖碰触到地板的声音“嗒”地一声,怕是吓得不轻:“娘娘恕罪,是……是安妃娘娘……安妃娘娘说小仪主子不识规矩,见着高位不行礼,让人给拉去了毓秀宫里受杖。” “便是不行礼言语告诫了便是,竟然用了杖责,真是给本宫面子。”陈绾绾冷冷道。 宫女吓得眼里头刷刷落着泪,却还是支支吾吾着说出了完整的话:“是安妃娘娘边上的石婕妤,说要重惩,不然……不然无以立威后宫……安妃娘娘下令让小仪主子……受了三十板子。” “石婕妤是什么货色,竟敢动手打我畅莺宫里头的?”陈绾绾闻言冷笑,看着面前吓得慌乱的宫女。 大步一走,“啪”地一声,一个红通通的掌印便落在了宫女的左面,毫不留情面地便将宫女一巴掌扇倒到了一侧:“贱婢,让你跟着出去就是让你任着旁人欺你家主子的?怎不知跑回来告诉本宫?” 陈绾绾那一眼看到陈萋萋那昏迷不动的模样,她自己都心疼得不行。 那宫女看着陈萋萋被毓秀宫里带走,第一反应便是跟去给自家主子求情,哪里还有旁的想法。 此时听陈绾绾如此一说,连忙委屈地直磕头:“奴婢一时反应不急,奴婢给安妃娘娘磕头,安妃娘娘就是要打,求娘娘饶恕奴婢。” 当时哪里还想得起来畅莺宫里禀告。 “安妃……”陈绾绾听着这宫女说话,安妃娘娘要打,看着方才陈萋萋那处的伤,怕是不知打了多少下,陈绾绾一时间怒气直冲,紧紧攥着手掌。道:“不护好主子还敢讨饶?下去领六十个耳光,去浣衣局里受着。” 不看好了她的妹妹,还向她讨饶? 浣衣局里头压根便是受苦的地方,里头主子奴才的衣服都往里头丢,落了颜色要受罪,碎了角要受罪,便是送个衣服碰上了主子不乐意也要受罪。整日里手就泡在水里头,那里的嬷嬷又不是什么慈祥的人物,去那儿压根便是受罪的。 宫女磕头磕得愈加狠了:“求娘娘恕罪,娘娘恕罪……” 被待宫女再反应过来,便被人拖了出去,哭腔消失在了陈绾绾的耳畔。 陈绾绾连忙小走去往内室,一入内便见陈萋萋被宫人放趴下在榻上,陈萋萋伏躺在榻上,低低一个痛苦□□。 霎时便揪动了陈绾绾的心尖儿。 陈绾绾看着陈萋萋的模样,不觉更是对安妃众人咬牙切齿。媚眼一挑,手攥得紧紧:“太医呢?怎地还没来?” 后宫如战场,这梁子,真是结大了!她姐妹二人,岂是可以容着随便什么人就可以欺负到头上的? 玩媚争宠她都不怕,还怕跟那些个女人斗斗! 琼案别院里头看似是个普通的深院,实则里头的防备甚是森严。别院的围墙处守着的不是一般的护院,看那魁梧的身姿,那身黑色盔甲,就是从城外调守来的,在这里,实在寻不到任何机会往外头探消息。 温清玉送不出消息。 “小姐背上的伤太深,难免会留下痕迹,小姐要有心理准备。”玲珑照常往温清玉口中喂药,温清玉的手被玉钿划伤的口子虽是有了几分愈合,那道痂在伤口上落下,怕是也要留痕的。 温清玉闻言轻描淡写:“这算是讨了便宜的,好歹命还是在的。” 她终归已经是个死过的人了,留痕算是好的,终归她还留着这条命。这道伤,比起云都城外头那道剑伤,实在就算不得什么了。 这些日子,楚桓倒是没有再时不时出现了,隔天就有人往温清玉处送蜜饯解苦,这几日喝的药比吃的米汤多多了。楚桓不出现,反倒是温衔每日里都来,客客气气的。 温清玉与温衔虽是同父异母的姐妹,因着葛素在府中留下的忌讳,温衔几乎作为另一道魔障被隔离在一众妻妾间。二人都是默契地不提过往,只似入乡随俗般面上和气着。 对于温衔,温清玉心里头总会油然而生一股愧疚感。纵是从安子口里知道葛素与温衔在府中的由来为何氏不平着,但当初的代嫁,温衔也是被她拖累了。 有时想起来楚桓那日的表情,他似有似无的笑意,上挑的嘴角:“你安心在这儿养着,过几天这琼案别院就来你一位故人了。相信你会很期待看到她的。” 不知楚桓是有心还是无心,偏生将温衔这位故人从应城带到大岳城。 温千山本在扈牧城,温清玉生死不明,探不出消息。屋漏偏逢连夜雨,不多时,又有杨管家飞鸽传书,说是邵氏疯了,何氏病重。 自打重回了京,他温千山的家,便大大不同了。 他终归不是当年那个年轻的他了,所向披靡,百折不挠,那是从前。 他答应过何氏,救回了温清玉,便带着她们从此就在五里城安家避世。听到何氏病重的消息,他的心头被重重一撞。 当年的葛素,是他负的她。之所以不将葛素带回襄侯府,只是单纯不想让何氏知道。 当年的花街绣楼,那个黄衣女子……偶尔想起来,终归还是觉得心里头缺了一块。 他承认,他自私了。他宠着邵氏,只因与她初见之时,她一身黄衣,娇羞地望着他,性子里亦是与何氏有着五分相像。 当他赶回京的时候,偌大的京城里被几日的雨冲刷地无比干净,地上的湿润带着落在地面的一地枯叶。留着人驻守扈牧,他就一个人回了京。这是一个清晨,城门才开,他便策着马往襄侯府里赶。 他早日里便往府里送了信,温清玉的事情何氏该是知道了。温清玉生死不明,温千山走到了临近碧绰苑的近口,却生生却了步,他不知道该如何给她解释。毕竟,他信誓旦旦答应了她。 “千山。”何氏一身盛装,立在碧绰苑的门口。 温千山迟疑的脚步一颤,久违的称呼。他抬头看着碧绰苑处。 何氏此时立在碧绰苑门口,正着一身绿衫,笑得如同他们初婚时候,她总爱守在碧绰苑的门口,等着他回府,然后笑盈盈地唤他“千山”。 此时的何氏,面色红润,笑意如花,发髻妆容都是十分精致,站立的身子甚是精神,望着他的眼神是许久未见的温柔。 温千山终是松了口气,她还精神着。 仿若回到了很久以前,他无比怀念。此时何氏的笑意,那样不现实,偏偏又是真的。 望着何氏与温千山走进了碧绰苑的内室,胧月站在碧绰苑的门口,用力捂着自己的口。 杨管家没有跟着温千山进去,立在原处喃喃自语:“不是说夫人病重了。” 胧月闻言,一时抑制不住,哭得无比凄厉。 杨管家一时不解:“胧月,你哭什么啊?夫人精神大好的,怎么你倒是哭了?” 胧月伏在帕子里的眼缓缓抬起:“夫人前天收到了小姐的消息就呕了血,昨天半夜里忽然就起了来梳妆,站在这里站了一夜。” 昨夜的何氏,笑得无比好看,是胧月伺候多年都不曾见过的。整整一夜,何氏立在晚风之中,精神好得可怕。 杨管家怔在原地,不知要说什么。半晌都不敢反应胧月的话。 胧月霎时泪如泉涌,哭号着声:“回光返照,夫人她是回光返照!” 69 清醒一回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这日的碧绰苑,晨色被初升的曙光打上一层微微晕黄的光影,透过院门处的小缝隙,滴漏的线条影影绰绰在碧绰苑的院中。而此时碧绰苑的内室,被一层仿若黄金镀过的色彩渲染了起。 屋外朝霞的色彩落在碧绰苑的内室,给这处久久没有生气的房间沾染了许多色彩。 内室里飘着一阵淡淡的香气,和着空气中未散的一抹似有似无的药草味,沁人心脾。 何氏服了多年的药,已不知何时,对她身上带着的药草味早已没有了违和感。 温千山望着何氏立在面前:“绰君,你的身子……” 未及温千山说完,何氏安稳如水,眼神温和:“千山,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梦到我站在绣楼上看到了你。” 恍如隔世。 温千山面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累,看到何氏身影单薄,从一边取了披风:“刚下了雨,爱惜些身子。” 却不预料的,被何氏不着痕迹地避过,何氏看着温千山,眸光清澈:“我一直都存着些梅子酒,你还没有尝过呢。” 再看自己空落落提着披风的手,心中有种莫名怅然。温千山此时再看何氏的面色,红润之下眸光迷离飘渺,有种摸不到捉不到的落失。 胧月此时已经止了哭,可眼眶依旧红红的,她强忍着哭意,也不想何氏有一刻的自苦。 从床底深处摸索,胧月从床底下费力拖出一个大的木箱,木箱上已经沉积了一层青灰,这个箱子已是许久不曾移动过了。 温千山对这个木箱还是有着记忆,这是当年何氏嫁到温家之时的陪嫁。 陪嫁便是何氏进了府之后温千山也不曾开来瞧过,夫家若是瞧了陪嫁便会视作不祥。而他,十多年来似乎真就没有好奇过,此刻,他好奇了。 胧月打开木箱,只从木箱中拿出一个碧色坛子,放在桌案之上。 看到被胧月拿出的碧色坛子,何氏眼前登时一黑,身子几乎倒下,伸手撑住了桌案的一角。眸光一暗,很是复杂。 下一刻,温千山扶住了何氏。 此时的何氏,面上浮现了一抹异样的神色,手心之上碰触到的皆是冰凉,几乎没了温度,过渡到温千山手中寒凉刺骨。 再看胧月此时微红强忍的眼眶,温千山心头似被什么打中,一击之下意识到了什么。一种恐惧感袭入心胸,未明的悲怆之感。 何氏不着痕迹脱离温千山的手,走到桌案旁,碧色坛子中倒出的酒香中溢着淡淡的梅子香,透明的液体中带着些许的梅色,沁入鼻腔中的味道惬意无比。 何氏忽然面露痛色,心胸之中仿若堵住了什么。 胧月想靠近却只低了眉眼,静静退下了碧绰苑。关上内室的门,下一刻,无声落泪。这是何氏的嘱咐,她想,此刻的何氏,必然只想见他一人。 何氏压下了心胸中的不适,捧了一杯梅子酒:“千山,还记得新婚之夜你同我饮下合欢酒的情景么?” 他们成亲当日,花轿从何府一路到了温家,十里红妆,这段姻缘,曾经是云都一时的佳话。 “人家都喝交杯,你说既是成了夫妻,你我必如杯中酒混作一处,唇齿当相依,故而你我二人分了一杯酒。”温千山望着何氏的眉眼,已然不比当年青春美貌了,性子也沉淀了太多。 那日,喜娘退却,何氏就将那杯中酒倒得满满,一杯酒,他们分甘同味。 何氏面上浮出一抹苦笑,望着手中的杯盏。 良久,方道:“这一次,依旧如此。” 说罢,何氏的唇缓缓附上了杯盏一侧,半杯梅酒,这样的秋晨,便是凉意入腹。长袖之下,一抹清泪落入杯盏之中。 复又将杯盏递到了温千山面前。 何氏笑得温婉如昔,温千山感知到了她的反常,方才胧月眼眶的红润几乎已经告诉了他。 温千山的手接过,印到杯壁的唇印,诉着何氏口中的唇齿相依。 一饮而尽,梅酒的香气入口。 从温千山接过酒杯,到饮酒入口,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神色,何氏都刻入了眉眼。 温千山饮酒入口的一刻,何氏下一刻面上似是终有了解脱:“既是记得新婚那日我说的话,想来你也记得你说过的话。” 红烛光下,女子一身如火嫁衣。 “千山,妾身这一生可都依仗在你身上了。”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 温千山放下杯盏的手一僵。空荡荡的杯盏,空气中弥漫梅香的酒气。 他答应的她,只愿得她一人心。 如今两两相望,已是恍若隔世:“绰君……” “知道这坛酒,是我什么时候酿的么?”何氏脚下站立不稳,坐到了桌案旁,却还是抬头看着温千山,目光澄澈。 温千山承认,他不知道。这个放着嫁妆的木箱,是他从来都没有触碰的。 何氏低低一笑:“是清玉出生的那一年。清玉出生之后,我酿了一坛,就是这一坛……” 一坛酒,饮了十多年。 下一刻,何氏的唇角溢出了一抹嫣红,滴落在衣角,染红了绿衣。何氏覆住长袖,掩盖下那抹红。 “于是我将这坛酒藏在了木箱中,古氏生下了温清许我拿出来一次,邵氏进门我拿出来了一次,温清姿出生我拿出来了一次,不知不觉,我的身子便越来越不好。”何氏面上苦涩,看着温千山的眸中是从前没有的决然,“呵,心病,我的心病从葛素出现就有了,病情又岂会如此反复?” 温千山身形一顿,却见何氏唇角溢出的血又是一滴滴入地面,刺眼得紧,一时间,眸中净是不可置信:“你服了毒……” 话音未落,何氏心头一紧,胸膛之处一口恶血涌上喉头:“唔!” 锦帕之上,殷红一处。 温千山见此,连忙扶住何氏肩头:“你从那时就开始服毒。” 是肯定。他应她“一心人”的誓约,却在府中迎进了一个又一个女人,生了一个又一个异生之女。于是她便惩罚自己,她真就服了毒! “你应了我的从未兑现,可我总是不忍伤你,那便唯有伤了自己。”何氏抬着头,已是面容湿润,唇色被血染上妖冶的红。 她出生官家,心机谋划从来都是自小便有的。便是因为钟情于他,她放任自己为他伤人伤己。他负她,纵是对他已无痴妄,可她执迷多年,依旧不忍伤他半分。 本可就此了断,却又挂念着她的女儿。只要他待着她的女儿好好的,她便可带着这幅残躯,守到她的女儿出阁,离开温家。 温千山不可置信。 终是明白为何这么多年,无论是请来的太医还是府外的大夫,都说何氏是心病,而这“心病”却如此难消。 何氏这毒,竟是服了这么多年,以致每次剂量的微弱都难以察觉。 “我服毒多年,入毒于我,多少都没有差。”何氏清亮的眸子看着温千山:“我的女儿,从她出生开始,我便没有好好守过她。甚至连她何时断的乳,何氏离的乳娘都不清楚。能否离开京城,能否过安生日子,是我何绰君再也没有想过的。可是,在清玉的事情上,你又骗了我。” 是他应的她,他会带回她的女儿。 “清玉她还安全着,她是被蜀国的君上救去了。”不知害怕什么,温千山忙道,似是如此便可阻走何氏这颗荒芜待死的心。 何氏眼神落到了方才碧色坛子上:“所以,我便用最后的气力为我女儿筹谋一次。” 温千山循着何氏的眼神望去,那个碧色坛子上半点尘埃未染。 “我一直看得出,清玉她顾念温家,无非就是因着她对你我的骨血之情……” 何氏话音刚落,温千山心头一痛,一股彻骨的痛意袭来。下一刹,口腔中止不住的血腥气,恶血一口直喷到了地下。 看着何氏,她向来决绝如斯。那一方碧色酒坛,还溢着熏人迷醉的梅香。 “昨夜,我不知怎地想通很多。”何氏面上浮出一抹仿若魔怔的笑意,“杨管家将你送回府的信送到碧绰苑,我总是做噩梦,梦到你我成了清玉的牵挂。我痴念了半辈子,没想到了如今才知道要了断这段孽缘。” 于是,她将碧坛中的剂量放多,她的身子经了十数年,早已不怕被这毒气所欺了。 温千山抚着胸口传来的骤然痛意,终是斟酌明白了何氏话中意。她给他下了毒,就是那一杯梅子酒。 许是终至枯灯,一夜醒来,这么多年的混沌事忽然被吹散。 执迷了半辈子,终在最后还能明白一回。 眼前这个男人,根本不是她的良人。 只想最后一刻,为自己忽略多年的女儿做一桩事——将她心中的牵挂全部扯散,从此,她的女儿,自会活得比她洒脱,不致在她未知的以后负上牵累。 既是她要死了,临了了她也要带上他。为了心头那份执着多年的痴念也好,为了她的女儿也好。 合欢酒他许下的誓言,所谓的唇齿相依,如今也该有所了结。 她向来便是这样决绝的女子,只是这样的决绝,倾覆了半生都赋了流水。 70 后宫沉浮(附云国后妃列表)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砰呲~” “小姐!”刚走到门口的玲珑闻听一声破碎之声,顿时紧张呼道,赶忙冲进了房间。 温清玉诧异回头,玲珑已是近身扶住了温清玉,将其扶至床边坐好:“小姐,都说了你的伤还没完全痊愈,有何事唤玲珑一声便可了,何必亲自动手。” 温清玉附住了玲珑的手,低声安慰:“我只是一时没有拿稳,碎了个杯子,不必如此紧张。” 近日,在玲珑的悉心照料下,温清玉身上的伤已是好了大半。 目光不禁移到几案一旁,案角之处一块零碎的碎片,碎角之处透着室外明亮的光线闪着水渍的光色,有些许闪眼。 “不知怎地,今早起了床就有些心神不宁。”温清玉低声自语道。怔怔看着自己已经褪了素布的手,手心之处一道痂也褪了大半,却留下一道新肉的白色,与早前的颜色很是不同。 玲珑自是看到了温清玉目光所到之处,只得宽言安慰:“许是还不曾习惯,昨夜起了风,小姐睡得不大安稳罢。” “嗯。”也许。 面前顿被阴暗一处遮挡,方才明亮的一片被一道身影挡住。黑色的衣角、镶嵌白玉的长靴,长袍广袖,温清玉缓缓抬眼。 玲珑屈膝:“蜀君万安。” 这琼案别院中的人,逢着楚桓便是唤“少主”,也唯有温清玉与玲珑二人唤其“蜀君”。 温清玉看着几日未见的楚桓,一道光影打在楚桓身后,映衬地其身姿颀长,身前一道阴影更是将其狭目照得无比神秘,眼前这个俊美无俦的男人,薄唇紧眯,身着一身黑色长衣,衣角洁净。 温清玉没有意外他的出现,这几日他久久不出现,反倒才意外了,毕竟她是他救下的,他既是留下了她,自是希望她有用处。 温清玉觑了一眼楚桓:“玲珑,也快到喝药的时候了,你去煎药吧。” 玲珑低低福身:“是。” 代玲珑低首退下,楚桓方缓缓移步。 眼神移到几案处方才被温清玉打碎跌落碎杯的地方,看了看坐在床边的温清玉,竟是低低叹了口气,兀自如闲庭信步踱到了几案,从几案之上捡起一个茶杯。 只见楚桓往茶杯中缓缓斟了一杯,方走到温清玉身边,递到了温清玉眼前。 温清玉看着楚桓,杏目打量着楚桓。 察觉到了温清玉探究眼神,楚桓狭长的双目眯起,眉眼一挑:“不是想喝水么?” 温清玉接过楚桓手中的茶杯,杯壁上的温热传递到了温清玉手心:“多谢。” 一抬头,却见楚桓此刻眼神落在自己的衣襟之处,温清玉不禁尴尬地动了动肩:“已经无碍了。” 楚桓自是知道温清玉说的是自己肩头处的伤,狭目终是移开:“这便好,就是无碍了就是可以跟孤去应城了。” …… 此时的云国后宫,册封的圣旨才刚刚下达。 庞司尉之女庞游书被册封为从五品的良媛,常京邑常璎珞册为庶四品婉仪,郑少卿之女郑容被册封为正四品的嫔……这些都是那日中秋宴里较为出彩的,又是官家之女,册封名单上有名自是不意外的。 而右仆射王贺龄的侄女王婵被册封为了庶二品昭仪,还额外赐了“贤”这个封号,只低了温清许一头,御赐封号真是少有了。而王贺龄早日因揭了细作之事被伏引重用了起,他本是没有女儿了,却偏偏还是鉴了自家的侄女入了宫。 再有便是古芊芊此人,古芊芊是宫中女官古司珍的外甥女,被册封为从六品的才人。 一大早的,伏引的圣旨已经传遍了整个王宫。 温清许已是坐在几案边上许久没有说话了,表情甚是可怕。 锦绣战战兢兢地靠近了温清许:“娘娘,内侍省的陈公公求见。” 陈公公是倚着清漪宫办事的。 温清许紧握的拳头终是有了一刻松动:“让他进来。” 陈公公进来之时,温清许端庄坐着,面上和气着。贵气的华服穿在身上甚是得体。 陈公公先是磕头行了礼。 “内侍省处事情之多,陈公公还来我清漪宫,想来是有要紧的事情。”温清许眉目如画。 陈公公伏跪在地下没有起身:“回娘娘,太后娘娘方才派人去内侍省处下令,说是要先扣下娘娘您的绿头牌。” “什么?”锦绣先是诧异出声。 温清许松动的神情又黑了几分:“太后娘娘处是什么缘由?” 陈公公低着头迟疑着道:“太后娘娘说,娘娘已经承恩许久却没有皇嗣,总要……将机会给有本事的。” 有本事的?温清许冷笑。从前她是襄侯府的女儿,一国之将温千山的女儿,便对她好言好语的。如今她家中变故,宫中有了新人,便要将她退却一边了? 陈公公暗自觑着温清许的神色,生怕她一个迁怒便要伤他。 然而…… “陈公公有心了,本宫会记着公公的。”温清许斟酌了半刻,面上浮上了笑意。 锦绣送走了陈公公,走到了温清许身边:“这太后娘娘真是现实得紧。” 云都如今何人不知,她背后的襄侯府已经散了。何氏暴卒,而温千山,中了深毒,虽被及时救下了,却是废了身体,一头发都变了白色,今后都上不得战场,如今还昏迷着,肝风内动,怕是中风。 温家就此,便退出了高堂了。 而她温清许,哪里还能有倚靠。她只能靠自己了! “妹妹前来给德妃姐姐请安。”一声熟悉的声音落到了温清许耳中。 锦绣看着此时突然出现在清漪宫的常璎珞,顿时诧异。 温清许看着这不速之客,挑了一个笑:“常婉仪今时都已经不同往日了,还爱来本宫处坐么?” 常婉仪闻言不恼,只稳稳福了一个身,正是向着妃位的应行之礼,模样恭顺着:“嫔妾参见德妃娘娘,娘娘千秋。” 见着常婉仪如此恭顺,温清许眸色一动,久久看着常婉仪,方道:“婉仪免礼。” 常婉仪起身,眼角觑了一眼锦绣:“德妃姐姐,嫔妾这一路过来可是连口水都没喝上呢。” 温清许心领神会:“锦绣,下去给本宫与婉仪妹妹沏茶。” 待锦绣退下。 “德妃姐姐果真是善忍之人,温家遭逢变故,姐姐还是这般处变不惊。”常婉仪立在一处,看着温清许。 温清许一笑:“婉仪妹妹如今否极泰来,今后亦是有福了。” 常婉仪适时道:“也多是有德妃姐姐,德妃姐姐在宫中时日比之嫔妾久,嫔妾宫中规矩不大熟稔,平素里还要德妃姐姐关照着。今后嫔妾自当唯德妃姐姐马首是瞻。” 温清许眸光闪动,常婉仪入宫有些日子了,岂会不熟知宫规礼仪,这番说法亦是清楚明白,常璎珞在靠拢她。 此际她已是没了后台,唯有德妃这身份。看着常婉仪,后宫之处,无非是互相利用:“本宫也甚是喜欢常婉仪的手段,本宫听说那右仆射的侄女王婵竟封了昭仪,照本宫瞧着,婉仪妹妹才该是有这福气的人。” 常婉仪随之亦是笑了:“嫔妾与德妃娘娘您最是有缘分的了,尤以中秋宴之日那份默契便是嫔妾最意外。只是可惜了,那日中秋宴不曾见着德妃娘娘家中的清玉姑娘左右手书字的才艺。” 温清许不置可否:“中秋宴那日庞家的女儿也够出彩了,无论容貌舞姿都是万中选一的,那日本宫瞧着都觉得心中欢喜,想来婉仪妹妹也该听说了,她这次亦在册封名列?” 常婉仪面上有一瞬的凝滞。 庞家的女儿庞游书,从五品的良媛,那日中秋宴却是让她二人都意外许多。那一舞,至今都免不了成了京城里头名噪一时的说书话。 常婉仪轻笑:“嫔妾自第一次见着德妃姐姐,便觉得与姐姐最有缘分。” 温清许嘴角微动,无论是王婵还是庞游书,不只是她,常璎珞亦是顾忌的。 又是聊了些话,常婉仪便告了退。 温清许此时已是孤身奋战了,有常璎珞为助力,自然好些。她们早前便已经心领神会着合作过一次,至少在后宫里头那些莺莺燕燕给她们的顾忌消失之前,她们会是最合适的盟友。 清漪宫外,常婉仪的笑意方松动。 她在这宫里头,不过只是个庶四品的婉仪,上头有郑容这郑嫔压着一头,那王婵也倚着王贺龄的风头被册了庶二品的昭仪,伏引又另外给了她“贤”这个封号……这宫里头,能压着些的便只有德妃。 德妃也是聪明人。 德妃没有了温家做后盾,与她,既是个合适的盟友,她日便是二人僵了,依旧无需太过忌讳她。 利用关系最是纯粹,单纯的利用。 她常璎珞,此时便是要抓着这道助力。 宫里头的沉沉浮浮是总有的,但笑到最后的,往往只有一人。 71 深宅争权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何氏落葬还未有多日,而温千山还躺在床上昏迷着。 无论是宫里的太医还是府外请进的大夫个个顾左右而言他,说不出温千山病情的虚实。只道是毒气攻心,却又入毒未久,怕是有落瘫中风之症。 针灸排毒之后温千山发丝全白,脑袋上已然寻不到一丝黑,这是中毒后的后遗症,一直昏迷的温千山唯有躺在床上由安子照料。 “服下了么?”此时的袁氏正走进了邵月阁,却见珠儿捧着食盘从里头走出。 婉容居与邵月阁本就依着,自打邵氏疯了,整日里便也只有从前不敢亲近邵氏的袁氏跟珠儿往邵月阁里走动了。 珠儿面露无奈,轻轻摇头。 袁氏看清了食盘中碎了的青花碗,碎裂开的碗壁上还残留着一些灰渍,喟叹了一声:“再端一碗过来。” 袁氏没有意外。邵氏整日里疯疯癫癫的,半分不同以往了,一股子辛辣劲儿没了,只剩了癫狂。大夫给邵氏开了些药,专是用于镇定情绪的。可一如之前,邵氏总是会摔了药碗,然后继续疯癫着。 袁氏进了邵月阁的内室,邵氏正站在里头,衣衫单薄,华服都被穿得凌乱着,发鬓倒是被梳得整齐着,只发间偶尔露下的几缕发丝也可以看出方才邵氏对自己的头发是怎样的折腾。 此刻袁氏立在入门处,邵氏趴伏在梳妆台上,铜镜中的邵氏睁着无辜的眼睛瞧着镜中的自己,晃了晃脑袋,发髻间的银珠步摇来回晃动着,邵氏目光澄澈呵呵地痴痴笑着。 痴痴觑到了铜镜边上的胭脂,邵氏似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伸了手便往脸上抹,脸颊上腮帮一处被胭脂抹得红红艳艳。邵氏“嘿嘿”一声,似是对这个造型甚是满意。 袁氏立在入门处,从铜镜一处空隙见着邵氏的举动,心中一惊,赶忙就上前一步抓住了邵氏不安的手。 袁氏胆子小,看着握在手心里头邵氏的手腕,生怕下一刻对上的便是邵氏凌厉的眼神,往日里的十多年,她最怕的便是邵氏那对眼睛与辛辣的言语。 然而,当袁氏对上邵氏那双惘然未知的双眼,竟是下意识低声唤了一声:“三夫人?” “三夫人?”邵氏茫然的眼神重复着袁氏的话。 袁氏不知心中作何滋味,望着邵氏此时的全不清醒,已经不知道眼前这人是否还是当初的邵氏。 袁氏有些失落,邵氏却试图挣脱袁氏的手要再去抹那胭脂:“花花,给我花花……” 袁氏却按住了邵氏的手,似是教习自家的女儿清许一般摇了摇头:“乖,这个不是花花,会丑丑的。” 袁氏叹了口气,一边安抚着邵氏,一边拧了一边的方巾,细致地给邵氏把脸上的胭脂红印擦拭而去。 邵氏极是不安分,还没擦完邵氏便忽然跳起推开了袁氏:“你不给我花花~” 说罢,邵氏狠狠将袁氏推开了几步,然后一把抢过那盒胭脂,然后仿若没有任何犹豫地整个手都搁到了胭脂里头,在自己脸上一阵乱涂。涂到了一半,又看着立在一旁怔怔望着自己的袁氏,突然靠近往袁氏身上抹了一大块朱红色。本是素粉色的衣襟瞬间被沾染上了朱色胭脂,不伦不类。 邵氏看着那块突兀的红,笑得无比欢喜:“花花,你也有了花花……” 袁氏立在一处,看着邵氏这疯癫模样,一时无言。邵氏继而自顾自跑到了屏风里头,把屏风上的泼墨画上涂得一块块凌乱没章法的红色。 “五夫人,二夫人让奴婢来召府里一众人去大厅候着。”门口一个侍女出现,公事公办道。 这侍女是古氏身边的新调配差使的。 袁氏看了看屏风后疯疯癫癫的女子,不禁蹙眉:“可三夫人现在……” 侍女看着屏风后台没个半点仪态的女子,不禁挑唇:“二夫人说了,三夫人要养病,还是在楼里头待着的好,留个人看着不让她乱折腾就行了。” 侍女的话里带了几分轻蔑,连掩盖都懒得掩盖。 袁氏不知明慌乱了一下。现在这府里头只有古氏邵氏与她三个姬妾了,她有些怯了。 “五夫人还是早些去候着的好。”丢了这么一句,侍女便挥了挥帕子兀自离开了。 珠儿此时端了新盛的汤药,恰与那侍女错身而过。 “你哄着三夫人吃药,清浅这会儿也该醒了。”袁氏手心紧了紧,看了看邵氏那疯癫的身影。 大厅里头,袁氏抱着温清浅立在殿中央,身后头一群侍女奴才,杨管家站在袁氏的边上。 温清浅一副刚睡醒的模样搁在袁氏的肩头上趴着,睁着一双大眼睛瞧着这府里头一众奴才们低头肃立。 古氏从门口悠悠着进来,古氏今日穿得不似从前低调了,着了一身墨绿,发髻挽得是圆翻髻,头饰都不似往常用上了银色的珠翠。 下人看到了古氏身上穿了墨绿色,不禁面面相觑着,却又不敢议论。 袁氏下意识往后头退了一小步,抱着温清浅的手愈加紧了。 杨管家自是也注意到了古氏的变化,墨绿色,那是主母当家着的颜色。 古氏走到了众人之前,面上一副好说话的和气,先是喟叹了一句:“前一阵府中颇不安宁,清姿遇害,清玉生死不知,三夫人又魔障。如今主母又去了,老爷躺在床上都有些日子了,本夫人心中甚是不安,总怕这厄运还过不去。” 温清浅孩童无知,小小的手摸索着袁氏发髻之上的白钿。 杨管家皱了皱眉,而府里头的人听了古氏这番话都觉得近期这些事情却是很不遂心。 “国不可一日无君,家不可一日无主。”古氏眼角微挑着瞧向了众人,“主母故去,三夫人又不得再当家,府里头的嫡小姐如今连生死都不明,府中的大事小事都搁置着实在是不妥当。正所谓妻妾有别,长幼有序,本夫人身为府中的二夫人,此时自当挺身而出揽下这些伤神事,不叫襄侯府失了方向。” “二夫人,当家之事自有老爷委派,便是夫人此时想要敲案,奴才们都是不敢说话的。”听到古氏说话,杨管家便觉古氏绕弯子,其后点破了句,杨管家当即便明白了古氏的用意。 古氏的脸色微变。 一众下人听着杨管家的话头低得更低,这个时候,适时做做默默无声的人甚是好。 “杨管家可别忘了,老爷如今还躺在床上,醒都不曾醒过。”古氏忽然绽开一抹笑,甚是有耐心,道,“事急从权的事情,杨管家反对如此快,莫非杨管家不想襄侯府早日摆脱困境?还是觉得,只要有杨管家一人,这襄侯府今后好否都可直接顺着杨管家作为?” 事实是,温千山确实不曾醒过,而襄侯府,此时也正群龙无首。 “古姐姐,杨管家不是这个意思。”袁氏声音微弱,不禁说了一句。 听到袁氏的话,古氏的目光不禁移到了袁氏身上。 袁氏平素里胆子小着,轻易不敢插嘴,这时候倒是想惹她了? 古氏眸光一闪,看了看袁氏怀中抱着的温清浅。直看得袁氏又退了一小步。 古氏的笑意甚是和蔼,靠近到了袁氏身边,抚了抚温清浅的头,温清浅不习惯古氏的抚摸,下意识动了动。 古氏轻道:“清浅是本夫人看着长大的,德妃娘娘也许久不曾见过清浅。前阵子德妃娘娘送了家书说是怪想念清浅的,过几日让清浅去宫里陪德妃娘娘几天。想来袁妹妹不会舍不得的……” 袁氏抱紧了温清浅护着,声音略略带了些支支吾吾:“清浅……清浅在府里野惯了,不好入宫去……叨扰德妃娘娘。” “德妃娘娘的心意,哪里算得叨扰了。宫里头的意思,袁妹妹可不好折了啊。”古氏轻笑一声。 袁氏听出了古氏的意思。可她偏生没有法子,谁让宫里头那位德妃娘娘是眼前这位姐姐的女儿。温家没落了,可德妃还不曾没落呢。 袁氏连忙不说话了。 杨管家面上对古氏露出一丝不满:“奴才对府里鞠躬尽瘁数十年,夫人的意思奴才倒是看不通透了。只老爷不醒,夫人算是府里主子,奴才终究是奴才,既是主子的意思,奴才也不好说话。” 古氏闻言:“知道分寸就好,那就别多说了,老爷醒了那是醒了的事儿,没醒就是没醒的事儿了。” 杨管家对古氏的心思看得通透,可终归还是隔了一道坎。念想着古氏也不致害了襄侯府,这时候似也没了旁的法子。 古氏面上一笑,眼角一挑间,却见袁氏衣襟淡粉色中现出一抹胭脂红,煞是突兀。古氏笑意顿时一敛,盯着袁氏的眼神黑了一层:“原听着袁妹妹跟邵月阁走得越发近了,本夫人还以为是两个院子隔得近的缘故不以为意,不想袁妹妹真的是这样好心的人。” 循着古氏的眼神,袁氏的脚下一顿,差一些心口处便要跳出,脚下也险些失了平衡,幸而及时稳住,才不致带着温清浅一道摔了。 “从前那位邵妹妹怎么欺凌袁妹妹的本夫人可是看得真真的,而袁妹妹被吓得躲闪不及本夫人也是看得白白的,敢情袁妹妹是受得欺压多了,还想要谢谢那位邵妹妹了?”古氏落在袁氏身上的眼神顿时便不好了,“她邵音如今也是今非昔比了,袁妹妹以前就不是什么聪明人,怎么现在还是不学乖,总向着不讨好的地方去。” 古氏的话,落在袁氏心头上,袁氏知道古氏是要她一句话的,很想镇定说话,却还是不禁被古氏这阴阳怪气的话说得言语慌乱:“妹妹只是……只是瞧着三夫人她丧女之痛,又得了这样……这样的怪病,才想着去帮忙照料……” 袁氏一边说着,还不忘打量古氏的神色,生怕她恼了。 奈何古氏在襄侯府里头一直都是笑面迎人的主,轻易不出言招恶,也一贯会四两拨千斤。这一番虽是出了头,改了些对人的姿态,可到底还是能沉住气的,若非这次温千山久久没个醒的动静,她也不致这时有所动作:“那就该瞅准了,别照料了不该照料的人,惹得一身麻烦。把自己惹上便也算了,好生生的女儿,敢情也想拖累了?” 袁氏心中顿时一惊,连忙便要辩解,一抬头。 古氏忽然低着头,眉头深锁了起,不知在思考什么,几无表情了。 良久,再看袁氏之时,古氏忽然微微笑了:“那你便照料着吧,反正这魔障难好,本夫人还不至于要将那位邵妹妹送进疯人塔去,这事儿本夫人也狠不下心去做。你照料着,照料好了,他日老爷哪一日醒过来,也会安心很多。” 温千山能醒与否是个谜,保不准何时就醒过来了。 袁氏不明古氏的心思,可此时再没有比温清浅更重要的了。 邵月阁中,珠儿的汤药还是没有喂进邵氏口中。 袁氏把温清浅托付到了珠儿手上,接手了珠儿手里的汤药。邵氏依旧疯疯癫癫的,此时不止屏风,便是铜镜、窗幔之处都被胭脂附上了妖冶夺目的红色。 珠儿跟温清浅玩闹去了。 袁氏此时面上愁眉不展,看着此时的邵氏心思莫名。 袁氏抽出了邵氏手心里头胭脂已经所剩无几的胭脂盒,安抚了邵氏。许是闹累了,邵氏这会儿不跑来跑去了,只拉着袁氏的衣襟处的红痴痴笑着:“花花,花花……” 看着邵氏难得的温顺,袁氏放着衣襟任由邵氏抓着,只用方巾为邵氏擦拭着脸上凌乱的红。 “呵呵~”眼看袁氏手上方巾上被擦拭下的红,邵氏笑得甚是满足,抓着袁氏的衣襟乐呵。似是不满袁氏的愁眉不展,邵氏龇牙咧嘴还用手扯了扯袁氏的嘴角。 袁氏见衣襟空了,便伸手拿了汤药。 难得地听话温顺,邵氏竟是笑呵呵的喝着袁氏的喂药,还一个劲地笑得傻里傻气。 当时的丧女之痛,邵氏竟是平静地可怕,而此时的邵氏,却是疯癫至此。 袁氏怔怔看着邵氏:“如今这样,也未为所失。” 72 温柔乡(1)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古氏阴阳怪气的说话让袁氏诚惶诚恐。袁氏不是有本事撑住大局的人。温千山倒了,整个襄侯府里也真就剩了古氏与杨管家可以撑一撑。纵是二人都有这个心思,可终归古氏那头有个宫中有着身份的女儿。 从前处处独善其身、隐忍自顾的古氏猛然出了头,凌人的气势隐在好言语的外表下,实在这会儿也是个不输邵氏的主儿。 袁氏总也受着欺,一贯地只想护着温清浅了。 襄侯府里头的格局,也就这样先定了型。 时间便就一日一日消磨去了。 已经临近傍晚,天边夕阳秋色正好,落下的晚霞映下的晚色落了整个院子。 温清玉正在一处院子中习舞。而这处院子,难以想象,这处院子是应城左相府中的院子。 只觉一晃便又过去了大半月,楚桓自将她带到蜀国,既没有利用她往云国递什么威胁温千山的信函,亦不曾对她采取什么利诱的细作培养。反倒直接将她推到了左相府。 蜀都应城左相府,是蜀国左相文渊的府邸,文渊纵横高堂多年,左相之位已是牢牢坐下了十五年。 文渊此人,温清玉从前也是有听安子嚼过坊间的传言的。据闻蜀国左相几乎在蜀国先王楚燕时期是用以稳住政局的人物。早便有文渊初次面见楚燕之时舌战高堂数人得楚燕钦定太傅的轶事。 以致当初楚燕暴卒之时国局动荡,几个儿子争着储位蜀国大乱。 温清玉心想,当时蜀国朝堂不致瞬时瓦解,当中除了楚桓及时拿下君位的缘故,文渊当时的作为也是不容小觑的。 温清玉还记得第一日瞧见文渊的时候,脸颊精瘦,一双甚是精明的眼睛直冽冽盯着打量她,似要将她身上打量出个洞,那双眼睛实在看得温清玉心里头发慌。文渊那天一身暗褐色的衣裳,对着自己笑着,一种算计地笑,笑得很像……不错,很像……很像一只狐狸。 身边跟着玲珑,应城之处人生地不熟,往日里身居深宅,大门不出,蜀国到云国这条路根本就不是温清玉可以想回便能回的。 自此,她便被安置在了左相府的一处院子,除却每日被左相府里好好伺候着,还每日里都请来人教习温清玉琴棋书画,歌舞辞赋。 温清玉的理智告诉她,左相府里每日这样的阵仗,对她悉心教习着。似乎与楚桓有着一种她不知道的默契。 温清玉此时正旋身舞着,一身紫衣飘然而舞,舞步点动,素手轻盈起落。 目光略略一动,瞧见院门处一抹不惹眼的棕灰色,旋动的身子放缓,温清玉足下翩然,手微微轻合,双手柔柔移上了鬓处。 恰时结束了这段舞。 正待先生点评的时候,那穿着棕灰色衣裳的人迈进了院子,朝着那教舞的先生:“先生辛苦了,今日便到此处了吧。” 男子甚是和和气气地,男子的模样与文渊有几分相像。 文渊膝下无女,只两个儿子。 文渊的长子文锦言,左相府里头下人口中公认的谦和君子。说起话来不咸不淡的,对着人总是彬彬有礼。 可温清玉印象中最有印象的却是有一日文锦言来坐坐,其间伺候温清玉院子的一个丫头倒了杯水不小心洒在了文锦言的衣角。文锦言当时连眉头都没有皱一皱,不止不曾开罪,还甚是谦和地安慰着那个已经跪到地上请罪的丫头,似是怕吓到了那个丫头,还出言让其安心在府里做事。 谁知温清玉自此都不曾再见那个丫头了。 温清玉立在原处,看着先生被送离院子,皮笑肉不笑:“大公子真是位谦谦君子。” 温清玉看着文锦言,总觉得他与那文渊,绝对的血缘纯粹。 “今儿个大公子又是来坐坐的吧?玲珑,看茶。”温清玉习惯性地说着往日里的话。 这文锦言,每日里都来验收她学习的成果,然后,美其名曰:闲来无事,过来坐坐。 然而今日,文锦言却笑却了:“温姑娘不用忙了,今日在下是承了父亲的意思请姑娘去坐坐的。也到了吃晚饭的时候了,院子里的东西吃得腻了,在下带姑娘去吃些旁的好口味的东西。” 温清玉一怔,却奈何在文锦言一径不动如山的笑意里头实在瞧不清别的。 楚桓并没有瞒着这左相府里头的父子,第一次带她进左相府的时候就直接告诉了文渊她叫温清玉。 不藏着掖着反倒明明白白的。这张扬的事情倒真是楚桓做得出的。 温清玉看着文锦言,到底是喜欢笑里藏刀的人……温清玉也不怯意,欣然点头:“那就要叨扰大公子了。” 文锦言对温清玉的大方似是很满意。 玲珑留在院子里。 温清玉跟着文锦言,既是要带她吃新口味的东西,想来便是带她去旁的地方吃了。 立在左相府门处,看着府门外早已备好的马车,温清玉还是忍不住足下一滞。 感应到了温清玉的迟疑,文锦言依旧谦谦公子地模样:“新鲜的口味还是到外面吃吧,在下扶姑娘上车。” 说罢,文锦言甚是谦和地走到了温清玉的身边,手甚是恭谦,言语动作间说不出地彬彬有礼,教养得宜。 在左相府里住了这些日子,文锦言这笑脸对人的模样温清玉看得真真的,眼前这谦谦君子背后那阴险手段也算是见上了一次。 实在也瞧不清文锦言的话中虚实。 温清玉顺着文锦言的心意,搭着他的手上了马车。 此时夕阳在车帘处落下余晖,车帘一落,马车之中的色彩有些晕黄,温清玉在正对门帘处坐靠,看了看侧首边的“谦谦公子”,车帘依稀落进马车中的色彩恰好落在文锦言的手指尖。 “近日先生都夸温姑娘的琴棋书画学得又快又好,基本的功底很是稳。”文锦言轻道。 落音之处“基本的功底”不着痕迹重了几分。 温清玉听了不禁学着文锦言笑着:“大公子觉得小女子的神情可也学得又快又好?” 文锦言少有的笑意一顿,幸而此时光线微弱,难以察觉:“果真是学得又快又好。” …… 不消片刻,马车驶入一道长街。 “到了。”只听文锦言低低一声。 温清玉循着文锦言的声音,下意识素手揭开车帘打量着文锦言带她来的地方。 只见极目之处,醉红的灯笼色撩蔓了整道长街,长街间来往的人群,或带着醉意,恣意放纵着言行。 不禁抬头,方才的镇定已然不在。马车停留下的地方,几个女子衣裳甚是难以蔽体,却还挥着帕子,甚是魅恣地招揽着客人,口中道着揽客的言语。 脸上一抹红云。 再看头顶一处,“温柔乡”三个字直直映入温清玉眼中,更是证实了温清玉心中猜想。 忙忙放下了车帘,躲进了马车。 温清玉面上的红云更是显露,慌乱之间,看着此时的文锦言眼里都是不满,一股子又羞又怒。 这般的风月场地,哪里是规矩的女儿家可以来的? 73 温柔乡(2)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温清玉此时看着文锦言的目色里甚是不满,可不满之间更多的是羞恼,本只敷了薄妆的脸上此时红红的。这样的情绪是温清玉少有的。 她纵是身处闺阁之中,纵是再不谙世事,看到此时方才瞧见的那一幕心中也有了想法。 玲珑往日里谈笑的时候便说了,外头有些女子便是这样衣不蔽体,招摇在花街柳巷上,那花街柳巷的地方到处都挂着大红灯笼,那些女子便站在门口不顾时令地穿得少少的招揽男子。 这个地方,最该是正经的女儿家避讳的。 文锦言波澜不惊,看着此时温清玉就坐在马车中窘迫地窝着,也不起身。 温清玉瞪着文锦言,带她出来吃吃新口味的东西,就带她来了这风月之地。 “温柔乡”,男子的温柔乡,他要寻乐倒是带上了她个女子了。 文锦言也不催,淡淡然动了动身:“戴上。” 温清玉满面的红云不曾消散,循着文锦言的眼神落处。文锦言不知从何处抽出一面红纱,薄薄的轻纱放置的文锦言手心,递到了温清玉眼前。 “覆了面就算不得抛头露面了。”看着温清玉少有的尴尬,文锦言扬眉,又将手心处的红纱递近了温清玉几分。 马车外此起彼伏的女子揽客声,声音甜腻妩媚,甚是挠心撩人,只觉那片灯火红艳处一片妖娆。 温清玉瞪着眼,却又无可奈何。咬咬牙,接过了文锦言手心红纱。 待温清玉顺从着覆了面,文锦言方露出一副赞赏的笑意:“肚子饿了就该吃饭。” 文锦言先行下了马车,摊了手来扶温清玉。 温清玉透过车帘一角又看到外头一块红艳,下意识抚了抚面上的红纱,确认了覆得甚是结实不会忽然掉下后,方深深呼了口气。 温清玉刚下马车,落眼之处便觉自己身上落下了许多道目光。温清玉背后一凉,试问一个女子,穿着不忌讳的女儿装,梳着未嫁的发跟个男子傍晚时分出现在了“温柔乡”,意味着什么?不,更该是说,于旁人看来意味着什么? “文大公子来了啊,可是让奴家守得望眼欲穿了,大公子来找奴家的吧~”一个娇柔深嗲的女子声忽然就出现在了二人之间。 温清玉下意识松了文锦言的手,生生退开了两步。再抬首,只见一个穿着一身薄纱,薄纱下显眼的粉色肚兜裹着那副妩媚的身子。女子红艳的妆容,半披着发,媚眼如丝地盯着文锦言,半个身子都倚在了文锦言的身上。 一身的脂粉气霎时袭入鼻腔。 温清玉下意识松了口气。 听着那女子口中的话,想来这文锦言文大公子真是这“温柔乡”的常客。 女子的身子贴在文锦言身上,文锦言不着痕迹推了开,一贯地笑:“玉梅你的眼力劲真是差了些了。” 那个被唤作“玉梅”的女子仿若才看到文锦言旁边的温清玉。女子一对媚眼微微挑了挑:“文大公子原是不欢喜奴家了,可叫奴家伤了心了。” “玉梅,那边去,韩公子的马车到了。”正待那个“玉梅”再靠到文锦言身上,“温柔乡”里头做作着身段,走出了个半老的人物。 都说每个风月之处都有个唤作“鸨娘”的人,想来这出来的就是这鸨娘。 鸨娘摇着大花扇子,搔首弄姿着从“温柔乡”里头出来,面上的厚粉依旧难掩住其已经逝去的芳华,花枝乱颤着就笑呵呵地对着文锦言。 鸨娘本是习惯性的笑意在见着文锦言边上的温清玉时僵了一僵,半晌都愣在那当口。 文锦言清了清嗓音:“老规矩。” 温清玉直被那鸨娘盯得后背发凉。文锦言此言一出,鸨娘方回了神,虽是看不清温清玉的模样,可文锦言文大公子向来便是她温柔乡的常客,自是暧昧着挥了挥大花扇子:“文大公子放心,依旧好地方。奴家还以为玉梅那丫头怎的不讨喜了去,原来啊……” 鸨娘的拖长了声音,暧昧的眼神落到了温清玉身上,话题一转:“果然文大公子才是真正最会享乐的人~” 不止温柔乡的鸨娘,从此处经过的醉汉浪客瞧着罕有出现在温柔乡的温清玉总也放着轻佻的眼神看一看。 温清玉隐忍着,压住了心头的不适感。她身为襄侯府的嫡女,过去的十多年何曾被人这样瞧过,这样的地方莫说是自己本就排斥着来,便是自己求着也无人敢带着来。三从四德,女诫女德被当成圣旨一般遵循着,怎会有机会出现在这样的花街柳巷了? “文大公子走着,那些个俗人有奴家给摆平,断不会让这位……这位姑娘吃了亏去。”鸨娘捂着嘴嗤嗤笑着。 那鸨娘就个脂粉厚重的身子挡在温清玉的边上,便是摆平着了。 旁的浪客瞧着个女子来了这风月之所,无不心神里头荡漾了一番,可瞧着女子边上的文锦言,还有谁又敢靠近? 当今蜀国的左相文渊,揽着大权又受着君上依仗,轻易不可得罪。