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围困愁城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国家,是人民生活稳定的根本保证。 皇帝,是一国家政治运转的的中枢。 如果高高在上的皇帝根本没有威严,那么国家势必动荡不安。 如果一个国家连政权都在动摇,百姓当然跟着深陷水火。 建安三年。 下邳。 今rì,yīn。 天空滚滚飘过yīn霾的乌云,即使这几天歇了雨,空气中浑厚的湿润感依旧粘着在脸上。 “南宫将军,到时辰轮换城防了。”一个粗犷的汉子站在我身边大声说。我知道并非是他无礼,出身军中的汉子,总会有一副大嗓门。 “是吗?”我舒展了一下有点紧绷的身体,眼睛还是不敢离开城外杀气腾腾的军营。“这么快就到时间了,还真是有点不知不觉。” 若果现在是平时的承平时期,像我们这些统领了一些兵马的将军其实是不用亲自站在城墙上驻守城防的。然而实际上我们现在的确是处于被动挨打的状态,一点也马虎不得。 “说实在的,我还真没想到曹cāo竟然会用水攻咧。”汉子伸出头看了看城墙下蔓延半边墙壁的湍急水流,捻着络腮胡的语气听起来仍有些心有余悸。“不管一个人再怎么强,终究还是比不上天威啊,一不小心就死了。” “魏将军也会怕死吗?”我戏谑看着汉子。 军队其实是一个非常特别的系统,它算是官僚,却和讲究等级划分职责分明的官僚系统完全两样。会在这样的乱世里参军的人,骨子里多少都会有点血xìng;能在死人堆打滚并且最后站起的人,身体多少有点骄傲强悍的本事。所以要想在军队里说得上话,要么,你得有镇服这些骄兵悍将的武艺,要么你得有让人敬服的威望资历。 不过大家都是同一级别的将军,况且我终究比汉子小上许多。而我之所以能够这样平等跟他开玩笑,当然是因为他打不过我,虽然我总觉得我还是有些特殊的身份也起到了一定作用。 “南宫将军这是什么话?”汉子涨红了脸。“若是在战场上厮杀,我魏续怕过谁来?就算是有朝一rì死在战场上,这也是我魏续的命,怨他人不得!只是当兵的要是死在这样的天威下,多少有点玷污了军人的觉悟了吧?” “我知道我知道,”我叹口气。“刚刚只是个玩笑,请将军不要放在心上。” 好吧,我承认我是很敬佩他堵上了xìng命去战斗的觉悟,但我确实对他的后半句话很不以为然。 战争,从来就是非常结果论的一件事。打仗就是要赢,不择手段也要赢。要是输了,不管你打得多么可歌可泣不屈不挠英勇顽强,你所有的努力都会被真实的结果全盘否定。 打仗不是打架,所以打仗不只取决于武力,端看谁最能将自己的优势发挥出来。战争由武力强的一方取胜很正常,败者怨人不得;反过来若是力量较弱的一方用武力以外的手段填补了武力的差距从而获取了胜利的果实,你也不能怪谁,只能说自己蠢。 我也探出头,跟着魏续一起将目光投入脚下围住了城的河流里。 被曹军决了堤的河有两条,这两条河汇聚起来足以将整座下邳城覆盖在其间,但要命的地方在于其流速甚急,尤其前几天的绵延大雨不仅丰满了河道,更推波助澜了水的流速,将这场人为的决堤加工成了一场不亚于长江洪灾的大洪水。而下邳城现在更像是被孤立在长江中心摇摇yù坠的空中楼阁,说不定哪一天就会倒。 六年前我也曾有守城的经验,不过是跟在将军身边作为一名小校,并没有独自带兵。当时的敌人也没有那么yīn险,只晓得带兵强攻,用人命去填――或许他们对自己兵将的战斗力真的很自信吧。 结果当然是我们输了,然后才退出了长安,辗转六年后再度陷入被人围城的境地。 “第二个没想到的是,曹军还真的敢用围城战术,”魏续将手搭在眼帘上,像是看见了远方随风飘扬的“曹”字大旗。“这都一个多月了他们不怕军粮耗尽么?” 他说的没错。 对比当年李榷郭汜的硬攻长安,曹cāo现在采取的围城战术无疑能更避免士兵的损伤,但同时也不可避免会拖长战局的时间。而且下邳城是一座大城,城外良田千顷,城内粮食还算够用,即使现在已经围了城,但曹军如果光想靠拖就拖垮我们,恐怕不太容易。 而且军粮的消耗速度可远比普通的粮食快,更可能的是在我们被拖跨之前,敌军就已经倒了。 “不过这只是针对普通的围城战术而言,”我将目光重新放在了脚下的河流。“正如刚才将军所说,天威不可测,就连像是将军这般身经百战的人物都如此害怕,底下士兵的心理压力可想而知,当然久攻不下的敌人也会有急于求成的心理问题,但怎么算,终究还是我们吃亏些。” “所以这场仗,完全取决于双方的心理素质和粮食消耗速度么?”魏续看着我。 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魏续将军的表情有点奇怪。 “后发制于人啊,还是先指望我们的飞将军先拟定好对敌策略吧。”我苦笑。 即使多rì来的连绵大雨不在,城内的街上还是没有什么人,往rì热闹的景象在战争沉重的气氛压制下消退得无影无踪,像是触手不可及的海市蜃楼。 人们都窝在家里不敢出来,每天都在战战兢兢祈祷这场兵灾能够快点过去。 家里的粮食都要省着点吃,也不敢睡得太熟,以便在外面情况有变的时候能够最快反映过来。 屋外一有点风吹草动就吓得风声鹤唳。 “明明发动战争的只是几个人,为什么连累到的却是所有百姓?”我落下手中的黑子。 “下棋的时候不要想那么多有的没的,先把下棋的思路想好再说。”他毫不犹豫落下手中的白子,轻而易举又吃掉了我大片的黑子。“你看,不专心的结果就是又被我吃掉了那么多棋子。” “下棋我是下不过先生的,”我苦笑,看着他浑浊的眼睛。“所以先生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将军的问题我可回答不了,”他微微一笑,笑得很神秘。“不过若有一天将军站上了棋手的位置,请将军谨记一件事情就可以了。” “请先生指教。” “如果将军怜惜棋子,那么就请将军尽全力夺取胜利,因为只有胜利的棋手,才能够将手中的棋子尽可能多地保存下来。”他严肃说,原本就有些苍老的脸显得更加沧桑。 他叫贾诩,字文和,是一个本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的人物。 因为六年前他正是攻破了长安的敌方军师,在一次巧合下被我俘虏了过来。于是他投降加入了本来就没什么谋士的我军,不为别的,只求将军能留他一命。 然而这六年来却没见他主动献过什么计策,当将军问他的时候,他也尽在说一些“好好好”‘、“同意同意”的敷衍,若非后来陈军师前来投靠,将将军的注意力从他身上吸引了过去,也许今rì他已在将军的怒火中变成一堆四分五裂的尸骨了。 但经常跟他下棋的我却知道,这人绝对是深藏不露,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把自己弄成一副白痴的模样。 此时房间的门被哐的一声大力打开,从里面走出一个怒气冲冲的人。他看都没看在庭院里下棋的我们一眼,直接就从门口扬长而去。 这里并不是我的军营,而是将军的府邸。跟魏续轮班换防以后,我的公务是结束了,但在这里我还有私人的事情要处理。所以本来我是要直接晋见将军的,只是因为我来的时候这个人就在将军房间内,我才会在这里,暂时跟刚好路过庭院的贾诩下棋。 这个留着一缕飘逸山羊胡子的男人正是刚才我提起的陈宫陈军师,字公台。而看他一脸愤懑不堪的表情就知道,他献的计策又一次被将军拒绝了。 “说起来,公台兄的耐心还真是非同一般的好呢。”贾诩随意笑笑。 “哈?”我讶异他的重点。“比起这个,以将军的脾气,到现在都还能忍受陈军师每天都在他耳边聒噪才奇怪吧?” “其实公台兄心里是清楚的,”贾诩看着陈军师离去的方向摇摇头,落寞的眼里带着些许同病相怜的怜悯。“每次献计前他都知道,他献的计策十有仈jiǔ是不会被温侯采纳的,只是他永远都不知道放弃,永远,都在等那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可能。“ ”吕布此人凶猛无双,统兵能力一流,尤其在骑兵战法的使用上更是天下第一;他处事果断狠绝,丁原董卓他说杀便杀,杀得毫不犹豫。若为将,他必可成为足以匹敌西楚霸王的绝世猛将。但此人的缺点却同样跟项羽如出一辙,他分不出什么是好的计策,他没有识人用人的眼光。”贾诩冷笑道:“当年项羽放跑了韩信,冷落了范增,最后兵败高祖自刎乌江;今rì吕布弃张辽高顺不用,听陈宫妙计不纳,我看将来他的下场,会和项羽有什么区别?” “原来这就是先生从不主动献策,也未曾教我一计的原因么?”我从石凳上站起,走向那扇洞开的大门。 我想他应该注意到了,我的语气,很冷。 “我还当将军是英雄,原来也是听不得逆耳忠言之人。”贾诩的冷笑轻轻从背后传来,却如火上浇油。 我再也压抑不了心中的怒火,冲到他面前抓住他的领口,石桌上的棋盘被我扫落一地,我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顿说:“我知道先生聪颖,很多东西先生都看不上,以先生之能可以蔑视很多东西,就算先生蔑视我,我也会虚心接受。但请先生不要蔑视我家将军,蔑视我师父。” “难道文和刚才所说,竟有半点谬误?”今天贾诩也不知道是发什么疯,他不但没有避开我的目光,口中的语气竟也越来越挑衅。 “如果先生觉得师父必败,大可趁早滚出城去。”我把他丢在地上,转身再次走向屋子。“南宫亮就算将战死沙场,也必将守护师父至最后一刻。” 第二章 束手就缚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将军。”我向正坐在案几后专心翻阅竹简的男人行了个军礼。 屋外的光本来就yīn暗得过分,屋内并没有点上蜡烛,因此男人的脸看不太清。 “是觉明来了。”他捏了捏鼻梁,看上去有些劳累。“不是说过了吗?没有人在的时候,直接喊我师父就可以了。” 即使强如师父,在被曹军决河围城的这一个多月以来,过得也并不比在城墙上站岗jǐng戒的士兵轻松。 文和先生说得对,一个棋手,的确肩负了要带领手中棋子赢下棋局的责任。这份责任同时如同诅咒,一旦沾染上,就唯有以死解脱。 但棋局是两个人的棋局,有胜负之别。正是因为经历过失败,那种伴随失败而来的对自己能力的怀疑和迷惘,那种现实与计划完全两样的落差与打击,才会那么沉重得刻骨铭心,才会不想再经历一次。 才会被遮住了双眼,分不清哪条才是胜利之路。 尤其是要在一盘死局内杀出一条强势逆天的血路时,这副早已经历过多次失败的身躯,纵然强壮如昔,又还能承受得了几次再度失败的负担? 但即便如此,师父也是很努力在思考战胜曹cāo的方法啊!你们不要在事不关己的范围内把一切都说得那么简单好不好? “将军就是将军,即使将军传授给我武艺,也不能改变什么。”我谢绝了师父的好意。 毕竟将您这位在我失去以往记忆时救了我的命,又承蒙授艺的男人简称为师父,太折损我对您的憧憬了。 “也罢。”师父挥挥手,像是累到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了。“不叫便不叫,反正我的一身功夫你已尽数学完,欠缺的只是经验与实战磨练,我也没有什么东西可以教你了。刚好,我最近也忙,你可以替我指导一下玲绮那丫头。” “是。” “女孩子家,习武什么的纯属玩闹而已,反正也不用她上战场杀敌,你随便教下她,应付就好。最重要的还是城防,在这一点上我可不允许你马虎了事。” “是。” “好了,你刚刚才从城墙上下来吧?先回去休息吧。”师父说,又把注意力集中到了竹简上。 “是。”我拱手告辞。“军务虽然繁忙,但此刻曹军并没有攻城的意思,将军大可抓紧时间休息。” 我走出房间,贾诩当然早已离开庭院,就连被我愤然打翻的那盘棋也被收拾带走。 我叹口气。这棋局,显然是没有分出胜负的机会了。 但我没想到的是,今rì竟是我住在这下邳城中的,最后一天。 被别人叫醒的时候我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我只看到了城外满满的火光像是要烧掉这片天空,直到我匆匆忙忙赶到将军府的时候,师父才铁青着脸告诉了我详情。 “侯成和宋宪魏续抓了陈宫和高顺,献城了。”师父看着城外直冲天际的火光,他的脸sè很漠然,我看不出他心里真正的情绪。“曹cāo现在就在外城,这回,真是货真价实的兵临城下了。” “那三个吃里扒外的东西!”我咬牙切齿说道,抬起头看着师父刚毅的脸孔。“将军,趁曹军还没有彻底对下邳包围完全,请将军快走!以将军的武力,大可冲出重围,东山再起!觉明愿意留下断后!” 但师父只是摇摇头,说出了令我难以置信的话。“这本来就是我引起的战争,何苦让他人来承受后果。我既然赌上了要称王称霸的觉悟,我当然输得起,等会我就会向曹cāo投降。” 等等,我听见了什么?我的耳朵疯掉了吗? “将军!”我骇然大叫。“你可是天下无双的战神啊,怎能轻易认输?” 我无法相信我的憧憬,我的偶像,就这么放弃了努力。 “觉明,我累了。”师父完全没有看向我,他的眼神不断流泻出一种黯然的情绪――那是迷惘,是被褪去了自信外衣的,自暴自弃。“以前在丁原和董卓手下的时候,我总是觉得自己武艺天下无双,无论什么官职,都觉得委屈了。直到自己亲自当了主君,才直到这位置有多么难坐。” “师父……”我呆呆看着颓丧的师父,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 “战神?”师父冷冷笑着,一点生气也没有。“从长安出逃已经六年了,我亲自带兵打的仗却败多胜少,就是眼下我唯一能掌控的下邳,都是靠别人不在偷袭抢来的,这样的我,算什么战神?陈宫高顺张辽,前前后后为我献了多少计策,结果你也看到了?现在还被跟随了多年的部下反叛,这样的我,如何称得上战神二字?我,不过是一个徒有蛮力的人罢了。” “师父……”像是被师父的悲凉笼罩感染,我连开口都显得非常犹疑。 我本来就是不太会说话的个xìng,到了别人需要安慰的时候就更派不上用场。 一双手拍拍我的肩膀,我回头一看,是一个微微留着山羊胡的汉子。 是张辽。 这么说或许有些太过目中无人了,但他的确是师父的武将阵营里,除了“陷阵营”统帅,我军的超级战将高顺外,我唯一看得上的将领。 “没用的,南宫将军。”张辽也是一脸沉痛的黑sè表情。“将军心意已定,谁也劝不了了。” 然后他偷偷看了师父一眼,这才悄声说:“刚才将军还要我们割下他的头颅送与曹cāo,现在已经算是好的了。” “虽然我这次投降未必会死,但我始终放心不下貂蝉和玲绮。”师父继续说。“文远,觉明,你们分别带上她们两个各自躲起来,然后趁曹cāo无暇彻底掌握下邳的时候,带着她们俩,逃出去。” 师父抬眼,城外的火光越逼越近,照亮他的眼。“如果最后我没有办法活下来,她们俩,就拜托你们照顾了。” 于是我这才看见师父周围站着两个女扮男装,还故意把自己弄丑的女人。而其中有一个居然还是昏的! “拜托南宫将军了。”貂蝉夫人把那个昏倒的女人推进我怀里,然后微微躬身。 不得不说,即便换了一身男儿装扮,貂蝉夫人依然千娇百媚风情万种,难怪六年前师父肯为了她冲冠一怒,宰掉董卓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虽然我觉得貂蝉夫人只占其中一部分原因。 但,这昏倒在我怀里的玲绮小姐又是怎么回事? “玲绮那丫头说什么也要留下来,所以我把她敲晕了。”师父淡淡说。 我愕然。这师父,到了这时都还是改不了这么粗暴的作风么? “拜托了。”师父还是没有看着我们,而貂蝉夫人也已经站到了张辽身边。 于是我点点头,抱着怀中的女孩转过了身。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转过身的那一瞬间,我似乎看见了张辽将军的眼神里闪过一些异样。 那像是一种不甘,更像是一种失望。 我不知道师父为什么选我做玲绮小姐的护卫。或许是因为我够强,或许是因为我能够随机应变――这倒是真的,虽然我嘴巴是笨了点,真正要行动的时候,我的思维还是转得蛮快的。 不过,其中有一个原因可以肯定,那就是我够听话,不像玲绮小姐总是时不时干出一些令他哭笑不得的事来,连我在一旁看到都感到很头痛。 但。 如同师父对家人的珍视,我也有不可触及的底线。 以前我从不反对师父的意思,只是因为他从未触及这条底线。 正如我昨天跟贾诩所说的一样,我南宫亮,誓死守护将军到最后! 一rì为师,终身为父。谁让你是我失去了以往记忆以后,最对我恩重如山的人。 今rì的天空像是自昨天的延续,yīn沉沉的漫天乌云压得人心里沉甸甸的,吹起旗帜飘扬的风并没有十分猛烈,却像是一把会融化的寒冷钝刀,不停摩挲着渗透进皮肤。 “真没想到你也会干这种阳奉yīn违的事。”吕玲绮放下手中惨遭割喉的尸体,然后迅速扒下他的外衣为自己披上。 “好歹别用这种鄙视的眼神看我,我只是无法坐视将军这样送死,跟你爱好的恶作剧完全不一样。”我也迅速更换曹军的外衣,趁城墙上曹军的巡逻队还没走到这里的时候,当然跟我做着同样动作的还有十几个人。 说实话,原本我只是打算在安顿好吕玲绮以后自己一个人偷偷来劫法场的,但现在的情况却根本超出了我的预想之外。 因为当我刚迈出将军府,看到那张脸的时候,我就明白连我本身,也落入了某人的算计当中。 “哟,将军这么快就出来了?我还以为温侯要说服将军,还得费上一番功夫呢。”他摇着手中的扇子,一脸运筹帷幄的贱笑。 说实话我当时完全傻掉了,因为我以为他肯定会趁乱逃跑,逃出这个禁锢了他六年的地方。然而他现在却大喇喇站在我面前,还是特别没骨头站没站相的样子。 完全不像六年来,那个总是混吃等死模样的他。 我呆呆看着贾诩手中的扇子,第一反应竟是――“这么冷的天气,先生还摇扇子,难道不觉得冷吗?” 第三章 勇劫法场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我探出头,心里默默估算从这里到城墙下那块大空地上木台的距离,那里说不定就是法场。 城墙下突然响起军队独属的肃杀踏步声,我看见不断有曹军士兵在木台周围集结。 换句话说,时候不多了。 “你的箭法行不行啊?”我回头看着一脸杀气的吕玲绮。呼啸而过的风扬起了她的发。 “你以为从小到大教我shè箭的人是谁啊?”吕玲绮瞪了我一眼,俏丽娇小的面容上鼓出脱缰的野蛮。“你以为在辕门shè戟的男人又是谁?” 我笑笑,按照贾诩的计划走下楼。 这大小姐虽然喜欢胡闹,但总不至于会在这么重要的事情上含糊。在听到她这副语气后,我就放心了。 那正是她自信的象征。 不过比起我,更深受她这脾气重创的人却是师父,以至于师父敲在她脖子的那一记甚重,重到我完全没办法解开。 所以她如今之可以生龙活虎站在城墙上等待时机狙击刽子手,也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哎呀,小姐被敲晕了?这下可麻烦了,因为要解救温侯,小姐的箭术是必不可少的咧。”贾诩弯下腰看着吕玲绮昏昏沉睡的脸,专心致志的样子像是要数清楚她有多少睫毛。 而我则持续傻眼,不知道这个一向大智若愚的人心里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先离开这里吧,”贾诩抬头看了我一眼,然后转过身迈着**步走。“总得先找个安静的地方,把小姐弄醒不是?” “你不是一向讨厌我家将军的么?”我呆呆跟上,像是一个被他牵线摆弄的木偶。“为什么还要救他?” “我不知道其他人给那些主公当谋士是为了什么,不过对我而言,我只是想找一个能让我物尽其用,发挥所有才能的舞台。如果我没能找到,那么我宁愿让自己埋没在茫茫人海中。”贾诩没有回头,他七拐八拐绕进一个偏僻的巷子,而我只有乖乖跟在他后面的份。“希望温侯遭此大败,能改下他知人不用的怪脾气。” 我看见他忽然打开一扇大门,然后里面走出几个兵士。我大概扫视了一下他们,发现都是熟悉的面孔,每一个我都叫得出名字。 都是誓死效忠师父的兵士。 但贾诩说的话,我一个字也不信。 和他对弈了六年,也整整输给了他六年,我深知此人没有绝对把握是不会出手的,而他一出手,就必定胜券在握。但这次他不仅是出口献计,看上去还有亲自上阵的打算,却只是为了师父不知道“会不会产生”的改变,我绝对不信。 但无论如何,若有他相助,这份原本完全希望渺茫的计划,如今总算是能看到胜利的光芒了。 至于吕玲绮是怎么被贾诩弄醒的我压根就不清楚,因为所有的过程是在暗室里发生的。不过这位大小姐真不愧是师父的女儿,神经大条得够可以,醒来的时候双眼迷蒙还想不起发生了什么事,搞到我差点以为师父敲晕她的那一记下手太重,导致她跟我一样失去了记忆。 此时我已走下城墙,然后悄悄混在了围住了法场的士兵群中。 十二月的风吹过,吹来的并不只有寒冷的冬意,还有三个被绳索紧紧绑缚住的人。三个锐气尽失的人。 而其中最显眼的,当然就是走在正中间不断挣扎、那个高大魁梧的狂猛汉子。 我并不认为这是师父怕死,因为他早已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从即使站在这里,也能听见师父叫骂不停的“大耳贼,汝忘恩负义!”的愤恨声音来看,曾经的手下败将、如今寄身在曹cāo那里的刘备现在确实害他不浅。 我叹口气,并不觉得意外。因为这样的情况,贾诩早就说过了。 “为什么我要你们直接在法场劫人?”贾诩神sè怪异看着发问的吕玲绮。“曹cāo身边有多少军队?多少猛将?夏侯兄弟、典韦、许褚,还有刘关张,你有几个打得过?你说是在曹cāo身边劫人容易,还是在曹cāo绝对不会亲身到场的法场劫人容易?” “这我当然知道!”吕玲绮涨红了脸,显然被人看成白痴让她有点恼羞成怒。“我是问你怎么那么肯定曹cāo就会杀我爹?要是他接受我爹受降怎么办?” “以曹cāo的爱才之心,他当然有接受温侯投降的可能,不过你别忘了,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刘玄德。”贾诩解说的时候也依然孜孜不倦摇着手中的折扇,他说这样看上去很有智者风范。 “刘备怎么了?”吕玲绮显然没把这个人放在眼里。“我爹好歹救过他的命,他不会这么忘恩负义吧?” “刘备的祖先,这四百年大汉王朝的开国帝君本来就是个流氓,他本人又是在市井中长大的,你觉得他的人品能高到哪里去?”贾诩笑了出来,但我觉得他这次的笑并不是鄙视吕玲绮,而是在讥讽那一个只是匆匆见过几面的人。“更何况,拥有了吕布的曹cāo就更难击败了,那个男人绝对不会坐视这样的局面出现。” “你的意思是,他也有称霸天下的野心?”我在一旁听得背后发冷。如果是真的,那这个整天装出一副谦卑模样的人,未免也太可怕了吧? 贾诩脸上突然咧开一副不负责任的嘴脸。“谁知道?我也是猜的,当然猜错了也很正常啊。总之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救出温侯吧?不管曹cāo接不接受温侯的受降,早点做些准备,总好过到了确认曹cāo要杀温侯再来临时计划强吧?” 法场上吊着三根粗大的绳索,等我回过神来的时候,师父三人已被押上了绞邢台,三个刽子手正往他们的脖子上套绳子。 我抬起眼,看见城墙上微微闪过三道凛冽的寒光。 时候到了。 一道流星飞过。 法场上三个正在套绳子的刽子手愣住。 他们愣住的原因当然不是在jīng神上出了什么问题,而是他们的身体突然失去了动力。 因为一杆枪,同时贯穿了他们的身体,然后炸裂出三朵凄美的血花。 没错,那杆枪正是小弟亲手掷出的。 然而曹cāo真不愧是带兵的名家,意外陡生,但他的兵却没有浪费一刻时间在错愕上,马上就反应过来对我拔刀相向。 但三个在法场上突兀响起的重物坠地声,又瞬间将他们的注意力吸引过去。 原来就在全场士兵都在三个刽子手被我一枪贯穿的瞬间,三道锐利的铁箭便已破空而至,迅速shè断三条飘飘荡荡的夺命绳索。 “这叫声东击西啊笨蛋。”我当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双手向旁一伸,抓住左右两颗脑袋在身前一碰,然后抢下两杆枪,顺利趁乱冲上法场。 这是第二次声东击西! “觉明?!”师父迷惘看着我,然后一股极端的情绪在他刚毅的脸上爆发开来――别误会,那绝对不是大难不死的狂喜或感激。“我不是叫你带玲绮逃跑吗?!你他娘的给我回来干什么?!” “师父你开什么玩笑?要是我真把你扔在这里,玲绮那丫头醒了会把我打死的!”在这个紧要关头我当然不能承认我是主谋,以免让师父的怒气更加升级,不过如果事态是按那样的形式发展下去我真的觉得不无可能。 “少扯淡!”师父瞪着我大吼。“玲绮醒了吧?这箭就是她shè的吧?南宫亮你厉害啊,老子下的手你也能弄醒?!” 我啧啧称奇。城墙那么高,隔了这里那么远,这男人却依然知道这箭是谁shè的,真不愧是我憧憬的战神。 此时终于有一个曹军士兵冲上了法场,却被一杆突如其来的铁箭shè穿脑袋,失去了生命的尸体顺着铁箭的力道飞了出去。 但来自城墙铁箭的支援终究有限,因为我瞥见已经有人组织士兵准备冲上城墙。 “师父你要骂能逃出去再骂么?”我一枪割开捆绑师父三人的绳索,然后将手中的长枪递给他,另外一杆枪自然是递给了旁边同样大难不死的高顺,苦笑说。“不然我们大家就只有跟你一起陪葬的份啦。” “一边看着!”师父暴喝站起,将手中的长枪当戟用,一记猛挥,就将近身的十几个军士全部击飞。 即使不是最顺手的方天画戟啊,师父仍是最不可理喻的超级暴力! “谢了。”高顺将长枪扔回给我,他那一边的倒下的尸体也相当可观,满地的兵器根本随便他捡。 我笑笑接过长枪,然后向另一边坐在地上的文弱书生伸出手。“走吧,公台军师。” 第四章 珍视之人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但陈宫只是摇摇头,并不打算站起来。 “你们走吧,我不能走。” “为什么?”我不解。他留下来的唯一可能,就只能是等死啊。 “如果我走了,那我的家小怎么办?”陈宫抬起头看着我,我看见他眼里溢满了自忖必死的哀伤。“我留下来,死了,曹公还会念在往rì的恩义上,照顾我的家小,我的老母亲;可如果我就这么跟你们走了,曹公恼羞成怒起来会对我珍视的家人做出什么事,我可不敢保证。” 军师释怀笑笑:“所以,还是让我去死吧。” “公台……”师父也听到了军师的话,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他手中的长枪犹如毒蛇吐信,像是呼应他的怒气和歉意似的,将抢上绞刑台的曹军一一捅下去。 “走吧,奉先,趁着曹公的弓兵队还没有到的时候。”陈军师淡淡看着师父,没有丝毫怨恨。“别辜负了南宫将军和小姐,好不容易为你打开的生存之路。” “对不起……”师父第一个跳下台,而我和高顺则紧跟其后。 说真的,我的心里很沉重。我并不是没有预料到此行救人失败,有人会战死的可能。六年行军生涯,身边朝夕相处的同伴在战场上马革裹尸的场景到底见得多,也有点麻木了。 但我们扛起枪,拿起武器,更多是为了自己能够在这个皇权不稳、世道倾颓的乱世里活下去而已。可能是因为我们的家庭会因为这个乱世随时破散的关系,为家人而战、为家人而死什么的,更多时候不过是我们随口说说的漂亮话。 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平时没有什么牵挂,死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遗憾怨恨。正如魏续所说,终归是个人命运。 我们就是那么自私,心照不宣。谁都一样,谁也别想嘲笑谁。 然而今天我总算是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英雄。 公台,敬你。 一个问题。 如果一匹狼闯入了羊群了,会发生什么事? 这不是脑筋急转弯,所以答案当然也不会很坑人。正如你所想,当然是在一股血雨腥风内,野狼饱餐一顿。毫无疑问。 但如果三只老虎同时闯入了狼群里,又会发生什么呢? “苍天无极——雷云!”师父声若洪雷,运气强化后的枪尖扫出的并不只有鲜血,还有兵器的碎片。 师父的攻势大开大阖,他的每一次出手,至少能带走一条xìng命。势若猛虎在此刻已不再是一个虚幻的词语,师父现在就是一条人形的吊睛白额大虫! “毒龙枪法——卷龙角!”高顺手中长枪一送,荡开格挡后余势不绝,顺势继续卷开对方的身体。 真不愧是我军自师父以下的头号战将,高顺的战技虽然没有师父那么不讲道理,但他的枪法攻守兼备,严谨朴实,一杆长枪不离身边三尺,照样杀得鬼哭神嚎。 至于小弟,我虽然很想谦虚说我擅长的戟法而非枪法,奈何战场本来就不是一个适合谦虚的地方…… 我捅穿一个人的喉咙,还不等拔出长枪,又有两杆铁枪向我刺来。 “来争功么?”我向后闪过偷袭的长枪,在双枪戳至身前的同时伸出双手紧紧抓住。 其实我并没有打算强抢他们的兵器,毕竟我的臂力算不上超群,要强抢没问题,却很花时间。然而我们现在要抢的就是时间,趁着曹cāo大军反应不及的空隙,用最快速度逃出城去! 但要拿走两具死尸的兵器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所以我稍微改变了一下两杆枪的轨迹,让它们捅进了彼此的心窝。 我就说我不擅长使枪,我无法做到师父那样流畅的起承传合,所以我只能取点巧。 嗯……但愿师父没有发现死在我手上的士兵比他还多。 血雨腥风间,渐渐的,我们靠近了城门。 “爹!”一个娇小的身影哭叫着飞扑进师父的怀里,飘起的不是一股香风,而是腥风。 事实上我们双方身上都沾着血,但我们这边“法场三人组”实力强横,谁也没受伤,身上的血迹全部来自敌人的倾情奉献,但吕玲绮那边就不一样了,先前站在城墙上负责保护吕玲绮和狙击箭手的十来个人,现在数数顿时少了一半,可见他们那边的战况有多惨烈。 “哭哭哭,哭个屁!老子还没死呢!”师父没好气瞪了吕玲绮一眼,显然对我们的自作主张相当不满。 “我说咱们还是先逃行么?”我苦笑撩开快刺到脸孔上的长枪,枪尾顺势将对方捅弯腰,稍微阻挡了一下敌军源源不断的攻势。“不然等曹cāo的弓兵队来了就逃不了了。” 不料师父竟将怀中的吕玲绮又推给我,长枪在欺近的敌人喉咙间一划,破出一圈触目惊心的红。 “你们先走!”师父又一砸,顿时砸跨眼前士兵的胸膛。“我要去救貂蝉。” “貂蝉夫人?!”这回换我被吓到了。“貂蝉夫人不是由文远将军护送走了么?” 脑海里突然闪过最后一次看见张辽将军眼神的画面,然后一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心头。 “难道文远将军带着貂蝉夫人……投诚了?” “那倒不是,”一旁高顺接口,长枪向前一挺,一口气戳穿三人。“听说是他们出逃时机没选好,正好被虎贲军堵住,张辽将军寡不敌众,连同貂蝉夫人一起被曹军活捉了。” “白痴!”我听见师父骂了一声,转过头看见师父血贯瞳仁的眼睛。 我叹口气。 “爹!”吕玲绮忽然开口。“别管那个祸水了,我们先逃吧!” 师父愕然转头,相信今天就数这句话最让他讶异,连身在战场也不管了,我急忙为他挡开自背后偷袭的长枪,然后我听见师父用沙哑的声音问。“玲绮,你说谁是祸水?” 我知道师父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可怕,但我已无暇转头,我模仿师父刚才大杀四方的招式,又一圈血泉自半空中炸裂。 “不……不是么?”吕玲绮的声音弱弱的,像是被师父的狂暴给压制住。“如果不是为了她,爹也不会背叛董卓,我们一家现在在长安依然过得好好的,又何至于沦落到今天这样的境地?” “对啊,你都会说是我做的决定,为什么把错全部归咎于貂蝉身上?” “别再吵了!没看见敌人越来越多了吗?!”我突然反常怒吼,这父女俩吵架的地点和时间要不要选得这么违和。“要不要走快点决定!没时间了!” “我留!你们走!”师父也大吼,大吼的同时,身前突然破开一条红sè的通道。 那是独属于师父的狂乱枪法,没有人是他一合之敌。 马中赤兔,人中――吕布! “爹!”吕玲绮想追,却被我横枪拦住。 “高顺将军,小姐就拜托你了。”我背对着吕玲绮说。“我去,你的武功还不够。我答应你,我一定会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飞将军’,一个完整无损的战神吕布!” “小沛?”吕玲绮狐疑。那是我们和贾诩约定的会合之地。 “小沛。”我冲出。 当我追上师父的时候,师父正陷入被人围攻的境地,虽然仍是那么霸气外露不可一世,杀得四周血流成河,但一只老虎如果陷入了群狼的围攻,就算能撕掉所有的狼,老虎最后必定也好不到哪去。 更别说曹cāo手下本就猛将如云,这回就难说还是不是只有“三英战吕布”了。 “师父!”我再度掷出手中的枪,银sè的长枪像是一颗白sè的流星,在包围圈中炸出一道红sè的裂缝。 然后我冲进包围圈,就地捡起一根长枪向四周不停猛刺。 “觉明?”师父抹了一把脸,想是喷溅在脸上的血液太过粘稠,视线有点看不太清。“你怎么还不走?” “我答应了玲绮要把师父带回去。”我将长枪插进最后一个人的胸膛,也懒得再拔出来了。“好汉不吃眼前亏,师父,先藏起来吧,要正大光明走到貂蝉夫人面前,就现在而言太困难了。” 师父看着从街头又涌出一批军队,终于点了点头。 夜幕降临。 “没想到曹cāo竟然没有大索全城。”师父野兽般的眼睛紧紧盯着窗外,看着外面的夜sè。 夜晚的街道当然没有一个百姓,只有往来巡逻的士兵,毕竟今天这座城池才换了一个新主人――还是个曾有数次屠城记录的新主人。 而且最近的一次,还是在几个月前的彭城。 时间不远,地点不远,那股血腥的威慑力仍然盘旋在这座城市的上空。所以在没彻底弄清楚这位新主人的脾气前,谁都不敢出门,免得一不小心,就做了无辜受害的刀下亡魂。 “也许这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所以曹cāo才没有大索全城的吧?”我叹口气,看着被紧紧绑住丢在角落里的女人。 别担心,我们都没有对这个女人做出什么事,只是想在这里借宿一下而已。但这女人本身已是寡居,而我和师父的胃口又大,不知道经过我们俩这一顿席卷之后,这个家里还能剩下多少粮食。 “下邳城良田肥沃,交通发达,可不是可以随便用屠城来立威的小城。曹cāo虽然jiān诈诡谲,但毕竟是个很讲究实际效果的政治家。”我也扭头看着窗外。说实话曹cāo这个人我连见也没见过,只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总会觉得很熟悉。“如果能产生相当的效果,他不忌讳使用血腥手段,但他也不是董卓那样的暴虐人物,民心这种东西,始终是他参考的标准之一。” 师父不再看着街道,而是转过头看着我。 “如果曹cāo甫进城就大索全城,就算是以搜捕师父的名义,也难免会造成民心不稳,甚至全城大乱的局面,这么亏本的生意曹cāo是不会做的,”我回过头跟师父对看。“反正师父你的目标只是貂蝉夫人一个,如果我是曹cāo,我只要派重兵守住貂蝉夫人就够了。” 师父看着我的目光开始变得奇怪起来,像是完全不认识我一样。 “师父你不要这样看我好不好?”我被看得毛骨悚然,鸡皮都竖起来了。 师父摇摇头,说:“我只是在想,说不定比起我,觉明你才更适合做君主。” “师父你这是在挖苦我么?”我哭笑不得。“我都只是乱猜的。” “至少你还猜得出,而且猜得有理有据。”师父叹口气。“其实做君主的,通常很需要一种直觉,然后再根据经验模拟出这样的直觉一旦作为政策实施,大概将会产生什么样的效果,遇到什么样的阻力,以此决定要不要实施。而我,就很缺乏这种政治触觉。” “能收到你这样的徒弟,”师父欣慰笑笑,那是我第一次看见他露出这样的笑容。“我很荣幸。” 我呆呆看着师父,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想开口,但一股哽咽堵住了我的喉咙。 第五章 虎口夺美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早已实行了宵禁的下邳城,直到现在还依然燃烧着烛光的邸宅,毫无疑问只有一个。 州牧府。 在这座府邸里待了两年,这里的一草一木我都很熟悉,但以这种角度看这座熟悉的院落,对我而言还是第一次。 “巡逻已经走远,我们可以下去了。”师父看着越走越远的零星火光,翻身跳下了屋檐。 我也跟着跳出屋檐,看着师父魔神一般雄壮背影窃笑。“师父,这种偷香窃玉的事情你是不是干过太多了,怎么这么有经验?” 可惜师父现在没有跟我斗嘴的闲情逸志,他用力在我后脑勺上敲了一记狠的,敲出了我满脑袋眩晕的星星。 “白痴,有你这么师父说话的么?”师父白了我一眼。“有那种瞎搞的余昀,还不给老子仔细分析分析貂蝉在哪?” “放心啦师父,貂蝉夫人现在肯定是安然无恙的,曹贼根本来不及染指她。”我捧着有点头晕目眩的脑袋,一些模糊的景象随即在脑海里一闪即逝。 “你怎么知道?”师父瞥了我一眼,鬼鬼祟祟钻进沉浸在夜sè里九曲十八弯的走廊,十足一只过街老鼠的样子。 “师父你明明就已经逃离了法场,现在却仍然滞留在下邳不去,谁不知道你是为了貂蝉夫人?”我亦步亦趋跟在师父身后,但头还是有点晕晕的。“曹cāo此人是好sè成xìng没错,但有董卓做榜样,我看就算是曹cāo,在无法确认自己绝对安全的情况下,他也没有胆子再做一次一年以前在宛城做过的事。” 一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足以发生很多事,然而有些事情造成的效果甚至维持不到一天,但其后续的影响就相当值得玩味了。 一年前,宛城被曹cāo攻破,原宛城城主张绣战败投降。 胜败乃兵家常事,战败的统帅非死即降,理所当然。所以原本这件事并没有大不了。问题是不知道曹cāo是因为胜利来得太容易而得意忘形起来,还是根本就是脑袋抽风了,白天才接受了张绣的投降,晚上直接就把人家嫂子给拐上床去了。 这是何等奇耻大辱?只要是个男人就受不了,据说张绣顿时气得七窍生烟,第二晚便对曹cāo发动了奇袭。 然而这次从内部发动的奇袭虽说是出奇不意,奈何曹cāo身边有一个万夫莫敌的典韦,再加上这次降而复叛的时机太过仓促,准备根本不足,竟让曹cāo逃出了生天。 然后?还有什么然后?曹cāo岂是心慈手软之辈,破出城后反手就把宛城给屠成一片毫无生机的鬼域。 但不会发生第二次。 以曹cāo的jīng明,绝不会犯同一个错误,两次。 “那我们要怎么找到貂蝉?”师父脚步骤停,伸手把我按进了夜sè里。 “只要往人多的地方找就对了,反正谁都清楚以曹cāo的xìng格,是不可能放过貂蝉夫人这个美人的,他一定会将她妥善保护好。”我看着又一队巡逻在眼前走过,尽量将自己缩在门柱之间的缝隙内。“至于要怎么找出这个被重重包围的点,就得看师父你的本事了。” 师父不置可否耸耸肩,等巡逻走远后一脚踏了出去。 虽然师父并没有明说,但我相信他做得到。 在战场上发生的一切,简单说就是天赋、经验和直觉的混合体,没有真正的道理可言。师父毕竟是统御过数万兵马,并且身经百战的将军。可能在随机应变的谋略上,在为君的识人用人上,师父确实颇有不足,但他对行军原理上的敏锐触觉早已随着无数次战争被深深刻进了骨子里,更何况他对这座府邸的熟悉更远在我之上,要从曹军的巡逻路线和轮换时间的间隔里推算出哪里有重兵防御对他来说绝非难事。 事实证明,师父就是师父,不会让我失望的师父。 他真的找到了貂蝉夫人。 “蝉!”师父一推开房门就紧紧抱住了貂蝉夫人,也不管自己一身的血腥会不会一不小心就沾到貂蝉夫人身上。“太好了,蝉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师父激动大吼的声音带着点哭腔,熊一般的身体甚至微微抖了起来。 我看着师父喜极而泣的背影微笑,一个倩影自动浮现在脑海里。 是的,我又想起琰儿了。 琰儿姓蔡,是当代大文豪蔡邕之女。严格来说琰儿并不是我娘子,因为我们没有拜过堂,充其量只能算是两情相悦而已。 琰儿是嫁过一次的妇人,不过这并不是我没有娶她的原因。说起来这几年国内战乱频繁,全国人口直线下降,青壮年男子下降的速度尤其严重,留下一堆孤儿寡母,但幸存下来的人,还是要活下去,于是改嫁这种事现在也愈加司空见惯起来,虽然我的前辈是病死的,跟战争一点关系也没有。 然而司空见惯归司空见惯,心爱的女人曾经属于他人,说实话这点就我而言我还是有点不爽的,我没有那么伟大到完全不介意她的过去,但我尊重。 毕竟过去无法改变,可以改变的是未来,与其纠结于那些已经沉寂的事实,我更想给她一个幸福安定的以后。 然而就算是这么简单的一件事我都做不到,六年前的长安实在太乱,一战败北后就开始跟着师父流亡,我根本来不及把琰儿带出来,只能将她留在那座残壁断垣的破落古都里。 没有家人,没有依靠,孤孤单单的,一个人。 就算后来到了下邳,我也没有写过一封信回去,除了因为在这样的乱世里,根本无法保证信件能安全送到琰儿手中之外,还因为我们之间,夹杂了太多年的空白,而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一样东西可以坚固到能够抵挡时间的腐蚀。 六年,一个女人的一生能有几个六年,可以挥霍在孤苦无依等待一个男人上? 如果我不能给她幸福,至少,我不想去牵绊她找到自己的幸福。 “奉先?”重新回到了这座邸宅的貂蝉夫人再也不是上次看到的落魄样子,她重新化了妆,穿上了漂亮衣服,她呆呆拥着师父,表情像是灵魂出了窍。在昏黄烛光的照shè下,就算是处在失神的状态,貂蝉夫人依然是那么动人心弦。 但她抱在怀里的东西,让我感到很安心,我相信师父也是一样。 方天画戟。 除了貂蝉夫人外,师父最喜爱的方天画戟。 “我回来了,蝉。”师父紧紧握着貂蝉夫人的手。“一起走吧,先离开这里再说。” “奉先,太用力了你……”貂蝉夫人苦着脸,我想师父强制灌进她手掌里的内力一定很澎湃。 然而此刻,看着这幅奢侈温馨画面的我,心里却突然浮现出一股很浓烈的违和感。 这幅画面并没有什么不对,但我就是觉得很奇怪。 在还没潜进来之前,我和师父就已经讨论过今晚解救貂蝉夫人的行动会遇到的危险,会失败的各种可能xìng,每一种失败都有应对的方法。毕竟我们只有区区两个人,而敌人的数量以万计,这么悬殊的差距,敌人又是曹cāo这等jīng明人物,如果还指望能毫发无伤从这座州牧府里悄悄带走貂蝉夫人,那我们也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事实上,我们连战死这样的心理准备,都已经做好了。 但这都没有发生,所有的危险只停留在预想里,一切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太顺利了。”我喃喃自语,低头看着身上零星的血迹,突然明白了这份异样所为何来。 等等,我好像搞错了。 戒护貂蝉夫人所在院落的士兵足足有二十人,这数据从表面上看很猛,实际上这二十个人全是杂兵,没有一员猛将坐镇,看在我们这一群高手眼里就是个屁。连我都拦不住,何况师父? 但区区二十个杂兵的配置,就是曹cāo对貂蝉夫人的重视? 当然也有可能是经历过宛城一役的曹cāo尚且心有余悸,杯弓蛇影下将所有主力重兵都部署在身边,但曹cāo手下最不缺的就是jīng兵强将,如果曹cāo真的想保护貂蝉夫人,这护卫的配置绝对不可能这么小儿科! 曹cāo根本就不在乎貂蝉夫人!我们中计了! “师父快走!”我瞪大眼睛大吼。“貂蝉夫人是饵!是用来吸引师父上钩的饵!” 但来不及了,就在师父被我突如其来的大吼吼到一愣,转过头愕然看我的瞬间,屋外沉寂的夜sè里突然冒出了冲天的火光。 “吕奉先,既然都走了,又何苦再回来?”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道清朗的雄浑声音。 没必要再解释了,这个声音就已经说明了一切。 曹cāo。 第六章 吕布之死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貂蝉……是饵?”师父呆呆看着我,像是还没反应过来。 “你还不明白么,师父?”我苦笑说,转头看着大开的门口。 屋外的火光很耀眼,像是头顶上吊着一颗猛烈的太阳,照得院落里一片白。在这样的强光下,所有被刻意隐藏在黑暗里的一切都无所遁形。 火光当然是来自火把,而每一根猛烈燃烧的火把下,都是一支充满敌意的点火铁箭。 火把团团围住了院落,没有死角,点着火的铁箭也没有死角。 “看这架势,曹cāo是想将我们一网打尽了,”我叹气,看着那个在万箭丛中高举手的男人。毫无疑问,当这个男人挥下手的瞬间,就是对方万箭齐发之时。“为了确保师父你能够授首,看来曹cāo并不介意赔上貂蝉夫人。” 这是我第一次亲眼看见曹cāo,相信也是最后一次。 除非我能够突生双翼一飞冲天,除此之外我想不到任何可以逃脱出这必死困局的方法。 “怎么会……他怎么会要杀貂蝉?你不是说他很好sè的么?”师父喃喃自语的声音听上去很空洞,但我没有回头去看师父的表情。 我没有立场,也无力承受师父失望的表情。 “好sè归好sè,只是在曹cāo的心中,比起一个女人,到底还是整个天下更加重要吧?”我闭上眼睛,一股酸酸的异样全面支配了我的鼻子。 我并不是怕死,只是悔恨落入了敌人的算计之中。 连累了师父,连累了貂蝉夫人。 “曹cāo!”师父冲到门口大吼,像是一头暴怒的雄狮。“我投降!你要把我千刀万剐都可以!但貂蝉是无辜的!你先放她离开!” “吕布!你自己蠢就好了,别把我也当成白痴!”曹cāo也在万军的保护中大吼,明亮的火光下,他脸上的嘲笑根本没有掩饰。“你以为我会相信一个白天刚从法场逃脱出的死囚,晚上还会心甘情愿引颈就戮吗?放箭!” “曹cāo!”师父暴躁怒吼,但我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师父就这么被万箭穿心。然而话是这么说,我唯一来得及做的事,也只有把大开的门抢先关上,暂时阻挡火箭shè进屋子里,仅此而已。 但我们都清楚,这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铁箭是点了火的,就算shè不进房间,也能把这个用木头搭建的房子燃烧起来,最后将被围困在屋子里插翅难飞的我们烧成一片没人认得出来的骨灰。 或许我们也等不到房子烧起来的时候了,因为现在就已经有火箭shè穿了窗户,然后点燃了所有能接触到的一切。 一子错,满盘皆落索。 当我算错曹cāo对待貂蝉夫人心态的那一刻,就注定了现在,我们终将面临死亡的结局。 “必死无疑了是么?”貂蝉夫人看着我和师父,她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丝毫语调的起伏,像是早就预见了这样的局面似的。“不过,如果能和奉先死在一起,倒也不算太差呢。” “貂蝉夫人……”我看着一脸释然的貂蝉夫人,心里却突然冒出了一股无名火。 现在的人都是怎么回事?动不动就将死这个字说得那么轻描淡写,这个不吉利的字眼有这么流行吗? 生命,难道不是那种有机会活下去,就应该拼命抓住的东西吗? “觉明。”师父开口叫我,我抬起头,却发现师父正在看着的,却是貂蝉夫人。“这次,我可不允许你再自作主张了。” 然后我就失去了意识。 白sè的光。 那光芒耀眼得像是近在咫尺的太阳,照在皮肤上却又如同烛光一样感受不到温度。 狭小的空间里,不断响起滴答滴答的敲击声。 “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加班!”他一边碎碎念,一边敲下怨愤的手指。 “有那个空闲抱怨,还不如快点把活干完,争取能早点下班咧。”我坐在一旁面无表情回答他,硬睁着刺痛的眼球盯着眼前不断变化的白板。 说是不断变化,其实说白了,就是不断有一些类似文字的符号,随着我敲下手指的频率,自动浮现在白板上。 等等?这是什么画面?我现在不是应该在下邳城的州牧府里,那间塞了满屋子火的房间吗?这里又是哪里? 这个坐在我旁边人,又是谁? “加班就算了,但说真的就不能分派给我一些新鲜一点的任务吗?”他咬牙切齿说,手指持续敲在那个凸起了各种格子的黑sè东西上。“每天打的都是千篇一律的报告,真不知道以前在在学校学那么多东西是为了什么?” 他在说什么?为什么我完全听不懂? “都参加工作多少年了?你的脾气怎么还没被磨掉?”我连一个敷衍的笑意都给不出来,抬手喝下一杯浓茶。 不对劲!我怎么无法控制自己的行动? “还是当初在学校的时候活得比较像个人,现在?连猪都活得比我有思想。”他伸了个懒腰。“当年的雄心壮志也都一降再降,现在我都快想不起自己以前都有过什么理想了。” “那是因为当时我们根本不用考虑肚子,所以才会有那么多余的自尊。”我瞥了他一眼,说。“但我们终究会被这个世界完美驯养,因为我们无法脱离这个世界而活。” “不要为自己的无能找借口,你这个懦夫。”他向我比了个中指。“说到底,你就是不敢反抗。” “行,你厉害,你敢反抗。”我鸟都不鸟他。“有种你现在就去辞职,去重走青chūn啊,我看你这个王八蛋就是《běi jīng青年》看太多了。” “重走青chūn有什么过瘾的?”他吃吃笑着,然后用很鄙夷的眼神看着我。“要玩就要玩大一点,玩穿越那才叫爽。” “原来你这个神经病不是电视看太多了,而是中了小说的毒。”我翻了个白眼,抓着旁边一个椭圆形,上边还嵌着一个滚轮的东西用手指乱点。“不过不管你在自己的臆想世界里有多帅,现实里你还是一个必须加班到深夜的可怜虫。我看你还是先把今天的工作做完再说吧。我下班了。” 眼前的发光白板突然变黑,然后我站了起来。 “没义气。”他再度对我竖起中指。“给多我几分钟,我也快好了。” 然后我听见了一个女声。 一个带着浓厚哭腔的女声。 “南宫将军、南宫将军……” 我缓缓睁开眼睛。 天已明。 十二月的天空总是漂浮着昏昏沉沉的乌云,黯淡的颜sè永远是流行的主sè调。 “貂蝉夫人?”我呆呆看着眼前貂蝉夫人的绝美容颜,这突兀的场景切换让我有点回不过神来。 所以刚才,我是在做梦么? 好奇怪的梦,明明就是另外一个完全陌生的世界,却为什么一点违和的感觉都没有。 “将军终于醒了。”貂蝉夫人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刚才哭过,昨晚jīng心上过的妆被已经干涸的泪痕冲击得一片七零八落,挂在脸上更显落寞。 我看见貂蝉夫人身后晃动着干枯的树枝,这才惊觉自己正枕在貂蝉夫人腿上。 “夫人,对不起!”我慌忙坐了起来,脑袋一阵黑sè的眩晕。我扶着还有点晕的额头,摇了摇后总算想起来是师父亲自亲自把我敲晕的。 我抬眼看了看四周,发现自己正和貂蝉夫人坐在一片枯林里。 显然,我们已经不在下邳城里了。 “我们逃出来了?”我惊讶看着貂蝉夫人,兴奋大叫。 我知道这样的奇迹绝对不可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貂蝉夫人的杰作,而我刚才又被师父敲晕过去了,更不可能是奇迹的缔造者,所以唯一的答案,当然只有师父。 不过师父你也强得太逆天了吧?一个人带着两个累赘,最后还当真冲出了千军万马的包围,真不愧是我的偶像! “对了,师父呢?”我转头看了看,却没发现师父的身影。“既然我们两个人都安全逃出来了,师父也应该没事吧?” 但貂蝉夫人低着头,并没有回答我。 “夫人?”我看着沉默不语的貂蝉夫人,心里忽然像是坠入了一块大石。 我有种很不详的预感。 “你跟我来。”貂蝉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缓缓站了起来。 我也从地上站了起来,跟着貂蝉夫人走到枯树的另一边。 然后我终于看见了师父。 坐在一地黑血里的师父。 手握着方天画戟,背上插满了箭矢的师父。 而我则呆呆站着,脑子里一片空白。 “奉先他……是用被子把我们裹在胸前逃出来的……”貂蝉夫人的话语很慢,很颤抖,仿佛她说的每一个字,都能将她全身的力气掏空。 我慢慢走向坐在树下一动不动的师父,他握着方天画戟的身躯一如往常如同高山一般伟岸。 只是这座山,如今裂开了,整个背后插满了箭矢,像是扎根了一片铁之森林。 “但是……他也只能走到这里了……” “师父!” 我终于双膝跪倒,抱着师父的尸首嚎啕大哭。 第七章 丧心病狂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师父他临死之前,有交代什么吗?”我将最后一捧尘土重重盖下,然后拄着师父的方天画戟虚弱站起。 虽然已经没有在哭,但若非还有方天画戟可以支撑,恐怕我现在剩不下一点站起来的力气。 请原谅我无法为您立碑,因为我怕曹cāo会将您鞭尸。 “有几句话,奉先的确是想让我转述给将军。”貂蝉夫人也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泥泞的尘土。 ------------------------------------------------------------------------------------------------------------------------------------- 深夜,枯林。 遥远的视界外,一抹隐约可见的火光。 “蝉……”奉先咳出一口血,插满了箭矢的背后在枯树上靠出一滩显眼的血印。“对不起……这下子……不能陪你到老了……” “奉先……”我哭得泪雨滂沱,终于从被子里挣扎出来,紧紧抱着他越来越冷的身子。 “傻瓜……我这么千辛万苦救你出来……可不是为了看你哭啊……”奉先竟然还在笑,即使热气腾腾的血液不断从他嘴里喷溅而出。“所以……你要好好活下去……才叫对得起我……知道吗……” “不要再说了……”我哭得连话都说不完全,只有双手在不断擦着从他嘴里溢出来的血液。 但没用,因为血一直在流。 “不过……这个世界上……笨蛋总是特别多的……尤其是玲绮……如果我就这么躺在这里了……”奉先努力撑着眼皮,但他眼里的光芒却越来越黯淡。“蝉……能请你好好替我……照顾她……照顾讨厌你的、我的女儿吗……” 我知道奉先已经没有时间了,只好哽咽着拼命点头。 “还有……告诉我怀中的小笨蛋……不用……特别……去替我报仇了……已经不在了的人……就不要过多牵扯……还活着的人……的人生了……这杆方天画戟……就留给……我视如己出的他吧……告诉这个傻小子……我不死的话……曹cāo不会善罢甘休……这样大家……谁都不得安宁……所以不需要感到内疚……代替我……好好守护……我的家人……就好……” ------------------------------------------------------------------------------------------------------------------------------------- 师父最后还是被找到了。没办法,因为师父流的血太多,逃离的路线太过明显,天一亮就能看得清清楚楚,而疲于奔命的我们根本没有时间去掩埋师父遗留下的痕迹。 但事实证明我有点多虑了,曹cāo心里到底还是存有一点仁义,他并没有对师父遗体做出什么凌虐的事――至少我并没有亲眼看到――他只是在所属的城镇里贴上了布告,说明了情况而已。 也因此,前往小沛的路上并没有多少士兵在严格盘查过往行人,一路上还算顺利。 但无论如何,现在毕竟战争才刚刚结束,不管是规模多么小的城镇,那种军事等级的戒备也不可能一下子就整个松懈下来。又,就算昨天顺利救出师父,但师父那极其明显的外貌特征想混过城守,光用膝盖想就知道很困难,所以当初我们跟贾诩议定会合的地点,其实并非是在小沛里面,而是附近的一座小村庄。 我的手停留在木门上面,迟迟不敢敲下去。 我还没想好要怎么去面对吕羚绮。 我曾答应过她要将师父完整无缺地带回来,然而我现在却连一点师父的骨灰都没有捧回来,只带回了方天画戟这件睹物思人的遗物。 我不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我真的不敢去面对她。 然而有些事,终究无法逃避。不是我说,就是貂蝉夫人来说。 但我不能让貂蝉夫人来面对吕羚绮的怒火,不仅是因为师父的瞩托,也是我身为男人的责任。 “扣扣。”我深吸了一口冷冷的空气,手指终于敲下。 屋子里的人并没有让我等太久,门很快就开了,一张娇俏的脸从里面探了出来。 “南宫亮!”吕羚绮大叫一声,迅速拉开木门。她眼神里的希冀闪闪发亮,就像是三天前,我从那场奇怪的梦里醒来时,看见貂蝉夫人的样子。“你回来了!爹呢?” 但我一时无法开口,只能用低头回避。 “说话啊,爹呢?”吕羚绮向我身后张望,但在我身后,只站着貂蝉夫人。“既然你们都没事,爹现在也应该是在很安全的地方吧?” 此时高顺也从屋里冲了出来,用同样的眼神看着我,而贾诩则慢悠悠站在他们背后,嘴角勾起一个高深莫测的微笑。 “对不起。”我闭上眼睛。 然后一张巴掌,重重摔在了我的脸上!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吕羚绮的声音很冷,我强忍脸上火辣辣的剧痛睁开眼睛,然后我看见了这个女孩冰冷的眼睛里有泪珠在打转。 “对不起……” “我不要听你说对不起!”吕羚绮崩溃大叫,眼泪随着她激烈的动作甩溅出眼眶。她的每一句“我不要”,都化成了一个重重摔在我脸上的巴掌。“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我不要……” “够了,羚绮。”一个女声突然从我身后冲出,中断了吕羚绮对我的痛打。我吃力睁开眼睛,看见貂蝉夫人抓住了吕羚绮的手。 说实话我的脸都痛得快麻痹了,嘴巴里到处都是腥甜的味道,但我一点也不怪吕羚绮,这是我应得的。 “够了,奉先不在了谁都很难过,”貂蝉夫人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南宫将军已经做得很好了,你就别再苛责他了。” “别碰我你这个祸水!”吕羚绮猛甩掉貂蝉夫人的手,大哭大闹。“你怎么还有脸跟我说这种话?我爹本来已经逃出来了,就是为了救你,他才会回去,才会死的!你怎么还可以这么厚着脸皮站在这里!” 吕羚绮神经质大叫,竟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冲向貂蝉夫人!“去死!” 匕首最后停在了貂蝉夫人肚子的一尺前,不是因为气昏了头的吕羚绮突然回复了理智,而是有一只手从旁边伸出,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 “南宫亮,你竟敢拦我!”吕羚绮瞪着我,我看见怒火烧红了她的眼睛。 “你要是有火,尽管冲我发,答应了你而又什么都没有做到的人是我,不是貂蝉夫人。”我勉强开口,但显然已经肿起来的嘴唇想要说清每一个字还是有点困难。“我答应过师父,要好好守护你,守护貂蝉夫人。” “你!” “我说各位啊,你们这是在干啥?”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的贾诩此时终于开了口,他悠闲摇着手中的扇子,脸上依旧挂着那副局外人的戏谑表情,仿佛我们之间的争执幼稚得很可笑。“温侯新丧,尸骨未寒,你们现在就开始迫不及待搞窝里反了?” “死哑巴你给我闭嘴!”现在的吕玲绮就像是一只理智尽丧的兽,逮着谁就咬谁。“现在才说那么多废话,之前你都干嘛去了?!” 但被吕玲绮怒火无差别波及到的贾诩只是耸耸肩,一点脸部上的变化也没有,他继续用着懒散的口气,说着刺耳到几乎到了嘲讽程度的话语。“就算真的给你宰了南宫将军和貂蝉夫人泄愤也没用,温侯已经回不来了。如果真要报仇的话,为什么不去找真正的仇家?” “报仇……对……要报仇……找仇家……真正的仇家……曹cāo……杀曹cāo……”吕玲绮终于安静了下来,但我在一旁却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这丫头xìng子刚烈,脾气跟她爹如出一辙,要消气绝对不可能那么快。更何况她现在的样子根本就不像是恢复了理智,反而更像是彻底着了魔。只要贾诩现在有一点陷阱,她都非掉下去不可。 “等一下,”我jǐng戒看着贾诩的嘴。“先说好,师父的遗愿之一,就是不用特别去替他报仇。” 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怕了,他可能真的是天下第一的语言cāo纵者,他根本连一个手指头都不用动,只要张开嘴巴,就能驱策别人彻底沦为他的牵线玩偶。 第八章 贾诩布局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啧啧,”贾诩摇了摇手中的扇子,然后用一种施舍的眼光怜悯看着我。“南宫将军,我记得你是温侯的徒弟啊,怎么你现在却活得像温侯的狗一样?” “贾文和,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好吧,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批评吕玲绮了,因为我的火气也被贾诩的几句不咸不淡的话给挑拨了起来。“你什么意思?!” “难道不是吗?”贾诩一点也不把我的怒气当回事,继续满不在乎说道。“你看看现在的自己,开口温侯的遗愿,闭口温侯的意思,一点自己的主张都没有。说你像狗都还是轻的了,你现在根本就是温侯的傀儡嘛。” “我那是尊重师父!”我知道他在用激将法刺激我,所以我现在尽量平复自己的心绪,努力控制住自己不受他的撩拨。“你的意思是让我连师父的遗愿都不管不顾吗?这跟欺师灭祖有什么区别?” “哦,”贾诩装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点点头,轻描淡写说。“原来只要说一句尊重温侯的遗愿,就能将往rì恩情一笔勾销。真是看不出来呢,原来南宫将军是一个这么冷血……不,是一个这么懦弱的人呢。” 我忍不住了,我终于冲过去抓住了贾诩的衣服。 “你、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你不敢做温侯,没有交代下来的事情。”贾诩突然收敛了笑意,表情严肃得很认真。 我愣住,愕然放开了抓住他衣领的手。 我愣住的原因,当然不是因为贾诩突然严肃的变脸,而是他的那句话,太过出乎我意料之外。 “师父没有交代下来的事情?” “‘大丈夫生居天地之间,岂能久居人下!’将军既然身为温侯的徒弟,应该听过温侯说过这句话吧?温侯的抱负是什么,将军只怕比文和更清楚。将军不是曾经跟文和说过,要誓死守护温侯到最后么?怎么温侯一不在,你的心,就完全变了样呢?” “可是师父已经……” “没错,温侯是已经不在了。但一个人的荣耀和抱负,却不会因为死亡而消失。将军如果就此带着小姐和夫人安然避世,以将军的武艺,固然可保一世平安。若如此,史书上就会永远留下这么一句话:吕奉先,是曹cāo的手下败将,他永永远远也比不上曹cāo。这样的评价,将军也觉得无所谓吗?” 贾诩一直在盯着我的眼睛,毫不避讳盯着我的眼睛,他说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支天外飞来的神箭,深深插进了我的脑海里,搅得我的思绪一阵翻江倒海。 “先生的意思是,让我起兵反曹?”我看着贾诩不再浑浊的眼睛,所有的怒火都已褪去。 我承认,我被他的话动摇了。 “普天之下,还有谁比同时继承了温侯武艺和方天画戟的将军更有资格,也更有能力去替温侯平反?逝者已逝,既然将军如此景仰温侯,为什么不代替温侯活下去,替他塑造一个更加崇高的荣誉?” 贾诩忽然走上前来,在我耳边轻声说。“请将军好好考虑文和的提议,并在做出最后的决定之前,看看玲绮小姐的反应。” 我闻言又是一愣,呆呆转头看着吕玲绮。 然后我的心一沉,刚才混沌无比的思绪顿时整个清醒了过来。 此时此刻,我终于深切体会到了,这个站在我面前的男人,到底有恐怖。 现场一共有五个人,但说话的人从刚才开始就只剩下我和贾诩两个,高顺的话从来不多,所以我并没有太在意他,貂蝉夫人则完全插不上话,因为我们并不在一个层级以内。 然而一直处在暴躁状态的吕玲绮,从我和贾诩的对话开始,却安静没有说出一句话。这不正常,因为安静并不一定就代表平静,有时还是疯狂之前的象征。 但我刚才所有的注意力都被贾诩的话拖住了,根本就没有留意到这奇怪的情况,而在他的提醒下,当我再看向吕玲绮的时候,我看见了一双很冷的眼睛,一双,像是被坚冰封膜住的眼睛。 那是一种自我封闭的冷漠,在这样的眼睛里,我只看见了一样东西。 复仇。 不,不止是吕玲绮,我看见了高顺将军一向沉默的眼睛里,住着跟吕玲绮一样的眼神。 “看来小姐的意念很是坚定呢,这下文和可就不敢保证了,如果将军还是拒绝的话,小姐会做出什么反应呢。” 还用问么?如果我仍执意拒绝起兵为师父报仇,可以想见,今晚复仇心切的吕玲绮就会只身冲入曹营行刺曹cāo,跟他来个鱼死网破。 “不过,以小姐目前的状态来看,若采取了这样鲁莽的行动,成功率似乎不太高啊。” 不太高?岂止,这根本就是自杀吧? “糟糕了,若小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将军岂非有负温侯所托?” “从一开始,你就没打算真的说服我起兵,对不对?”我转头看着一直在我耳边说风凉话的贾诩,用只有我们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说。“你的话,从一开始,就是说给他们两个人听的,为的就是将‘只有我能为师父报仇’这个信念坚定植入他们的脑海,再用他们的这个信念来逼迫我起兵,对不对。” 贾诩没有说话,而是轻轻后退了一步,但他脸上那个似笑非笑的笑容已经说明了一切。 那是过去的六年对弈里,每一次当我在棋盘上向他认输的时候,他都会展露出来的表情。 每一次,他都是如同今天一样,从不起眼的地方开始布局,而等我发现到他意图的时候,我已被他借用这些小布局联合营造起来的的步步为营,一下子就给逼入了绝境。连挣扎的余韵都没有。 而现在,我又再一次,输给了他的布局。 “在不被对手察觉到的情况下,看清了未来的走势而设下的,那才叫布局啊。”贾诩举起扇子掩着嘴,yīn冷笑道。 我叹口气。 “既然如此,”我向前踏出一步,越过了那个yīn险男人和吕玲绮,然后走到那一个,至今未发一言的沉默男人面前。“那么南宫亮有一个不情之请,不知将军可否应允?” 高顺抬起眼看着我,还是没说一句话。 我双手抱拳,向他微鞠一躬。“南宫亮斗胆,恳请将军重新为我训练出一只‘陷阵营’!” “顺,”我听见身前一声雷厉风行的响动,放眼望去,只见高顺将军已单膝跪倒在我面前。“谨遵主公令!” 第九章 小沛论策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人生数十载,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但每个人的人生道路上总会有需要自己做出选择的时候,而有些选择,很容易就决定了一个人以后的一生。 我不知道老天爷有多慷慨,会给一个人的一生几次这样可供选择的机会,所以当这样的人生转折点到来的时候,我是很想要用谨慎的心态来对待,避免一时冲动而造成永久的悔恨。 只是事态往往不会向我所希望的方向发展就是了。 说也奇怪,虽然是有点被赶鸭子上架的感觉,但当我最终做出兴兵代替师父争夺天下这个决定时,心里实际上却没有太多的抗拒。或许真的是跟在师父身边的六年里,我从他身上学会了很多东西,又或许是有什么东西附在了师父的方天画戟上,并随着这件珍贵的遗物,一并传承到了我手上。 再或者,可能当天我在接下方天画戟的时候,其实我早已在潜意识里,就已经做了这样的决定。 但人们在做决定的时候经常是头脑发热的,而当冷静下来仔细分析以后,我们总会发现,要实践我们的决定,其实第一步就很难迈出去。 “起兵的首要之事,就是要决定兵力来源。”我坐在炕上,冷冷看着一脸贱笑的贾诩。“但如今局势初定,天下分十三州,其中袁绍占青冀幽并,兖州司州本来就是曹cāo的地盘,现在徐州也落入了他的掌控之内;荆益两州都是姓刘的,雍州的是张鲁的,豫州是袁术的。然而现在我们只有光杆统帅两员,不知先生何以教我?” “呵呵,公子的算术不错呢。”贾诩持续摇着手上标志xìng的扇子,脸上的笑容和善得跟一刻前的yīn险模样完全两样。“不过公子才数了了十一州吧?徐州和凉州被公子吃掉了?” 这里已经不是在毫无遮掩的空旷地方了,我们五个人此时已经坐进了屋里。 小沛本来就不是什么大城镇,这个依附于小沛的小村庄就更加简陋。屋子里的摆设简单得不得了,堪堪可供最基本的生存。 今天的天气依然不晴,照shè进屋子里的光线照例暗淡。 “先生说得不错,如要起兵,必定趁乱而行。”高顺闻言点点头,说。“如今天下虽然战乱仍频,但对比前几年已经稳定很多了,可供我们征兵的地方剩下不多。照目前的局势来看,凉州有马韩之争,扬州也被孙策的东征西讨搅得一塌糊涂,十三州里这两个地方最乱,也最适合我们起兵。” “不过我们可没有双线作战的本钱呢,所以还是早点选定一个地方发展比较好。”贾诩笑眯眯看着我。“公子,你说呢?” “少在那边yīn阳怪气了。”我的语气依旧不善。“即使这两个地方再乱,终究还是有小军阀已经抢先在那边相互厮杀了,如果我们于此时介入,就是身为外来者。外来者是很难征到兵的,因为无论身处何处,当地居民多少都有排斥外来者的心xìng。就算我们幸运征到了兵,我们也是势力最弱小的一个,翻不起多大的风浪,距离抵抗曹cāo还有很远。” 我不是一个喜欢摆架子的人,事实上我也没有任何架子可以摆。虽然在名义上,这群人里我是主公。 坐在这个房间里的五个人,貂蝉夫人跳过不提,贾诩太jiān猾狡诈,我需要对他敬而远之,吕玲绮的jīng神状态不稳,我也不敢太过刺激她,逼她发疯。我能够指挥动的人,目前只有高顺一个人而已。 所以我的冷言冷语从头到尾都只是针对贾诩一个人,我承认,我是在忌惮他那张,能将一切都玩弄于鼓掌之中的嘴,那种有力无处使的感觉,让我非常压抑。 “如今天下局势初显,乱中取利的天时已失,此其一。”我摇摇头,继续说。“以前我们的活动范围只集中在徐兖两州,但现在这两个地方俱落入曹cāo手中,其余地点我们俱不熟悉,就算真能起兵,撑死了也就是一群没有根据地的流寇盗匪,没有地利,此其二。人和的问题我刚才也已经说过了,天时地利人和我们均不占,所以我并不推崇直接起兵这个选项。” “那照你这么说,那我们不是永远都不用替爹报仇了?”坐在屋子里唯一一张桌子边的吕玲绮哼了一声,冰冷的语气哼得我背脊一片发冷。 “非也非也,其实要起事,方法是有很多的,聚兵起义只是其中一种。”能用这么玩世不恭的语气,讨论着这么严肃的事情的人,在我们这几个人里,当然只有贾诩会这么轻浮。“公子是打算重走温侯的路子?” 我点点头。虽然不想真心赞美他,但我也不得不承认他真的很聪明,一下子就看出了我的打算。 “奉先大人的……路子?”高顺愣愣问道,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这位前陷阵营统帅忠诚耿直,带起兵打起仗来也是有勇有谋,毫不含糊,是个不可多得的文武双全的良将,然而他毕竟是一名武将,思维方式相对来说比较直线条,转不了太出人意表的弯,冲不出真正登峰造极的圈子。 “想想当初温侯是怎么起事的吧?”贾诩。“说句冒犯温侯的话,想当初在丁原手下,纵然再骁勇善战,温侯也只不过是一员骑都尉,但八年以后,温侯就摇身一变成徐州牧,成为割据一方的诸侯,靠的是什么?三个字,夺兵权。” “夺兵权?”吕玲绮皱眉,显然没有听太懂。 “当初杀丁原,是温侯作为投效董卓的见面礼,但丁原一死,他的兵权就空了,温侯顺理成章继承之;杀董卓,其中固然有个人意气,但不可否认的是,就跟当年他杀掉丁原的情况一样,董卓留在长安的权力被他和王允瓜分,温侯得兵,王允掌政。也因此,兵败长安以后,温侯才有本钱趁刘备与袁术之争,从小沛强取下邳。” 然后贾诩转过头,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这种被人看透一切的感觉让我很不自在。“公子可是想效仿温侯,先依托一股势力徐图发展,再伺机谋其兵权?” “先生高见。”我叹口气,不想,也无力挣扎。“所以我才想请教先生,在那相对稳定的十一州里,哪个地方最有我的发展前景?” “所以文和才会建议公子,在这扬凉两州里,选择一处作为发展基点。”贾诩收起扇子,语气瞬间转入严肃。 我一愣,看见贾诩的眼神竟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文和明白公子想要稳中求险的意思,也承认公子的眼光和胆识。只是公子这步棋,却下得还不够险。”贾诩将扇子放在桌子上,脸上一点也不见往rì的嘲弄神情。“诚然,若依托在相对稳定的那十一州里发展,公子受到阻碍会减少,根基也会筑得比较牢靠。但是公子,你太着眼于眼下情况了,你忽略了整个天下的走势。” 贾诩抬手喝下一杯水,继续说道:“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无论眼下这动荡不安的局势会持续多久,它终有结束的一天,关键是看谁来结束,又要用多久来结束。时间对每个人来说都是公平的,大家都在发展,如果公子过于去寻求安定的发展环境,就很容易让自己陷于被动状态,丧失先发制人的资格。万一等到公子终于掌控到了兵权的时候,这天下的局势却已不可逆转,公子岂非因小失大?” 我一言不发看着贾诩,渐渐明白了他的思维。 “公子的本意无错,但公子夺权的速度却不能拖延太久,否则迟早生变。只有战争,才能加速权力的更替。扬凉这两个纷乱的州郡,正好可供公子乱中取利。” 他说的没错,今非昔比,我其实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等待慢慢重来。 第十章 贾诩告辞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既如此,末将推荐凉州。”高顺在一旁插嘴道。“凉州盛产良马,地势平广,有利于我们最擅长的骑兵战。况且末将本出身于雍凉,对那里还算熟悉。一旦主公从马腾或者韩遂那里夺得兵权,凭借西凉骑兵的骁勇,末将有信心,能为主公讨灭曹cāo。” 凉州?我沉吟不语,闭上眼睛回想曾在师父那里看到的天下地形图。 凉州又称西凉,下辖的城镇主要有武威、天水、安定。跟富庶的下邳不同,那里多的不是肥沃良田,而是奔腾漫天的飞沙走石,环境极其恶劣。 不过虽然朝廷在凉州设有三大城镇,但那里民族结构复杂,百姓到底还是以民族部曲间的群居为主,是以一个小小关中,竟有十数股割据的军阀势力,从这个角度上看,要浑水摸鱼,这里的确是个好选择。 况且不知道是不是正是因为那里的生存环境太过糟糕的关系,优胜劣汰下后的西凉军,兵员素质极高,战力强盛,所以当初何进打算借助外力铲除十常侍的时候,才会想要借用西凉董卓的力量。这对我以后的起兵而言,也是一大助力。 但。 “不,凉州离曹cāo的势力范围太近了,很容易受到曹cāo的影响,别忘了曹cāo手上还有皇帝。再者马韩二人在西凉立足已久,有家有族,干扰我迅速夺权的因素太多。”我睁开眼睛,微微摇头。“要争霸天下,曹cāo是最大的敌人,却不是最首要的敌人,我们没必要现在就去碰他。况且现在北方是袁曹两家在争雄,就让他们自己互相牵扯去吧,我们羽翼未丰,不要去蹚这趟浑水。” “如此说来,公子是想选扬州了?”