文锦言作为左相大人的嫡长子,招惹上了就是个甩不脱的麻烦,大祸临头是一定的。 被安置在了二楼的一个花房里头。 鸨娘派人送了几叠酒菜就退了去。 花房里只剩了文锦言与温清玉。花房的墙上,画着女子衣裳半褪的旖旎之作,衣襟褪到了肩头,露出那块白皙如玉的肌肤。花房中一阵阵醉人的脂粉气,时不时便进了温清玉的鼻腔之中。 外面的丝竹旖旎之声悠悠扬扬,衬着这温柔乡的气氛。仿若不是什么寻欢作乐的地方。被安置在这间花房,瞧不见楼下那些声色男女恣意大庭广众之下的欢乐,似会觉得这只是一处听曲儿的地方。 可外间此起彼伏的轻浮的男声,女子娇娆毫不压抑地濡腻□□时不时就闯进花房之中。 温清玉只敢站着,身子僵硬,从未有过的局促不安,仿若此处是豺狼之地。 这个唤作“温柔乡”的地方,里头的东西温清玉碰都不敢碰。 文锦言却是到了家里头一样的,甚是自在,还自得地自斟自饮:“都这个时辰了,不饿?” 温清玉忽而听文锦言说话,霎时回神,怔了怔。 打量着温清玉面上的僵硬,身体也是僵在一处不动。文锦言深深看了一眼温清玉的表情。 “放心,我既是将你好生生带出来,自然还是会好生生将你带回去。不会卖了你的。”良久,文锦言放了茶杯,看到了一旁的温清玉,“况且这些招揽掮客的事情,你不是这个骨性的……” “我知道。”温清玉虽是不适应这场地,可还是低道。 她知道,他不会卖了她。 文锦言扬眉,似是意外。 温清玉重复道:“我知道,你不会卖我。” 若是觉得文锦言会卖了她,她方才才不会听他的下马车。 况且,更重要的是……温清玉确信,楚桓花了大力气将她的命留下,不会只是让她到温柔乡里做个烟花女。 楚桓是文锦言最大的主子,既是将她托到了左相府,他便要护着她安全。她不担心他会卖了她,她只是……害怕,害怕这个地方。 文锦言看着温清玉的表情,忽然便了然了。文锦言低了眉,又低头饮茶:“我看你跳舞,总是缺了些什么。那些先生教习起来太过老板,中规中矩的舞太过平常。我来带你见见什么叫做真正的跳舞。极致的魅惑,极致的撩情,才是入心之舞。” 女子一舞,当以嵌人心魂为之妙。 风月女子,学的便是撩拨男子心魂,琢磨的心思便是紧抓男子。若论九曲心肠,放到了男子身上,嵌人心魂,除了这些本就靠着迷醉男人的女子,又有多少人的舞能真正迷醉地了男子呢。 文锦言此刻的眸光中带着一抹亮。 文锦言话音刚落,外头的丝竹声骤然而止,大厅中的旖旎醉语也停息了。 时间仿若静止。文锦言的目光移到窗口处,他们身处温柔乡的二楼,一楼处正是温柔乡的大厅,一个木桩子砌起的台子,装点着华丽的轻纱蔓扬。 从花房的窗口处,恰可见到楼下的高台搭筑精致,高台之上轻纱扬起,周围灯光黯淡。高台中央一处光色迷离,唯有那一处最是显眼,灯色在空气中甚是迷醉。 74 宫中女子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迷蒙的光色之中,一个女子的身影甚是清晰,穿着一身彩衣,箜篌筝音之间在一片流光洒落下,手勾着台子上高垂的红带,花瓣飘零间宛若蝶舞,女子灯光模糊下暂而看不清面貌,只能依稀瞧见女子嘴角含着一支艳丽娇娆的牡丹,翩然而落。 一层光影下,女子身形曼妙,足下裹了彩纱,似如凌波轻盈而动,脚踝手腕勾住红带的身姿甚是袅娜,随红带降落,女子右足先是落地,足上彩纱上系着的银色铃铛随风而动,清脆空灵。 待双足落地,温柔乡众人已是被惊艳地移不开眼。 温清玉透过花房的小窗,看着楼下众人声色犬马此时空寂无声,唯有台上女子背影妖娆,姿态撩人,十指纤纤间姿势摆动如柳枝,摇曳盈盈。 灯光骤然一亮,满目的琉璃灯下,众人惊愕一声,女子千姿百态回身,一股媚态便在众人眼前展现了出来。 女子眼角勾勒地甚是娇媚,媚眼如丝间唇角若有若无的笑意扣着额间的艳丽贴翠。此时那一身彩衣映着女子的妆容,甚是夺目,万千人之中,便是藏起,都是那样的醒目。 一贯的媚态浑然天成,空灵的铃铛声扣着每个箜篌之音,足下而动,手腕若灵蛇摆动,身姿翩然而舞,媚态无二。 温清玉已是愣在原处,看着一楼高台女子的媚态天成。 在她过去的人生中,端庄如何氏,骄纵如邵氏,隐忍如温清许,望而生怜如温衔……似乎从来都不曾见过这样的女子。 一身的媚态,浑然若天骨而生,撩人于心不尽是男子。便是她一个女子,听那银铃作响,看着那女子的媚眼都直看得移不开眼。 “能让男子入眼的女子算不得什么,入心惦念的才是受得宠的。”文锦言眉眼淡漠,看着窗外的盛景轻啜一口茶水,轻道。 闻言,温清玉回神。 再看台上女子一舞终了,一身窈窕,台下围着的男子挥着手里千百的银票,吆喝着。 “再来一舞,再来一舞……” “下来喝一杯啊……” …… 谁知女子柔媚的眼勾挑着看了台下的男子一眼,足下轻轻点了一个圈,足下的彩纱随之一动,舞出一道优美撩人的弧线。 台下的男子喧闹了起,似是受了多大的福气,哄抢着挤到前排。 女子却收了舞步,银铃作响,女子媚眼一动,身子柔柔转过,便错开了台上高垂的红带,似走独木一般轻盈略过台子,几步便消了身影。 “唉?怎么走了!” ……台下众人更是喧闹了起。 温清玉看了看台下男子的哄抢,喧闹之音多是不满,不禁唇角微挑,看着坐在花房中的男子:“自古妻不如妾,妾不如妓。” 文锦言闻言,不语。 “哟,各位公子,真是太不好了。我们家的媚姝今儿个实在不舒服,方才那一舞还是奴家求着她出来的呢。媚姝本还有再备着旁的舞的,怎耐着身子弱呢。也不知明儿个众位爷来还能否再瞧见我家媚姝跳舞了。”鸨娘连忙登了台子解释,一脸的铅粉扬扬的。挥着扇子笑得花枝乱颤。 “得,本公子这里有三百两,给媚姝姑娘好好寻摸个大夫,明儿个该瞧见媚姝姑娘身子康复了吧?”鸨娘话音未落,一个年轻的公子其貌不扬,却顺手就从袖子里头抽出一张银票。 鸨娘连忙将银票从那公子手里抽出来,不着痕迹就塞到了自己的腰盘里头:“有朱公子这样怜惜着我们家的媚姝,媚姝明儿个定会痊愈着给朱公子您来一舞。” “媚姝姑娘这个月都病了七八次了,本公子还不知道你的心思,你只管好好伺候着姑娘,旁的都本公子担着成了。” …… 温清玉看着外头的喧闹,方觉方才文锦言对她所言的不置可否有些道理。自古以来,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到手半分不花气力的,莫说是女子,便是个小物件都不得人爱惜。 反倒是吃了苦,折了损的物件才能着人倍感珍惜。 温柔乡之所以每日这样风光着,便是此处的女子多样不同。如外头不羞不躁拉着男子进门的玉梅,最是得那些喜欢寻求刺、激的男子,可刺、激过了那便过了,半分都不得人再惦念了多。 而一舞之后便翩然退却的媚姝姑娘,却牢牢握着了男人的心思。便是求而不得,不得反倒更想求了。 方才媚姝舞动轻盈,媚眼如丝,惶然看不出有什么病。 再有那男子口中说的,一个月病了七八回,什么病何以如此来势汹汹? 可偏生在鸨娘口里头真实的装病,那些男子还愿意每日里头往温柔乡砸银子,就为了给媚姝姑娘“治病”,治了病隔了日才能瞧见媚姝姑娘的舞。仅是美人一面,这样的媚态,也瞧着难以忘却。 莫说此刻这媚姝姑娘是假做病了,便是真的闹了性子不想上台,这外头哄着求着的也决计不会小数。 正因为这份求而不得,才偏偏日日心里想着,每日来捧场。若媚姝与门口揽客的玉梅一个样子,反倒不值价码了。 “一日之恩,岂能抵过那分求而不得挠心之思?”似是看懂温清玉心中所想,文锦言道。 “大公子也有了挠心之思了?”许是开始习惯这份嘈杂了,温清玉看着文锦言道。 文锦言忽然抬了头看着温清玉:“你想太多了。” 此时的温清玉此时红纱覆面,梳着未嫁的发,衣衫还是良家女儿家的模样,与这个温柔乡甚是格格不入。 而这间花房之中墙壁之上画着的女子罗衫半解,立在他眼前的温清玉与这间花房的旖旎气氛亦是不入半分。 这些日子,这个被君上带进左相府的女子,诗文礼仪、琴棋书画,都是出乎意料。那些被请进左相府的先生对这个唤作温清玉的女子赞不绝口。 文锦言望着温清玉,那份端庄的气度、大方的谈吐、还有那份大家闺秀的风华,实则不是个寻常女子便该有的。更像……出自名门的女子。 可既本就是出自名门的女子,君上何以又要经由他文家过渡? 那日左相府中,文渊与楚桓私聊甚久,而文渊,便应承了君上,留下这个女子在府中。 文锦言端详良久,方低低道:“时辰过了,既是吃不下外头的东西,还是回府吃罢。” …… 当文锦言与温清玉回到左相府的时候,天色已经暗了。 “小姐,是去的大公子那边吃的吧。”玲珑迎上来。 温清玉闻言有些尴尬之色:“我们是去的府外。” 玲珑不以为意:“应城好歹也是蜀国的都城,想来一国之都的酒楼是不差的。” “是啊。”温清玉轻咳一声。 “我带温姑娘去了青楼。”一直不曾说话的文锦言忽然道。 “哦,原是如此。”玲珑先是了然之色,未曾察觉。待一转念反应过来,却是被惊得面色铁青,“小姐?” 温清玉忙对着文锦言道:“天色已晚,大公子请回吧。” 文锦言低低一笑,似是自己方才说得话多么正派:“既是如此在下便不打扰了。玲珑,温姑娘还没吃过,等会儿去厨房里头拿点吃的给姑娘垫垫肚子。” 留下一句话,文锦言丢下了这样一个闷雷便兀自离开了。 玲珑看着温清玉那面上的尴尬,霎时双眼便氤氲了:“小姐,你受委屈了……” 温清玉以为她说的是去温柔乡的委屈,可再一想,兴许玲珑是觉得拖累了她。轻叹一声,温清玉轻道:“不委屈的,暂且的寄人篱下。受制于人,好在还是好吃好喝着。” 虽是被楚桓安排在了文老狐狸的左相府,可说实话,这几日左相府里再她身上实在花了很多心思。好吃好喝,锦衣华服,诗词礼乐都是先生悉心教导。 左相府里对她这样花心思,约莫也是有了楚桓的暗示。 她想,她大概可以猜出楚桓的心思。而文家的想法,无非也是顺遂楚桓的心思。 “玲珑去厨房端点吃点,这个时候了,也不知道还有没有吃的。”玲珑听着温清玉的悄言安慰,也不说旁的了。只暗暗抹了泪,对着温清玉笑了笑。 此时,再不能给她增加负担。 看着玲珑离开院子的背影,那一处黑夜灯光,映得她背影落寞。 温清玉默默攥紧了手掌,她现在需要时间,她必须沉住气。 …… 夜色迷离醉色,月凉如水。 蜀宫君王殿外。 一个挽着灵蛇髻的女子身姿妖娆,妩媚姿容被拦在的殿门之外。 “本宫是陈贵嫔,前来给君上送银耳羹,这都不成?”陈绾绾看着眼前拦着自己的侍卫,不觉笑道。 其中一人铁着脸:“贵嫔娘娘千秋。奴才也是依着君上的旨意办事,君上有命,闲杂人等不得打扰。” 闲杂人等。 陈绾绾面上有些僵,面色也落了下来:“你们的意思是……本宫是闲杂人等了?没有通报君上便不准本宫进去,惹恼了本宫君上开罪下来你们担着不成?” “回贵嫔娘娘,君上的旨意,任何人都不得打扰。”侍卫又说透了几分,却也有几分顾忌着陈绾绾的。 宫中皆知,君上离宫之前对这位陈贵嫔那真是宠爱万分。陈贵嫔风情万种,歌舞新鲜着,又贴着君上。 陈绾绾身边的宫女:“娘娘,君上的旨意娘娘若是不听,怕也是不好的。” 陈绾绾本是怒着,听着宫女这样说,不禁暗暗压下了怒气,却还是止不住本性里头的不舒服:“好,你们真是……哼。” 待陈绾绾离开君王殿,那几个侍卫方又立回了原处,守着君王殿的殿门。 花瑢殿毓秀宫中。 安妃坐在主位上,依次便是林淑仪、石婕妤、阮贵人。 石婕妤暗暗在原处幸灾乐祸笑着:“安妃娘娘可听人说了,一个时辰前头,那畅莺宫的人跑去了君上的君王殿献殷勤,估摸想讨好君上,结果连君上的面都没瞧见便被殿门外的人拦下了。真是背了时了。” 最后一句虽是惋惜之语,可从石婕妤的口气中听出来,真是满满当当的心中舒爽。 林淑仪面上只是露了一个笑意:“一个时辰时候的事情,整个后宫都说了起来。” 安妃梳着一头凌云髻,凤眼一挑看着石婕妤,听着二人的话,倒也舒心笑了出来:“畅莺宫里那个甜头受多了,这会儿遭了一道闭门羹想来心里头颇不好受了。” “君上自回宫以来都不曾昭幸嫔妃,除却上朝便是议案。”阮贵人虽是人微言轻,可偶尔说出的话总也能切到点子上。 林淑仪笑意一落,觑了阮贵人一眼:“估摸着陈贵嫔是心里头空虚了。” 安妃不觉冷笑了一眼,凤眼上扬着的弧度甚是威严:“她是心里头害怕了,觉着君上回来了却不昭幸她,有了危机感。这才倒贴着跑到君王殿去,送点东西让君上暖暖心,若能留在君上处是更好的。半点儿宫里头的规矩没有。” “安妃娘娘忘了,那畅莺宫的可真就没有宫里头的规矩,除了拉着君上寻欢作乐的还能带出什么好?碰个冷门还真不错,至少明儿个宫里还有个可以说笑的事儿。”石婕妤越想越觉心中快活。 宫里头的事情,不是那么容易就过去的。鲜小的事情被放大之后,说起来也甚是有滋有味。 林淑仪忘了一眼石婕妤,眼神中不置可否,却又回头看了眼安妃:“陈贵嫔的妹妹得罪了安妃娘娘,她想要靠近君上也便是要在君上回宫之后先争个彩头,顺图给君上吹个枕头风的。总不好让她先有开了这头吧,安妃娘娘您……” 话音在此落定,却是寓意明显了。 “君上离宫落下了不少事务,本宫何必去给君上招累?”安妃嘴角微勾,凤目之中眸色略深,“只要君上这碗水暂且端得平稳,那陈绾绾讨不得好,本宫瞧着就是顺。” “那温妃被君上可是临时给接去了,平素里温妃最爱做那些楚楚可怜的样子,君上可会……是因了温妃才冷落了宫里呢。”石婕妤忽然脑中一闪,顿时闪过了早于楚桓一日回宫的温妃。 安妃听着石婕妤说出这句话,凤目中一拧,似是听着什么好笑的事情:“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云国女子,除了这空荡荡的妃位还有什么?君上纳她为妃是因为什么我们都清楚明白着,跟云国剪不断理还乱的这身份,这温妃今后又能怎么着?君上牵制着云国,这温妃无非就是被摆上台面的货物,成不了什么大气。顶多了不得了,就在这温妃上多撑着十几二十年的,再也爬不上了。” 安妃此言一出,石婕妤与林淑仪下意识面面相觑着眼。 安妃看了看二人的神色,也是心领神会:“你们只要多顺些君上的心,那温妃到了了也比不得你们。” 闻言,石婕妤面露喜色:“谢过安妃娘娘。” 林淑仪自是被安妃的话戳进了心坎,欣喜之余还是理智道:“嫔妾自是都听着安妃娘娘的心意,跟着安妃娘娘,嫔妾便觉安心了。只要安妃娘娘的天在,嫔妾的天便是好好的。” 昭阳宫中,温妃正在练着书法的时候,虞婉仪忽就来了。 温衔自小到大,不比温家的女儿被精心教导。如今唯有靠着这后天,练字看书,总也一日不落。一双如水的眸子看着落在宣纸上的墨迹,色彩甚是美丽。 见着虞婉仪出现,温衔方放了纸笔。跟虞婉仪一道坐着了。 “妹妹来温姐姐这儿,是给温姐姐说个笑话的。”虞婉仪面上带了些神秘感。 身边有人送上了一些点心,放到了二人中间。 温妃低低道:“陈贵嫔找君上去了。” “温姐姐知道了?”虞婉仪有些诧异。 不过一个时辰的事情。 “尝尝,这是我晌午时候做的。”温妃甚是顺手便将点心推到了虞婉仪跟前,倒不似有半分的位分之别,甚是有亲和力,“这宫里的事儿,能叫事儿么?就一会儿的功夫,就有宫人来昭阳宫里说了。” 虞婉仪点点头:“温姐姐说的是。宫里人多口杂,确是免不了的。” 说罢,虞婉仪的眼神落到了点心之上,点心精致着。天色已晚,此时晕黄的烛光甚是温暖:“涟漪是家中庶女,总也不得家中待见,入了宫却得了温姐姐这般眷顾,涟漪真是受之有愧。” 她虽是不知温妃为何对她如此好,可温妃确实便是这蜀宫之中第一个给了她温暖的。 听着虞婉仪这话,温衔神色有一瞬凝滞。 嫡女庶女,她算是都不曾落着边的人,不过是个被推出去的替代品。对虞涟漪,兴许是顾怜自身,才与她亲近了。 75 后宫争端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秋风寥寂,在红墙绿瓦的宫廷,琉璃瓦青松石,华美锦玉配玫翠。一派金碧辉煌,高高的宫墙隔开墙中红颜墙外笑。纵是枯叶败落的沧寥却也不过只是宫墙女子心头一个告知时辰的象征。 宫中的女子,一生也就在此,心中繁华正盛着,哪管她春里开花秋落。 “此时正是正午,君上应该是在君王殿里午休,娘娘还要去么?”身边的宫女有些怯怯地打量着陈绾绾的神色,生怕那句话不如意恼了自家的主子。 此时陈绾绾身后正跟着两个宫女,走在宫闱的长廊上。 身后的宫女端着龟苓桂花羹。 陈绾绾一径走着,未觉宫女的怯意,妩媚的姿态扬长在宫闱长廊之上:“怎么不去?自君上回宫本宫还没瞧着君上呢,本宫怕君上惦念。” 身后两个宫女面面相觑,这才有一个稍稍厚了胆子道:“可娘娘,昨夜娘娘便去君王殿看过了,君上诸事繁忙,怕是没有闲暇。也不知此时君上是否困乏着,见着娘娘若是打不起精神……” “你的意思就是……君上不愿见本宫了?”陈绾绾闻言,忽然脸色就阴沉了,脚下一顿,媚色顿时成了让身后两人惊吓的资本。 陈绾绾立在一处,身后二人都登时不敢动了,纵是见不着陈绾绾的脸色,可听着陈绾绾的话,便觉陈绾绾很是不快。 “不是……不是,奴婢的意思是,娘娘如此体贴君上,君上烦劳之余见着娘娘如此贴心定会更加念想到娘娘的好……”那宫女忽然被吓得迟疑了分,却心头一急,连忙补救,“这宫里头,君上最疼爱的便是娘娘您了,君上疲累,若是此时有娘娘的歌舞解乏定是对娘娘宠爱更甚。” 陈绾绾闻言这才脸色有所缓和:“这倒是,自本宫入宫以来,还真没瞧着哪个宫里的比本宫受宠。旁的歌舞君上还真是看不上眼。” “铃儿啊,你告诉本宫,这不识趣儿的人儿有,可这样不识趣儿到了底的人这年头还真就少见了呢……” 陈绾绾正说着话,话音才落,便听长廊一边路过的花园处一道很是不以为然的尖利声音飘进了她的耳里。 陈绾绾不禁止了步,灵蛇髻往边头的小矮木之间一瞧,是明絮宫的石婕妤与她的宫女铃儿。 看似不经意的话,就直直进了陈绾绾的耳朵里。 “娘娘说的是。”铃儿依着石婕妤的话道。 石婕妤捂着唇:“君上都不愿搭理了,倒还自个儿上赶着,好似多不卖品,生怕贴不上了。要知道啊,人家那是谁啊,可是自个都觉得是君上的手心宝,谁知道这手心宝,还不是撞得一鼻子的灰?” “石婕妤,你那张嘴里放着什么厥词呢?”陈绾绾再听不下去,踩着最近的石阶,下了长廊,便走到了石婕妤眼前。被叠拧得高挑立整的灵蛇髻与耳边的溶白色流苏耳环映得陈绾绾脸色不好,原本娇娆的容貌也因此有了愠色。 看到陈贵嫔忽然立在跟前,石婕妤看了铃儿一眼,眼底下渗了一抹快活的笑意。一转头恍若惊讶着瞧见陈绾绾:“哟,贵嫔姐姐。” 惊讶过后,石婕妤还不忘赶紧低了头行礼:“妹妹见过贵嫔姐姐,姐姐万福。” 边上的铃儿也是随之行礼。 “什么姐姐妹妹的,本宫可还真不敢有石婕妤这样的妹妹。”陈绾绾看着石婕妤止不住的得意色不觉心里头来了火。 石婕妤兀自起了身,听着陈绾绾这话却惊讶道:“怎么呢?妹妹今儿还打算去姐姐宫里头拜会呢,姐姐何出此言?” “拜会?”陈绾绾听到石婕妤要去畅莺宫拜会不觉冷笑,“本宫的畅莺宫可受不住妹妹这张厉害的嘴。” 陈绾绾口气里满是不屑。方才石婕妤那话里有话的,她可禁不住。 “可别啊贵嫔姐姐,妹妹昨夜便听那些碎嘴的宫女在宫里头说,说姐姐昨夜端着东西去君上宫里去了,却被吃了闭门羹。” 石婕妤恍若才觉,甚是无辜,“贵嫔姐姐知道的,宫里头那些宫女,嘴碎地讨厌。说姐姐贴着君上遭了君上的嫌,连君王殿的门都没碰着就被赶了出来。又说姐姐这命途也该是这样的人,一般想要做凤凰的人,却总也认不清自己山鸡的命,偏要想着自己没有的命,挣扎涅槃着做人上人。” 石婕妤指桑骂槐的本事算是到了境界了,阴声阴气地说着所谓宫女的嘴碎,实则更似是自己想说陈绾绾是个没有福气的。 陈绾绾以文渊义女的身份入宫,合该是算左相女儿的,偏偏这陈绾绾真正的出身又低得很,否则一入宫便与安妃一同并列妃位也未可知。这样的受宠却免不了被出身带得只落了个从三品的贵嫔之位。 拉上了自家的妹妹陈萋萋,岂料陈萋萋入宫没多久就恼了安妃挨了顿杖责。 陈绾绾听着石婕妤的话,越听脸色越是不好。华服长袖下已是拳头握得紧紧。 偏生这石婕妤又是不看脸色的,越说越是带劲:“要我说,宫里这些人,谁不没有个碰背时的时候,就知道说贵嫔姐姐的事儿。贵嫔姐姐宽了心才好,妹妹正要去姐姐宫里头宽慰姐姐呢,不想就撞上了姐姐了。姐姐别理那些碎嘴之人,君上不也就是回了宫没看姐姐么,早晚会去……” “啪!” 时间仿若静止。 陈绾绾的手停留在石婕妤的眼前,石婕妤的面色一僵。 陈绾绾身后的两个宫女湘儿江儿,连带着石婕妤身边铃儿都是一时不曾反应得来。 “石秋瑾,本宫便是吃了闭门羹也轮不到你来数落。”陈绾绾媚眼一挑,眼中掠过一抹狠厉。方才那说得正欢的石婕妤一时之间反应不及,顿时声音戛然而止。 待反应过来,石婕妤面上气得胀红:“嫔妾不知何处惹恼了贵嫔,竟要受此羞辱?” 闻听石婕妤的话,陈绾绾的冷笑愈加薄凉,眼神空寥瞧着石婕妤:“怎么惹恼了?便是不曾惹了又如何?单凭石婕妤行礼之时未得本宫的话便自己起了身本宫便可以不敬的罪名将你送去责顿板子。” 石婕妤气呼呼,却奈何份位在陈绾绾之下:“陈贵嫔是想以位压人了?” 论出身,她石秋瑾系出名门,又是嫡女,处处娇惯,而陈绾绾出身极低,不过端了左相府的势力,既非金枝玉叶又非沧海遗珠。缘何一入宫便要被她压着两个份位? “本宫听不得碎语,碎语既然从你嘴里说出来,本宫这把火就要找你消一消了。”陈绾绾看着石婕妤脸上渐渐显露的红色,深觉解气,“本宫再赏你五十个巴掌,此事本宫可以既往不咎。” 下一刻,陈绾绾身后的湘儿江儿一人制住石婕妤的宫女铃儿,一人站到了石婕妤的旁边。 陈绾绾看着石婕妤,安妃杖责了她妹妹陈萋萋,满肚子的火气没处撒,这石婕妤满宫都知道的口中不着风,恰好也撞了她。安妃杖责她无非是要给她立威,她便打了安妃身边的石婕妤给安妃瞧瞧。谁还真就是个好欺负的主了? …… 温妃与虞婉仪恰好游园至处,虞婉仪先是拉住了温妃的衣襟。 石婕妤与陈绾绾正是冰火之时。 “温姐姐,我们还是回去的好,她们招揽的事情我们还是莫要掺和。”虞婉仪轻道。 温妃一径地温和着:“我们身处宫中,哪能什么都不管呢。” 虞婉仪诧异。 “托个眼生的宫女,去毓秀宫里报个信。”温妃妆容细致下,面色不变。 虞婉仪看着温妃的侧面,不觉就笑了:“温姐姐说的是,还是得管。” 不过不是她们管。 “我们不出头,回宫等信儿,瞧瞧昭阳宫那边什么态度。”说着,温妃径直先返离了园子。 石婕妤是安妃那边的人,而陈绾绾是正受宠着的。这出戏,不唱的人还是要看着人家唱。 待有人到安妃的毓秀宫去通报的时候,安妃正欲林淑仪用着林淑仪从思音宫带出来的小点心。 花瑢殿的主位便是安妃,林淑仪恰住在了花瑢殿的侧位。 安妃退避了来报信的宫女,一双凤目沉敛着:“这石秋瑾,果真是个不用脑子的,无缘故又去招惹那个陈绾绾。” “安妃娘娘莫气,嫔妾倒觉得未必全然是石婕妤的事儿。陈贵嫔向来也难以相与,两个人撞到一处。陈贵嫔极有可能想利用石婕妤给安妃娘娘一个脸色。”林淑仪看着安妃,道。 “哼,总是嘴里把不住。”石婕妤一向跟着安妃,安妃的凤目沉敛之余,却也觉得这石婕妤太找事儿,“陈萋萋的事儿还有个名目。本宫若是此时去陈绾绾眼前把人救回来,还不知道这陈绾绾要怎么去君上跟前闹去。” “安妃娘娘,此事我们定是要管的。”林淑仪轻道。 安妃凤目抬起,却见林淑仪眼中闪过一丝光,不觉慵懒着声音道:“怎么管?” 林淑仪一笑:“这件事陈贵嫔拿着柄,石婕妤算是倒了霉了。我们现在实在不是管的时候,不如……等事儿闹得大了……我们再管。” 安妃凤目微眯,斟酌片刻,方嘴角扬起。 76 贵嫔争宠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女子间各怀心思,而心思之间的筹谋立足一点,自是心思相同。正如此刻的安妃与林淑仪 安妃与林淑仪心中盘定既是已经判定好了心思,便由林淑仪搀扶着安妃,二人仅仅带了最贴身的宫人便出了毓秀宫的地方。 “安妃娘娘,天色正好,出来走走心情是否甚是舒畅了?”林淑仪搀着安妃,后面的宫人离得远远,皆因有了安妃的授意。 几人隔着几个宫殿里头悠哉悠哉地走,更有些赏心乐事、闲暇信步的意思。 安妃凤目轻轻搭着眼睑,看来甚是慵懒,凌云髻衬得其面容雍容。纤和有度的身段款款走在宫闱一处,很是随性。只见安妃嘴角抿起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整日里在昭阳宫里也真是没趣,好歹今日有些热闹,能出来瞧瞧自是舒畅。” “那嫔妾便随安妃娘娘在宫里头多转会儿,花园那边风大枯叶落,待安妃娘娘走乏了,嫔妾便随安妃娘娘去那边坐坐?”林淑仪靠近了安妃几分,声音也放缓了些。 安妃闻言,眸色斜斜打量了一眼林淑仪的侧面:“淑仪如此盛情,本宫难却,我们便在这宫里头多走走,待到你我乏了便去花园坐。” “待到你我乏了”几字,安妃似有似无咬字清晰许多,也重了几分。 陈绾绾与石婕妤的事情报到君王殿之时楚桓正在殿中与文渊说着什么。 楚桓一双眯得很是深邃的眸子看着文渊,不知思绪。 而文渊,这位宫中流传着“老狐狸”之称的左相大人,此刻笑得隐秘,笑中……看不清是什么。 “君上,尚宫局的宫人前来通报,说是见着有两位娘娘正在花园……有所争执……”君王殿的守卫选了一个很是缓和的词。 文渊眼中的笑意更甚:“君上还是该以国事为重,后宫人多了,争执……便会无休无止。” 楚桓闻言,眸中掠过一抹如同寒潭般的凉意,面上却不动声色:“宣。” 宫人进殿的第一感觉便是不安,低头入殿的时候便见到此时气氛僵持的两人。于是不敢失了分寸,赶紧便施了礼。 “君上万安,参见君上,左相大人。”宫人通报进了君王殿,见楚桓正与文渊交谈中止。 楚桓狭长的双目低敛着,声音听不出情绪:“说。” 那宫人连忙道:“回君上,奴才依尚宫大人的吩咐……” “说重点,不知轻重也是你家尚宫大人吩咐的?”文渊斜觑了眼那来通报的宫人, “是陈贵嫔与石婕妤,陈贵嫔说石婕妤言行冲撞,掌掴五十,还让石婕妤顶着羹罐跪在花园里头。奴才是路过。”宫人说着,下意识打量着殿上之人的脸色。 却甚是奇怪的,那位左相大人却是闻言一僵。本该意料会雷霆大动的君上露了笑意:“嗯。孤知道了,退下罢。” 宫人也略略一怔,不明楚桓的心思,这是不管的意思了么? 反应过来连忙跪拜退出君王殿。 君王殿只剩了楚桓与文渊二人。 楚桓一身黑色蟒服,广袖捞起,楚桓走下了殿,如闲庭信步走到了文渊身边,狭长的眸子此时笑得甚是张扬:“若是孤的记忆没有生错,陈贵嫔是左相大人的义女吧?” 文渊眸中微微闪了几分,却在此时笑了笑:“石婕妤以下犯上,陈贵嫔也是行高位之责。” “左相大人送陈贵嫔入宫无非就是贪个热闹,何必又来怨孤的后院?倒也教孤伤心了。”楚桓状似嗟叹一声,“左相大人官场纵横,陈贵嫔什么性子想来也看出了几分,不堪大用。不妨孤给左相大人一个保证,现时左相府那位定会比陈贵嫔更加有用,于左相府,绝对利大于弊。” 最后一句说得甚是轻。 文渊看着楚桓,良久。 楚桓亦是直直望着文渊,文渊这老狐狸甚是精明,以他的精明却选了陈绾绾入宫太不像他的性子,不过也就是看着各家都送了女儿进宫,于是培养了陈绾绾来给自己的后宫添添堵。否则也不必除了歌舞玩乐旁的什么都不教。 以文渊这老狐狸的行事风格,还不至于真就打算通过陈绾绾去吹什么枕头风。 文渊做事当真如狐狸一般虚实不明,打下的棋子怎么的用途,是否当真有些实用都是瞧着文渊一个。只陈绾绾这颗棋子,是最容易看透的。无非是给他后宫里那些女人一个可以打击的对象。 可偏生放了人来搅他后宫,还要来说他后宫一片浑水。 良久之后,文渊终是说话了:“有君上的话,臣也唯有听命。” “那便随孤去看看,现时左相大人的义女开的什么戏码?”楚桓闻言,深邃的眉目间终是舒缓了几分。 …… 花园的凉亭,本是用于暑日纳凉,此时石婕妤跪在冰凉的地板上,陈绾绾甚是得意,眼角的媚色都恣意魅惑了几分。 石婕妤只觉膝下愈是没有只觉,头顶顶着的羹罐越是重。羹罐中的羹汤随着石婕妤乏累的手酥麻着微微颤之间发出一阵阵低声的晃动。石婕妤此时面上通红的掌印甚是刺目。 石婕妤恨恨看着陈绾绾,恨不得此际将定在头顶的羹汤一股脑儿地撒到陈绾绾这得意的脸上。 “看什么呢?”陈绾绾自是看出看石婕妤眼中的恨意,可谁让她位分在她石秋瑾之上呢,“人呢,要知道些好赖抬举,方才石婕妤那张利嘴说得真是太过犀利,以至于都说得目中无人了。” 此时这盅羹置在石婕妤头顶,便是一道累刑。 凉亭周围的小矮木丛间围了不少宫人,站得远远看热闹,既可不招惹麻烦又看了戏真是不错。 陈绾绾看到石婕妤面上的窘迫,再看周围这些来看热闹的,不觉心里头更是舒坦:“安妃杖责本宫胞妹,别以为本宫不清楚,那里头有你添油加醋的份。现时晓得添油加醋的结果了?” “陈绾绾,你别得意,待安妃娘娘来了,定要你吃不了兜着走!” 石婕妤仍是嘴下不饶人。 此言一出,却引来了陈绾绾的笑意:“江儿,瞧瞧时辰,石婕妤都在这儿跪了多久了?” 那唤作江儿的侍女看了看天色:“回娘娘,约莫也有一个多时辰了。” “一个时辰了呢,那江儿,安妃娘娘可来了呀?本宫也好准备着给安妃娘娘她请个安。”陈绾绾忽然换了一副寒噤的模样,似是害怕状。 “回娘娘,奴婢只瞧见了看笑话的宫人。”江儿轻笑。 下一刻,陈绾绾登时笑得无比开怀,“瞧那安妃娘娘,一个时辰,要来早来了。” 石婕妤手上的羹汤一颤,险些从脑门上掉下来。手上亦是酥麻到不行。 陈绾绾眸中一动,嘴角微扬:“这盅羹是本宫特意让厨房给君上做的,你可得好好捧着,若是摔了,就又是一个犯上之罪了。” 地上冰凉的寒意袭入石婕妤的皮肉,面上被掌掴的通红也掩不住石婕妤嘴角的青紫寒意。 “君上。” “参见君上。” “君……君上。” …… 一回头,花园长廊里,走来的恰是一身黑衣广袖、狭长双目的楚桓与左相文渊。 “君上~”下一刻,一媚态娇娆的女子声扬长着进入众人耳际,陈绾绾方才的不屑冷意一时间都不见了,见着楚桓,连忙拖着华服便扑到了楚桓的身边。 众人视线之中,陈绾绾正小鸟依人地倚在楚桓的怀里,妩媚地身躯贴靠在楚桓的胸膛,手轻轻搭在楚桓的胸口之处,半分没个忌讳,俨然一副宠妃形象。 经由这一着,方才的行礼不整齐的众人顿时整齐划一了起:“参见君上。” 再一看,除却了一直跪着已经酥麻了的石婕妤,陈绾绾竟是连礼仪都没有用上便贴在楚桓身上,一副委屈落泪的可怜模样,与方才张扬跋扈的那个陈绾绾简直判若两人。 文渊轻咳几声。 楚桓却是一脸受用无比,也不理那些跪下的人都是未被获准起身。 楚桓伸手轻勾起陈绾绾的下颚:“美人落泪,孤最是心疼了,可是有何人欺负爱妃了?” 楚桓的狭目满目凝望着陈绾绾,言语间满满的怜惜。 得了楚桓这话,陈绾绾更是委屈了,妩媚的小脸声声埋在了楚桓的怀里:“得以托质君门是绾绾幸事,绾绾只求宫中守着君上便很是幸福,可石妹妹……石妹妹却说君上已经厌恶了绾绾,绾绾自苦,呜呜呜~” “君上,我家娘娘只是说了几句话,贵嫔便道我家娘娘以下犯上,掌掴了五十不说,现时都已经捧着这盅跪了一个多时辰了。”石婕妤的宫女铃儿此时终是见着了可以说话的人了。 “哦?”听到此处,楚桓方淡淡回应了一个字。 陈绾绾的手登时轻轻摩挲了楚桓的胸膛,呜咽着:“君上,绾绾出身凉薄,得以君上恩宠已是天眷,既是这般让石妹妹不屑,倒也还不如一头撞了在此,也不省石妹妹处处难为……” 说罢,陈绾绾连忙便抽离了楚桓的怀,便要作势往凉亭的柱子上撞去。 77 步入蜀宫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陈绾绾面上梨花带雨,脱了楚桓的怀抱便作势往凉亭的柱子上撞。未及脱离楚桓身边太远,手腕一紧,便被楚桓有力的手抓住。 陈绾绾只觉一道来自楚桓手心的力道,顿时眸中一亮,顺势便倚在了楚桓的臂膀处:“君上。” 一声“君上”更是叫得柔情缱绻,濡软甜腻,吐气如兰间还不忘暗暗打量着楚桓的神色。 只见楚桓狭长的眸色无比幽深,却连她都瞧不清明。楚桓狭目微眯:“爱妃的命旁人不爱惜,孤甚是爱惜。” 楚桓的话自是让陈绾绾喜上眉梢,可此时,陈绾绾却还是得做出委屈状:“嫔妾蒲柳之姿,不善心机,恐只怕服侍君上难以长久。” 此言一出,甚有深意。 “有孤在此,何人又能欺得来爱妃?”楚桓扬眉,嘴角微抿,笑意带了几分恶趣味。 再一眼,楚桓眼神落处,正是已经跪在凉亭冰凉的地板上手举头顶平衡着羹盅的石婕妤。 石婕妤声音虽弱,可在场众人都可以清晰听到:“君上,陈贵嫔以位压人,嫔妾冤枉。” 石婕妤的宫女铃儿伏爬在地上:“君上,最近天都冷了,贵嫔娘娘让我家娘娘跪在地上,一直到现在了。求君上救救我家娘娘。” 陈绾绾听着铃儿的话,自然心里头有一些不安。抬头看了眼楚桓,楚桓却低头看着她,笑意之中满是宠溺,宠溺得如梦虚幻:“伤孤之爱妃,跪一跪又有何妨害了?” 此言一出,连一直跟着楚桓不作声的左相文渊都忍不住侧目一眼,看了看楚桓的神情,眉头皱得深了。 “不如让她再跪一个时辰给爱妃解解气可好?”楚桓连正眼都不曾扫到石婕妤那处。 陈绾绾自是解气,小鸟依人窝得更是满足。 “那便如此罢。”楚桓不觉眼神瞟了一眼文渊,“左相大人觉得如何?不会觉得孤行事不公吧?” “君上,后宫之事……”文渊立在楚桓身后,正要说话,却见花园长廊不远处,几道女子的身影款款而来。文渊眸光微动,不觉望了一眼笑中满是深意的楚桓,这才低低收了眼神,“君上圣明,处事公允。” “公允?”未及文渊话音落下,安妃清亮的声音便出现在众人耳中。 下一刻,安妃与林淑仪一行款款走到花园,一眼便瞧见了花园之中跪地未被楚桓唤起的一众宫人。 “臣妾参见君上。”安妃一身袅娜,凤目微阖,款款施礼。 林淑仪随之:“嫔妾参见君上。” 楚桓的手搭到了陈绾绾的纤腰之上:“平身。” “臣妾谢君上。”安妃声音清亮,面容之上粉黛薄施,凌云髻高挑着,凤目这才微启。 一众宫人都闻言起身。 安妃搭着林淑仪的手臂轻轻起身,正见着花园中的宫人,凤目一挑,眸中闪过一丝凌厉之色。 众宫人又不动声色跪回了原处,陈绾绾一时看得众人如此敬畏安妃不觉就面色铁青。 安妃冷眼觑了眼陈绾绾,方敛了眉目:“后宫不是朝臣所待之处,左相大人在此不觉不便?” “孤跟左相议事,亦有不便?”楚桓恍若未觉,不置可否。 安妃这才眉眼间缓和了几分:“君上,臣妾听闻石婕妤之事而来,不想君上已经有了主意。” “哦?”楚桓微微挑眉,“安妃既是听闻了,想来一路而来,也该有主意了?” 石婕妤黯淡的眼神再次清明,看着安妃处。 “君上已经下了口谕,莫非安妃姐姐想来阻扰君上?”陈绾绾自是知道石婕妤往日里与昭阳宫的关系,此番安妃来此,必然是要救下石婕妤。 安妃却也不答,只嘴角一撇,看着陈绾绾:“陈贵嫔,石婕妤是言语冲撞了贵嫔,对么?” “自然,否则嫔妾怎会如此责罚石婕妤呢?”陈绾绾扬了扬头,倚在楚桓怀中。接着,陈绾绾靠着楚桓,微微撒着娇,“君上,嫔妾可不是这样不讲理的人,若非石婕妤以下犯上,嫔妾断不会欺她的。” “无中宫立位,本宫暂执掌后宫之事,若是石婕妤当真有所失当,陈贵嫔大可命人告知本宫。”安妃冷眼看着陈绾绾靠着楚桓,心中不免更是不屑,“陈贵嫔不过位居正三品,何来的大权竟可私自随性处罚宫妃了?” 方才还宠妃无限好,旁人都无视的君上楚桓却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安妃所言正是。” 安妃的话,恰好扣住了点,陈绾绾一时无言。一转头,便也只得摇了摇楚桓:“君上,石婕妤先行折辱嫔妾的。” “恩恩。”楚桓狭目微眯,“石婕妤确是无礼。” 已然看不清立场了。 安妃与陈绾绾的脸色都变了。 文渊低顺着眉眼,可眼底的精光却甚是难以略去。 “石婕妤言出无状便是如此吃罪,陈贵嫔滥用私刑资以宫规理应降位三级,便该是陈容华了。众目睽睽之下,陈贵嫔莫非又要争辩了?”安妃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看着陈绾绾。 石婕妤无礼是事实,而陈绾绾滥用私刑更是事实。在场这么多眼睛都瞧见了,陈绾绾用以炫耀的资本已然成了陈绾绾滥用私刑的人证。 陈绾绾自是不甘,连忙反驳:“安妃娘娘暂掌后宫事,诸事烦劳,嫔妾只是不想安妃娘娘烦心。嫔妾体恤娘娘辛劳,莫也成了罪过不成?” 安妃看着陈绾绾:“本宫倒不觉烦心了,倒似是陈贵嫔……觉着本宫烦劳了?陈贵嫔到底出身民间,竟是想以此为由无视宫规。” 转头,安妃看着楚桓:“臣妾身负后宫之权。君上,一碗水端平。” 安妃的话头牵引到了楚桓身上,楚桓却依旧揽着陈绾绾,煞是受用的模样。 怀中的陈绾绾却有些许紧张。她罚了石婕妤,若真就如安妃所言要一碗水端平,她真要降为容华了? “君上,臣妾熟知宫规,得君上信任得以代理后宫之事。此事若然归咎不好,今后又有何人将臣妾的话放在心上,后宫岂不生乱?求君上体恤臣妾。”安妃伏地而跪。眼波流转间,言语动作都向楚桓请命责成陈绾绾。 林淑仪眼见安妃跪下,亦是跟随:“安妃娘娘掌管后宫事,从不偏颇,求君上体恤。” 楚桓薄唇终是启开:“安妃熟知宫规,贵嫔此为实乃越矩,那按宫规来算,石婕妤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安妃面容沉敛:“回君上,石婕妤以下犯上按宫规论当降做嫔位,杖责五十,禁闭宫中反省三月,杖责阖宫四十,亲近八十。陈贵嫔却以私刑……” “嗯,真是罚得狠呢。”楚桓不着痕迹断了安妃的话腔,“若不计陈贵嫔私刑论,那石婕妤当真要再受些苦了。” 安妃一怔,林淑仪亦是愣了几分。 石婕妤瞪大了眼睛,看着安妃与林淑仪处,已是惧得落泪,杖责五十,她如何受的? 未及安妃说话,林淑仪却悠悠道:“宫规章法所在,皆有出处。” 陈绾绾面上终现紧张之色。 楚桓狭目一动,薄唇轻启:“孤乃一国之君,当无戏言呢。莫非安妃想让孤收回对石婕妤的惩处,自此成为失信之君?如此,孤这颜面又要如何呢?” “臣妾不敢。”安妃抬首,“臣妾只想君上秉公论处。” “孤怎舍得让难为安妃呢。可孤只下了令让石婕妤再跪一个时辰便了了,哎,实在太过罪轻了。”虚实之间,楚桓不着痕迹放开了陈绾绾,“也不可饶了陈贵嫔。” 陈绾绾怀中一空,自是失落。 楚桓嘴角微扬,一身黑衣广袖甚是冷冽,“也不可那便将石婕妤禁闭三月的罪责担到陈贵嫔身上好了。如此,可就一碗水端得平了?” 三个月,陈绾绾若是禁闭三个月,三个月可以发生许多事,改变许多事。 三个月后,指不准这后宫里得意的就是谁了。 安妃与林淑仪面面相觑:“君上既然有了抉择,臣妾自是遵从。” 陈绾绾留着原本的份位,只换了禁闭三月。禁闭三月,陈绾绾自是不甘,可宫中许多人熬着许多年才能升个份位,她怎舍得?她还有陈萋萋要护着呢,没有权位,如何护着? 陈绾绾福身:“嫔妾谨遵圣意。” 文渊目光微沉,眼看此时的楚桓,确是不知其心思所向。明明看似是在护着陈绾绾,却选了这样的护法。 念及方才二人在君王殿的对话,文渊一贯狐狸一般的犀利眼神笑得甚是得意。 …… “呈上谕旨。左相府文氏清玉,姿容端庄,柔明惠达,含章秀出,得天官所承天命,以予孤厚福。着其入宫,册为文嫔,入居韶华宫。” 一道旨意,天官获以上天之意,文氏清玉,是可以予蜀君福气的女子。既是上天的授意,上天说此女为福,那便是厚福。 既是他蜀君的厚福,那便要将这份上天予的福气留在身边。 三日后,这道旨意传遍了朝堂后宫。一个唤作文清玉的女子,载着蜀国天官所谓的福气,以文渊侄女的身份步入蜀国宫廷。 78 安妃娘娘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从蜀国宫门到长秋殿,一顶蓝呢幄、鎏金身的华丽轿子一路通畅无阻,周围跟了四个低首行走的宫人,唯轿帘近处一个身着橙色衣裳的女子有所不同,比之身后四人多了几分自在,眼神亦不似身后四人噤若寒蝉,低首不敢多言。 是日,秋风虽萧索,可天边却是光影甚好,蓝顶的轿子一路稳稳行进。抬至长秋殿中的韶华宫,终是落轿。 “落轿。” 轿子缓缓落下,素手纤纤自轿帘一角微微露现,反手一动,轿帘起开。一方浅紫色的宫装衣角先是出现在轿身之外,内里之人步出轿子,姿势优雅。 轿门之处,此时立着一个女子,浅紫色的宫装,裙摆及直足尖恰好可遮住双足。长衣广袖间,腰身纤细以碧色腰带裹起,之上绑住的细带衬得女子腰际纤莹。广袖之中,一双素手轻搭置于腰际,素纤之余不失端庄。 “文嫔娘娘安。”众人异口同声,福身施礼道。 女子素手以轻托之状:“免礼。” “小姐。” “玲珑……”闻听此称呼,女子秀眉微动,觑了眼轿身旁默然而立,未做言语的几人。 玲珑怔了怔,这才记起文锦言送上轿之时还叮嘱她宫中是是非之地,不留神就会给主子招祸,反应过来,左右瞟了一眼,眼见周围人似乎并未上心,这才便做无事之状:“文嫔娘娘已经送到,你们可以退下复命了。” “是。”一众人福身退下。 玲珑这才指了指落轿之处宫殿的匾额,换了个称呼:“娘娘,韶华宫。” 女子闻言轻轻抬首。 女子容貌清秀,妆容精致,一对弯眉自是如画,明眸皓齿,靥辅承权,眼眸微动之间更是顾盼生姿。朝云近香髻反挽灵巧,高挽的发上斜簪了一对杏花尾金钗,发尾之处拢髻之处以一玉簪稳之。 所谓的文渊之侄女文清玉,实则便是住在左相府中多时的温清玉。顺应楚桓的心意,给温清玉一个所谓有福气的入宫名目,再予她一个身份。 “韶华宫”三个字的金匾便展现眼前。 裙摆轻摇着步入韶华宫。韶华宫中明净敞亮,宫室几乎一尘不染。布置亦是落落大方,高贵华丽。 “奴婢们见过文嫔娘娘,文嫔娘娘安。”才看清韶华宫内中大概模样,又是一阵异口同声从内传来。 定睛一看,韶华宫中领头一个女官模样的宫女身后跟了两名宫女,其后还有两个太监。后面的四人手里捧着玉盘。 温清玉看了一眼此时眼前的几人,淡淡一笑,道:“免礼。” 那女官先行往前一步,稳稳福了个身:“文嫔娘娘,奴婢薛华胜,乃是韶华宫的掌膳,蔻珠、蔻碧、小满子、小福子都是尚宫局派遣娘娘宫中差使的。” 温清玉不禁打量了眼前这个女官,低垂的眼眸,稳重的言语,甚是得体的姿态口吻,无不给人以稳妥干练的印象。 玲珑眼神落到了后面四人手中托着的玉盘:“这些是……” 薛华胜循着玲珑的眼神示意,明白玲珑所言,轻道:“这些都是尚宫局分派下的衣物首饰,娘娘初入宫闱,这些都是君上下令新添置送来韶华宫的。” “嗯。”听着薛华胜的话,温清玉也只是淡淡应了一声,信目不着痕迹看了眼那四人,“行了,本宫这会儿也乏了些,华胜,带本宫到内室看看。” 薛华胜俯首应声:“是,娘娘请随奴婢来。你们先将尚宫局送来的衣饰安放好,在外面守着,莫要扰了娘娘。”最后一句自不是对温清玉二人说的。 温清玉杏眸一扫韶华宫,韶华宫中一应俱全。随薛华胜入内室,韶华宫内室之中一架极致华美精致的梳妆台,百鸟朝凤的屏风恰好隐下了内中宽大的床榻。 温清玉轻轻走到韶华宫内室的窗前,窗口大敞,韶华宫本就是长秋殿的侧位,窗外偏个头直接便可看清长秋殿廊上的情况。目光移到正对的方向:“那是哪位嫔妃住的地方?” 