贾诩问道,然而我却无法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心里真正的想法。 “先生认为如何?” “可是如今扬州的大部分势力已被孙策扫平,刘繇王朗严白虎相继败亡,只有庐江刘勋和豫章华歆在与之抗衡,若选择扬州,则必须在此三人人之间选一个作为依托。”高顺沉吟道。“末将愚见,孙策此人号称小霸王,短短五年就横扫扬州,足见其本身才干,刘勋华歆绝非其对手。如果选择前两者,我们并不见得能胜,但若选择年纪轻轻的孙策,要从其手上夺权,恐怕不比马韩二人简单。” “嗯,高将军所虑甚是。”贾诩点点头,但我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他绝非赞同。 果然,马上他就语调一转,尾音上扬。“所有只看表面的人,都会这么想。” “先生此话何解?”高顺瞪大眼睛,微微黝黑的脸有些涨红,看来是被贾诩的流氓姿态气得不轻。 “孙策打扬州,用的借口是继承父亲基业,但如今距离其父孙坚执掌江东,隔了有八年的断层,”贾诩冷冷说道,一点也不客气。“而他最初用来攻打扬州的兵力来源其实是伪帝袁术,所以他出师,根本就是名不正言不顺,民心不附,根基未稳。而此人虽然才干高绝,也颇有识人用人之能,但其到底年轻气盛,急于求成,对江东士族杀伐过重,留下了很多怨言。现在他的行军是一帆风顺看不出来,但这个隐患不会随便就消失。” 我看着陷入争论的两人,脑海里突然闪过一句话,脱口而出。“策轻而无备,虽有百万之众,无异于独行中原也。若刺客伏起,一人之敌耳。以吾观之,必死于匹夫之手。” “公子刚刚说啥?”贾诩歪着头看我,满脸狐疑。 “没什么。”我摇了摇头,厚着脸皮将此事淡淡揭过。 说实话我挺尴尬的,但我实在无法解释我刚才的灵光一闪,因为连我自己都不知道这样的想法到底所为何来。 所以就让它过去吧,别再追究了…… “先生之意,是想让我去依托孙策么?”我看着重新拿起扇子的贾诩。 “不,文和是想请公子,先去依附刘勋。”贾诩张开扇子,脸上再度拉扯出yù言又止的笑容。 高顺愕然瞪大眼睛,而我则跟贾诩相视一笑。 我想,我大概猜到了他的意思。 “既然公子已经有了腹案,”贾诩摇着扇子站了起来,转身走向门口。“那么文和也该动身了。” “先生不跟我们一起行动?”这回轮到我错愕了。 我承认我是有点怕他,但我却从未想过他会弃我而去。难道我从来,就不曾存在于他的眼里? “不怕说句得罪公子的话,文和暂时不会留在公子身边,是因为现在的公子,用不了文和。”贾诩潇洒的身影停留在门口,却没有回头。“何况,公子也不见得喜欢看见文和整天待在身边吧?” 的确,现在的我势单力薄,根本没有力量施展你的神机妙算。 难怪从头到尾,你都没叫过我一声主公。 “所谓谋士,就是指会用尽一切办法,为自己承认的主公,提供最大的助力的人。”贾诩拉开门,让门外没有温度的光涌进屋内。“文和待在现在的公子身边是没有用的,所以就让文和远离公子,到能为公子的尽力地方,尽全力帮助公子吧。” 贾诩离开了,只留下一个神秘莫测的背影在我的脑海里。 “先生……为什么要我们去依托刘勋?”高顺的声音有点恍惚,显然贾诩刚才的告辞太过突兀,他仍处在那份现实与虚构衔接不起来的突然里。 “孙策对江东士族的杀伐,并不是因为他天生残暴嗜杀,而是一种求贤若渴的过激表现,”我叹了一口怅然若失的气,贾诩的突然告辞,让我感到有点茫然。“但此时他势力已起,文有二张相辅,武有周瑜太史相助,如果我们就这么两手空空直接找上门,很有可能得不到真正的重视,至少得不到能超越周瑜和太史慈那种程度的重视。” “所以,先生的意思是,让我们先投靠刘勋,以敌人的身份引起孙策的注意,然后……”高顺接口,我看见他的神情渐渐转变为后怕。 “让孙策起招揽我们之心,趁势投靠过去,直捣孙氏权力中心!”我握紧拳头,做出最后结论。 第一集完 第一章 刘晔子扬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这个世界上所有的一切永远都在变化,不变者,唯变本身。 人xìng如是,天气亦然。 即使一年有分chūn夏秋冬,四季的分辨界线因环境的绝对差异清晰可辨。但rì子是一年一年在过,若在季节的名字前加上一个拥有具体数字年份,然后再归类到季节这个向度下进行分析的话,我们就会发现,每年的四个季节,其实都与以往略有不同。 建安四年。 皖。 太阳,果然还是在正午的时分让人最无法直视。 除开那抹能够直接刺瞎眼球的光亮不说,光是从那颗火红的形体上散发出来的威猛热量,就足以烤得大地一片扭曲。 “好热。”我拖着疲惫的身躯敲敲眼前的房门,豆大的汗珠像是被泼在身上的水,从我脱得赤条条的上半身上溅落,在地上炙出一缕飘渺的白烟。 不是我不想注意形象,而是这天气实在太热了,那在皮肤上挥之不去着汗渍干了又湿,湿了又干的粘稠感,让我觉得很难受。 门打开,我抬脚走了进去,将方天画戟和上衣放在一旁后就直接瘫软在屋内的一张椅子上。 按照常理来说,这屋子是属于我的,回自己家是不用敲门的。但无奈住在这房子里的人除了我自己以外,还有两个我不能冒犯,也无法冒犯的女人,无形之中就多了很多顾虑。 但空气中越来越膨胀的燥热也让我的脑袋越rì渐昏沉,反正今天我是不想管那么多了。 “觉明辛苦了。”一张半干的毛巾被铺在脸上,脸上适时出现的清凉感终于替我找回了几分理智。 光看这么温柔和细心的xìng格就知道,会替我盖上清凉毛巾的人,绝对不会是吕玲绮那个丫头。 “觉明失礼,竟敢劳动夫人,还望夫人恕罪。”我扯下脸上的毛巾惶恐站起,为自己的唐突向貂蝉夫人鞠躬。 “都说过了,如今奉先已去,貂蝉本是一介舞女,沦落到了这个地步,也再称不上是什么夫人,”貂蝉夫人不以为意笑笑,当初她就是用同样的理由,拒绝我想招几个丫鬟服侍她的念头。“你也不用再那么拘谨,把我当成一般女人看就好。” 我无奈苦笑。 就算环境遭遇了大变,但你毕竟还是师父的遗孀,光凭这点,无论如何我也不能把你当成一般女人看待啊。 “那丫头还没回来么?”我轻咳一声转移话题,看着桌子上饭菜。 简单,却很够营养,上面还微微冒着热气,想是刚做好不久。 “差不多了吧?”貂蝉夫人在桌边坐下。“无妨,反正这饭才刚做好,烫,入不得口。” 此时门外又响起一阵敲门声,随便披了一件衣服,我走过去打开门,看见门外站着一个眉清目秀的年轻男人。 “南宫将军好。”男人笑嘻嘻向我微施一礼。 年轻男人的身材较瘦,却不矮,有着一身儒雅的书生气,我记得他叫刘晔,字子扬,是我暂时依附的刘勋手下,一名胆识过人的谋士。 身处这样的乱世,很多人手上都不可避免亲手沾过几滴鲜血,就连靠脑袋吃饭的谋士也不例外。 所以别看这个男人现在的表情是一副微笑中带点腼腆的样子,他手上的人命也不少。据说他第一次亲手杀人的时候是十三岁,半年前也曾在百千jīng兵中直取过敌酋脑袋,又凭借着三寸不烂之舌,空口降服了其部曲。 毫不客气说,如果不是这个男人无意拥兵自重,刘勋这个庐江太守,恐怕就只是个摆设。 真要说起来,其实我跟刘晔还算得上有几分交情,因为半年前我正是在他的推荐下,才在刘勋手下有了一个立足之地。 当然了,经过这半年来跟着刘勋四处征战里,我也立了一点战功,身份从当初的百人屯将上升成了能统领千人的牙将,不算正式的军衔,但总算再次获得了将军之位。 虽然跟还在师父手下时候,能统领数千人级别的偏将比起来还有一段很长距离,但事情还是要从最基本的地方一步步做起,军衔还是要用军功一点点累积,不能总指望一口吃成一个大胖子。 我并不是想为自己开脱什么,但半年执掌到刘勋手下的一个千人队,已经是身为外来者的我的极限了。 而且跟我同行的高顺,同样掌控了一个曲的兵力。 “子扬来找觉明,是大人有事要交给觉明办么?”我当然知道他这时来此所为何事,但我就是故意不说。 “哎,看将军这话说的,”刘晔呵呵笑着,像是个凡事都好说的老好人。“大家都在大人手下办事,就算不是公务,平rì里也是要多走动走动,多联络联络感情的。” “子扬说的是,”我点点头,伸手掩上身后的门。“那劳烦子扬稍候片刻,觉明换件衣服,就随子扬出门,最多由觉明做东便是。” “哎,将军初到此地,又怎能让将军如此破费?”刘晔摆手笑道,但他的笑容很假,我一眼就看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况且子扬是真心想交将军这个朋友,而不是泛泛而谈的酒肉之交。” 我并不怀疑他说的话是真是假,因为我相信他没必要骗我,不幸的是,我们心里同样清楚,他正在说的这个理由,根本就不是他此行的重点。 不是酒肉之交么?我叹口气,突然间不想再跟他拐弯抹角了,那样说话好累。 “其实有个问题,我很早以前就想问你了,”我看着刘晔脸上无懈可击的笑容,说道。“如果子扬真的想交觉明这个朋友,还望子扬认真回答我。” “愿闻其详。” “我这个师妹,你见过几面,也相处过几次,你当知道,我师父是个粗犷汉子,也没打算把玲绮调养成文文静静的大家闺秀,再加上她xìng子奇特,好动武多过喜欢弄文,琴棋书画俱不jīng擅,烹调女红更是差得一塌糊涂,模样也不见得有多倾国倾城,”我认真看着他隐藏在笑容下的瞳孔。“想你刘晔刘子扬,在扬州也是个高族名人,本人甚具才华,又是皇室宗族,我是真的想不通,你到底是看上了我家师妹哪一点?” 是的,你没看错,这位智勇双全、胆识过人,又兼具备高贵血统和厚望人声,理应万众瞩目的奇男子,如今却像只讨人厌的苍蝇,整天流连于我家门口的原因,就是这么简简单单三个字――吕玲绮。 这事要话说从头,就得从半年前贾诩离开后,我按照他离开前的规划,从小沛来到庐江,打算投奔到刘勋的那一天开始说起了。 第二章 一见钟情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半年前。 天空并不干净,数缕烟尘凝聚的黑灰像是技艺拙劣的泼豪,将苍白的天空抹成一片不堪入目的乱七八糟。 与天空的混沌相照应,这个世道同样纷乱不已,战争不再是虚幻的名词,而是血淋淋发生在身边的可见事实。 万人级别的大战每隔几年便轰轰烈烈上演一次,仅涉及千百人的战斗同样不厌其烦在每天发生。 和平的景象像是穿越手掌的溪流,蔓延而过,却抓附不住。 皖县。 排队等着进县的人在县城门口密密麻麻挤成一堆,像是一群挤在回家洞穴前杂乱无章的蚂蚁。 “怎么那么多人?”我跳下马车,抬手张望了一下满是人cháo的县城门口,随即发现我刚才的第一印象弄错了。 以刘勋在庐江郡的大本营而言,要进皖县的人其实不多,只是门卫放行人流的速度太慢,拥挤堵塞,才整个拖延了人群入城的进程。 但即便如此,这皖县城守的戒严程度,也未免太严格了吧?这压根就是战时才会有的高压强度啊。 “老哥,最近皖县有战事发生么?”我示意高顺先将马车停在原地,然后挤到人群的最后,随口向一个农夫装扮的中年人询问。“怎么这盘查这么谨慎?” 中年人抬起头看了我一眼,满脸狐疑。“兄弟不知道?皖县东北有一巢湖,此刻正被郑宝占据着,他在那里坐拥万人有余,存着什么心思可不好说啊。刘大人设下这么严格的盘查,其实也是万不得已。” “郑宝?”我微微皱眉。这个名字可没听过,这又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新势力?“他……很可怕么?” “这些个地方豪族,平rì里就敢借着家世为非作歹,”旁边一个中年人嗤之以鼻,说。“现在世道这么乱,王法失道,压根就没人管得住他们,他们的狡猾残暴就更没边了,纠结上成百上千个人就敢打家劫舍,如今这个郑宝在巢湖积聚着上万人,谁知道他安的是什么心?总不会是打算在那里饮酒赋诗吧?” “我说各位,你们还在担忧什么咧?”站在我前面的汉子回头笑道。“刘晔刘大人不是已经出发去收拾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徒了吗?郑宝那个满脑子肌肉的家伙,又怎么会是聪颖智慧的刘大人的对手?要我说啊,这城禁虽严,但也就是这几天之内的事儿,等刘大人彻底摆平郑宝回来之后,这城禁很快也会撤了。” 刘晔么?我看着汉子脸上处之泰然的笑容,心里暗暗对这个名字留下了心眼。 能给百姓如此安定感的人才,有机会一定要好好见识。 此时耳边突然随风灌进一阵军队践踏大地的风雷声音,我转头看向声音来源,看见视界的尽头滚出一条浑浊的地平线。 不会吧?我瞳孔一缩,估算来袭敌军的阵仗。 好死不死,应该超过了巧合的一万人。至于为什么说是巧合,因为刚刚就有三个人,在我耳边提到了这个数字。 郑宝的军队。 刚刚这厢才讨论完敌军入侵的可能xìng,那厢敌军就这么大摇大摆出现了?城门用最快的速度关闭,我悲哀看着挤在县城外被吓到乱叫的人群,在心里默默哀叹。老天爷,你要不要对我这么好? “不是敌军来袭。”高顺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到了我身边,低声说。“速度不对。” 我回神,随即明白过来了他的意思。 没错,这不是敌军来袭。因为如果按照刚才听到的说法判断,郑宝此人并不具备统帅的才能,他靠的是应该是蛮力,那么就算他手下的人再多,也不过是徒有其表的乌合之众。 但不管一支军队再怎么乌烟瘴气,统帅再怎么混账,兵贵神速这最基本的道理也不可能不知道。如果这支万人部队出现的目的是突袭庐江的话,那么他们进军的速度也未免――太慢了。 这根本就是走路的速度。 但如果不是郑宝,那么这到底是谁的部队? “大家不要乱!”我扯开嗓门,对着慌乱到开始四处逃窜的人群大叫。“这不是敌军来袭!大家冷静点!” 当然没用,毕竟我不是刘晔那样的名流望族,抵消不了他们内心面对军队突现的恐惧,再加上目前站在城外的都是平头百姓,对军队没有基本的认识,就更没有人听得进我的话了。 事实上,连我自己都很怀疑,在这场突然暴发的尖叫瘟疫里,我的声音其实能传到多远? 幸好坐着貂蝉夫人和吕玲绮的马车并没有停到太远,我们还来得及赶在慌乱窜逃的人群冲击到马车之前先把马车守护好。 不过生物都很容易受到环境影响,当第一声尖叫在人群中突然歇斯底里爆发开来的时候,恐惧便会伴随着惊慌投入每个听到尖叫的人的心田,然后滋生出更大的恐惧,将理智排山倒海淹没,带出更大的尖叫。但反之亦然,如果有人能在这样六神无主的环境里抢先安静下来,那么这份安静也会慢慢蔓延向四周,最后安宁下在场的每一个人――当然了,这一切都与我无关。 “等等,”人群中突然伸出一只手臂,那只手臂遥遥指着走在身影越来越清晰的军队前头的一个男人,然后脱口而出了一个,让全场百姓都瞬间安静下来的名字。“领着这支军队的,好像是刘晔刘大人。” 我终于失笑。 没想到这么快就要见面了,刘晔刘子扬。 “搞什么?”马车上的门帘被掀开,吕玲绮俏脸含霜跳下来,看上去耐心像是快到极限了。“一下子那么吵,一下子又那么安静。这些人吃饱没事干,睡出癔症了?” “我说玲绮,这里好歹是大庭广众,你有点礼貌好不好?”我微微皱眉,看着一脸森然的吕玲绮。 这丫头的心魔,越来越重了。 话说以前的吕玲绮可不是这个样子的,那时的她,虽然刁蛮任xìng,爱恶作剧,却恶作剧得有谱,也并没有真的弄出什么糟糕得不可收拾的事情,经常弄得师父骂也不是、不骂也不是的左右为难,久而久之,竟慢慢形成了一种活泼可爱的印象。 但自从师父逝世后,一路走来,吕玲绮变得越来越冷漠,尤其是那天,当她所有歇斯底里的负面情绪全部被贾诩的三言两语转化为复仇的怒火后,她就把自己封闭在了冰冷的世界里,她的话越来越少,她的行为越来越难以捉摸。我原以为她只是还没有从师父去世的yīn影里缓过来,我原以为时间终究能抚平一切,但这样看来,我好像太高估她的心理承受能力了。 这样下去可不妙。 “各位乡亲无需害怕!”军队慢慢靠近,男人从中越众而出,高声大喊。“郑宝已被子扬除去!其手下的各位首领也已经痛改前非,愿意重新报效国家!还望各位乡亲先让开一条路,让子扬先去面见大人!” 人群闻言先是一愣,然后在自发让出一条路时爆发出震天欢呼,而我则随着人流走动,细细打量这个在百姓心里颇有地位的人。 “看什么看?”对面一个站在最前边的汉子瞪大眼睛看着在缓缓后退间,还不忘好奇回头看了他好几遍的百姓。 其实我理解,纵然每个人都在说这个世道乱得不行,每个人都知道在这片大地上每天都在上演着大大小小的战争,但他们到底还是只想、也过过安生rì子的平头百姓,那些刀光剑影的血腥杀伐世界离他们太多遥远,我相信他们的夸夸其谈,大多来自于道听途说。对这位从前只活在他们嘴上的“敌军”感到好奇,实属再正常不过。 我不是在歧视他们,只是每个人的生活方式都有其限制,每个人的目光,都有其局限xìng。 “他娘的,你那是什么眼神!”但显然那位被当成珍惜动物观赏的汉子觉得这种目光侮辱了他,他突然拔出腰间的刀,暴躁对着那个不断看他的百姓一刀砍下! “干什么?”站在那位百姓身后的我当然不会无动于衷,我刺出方天画戟,格挡住那把突然斩来的刀,金属交击的声音如同平地一声雷轰然炸响。“不就是被看一下而已,至于当场就杀人?” “住手!”听到了兵器交击声音的刘晔停住了正在走向县城的步子,他转过身走了过来,惊异的目光突然停顿在我的方天画戟上。“方天画戟?” 然后他用像是看着珍惜动物的眼神看了我好几眼,我隐隐感觉到他的目光竟有些兴奋。“你怎么会持有方天画戟?你跟已故的吕布大人是什么关系?” 吕布……大人? 难道这位身处袁术手下的谋士,竟对师父有几分好感? “在下复姓南宫,单名一个亮字,字觉明,”我收起方天画戟,向他施了一礼。“不瞒大人,奉先将军……正是在下业师。” “吕布大人的徒弟?”刘晔眼神一亮,抓住我的手略显亢奋说。“不知道将军可还存有从军报国之心?若有,烦请将军暂留庐江数rì,子扬愿意替将军引荐!” 此时高顺和吕玲绮也走到了我身边,前者满脸肃容,后者冷冷的对周围的一切都毫不在意。 “既然大人如此诚心诚意,觉明怎敢推辞?”我拍拍身旁的高顺,微笑道。“这位是高顺将军,如果不劳烦大人,还请大人在太守大人面前,也能替高顺大人多美言几句。” 刘晔并没有马上接话,我抬起头,发现他的注意力已落到了我旁边。 落到了吕玲绮的脸上。 然后我看见他的眼里绽出一片异样的光华,那种光华我丝毫不觉得陌生。 因为当初第一次看见琰儿的时候,我的眼神,跟他如出一辙。 第三章 孙策的信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事实证明,“吕布徒弟”这个名字的影响力,并没有我和刘晔想象中的大。 刘勋,最后只给了我一个屯的兵力。 而当刘晔从太守府里走出,宣布刘勋的这个决定时的尴尬表情,我到现在都还记得。 但我不怪他。 “能得大人的美言,觉明已经很感激了。”我当时是这么说的。但显然我的安慰并没有起到作用,因为从那天以后每次看见刘晔,我都觉得他好像有点不太好意思见我,如果不是他心系玲绮,这半年内我能真正见他几面都很难说。 “喜欢一个人,就是喜欢一个人,是一种感觉,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来了也无法抵挡,”刘晔坦荡看着我。“将军为什么一定要用限制重重的常理,来约束一件本来就是极其玄妙的事?” “就是因为感情这种事情太玄妙了,”我将双手插在胸前,用平和的语气说。“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来,同样的,你也不知道它什么会消失。现实生活里会影响到感觉的因素有太多,两个人的相xìng是否相符,才是决定感情能走到多远的关键。两个人的相处,总有你发现你所喜欢的那个人,身上竟有自己所不能容忍的极限的时候,如果两个人之间的感情只用感觉来维持,不但感觉因为彼此生厌而涣散遁形,也会徒徒伤害了感情。” 刘晔不说话了,在他的沉默里,我看见了一个正在认真思考我说的话的男人。 “你说这话的意思……是在拒绝我么?”半晌,刘晔抬起头看着我,他的表情如同湖水一样平静清澈,他的诚恳一览无余。 “我并没有想要拒绝你,也没有那个资格。”我摇摇头,说。“只是师父临终前既然把玲绮托付给我照顾,我必须确保她能得到最大的幸福。” 刘晔笑了笑,然后向我微鞠一躬。“将军说的话,子扬铭记在心。” 我也笑笑。 坦白说,我已经初步认可了这个男人,不是因为他这半年来的坚持不懈这种鬼扯的原因,而是因为他肯考虑玲绮感受,没有觉得自己喜欢,就一定要吕玲绮娶到手。 这才是真心喜欢一个人的象征。 我并不是在否定占有其实也是爱情里的一部分,但我真心觉得这种占有yù必须有个,能让对方幸福的前提。 “刘大人,南宫将军。”一个小厮模样走到我们身边施礼,我认得他是经常跟在刘勋身边的一个贴身小厮。“太守大人有令,请二位即刻进府,大人有要事商议。” 我和刘晔都皱起了眉头。 要事?现在可是用饭的时间,有什么要事非得在这时商议?而且连我这个不太说得上话的牙将,也有可以进府议事的资格? 但刘勋再怎么说也是位高权重的一郡太守,我可没有抗命的资格。 而当我穿戴整齐,匆匆向貂蝉夫人说明情况,和刘晔一起依照命令走进太守府之后,我又大吃了一惊。 “这规模……是整个皖县的将领都来了么?”我呆呆看着挤满了整个屋子的武将,慢慢走到属于我的角落。“这是想朝哪里用兵了?” 比起只能站在角落里的我,刘晔的地位可就高多了,他可以好整以暇穿越过乖乖站了满屋子的武将阵容,一直走到刘勋的身边。他有这个资格。 “子扬,你来了。”刘勋掩不住脸上得意的笑容,将手中的信件递给了刘晔。“孙策小儿,胆敢自号‘小霸王’,我还以为你有多英雄,最后还不是送了我那么多钱,要‘请’我去攻打上缭、攻打海昏?” 上缭?我竖起了耳朵,看着铺满了刘勋眼前案几的财物。。 和半年前,刘晔宰掉郑宝的巢湖相反,上缭海昏位于皖县西南,地处豫章郡,那里原来是刘繇的地盘,三年前刘繇病死后百姓想推举华歆为扬州刺史,不过这个华歆是个跟刘晔一样的人物,并不贪权好利,没有接受。所以他现在虽然名义上是豫章郡的主人,但实际上豫章郡根本就是一盘散沙,县城间各自为政。刘勋想攻打,合情合理。 但我心里却隐隐有股不安,原因在于孙策这个名字。 “李将军,”我悄悄捅了捅站在我面前的牙将,低声问道。“你来得早,知不知道孙策的信上写了什么?” “信上具体写了什么我肯定是不清楚的,”李将军抬头看了刘勋一眼,回头低声说。“不过听大人的语气,孙策好像是承认了大人的地位,想请大人讨伐上缭海昏,他可以作为客军援助。” 顿了顿,李将军冷笑道。“说起来,也是这个华歆活该,我们大人兵强马壮,跟华歆也算有几分交情,其实也本没有想打他们的意思,是他们自己不识时务,问他们借个粮都还推三阻四的,这下可好,惹恼了大人,这下还不铲平了他?” 我默然不语,很难想象那个上个月刚吃了大亏的孙策会如此谦逊。 皖县作为庐江郡太守所在,是整个庐江郡的军政中枢,按照常理来说,无论如何,皖县都应该是最不缺粮的地方。但世事无绝对,我当然很清楚现在的皖县,粮草用度确实有些吃紧。 问题的起源在上个月。 上个月,僭号天子,陷入多方势力围攻的伪帝袁术终于死了,yù前往青州,寻求袁绍庇护的他被刘备截击,最终死在了他的老地方寿chūn。 然而他死了,他所掌控的兵力却不会随着他的身亡一并消失,他的部将张勋却没有北上,反而带着他的亲属和部分兵力转头南下,准备投奔孙策。 但打伏击嘛,哪个带兵打仗的没用过这招?于是当这群人马路过庐江的时候,我们的太守大人就顺便在家门口打了一场伏击,将原本打算投奔孙策的所有人马连兵带民全部俘虏了过来。 问题来了。 我们的太守当初在决定伏击这批人马似乎忽略了一件事,这些人马本来就是群龙无首的败兵,随身根本就没有携带多少粮草,但皖县本身并没有太多规划外的粮草可以供给这批突如其来的俘虏,这下就傻眼了。 可俘都俘虏回来了,总不能不给人家饭吃吧? 于是我们的太守大人就派亲信去了豫章,向人家华歆借粮。 那个亲信借了多少粮回来我不清楚,反正肯定是绝对入不敷出,没有达到刘勋需要的标准。 攻打上缭海昏的心,我相信刘勋是有的,但孙策却突然来信说要协助刘勋,这却很不寻常。堂堂小霸王,岂是甘愿为他人打天下之人?要知道,这个男人在贾诩那张毒口里的评价,可比师父还高。 “大人可是想遂了孙策的意,派兵攻打上缭海昏?”刘晔将手中的信放下,微微叹了口气。 “子扬觉得如何?”刘勋的语气虽然是问,但他的答案全都写在那张得意的脸上。 我注意到,现场的绝大部分将领,都是这样的表情。 “万万不可。”刘晔摇头,他的答案像是一盆冬天的冷水,狠狠浇在所有人的脸上。 “有何不可?”刘勋的脸很红,显然对刘晔的不认同很是不满。“难道子扬觉得,凭我现在五万人的军力,还打不下区区上缭和海昏?” “不是打不打得下的问题。”刘晔静静看着刘勋,说。“诚然,上缭城小,但其城坚池深,易守难攻,大人想要平定上缭,做得到,但无法在短期内完成。大人若执意大军出征,皖县的防御必定变得空虚薄弱,如果孙策在这段时间内乘虚偷袭,我们肯定坚守不住,若孙策在大人行军路上再设伏兵,截断大人退路,大人处境势必岌岌可危。还请大人三思。” 我jīng神一震。没错,就是这个。 “危言耸听。”刘勋竟然在冷笑。“你到底有没有在认真看信,孙策都在信里明说了,要、我、去、帮、他、攻、打、上、缭,这就已经是在告诉我,他的主要军力在豫章,他又哪来的兵力和机会,来偷袭我的皖?” “大人!”我从角落里越众而出,单膝跪在地上,朗声道。“刘晔大人所言极是,兵法有云:兵不厌诈,人言不可尽信,末将亦不主张出兵上缭。” “哟,这不是南宫亮,我们勇猛无双飞将,吕布首徒么?”刘勋气极反笑,他站都没站起来,居高临下冷冷看着我。“怎么,难道你想教我如何打仗?” 就是这句话,引起了满屋子的哄堂大笑。 “大人!” “我不管你以前在吕布手下是干什么的,”刘勋持续用冰冷的语气,将嘲讽塞进我的胸膛。“但在这里,你只是区区一个牙将,做好你应该做的事情,不要对我瞎指挥。” “既如此,”我低着头深吸一口气,强忍着扩张了整个身体的屈辱,一字一顿。“末将有个请求,还望大人应允。” “说。” “如果大人执意要出兵,那么末将愿意带着本部兵马留下,独守皖县。” “没问题。”刘勋将目光扫视了全场一眼,说。“除了南宫亮,还有谁愿意留下?” 令我欣慰的是,我并不是一个人。 只要有人支持,我就有继续前进下去的动力。 “末将,亦愿意留守皖县!”高顺的声音,在我身后单膝跪倒。 “子扬,也愿意帮助南宫将军镇守皖县!”刘晔也从刘勋身边退了下来,单膝跪在我身旁。 “好,很好,”刘勋的冷笑还没有结束,他将身子前倾,高压持续蔓延。“别说我刚愎自用,听不进劝解,南宫亮,高顺,如今我就提拔你们两个为校检校尉,在我率大军出征期间,各领五千兵马守城。” “谢大人!” “别高兴得太早,这只是暂时的。”刘勋丢下一个愚不可及的眼神,说。“等本郡守凯旋而归,你们还是得当回只能统领千人的牙将。” 第四章 攻防定计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蝉鸣唧唧。 七月的炎热可是不分白天和晚上的,即使**火烈的夕阳很快就会消失在山的那头,那股仿佛能炙烫一切的热风依旧在烤扰着地上的一切。 恼人的蝉鸣持续鼓动着耳膜,就算身在屋子里也不可避免。 “扣扣。”门外响起敲门声。 “进来。”我睁开小憩的眼睛。 出乎意料,走进门来的,是手里提着一个篮子的刘晔。 这里并不是我的家,而是皖县的城墙上,负责指挥的城楼。 “将军都守城半天了,还不打算休息么?”刘晔拉开一张椅子,在我身前坐下。 “如果可以休息,谁愿意把自己搞得那么疲累?”我摇头苦笑,看着对面神sè也不轻松的刘晔。“谁让我手下,并没有可用之人?” “没有可用之人?你在睁眼说什么瞎话?”刘晔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现在可是统领五千人的校尉了,目前整个皖县就你最大,怎么会没有可用之人?你不会是一朝大权在手,不舍得放权吧?” “子扬,如果你实在没事干,想找个人挖苦着玩,请去找别人谢谢,”我捏了捏鼻梁,但积累了半天的疲倦依旧在黑暗里排山倒海袭来。“我就不信你看不出来我这个校尉就是摆设。五千个人,五个牙将,里面会真心听我指挥的,就只有高顺将军。” 是的,即使刘勋开口许了我五千人,我的处境却还是没变。 说过了,在军队里想要说得上话,要么靠资历,要么靠武力。但资历毕竟是才是重中之重。 对所有权力者而言,“年龄”都是非常重要的尊荣指标。年轻人讲求实力,年长者讲究辈分。 但不管是在哪一种组织里,层级越往上,辈分的重量就会渐渐超越实力,毕竟不管再怎么又实力的人,都得承认自己有一天还是会慢慢变老。 这个世界上不乏大器晚成的例子,但也同样存在很多年少成名的英雄,以二十岁的年纪担任牙将,能做到的人其实并不多,无论是以前在下邳,还是现在在皖,我都是相当年轻的特例,当然也没有什么资历可说。 只是在下邳的时候,我的背后还有师父在荣耀着我,虽然师父并没有真的赋予我什么特权,但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这个身份还是给了我很多不言而喻的尊重。 但脱下这份光环以后,我就只是一个二十岁的毛头小伙,资历浅薄,肯对我心服口服的同级将领就更少。 更别说,刘勋临走前留下的这五千兵马,还有一个前提――暂时的。 阳奉yīn违下的效率有多低我当然很清楚,所以即便归属我亲自统率的那一个弟兄按照计划轮换休息了,我也依然整天泡在这里。虽然效率不见得会因此变得比较高,但求问心无愧。 刘晔其实也知道,他只是喜欢乱讲。 “即便如此,该放松的还是要放松,没必要整天把自己搞得那么紧绷。大人才出征了五天,孙策就算会打来,也没有那么快,他会等到确定大人到了豫章才出击的。”刘晔将篮子放在我面前,说。“你家主母知道你还没吃饭,特地命人送了饭菜过来,趁热吃了吧,别辜负了你家主母的一番好意。” “你说的我当然知道,但既然要做,那么一开始就要做好,就要做到未雨绸缪,等到兵临城下再紧绷是来不及的。”我打开菜篮,里面飘出的香味勾引出了我住在胃里的馋虫。 我注意到刘晔的鼻子不经意耸动了一下,于是笑笑。“要不要一起吃?” 刘晔的表情有点尴尬,是那种既想拒绝,但又不想拒绝的尴尬,于是我将手中的筷子折成两段,递了一半给他。 这下他的表情就更窘迫了 “我既身为主将,整天留在这城楼里自是无可厚非,不过你刘子扬可没在军中任职,怎么也没见你在这七天内有怎么休息过啊?”我夹起一口菜放进嘴里,挖苦反击道。 然后我听见他轻轻叹了一口气。 “对不起。”刘晔幽幽看着我,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干嘛无缘无故跟我道歉?” “明明第一个反对大人出征的人是我,结果承受了大人怒火的人却变成了你。是我连累了你。” 我莞尔。看不出原来这家伙那么宅心仁厚,竟将造成我如此境地的原因承担到了自己肩上。 “说什么傻话?这决定是我自己做的,跟你有什么关系?”我伸出手,想拍拍他的肩膀。 但我并没有把手拍下去,因为一股轻微的震动突然触动了我的脚底。 “这是?”刘晔显然也感受到了,抬头骇然看着我。 “敌袭!”我伸手抄起放在一旁的方天画戟,转身冲向门口。 一打开门,就看见远处平坦的地平线滚出一条浑浊的土线,恍如一条翻滚过来的土龙,少了墙壁的遮掩,军队践踏大地独有的轰鸣声也在耳朵里渐渐清晰。 土线当然不是无中生有,扬州地表多江河,土壤湿润,也卷不起西凉那种规模狂沙暴风。土线虽然浑浊,却一点也不高,丝毫遮挡不住土线里面千军万马杀气腾腾的奔腾身影。 “好快的速度。”站在我身边的刘晔凝神看着土线里,那杆高高竖起的军旗上,那个斗大的“孙”字。“孙策果然向大人使了诈,这回大人的处境可不妙了。” “有那个闲工夫你还是先担心自己吧。”我翻了个白眼,然后转身向守在门口的亲兵大喝。“传令兵!” “在!” 所谓战争,就是敌我双方的心理游戏。战场上最大的力量,不在于谁的兵马够强、或者谁的勇将够多,而是恐惧。 未及对决,便深深怀疑自己会失败,这种巨大的恐惧若寄生在敌人心里,所谓的战斗,就不过是带兵出去将原本就会被击溃的敌人收拾一下罢了。 偷袭之所以往往能去取得很辉煌的成果,并不是因为双方的战力相去甚远,而是偷袭者利用这样的恐惧,以有备攻其不备,使敌人的战力发挥不出来的同时,又倍化了自身战力,此消彼长。 然而孙策这次偷袭皖县,虽然事先用计调离了刘勋的大军,将这皖县的城防兵力大大削弱,但留守在这皖县里的五千人马,不管他们之前是不是真的相信孙策会来偷袭,至少心里都或多或少有这样的印象防备,是以孙策的这次出其不意,其实并没有多大效果。 指挥城防的场面我丝毫不感到陌生,过往的守城经验在此刻化成一条条命令,简洁有力自我嘴里不断喝出。 “孙策无知,胆敢犯我领土!迅速传令,让正在轮休中的李仁郭龙吴凯三位将军,尽起本部兵马,依次赶赴西南北三门!” “是!” “告诉他们,他们的任务,就是坚守城门,切忌出击,除此以外的任何决定,我都不会横加干涉。我知道他们平时对我不服,但今天敌军既已来袭,我希望他们能放下对我的成见,齐心协力,好好守护皖县!” “是!” “传令,请高顺将军迅速集合所有在城墙上巡逻的兵马,全部到东门集合!另外,将城内所有四十斤以上的重甲全部运来这里,本将有大用!” “是!” “王旭,你迅速赶回我们的营地,告诉我们的弟兄,让他们也马上赶来东门集合!本将随后便到!” “是!” 这时刘晔偏过头,奇怪看了我一眼。 “子扬,问你一个问题。”我没有花时间在和刘晔对看上,而是盯着那面在血sè夕阳里越来越嚣张的军旗。“如果我要你来把守东门,你需要多少兵力?” “你真的打算出城跟孙策硬碰硬?”刘晔果然猜到了我的想法,骇然大叫。“你疯了?” “先发制人,在战场上,先采取主动的人往往会占据有利地位。”我一边在心里默默估算土线里敌军的人数,一边说。“但凡临兵斗者,皆需先列阵在前。战场不同,所需要列的阵势也会相应变化,攻城战和平原战的列阵是不一样的。照现在的阵势看来,孙策出征的兵力估计不下于两万,皖县不是小城,但一座城门前摆不下这么大的军力,为了将兵力优势最大化,孙策必定分门而攻。孙策自负武力,战战身先士卒,如果能抓住他来不及将攻城阵势转化为野战列阵的时机出击,趁利速进直通主将,说不定,还能来个擒贼先擒王。” “我不同意,你想冒险也得要有冒险的本钱,即便孙策会分门攻城,也必定有主有次,而他本人肯定在战斗力最强悍的主力军中,以己之弱,攻敌之强,实乃下下之策。”刘晔摇摇头,断然说。“敌众我寡,能守住城池就是胜利,分兵出击只会更加削弱本来就已薄弱的城防。况且你现在是三军主帅,这五千人马全靠你一人指挥,岂可轻易擅离职守?” “行军打仗,最忌令不行禁不止。但我说的话能有多重你自己也清楚,是,如今孙策是已经打来了,证实了我的预见。但这并不意味着我的地位就会因此改变,你的话依旧比我有用。所以与其率领这帮心思各异的混合军战战兢兢缩在城墙上作战,还不如把指挥权让给你,然后领着可靠兄弟行这冒险一搏。” 我露出一个神秘的微笑,忽然间明白了为什么贾诩那么喜欢玩弄手段算计别人,看到别人出乎意料的傻傻表情原来真的很爽。“而且谁说了,跟孙策的兵比,我的兵就是弱的一方?” 跪求收藏!!跪求推荐!!!跪求评!!! 第五章 排兵布阵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城外的敌军在大约一里处暂时停了下来,站在城楼上,我可以轻易看见孙策的军阵里,夹杂着大量眼花缭乱的攻城器械。 我一点也不觉得对方是突然慈悲心大作,决定不攻城打算放我们一马。说过了,但凡两军对垒,临兵斗者,皆需先列阵在前,因为一个好阵法确实可以发挥出团结的力量,通过互助的方法增加战力,提升士气,强化气势。更有甚者,则能让对方产生不可违抗的心理压力,要做到不战而屈人之兵也不再是什么天方夜谭。 然而一支军队不管再怎么训练有素,都无法在长途奔袭里将阵型从头完美维持到底,所以孙策此刻的停军是短暂的,只等整顿阵型完毕,他就会即刻发动进攻。 也就是说,我要实现自己的战略,就必须在他整顿完毕阵型前完成部署准备。 “将军。” 一个将领有多优秀,光从他带的兵上就看出一点端倪。而高顺真不愧是师父手下的头号悍将,当我好不容易说服刘晔允许我出城冒险一搏后,高顺就已经带着他的兵到了。 我将高顺拉到一旁,低声问道。“高顺,你实话告诉我,新‘陷阵营’,现在可否出征?” 没错,高顺秘密训练的新“陷阵营”,就是我此战最大的依仗。 陷阵营,是师父生前手下最jīng锐的王牌部队,人数不多,只有七百人,比我当初统领的兵力还少。但当时这七百人都是从军中jīng锐严格筛选出来的,个个武功高强,骁勇善战,是师父生前需要冲阵时最常用的部队。 奈何半年前下邳城破,师父阵亡,其他将领谋臣死的死,降的降,我和高顺能活着从下邳城里逃出来就已经是万幸了,根本不可能带出一兵一卒,师父所有的士兵也顺理成章被曹cāo收编。而我现在期待的这支“陷阵营”,其实是流亡到皖县的这半年里,才组建的新军队。 和在下邳的时候不同,师父手下的“陷阵营”虽然神秘,却是公开的军制,有营地有装备,有系统的训练。但在皖县,这是属于不能被刘勋发现的秘密军队,没有装备不说,连高强度的训练都未必能确保,实力已经不可能跟半年前的“陷阵营”同rì而语。而为了掩盖这个秘密,这半年来在公开场合,实际上我也甚少跟高顺来往。 所以现在的这支新“陷阵营”的战力到底如何我压根不清楚。但我相信高顺。 “启禀主公,”高顺抬头看了我一样,也压低了声音回答。他可不是笨蛋,我相信他已经猜到了我问这句话背后的意思。“顺下辖三百军士,可即时出征。” 在皖县,高顺其实是跟我一样能统领千人的牙将,所以他这句言简意赅的话实际上是在告诉我,在这一千个人里面,只有三百人的素质能达到最初七百人时期“陷阵营”的标准。 三百人么?我咧开嘴。很不错的成绩呢。 此时城墙上又走来一支军队,我抬眼一看,原来是我的弟兄们到了。 “高顺将军,”我后退一步,朗声说道。“请从所部挑选三百健卒到瓮城内集合,等重甲运来后,给你的兄弟装备,剩下的人马,暂时交由刘曹掾指挥。” “末将遵命。” “王开刘通赵迁,”我转头看着站在部队前的其中三名屯将。