薛华胜立在温清玉身后:“回娘娘,那处亦是长秋殿的宫室。披香宫,是袭嫔娘娘的住处。” 入宫之前,文锦言自是与温清玉说过宫中的嫔妃情况。 袭嫔,原名安袭茹,为避安妤漠的安妃封号,这才取了名字中的袭字。袭嫔原本是受宠的,却不知何故在楚桓离京之前被打入了静思宫,静思过失,原就是冷宫所在。 “袭嫔?”温清玉挑了挑眉,“听说她曾经得罪过陈贵嫔?” 温清玉的话并没有引来薛华胜的奇怪:“袭嫔娘娘在宫中不爱相与嫔妃,故而与其他宫中的嫔妃都不大待见。” 言下之意便是袭嫔人缘不好了。 披香宫的主子虽是去了静思宫,但披香宫的宫人还是守在宫外。 温清玉看了看长秋殿的格局,这才坐在了几案之处,看了一眼薛华胜:“你既是尚宫局那边遣来伺候的,想来早前也有在宫里当差。之前你伺候的主子是哪位?” 薛华胜眼眸一低,眉眼低顺:“回娘娘,奴婢原先是伺候君王殿的。” 君王殿是谁的地方不言而喻,她从前是伺候何人已经不需明说。 既是从前伺候楚桓的人,君上的人便是尚宫局也不敢随意便调换出去,想来薛华胜出现在韶华宫伺候她,是有楚桓的授意。 甚而有一种可能:她到底是云国人,楚桓不可能全然放下戒心,薛华胜亦有可能是楚桓派来盯着她的。 再次打量着薛华胜,偏生其低顺的眉眼眸色一径沉静。 “文嫔娘娘是左相府出身,却只身居嫔位,与袭嫔同位分。可长秋殿中尚无主位,连天官都说娘娘是君上的福星,娘娘只要能得君上宠爱,娘娘的份位定会提上的。”薛华胜道。 温清玉嘴角微微抿出一抹弧度,却觉庆幸。她本就是以文渊左相的侄女身份入宫,以身份论,倒当与安妃的身份有所相较。温清玉并非选妃之时破格入宫已是招人眼球,幸而入了宫只得了嫔位,不致太过招仇。 薛华胜提醒道:“陈贵嫔娘娘的畅莺宫就在不远处,贵嫔娘娘现被禁闭,安妃娘娘有命不得靠近畅莺宫。” 听文锦言说过,畅莺宫是最靠近君王殿的所在,而陈贵嫔亦是楚桓当今最宠爱的妃嫔。听薛华胜所说,长秋殿靠近畅莺宫,便是这一处亦是离君王殿不远。 温清玉点头:“放心,本宫亦不想多招是非。” “娘娘。”话音还未落,方才在韶华宫中一个宫人进了来。 薛华胜先是见到:“蔻珠,怎么了?” 那唤作蔻珠的宫女对着温清玉施了个礼:“娘娘,安妃娘娘处的宫人来请娘娘去毓秀宫品茶。” 安妃是右相安尚之的女儿,温清玉依仗的是左相文渊侄女的身份。陈绾绾倚着左相义女的身份尚且还遭安妃那头的挤压,此番请温清玉去品茶,想来也是给下马威的可能性大。 玲珑下意识立到了温清玉的身后,温清玉看了一眼薛华胜。话音尚且未落,是非便已经找上门了,轻道:“看来,不惹是非也是会招是非的。” “奴婢愿随主子前去。”薛华胜欠身。 …… 毓秀宫中,一众如花女子正端坐饮茶。 安妃坐在毓秀宫主位之处,温妃坐于安妃右旁侧。份位无差,只因安妃手执代理后宫之权,故而有温妃之时,皆是以安妃为左。 “自温妹妹回宫以来,还是第一次来陪本宫品茶呢。”安妃端坐在正位,冲着温妃笑得无比亲和,凤目亦是眯得精明。 温妃妆容薄淡,声音细弱,楚楚动人:“安姐姐平素里为后宫之事多做筹谋,妹妹无事也不敢来随意来叨扰姐姐。” “君上出宫都不忘召上温妃娘娘,温妃娘娘自然不想与我们这些妹妹多说话的。”说话的是林淑仪。 “林姐姐与安妃娘娘同住一殿,自是容易走动,温妃娘娘与安妃娘娘隔得远,想来是怕不知安妃娘娘何时闲暇,生怕来的不是时候叨扰了安妃娘娘。”帮温妃的是虞婉仪,“安妃娘娘各宫里请品茶,温妃娘娘与我们姐妹都来了,何又有不想之意呢?” “我们姐妹?虞妹妹最是喜欢向着温妃娘娘说话的,我们也习惯了。”石婕妤插了话,“至于姐妹之说,宫中今日晋了位文妹妹,是左相大人的侄女,可也算得你我的姐妹了?” 石婕妤面上的红印尚未全褪。 安妃闻听石婕妤的话,不觉蹙眉。石婕妤因了一张嘴吃了亏,倒还是学不来聪明。到底是这性子刻薄的本性。 “左相大人的侄女也是大家女子了,入了宫却不过是个嫔位,竟比不上那个低贱出身的义女陈绾绾,到底是天官说的话,君上让她进宫,无非也就是摊个吉祥意头,左相府这次真是费了功夫了。”林淑仪恰在此时道。 安妃闻言也不觉眉头动了动。 “陈绾绾被禁闭了,倒又来了个文嫔。左相府里真算是了不得了,左相大人没有生女儿,可义女侄女的倒还真是多得很。手段都能触到天官那边了,以天命为由送女子入宫,左相府的心思本事,本宫还真是佩服得紧呢。”念及谕诏下的时候,文嫔入宫的时候,安妃不觉冷笑一声,“那位文嫔,本宫也去请了,这会儿也该快到了。” 79 初会宫妃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听到安妃如此一说,林淑仪眉头一动,似是无意道:“家父倒是不曾提过,左相大人有什么兄弟姐妹,倒是何来的侄女呢?” 安妃凤目微微一瞟,不觉有些不快:“名帖八字都呈上了,名正言顺的,不是侄女都是侄女了。” 林淑仪本欲在安妃处挑起事端,听安妃如此说。文家已将文嫔之名上呈过了户部,当真是名正言顺了。 安妃的父亲安尚之亦是身在朝堂,与文渊对立,自是要将文家之事查得清楚。她又怎会不知这所谓文家侄女到底存在与否。只这尘埃落定的事情,敲起来便是图惹是非了。 “娘娘,文嫔娘娘到了。”正在此时,毓秀宫外的宫人前来通报。 宫人话音一落,众人都是面面相觑。 “嫔妾还真是好奇这文嫔长什么样呢,左相大人费了大心思送进宫,该是比那陈绾绾有些姿色吧。”虞婉仪道,却一抬眼,见到温妃眉目沉敛,似笑非笑。 安妃本是倚着左边的桌案,闻言不觉凤目微阖,慵慵懒懒换了右边的桌案倚着,手轻轻挥了挥:“飞燕,做事。” 安妃的贴身宫女飞燕就立在安妃身边,听到安妃如此一说,欠了欠身,从毓秀宫的内室里进出一趟,出来之时手里正端着一个小瓷碗。 除却安妃的众人都是看着飞燕的举动,心中好奇安妃的心思,却又不能开口询问。 只见飞燕端着小瓷碗,径直走到了毓秀宫的靠门口处,信手一倒。 “请文嫔进来。”安妃的嘴角这才勾了一抹耐人寻味的笑意。 林淑仪与少言语的阮贵人相觑了一眼,石婕妤看着飞燕的动作面上浮了一抹看好戏的笑意,虞婉仪低低看着温妃的表情,温妃面上却是不置可否。 毓秀宫的石阶前,宫人宣见。 “娘娘,入内之后只需向安妃娘娘与温妃娘娘请安便可。”步上石阶之前,薛华胜道。 多妃所在的场合,只需对正位的高位施礼。温清玉轻应,这些礼数,在左相府中都是教习过的。听到薛华胜的提示,温清玉还是免不得安了些心——至少楚桓不曾让薛华胜故意给她使坏。 温清玉身后跟着薛华胜与玲珑,温清玉一袭浅紫色华衣自毓秀宫门前的台阶上踏上,毓秀宫外,便可以看清内里之人。 一个凤目微挑、身材和度的女子正对温清玉最是惹眼,慵懒倚靠着。眉眼间的疏离淡漠看来甚是难以亲近,尤其那双凤目轻阖,仿佛旁的什么都是半分不入眼。 再见她身旁坐着温衔,便更加确信眼前这个女子正是安妃安妤漠。 温清玉一只脚刚刚迈入毓秀宫中,只听轻轻的“呲”一声。 却见温衔手中的茶杯似是无意间的杯盖轻击,下一刻,安妃凤目眼角微动,漫不经心觑了一眼温衔手中的杯盏。 温清玉心中异样,再看此时坐在侧首的几个女子,表情有异,尤以石婕妤的表情更是玄妙,看着温清玉进入宫室,眸中跃跃欲试,似还带有一丝……期待,是的,是期待。 温清玉眉头微蹙,目光终是落到了毓秀宫中地板之上的异样。此时毓秀宫中平整光滑的地板之上被洒了一块湿拧,与地板之上的光滑颜色虽是相仿,可仔细打量看来,身前不过一尺之处地板的倒影有一处汪洼。 是水! 有人想要她当着众人的面滑倒出丑! 既是有了提防那便好了,温清玉面上浮上一抹端庄的笑,笑得落落大方,稳住步伐,恍若无意于地上湿水,安然踏水而过。 石婕妤表情微变,有些失落。林淑仪一众皆是如同无事一般又掉转了头不看那湿润之处。 直走至毓秀宫的中央,温清玉方欠身,皓齿轻启:“嫔妾见过安妃娘娘、温妃娘娘,娘娘万安。” 身后的薛华胜与玲珑亦是欠身。 “安妃娘娘、温妃娘娘,家父早日为嫔妾送来几绢苏绣的锦帕,嫔妾珍惜不已,总想着有机会便要借花献佛送与两位娘娘。”林淑仪目光游移至身后的宫女,身后宫女的手中托了两个锦盒。 宫女会意,将两个锦盒分别送至安妃、温妃的手案之处。 飞燕揭开锦盒,压低了身子递到安妃眼前。 安妃只不经意扫了一眼:“苏绣果然精巧,本宫要谢谢林淑仪的好意了。” 如此,算是收下了。 温妃纤手打开锦盒:“林淑仪有心,宫中尚织局大多以蜀绣为主绣,鲜少见到苏绣。多谢林淑仪了。” “两位娘娘喜欢嫔妾便心中欢喜了。”林淑仪道。 安妃暗暗凤目挑了一眼温清玉处,嘴角微扬,一抹冷意滑过。温妃将锦盒放好,又坐定了原处,接过一边平儿递上的杯盏。 温清玉眉眼未动,屈着膝低顺着眉眼。至此,都无人让她起身。 “本宫自从听说君上下旨召文嫔入宫,心中便万分好奇,不知文嫔是何模样,今日一见……文嫔清丽脱俗。不过……”安妃打量着温清玉,“本宫倒也有缘见过左相大人一次,文嫔是左相大人的侄女,令尊便该是左相大人的兄弟了,按理说该是有几分相像的,可本宫怎么瞧着,文嫔眉眼之间却没有半分左相大人的样子。” 言者无心,温妃却手下一顿。 此时的气氛被安妃一言说到僵持,众人的目光都移到温清玉身上,尤其石婕妤,那看好戏的眼神一直落在温清玉身上。 文锦言曾说过:对待宫中之人,无论何人,笑面对人都是不会错的。 心思不能被看透,留于表面的心思,本身就是弱点。 温清玉尽管腿脚有些许疲麻,却还是屈着膝,仍笑着大方答道:“回娘娘,嫔妾听过‘龙生九子’的典故,同父所出容貌尚且不同,何况嫔妾乃是左相之侄女,便又隔了一层了。” 安妃嘴角撇了一抹不置可否的深意,看着温清玉弯曲的膝盖:“行了,文嫔免礼,今儿个是本宫请文嫔来饮茶的,本宫与文嫔初次见面,文嫔何必如此拘礼呢?” “谢娘娘。”温清玉起身,腿脚的酥麻终是缓解。思忖了一瞬,方道,“尊卑有别。况且安妃娘娘赏脸允嫔妾前来饮茶,嫔妾自当感念安妃娘娘心意,不敢越矩。” 安妃闻言,凤目方抬起,终是正面看了温清玉一眼:“说的倒是挺有理,说起话来比之左相大人的义女倒是不知好了多少。” 听安妃提及陈绾绾,温清玉也知道她被幽禁之事:“嫔妾自幼不在京中教养,入左相府的时日尚晚,实是不曾见到过陈贵嫔。” “听文嫔妹妹说话,嫔妾觉着文嫔妹妹倒是习过书的呢。”说话的是林淑仪。 “女子无才便是德,习文识字到底无用,难不成要女子看奏章不成?” 此言一出,几双眼睛都落到了石婕妤身上。 石婕妤一语出口,方觉最后一句失言。 “娘娘,嫔妾位分低,容易失言,娘娘还需多担待,只因宫人来嫔妾宫中时说娘娘宫中添了半斤毛尖儿,嫔妾听了忙忙便来了,一直喝着娘娘宫里的水,就不见毛尖儿,可等了好一会儿了。”阮贵人本是寡言的人,此时却出来几句话解了围。 阮贵人的声音幽雅宛转,甚是沉静。此时的氛围这才有所缓解。 “煮茶耗时,聊了这一会儿也该快了,飞燕,你去看看。”安妃轻道。再觑了眼温清玉,“行了,文嫔也坐下吧。” 温清玉看了看两侧坐下的妃嫔,实则还是分不清谁是谁,只能从位分推算。 “娘娘。”薛华胜暗暗唤了一声。 温清玉不经意瞧了一眼薛华胜的眼神,循着薛华胜的眼神,温清玉欠了一个身,落座在虞婉仪身侧,与虞婉仪相依而坐。 饮茶中间,温清玉少有能插上话的时候,可也听着她们说话,知道了些旁的事儿。 尤其是那位对面坐着的石婕妤,言语无状,还偏偏喜欢插话。不似个精明的,不知察言观色,可见当时她与陈绾绾之间的瓜葛也并非全然没有过失。 阮贵人虽是很少插话,可一般说出的话都是极有道理。许是因为是女官出身,故而性子沉敛,寡言亦是慎言。 而林淑仪,虽与安妃搭话,言语之中看似用的都是舒缓的词句,偏生由她口中说出,倒有了几分居心莫名。 但这三人言语都是向着安妃那边的,也正和左相府时文锦言告知的。 至于陈绾绾与陈萋萋,陈绾绾幽闭宫中,陈萋萋自是不敢出来了。以旁人所说,陈绾绾是楚桓的宠妃,虽是幽闭,到底还有份宠放着。 …… 回宫的路上,温清玉三人往着韶华宫的方向而去。 “安妃娘娘本是想娘娘出丑,幸而娘娘言语得体,亦不曾在入门之处失了仪态。”薛华胜立在温清玉身后,轻道。 温清玉依旧走着:“地板没有干的水渍,分明便是在我们进去前洒的,安妃只想给本宫一个下马威而已。到底本宫入宫第一日,她也不敢做得太过明显。” “安妃之父是左相大人的朝政对手,故而安妃早前与陈贵嫔总是起摩擦,娘娘也该有所防备。”薛华胜分析道。 薛华胜的分析全然立在了她的角度,亦是为她分析着利弊。薛华胜,是可信的。 温清玉眉头微动,似在思考。 安妃与陈贵嫔的摩擦缘由是因为文渊与安尚之,算起来,她自入宫之时身上便已经挂上了文家的标签。这一点,既然无法摆脱,那便好好留着利用。 与文家有牵扯的便就是陈绾绾姐妹了。 这才淡淡道:“初入宫便有动作,只怕会招惹麻烦。暂且不急。” “文嫔娘娘请留步。”正在此时,温清玉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薛华胜先是回头,待看清身后之人,福身道:“奴婢见过温妃娘娘,娘娘万安。” 是温衔? 温清玉这才回头。 玲珑看着温妃,此时的温妃与那日琼案别院的温妃一般模样,都是淡妆素容,华服一袭,笑靥淡淡,楚楚动人。 只比之襄侯府的那位衔姑娘,变了些,却又说不明白变了何处。 不止是温衔,便是温衔身边那位宫女平儿,也在琼案别院时就知道她老早便认识楚桓了。 温衔与安妃坐在一处,明明份位相同,但看来安妃更是个有话语权的。安妃较之强势许多,至于温衔……上次在琼案别院温清玉也看出了,温衔也不是全然没有心思的人。 纵是声音细弱的,实则说起话来也是有许多斤两。 方才在安妃处温衔也只是在必要之处说着温妃该说的话,旁的时候也是很少与安妃搭话。是避其锋芒还是本性如此,那便又要再说了。 叫住温清玉的是平儿,看着平儿身前的温妃。她同父异母的妹妹,族谱之上却生生成了她的姐姐。 “温妃娘娘安。”既是用的文家的身份,自是做好“文清玉”的职责。温清玉大方施礼。 玲珑这才回神,亦是施礼。 方才入门之时,若非温衔杯盏出声,温清玉也未必会注意到脚下那处湿润。此时温衔让平儿叫住她…… 温妃渐渐靠近温清玉,眉目素淡间是从在毓秀宫看见时便不变的温和。 80 温衔动人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昭阳宫与韶华宫一个方向,文嫔可愿与本宫一道?”温衔靠近了温清玉,微微笑着,眼眸之中甚是温和。 温清玉看着温衔眼中的恬静如水,眸中如碧波潭水,幽而静美。温清玉默然应允。 温衔点了点头,还不忘回头嘱咐身后的平儿一众:“平儿,本宫同文嫔说话,你们远远跟着就好。” 说罢,温衔便兀自走着。 温清玉秀眉微蹙,心中有种莫名之感,说不清道不明。从前在襄侯府时因由何绰君与葛素的纠葛自幼时便不曾与温衔打过交道,无意碰上了乳娘都会有意让二人分避开。久而久之,她也下意识觉得,她们二人除却出身,本不该有任何交集。 此时心中的异样感沉淀着,她们的命运似乎纠缠上了。 薛华胜与玲珑面面相觑,看着温清玉与温衔的背影,作势便循步而上。 “我家娘娘与文嫔娘娘说话,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的好。”一个人影拦住了薛华胜和玲珑,平儿一双眼睛直直看着二人。 薛华胜三人便跟在后头,隔了约莫五丈之远。 温衔与温清玉一路走着,直走出了花瑢殿,蜀宫的长廊路宽且长。 “你本该是我的姐姐,现在我反倒要唤你做妹妹了。多讽刺呢。”温衔目不斜视,言语淡淡,不曾用“本宫”二字,恍如说着最家常的话,“你我的关系,本该在我离开襄侯府之后便断了。” 脱了方才在毓秀宫互道姐妹的客套,此刻温衔说话远比在毓秀宫处听来的真实。 “从前在府里我们本就被旁人有意隔离开,现在也还是抬头不见低头见了。”似是习惯了从前的生活模式,温清玉始终无法对她真做妹妹地去亲昵。 她们本就不是同母所生,况且何氏当年早产多多少少都有着葛素的缘故。 她们一开始就注定了无法像姐妹一样去相处,人前的亲近不过是蜀宫的生存之法。 而温衔似乎已经适应了在蜀宫的生活:“君上会将你找一处地方安置我也猜到了,只是不曾想到,他竟会安排你去左相府、以文氏的身份入宫。安妃她们早也知道你的身份是假的,不过她们将此事归咎到了左相头上。” “楚桓没有瞒你,也就料到你不会将此事告知旁人。”温清玉道。 温衔低垂的眉眼中那一汪静谧如水终是颤了一颤。楚桓,她唤他……楚桓。 温衔拿帕子轻轻抚了抚耳鬓,方道:“玉姐姐想多了。” 楚桓花了心思在温清玉身上,温衔自是不会去招楚桓的恼。 温清玉心中一时滑过一丝异样。这是温衔第一次唤她“玉姐姐”。 温清玉面上不觉淡淡笑着:“嫔妾如何担得温妃娘娘唤一声姐姐。宫闱重地,嫔妾不敢越矩。” 按温家的族谱,温衔已不是小她温清玉两个时辰的异母妹妹,而是长她一日的温家嫡长女。 宫中女子所唤的姐妹,无非便是讲入宫的资历。 温衔一声“玉姐姐”,在这样的时间地点。而温衔唯一被温家承认的时候,是无奈担负了她身份的时候。她相信,这也该是温衔最后一次这样唤她了。 蜀国宫中,多的是耳目。 “文嫔初入宫闱,本宫也只是担心文嫔不能适应,故而跟文嫔你说几句体己话。”温衔闻言,漫不经心觑了眼跟在后头老远的三人,方道。 而温衔的言语总令她心中下意识地感觉异样。 “文嫔想来不曾见过陈贵嫔的。”温衔话题一转,转去了陈贵嫔处,“陈贵嫔是以左相大人义女的身份入宫的……” 温衔打量着温清玉的神色,方接着道:“陈贵嫔的身份本是个资本,可陈贵嫔入宫的第五日,陈贵嫔歌姬出身的事情便在整个宫闱里传播了开。消息正是从毓秀宫中放出的,安妃的父亲是当朝右相。整个后宫,也就安妃有这本事能将这事捅出来。” 温清玉闻言:“身份真假,户部处自有分辨。安妃本就代执后宫之权,有些手段无可厚非。” 陈贵嫔歌姬出身,自是不同于这宫中官家大户出身的小姐。安妃是右相的千金,又都身处楚桓后宫,有这些动作并不奇怪。 她的身份亦是假,安妃若有能耐知道她是云国人,当初那一桩代嫁之事顺藤摸瓜亦会揭露出来。 至于陈贵嫔与安妃之间的矛盾,温清玉自是也了解许多。陈贵嫔得宠后宫,自然是众人的眼中刺。 温清玉不禁看着温衔,温衔明知她现今也是与左相府扯着关系,却要告诉她这些话…… “我自打来了蜀国已经约莫半年了,每每想到自己离乡背井,总是难过……”温衔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再看向温清玉的时候眸中已然如水氤氲,“看到你与玲珑,我好歹知道自己不是孤身一人,举目无亲了。” 温衔一番动情之语不觉令温清玉心中触动。 至少此时这般动人之语,温衔说得无比贴心。 “君上的心思我也不想去猜,我只知道……”温衔话到动情之处,“我们身上流着的血液与这宫墙之中的任何人都不同,无论从前如何我都念着这一层。” “嫔妾谢过娘娘方才的相助。”温清玉道。温衔心中是否有怨她不清楚。但正如温衔所言,她们的身上留的血液是割扯不断的。再一抬头,是温衔的昭阳宫的宫殿外长廊,“温妃娘娘的昭阳宫原与嫔妾的这样近。” 闻言,温衔这才收了神色,面上亦是恢复了平静:“时常来坐坐吧,本宫处除了虞婉仪真就无人来,时常无趣。最近本宫在学围棋,文嫔棋艺不错,有闲暇便来叙叙旧也是好的。” …… 温清玉身后跟着玲珑与薛华胜,一路径直地往韶华宫的方向而去。温清玉的脚步异常缓慢。 玲珑与薛华胜不禁对视一眼,只因与温妃分手之后温清玉便似心神不属一般,眉目浅淡着,可秀眉却一直蹙着,似是思索什么。 长廊处落了几个枯叶,不起眼的枯叶被风吹起,落在温清玉的脚下。淡紫色的衣袂被秋风卷起。 温清玉忽然便停住了脚步,微蹙的眉亦是舒缓了。 一阵秋风吹过,玲珑与薛华胜亦是驻足,看着温清玉的背影甚是奇怪。 只见温清玉立在长廊处,回头看了一眼已经走远的昭阳宫方向,看了良久,温清玉本是柔和的目光忽然凉了下来,眉头平缓。 “娘娘,快起风了,早些回宫吧。”玲珑看了看风向,只觉风力大了些。 “华胜。”温清玉心中顿时有了计较,不禁唤了一声薛华胜。 薛华胜小步到温清玉眼前:“娘娘可是有事吩咐?” 温清玉打量了一眼薛华胜,杏目微眯:“本宫只先问你一句,你从前是伺候君上的,被调来韶华宫之时尚宫局可吩咐过什么?” 薛华胜从前是楚桓的人,稳妥自是不必考量。至于对她的忠心…… 薛华胜垂着头,不假思索:“回娘娘,无论是尚宫局还是君上,都只吩咐了奴婢一句话。奴婢所行所为都需依主子的吩咐,奴婢现今的主子是文嫔娘娘。” 哪怕是楚桓吩咐让其对她忠心,那也是忠心。 温清玉望着昭阳宫的方向,这才对薛华胜道:“本宫信你,本宫有一事需要你帮忙一探,但是不得声张,你且附耳过来。” 薛华胜甚是温顺凑耳到温清玉身侧。 薛华胜听着温清玉的耳语,眼角虽是动了动,却也不多言。屈膝欠身:“是,娘娘,申时之前奴婢定会回宫复命。还是请娘娘回韶华宫候着,已经约莫要到午时了,若是起了风娘娘的身子难免要遭些凉。玲珑,你先陪娘娘回宫罢。” 薛华胜一面应了,却还是叮嘱温清玉不可吹凉风。 待薛华胜的身影走远,玲珑方有些不解:“娘娘,有事交代何不让玲珑去做?我们不过是第一日见这薛华胜。” “薛华胜从前是伺候蜀君的,他身边的人若非他的旨意尚宫局敢随意调换?”温清玉看着薛华胜消失的地方,道。 玲珑听着温清玉的分析,这才也稍稍放下了一些防备。却还是道:“玲珑多问一句,不知娘娘吩咐的她去做的是……” 虽是第一日与薛华胜相处,玲珑亦是可以察觉出薛华胜的聪慧却低调。 温清玉这才面色凝重了些:“她在蜀宫年岁长,我们初初入宫,很多事情做起来甚是麻烦。有她在,有些事情会省心不少,况且,她从前伺候蜀君,在宫中自有一条人脉,这是足以让我们好好利用的。” 她们才进宫,玲珑本就招眼。薛华胜是最好的人选。 只听她的吩咐,薛华胜便明白不应多问的时候不多言,想来也是薛华胜在宫中多年学来的。也令她更加确信,薛华胜是个稳妥之人,她没有相信错人。 温清玉眉眼一低:“我也很想知道,温衔的话究竟可信几分。” 听到此处,玲珑怔了怔,看着温清玉低敛的眉眼。 而想确认这番话的可信度,就等薛华胜探听消息的结果了。 81 蜀国之君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待温清玉回韶华宫时,便见蔻珠、蔻碧、小满子、小福子四人立在宫门口,原本噤若寒蝉的模样在见到回来的温清玉后立马换做了一副欣喜。 蔻珠脚步声轻轻地便迎到了温清玉眼前,忙忙就施了礼:“娘娘您可算回来了。” “何事如此激动了?”玲珑看着四人的神情深觉诧异。 小满子小福子本就在外头看着,蔻珠蔻碧该是在宫内守着的。她们这般神情,如此欢喜…… 温清玉不禁看了看韶华宫内,了然道:“君上来了。” 不是疑问是肯定。 蔻珠面上的喜悦半分都藏不住:“娘娘才刚入宫君上便来了,意头多好啊。” 不似蔻珠的欢喜,玲珑反倒忧心:“娘娘,君上现在过来……” “玲珑,你也在外面候着吧,本宫一人进去。”温清玉道。 玲珑担心什么温清玉很清楚。 温清玉望了望头顶的“韶华宫”三字,手下意识握住。她顺应着入宫也无非是需要利用楚桓查清楚一些事,包括中秋之夜清姿死去的真相,那群刺客的来路,聚贤雅阁处是蜀国的人马,楚桓既然救下了她,十有八|九也是知道他们来路的。 她本也心中有些计较,能指使云宫的宫女假传信息,能利用宫中人将清姿的尸身抬上马车。这件事里该是脱不开温清许的。 只温清许从前在襄侯府也不过是个没有地位的,入了宫隔了高墙,到底结识不了杀手,买凶她也不敢真的放心。况且以她面面俱圆的性子,此事定有宫外之人接应。 温清许的接应人,到底是何人?竟有这样大的人脉本事却甘愿与温清许合作? 被楚桓带至蜀国,本心中想着要早日逃离蜀国,但是那些人来路不清,她就是回了云国都未必可以留住性命,倒是得不偿失了。 她若要回去,必然要活着,有足够的生路、足够的本事,还要让那些欺她伤她的人得到应有的惩罚。 楚桓纵是虎狼,她反正已伤得够多,不惜再与虎狼为伍。 “我入宫都一年多了,一直都在尚宫局里跟着姑姑学习,倒还没见过君上呢,竟然刚来伺候娘娘就瞧见君上了!”蔻珠难掩心中的激动,也还知道要低声说话。 小满子听到蔻碧这样说,也不禁道:“谁说不是呢,我从小就被送进宫里,在尚膳局里待了都七年了,离君上最近的时候还是采办食材在宫门恰巧碰上圣驾回宫的时候,哪里像方才那么靠近。” “蔻珠,姑姑不是说了,伴君如伴虎,调来了韶华宫反而要比在尚宫局里要留心。”一旁的蔻碧低低提醒着蔻珠。 玲珑听着三人的窃窃私语:“谨言慎行,在何处都是受用的。” …… 不出意料,温清玉一入韶华宫便见到一人。那人一袭黑衣长袖,墨色如夜的发就这般肆意披散在肩后,一双薄唇紧抿着,脸颊的棱角透过宫室外的光线映得甚是分明。 楚桓此时靠扶着宫室中的椅子,手轻撑着左边的太阳穴,冥神闭目,似是等了她许久。以致往日里令温清玉看来甚是深邃的眸子隐在狭长的眼下。 狭目此时闭着,不知是真的乏了睡着还是只是假寐,可纵是他闭着双眼眉头也是不安稳地皱着。 温清玉向着楚桓处靠近了两步,空旷的宫内脚步的声音清晰。见楚桓未有察觉,只是眉头深了几分,温清玉又大了胆子走了几步。 直走到离楚桓两丈之远,温清玉的脚步顿时停住。 楚桓臂肘撑着的小桌案上,一个蓝釉的小瓷瓶吸引了温清玉的注意。 温清玉确认了楚桓此时未醒,方走到桌案旁。 伸手将小瓷瓶的底翻过,正是白底蓝釉的。 那个小瓷瓶入眼看来甚是熟悉,与她前些日子住在左相府时文锦言送来的小瓷瓶一般无二,大小也是差不多。文锦言先后送来四瓶,据文锦言所说,这样的小瓷瓶里装的是用于外敷祛疤的药粉。 “啊!”温清玉心下一惊,手中下意识一松,小瓷瓶顺势便脱手而落。 她的手腕被一只宽厚有力的手掌握住。 小瓷瓶也在未落地面之前被一只手捞起。 温清玉惊魂未定地看着此时双目狭长盯得她眸中炙热满是揶揄色的楚桓。只见他挑了挑眉,薄唇一动:“在自己宫中都这样不自在,见着孤有必要吓成这样?” 方才他不是睡得正舒畅么?忽然就伸手抓她手腕,没有半分预警。 温清玉下意识唇角抽了抽,哪里是见着你吓成这样,分明是被你故意吓的。 “真是不小心呢。”楚桓自顾自地将小瓷瓶放回原处,也不说旁的,只低低埋怨了一声。 “君上万安。”温清玉对着楚桓施礼,借此将手腕抽离。 “得了,你早知道孤的身份倒是给孤行过几次礼?孤不缺人做这些场面事儿,人前便也罢了,人后你就如常吧。”楚桓撇了撇嘴,不置可否。 得了楚桓的话,温清玉自在领受了,站直了身子。看着此时坐在跟前的楚桓。 说罢,楚桓越过温清玉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方道:“你们出去了两个时辰才回来,看来韶华宫确实闷得慌了。” 温清玉弯了弯唇,似笑非笑:“回君上,安妃娘娘请嫔妾喝茶去了,安妃处的毛尖儿甚是香,这才耽误了时辰。” 那便是说,耽误时辰让你坐这儿等这么久等得都睡着了的是你的安妃。 “哦?安妃请你去喝茶了?”楚桓眼中闪过一种异色,“被刁难了?” “倒也不曾,亏得君上只予了嫔妾嫔位,不曾拉来多大的仇恨。”不过只是被撒了点水试探了一番仪礼、行着礼许久不曾唤起,比之先前温清玉脑中盘算的有可能会被安妃暗暗差人把热乎乎的茶水往身上“不小心”地浇上去实在算轻了。幸而只是这样,比她意料的真是对她好太多了。 “话是这样说,可怎叫孤听来这般哀怨呢。不如……孤考虑下个旨给你贵妃的份位?”楚桓狭长的双目忽然一眯,好似玩笑的一句话说时看着温清玉的眼神满是认真。 82 暴毙之谜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君上闲来无事想拿嫔妾消遣倒也无妨,消遣过了还是给嫔妾一条生路吧。”温清玉道。此时的楚桓满脸的正经,那眸中的虚实难辨倒叫人无奈。 给她贵妃之位?份位放着也防不住有人给穿小鞋。从嫔位跃至贵妃位,倒似是明摆着给她拉仇恨。 “既是爱妃的意思,孤只得勉为其难应了。”楚桓做出一副惋惜模样,似是多不情愿。 温清玉看着楚桓的表情,也唯有回了一句:“嫔妾谢君上垂怜。” 楚桓甚为满意点了点头,眼角不经意瞟了一眼韶华宫宫外,方用一副慵懒的神情觑着温清玉:“孤宫殿的人用来可还顺手?可有做的不讨喜的地方?” 楚桓君王殿的人,便是说的薛华胜了。 如温清玉所想,薛华胜确实是楚桓安排在她身边的:“华胜行事有度,言语得体,想来是从前伺候君上的缘故。” 跟着眼前这位喜怒琢磨不定的君上,华胜的稳妥也是经年头磨练出来的。 温清玉淡淡循着楚桓的眼神瞟了眼韶华宫外。 可再一想楚桓君临尚且未足一年,薛华胜已在君王殿伺候许久……先王楚燕亦是她伺候过的。先王中毒暴毙,身边内侍大多陪葬。薛华胜依旧留在君王殿伺候…… 原来,薛华胜本就是楚桓放在暴毙的先王身边的耳目!薛华胜一直就是听楚桓话行事的。 楚桓此言,的确打消了她心中些许猜忌,倒也省心。温清玉看着韶华宫外,一时间眸色略动。 …… “娘娘,奴婢还以为君上他今夜会留宿韶华宫呢。”蔻珠有些失望之色。瞧见楚桓从韶华宫离开,连个头都没回就出了长秋殿起驾回了,难免不是滋味。 温清玉坐在楚桓离开前坐的位置,听到蔻珠的话却淡淡道:“君上尚有国家大事需要处理,哪里能因本宫耽误了大事?” “傍晚还没到呢,君上留宿何处尚且未知。”蔻碧对蔻珠说。 玲珑原本也是忧心温清玉会被楚桓迫害,可她们自进入蜀国以来,楚桓既不曾将她们视作俘虏做过什么伤害之事,更给了温清玉一个置身蜀国名正言顺的身份。 温清玉看了一眼小福子四人,恍若无意问道:“本宫从前未入宫前曾听说君上身边有位姓祁的大人甚是为君上倚重,怎都没听你们说呢?” 小福子恭恭敬敬地答道:“回娘娘,君上身边是有位近身的祁大人的,可他成婚之后便辞了官了。” 温清玉不惊讶异了一声:“辞官?” “娘娘,这个奴才知道。”小福子忙忙道,“奴才前些日子跟司膳房的几个兄弟一起聊起那位祁大人了,听说啊那位祁大人娶了位天上有地下无的绝色美人,为了新娶的娇妻这才弃了官位。祁大人从前住在烟花之地的人,据说也因为夫人从此回祁家分担家业。” “祁大人家中是京都首富,家大业大,也不图祁大人这些份例。”小福子道。 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打断了众人的说话。 温清玉视线移到门口处,是薛华胜。 “娘娘。”薛华胜小走进韶华宫,作势要施礼,却被温清玉拦住,“无须多礼,可探到了?” 薛华胜立在温清玉身前,点点头,眉头蹙得微紧。先是对小福子四人道:“你们都在里头聊着,外头若是哪个宫的主子来了可怎么好?” 四人方反应过来,连忙便告退出去守着门口。 温清玉看了看薛华胜此时的神情,看了眼玲珑:“玲珑,你留下吧,这件事的结果你也要知道,是关于庆儿的。” 玲珑瞧着温清玉的神情,闻言目光中闪过一丝奇怪色:“庆儿?” 温清玉这才示意薛华胜:“探出了什么?” 薛华胜道:“奴婢查过尚宫局的名册,从前确是有位庆儿姑娘是伺候温妃娘娘的,是温妃娘娘以陪嫁名义从云国带来的。后来那位庆儿姑娘不知什么缘故就暴毙了……” “暴毙?不是抑郁之症?”玲珑听到此处,终于抑制不住道。 温清玉也不觉心头一颤,无故暴毙?以温衔的说法,庆儿是因思念云国郁郁而终。 “抑郁之症?奴婢倒是不曾打听到这个说法。反倒听宫中的人说,这位庆儿姑娘性子乖巧,见人乐哈哈的甚是讨喜,看不出有何意欲之色。”薛华胜不明玲珑所言的意思,自是直言道。 玲珑无声落泪。 温清玉更是手心发凉。是啊,庆儿自伴她左右便是一副水来土掩的性子,整日里笑盈盈的,就连不好的事情都主观往好处去想,试问如庆儿的性子,抑郁会有,又怎会这样想不开去了呢。 温清玉深深沉了沉心,声音也带了几分僵硬:“还探出了什么?” 察觉到温清玉与玲珑的异常,薛华胜也不追根究底,只淡淡继续道:“宫人逝去本不是什么大事,只那时是四个月前,恰好君上生了病闭于宫殿,那段时日都是左相大人与右相大人一同理政,那位唤作庆儿的姑娘暴毙死得实在非常突然,而且死状甚是可怖。安妃娘娘唯恐宫中有难查之症,便让太医特地给那位庆儿姑娘的尸身查验了一番,确认不是难症后便将其掩埋了。” 玲珑握着衣袖,几乎就要哭出声来。 温清玉强自理清思绪。君上闭于宫殿?四个月前,正是云国的筹资银在山木岭被劫的时候,那时候楚桓分明就在云国。至于所谓生病的说法无非是为了遮人耳目。有左右相相互权衡,楚桓自然去的安心。 庆儿在此时暴毙,当中定有隐情。 “宫中的太医奴婢不便去探话,只得找了从前相熟的在司药房的姐妹帮忙找了找她的病症书历。司药房的病症书历不得外带偷窃,故而奴婢让那位姐妹誊抄了一份,请娘娘过目。”说罢,薛华胜将袖中藏得紧紧的一张白纸递到了温清玉眼前。 温清玉伸手接过。 薛华胜忽然又似想起了什么,“对了,奴婢当时也听说了一些传言,说是温妃娘娘宫里的宫女与安妃娘娘宫中的飞燕拜了姐妹,不知真假但却流传甚广。如今再一想,似乎当时听说的那个宫女的名字就是庆儿。” 缓缓展开那张纸,纸上写的大多是太医们专用写病症书历的字句。唯有一句中的“牵机”二字甚是刺眼。 南唐的李后主亡国之后正是被宋太宗赐服了牵机药的毒酒身亡。 温清玉看着那两个字,抬头看着薛华胜的眼神平静地反常:“那人既是在司药房做事,该是知道这道病症的缘由了。是中了牵机之毒?” 薛华胜迟疑了许久,方重重点了点头。 温清玉一时间心中沉重,仿若被什么东西一把揪住了心脏难以喘息。手中的纸张被揪得面目全非。 一切都有了解释了。 在流言之后庆儿才遇害,此事牵扯上了安妃宫中的飞燕,安妃彻查庆儿死因全然排除了嫌疑。 真正能近身做到给庆儿下毒的除了温衔还能有谁? 这个宫里没人会觉得庆儿挡了路,谁还会有动机害死她? 温衔并不是全然没有恨意,温衔恨她,所以恨伺候过她的庆儿。原本将庆儿带到蜀国就是古氏成全温衔嫡长女陪嫁蜀国的“好意”,于是温衔也忍着。 直至传出了庆儿与安妃宫中的飞燕的流言这才终于狠下杀心。牵机毒,何其的恨意才会让温衔下这样的狠心,竟对庆儿用这样的毒? 不管庆儿与安妃处的飞燕是否真的有了姐妹之谊还只是飞燕是利用庆儿挑拨温衔宫中的关系,温衔都是脱不了的关系。 若非心虚,何必要说庆儿是抑郁而终呢? 玲珑泣不成声,跑入了偏室。 只温清玉坐在原处,压抑着心中的揪心,眸光落到了手心已经凌乱了的纸上。 “牵机”。可是,温衔何来的牵机毒? …… 应城祁家,蜀国京都首富之家。 祁慕箫本就是祁家长子,常年住在醉仙楼那般乌烟瘴气之所自然也是祁案最看不惯的。祁案看重门面,祁慕箫不打招呼就娶了个女子为妻虽是不快。 好在这个女子是个贤良的女子,不仅让祁慕箫离了醉仙楼,而且还让祁慕箫回来了祁家。 只有一样,这个唤作“沁之”的青衣女子的姓,让祁案甚是不喜。因为她姓“饶”。 整个应城何人不知祁家与饶会将军的过往。不过幸而,饶家已经在十数年前便满门诛灭。这女子姓饶,也不过是个巧合。 祁慕箫本在蜀君身边行事,辞官归府,又如其母的心思娶了个如花美貌、贤良淑德的妻子,实在甚好。 家中商事本是祁案与次子祁慕容二人主事。如今作为长子亦是嫡子的祁慕箫回府,又剃了官职,长幼有别,嫡长子的身份本就意味着祁慕箫继承家业的宿命。 祁慕容的事务全部归由了祁慕箫,而其母展氏似是极喜欢这位府中新添的新妇。到底是大儿媳妇,又是长得绝美出尘,超凡脱俗,自然怎么看来都是欢喜。 “大少爷,这些从前都是二少爷看的帐,老爷吩咐让大少爷尽早熟悉。”管家送了一堆高高的账册。 祁慕箫看着房间另一处的青衣女子,方对着管家道:“嗯,你先退下罢。” 秋夜湿凉,祁慕箫寻了一件披风,披上了青衣女子的肩:“沁之,夜里风凉,这些账册估摸要看到很晚了,你先睡吧。” 饶沁之眉目似桃花,却是薄凉,清越的身姿走到了桌案之上,看了桌案上排列整齐却摆地高高的账簿。 只见饶沁之翻着账簿的蓝封,一本一本,甚是耐心。终在桌案右侧的中间寻到了一本账簿,又在最后一处抽出一本,轻轻放到手心。这才对祁慕箫道,声音甚是冷清:“妾身陪你。” 祁慕箫没有拒绝,却在看清饶沁之手中两本账簿上的“官商来往细目”与“朝赋贡税细目”几字后眸中一时失落。 他知道她的身份,可是她不知道他已经知道了。 而她利用他进入祁家的目的他也猜到了几分,只是,他甘于被她利用。 83 宫中大忌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畅莺宫中,陈绾绾坐在宫中,灵蛇髻依旧如常地盘得光滑细致,宛若天成的媚态如往日盯着宫门之处。 宫女湘儿此时小走进宫中。 “可是君上来了?”陈绾绾看着湘儿,眸中满是希冀。 这几日,陈绾绾便在正对宫门的地方坐着。她被禁了足不得出去,却希望那个男人会想起了她来畅莺宫。 湘儿欠了欠身:“回娘娘,是韶华宫的文嫔娘娘。” “呵,宫中何时有个文嫔了?敢情想来奚落本宫不成?”陈绾绾听到“文嫔”二字,不觉冷笑。又是何处进来的新人了。 湘儿迟疑地看了看陈绾绾的脸色,方道:“文嫔入宫还不到三日,她让奴婢传话,说她是左相大人家的侄女,前来拜会娘娘。” 陈绾绾身子一震,神色一动,良久方道:“请文嫔进来。” 温清玉只身进入畅莺宫,陈绾绾就坐在原处,打量温清玉的目光飘忽着,褐色的眸甚是空灵。 温清玉靠近了陈绾绾,才低低福身:“嫔妾见过贵嫔娘娘,娘娘万安。” “免礼。”陈绾绾看着眉眼低顺的温清玉。 温清玉察觉落在自己身上的眼神,却不动声色:“堂兄总也叮嘱嫔妾,让嫔妾入宫之后要记得时常来给贵嫔娘娘请安。” 陈绾绾怔了怔:“文嫔是两日前入宫?” 恰是她被幽禁之后。 本不明陈绾绾此人神色为何如此,听到陈绾绾如此一说,温清玉入宫的时候恰在陈绾绾幽闭之后,如何不会让她多想? 温清玉若有所思,眸色一动:“嫔妾入宫之前,堂兄便告诉嫔妾,贵嫔娘娘是左相府的义女。说来便也算是嫔妾的叔伯姐妹,嫔妾入宫时日尚短,许多事情还要贵嫔娘娘提示。” 陈绾绾是以左相府为背景入宫,如今被幽禁宫中形同冷禁,若再被左相府放弃……陈绾绾如何不怕? 温清玉此言无非表明立场。陈绾绾沉吟良久,方唤了湘儿进来:“你去将本宫胞妹请来。” 陈绾绾胞妹陈萋萋,与她同住一殿。 说罢,陈绾绾方绽了笑意,走下座位,搭了温清玉的手:“诚如兄长所言,你我都是左相府的出处,自然比不得旁的宫里那些个胚子。妹妹说是么?” 陈绾绾终归姓陈。 话及至此,陈绾绾便亲厚地握住了温清玉,似是当真如同同宗的姐妹了。 不消片刻,那陈萋萋便进了畅莺宫,一进门便以狐疑的眼神看着温清玉与陈绾绾的手。在她的印象之中,她的姐姐陈绾绾,除却了她可从来不曾这样对过旁的人。 “若是嫔妾不曾记错,这位想来该是陈小仪了。”温清玉看清陈萋萋的眼神。 “妹妹真是好眼神。”陈绾绾拉过了陈萋萋:“萋萋,这是左相大人的侄女文嫔。” 聪慧如陈绾绾,如何不知她此时形势。她既是倚靠左相府,那便要亲近着与左相府有关系的人,包括眼前这位左相大人的侄女。 “小仪与贵嫔娘娘身段相仿,容貌亦是有五六成相似,实是亲姊妹才有的。嫔妾这才可以一眼看出来。”温清玉回道。 陈绾绾看着陈萋萋的眼神中柔和无比:“只可惜本宫如今进出不得,无法照顾萋萋。现时也唯有盼着萋萋能有幸得贵人相助,便是本宫一直如此倒也无妨,只萋萋能得君上怜爱,不致被宫中祸手放在心上本宫也安心许多。” 陈绾绾自幼父母双亡,也仅有陈萋萋一个妹妹。 陈萋萋比之宫中那些刁钻的女子实在太过无状了,否则也不致被安妃咬定无礼之名被杖责了。 她幽禁才不到十日,石婕妤便敢以名目来奚落她两姊妹,宫中之人见高踩低。纵是她此后可以复宠妃之名得君上恩宠,可这三个月,陈萋萋如此不知宫闱深浅……她实在忧心。 温清玉打量了一眼这两姐妹,陈绾绾却是对陈萋萋很是上心,薛华胜说过,陈绾绾入宫后便将陈萋萋一同引荐宫中,千般照顾。 目光竟是不经意飘到了畅莺宫门之处。陈绾绾进出不得桎梏着,只能看何人有心来看望了。 “姐姐,萋萋不需要靠她,萋萋只想倚靠姐姐。”陈萋萋听懂了陈绾绾的心意。 温清玉看了一眼陈萋萋,陈萋萋却是立在陈绾绾身旁,甚是不领情。 “胡说,姐姐现今哪里还护得上你。”陈绾绾有些急,却看着陈萋萋无奈,“你先出去,我与文嫔说话。” “妹妹莫要上心,萋萋不过是小孩子脾性。”待陈萋萋离开,陈绾绾方道。 温清玉毫不在意:“陈小仪不过是直性子罢。不过陈小仪也说对了,嫔妾却是帮不上娘娘的。” 陈绾绾却是以为温清玉被陈萋萋说得不快了,道:“你我同出左相府,本宫也只希望妹妹护萋萋三个月,本宫必会记在心上。” 温清玉摇摇头:“贵嫔娘娘多心了,嫔妾不是不愿帮,而是不知如何帮。” 陈绾绾笑意一僵:“如何说?” “娘娘容貌绝佳,嫔妾一见便已难忘了,何况君上呢。当日之事嫔妾也耳闻,娘娘幽禁不过是当日权宜,否则娘娘可仅会只是如此。想来君上还惦念着娘娘您呢。”温清玉道,“至于小仪,也该是娘娘护着。” 陈绾绾听着前半句本是动容,却在听到后半句眸中失落:“纵是如此,本宫现今还不是困在这宫里头,莫说见君上,就连宫门都出不去。” “是啊,幸而陈小仪不曾被罚还能看望娘娘,亦能四处走动。自贵嫔娘娘禁宫之后,君上几日都不曾召人侍寝,该是心中一直惦念着娘娘呢。” 说罢,温清玉这才如无意地又瞟了瞟畅莺宫的华丽,“说来娘娘与小仪真的是太过相像,若是夜里头小仪穿着娘娘的衣服碰着了嫔妾,嫔妾还真是以为是娘娘来看望嫔妾呢。” 陈绾绾正欲说话,却一时间眉目一动,媚眼轻挑,看着温清玉眸中的惋惜,若有所思。 回韶华宫的路上。 薛华胜看着温清玉的眉头紧锁:“娘娘与陈贵嫔在宫内说了许久,可是被陈贵嫔迁怒了?” 温清玉闻言,回神,这才轻笑:“没有,本宫只是在想些事情。” 薛华胜这才放心,不问了。 “华胜,君上的宫殿门口一般都有几个守卫呢?”温清玉走到韶华宫门口,才忽然道。 薛华胜平和的眸子少有的诧异奇怪,才答道:“回娘娘,君王殿外会有四人守卫,殿中一般是三内侍。” 薛华胜说得详细。 温清玉应声,这才进了韶华宫的内室。 …… 时间擦过,除却了一般时候的请安,安妃少有会请各宫众人饮茶,而温衔亦会时不时地来造访。 是日,就在温衔带了棋来找温清玉讨教的时候,蔻珠忽然便跑了进来。 温衔顺手便将手中的棋子放回了棋盒之中,淡淡看了眼温清玉。 薛华胜立在温清玉身后,看着蔻珠:“出了何事慌慌张张的?” 蔻珠深呼了口气,方道:“回娘娘,安妃娘娘宫中的人前来,请您与温妃娘娘赶紧去毓秀宫。” “才让你学着蔻碧稳妥些就又咋咋呼呼的,哎,真不知道要如何数落你了。”薛华胜嗔道。 蔻珠抬头看着温清玉:“那是因为小满子方才回来的时候瞧见石婕妤被毓秀宫中的人架着去了,怕不是什么小事儿。” 温衔身边的平儿听着蔻珠的话:“娘娘,安妃娘娘既是请了,该是去看看的。” 温衔闻言,看向了温清玉:“文嫔,你我便一同去看看。石婕妤是安妃的人,看来该是场好戏。” 