“你三人率领各自屯部留守城墙,协助刘曹掾守护城池,其余弟兄,立刻到瓮城集合!” “是!” “子扬,东门我就交给你了。”我拍拍刘晔的肩膀,然后转身准备随着部队走下城门。 “小心。”刘晔始终还是不赞同我的策略,他翻了个白眼,一脸“我又能怎样”的无奈。 “记住,等到敌军的攻城战车出现的时候,才是我们出击之时。” “还用你来教?” 临走之前,我瞥了城外一眼。 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但在实际作战中,情报却更为重要。身为守城一方的好处之一,就是可以凭借居高临下的优势,将攻城一方的军阵部署尽收眼底,从情报上就能占据先天优势。 城外的孙策军并没有整顿阵型完毕,即使夕阳渐落,但依然可以看见那停顿在一里外的军容还是有点杂乱,然而即便如此,还是有两根旗帜从那一群黑压压人影的两翼慢慢离散,将整个军队分割成显而易见的三个部分,然后迅速拐向城池两侧。 果不其然,就算现在太阳就快要下山了,孙策也不打算放过突袭里我们最反应不过来的黄金时机,只要另外两侧攻城军落位完毕,战争马上就会开始! 走进瓮城,兄弟们已经集结完毕,整整七百号人以十人一排的阵型在广场上肃立,我没有从一个人的眼神里看到怯懦或者茫然,我看到的,只有见猎心喜的战意火焰。 很好,但还不够。 “弟兄们,”手握方天画戟,面向这支属于我的军队,我大声说道。“我知道最近由于我坚决请守皖县的原因,连累弟兄们无端受到了很多讪笑和不尊重!你们的屈辱,我感同身受!然而现在孙策的的确确,打来了!我没有错!相信的你们,也没有错!” 七百个人,却没人开口说一句话,整个瓮城里的每一寸空间,都在震荡着我激昂的声音。 “但是,仅仅是这样,还不能够帮助我们找回以往的尊严!我们不能仅仅满足于龟缩城池内防守!我们是军人!军人的尊严,只有在战场上才能找回来!军人的屈辱,只有用敌人的鲜血才能够洗清!” 此时高顺的陷阵营也已经整备完毕,三百名全副武装着四十斤重甲的甲士默默集结在军阵后方,身上散发森冷的气势。 看着默然走到身边的高顺,我高高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继续喊道:“吊桥打开的时刻,就是我们找回尊严之时!用敌人的热血,捍卫我们的尊严!” “用敌人的热血,捍卫我们的尊严!”瓮城内终于响起大吼,七百人份的庞大音量震动大地,仿佛能把城墙凿穿。 战争是一门玩弄语言的艺术,不管规模有多大,胜利的关键,还是在于掌控人心。 比起正义,悲剧更能蛊惑军心。 “罗金成、康生义!” “在!” “我部之中,你们两屯shè术最好,本将现在就将军中所有箭矢交给你们两个,等下出征,你们的兵就给我列在阵型侧翼,由你们屯负责shè住我部两侧!” “末将领命!” “高顺听令!” “末将在!” “你部战力强横,装备jīng良,出征之后,就由你部充当先锋,为我军开路!” “是!” “陈福、蔡勇、张子兴为中军,陆龙、周天宝为后军,其它的事情不用你们管,你们只有一个任务――紧紧跟在先锋军的身后,把你们手中的长枪,给我狠狠捅进敌人的身体里!” “谨遵将令!” 大地突然传来带着某种频率的隐隐震动,有章有法,绵延不绝,同时也有巨大的喊声穿透了瓮城坚固的城墙,从外面灌涌进耳朵。 敌军,终于开始攻城了! 但现在还不是适合出击的时候,兄弟们在身后按照我的意思迅捷而又安静变换阵型,我跨上战马,静静等待吊桥下降的那一刻。 第六章 初战霸王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古往今来,很多军事家都把攻城当成最后的选择。所谓上战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因为攻城的一方需要付出的人命代价通常太大,万一遇到一个擅长守城,甚至能守到己方有生无死的将领,攻不下城池不说,反而攻到自己元气大伤,那就呜呼哀哉了。 不过这样的大道理,往往是一句废话。因为它的道理只在理论上行得通,要真正付诸实践却几无可能。 所以即使这句话大家都已经在心里背得滚瓜烂熟了,但形势所迫下,大部分将领到底还是会选择攻城。 攻城的战术有很多,大抵分为奇袭、强攻和围攻三种,但无论最后决定哪一种战术,人命的损耗都是个不能忽视的制约,就算是jiān诈诡谲的曹cāo,去年在屡攻下邳不下以后也一样老老实实选择了围城,毫不在乎硬拿生命去攻打城池的情形在我七年的行军生涯里只遇见过一次,那就是七年前的长安之战。 然而人在借助工具上的天赋确实得天独厚,为了减少人命伤亡,攻城兵器应运而生。 吊桥降下,我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遥指前方,用尽全力大声呼喝:“狭路相逢!” 语毕,我策马当先,如同旋风般冲出! “勇者胜!”身后的千名弟兄齐声豪吼,用最热烈的斗志呼应,紧跟着冲出! 冲过吊桥,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浑浊的浓烟。攻城战果然已经打响,分成了九只纵队的敌军在投石机的掩护下推着云梯车,人数虽多却阵型齐整,像是决堤的洪水不断奔涌向城墙,有的部队跑得快,现在甚至在开始渡过护城河,强冲拒马带。 以刘晔之能当然不会坐视不管,血sè的天空上早已下起了一片黑sè的箭雨,城墙上不断砸下滚石檑木、猛火油炬,犹如天火急坠,将前头的士兵砸成一具具没有灵魂的尸体。挖开了数十扇小洞口的城墙也不是只能起到防御作用,一根根从洞里刺出的长矛仿佛死神天降,残忍迅捷收割着胆敢欺上前来的狂徒xìng命。 然而敌军虽分九路攻城,却没有一支部队将行军路线选择在城门。其实没有一个将领会在攻城战的一开始就把冲车投入战场,因为有吊桥守护的城门,其实是整个城池防守体系里最硬的一个点,守方被攻击得无暇他顾的时间点,通常才是冲车出现的时机,所以虽然我看似是带领这一千步卒冲向敌阵,实际上却是如入无人之境。 战场上硝烟密布,天空又有箭矢为云,但视线百步之内的一切还是可以看得很清楚,我军的动向在敌军眼里同样一目了然。于是当我率领部队冲出吊桥时,所有亲眼见到的敌军全都意外愣住片刻。但战场上岂是容许分心的场所,这一个愣住,顿时就让头顶上守城器械又给砸倒一片。 这就是出奇制胜的好处了。 “相信你们的兄弟!因为你们的兄弟,同时也在相信你们!”我一夹马腹,战马开始加速,朝着那面迎迎风飘扬的大旗狂奔,趁着落入攻城程序的敌军无法反应的时刻,身后的士兵按照部署展开阵型,以高顺的三百“陷阵营”jīng兵为先锋,五百长戟兵押后,两百弓箭兵则埋伏两翼。“直接奔袭孙策阵地!用敌人的首级,回报兄弟们的信任!全军突击!” 离我军最近的士兵突然产生sāo动,我军两翼开始shè来箭矢,罗金成康生义部当然也shè箭还击shè住敌军阵脚。我瞥眼看去,只见他们原本直线前进的密集阵型突然散乱,开始向zhōng yāng结集,散乱程度越往后越严重,我军前方原本开阔的行军路线前也渐渐出现人影。看来是有聪明人知道了我要干什么,打算临时变阵阻止我军前进。 我暗暗发笑。 攻城战可不是野战,每只战斗部队都随身携带大量攻城器械,这些攻城器械多以各类战车为主。战车造型巨大,破坏力超强,横冲直撞起来虎虎生风,以血肉之躯根本无法抵挡,在远古时代的战场上曾经盛行一时。 但战车的机动xìng能极差,转向起来相当麻烦,直线行进时固然能所向无敌,但需要变阵时就傻眼了。是以战车兵种如今渐渐被淘汰,只有在攻城时方可一见。 这样的缺点对攻城兵来说则同样存在,尤其两军对垒,极讲究阵势,而攻城战所用的阵势和野战阵势根本就是两种不同的战法,一支军队再怎么训练有素,想从攻城阵势转化为风格完全两样的野战阵势都会经历一个很长的混乱时期,这时人数反而成了一种阻碍,正是我可以趁乱破阵的绝佳时机。 然而现在更加尴尬的问题是,此时攻城战早已开始,大部分敌军先锋根本就已经陷在城池下面,若此时后军中断攻城转而进击我军的话,现在正在皖县城墙下奋战的攻城部队势必全军覆灭,整个攻城也会随之崩溃。 “全军听令……”就在我高高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准备发号施令时,前方忽地响起一声轰动天际的战鼓如雷声,我抬头一看,聚集在前方的敌军竟复又退散回两旁,重新回到攻城的战斗序列,取而代之的,是一面正以一种极不正常的速度飞快变大的“孙”字大旗! “主公,”快马奔驰中,高顺策马来到我身边,道。“是孙策,他这是想……” “好胆sè,竟想跟我硬碰硬?”我冷笑,高高举起方天画戟,大声喝道。“弓箭手变前军,所有弓箭都不要留,听我号令,用最快速度shè出去,长戟兵紧跟重甲兵,随时准备战斗,变阵!” 随着我一声令下,身后的兄弟开始变换阵型,我转头看着高顺面无表情的强悍脸孔,低声道。“高顺,前锋战就交给你了,让孙策这个无知小儿,见识一下你‘陷阵营’的威力!” “是!” 战场上的时间流速是不正常的,顷刻之间两军的间隔已缩至三百步,出乎意料,敌军的“孙”字大旗下,为首的居然是一个长得很帅的美男子。 “放箭!”我挥下手中兵器,前军弓箭手顿时收住脚步,两百只箭矢如同脱缰的野马,激shè向敌军向前暴冲的阵营,长戟兵则紧紧跟随在高顺的“陷阵营”身后,瞬间越过了弓箭手阵地。 两百只箭矢其实并不算多,对上一支上千人马的部队只能稍稍扰乱敌方阵营而已,对方也有箭矢还shè过来,但我的兵也不是第一天上战场了,不等我下令,第二波箭雨便已在空中划过一道小弧,越过前军持续shè进敌军阵地。 三百步的距离在双方都在高速前行的状态下迅速缩短,眨眼间敌我双方已短兵相接。 “孙伯符在此,贼将报上名来!”美男子豪声大吼,率先策马持枪向我军暴冲。而我也终于真正见到这个如雷贯耳的人物。 “贼你娘!”我当然不可能任由他直冲我军阵,方天画戟扬起,朝高速接近的孙策就是一记当头猛斩!“我南宫亮面前,岂有你放肆的地方!” 高手过招,没有一招是用来虚应了事的,不带任何试探,第一招我便已倾尽全力。 “方天画戟?”孙策果然不负“小霸王”之名,他纵马横枪,硬是接住了这青天霹雳的一击。“小子,吕布是你什么人?” “我师父!”我双手抡起兵器,方天画戟在半空中划出一道半圆,再度向孙策猛力砸下。 这回孙策就不敢硬接了,毕竟方天画戟光重量就重达四十斤,只见他纵枪直刺,枪尖截住方天画戟下落的轨迹,顺着战马的动势将力量推引到一旁。 “别想逃!”我催动胯下战马追上,方天画戟化作漫天飞舞的残影,死死紧咬孙策。 “谁逃了?”孙策瞪大眼睛,手中长枪竟完全不讲究防守要害,直直向我突刺过来。 戟枪快速绝伦又眼花缭乱碰撞在一起,空气中连起兵器交击的爆响,一瞬之间我们便已在马上互击了五招。 我和孙策武力差不多,大家都在以命相搏下要分出胜负,短短五招实在不够,但对我们各自统属的兵来说,决出生死五招却绰绰有余。 关键在于“陷阵营”。 以高顺为首的“陷阵营”先锋本就攻击力jīng强,装备上四十斤的全身重甲更是如虎添翼,寻常枪戟根本刺不进去,相反“陷阵营”战士的环首大刀一起一落间,就是一大片人头落地,不及片刻,便将敌军的阵型硬冲出一个缺口。 缺口既现,中军突入,长戟挥舞,杀得四周又是一片愁云惨雾。 十几颗失去身体的头颅滚至马蹄下,四周不断溅起鲜血和惨叫。 孙策紧紧皱着眉头,显然已经发现自己的部队正落于下风,但高手过招时岂容分心,方天画戟一个上挑,就将孙策的枪击飞。 孙策有勇,却并非无谋,失去了兵器后掉头拨马便走,他身边早有两个副将纵马抢上,两杆杀气腾腾的矛锋交叉横架,直向我横扫过来。 毫无比拼气魄的必要,我向后一倒,顺势仰躺马上,手中方天画戟急转,瞬间就将这两名副将开膛破肚。 但经此一耽搁,孙策已经遁出一箭之地,我也失去了追击的最好时机。 也好,现在就宰了他的话,只会白白便宜了刘勋。 跪求收藏!!!跪求推荐!!!跪求评!!! 第七章 鲁肃子敬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太阳终于完全落下,昏昏沉沉的天空不断鸣奏着清脆的鸣金声。 失落了自然的光线,视线的极限也被压缩到了三尺以内,只能借着火把的光亮勉强扩充着肉眼可见的范围。 激战过后的大地依旧在弥漫着烟熏焦气,不过在夜sè里有没有其实都没差,熏人yù吐的血腥臭味倒是在鼻腔里粘稠了好久,仿佛一呼一吸间,都代表着一个生命的消逝。 攻城部队在此时早已远远退了去,被折中的视线里已没有一个敌军的身影,站在城墙上,借着燃烧在士卒手里的火炬,我看见城池下有隶属我军的工兵在打扫战场,包括搬运敌军尸体、重新整理城防器械等等。 深深吸了一口气,我闭上眼睛,静静感受着每次大战一场后都会充满全身的疲累,和空旷。 “我还以为你会一条路走到底,不完成拿下孙策的目标是不会回来的咧。”耳边响起一道绵绵的男声,我睁开眼,看见刘晔一脸倦容站在我身边。 即使是他,一场大战后也无法保持往rì儒雅的形象,乌黑的泥土屑在他脸上涂开了好几块,没有铠甲保护的衣服也破了几处。 “神经病,那可是孙策。”我苦笑。“天下战术千千万,但其本源终究是死物,人才是千变万化的那一个。审时度势,根据实际情形随时更新战略目标和战术,这才是一个真正的将领应该做的事。” 我当然知道他是在挖苦我,毕竟我出征前说得那么慷慨激昂,真正进入战场后却没有在孙策败退以后趁胜追击,只是随便在阵前冲杀一阵了事。更在鸣金以后立刻收兵回城,完全没有实践到出征前既定的战略目标。 但在跟孙策真正短暂交手以后,我才切身体会到了,这个人的可怕之处。 严格来说,孙策并不能算是败退,因为他当时只是一时疏忽被我击飞了兵器,而在我被他的两名忠心部属稍加阻挡后,他其实完全有时间取回兵器,然后选择回马反身,继续跟我缠斗下去。 但没有。他不但将已被攻破了阵型的士兵当成了断后的军队,甚至连兵器都没有取回,一跑就跑回了本方阵地。 这不是怯懦怕死,而是一种知道了事不可为后,果断放弃的战略撤退。 实际上,就在孙策拨马回阵的同时,敌军的阵营里就响起了撤退的鸣金声音,这场短暂的攻城战也随之宣告结束,因为他这一下鸣金收兵,范围波及了整个战场,而敌军在撤退的同时,阵型也在逐渐向战场zhōng yāng聚集变换。 这也是我没有趁胜追击的原因之一。 凡以寡击众,并能取得战果者,最大的优势在于时机选择上的意外,打敌人一个措手不及,让敌人的人数优势发挥不出来。其最大的凭借不外乎分为三种:一曰要之于险,即凭借地势之利,将一场大战分割成数场势均力敌的小战;二曰以整击乱,即利用小股部队的机动优势,趁敌人大军阵型未整,变换不及之际突然出击;三曰以rì之暮,即在敌人视野混沌,情报混乱时突出奇兵。 然而皖县地势平坦,地面状况根本一目了然,地利上我完全没有优势,天时虽是rì暮,敌人视野却不会因此混乱,而孙策这一手全军撤退,实际上已将大军尽数收回手中,人数优势立刻显现。 而我之所以能够那么快就攻破孙策亲军阵型,靠的全是“陷阵营”的重甲优势。但天底下并不存在完美无缺的东西,所有的兵种都有其局限xìng,“陷阵营”当然也不例外。 这年头,素质优良的战马难觅,制作jīng良的战甲也同样稀缺。“陷阵营”的真面目,是全身披上了四十斤jīng良重甲的jīng锐甲士。四十斤的重甲披穿在身上,防御力超群,防守反击能力更是首屈一指,但相对的,体力上的消耗同样数倍于寻常军队,根本无法久战。更何况现在的这支“陷阵营”,是高顺在这半年里新训练起来的,今天是他们第一次以这样的作战方式上战场,从基本素质上来说就已经打了个对折,人数也才区区三百。 这样一支半生不熟的新军,让他们攻打一支千人的部队还能说得上是打仗,但让他们去打一支万人部队,那就是找死了。 孙策也正是看透了这一点,知道了当时他在局部兵力上已非我敌手……不,准确说来,应该是已非“陷阵营”的敌手,而身为三军主帅的他如果身陷在这样一支近战能力极其强悍的部队里,正在攻城的部众势必会因为心系他的安危而受到严重干扰,甚至导致整个攻城计划全面失败! 为了避免整个战局的全盘崩溃,他才会选择战略撤退。 攻就攻得果决明快,撤也撤得毫不犹豫,短短五招之内就能看清战局的全盘走势和决定战争走势的关键点,这才是纵横扬州的“江东小霸王”,真正的能力! “说得好。”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拍掌声,我回头,发现鼓掌的人,是一个身材魁梧,却一身文士打扮的男子。“没想到昏聩无能、近利短视的刘勋手下,除了子扬,还有这么一个有识之人。” 跟刘晔一样,这个男人的衣服也不平整,这说明了他刚才,其实也在协助守城。 “阁下是?”我愕然看着这个魁奇男人,明明自己就身在刘勋的地盘上,竟还敢对当地太守如此大放厥词,这不要命的疯子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子敬啊子敬,你让我怎么说你好呢?”刘晔在一旁摇头苦笑,说。“你要是再不管管你那鲁莽的嘴,迟早会把自己毁了。” “你自己干的混账事还少得了么?”子敬的回嘴很漂亮。“当初是谁跟我说巢湖郑宝是一个英雄,让我去投靠他的?现在咧?把这个某人嘴里的‘英雄’头颅亲手斩下来的人又是谁?” “原来是子敬先生。”看着刘晔的尴尬脸sè,我终于知道眼前这个突兀出现的男子到底是何方神圣了。 在皖县待了半年,我听说过很多名字,这些名字往往和文采联系在一起,因为江南地区的文化风气很重,即使是在武力暴乱横行的当代,这样的风气也仅仅是受到了压抑,并没有消失,是以在这个地区里,文人还是比武将容易受到重视。 而在这些流传广泛的名字里,有一个名字我重复听说了很多次,它经常和仗义疏财、仁义豪迈、贤者之友、高瞻远瞩这样的字眼联系在一起,仿佛此人是不世出的绝代贤者,功可赶超历代名臣、德则后人无可撼动似的。 鲁肃鲁子敬。 就是这个站在我面前,正用一种好奇的眼光上下打量我的男人。 “你就是南宫亮,”仿佛是嫌光用看的还不够,鲁肃竟然直接在我身边绕了起来。“那个吕布的徒弟?” “子敬先生,请不要用一种像是看见了公鸡下蛋的眼神看着我谢谢。”我的眼角终于忍不住抽搐。 这个人,跟那个传说中绝代贤者真的是同一个人吗? 传言这种东西…… 城墙上并不是一个好的谈话地方,而且孙策才刚刚退军,不会这么快再度攻来,于是我们三人转身走进了城楼。 “听闻先生家住东城,又怎会突然造访此地?”我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作为战时的指挥所,城楼里的设施其实很简单。 “突什么然,我都在皖县住了十多天了,只是你不知道而已。”鲁肃翻了个白眼,一样随便坐在一张椅子上,他的语气不客气得让我好想打他。 “咳,”刘晔轻咳了一声,不知道为什么,他补充说明的时候脸sè好像相当尴尬。“子敬其实是受我邀请,来皖县做客的。他确实已经在我家住了十几天了。” “明人之前说什么暗话?”鲁肃一点也不给刘晔面子,撇了撇嘴说。“直说我鲁肃就是想来亲眼看看能被你刘子扬的看上眼的,到底是一个什么样子的女人不行么?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玲绮?好吧,我承认我被这个意外的答案惊吓到了,幸好我此刻并没有在喝茶,不然肯定一口气全部喷了出来。 我摸摸鼻子,看着尴尬得满脸通红的刘晔,心想交朋友交到了这样的损友真是有够悲惨的,真的有点同情他了。 也有点羡慕。 有时候,只有在这样的损友面前,我们才可以毫无顾忌敞开心扉。 “不曾想,却刚好看到了这场战争。”鲁肃忽然叹口气,语气也急转直下。 “其实,子敬本来并没有打算留在皖县那么久的,也从来没有想过要帮助我们守城,”似乎是看到了我不解的表情,刘晔紧跟着解释道。“就算是今天,直到觉明你下楼之前,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子敬,也依然没有改变初衷。见过玲绮小姐,满足了他的好奇心之后,他留在皖县的唯一目的,就是想要在城破时,凭着他和周瑜的交情,替我向孙策求情。” “那天,当我一听到子扬告诉我孙策那封信的内容,而刘勋却毅然决定攻打上缭的时候,我就知道要糟。”鲁肃。“但子扬是我的朋友,公瑾也是我的朋友,如今他们两个各为其主,我最好的立场,就是两不相帮。” “但你最后还是出手了。”我看着鲁肃。 “可能我就是无法,在朋友陷于危难之时,说服自己在一旁袖手旁观吧?”鲁肃苦笑。“虽然对不起公瑾,但我暂时就协助你们守城好了。” 鲁大湿出场了!!!跪求推荐!!跪求收藏!!!跪求评!!! 第八章 没有援军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语言可以构成东西有很多,其中一种,叫做传说。 传说的源头是真实的,但人们往往会在实质的传说里添加自己的艺术创造,当然这并非是在刻意扭曲什么,或许只是因为单纯加入了自己的解读而有了一点点的偏差,但随着辗转述说次数的增多,这点偏差就会慢慢累积,聚沙成塔,使传说渐渐偏离了真实的本质,变成了天花乱坠的胡说。 但在这个世界上,所有的定理全部都可以找得到那么一丁点点的特例,比如,有一句话是这么说的―― 百闻不如一见,见面更胜闻名。 就皖县目前的情况而言,论军阶,我是最高的人,但从整个官员体系来说,刘晔才是权力最大的那一个,而决定暂时加入我军的鲁肃则是白身。但实际上,现在皖县的整个城防体系,就是围绕着分工合作、各尽其责的我们三个运作的。 我负责军事,刘晔负责计略,而鲁肃,则受命坐镇大后方,负责理政。 城池攻守其实是一件很繁琐的事,从头到尾都需要考虑很多因素,比如战争开始前的jǐng戒区的布置――是的,就是因为jǐng戒哨岗被孙策神不知鬼不接摸掉了,战争的一开始我们才会显得那么被动,侦查敌营的哨骑,城防区内防守设施的数量及完好程度,城池内应对城防器械的多寡和种类等等。 这是单纯从军事上的角度来说。 然而虽然有城池保护,但作为守城的一方,兵力始终较弱,为了保证城池防御能力的最大化,城守军往往会在城池内征集百姓充当民壮,不需要他们上战场,只要帮忙运输战材,处理一些后勤杂物,有时候连老人和女人也会被征集到。 却有一点顾忌。 民壮是战争时期临时征用的,平时并没有经过专业的训练,没有基本的军事常识,对军事的抗压能力很差,守城者一个处理不好,就会形成一种很大的心理压力,若此时再给jiān细进城散播几句危言耸听的谣言,在心理压力无可宣泄下难免会信以为真,最后从城池内部崩溃整个城防系统。 是以一个城防系统要做到完美运转,军政计三个方面都必须面面俱到,缺一不可,否则还是趁早投降算了,省得殃及无辜。 但现在我却丝毫不担心会出现这样的情况。因为有鲁肃。 鲁肃真的是一个与传言不同的人物,因为那个口耳相传的流言,根本不及他能力的十分之一。 他不算擅长于谋,至少他的谋略上还没有表现得很出众,其强,在于政。 当我踩着正午的阳光走进太守府时,屈膝坐在案几后的鲁肃正在细细观看手中的竹简。 “就这么决定吧,”鲁肃在竹简上匆匆刻了几个字,然后交给身边的小厮。“即使现在是战乱时期,但法度还是不能废弛,该严惩的还是要严惩。至于给百姓造成的损失,就从府库里发点钱财予以补偿吧。至于那名女子就不要太过苛责了,毕竟人家也是好意。” 小厮称是退下,我看见鲁肃脸上的疲累带着点惆怅。 “瞧你这一脸被人抛弃的哀怨样,”我走到案几前坐下,故意挖苦他。“我的子敬先生,这是发生什么事了?” “这些个流氓地痞,就没有一天是安分的。”鲁肃恨恨的语气里带着无奈。“平时小打小闹也就算了,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 “这些人本来就是以恶心别人为乐的渣滓,天生奇葩,你恨也没有用,你越恨他们反而越高兴,”我戏谑看着鲁肃。“不过他们能做的,充其量也就是敲诈勒索罢了,这样的小事,需要你鲁子敬亲自出手么?” “再小的恶也是恶,姑息养jiān的话只会慢慢变成大恶,”鲁肃摇摇头,颇不赞同说。“这不,今天他们就在市集上跟一个女子大打出手,把市场上的很多东西都打坏了。” “怎么会这么严重?”我听了也皱起眉头。“孙策都还没有开始围城,城内的物资就已经稀缺到开始抢劫的地步了?” “抢劫个屁!”鲁肃翻了个白眼。“他们一开始是想调戏一双良家妇女来着,只是刚好有另外一名武功高强的女子路过,两边这才打了起来。” 我笑了出来。这事儿确实是狗皮倒灶了点,难怪鲁肃刚才的表情那么无奈。 “那你怎么光惩罚流氓不惩罚女人啊?”我持续揶揄他。“是不是看上那个见义勇为女人了?” 只见鲁肃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看得我心里有点发毛。“你很想我惩罚她么?我这是看在你的面子上才放过她的啊。” 等等,难道…… “对了,刚才忘记告诉你了,那个见义勇为的女子你也认识,她姓吕名玲绮,正好就是你家师妹。” “……” “市场被毁,城内的物资会吃紧么?”重重咳嗽了一声后,我转移话题道。 我发现随着我跟这些人越混越久,我的脸皮也变得越来越厚了。 “紧张是有一点,但还没到吃紧的地步,”鲁肃拍拍我的肩膀,说。“不过造成城内物资短、缺物价上涨的根本原因到底还是战争,所以身为将军的你,与其考虑政治上的事,还不如多想想如何打早点打赢这场战争。” “说的轻巧,”我苦笑道。“孙策虽然攻打过了城池两次,到底还是手握了一万五千人马以上的军力,我手上只有不到五千的兵马,守城是绰绰有余了,但要拉到城外跟人家开战是纯属痴心妄想。除非大人能率军回援。” “我担心的也是这点,”鲁肃在案几上铺开一张布,那是整个扬州的地图。“你看,扬州六郡里,孙策已占了东南四郡,彭泽也是他的地盘,而海昏,就在彭泽的西南角。皖县是刘勋的大本营,知道这里被奇袭,刘勋肯定会即刻回军。如果我是孙策,奇袭皖县的同时,肯定还会在彭泽设下伏兵。刘勋本身并无才干,回师心切下就更难说会不会设防了。” “你的意思是?” “不要指望刘勋的援军,就算他能回来,也是一支疲兵败兵。”鲁肃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顿说。“将军若想守住皖县,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 只能依靠自己的力量是么?跟刘晔的结论一样呢。 不晓得,这是第几次苦笑了。 “我明白了,我会再好好想想的。”我从地上站起,向鲁肃一揖。“告辞。” 跪求收藏!!!跪求推荐!!!跪求评!!! 第九章 朝容夕颜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离开太守府,我骑上马匹,双腿在马腹上轻轻一磕。马儿“小宝”在街道上迈开步子,在我的驱策慢慢下向家的方向走去。 空气里持续响动着蝉虫燥热的哀鸣,居高不下的温度直接反映在身上就是止不住的汗水。宽阔平坦的街道并没有因为战争的发生而变得寂寥,人群分成顺逆两条线流动其上,跟和平时期的景象相比毫无一丝差别。 跟当初下邳被曹cāo围城的时候,那种毫无生气的氛围完全两样。 “小宝”的脚步并没有受到密集人群的影响,稳健有力走在人群中不太清晰的分割线内,而我则在悠然自得在“小宝”的背上小憩,任凭百姓之间鸡毛蒜皮的小小吵闹在耳边随风而过,有时向因为认出了我而在跟我打招呼的百姓简单还礼。 这样轻轻松松的气氛很好,我很享受。 “小宝”是一匹很聪明的马,它认得家里的路,不需要我花太多心思去cāo控。转过一个又一个的街角,家的轮廓在眼里渐渐清晰。 我的家坐落在街道口的位置,要真正回家还需再转一个弯,而当“小宝”转过最后一个弯时,我立刻就愣住了。 “家里来客人了?”我轻拉缰绳,看着停在我家门口的两顶轿子发愣。 来皖县半年,朋友当然不能说没有,但清一sè全是流着臭汗的大男人,在军营里就能见到。貂蝉夫人xìng子好静,本就不大爱出门,吕玲绮则成天神龙见首不见尾,只在用饭时和深夜才能匆匆看见一眼,要我说她多半找了个什么隐秘的地方,独自一人磨练她那还不jīng湛的武艺去了。而刘晔,他其实也不常来,就是来了,他也不坐轿子。 话说玲绮现在的情况我不是不知道,也很担心放任她自己一个人乱来会不会出什么问题,然而她现在根本不信任何人,看见了谁都像是一只绷紧了身体的刺猬,而我在军队上也有太多的事要忙了,压根抽不空来管她。 唉,还是在近期之内找个时间跟她谈谈吧。 但这两个只有世家子弟才坐得起的轿子是怎么回事? “是南宫将军回来了吧?”轿子旁,一个高高瘦瘦的男子看见了我,嘴角露出谦卑的笑。“小的是乔家管事乔访,见过南宫将军。” “原来是乔家管事。”我跳下马,心里却有点纳闷。“不知道乔管家来此,是所谓何事呢?” 乔家是皖县当地的大世家,只要是身处皖县一天,就没有人不知道这个名字,我当然也不例外。 一般像这类的世家大族,能闻名于当地百姓耳里的,通常是该家族里曾经有过或者正在拥有的、常人难以拥抱的荣耀,比如河北袁绍四世三公的响亮名头,毕竟当一个人有所憧憬的时候才是这个人最有动力的时刻,尤其是在这个黑暗时代,更需要英雄。 乔家以前在皖县是一个怎样的形象我不清楚,不过在这半年内,乔家里我最常听说的两个名字,却与英雄无关,而是两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毕竟相较那种常人难以企及的英雄,美女往往才是最能调动起男人胃口的东西。 乔朝容、乔夕颜。 国sè流离,天香红颜。 皖县乔公的两个女儿。 说实话,这两个女人我没见过,也不太感兴趣,不是说我对美女不感兴趣,只是美女很多,或许她们两个是其中的佼佼者,但放眼天下,还能有谁能美得过我家师母――虽然我对她只有敬重,未曾有过一丝绮念,但随着相处rì子渐多,我的眼界却也不可避免慢慢提高了起来。 不过最重要的问题是,我以前从没跟这个家族有过交集,估计以人家的眼界也不会对我区区一个偏将另眼相看,简单说我们算是老死不相往来的两种人,怎么今天这个乔家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乔访是随着小姐,来府上道谢的,”乔访笑道,这个笑容就有点微微发苦了。“不过小姐说了,道谢的话到底还是本人来说最有诚意,执意不让乔访跟随,于是乔访只好在府外候着了。” “道谢?” “将军军务繁忙,想是还不知道吧?”乔访摇摇头,叹息说。“今天早上,我家大小姐和二小姐偷偷溜出府上街,结果不幸遇到了几个大胆狂徒的sāo扰,幸好将军师妹玲绮小姐恰巧路过,仗义出手,我家两位小姐这才幸免于难。” 原来羚绮今天yīn差阳错救下的,就是传说中的皖县二乔,一切都连起来了。 “乔管事客气了,这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只要是心存几分侠义之人,都会这么做的,”我笑笑。“羚绮只是刚好路过而已,实在不算什么特别。” “就是因为这个年头,已经不剩几个心存侠义之人了,”乔访摇摇头,不认同说。“小姐被sāo扰的地方是闹市,就算因为是偷偷摸摸溜出府去玩耍,身边没带随从,亲眼看见的人必定很多,如果当时在周围围观胆小鬼能站出来,那些地痞流氓虽然凶恶,也未必敢如此放肆。结果?还不是只有令师妹一个区区女人站了出来。” 我摸摸鼻子,这下不晓得该如何接话了。 如果是重要的东西,就应该由自己来好好守护吧?这二位小姐在你家里是宝贝,对别人来说那可未必。当罪恶在光明正大发生时选择冷然漠视固然没什么道理,也不值得同情,但自己没有保护好,反而指责别人不挺身而出,难道又是对的么? “既然玲绮姐姐不在,那么小女子和妹妹明天再来拜访。” 我和乔访都不是小女子,所以说这句话的人并不在我们中间。我抬头一看,原来我面前的门不知何时已被打开,里面站着两个白sè的背影。 “二位小姐的心意,妾自会转告玲绮,二位小姐其实不必那么麻烦的。”即使有两个背影阻挡着,我依然认出这是貂蝉夫人的声音。 “玲绮姐姐为我们姐妹出头都不嫌麻烦,我和姐姐区区走上两趟,又算得了什么?”右边的背影微微一福。 同样是清脆如玲的声音,这次的女声比起之前的古典清雅却稍微显不同,听起来很有青chūn的活力。 乔朝容、乔夕颜。 正如我所说,我对这两个女人没有太大的兴趣,所以当她们出来的时候,我也没有上前搭话的意思。 直到…… 她们转过身,回过头的那一瞬间。 然后,似乎,有那么一刻,我的心,忘记了呼吸。 我不是个很容易失神的人,被师父救下以后的这七年,我不记得自己有过几次脑袋空白的时刻,唯一确定的是,除了目睹了师父的遗体的纳茨,就数这次受到的冲击最大,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这种惊为天人的感觉,事后回想起来,只记得当时的我,心里只有一个白痴念头…… 原来……可以媲美貂蝉夫人的女人,是真的存在的啊…… 第十章 异梦再临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这位就是南宫将军吧?” 把我拉回现实的,是一个细如弱水的清丽女声。我回神,看见那两张绝sè脸孔,已站在了我面前。 “朝容见过南宫将军。”说话的女子站在左边,听这话应该是姐姐,她抬起亮若星辰的眸子,jīng致的樱桃小嘴上挂着平易近人的笑,似乎对我刚才的失礼毫不介意。 “小姐有礼。”我尴尬还礼。混账,这回出糗了。 “你就是南宫亮?”旁边的乔夕颜眼睛一亮,像是一只好奇的小猫咪。“那个仅凭五千人马,就打退了孙策两次进攻,保护了皖县的英雄南宫亮?” 英雄么?啧啧,虽然从没有这么自我认为过,但,突然间听到这样的评价,感觉……还真的有点飘飘然…… “二小姐谬赞了,英雄这二字,南宫亮区区一个偏将,又如何当得?”暗爽归暗爽,但表现出来就是自大了,我低下头,看着乔夕颜矮了我一个头的娇美玉容,故作谦虚道。“天下之大,能力比南宫强的人何其多?就是城外的孙策,也不是现在的我能比得上的。南宫,只是想尽力去做好自己的本分罢了。” “孙策以区区数千兵马起事,历经几年创下这番基业,固然可称得上是英雄,但一个以五千军力两次抵挡住了这个英雄、守护住了这片土地的将军,也不见得就不是英雄啊。”乔朝容的微笑里,自有另一番沁人心脾的力量。“能力虽然重要,到底还是可以培养的,拥有一颗怎样的心,才是决定了一个人,究竟是能翱翔于天际的龙,还是只能仰望天空的虫的关键。” “对啊,玲绮救下了我们,是我们姐妹俩的女英雄,”相比姐姐的绵绵细语,乔夕颜的情绪反应就直接很多,她兴奋睁着美丽的大眼睛看着我,就差没蹦起来。“南宫将军保住了皖县,就是整个皖县的英雄啊!” “夕颜……”乔朝容无奈摇摇头,像是拿妹妹的亢奋毫无办法,随即向我施了一礼。“既然玲绮姐姐还没有回来,那我们姐妹俩也就不多打扰将军了,改rì有空,朝容与妹妹再登门拜谢。” “恕不远送。”我拱手还礼。 英雄啊……想不到会被这么称赞呢。我摩挲着下巴,看着二乔逐渐远去的轿子在地上拉长剪影。话说,看那两姐妹那崇拜的眼神,又是最容易迷恋英雄的年纪,该不会……她们不会对我感兴趣吧? 我摇摇头,自嘲笑笑。 说是这么说,但自己也知道这想法纯属幻想。崇拜归崇拜,爱是爱。英雄也是人,人都有两面xìng,有优缺点,有光暗两面,或许你会被英雄的光明面所吸引,却不见得可以承受那被可以隐藏起来的黑暗,甚至有时候就连英雄展现在其他人面前的光明面,整个都是被包装出来的虚假。这个道理别人不见得能够明白,但本身就是出身于擅长玩弄这种手段的世家大族的二乔不会不懂。 同理,虽然我被那份初见的惊艳轰得一时找不着北,但当我冷静下来以后,也没有对她们抱有什么其它特别的想法。 “别人都已经走了,你还不打算进来么?”貂蝉夫人倚在房门上看着我,窃笑道。“还是你打算把西北当成午餐吃?” 如果这句话是来自别人的挖苦,我肯定立刻反击回去,无奈现在却是出自貂蝉夫人,于是我就只好摇头苦笑,乖乖走进屋里。 桌子上并没有如同往常一样摆好了饭菜,想必是因为刚才有客人造访的缘故。不过貂蝉夫人似乎在玩扮演贤妻良母这个把戏上越玩越过瘾,也越玩越熟练,在我脱下身上沉重的盔甲,换上一套干净衣服出来以后,一桌香喷喷的饭菜就已经很有效率出现在我面前。 “孙策还在城外逡巡不去,你身为守城主将,这样偷溜回来没关系吗?”貂蝉夫人 “无妨,守城是一件很伤神经的事,如果不学会休息,迟早会搞到自己神经错乱。” 我坐下,接过貂蝉夫人递过来的碗,说道。“今非昔比了,刘晔现在在城墙上看着。如今皖县可以说是铁板一块,打了两场胜仗之后士气正盛,李仁他们现在也渐渐对我改观了,毕竟对军人而言,战场上的战绩就是威望的由来,武技则次之。反观孙策军虽然骁勇,但首战的奇袭失败就是一个巨大的打击了,五天之内又再度攻城不果,兵员的减少还是其次,军心的下降才是最大的问题。此消彼长,他的胜算越来越小了。” “不等玲绮回来?”我看着貂蝉夫人在身旁坐下,狐疑问道。 “那丫头,如今待在家里的时间越来越少了,也不知道她怎天飘在外面都在做些什么。”貂蝉夫人的脸上挂着明显的担忧。“以前中午的时候还能见得到她几面,但现在……唉……你知道的,玲绮她本来就觉得身为妾的我破坏了她的家庭,奉先走了以后,她也愈加孤僻了……如今我连想找她好好说话都没有办法,以后在下面见到了奉先,我又该如何面对他?” 我叹了口气。 貂蝉夫人的这个问题我没办法回答,所谓解铃还须系铃人,这个问题要想有个答案,当务之急,就要先解开玲绮的心结。 吃完饭,我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等着眼皮自己慢慢沉重。 一直以来,我都有睡午觉的习惯。虽然这个习惯常常会因为战争的来临而中断,但习惯就是习惯,不会因为一时的中断而就此丢失。 有的人,一生都在做梦。 之所以说有的人,是因为我并不确定,是不是每个人在每次睡着了以后都会有梦境相随。但至少我是。 梦的内容当然不拘一格,有好的,有坏的,有随处可见的人事物,也有难以解释的迷惘,我无法详细说明,因为常常在醒来之后,我都无法将梦里的内容记得很清楚,拼命想回忆起来,最终,也只能在脑海里的某个角落里,钩拾起一些零碎的画面片段。 只有一个梦,我记得特别清楚,像是在脑海里扎了根,如果不是因为内容太过诡异,梦里的东西根本就不存在于这个世界上,否则我是真的很怀疑,那会不会……就是我遗失的记忆。 而现在,我再一次陷入了那个奇怪的梦境。 “喂,你来开车。”他将一个黑sè东西丢了过来,在没有温度的光线下打了一个萎靡的呵欠。 与上次亮到刺眼的白茫茫梦境相比,这次的光线似乎浑浊得有些过分,但仍足以让我把周围的环境看个清楚……用眼角余光的角度。 这是一个我从来没有见过的空间,看起来像是洞穴,却像是屋子一样有顶梁柱在支撑。平整的地面上按照某种规律划分着一格一格的区域,空空荡荡的,仿佛是要在上面分类摆放着什么东西。空气中并没有洞穴独有的yīn冷cháo湿的石头气息,反而弥漫着一种刺鼻的臭味,像是用力挥击过来的鞭子,同时笞打着鼻腔和胃袋。 “喂喂,你这个人要不要懒到这个地步,”我瞪着他,语气说不上是真的抱怨。“明明是你自己的车,干嘛要我来开?” “都是老同学了,不就是让你替我开一下的车嘛,这么斤斤计较做啥?”像是不想给我拒绝的机会,他拉开他那边的铁板,一屁股直接坐了上去。 我不晓得该怎么描述眼前看到的东西,从构架上看,它跟印象中逐渐被淘汰的战车有些类似,只是全身用黑sè的铁甲包裹成了一个奇特的造型,两边分别嵌着两扇像是门一样可以拉开关上的铁板,铁板上只有一半,上面空着像是窗一样的空间。 这就是……他口中的车么? “王八蛋,”我翻了个白眼,无奈打开眼前的铁板,也坐了上去。“怎么我感觉自己降格成你的专属司机了。” 车里面的东西一如既往的古怪,狭小的空间里充斥着各种我无法理解和解释的东西,我看着自己的手一阵难以言喻的动作,然后我感觉到自己的身体一震,脚下的东西竟然自己动了起来! 本来看在我眼中是诡异无比的一件事,在梦里的我却好像是一种司空见惯的平常,只见我安安静静坐在属于自己的狭小位子上,只有抓着一尺外的圆盘的手在偶尔转动。 ……听起来是很奇怪,不过所谓做梦……就是这么回事吧? 旁边的人早已闭上眼睛,看上去像是累瘫了。眼前的景sè飞快向后倒退变换,很快,视线的两边开始出现了……怪东西,它像是高塔,却又没有塔应该有的塔刹结构,它像是一条条黑sè的棍子直挺挺矗立在两边,上面迸着一格一格的白光。 随即我发现,这个叫做“车”的东西,其实一直在变换方向,而其方向的转动,跟我双手转动的轨迹如出一辙。 这么说……cāo纵这个“车”的人,是我? 车忽然减速,然后慢慢停下。我抬头,第一个注意到的是亮在半空中的,嵌在黑sè铁板上的,那盏红sè光芒的圆灯。 红sè的圆灯旁,还有一个不断跳动变换的符号。那符号我虽然并不认得,却感到很熟悉,虽然跟上一次梦到的符号不同,但明显是出于同源。 旁边的人此刻已沉入了梦境,我当然没有人可以交谈,空气中沉淀着安静的等待,不晓得在等什么。 仿佛是跳动到了某种特定的符号,那盏诡异漂浮在半空中的红灯突然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旁边另一盏瞬间亮起的绿sè灯光。而几乎在同一时刻,脚下的车也像是接到了什么不需明言的暗号似的,再度慢慢震动了起来。 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原点,我的视线再度充斥着飞快后退的怪异场景。 瞬间,我的左边突然白光大作,我瞥眼一看,只见两盏超刺眼的巨大灯光正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迅速变大,就这么直冲冲向我撞过来! 轰! 第十一章 亲人家人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轰! 我睁开眼睛迅速坐起,脑海里一片混沌,等我彻底回过神来的时候,才发现自己正大口大口喘着气。 剧烈的心跳声任xìng地轰鸣在耳朵里,像是战鼓激烈的擂打,胸口重重沉着挥之不去的压抑,像是紧绷的肺刚刚被什么东西给死死攥住,想要拖进深不可测的深海里。 屋里的光线很暗,只能勉强看清周围的轮廓线条,滴滴答答的声音像是见缝即插的针,趁着剧烈心跳声的间隙一股脑狂塞进耳朵里。窗的位置很难辨认,因为此刻并没有光能透过窗户上的薄纱,照shè进屋里。 轰隆! 惨白的光在眼前一闪而过,屋里的一切清晰了刹那后复又转为黯淡,随即又是一声沉重的雷鸣,隔着屋子炸响在耳边。 下雨了? 不……等等……比起这个,刚才那记闪电一闪而过的瞬间,我是不是……看见什么肮脏的东西了? 我慢慢转头,看着屋子里的某个方位。那个方位上飘着一个淡淡的黑sè幽影,看上去像是一个人的形状。 我倒吸了一口凉气,仿佛有一股寒气从背脊直窜脑海,刹那间,我感觉自己全身的汗毛都瞬间竖了起来。 “你醒了?”那东西缓缓靠了过来,然后一道清丽的女声传进我的脑袋里。 “哇,鬼会说话!”那声音听起来很熟悉,但做了那个怪梦以后,我的脑袋此刻一片大乱,已无暇去分辨那声音到底是在哪里听过。 “发什么神经啊你?”屋内忽然燃起红红的烛光,照亮了那东西俏丽的脸。“睡个觉还睡出癔症了?” 是玲绮。 “原来是你啊,”我呼出一口放松的气,紧绷的身体顿时软了下来。“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酉时。”吕玲绮看着我,深沉的瞳孔里映着红sè的烛光,像是两团来自幽冥的鬼火。“听着,我来找你,不是来跟你谈天说地的,我没有那个闲情逸致。” 她的声音还是一如往常的冷,冷到让我非常怀疑,会不会就连外面的瓢泼大雨,都比她的声音有温度? “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还记不记得在小沛的时候,贾诩先生为你制定了一条什么路子?” “当然记得,暂时依附刘勋,随机应变,让孙策起招揽我们之心,趁势投靠过去,直捣孙氏权力中心。” 我抬起眼看着吕玲绮,心里感到有些奇怪。“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 “现在孙策已经在城外了,你也打退了他两次,应该足够引起他的注意了吧?”吕玲绮冷冷说道。“为什么你还不投靠过去?” “不是那么简单的,要投靠别人,也是要讲究时机的。”我叹口气,终于知道吕玲绮一反常态来找我说话,到底是所为何事了。“我知道你急着为师父报仇,但有些东西是急不来的。没错,我两次打退了孙策的进攻,这是事实,他也可能对我有了兴趣。可是我现在并没有处于下风,两边还有得打。锦上添花,远不如雪中送炭,要投靠过去,也得等别人先开口再说,也只有在这种时候,我才能收获最大的利益。” “借口,要等别人开口,那得等到什么时候?如果别人不说,那你不是一辈子都要留在这里?”吕玲绮冷哼了一声,转身就走。“先生说的没错,你果然受不了一朝大权在手的诱惑,目光短视到开始贪图握在手中的小小权力了。” 先生? “你要去哪里?”我看着吕玲绮毅然决然的背影,心里有种不好的预感。 “刺杀曹cāo。”吕玲绮打开门,径自走进大雨里。 果然! “你给我站住!”我跳下床,跟着冲了出去。 我当然不可能放任她就这么傻乎乎去刺杀曹cāo,她的武功在这半年内进步了多少我并不知道,但强者如师父,在万军包围下照样被万箭穿心。哪怕她凭着难以想象的恨意,将自己那一身本不靠谱的武艺提升到了师父那一逆天的层级,但一个人就是一个人,个人武艺再高也是一个人,面对成千上万的军队,基本上很难发展成第二个下场。 冲出了房门,我才知道这雨下得有多大。豆大的雨珠毫不停歇砸在身上,痛得仿佛砸在身上的不是有形无质的雨水,而是一颗颗迎面飞来的石头,淋得我快要睁不开眼睛。 黑sè的天空下,兆亿条水珠接连激shè成帘,像是给这个世界蒙上了一层灰纱,将固定的线条荡漾成模糊不清的一圈圈涟漪。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能轻易看见吕玲绮朦胧的背影,因为那股混杂着仇恨与愤怒的气味太过浓烈,浓烈到连这漫天雨幕都遮挡不住。 “你冷静一点行不行?”我冲上前,伸手将她拉住,狂猛的雨珠顺着我的脸孔滴落进嘴里,苦涩的气味迅速在口腔里晕开。 “放开我!”吕玲绮一把甩开我的手,大吼。“我爹的血仇,我一定要曹cāo用命来偿。既然你已经不想替我爹报仇,那我就自己去。最多不就是将命撂下罢了,有什么了不起?” “我怎么就不想替师父报仇了?但曹cāo如今已是一方诸侯,身边有重重大军保护,不是单凭个人武勇就能杀得了的人物。这需要从长计议。”我强压着心中的怒气,说道。“你就相信我一次不行吗?” 与其说是她固执,倒不如说她是一个还没有长大的孩子,死不承认她不想认知的事实。她从来就没有真真正正的,宣泄过自己心中的痛苦。 “我已经相信过你一次了,结果你带给了我什么?”吕玲绮睁大眼睛瞪着我,完全没有受到大雨的影响。“我学会教训了,别人是靠不住的,只有自己才最可信赖。” 我这个家其实不大,发生了什么事或许可以瞒住外面,但绝对瞒不住同处一个屋檐下的人。 所以貂蝉夫人也冲进雨里,也伸手拦住了吕玲绮。 “让开!” “玲绮……” “我叫你让开你是听不懂吗?”吕玲绮大吼大叫着,像是一个失控的疯子。“听清楚了,祸水,我的事你别管,你没有那个资格!你只是我爹的一个妾而已,叫你夫人是给面子,别以为你就可以当我娘了!” “吕玲绮!”我瞪着这个朝夕相处了七年的师妹,此刻我却看见了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人。“你到底要发疯到什么时候?!貂蝉夫人怎么说也是你的长辈!有你这么跟长辈说话的吗?!” “你管我?”吕玲绮转头怒视着我。“你是我的谁?你凭什么管我?!” “就凭长兄为父!就凭我是你师兄!就凭师父走后,我和貂蝉夫人就是你最亲的人!我就不能眼睁睁看着你,用复仇的火焰焚毁自己!” “你懂什么!死的人是你爹吗?那种所亲所爱离去的悲痛你懂吗?什么都不懂的人,就别装作什么都懂的样子,在一旁用假装关心的语气用虚伪的长辈模样压制我!很恶心!” 吕玲绮抱头大叫。“反正,你们都是用遵照我爹遗命的借口,拿着鸡毛当令箭的烂人!” 啪! 貂蝉夫人看着我高高举起的手,愣住。 吕玲绮将头偏向一边,愣住。 天空闪过一片白,再度带来了一声错愕的惊雷。 但我相信没有人会被这声突如其来的雷声吓到。 因为我们三个人的灵魂,早已停顿在惊雷降临之前的那一刻。 “你不要再那么无理取闹了行不行!” 为什么这雨,好像有点温温的。 “你已经十六岁了,是个大姑娘了,不再是一个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就可以不顾他人感受,乱发脾气的年纪了。” 吕玲绮没有转过头,也许是我刚才突如其来的动作对她的冲击太大,她仍然没有反应过来。 是的,我打了她。不是对半年前她在小沛,不知道在我脸上摔了几个巴掌的报复。 而是借用这个痛楚,打破她的心理壁障,让她把心中的哀伤真正宣泄出来,留出可以容纳温暖的空间。 这是我早就应该做的事。 “不要以为,失去了家人的,就只有你一个。师父这一走,你失去了敬重爱戴的爹爹,貂蝉夫人失去了占据了她一半灵魂的夫君,我……则失去了一个,等同于父亲的存在……虽然感觉上有点偏差,但……” “这种痛……大家都是一样的啊……” “既然知道失去所在乎的悲痛,那为什么……不用更加珍惜的心态,好好把握还在世的家人?既然知道幸福失落的哀伤,那为什么……还要更加刺痛在乎你的人,把还能握住的幸福,亲手拒之门外?” “师父是不在了,但我们还在,关心你的人还在。我也好,貂蝉夫人也好,我们都不是单纯因为师父的遗命才想要照顾你。即使师父不说,我们也会这样做,因为……你是我们的家人啊。” 吕玲绮低下头,被雨水打湿的发梢垂下,遮住了她的眼睛。 “……狡辩,”吕玲绮的话听起来断断续续的,像是有什么卡住了她的喉咙。“……这个世界上,哪有没有血缘关系的家人?” “有血缘关系的,那是亲人,但不是只有亲人,才能当家人。”我走上前,将她颤抖的头轻轻按在了胸前。“你,就是我无缘的妹妹啊……” 雨,再度滂沱。 第十二章 三度攻城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雨一直下。 耳朵里都是大雨喧嚣的噪音,象是有千军万马在践踏着大地,暴戾的雨点持续如同猛兽般张牙舞爪,嚣张地将没有遮蔽的我们淋得更湿。 幸运的是,玲绮终于哭了出来,我不知道她的心结现在是不是完全解开了,但至少,她已经将压抑在心中已久的痛苦宣泄了出来,这说明她 “南宫将军、南宫将军……大事不好!”门口突然响起惶急的敲门声,我放开怀中的玲绮,走上前去开门。 这一开门,耳中大雨鞭笞地表的声音顿时变得清晰起来,一股模糊的噪音隐隐在里面不安定地撩动着,象是有很多人在大声嘶吼……奇怪,这不象是单纯的大雨落地的声音啊。 站在门口的是一个喘着气的年轻人,我认出他是刘晔的贴身小厮刘福。 “别急,有事慢慢说。”我看着这个同样被淋成落汤鸡的刘福微微皱眉。我不奇怪刘晔会派人来找我,因为他现在正在城墙上负责城防,很可能是出了什么意外状况。只是看刘福这么仓皇的样子,这个“意外状况”想必很糟糕。 “慌成这样,出了什么事情了?总不会是孙策打进来了吧?” “将军英明,就是孙策打来了!”刘福匆匆说。“孙策突出奇兵,趁雨夜攻打城池,现在已经破了东门,打到瓮城了!请将军速速派兵增援!” “你说什么?!”我错愕瞪大眼睛,象是被闪电直直劈中。我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见了什么,身后好奇跟来息的貂蝉夫人和吕玲绮听到这个消息后则同样愣在原地。 “怎么可能?打仗难道不用眼睛的吗?这么大的雨,又是这么暗的夜sè,能看清三尺外的东西就已经很勉强了。这么糟糕的能见度,攻城器械在这样的天气里根本派不上用场,他孙策拿什么来攻打城池?又怎么可能那么快?”我难以置信道。“除非……我军内部出了jiān细?” “将军想错了,”刘福摇摇头,说。“我军内部并没有出jiān细,孙策攻城用的办法,用的是我们前所未闻的奇策。今晚夜sè苍茫,又有倾盆大雨落下,这对攻城方来说本来都是极为不利的条件,谁也没想到孙策会在这样恶劣的条件下还胆敢来犯。于是我们全都疏忽大意了,就连少爷也没有派出哨骑出城查探,只是吩咐李郭两位将军安排军士分班巡逻。岂料……” 刘福抹了一下满脸的雨水,继续说着让我匪夷所思的意外。“岂料孙策偏偏就在这时出动了,他亲自率领了二十名jīng锐勇士借着夜sè和大雨的掩护,趁着我们无法借用火把照明、看不清城下情况的空隙,偷偷游过了护城河,用百宝钩攀上了城墙,悄无声息放倒了看守吊桥的兄弟,放下了吊桥!等我们察觉到不对,匆匆把兵马整合起来,打算夺回吊桥的时候,周瑜……周瑜就已经带率军杀入城门了!现在李仁将军在瓮城内与敌军殊死相抗,少爷正和郭仁将军则负责驻守城墙,抵抗从这里涌上来的敌军,但我们的兵力始终太少,请将军速速派兵增援!” 该死!大意了! 战场果然是最风云变幻的场所,明明前几天还在大言不惭说明奇兵妙用的我,今天就他娘的被别人的奇兵给偷袭了? 我倒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同时也醒悟到自己还是低估了孙策的气魄。 仔细想想,即使是身为敌人,我也不得不承认这次孙策出击的时机把握得其实很准确。诚然,今晚大雨突降,作为守城一方的我们当然不可能燃起火把照明,加上夜晚的能见度本来就很低,两相加成,我刚才都差点看不见玲绮的背影,更别说驻守城墙的士兵了。 但和我们相比,旨在拿下这座城池的孙策更需要“看得清”,今晚这样糟糕的天气,对他造成的影响比我更为恶劣,可孙策他娘的不愧是孙策,偏偏却在最不应该攻城的时候,下了一步最出人意料的险棋! 先以少数jīng锐为先锋,借天气的掩护轻装潜进城墙,再伺机放下吊桥让后续部队跟进突破城防!而一旦少了城墙的保护,皖县这区区不满五千人编制的守军就只有任他宰割的份! 当然,每一步不循常理的险棋,都有倍于常规手段的风险。孙策这么做固然可以打我们一个措手不及,要真正落实下来却很困难。首先,承担潜入先锋小队的人数理论上越少越好,只有这样才能不容易被发现,毕竟城墙上还是有巡逻和暗哨的。但这样也就意味着他们牺牲了防御力,一旦在接触到吊桥之前就被发现,这支只有二十人的小部队就只有被吃掉的命运。 其次,置之死地而后生的这招不能随便乱用,主将必须要有随机应变的本领和慑服部下的威望,成为整支队伍的中心点与缓冲地带,因为不见得每个敢深陷死地的士兵都有视死如归的坚强心态,否则一旦这样的心理危机爆发,敢死队就会变成送死队。再然后是时间的配合,说白了,就是率领后续接应部队的周瑜跟进速度一定要快,但我猜通过吊桥的这支部队并非不是主力,撑死了也就是两三千人,他们也是诱饵,旨在迫使我们分兵护城,掩护大军登城,因为吊桥之后又有瓮城,那里地形狭小,兵力优势是施展不开的。 然而要承担的风险越大,这险棋一旦下成,收到的效果也越大。 偏偏玲绮又在这个时候突然情绪爆发,将我这个主将拖在了这里,难道连老天爷都想帮了他一把,于是制造了这个巧合? 但……这真的是巧合吗?为什么这种在心里突然浮现的无力感,让我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敌方军力分布如何?” “来不及弄清楚了,”刘福摇摇头,说。“吊桥一动,城外立刻噪声大作,敌军攀登城墙的攻击动作是跟强抢吊桥同时进行的,少爷只好命令李仁将军抢先下到瓮城内驻防,而他自己则和郭龙将军试图在敌军登城之前先摆好阵势,但……” 来不及了,作为守军,即使有地利之便,但要布防整片城墙也是需要时间的,敌人已经抢先兵临城下了,能在敌军真正登上城墙之前能做到什么程度都成问题,更何况还有一个孙策在背后虎视眈眈,以他的气魄,趁两军酣战之际敢用这区区二十人在我军背后翻江倒海的几率真的很大。 “我知道了,”我深吸一口气,想了想,说。“战争发生得那么突然,城内百姓必定人心惶惶,你速去找到鲁肃,请他用最快的时间安定民众,并让他们迅速转移到集中营里!” 刘福领命而去,然后我则转头看着吕玲绮,说道。“玲绮,现在的情况你大致上也清楚了。你速速赶去我军驻地找到高顺,让他尽起本部兵马赶往东门救援!我去吴凯那里!” “皖县都已经快要城破了,你都还打算守下去吗?”吕玲绮睁着红红的眼眶看着我。“其实,现在就是最好的投靠机会不是么?” “投靠是要的,但以一名军人而言,这句话不应该由我来先说。”我匆匆走向屋里,准备带上方天画戟。“最多我答应你我会随机应变,找机会投靠过去的。况且如果孙策真的够聪明,我想,他应该有逼我投降的后招。” 第十三章 缓兵之计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雨一直下,犹如激烈的战鼓催促着我们本就匆忙的脚步。 当我和高顺吴凯带着兄弟们踩着越下越大的雨水赶到城墙脚下的时候,城墙上的喊杀声和兵器交击的喧闹声音依旧塞满着整个天空。 “看样子城门还没有陷落,”吴凯抬起头,呼出一口放松的气。“我们赶上了。” “现在就放心还是太早。”高顺的表情倒是一如既往像是铁石般坚硬,即使皖县现在濒临城破,他也没有太过激烈的反应。“孙策来势汹汹,而刘晔大人和郭龙将军的军力到底太少,就算我们及时赶上了,兵力上的差距也不见得能扳回多少,现在的形势依然严峻,时间依然紧迫。” “说得对。”我听着满耳朵的雨落声和兵器声的混杂声响,回头看着并没有带上“陷阵营”的高顺。“而这样的情况,对于李仁来说也是一样的,所以高顺将军,瓮城的支援就交给你了,把胆敢进犯我皖县的周瑜,给我赶出去!” 高顺点点头,领着他下辖的九百健卒领命而去,我则转过身,对着剩下的人大声喊道。“动作快!这不只是保卫城池、保卫家小的战争,也是为了保护我们的兄弟!城墙上的弟兄们仍在苦苦支撑,他们仍在等着我们的救援!杀!” “杀!” 走在队伍的最前方,我带兵迅速冲了上去,只见这里已经站着一堆的人,密密麻麻塞满了整条城墙。然而天色太暗,又有大雨为幕,这条城墙上的军力分布为何我当然看不清,只能肯定看得清的人全部是敌非友。 “苍天无极――”运起师父教授的戟法,我身先士卒自背后冲入敌军军阵,手中的方天画戟在大雨里划出一个半圆,瞬间便砍下五颗头颅。“雷云!” 这一下背后突袭对孙策军来说可谓出其不意,遭遇惊变之下反应不及,阵型已微微散乱,我当然不会客气,方天画戟继续杀戮乱舞,将红色的死亡线向前推进。 雨一直下,落在脸上终于有了点温度。 我在前方大开杀戒,弟兄们也没闲着,他们在副将王旭的带领下自我身后如同爆发的洪水般涌出,在我周围各自捉对厮杀。吴凯那边的情况则跟我大同小异,哪个兵蹦上了城墙就立刻开战,完全不讲究什么阵型,整个战局当然就是一团乌七八糟的乱。 但凡临兵斗者,必先列阵在前,然而战争本来就是极讲究随机应变的玩意,连接城墙的楼梯对于一直接近两千人的军队来说实在太过狭窄,压根就没有可以摆开阵型的空间。 况且。乱战也并非全无好处。没有了阵势,攻击力无法集中,那么战果的决定,就全看双方士兵的单兵素质。在这个方面,我不敢断言我的兵就一定比孙策的兵强,但至少我这个主将在这里,主将又是军人士气的源泉,而且看样子孙策并没有镇守在这里,如果能让我的勇猛作为表率,并感染到全军的话,要大破这块区域里群龙无首的乱军应该不难。 其实今天这一战和孙策第一次攻城的那战有些相似,他人数是很多没错,却将范围扩大涉及了整条城墙,战线也因此拉得太长,这就使我在局部兵力上占了优势。虽然此刻我手上并没有“陷阵营”,却有背后突袭这个优势可以弥补。而再之后的浑水摸鱼,就完全可以照搬了。…, 但所谓好景不长,还没踏出几步,就有一支铁箭穿透了雨幕,向我急射过来! 已经挥到一半的方天画戟来不及回防了,我急忙侧身一躲,这天外飞来的夺命一箭顿时轻轻划过脸颊,贯穿了身后弟兄的脑袋,直直钉在了上面。 箭矢,是最常见,也是最方便的远程武器,方便到只要有匹夫之勇便可轻易使用,当然效果如何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但在雨天里一般却用不上,原因有二:首先,制作箭杆的材料是木头,在水里泡得太久就容易腐烂;其次控制箭矢平衡的关键是位于箭尾的羽毛,羽毛会吸水,吸水太多则会变重,进而大大影响了箭矢的准绳与精确度。 但如果反过来看,即便在大雨里也能射出如斯精准度与力度的箭矢,足见射出箭矢的人到底有多么强悍。 “反应挺快的嘛,”眼前的孙策军突然向两边分开,一道强壮的人影自暴雨中踱步而出。来人挽了一个枪花,他面前的雨水忽然被猛烈碎开,然后以一种极不规则的轨迹想四周狂乱喷溅。“南宫,上次的架,我们还没打完。” “小霸王”,孙策孙伯符。 他嘴里说的那场我们之间未完的架,当然就是指他初到皖县的那天,第一次攻城过程里,我们两个率领各自的军队,在城下短兵相接的那一架了。那一架,我们只过招了五个回合,他就被我击飞了兵器,但从公平的角度上来说的话,我们俩确实算是胜负未分,因为这只是在他心系战局变动下、一时分心的战果。 “缓兵之计对我来说是没有用的,”我摇摇头,大声喊道。“我是不会给你重整阵势的机会的。” 其实阵前单挑这种事时有发生,因为战争走势取决于军心士气,而军心士气又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主帅。所以要在战场上提升一支军队士气的最直接的捷径,就是阵前单挑。 不过这样的要求一般是由处于弱势的一方提出的,因为处在上风一方不需要用这种充满变数的方法来提升士气,除非这个人是个嗜武如命的武痴,或者另有计策。我并不觉得孙策是个将视个人武勇重于一切的莽夫,那样的人担当不了一军统帅――那就是说明他另有计划了……嗯,希望是我猜想的那一种。 但无论如何,我都没有这么简单就顺他意的理由吧? 战争还没有结束,向两边分开的敌军当然不会只在一旁当观众,随着军中主将的到来,他们也自两旁向我军压迫过来。 “要继续混战下去也随你,不过我既然已经亲自站在了这里,你原本趁乱牟利的计划已经行不通了,我们在兵力上的差距根本一目了然。”孙策的声音在暴雨中依然洪亮。“即便如此,你还是坚持继续战下去,白白枉送士兵的性命吗?” 我叹口气,心知肚明他说的没错。 从前两次攻城战上看,孙策确实有瞬间将万人以上大军阵势变换的能力,有他在,可供我浑水摸鱼的空间就已经消失,即使现在因为受城墙的地形所限,战线被拉长,他到底还是手握两倍于我的兵力,而没有了“陷阵营”,我也没有把握从正面击破这样的孙策。 战场上是很难不死人的,然而既然站在了战场上面,我就有将命留在这里的觉悟,当然这样的觉悟,我相信大多数到了此刻仍旧在死战不降的人也有,但一军统帅再怎么冷血、再怎么不在乎人命的牺牲、再怎么信奉“不计代价”的圭臬,都有一个大前提――夺取胜利。 换言之,在无法保证胜利的前提下,没有几个统帅喜欢随便就推部下去送死。 “既然如此,那就双方就先暂停战斗吧,”我抬起眼看着孙策模糊不清的脸。“包括还在这个城墙上某处浴血奋战的刘晔和郭龙。” 第十四章 再战霸王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既然是单挑,那么主角当然只有我和孙策两个人。在我们俩人一声令下,两军迅速停止了战斗,然后在城墙上空出了一大片空地给我们。 对于我接受孙策单挑的决定,王旭和吴凯都没有什么意见,只是暗暗松了一口气。刘晔和郭龙则还没有过来,但我相信他们那边的战斗已经停止了,因为此刻整片天空已听不见任何兵器交击声和喊杀声,耳朵里只剩下暴雨狂袭大地的声音。 “准备好了的话,”孙策单手举枪,不断滴雨的枪尖在十步以外冷冷指着我。“那就……” “开始吧!”我率先从漫天暴雨中狂乱冲出,方天画戟锋利的戟刃斜斜削向孙策。“苍天无极――岚痕!” “来得好!”孙策也不是会乖乖防守的个性,他手中长枪像上次交手时那样直接砸了过来,以攻代守。枪尖和戟尖在大雨中交撞爆开,巨大的反作用力都迫得我们向后退了几步。 “再来!”我再度冲出,单手挥出方天画戟,这次是从左边猛力平斩。 “有什么问题!”孙策哈哈,同样重整旗鼓,枪尖在雨幕中穿刺出一道刁钻的斜线。 我们再度交锋,但这次却换成他的枪尖被敲掉,我向前大踏一步,右手顺势在雨中划出一个切开雨幕的圆,连喘息的余韵也没有,方天画戟毫不犹豫紧接着倾力挥出。 “苍天无极――风虎连城!” 也许我和孙策的臂力真的不分上下,但这种四十斤重量与离心力两相加成的力量他可接不下,顷刻间他已连退三步,躲开了这雷霆一击。 一击挥空并不算什么,又不是什么必杀技,追身上前,憋着一口气不放,在毫不停歇连续再挥出这样的三击之后,我双手紧握方天画戟戟杆,在力竭之前劈出最后一斩。 在不回气的前提下,连环五击是我现阶段最大的极限,若是这招让师父来使,以他当初的绝世臂力,连砍十几击都根本不在话下。 武学对决中有个定理,一个人使出最强一击的下一个瞬间,就是他的最弱之时。“风虎连城”当然并不算是我最强大的一招,但气泄力尽的我,现在却又的的确确是处在这种尴尬的时刻。 “一直把我压着打很爽是吧?”孙策双手擒枪突刺,竟在张狂的雨幕上钻出了一个恢复不能的黑色空洞。这回轮到他大显神威了。“霸王龙枪――铁刺!” “是挺爽的,不过……”我冷笑一声,方天画戟在孙策的讶异目光中上挑,架住了他扎刺过来的枪尖。“该不会你认为,现在就轮到你来爽了吧?” 穷寇莫追是兵法哲理,运用在武技上也同样行得通,前四击我确实是倾力而为,但最后反正也砍不到他身上的那一斩,我却留下了几分力气,就是为了保证在极盛之后的极弱内,有抵挡孙策趁虚攻来的力量。 “是不错,但我看你还能挡得住几下?”长枪在孙策的手中一缩一伸,然后朝我没有防备的面门急速刺来。“霸王龙枪――龙连舞!” “足够能撑到我回复力气了!苍天无极――天星火!” 如同刚才状况的重演,只是攻防双方调了个个。孙策手中长枪的伸缩速度极为迅捷,又有大雨黑暗为幕,刺出的路线几乎看不见,而我则懒得去分辨这些有的没的,在身前狂舞戟花,将整个身体保护得密不透风。…, 原本宁静的夜空里只有大雨喧嚣的声音,此刻却不断爆出叮叮当当的不正常巨响,近距离被迫持续听到这种声音的我,耳膜都快要被震破了,而没长眼睛落在我俩之间的雨点,则更是被粉碎得不像话。 “那这样如何?”孙策的枪尖缠上了方天画戟的戟尖,改为用柔势牵扯我。 “啧啧,虽然我是吕布的徒弟没错,但你以为我只有蛮力吗?”我将计就计也改用柔势,顺势将方天画戟朝他心窝一捅。“就算是师父也不是只有蛮力的啊,只是这个世上有资格能逼到他用柔势的人太少而已,‘苍天无极’才不是这么肤浅的戟法!” 其实就我个人而言,我并不太擅长枪法,但这却并非意味着我对枪法的认识很少,毕竟师父本人同样极善使枪,而他手下也拥有众多用枪高手。其实枪法不管怎样千变万化,构筑的基本动作却是不变的――扎、刺、点、拨、崩、缠、扫、舞花等,比起刀这样的短兵器,种类繁多,选择也各式各样,而枪法之所以难学,也就在于此。 就我生平仅见的使枪高手而言,师父的枪法狠绝凌厉,每一招都充满了睥睨天下的霸气,但因为是用惯了方天画戟的缘故,师父对枪的运用主要集中在扎崩扫等破坏力极大的方大招式上,简直是当成另一把方天画戟用了;高顺的枪法朴实无华,攻守兼备,但他性格内敛,枪法严谨有余,却变化不足;而要论师父阵营里的头号枪法高手,当属张辽张文远,关于枪的一切他都精通,既有狂风暴雨的大开大合,又有密不透风的圆滑细腻,所有基本动作都被他完美捏合在一起,进可攻退可守,再搭配上他的专属兵器“烈火麒麟”,如果师父不用方天画戟,我看,也难说能否胜之。 而号称是“小霸王”的孙策,其枪法中同样蕴含着不可匹敌的“霸”,但这种“霸”却不是师父那种傲视群雄的狂霸,而是一种迫使人无法正视、只有仰着颈子、虔诚献上臣服的王道之霸。 又一次错身一过,我和孙策已经回到了各自原来的位置。上次短短五招之内未分的胜负,就算此刻已延绵到了一百回合以外,也并未随之分明。 虽然我们两个人的身上一点伤痕都没有,但各自久攻不下后大家都在剧烈喘气。 “喂,南宫。” 喘着喘着,孙策突然开口叫我,我抬起头,看见他竟然在笑。 “过来帮我打天下吧。” 第十五章 雨落城破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喂,南宫。” “过来帮我打天下吧。” 终于听说孙策说出这句话的我,在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毕竟,我待在这皖县半年,等的就是他孙策的这一句话。这是半年前在小沛附近一个小村庄的茅屋里,贾诩为我制定的,争霸天下计划的第一步。 按理说,如果要贯彻贾诩的这个计划,孙策的这句话一说出口,我就应该立刻答应才是,但现在的场合却完全不对。 这不是我扭捏做作,在故意摆架子给他看。如果这个地方、这个空间里只有我们两个人,我大可装出一副惺惺相惜,甚至是被他的英雄气节折服的样子用力点头感激涕零。然而还有一千多双眼睛盯着,未落下风的我若在这个时候选择投诚,则根本与背叛无异,无论如何我都交代不过去,也容易引人怀疑。 “喂喂,你那副胜利者的口吻是怎么回事?”我用手中平举的方天画戟瞪着他,冷冷说道。“到目前为止我们都还是平手,你有资格要我投降?” “跟输赢无关,是我看中你了。”孙策摇摇头,继续笑笑。“正所谓贤臣择主而事,以你的才能,在刘勋这等废物手下屈居一员校尉实在太可惜了。” “孙策,你嘴巴给老子放干净点!”吴凯在我身后大吼。“他娘的你在说谁是废物?” “吴凯,不用跟他做这种口舌之争。”我没有回头,甚至连动都没动一下。“继续吧。今天我们两个,必须有一个要躺在这。” 此时背后突然响起一阵喧闹声,这不是那种我们平常听到的人群鼎沸声,而是一种肃穆的、冷静的、带着某种鲜明节奏的喊声,隐隐约约,还能听见其中夹杂着绝望与仓皇的的嘶吼。 这是军队厮杀特有的声音。 一瞬间,不只是我们,就连对方也一起看着我们身后。 夜色仍浓,雨幕仍密,城内是什么状况我们当然看不见,但我看见了很多人的脸色,都瞬间变得惨白。 没错,我们现在是置身于战场上,会听到这样的声音再正常不过,问题是这样的声音并非发自近在咫尺的背后,而是从城墙之外,毫无防备之力的城池内部,遥遥传来。 “这是……有军队杀进城池了?”我和吴凯面面相觑,我听见他的声音有种恐惧的颤抖。“难道周瑜已经突破了城门?” 我摇摇头。虽然吴凯的推测非常合理,但我相信这并非事实,因为如果是周瑜突破了瓮城,那么这样的喊杀声应该是由大变小、由近及远,然而我却没有听见脚底下的震动却依然剧烈。 所以应该是来自第三方的军队……或者说,是伏兵。 果然,孙策立刻就否定了吴凯的想法。 “非也,公瑾还在瓮城里面,我们从来就没有打算过要强行突破城门,那样要付出的代价太大。其实公瑾也好我也好,我们都是诱饵,我们出兵的目标是一样的,就是为了把你们引出来,将这座城池里的所有防守军力掏空,拖在这个城墙上面。然后,就轮到最后的奇兵上场了。” 孙策在雨中耸耸肩,说。“现在明明白白告诉你们也无妨,这次我出兵皖县,一共带了两万兵马,前两次攻城伤亡了四千有余。剩下的兵马里,有两千人跟着公瑾就在我们脚下,一万人集中在这里,至于剩下的三千人……南宫,你有布防在其他三个门上面吗?”…, “所以这三千人,就分别从其它三个门登城了?” “这三千千人马固然不多,但现在皖县的所有守军全部集中在了这里,这座城池内部完全是毫无防备的状态。如果任由这三千兵马在这空虚的城池内横冲直撞,南宫亮,会发生什么事不用我来告诉你吧?” 去你的孙策,你还真的给我来这一手…… 不,应该说你果然给我来了这一手,真不枉费我故意将所有军力集中在了这里、给你留出的这个空白啊。 “孙!伯!符!”吴凯在我身边破口大骂。“你这个卑鄙小人!竟用这等肮脏手段来逼迫我等投降?” “卑鄙?呵,想你们也是镇守一方的将军,怎么会说出这么幼稚的话?”一个全身戎装的将士从孙策身边转了出来,雨夜交加下我看不清他的脸,只听见他用青涩的鸭子嗓音说。“上战伐谋,这里是战场,正面出击也好,背后偷袭也罢,只要是能获胜的手段,就是好手段。斗不过我哥是你们自己蠢,你们哪来的脸面说他卑鄙?” “叔弼,”孙策拍拍他的肩膀,微微摇头。“或许吧,我的手段是不光彩了点,但如果能尽可能保存下双方士兵的性命,再不光彩的事,我也愿意去做。” “你们要是不甘心,其实也可以完全不用放下武器的,我们也愿意奉陪到底。只要宰光了我们,你们就可以回去救他们了,只是不知道到时候,这个皖县,还能剩下几个活人?”叔弼在一旁插嘴道。“不过要我说,啧啧,这对你们来说恐怕都是妄想了,你们还是陪他们一起死在这里吧。” “叔弼!”孙策不悦看着这个口出狂言的小子,而后者则无奈翻了个白眼后,终于退回了孙策身后,嚅嗫说道。“知道了,大哥。” 原来是亲弟弟,难怪敢在一军主帅身前胡乱插嘴。 脚下的动静渐渐平息,想是李仁也听见了传自城内的异变。 “混账……”吴凯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任谁都能听出他强行压抑的愤怒。 “孙策,”我伸手制止了吴凯的咬牙切齿。“如果我们投降,你能保证对城内的百姓秋毫无犯么?” “当然,他们也是我的子民,我的乡亲,我没必要亏待他们。” “南宫将军,此事万万不可!”吴凯在我身边仓惶大叫。“守土保疆是军人的天职,更何况皖县是大人的大本营,若此城丢在我们手上,我们还有什么脸面再去面见大人?” “军人的首要任务是守人而不是守土!”我抹了一把满脸的雨水,用不甘心的语气大声说。“如果连人都守不住,只留下一座空城有什么意义?” “话可不是这么说,”吴凯还不肯放弃。“皖县遇袭,大人现在肯定在拼命往回赶,再支撑一下,说不定……” “他赶不回来了,”孙策淡淡说。“来皖县之前,我就已经让我的两位堂兄孙贲和孙辅分别埋伏在了彭泽和浔阳,那边刚刚传回来消息,他们已把刘勋杀得大败而逃,如今他在逃往黄祖那边。刚好我跟黄祖也素有恩怨,正想一起收拾,你要有兴趣的话,可以一起来。” 吴凯听到这个消息直接愣在当场,像是被一记猛雷给正面轰中,而想起了上午鲁肃那些分析的我,则在一旁摇头苦笑。这些谋士是属乌鸦的么?这些倒霉的事怎么一预测一个准。 “是我们败了,吴凯将军,让兄弟们放下武器吧。”我垂下双手,叹口气,看着孙策黯然说道。“先说明,城池可以交给你,希望你能说话算话,但交接完军队以后,我个人是要离开的,到时候,你别阻拦我才好。” “喂,南宫,别这样嘛,”孙策抓着湿漉漉的头发走了过来,表情看上去颇为苦恼。“虽然我和曹操是没什么仇,不过既然要问鼎天下,我早晚会跟他干上。” “那又如何?” “所以吕奉先的仇,我想和你一并扛下来。所以,”孙策向我伸出手,他现在的表情没有威逼,也没有强行压迫。他的笑容,只有一种很透明,很纯粹的意思。“和我一起,并肩作战吧?”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如此清澈、如此真诚的眼神。 明明还是大雨夜,然而在那个瞬间,我却仿佛看见了光。 他娘的,这场仗,我要不要输得那么彻底啊? “好!” 第十六章 我要参军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说得轻巧”是一句很含蓄的句子,它想表达的意思,并不是真的指说某句话很容易,而是指这句话说的事情如果要实践在现实中,就需要做很多很繁琐的工作。 可以用这句话来形容的事情很多,而很不巧,“投降”这种事情就是其中一样。 ……其实准确说来,应该是投降之后,城市统治权的移交是其中一样。 要掌控一座城池,说白了,也就是要掌控一文一武两条命脉,前者是政,后者是军。鲁肃刘晔那边倒还好,毕竟孙策是来攻城的,武将一抓一大把,文臣却没几个,所以整个政治系统其实完全可以照旧不变,只要换个太守即可。 ……说到鲁肃和刘晔,对于我投降孙策的这个决定,他们都同样不置可否,不过这两人当时的表情,却南辕北辙得厉害,刘晔只是无奈叹了一口感同身受的气,而鲁肃则用一种若有所思的玩味眼光上下打量了我好几遍,不晓得在想什么。 但军的方面则啰嗦得多,除了要重新分配兵员配置以外,如何消除士兵之间还未散去的敌意也是一个大问题。虽然现在我们说是已经算为同一杆旗帜效力卖命,但在昨天以前,我们确实又是分属两个敌对的阵营,这份敌意经过长期以来的累积,虽然说不上是根深蒂固,但也不会因为我的一句“放下兵器”而轻易散去。 尤其是,我们才刚刚生死相搏。 孙策前两次攻城就损失了四千余人,而昨晚上下两处战场上加起来,又被斩杀了超过一千兵马。我们本来就只有五千兵力,这三场仗打下来,最后剩下的人数也不满三千。 但即便如此,大下午日当头的,我今天还是不务正业地待在家里没有出去。 并不是嫌烦了不想出门,而是另外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这下你满意了?”我轻轻吹开勺子上的热气,然后递到半躺在床上的她面前。 “不要。”她掀起被子捂住嘴,俏丽的脸蛋上浮起病态的红晕。“好苦的。” “你都没喝,又怎么知道好苦?”我苦笑,并没有将高高举起的手收回。 “有些事不用做的都知道的好不好?”她的声音从被子下传来,除了听起来闷闷的之外,还能听出里面沉重着凝滞的鼻音。“再说了,以前又不是没喝过。” “都是十六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似的?不吃药,你的伤寒怎么会好?”我循循善诱。“最多下次回来,给你带些糖。” 是的,如今病怏怏半躺在这张床上,又怎么哄都死活不肯吃药的任性女子,正是一向我行我素惯了的吕玲绮吕大小姐,而她身染的风寒,毫不意外,就是源于昨天突然降下的大暴雨。 说也奇怪,昨天被这场大雨淋到的人很多,在雨中行军、还跟孙策来了场阵前单挑、身上大出汗的我没生病,轻柔窈窕、看起来弱不禁风的貂蝉夫人也没生病,偏偏是这有武功傍身、从没把自己当女孩子看的吕玲绮病了个七荤八素。 “那就等到有糖的时候再说,”吕玲绮露在被子外面的大眼睛像是两颗灿烂的黑珍珠,一闪一闪地看着我。“或者,答应我一个条件。” 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什么条件?” “我要参军。” 他娘的,我就知道。 “又来了……”我翻了个白眼。“那里是你们女人应该待的地方么?古往今来,你什么时候听说过有女孩子出现在战场上的?再说了,战场上刀剑无眼的,你要有个什么闪失,你让我以后怎么……”…, “怎么跟我爹交代是吧?翻来覆去就这么几句话,没有新意啊你?”吕玲绮从被子里钻了出来。“再说了,以前没有发生过得事情,不代表现在就不能做啊,你有点创新意识好不好?” “这话好笑,你又有跟我提过什么有新意的要求吗?”我毫不客气跟她针锋相对,就算她正生着病我也没有一丝顾虑。 “我又不要求什么将军位,”吕玲绮微嘟起嘴瞪着我。“就是让我做一个亲兵也好。” 门外响起敲门声,然后是一道对我来说仍然相当陌生的女声。 “公子,孙策大人已经到了前厅了。” “不行就是不行,”我随手将陶碗放在旁边的小案上,头痛说。“药我就放在这了,要不要吃随你。我走了。” 打开门,刚刚敲门的人已经预先侍立在一旁。 “知道了,我现在就过去。”我看着这个身穿婢女服的清秀女子,神色有点颇不自在。“对了,你的名字是?” “回公子,小女子名叫小环。” 本来我家里是没有下人仆役的,因为貂蝉夫人喜静,说她不需要这些排场。我和玲绮也没怎么沾家,有没有都没差。 所以这个婢女,是听说了玲绮生病的刘晔,为了让她得到最后的照顾,强行硬塞过来的。 也所以,在确定了这一点之前,那个男人,又岂会那么容易就离开? “怎么样,”刚踏出房门,刘晔就把我拉到了庭院的空地上,焦急问道。“她把药吃了么?” “这么想知道,干嘛不亲自送进去?”我当然不会这么轻易就告诉他答案,因为我总觉他着急的样子好好玩。“你都肯堕落到为她亲自熬药了,又执意不让我告诉她,怎么?怕被拒绝么?你刘晔的胆子就这么点大?” “废话,她这不是一直对我爱理不理来着,”刘晔翻了个白眼。“连你亲自喂她她都没喝,我怕她一看到是我拿进去,可以把碗直接掀翻。” 噗,这家伙,到底把玲绮当成了什么样的洪水猛兽来看待啊? 而且既然在你心里玲绮都是这种野蛮彪悍的印象了,你还那么不知死活地硬贴上去? 不过可能有的人就是那么犯贱吧,就是喜欢在被虐待中寻找快感……嗯,怎么总觉得这类人有种特定的名字来着? “但你什么都不说,跟什么都没做有什么区别?” 我颇有点为他打抱不平。“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过子扬,你以为爱情是耕田啊?种瓜得瓜种豆得豆?有些事情,你不说,她是不会知道的。” 刘晔所抱持的观点,无非就是想从细节中下手,将自己慢慢融入她的生活当中,等到蓦然回首,才发现他已为她做了那么多点点滴滴的小感动,以此一举俘获佳人芳心……至于我为什么会知道的那么清楚,也许在我失落的那段记忆里,我也曾有过相似的心境吧? “我才没你想得那么复杂咧,我做这些事情,才不是想要做给谁看的,也没有想以此换取什么,我只是想单纯对她好而已。”刘晔用一种鄙夷的眼光看着我。“所以不知道那也没什么,如果她能获得幸福,至于这份幸福是不是由我亲手给予的,其实没那么重要。” 有没有这么大度啊,子扬? “随便你,你爱怎么折腾是你自己的事情。”我转身走向前厅的方向,背对着他挥挥手。“现在呢,我要去吃孙策的酒席了,回见。” “喂,那药她到底喝了没有?” 第十七章 孙家兄弟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主公。” 来到前厅,我才发现原来来的并不只有孙策一个人。 “不是说过了么,直接叫我伯符就行了嘛,跟我见什么外?”孙策从席子上站了起来,迎着我微笑道。“不过话说回来,你家里是不是有点简单过头了?” 然后他转头看向跟在我身后的刘晔,又道。“原来子扬先生也在,正好,这样大家就可以一同赴宴了呢。” “觉明本来就是一介粗鲁武人,不懂那么多所谓的文雅。”刘晔向孙策见了一礼,而我则谦虚笑笑。“这个房子对觉明来说,不过是一个休息睡觉的地方,也没必要那么讲究。” 我家是什么样子我当然一清二楚,虽然布置上是简单了一点,会显得有些空旷,但拜托你不要说得好像我是家徒四壁一样好不好? “话可不是这么说,武人是武人,但谁说武人就一定要是粗鲁的了?”孙策拍了一旁穿着一身火红衣服的男人,说。“比如公瑾就对懂音乐有着很深的造诣,你们私底下也可以多交流交流嘛。” 这个在容貌上跟孙策不相上下的帅男人,当然就是孙策军中的第二把手,昨晚与我只有匆匆一面之缘的周瑜周公瑾了。只是这二人的帅却有着明显的不同,孙策的帅充满了阳光般的温暖与热情,而周瑜则有一种睿智的沉静。 “‘曲有误,周郎顾。’这句话我也听过呢,”这回轮到我向周瑜见礼了。“有机会的话,还请公瑾兄不吝赐教。” “好说。”周瑜向我淡淡还礼,不知道为什么,我总觉得他对我好像有几分戒备。 “觉明,你要出去吗?”貂蝉夫人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的,里面轻微的鼻音听起来有种慵懒的魅惑,我回过头,差点没把鼻血喷出来。 我猜她是刚刚才起床,昨晚玲绮是半夜生病的,而在我回来之前,照顾她的一直是貂蝉夫人,刘晔把仆役送过来则是更加之后的事情。所以一夜未眠的貂蝉夫人在我回来之后就被我替换休息去了,然后很有可能一觉睡到刚刚才醒。但…… 貂蝉夫人啊,我知道你是刚刚才起床,也多半想不到会有客人造访,而且即使经过了昨晚一夜暴雨的缓解洗礼,这该死的天气也依然是闷闷热热的,但你也不用穿得那么……清爽吧? 其实也不是什么太夸张的打扮,只是一身白色的薄衫,不透明,没有露出哪里不该露的地方,也没有被汗水浸湿,更没有做出刻意魅惑的装扮,但光是看到这身被一袭白衣简单包裹出来的婀娜多姿、精致姣好的妖媚身段一览无余,整个脑袋就像是一罐被猛然丢进几点火星的罐子,那种穷凶极恶的大爆炸震撼得我们四个男人全都差点忘记了呼吸。 到底是跟貂蝉夫人相处时间比较长的的人定力最好,我率先回神,说。“是的,夫人,本来是吩咐了下人等你睡醒后再跟您说的。晚上去吃个酒席,就不在家吃饭了。” “子扬见过夫人。”继我之后,刘晔第二个挣脱出了惊艳的情绪。我想除了他和貂蝉夫人也算熟识外,有玲绮护体也是其中一个因素。 “我还说怎么一觉醒来,家里就多了那么多人,”对于我们孤陋寡闻的反应,貂蝉夫人倒是淡定得很,微笑道。“子扬,是你专门为玲绮挑的吧?真是麻烦你了。”…, “不……不会。”刘晔的语气很急促,表情也有点僵硬。每次一提到玲绮,他都会变成这个样子。 “对了,这两位公子是?”貂蝉夫人将头转向我身边那两个到目前为止还没有缓过来的人。 “瞧我这记性。” 顺着话语的走势,我抬起手,然后猛力一拍孙策的肩膀。“这位就是觉明的主公,孙策孙伯符,而主公旁边的这位红衣男子,便是周瑜周公瑾。” 我感觉到孙策肩膀微微一震,他终于找回自己的三魂七魄了。 “公瑾见过夫人。”周瑜赶紧低头,我瞥见他的脸有点泛红。 “伯符见过夫人。”相比直线孙策的脸皮就后多了,大方得让我无法想象那在一个眨眼之前僵硬得像是一个石像的人是他。 看来越丢脸的事,越用若无其事的态度熬过去就越对啊。 “两位公子有礼。”貂蝉夫人微笑还礼。 貂蝉夫人出来这件事本就是个小插曲,所以当该回神的回神完了,该交代的交代完了,该客套的也客套完了以后,该按照原本计划进行的,自然也就该顺理成章继续进行下去。 不知道是从什么时候开始,酒宴,渐渐开始不再是单纯为提供人们喝酒而举办,或许是因为人们常常在酒后才更容易吐真言的关系吧,这个名称里有个酒字、实际上酒也是最经常出现的场所,性质上已经转变成了一个主要是让人来联络感情的地方。 此时天色尚早,离酒宴开始还有一段时间,但我们仍然不是最早到来的人。当我们到达目的地时,这个皖县最大的酒肆里早就挤满了人。 一个头发微微呈现紫色的男子看见了我们,然后朝这边走了过来。 “大哥。” 会叫孙策大哥的人,昨晚我就见过一个了,经过简短介绍之后我知道他的名字叫孙翊,字叔弼,是个傲气十足的臭小子。 但即使衣装不同,我仍然认出眼前的这个正在慢慢放大的身影,并不属于孙翊。 “哟,仲谋,”孙策随意朝男人挥了挥手,问道。“酒宴的准备怎么样了?”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宾客来齐,这宴便可以开始了。” 相比大哥的豪气万千,仲谋的语气则内敛沉静得多,而等到他走近我身边之后,我才注意到他的又一奇特异相。 “蓝……蓝眼睛?” “怎么样?我孙策的弟弟特别与众不同吧?”孙策扬了扬眉毛,得意笑道。“我爹生前就说了,这小子以后,必有富贵前程。” 呃,虽然说有这样的怀疑真的很不礼貌,不过……你确定他真的是你爹娘亲自生出来的种么? “哥,这种爹随口乱说的混话,也就是只有你才好意思在这种场合上提啊。”仲谋摇摇头,像是对他大哥的口无遮拦颇为无奈,然后他转过头看着我,拱手自我介绍道。“在下孙权,字仲谋,见过南宫将军。” 孙权所说的宾客,当然不是我。这宴也不是什么庆功宴,更不是为欢迎我而设,话说如果孙策会短视到做出昨晚才攻破城池,今天就忘乎所以大肆庆祝这种只有刘勋才会做出的事,那 所以,这是一场让整个皖县的富绅名流,认识一下这个城池的新统治者,他孙策,曾经的长沙太守孙坚的嫡长子,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的宴会。 孙坚这个名字我想扬州人大概都知道,然而我同样丝毫不陌生,虽然我根本没见过他,但以前师父还在世的时候,就对这个男人推崇备至。…, 孙坚,字文台,既号称“江东之虎”,又被叫做“孙破虏”。文能屡出奇计,武则作战骁勇。听师父说,就连当年一时雄霸天下的董卓,对这个男人的忌惮,也远在二袁之上,而八年前也是这个男人孤军深入,先一战把董卓打得兵败西逃长安,又亲手把师父给打出了洛阳,是反董联盟中最当之无愧的英雄。 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当年的反董联盟根本就是一盘散沙,参加联盟的各路诸侯个个都在声嘶力竭着“讨伐董卓、复兴大汉!”这个幌子,实际上却全都是心怀鬼胎,除了孙坚和曹操之外,竟没有一个诸侯真正怀有一丝这样的心思。所以一等董卓退出了洛阳,这个联盟就立刻分崩离析,参与联盟的诸侯马上迫不及待各自厮杀起来。而在这样的背景下,两个月之后,这个不世出的绝代猛将,就阵亡在了被袁术派往攻打荆州的战役中。 孙坚一死,儿子又小,他在江东的基业被瓜分,直到现在才被长子孙策一点一滴亲手打拼了回来。 在孙坚的众多儿子中,长子孙策今年虚岁二十五,是最具其父的风范的儿子;次子孙权年方十八,我今天第一次见,实际上他的文韬武略如何我还不清楚,不过我看悬,因为我在他身上看不到在师父口中孙坚的影子;至于三子孙翊,他比孙权还小两岁,却被称为是“十年前的孙策”,而关于这一点,我则有所保留;孙匡和孙朗则更小,并不具备上战场的资格。 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想出雨夜攻城这个计策的人,原来并非是有着“孙策手下头号智囊”之称的周瑜,也不是其他的什么素有名气的角色,而是这个看似毫不起眼,却又身怀异貌的二弟。 “是啊,别说是你,就连我自己都没想到。”孙策哈哈大笑。“说起来,我这个二弟跟在我身边也有一段日子了,只是一直在做一些政治上的工作,我们决策定计的时候,他也通常只在一边看着,谁想到他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献了这么一个绝妙莫名的计策!哈哈,真不愧是流着我孙家血液的男人。”摸摸他的头。 “大哥……”孙权苦笑着摆脱了他大哥热情的魔爪。“对了,叔弼到现在都还没来,想是不知道又跑到哪里疯了。” “唉,这个叔弼什么都好,就是不够稳重,一点时间观念都没有,明明都已经跟他交代过这场宴会的重要性了……”孙策头痛说。“仲谋,派个人,无论如何都要把他找来,这场宴会是我们孙家在皖县的第一次正式亮相,我们三兄弟缺一不可。” “是。” “那个……”我举手道。“如果情况允许的话,能让我去下茅厕吗?人有三急啊。” 在皖县待了半年的我,对这里可比孙策熟悉多了,完全不用人带路或指引,一下子,我就冲进了茅房。 “人有三急,这话还真是说得一点也不假,这三急要是急起来,就是天上下刀子也挡不住,比起军令如山什么的来说,真是可怕多了。” 我脱下裤子,闭上眼,然后长长呼出了一口压抑已久之后畅快释放的气。 旁边的隔间响起开门关门的声音,然后一声熟悉的低语忽然意外传进了我的耳朵里,强行撑开了我的眼睛。 “好久不见了,这半年里,公子过得可好?” 喂喂,这声音这么贱,该不会…… “我就知道,这雨夜攻城的计策如此阴险刁钻,又其实那样的小鬼能够想出来的,其实是出自你之口,再由孙权在正式的作战会议上,用他的名义说出来的吧?”我嘴角上扬。“原来你所谓的为我搭建争霸天下的舞台,就是侍奉于我的对头手下么?贾诩。” 第十八章 再见贾诩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说实话,我意外的并不是贾诩的出现,因为我早已猜到他就藏身在孙策的阵营里,我也知道他早晚会突然出现在我面前吓我一跳,但……他娘的你选择的具体地点要不要这么微妙啊混蛋? “正所谓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有谁会想到我们会在这里,况且这里视野开阔一览无余,只要有人过来我们就可以远远看见,及时住口了。”像是知道我在想什么,贾诩的尾音同样上扬,脑海中清晰浮现除了他那戏谑的经典嘴脸。“再说了,我们筹谋的本来就不是什么光明正大的事,搭配着肮脏污秽兼恶臭无比的环境,正好。” “你要是喜欢这里,可以一辈子都留在这里不用出去的。” “哈哈,半年不见,公子倒是变幽默很多了呢。”“不过听公子的语气,似乎对文和身在孙营这种事,并不感到意外。” “怎么说我都整整输给六年,即使下棋还是下不过你,但对于你的行事风格,还有谁比深受其害的我更加清楚?”我笑笑,同时也在警戒着周围。“不过真正引起我怀疑的,是玲绮突然情绪失控的时机。” 是的,正是玲绮突然情绪失控的时机。 昨晚我就隐隐有感觉了,玲绮一直是对我有所不满的,这点我不是不知道,只是这半年来,她一直用自己本来就不多的耐性在强行压抑而已。我也清楚她早晚有耗尽耐性,然后情绪整个大爆发的一天,而这样的一天越晚到来,玲绮爆发出来的情绪就越强烈。 但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为什么她偏偏会在孙策攻城的前一刻突然爆发,将我这个当时的守城主将拖在了家里,间接为孙策的攻城行动又增添了一层方便? 真的仅仅是巧合吗?而是事在人为?如果是人为,那又是谁有这样的本事,可以引爆吕玲绮本来就极度不稳的情绪? 其实这样的本事谁都有,反正那个时候的玲绮满脑子都是为父报仇的事,只要能利用好这一点,就能够轻易驱使玲绮。 道理是很简单,但要真正明白这个道理,只有半年前和我们一起从那九死一生的下邳城里逃出才能办到,换言之,可能的人选只有三个:貂蝉夫人、高顺或者贾诩。再加上玲绮的那一句先生,然后稍微联想到贾诩的行事风格,答案就已经昭然若揭了。 但我也不得不承认,贾诩的这一步棋下得很绝,因为无论攻打一座城池的哪个地方,都比不上直接从内部搞破坏最具有效率、 贾诩是个聪明人,我想这样的一句话就应该能让他猜出我的推理过程。 即使选在茅房这个地点谈论这样的事情有够让人意想不到,现在周围也没有第三个人在偷听我们说话,但这里毕竟是个容易人来人往的公共场所,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该是谈正事的时候了。 “如你所愿,我现在投效到孙策手下了,”我压低了声音。“所以呢?下一步该怎么做?” “要获取兵权,途径无非是有两个,要么强夺,要么智取。”贾诩的声音终于正经了起来。“强夺公子你目前是没有这个能力了,所以只能用柔软的手段慢慢智取,即获取孙策的信任。因此,公子你下一步要做的,就是搞清楚孙策的下一步要干什么。” “这个问题不难猜,”我微微摇头。“既然都已经打下了皖县,破了刘勋的大本营,就完全没有不斩草除根的道理。听说刘勋跑到当初射杀了孙坚的黄祖那里去了,所以在安定了皖县,整顿完军队以后,孙策的下一步必定是要攻打黄祖,既是去解决新仇,同时也顺手了结旧怨。”…, “那么如果孙策让公子领兵去攻打刘勋,公子会照办么?” 这个问题说真的我有想过,也有点犹豫,虽然我从来就没有真正把刘勋当成主公看,他也没有对我特别好。但我好歹也叫过他半年大人,现在要宰了他,说我心里没有一点挣扎是假的,即使只有那么淡淡的一点点。 不过如果刘勋的存在会对我从孙策那里获取兵权造成妨碍的话,那我还是让他去死好了。 “我并不在意刘勋的生死,”我淡淡说。“当然了,我也不介意亲手宰了他。” “因此文和此来,便是来劝阻公子的。”贾诩的声音也很平静,好像我们讨论的是一只待宰的猪。“如果孙策让公子领兵去攻打刘勋,还望公子一定要找个借口推脱掉,即使最后仍然推脱不了,也千万不要让刘勋死在公子手上。” “为什么?”我不解。 “因为奉先将军。” “这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贾诩的答案并没有解开我的不解,反而让我更加疑惑。 “因为奉先将军,是个亲手杀了自己的两个义父,才最终谋取到兵权的人。”贾诩的声音还是没有任何起伏。“我这样说,公子你应该能理解。” 我苦笑不已。这回我完全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谁都可以选择为了得到新主的信任而亲自手刃旧主,唯独我不可以,因为这种事师父已经做过两次了,结果他们的一世基业反而被师父继承,最终成就了师父。如果今天我再次为了讨好孙策而亲手弑杀了刘勋,有师父的前车之鉴,只会适得其反,徒惹孙策的猜忌。 只听贾诩继续道。“其实今天公子你回去以后,孙策就已经和周瑜讨论对你的安置了。孙策本来想直接就从这驻扎在皖县军队里直接拨出万人来供你调遣,只是周瑜执意反对。” “哦?孙策怎么说?”我的苦笑仍在继续。现在我总算知道周瑜对我的戒备,到底所为何来了。 皖县,太守府,上午。 “不同意就不同意,要不要给我用吼的?”孙策将堵在耳朵里的手指拿下。“行行行,不从你的军队里调,这一万人,全都从我的军队拨出来行了吧?” “这不是从谁的军队里调的问题!伯符,你怎么到现在都还不懂?”周瑜不顾来自通红手掌上传来的麻痹抗议,又一记大力神掌拍在案几上。“南宫亮的能力我也认可,但你现在就交给他那么大的权力,会不会太草率了?他可是那个以忘恩负义著称的吕布的徒弟啊!” “等等,”我打断贾诩。“怎么你的描述这么绘声绘色的?你不会一直在旁边看来着吧?” “我是没有一直在旁边看,不过孙权有啊,有什么问题吗?” “没……你继续吧。” 说是让贾诩继续,但接下来的对话我大概也可以想象到,周瑜和贾诩孰优孰劣我不知道,但从他的语气看来,他应该是也想到了贾诩刚才提到的忠诚度问题……说不定,还是他经过了周瑜的提醒才想到了这个问题,而如果我是孙策,我也被这个理由劝谏到,暂缓对南宫亮这个人的安置。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贾诩的声音持续传来。“但文和要奉劝公子一句,做人还是不要太自以为是比较好。” “咦?” 贾诩继续转述着相比是从孙权那里听来的对话,而我则发现,我终究还是太低估孙策的气魄,和眼光了。…,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既然都对这个人如此猜忌了,那还接纳下来做啥,直接杀了不是更好?多余的猜忌,只会让一支军队,一个王朝分崩离析。”孙策失笑站起,将满腔怒火的周瑜轻轻按回席上。“再说了,一个人当然有优点有缺点,忽略缺点只评价一个人的优点固然不妥,但是公瑾啊,你也不能反过来只因为他的缺点,就否定他的所有优点。况且这吕布和南宫亮,本来就是两个不同的人啊。” “好,就算吕布是吕布,南宫亮是南宫亮,就算我这个顾虑是多余的好了,但是南宫亮毕竟是新降之人,声名不著且寸功未立,你马上就赋予他那么大的权力,你让下面的人如何服气?”周瑜皱眉。“就是当年的太史慈,也没有这么特殊的待遇。” “呵呵,没错,南宫亮和子义一样,都是能和我打得不分上下的男人,而且子义还帮我招揽了很多刘繇的旧部,”孙策呵呵笑道。“但子义能带给我的只是现在,南宫亮,却能帮我构筑未来。” “未来?”周瑜一开始将眉头皱得紧紧的,片刻之后却双眼瞪大。“你的意思是……北方?” “没错,就是北方。”孙策点点头,微笑道。“现在我已掌控了大半个扬州,老爹当初的地盘,差不多都拿回来了,但……这只是第一步,既然都已经把扬州拿下来了,那为什么不再接再厉,进而问鼎整个天下?” “但北方现在双雄并立,谁都不好惹,”周瑜接道。“而且南北的地势完全不一样,那里平原甚多,几乎没什么充当战场河川,我们的军队在这方面的战争经验基本上为零,你是这个意思吗?” “没错,虽然韩当黄盖程普祖茂四位老将军都曾跟随老爹在北方征战过,但也只有这么一次,而且让他们当个听命行事、冲锋陷阵的将军还行,让他们直接挂帅就有点难为他们了。而吕布,他不只是武艺无双的猛将,更是骑兵战法天下第一的‘飞将军’,光是凭南宫跟随吕布征战的这些年,就值得我投注下这份期待。” “借用你刚才的一句话,”周瑜还是不赞同。“吕布是吕布,南宫亮是南宫亮,南宫亮是吕布的徒弟不假,但吕布的一身本事南宫亮到底学到了多少,他是否真的拥有我军需要的东西,伯符,你心里可曾有个谱?” “既想看别人的本事,又不给别人表现的机会,这个世界上哪有这样的道理?”孙策不再反驳,只是笑笑。“就让这次战役做检验吧?看看南宫亮,到底有没有统率万人的本领!” 第十九章 并蒂二乔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重新回到大堂的时候,酒肆里的人比刚才多了很多。这回可不是忙碌布置宴席的仆役了,而是真真正正、应邀而来的宾客。 以孙策之尊,他当然不会屈尊降贵亲自在门口做迎宾使者,我用眼光大致在大堂内扫视了一遍,一下子就发现了那个霸气万千的高大身影。 孙策正在和一个苍老却挺拔的背影说着话,周瑜已不知所踪,苍老挺拔的背影身上穿着一身连我也没有穿过的华服,身后则站着两道熟悉的背影。 我没有心情去探索那两道背影究竟是属于谁,反正不过就是两个女人,只是迈开沉重的步子,缓缓走向孙策。 越认识孙策,我就越觉得孙策并不应该叫做“小霸王”,或者说,他颠覆了我的印象中,对“霸”这个字眼的解读。 我不知道“霸”这个字是怎么出现的,但纵观古今英雄,最能担当起这个字的人,当属秦汉时期的西楚霸王项籍。我当然没有见过这个人,但从史书上的记载来推论,这个项籍应该是跟师父是一个类型的人物――武力强横、临机变阵的反应一流、但在权谋之上却相当匮乏、识人用人的眼光也不太够。 我一直以为号称“小霸王”的孙策也是这一路的货色,最多是在谋略上略胜一筹罢了,然而刚刚听到贾诩转述自孙权的孙策的想法以后,我才知道我以前到底有多低估这个男人……那份长远卓绝的眼光,那份知道自己缺什么要什么的洞察力,那份用人不疑、真正求贤若渴的气度,即使除了师父,再也无法尊敬任何人的我,都不禁暗暗心折。 或许,这就是师父说过的,君之器量吧。 现在我终于有点明白,韩信当年形容高祖的“陛下不善将兵,而善将将”这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觉明来了,呵呵,正好说到你了。”孙策向我招手,与此同时,正在和他说话的那名老者,连同他背后的两道倩影也一并转了过来。 这两个倩影一转过来,就差点没让我把舌头咬掉,同时我的脸也迅速烧了起来。见鬼,怎么偏偏是她们俩? 这是一双姐妹花,姐姐微笑的表情看起来典雅依旧,但妹妹往日活力四射的俏丽脸蛋,今天看起来兴致就不怎么高了。 “南宫将军,没想到我们这么快又见面了。”姐姐向我微微一福。 乔朝容、乔夕颜。 说起来也是我大意了,除了偶尔会去逛的窑子不算,整个皖县,会让我感到熟悉的女人背影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个,不是貂蝉夫人和玲绮,那么会出现在这里的,除了这皖县二乔还会有谁? “南、南宫亮……见、见过小姐。”他娘的,我竟然尴尬得口吃起来,从来没有这么一刻,想死的**这么强烈。 我能不尴尬吗?!明明昨天这姐妹俩才亲口称赞了我是英雄,乔夕颜显而易见的崇拜表情还历历在目,今天我就成了别人的下属,用“战败投降者”的身份出现在了这间酒肆里……天啊,还是让我成为阶下之囚吧,不然我还有什么脸面来面对这姐妹俩啊? “伯符,这是什么情况?”我听见老者的声音这么问,一脸狐疑,好像我和他女儿是一对被一起捉奸在床的奸夫淫妇似的。 “回世伯话,这是什么情况伯符也不知道,”孙策同样茫然。“这不是伯符才回到皖县的第一天吗?”…, 这一老一少的寒暄仍在继续,而一直在一旁听着的我,也从这些只言片语里,大概推出了这两家人的关系。 这老者正是这二乔的爹,名字叫乔玄,也是这皖县乔家的当家主。 据说这孙乔两家是世交,当年孙坚还在的时候,就经常带着自家儿子上乔家窜门子,这下就更是熟悉得不得了。只是随着儿子年龄渐长,而且自己响应朝廷召唤、征战在外的时间也越来越长,这才慢慢断了联系。 联系是断了,但这么多年来积攒下的感情还在,所以乔老先生今天是特意带着自家子弟,来给世侄撑场面来了,而昨晚才破了城池的孙策,今天之所以这么就能召集全城富绅名流,举办这种规模的宴会,也有乔家助了一臂之力的原因在。 他们说的意思大概就是这样,但我却在心里有个疑问,如果真实的情况真是这样,那为什么昨天从乔夕颜的语气听来,她其实还蛮讨厌孙策的? 我当然没有不识趣地问出口,因为我光是连怎么解释刚才的诡异状况就都快解释不过来了,哪还有闲情逸致管这种事。 这件事最后还是靠乔朝容来摆平的,她简单说明了一下我们认识的经过,却没有解释清楚我同样没有解释的为什么我会感到尴尬……其实我也理解,难道要我们当着孙策的面,说昨天她们俩都曾经说过阻挡了你孙策两次攻城的我是个英雄吗?这样大家都会很丢脸的好不好? 但说也奇怪,乔朝容说得含糊,这两个人倒也没有继续问下去。孙策我是不知道原因,不过从乔正略带鄙夷的眼光上看,我觉得这个老家伙八成把我当成是垂涎他两个女儿美色的登徒子了。 ……不过算了,我也懒得去解释什么了,反正我又不是真的要娶你女儿,你爱怎么想就怎么想吧。 这时孙权走了过来,谦虚向在场所有人都施了一礼,然后看着孙策说道。“大哥,宾客们差不多都到齐了,叔弼也给我绑了过来,宴会可以开始了。” 宴会开始了,却跟我没什么关系,我并不是这场宴会的主角,主角是那个跪坐在主人席位上、滔滔不绝着他的治理方针的人。而下面宾客们的响应也很热烈,赞口不绝,连声说着“好的好的”、“我们一定会遵照孙策大人的指示的”之类的话,仿佛孙策是旷古绝今的治世能臣,而他们也是真心相信只要按照他说的办,就能真正得到幸福似的。 这种“落花有情,流水也有意”的场景,看久了,我很想笑。 我不知道孙策为什么执意要我参加这个宴会,可能他是担心这些富绅名流会很不爽他,然后故意跟他闹僵,所以要我这个“降将”来坐镇,甚至充当调解的角色。但如果他是真的这么想,那他多半是找错人了,在这些人中威望更高的刘晔肯定比我更能胜任这个任务,而且这个想法,本身就是多虑的。 跪坐在这座酒肆里席子上的人很多,基本上皖县里我叫得出名字的望族都来了,不但没有任何不耐烦的神色,而且还是一副跟孙策“郎情妾意”的模样。 但。 “反正谁都不会相信的,”我跪坐在角落里,默默咽下一口酒。“不过,这就是宴会啊。不管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脱口而出的话,再假也不足为奇。” 是的,没有人会相信的,因为全都不过是冠冕堂皇的托词罢了。…, 孙策志在天下,不可能总是将目光停留在皖县这个地方,但他留下的新任庐江太守能不能贯彻他的政治方针,那就只有鬼才知道。而在皖县,对于孙策总是在扬州掀起一股腥风血雨,打乱平和生活的作风不满的人大有人在,尤其是以这些名门豪族为甚。 他们今天之所以会来,我想多半是他们是被五年前被孙策攻破的舒县里,那些当时城内的豪门贵族部分如今的破落现状吓怕了,担心会被孙策迁怒到,一个不小心就让全家钢刀加身。反正孙策又不会在皖县待很久,这段时间大家做下样子,把这杀神瘟神哄高兴了,哄到他拍拍屁股离开也就是了。 但我替弟兄们不值。 我昨晚在兄弟们面前的担心,其实不全是做作,我顺应贾诩的计划动作,只是想让兄弟们反对的声音尽量少一点,这并不代表我是真的不管全城百姓的死活,将他们全部当成跟孙策讨价还价的筹码。 而兄弟们会被“如果连人都守不住,只留下一座空城还有什么意义”这样的道理打动,说明他们是真的是为守护皖县,守护皖县里的百姓而战。先不说我,他们抛头颅洒热血,不惜将一条条宝贵的性命还给老天,结果昨晚城才刚刚破,今天这些所谓的富绅名流却争先恐后去向新主人邀宠献媚,比我背叛得更加彻底,尽管我心知肚明这里面没有多少真心实意,尽管我清楚他们也有他们的顾虑,但看着这些人一点也不挣扎的选择,我很想吐。 第二十章 谈婚论嫁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再怎么不喜欢,天底下,都没有不会散的宴席。 席散人离,只留下满地的杯盘狼藉。 “叔弼呢?”孙策睁着惺忪的双眼问,我看见他眼里布满了红丝。 大堂里的人皆已全部散去,现在还逗留在酒肆里的人,除了正在收拾现场的酒肆仆役们,就只有孙策、孙权、周瑜和我。 “三弟一向最讨厌这种觥筹交错的场合,大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估计是第一个溜出去的。”孙权摇摇晃晃着身体,苦笑说。“大哥,你喝太多了。” “还能撂倒你你信么?”孙策挣扎着站起来,而我却担心会不会一时没有注意到他就会倒下去。“行了,早点滚回去休息吧。公瑾、觉明,咱哥仨出去走走。” 夜晚的街道自有一种迥异于白天的宁静,唯一的光来自于天上的星群,吹在脸上的微风是凉是热我分辨不出来,因为我们的脸都早已烧得滚烫。 我和周瑜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默默陪在孙策走,毕竟是他提议要出来走走的,他不抬头,我们两个不好开口。 “觉明,你也算是我军中人了,”孙策没有停下脚步,于是我们也继续陪着他向前走。“所以呢,你想要统领多少兵力?” 咦,这种事……该是我来决定吗? “主公让觉明将多少,觉明就希望将多少。”幸好我没有喝太醉,不至于一下子就口吐真言。 “不是说了,叫我伯符就行了吗?”孙策回头遗憾看了我一眼,又马上把头转了回去。“看来你还是不太信任我啊,连一点真心话都不肯透露。” “……” “算了,还是不跟你卖关子了,我就直说好了,明天我就正式表奏你为骑都尉,再拨一万将士给你,以你作为主战部队,我和公瑾为你压阵,随时准备出征,攻打刘勋。” “……攻打刘勋?”我故作诧异道。 “你是刘勋旧部吧?那你就应该清楚刘勋的底细,对你来说这应该是很简单的任务。”孙策的声音并没有特别冷,却有一种不怒而威的气势。 我停下了脚步,而似乎感觉到了这一点的孙策和周瑜也随之停下脚步。 “我拒绝,”我摇摇头,说。“即使现在我已降于你,我也不会向旧主挥下屠刀。” 孙策转过身看着我,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早已没有半点醉意。兀自带着冰冷的杀意。 “如果我一定要你这么做呢?” “那还是恳请主公,现在就将觉明投下大狱吧。”我单膝跪下,低头说。 说是说得够潇洒,但我心里却很是惭愧,如果不是之前贾诩暗地里向我透露了孙策的打算,知道他心底是不希望我选择亲手杀刘勋的,否则此刻我必定慷慨激昂地说必定不负主公所托之类的话,说不定还附带几句恶毒的赌咒誓言吧。 然后,我就要真的下地狱了。 “啧啧,你这是做啥,干嘛搞得我好像是什么昏君暴君似的?”孙策的语气并没有几分笑意,但我却听见他明显松了一口气。 他将我搀扶起来,拍拍我的肩膀,微笑道。“所以说,跟我一起出征吧?” “伯符……”我叹气。这考验怎么还没有结束啊? “我又没说让你打刘勋,”孙策打断我的话,说道。“你都知道,现在刘勋已经托庇到黄祖手下去了吧?所以我此去,既是去打刘勋,也是去打黄祖。既然你不肯帮我打刘勋,帮我打黄祖总可以了吧?”…, 其实我是很想问的,打黄祖跟打刘勋,这两者有差别吗?然而既然孙策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又怎么好意思再说不好? “……觉明,谨遵将令。” 孙策再度迈开步子向前走,月光洒在他那我看不见的表情,总觉得他现在应该很高兴。 “话说回来,觉明,”孙策突然回头,吓了我一跳。“你成亲了没有?” 我整个傻眼。咦,怎么话题突然就跳到这个方面来了? “喂喂,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孙策皱起了眉头,故作不满说。“我们这些做主公的,关心一下部属的生活情况怎么了?干嘛一副好像看见了鱼在天上飞的表情?” 我噎住。娘的孙策,你要问就好好问啊,装出这么一副流氓的语气是想怎样?至于么你? “咳咳……”清了清喉咙,我没好气道。“还没。” “不是吧?”孙策惊呼,但我看他根本就是在装作惊呼。“都几岁了你?还不打算成亲,是想一个人慢慢到老吗?” 我不想挣扎了,你爱怎么折腾自己就怎么折腾自己吧,完了之后记得告诉我你到底想说什么就行了。 “好了,伯符,”大概是在一旁看戏看过瘾了,一直沉默不语的周瑜总算开口了。“你就不要再戏弄他了,赶紧说正事吧。” “好不容易才有这么一次可以耍他的机会,”孙策啧了一声,不甘说。“就这么被你破坏了。” 喂,说了这么半天,到底谁来告诉我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那就长话短说好了,”孙策看着我,嘴角隐隐挂着笑。“我已经替你向乔公求亲了,然后乔公也答应了,他会将夕颜许配给你。” “什么!”我骇然大叫,孙策的这个“长话短说”也真够短的,短到我完全无法反应。“乔乔乔乔乔夕颜要、要嫁给我?!” “我同时也替公瑾求亲了,他要娶的,正是夕颜的姐姐,乔朝容。”孙策笑嘻嘻指着在一旁狂翻白眼的周瑜,兴奋说道。“你们都是我的左右臂膀,也是难得的少年英雄,她们则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美女,又是姐妹,天香流离。美人赠英雄,一人一个,刚好。” 就在我还没有从孙策的惊天行动造成的惊涛骇浪中醒转过来的时候,他又再一次开了口,只见今晚一直都在话语上牢牢掌控主动权、总是一句话就把我折腾得死去活来的孙策,此刻却突然换上一副腼腆的表情,他的英雄气概整个消失,然后我听见他轻声说。 “另外,我还有一件事情想跟你商量。” “什……什么事?” 不得不承认,看见孙策突然变成这副模样的我,此刻只觉得很惊悚。能将孙策扭曲成这般娘娘腔模样的大事,一定很了不得。 “能请你……替我向貂蝉夫人求亲吗?” 