温清玉抬头觑了一眼温衔。温衔笑得一径温和,眸中亦是满目柔和,只这该如春日阳光的笑意在温清玉看来却是无比寒凉,只要一想到庆儿的死,这样的笑意看来更似冬日冰霜。 温清玉压下心中的不适感:“好。” …… 当温清玉与温衔进入毓秀宫时,便见石婕妤跪在地上,已经妆容失色,落魄不似上次见面时候的得意了。 “臣妾见过君上,君上万安。”温衔行礼。 温清玉眼神移开,只见楚桓此时亦在,此时的楚桓懒懒倚在桌案之上,一袭黑色蟒服,长袖也就慵懒落在桌案。薄唇抿着,狭长的双目甚是张扬,直直便盯着温清玉的方向。 安妃坐在楚桓的下手左侧,凤目紧锁着地上跪着的石婕妤,嘴角明显的冷意。 温清玉福身施礼:“嫔妾见过君上、安妃娘娘。” 各自坐下后,楚桓方动了动眼神,细长的双目看向安妃处,长袖一捞,便捞到了腕处。却是一言不发。 安妃得到楚桓的眼神,方起身,其身边的飞燕顺势将手中的物件递到安妃手中。 安妃一身华服,凤目俯视石婕妤,将手中之物在石婕妤身上狠狠掷下:“何物婢子,竟以歪术妄图谋害君上?” 物件滚落在石婕妤身侧,叫毓秀宫中的众人都一眼看清。 那物件是个用白布做成的娃娃,做工倒是简单,只上头写了些字。定睛一瞧似是一个人的生辰八字。 温清玉心中一动。 这是自古以来的宫中大忌——厌胜之术! 84 厌胜之术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此时在毓秀宫中的人都已经看清了安妃掷下的东西,不觉都是心中一惊。 何人不知厌胜之术影响之大。 厌胜之术由来已久,往上追溯尤以汉朝陈阿娇陈皇后为例,便是因由厌胜之术罢退长门宫,其后再便又是卫子夫卫皇后其子女牵扯另一桩厌胜之案落得生前身后惨淡收场。仅是武帝一朝,牵扯厌胜之术而惨死的,便不下千人了。 君王之心之于厌胜,古来便甚是避讳。 如今石婕妤遭此对待,又听安妃如此一说,任是何人都听得出,这一次,石婕妤是摊上了大祸了。 石婕妤看着那个娃娃,却是惊恐之下一声哭腔:“君上,嫔妾冤枉啊。” “是你自己宫中的铃儿禀明本宫,何来的冤枉?既是敢做,为何不敢承认?”安妃冷冷一笑,瞥着石婕妤的求情只觉甚是荒唐,这才对着身边的飞燕道,“宣铃儿。” 温清玉看着安妃的神态与石婕妤的表情,此二人与林淑仪寻常时候都是同气连枝的。文锦言亦曾告知她,石婕妤出身将门,而安妃之父安尚之位居右相,石将军与右相同为一党。 石婕妤虽是不同文墨,因着朝堂上两家的关系,她与安妃两宫总也是处得极好。至少……表面看来是如此的。 故而每每见到安妃与石婕妤,二人的关系总是和谐着,从不见二人生出什么嫌隙,多于宫中这桩渊源有些关系。 而这会儿,竟是安妃亲自将石婕妤的厌胜之术揭露出来。 此时这样的情景,石婕妤无疑陷入了一场谋害国君的灾难之中。 铃儿进入毓秀宫,石婕妤的眼睛便紧盯着她,仿若要将她身上盯出一个孔,眼神无比哀怨愤恨。 铃儿低着头恰瞧见了石婕妤的眼神,在隔了石婕妤两米之处便跪下了给楚桓行礼,头伏得低低的。 “君上,今日晌午时候,石婕妤的宫人铃儿来臣妾宫中告知臣妾石婕妤不思君恩,图以妖法祸害君上圣体。”安妃见着铃儿进来,缓缓地坐回了原处。 凤目微扬地扫了一眼石婕妤,看着地上那布娃娃面上难看得紧,方对着铃儿道:“铃儿,将你在本宫宫中说的话再当着君上的面说一次,不得有半句虚言。” 铃儿怯怯觑了一眼望着她眼神无比忿恨的石婕妤:“是,娘娘。回君上,奴婢日前整理婕妤床榻,在床榻枕下发现了这个布娃娃,当时还不以为然。后来无意撞见婕妤往布娃娃上扎针才觉奇怪,于是问过了在宫中年岁长的姑姑,才知此事乃是大逆不道,急忙便禀告了安妃娘……” “贱婢!”石婕妤听着铃儿说话,又急又气。当即打断了铃儿的说法,一急之下越过了两米的距离狠狠抓住了铃儿的脖子,拽着铃儿声音无比诘厉,“本宫何时做了布娃娃,本宫宫中何时有这个布娃娃了?是何人给你好处了,你为何要这样污蔑本宫啊?” 铃儿的声音阻在了喉咙之处,被石婕妤双手卡住的喉咙亦是“咿咿呀呀”说不出旁的声音了。此时的石婕妤面貌狰狞,卡住铃儿喉咙的手死死的。 “来人,将石婕妤拉开。”安妃身边的飞燕道。 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宫女上前,左右扣住了石婕妤的双臂。石婕妤动弹不得,却还是挣扎着被脱手铃儿的脖颈。 却在一抬头瞧见楚桓,却似瞧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努力哭叫着:“君上,嫔妾是无辜的,嫔妾根本不会女工,如何可以做出这样的布娃娃?君上是嫔妾的天地,嫔妾岂会想着要谋害君上啊?” 温清玉坐在一旁,看到石婕妤此时被两个宫女拉扯开,却依旧声嘶力竭着力证清白。 再看楚桓,狭长的双目在听到石婕妤说完之后做出一副很有道理的表情:“嗯。” “君上,石婕妤已是人证物证俱在,自然要拼死辩驳妄图脱罪。”楚桓一字刚吐出,安妃便道。 “安妃所言也甚是有理。”楚桓若有所思模样。 安妃神色一怔,看着楚桓的眼神也动了一动。 这样的情况,好似多日前石婕妤与陈绾绾二人争执之时的模样。楚桓就是这样左右赞许却又半分不表态。 坐在温清玉侧对面的阮贵人此时起了身,朝着楚桓的方向欠了个身,方道:“君上,此事兹事体大,还是要查明真相。” 温清玉亦然打量着楚桓这双目的狭长,薄唇轻吐出的话真是立场不清。楚桓这是想要看一屋子的女人如何折腾了? 此时,一直静坐着听众人言语的林淑仪才起身:“君上,在君上面前石婕妤都敢动杀机欲掐死铃儿灭口,视君威如无物,更何况是在君上身后行祸害之事呢?” 林淑仪此言一出,阮贵人眉眼一低再不说话了。 “臣妾已经寻人看过了布娃娃的纹路,做工简单,一般的人但凡能拿针就有本事做起。众目之下,布娃娃是在石婕妤的枕下搜出,证据确凿。”说到此处,安妃庄严下跪。 温衔看了一眼石婕妤此时已是花鬓歪斜,眸中微动,不知想了什么,亦是道:“君上性命大于一切。” 如此说,便也是与安妃站到了一处了。石婕妤与安妃本为一处,如今连安妃都出手了,不管什么因由,她温衔都得顺势推上一把。 温衔的立场便也代表了虞婉仪的立场,虞婉仪亦是欠身。 “你们都想害我,你们全都不是好人,我是冤枉的啊~”石婕妤眼看此时局势,只觉毓秀宫中各个落井下石。被制住的双臂不认命地妄图挣脱,却几番挣脱皆是徒劳。 一众人中,也仅有阮贵人说了一句不踩低的话,可又被林淑仪一句话吐了回去。 温清玉看着地上跪着的铃儿,总觉有几分说不出的怪异。 “文嫔,你可有想法了?”楚桓打量了一圈这些女子,却见温清玉眉头轻蹙,方道。 温清玉正细思着,忽听楚桓唤道,回过神来。看着楚桓此时微挑的眉,轻勾的唇角……那份怪异感便更加强烈。唯有起身答道:“君上决断该是早有打算,诚如安妃娘娘与温妃娘娘所言,此事关系君上安危,嫔妾只请君上三思。” 石婕妤此事,当中实在也是疑点重重。且不说那布娃娃是否真是出自石婕妤的手,若当真是她做的,她岂会放在枕下这招眼之处?而铃儿……缘何要出卖了自家主子? 既是安妃与温妃都说此事与楚桓安危有关,自然应该查实。 如此说来,既不否了众人的说法,亦是在追本溯源之上说了句公道。 楚桓坐在主位上,换了个更加舒适的姿势,狭目微眯,眸光锁着温清玉,眸中含有一抹似有似无的笑意。 却嘴角微扬,薄唇一抿道:“孤觉安妃分析有理,安妃代执后宫之事,此事便交由安妃彻查,孤不过问。” …… “娘娘可是在可怜石婕妤?”一路上,薛华胜察言观色,只觉温清玉面上几无神情,却眉头蹙着。 “娘娘,此事与我们无关,况且那石婕妤也不算什么好人。娘娘还是放宽了心。”玲珑心思剔透,自是明白温清玉不说话的意思。她伺候温清玉的年岁久了,最是容易看出温清玉的情绪。 薛华胜听了玲珑的话:“石婕妤之事许多疑点,奴婢也看出了。” “本宫只是想不出,君上为何要随着安妃与温妃的意思。”温清玉这才道。 薛华胜盯着温清玉的侧面,方犹豫着道:“君上也有君上的打算,娘娘还是听玲珑姑娘的,放宽了心才好。” 君上也有君上的打算…… 恍若被何物击中,温清玉方才的混沌有所弥散,却狐疑着看了看左右,确认四周无人方问道:“华胜,右相大人可是相助君上即位的辅臣之一?” 这个话题却是敏感。 薛华胜未正面回答,算是默认,却依旧小声着:“先帝膝下诸子,当年右相大人已经为尚且待字的安妃娘娘看中了君上,此后宫中出了事情,多有右相与旁的大人的襄助。” “以君上当时的兵力,攻入蜀宫本就只是时日问题。”温清玉喃喃道。 楚桓即位之时,手里便已有二十万兵马,说来直捣黄龙不过是时间问题,倒也不需楚桓去刻意叫安尚之看中相助。 “娘娘说的是,朝官原本多报以中立态度,包括……右相大人。”薛华胜顺着温清玉的话道。 温清玉一时间眸中清亮:“而适时君上的兵马兵临城下。所以,与其说是右相安尚之看上了君上,倒也不如说是一开始安妃娘娘便已经看上了君上……”故而安尚之才抛下稳妥的中立身份,为楚桓省下了攻城时日。 并不见安妃言语上多看重楚桓,却原来,安妃早在未入宫之时,便已经在为楚桓谋事了。聪慧如安妃,早已在争夺蜀国王权之时便对楚桓表明了立场,她待楚桓的心意,当真是隐忍而发了。 她如此在乎楚桓,石婕妤如今扯上厌胜之术,便是危及了楚桓了,以安妃执掌宫中多年的凌厉性子,陈萋萋言语失了当她便赏了五十杖。无论石婕妤之事有无疑点,但凡牵扯上了加害楚桓的名目,她又怎会容得下? 这一夜,也不让她再静下心来再整理思绪了——君王殿的内侍来传旨,道是今夜君上临幸韶华宫。 85 畏罪自尽(另加2k字)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入夜,韶华宫中甚是安静,玲珑与众人立在韶华宫外。小满子四人都是窃窃偷笑着。 韶华宫中,温清玉手里正拿着火折子,往内室一旁放着的小熏香炉靠近。一边点着炉中的香料,一面仍不忘暗暗打量着内室之中几案边那个男子。 晕黄的烛光下,楚桓看着几案之上平摊着的奏章,时不时地用手上的朱笔批示。 狭目微眯,行事张扬如楚桓,慵懒的神色下动作精神却甚是专注,少见地认真,仿若此刻才有分君上的样子。平日里那般漫不经心的模样倒更似是个哪家的偷闲少爷了。 “夜里的孤,可是比白日的好看些?”楚桓本是批阅奏折的头忽就抬起来,却见温清玉光影之下迷离的眸,薄唇微微一扬,狭长的双目亦是眯得暧昧。 温清玉被楚桓突然抬头怔了一怔,旋即嘴角微微撇了撇。 想着白日里楚桓那个看热闹的劲儿,在一众女人之间,要问他的立场,他的立场便是没有立场。保不齐见着那些女人对如何发落石婕妤发表意见,他看着热闹心里不晓得多偷着乐呢。 君王殿的内侍宣旨今夜君上大驾,于是入了夜便见又是那名内侍抱着这些奏折来了韶华宫,而那位君上,就顺理成章将韶华宫视作他的办公之所。 用侍寝为名目奔她宫里来了,明儿个不出意外,她真会成为那些女人的箭靶子。 “想什么呢?还不过来?”楚桓不耐看了她一眼。 温清玉这才小心捧起了点好了的熏香炉,靠近楚桓的几案。放好的熏香炉子,才道:“君上诸事烦忧,嫔妾不打扰,先睡了。” 然而,就在温清玉转身时候,她的手腕被一只宽厚的手掌抓住,温清玉心中大惊着,却见楚桓不知何时已经放下了朱笔,目光灼灼望着自己。 温清玉脚下往后退了半步,而楚桓动作更快,施了一分气力往内里一拉。温清玉一个反应不急,足下一个踉跄……楚桓信手一捞,下一刻,温清玉身上一阵暖意,却是周身倾倒入了楚桓怀中,被楚桓揽住了腰际。 温清玉顺手便推着楚桓的胸膛止住他的动作。正要狠狠瞪向楚桓,一转头,却见楚桓此时凑着她的脖颈,呼吸平缓,颈项之中不觉一震瘙痒。 楚桓吸了口气,这才将头抬至温清玉眼前:“好香。” 她不是第一次与他这样靠近,但许是这样暧昧的动作,但许是因为这样晕黄的烛光,温清玉的心竟似漏了一拍。 急忙反应过来,看了一眼楚桓这惬意模样,故作镇定道:“这是尚宫局里送来的兰桂香,气味香醇浓郁,用于安神最是有效。君上奏章并未批完……” “批不完搁着就是了。”楚桓狭目一眯,长袖一扫,顺手便将几案之上奏章扫乱。继而闷闷一笑,“孤对左相府训练出的人还真是特别满意呢。” 趁着楚桓腾出手的空当,温清玉急忙退开楚桓,背后却撞上了几案边。听清了楚桓第二句话,温清玉方皮笑肉不笑道:“可不满意么,都幽禁了。” 左相府训练出来的最纯粹的便是陈绾绾的,她温清玉不过是被那文家的父子后天又补了些才艺,顺带带着去了趟温柔乡转了转。 温清玉斜觑一眼楚桓,眼角却扫到了地面。 不知是楚桓长袖一挥扫落的,还是自己那背后一撞撞落的,温清玉手指尖恰好碰到了一封奏折的封面。 温清玉不经意一看,这张奏折上写着“安尚之”三字。 安尚之,是安妃的父亲——蜀国的右相。 下意识拾起那封奏折。 楚桓看着温清玉的动作,再看那封奏折的出处,不觉眉头一皱,双目眯得紧紧。 “祁护将忠勇卓勋,护罩外宫,归于家室,不复为外宫安宁。臣唯恐护将之职空置良久,致宇内复见庭戎之危。石韦将军战功秉著,忠肝义胆,护将之职唯可胜任……” 外宫护将本是祁慕箫的职位,祁慕箫退职楚桓依旧不曾找到合适的人选。以安尚之的意思,便是他有了合适的人选。温清玉只觉这个名字甚是耳熟:“石韦将军……是石婕妤的父亲……” “这已不是右相第一次提出,他看准了护将位置,昨日在朝堂已经提过一次,孤不曾表态,真是不死心……”楚桓故作惋惜模样,还重重叹了口气。 方才旖旎暧昧的气息终是消散了。 奏折大多是早晨便呈上来送进楚桓宫中的,温清玉忽然狐疑地抬头看向楚桓。她与他相对着,而这张奏折上压根没有他批过的痕迹,他只能看到封皮…… 温清玉不禁瞪了楚桓一眼:“君上既然已经看过了右相大人的奏折,为何独独搁置而不批阅呢?” “有么?”楚桓讶异一声,抬着头看温清玉的眼神分外无辜,“孤只是觉得右相大人明日会后悔递上这个奏折,故而为右相大人留着。为孤的右相大人留条退路有何不对?” 温清玉撇了撇嘴,不以为然。转身便将地下散落的奏折依次捡起重新放到几案。 然而,再次看到那封奏折上“安尚之”三个字,温清玉却一时间怔了动作,背后仿若一道激流。惊愕着看向一边正看着她笑得一脸张扬的男子。 “如何?”楚桓看到温清玉一副怔忪模样,好整以暇地扬扬眉。 一时之间,温清玉竟是惊愕到说不出话来。 一封奏折,寥寥几语。却是引带出了这样多的波折。 王城之中的护卫意味着什么很是明白,若是可以掌握整个蜀宫的安危,那么几乎便是掌握了蜀宫之中的防护兵力。故而在祁慕箫之后楚桓一直都寻不到合适的人选,除非足够信任,否则整个蜀宫的安危如何轻易委任? 朝堂需要平衡,原本楚桓以左相府与右相府权衡。 两边自成党派,这倒是正常。 而现在,安尚之与石将军关系每日见好,安尚之更是起意干涉蜀宫护将之职人选,将石韦将军提拔成为护将。那便意味着,自此之后二人的关系坚固,而蜀宫之中几道城门都归石韦看护。石韦是安尚之一手提拔。 那么……势必左右相的平衡便会打破。右相府的势力直逼高堂,这样的平衡一乱,最发愁的便是一人——眼前的蜀国君上楚桓。 一方坐大都是身为一国之君的楚桓容不得的。 温清玉的惊愕渐渐变成了然之色,楚桓端详着温清玉的神色变化,良久:“不必猜,如你所想。” “那么,石婕妤……”温清玉迟疑道。 楚桓:“石韦却是可用之人,只是这道恩典不能是右相的人情。” 一切都清晰了。 诚如温清玉印象中的楚桓,漫不经心之中暗藏的心机扣着层层的算计。偏生在他面前只能去从细节摸清,而很多细节都出现地太晚。山木岭劫银之事温清玉便明白,心思晦暗如楚桓,怎会真是那般摇摆不定的人。他的狠决明断,往往筹划地无声无息。 厌胜之术,想来也该是楚桓的手笔。 铃儿出卖石婕妤出卖地那样主动,直接便去安妃的寝宫高密,石婕妤出了事,身为她的侍女铃儿能有什么好处?自此算是有了答案,铃儿可以保命,唯可保命而已。 而环环相扣着的便是后宫与朝堂的关系。 这才是楚桓的高明之处,利用安妃处置石婕妤,安家与石家必定心生芥蒂。 他太过明白后宫女人的心思,他明白纵是有着这道厌胜之案看来有无数可疑,那些女子都会下手除去每一个对手,包括石婕妤。 而那些明显的可疑之处,恰是可以留于石家猜忌。 在疑点未消之时便处置了石婕妤,只要石韦愿意想,自然而然会往处置的安妃身上联想。 就连安妃,都成了他的利箭,用于破坏石婕妤对安家的依靠之心。 “阿妤难以亲近,实则对在乎的人或事是可以抛了性命去护的,一直都是。”第一次,温清玉在楚桓的面上察觉了另一种神情。 虽是一掠而过。 温清玉看着楚桓:“你真可怕。” 他若是动了心计必然便是连消带打,环环相扣,不留余地,那么他暗中护下她、救下她又是动了什么想法? 想到她接触楚桓至今楚桓的做事手法,温清玉不觉心中滑过一丝不安。 从一开始他便对云国那块地域上了心。从和亲到劫银、从安插细作到潜入云国,一切一切,都更像一个精心设计的局,牵连起来便是连出了他对云国经营多年的野心。 他救下她,又是打的什么主意? …… 翌日大早,当温清玉醒来之时已经不见了楚桓的身影。 玲珑伺候过了洗漱,给温清玉梳了发髻:“昨夜……君上他……” 温清玉描眉的手一顿,回头看玲珑。玲珑此时神色迟疑,欲语还休。良久,温清玉了然,只道:“一夜无事。” 玲珑的顾虑她明白。 楚桓用着让她侍寝的名目却没有让她侍寝的意思,一夜她就靠着贵妃榻看着楚桓批奏折,兴许是兰桂熏香的安神之效,没多时便睡下了。 只觉得那兰桂香熏染的屋子甚是舒适安然,躺在榻上没一会就迷迷糊糊地要入睡了。本以为会失眠呢,却不想睡得深了。 从一开始进入左相府也不过是权宜之计,楚桓多精明的一个人,将她留在身边也不过是放在眼皮子底下好看顾。她纵是以文家人的身份入宫,却怎么也摆脱不了云国人的事实。 楚桓怎会真的将她真的放在枕塌之侧? “娘娘,石婕妤畏罪自尽了。”正在此时,薛华胜进入内室,禀告道。 温清玉手中一顿:“什么?” “什么时候的事情?”玲珑亦是惊讶。 薛华胜回道:“说是昨日半夜,撞死在了安妃娘娘宫中的黑屋里。安妃娘娘命人将石婕妤的尸身埋去了后山。” “昨日石婕妤还一口一个冤枉呢,这会儿怎么畏罪自尽了?”玲珑表情微变,却还依旧为温清玉挽着发,“毓秀宫里哪里没有奴才?就是石婕妤撞了墙,还能没个人叫太医?” 说道此处,面前的铜镜之中温清玉见到薛华胜眉头低蹙,薛华胜的口气惋惜:“若真是有人叫太医,哪里又能自尽得了呢?” 温清玉听着薛华胜的口吻,似是听出了薛华胜此时的心情。石婕妤是个主子,尚且命薄如此……宫中死得不明不白的人那样多。 薛华胜又道:“后山里头埋了的大多是宫女太监,石婕妤死了,却也寒碜了。” “安妃娘娘如此做也是为了避去宫中的口舌,石婕妤的事情尚有疑点,如何决断都有可能落下话柄。她握在手里烫手,石婕妤畏罪自杀是眼下最好的结果。”厌胜之术兹事体大,当真要追究下去,恐就如汉朝武帝时候一般牵扯不断。 尤其石婕妤牵扯厌胜的那人是蜀国的君上,她安妃怎会容得人有半分谋害楚桓的心? 石婕妤一人换得此事风平浪静,畏罪自尽,只怕也是安妃的想法。 心中现出几分悲悯,许是因为与石婕妤交涉不深的缘故,这份悲悯很快又被压下。她身处的王宫,各个都是心思筹谋着,容不得她放任功夫悲悯她人。 “谕旨到~” 一抹尖细的声音在韶华宫外响起,阻断了几人的思绪。 此时,一直守在门口的蔻碧小步进来:“娘娘,君上的内侍前来宣旨,请娘娘移步接旨。” 玲珑与薛华胜闻言都是默契地对视。 走出内室,只见依旧是昨日那名内侍,此刻手里捧着一捧黄绢,立在韶华宫的中央,面上笑呵呵的。待几人都下跪接旨:“呈上谕旨。韶华宫文嫔,柔嘉成性,徽音素著,姝秀敏辩,孤心喜之,晋为庶三品婕妤。” 温清玉接过旨。 侍寝便晋位分,成了婕妤。 看来这个靶子,她真是要做成了。算来便是成了婕妤,那该要请安的还得要请安,实则也没有变化,顶多就是上了两个位分。名义上的晋位也是给她麻烦了。 更觉楚桓有心如此,想找人侍寝,那陈绾绾可是巴不得的,又是他从前的宠妃。偏生要将麻烦惹来她的身上。 只得说,楚桓真是个喜欢热闹的。 “娘娘,请退一步说话。”那内侍对着温清玉轻轻道,“君上让奴才将这个物什交予娘娘。” 温清玉循着内侍的眼神,只见那内侍手上,正握着一块玉。本是淡淡的眼神再认清了那枚玉后温清玉不觉心中一动。这是一块青色的玉,玉上貔貅的花纹甚是久违:“这个……” “奴才伺候君上也有阵子了,君上时常戴在身边珍视着,今儿个赏了娘娘那可是莫大的恩典了。说明娘娘跟旁的主子还是不同的。”那内侍说得理所当然的。 温清玉嘴角下意识撇了撇。分明便是她的东西,竟成了他赏给她的了。 接过青玉,温清玉触到指尖的感觉都是冰冰凉凉的,心底某一处颤了颤。却还是抑制住心情:“替本宫谢过君上。” 见温清玉如此说,那内侍连忙道:“娘娘的心意奴才定会传达。过些日子云国使者便来了,奴才还要去尚宫局交代些事情,便不扰娘娘了。” “云国使者?”温清玉攥着手中的青玉,忽听内侍说到云国,一时间心绪莫名。 玲珑听到这四个字眼亦是奇道。 那内侍倒是不隐瞒:“是啊,说是来寻人的,也不知道云国要耍什么花招。” 说罢,内侍施礼便退出了韶华宫。 寻人的?温清玉握着手中的青玉,怔住良久。 86 争宠之心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蜀宫的日子过得琐碎。 两日后的晌午时候,一个本不该出现在内宫的人出现在了韶华宫。 小睡刚醒,小满子便来通报,说是左相大人家的大公子前来。按理,除却了君上以外的男子是不得踏足内宫的。 而此时,温清玉坐在来人对面,狐疑的眼神盯着来人。深宫内院的,他倒是正大光明地来了内宫。 “婕妤娘娘,为兄已经向君上请命前来关心娘娘起居是否习惯。”似是看出了温清玉的想法,来人看着温清玉做出一副你真少见多怪的表情。 自她入宫以来却是不曾再见过文锦言了,忽然见他前来造访倒还真是奇怪了下。 “谢过兄长关心了,清玉在宫中一切都好。”温清玉笑道。名义上他们是堂兄妹,他关心“妹妹”也是理所当然。 温清玉故意笑着,对着身后的薛华胜道:“华胜,替本宫为兄长上杯茶,就用尚宫局前日送来的雨前龙井。” “记得匀过两次水再送上来,第二趟要用山泉水,如此茶味最纯粹。”温清玉话音刚落,文锦言便补充道,“玲珑,你在左相府久了,熟悉我的口味,你也去吧。” 薛华胜与玲珑欠身:“是,文大人。” 温清玉只觉额头的青筋动了一动。这个人,用起她宫中的人来还真是顺手熟稔。 收拾了心情,温清玉抬头看了看韶华宫的门口处,小满子等人都守在宫门口,将自己手边薛华胜先前拿进来的点心递到了文锦言身边,:“劳兄长惦念,兄长是有什么想要交代清玉的?” 文锦言毫不客气,顺手便拿了碟子里的点心:“也没什么好交代的。” 闻言,再看文锦言此刻甚是自在,对碟子里的点心受用地不行。 温清玉不禁又是一阵狐疑,对此人这道貌岸然的样子甚是鄙夷:“左相府中玲珑从未侍候过兄长,怎么会知道兄长口味?清玉入宫这多些时日,这时候问清玉可还适应是否晚了些?” 这宫里的人都说文家的父子三个都是君子,可流传在外的狐狸之名又是怎么回事? “呵,倒是观察入微了。”听温清玉如此说,文锦言终于切入了正题,“君上临幸了你,父亲让我进宫来看看你在宫里的日子过得舒不舒坦。” 一边说着,一边伸手又要从碟子里捡块点心。 “没被剖皮拆骨,尚且还活着。”说罢,不觉嘴角抽了抽,看到文锦言的动作温清玉不着痕迹将碟子又从文锦言手边抽出,放得离文锦言远了些:“有正事儿说完再吃。右相前阵儿不是想要让石韦石将军做外宫的护将么,结果怎么样了?” “小气成这样。”文锦言手下一空,佯作抱怨,唯有一本正经收回了手,“石将军女儿都被安妃给落罪了,石家这会儿正愁云惨淡着,还能指望安家什么?” “左相大人怎么说?”迟疑了片刻,温清玉还是忍不住问道。 文锦言觑了温清玉一眼:“父亲最近请病在家,估摸明日才会好。自然说不上什么了。” 文锦言此言一出,温清玉心中一动,随即了然。 安家想要摆脱与文家平衡的关系,楚桓不乐意了,文渊这老狐狸就干脆称病养在家里,既不干涉楚桓的决定,又算准了楚桓容不下。 狐狸真不愧是狐狸。 “娘娘晋了位分,父亲知道之后病情有所康泰,也算是娘娘带的福气。”文锦言又道。 温清玉不置可否。 却忽然,温清玉不觉间似是想起了些什么,道:“对了,有些事情清玉想要麻烦兄长,相信以兄长在坊间的门路,定是有法子查探的。” 文锦言眉头微微一皱,片刻后终是舒展,答应得干脆:“婕妤娘娘出自左相府,兄长还有什么不能应的。” 温清玉言语滞了一滞,心中周旋了一番,方道:“听说宫中的温妃是云国和亲来的?” “这个并不是什么秘密。”文锦言道。 温清玉先是换了一个话题道:“那你可知道牵机之毒?” “牵机毒?此毒甚是毒辣,尚药局那边倒是可以炼制,你……莫非想要对温妃……”文锦言表情忽然怪异了起。 “这毒跑到尚药局去炼,毒了温妃你也脱不开。你不会这么傻,问来做什么?”文锦言思考了一番,自己舒缓了心情。 此时韶华宫中只有他们二人,现时温清玉似是只能倚靠左相府查出她的疑惑:“温妃身边从前有个宫女,听说死得离奇,却也只是不了了之。我觉得此事跟温妃可能扯得上点关系,故而让人去尚药局偷了那宫女的病案……” “是中了牵机毒?”文锦言接过温清玉的话,“牵机毒若是再尚药局所炼,这样厉害的□□尚药局不敢隐瞒。” “是。”这才是温清玉奇怪的地方,“那个宫女是温妃从云国带来的,宫女死了温妃连句要彻查的话都不说。也正是因为牵机毒的缘故这件事情查不出究竟才会不了了之。宫中出不来的东西,必然只能出于宫外,牵机这样惹眼的东西,查起来相信会有些门路。” “你是想让左相府查一查牵机毒的来源,你怀疑是温妃?”文锦言眸中一亮,“看来你已经适应在君上身边了。” 温清玉一怔,却是听明了文锦言的话中意。他觉得,她在争宠。 “我也只是怀疑,到最后真的查到谁的身上还是未知之数。”温清玉淡淡道,佯作不经意道,“关于温妃从前在云国的背景,都需要兄长上点心了。” …… 她如今的身份,文锦言只以为她是想要绊倒温衔。 文锦言但要查到温妃的背景,必然便会知晓如今襄侯府的近况。她在蜀宫之中,若是让薛华胜寻人去打听保不齐会走漏风声。而楚桓,她怕她一旦问起襄侯府,更会让他觉得她顾念着襄侯府,对她更有利用之心。 如此一来,左相府文家,似乎是最好的选择。 温衔在宫中的身份与她本就是争宠对立面,庆儿的死真就查起来温衔这一层定然跑不去。 也不知襄侯府如今怎样了?她的爹娘可还好着? 她需要知道庆儿死的真相,自那日扈牧城外后,她便与温家的所有脱了关联。有左相府的打听,她定会知道襄侯府的现状。 87 九曲心肠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外面下了倾盆大雨,一路上薛华胜为温清玉撑着伞到了安妃的毓秀宫外。 踩着从韶华宫到毓秀宫路上的石子路上,裙摆处难免沾染一些湿润。发鬓间也落了几滴不易察觉的雨滴。 这场雨从昨夜二更时分便开始下了,淅淅沥沥地下到现在。许是到了晚秋临近入冬的缘故雨水落下带了一股子的凉意。 晋了位份的温清玉,这些日子都是低调地待在韶华宫。在文锦言不曾将牵机之事探出的结果报来之前,她不能太过招人眼神。 隐忍而发是有必要的。 安妃本约了宫中人同游御花园,可偏巧昨夜落了雨,至今都未停。仪礼之上,为了不招人话柄,还是应该过来请趟安。 早早起了,便要去安妃处请趟安就回来。 薛华胜伺候温清玉穿了一层晚秋的衣裳,玲珑看着韶华宫外久不停歇的雨,临出门了还劝着给温清玉披了一件暖和的加层披风,既可御凉又可隔雨。 “通报一声,韶华宫文婕妤前来请安。”到了毓秀宫门口,薛华胜对着守在毓秀宫外的宫女道。 “文妹妹起得早,这个时辰就来给安妃娘娘请安了?”此时,林淑仪的声音在温清玉耳边响起,声音沉缓。 几人一回头,那林淑仪的笑意亲和,林淑仪身边的宫女亦道:“林淑仪前来请安,劳姐姐通报一声。” 原先守在毓秀宫外的宫女看了温清玉与林淑仪,便进去了。 温清玉搭着手腕浅浅福了个身:“林淑仪安。” “寻常时候都是姐姐我第一个就到毓秀宫请安的,这一次倒是叫文妹妹抢了个先。看来下次啊,姐姐我可得再早些了。”林淑仪伸手扶起了温清玉福身的动作,方道。话语亲和,动作轻柔,似是与温清玉多熟稔似的。 温清玉听着林淑仪口中“姐姐”“妹妹”的称呼,不动声色:“都是来给安妃娘娘请安的,谁早谁晚都没有什么,心意到了安妃娘娘心中都是有数的。况且林淑仪与安妃娘娘本就住在一殿,比之嫔妾真是亲近许多。” 外头的雨一直淅淅沥沥的,少有几滴窜进了脖颈之中,那份凉意,直能让人颤上一颤。 “文妹妹说的不错,你我都是侍候君上的,本就该多亲近的。”说罢,林淑仪还不忘绽了一抹笑意。 看着林淑仪这会儿无比亲和的笑意,温清玉不觉又记得她初初见到她的时候。那时候安妃言语试探她,林淑仪可是明明白白地以安妃那边的人坐观的。 “林淑仪、文婕妤,安妃娘娘还在梳妆,请先进宫中稍坐。”方才通报的宫女恰在此时出来。 进去殿中,二人都寻了自己该坐的地方坐下。 毓秀宫里不比外头阴雨连连的,宫中起了炭炉,使得整个毓秀宫都异常温暖,全然不似要晚秋后入冬的迹象。 温清玉褪了外头的披风,抽出了腰间的锦帕,这才将方才路上偶然落到面上的几滴雨水擦拭干净。 不消片刻,静女宫的阮贵人随后也到了。 “阮贵人还是如从前一样晨昏度事有时,都说阮贵人是个不忘本的人,我们的凳子都没捂热,阮妹妹就到了。”阮贵人刚进门口,林淑仪便道。 温清玉打量着二人,听着二人的对话。 阮贵人闻言,先是给林淑仪欠了个身算是施了礼,随即道:“嫔妾再早也晚了林姐姐与文婕妤,外头风雨交加,还是安妃娘娘宫中暖和安适。” 阮贵人是宫中女官出身,相貌算不得最最出众的,但就是生得大方,说话也是大大方方。 就这样不着痕迹转了林淑仪的话题。 听二人的对话似是最平常的问候话,可深究一下,林淑仪话中也不乏对阮贵人从前出身的微微挑衅之意。 温妃与虞婉仪二人一同到的,陈萋萋不曾来说是染了风寒。 几人坐在毓秀宫中大眼瞪小眼的。 “今日本是本宫请你们去游园的,谁知这样不凑巧。”这时,安妃终于出现了。梳妆细致,凌云髻衬得凤目冷凝。 “游园也就是为助兴,一众姐妹在屋子里聊聊也是很不错的。”温衔此时道。 安妃觑了一眼温衔,又打量了眼众人的神色:“温妹妹说的也在理,这天气出去了估计会落病了。要像畅莺宫的陈小仪那样染了风寒反倒是本宫不好了。” “陈贵嫔幽禁有些日子了,陈小仪心里苦。”林淑仪道。 安妃听了林淑仪说话,嘴角有些上扬,似是很称心。又叫飞燕上了茶:“石婕妤畏罪自尽的事情已经沉寂了,倒也真是知人知面不知心。本宫以前怎么就没瞧出那石婕妤竟有着要翻巨浪的心思呢?” 安妃此言一出,有几人忍不住面面相觑。尤其是当时跟石婕妤姐妹想称的。到了要落罪的紧要关头,除了阮贵人不曾表态,旁的人可都是插了话落井下石的。 几人对视一番,不知道安妃这句话又要带出的下一句是什么来。 安妃凤目微抬:“本宫代理后宫,石秋瑾之事实在已经可以算得上是大逆不道了,本宫剃了她的位分,撤了她的玉牒,亏得是她已经畏罪。宫里面人心项背,但凡再有这样的事情,本宫依旧不会轻饶了。” 石婕妤闺名石秋瑾。没了位分,能被称的最好的称呼便该是石氏了。 说到此处,众人都是起身异口同声:“谨遵安妃娘娘教诲。” “都坐着吧,今儿个若非不下雨这会儿都该在游园了。”安妃扫了扫宽厚的长袖。毓秀宫外凉雨阵阵,毓秀宫中却温暖如春,半炉子的炭火生得满屋子都是暖洋洋的。 众人复又坐回原处。 “这几日都不曾小聚,本宫也是很少出毓秀宫,早几日便听说文嫔晋了位分,倒也不曾遣飞燕前去祝贺了。”安妃道。 忽听安妃提到自己,温清玉立起身子,方道:“安妃娘娘诸事繁琐,嫔妾小事又岂敢烦扰娘娘?” “晋了什么位分呢?”安妃恍若无意识地问着身边的飞燕。 旁边的飞燕随即道:“回娘娘,文嫔娘娘现在已是韶华宫文婕妤文娘娘了。” “婕妤?”安妃竟是挑起了眉,嘴角也露了一丝似笑非笑的神情,“倒是跟石秋瑾最后的位分撞上了。” 温衔本是坐在安妃的身旁,不动声色听着众人来去的对话。忽然听到安妃这样的口气,温衔眸色深了些,却连头都没抬,只嘴角处微微动了动。 温清玉:“石氏已被安妃娘娘撤了玉牒,最后已是没了位分了,安妃娘娘处事明断,想来同君上一般都是循例赏责,循例而有此等巧合也是合乎情理的。” “文婕妤说得也是合乎情理。”听了温清玉的话,安妃凤目一瞟,不置可否,“可也要以石氏的例子警醒着,都是倚靠着君上的,谁若是图了不该图的步上了石氏的后尘那便不要说本宫不曾提醒过了。” …… 石秋瑾无非成了朝堂在后宫缩影下的牺牲品。 温清玉觑了眼安妃。 从她第一日入宫见到安妃的时候,安妃对她的眼神就是这样冷凝的。朝堂之上左相与右相的党争风头尚在,文家与安家的关系根本就是处在对立面。 朝堂后宫往往都是牵连甚深,不可单独算计。 楚桓之所以将代执后宫的权利交予安妃,一则因着她右相之女的身份,二则楚桓也是知道安妃对他的心。可他偏偏宠着左相府送进来的陈绾绾,毫不遮掩他待陈绾绾的宠爱。 后宫中这样的平衡在陈绾绾幽禁后倾斜向了安家,于是右相府又想同时打破朝堂上这样的平衡,才有了石秋瑾的事情。 石秋瑾性子在蜀宫里算是直的了。石秋瑾没了,这会儿坐在毓秀宫里的都是九曲心肠,轻易说话不显山露水,偶尔说出几句话都是话中有话的。 此时再想在毓秀宫外与林淑仪的对话,这才又疏通了些脉络。 林淑仪言语动作间忽然之间对她的无故亲近反倒叫人生疑。 林淑仪一直都是向着安妃的。 温清玉心中略动,以林淑仪近身安妃多时,又是个口头言语谨慎的人。她怎会不知以安妃的身份与性子,根本不会与背景为左相府的人拉拢起来。 从一开始便已经分明,文家与安家在后宫的两道势力根本就是无法融合成一道的。而林淑仪的所为…… 她是想进攻退守、张弛有度! 思及至此,温清玉看着林淑仪的眼神越发深了些。 朝堂上的局势,似乎不止她温清玉一人看得清晰。 真是个能伸能屈、懂得审时度势的人。有时候,看似不起眼的人那心思才是真的深的人。 88 入夜人影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晚秋的雨下起来淅淅沥沥,细细绵绵的雨落地有声,溅在水洼之处直能蹦起一尺高,可又偏偏晚秋的雨时天色暗沉得早。 从毓秀宫回来,温清玉便窝在韶华宫内室里,直窝得雨停了。滴漏的屋檐落下的最后雨滴,这会儿都是未时的。 温清玉本就不是足月而生,自小便身子不好,虽是调理过来了,可到了冷天依旧挡不住这身子的本能畏寒。 “旁的宫的娘娘都把心思放在君上身上,一有时间就趁着功夫往君王殿送补品呢。”薛华胜端了一个瓷碗,送到了温清玉身侧,“这是奴婢刚熬的姜汤,好不容易雨停了,可得注意些身子,莫要受了凉才好。咱们宫里炭炉暂时没有分下来,姜汤还是熬得的。” 薛华胜后一句开了个半轻松的小玩笑。 不似安妃的毓秀宫,安妃代执后宫事,内务府里负责各宫的份例,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要经由安妃处。先有炭火倒也不奇怪。 听着薛华胜前半句,温清玉倒是半分没上心,端起了薛华胜送来的碗:“你可瞧见了,今日安妃言语里可都是针对着我的话,楚桓不过来了韶华宫几次,我晋了次位分就这样了,若我真的上了心往君王殿送东西博宠爱,保不齐就不是口头的针对了。” 况且,楚桓那人藏的心思诡谲,她上了心他还不知要怎么利用她的心谋好处呢。 在文锦言那边没有消息的时候,稍安勿躁、见机行事才是最好的选择。 “对了,从前安妃与陈贵嫔的关系如何?”温清玉只觉手中的姜汤热烫烫的,顺手便先放下了,想着等凉了些再喝。 “安妃娘娘对陈贵嫔的不待见几乎整个宫里的人都晓得。自陈贵嫔入宫之后,君上每每都到畅莺宫听曲赏舞,安妃娘娘自然不高兴。”薛华胜见着温清玉的动作,便靠近了桌案,用手搅着姜汤中的汤匙让姜汤稍稍冷却。 一边道,“时日久了,宫里的人都觉得陈贵嫔是个金主儿,陈贵嫔估摸也这么想了,见着安妃娘娘也爱答不理。后来陈贵嫔荐了陈小仪入宫,君上不重视陈小仪,于是安妃娘娘时常拿着陈小仪折陈贵嫔的脸面。久而久之,毓秀宫与畅莺宫一直不和。” 早在左相府时,文锦言为她道述宫中事情的时候她便已经知道陈绾绾是因为与石秋瑾的冲撞被幽禁,而之后推波助澜的有安妃跟林淑仪。 “娘娘,姜汤不烫了。”薛华胜试了试碗面的温度,这才又将姜汤放到了温清玉手上,“奴婢都可以看出,从陈贵嫔入宫开始安妃娘娘就不快活,安妃娘娘代掌后宫之权,多的是时机跟法子,整了个幽禁都算是轻的了。昨天夜里不是下雨么,听尚药局的熟人说畅莺宫的平儿今天大早的去找太医问了些驱寒的药,奴婢估摸是陈贵嫔没经住凉。” 温清玉再次接过姜汤,此时的温度刚好。薛华胜心细如尘,宫中的关系也算是面面俱到了。 姜汤的味道真是不大好,带了些苦。好在入口之后身上也果真添了些暖意。韶华宫与毓秀宫不一样,韶华宫还没到入冬时候调不来炭,也只能靠姜汤驱寒了。 身上添了暖意,温清玉不禁打量了韶华宫外。一夜一日的雨刚刚停止,地上的湿润漾漾的。以这样的凉天,雨水一夜之间难以消退。 温清玉踟蹰良久,看着外头被秋日风雨后卷落的叶,长长叹了一声,终是拢了拢衣襟:“我们去畅莺宫看看陈贵嫔。” “娘娘,刚下了雨,况且夜里风大,这时候也少有人在外头走了。”薛华胜劝道。 温清玉却还是拦住了薛华胜的劝:“还没入冬呢,总不能冬天就只能活在自个宫里吧。韶华宫跟畅莺宫靠的近,没有几步路的事情。” 说罢,薛华胜也不多说了,只用热水做的手炉给温清玉放在手里,便跟着温清玉出了韶华宫。 一股子风直吹得人身上嗖嗖地凉意。 沿着宫墙一路行走,这一行少有遇到宫人,这个时候这个天气,哪个主子乐意放着暖和的宫室不待出来受凉?遇到的宫人,施礼行走都匆匆忙忙的,大冷的天。 “娘娘。”就在快到畅莺宫的时候,温清玉只觉衣袖之处有人轻微扯动。温清玉回头,薛华胜此时手指着温清玉前方。 温清玉一路都低着头走着,经由薛华胜眼神落处手指所指,温清玉这才循着薛华胜的眼神望去。 畅莺宫此时已经近在眼前,而薛华胜手指之处却在更远的方向。 畅莺宫的宫门外的石子路上两侧,温清玉站立之处的另一头,一个人影正背对着温清玉与薛华胜的方向脚步匆匆,不消片刻便已经拐过了墙角。 温清玉的发被一阵风吹得扬起,衣袂亦是风吹而动,不觉间喃喃自语:“陈小仪?” 那一身装束发饰,与那日所见的陈小仪同样。 只这样冷的天,陈小仪为何要出去呢? 却听薛华胜亦在自语:“小仪小主自从被安妃娘娘杖责之后已经很少在外行走,尤其陈贵嫔幽禁之后更见过小仪小主了……” 温清玉眉眼微微一低,心思略动。手炉里传来的暖意传递上了指尖:“我们去看看陈贵嫔。” 守在畅莺宫外的护卫并未阻拦。陈绾绾遭幽禁,不过是不准陈绾绾进出,并未阻挡前来探视的人。 到了畅莺宫外,恰好陈绾绾的近身宫婢平儿从里面出来掩门,正一抬头,瞧见了刚到的温清玉与薛华胜,面上竟是露出一抹慌张失措。 平儿一个惊惶,忙忙施礼:“婕……婕妤娘娘安。” 下一刻,只听畅莺宫中传出一阵碰撞之声,隔着畅莺宫掩起的门窗在这安静的时分传入几人耳中。这种碰撞之声,该是桌凳碰撞,凳子倒在地上的声音。 平儿闻声更是面上仓皇,闪烁的眼神下意识看了看身后畅莺宫刚刚被掩住的门。 “免礼。”这样莫名其妙的神色温清玉看在眼里,却只不动声色:“本宫听说陈贵嫔身染风寒,特意前来探视。” 温清玉作势便要推门进去。 平儿旋即便挡在了温清玉身前,故作镇定的神情甚是明显,连声音都带了些慌张:“贵嫔……娘娘她,已经睡下了。” “睡下了?此时天色还尚早,况且刚刚本宫好像听到里头传出响动了。”温清玉听平儿的答话,不禁挑眉道。 平儿忽然抵住门,生生立在门口:“贵嫔娘娘真的睡下了,贵嫔娘娘刚刚服了药,一时困意来袭,于是早早睡下了。请婕妤娘娘明日来吧,娘娘的心意平儿一定会转告我家主子的。” “我家娘娘也是好心前来探视贵嫔娘娘,你又何必这样抗拒。你说明白我家娘娘也不会闯进去打扰贵嫔娘娘休息的。”此时,薛华胜适时道。 便是不曾预料到有人会在此时前来探视,这平儿的反应也未免过于激烈了。方才“砰砰”桌椅撞动的声音,分明就是从畅莺宫里面传出来的岂会有错? “华胜,贵嫔娘娘既然已经睡下了,我们也不该打扰。贵嫔娘娘服下药了就好,本宫也是担心这才来看望,如此本宫便先回宫了。”温清玉眼神下意识又瞟了眼平儿身后的畅莺宫,这才道。 闻言,平儿随即松了口气,终于语气缓过来了:“请婕妤娘娘担待。” 温清玉对着薛华胜默契地面面相觑:“华胜,我们回宫吧。” 刚走出畅莺宫,薛华胜便压低了声音用只有她们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娘娘,您可瞧清平儿的神情了?” “眼神游移不安,说话支支吾吾。”温清玉听到薛华胜如此说,回头看了眼韶华宫,纵是冷风肆虐的夜,守住畅莺宫的护卫依旧将那道门守得死死。 “奴婢觉得平儿似有不妥,刚刚的声音奴婢可以确定是畅莺宫里面传出来的。”薛华胜道。 雨刚刚停,落下雨水的地上湿润润的,走了一路鞋底已经打湿,裙摆之处也不觉沾染了些湿污。 温清玉脑海中闪过方才平儿的不安,还有刚刚一闪而过的宫墙处陈小仪的人影。霎时,一个想法落入温清玉脑海之中:“华胜,刚刚那个人影是往哪个方向去的?” “只瞧见是往那边墙头右转走的,匆匆忙忙的。”薛华胜答道。 温清玉向着薛华胜眼神处望去,方才就在那一边的宫墙,人影就这样匆匆过去了。 这时候已是夜幕,待散的云遮住了星星,只能依稀看到些许月光漏影,却甚不光亮。 温清玉两只手握紧了手炉:“华胜,我们放轻声音,过去看看。” 89 贵嫔争宠(1)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君王殿中空旷宽大,凉的时候一般都要备五六个暖炉。 此时君王殿中生了暖炉,满室温暖。 楚桓慵懒倚在榻上,一双狭长的目此时看着几案上平铺着的一幅图眸光深邃难辨。 这张图不是一张寻常的图,既非画的虫鱼,亦非画的鸟兽。一道道细密的落笔线勾勒地整张图上错落不定的弧,之上蜿蜒连绵。平铺几案之上,竟是占了大半块地方。 这是一张山河地势图。图上有着云国与蜀国的地势城池布局。 此时,内侍推门入内,准备为暖炉添几块新炭。 推门之时,殿中被窜了几丝冷风,与内里的暖意格格不入。感受到了这抹突兀的凉意,楚桓下意识眉头一皱,狭目微抬,看着内侍的动作:“外面雨停了?” 那内侍见楚桓问话,连忙放了手里的动作,恭敬答道:“回君上,已经停了会儿了。” “嗯。”楚桓轻应了声。 内侍闻言也不听楚桓有后文,这才又定了定心,将暖炉里加了炭。 继而退下。 宋维生就立在楚桓的边上,他亦是君王殿中的内侍,不过整个蜀宫中的人都知道。宋维生比之一般内侍的不同便是,他就算是内侍也是整个蜀宫中君上最亲近的内侍。 那日去韶华宫宣旨送还玉佩的正是宋维生。 楚桓张扬的眉眼此时懒懒瞥了瞥暖炉。 “韶华宫没人来过?”楚桓移开眼神,问道。 宋维生听到楚桓如此一问,便是会意道:“回君上,这几日安妃娘娘、温妃娘娘、林淑仪都遣了宫人送来了补品,阮贵人宫中也送来了一碟点心。韶华宫……没有。” “你把那天送玉佩过去时候的情况再给孤说一次。”楚桓本就深邃的双眸一时之间愈加幽深。 宋维生打量了一番楚桓的面色,并无异色,只得将那日已经报过的话再有重复了一次:“回君上,那日奴才将玉佩送去韶华宫,也同文婕妤说了是君上随身多时珍视的物件,而文婕妤收下了玉佩后也让奴才待娘娘谢君上的美意。” 楚桓闻言面上有些少有的不快。 他接温清玉入宫也有了些日子了,他觉得温清玉极重视她在云国的那个家,可自打温清玉入宫以来她也不曾明里暗里向他试探过襄侯府的现况。 是她本身就能沉住气,还是她并不如自己所想那样重视温家。 “收起来。”楚桓一时竟没了继续看地势图的兴致了,薄唇一抿,长袖一挥,慵懒的身子斜倚上了几案一侧。 宋维生听着楚桓莫名的烦躁,手底下不慌不忙的将楚桓身前几案上的卷轴卷起。 “殿里头暖炉多了,孤闷得慌,送个去韶华宫。再去内务府调些好炭一道送去。” 宋维生卷轴的动作一顿,反应着楚桓的话,然后十分淡定地回了一声“是”。 大冷的天,内务府那边有抽调炭记录的仅有君王殿与安妃的毓秀宫。 楚桓瞟了眼宋维生,眉眼一扬。 “奴才这就去。”宋维生随即将卷好的卷轴放入轴筒,躬身便退下。 …… 秋风雨才止的夜,温清玉与薛华胜沿着畅莺宫的宫墙,一路放缓了脚步。 循着方才陈小仪背影消失的方向,刚依着墙角处转过弯,几丝冷风穿过二人的发窜进颈窝,直让脖间的毛孔都稍稍敏感地张了张,温清玉下意识紧了紧衣襟。 兴许是方才在畅莺宫中与平儿说话耗了时间,此时在二人眼前的只有一道长长孤清的石子路,而这道路上已然不见人影了。地上铺填的石子在这样的氛围下带着某种神秘一路延伸着。 “娘娘?”薛华胜看了看此时的夜色。 只在路这头便可知道,这道路往前走便是一道左右交叉的十字路。 温清玉心中又闪过那抹从宫墙一闪而过的身影,平儿慌张的目光,畅莺宫内那碰撞声分明是人紧张不注意牵动桌椅的声音。 温清玉拢了拢广袖,将身子更加往披风里裹了裹,便又朝着前面走着。此时这道石子路上,是温清玉与薛华胜脚步落地,轻溅落雨之声。 两条分叉路。 早已寻不到那抹身影。 “华胜,那边是谁的宫殿?”温清玉手指着一边。从宫墙一角看去,早已走离了畅莺宫,远远的便可以看到宫墙那一头,有一处宫殿光华宣荣,照得一片明亮,几乎亮色晕染了一片天色,将黑夜都照得明亮。 尤其隔着极远的距离,温清玉也能看到,那处宫殿华美极致,占地极光,比安妃的住处毓秀宫都不知华丽了多少。 宫墙一处,都是从那宫殿透出的光亮。 温清玉眸色略动,不禁回头看了眼薛华胜,心中虽是有了计较,但依旧问道:“那里……是君王殿?君上的住处?” “那儿原是君上的处政之所。”薛华胜道。 蜀宫之中,能极致富丽堂皇、夜如昼亮、华丽越胜过安妃的毓秀宫的便也只有一个可能。况且这样张扬的宫殿,倒还也契合了它主人那张扬的性子。 虽是不意外这个答案,可温清玉也是心中思量了一番。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 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 就在这时,云中忽就被一束歌声穿破。 是一把女子声。 本是最纯粹清亮的娓娓之音,化作不知何处歌出一曲的歌喉,将一抹只因天上有的天籁隔着几道宫闱之强,直直闯入了温清玉耳中。 那道婉转如黄莺的歌声如行云流水,贯着夜色雨水凉、秋来风叶转,越过宫墙。 一首《佳人曲》唱得委婉缠绵,情意深长,曲调抑扬间满是悱恻的佳人艳羡。尤以歌出《佳人曲》曲调的那双歌喉,最该是惊艳。 “娘娘,声音是从那边传过来的。”薛华胜屏了耳朵,终是辨出了声音的来源。 循着声音的来源一路沿着宫墙走着。 拐过两道弯后,温清玉止了步。 一处月色黯淡下,温清玉与薛华胜看到,就在她们驻足不远处桂树灌木间林立的长廊上。 这个长廊,只与君王殿的守卫范围,有一墙之隔。 一个女子穿着一身明艳艳的如霞红衣。只有几星微弱的光亮处,那抹红衣出奇地美,女子就在宫墙一角下的宫灯亮色下,光亮照在女子璨若星华的红衣上。 女子口中吟唱着歌喉清越、婉转轻扬的《佳人曲》,而又身段纤细灵巧地拨动着红衣的广袖,舞着风拂过一般轻盈的身姿,腰肢熟稔摆弄,手腕处还系着红色的细带,舞动间随风而动。为女子本就出挑的舞姿平添上了几分妩媚。 尤以再落眼到女子发髻挽出的曲质灵巧的灵蛇髻,女子更是妖娆。 配以舞动间脚下踏出的声响,温清玉一时间也无法移开目光,夜色下当真有灵狐一般的女子存在?红衣璨美,舞姿妖娆,如何不是妖媚的狐呢? 待借光亮看清了舞动中的女子,温清玉不觉眉头微蹙。 “娘娘,那个究竟是陈贵嫔还是陈小仪?”薛华胜忽就在温清玉耳边压低了声音道。 薛华胜此时的声音也有些怔忪的,仿若亦以被这红衣媚色着了眼。 “有得一口好歌喉,跳得一曲出挑舞,有需要做赌此时争宠且有这个手段的该是谁呢?”温清玉看着月下疏影下灯火映照红衣下的女子,道。 这个女子,整个宫中,也唯有陈绾绾一人而已。 媚如青狐之魅,娆若灵蛇之妖。 那一日……温清玉在畅莺宫中说的话果真被陈绾绾听了进去? 她陈家姐妹一同身在蜀宫,既是陈绾绾对陈萋萋的责任,但亦则也是陈绾绾的一项资本了。 方才在畅莺宫外瞧见的人影,虽是穿着陈小仪的衣裳匆匆而过,但是真正走出畅莺宫的确是陈绾绾。平儿的惊慌失措也只怕暴露了陈绾绾已经离开畅莺宫的事实。既然陈绾绾出来了,在畅莺宫中发出声响的就是陈萋萋了,她躲在里头听到外头的动静心虚了。 她二人容貌本就有六七成相仿,似这样的雨夜朦胧,月色疏斜,陈绾绾换上陈萋萋的衣裳,未必不可以逃出那些守着畅莺宫的守卫。 现在这个一身红衣、纤腰魅舞的陈绾绾,已经说明了一切。 本该在畅莺宫中幽禁的陈绾绾,真就出现在了畅莺宫外,还以如此令人惊艳的方式出现。 不是说她受了凉病了?平儿也不是说她已经服了药睡下了?竟也都成了她要争宠的铺垫。 阖宫中的宫人都知道,畅莺宫的陈贵嫔姿容绰娆,尤以歌舞甚是出挑,得楚桓宠爱的缘故也多出于此。陈贵嫔的幽禁,安妃处也是下了功夫,天下又有几个男子不爱色艺双绝的妖娆女子? 90 贵嫔争宠(2)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君王殿中楚桓狭目微微一瞟,便落到一角极不起眼的木匣子。 打开木匣子,内里是一封黄底书信与一个蓝色苏锦制的香囊,沁人的淡淡香气从木匣子中飘出,素淡清秀,淡雅如兰。 而想到它们原先的主人,它们的来处…… “砰!”下一刻,楚桓的眸中掠过一丝鹰鸷阴郁重重合起木匣子,空旷的殿中暖意也霎时多了一丝森冷。 楚桓嘴角冷冷一撇,信纸之上娟秀的笔迹“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还真是情意绵绵,这块香囊也还真是贵重雅致呢。 此时,《佳人曲》穿透君王殿几道宫墙,歌声随风潜入夜,已然醉荡了君王殿外守夜的宫人护卫。 清越的歌声跑进君王殿,音色清妙,娓娓妩媚,在沉寂的夜里可以瞬间抓住闻者的心。 楚桓骤然间狭长的双目一眯。蜀宫之中,能唱出这样歌声的他自是辨认得出。 眸色一深,嘴角下意识一扬。 …… 长廊之侧,温清玉与薛华胜避在一角看着雨后那一身红衣的女子旋身而动、歌声清妙、且吟且舞。这一身明媚妖娆,迷蒙夜色下无比魅人。 那道曼妙身姿依旧舞着。 君王殿的宫墙之处,一道明黑色的身影出现在了长廊一侧。 温清玉眼角处不经意一瞟,那抹黑色在朦胧的雨后夜晚尤其难以分辨,幸而透过君王殿映出的光亮依稀还是可以瞧得清明。 温清玉眼疾手快拉着薛华胜又往暗处避退了一步。 薛华胜脚下一个没注意,踩到了一根被雨浸湿的木枝。幸而被雨水浸过的木枝已经松软,发出的声响并不大,见陈绾绾舞得依旧陶醉,温清玉二人方松了口气。 陈绾绾只觉身后一道灼热的目光,更似得了眸中鼓励似的,停止了《佳人曲》,只那身旋舞一番愈加撩人。 楚桓警觉,耳膜中一处及其细微的声响,不是从陈绾绾的方向传来,而空气中被凉风弥乱于夜色中甚是难以察觉的兰桂熏香似有一小缕弥散。 陈绾绾回身之时舞断住,下一瞬陈绾绾的面上委屈着双目氤氲,本就明媚如花的容颜上覆上了一丝望断天涯不见君的如水可怜:“君上。” 一声“君上”更是道得纤音皓齿。 楚桓眼角不觉瞟了眼方才听到了木枝轧断的声源处,虽是隐得甚是好,那暗处也却是个偏僻,可偏生透着微弱的光亮一处既不起眼的角落映出了女子发髻精致的一个小处。 况且凉风中似有似无的那抹兰桂熏香,却是藏不住。 温清玉隐在暗处,自是听出了陈绾绾那一声唤得委屈。良久也听不到楚桓说话,若非陈绾绾已经唤出了声“君上”,否则温清玉都快要怀疑那个出现的黑影是否真是楚桓了。 楚桓薄唇微扬,终于将眼神对上了陈绾绾一身红衣明媚。 “君上罚了嫔妾幽禁,嫔妾守着畅莺宫,每日里守着,可是君上为何总是迟迟不见?直守得嫔妾望眼欲穿。”陈绾绾双目如水,却是将盈盈之身靠近了楚桓,“君上当日为了护嫔妾之心嫔妾懂,嫔妾现在违背了安妃娘娘心思又该落罪了。” 陈绾绾如今这一身无比耀眼。 一双不安分的小手从楚桓的小腹游弋到了胸膛处,陈绾绾足下动着,移动到了楚桓近处。只等楚桓。 温清玉的呼吸有些凝重,在这样的氛围下,她还要偷窥么?可是她如何走得了?唯有不动如山,静观后效了。 楚桓狭长的双目在光亮下映出一抹神采,眸色一沉,一把揽住了身前陈绾绾的纤腰,下颚抵到了陈绾绾的肩上。 “嗯啊~”只听陈绾绾低低娇吟一声,却是媚入骨髓。 温清玉在一旁看得面上红云一片,楚桓这色胚,竟然就在与君王殿宫室之外相隔不远的长廊开始正大光明调情了,也不怕有人撞见。 楚桓薄唇凑近了陈绾绾的耳畔,一嗪住,温软地轻咬着,直让陈绾绾身子敏感轻吟出声。 怔了怔,温清玉终是转念,连蜀国都是他的,他却是不必避讳。 况且这雨后凉夜的,哪个闲得疯了的乐意跑出来看这样的旖旎戏码? 想来陈绾绾也看重了这样的天色天气,想着这凉风飕飕无人愿意四处走动。 只她一个好好的宫室里头不待,偶然发了疯出来受难。 此时动作暧昧的楚桓,嘴下虽是进行着,眼神却甚是清明着,听着陈绾绾媚声低吟,眼神状似无意地看到一处却是意味深长。 “君上不要~”陈绾绾娇嗔一声,身子松软地推了推楚桓的胸膛,还带了几分娇喘。 陈绾绾面上带着些未退却的潮红,落目深处的几抹情、欲色沾染着一双氤氲的眸子,更是为陈绾绾平添了几分风情。 “怎么不要?”却伸手捉住了陈绾绾的手,楚桓撩起陈绾绾红衣的肩上纤带,“爱妃这一身真似月下红仙子,纤云弄巧,一舞倾城。” 楚桓靠近陈绾绾的耳畔呵气,陈绾绾媚眼如丝,抬眼看着楚桓:“仙子太过遥不可及,可嫔妾之于君上……却是近在咫尺。” 陈绾绾说着,手下环住了楚桓的腰身。 楚桓面上表情看来对陈绾绾的动作言语甚是受用,旋即顺势在陈绾绾耳中轻咬一声,便旋身一动拥住陈绾绾腰身反手一抱,已是美人怀中抱。 风中落下楚桓那一句亲密无间的低喃。 “那便就让孤同爱妃……更加近在咫尺。” …… 风中凌乱的落叶落地悄然。 楚桓拥着陈绾绾便消失在了长廊处。风中还仿若留下了陈绾绾一袭红衣之影,妙若灵狐,身姿曼妙。 “娘娘小心。”薛华胜搀扶着温清玉从暗处出来。 温清玉下意识摩挲着手里的小手炉,方才躲得太僵硬,生怕被发现,动都不敢动。她承认方才的情景的确很是让人血脉活动,不过身上发出的冷意是抵不过的。 若非楚桓他们没有一直下去,她估摸就要冻僵硬了。 看了看君王殿的方向,楚桓这厮真是……牡丹花下死,做鬼都风流。 只她方才躲在暗处心里头那种诡异的心虚感是怎么?莫非楚桓察觉到了有人在看这出好戏? 天色这样暗,况且他美人在怀,该是瞧不见的……吧? 该是如此的,若是他真有这样的警觉,她应该被他揪出来或者直接啥都没确认便被当做刺客论处让他诛灭。 薛华胜目光扫了扫四周,透过微弱的月光,终在一处灌木间寻到了一丝蛛丝马迹。 “娘娘,方才我们在畅莺宫外瞧见的不是陈小仪,而是陈贵嫔。看来陈贵嫔是费心如此。”薛华胜手上是从灌木丛中搜寻出的一套衣裳。 这套衣裳,裙角之处明显一片水渍,衣身之上还留着方才在灌木中捎带下的些许雨水。这身衣裳,的确是在畅莺宫见到的那个背影身上穿的,果真是陈绾绾用上的法子了。 温清玉手里握着手炉:“把这件衣裳放回原处,今日只有我们去过畅莺宫,若是被陈贵嫔看出了端倪,她问起平儿第一个怀疑便是我们。” 薛华胜闻言,看了温清玉一眼,随即就将衣裳又放回了原处。 “上次拜会陈贵嫔之时还觉得她不如传闻,方才真是见识了。”传言说陈绾绾恃宠而骄,媚气绝胜,上次去过畅莺宫陈绾绾托她照顾陈小仪只觉她疼惜陈萋萋。但看陈绾绾循着自己上次一句话便抓住了玄机恰恰利用住了时机便觉得她打上了交道的倒也不只是个会顺应命的。 楚桓不去畅莺宫。陈绾绾也该是知道的,陈萋萋性子太直,从安妃几次的明罚便看出来,若无陈绾绾护着陈萋萋早不知被扒了几层皮。无论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陈萋萋,陈绾绾都必须要让楚桓迅速上起心。 薛华胜为温清玉理了理披风:“陈贵嫔如今还在幽禁期,只怕此事传入安妃娘娘处,此事又要闹出波澜了。” “不止,只怕牵得再广些,安妃娘娘动用右相大人的关系让朝臣奏陈贵嫔违抗圣明这才是更大的事情。”闻言,温清玉轻道。 陈贵嫔本就已经降了处罚,还是楚桓自己降下的,陈贵嫔幽禁还没满半月,这会儿就出来同楚桓……就是欺君罔上的罪名。 安妃的凌厉性子,岂能容得下?再触上左相右相两处的敏感神经,还不让朝臣那边借题发挥? 思及至此,温清玉反而笑了笑:“华胜,该担心的人都不担心,这事情也不该是我们去担忧的。” 蜀国添点事情,她看起来热闹又不觉得心疼。她也很想看看在陈绾绾这道宠妃之路上,楚桓的立场究竟是真宠呢,还是为了政治因素。 毕竟光陈绾绾是左相府送入宫中这一条脉络,陈绾绾的受宠,便已经不单纯。 91 挑拨离间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娘娘,你们可算是回来了。”刚出现在韶华宫的视线范围,立在韶华宫门槛处守候良久的玲珑便直直赶上来迎道。 薛华胜立在温清玉身后,轻道:“我们在外面吹了好一会儿的冷风,你先扶娘娘进去安歇伺候着别再让娘娘受风了,这天气可真是要好好防着,保不准就着凉了。我赶紧去后头把姜汤熬一熬,再给娘娘喝一碗去去寒。” “别。”薛华胜正要走开,却被玲珑一把抓住了衣襟。玲珑面上有些不自在,手点了点韶华宫内里的方向,目光不自在。 温清玉察觉到了玲珑的神色,不禁道:“有人来了?” 薛华胜奇道:“天色这么晚,是哪个宫的主子来了?” “婕妤娘娘夜安。”薛华胜话音刚落,宋维生堆着笑意仿若笑成了春花的脸便从韶华宫中出现,面上喜滋滋的朝着温清玉施了个礼,“奴才来了韶华宫才知晓娘娘出去了,夜里风大奴才担心这才多逗留了些。宫中更深夜重,又是雨后,入了夜娘娘还是留在宫中暖和。” 宋维生虽是说得委婉,可温清玉依旧还是可以听出他话中深意的。 宫墙之中心机横生。宋维生也算是在宫中摸爬滚打出来的人看惯了宫中的风雨,来韶华宫送暖炉没有见到温清玉,这个天色若出些事情也是说不准的。他留着等温清玉二人回宫,若是温清玉临事了他也可以看护几分。 在宫中规行矩步却是该的,都说月黑风高夜是非最多。 “宋公公实在有心。”温清玉闻言谢道。 温清玉的眼神低垂着,却是心中生着疑心。宋维生是伺候在楚桓身边的,怎地忽就来了韶华宫了? 宋维生听温清玉如此说才淡淡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来意:“娘娘谢错了,哪里是奴才有心,有心的是君上才是。君上怜惜娘娘,故而让奴才送来了暖炉跟炭供娘娘取暖,” 温清玉有些意外。 “还未到分派各宫供给的日子……”一旁,薛华胜轻道。 “这就要娘娘放在心上了,这些都是君上的恩典。”宋维生笑着也不多说,“娘娘无事,奴才的事情也办完了,这就回去侍候君上。奴才告退。” 宋维生道毕,便离开了韶华宫。 看着宋维生离开韶华宫的背影,温清玉二人不禁面面相觑。听方才宋维生的口气,也该是在此处等了些时候。楚桓此刻美人拥在榻,暗香浮动心中魂,以时间推算,宋维生该是不知道的。 “娘娘一直畏寒,君上送来了暖炉可真是解决了许多麻烦。”玲珑笑颜道。 有了楚桓送来的暖炉,这一夜确是睡得无比安稳。等着一觉醒来该有人来给温清玉禀告说陈绾绾又复了宠爱,被君上特许免除幽禁之罚,接下来便该是安妃娘娘来请饮茶,一番言语不满。 可是……翌日,竟是十分地风平浪静,仿若昨夜,只是温清玉的幻觉。陈绾绾幽禁在畅莺宫,宫中也没有关于陈绾绾重获圣宠的蜚语流言。 听薛华胜说着,温清玉怔了良久,终是了然了,不禁自嘲一笑。本以为大早宫里朝堂都会有一番风雨,却终究还是她想得太多。 没等到陈绾绾复宠的消息,却等来了温衔。 温衔一身淡色沓地长裙,青色的腰带之上绣有枝枝红梅。略画眉黛,明眸如一泓清水,娥眉若弯月,朱唇不染自红。青丝若墨,光泽黑亮,三千发丝以碧水簪细细挽起,流花清影簪做发髻后缀,甚是婉约。 似若这般婉约的眉目,却偏生藏在隐忍面孔下的是一副难解心肠。 支开了众人,二人坐在棋盘两侧。从前同温清玉对弈的是温清许,现时是温衔。 “昨夜比往日凉了很多,袭嫔今早被人发现晕倒在静思宫。”温衔眉目婉约。 温清玉言语淡淡:“静思宫本就是冷宫。” 袭嫔原本也是该与温清玉同殿居住的,她宿在长秋殿的侧位披香宫,而被楚桓亲口下令送进静思宫,也不过是楚桓离京奔赴扈牧城之前。 静思宫那个地方,本就是冷宫一样的所在。似这样人寒人暖的地方,去了静思宫又能有什么好的待遇? “文婕妤可知道,袭嫔为何会得了君上宠爱后反被送进了静思宫?”温衔落下一子。 温衔自小身份玄妙,居在襄侯府多年,却也只能以侍女身份生存。诗文礼仪,琴棋书画,凡此种种都在一日日的浣衣中消没。而接触对弈,也只是在进入蜀国终是成了主子之后。 温清玉与温衔,两人的关系也是微妙着。温衔开始以“文婕妤”直接称呼温清玉,因为她们二人都不知道,谁该叫做姐姐,谁该称为妹妹了。 温清玉闻言没有说话,等着温衔的下文。 “袭嫔性子疏冷是宫里大多人都知道的,可更多的却也是因为她对着君上也是冷清模样。”温衔接着道,抬头看着温清玉的眼中柔和,“本宫与文婕妤在某种渊源上是有缘的,本宫也想文婕妤可以在宫里好好的。” 温清玉看着温衔此时的神情,神色真如一般姐妹似的。温衔方才说,想她好好的? “整个宫中人人都以君上为天,莫说宫中如阮贵人的出身,便是安妃娘娘,纵是父亲权势之大也免不了要靠着君上,论这个宫里本宫觉得除了文婕妤也没有人能同安妃好作比较的。”温衔又道,“当朝也仅有左相右相两位大人在君上心中有大地位,安妃娘娘是右相家的千金,文婕妤是左相大人家的侄女,与陈贵嫔的义女身份多有不同。都是占着君上心中位置的。” 温清玉本是想听听温衔的后文,听到此处:“温妃娘娘自谦了,嫔妾只是个婕妤,娘娘才是与安妃娘娘并驾齐驱的人。” 四两拨千斤,最是可以不慌不忙探出后文。 温衔闻言却是面上忽然自苦,放下了手中棋子,眼中便如水一般湿润着。恰是楚楚动人的模样,如同一只小白兔温婉着满是可怜:“你最明白,安妃对我的态度大方很多时候都是缘由我实在威胁不到她。不比她在蜀国有身份地位,更不是蜀国人,我也都看开了许多了。从你进宫的时候她就言语对你不满,就是因为你是左相府出来的,你是安妃盯上的假想敌,正如陈贵嫔一样。你不防着安妃,恐怕安妃她们就已经在备着对付你了。” 温衔的话说着甚是动人,尤其道至动情之处,称呼都换得亲切了。 说着,温衔的手亲厚地搭上了温清玉手背,语气十分关切:“袭嫔不着紧君上才落到这个下场,我看着君上接你入宫,你当时落了伤君上也是多日休息不好的。君上心里是有你的位置的,不然怎会将你放在身边。安妃不待见你,你要倚靠君上才可以防着安妃。” …… 温清玉手执着棋子,指尖因为发力过大呈现了微紫。将棋子捏得紧紧,温清玉自持许久的沉静都发泄在了棋子之上。 薛华胜推门进入内室:“娘娘,已经送走了温妃娘娘。” “离文大人看望本宫隔了多久了?”温清玉听到薛华胜的禀告,棋子被温清玉攥进手心,进进攥住,似要将它捏得粉碎。 “回娘娘,约莫也有四五日了。”薛华胜不明白温清玉的用意,只道。心细之余,却见温清玉细微的动作,迟疑问道,“娘娘与温妃娘娘可是说了什么……” “她的确跟本宫说了不少,但本宫只听到了一句话。”温清玉抬头,目光少有的阴沉,“她想看本宫与安妃倒下一个。” 薛华胜面上一怔。 “她口中多次提及安妃对陈贵嫔的不满,试图让本宫将安妃视作眼中仇敌。”再牵扯上左相右相府的瓜葛,温衔虽是说得婉转在理,可也低估了一处重点。 若是放在不知庆儿之死真相的温清玉身上,或许会放着一念之差信她的“关心”。可庆儿的事情浮出水面,温衔每次故作亲近前来陪同下棋说得话中考量起来便是一种坐山观虎斗的心机。 以袭嫔之事为端口引出事由,不过也就是想要挑拨出她与安妃的对立关系。尽管这是事实,但是温衔为这几句话特地来同她对弈也说明了,温衔对她的不争宠很不满意。温衔想她害怕步袭嫔后尘,向楚桓邀宠,无论到时候她是否准备开罪安妃,都是势在必行与安妃彻底成仇。 温衔并不知道她已经开始着手查庆儿的事情,温衔也不知她防着自己,于是才每每都以这样温婉柔和的形象出现在韶华宫,每每都用平和关切的言语同她说话。 温衔……并不比温清许的心思浅,幸而她防着她,这才能看出她的意图。 只是比之温清许与她的相处多年,温衔并不了解她,故而才用特意准备的话来同她说,想以她牵制安妃渔翁得利。 直攥得手心几乎麻木,终于放开了攥住的棋子。她已经越来越可以确定,庆儿的事情是出于她的手。文锦言的动作太慢,竟是都四五日了还不派人把探听到的消息传进来。 温衔究竟靠着什么得到的牵机药? 92 云国使者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文婕妤,君上让奴才请娘娘去趟流光殿。”到了傍晚时分,正在韶华宫准备用膳的当口,宋维生前来有请。 温清玉手上依旧握着暖和的手炉,见宋维生立在跟前:“流光殿?” 既是楚桓的宣召,地点不该是君王殿? “娘娘,流光殿是君上宴请大臣的所在。”薛华胜立在温清玉身侧,解释道。 作为宫廷宴席之处,流光殿也只有是在新年抑或中秋这类宫宴之时才会有用处。思及至此,薛华胜才看向宋维生:“今日并非佳节,怎会有宫宴?” 宋维生这才缓缓道:“云国的车马今日未时时分已经抵达应城城门,今日的宴席正是为云国来使接风洗尘。” 从前云宫有宴席她也是要以家眷身份入宫饮宴的,也不是没有见过云国的大臣。 可是……这一次云国来的,是谁? “君上请娘娘赴宴,除了我家主子还请了宫里旁的主子没有?”薛华胜考量着宋维生的话,问道,“娘娘,娘娘?” 却见此时的温清玉走着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薛华胜出言提醒。 “嗯?”温清玉骤然回神。 宋维生回答着薛华胜的话:“君上只让来请文婕妤,至于旁的主子……奴才就不知道了。” 温清玉看着宋维生。云国来使到了已经入城了,楚桓却主动让她出现在宴席现场,楚桓真的已经嚣张到了这个地步了? …… 流光殿中,如宫殿之名,流光其华,已于宣室。 一片华丽空旷的流光殿,入夜的点点月色从殿外落到了门口些许,殿中一片晕黄的烛光透着满殿的琉璃华翠耀出满室光华,倾洒在殿央的是溢彩的流华。 钟鼓奏乐之声低沉缓湎,撞击敲打落下的罄音回荡在安静的流光殿,奏出一曲低亢的庄重乐声。其间箜篌配之和声,箜篌的空灵在流光殿与钟鼓磬声频频相会,错落间奏得和谐。 此时殿中已是座无虚席,行走间低首俯眉的宫婢依着原先尚宫的指令将水果鲜美一切就绪。 少有几个胆子稍微大些的宫婢,送上果盘退出殿中时还不忘低着头暗暗觑一眼正在左相文渊下手处落座的男子。 男子一身白衣,衣袂如雪,如墨的发与衣裳的颜色形成强烈的反差。最让女子动容的便是男子一双温润如玉的眸,仿若浓化了百般的温和。男子面上淡若清风,信手将手中拿着的一支短箫放在的几案之上。 这就是云国来的使者。 “嗯哼。”从白衣男子身侧近处传来一声压抑着的不满,虽被压抑着,可也让那些低觑的宫婢赶紧寒噤着收了目光。 白衣男子一径的温润笑意,看着身侧的红衣女子目光如玉。 红衣女子瞧见那些宫婢急忙低下头,不觉轻笑。 这个红衣女子面容娇俏,似如桃李色的妆容绘在似嗔似娇的面上,一双狡黠明灿的如水眸子散发着的光亮在看向白衣男子时满是幸福之色。 坐在最左上位置的,也是坐在白衣男子上手的文渊,一副习惯性如狐狸一般精利的眸,对着下手的白衣男子却说得甚是客气:“顾大人舟车劳顿,此夜可得好饮一番。本相在府里安排了一处厢房,顾大人若不嫌弃可先住到左相府。” 白衣男子闻言,却也是眉目温润。云国遣来的使者正是顾子引:“劳左相大人张罗,只顾某已经在应城寻摸了客栈。此行是要耽搁时日,不好在左相府叨扰。” “我同顾大哥有了落脚处,多谢左相大人的好意。”红衣女子面上俏生生的谢着文渊。 这红衣女子,是姜冉。 文渊闻言也不生气,倒似已经料到了:“既然如此,本相就不强求了。顾大人是来请我蜀国助大人寻人的,总该有张画像的吧?” “画像在我这儿。”未等顾子引答话,姜冉便已经答道。姜冉如桃一般笑意如花,伸手便从长袖间寻出了一张小卷轴。 “不急。”姜冉正要将小卷轴展开给文渊看,便又忽然被闻言止住了动作。 文渊似狐狸样的眼睛盯着顾子引的方向。 正在此时,楚桓一身黑色蟒服出现在了流光殿最高处,楚桓狭长的眉眼扫了眼顾子引的方向,嘴角撇了一抹似有似无的慵懒笑意。“君上千秋。”就在楚桓出现在众人视线,众人随即便离开座位下跪施礼。 顾子引与姜冉亦是低垂着头。 “免。”楚桓扫了广袖便坐在了流光殿高堂几案之处。 众人起身复又落座。 姜冉循着声音暗暗望向流光殿最高处,随即便撞入一双深如幽潭的深邃眸子,双目狭长着坐在几案边的动作慵懒清散。 然而,只一眼,姜冉便怔在了当场。 坐在几案处的姜冉惊愕之余,手中下意识拉了拉顾子引的衣角:“顾大哥,你看他是不是,是不是……” 姜冉言语已是有些不复方才的流利,她已经被她所看到的蜀君惊到了。 然而,手中拉扯的顾子引的衣襟却是不动。姜冉惊魂未定地看向顾子引,又要说话,却见顾子引一向温润平和不见波澜的面上此时浮上了一抹别样的神色。她从不曾见她的顾大哥皱过眉,然而在看清殿上那位蜀国君上之时他也皱了眉。 流光殿上那位笑意张扬,一身贵重睥睨众人的蜀国君上,不就是那日在聚贤雅阁同顾子引争竞玉佩谁属的男子? “云国从未给蜀国俯首称臣过,顾大人给孤俯首称臣孤甚是欣慰。”楚桓眯了眯深眸,说得气定神闲。比起殿下二人的神色,楚桓此时的神情更似很乐意见到这样的情形,甚而他很欣赏这样的愕然。 顾子引看清蜀君的真面目时亦是诧异了一番。此时只觉殿上男子的笑意无比刺目,在云国都城出现的那个男子竟是蜀国万人之上的君上:“顾某在云国并无官职,入蜀的来意吾王已是修书一封,特呈蜀君。” 二人的话语看似平实,实有深意。 顾子引的几案之上正放着一封深底黄面的书信,面上不比一般封皮。 流光殿中立着的内侍就要走下去好将书信呈到殿上。 “顾大人的来意孤知道,不过……”楚桓声音低沉着,内侍闻言旋即站在原处不动了。楚桓故意扬长了声音,挑了挑眉,“孤的蜀国偌大,顾大人要寻人孤也要看寻的是云国人还是蜀国人……” “回蜀君,我们这一趟来寻的自然是云国人。”姜冉娇俏着道,声音清脆。 “来我蜀国寻你云国人,云王初初即位想来是连疆域图都没看懂吧。凡是来蜀国的云国人,顾大人该是查查贵国扈牧城城门的出入名册才对。”坐在文渊对面的右相安尚之听到姜冉的抢话面上不快,冷笑道。 姜冉这才察觉自己的话恰好给了旁人贬低云国的机会。神采微微一落。 楚桓瞥了眼姜冉的方向,以嘴角流露似有似无的张扬笑意表示着安尚之句子理解能力方面的喜爱:“孤之蜀国乃友谊之邦,之于云国自如普撒甘霖。” 普撒甘霖,便是他乐意为之便为,不乐意为之便不为。 而所谓普撒甘霖的前提,必是蜀国在上,云国在下的意思了。 顾子引坐在几案侧,闻听楚桓如此比喻,自是听出他的言外之意。在云蜀两国的关系上,敏感与玄妙是必然的,毕竟云蜀两国并不如表面上那样的水波不惊、风平浪静。 自古以来,想要统一天下的君主要的无非就是成为天下霸主。所拥住的天下方是唯一。 而云蜀两国…… 在云国,他想找一个人,难。 可他在此时,纵是云国有求于蜀国,他都不可折了云国的国威:“诚如蜀君所言,蜀国为友谊之邦,而我云国向来便也视蜀国为兄弟之盟。数月前蜀君送至敝国的和谈书更是为吾王重视,以让吾王时刻铭记云国与蜀国的兄弟之谊。” 顾子引一言也是谋算了机关。既是抵了楚桓蜀国为上的话,又将楚桓先行提出和谈的事实道出。 “云王初临大宝,孤自会将云王视若宗弟。”楚桓甚不客气道。 …… 由宋维生引路,温清玉从韶华宫一路往流光殿走来,这一趟温清玉身后跟着玲珑。温清玉立在流光殿外,月色疏落,可殿中映到殿外的琉璃华翠之光亮却甚是明亮。 “娘娘且稍候,奴才这就进去向君上通报。”说罢,宋维生对着温清玉施了个礼,转过头进了流光殿。 流光殿中映出的光亮落了温清玉一身华服,偏处传出的钟鼓磬竹的奏乐之声亦是传至殿外等候的温清玉耳中。 93 不得干政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宋维生进入流光殿后对楚桓低低耳语。 楚桓听着宋维生的通报,狭长的双目瞟了眼顾子引的方向,记住顾子引与姜冉此时的神情,嘴角方恶趣味地扬了扬:“宣。” 宋维生向身边的内侍招了招手,那内侍随即走下殿,出了殿门来请温清玉。 “玲珑,一会儿无论见到谁都不要轻举妄动。”温清玉不忘嘱咐道。 得到玲珑的轻应,温清玉方摒了摒气息,深深呼了口气。她同云国的纠葛,同伏引的纠葛,势必要有个了结。 攥了攥掌心,温清玉只觉自己出现在流光殿的那一刹那,无数道目光向她身上或探究或惊愕地射来。端庄的姿态,将一切目光视若空气的笃定,是她温清玉十多年的人生里一直坚定施行的。 无论是身为大家闺秀,亦或是如今的蜀宫妃,她都可以做到端庄大方、低首翘姿、行走娉婷。 微垂着眉目一径温容地走到流光殿中央,欠身:“君上万安。” 流光殿中空气有一瞬的凝滞,温清玉周遭尽是众人锐利的目光。 久久未听到楚桓唤起的声音。只觉流光殿不远处,一个黑色身影自高堂及下,沉缓的脚步声渐渐靠近。一抹黑色蟒服的一角落进了温清玉眼底。 下一刻,温清玉眼前出现了一只宽厚的手掌,手掌虎口处有着肉眼可以察觉的老茧,该是常年练习刀剑留下的。 温清玉微微抬头,觑了觑这只手掌的主人。毫不意外,一双狭长深邃的眸望向此时的她满是揶揄之色。此人张扬的眉眼似在展示他是这片土地的主人。 楚桓扬了扬眉,将手又抬高了几分,微弯的弧度示意着邀请的意味。 温清玉下意识左右觑了眼流光殿的位置,座无虚席。看着楚桓嘴角一抹笑意,笑得张扬而无害,温清玉只得端庄一笑,将手轻轻置上了楚桓的手心。那道宽厚温暖的力度落到温清玉手掌之心,竟是让她心头一颤。 楚桓笑得更欢,紧了紧手心,将温清玉扶起,继而径直将温清玉牵上了流光殿高堂之上。 楚桓在几案处落座,顺势带着温清玉坐在了自己身侧:“坐下。” 一国之君的言行举止向来就是流光殿上最招眼的。 可整座流光殿,唯一能容下她坐的似乎也只有这一处招眼的地方。 待温清玉回身落座,目光扫了扫殿下众臣,原来俯瞰天下是这种感觉么? “如何?可有想要成为孤蜀国女主人的想法了?”似是看透了温清玉此时的情绪,楚桓暧昧的气息再次落到了温清玉耳畔,带着一丝迷煞人的诱惑力。 然而,这份诱惑很快在心头一凉。一众蜀臣之间那抹记忆中的白衣胜雪无比出挑。顾子引? “那云王伏引寻你来了。”楚桓循着温清玉的眼神,眸色一深,直接压低了声音解决了温清玉的疑惑,“这种居高临下的感觉。可还是孤大方些,那云王伏引可不曾带你领略过这番感觉吧?留在孤身边不是挺好?” “高处不胜寒。”感受着耳畔暧昧的气息,温清玉骤然冷冷道。 楚桓薄唇一抿:“孤给你御寒。” 流光殿下,一众老臣的脸色甚是难看。唯有左相文渊那双狐狸眼里笑呵呵的,一副未有所觉的模样,只继续着先前的话题:“君上,老臣以为,顾大人远道而来已经说明了云王的诚意。寻人之事犬儿锦言人脉通广,愿为君上分忧。” 然而,顾子引的淡然自若在看清楚桓身侧那人的模样后也是惊愕了一瞬,然而,从聚贤雅阁那日追究起,顾子引竟是苦笑着自嘲一番。 顾子引坐得住,他身边的姜冉看清了蜀君身侧人却是有些坐不住了。作势便要起身,却被顾子引生生拉住。 温清玉暗暗瞪了一眼楚桓。这厮是故意来拿她打云国的脸不成? 楚桓仿若不曾看到殿下那二人的互动,无视了温清玉面上的不满,对文渊的建议甚是赞同。 “谢蜀国襄助。”顾子引目光不曾移开温清玉,道。 说罢,楚桓的手自然地揽住了温清玉的腰,另一边广袖一挥,丝竹之声再次奏起,一众歌姬舞姬便从流光殿外轻步而入。 然而…… “蜀君看厌了蜀国舞,不如由民女来舞一曲给蜀君一娱,蜀君身边那位美貌如花的娘娘也该喜欢异国舞的,是么?”姜冉忽然站起了身子,不顾顾子引的制止,直直走向流光殿中央。故意狠狠咬住“异国”二字,言语间带了一丝对温清玉的挑衅。 旁人不以为意,楚桓却是转而望着温清玉:“云国使者一番好意,爱妃不会推却的对吧?” 那眼里头宠溺溺的,一脸的恶趣味。 温清玉不曾拒绝。 姜冉二话不说,直接就从腰间抽出了两把短刀,未待蜀臣防备,姜冉一袭红衣,道:“民女的刀舞,今次特地为娘娘而舞。” 说罢,挽手做花,两把短刀汇到一处,姜冉俏丽的面容在两把短刀交错间看向温清玉的眼神甚不友好。继而擦着自己的小臂,刀柄一转,姜冉的身体在殿上箜篌奏响间舞起。原只是用作防身的短刀此时却做了轻盈的短绫,若行云流水,此时姜冉这一舞,真不知是看做作架的招式还是舞蹈的姿态,明明俏生生的娇软身子偏生舞出了一段干净利落的姿态。 她在不满,不满那个让他们寻了一路的人此时正在蜀国宫中受着荣华富贵。最后的落舞之处,姜冉后足一摆,抽刀便是一刺,一个失神手中的短刀便从手中抽离。 殿上眼快之人当时便倒抽一口冷气,那把短刀刺出的方向,正对他们的君上。 “冉儿,你醉了。”一袭白袖一挡,那柄短刀没入了顾子引的长袖,顾子引温润的声音不变。 然而,流光殿地板光滑下,却落下了不甚明显的一滴。 顾子引的长袖边缘处,一贯的白衣胜雪却沾染上一抹殷红,似冬雪中的一支梅,美得清冽却也凉得寒。 “顾大哥?”姜冉心下一惊。 温清玉眼神一动,却被楚桓压住了动作:“孤也算开了眼界,不过这位姑娘都醉了,顾大人也该懂些怜香惜玉才是。” 顾子引眼神落到了温清玉的身上,不由得眼神黯了黯。 “顾大哥……”姜冉拉起顾子引的臂膀,却是说不出话。顾子引受了伤! 倒是姜冉比顾子引反应过来。 “姑娘既然醉了,便早些离宴吧。”良久不说话的温清玉,此时越过楚桓的威严道。 姜冉自是不会感激,拉过顾子引的手,冲着楚桓的方向施了个不落口舌的礼,旋即便拉着顾子引离开了。 本就是为云国使者洗尘的接风宴,顾子引同姜冉不在了,这接风宴还真是只能这样硬着头皮下去。 “爱妃倒是个有人情味儿的。”楚桓先前促狭的笑意这会儿都沉着不见了。 温清玉自然知道方才她那一句话基本是越轨了。可下意识的,她说出了口。似顾子引那样的温润男子,是伏引的王者师,亦该是她的眼中钉。可她觉得似乎柳林涧那日的他,才该是他。 …… “君上,后宫不得干政,文氏不修妇德,君上当让文氏退却冷宫才是。”流光殿右侧一个声音在殿中响起。 殿上众人的眼光都移到声音来源处,此人坐在左相文渊对面,几乎不需要思考,那人就是安妃安妤漠的父亲,当朝蜀国的右相大人安尚之。 温清玉看着安尚之,方才有云国使者在场,就是不满也只好先压着,不好当着外人的面就开始窝里不和。这会儿云使都不在了,所在场的就只有蜀国人。 接风宴分明是该一众君臣迎贺云国来使,本也不该有宫妃到场。便是有,况如代理后宫的安妃都不曾坐在楚桓身边,哪里又该轮到她了? 与云国最能扯上关系的便是温妃了,安妃温妃都没出现,她出现了可不就是名不正言不顺? “可今次宴席之上,可谈了政?”文渊看了眼安尚之,道。 安尚之冷笑一声:“虽不谈政,却事关两国。” “如右相所言后宫不得干政,不曾谈政就算不得干政了。”文渊的狐狸眼笑眯眯地回道,直接略掉了安尚之后头的几个字。 “事关两国之事,如何算不得干政了?”右相安尚之与左相文渊不和总已经不是朝堂的秘密。 估摸早已经不是秘密了,所以早期二人还会互相阴着,如今早发展成朝堂之上朝堂之后正面冲突了。 “文氏干政?”一个低沉却不容置喙的声音在流光殿高堂之上传来,“文氏干政……也是孤允的。” 94 牵机之药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楚桓此言一出直接就让安尚之吃了一鳖,脸色顿时发青,显然很不快活。 “君上,以老臣的理解,右相是觉得文婕妤位分太低,就是真要以宫妃表率赴宴也该是安妃娘娘才有资格。”文渊把一双算计模样的狐狸眼对上了右相安尚之有些尴尬的脸,继而又笑呵呵地状似无意挑衅着。 “原是如此么?”楚桓扬眉,挑着望向安尚之。 安尚之鼻下的两撇胡子明显动了动,继而对着楚桓作揖,正要说话,却被楚桓说话打断。 “昭元夫人……”楚桓忽道,嘴角撇笑,张扬的眉眼却是一瞥身旁的温清玉,“孤一早拟了旨,文氏已经不是婕妤,而是孤的昭元夫人。” 此言一出,不仅是安尚之,就连温清玉都深感意外地侧首打量向楚桓,探看虚实。 只见楚桓一贯深如寒潭的眸子此时带笑,望向她的狭长双目中的瞳孔满满当当都是她诧异的表情。 众人哗然,文氏自入宫一月都未满,就从嫔升为婕妤,如今又成了宫妃中的从二品夫人,便是蜀国开国以来都不曾有人有过这样的恩遇。 从二品夫人,在现在的蜀宫之中,文氏在宫中的地位已经仅次于安妃与温妃了。 倒是文渊先行反应过来,旋即和道:“君上英明。” 众臣再看一眼文渊的态度,这才反应过来,这文氏哪里又是旁人了,正是左相文渊的侄女。 …… 一方华丽的轿子落在应城一家客栈外,一个袅娜的青衣女子素手纤纤,容貌清冷。 “公子。”一间客房中,青衣女子茕茕孑立,高挑的身姿配以绝美的容貌实则是当世美人。 客房中,另一人缓缓回头,那人白衣如雪,宛若谪仙的气度:“沁之,你已经不必唤我公子了。” “公子永远都是公子。”饶沁之对着顾子引,虽是一贯清泠之色,可语气却是不同的。 云国使者前来蜀国的消息已经传遍了整个应城,知道是位姓顾的男子,饶沁之便知道,是顾子引。而这间客栈,恰是祁家的产业。 顾子引微叹了口气:“师傅曾也说过你愁绪在怀,下山的初衷便是为了了结祁饶两家的恩怨。你终归是来了应城。” 不出他的意料,他却希望可以出他的意外。 “公子知道的,祁饶两家的恩怨由来多年,沁之苟活至今便也是为了了断十多年来的一切。”饶沁之声音泠泠若珠玉,却是寒彻如冰。 空气中沉了些时,顾子引方道:“你嫁了祁家的大公子,他待你可好?” 闻听顾子引如此说,饶沁之眉下一淡,眸色也暗了几分,却道:“好不好都不重要,就在两个时辰前,我已经将祁饶两家的恩怨送进了御史台。” 此言一出,顾子引终是在饶沁之平静的话语中寻到了一丝情绪的少有波动。 饶沁之清冷的面貌直直望向顾子引:“祁家的帐做得太好。幸而两日前的夜里有人潜入祁府,我虽不曾看到他面目他身上却掉下了两册账目,是祁家四年以来的内帐。两个时辰前,我将祁家近四年与蜀国官员、商人暗通款曲相勾结的账册送进了御史台。” 饶沁之解释着,几句话却似花了大力气一般说出了口,“精明如祁案,那样多的人恨着祁家,巴不得祁家倒下。” 就在她寻找祁家过错证据的时候出现,也恰好出现在她面前,落下了账目。 与朝官贿赂勾结打压异己坑害良民,强抢民女不入牢狱、与商人暗相勾结哄抬物价,挣图赋税牟取暴利……条条都是大罪,查到祁家祁案是死罪难逃,祁家也是抄家之祸。 祁家就要毁了,在她手里因为她彻底毁了。 “祁家的大公子……”顾子引道,声音悠悠而温和。 抬头看着饶沁之的神色,那面上冷凝着,已是许久没有的迟疑。不过须臾的功夫,她已恢复了清冷神态:“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况且祁家的难,是我饶沁之亲手送上的。” 嫁他祁慕箫本就是她踏足祁府的一个计,如今计谋已解,她也该回山上了。世俗之间,她饶沁之本就该死了,多活的十多年,她活下去的理由只有这一个。 顾子引听着饶沁之的话,良久,终是喟叹一声,也不问下去,只温润着道:“此后你有什么打算?” 青衣女子身形不着痕迹顿了顿,却淡淡道,声音似从遥远之处传来:“明日我就会离开应城,回到山上侍奉师傅,报师傅的救命之恩。” …… “昭元夫人安。”文锦言与其父文渊相像的狐狸眼,此时立在温清玉眼前,笑得甚是开心。 温清玉带着文氏的姓进宫,得以受楚桓宠爱自然也是文氏的荣耀。 昭元夫人。昭者,示也;元者,首也,始也,也就有第一、原配之意。纵是宫中繁花正盛,但这“昭元”二字,昭元,已然昭示了楚桓在一众宫妃中对温清玉的不同。 文锦言自然快活。 温清玉却是撇了撇嘴:“文大人真是让本宫久候了,还以为文大人打算带着本宫的委托就此在温柔乡快活下去呢。” 这昭元夫人的位分也有他父亲文渊火上浇油的缘故,估摸那右相安尚之定是憋了一肚子的火呢。 不过这位分倒也提得令她意外,楚桓当时的样子若非她瞧过楚桓谋略、知晓楚桓心思深沉层层谋划,只怕她都要以为楚桓是个专宠误国的昏君了。 “温柔乡茶里都透了些胭脂气,不纯粹。”文锦言笑道。 看文锦言还开着玩笑,温清玉将薛华胜送上来给文锦言的茶更是往文锦言身边推了推:“真只是来喝茶倒好了。” 这会儿她也懒得去考虑楚桓的动机,也顾不上问旁的什么。现今文锦言探到的消息更是重要:“坐吧,都探到了什么?” 听温清玉直入主题,文锦言这才缓缓收了笑意,面上的神情也变了变。 身子缓缓在温清玉下首落座。沉吟良久,却是半句话都不曾说,只默默从袖中掏出一张带有墨印的纸张。 与文锦言相处时间虽不多,却也少见文锦言如此凝重的神情。温清玉看着那张沾染了墨印的纸,素手接过。 一张看似很普通的纸,纸上写的东西是温清玉难以看懂的,但从一些名字取用上,上面写的该是一些药草药花之类的。 温清玉并未研究过医理,自是看不懂:“药方?” 看着文锦言。 “这张是牵机药的配方,从三殿下府中落出来的。微臣依照这张配方往下查,查到三殿下府。也查到温妃娘娘的宫婢平儿,是温妃娘娘在和亲路上从香州驿馆带进宫的。而深查之后,平儿的出处……正是三殿下府。”文锦言一字一句,一句一顿说得无比清晰。 话至此处,温清玉怔住。半晌,目光终是落到了手中的配方,继而望向文锦言:“三殿下,楚涟?” 在得到文锦言的点头确认,温清玉终是心中一重迷雾被揭起。 文锦言干脆将所有的探查联系,全部分析出来:“三殿下因谋反事被软禁府中,却也不曾剥了一应吃度,平儿从前是在三殿下府伺候的,是三殿下的人无误。想来他是在知道温妃和亲事后特意让平儿接近温妃,牵机药若无意外也是三殿下让平儿交给温妃的。” 温衔与三殿下楚涟已经有了瓜葛了。 楚涟是与楚桓争蜀国败下的,他伸手到温衔身边必然有他的阴谋。 温清玉自然也知道,以温衔异国身份,在宫外怎有门路弄到牵机药这样阴毒的药还不露风声?平儿看来甚是机灵,少有动作,却是楚涟放在温衔身边的一道利刃。 原来温衔身后,是楚涟。 不知文锦言何时告退离开。温清玉心头有些刺痛之感。看着手中这张配方,究根到底庆儿竟是这样死了,被这样的阴谋谋害了,还死得如此凄惨。 “娘娘,尚宫局那边已经送来了夫人位分的衣饰品度,娘娘可要试试是否合身?”玲珑拿着尚服与尚饰处送来的衣服首饰,走到温清玉身侧,温言问道,“娘娘将衣服试试,也好回头让尚服局那边改。” 温清玉回神,面色有些苍白:“玲珑,若有人伤你害你身边人你该如何?” 玲珑愕然,自是不明白温清玉这突如其来的话意:“娘娘?” “若那人害的是庆儿,你该如何?”温清玉语气平平,几无表情,只面色的异样已经泄露了此时的心情。 玲珑迟疑着良久,只说了一句:“娘娘会如何?” 温清玉看着玲珑的眼眸,那双眸中的自己,面色阴沉着,已经有了打算。 95 性命奉上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是年十一月,蜀国御史向君王殿献上账册两本。 此事在当日便已经搅得满是风雨,只因为两本账册当中涉及的账目上万,牵扯贪污贿赂约莫千百,牵扯当朝多名在京官员。据说蜀君楚桓见到御史台奉上的账册旋即命人调查,当日傍晚便令身边内侍宋维生宣召应城祁府的大公子、原蜀君亲信外宫护将祁慕箫连夜入宫。 白日时候明明见到了久违的阳光,夜里却忽的起了风,风卷残叶,悬而复落。 御花园凉亭,本该是夏日入暑纳凉之用。今夜秋意袭袭,冷风吹刮着。只与这份凉意相悖的是空气中凝滞着一股子浓重的酒香,酒气暖胸腔。 楚桓换下了蟒服,只着了一身黑色的常服劲装。手腕处挽袖利落,自饮自斟,常日里张扬狭目中此际却敛在了眉目之下。 袭入凉亭之中的风将楚桓身后纱帘扬起,徒添萧索。 “君上,祁大人……祁大公子到了。”宋维生走近凉亭,只觉此时风之瑟瑟实在凉意彻骨。 楚桓眉目似有所动,却只淡淡道了一句:“让所有人离开御花园。” 只见楚桓自饮一杯,宋维生暗自叹了声,便退下支开了凉亭四周的所有护卫。 凉亭四周上满了灯笼,此刻的凉亭俨然是月色下的白昼。 祁慕箫步履沉重,双眉之中愁绪百解,男子的阳刚之气靠近凉亭:“草民……愿君上万安。” 楚桓的狭目从杯盏处抬起,这一身劲装坐在凉亭,仿若只是在简单的月下独酌:“今日,你不是草民,我不是君上。过来陪我饮几壶。” 祁慕箫自是注意到楚桓口中“我”的自称,身下顿了顿,道:“是。” 祁慕箫的声音低粗着,仿若压抑着情绪。他要娶饶家孤女,楚桓应允;他请辞护将之职,楚桓应允;他要继业从商,楚桓应允…… 不考虑他离开护将之职后朝堂的波谲云诡。身为一国之君的楚桓,对他真是仁至义尽了。 祁慕箫面上无悲无喜,今夜这个君上,只会是他这一生最后一次见到了。 祁慕箫终是在凉亭的石桌旁坐下。一个白底蓝釉的酒壶重重落到了祁慕箫眼前:“可还记得你我相识多少年了?” “从我成为守门将那日起已经整整八年。”祁慕箫起开酒壶,仿若谈心一般不再见外。 “八年了……整整八年了。”楚桓挑着眉喃喃,许是饮过酒的缘故,楚桓的面色有些与往日不同:“当日宣满门一役,那一箭是你替我受下的。” 祁慕箫没有说话,只皱起了眉。 这八年,祁慕箫想摆脱祁家,楚桓也筹谋着储君之位。先君楚燕骤然薨逝,夺宫之祸一触即发。宣满门前,祁慕箫为他挨了一箭。 楚桓拿手中的杯盏撞了一声祁慕箫手中的酒壶,抬头看着祁慕箫:“你可知道,今日一个女子将你祁家的账簿送进了御史台?” 祁慕箫闻言并没有半分的诧异之色,只自嘲一笑:“知道。” 楚桓饮尽杯中酒,却是望着杯盏之中遗留的酒滴:“御史台查到底,那些账目都是出自你的手……” 祁家四年的账目,按着正常的渠道最后落罪的祁家的父子几个都逃不掉,然后查到最后,经手人竟都是祁家的长子,眼前的祁慕箫。如此诡异的契合。楚桓如何不知,这四年,他身担护将之职,居于醉仙楼,祁家的帐……他怎会干涉? 里头的缘故只有一个解释。 “我怕她太苦,于是把机会送到了她手上。”祁慕箫笑中空泛苦涩,“我知道她已经打定了主意明天就会离开祁府,就算她知道了真相,此后隔了许多年她也不会为我难过。” 他只希望,她不会再恨。 她整日翻看祁家的帐,他所作所为无非是要成全她。 祁家做事向来小心谨慎,如何会让她摸到罪处?若非那夜他乔装成黑衣人落下这两本账簿,她是寻不到机会的。 楚桓狭目之中少有的悲悯之色:“孤给你的扎案你却不用,用这种方式为她饶家赎罪。” 明黄色的扎案从祁慕箫怀中掏出,轻轻置在石桌之上。饮酒入口,却是寸寸入肠。这份扎案,是楚桓给的恩典,是饶会将军的清白:“在她眼中,饶家就算沉冤得雪也无法还她饶家满门生还,祁家的罪过让我一人承担就好。只要她安心,我便安心。” 此时,祁慕箫面上却是幸福的笑意,笑得苍白。 良久,楚桓只听到自己的声音充斥入秋风之中,低浅入院中枯叶:“一个女子,至于让你以命相偿么?”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兴许,这就是我的劫。这个劫,我应得无怨无悔。”祁慕箫浮着笑意,却是于这秋风之中苍凉,“若然君上也真的爱上了一个女子,便也就会觉得荣华富贵于一世,似也难抵她安然快活。她想要的所有哪怕是自己的性命……都愿意亲手奉上。” 哪怕是自己的性命么? 楚桓看着天边月色,却是不语。这个答案,他自己都不知道。 良久良久,月色被乌云遮掩的半张面,祁慕箫终是说话,将手边的扎案推到了石桌中心:“待她离开祁府,罪民会自行去御史台告罪。饶家的清白还是依托君上。” “好。”此刻的楚桓声音沉敛压抑:“孤会依法追究。你在乎她,她明日离开,你的刑罚就在三日后施行。还有什么需要孤为你做的么?” 祁慕箫闻言,方俯身下跪,头伏地几乎贴近地面:“此事之后,请君上为家父家母寻一处山间小宅好让他二老安度晚年。” 楚桓攥紧了手中的杯盏,一手抓住明黄色的扎案,终是道了一声“允”。 以君王之名应他的承诺,一诺千金,君无戏言。 祁慕箫离开的背影寂寥,一身长袍被秋风卷起,孤清萧索。 口口闷酒下腹,楚桓心中不知是何感觉。 …… 长秋殿的韶华宫中,温清玉升做了昭元夫人还未有两日,几个朝臣家的女眷便已经借着恭贺的名义往韶华宫中送东西。总算是都退回去了。 “娘娘,天色不早,早些安歇吧。”薛华胜理了理床铺,方到温清玉身边道。 此时的韶华宫因着楚桓送来的暖炉实在已经不似一早那般冷了。 此时恰时小满子前来添炭,不觉笑着道:“娘娘晋了份位,奴才们都沾了光,今早碰上了林淑仪思音宫中的小德子,还说奴才捡了运气跟了娘娘。” 小满子无心一语,温清玉却是眉眼一动。 林淑仪是个少有的有心人,知时务亦懂得谋算心机紧抓时机。似她这样的人,怎会不好好讲宫中的人教导好了?小德子说的话,怕才是真的代着思音宫那位主子的话里有话。 “他是揶揄你的倒也信了,除了韶华宫里头,那些娘娘宫里人说的话别都往耳朵里听。”薛华胜闻言,嗔道。 “奴才也就是说出来当个笑话听听。”小满子添好了炭,“薛姐姐的话小满子都听着呢。娘娘今夜定会睡得更好,有君上怜惜着韶华宫,我们这些奴才也过得快活许多。”说罢,便退下了殿。 待薛华胜也退出内室,仅留了温清玉一人,温清玉将藏在紫色华服广袖中文锦言交来的牵机药配方轻轻掏出。望着白纸之上墨色的字迹…… 她同温衔从出生到现在的恩怨,也该有个了结。 正失神间,只听内室门外一声急促没有章法的脚步声忽然落进了温清玉耳中。 小满子他们都在宫外守着,怎没有通报?这脚步声急促而陌生,温清玉一个大惊,旋即将手中牵机配方胡乱一塞便塞到了枕下。 仓皇着回头,还未看清来人是谁,只闻得一股醉人的浓重的酒香,身子便被一道颀长的身影扑过来,拦腰便将她拥住。拥她的力度温柔沉稳。 温清玉下意识伸手要推开来人。 “清玉。”手附上来人胸膛欲要推开,下一刻,一个内敛深沉的声音倚在温清玉的肩胛之处,温吞着的气息落到了温清玉的颈间。 急促的脚步,陌生的称呼,浓重的酒香,来人的醉意虽然浓烈,可温清玉仍是靠着这两个字分辨出了来人的身份。这个声音,是楚桓的。 温清玉怔了怔:“君上?” 楚桓没有说话。只那份撩人的酒香,扑在温清玉的鼻腔之中,香醇清幽。 她自认识楚桓以来,楚桓都不曾用这个称呼唤过她,温清玉虽是不知缘故,却下意识觉得此刻的他需要她的安慰。于是她立在原处静静不动,由着他拥着她。 温清玉低了眉眼,方察觉此时的楚桓并未着那一身明黑色的拖沓蟒服。 他拥着她,头倚靠在她的肩上,她可以听清他此刻鼻腔之中吞吐出的呼吸声。 此刻的温清玉有一个感觉,眼前这个一身常服、满身醉意的楚桓仿佛比那个坐在高堂之上,言语张扬自傲的男子更加真实。这种真实让她意外,现在的楚桓……究竟是真是假? 只觉楚桓拥着她腰际的手一动不动,终于,许久之后温清玉耳边传来他压抑的说话声:“清玉,你想要孤的命么?” 96 温妃禁宫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温清玉只觉拥着自己的身前之人此时的声音略带低哑。楚桓身为一国之君,今日却仿若不似平常了。 楚桓蹭着温清玉的的衣襟,一股浓醉人的酒气也沾染上了她的身:“想要孤的命么?嗯?” 楚桓如同魔障般对着温清玉耳中反复着同一句话,温软的酒香轻吐到温清玉耳畔。 “君上……”温清玉不知怎地,竟是下意识用手抚上楚桓的背,为其顺酒气。 直到楚桓倚在温清玉肩上说话的声音愈来愈低,最后变成模糊的嗫嚅。 楚桓半个身子都倚在温清玉身上,温清玉唯有扶着楚桓颀长结实的身子往床榻边艰难走着。 顺手便将楚桓的身子往床榻上一推,看着床榻上连醉中闭目不清醒中都还皱着眉的楚桓。 温清玉不禁微微轻叹了一声。哎,看来要让玲珑她们帮忙在贵妃榻上整个安寝之处了。 然而就在温清玉喟叹之后,下一刻正欲转身…… 倒在床榻上的楚桓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忽然便半做起了身子,方向力道准确无误一把便扣住了温清玉的手腕,施了力道便又倾下了身子。 “啊~”轻呼一声,手腕处突如其来的牵制令温清玉大惊,却是楚桓身形高大,温清玉还未反应过来身子一旋便被楚桓的力道拉近,身子一个不稳便随着楚桓倒下的动作直直倾到了楚桓身上。 “噗通噗通……”楚桓强而有力的心跳声忽然一下便凑近了温清玉的耳边。 正在温清玉挣开楚桓的手急于退开这危险境地之时,一个低哑的声音落出:“你若惦念云国孤就放手让你回去。” 温清玉闻言一怔,怔怔抬头,却见楚桓呢喃着,已是不甚清醒了。 酒醉之人的说话从来也都做不得数的,温清玉从楚桓身上抽离。一面困惑于此刻这个如同发了癫的蜀君楚桓为何惆怅醉了酒,一面给他盖了被子揭开了内室的珠帘。 楚桓依旧不清明着吐着同一句话,声音低缓难以辨认。温清玉揭开珠帘的那一刹那,似是听清了这醉梦中的嗫嚅之语。 他在说……对不起? …… 翌日一早,温清玉睡眼惺忪看到窗外光亮映入内室的时候,床榻上的楚桓已经不在了。 “娘娘醒了?”玲珑先行进来内室,见温清玉睡醒,“玲珑去为娘娘准备梳洗。” “等等。”温清玉唤住了玲珑,“君上何时离开韶华宫的?” “走了有些时候了,临走时吩咐不让我们叫起娘娘。”说完,玲珑便又退下了。 温清玉这才起了身子,贵妃榻自然不如床榻舒服,可她总不至于把一国之君丢在地上……此时的她侧卧在贵妃榻上,身上除了原先的一床被子,还有理应在床榻上的一床。 不消片刻,玲珑与薛华胜二人伺候过温清玉洗漱。薛华胜看到贵妃榻上的铺被只是面上诧异色略过,随即便似风过无声,恢复平静。 薛华胜为温清玉挽了一个坠马髻,坠马髻看来简单而不失大方,端庄不失昭元夫人这个身份。 温清玉看着镜中玲珑在身后收拾床榻的动作,一时方记起昨夜慌乱之间似是将牵机药那张配方塞到了枕下。 温清玉走近了床榻,摸索枕下,身子微微僵了僵。下意识便问二人:“君上离开之时当真不曾说什么?” 薛华胜与玲珑面面相觑,不知温清玉说出这话的意思,只是诚实地摇着头。 配方不见了。 “君上离开后除了你们二人,可曾有人进来过?”温清玉蹙了蹙眉。 二人又是摇头。只玲珑道了一句:“见娘娘睡意正好,便吩咐了小满子他们在宫外守着。” 抽开手中的枕头确认,此时的空气中似还弥漫着淡淡的酒香。那个配方,让楚桓发现了。他若依着配方查下去,定然也会知晓关于温衔与楚涟的关联。 温清玉沉思片刻,方定了定神敛了神色。 算是让她少了筹谋了么。 …… 用过早膳之后温清玉依礼去给安妃请了安,纵是成了夫人份位,终归还是在安妃之下。不过成了夫人还是有些变化,便是安妃坐在主座,温妃坐在安妃身旁,她可以坐在左侧低下首。 也算是在实质上变化了。 回来的路上撞上了少有言语的阮贵人,二人道了些分寸中的话,不咸不淡地说话回韶华宫的时候已经约莫辰时过半了。 到了午膳的时候,奉命去外头探听消息的小满子终于回来。昨夜的楚桓实在太不寻常。 听小满子从外头探到的消息,楚桓昨日在君王殿中发怒摔了御史台大人的奏疏,据说那册奏疏后附了两本账册涉及应城祁家四年之中与京官中多人暗通款曲,那账册便是证据。 宫中没有不透风的墙,此事在宫中已是传得沸沸扬扬。祁家那是应城首富,在蜀国商界独占一片天。从账册深入调查后,还牵扯到祁家助长贪污之风,行操纵内权之事,凡此种种,罪状不胜枚举。 这些罪名由御史台送上,几乎已经是坐实了。抄家之罪是免不了的,至于涉案人……若是摊上了罪名怕也要遭灭顶大祸。 其实,从楚桓蜀国的君上身份,接到这样的奏疏对他对蜀国甚是有利。这些罪名落到了一般人家都是抄家之罪,更遑论应城首富的祁家。抄了祁家,蜀国的国库必然吃得饱饱,无需发愁其后多年的军资俸禄。 而从楚桓昨夜醉成那样来看,此事似乎并不让他特别快活。 “昨夜看守城门的护卫私下告诉奴才,说是祁大人连夜入了宫。祁大人便是那位已经辞了官的祁家大公子。” 小满子说着探来的消息。 温清玉只是淡淡道了声“哦”。 楚桓昨夜……原是因为祁慕箫么?之于祁慕箫此人,温清玉对他的印象,是他在云国多次在她面前对楚桓的恭敬忠心。 祁慕箫既是在楚桓身边当的差,这些陈年旧账该是牵不上他的罢。他是连夜入宫为祁家的涉案人求情?可若仅仅如此楚桓昨夜会醉酒如此? 几番纠缠却也理不清这一层怪异。 罢了,就是御史台呈递了奏疏,早晚都是要判下的。以朝中那些老臣的做派,能抄家挖空祁家积蓄充实国库自然觉得是好事,给楚桓压力是必然的。想来也很快的。 “娘娘,娘娘……”小满子刚将探来的消息说完,蔻珠便又冒失着跑到了温清玉身边,面上焦急。 温清玉一时诧异地看向蔻珠。 “娘娘,温妃娘娘被君上下旨禁宫,昭阳宫中此刻已经被宫中守卫重重围住,不得靠近。”蔻珠几乎一口气直接说完,说罢方大声喘着气。 “温妃娘娘向来大方得体,怎会被咎由禁宫了?”薛华胜说话谨慎,当即最先斥责了蔻珠。 “奴婢暂且还不曾探听到缘由,只是到内务府取娘娘月俸的时候恰好见胡护卫带着人往昭阳宫的方向过去,奴婢好奇之下就跟过去。只看到那些守卫将昭阳宫里里外外围得结结实实,结果还没靠近到昭阳宫的宫门就被人拦住了。”蔻珠喘过了气,道,“随后奴婢躲在暗处,没多久见到伺候温妃娘娘的平儿尸体被人从昭阳宫里抬了出来。事情来得突然,奴婢吓得厉害,赶忙便跑回来了。” 蔻珠言语中满是惊魂未定。 蔻珠亲眼所见,兴许是温妃禁宫的消息来得太过突然没有缘由,薛华胜听完也不说话了。 早上还在安妃处见到的温衔婉约如水,却在几个时辰后被君上下旨严密禁宫,怎不叫人感叹伴君如伴虎。 平儿一贯是伺候温妃的,二话不说便成了尸体被拖出昭阳宫。一切来得太过猝不及防,宫中听到消息的无不受了怕。 文锦言能查出的楚桓作为蜀国的一国之君必然可以查出来,只是,文锦言花了那么久才给了她一个结果。温清玉想过楚桓看到那张纸后会查出那是一张毒方后会令人去查,只是……这样的直接快速还是让她心中颤了颤。 知道了平儿是楚涟安插在温衔身边的人,知道了温衔与楚涟早已同气连枝,知道了楚涟未死的不轨之心…… 对平儿他下手狠辣,将温衔禁宫的决定也是直接果决。 而一盏茶的功夫过去,却是宋维生来宣旨,宋维生手中捧着明黄色的扎案,直直进了韶华宫。 “昭元夫人,奴才奉君上谕旨,令娘娘全权责成昭阳宫温氏罪名。” 玲珑听着宋维生来传旨,侧头看了眼温清玉,面上抑制不住的激动之色。 庆儿身中牵机毒,死状凄惨。温衔同楚涟都脱不了关系。 接过了旨意,看着这张明黄色扎案,温清玉又是一瞬失神。 楚桓竟是让她决断?他既是知道温衔同她的关系,也查到庆儿身上…… 这不仅是让她决断温衔的生死,亦是给了她一个了结温衔同她恩怨的时机。 宋维生见温清玉失神,还不忘道:“君上嘱咐,昭阳宫温氏之罪名安妃娘娘不及娘娘您了然于胸,如何落罪让奴才都听娘娘决之。君上还说,娘娘放心决断,无需……顾忌其他。” 97 生不如死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昭阳宫被守卫围困地水泄不通,便是飞鸟也难以靠近。昭阳宫的平儿被当场杖杀,而其余宫人也已经全部被软禁别处。 临近黄昏,天色阴沉了起。 昭阳宫中门窗紧闭,傍晚外面的光亮却半分都透不进来,室内阴暗着只有微弱的烛光,映在这个宫殿主人的孤清背影。几不清明的光亮只能照清一个女子坐在宫室中的身姿。 温清玉带着玲珑,一身夫人仪制华服出现在昭阳宫紧闭的大门前,还未靠近昭阳宫便被护卫拦住:“无君上旨意一切人等不得靠近昭阳宫,请昭元夫人回宫。” “知道是昭元夫人便好。”还未等护卫话音落下,宋维生便越过温清玉斥道。 宋维生是楚桓身边的大红人,这些护卫自是认识。 宋维生顺手便将明黄色的扎案丢到那护卫手上:“这是君上的手谕,罪妃温氏之事全权交由昭元夫人决断,你们可要看清楚了。” 既是知道温清玉的身份,看过了这份手谕,那些护卫自然让行,随后又似一道屏障般隔开了昭阳宫。 昭阳宫中人原本沉淀了的眸色此刻终是清亮,温衔身影消清,本是对着昭阳宫的门口坐着,却见闭了许久的大门被人推开。 门外一人提着灯笼,光亮将此时宽敞的昭阳宫照得亮堂了起来。 温衔沉静着抬头看向出现在昭阳宫中的人,在看到温清玉时脸上也只是淡淡的神情。 “本宫同温妃娘娘有些话要说。”温清玉看着温衔的目光如水,对着宋维生道。 “是。”宋维生应声退下,临走还不忘看了眼那处坐的端庄的温衔,“君上将罪妃温氏之事交予娘娘决断,奴才就在宫外候着娘娘,但有什么事情娘娘呼一声奴才就能听到。” 狗急了都要跳墙,他自然要护好君上的昭元夫人。 宋维生退下后关了门,玲珑提了灯笼,用蜡烛将整个昭阳宫都点得明亮。整个过程二人都静静看着。 终于,良久后一个平静不起波澜的声音自温清玉口中溢出:“罪妃温氏,勾结叛逆。” 温衔看着温清玉走近,缓缓起身,冷眼望着温清玉:“罪妃温氏?昭元夫人,这偌大的蜀宫,仅有我一人姓温?” 她温清玉换了身份进了蜀宫,真就成了蜀国人了不成? 温清玉望着温衔,只轻吐了三个字:“我姓温。”这个事实她记在脑海,一刻不曾忘记。 “温家大小姐。”听到温清玉的三个字,温衔一字一顿,唤出在襄侯府她必须对温清玉的尊称,婉约的面上挂着嘲讽意味:“还以为我们再也不会有交集了,结果我们的人生纠缠了十多年不够,还是来继续纠缠。” 玲珑立在温清玉身后:“衔姑娘,你……” “不要叫我衔姑娘!”终于,玲珑的称呼让温衔自持的温婉破裂。温衔的声音扬了扬,不再如风过无声:“这算什么?是对主子的称呼么?本宫是温妃,是蜀国君上的温妃娘娘。” 温衔人生的十多年,人人见到她都唤她“衔姑娘”,原因是什么她比谁都清楚。可她偏偏最痛恨的就是这个称呼,只会让她永远记住她不为温家承认的事实。 “此刻被困在昭阳宫中的温妃娘娘,已经是蜀国的罪妃,是意图谋逆的罪妃。”温清玉亦是提了声音,仿佛在宣告这样的结果。 温衔却仿若不曾听到温清玉说话,目光透过烛火的光亮直直看向温清玉的眼:“呵,我这一生本也该是个千金小姐,此身万千宠爱被人放在掌心呵护。我上辈子到底欠了你什么,连同我娘都要被你们母女压着,临到最后终身都要为你做嫁衣裳,你说这何其荒谬?” “那我娘呢?我娘半生病痛相随,又是欠了你娘什么了?”听温衔说到此处,亦是戳到了温清玉心痛之处。本只想同她了却纠葛,这段纠葛却似比她想得太深。 “你娘妒心重,何曾容下过我娘?可怜我娘苦了半生都没有怨襄侯府里那个人,温衔……结草衔环,只因我娘忘不了那人便要我不要恨那人。”自温衔记事起,她的母亲葛素每日就是愁眉难解,可愈是愁着,愈是又惦念着那人。温衔仿若喃喃自语,“我恨不了他,除了恨你跟你娘,我要去恨谁?” 温衔口中“襄侯府那人”就是温千山了,除了温清玉母女,导致一切的直接推手便是温千山。可是,她娘不愿让她恨他,不肯让她恨他,她去恨谁? “我在温家那么多年,都不及平儿给我几个月的温暖。就算是他们在利用我,我都甘心。” 十数年的因果纠葛至今,早已乱成了一团理不清的麻。到底谁欠了谁? 她何尝不知平儿出现的那种巧合,她就算是被利用,也乐意。 玲珑本不说话,终于打破僵局:“那庆儿呢?庆儿何其无辜?” “要怪就怪你家的古姨娘,若非她这般‘好心’让庆儿随我和亲庆儿怎么又会死了?”话至此处,温衔的面容之上终于归于平静,“这样说起来还是你温清玉害死了她呢,若非你舍下温家满门不顾逃避和亲,我又哪里来的权利呢?我娘想被温家承认,也是因为你,我才完成了我娘的遗愿呢。” 此刻的温衔,用平静的口吻嘲讽着温清玉逃婚落下的过错,又用着最讽刺的口气嘲弄着温清玉。 闻言,温清玉怔了怔。 为了避开和亲,她舍弃荣华富贵,舍弃温家满门。最后也换了那样一个悲剧收场。 “我逃婚已经受过了报应。”温清玉闻言至此敛了眉目,声音低浅没入眉梢,“你毒杀庆儿也该有报应。” 温衔平素温婉柔和的话语忽然化作了冷笑,“谋叛逆国,死罪矣。反正我恨透了这一生,就让我早些投生,下一生便不会再同你有纠葛了。” “本宫……留下你的命。”温清玉一抹声音清亮,“你活着累,本宫就不能容你轻易就死。” 温衔身形一顿,已是对着温清玉瞪大了眼睛。 “你想死,我让你活着,你不得如意,我让你终身不得自由,用你的自由给庆儿赎罪。”温清玉抬头,看向温衔的眸中满是冷清,“平儿那是死得爽快。庆儿在牵机毒下死得那样痛苦,而你的痛苦会一直下去。” 死太过容易。 玲珑亦是诧异看向温清玉。 “不用怕君上会以谋逆罪处死你,本宫会同君上说,你的身后……是云蜀两国的盟约,而你的命就得一直维系这种关系。” “我因为你误了终身,这是你温清玉欠我的,让我活下去也该是你温清玉欠我的。”温衔听到此处,终是歇斯底里。 “不要以为会做回你的温妃娘娘,本宫觉得像现在这样禁闭的生活,今后会一直陪着你,让你的后半生永远都不见天日。”听着温衔如此说,温清玉道。 若无烛光,这偌大的被紧闭的昭阳宫,整日门窗幽闭,没有光亮没有希望的日子,比死更折磨。 话及至此,温清玉再也不看温衔此时是如何表情了。只想离开这个只能靠烛火才能有光亮的地方。 温衔看了看这座宫室,真的很大很大,却只有她一个人,以后都只有她一个人。她会失去光亮,却似没有存在过的人一样。思及至此,温衔几乎瘫倒在地。 抬头看着温清玉离开昭阳宫的背影,面如死灰,如同魔障一般大笑起来,笑意如同癫狂的疯魔,令温清玉与玲珑都听得浑身如同毛刺在身。 “哈哈哈哈哈哈~”温衔兀自笑着,终于在温清玉靠近昭阳宫宫门时大声道,“你最好一生都被他困在蜀宫当金丝雀养着,待你回到云国,只怕你的后半生也不比我快活多少,襄侯府的大小姐,襄侯府的大小姐,你再也看不到你想看到的人了,哈哈哈~” 再也看不到你想看到的人了……温清玉身子一时间怔在原处。 此时,一直立在昭阳宫外守着的宋维生听到内里传来这阵诡异的笑声,急忙推开门。却见温衔坐倒在地上,笑得可怕。 宋维生赶忙走到温清玉身边道:“娘娘,罪妃温氏该是疯了,奴才护送娘娘回宫。” 待温清玉几人离开昭阳宫,整个昭阳宫的门窗复又闭上。烛火映着这空旷的宫室,平儿不见了,所有的宫人都不见了……偌大的宫室,曾经如此华丽的昭阳宫,此时只有她一人。 温衔坐在地上,冰凉的地板传递给她的是彻骨的寒凉,手脚很快就冰冷了。温衔窝着身子,看着香案上的烛光,已是目光涣散。 …… 温清玉蹙着眉,一路想着温衔最后对她说的话的意味。她究竟说些什么?心中却隐隐有了种不祥的预感。 “温氏已经疯了,娘娘可受了惊?奴才去给娘娘您召唤太医。”宋维生看着温清玉出神,生怕出事。 “不必,本宫无碍。”温清玉生生煞住脚,制止宋维生,继而这才想起宋维生竟是从晌午到现在都陪在她身边,那楚桓呢?思及至此,“君上可是一整天都在处理政事?” “回娘娘,君上今日午时一刻让奴才备了御撵出宫去三殿下府了。”宋维生恭敬道。 98 高山流水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而温衔之事了结后的两个时辰…… 温清玉终是放不下温衔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毕竟她离开的时候,她的母亲还病重着。 心中不安感汇聚的结果便是……在楚桓返宫之前,温清玉一人在萧索的秋风下,立在宫墙下守着他返宫。 楚桓銮驾之中一眼便瞧见了她在宫灯之下单薄的身子。下了銮驾一把便将披风覆到了温清玉的身上。 “让我回去吧。”温清玉承受着楚桓披风的体温,轻道。 楚桓看着她良久:“云国有人想你死,你知道么?” “君上留下我的目的是什么?有多少打算,将我留在蜀宫似乎都是做不成的。”温清玉怔怔道。他在云国安插细作,心思谋划无非也都是为了谋算云国。她十分清楚,此刻在楚桓眼前的这个温清玉,手上根本没有资本与他讨价还价,他对她了如指掌,而她……她所以为的他似乎又不完全都是她以为的模样。 但若他想利用她,放在蜀国决计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此时随云国使者归国是最名正言顺的。 温清玉仰头望着楚桓,声音强作冷静,“我不知道在云国有多少人想我死,可我却知道有些人想我好好活着,我只是想告诉那些人我还活着。” 楚桓夜色下的眸色有些黑幽,狭长的双目生生看着眼前的女子,薄唇抿得紧紧。望进温清玉的瞳孔之中,几不可闻的叹了一声,旁的什么都不说了:“孤会让文锦言护送你。” 楚桓不曾插手温清玉对温衔的处置,便是温衔牵扯上的是图谋不轨的罪名,楚桓听到温清玉的决断也不过是淡淡地“哦”了一声。而温清玉也没有多嘴楚桓离宫去楚涟府的事情。 而御史台终于也依楚桓的意思,将祁家大公子祁慕箫勾结朝臣、暗通款曲、谋权图利的罪刑昭告蜀国。祁家抄家,祁家长子祁慕箫于两日后午时处以绞刑。 此时的韶华宫中,温清玉在内室换了一身朴素,发也只是挽成在襄侯府时未出阁的模样。 走出内室,某人正坐在韶华宫厅中惬意吃着蔻珠一早送上的点心。 某人听到动静,一双狐狸眼一抬,然后悠悠然起身施礼:“昭元夫人万安。” “文大人免礼。”尽管是一身素服,温清玉依旧身姿端庄,“此行怕是要麻烦文大人了。” 文锦言狐狸眼里打量着温清玉,既然意味深长地笑得甚是含蓄:“娘娘进左相府时微臣就该怀疑娘娘的来处的,只是想着娘娘是君上送来的,故而不曾多想……” “文大人不曾问过,本宫自然也不曾答过。”温清玉顺手将楚桓早前还来的玉佩配置到腰间,道。 听温清玉如此回答,文锦言倒是不曾意外:“娘娘说的是,是微臣之过。” 文锦言话中带了些许无奈,温清玉瞟了眼韶华宫门外被文锦言顺口遣出的小满子几人,就连薛华胜都被遣去拾掇衣裳去了:“文大人心思缜密,想来在调查温妃之事时便已经猜出了本宫身份了?” 此时的文锦言没有否认,只是淡淡道:“云国襄侯府的嫡女被刺客劫持传遍了云都,顺着温妃的事情查下去并不难。娘娘出现在蜀国的时机也太过巧合……” 温清玉这才了然看向文锦言:“所以,文大人查到温妃之处久久不与本宫复命的缘故也是因为对本宫的身份生了疑心?” “本也只是生疑,温氏分明大罪娘娘却偏偏留下其性命,若非与其有渊源,此事放到任何妃嫔手上……为了顾忌君上都是会秉公而断。”文锦言此时挑了挑眉,一双狐狸眼也犀利起了,“微臣在想,那个死于温氏手中的宫女庆儿,会否才是娘娘留下温氏性命的缘故?” 闻言至此,温清玉也只是笑得不置可否。 文锦言耸了耸肩,往温清玉的方向递了一折书信:“君上让微臣交给娘娘的。君上有命,微臣全程护送云国使者来寻的‘温姑娘’回国。” 温清玉听着文锦言故意在“温姑娘”三个字上压重了音,下意识撇了撇嘴。 看着文锦言手上此时一方信笺,温清玉疑云布在思绪之中难以厘清。 “君上今日会去城郊观月山庄观月,昭元夫人亦会随侍伴驾。”文锦言道。 温清玉闻言顺手便接过文锦言手中的信笺。 信笺摊开,仅有四个字。温清玉看着文锦言,确认道:“君上他……当真去了观月山庄?” “现在宫中众人都在南宫门送君上与昭元夫人起行,温姑娘现在可以随微臣离宫了。”文锦言点头,然后才似想起了什么道:“君上让我在去云国之前查探一个人,将结果告知姑娘。这个人就是云王伏引的那位与德妃甚为交好的常婉仪。云都京邑府的常安早年在真州为官,同那边的盐商关系甚好。他家的嫡女儿十二岁就当了家,内府过账一定会同盐商那层打上交道。” 君上与昭元夫人去观月山庄也是障眼法,想来楚桓是找了个人以她的名义离了宫,如此也是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众人都在南宫门为楚桓送行,出宫一路上必然不会有太多枝节。 文锦言最后说的本是没头没脑的话,可坐在轿子里一路通达,细想下来似乎就不是那样突兀了。 真州所在,盐商横行,而盐商的背后都会有些复杂的背景,而那些背景便是盐商横行、操控盐价、谋图暴利的势力。而京邑府常家与盐商有关系。 与德妃甚为交好的常婉仪…… 楚桓是想告诉她……中秋宴的刺客之事除却温清许的策划,插了一脚的还有常璎珞?并且,常璎珞很有可能才是操纵那群人的人。 …… 顾子引与姜冉正立在城门之处。 “顾大哥,她已经成了蜀君的妃嫔,回云国也不会再是那个温姑娘了。”姜冉俏生生地抬头看着顾子引。 顾子引一身白衣,长袍飘飘。却是不语。 “顾大哥明明就知道那个蜀君楚桓的野心,他费心潜进云国摆明另有所图,现在让他的嫔妃跟我们回去一定不会那么简单的。况且我看她也不会放下现在的宠妃身份跟我们回去。”姜冉说得理所当然。比之回去做个败落的官小姐,哪里及得上现今在宫廷之中做宠妃。荣华富贵、金窝银窝,保不齐他日更加显贵呢。‘ “既然文大人差人来说了一声,必不会骗我们。”顾子引身形不动,安然如山。 正在此时,应城城门口的士兵忽就立在城门处,围成了两排,军容整齐:“一炷香后此城门会落钥两个时辰等候君上与昭元夫人出城,闲杂人等全部退避。” “这个昭元夫人真是受宠,能够随驾君上。”身边两个男子在窃窃私语。 另一个男子轻啐了一声:“能多受宠?那个陈贵嫔倒是受宠,可都被幽禁多久了?云国和亲来的那个温妃倒也陪驾过,现在又怎么了?这个昭元夫人有没有前程还要另说呢。” “兴许是不同的,毕竟那昭元夫人是文左相的侄女。” 那原本说话的男子一时又被嫌弃了:“安妃还是安右相的女儿呢,又受宠成什么样去了?” “顾大哥可听到了,她都跟着陪王伴驾去了,那文大人分明是戏耍我们!”姜冉听到此处,已是气得不行。 “我们出城。” “啊?”姜冉忽然惊讶了。 顾子引重复道:“我们出城。” “可是……真的不等了啊?”姜冉被顾子引的话一时又怔住了。分明方才忿忿不平着,这会儿倒又想再等等看了。 顾子引看着姜冉,她向来只是嘴硬心软的。顾子引一时无奈道:“出城吧,文大人会将温姑娘带出城的。将温姑娘带回云国,这是……君上的旨意。” 是的,将温清玉带回去是君上的旨意。 而他,只是想守着她,忽略一切未知的因素,单单看重她的意愿。无论……她是想留还是想走,他都会尊重。 “顾大人久候了。”正在二人准备出城之际,文锦言出声唤道。 温清玉坐在轿中,本听着应城喧闹,忽听文锦言一呼,温清玉顿时心头一紧。 文锦言此时正骑坐在马上,看了一眼身后的轿子。翻身便跃下了马,径直走到了顾子引身侧:“贵国要寻之人已经寻得,君上吩咐在下要将贵国重视之人亲自送到云国。” “小姐,已经到了城门了。”待轿子落下,玲珑方走到温清玉的轿子旁,轻道。 蜀宫之中,只说玲珑随着昭元夫人伺候去了,而薛华胜,依旧在宫中守着韶华宫。 温清玉一身素衣下了轿子。看了眼落轿之处,是在城门不远之处,那抹白衣依旧如雪洁净,突兀于世俗之间宛若谪仙。 流光殿上,他们虽是相望,却一句话都说不了。 “温姑娘……”顾子引回身,却见温清玉缓缓出轿。不施粉黛的面上有被冷风吹凉的微红,“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 温清玉的眼神下意识落到顾子引的右臂之处,流光殿上,他似是受了伤:“顾公子一切安好?” “一切安好。”顾子引淡淡道,面上温润的笑意令人如沐春风。然而当他的眼神落到温清玉腰间的玉佩,眸色微动,便缓缓移开了眼,目色之中恍然略过一丝怅然。 “温姑娘既然已经来了,那我们也该出城了……”姜冉适时足下一动,恰好站在顾子引身前挡住了二人的视线,“城外只备了一辆马车,温姑娘不介意我一同乘坐吧?” …… 有文锦言的碟书,出了应城一路通行甚是顺遂。 马车摇摇晃晃起行。 “失踪的人好好活着,倒知道让旁人担心。温姑娘的气色愈加红润,比之初见真不知富贵了多少呢。”马车刚驶出没有多久,姜冉看了看温清玉,冷不防道。 马车中坐着温清玉、姜冉与玲珑,姜冉带着些许嘲意的话自然也不会说给玲珑听。 温清玉望着姜冉,姜冉一袭红衣,如花容貌:“姜姑娘的气色比之初见亦是明媚了许多。” “不必同我这样说话,姜冉受不起。姜冉就快分不清,现时姜冉该唤你文姑娘还是温姑娘,抑或……昭元夫人?”马车中的气氛有些奇怪。姜冉坐在温清玉身侧,目光中毫不掩藏的敌意。 马车外秋风习习,风卷落叶飘零地,满城红枫碾成泥。 温清玉自然也可以感觉到姜冉的敌意,而姜冉的敌意源头无非也是因为顾子引:“温清玉也好,昭元夫人也罢,在姜姑娘眼里会有不同么?” 姜冉微怔,对于温清玉忽转话题有些猝不及防。 却依旧不知怎地还是别扭着:“也没什么不同。”姜冉一句几乎没入空气之中,却忽的反应过来,“当然不同,顾大哥要迎回去的是襄侯府的温姑娘,你若是昭元夫人,便该留在这里受着你的荣华富贵,莫要纠葛了。” 温清玉看着姜冉此时的神色,再听姜冉的语气,旋即便将姜冉对顾子引的心意听得通透。也不多计较,只淡淡道:“所谓纠葛,本就难以理清。” 正如她同温清许、她同温衔,真是分不清谁趁了谁的东风,又是谁欠了谁。 姜冉却枉若未闻:“顾大……喜儿听说你失踪了,整日里愁眉深锁,哪里会想到温姑娘现在活得潇洒。” 听姜冉提到喜儿,坐在温清玉身边的玲珑连忙道谢:“劳姜姑娘安顿喜儿。” 姜冉斜觑了温清玉,一副不愿搭理的模样:“也是,等温姑娘安定了姜冉自会将喜儿送回襄侯府,决计不会占着你的侍女。” “姜姑娘请毋多疑,喜儿能在姜家安定总也好过同我一处。”她回云国尚且不知明日何夕,喜儿跟着姜冉,现世安稳。 姜冉面色生疑,却也不愿落下面子追问下去。 …… 有文锦言的一路打点,在蜀国的路线走来通畅,半个月后已然到了大岳城。落脚的正是琼案别院。 温清玉刚进大门,左右环顾之间,只觉琼案别院中一切还是早前在大岳城的记忆。 琼案别院还是温清玉养伤时候待的样子,只是……主人已经换了,祁家被抄,琼案别院以文锦言的话抽丝剥茧会意就是,琼案别院现在是他左相家的产业了。 “祁家没落了,祁家的大公子也已经身受绞刑,温姑娘是在感叹时移世易么?姜冉看着温姑娘,也觉得时移世易呢。”正在温清玉出神之际,姜冉立在温清玉身后,骤然冷冰冰道。 “姜姑娘的住处已经收拾好了,来人,将姜姑娘带过去。”文锦言出声道。 琼案别院夜里掌的灯甚是明亮,从大岳城城墙之上俯瞰,整片黑暗中星星点点的灯光都不及琼案别院一整块如昼日的光亮。俯瞰下的琼案别院俨然就是黑夜下一块白玉。 灯火之下,顾子引的白袍映得他面容愈加柔和温暖。顾子引轻托了手上执着的短箫,轻道:“明日就要过扈牧城。风起微凉,温姑娘要保重身子。” “顾大人熟悉医理星象,说的定然不会有差。姜姑娘也要保重身子。”文锦言一双狐狸眼直直瞟着姜冉,眉头扬得甚是轻佻。 姜冉被文锦言一句话说得面上表情怪异,急忙跟顾子引道:“顾大哥也早些安歇,冉儿先回房。” 说罢,却似如避虎狼一般跟着琼案别院的侍女离开。 温清玉看了眼文锦言,再看顾子引,却只说了一句“多谢顾公子关心”。 文锦言抱臂看着温清玉,待只有二人的时候,文锦言方挑着唇似笑非笑:“记挂温姑娘的人真多。” 温清玉看着文锦言此时的表情,不觉好意。 大岳城的夜比应城好不到哪里,都是凉的很。 明日就到云国了。 温清玉一夜无眠。而这一夜,琼案山庄之中响了大半夜的《高山流水》,箫声悠扬于大岳城中,直直飘入温清玉思绪之中。 99 重热昏迷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从应城出发至今已有半个月,整日里都在马车颠簸里度过,终是过了蜀国国界,现时已经过了扈牧城有些路程,也就是说,人马已经进了云国。 顾子引的出使队伍约莫带了四十人,为了轻车简从,早些到达云国,文锦言这趟随行的跟着的也不过只有百十人。一路人马都是扮成商人,如此倒也不招眼。 “再往前便到丰城了,喝些水吧,我们继续赶路,约莫半个时辰就可以到丰城驿馆歇息。”一个水袋从车帘处递进来。水袋旁是一方白色宽袖。 温清玉看着还算明媚的天色,接过顾子引递进来的水袋。 “嗯。”姜冉对着顾子引含着笑,如笑春山的面上满是盈盈,“我们走快一些,该是可以在天黑前入城。” 这里还是丰城的城郊,四周皆是树林,只有他们脚下的小路,被马蹄践踏着传出嗒嗒的声响。 温清玉和玲珑坐在马车正说着话,却也难免有些走神,就在这时,四周传来了奇怪的风声。 今日出了少见的明媚阳光,秋日里能见到这样的温暖甚是难得。可枝桠间的风声却呼烈地不甚寻常。 只见枝杈飘离互相敲打,在秋日的阳光下传来絮絮声响,树影斑驳在树下摇摇晃晃。文锦言同顾子引身下的马开始不安地绕着地下轻踏着,二人感觉出了一丝异样,面面相觑后文锦言旋即高高扬起手,示意众人止步整装待命。 众人依着文锦言的指令拉停了马停下步伐,四周突的凝出了一股股的肃杀之气,抬头张望着,似乎树林里有什么东西惹人顾忌。 温清玉掀了车帘子,还来不及问,四周斑驳的树影里竟是晃出了一个一个的人影,数都数不清楚,只大约的感觉应是有近百人。 “大家小心。”文锦言表情严肃的喝了一声。 文锦言连着他带着的人当即呈包围之势将马车围在当中。 林子里的人自然也不会等着他们做好准备,一把把明晃晃的刀刃已杀到了眼前。 冷剑寒光耀花了人的眼,温清玉从马车中爬了出来,抿直了唇线看着两帮人杀做一团。 “清玉,进去。”顾子引本是护着马车,忽见温清玉出来当即提醒,一手扯了她的臂膀想要将她塞回车中。虽是温润如常的声音,可口气中掩不住的关切。 “这些人……”温清玉却置若罔闻,直觉的认为这些人有点奇怪,会不会与云都中行刺的人是同一伙!温清玉只将秀眉蹙起。适才只揭了车帘见着一群玄色衣裳的人马骤然出现,杀机深沉,中秋宴那夜的记忆一时间全部涌回。这才爬出马车势必要看个究竟,这群人马……与中秋夜那一批的目的一样? “这是怎么回事?我们何时招惹上了这些人?”姜冉此时也探出头来,眼看此时杀机四伏心中满是疑云。这一路已经十分隐蔽低调,怎会招来祸端? 温清玉目光游移在那些玄衣人中间,目光愈加深邃:“是他们……他们是冲着我来的。” 顾子引看了眼温清玉,一时便读懂了温清玉的表情。 姜冉面上诧异:“你招惹的?” “云国有人不想我活着回去。进了云国就不知明日生死,现在姜姑娘看清了。”温清玉目光凝在姜冉诧异的表情,甚是认真。 姜冉不知怎地,一时间竟然心中复杂了起,似有种异样的感觉:“那你又不早说,我还以为你真的……那么没良心。”倒叫她一直朝着说这些阴阳怪气的话,这时反倒更似是她不知青红皂白了。 终于也明白了为何温清玉失踪之处会有一番厮杀,也为何她明明活在蜀国却不向云国透半丝风声。 看着那些人与文锦言的人战在一处,又或者说是文锦言的人一人挡住几人奋力顽抗,如此下去非得吃了大亏。 眼看着文锦言这方的人马明显已经不支,有几个玄衣人执着刀剑闯了进来,直往马车的方向前进。 姜冉是个明丽女子,性子亦是爽率。顺手将温清玉扯下马车,挺身拦住,腕边从身后一揽便抽出一根红色长鞭,姜冉手势凌厉。 “小姐?”玲珑疾呼一声。 姜冉冲着玲珑轻喝:“别出声。” “他们既然是冲着你来的,你就先躲在一边别让我们分心,马车是他们的目标,你在这里不要让他们发现。”姜冉拉着温清玉以护卫遮掩,将温清玉拉到一颗树下隐蔽。 说罢,姜冉长鞭一挥,已是将一个玄衣人拦腰牵住,随后狠狠一摔,直直将玄衣人重重摔落。打到一处的姜冉,挥鞭的动作娴熟英姿。 长鞭用于远攻甚好,未及那些玄衣人近身便已经出招。有姜冉的帮忙,颓势稍有挽回。 与此同时马车周围被打开的圈口越来越大,文锦言的人依旧拼打着。 玲珑还在马车之中! 意识到这点,温清玉心中一紧,只想着那些玄衣人赶紧败下阵来。 两边厮杀着,玲珑探了个头正要看清形势,却被恰好擦过马车帘布的一柄刀剑触到发丝,霎时发丝一落,玲珑的发被斩落一缕。 玲珑面色一白。温清玉藏匿在树后看到此时一幕也被惊得一身冷汗。身形一动,一个玄衣人眼尖,当即便看到树后露出一只鞋的鞋尖。 那玄衣人当即抄着树枝砍去,温清玉眼看着明晃晃的刀刃往自己的方向砍来,下意识的一矮身躲了过去,微一侧身转头,还来不及庆幸自己躲过一劫,却看到一把刀悬在头顶。 眼看着就要当头落下,温清玉被骇的张大了口却喊不出声响,脑中本想着如何避开。却在看到那蒙面人举起的利刃时,心头处一阵颤动,已经忘记了该如何动了。这个情景……很像云都城下、夜幕中她见到那个黑衣人举剑对她刺杀、杀机深藏的模样。那种生命被放在刀剑之下的恐惧感霎时又传入她心底。 意料之中的痛感没有传来,意料之外的是,温清玉眼睁睁的看着身前举着刀的人,胸口上透出了一点寒光,而后是瞬间扩散的红,刺痛了她的眼。 微微抬眸,眸光空洞。身前的人顿在原地,瞳孔缓缓上翻着, 下一刻回过神,再看那人胸前的晕红,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已经死里逃生。温清玉往后退了半步,以手支着身后的树桠。这才不至于坐到地上去,受了过度惊吓的心跳,这才开始死命跳着。 温清玉喘着气怔怔抬头,想看看是谁救了她,撞进眼里的是一双久违半月的狭长眸子,眸光此时还闪着冷冽阴森的光芒。薄唇抿得甚是冷寒,却让她的心咯噔,颤了一下。 出乎意料出现的人——楚桓。 却见温清玉瞪大了眼,对于楚桓的突然出现似同见了鬼一般。 楚桓狭长的眸仿若拢上了一层冷霜,狭目紧眯,薄唇轻吐之间皆是狠厉:“杀。” 下一刻,只听几声可以冲破云霄的箭声,那些玄衣人应声而倒,胸口处还插着箭羽,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取了那些玄衣人的生命,甚而连出手人的模样都没看清。 楚桓如寒潭样的眼眯得深邃,继而望向温清玉吓得失魂的模样终是露了一抹少有的温柔。声音却似如同遥远的山谷传来:“有孤在,谁都伤不了你。”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该……”温清玉一时反应过来,这个人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好好在他的观月山庄观月呢么? 况且……蜀国的国君出现在云国…… 楚桓挑了挑眉:“若孤不来,以后孤可要去哪里找你呢?” 楚桓的眼神仿若在说,孤不救你一把你可就没命了。循着楚桓的眼神,那个刺客还躺在地上胸口被刺穿,早已没了气息。 “那你又给我这个做什么?多此一举?”温清玉也不知哪里无力感,只觉看着这个面貌张扬的男子从来都不按常理出牌。 温清玉顺手便从袖间掏出了信笺,这可是楚桓让文锦言亲手交给她的。 那张信笺之上洋洋洒洒的四个字甚好辨认,正是“自求多福”。不就是放她独自回来的意思么? “孤忽然就舍不得你,于是就追你来了。妇唱夫随,也未为不可。”楚桓说的时候一脸理所当然。 温清玉只觉自己唇角微微抽了一抽,听来甚是碍耳,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毁尸灭迹。”一个暗处钻出一个人影。 此言一出,那些隐藏的箭手旋即出现。 “请少主与少夫人起行,老奴就在十里之处跟护。”暗处那人说道。 温清玉眉目一敛,这才反应过来,这声音是宋维生的。反应过来宋维生的称呼,温清玉瞪了一眼楚桓。宋维生向来都只听楚桓的话行事,他哪能下决定称她做少夫人。 这世上怎么就有这么喜欢占人便宜的人,连称呼都要占她便宜。 “孤是在为你解决后顾之忧。”温清玉正要说话,耳鬓间忽然一阵搔痒。却是楚桓靠近了温清玉,轻轻在温清玉耳边道,暧昧的气息在温清玉耳鬓间犹疑,甚是诱惑。 “不必。”几乎是不假思索的。温清玉皮笑肉不笑,“少主您千金之躯,小女子不敢高攀给少主您落灾。” 说罢,温清玉旋即推开了楚桓,继而避开三尺之远。 楚桓却是不以为意,似笑非笑:“灾?你到底还记得我给你挡了多少灾了?不必怕给我落灾……毕竟多一个不多,少一个不少。” “云都之人皆知,温姑娘不曾许人配婚。”正在楚桓要靠近温清玉的时候,一跟红色长鞭忽然横在二人中间,姜冉用长鞭拦着楚桓下一步动作。 楚桓见到姜冉拦在中间,下意识看了眼顾子引方向。面上表情微微动了动,然后露出一副甚是潇洒的表情:“本公子姓君,两位可以称呼为君公子。” 听到楚桓的话,温清玉眼睛瞪得老大。反应过来后,温清玉下意识撇了撇嘴。 姜冉冷眼:“就算你是君公子,也该是身在观月山庄的君公子,此行意欲何为?” “观月山庄的君公子自然是在观月山庄。观月山庄的主子若是动身,扈牧城外三十万精兵亦会动身。”冷不防的,文锦言收回手中剑,指使人烧了这些尸体后,道。 言下之意很直白,走漏了国君离京的消息,必然一片动荡。 如此,既是给了云国一个忌讳,亦是予了顾子引一颗安心丸。既然蜀国国君还在应城,那么这个“君公子”便只是君公子,差遣不了蜀国兵马。 楚桓对横亘在中间的长鞭甚是不满意,手轻轻一拨拨开了姜冉手中的长鞭,便又靠近了温清玉:“做本公子的夫人,门当户对。”话音刚落,楚桓楚桓不缓不忙,只淡淡朝着顾子引勾了唇,“顾大人跟这位姜冉姑娘是打算回京之后让我家夫人进宫同那位德妃作伴了? 那伏引的心思明明白白,若然单纯也不至于千里之外到蜀国劳师动众来寻温清玉了。进宫作伴,便是互道姐妹的戏码了。男人间说话自是不含蓄,可楚桓说话最是喜欢点到为止。说到此处,顾子引是可以明白的。 楚桓一身黑色劲装,与顾子引此时一身白裳形成鲜明对比。 顾子引看了一眼温清玉,眉头微微皱了几分。似是要说什么,却又堵了回去。 姜冉看了眼顾子引的表情,再看着温清玉,默默咬了咬牙:“其实,若是戴孝之身那就不必担心了。” “冉儿!”顾子引一贯的温润一时间竟然厉声了。 此时,空气仿若凝滞了。 …… 温清玉只觉心中原本的不安感再次放大,声音也仿若变得不似自己的:“戴孝之身?” 在马车里的玲珑本被那突如其来的刀剑吓得惊魂未定,忽听到外面的对话一时间也怔了怔。旋即爬下马车跑到温清玉身边:“小姐?” “玲珑你知道?”温清玉下意识看着玲珑,问道。 玲珑亦是诧异状摇着头:“玲珑不知。” “是谁?”温清玉环顾了一眼众人,众人的面色都变了些。凝了凝自己的呼吸,尽量让它平缓。 “云国襄侯府的主母病逝。”文锦言此时的眉也皱了起来,看着温清玉的表情也带了些不同以往的担心。 温清玉愣在原处,她离开的时候她的母亲还病着。 空气中尚且还留着几丝打斗后残留的血腥之气,袭入温清玉的鼻腔异常刺鼻。 “顾大哥,总不好一直瞒着,温姑娘回了京城也会知道。”姜冉看着顾子引只觉自己将这件事说得不是时候,可是……只是事实。 顾子引此时身上白袍的广袖之处,方才雪色的白,此刻却慢慢晕染上了些许红色。 姜冉面上一惊,定是方才她的顾大哥为了护住马车也以血肉之躯同那些刺客周旋了几番,才牵动了伤口。顾子引他……不会武功的。 …… 温清玉没敢追问下去,她娘连最后一眼都没瞧见她。 何氏病情时常反复,中秋夜时那看诊的大夫还说她娘虽是病着,但还是能调理起来的。 只后来中途他们在路经一个山水小城时,马车停驻休整的地方恰有几个人道着这些坊间话,又给了坐在马车中的温清玉重重一击。 那些聚在小街口吃着茶点的小老百姓只自顾自聊着。说到温千山,自然多是崇拜之余又添了惋惜。 不止她的母亲病逝了,连她的父亲温千山……如今也是肝风内动,已是风痰阻络,身患卒中之症。 她尽量抑制住自己的心绪,却不料一日忽来的急雨,将温清玉的郁结彻底激化。凝郁于胸本就伤身,连日里赶路温清玉也不曾有好休息的时候。原本颠颠簸簸倒也可以回京,如今这雨来的好巧不巧,住在驿馆之中的温清玉却是被这内外的郁闷击垮了。 如此一来,马车只得暂时先在那个山水小城休息几日。后来才知这座小城,唤作思源城,正是一座水城。 众人找了一处客栈落脚,一切安顿后众人最最忧心的,唯独只是温清玉的重热昏迷。 堵在心口的那一块,却是在她的昏迷之下,浑然都进入黑暗之中。整片黑暗之中,唯有了她一人。 100 后宫中人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白日里,云国京都今早的天却是晴着,可空气中也难免带了些秋日的凉气。 云宫之中华意苑主位清漪宫中。 此时的德妃温清许面色甚是不好:“这个常璎珞,未免越来越把自己当回事了。” “娘娘,常婉仪近日总不是称病推了娘娘的邀约便是说上次拐了足踝不来给娘娘您请安,不比从前的恭顺了。”锦绣上来,端着茶给温清许道。 温清许闻言,眉头都拧到了一处,拳头也攥得生紧:“本宫这双眼睛也看得清清楚楚,她真是翅膀硬了,觉得本宫没有了襄侯府就此没有生机了。于是就想脱离本宫了。” 她到底是首个进宫的女子,如今倒叫那个常璎珞瞧不上了。 “娘娘,上次的事情您同常婉仪说了声,常婉仪会做这样吃力的事儿么?”锦绣看着温清许愈加不和气,连忙转移话题。 听了锦绣如此一言,温清许看了锦绣一眼,冷冷一笑:“本宫这就不担心了,于旁人来说这是吃力事,于她常璎珞若不一次性做到底斩草除根才会坏事。上了船,没上岸之前那里是能容得她随意靠岸的?” “那娘娘……”锦绣迟疑着,正想问接下来该做什么的时候。 温清许忽的直起了身子,理了理衣装:“忍这种事情本宫做了这么多年,也不差忍她这一个。她是个聪明人,庞游书如今有孕,她不同本宫站在一处,他日庞游书翻了身她也讨不了多少好。给本宫准备步撵,她既不来见本宫,本宫就放下架子去见她。” 某种程度上,常璎珞同她是同一种人,利用可用之人,弃不可用之人。目的性明确,隐忍而发而不感情用事。 而巢光苑侧位的彩云宫,现时的常婉仪脸色也好不了多少。只因昨日那些靠着鸽子传信的人全然都没了动静。 那些人都是常家多年累下的人脉,各个都不是一般的人手,刀口舔血的日子过多了,如今那些人物忽然就销声匿迹了。也真是奇了怪。 “娘娘,德妃娘娘的步撵正在门口。”常璎珞正面色阴沉着,听到宫女的汇报,随即换了一面笑意。 常璎珞思忖着,面上挂着的笑意甚是谦恭:“请德妃娘娘进来,再将后殿放置的好茶呈上来。” 宫女应声退下。 不消片刻,温清许从步撵下来,搭着锦绣的手臂稳了稳身子。温清许此时能瞧见的也是婉约端庄的笑。 刚被请进彩云宫,那常璎珞便急急迎了上去,屈身施礼:“嫔妾见过德妃姐姐,德妃姐姐万安。”礼数恭敬,寻不出任何纰漏。 “妹妹无须多礼。”温清许带着笑意便拉起了常璎珞。 那常璎珞本也没有打算真的实实在在扣下这个礼,于是便顺势起过身,既然却是告罪:“都是妹妹不争气,天气变了变就有些适应不得,反倒要让德妃姐姐纡尊降贵,实在是妹妹的罪过。” “常妹妹言重了,你我都是后宫中人,何须太过分你我呢?”温清许此时面上的笑意愈加亲厚了。 常璎珞言语周到,温清许便不提她是当真病了还是假意病了。 其实温清许的来意常璎珞多多少少也可以猜到一些。 早前常璎珞就不大往清漪宫里熟络了,也就顺口到温清许口中探了口风时才去走了走,说到底也不过是些不痛不痒的话题。那时候温清许都不曾如此劳师动众来她彩云宫特意造访,现时却来了。她出现唯有一个可能。 常璎珞多多少少给了她些口风。伏引遣使者前往蜀国寻找温家失踪的嫡小姐的事情也不是全然没有风声,但凡在朝中有些影响力的都能听到。况且宫中一直有向宫外卖情况的人,这也便是坊间流传十之有六为真的缘故。 空穴未必无风。 当日刺客之事便是她们二人一同筹谋,现时那温清玉被带回云国,温清许是最容易怀疑上身的。便是她常璎珞容易脱身,也决计扯不开温清许。适才这位德妃娘娘才如此紧张:“德妃姐姐来得早了些,妹妹养的鸽子还没飞回来,不然还能给德妃姐姐瞧瞧妹妹处的鸽子衔食高飞的伶俐呢。” 常璎珞自己动手挑了挑宫内的炭火。 听到常璎珞如此说,温清许自是有些失落,竟是还不曾传来消息。 “德妃姐姐少来彩云宫,定然不大适应,妹妹几次无缘与姐姐一同游园,今日可否能邀德妃姐姐同行呢?”常璎珞说得委婉,却是不卑不亢。 温清许眉目间动了一动,看着常璎珞的表情却也只是淡淡:“锦绣,去让人将步撵都抬回去吧,本宫暂且留在此处同常婉仪要一同吹吹风。” …… 于是,温清许带着锦绣,常璎珞身后亦是跟了个宫女,二人便一道往御花园的方向而去。两人说这话,却没有半分是在赏景的兴致。 常璎珞道:“前几日君上不都是宿在贤昭仪处么?郑嫔姐姐上次就同嫔妾在这里撞上了,她如今同贤昭仪走得近,贤昭仪贤惠,总劝着君上要雨露均沾,郑嫔姐姐也还能沾些那些均沾的雨露。” 温清许不会认为常璎珞是因为不曾侍寝才说这话,于是说道:“那郑嫔说话没有分寸,妹妹是识大体的人,岂会同她计较?” “德妃姐姐教诲的是。”常璎珞眉目低顺,甚是恭敬,“贤昭仪同郑嫔再好,总也抵不过嫔妾同姐姐的关系坚不可摧。” 常璎珞低声说着,却将“坚不可摧”四字咬得紧紧。 这种坚不可摧,便在于她们二人已经绑在了一处死死牵扯了。宫里未必都是朋友,可处在一处阵营的必然就是暂时的朋友。她们,显然这份关系更加牢靠。手中都握着对方的命门,一面桎梏一面又是相生着。 她们这份关系,注定她们二人……要么合作,要么鱼死网破。聪明的选择,只会是前者。 想到此处,常璎珞面容淡淡,却是笑意温和着恭顺跟在温清许的身后一些:“从前嫔妾身居闺阁,亦是听侍女下人说过德妃娘娘是如何同君上定情成婚,可今时今日,瞧着那庞良媛整日以那肚子为贵,嫔妾心中多少也是感叹了许多。” 听常璎珞忽然话题跑远,尤其跑到那样敏感的话题,温清许一时面上的笑意也忍不住僵了一僵:“母凭子贵,但凡也就是看各自的福气了。” “谁让那庞良媛的肚子争气,嫔妾还好,总也靠近不得她,省得瞧着眼睛红了。真不知那天天都瞧着她肚子的可怎么快活?” …… 正说话间,却见花园对面走来几个人。那几人容貌娟秀,姿容出挑。迎面过来的正是庞良媛庞游书,细细一看,她旁边走着的还有一人,那人衣裳清素……是才人古芊芊。 “那古才人也是做奴婢惯了,倒乐意去伺候她了。”这古才人是宫中女官古司珍的亲眷,也是从小在宫里过来的。 兴许是在宫中长大的缘故,古才人的人情世故甚是好,宫中但凡认得的总也不会多说她几句是非。论起人缘该是最好的了。 几人迎面撞上,都是笑面盈盈的。 行了礼,温清许还不忘以德妃身份嘱咐着:“庞良媛这是宫中第一胎,可得好好照料着,不可疏忽大意。庞良媛走累了还是先回宫歇着,腹中龙胎最为重要。” “劳德妃娘娘记挂,不过嫔妾腹中的龙子实在是顽皮,怎么都闲不住。嫔妾若是坐着他就闹腾,实在让嫔妾难受。”庞游书的眉眼间笑意保持着,却依旧藏不住那满脸的洋洋得意。庞游书的眉眼不同于常璎珞与温清许的沉敛细致。 反之,那眼角眉梢处的心机却是藏都难以藏住,竟是毫不收敛着,“宫里的姐妹们都没有怀过龙子,嫔妾都不好问人取经,唯有自己想法子问太医。那太医说了,第一胎尤为重要,适当的走动对龙子是好的,他日生下的龙子定然聪慧如君上呢。” 庞游书一口一个龙子,一口一个第一胎,又说宫中嫔妃唯有她怀了身孕,一副龙胎未诞却已然母凭子贵的优越感。 庞游书初初入宫之时给温清许同贤昭仪处请安算是勤快的,自是得宠有孕以来愈来愈张狂。 说话用词全然都不掂量了。 也是,如今这宫里谁也比不得庞游书金贵。就连王太后,都差使人往眠月宫里送东西。 “那也得小心些,莫要磕着碰着了。”温清许只做一副未有所觉的表情依旧嘱咐着。 庞游书笑了笑,却只是微微动了个膝:“嫔妾知道了。” “本宫同古才人真是有些缘分的,昨儿个还在清池子那边瞧见古才人跟郑嫔赏鱼,今儿又在花园里遇上。”温清许不同庞游书计较,却是不着痕迹同古才人说话。 古才人在宫中人缘好也并非全然没有缘故,其说话做事都是熨帖的:“经德妃娘娘说来嫔妾才真是觉得了,昨日同郑嫔姐姐投缘在清池子碰上,今日又能再撞上娘娘同常婉仪。若能时常碰着众位姐姐,嫔妾也乐意每日都来游园。” “快入冬了,等入了冬清池子里头的水都结了冰,只怕最喜欢就是钻在宫里头取暖了。”常璎珞适时调笑着道。 几人都说了几句话,庞游书便以身子不适为由要先行离开。 下一刻,温清许与常璎珞看着两人的背影面上的笑意都冷了下来。 “古才人说话真是跟那个古司珍学的,圆滑世故,倒又看来只是字面的意思。”常璎珞道,“古才人处处都要面面俱圆,倒像是想处处都讨好。” 温清许寒声:“处处讨好却是宫女要学的,可做了一宫之主还想着处处讨好,该想的是要寻个好靠山。党派所属,岂可面面俱到,怕到最后会处处讨不来好。” …… 此时的襄侯府,已然不是先前的襄侯府了。 那二夫人自从掌了权,手里便开始拿着自己的掌家之权作威作福。尤其将库房里的奇珍异宝都去当铺换了银两,只作数了七成送进了账房,其余都到了自己口袋。 二夫人古氏从前多时维持一副勤俭自持的模样,现时却似脱了僵一般整个襄侯府除却几个口服心不服的下人,剩下的可以成为夫人的……邵氏疯了,袁氏又不敢多说话,杨管家多说几句就变成了压制,成了图谋不轨。 这几日只听说有个庄家开盘,说是将银子放进去,只需半个月便是九出十三归,甚是划算。许多大户人家都愿意放银子,而且那庄家就是京城里头的一户大商家。 这便将温家的账房找来询问这门路的虚实。 古氏坐在从前主母何氏做的位置,悠哉悠哉,仿若已经坐惯了是的没有半分不自在:“你经常往府外跑东跑西结算账册,可听说了近日京城里有人放了九出十三归的高利?本夫人也没什么,就是想给咱们府里贴不贴补,自打老爷没了饷银封赏,本夫人掌家也甚不容易,难得有这门路。” 听着古氏的话,那账房倒也不欺瞒,只照实说:“九出十三归市面上也会有,不过总要被中间人抽出些薄利。京城的大商家开这种好价码真是难得的事情,我隔壁那老王几日前投了十两银子进去,说是那庄家稳当踏实得很。” 古氏也没掌家多久,从前也不是计算的这笔账,于是又问:“照这样说来,还是值得投进去的,以我们目前账上的约莫可以往里头放多少银子呢?” “这东西多多少少还是会有些差失,以府里目前账上的,放个两千两还是不成问题的。府里也得留下两万两周旋。” “可府里花销都不多,那两万两放进去,回头收回的那就更多了。” 其实人最怕的就是一种想法产生后,为了支持自己的这个想法,那人总会想出无数个支持下去的理由。 袁氏跟温清浅那边,古氏削减了一半的花销,而邵氏那边更是以袁氏照顾为由调走了邵氏邵月阁周围的侍女,美名曰:节省花销。 邵氏的疯癫却再也没有大夫来看过了,每日的疯状都疯狂得很。上一次看到古氏穿了一身新订做的墨绿色的主母服,邵氏二话不说就冲上去扭将着撕了古氏那件崭新的衣裳后更被古氏下令责了一顿二十的板子。 衣食住行上,袁氏除了照料温清浅外,难免又将邵氏扛上了身。 邵氏时常都疯癫着在整个襄侯府搞破坏,还自言自语看到了自己的女儿来找她。夜里也时常唤着自家女儿的名字。 “三夫人乖,这个点心是刚做的,多吃点,不要着急。”今日,依旧如常,袁氏为邵氏送了一叠点心便哄着吃。 邵氏笑得如同痴迷的小姑娘,憨憨笑着,目光中没有神采。 “娘,邵姨娘也喜欢吃小桃酥,浅儿也喜欢呢。”温清浅刚睡过了午觉,这会儿正精神。 邵氏神色娇憨着,抬头懵懂着:“吃完放风筝。风筝飞高高,有那么那么高呢。” 邵氏一边说着,一边手还比划着,挥舞地高高的,仿若她的长袖就是风筝一般。 自打邵氏疯了后,倒比从前那个当家的邵姨娘更喜欢同温清浅玩了。更准确是……温清浅同她愈来愈熟稔了,如同同岁的孩子,不似从前见到就躲闪害怕的样子。多了一个玩伴这是温清浅最欢喜的,哪里还记着从前邵氏对她怎么刻薄威吓? 安子进来邵月阁,见到的便是邵氏同温清浅吃着点心,袁氏仿若照看两个孩子的场景。安子径直到了袁氏的身边:“五夫人,今天刚从外头听来的消息,说是君上遣去蜀国的使者已经回来了。” “当真?”袁氏当即面上激动。 “千真万确,虽然不知已经到了哪里,不过已经快回京城了。但愿清玉小姐跟玲珑都好好活着。”玲珑,安子一想到玲珑便无比激动。 “邵姨娘,看你都不乖,把点心掉地上了。诺,浅儿给你擦擦嘴巴。”一旁,温清浅稚嫩的声音传来,正托着小小的手给邵氏轻轻擦拭着。 邵氏笑得如同五岁的孩童,仿若二人此时就是玩伴一般。 “使者回来的这样早,应该是好消息。”袁氏面上也是欣喜。 安子却似忽然记起什么,道:“这件事我先去告诉杨管家,势必要让他先知道,让府里面都瞒着二夫人些。只要小姐回来了,那古氏再折腾几日也就得意不了什么了。” 那古氏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妾,名分算来连主子都及不上,叫声夫人不过也是温千山护着面子。温清玉到底是嫡女,是温家纯正的主子,温清玉一回来,掌家之权势必是回到嫡女手上。 “老爷他……清玉回来见到这些变故,不知可否承受得住?”袁氏忽然面上低落,眉头也轻蹙了起来,“安子,最近老爷的身子可还是没有起色么?” 安子闻言,却是叹了口气:“二夫人虽不曾薄待了老爷,可终归老爷这身子就这样垮下去了,几个大夫都说这卒中之症是天下难症。只希望小姐回来了,老爷欣喜之余能有些起色。” 101 今非昔比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一大早的云国宫门处。 “锦绣,这里有一万两,交给德妃娘娘。”古氏从腰际掏出一叠厚厚的银票,亲自塞到了锦绣的怀里。 锦绣怀中揣着古氏送来的银票,却仍是疑惑:“一万两?夫人?” 平素古氏都是让她给德妃转交三千两,这一次忽然一万两,锦绣如何不生疑? “拿着就是!”古氏嗔了一声,继而面上带着一丝得意之色:“你但且告知德妃娘娘,我现在掌着偌大的温家,还找了个赚钱的好门路,这里面有三千多两都是短时间就赚来的。让娘娘以后都不要担心了,只要她在宫里过得安稳。” 古氏说话之间满满都是令温清许无须有后顾之忧的口气。 看着锦绣依旧拿着那一万两,古氏有些薄怒:“还傻站着做什么?娘娘她在宫里处处都要打点,哪能少了银子?还不快些回去伺候娘娘。” 锦绣连忙欠身着离开。 小跑了几步再回头,只见古氏此时在宫门之处立了片刻,些许时候便转身离开了宫门。 …… 温清许正坐在清漪宫梳妆台前由两名宫女伺候梳妆。 “宫中新进了芙蕖香,内务府的棉公公昨日特意送来给娘娘的,娘娘可要先试试?”宫女从梳妆台最显眼处抽出一个盒面上画着精致芙蕖的小匣子,恭敬地递到温清许眼前。 温清许杏目微抬,接过盒子。轻启的瞬间一股清新的芙蕖香气瞬间袭入温清许鼻腔,香气淡雅沁人。盒中整整齐齐摆放着一整列的芙蕖香。 “点上给本宫试试气味。”温清许顺手将盒子放到了梳妆台上。 宫女应声。 不消片刻,本该夏日才有的芙蕖之香在清漪宫的秋晨弥漫了宫室。温清许满意地看着镜中宫女梳的妆:“为本宫送两百两给棉公公,就说他的心意本宫甚是喜欢,他的所为本宫都放在心上,以后的事情也要他不遗余力。” “可是娘娘,宫外送来的银票大多已经用出去了,何须两百两之多呢?”那宫女点过芙蕖香,背对着温清许看不到其脸色。 “不让他们吃饱了我们的日子都难过。你以为只是银子的问题么?”温清许枉若未闻,只淡漠着面容道,“本宫现在不得宠,温家也已经今非昔比,之所以还能维持着表面的繁华也不过是有内务府那边的帮忙。” 幸好襄侯府现时是她娘握着…… 伏引对她依旧心存忌讳,庞游书也早她一步怀了子嗣,她是要尽早为自己谋条好路。 温清许秀眉微蹙,本以为她可以用关怀之心暖了伏引心防,可时日短长他都依旧待她冷淡。暖心之法不成,当就要放任自己的心计筹划君王之心了。 眼神微动之处,恰见锦绣进来内室,对着梳妆的宫女敛了敛神色:“将本宫交代的事情做好就成。” 待内室之中仅有温清许与锦绣二人。 “娘娘,今次是夫人亲自送来的。”锦绣将揣在怀中的银票尽数拿出来,放进了木匣子。 锦绣又将古氏叮嘱交代的话原话说了一遍。 刚过了卯时,忽然便有人前来报信,道是那庞良媛的眠月宫忽然请了太医,王太后同君上都已经赶了过去,该是出了事情。 如今庞游书最大的事情便是那腹中子嗣。 “娘娘,莫非……”莫非滑胎了?锦绣忽然惊诧着望向温清许。 温清许敛着声音:“别猜了,随本宫去看看。” …… 众妃赶至眠月宫之时,眠月宫中已经排了六七个太医,王太后箫氏坐在眠月宫内室之中等着太医的结果,而那些太医一字排开正在商量着内室纱幔之中躺着那人的病因。 此时纱幔之中的庞良媛正躺在床榻上捂着肚子□□,伏引坐在庞良媛的床榻之侧,安抚着:“太医都在此处,若是哪里作痛便同太医说。” 那庞良媛捂着肚子,听着伏引的安慰顺势便往伏引身边艰难地移了移,眼角更是梨花带雨着:“君上,嫔妾身子不足挂齿,但能为君上诞育子嗣嫔妾于愿足矣。此番都是嫔妾太过粗心。”说罢,更是呜咽着痛意袭来。平素在庞良媛眼角眉梢便可看清的心机此时被作痛的表情已经掩下。 此刻的庞良媛,靠着伏引的安抚梨花带雨□□作痛。 “眠月宫里奴才都是小心照料着,庞良媛怎会滑了脚,倒是来个人同哀家说说。”眼看庞良媛痛成这般,王太后箫氏面上不怒而威,看着地上噤若寒蝉跪着的眠月宫一众宫人。 终是有个宫女磕着头道:“回太后娘娘,主子她一直听着太医的嘱咐每日散步活络,岂知今日一早主子刚下床便滑了脚。” 一大早地太医院便听到眠月宫的主子滑了脚嚷着腹中作痛,要知道眠月宫的主子虽只是个良媛,可她腹中那位可是君上伏引的第一个孩子,莫不金贵着的身子。若然有个差池,他们侍奉太医院的可真是吃不了兜着走。 于是太医院有些资历的太医都赶趟儿地往眠月宫里跑。 可让那些太医实在为难的是……那庞良媛只一径地叫着痛,腹中实在正常得很,甚至连个小的关节崴都寻不到枝节。 有身孕之人时常都会小腿抽筋,滑了脚也分可大可小,那些太医倒也可以对症下药。可庞良媛分明身子好得很,脉象亦是活跃,腹中子嗣甚是安稳。若然他们真的这样禀报了,庞良媛那声声地呼痛又是怎么说? 时间显然久了些,温清许只觉有人不经意走到她身边,侧首去看时,那常璎珞正立在她身旁,面上的表情隐晦着。 “太医院差不多的太医都在此处都商量不出个缘由,莫不是要哀家差人把太医院所有的医书都给你们搬过来让你们好好查查?”终于,两盏茶后,王太后终于耐心没了。 那些太医终是有个稍稍胆子大的,战兢着回道:“回太后娘娘、君上,庞良媛身子并无大碍,只消服几贴保胎药便可。” “这么简单倒还商量这么久?那庞良媛一个劲地叫疼又是怎么?”王太后面色不豫。 “这……”那群太医虽是料到王太后会如此问,可终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 几个太医面面相觑,最后都是重重跪下准备领罪,已是做好了被重罚的准备。 王太后就要拍案发怒的时候,一个悠扬扬的声音懒懒道:“除了开保胎药之外,太医也莫要忘了给庞良媛开几副解乏散累的,撑着肚子嚷痛也不是轻巧事儿。” 王太后闻言一怔,旋即面色有些发青,似是意识到了什么。 太医既是说了身子无碍,便是腹中块肉并无事。滑了脚却只是肚子嚷痛还寻不到根本…… 有几个听出了门道的下意识追看着声音的来源,正是墨太妃。到底都是一路在后宫走过来的人。 102 自招麻烦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伏引靠在庞良媛床榻之侧,看着庞良媛作痛的腹部,眉头皱成一道深深的印。那里有他的第一个孩子。 庞良媛捂着肚子一个劲作痛,却对除伏引以外的人事惘然未觉,一径拉着伏引的宽袖:“能有君上关切嫔妾,嫔妾已是缓解不少。” 而有了墨太妃的一语点醒,此时庞良媛的话落在几个听出门道的人耳中,却只嗤之以嘴角微撇的冷笑。 常婉仪冷眼看着庞良媛,目中满布寒霜,却抑着眼中的凉意生生佯作了无害的关切之色:“各位太医,近日庞良媛的身子总是起伏,本宫也记得上次同君上一处时庞良媛也腹中作痛过,想来常常腹痛不是小事,还望各位太医瞧仔细莫让庞良媛多受痛楚。” 常婉仪蹙着眉,面上关切之情溢于言表。落在温清许耳中,若非知晓常璎珞为人行事的手段,恐也会认为这一番说辞是表达着对庞良媛的关心。 “你们都起来,按着医理去煎药送到眠月宫。”王太后盯着地上跪着的太医,听过几人说的话铁青着脸。再看那些太医依旧战战兢兢跪在一处,“还不去?” 太医们如被大赦,急忙便开方煎药去。 眠月宫跪了一地的宫人还未叫起。而王太后看着那纱幔中的庞良媛隆起的小腹久久不语。 温清许嘴角一撇不着痕迹的笑,与常婉仪眼神撞到一处,是一副心领神会的默契。 “德妃位列众妃之首,也跟着君上有些时日了,子嗣之事也要上点心呢。”墨太妃却仿若不查王太后的神色,自顾自说着。 温清许看着那墨太妃此时一脸仿若梨园听曲看唱的自得疏懒,墨太妃半分不自在也无。听墨太妃忽然将话题带拢到了她的身上,温清许心中自是小小颤了颤,旋即不动声色:“子息之事臣妾自是不敢懈怠。不过臣妾却觉得……但要是宫中的姐妹有的子嗣都是君上的子嗣,是否出自臣妾倒不要紧了。” “德妃真的是贤良淑德。”说话赞赏的是王太后,单看她此刻欣慰赏识的表情就可以看出她对温清许此番落落大方的回答有多满意了。 温清许秀眉一动,眉目如画:“太后娘娘,太医院与眠月宫相隔得远了些,太医们为庞妹妹调养身子来回便已经耽误了时候,太医们对庞妹妹腹中龙胎照料起来也不甚方便。尤其庞妹妹在眠月宫滑了脚,怕是眠月宫地滑,最怕会有下次……” 温清许的话说到此处便迟疑了,似是难为着。而点到此处也说得甚是合理,比之常璎珞的话,足足又是添了第二场姐妹情深的戏码。 王太后闻言,面色终是稍有缓和。可听到温清许的话音延长处,却是看着地上伏跪着的眠月宫宫人有些不快:“哀家不管是眠月宫地滑的缘故还是你们一个个照料主子不善,这种事一次两次莫要失了分寸。” 最后一句话虽是告诫着眠月宫的宫人,王太后却状似无意瞟着内室纱幔中那人悠悠道出。 那庞良媛本不在意旁人说话,却忽然听到这么一句,身子不知怎的也是不舒服了起。不自在地动了动身子,却依旧保持着腹痛的姿势倚着伏引,这一次却将头偏靠了伏引。 温清许看着庞良媛的动作,更是确信了墨太妃的猜测。 龙胎之事兹事体大,众太医联合诊脉都只得了这个结果,总不至于有人收买了整个太医院?而庞良媛那□□地起伏在王太后那句话落下时的一顿已然让温清许眸色一沉。 只见温清许微俯下身子,模样恭顺,尽量靠近王太后:“嫔妾以为庞妹妹如今身子重,臣妾位于妃位,理应为庞妹妹周全十月怀胎之所需,更加保证龙胎稳固。” 说到此处,王太后终于正眼瞧着温清许,方才那阴沉的容色全然看不清王太后的态度,此刻她看着温清许的脸上有丝……探究之色。是呢,温清许同庞游书说到底是共事一夫的,总也不过她口中说的姐妹情深? 王太后的探究之色正眼端详片刻,终于又敛了眉眼:“以德妃的意思也该有了万全之策了?” “不敢说万全之策,臣妾不过说出心中想法,太后娘娘必然有更加周全的法子。臣妾居的华意苑除了清漪宫主位还有两个宫室,又离太医院近。庞妹妹若能迁至华意苑与臣妾为伴必是更好,臣妾也能看顾着些。” 温清许清秀的眉眼委婉道着,“而庞妹妹身子愈加会重些,也应该为妹妹她添些伺候的稳妥宫人。臣妾宫中伺候的人多了,也不想空置了人手,恰好可以调配给庞妹妹伺候。” 温清许的话说得清潺温文,甚是条理。 “太后娘娘,嫔妾已经不大察觉痛了,想来休息休息就无大碍了,迁宫是大动作,嫔妾不好劳烦了德妃娘娘。”正在王太后与伏引心中掂量着温清许的提议的时候,庞良媛忽然道。靠着伏引,只眼角暗暗流露的慌张泄露了心思。 温清许却是一副关切模样:“庞妹妹放心就好,本宫必定将妹妹的住处打理妥当。” “我……” “德妃的话不无道理,华意苑总比眠月宫方便。”庞良媛又正要说话,却听伏引商榷着温清许的建议。 依着温清许的提议,迁宫倒也不是大事儿。 显然没有预料伏引会同意让她迁宫养胎,庞良媛闻言顿时怔了怔,目光游移片刻,旋即又捂着腹部作痛。 “哀家同君上的意思一样,也觉得德妃所言有理。只是你们……哀家谅着你们伺候着庞良媛有时日了,此番便不同你们计较。跟着你们家主子去了华意苑若然再这样粗心大意的,哀家不然不会轻易放过。”王太后应着伏引的话,先是一通恩威并施,又道,“宁服,你向来妥帖,也跟着一道伺候着。若是庞良媛又哪里疼了痛了记得据实来跟哀家说。” 那宁服是伺候着王太后多年的,资历摆着,将宁服派遣伺候庞良媛也是上选。 …… “德妃娘娘揽了这样大的责,真是让妹妹我吃了一惊呢。”刚离开眠月宫,常璎珞便幽幽道。 温清许淡淡地笑了笑:“本宫所为也是为龙胎着想,为王太后与君上分忧是本宫的职责。” 常璎珞闻言,却是不置可否:“妹妹百思不得其解。迁宫之事是娘娘提出,庞良媛又是与娘娘住在一处,娘娘不怕?” 温清许提出这个建议,庞游书住进了温清许眼皮底下,还是她亲自提出的好计,若然温清许不好好照拂也是要担究的。 “妹妹觉得,一个心机不知掩藏之人王太后如何会敢放心将她放到本宫身边,何况那人腹中还有着君上的子嗣?”温清许却是不置可否。 庞游书眼角眉梢处都是掩不住的心机,勾起的眉眼间也总放任。有些心思的一看便可看出着庞游书虽是肚子争气,脑子实则真是不大争气。 遥想中秋时候庞游书的一舞夺目,不过是挣了风头。时日愈久,只留于眼底的心思不过是容貌下争宠的用处。 晃着腹中的龙胎争宠算是寻了个时机,可在一众妃嫔面前拿着龙胎做优势,这一招真真是个错招。 既是温清许提出的法子,温清许处便得花心思保着庞游书的胎。 王太后欣然同意,自然也是算进了这一层。故而就是不明白温清许的心思为何,却也同意得干脆。 当中王太后将宁服放到庞良媛身边,一则是怕庞良媛又为了争宠折腾龙胎,二则也是因为宫中有资历侍候孕中妃嫔的宫人真的不多,确然也是有些作用。 维护庞游书的胎,本就是件不易事。 “若然娘娘由着庞良媛闹便也罢了,还要出手搭上一把,德妃娘娘的手段之高嫔妾不懂,却是真心折服了。”常璎珞话也不多说,欠了个身便转头走了,显然有些不快。 待常璎珞身形渐远,锦绣亦是不解:“娘娘只消坐壁上观即刻,何必插上一脚惹了看不惯庞良媛腹中龙胎的人呢?如此一来,恐怕常婉仪要觉得娘娘与庞良媛早已站在一处了。” 温清许秀眉微蹙,终是目色沉敛:“她们无人了解本宫的处境,自然不解本宫所为为何。君上的心捂不暖,本宫自然要寻旁的生路。” 103 第 103 章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近三个月来,云都之中坊间传言中最最多的话题是……城中忽然起了一户商家,以九出十三归的方式向城中筹资以助银钱流通,那户商家以中间人的形式进行,故而那户商家究竟是谁成了满城人思忖的话题。 不过确实,许多初期抱着试试看的心态投放银钱的人家,每个月都收获了丰厚的利钱,比之票行的利钱不知丰厚了多少呢。 而放利不过半月,那商家又提了利息。 一传十十传百,不消几日便有许多人往里头放钱。 如此高的利钱,必要有足够的商家利润方可支撑。而云都城中能达到如此高利润的商家实在屈指可数,如此一来,城中对于这个商家是谁人的揣测愈加多了。 其中最多猜测的当属云国首富姜家与次之的佟家了。 就算不知那商家是何人,吃了甜头的人总也不肯放过这个难得一次的好机会。只需短时日便可将自家的银钱翻一个翻,哪里有这样好的机会? 此时京城的仙居客栈,一个看来甚是不起眼的轿子在客栈门前停下。 “这不是歩老大么?这是吹的什么风,将您老吹来了?”仙居客栈的老板刚瞧见那人进来客栈,旋即便笑呵呵地迎了上去。 那唤作歩老大的中年男人及其爽利地摆了摆手,声音粗犷:“这你就不必管了,还寻不到你客栈的麻烦。” 那老板闻言面上一喜,旋即道:“那您老随意。” 在云都中行商的人大多是认得这个歩老大的,这个歩老大所为大多是为常人所不为之事。 他只要收了人家银子必然就为旁人做事,好事坏事不论,但虽如此却又自立了个“三不为”,一不为杀人放火之事,二不为打家劫舍之事,三不为见利忘义之事。若然能收两家银子,两家却行相悖之事,不论银钱多少,也只收第一家让其办事之人的银钱。 这歩老大人手众多,行事又是万般周全,人脉通广。 许多人家收账不得,家宅逢祸,抑或寻人寻物。总也会找这歩老大的手下人去做,一则省事,二则不必有所担心。若然连步老大都做不到的事情,必然这云都之中也少有人能做到了。 故而方才那老板见着歩老大来才一副噤若寒蝉的样子,生怕是接了哪家的生意来找他麻烦的。 那歩老大甚是随意走进客栈的一间厢房。 厢房之中的光线甚好,屋外的光亮从窗口透入,在帷幔前一道屏风之上映上一道人影。恰好背着光亮,投影于屏风,只能依稀辨认是个男子的身影,似这样中等身形的男子,大街上一抓一大把。 “有劳歩老大亲自到来。”刚进厢房,那屏风后的人影便道。声音透露出这个男子已届中年。 那歩老大极为不耐性道:“废话就不必多说了,这桩生意这么大,旁人我也不放心。城中已经少有像阁下出手这么大方的人了,竟然肯花五万两让我歩老大做事。” 那屏风后的人影“哈哈哈”笑了两声:“这几个月过歩老大手的银子绝对比这五万两多出许多,若非歩老大亲自接手我也不放心。” “这是自然,只要你肯给银子,我歩老大不管你的身份都给你办成这事儿。你做这事目的是什么我不管,你但且吩咐好了,其他的事情我歩老大都肯定给你办足了。”歩老大虽然奇怪这屏风后之人的身份,却也不多问。这是他定下的规矩。 那男子道:“找歩老大您办事,自然也是看中了歩老大您的名声。” 说罢,便见那歩老大顺手丢下一叠银票跟写有黑字的白纸字据:“承你的吩咐,这是这次收下的本钱。我虽然不愿问,可也真是看不懂了。你莫不是来给别人分钱的不成,九出十三归,倒真是敢这么做了,倒不怕入不敷出。” 屏风后的男子身形不动,只是不置可否地笑笑,不再说话。 “记得事成之后将剩下的银子给我,旁的我歩老大就不管了。”那歩老大只是顺口一说,倒也不想知道当中的因由。说着,丢下了银票跟字据就离了仙居客栈。 片刻之后,确认了厢房之外无人后,那屏风后的男子方从屏风后走出,不顾那些银票,只查示着那些字据。 白纸黑字,都是城中将银子放来的字据证明。 终在看到其中一张字据后男子面上露出一丝隐晦莫名的笑意。随即走回屏风后,揭了身后的深色帷幔,原来那帷幔之后还有另外一人。 “这个歩老大行事倒是稳妥。”是个甚是低缓温软的女子之声。 中等身形的男子恭恭敬敬地靠近:“歩老大是黑白两道都打交道的,为人口风甚紧,就是出了事都不会拉上旁人。为人做事都是不用担心的。” 女子轻“嗯”一声,看着男子手上之物,终是轻抬了眸子,头微扬着看着男子:“如何?” 男子一边靠近,一边将方才从一叠字据中特意抽出的一张轻托起来:“该是这张了。” 女子素手纤纤接过,看着字据之上的几行字女子的眸色一深:“十五万两……” “之前此人是立的两万两的字据,兴许是见提了利息,于是才下了狠手笔以此想大赚一笔。”男子恭敬着分析。 女子不知想到了什么,忽就深深蹙起,眸光也变得莫名。她失神了。 女子迟迟不语,男子见此方靠近了试探问道:“接下来可还是要继续放钱?” 可不是放钱么?九出十三归……做什么可以有这样高的利润支撑这样高的利钱呢?分明便是往里头放了许多银子,直直用着高利钱来做噱头等着人来投放银钱。 闻言,女子方回神,眸色之中闪过一丝厉色:“十五万两,账面上绝对是不够,这些足够她挖空心思。花了这么多银子,终是将她这条鱼钓上来了,让歩老大收网吧。” “是。” …… 几日之后,整个云都城中都沸腾了。 只因为数日前还传着云都城中那个无比富有的东家,忽然就没了风声。而坊间的话题,忽然就成了破财的愁云惨雾。 都以为的稳妥赚钱之法,忽就将这些抱着侥幸心理的人从天际踹到了地狱。 而云都襄侯府的温家…… 古氏拿着手里留存的另一份字据,已是呆若木鸡,目光凝滞着面色亦是惨白。口中只喃喃着一句话:“怎么办,怎么办……” “夫人,夫人……” 此时的古氏木讷着抬头,唇色都已经不见血色。 “门口来了人,说是前来收宅子的。”进来的是一个护院,跑得甚是急。 闻言,古氏眸色一紧:“收宅子?不会的,我典当之时用的是活当,没有我的单子无人可以赎回……” “古姨娘倒是好筹谋,用十万两当了温宅。不过古姨娘……”忽然,古氏的话被打断。只听一声甚是清亮的声音在厅外响起,“就算是活当,古姨娘倒是有钱能赎么?” 听到这个声音,古氏身子忽然一震,恍若如临大敌一般眸子圆睁着。 这个声音,她听了十多年。无比熟悉却又不可置信——温清玉! “古姨娘败了温家产业,还典当了温家府邸去做高利,倒也不担心夜路走多了会绊着脚么?”下一刻,一个笑颜如花的女子忽就出现在了厅前,立在古氏眼前笑得甚是明媚。 104 第 104 章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看着忽然出现在眼前笑靥嫣然的女子,古氏怔了许久,待看清那女子身旁的杨管家后却嘲了一抹冷笑:“是谁给了你这样大的胆子,竟随意放人进来府里?” “老爷尚在,我们做下人的自然更加遵从老爷的意思。”杨管家丢下一句话,这古氏从前看着无比温良柔顺的人当起家来真是本性全现了,对于古氏掌权他杨管家也是看不惯的。 古氏眼神恶狠狠地看向一旁,眼周都已经盯得发红:“如今温家归本夫人掌家,你就算回来了也不过是个小姐!” 仿若挣扎着什么,古氏心中升起莫名的慌乱。 那个女子,确是温清玉。 “呵!”女子嘴角撇了一抹凉意,冷了冷笑意,望着古氏此时的表情嗤笑一声:“古姨娘怕是没有听清清玉说过的话。无论温家谁人掌家,那个人都不会是古姨娘你。古姨娘拿了温家的宅子到当铺典当就该有赎不回的打算。” “你怎么知道。”古氏顿了身子,猛地抬头,却见温清玉此时手中正扬着一张略略边角泛黄的房契,古氏惨白的面色更加不好看了。这是——温家家宅的房契。 温清玉素手纤纤,眼看古氏身子僵住方将温宅的房契重又放回宽袖之中。 古氏眸中一暗,忽然仿若抓住了救命稻草,无比自信地笑着:“本夫人是将房契活当的,便是赎回也得靠着活当的凭据去赎。活当的凭据现时在本夫人手中,就算本夫人此时无钱能赎,这张房契也不该在你温清玉手里!” 此时的古氏,只认定温清玉手中的房契是假。 “古姨娘真是个精明之人呢,竟想抱着温家一同陪债。”温清玉轻声赞赏着,望着古氏的表情虽有笑意,可眼里却遍布寒霜。 下一刻,一个张扬不羁的声音忽然从温清玉身后冒了出来:“本公子昨日路过一家当铺,瞧见当铺的格局置办得甚好,于是顺手便将当铺转了手过来送了人。金老板,是也不是?” 温清玉与杨管家身后,一个男子眉目张扬着仿若闲庭信步走到温清玉身旁,手指挑着温清玉的鬓发笑得甚是无害。 那个叫金老板的从门口进来:“听这位公子吩咐,我一路将当铺的权业送来了,这就先回去了。” 那金老板不过一句话的事情,已然证实了所有。 是了,古氏却是个稳妥性子,知道就算当了温宅做去高利赚钱也要用活当,回头填了空子便是。岂知当铺不过是履行它为当铺时的责任,那些凭据只在当铺与她之间作数。如今当铺换东家了…… 虽不知这黑衣张扬的男子是何人,可她也可以从男子的语气动作间看出端倪。 “我古琴谨慎小心,竟也被你阴了一道!”古氏终是恼羞成怒。 “清玉所做一切不过都是为了让古姨娘掉以轻心,至于古姨娘拿到的利息……无非也是为了让古姨娘成为温家罪人的手段。” 温清玉眸色一沉,声音也是少有的寒凉,“今日之后,众人只会说是你古琴居心不良、贪图小利,险些葬送温家家业。” 古氏的心沉入谷底。 温清玉回云国要做的事情太多,她若回来温家,一旦让古氏与温清许有了防备之心,必然刺客之事有一有二,多番周折。 顾子引通晓医理星象,她病愈后便已经有了打算,现如今在思源城中养病的“温清玉”不过是个障眼法。 借以楚桓在云都中的影响,利用聚贤雅阁的关系,步步设局。 舍利是以商家筹资之用,本就一个空壳商家,何须舍利筹资、用以商用? 温清玉看着古氏渐渐黯下去的眼神目光沉敛:“偌大的温府,古姨娘还是住在古兰园的姨娘,不过人多口杂,古姨娘还是在自己院子里好生住着不要到处走的好。” 终于,古氏自持的镇定消失无踪,面上怅然。 “杨叔,告诉府中众人,从今往后温家一切事宜都到落雨阁通报。”温清玉道。 …… “从也不曾见你真的使过手段,还以为你真的是好脾性。真见你使起手段来,才觉得真是忒麻利。”待只剩了温清玉与楚桓二人,楚桓薄唇轻启。 温清玉正要说话,却又听楚桓一声幽怨,“三个月,八十万两,眼睛都不眨一眼,当真是麻利啊。‘ 明明是幽怨的口气,可眼底分明盛着欣然之色。倒不像心疼,反倒是乐意给温清玉花这银子。 温清玉本以为楚桓说她手段麻利,直接用房契拿回掌家之权让古氏再也没有机会使阴谋,可听着楚桓后半句,温清玉却是神色微怔了怔。 空设一个所谓商家,这一个计策虽然为掌手温家省了许多事,却花了聚贤雅阁不少银钱。细细想来,聚贤雅阁花的银子还不就是楚桓的银子。 其实她有其他的法子,只是……兴许是出于私心,她竟用了这样一个需要花大物力的法子。让温家脱离古氏对温清许的接济,也让楚桓在云国的财力大减。 明明楚桓许多次救了他性命,可她偏偏又要因为云蜀两国的关系去瓦解楚桓的势力。这样的私心……只觉得自己已经成了不义之人。 她当时不过一提,而楚桓……也真的答应了。 只再想起当时楚桓在听到她的打算后那个若有所思的表情,她便觉得自己无比卑鄙。从第一次见到楚桓,无论是聚贤雅阁在云国的影响,还是山木岭的劫银之事……楚桓对云国的野心她看在眼里。 温清玉眸色一黯,她可真是恩将仇报。可是她又分不清……云蜀两国的对立,对于楚桓,恩仇又该如何算。 “啊~”忽觉颈间一阵异样感,霎时打断了温清玉的思绪,旋即发现此时的楚桓正恬不知耻地凑近了自己。 只见楚桓鞠着温清玉的发丝,凑到了温清玉的脖颈之间,嗅着温清玉的发间香气,却又甚是暧昧地吞吐着呼吸,直让温清玉颈间一阵瘙痒。 全然一个登徒子的模样。 想起第一次见面,眼前这位楚桓君上便出手揽腰调戏于她。成了他的妃嫔,他虽没有对她真的怎么样,却几次都要占她些便宜。 如今在她对他散财的行为无比感动却又万般愧疚的时候他又见缝插针,让她酝酿心中的情绪一时消个完全。 温清玉嘴角微微抽了一抽……果然她心里那些愧疚感都是多余的,保不齐他回头一次性让她连同那些个救命之恩让她做些离经叛道之事呢。 105 第 105 章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夫人的陪嫁之物怎会被随意安置在此处?”碧绰苑内室之中,玲珑看到已故何氏生前放置在床下的箱子被随意放置在一处,不觉道。 温清玉立在靠近床沿之处,亦是眉头蹙起。 一直伺候何氏的胧月面上依旧还带着伤心之色:“本该依足规矩随同夫人陪葬,岂知夫人一去老爷便卒中,二夫人占着掌家之位一直拦着,道是要择个好时辰再为夫人陪葬。” “二夫人不过是想先找个好缘由扣着夫人的陪嫁之物,以图日后顺理成章据为已有。”玲珑有些不甚快活。 占下温家,调用库银,参与高利,扣下陪嫁……凡此种种,那古氏费了许多心思,都是筹钱所需。 温清玉眉头蹙得甚是紧,目光却甚是冷:“想要扣下娘的陪嫁,又花了大风险做这些买卖,若然宫里有人收不到银票就要恼羞成怒了。” 说着话,温清玉看了看木箱,忽然目色凝重。 “胧月,这个箱子可是新换了锁?”温清玉下意识问道。 胧月身子一滞,有些奇怪:“这个箱子自打奴婢服侍夫人起便一直是用的一把锁,只夫人处有钥匙,怎是换过了锁?” 听到胧月如此一说,温清玉又是疑思入腹:“那现在钥匙在何处?” “自夫人去后,之后胧月一直守着箱子也不曾让二夫人接近过,钥匙正在此处。”只见胧月脖颈之处系了一根甚不起眼的细绳,尾端正是一个铜色钥匙。 一般的陪嫁之物,竟会十数年来锁匙未染斑驳? 温清玉看着木箱,看了胧月脖颈处看守的钥匙,心头遍布疑云。然后片刻之后,只是微微喟叹了一声,眉眼低垂,唯道一句:“明日便让它随娘陪葬。” 终是不敢探究。 方才她去看过温千山,她唤“爹”的人。看到温千山躺在榻上一动不动却偏生还有着呼吸脉搏,只觉物是人非。 “这个樟木盒子夫人一直藏着,说是待她去了便让胧月交予小姐您。”胧月从梳妆台最下层处拿了一方木盒,亲手放到了温清玉身前,道,“从胧月伺候夫人起这个盒子便放在此处,夫人每每瞧见盒子中的东西都是眉头深锁。” 这个樟木盒子通体暗红色,雕刻的是冬日雪莲的图案,暗红色的雪莲为以修饰略微突兀。 温清玉看了胧月一眼,此时的胧月褪了平日衣衫,身着浅色素衣。面上粉黛未施,素净的眉眼间是难掩的忧伤难过。 接过樟木盒子,很轻很轻,仿若空无一物。只在打开后,温清玉终是怔了一怔,因为里头只有两样东西——一件襁褓中的小肚兜和一个小锦囊。 襁褓的布料已经陈旧,显然有了年头,锦囊之中仅有一缕细密柔软的发,色泽略淡,似乎是……孩童的胎发。 “我这辈子只想守着你一个了,总希望你一生顺遂。”温清玉忽然脑中闪过何氏那日叹着气抚她头发时说的话。 紧紧握着木盒,温清玉只感心口隐隐作痛。 兴许,这样多年,伴着何氏的也不过是那些年前三个人的爱恨,但对于她……何氏也无法全然因为那段爱恨冷情罔顾的吧? …… “小姐去看过老爷了么?”正要走出碧绰苑,胧月在身后忽然问道。 温清玉眸色一暗,算是默认。 过来碧绰苑前已经去温千山将养的院子看过,只是站在门外瞧着温千山躺在榻上言语不能的模样温清玉已是潸然泪下。而最后,却是踌躇许久都没有敢入内。 玲珑见温清玉面上黯然,靠近着安慰。 “不是说宫中的太医也来看过么?”无声良久,温清玉终于问道。 便是太医都无计可施么? 胧月轻轻叹了口气:“夫人去的那日老爷身子大损,外头的郎中都说要为老爷备着了,也是宫里的太医施了针法才留了一命,道是医书里头卒中之人都少有痊愈者,只说医术不精不知老爷何时痊愈,而老爷……几个月里都是如此……” 说到最后,胧月更是惋惜着。说罢,便又返了碧绰苑里。 温清玉立在碧绰苑的院外,院中从前何氏打理的花草被胧月安置得甚好。秋冬冷寒,也只有胧月记着碧绰苑的花草了。 “谁能想到,云国一身英武、功勋卓著的温大将军已经卒中卧床多月了,看来云国的医术也不外如是嘛。” 正在失神的片刻,一个近日时常难以撇开的声音骤然出现。 不出意外,温清玉循声望去,却见那个眉眼张扬,薄唇狭目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到了自己跟前,两手慵懒抱着臂,更似个无所事事的闲散公子。 可纵是这样的神态动作也无法令温清玉不去对眼前之人忽然说出的话少想一分,温清玉下意识眉头一蹙,警惕道:“你去看了我爹?” 楚桓却是眉眼一挑:“怎的?还不让本公子去瞧瞧丈人?” 尽管楚桓言语之间满是调侃语气,但温清玉仍是心中顾虑。 楚桓直视温清玉眼中的防备,忽然哂笑了一声,不设防靠近了温清玉,用着只能二人听到的声音:“扈牧城外明刀明剑孤都不怕,更不屑得去趁人之危了。” 楚桓的声音深沉若水,口气中却有些不快,似是对温清玉的防备之心甚为不满。 温清玉闻言神情不由得一顿,却是心中松了几分。 “姑娘家,戴红花,卖了红花买衣裳……”一个带着几分痴癫的女声从院门之外传来,随之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 下一刻,邵氏痴癫的模样撞入几人目光之中,在不远处憨憨驻足。犹如孩童一般睁着明亮的眼。邵氏忽就停下了脚步,然后举起了手中攥着的红花:“姑娘家,戴红花……” 温清玉看着邵氏如此神态举止不禁深深蹙眉。 此时的邵氏是温清玉从未见过的。她记忆中的邵氏,手段干净利落,言语犀利不留余地。原也在一路上听到邵氏疯癫了的传言,本也不信这样精明麻利的人会痴癫,可如今眼见为实倒也不由得她不信了。 邵氏四处懵懂张望着,在见到温清玉后怔怔憨笑着靠近。 纵是邵氏疯了,温清玉还是下意识防备着。 邵氏衣裳有些蓬乱,似是晨起不曾打理。头发虽是梳理得流畅,可仍然可以看出不多时前被树枝勾过发髻微微蓬松的痕迹,因为发髻末角之处还带了一片小枝。 “邵姨娘怎么跑这里来了,浅儿找你许久了。”温清浅奶声奶气的声音追逐而来,带了微喘的气息。 邵氏脚步一顿,面上的憨笑亦是怔了怔,继而睁着清亮的眼回身看着温清浅,然后眉眼一弯笑得甚是单纯无害。 “玉姐姐!”温清浅本是寻找邵氏而来,看清温清玉立在院门之处,忽然喜笑颜开。欣喜之下竟是提步向温清玉跑来直直扑到了温清玉怀中,直直扑了温清玉个满怀,笑盈盈唤道。 温清玉险些踉跄,待稳住步伐亦然笑了:“浅儿。” 温清浅心思单纯,比之府中那些个主子奴才实在是最最不用设防的:“玉姐姐终是回来了,可叫浅儿好想呢。” 说罢,温清浅便拉着温清玉的手便要将温清玉往婉容居去坐坐,然后面色一顿,温清浅的小脸忽然迟疑了一刻,继而松开了手乖巧道:“玉姐姐稍候,先陪浅浅将邵姨娘送回邵月阁可好?” 一边的邵氏戏耍着手里的红花,如同孩童的纯真。温清玉看在眼里,却是默默叹了口气。曾经行事张扬利落如邵氏,却只换了这样的结局,温清玉也不知为何心头泛过一丝无奈。 想来温清姿的离世对邵氏打击颇大。料来生养多来娇宠着的女儿忽然没了,又是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任是邵氏这样的人物都会难以承受吧?只她纵是不喜邵氏,也觉得邵氏得了这般结局颇为可怜。 …… “外头天冷,哪里有屋里暖和,珠儿给夫人炖了冰糖莲子……”还未进入邵月阁的阁楼,便听到似哄孩童一样的声音。 温清玉下意识看向楚桓,这才意识到自方才至现在楚桓在看到邵氏与温清浅后一句话都不曾说。 而此时的楚桓紧眯着眼,狭目之中带着隐晦的心思,看向邵氏的眸色恍若幽谷深邃。 感受到温清玉的目光,楚桓忽然溢出一抹满是深意的笑。 这样的笑意令温清玉又是心头一颤,仿若带了些算计与……好整以暇的观望。 温清玉见到珠儿,虽是心中诧异了一分却也反应及时。珠儿一直伺候着袁氏,如今襄侯府遭逢如此变故,幸而袁氏照料着邵氏倒也为府中的境况消解了几分。 106 第 106 章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未等温清浅拉着去婉容居玩耍,温清玉便瞧见袁氏的身影靠近了邵月阁,想来是寻温清浅来的。 见到温清玉时袁氏并未有意外之色,想来回府之事已经传遍。古氏禁足这样的事情府里如何不传得快? 只袁氏瞧过温清玉一笑,见到她身侧楚桓也不过是面上一顿,旋即不知想到了什么,面上一笑,似是了然之色。 连古氏禁闭之事都在府中传得如此之快,府中嫡小姐失踪数月忽然回府竟还带了一个神秘的俊朗男子这样大的消息如何不被传得更快了。 此番表情尽数落到眼中,温清玉当先上前:“许久不见袁姨娘,姨娘一切可好?” “一切都好,老爷同主母心心念念的便是大小姐回来,如今府里可算是团圆了。”袁氏轻轻牵过温清浅,慈爱地抚了抚温清浅被冬日冻得有些红的小脸。 因了温衔代嫁的缘故,本是大小姐的温清玉一时间成了温衔的妹妹,府中多人都改了称呼,只袁氏还是习惯着唤她大小姐。 袁氏的心思,简单许多。 “府中这些日子,清玉要代爹谢过袁姨娘……”以珠儿的说法,自打府中动乱之后古氏抓着掌家大权谋取私利,反倒是从前半分不语、不争不抢的袁氏忍着古氏的脾性照料着邵氏,再有杨管家的牵制,才不致让古氏对府中众人太过分。 然而,一直沉默着眯着狭目的楚桓却幽幽出声,深幽的嗓音穿过空气:“这间阁楼两间屋子,却只住了三夫人一个?” 楚桓话音刚落,屋中除却了温清浅的众人都是面色一变。 “三夫人!”珠儿惊呼一声。 只见珠儿炖好的冰糖莲子忽然被打翻,邵氏手背一片通红。不过片刻之间,邵氏便满面痛色:“烫烫……” 珠儿连忙为邵氏清理。 袁氏先行将温清浅带走,温清浅本闹着要同温清玉玩耍,劝了许久方妥协。 “珠儿,方才进门瞧见了外头晒了许多纱衣,这天也穿不得,怎就晒了这样多?”待袁氏离开,整个邵月阁里仅剩了四人,温清玉不觉眼神落到了阁楼之外的院落。方才进来之事便注意到了,只这会儿再看,那些晒在外头的衣服被洗得甚是干净,款式也该是夏天时候穿的。怎又现时洗净晾晒呢? 珠儿停下了手上动作,终是抬头看了温清玉。 珠儿的眼神有一丝怜悯看向了邵氏被打翻的冰糖莲子烫伤的手背,终是道:“这些衣服不是三夫人的,是五小姐的。” 温清玉眼底波澜一动,清姿的…… 温清姿靠在马车车壁背后插着一根簪子的情景霎时涌到了温清玉的思绪之中。良久,温清玉终是深呼吸沉下了心情。 虽是从小与这个五妹不和,可便是那日放蛇之事她也不曾想过要害清姿姓名,不过是要警戒她一番。当日见到温清姿的尸体,她的心情也实在堵住一块。而那个凶手,她多多少少可以猜到是谁。 见温清玉情绪波动,珠儿有道:“珠儿虽也不曾伺候过五小姐,可现在能做的自然也想多做些。可怜三夫人,为了五小姐的事情犯了癫狂。今日有些太阳,将这些衣物清理一番,兴许三夫人还有病愈的时候……” “若然我不曾记错,你是从来都不曾伺候过三夫人的。”温清玉道。 珠儿在她的印象之中,是伺候袁氏的。 到底,从来不起眼的袁氏,如今却成了撑起这个家默默抵着古氏的人。从前邵氏欺压下人,而袁氏的下人也有着这样的包容。 “五小姐的旁的东西呢?可随了葬?”正在此时,楚桓眉眼一扬,音色之中沉敛冷静,俨然已经十分自觉地将自己当作了这个府中的姑爷了,问起话来直接了当 珠儿迟疑看了眼楚桓,面色下意识红了些。 待得到温清玉点头,珠儿方道:“原本是要张罗着随葬的,可五小姐下葬那日她生前的许多东西都寻不到了,所以就不了了之。” “不翼而飞了?”楚桓扬眉,唇角一勾,更是确切了心中想法。 “府里都说兴许是五小姐含着冤情不想下葬,二夫人偏生直赶着杨管家将五小姐葬了,只给简单陪了些首饰便了了。当时二夫人一个人说了算,就连杨管家的话都听不进去。”珠儿叹了口气。 说到此处,温清玉的眉头也早已皱紧。鬼神之说向来难以相信,与其说是温清姿含冤死不瞑目,她更相信是有人有意为之。 温清姿在府中的人缘实在薄弱。 “珠儿,三夫人散了莲子羹,你再去厨房熬些来,莫让三夫人饿了肚子。”温清玉轻道。 珠儿应声退下。 温清玉环顾着邵月阁,坐在一侧仿若幼童的邵氏此时睁着无辜的眼睛看着自己被烫伤的手背,无比委屈。终于,温清玉走到邵氏身侧,轻道:“邵姨娘,可疼得紧?” 而她身后,楚桓却是如入无人之境,直直便打量着邵月阁中的摆设,继而一步步地往内室里走去。 邵氏如花的脸颊因如孩童的痴癫染上了几分欲泣的神态,抬起被烫红的地方,一径道着“烫烫。” 温清玉不动声色,只是安慰着,掏了手绢为邵氏擦拭。 片刻之后,桌案之上,掷了一个白色布裹。陈旧的布裹甚是不起眼,布裹的表面落了些积灰,显然已经无人问津有些日子。 楚桓淡定地解开布裹,一枚染了些黑色的金簪落入眼前。 这枚金簪的花纹落入眼底,温清玉霎时一怔,这个纹路,正是当日中秋之夜温清姿死后插在她身后的那一枚金簪的纹路。 那些黑色,若然她没有推测错,该是温清姿已经凝固了的血迹,至此还沾染在金簪之上。 “没有所谓的冤魂不散,而是有人藏起了这些东西,留作证据。这个带着血迹的簪子,就是证据。”楚桓言语冷静,看着邵氏的眸色无比寒冷。 温清玉终是起身,将手绢放入腰间。二人看着邵氏,此时的邵月阁,三个人,无比安静,仿若一根针落在地上的声音都可以听到。 下一刻,外界传言已然患了癫狂症的温府三夫人,美貌如花最得襄侯温千山宠爱的邵音夫人,散了癫狂,眸中霎时清明。 …… 是夜,温家失踪多时的嫡小姐无声无息回京的消息传遍了京城,多月前的谜案似乎有了些眉目。 107 第 107 章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华意苑的主位清漪宫中,锦绣急匆匆地从宫苑之外跑进,对着德妃温清许耳边耳语一番。 霎时间,满是和润之色的温清许面色突白,原本甚是良善的神色亦转为一变。只见她握着茶杯的手陡然一紧,眸色阴沉,声音冷凝:“温清玉!” “娘娘,方才奴婢瞧见君上往出宫的方向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同这事儿有关。早也不是听君上的舍人说,这一趟那顾大人便是去蜀国寻她去的么?” 下一刻,怒意强被压下:“锦绣,去彩云宫让常婉仪速速来本宫处,就说有急事商讨。” 温府里头换了格局,这样的事情传得如此之快,常璎珞的消息灵便,该是比她还早些知晓。 “是,娘娘。”锦绣忙忙便要退下去…… 话音未落,便有人通报常婉仪来见。 常婉仪步伐轻盈地进了清漪宫,一番施礼后,二人皆是屏退左右。 “婉仪近日都顾不得来见本宫,今番倒是来得及时。”温清许看着恰是出现的常璎珞,一时间嘴角泛笑。 她二人本就在温清姿之事上成了一条绳上的蚂蚱,早也知道与这常璎珞不过是以利处之,不犯到她她也断不会主动来清漪宫拜见。 那常婉仪却是面色如常,巧言道:“入宫之前嫔妾便是最为姐姐您分忧的,入宫之后也是不敢改初衷。不过嫔妾入宫不久,实在也是自顾不暇。” “得了,你我明人不说暗话,温清玉回京了你也知道,这次她回来,想来定会查验之前的事情,若然让她查出什么蛛丝马迹……只怕你我都没有好果子吃。”温清许直直打断了常婉仪的话,分析了利害关系。 常婉仪道:“嫔妾来此正是同德妃娘娘讨一个主意。” “什么主意?”温清许狐疑道。但看常婉仪面色如常,温清许实在奇怪她的用意。 “温清玉查出什么没有查出什么我们暂且不知,现在君上出了宫,最怕温府里头有人将一些臆断告知君上,令君上对德妃娘娘起疑。”常婉仪音色悠悠悦耳,音色清澄。 君上出了宫,若然温清玉知道了什么,抑或温府的人察觉了什么……从前有古氏镇着家门倒也没人敢道些口舌,可如今…… 思及至此,温清许眉头微蹙。 “嫔妾有个一举两得的好主意,既能让君上一时无暇顾及宫外之事,又能解了你我姐妹的一道心结。这步棋正是德妃娘娘您稳赚不赔的。” 常婉仪心思微转,靠近了温清许耳边,“听闻娘娘支使得动君上身边的舍人,请娘娘让那舍人速速出宫,告知君上庞良媛身子不佳。不消片刻再遣娘娘身边的锦绣告知君上庞良媛小产的消息。” 温清许看着常婉仪面目柔和,一时间也有些心下一颤:“小产?你在来本宫处究竟做了什么?” “德妃娘娘理应相信嫔妾。”常婉仪容颜清秀,笑意如花,“嫔妾不过是为娘娘分忧解难,而娘娘,必然不会拒绝嫔妾的好意。” 常婉仪言语掷地有声,甚是自信。 …… 而此时的温府之中,温清玉正对着一边怡然自在哼着小曲儿的某人一脸无奈:“君……” “啧啧啧……”未及温清玉“君上”二字出口,楚桓已是直直打断了其后的字,继而唏嘘道,“如今的女子当真狠心,过了河便不顾忌旁人了。” 简单一句,温清玉便明了。若然令楚桓的身份在云国暴露,后果不堪设想。可即是如此,温清玉还是免不了放冷了声音:“君公子既是知道,还是不要在温府待着的好,免得生了事端。毕竟君公子有更好的去处。” 即时,温清玉改了称呼。 “不好,哪里又有靠着清玉你这温香软玉的心中酥软呢?”某人不但面无异色,反而将这样如同登徒子的话语说得甚是无赖,俨然不是某人的身份该匹配的,“况且,便是本公子走也该带上你一起,否则,莫不成了负心之人要受众人唾弃。” 温清玉听着这些话,只觉都习以为常。却仍是忍不住丢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好歹温家的人都觉着本公子是这府里未来的大姑爷,身为大小姐便不是该顺应民心么?”楚桓言语轻佻,眼神却不见了玩闹之心,却是认真之色。细细打量着温清玉的神色。 温清玉神色坦然,却在看着楚桓少有的认真之色心中微动:“君公子玩笑多了,倒也说得认真起了。” “兴许本公子同你说的玩笑都认真呢?”那楚桓又勾了一抹狭长的笑意。 温清玉看着那番笑意,对答如流:“君公子同小女子开的玩笑太多,小女子已然都记不得了……” “会记得的。”楚桓的口气霸道地紧,这一番帝王之姿,表露无遗。 说话之间,只听到门外有人影走动的声音,那人说是府外来了马车有人拜见。 温清玉心中一动,看了一眼一旁眸色深沉的楚桓。 来人是一男一女,男子一袭白衣,纯净胜雪,身姿颀长,立于那红衣女子身侧,一白一红,霎是鲜明。 那顾子引一进门,便瞧见了坐在里头自在的楚桓,清越的神色难得地动了一动。 反倒是那红衣女子先先打破了安静:“看来还是顾大哥的主意好,让我拟着温姑娘的身份同他在城外引开有心人的目光,再叫温姑娘暗地里先回京,倒真是都安全回来了。” “此番一行明里暗里不止一马人盯着,他们多数成了花泥,这些功劳,都是那位公子的。”顾子引眼神看着楚桓。 姜冉目光一滞,侧头看了眼顾子引,却说不明所以然。 “顾大人是为了伏引办事,而本公子……只为一个人。说来都是出发点不同,自然手段也不同。顾大人爱避退之策,本公子喜欢主动出击,这便是你我的不同了。”楚桓狭目微抬,嘴角上扬。薄唇抿起的弧度煞是迷人。唤伏引的名字,也仅有楚桓敢了。 一时,本是尴尬的气氛被带出了些许敌意。 温清玉看向顾子引,说到了底,纵是顾子引为她出谋划策,一切的前提都在于他是伏引的背后军师。诸事纷杂,似都防备一手。顾子引同楚桓,二人的用意都是不同,她也不能全然都信。 “顾大哥,我爹早先便想让你去府中一叙,今日赶巧了我们便先同温姑娘告辞吧。”姜冉眼见氛围不对,急忙便来活络。 “既然姜姑娘有事,我也不便多留,下次再叙。今次之事也谢过二位了。”温清玉话语间客气疏落,却也心中多了一番思索。 晌午时分,幽禁阁楼的古氏被了断了性命,吊于房梁之上。 108 第 108 章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伏引本是出宫直奔温府,出府不多时,已然被人告知庞良媛身子不适的消息。当时只道是那庞良媛故技重施,为了让他去探视又整出这一遭故而不以为意。 而当到了温府巷子满心欢喜着的时候,却见德妃温清许的近身锦绣前来,道是庞良媛小产了。 一时之间反应不及,怔在原地了半晌,看着那近在眼前的温府却也顾不得旁的,直直便跟着锦绣返了宫中。 刚返回内宫,便见一从从的宫人朝庞良媛的眠月宫方向去。 得了消息往眠月宫方向去的古才人正与其姑姑古司珍一同走着,见着伏引连忙施礼。 周遭的宫人皆是匆匆施礼匆匆来去。 “告诉孤,这是如何回事?”眠月宫中急迫的人群中突然有一人端出一盆血红粘稠的红色液体。伏引再是沉不住气,直直抓住一旁锦绣的手臂。 此言一出,立在眠月宫一处喜忧莫名的妃嫔们这才在杂乱的气氛中瞧见了刚刚回宫衣裳未换的伏引。 那锦绣哪里也看过这样的阵仗,慌乱一跪:“眠月宫的庞主子小了产。” “是太医断定了庞妹妹已经小产,故而臣妾才急忙令锦绣出宫寻君上您的。臣妾众人都是女子,许多事情还要君上拿主意才是。”温清许瞧着伏引有些许乱了方寸,想来到底都是他的首个孩儿,忽就小了产也难怪如此。 伏引不说话,温清许倒也识了趣不说什么。 “娘娘,君上现时也顾不得旁的,您且莫要上心了。”常婉仪看在眼里,上前安慰温清许。 温清许反过头看着常婉仪:“你有这些个计划,也该先同本宫商议一番的。” 这般先斩后奏,又是赶在温清玉回来的当口,她退却不了常婉仪的“好意”。很明显,常婉仪是要明明白白将她往这池子脏水里推,黑到了一处两人才真的脱不开了。 “若然商议了,只怕君上现时还在宫外。”常婉仪放低了声音,瞧着温清许带了几分迁怒的神情。 温清许握紧了掌心,亦是声音放缓:“最好不要节外生枝……” “娘娘放心,不但不会节外生枝,此事之后那庞游书便再也无法开枝。”常婉仪的脸上附上一层薄薄的却难以看清的情绪。 “你到底使了什么法子?”这样自信大胆的话语一出,温清许也不禁生了疑心,见她一脸神秘,只冷冷道了一句,“最好不会多生事端。” 不消片刻,太医从眠月宫中走出,自是战战兢兢地道出了庞良媛小产的事实。后来经太医查验之下,原来是眠月宫中的宫女毓灵熬了红枣粥给庞良媛进食,恰好当日宫中御膳房中遵从膳食安排为眠月宫中安排了虾皮酥做茶食。 有孕之人向来易饱又易饿,宫中每日备着膳,都只为了庞良媛一人备着。 红枣同虾皮相克太医如何不知,两物共食会生出毒性,留下庞良媛一命本属不易。 此事最终以宫女毓灵杖毙终了。而原本对庞良媛呵护关切备至的太后娘娘,此际也表现地冷漠许多。庞良媛能得宠,是因了腹中块肉,如今没了太后的恩恤,也是因为没了她腹中块肉。 红枣同虾皮都是日所常见的食材,出了这档事,又寻不到不对劲,看来只是一个疏忽的意外。 无比意外的意外。 而疑云却在温清许心中蔓延,看来那样地不着痕迹,那常璎珞到底怎样会事先知道庞良媛会小产? 这一点亦是她如何也无法摸清楚门道的。 只是有一点温清许却暗暗放在心里,已然根深蒂固。便是这常璎珞……断不是盏省油的灯。 宫中从来不缺新事,没了子嗣的庞良媛就此也不如一前的影响力了。 而伏引,也不过一阵的伤心,宫中每至初春的春宴总也不致为了庞良媛而开先例取消。只因了南方发了水,至少在春宴之前,伏引这阵怕是也腾不开功夫。 一日大早,锦绣走入内室,支开了伺候温清许梳妆的宫女:“娘娘,这个是一大早府里头来人托宫卫交给奴婢的。” 锦绣隐秘地从宫衣袖口掏出一块白色绢帛。 温清许狐疑地看了一眼这张绢帛:“宫卫可传了什么话?” 锦绣摇头。 温清许眸色略动,接过绢帛,不过细细扫了几眼便是脸色一变:“是什么人放在宫门处的。” “只说是个约莫十二三岁的小丫头,一身下人的装束,来人并未留下姓名。”锦绣看着温清许脸色略变,心中也微微动了动。 温清许将手中白色绢帛往梳妆台上一丢:“上面说,娘中了毒,府里却禁着消息不肯传大夫入府医治。” 听到此处,锦绣也是惊了一惊:“中毒?府里头食膳向来小心周到,怎会?莫不是……大小姐她……” “想来便是如此,温清玉看着无害,实则也是心机深沉着。她是想报复本宫。”温清许手心攥得深紧,护甲几乎要攥进皮肉之中。 “可是……这报信之人可否可靠?万一……是大小姐的计谋?”锦绣看着落在梳妆台上遮盖住胭脂盒的绢帛,有些担心道。 听锦绣这般说,温清许也立刻意识到了这一点:“命人出宫传本宫的意思,本宫想念母亲,让人去温府请本宫的母亲到宫门的会宫房。” “是。”锦绣连忙应声。 会宫房,介于宫内外之间,不是命妇们入宫的时候,宫中娘娘们每月可以有一次见亲的机会,只是不能再宫中。只能在会宫房,此后宫内宫外自然分得清楚。 只要古氏出现在会宫房,就算这是温清玉的计谋也会不攻自破。若然不曾出现……宫中传召,好歹都会来个人知会一声,只要来了人便可以探探口风。 …… 温清许在会宫房内等了约莫两个时辰,出宫传话的宫人终于出现,身后不是古氏,而是……温清玉。 温清玉一身落霞色常服,面上更比数月前多了几分平和。而温清玉眼中的温清许,一身华服明媚,珠钗佩环都是妃制,比之过去贵气不少,而心思也藏得愈加深了。 上一次她们见面是什么时候来着? 109 第 109 章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德妃娘娘到底是德妃娘娘,数月未见,眉眼间的贵气更甚从前。”温清玉看着眼前多时未见的温清许,道。 温清许自是愣了一愣,旋即笑言道:“玉姐姐离京查无音讯许久了,叫本宫好生担忧。” 温清许妆容细腻的面上一脸关切,温清玉静静看着,直到温清许再度开口:“玉姐姐平素待本宫甚好,本宫还曾嘱咐了娘等玉姐姐回来好好照顾玉姐姐,却不想再见玉姐姐之时玉姐姐气色比之过去更好,想来也无需娘照料。” 温清许虽是说得漫不经心,可眼角若有若无对温清玉的窥探还是可以让人听出温清许口中的试探之意。她只是想知道古氏是否真的中毒未治被禁在温府里。 “古姨娘的好意姐姐我自然知道,也明白何为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所以就算古姨娘做了对温家不利之事,姐姐我也在她病倒时候让下人好好照料。”温清玉看了一眼温清许身侧桌案旁的座位,一边说着一边坐下。整了整衣襟,继而看向温清许。 “对温家不利之事?”温清许心中自然也知道温清玉所说是指古氏为她疏通宫中而将府中之物做私用谋高利之事,却故作不知道,“本宫所知,娘对温家向来用心良苦,岂会做对温家不利之事?” 温清玉一哂:“温家同女儿,古姨娘已然做了选择了。” 听了温清玉如此一说,温清许良久不说话,直到看透温清玉眸中了然,明人不说暗话:“温家同女儿,相信主母也会这样选择。” 会宫房内,二人对坐于桌案旁。两两相视,却心思不同。 许久之后,温清玉将放在会宫房中的紫砂杯倒满了水,轻轻推移到了温清许眼前:“从小与德妃长大,德妃的心思我多少知道些,德妃有缜密的心思、过人的手段我都见过,不过不曾见过德妃凌厉的杀招,只是不知道清姿是否见过。” 温清许眸色略略一暗,却仍是不以为意着抬头接过杯子,自在饮了一口:“清姿最后是同玉姐姐在一处的,本宫最好奇的便是玉姐姐这些时日的去处了。” “我的去处,莫非常婉仪不曾告知德妃娘娘?”温清玉听罢,心中自是一冷,却仍是面上做出一副诧异模样。 温清许面色白了一白,显然,温清玉其实什么都看得清楚。这一趟,她是来试探古氏在温府的情况,而温清玉……是来试探她的虚实。 “德妃娘娘在宫中事情也多,我虽是身处宫外,却也听说了庞良媛的事情,不知是否我多心,总会多想几分。”温清玉也为自己倒了一杯,道。 温清许见温清玉移开了话题,却将话题转到了庞良媛滑胎之事。庞良媛滑胎之事常婉仪做得甚是不着痕迹,温清许思及至此,方笑道:“玉姐姐真是多思了,宫中有福气到最后的寥寥无几,庞良媛该是没福气的吧。” 福气?温清玉亦是低头轻啜了杯中茶一口:“福气除开老天眷顾,还有身边人心。不过德妃娘娘说对了,宫中有福气到最后的真的寥寥无几,常婉仪,看来倒似有福气的。” 会宫房中空气一时间凝了几分,温清许面上神色莫辨。她何尝不知,常璎珞已然脱离了她的空置,比她所想预计的有心机有手段的多。除开这些,常璎珞手中拥有的背景与人脉也是她这个德妃手中没有的。以至于很多时候,她甚至是在不由自主着受着常璎珞的摆布。 而这种感觉让她特别不快。可注定,她们早就在一根绳上,一损俱损。 如同此时,她也只能面色如常:“常婉仪如玉姐姐一般嫡长女的出生,自是有福气。” “德妃娘娘真是得体,难怪君上会册封娘娘为妃呢。”感受着温清许的皮笑肉不笑,温清玉道。 “还要多谢玉姐姐当日的成全。”温清许道,“本宫克日会向君上请示让玉姐姐入宫与本宫小住,叙一叙姐妹之情,若然君上允准相信以玉姐姐的大方,定会让温府之中思念本宫心切的娘带来与本宫共聚天伦的。玉姐姐回来,本宫对娘亲的身子便甚是放心。” 温清玉听着温清许体面的警示之语,一番话说得客客气气,外人听来只觉这是一对许久未见情深至极的姐妹的对话。可实则,温清许却是将适才听到的消息做了数。她传召古氏前来,来的却是温清玉,她如何不起疑心。 如此一说,温清玉也该顾忌一些。不管古氏只是身子抱恙还是真的中毒在身,至少温清玉会找个大夫瞧瞧。她在宫里,温清玉也不敢对古氏做什么。 而且,就算消息有失,古氏只是单单被禁了足不准与她相见,有伏引的允准,温清玉也不敢有所阻拦。 温清玉自是听出了温清许的心思,听罢,却只是淡淡笑过:“入宫同德妃娘娘小住自然不是问题,只是古姨娘近日身子略有妨害,怕是不能入宫见娘娘了。” 温清许笑意一僵,只觉温清玉这般笑意刺眼:“宫外大夫多,玉姐姐有法子的。” “宫中守卫森严,见着古姨娘身子抱恙,想来也不会让行。还是让古姨娘好生留于温府,由府中人照料得好。”温清玉亦是皮笑肉不笑。 温清许闻言看着温清玉:“这就无需玉姐姐费心了,到底是本宫娘亲,届时本宫会将宫牌交予玉姐姐,宫中守卫也不敢违逆。便是娘她身子真有妨害,宫中御医也定有治愈之法。况且君上的允准,相信谁都不可有违。” 二人之间言语相较在温清许略强势的话语中终止。古氏之于温清许,多少还是有分量。自负如她,她断是容不得古氏留在温府,留在温清玉手中作为温清玉与她为敌的筹谋。 温清玉终是敛了敛笑意,而温清许则面无表情看着。二人有几分相似的眉眼因着衣装妆容的不同自是有了大差异。 …… 刚走出宫门外不多时,一辆马车停驻在温清玉眼前,马车上眉目张扬的男子揭开车帘,狭长的眸子笑得甚是妖孽:“如何?” “到底是母女。”温清玉瞥了一眼马车上的黑衣男子。 楚桓看了一眼温清玉的神情,不禁了然一笑:“看来,这依旧还是你的筹码……” “只要温清许还念着,这就是筹码。” 110 第 110 章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华意苑的清漪宫中,温清许坐在内室,偌大的清漪宫,她一径温婉的面容下是略带微蹙的秀眉,手指无意识的触着手指尖的护甲,冰凉华丽。 从与温清玉的对话中,她明显察觉到温清玉言语中对她的冷淡疏离,以及她话语中似有似无表露出的口吻。是的,温清玉已然知道了她是那个要害她杀她的人。 她与古氏的所为,她认识的温清玉是断断不容的。 温清许冷不防一声冷意,不知是想到了什么:“真是可笑呢,同样都是爹的女儿,清姿自小受尽疼爱,你从小嫡出清高,唯有我什么都没有,如今风水终是轮流转了。” 明明是一番自语,却说时的口气甚是凉薄,如同说着一个笑话,唇边的笑意异常刺目。 “娘娘,今日大小姐当真会将夫人送进宫么?”锦绣将午膳安排后,看了看此时的天色,轻身走到温清许身旁,道。 温清许稍稍抚了抚额头的贴翠:“不然如何?温家已然今非昔比,你以为她还有本事刁难住本宫母女?” “大小姐这次回来可以拿回温家,不知是否有些娘娘与奴婢所不知的东西。”锦绣却仍是担忧道。 此言一出,温清许这才也记起,古氏原本要为她打通宫中门路故而铤而走险,然而这一切却都是温清玉的陷阱,她布局将她二人带入,轻轻松松便回到温家拿回主事权,甚而软禁古氏,当中定有玄妙。 今日正该是将古氏送进宫的日子,如今都午膳时候了…… 如此一想,心中对温清玉的防备又多了一层:“你去宫门瞧着,再过两个时辰还不见轿子进来,便遣人以本宫名目去温家催一催。” 锦绣闻言,连忙欠身告退:“是,娘娘放心,奴婢这就去。” “娘娘,温家的轿子到了宫门口。”锦绣言罢,便有人进来通报。 “那还不快些请夫人进宫。”锦绣一听,忙道。 那通报的人听到锦绣这样说,面上一阵难言迟疑:“轿子……” “快些说,吞吞吐吐做什么。” “那人拿着清漪宫的令牌,自称是德妃娘娘的家姐,说是要将夫人亲自交付到娘娘身边。” “温清玉,到了此时此刻你还要让本宫难堪不成。”温清许莫名攥紧了拳头。 “德妃姐姐若是为难,妹妹愿陪姐姐一同去。”话音未落,清漪宫外常婉仪的声音便落到了内里。入了内,常婉仪才仿若有所察觉,连忙躬身请罪,“妹妹唐突入内,姐姐莫要怪罪。” 也不知从哪一日起,这常璎珞便开始在她跟前显山露水,半分不掩饰自己的心机。 温清许何尝不知,如常璎珞这般人,隐藏皮囊下的可怖远比那些豺狼虎豹。可她从与常璎珞正式结盟的那日起就是真的别无选择。 这样脱轨的盟友,她真的是忌讳的。 温清许思量一番,才敛了敛心神,面上浮了平素的笑:“有妹妹相陪,本宫求之不得。” 111 第 111 章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从清漪宫到宫门,这一路,温清许觑着在她身后走得端庄的常璎珞,一身淡妆分明低调为之,可偏生在她面前露出的笑意却又这般明媚。是啊,自打在温清玉的问题上她们默契结为联盟,纵是她位份在常璎珞之上,她每每瞧着常璎珞,也觉得如鲠在喉。 “姐姐小心。”常璎珞出言提醒,温清许下意识停下步子,这才发现脚下踩了一块小石子,若然不注意,兴许便崴了脚了。 锦绣闻言急忙上前要扶温清许。 温清许止道:“本宫无碍,幸而有常妹妹提醒。” “德妃姐姐心中思虑,不免分心。”常璎珞清婉低言道。 行至宫门,直直便见一个穿着浅碧色衣裙的女子立在一顶蓝帐的娇子旁,定眼一瞧,正是温清玉。 温清玉立于宫门之处,手执清漪宫令牌,面露浅笑,堪堪瞧着温清许与常璎珞向着宫门方向靠近。温清玉缓步上前,立于轿前。四目相对,温清许却是在温清玉面前不远处生生驻步。温清许打量了一眼温清玉:“有劳玉姐姐将本宫母亲亲自送入宫中。” 温清玉对视了温清许一眼,自是瞧见了她身后的常璎珞:“德妃娘娘与常婉仪心思相近,这样的情谊倒叫我这个家姐羡慕了。” “只怪本宫福薄,纵是与玉姐姐一同长大,却如何也无法与玉姐姐性情相投。此后玉姐姐便是温家之主,家事繁杂,想来本宫此后想见玉姐姐便更难了。”温清许眉目微动,看了一眼温清玉身后的娇子,里头珠帘微动,帘幕轻拂,依稀可见里头人影。 温清许一瞧,心中自是疑窦。 “德妃姐姐,令慈为何还不下轿?”常璎珞一直探眼望着轿子,也是起了疑心。 温清许闻言随即便要绕过温清玉上前揭开轿帘。 然而下一步,却被温清玉移步拦下:“无法与德妃娘娘性情相投的是我,那么清姿呢?清姿又是为何落得那般下场?”温清玉一字一顿,眼神紧紧锁住温清许。 提及清姿,温清许竟是不由得眼神一闪,这个久违的名字让温清许下意识瞧了常璎珞一眼。 “命数天定,清姿之死,自是与本宫无尤。”温清许斜觑了一眼,径直向着轿子而去,似是要赶紧结束这次对话。这次,温清玉原地不动,由着温清许过去。 温清许揭开轿帘,却是生生怔在原地,半句话都说不出了。 轿子稳稳落在地面,温清许的手还握着轿帘,整个人面色铁青,她的面前,蓝色轿子之中,坐着的人两眼通红,满面沉痛之色:“我的女儿死于非命,你竟说与你无尤!” 话音刚落,此人从袖中抽出利簪,直直便向温清许刺去。 电光火石之间,温清许面色一白,常璎珞也是惊诧之色,眼见温清许命悬一线之际,只听一声“咔”,邵氏手中的利簪应声而落,在地上划出了一个痕迹。 轿中坐着的不是旁人,便是邵氏。 而救下温清许的,却是伏引。 温清姿死后,邵氏便疯了,如何会在此处?常璎珞当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将温清许拉开。 温清许这才缓了过来,只觉颈间一阵凉意,伸手触及才惊觉方才利簪擦过颈部,已然在她颈间留下了一丝细密的伤痕。虽是皮外伤,也是刺痛。 112 第 112 章 - 重生之嫡女倾国 - 苏如忆 许是料不及伏引会在此时出现,这道外力竟让驱步直向温清许的邵氏躲闪不及,手臂被利簪划下了一道殷红的伤痕。 利簪被打落,宫门口的护卫旋即闻声而动,将邵氏与温清玉围了起来。 温清许呆呆看着突然出现、本该在温府的“疯子”,怔了半晌,在看到地上那枚簪子,眼神之中猛然出现一抹不可置信,还有一丝……慌乱,此刻,那枚沾染了她与邵氏血迹的金簪,妖冶地如同鬼魅一般,这一刻,似觉空气都带了许多寒意。 “清玉?”伏引疾步赶来,生怕混乱之中伤了温清玉。隔了远远的一道长廊,他意欲小憩一番,却恰巧一眼便瞧见了这宫门处几道不一的色彩。 待瞧清了宫门之处站着的温清玉还有她身后那一顶轿子,他终归还是没忍住过来了。谁知刚走近没多远便瞧见有人从轿子里忽地出来,轿子外的光亮将此人的手反射出一道刺眼的异常,而这异常已足够让他下意识出手扯下腰间白玉直抛冲撞。 “君上?”温清许身后的常璎珞当先反应过来,低顺的眉眼埋下了此刻眼中的一切情绪,她稍稍扯了扯温清许的袖摆,然后静退一步,双手相欠,一派恭顺,“嫔妾常氏恭请君上……” 不待常璎珞说完,伏引便道:“何人如此大胆,竟在孤的王宫行刺德妃?” 温清玉将邵氏扶起,自小到大,她从不觉得会有一天,她这个近乎跋扈到张狂的邵姨娘会有今天这无助模样,会有要靠着装疯卖傻方能苟活的日子。而这偷生的苟且,还是为了她死去的女儿的不甘。 伏引本想拦住温清玉与“刺客”的接触,然而却发现这“刺客”竟是疯癫许久的温家三夫人邵氏。 他与邵氏不过在温府有过几次面,却也知道整个温府里最受宠的夫人就是邵氏了。然而自打当初邵氏的女儿温清姿死于非命之后,君恩不断的温家却似招惹了鬼怪一般入了邪,祸事不绝。如今的温家,倒真为外人唏嘘。 温家的事情他都有所留心,邵氏疯了的事情他也知道,可眼前这个邵氏,纵是眼中哀戚,可分明神色清明,哪有半分疯癫之说? “退下!”伏引挥手退却了宫门的护卫。 护卫散去,邵氏脱开温清玉的拉扶,径自到地上捡起了方才被打落的利簪,簪子通体金色,甚为贵气。只那沾染上的血色,实在突兀。 邵氏带伤的手掌捡起了金簪,朝着温清许的方向摊开了手掌,抬头看向温清许的表情里带了些痴痴的笑:“德妃娘娘今朝荣华,可记得与你一同长大的清姿死得如何凄惨?妾身今次进宫就是来求德妃娘娘来为清姿找寻凶手的。” 这样痴痴的笑,听来倒真似魔怔了。 “娘娘,簪子……”温清许身侧的锦绣惊异不已,神色一时也是一变。 温清许身子一震,眼神死盯着邵氏手中的金簪,似乎意识到什么,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后的常璎珞。 而常璎珞,却不知为何在面对温清许如此神色下而神色不改,一言不发。 二人一来二去,温清玉也实在看不懂为何温清许会如此看着常璎珞。 “温姑娘之死京兆府尹已定悬案,幕后黑手难寻,夫人为何进宫来找德妃来查?”伏引有些瞟过几人神色,也是不明。 温清许强压下所有情绪:“君上,玉姐姐应许今日将臣妾母亲送进宫来小住,这番却将个疯妇带入宫中。” “德妃娘娘该好好看看,可认得这枚金簪?”温清玉答非所问,直接又将话题带回了邵氏手中那枚金簪。 一时之间,邵氏痴笑一声:“清姿自小娇生惯养,也不知这一簪被人刺入她身体时可有痛?定是痛的吧,毕竟那凶手,半分情面都不曾留,就是想要置她于死地。” “锦绣,这枚簪子你该认识。”温清玉终是忍不住,只听锦绣方才那一声讶异,她便是知情,“君上,数日前臣女回京温家已然大变,然而过往诸事自有因果,唯独清姿之死让臣女久久难以释怀,当日宫中之人将舍妹送进马车,其后再生事变,臣女才知舍妹早已断气。姨娘她亲手为舍妹处理身后之事,在舍妹的致命之处,正是这枚金簪。姨娘忍辱,便是为了今日。求君上给舍妹一个公道。” 无论是温清许还是温清姿,甚至是温衔,都是她的妹妹,可深宅内院,能有的温情却总太少。 伏引将众人的表情都收入眼中,继而转向锦绣:“锦绣你回答孤,若敢欺君,孤定让你悔不当初。”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