第二十一章 七年秘辛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今晚的夜空很晴朗,不仅星光璀璨,就连也格外明亮,明亮到即使我已喝得半醉,也能依然能看清那深深篆刻在匾额上的字。 叹口气,我上前敲了敲门。 半年了,回家前要敲门这个动作我还是不习惯,想想还是以前在下邳一个人住的时候比较自由自在些,爱做什么就做什么,不用顾忌会有谁在旁边,也没有人整天在耳边聒噪这我应该做什么或者这样做不对。 关于这一点我也很无奈,两个人要住在同一屋檐下,本来就至少要一方要做出忍让和改变,毕竟没有两个人的生活习惯会完全一样。但现在屋里就已经住了三个女人,而且看上去还有越变越多的趋势。 乔夕颜要嫁进来?喂,这种事怎么听起来一点现实感都没有啊…… 在门外站了片刻,但门的对面却一点反应也没有,让我觉得有点狐疑。是不是我喝得太醉了,所以才误以为自己已经敲得够大力了。 当我抬起手,正准备再敲一次的时候,门终于开了,开门的是小环。 小环来开门这并不值得奇怪,玲绮十有**还缠绵于病榻之上,难道要貂蝉夫人这个“夫人”来开门吗?但问题是…… “小环,你的脸怎么那么红?”我的脖子歪掉。 “……公子不也一样吗?”小环的蚊子般的回答。 “我脸红是因为我吃了酒,你脸红是因为什么?”我眯起眼上下打量了一下小环,皱眉。“而且你脸上还留有汗渍,衣服也象是刚刚才整理好的样子……你们三个女人刚才在屋里干什么来了?” “不过是教小环跳了几支舞,你以为我们在干什么啊?”貂蝉夫人一边拢着微显凌乱的头发,一边以相同的状况出现在了小环的身后。她梳理俺头发的模样,自有一种迷死人的风情万种。“真是的,觉明,你的思想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龌龊了?” “……对不起,我错了。” 被小环搀扶着走进大堂,第一眼就看见案几上晾着一大碗茶。 我觉得小环的这个动作有点多余,因为我还没有醉到需要别人扶着才能走的地步,而且这总让我觉得有点不自在。 ……可能我这辈子就是当不成公子的贱命了,被人服侍都还那么心不安理不得。 “吃酒吃到那么晚,应该吃得很开心吧?”貂蝉夫人跪坐在案几的另一边。“这是醒酒茶,早就给你备着了。” 我端起碗将茶一饮而尽,随着醒酒茶的缓缓流进胃里作用,我的意识也从半模糊中渐渐回复清明。趁着我还清醒,我将一个时辰前,孙策已替我向乔夕颜求亲的事大概说了一遍。 是的,你没看错,那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前的事了。在跟孙策分别以后,我还独自在外面晃荡了一个时辰,为的就是要想清楚,要怎么跟貂蝉夫人说“孙策在告诉我他已替我向乔夕颜求亲的同时,也向我表达了想迎娶您”的这件事。但我目前没有说,因为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觉明要娶亲了?”貂蝉夫人眼前一亮,兴奋道。“是了,觉明你都这么大了,早就是该娶亲的年纪了,是我这个当师母的疏忽,你师父从来不管这方面的事,我也忘了考虑,还是孙策想得周到……夕颜么?是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孩呢。” “怎么你们大家都这么说?”我简直就要举双手投降了。…, “怎么?”貂蝉夫人奇怪看着我。“难道觉明你不喜欢夕颜么?” “是不喜欢。”迎着貂蝉夫人讶异的眼神,我摇摇头,试图整理清楚脑袋里稍微有些混乱的思绪。“我的意思是,是的,她很漂亮,我也承认,在最初看到她的那一瞬间,我很心动,但除此之外呢?我们两个对于彼此的了解又有多少?” 我将手中的空碗放下,继续说道。“她对于我而言,就是一个只见过两次面的陌生人,再怎么漂亮都也是一个陌生人。我不是董卓,我也不想成为那种只迎娶一副皮囊回来的人,我不知道我们就此结合的结果,是真的可以就这样一直走下去,还是我们迟早会碰到,我们最后都无法容忍彼此的那一天。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选择娶小环。” “原来你想要娶小环啊?”貂蝉夫人转过头,似笑非笑看着站在身后的小环。“小环,你都听到了,觉明说想要娶你呢,你呢?愿意嫁进来吗?” “小环听凭夫人吩咐。”小环垂首,面无表情。 “你们两个……”我苦笑,张嘴想再说些什么。 但还没等我开口,貂蝉夫人就抢先截住了我的话。 “以前奉先就说过,你的想法,有时候还真的不象是这个世界的人。”貂蝉夫人回过头看着我。“我不问你的这些想法到底是从哪里来的,但谁又曾断言,两个人成亲,就一定要有爱?” “难道不应该是这样吗?” “如果是这样,那么貂蝉,也就不是今天的貂蝉了。”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如果按照你的论调,那么貂蝉是不会和奉先在一起的,因为貂蝉,其实并不爱奉先。”貂蝉夫人淡淡说。 貂蝉夫人说得轻巧,听在我耳里却不吝于青天霹雳。 我所听到的说法,是当年师父的义父董卓权倾朝野,趁师父带兵出征时倚权仗势,将已与师父两情相悦,并且暗订终生的貂蝉夫人强行迎娶进郿邬,才最终逼使师父反水,在貂蝉夫人的义父王允的帮助下,一戟刺杀了董卓。 可是现在听貂蝉夫人的语气,似乎当年的事实别有内情。 “这是义父的计策,”貂蝉夫人的语调平稳沉静,象是在说着别人的故事。“当年董卓独霸京师,各诸侯又忙于群雄割据,义父为了将整个朝廷解救于董卓的魔爪之中,这才与陛下定计,先将我许配给奉先,再趁奉先带兵出征的时候,将我送进郿邬,挑拨奉先与董卓的关系,以此来挑起奉先的杀心,然后再利用奉先的‘第一猛将’和董卓义子的身份,刺杀董卓。后来董卓死后,我之所以还是跟着奉先,只是想说反正我的整个人生都已经毁了,跟着谁都一样,那就还是跟个比较熟悉的人好了。” 我呆住,分不清沉淀在心底的到底是什么情绪。原来当年的真相竟是如此曲折和复杂。 “讽刺的是,最后,我还是爱上了奉先。”貂蝉夫人的视线突然间拉长,象是在看着什么幸福的回忆。“我生病是他衣不解带的照顾、他苦闷时我起舞为他解愁、他出征时我在家中的等待与担忧、他拥我入怀的热情和温暖……在我们携手走过的这七年里,一点一滴,都在悄然构筑着我们之间的爱,我越来越习惯待在他身边,也越来越想要只待在他身边。” “说了那么多,其实我也只是想说一件事,”貂蝉夫人回过神,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即使不是所有相随相伴的感情,最后都能沉淀升华成爱,但并不会妨碍到你们都能得到幸福。重点是无论如何,这份亲事,你都已经不能拒绝了不是吗?” 貂蝉夫人一语中的。 也是我最不爽的部分。 第二十二章 醉后一夜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感情是可以培养的,是这样吗? 我坐在两个柱子中间的栏杆上,背靠着身后结实的顶梁柱,我举起手中的酒壶,看着天上明朗的月亮再度喝下一口。 微风穿堂而过,仿佛是想消解我脸上再度烧起来的温度。 我没有反驳貂蝉夫人,不是因为我接受了她的观点,而是爱情是比水还要无形的东西,它有很多种形式,当然也包括“日久生情”这一种形式在里面,我无法否定其中任何一种。 但我是真的很抗拒这种仅仅用媒妁之言就决定下来的婚姻,我完全看不见未来。 可貂蝉夫人说得也没错,我根本没有办法去拒绝。 乔夕颜所在的乔家,是皖县有名的士族,地位可说比我还高。且不论我有没有资格去拒绝这段婚姻,现在木已成舟,婚期已定,如果我现在才说不,首先,会损害乔夕颜的名声,其次这门是孙策帮我订下的,虽然我无法肯定,但应该多多少少,也会影响到孙策对我的信任吧? 娘的,那种要屈服现实的感觉最让我不爽了,总觉得好像又要被贾诩胁迫着去做某件事。 但我不认为贾诩会无聊到连这种风流韵事也要算计我,他是心藏帝王霸业的人,只能说,这是老天爷安排的巧合了。 又举起酒壶。 只是这次还没等我将就咽下去,一股淡淡的清香在浓烈的酒味里钻进鼻腔,而同时我也感觉到一个身影站在旁边。 “是小环啊?”我将抓着酒壶的手搁在踏在栏杆上的膝盖上,看着那张在月光下更显清丽的脸。“怎么?还没睡么?” 说实话,小环长得其实也挺不错的,脸蛋精巧,模样秀丽,还隐隐有种小家碧玉的气质,是个中上水平的小美女。 可惜,貂蝉夫人这种妖精级别的美女身边,就算是夜明珠也会黯然失色,我见过的女人也不算少,但到目前为止,也只有江东二乔可以抗衡,小环么……她虽然也不错,但比起貂蝉夫人来说,终究还是差了些。 “回公子话,小环正要起夜,只是看见了公子,过来行个礼,”小环的语调,依旧是那般温温软软的,听在耳里像是,流转在我烈酒燃烧后的灼热胸腔里。“如果公子没什么吩咐,那小环就先行告退了。” 不知道为什么,我突然觉得她好像很想要回避我。 “等一下,”我勉强撑起被烈酒泡软掉的身体,踉跄走向小环。这一动,我才发现全身都好像在被火烧似的。“走那么急干什么?怕我吃了你么?” “……公子说笑了,小环不敢。”小环的头低低的,像是被我的凶恶气场给震慑住。 我倒是笑了出来。 “说到说笑,我倒是想起了一件事,刚才我说要娶你,那只是打个比方,你不用往心里去。”我张开了有点模糊不清的口齿说,再度举起手中的酒壶。“没事了,去吧,毕竟人有三急嘛,憋久了对身体不好。” 然后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好痛。 还没睁开眼睛,就脑袋里觉得有一股剧痛席卷过来,像是有一万条奔腾的马腿已将我的脑袋践过来又踏过去,痛得我几乎无法思考。 嘶……怎么头会这么痛啊?我昨晚到底干什么来了? 幸好这样剧烈的疼痛并没有持续太久,或者说,在渐渐习惯了那份突如其来的剧痛后,马上我就感觉到了第二种异样。…, 奇怪,为什么我会觉得身体的左半边暖暖的?现在可是夏日最烈的七月,要也是会觉得热才对啊,这种见鬼的温暖感觉是怎么回事啊?而且…… 我的手里到底是抓着什么东西啊?轻轻捏了捏,发现捏起来还挺软。 白痴么我?一大早的,居然玩起了盲人摸象的游戏,睁开眼,真相不就清楚了? 然而,当我真正睁开眼,映入眼帘的真相,却吓得我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小环?! 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她怎么会在这里?! “公子醒了?”小环揉了揉眼睛,挣扎从我身上爬了起来,想是被我的动作吵醒了。 “小环你……你怎么……”我被吓到语无伦次,冷汗也像是前晚那场不请自来的超级豪雨,瞬间湿了我一身。 “我怎么会在这里是吗?”小环背对着我,一下子就站在了床边。“难道昨晚的事,公子完全不记得了?” 相比我的惊慌失措,小环则平静得太多,也平静得很反常。只见她慢慢检视着胡乱铺开了满地的衣物,毫不在意我面前**着她那曼妙的**,然后她从床下那堆杂乱无章的衣物里捡起自己的衣服,就这么在我面前直接穿了起来。 “小环……我……” “小环明白,公子昨晚是酒后乱性,然后现在什么也不记得了吧?”小环很快就穿好了衣服,然后转过了身体。我看见她的眼睛里,有一种似曾相识的眼神。“那么公子不记得了也无妨,不过就是睡了自家自家丫鬟一晚而已,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我听完整个傻眼。喂喂喂,这种事是那种用这样轻描淡写的语气说说然后就可以轻而易举揭过去的事吗? 而且,你不是受害人吗? 或许是我脸上的不理解表现得太明显,而她又非常理解我的不理解,于是她若无其事解释道。“没什么,这种事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 “经历?多了?也就?习惯了?”我还没有从一大早的震撼中清醒过来,小环的话就又震惊了我一次。 “难道公子以为,你是小环的第一个男人吗?”小环说。“小环的卖身契,都在庐江辗转了几年了,这张卖身契的主人也换过几次了,公子不会天真得以为,一个毫无自由可言的小婢,一直到昨晚为止,都是还是完璧之身吧?” 小环的语气绞平常没有任何不同,甚至连一点冷的感觉都没有,也听不出来有什么嘲讽的意思,但我听了,却只觉得有一股寒气,从脚底直接寒到心里。 道理是这么说,但到底要经历了多少次这样的“经历”,才能将这种事情轻描淡写到这种程度? 一副熟悉的俏脸从脑海中闪过,突然间,我明白了为什么我会觉得她的眼神很熟悉。 那双眼神,曾经在玲绮眼里出现过。 小环……她跟以前的玲绮一样,虽然她的意识并没有被封闭起来,她的记忆也运转得跟正常人一样,但她的整个灵魂,都停留在了过往人生里的,某一个阶段。 但那时的玲绮,至少还有一种病态的复仇意念在支撑着她,而小环……是我太迟钝了,她平时的表现太正常,以至于居然直到现在,我才猛然发现她的眼神里一点光彩都没有。现在的小环,根本就是彻底舍弃了自我意识的人形木偶,即使她会动,会笑。 这不是已经放下、接受、正视了这份回忆,然后将这份回忆仅仅当成是回忆来品尝的象征。 而是斩草除根式的,自暴自弃。 第二十三章 波澜迭起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喂喂,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吗?”烈日炎炎下,我揉着痛得发胀的太阳穴,一边走,一边喃喃自语。“而且最重要的事都还没说……等等,怎么我现在考虑的问题,全都跟女人有关?” 既然是跟女人有关,那么一波未平的问题,自是乔夕颜要嫁进我家的这件事;一波又起,则是我要怎么处理小环的问题,我是否要负责到底,把她也一起娶进来,还是如她所说,要当做这所有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而更重要的问题是,我还没有把孙策的求婚,转告给貂蝉夫人。 第一个问题比较好办,昨天就在乔老点头的同时,孙策就已经帮我和周瑜把嫁妆送进了乔府,这件事都已经成了板上钉钉的事了,我根本无法逆转。既然事实已经无法抗拒,那么我只有改变自己心态。幸好现阶段备战要紧,具体婚期要等我们征讨完黄祖刘勋回来再说,我还有时间慢慢调整。 第二个问题就棘手得多。师父说过,男子汉大丈夫,就要敢作敢当。我从不否认自己做过的事,包括我曾经做错过的事,我也愿意为此负责,但如果只是因为这个,就要我娶小环,这对我们两个来说都不公平,因为昨晚所有发生的一切,都不是情真意切的表现。 我不知道昨晚她是挣扎了没有效,还是根本就放弃了挣扎,总之她都只是无力反抗的逆来顺受,换言之,她并不是因为喜欢我才会跟我做这种事。而对我来说,这也只是场**的释放,如果这次将娶了她作为负责的补偿,那我是不是也得把以前偶尔去青楼上过的相好也要一起娶回来? 至于第三个问题……这个问题其实没我什么事,一个传声筒是什么想法根本就不是重点,也无法左右什么,真正能决定结果的只有两个人。不过我想如果貂蝉夫人不愿意嫁,那么孙策应该也不至于会强势迎娶她吧? 其实即使我没说,昨晚貂蝉夫人也依旧给了我答案。 不管七年前的真相到底如何,现在的貂蝉夫人,是全心全意深爱着师父的貂蝉夫人。我想应该没有一个女人,会在心里都满是一个男人身影的情况下,还会嫁给另外一个男人。 然而很久以后,我才发现自己的这个想法,到底有多么天真。 “大清早的,你一个人在那里嘀咕什么啊?” 就在我一边慢吞吞走在太守府的回廊上,一边胡思乱想的时候,一个欠揍的声音突然插进我的脑海里,中断了我的思绪。 这个声音,难道是……我回头一看,果然。 “我说鲁子敬,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废话,你说我为什么会出现这里?”鲁肃气得连唇上的胡子都翘了起来,抬起堆了满手的竹简对着我。“孙策此来根本就没带来几个文官,一个城池要易主,权力交接这些政治工作少得了吗?我是来这里送这座城池内户籍人口等资料给他看的……喂,别在一旁傻看着,帮我分担一点。” 我愣愣伸出双手,顺势接过鲁肃怀中的竹简堆,等到意识回拢过来的时候才发觉双手沉沉的,低头一看……鲁子敬这家伙,真的把我当做苦力使唤了么?这是“一点”么混蛋? “不,我不是问这个,”我瞪了两手空空的鲁肃一眼。“我是说,你怎么会还逗留在皖县?”…, 大概是我的眼睛太小了,没有多大的杀伤力,只见鲁肃丝毫不为所动,继续咬牙切齿他的。“有资格有能力做这些事的人也就那么几个。结果你们几个倒好,昨晚一窝蜂的全都跑去吃酒席去了,这繁杂琐碎的工作,我不做,难道要跑去酒肆里,把你们这些玩忽职守的混蛋抓回来做吗?” 原来如此,难怪昨天的宾客中没有他。 “你是真的听不懂还是在装傻?”我不满瞪了他一眼。这回是真生气了。“我是问你,你怎么会出现在孙策的旗帜下?严格来说,你并不在皖县的官僚序列内,根本不必跟我们呢一起投降的啊。” “还不是要怪你和子扬,我都自己跳下来,帮助你们守城了,谁知道到了最后,你们还是守不住皖县!”鲁肃兀自在一旁滔滔不绝。“昨天公瑾一见到我,就臭着脸说他很不高兴,说我不顾朋友义气,都两军交战了还投效到他对头底下,说我这个朋友交不得,要跟我绝交什么什么的。还说什么要得到他原谅,就要在他军中效力,将功折罪。我这不是被迫的么?” “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理由?”我失笑道。“既然你们都是那么多年朋友了,你还不知道他是唬你的么?这根本就是请你加入孙策旗下的遁词嘛。” “你是真当我傻不知道么?”鲁肃翻了个白眼。“问题是要是你们俩能够守住皖县,那他不是连这个借口都没办法找么?” 这句话我就不好说什么了,毕竟我也有我的算盘。不过从鲁肃的语气里,我还是听到了一点别的东西。 “这么说来,看来你还是挺讨厌孙策的。”我跟在鲁肃后面走了几步,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话。“怎么?是嫌弃他不配你的辅佐吗?” “没有啊,孙策是个少年英雄,有勇有谋,又具备极其深远的目光,也很有用人和放权的魄力,是个贤明的主公啊。”鲁肃淡淡说。 “……为什么我完全不觉得你是在称赞他?” “因为他太没耐性了,为人又固执得很,没几个人劝得动他。为了将江东早日纳入自己的统治之下,他采取了太多的高压政策,杀了太多人,尤其是一些不服从他的江东士族,这给他带来了很多隐患。”鲁肃道。“现在的江东看似已被他大半掌控在手中,但他的统治其实非常不稳,虽然说不上是民怨沸腾,却有太多的暗流汹涌在其中,只是被他压下而已,谁知道它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你这么说,好像孙策是什么嗜血暴君似的。”我苦笑道。“行大事者不拘小节,如果不用高压的手段强行统合江东,那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将江东真正掌握在手中?又要用多久的时间才能君临天下?更何况高压手段也不是一点好处都没有,至少它可以尽速减缓当地权力变更的动荡,从而是政治经济秩序尽快复苏。” “你会这么说,只是因为孙策还没有伤害到你的家人,所以你才可以从第三者的角度,冷眼旁观这一切。”鲁肃回头看了我一眼,“如果有一天你重视的人被孙策伤害了,希望你那时还能说出这么事不关己的话。” 第二十四章 孙权争夺美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走到议政厅的时候,大门是关着的,而我则意外发现门口除了守卫的士兵外,还另外站着一个人。不是门口站着一个人让我很意外,而是这个人本身就是一个意外,没想到一向只喜欢游离于他人背后,驱策别人替他行事的人,今天竟光明正大站了出来。 “阁下是?”鲁肃疑惑打量了他一眼,显然昨天整整一天他都没有见过这个略显沧桑的中年人。 “在下贾诩贾文和,见过鲁司马,见过南宫将军。”那人向我们施了一个标准的礼仪。“二位如果想要觐见主公,那还烦请二位稍等片刻,容贾诩先进去通报一声。” 没错,此人正是隐藏在孙家二公子孙权手下,看似是暗中为我办事,但实际上我也无法捉摸他心思的奇士,贾诩贾文和。 昨天我们虽然在那家酒肆的茅房里有过一段对话,但从头到尾,我都未曾与他真正见过一面,所以实际上,今天才是我们在小沛分别的这半年以来,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见面。 “怎么?难道主公到现在都还没有起床么?”鲁肃先是和我疑惑对看了一眼,然后皱眉问道。 “起是早就起了,只是……唉……”贾诩话只说到一半,就马上叹了一口很长的气,像是难以启齿,但我觉得他是故意在吊我们胃口。“还是先让文和进去禀过主公吧,详细情形,待有机会时,文和再细细说与二位听。” 贾诩说完,便立刻闪身进了屋里,只留下我和鲁肃在屋外面面相觑。 当然孙策并没有把我们晾在屋外很久,很快,贾诩就从屋里快速闪了出来。 “主公请鲁司马先行进去,至于南宫将军,还请您在屋外再稍候片刻,等鲁司马出来了,将军再进去。” 贾诩的礼数做得很到位,如果是不了解他的人,恐怕还真以为他是真的谦逊有礼。 鲁肃看了我一眼,然后从我怀中重新将堆积如山的竹简纳入自己怀里,在贾诩的帮助走进议政厅,而我则随后将贾诩拉到一旁。 “我说贾诩,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贾诩满不在乎朝议政厅的方向看了一眼,低声说。“简单来说,就是七个字的事――英雄难过美人关。” 贾诩说完这句话的时候,我的心脏猛的狂跳了一下,因为我想起了昨晚那场糊涂的风流帐。只是从贾诩的语气听起来,孙策的情节好像要比我严重很多。 该不会孙策他昨晚酒后乱性,结果碰了一个他不应该碰的女人吧? “没想到我家这个向来为人温和、也极擅听取别人意见的二公子,一旦犯起倔来,也是那么一发不可收拾,”贾诩淡淡嘲讽道,而我则听得目瞪口呆。“真不愧是同样继承了孙家血液的男人。” 是孙权?奇怪,那他到底是看上哪个女子了?会让孙策感到如此为难,不会是他的妻妾吧? 不对,孙策此来皖县,并没有女人随行,所以这个女人应该是本地人士才对……等等,难道是二乔? “今天一大早,孙家的这两兄弟就直接在后院闹了起来,孙权表示他很喜欢乔朝容,此生此世非她不娶,希望他大哥无论如何,都务必要把乔朝容转为许配给他。”贾诩继续说道。“只是孙策,由始至终,都没有点下这个头。” “我记得周瑜也是住在这里的吧?”我哭笑不得问道。难怪孙策会这么为难,这到底算是什么破事啊?“他就没说什么?”…, “当然说了,你以为孙权是个一点都不懂人情世故的莽夫么?他在跟孙策说这件事之前,就已经先跟周瑜商量过了,周瑜当场就表示君子不夺人所好,既然二公子如此心仪红颜,他愿意玉成此事,不过……” 贾诩停顿了一下,摇了摇头,然后才用一种淡淡的戏谑语气,简明扼要向我说明了这两兄弟争执的始末。 “开什么玩笑?君无戏言,这聘书已成,聘礼已下,你以为婚姻嫁娶这样的大事是我们小时候玩的过家家,是一场只要你们两个点头可以随意改变的游戏吗?这场婚事,包括南宫亮和乔夕颜,今天一大早就随着聘礼的运送而传遍了全城,全城百姓都看在眼里。如果我现在才来变更夫家,你让我的面子往哪放?乔家的面子又往哪放?” 孙策豁然站起,一双虎目瞪着自己的这两个“兄弟”。“再说了,如果换的是别人也就罢了,可是仲谋,你是我的亲弟弟啊,要是今天我遂了你的意,将朝容转为下嫁于你,底下的人会怎么看我?到底我是一个为弟弟着想的好哥哥,还是一个任人唯亲的昏庸主君?” “大哥!”孙权跟着哥哥站了起来,而周瑜仍尴尬跪坐在席子的另一边,不知道该说什么。“在你心里,难道我的幸福真的不如你的面子重要?” “仲谋,你给我像个男人一点!”孙策不悦瞪着弟弟,沉声说。“当断不断,反受其乱。仲谋,大丈夫何患无妻?大乔是很漂亮,但这天下那么大,比她漂亮的女人又不是没有,你有何必执着于她一个?江山和女人,你要分清楚什么是主,什么是次。” “大哥!”孙权大叫。 “够了!”孙策跟着大吼。“仲谋,我意已决,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改变主意的,这件事就到此为止吧。” 啧啧,要么形容这种复杂的感觉呢? “真是个棘手的难题啊……幸好要面对这个问题的不是我。”我故作头痛说。“不过话说回来,孙策这个人还真是有够固执的,连亲情也动摇不了他的执念。” “想笑就尽管笑吧,趁公子还能站在旁观者的角度,视之为闹剧的时候。”贾诩用一种似笑非笑的眼神看着我,低声说。“毕竟以后要跟孙策拉近关系的,是公子你啊。” 怪了,怎么他说话的调调跟鲁肃如出一辙? “太危言耸听了吧你?”我嗤之以鼻。“孙策又不是不讲道理的人。” “的确,孙策并非不讲道理之人,前提是,那道理是他认定的。”贾诩既没有摇头也没有点头,嘴角微翘道。“换言之,一旦他做了决定,就算是张仪苏秦再世,也休想把这头倔驴给劝回来。” 贾诩的俏皮话听得我不禁莞尔,同时我也看见议政厅的门再度打开,而鲁肃也重新出现在我的视线之内。 从房间里面出来的鲁肃,怀里已经没再抱着那堆沉重的竹简了,但他的脸色却比刚才更加疲惫。 “换你了,觉明。” 我不知道他们刚刚在里面说了些什么,也无意去打听。毕竟我现在的身份只是一员武将,知道太多不应该知道的东西,只会徒增麻烦。 外面的太阳很大,即使房门被关上,明亮的光芒依旧溢满了这个房间。借着从窗户里透进的阳光,我看见了跪坐在案几后面,用手撑着额头的孙策。…, “你来了,觉明。”孙策撑着案几慢慢站了起来,那张帅气英朗的脸庞上积压着一种焦躁的情绪,显然孙权给他造成的困扰仍在持续作用。“走吧,跟我一起去参加军事会议,然后我在会议上正式将你介绍给大家。” 孙策的手搭在了门栓上,正慢慢拉开。 刚才贾诩转述的孙策孙权这两兄弟争吵的场景突然闪过脑海,我忽然发现自己好像忽略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伯符,有一件事我很早就想问了,请你务必要回答。” “说来听听。” “你要娶貂蝉夫人,是真心喜欢她,还是仅仅因为看中了她绝世无双的美貌?” 我的担心并非心血来潮,从贾诩转述的对话来看,孙策之所以不答应孙权想要迎娶原本是许配给周瑜的乔朝容,仅仅只是因为孙权是他弟弟,影响不好,也就是说,在孙策的眼中,女人似乎只是一件权力的附属品,她的归属,只取决于手握最大权力的他的一句话、一个念头。 当然这是绝大部分男人都有的想法,甚至连很多女人也深深认同。但这是其他人的事,我管不着也不想管。 我只在意,我所在乎的人。 “这个问题,你问了又有什么意义?这个世界上,有几段姻缘是由爱开始的?别的不说,难道你能保证当初吕布和貂蝉的结合,也是因为爱吗?”孙策摇头笑笑,像是我的问题只是小鬼不明白事理的一个无理取闹。“反正你明白只要这门亲事成了,对你对我,都大有好处,不是吗?” “你不要搞错了,孙策。”我盯着孙策的背影,这是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貂蝉夫人对我来说,不仅仅是师父的遗孀那么简单,我是把她当成我的亲生娘亲看待,她是我最重要的家人,我不会把她当成与你讨价还价的筹码,我只在意,她能不能获得幸福,仅此而已。” “这么嚣张?那如果我把你和小乔的婚事给取消呢?”孙策没有回头,阳光透过他的身影照进屋里,在地上拉长出一道黑色的剪影。“反正我也可以正好处理一下大乔的问题。” “随你的便。”我毫不退让。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那这件事就暂且搁下吧,现在我们先去参加作战会议。”孙策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等到征讨完黄祖刘勋回来以后,我再亲自上门,向貂蝉夫人提亲。” 停顿了一会后,似乎是顾虑到我的存在,孙策又补充说。“我保证。如果那时貂蝉还是不愿意下嫁于我,我绝对不会用强权去逼迫她。” 第二十五章 军事会议(上)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军事会议召开的地点,并不是什么神秘的地方,就是整个太守府邸里,正对着大门的大厅。在今天以前,我最后一次踏进这个大厅的时候,还是上次从刘勋那里暂时接收五千兵马的那一次。 但跟上次有所不同的是,当时我仍是归属于刘家阵营的一份子,还装模做样说要拼死抵抗孙策,然而今天我却来到了孙策的旗帜下,参加这场讨论要如何剿灭黄祖以及刘勋的军事会议。更令我唏嘘的是,身份阵营的选择变更、侍奉的主君和要讨伐的敌人的相互交换,其间隔,也不过短短十天。 这就是世道。忠诚和前途之间,有太多的人会选择后者,因为走了前面那一条路的人往往就是个死,因为道德已不再是我们做选择时第一个考量的东西。 跟随孙策走进这个厅堂的时候,老远就已听见的满屋子吵闹声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所有人整齐划一的鞠躬见礼,和快要冲垮屋子高声大喊。我匆匆扫视了所有弯下去的虎背熊腰一眼,发现只要是官职名称里有一个将字的人,基本上都到齐了。 “参见主公!” 看着这些低下去的头颅,突然,我的心里浮现出一种很爽的满足感,像是有一股热流字心脏内喷薄而出,不断激荡在我的胸腔里,炙烫着我的四肢百骸。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这个世界上有那么多人都想要借着这个混乱的世道,趁机坐一坐那个许昌城内独一无二的位子了。被这十来个人臣服的感觉都如此爽快,那如果能够坐在顶峰之上,接受天下万民拜服,又会是一种怎样的感觉? 有些事,看来还是得要亲身经历才能知道。 只可惜,就连这些头颅,目前都并非臣服于我。 “大家都起来吧。”孙策径自穿过矮了半截的人群,慢慢走向这个房间里唯一的案几,步调沉稳得像是巡视天下的帝王。而我则自觉走进角落,那是我们这些还没有确定具体职责的降将专属的地方。 “各位将军,现在呢,皖县已经在我们的掌控之中了,”跪坐在案几后的孙策微笑说。“能够缔造出这样的战果,少不了各位将军的英勇奋战,伯符在这里谢过各位将军,谢过各位兄弟。” 说完,孙策在席上微微一躬。 “主公言重了。”众将回应的声音很整齐,这可不是仅仅靠训练有素就可以办到的事。 “按照道理来说,大战过后,便是论功行赏,但现在却不是那样的时候,因为我们跟刘勋的战争,还远远没有结束,”孙策面容一肃,说道。“没错,现在我们是打下皖县了,而刘勋也在我两位叔父的夹击下吃下了一场大败。但百足之虫,虽死未僵,刘勋手上还是留有相当一部分的兵力,现在又逃到了流沂,与黄祖搅和在了一块。” 孙策直起了身子,猛烈的阳光将他的身影钉在了他身后的墙壁上,刻塑成一道甚具威压的巨大魔影。“众所周知,黄祖,乃是我孙伯符的杀父仇人,此仇不共戴天!现在既然这两个混蛋已然相互勾结,正好,我可以借此机会攻打流沂,既是准备斩草除根,也是打算和黄祖算一算这新仇旧恨!” 孙策从席子上站了起来,他的放声大吼如同一个激烈的战鼓,震动着我们的意志。“诸位,你们可仍愿意跟随在我身后,与我孙伯符一同,继续为了夺回我们的祖上基业、为夺回江东而战!”…, “末将愿誓死追随主公!为夺回江东而战!”底下众将的回应同样热烈激昂,像是真正与黄祖有杀父之仇的是他们才对。 当然其中也包括了我,和我身后的原皖县守将们,只是这个角落里的反响远远没有那么大。 我们始终是新降之人,没有曾经生死与共的经历,也就无从感同身受发生在别人身上的荣辱感触。 “好!”孙策也不再坐下,就这么站在原地发号施令起来。“公瑾!” “末将在!”今天换了一身素白葛衣的周瑜本就站在队伍的正前方,只见他越众站了出来,向孙策施了一个标准的臣礼。 “现在驻扎在皖县内的兵马,具体还剩下多少?” “回禀主公,”周瑜拱手道。“我军此来皖县,统共出动军力整整两万,三次攻城共损失军士四千九百六十七人,收编降卒三千八百三十四人,此时仍驻守在城内的守军合共一万八千八百五十八人。但……” 周瑜的话并没有说完,但我却明白他接下来要说什么。 这仅仅只是账面上的军力,其实孙策能真正发挥的力量并没有那么强大。问题的关键,出在我们这些降军身上。 当然是不是降军并不是重点,这年头改旗易帜的事情多了去了,不算常见,却也更说不是稀罕。但也正因为如此,“忠诚”这个字眼现在才变得那么不值钱,特别是我们这些才刚刚投降了一天降军,更不配与这个字眼有所瓜葛。虽然我们在形式上算是接受了孙策,但每个人的心里总会有自己的小算盘……谁知道? 退一步来说,就算我们这些做将领的真心将孙策视为我们的主公,但谁能保证自己手下的士卒同样做着如是想法?谁又能保证短短一天后,旧主公在他们心里的威望就已消褪殆尽?谁又能保证面对昔日袍泽,他们还能够拿出十成十的战力,甚至……不会临阵倒戈?只要是带过兵的,都会明白那种可怕。 简单说一句话就是,我们这支降军,目前并不可用。 我知道,孙策也清楚,但他要说的话,早在昨天就已经决定了。 “我孙伯符的行事风格,想必在这里的绝大部分人都有所了解,”孙策重新坐了下来,沉声说:“攘外必先安内,在对外用兵之前,如何保证好后方的稳定才是我首要考虑的事情――李术何在?” “末将在!”前方的队列里迈出一个全身甲胄的汉子,此人便是李术,是孙策的部属里少数几个能兼理文事的武将。 “从现在开始,你就是庐江太守了,我把皖县交给你,你可要代替我,好好守护这块地方。” “末将领命!”李术抱拳吼道,随即退到了一边。 “李仁、吴凯、郭龙。”孙策将视线转移到了我身后。 “在。” 我将头微微向后一歪,用眼角的余光看着曾经短暂做过我部下的三人用漫不经心的步调和语气慢慢踱步而出,那种不以为然的藐视神情在眼下严肃的气氛里被衬托得尤其明显。若是在当年师父的帐下,只怕这三人此刻早已人头落地,不是因为他脾气暴躁,而是师父,从不轻易信人,也容不下他无法相信的人于他眼里存在。 要知道,就算忠义如高顺将军,在当年郝萌反叛后,也曾被师父亲手剥离过兵权。至于师父的这种性格从何而来,我当然不知道,或许有天生的成分在里头,但我猜师父自己亲手弑杀了两任义父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 我注意到在场的很多将领都带有微愠的神色。 只有一个人例外。 “三位将军,我知道你们对我是口不服心也不服,认为我攻取皖县的手段不够光明磊落,但没关系,我不介意。我想确认的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孙策并没有特别加重声音的强硬施压,也不像刘勋那样总是以冷言相对,他的语气跟刚才甚至没有任何区别,仿佛站在他眼前的这三个人并非是昨天才刚刚投降、尚未归心的降将,而是追随他已久的部将。“你们想要守护皖县的决心,是否与我程度相等?” “守护皖县的……决心?”李仁他们一愣,像是完全没想到孙策会有这样一说。 “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看我的,但我起兵,无非是想继承我父亲原来在江东的基业,代替他守护这片土地,皖县是庐江的土地,庐江是江东六郡之一,我想要守护的江东里,当然包括了皖县。”孙策的话很坦白。“你们既然久居此地,想必对这里也是有感情的吧?我需要你们带着本部兵马留下,协助我保护这里。” 李仁和郭龙吴凯面面相觑,然后他们轻叹一声,郑重向孙策行了一个军礼,语气已没有了刚才的轻佻:“诺!” 好厉害!我抬眼看了一眼在案几后面露出满意笑容的孙策,在心里暗暗赞道。厉害的不是口才,而是眼光。 第一次在沙场上和孙策对战的时候,我就发现他的眼光、洞察力、以及紧随其后的决断力皆非同寻常,只是没想到这样的眼光在其识人用人的方面上同样长远敏锐。 记得以前还在下邳的时候,某次我和贾诩闲谈中就听他说过,所谓用人之道的基本,就是要抓住对方的心中所求所想,只要能牢牢把握住这一点,那么即使是被视若仇敌的对方,照样可以纳为己用。 我理解这样的矛盾转变,毕竟昨天我也差点就被孙策的劝降之语,给动摇了意志。 第二十六章 军事会议(下)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好了,后方已经安排完毕,现在,该是议一议如何出兵的时候了。” 说到了重中之重的正事,孙策的坐姿顿时僵硬了起来,即使他可以放缓了语气,也掩盖不了其中浓烈的杀意。 “我刚刚已经说过,就算吃到了一场大败,但刘勋所持有兵力依旧颇为可观,他原本就拥有五万上下的兵力,即便算上他攻海昏不克而损失的人马,保守估计,他还剩下三万余人马,这个数字对我们来说,依然是一根硬骨头――更别说还有黄祖那个混蛋,不知道还会出动多少援军。” 孙策顿了一顿,然后在嘴角挑起一个轻蔑的笑,又说:“但是那又如何?人数,从来就不是决定战争胜负的唯一标准,我能让他大败一次,就能让他大败第二次,更何况流沂只是一座小城,越过那里,就是我此生此地黄祖的地界!我孙伯符转战江东数年,又岂会让这小小一座流沂城、区区一个刘勋,阻挡我们复仇、和重新崛起的脚步?!公瑾!” “属下在!” “传令子义和黄盖老将军,请他们尽起本部兵马、各领一万人马前来助我!” “诺!” 此时我面前队列里又站出一个人,匆匆一瞥下我觉得有点眼熟,只是我在孙策麾下毕竟时日甚短,一时之间还分辨不出这是谁的背影。 “大哥,那我们什么时候打黄祖?” 在孙策军中能直呼他为大哥的人只有他的的两个弟弟孙权和孙翊,只是我猜孙权现在还在跟他大哥怄气,应该没有心情跑来开会,反正站在地下的贾诩回去之后也会将详情转告给他,那么此人,想必就是孙家三少爷,孙翊孙叔弼了。 “叔弼啊,欲速则不达,”孙策摇摇头,微笑道。“我也很想快点宰了这个王八蛋,但军事上的决策容不得半点马虎,不先把刘勋这颗钉子把拔掉,我们很容易就会陷入进退两难的境地。” 孙翊抬眼看了一下孙策身后的庐江郡地形图,这才拱拱手,蹑嚅道。“大哥说的是。”语气是略带失望的低沉。 但孙策却突然眼前一亮,沉思说。“不过你这么一说,反而是提醒我了,黄祖能够派出一次援军,难保不会派出第二次,如果能在黄祖和刘勋相连的道路上埋上一颗钉子,切断他们彼此之间的联系,对我们攻打刘勋的行动倒是有诸多益处。” 孙策站起身来,回头端详了挂在他身后墙上的地形图片刻,忽然大叫:“南宫亮!” 我愣了一下,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本来昨天晚上,孙策和我的计议是,我随同他一起出征攻打刘勋,但在此过程中我可以选择担当后军,按兵不动,等到此战过后,再由我率领一万人马充当先锋,乘胜追击攻打黄祖。 但果然计划真的很难赶上变化,看来孙策又有新的想法了。 直到紧跟在我身后的高顺暗地里捅了我一下,我才回过神来,越众而出,大声吼道:“末将在!” “上前来。”孙策并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盯着墙上那幅详细的军用地形图,双手紧紧抱在胸前。 我依言上前,对着孙策浸在金色阳光中的背影抱拳。 “主公。” “南宫,如果要你来做这颗钉子,你会把自己钉在哪里?”孙策示意我将注意力集中的地图上。 这副挂在墙上的地图可不是一般的货色,此图属于军用品,跟旅行用的地图完全是两回事。图上标示了每条道路及河道的负运量,每座山的海拔高度,每座城的常规兵力,城与城之间的距离与捷径,有了这张地图,只要不是白痴,都能轻易制定出从容安全又隐秘的行军路线。…, 要绘制出这么详尽的军用地图,也不知道孙策派出了多少斥候细作在这些城市里,难怪他可以在短短五年内从三千兵马的规模,发展成了今日这般强大的势力。 成功没有巧合,更加不是毫无道理可讲。 我的眼睛在地图上不断逡巡着,渐渐的,我的目光慢慢定格在了一个地方。 “夏口。” “原因何在?” 孙策的声音似有赞同的笑意,但我不确定,由始至终他都是用那个豪迈的背影对着我,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我可以肯定他绝对并非真的是在问我理由,因为我们都知道对方是什么级别的将领,能在一定程度上知道对方在想什么。 只是其他人却没有我们这样的默契,所以我需要一个机会,一个慑服众将、证明自己能力的机会,否则孙策也无法名正言顺、毫无阻碍地下放兵权给我。 毕竟会质疑我的,不可能只有周瑜一个人。 “现下庐江郡的大部分,都已归属于我们,只有接壤荆州地界的小部分仍然掌握在刘……刘勋手中,而其现在所在的流沂城依长江而建,刘表若要挥军援救,必以水军而行,乘船渡江顺流而下。从这地图上看,夏口地处夏水流入长江入口处,乃刘表援军行船的必经之路,若能在此地以逸待劳,必能事半功倍,还能跟流沂对黄祖屯兵之所沙羡形成掎角之势。况且夏口本就不是什么军事重镇,驻军也不多,若能绕北穿山而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之,定能收到奇效!” “那依你之见,我要攻下这个地方,需要多少兵力?” 我知道孙策的这句问话,完整的句子应该是:“如果让你来领兵攻打夏口,你需要多少兵力?”换言之,他现在就要赋予我开口需要的兵力,但我不太觉得这是最好的时机。 “主公英明神武,勇猛无敌,末将不敢代替主公断言需要用兵多少。”我拱手,决定再拖延一下。 “少拍马屁!我要是去打夏口,那谁去打刘勋?”孙策睨了我一眼,这才转过身重新坐下。“我是在问,你打夏口,需要多少人马?” “我?”我故作诧异。 “对,你。” “三千即可。” “三千?”这回轮到孙策瞪大眼睛了。“三千够么?无论你再怎么出奇不意,夏口再小终究是驻扎着一部的兵力,三千兵力……会不会少了点?” “主公你都可以用三万军力硬打三万有城墙可守的刘勋,我领三千兵马攻打只有一千人马的城池那又有何不可?” “不,三千兵力终究还是少了点,”孙策摇摇头,说。“别忘了,你的任务不仅只是攻打下夏口而已,打下城池以后,你还要据城而守,伺机阻敌援军。刘表纵然不济,他到底占据荆州多年,兵多将广,区区三千人马,根本无法办到这些事情……最起码,你得要有五千兵力。” 我暗暗叹口气。孙策说得没错,我太过想要表现自己了,目光竟然变得如此短浅。 孙策想了一下,下令道:“南宫亮!” “在!” “现在我任命你为奋虏校尉,除了你原本统领的一千兵马以外,待会我会再安排出四千兵马归你统属,就依照刚才所议,攻打夏口,据城阻敌!” “诺!” “周泰、凌操、吕蒙、蒋钦!” “末将在!”两边的队列里各自站出四个汉子,抱拳齐声应道。…, “四位将军,你们各自率领一千名精悍将士,从此刻起,全员听从南宫亮的指挥。在这支部队里面,他的命令就是我孙伯符的命令。明白吗?” 站出来的四个人面面相觑,又看了我一眼,然后才拱手道“末将,谨遵将令!” “主公!”我突然大叫。 “还有什么事?” “如果可以的话,觉明还想跟主公要两个人。” “哦?”孙策露出一副很感兴趣的表情,他将双臂架在案几上,向前半探出身问道。“那就说说吧,我也想看看到底是哪两个人,会让你南宫觉明这般牵肠挂肚?” ……喂喂,孙策,你干嘛满脸一副看到别人被捉奸在床,然后幸灾乐祸的表情啊?我要的是男人不是女人,我是问心无愧的好吗? “咳咳,”我试着无视孙策那张明摆是在揶揄我的脸,硬着头皮开口。“司马鲁肃和司空曹掾刘晔。恳请主公允许他俩随末将一同出征。” “原来如此,你是想让他们做你的随军军师是吧?”孙策恍然大悟,然后思考了一下,这才慢慢又说。“……也罢,你初投我军,也不能让你身边一个熟人也没有。你们既是旧日同僚,你又向我开口要人,想必你们之间的合作曾经相当愉快。不过他们是文官,现在都不在这,等会我命人传讯给他们,让他们到时候,和你一同出征便是。” “谢主公!” “兵法有云:兵贵神速。但我们才刚刚打下了皖县,队伍也需要休息,况且我们目前的兵力不足,现在去了也是找死。所以大家就趁这几天难得的空闲时间好好休整休整。至于出征的时间……” 孙策的目光不再集中在我身上,而是重新覆盖了满屋子黑压压的人群。 “就定在太史将军和黄将军的军队会师在皖县后的,第三天!” 第二十七章 狐假虎威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说实话,我的心里有些不安。 不安什么? 不安的当然不是原本说好的兵力被孙策的突发奇想硬生生砍了一半,我还是一个只能统领五千人的校尉――但这个校尉和以前的校尉又确实不一样,现在的这五千号人马我是真真正正握在手中的东西,而非在刘勋手下时那样的暂时名义,只要孙策对我的信任与期待不减,这个数字就能随时向上提升。 但处境改变了,问题的症结却还是相同。 这五千人马,到底有多少兵力是我能够真正指挥动的? 虽说孙策治军严谨,带兵有方,但这跟他的部下会不会对我阳奉阴违并没有相干的关系啊。如果易地而处,我也会不爽一个刚刚投效了一天的降军将领,功劳苦劳疲劳什么的全部没有,却突然一下子就爬到我头上。 “南宫将军!” 此时会议已散,大部分将领都走出了饱满着光的屋子,走在货真价实的烈日底下,准备回到营地里,按照刚才孙策交代下的部署整顿部队,而正在伸一个懒腰的我,差点被背后一声突如其来的喊声给闪到腰。 我回头一看,原来是刚刚变成了我部下的四位将军。 我愣了一下。这时我才发现,虽然我知道这四个人各有各的姓名,我也知道这四个名字是什么,但我却不知道这些名字跟眼前这四张泾渭不同的脸应该怎样搭配。 也就是说,我并不知道这四个人,各自叫做什么名字。 “末将吕蒙,见过南宫将军。”开口的是一个面容白净的汉子,看起来相当年轻,目测不超过二十岁,这是我第一次在军队里见到与我年龄相近的将军。 此人在察言观色上倒是颇有一套,我猜他应该是发现我眼下的窘状,这才抢先出言替我解围。 “见过什么的不敢当,南宫亮在这里,也不过是刚刚才投效的小子而已,按照资历来说,南宫亮其实还算是一介晚辈,吕将军不必如此客气。”我当然也不会恃宠而骄,谦虚还礼说。 有人开了头,剩下的事情就好办了很多,余下的三人也一一简单作了自我介绍,而我也对他们进行了初步的了解。 除了吕蒙稍显年轻之外,其余三人俱是三十岁左右的精干汉子,处在行军打仗的黄金年龄,也都是孙策起兵淮南时就随伺左右、一起并肩作战的悍将,无论是资历还是战功,都比我深很多。不过若让他们三个人各自相比,却比不出什么名堂,因为谁都没有可以压过另外两个人的功绩,大家的官职也差不多,清一色都是别部司马。三人的年龄同样差不多,凌操在这里面最为年长,却也只比周泰和蒋钦大两岁。 吕蒙也是别部司马,不过他是接替他几年前去世的姐夫邓当上的任。但我不觉得他是只靠这层关系谋得这个职位的。我不敢说孙策的军中并无一个无能之辈,但以他的眼光和胸怀,在用人这一点上必须是宁缺毋滥,至少能跟在他身边领兵作战的将领,肯定都是具有真材实料的狠角色。 “对了,虽然主公令我们去攻打夏口,却没有交代下具体的方案,不知道南宫将军可有计划么?”说话的人是凌操,这个人算是急性子,寒暄了没两句,他就迫不及待将话题转入正题。 这可问倒我了。 “不瞒各位将军说,主公要我攻打夏口的计划南宫也是刚刚才知道,事先实在没做什么准备,”我苦笑着实话实说。“况且南宫本来就是北人,到江东来也不过半年时间,对这里的地势不是很了解……”…, 我沉吟了一会,补充道:“这样吧,我等会便去向主公借用地形图回去研究,请四位将军稍等一两日,等南宫有了具体计划,再请几位将军过府商讨如何?” “不用这么麻烦了。”身后飘来一个略为轻佻的声音,我回头,看见鲁肃雄壮的身影提着一卷帛布向我走来。“主公早就猜到会是这个样子,这不,他还吩咐我将这地形图带了过来,让觉明你直接带回府里。” 说完鲁肃将手上的卷轴一把抛给我,我接住,打开一看,原来这地图并非我刚才在大厅里看到的那副总揽全局的地图,而是包括了皖县和夏口在内的江夏郡和庐江郡的局部地形图,图上标注的数字和线路比挂在大厅里的那副总地图更为详尽细致,根本不像是在临时起意的仓促间匆匆抄截下来的东西。 看来孙策对怎么攻打黄祖,是早有了自己的想法。 “既然如此,” 我看着他们四人离去的背影,偏着头问鲁肃:“子敬啊,你觉得这四个人,能够为我所用么?” “瞧你这话问的,”鲁肃若有所思瞥了我一眼。“什么叫能不能为你所用?怎么,你想造反么?” “造什么反?你脑袋里装的东西到底是有多阴森恐怖啊?”我驳斥得很理直气壮,但心里其实还是有点虚的。“‘一朝被蛇咬,三年怕井绳’这句话你听过没?我以前在刘勋手下当校尉是什么情况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担心的是,那样糟糕的情况现在会不会再重演一次?” “如果你担心的只是这个,那你尽管放心好了,”鲁肃的目光还是不肯放过我,他说:“天下这么多诸侯里,只有孙策的情况最为特殊,他起事,行的是杀伐征战之事,打的却是继承父业的名号,所以聚集在孙策身边的人,与其说他们效忠的是孙策,倒不如说,他们是在向孙坚尽忠,向‘孙’家这个名号尽忠。越是在早期就追随孙策的人,这种思维就越是根深蒂固。所以只要你南宫亮能始终抓住孙家这杆大旗不放,就永远不用怀疑他们的忠诚度。” “……怎么听你这么说,我好像是那只走在老虎前面的狐狸似的?”我干笑了两声,自我解嘲道。 于是鲁肃也大笑起来:“狐狸也好,老虎也好,这两者又不是完全不可相互转换。谁又能保证日后不会有一天,这只假借老虎威风的狐狸,突然就变成了一只神威凛凛的大猛虎?” 我猛然转头。 我就觉得这两天,鲁肃看我的目光很不寻常,好像是在重新审视认识我一样,难道……他真的猜到了我深藏在心里的秘密,与野望? 鲁肃抬起脚步,双手负在身后,在我惊疑不定的目光中走向门口,他一边走一边说:“行了,你还是先回家好好想想怎么攻打夏口吧,想好了以后,别忘了唤我和子扬过去,我们现在,可都是你的随军军师呢。”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原创! 第二十八章 借题发挥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鲁肃,到底有没有猜到我投靠孙策,背后的真实目的呢? “这么想知道的话,为什么不干脆直接去问他?”吕玲绮咬着筷子。“就算你一个人在这里纠结,也是没办法得到答案的啊。” 黄昏时分的阳光总算是清凉了些,洒进屋子里的角度合适得像是暖暖的洋流,缓解着我沉淀了一天的疲累。 “直接问?”我翻了个白眼。“你当鲁肃是傻子啊?我要是开口一问,不就等于直接证实了他的想法、他的怀疑,告诉了他我埋伏在孙策身边,真的是别有用心么?” 我咽下一口饭,继续说:“我不问,就算他有所怀疑,没有证据他也没办法拿我怎样。我这么傻乎乎跑去问他,如果他是支持我的也就罢了,他要是站在孙策那一边呢?那我不是等于自己往火坑里跳?” “你不是说过他对孙策似乎也有所不满么?”吕玲绮歪着头。 “虚则实之,实则虚之。口是心非这个词你没听说过?万一他是在套我话怎么办?” “那不就完了么?”吕玲绮没好气瞟了我一眼。“既然他只是处在怀疑阶段,而你又吃不准他的想法,那你就继续装聋作哑下去,见机行事呗。又不是非得现在就要把所有事情都搞清楚不可。” 说是这么说,但放任一个敌我不明的家伙在身边实在太危险,谁知道我什么时候无意间就会漏个把柄在他手上? “男人的事情你不懂……”我摇摇头,说:“我也真是的,这么着急做什么?跟你商量这个能商量出什么名堂?这种事我应该去请教文和先生才对。” 说到这,我才想起来我跟贾诩之间还没有稳定的联络渠道,只有上次他在酒肆的茅厕里他暗中找了我一次。虽然按照道理来说,为了避免我们的关系被发现,我们联络的次数应该越少越好,但一旦有了突发事情,想找他商议有确实不太方便。下次见面时,还是得让他拿出一个稳妥的方案才是。 “是是是,你们都很聪明,就我笨行了吧?”吕玲绮从鼻腔里哼了一声,然后她捧起手中空掉的饭碗给我看,埋怨道:“我说你非得在吃饭的时候谈论这件事么?这个时候把人调开多不方便啊,你看。吃完饭还要自己盛。” “啧,这么娇气做什么?盛个饭是有多困难啊?”我干笑着回应。 是不至于,所以跟你说的这件事只是个幌子,重点是要借题发挥,把人给调开啊。 “我看,觉明你是不想看见某个人吧?”一直没说话的貂蝉夫人却偏偏在这时开了口,她的一双美目忽的横了过来,瞟得我心脏狂跳。 我的那个娘亲哟,现在是怎样,我有这么容易被看透么?怎么好像突然大家都知道我在想什么似的? “说吧,你和小环之间到底是怎么回事?”貂蝉夫人放下手中的碗。“从进门开始,我就发现你在面对小环的时候特别不自在,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人家的事了?” 看,我说什么来着,就说我在心里有鬼的时候很容易会不由自主地有点僵硬别扭,鲁肃的眼光可比貂蝉夫人锋利多了,不搞清楚他心里真正的意思,你让我怎么装出一副泰然处之的样子? 听到了这句话的吕玲绮也把眼睛斜了过来,我见状只好抢先举起双手,以示清白。“先说好,我不是故意的!”…, 这件事要解释起来其实很简单,说来说去,也不过就是一件“酒后乱性”的事,再怎么折腾,也折腾不出什么新花样来。 “那么……你打算怎么办?”貂蝉夫人叹口气,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直接问到了重点。 “我要是知道怎么办,就不会在面对的时候这么尴尬了。”我叹息。“但有一点,我不会娶她,除此之外的一切都好商量――就算让我还她自由也没问题。” “多大点事儿啊?南宫你至于感到这般棘手么?不就是……”吕玲绮的脸红红的,饶是她这般大大咧咧的性子,她一个黄花大闺女也无法说出那个最原始最本能的字。“不就是‘那个’了一个婢女么?这种事哪个大户人家没干过?很常见啊!你看小环都没有觉得有什么,是你太小心眼了吧?” 小心眼么?如果你看到了那天清晨小环的眼神,你还是觉得她也会认为这件事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么? “就算这件事很常见又如何?大部分人都做过的事就一定是对的么?”我瞥眼注意到貂蝉夫人脸上欲言又止的表情,有所保留说:“婢女怎么了?婢女就不是人么?就没有喜怒哀乐、没有自己的感受吗?这件事如果发生在你身上你受得了么?如果你自己受不了,你又凭什么会觉得其他人就可以承受得住?” “得,您老是圣人,大圣人!”吕玲绮伸手打断我的喋喋不休。“那么这个问题还是请您南宫大圣人继续烦恼吧,我吃饱了,先闪。”说完,还真的放下手中的碗筷,轻飘飘去也。 吃饱了的吕玲绮放下碗筷走了,而经此一闹后,我也没了食欲。我看了看正对着满桌子菜发呆的貂蝉夫人,也放下了手中的东西。 “夫人,这件事可以交给你处理吗?”我垂下眼眸。 “我尽量。”貂蝉夫人幽幽说。 我点点头,然后我也离开了这个厅堂,迈步走向我的房间,准备彻夜研究孙策托鲁肃转交给我的地形图。 我想我知道刚才貂蝉夫人没说出口的话是什么。 貂蝉夫人曾经也是一名舞女,地位比婢女高不了多少,当然最重要的是她也曾经被迫献身于她不想侍奉的人,虽然小环的情况没有当年的貂蝉夫人那么伟大,但那种被非心之所爱玷污了身体却又不得不屈服的酸楚和痛苦,我想在这里,没有人比曾有过相似经历的貂蝉夫人更有感触、更加感同身受。 也没有人比貂蝉夫人更有资格,更有能力去妥当处理好这件事。 第二十九章 疯魔小环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不知不觉,原来已经那么晚了。” 我一边揉着涨得发痛的眼睛,一边摇摇晃晃地第一次打开房门。 今夜的空气略微沉闷,有点像是暴风雨欲来的前兆,幸好我的脑袋在刚刚过去的几个时辰里就已经被房间里更为闷热的空气熬成一团浆糊,外头的空气就算再燥热,对于此刻的我来说也不吝于一冽清泉。 我呼出一口怠倦的气,放下挤压眼球的手。 除了出奇的闷热外,今晚的夜色也暗得不像话,我睁开眼睛眨巴了好久,半晌视线里的一切才有了还算清晰的线条。 我抬起头看着天上朦胧的月,从此刻月亮的位置判断,现在大概已经过了子时。 他娘的,原来我是那么勤劳的人啊,可以为了制定一个具体的出兵计划而窝在房间里三个时辰。 我摇头笑笑,拖着被闷出了一身臭汗的身体走向水井,准备用井里的凉水随便冲洗一下身子。 但凡所出,必有所得,关于怎么攻打夏口,我已经有了几个初步的方案,至于要怎么完善剩下的部分,还得等到明天,将鲁肃刘晔和几位将军请到府上商议才能有所定案。 “怪了,那是谁的房间,怎么这么晚都还在亮灯?”在随意摆荡的视线里,我看见一间屋子内正透着昏黄的灯光,微感好奇。 以往在眼下的这个时间点,无论是貂蝉夫人还是玲绮,或者是刘晔送来的仆役,全都早早和衣睡下了。到底是谁大半夜的不睡,在搞不知道什么名堂? 印象中,那里好像是小环的房间……小环?! “那还要不要去看看啊?”我犹豫了起来。 去了,被人看到的话容易引起误会,况且我们我们之间本来就有一段难以辩解的孽缘,现在再上去会不会更加雪上加霜;可是不去吧,又显得太矫情,好像在欲盖弥彰什么似的,光自己这一关就过不去。 我在原地徘徊了一会儿,看着屋内的灯光并没有熄灭的迹象,终于还是硬着头皮,走了上去。 “小环?”我敲了敲门,轻轻喊了一声。 屋内并没有传出相应的动静,我在门口站了片刻,也听不到里面有丝毫变化。 “小环,你在吗?”我又敲了一次,这次喊得大声了些。 但屋内还是悄无声息。 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小环的房里仍在亮着灯,说明她此刻仍然没有入睡,那么她应该能听到我敲门才是,即使来不及应门,至少也应该传出一点声音才对,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 来不及细想,情急之下我一脚将门大力踹开。 门倒塌,同时带起了一股猛烈的风灌进屋子,差点将桌上虚弱的昏黄烛火吹灭。 差点就是没有,借着烛光的照耀,我一眼就看见了窝在床脚的小环。 “原来你在啊?”我慢慢呼出一口放松的气,将刚才溢满胸腔的紧张释放。“怎么我敲门你都不出声,我还以为你出什么意外了。” 小环没有回答,我看见她抱膝缩在床脚里,双手拢在袖间,下巴则抵在曲起来的膝盖上,眼睛定定看着我。 “怎么都不说话?”我狐疑,随即看了看倒在地上被我踹坏的门,干笑了两声,补充说。“别误会,我只是担心你出事,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希望你不要见怪。” 小环还是没有说话,整个人看起来像是被困缚在虫蛹里面的蝴蝶。…, “你没事吧?”小环看起来真的不太对劲。“是不是有那里不舒服啊?”我一边问,一边伸出手慢慢试探着向她靠近。 就在我的手就要触碰到她肩膀的那一瞬间,小环消瘦的身体突然一阵晃动,一道白色的寒芒自她袖子里脱缰而出。向我的喉间猛扑过来! 刷! 时间停滞在了我因为事发突然而来不及反应的脸上,它像是巨大的石块,塞满了我的肺,将我的心脏凝固。 等我回过神来时,只觉得喉间有点刺痛和微凉。 不妙,这个疯婆子手上竟然有刀! 我急忙捂住喉咙后退了几步,拿下手来,却没发现手上有血迹。 似乎有一道低声的呢喃从小环嘴里传出,只是现在的我根本没办法听清她在说什么。 “你在干什么?!”我又急又怒大吼,胸腔这才后知后觉地剧烈起伏起来,整颗心脏跳得疯狂快,仿佛要将刚才那个致命瞬间的后怕一股脑全部宣泄出来似的。 干你娘!若非我刚才凭着多年习武的本能,硬生生将脖子及时后仰寸许,在千钧一发间避开了那天外飞来的一刀,只怕现在我已稀里糊涂死在了这个疯婆子手上! 小环并没有动,她仍然窝在那个狭小的角落里,就连手上的短刀也维持在挥出以后的角度,既没有破口大骂、扑上来追杀我、一副要找我了结生死大仇的样子,又完全没有一点见机行事、谋而后动的机灵,像是她刚才挥刀的动作,只是避免我靠近她的防卫措施而已。 这时我才发现小环的脸上一点表情也没有,除了眼睛依旧在无神地睁着,其它的动作说她现在仍处于睡梦中也不为过,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似的。 而从她那里传来的低吟我也已经听明白了,那是不断被无限重复的四个字:“不要过来……” 这院子本来就不大,基本上一出点大动静,所有身在后院的人都能听到,就算没被我之前那一记踹破房门的惊天一脚惊醒,也差不多被我刚才的那一声惊怒一吼给吼醒了,就这么一瞬间,小环狭小的门外就已经挤满了人,还有两个人立马就抢了进来。 “觉明,你在干什么?!”貂蝉夫人不可置信看着我,仓促起身的她身上只穿了一件白色的薄衫。 “南宫,难道你……”吕玲绮捂住了自己的小嘴,原本就已经很大的眼睛此刻看上去像是两只黑色的铃铛。 不用问了,看这表情就知道,她们脑袋里正在转着的东西一定很精彩。 “你们到底把我看得是有多么龌龊不堪啊?我南宫亮是那样王八蛋的人吗?”我翻了个白眼,气急败坏道。“拜托你们搞清楚状况好不好?不对劲的人才不是我,而是那个坐在床上的疯女人!” “小环……怎么会突然变成这个样子了?”貂蝉夫人惊愕看着我。“这是什么情况?鬼上身么?” 吕玲绮叫了小环两声,也听不到回应,这才接过话头说:“什么鬼上身?哪有那么多神神叨叨的事情?我看,八成是梦游吧?” 梦游?我只听说过人在梦游中的一切动作都是无意识的、毫无规律的、随着梦境而变化的,从没听见有谁说过梦游还会自带防守反击这么一套颇具反射逻辑的步骤的啊! 渐渐冷静下来的我灵光一闪,一个传说级别的词语突然从脑海里不由自主蹦到了嘴边。…, “营啸?” “营啸?那是什么东西?”貂蝉夫人和吕玲绮面面相觑。 营啸是一种只有在军队里才会发生的一种特殊中的特殊情况,我并没有亲眼见过,只从师父的嘴里听说过。 军营是地道的肃杀之地,军规里有所谓“十七条五十四斩”,当兵的都是提心吊胆过日子,经年累月下来,精神上就会有深深压抑。另外一方面军队中的黑暗也有很多,军官肆意乒士兵,老兵结伙乒新兵,军人中拉帮结派明争暗斗……矛盾年复一年积压下来,全靠军纪弹压着。尤其是大战之前,人人生死未卜,不知自己什么时候一命归西,这时候的精神简直处于崩溃的边缘。 于是可能只是一个士兵作噩梦的尖叫,于是大家都被感染上这种歇斯底里的疯狂气氛,彻底摆脱军纪的束缚疯狂发泄一通。甚至一些头脑清楚的家伙也趁此机会开始抄起家伙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由于士兵中好多都是靠同乡关系结帮拉派,于是开始混战,这时候那些平时乒士兵的军官都成了头号目标,混乱中每个人都在算自己的帐,该还债的跑不了。 小环现在的情况当然不是标准的营啸,但原理上却差不多,而我也明白了小环不断重复的那句“不要过来”,到底是什么意思了。 那句话,不是对我说的。 那天早上小环说的话,就是答案。 那句话的对象,是在我之前的那些,一个又一个的,仗着主人的身份,对她极尽压榨之事的人皮禽兽。 “那么公子不记得了也无妨,不过就是睡了自家自家丫鬟一晚而已,反正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 要经历过多少次伤害,才会只在有光亮的环境里方能安然睡去? “难道公子以为,你是小环的第一个男人吗?” 要经历过多少次背叛,才只能在床脚里用佝偻着身体的姿势进入梦乡? “小环的卖身契,都在庐江辗转了几年了,这张卖身契的主人也换过几次了,公子不会天真得以为,一个毫无自由可言的小婢,一直到昨晚为止,都是还是完璧之身吧?” 要经历过多少次欺凌,才让她就连睡觉的时候,手中也要紧紧握着一把刀! 这个女孩消瘦的肩膀上,到底承担了多少压力,才会形成类似只有每天徘徊在鬼门关前的前线士卒才会形成的营啸的,糟糕情况? “是什么都好,那现在怎么办?”吕玲绮问到了重点。 “怎么?难道连觉明你,都无法抢下小环手里的刀么?”貂蝉夫人看着我。 “重点不是她手里的刀。”我摇摇头,慢慢用最不容易引起她反抗的步子,再次尝试靠近小环。“陷入了这种精神状态的人都是疯狂的,就算夺下了她的刀子,压制住了她的四肢,她也会用牙齿胡乱咬人,与疯狗完全无异。” “那应该怎么做?” 其实当初被复仇蒙蔽了心智的玲绮,其精神状态就有点这样的疯狂趋势,只是她当时的症状轻很多。所以想要把小环弄清醒,要么,等她自己慢慢冷静醒转过来,要么,就像当时对待玲绮的那样,给她一个超乎想象的大刺激,以毒攻毒。 给与一个,比给那时的玲绮更大的刺激。 我的步子,停顿在了小环的床前。我静静看着还在床脚里兀自重复着那四字呢喃的小环,慢慢向她伸出了手。…, 刷! 不出所料,就在我的手即将触碰到她身体的前一瞬间,小环手中的刀再度横斩了过来。这次我没有惊慌失措,凭着锻炼了多年的动态视觉轻易捕捉到的短刀横斩的轨迹,我一下子就抓住了小环纤细的手腕,将她从那充满悲伤回忆的角落里拔开,往怀里一带。 以及最重要的,让她手中的短刀,刺进我的右胸!狠狠地刺!直没至柄的刺! “觉明!” “南宫!” 身后传来貂蝉夫人和玲绮的惊呼,我想她们听见了利刃刺穿皮肉的声音。 “够了么?”没有理会她们惊诧的叫声,我低头看着小环。小环秀丽的眼睛呆呆看着我,虽然不是很明显,但总算不再是一副毫无生气的表情。 “不够的话,那就再来一刀吧。”我强忍着右胸强烈的痛楚,面无表情慢慢拉起握着小环手腕的手。 “不要!”小环终于惊醒过来,她连忙制止了我将刀拔离右胸的自残动作,眼睛里瞬间溢满了惊慌失措的泪水。“对……对不起……我……” 我终于可以松开这口紧绷很久的气了。 第三十章 以身相许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真是一个乱七八糟的夜晚。 先是在房间里思考具体的进军策略从傍晚一直闷到子时,然后又碰巧撞见小环糟糕的心理困境――这个过程虽然很短,却是今晚最混乱的一部分,乱到我十分不想再重复回顾一次。 再然后,就是一些琐碎的收拾手尾的功夫,以及……关于我伤势的包扎工作。 最后的这部分倒是好解决,我本来就是一名军人,有一定能力对刀伤进行处理,再加上这刀伤等于是我自己向自己刺出来的,我当然知道刺在哪里既不会对身体产生致命的损害,又能流出足以刺激小环分量的血。 “痛痛痛……喂,温柔点行不行?”我瞪着正替我裹纱布的吕玲绮。“你这么粗鲁,以后要怎么嫁出去?” “我粗鲁?”吕玲绮毫不客气跟我对瞪,手上力道加重,痛得我又龇牙咧嘴了一次。“我粗鲁也好过你鲁莽!是怎样?你就没有第二种安全一点的办法了吗?非要把自己搞得那么伤?” “……这不是紧急情况嘛,我能想到这个办法就已经不错了。”我干笑了两声,当然不会自行戳破自己那微不足道的小算盘。“再说了,我行军打仗那么多年,受过的皮肉之苦哪里少得了,哪有那么娇气?” “那就不要给我叫痛!”吕玲绮剪断了绷带,泄愤似的替我在**的胸膛打上活结。 此情此景,让我想起了还在师父身边的时候,而当年那个会在练武的间隙,忙里偷闲与我斗嘴的小女孩,如今也长成一个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公子……” 门口一个怯生生的叫声打断了我们之间的拌嘴,我转头一看,是已经穿着整齐了的小环。 吕玲绮也看到了,但她却什么都没有说,拎着药箱酷酷地站起来就走,只是在经过小环的时候,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一句。当然她的声音太小,我压根就听不清楚她到底说了什么。 倒是小环听后颓丧地叹了一口气,然后她像幽魂一样轻轻飘了进来,静静看着我,仿佛是在端详一只未知生物。 我们俩就这样沉默不语地相互看着对方,像是两尊冷漠的石像,整个屋子里的气氛,安静得有些诡异。 “如果……”最后竟是我先开了口,否则空气里那股愈演愈烈的不自在会把我逼疯。“如果你只是想来探看我伤势的话,那你尽管放心,都只是一些皮外伤而已,没什么大碍的。” “嗯。”小环象征性地蹦了一个字,逡巡的目光还是没有放过我。 然后又是长久的静默。 “那个……”我觉得自己的脸上很热,是那种被当成怪物一样看很久的那种热,语调也是硬硬的。“没什么事的话,就……早点回去睡吧,现在……很晚了。” “为什么?”小环终于开口了,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为什么公子要将刀插进自己的胸口?小环只是区区一个婢女不是吗?为什么公子宁愿选择伤害自己?” “只是想到就做而已啊,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我揉揉她的头,微笑着轻描淡写扯开话题。“不要想那么多了,要是觉得心里过意不去的话,就回房间好好睡一觉、正正常常地睡一觉,就不算对不起我了。” 我无意提起她的回忆,也不想她在这个阴影里面打转。即使是面对同一件事情,不同的人也会因际遇不同而感悟殊异,“为女人受伤”这件我觉得是稀松平常的事,或许在她充满欺负她的男人的认知里,就是一件惊世骇俗的大事吧?…, 但愿这一刀能解开她的心结,至少,能够让她安安稳稳地,睡上一个正常的觉。 “我也要睡了,”我转身走向床铺。“明天我还有要……” 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因为一个温暖的**突然撞上了我**的背脊。 从隔着那层薄薄的布衣上传递过来的,除了那股带着幽香的温暖外,还有一道激烈的心脏跳动声。 “小环……” “对不起,公子,”小环的声音没有哽咽,只是闷闷的。“,今晚,能不能让小环,任性一晚?一晚就好。” 我叹口气。我想,我大概知道她要干什么了。 “如果你觉得说出来会比较好受一些,”我轻轻扳开小环环在我腰间的手,牵着她在床上坐下。“没关系,我愿意听。” 但小环没被牵着的另一只手,却突然按住了我没有受伤的另外半边胸膛。 我愿意听,是指正正常常的听,牵她的手,只是为了能在叙述过程中,能够及时安抚她万一激动起来的情绪……只是好像正准备说故事的人,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安分。 “你这又是何苦?”我看着轻轻压在我胸口上的那只手苦笑,如果不是怕伤口裂开,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就被她按下。“我没有怪你,更没有要你报答,你又何必这般作践自己?” “有差别吗?反正小环早已不是冰清玉洁的清白女子了,这个残花败柳的躯体,就算再残破一点有何妨?”小环解开腰间系住两片衣服的系扣,一下子跨了上来。“小环知道公子身上有伤,无妨,公子只管躺着便是,一切都由小环来做。” 不等我继续挣扎,小环又黯然说:“更何况,如果不这样做,我……我也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突然间,我明白了一切。 就像是刻在身体上的伤痕,伤口是愈合了,但伤疤却永远不会磨灭。毫无疑问,小环的过去充满了毁灭性的能量,即使随着时间的过去,能量已不在,然而那股能量造成的印象却早已深深凿刻在了灵魂深处,成为坑坑洼洼的精神创伤,挥之不去,最后变成习惯。 一方面,她当然不喜欢,甚至厌恶、抗拒、畏之如虎;但另一方面,若要她再回想再提起这些回忆,就必须把她重新放回那个熟悉的情景中,只有这样,方能将她情绪上的骤变与冲突降到最低。 只要这两者之间缺了其中的任何一个,她就会崩溃。 “公子知道庐江城么?不是庐江郡,是庐江城。” “当然知道,我又不是第一天生活在皖县里。” “那里,便是小环的故乡。”她扶好,然后慢慢坐下。 第三十一章 黑色过去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那是个建安元年的一个早晨,那时的庐江的太守,名字还是叫做陆康。 我记得那日的天空很阴沉,天上布满灰色的阴霾,干枯的树枝上站满了成群结队的乌鸦。无论天地,到处都是让人郁躁的黑色。 不吉利的颜色,于是不幸降临。 我是被满城的呼救声吵醒的,当然那时我还不知道那些都是呼叫救命的声音,我只觉得很吵很烦。而当我醒来的时候,发现家里从上到下,从主到仆,全部人都在仓促收拾细软,就连我的贴身婢女,也忘了把我叫醒。 是的,你没听错,贴身婢女。我家当时在庐江,也是一个世家大族。 我的贴身婢女告诉我,固守了两年的庐江城,终于被伪帝袁术手下的大将孙策攻破,夫人,也就是我娘亲,让我们全家迅速收拾好细软,尽速准备外逃。 我听了以后吓坏了,愣了半天才想起来要去捡东西。 但,已经晚了。 当我们全家好不容易带好东西出门的时候,孙策大军里的其中一只军队正好路过这条大街,只一个冲击,就将我们这群手无寸铁的百姓冲散、冲散、冲散。 当钢刀即将加颈时,我们都只顾着各自逃命,根本就忘了要寻找对方。 我家家大业大,自然是聘雇了一些护卫和家将的,但个人的武艺再高,在千军万马中又有何用?况且那些人平日仗着腰间有刀,耀武扬威就可以,让他们去跟那群浴血奋战惯了的凶神恶煞拼命,他们又怎么肯? 就这样,我和我娘亲,我的家族,失散了。 失散了,家也没了,我只好趁着城内大乱,偷偷出了城,向东走。因为我依稀记得娘亲之前说过,她要去江东。 你说得对,江东的范围很大,庐江城还是在江东的最西处,我也根本不知道她原本的目的地是哪里,所以我只打算到处碰运气,大海捞针,总好过水中捞月。于是很快的,我就碰到了一小股同样要向东走的难民。 有相同目的地要去的人相随,很好,虽然不是朋友,但勉强算是可以相伴同行的同伴,否则我一个深闺弱女子,何时何地才能找得到家――抱持着这样一个念头,我加入了这股为数十个人的难民群里。但我那时毕竟涉世未深,不知道财不能露白的道理,于是很快,他们就发现我身上的积蓄,进而,抢。 我理所当然反抗,挣扎,也合情合理的,他们抢完以后,我的衣服也不会太完整。 然后,我看见他们的眼睛里,除了对钱财的贪欲外,开始多了,另外一种颜色。 “没关系,这里可以跳过不说,没关系。”我看见小环不由自主停下,于是我坐了起来,轻轻抱住了她微微颤抖的身子。 又等了好半天,我才听见小环用平静下来的淡漠语气,继续说:“最后,他们就这样把我一个人丢在荒郊野外,衣不蔽体的,一个人。” 把这样的我捡回家的,是一个无依无靠的老农妇。 老农妇的丈夫和儿子早就死在了战乱里,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她对我很好,做菜给我吃,给衣服我穿,让我不用过着风吹雨淋的日子,却没向我要过一个子。那时我以为,自己终于碰上好人了―― 直到我想要向她道别的那一天。 一开始,她还只是找理由不让我走,我虽然微感奇怪,却不太好意思逆她的意,终究还是留了下来。时间一长,当我开始觉得不对劲的时候,她就用铁锁直接把我锁了起来。没过多久,就有一个我完全不认识的男人把我从里面接了出来。…, 一个,为家中公子,寻找侍婢的管事。 她把我卖了,像在家里圈养到期的猪那样,卖了。 而把我买回家里的公子,很丑,丑到可能只有瞎子,才会真心实意嫁给他。 或许你会觉得这很正常,对么?一个长得这么丑的富家子弟,找不到娘子,那他花钱买一个貌美女子回家,虽然罪无可恕,但终究还算是情有可原的,对么? 那如果我告诉你,在那座宅子里,光是样貌不下于我的女孩子,至少还有有十个,你会怎么想?如果我再告诉你,我只在那里待了一个月,你又作何感想――不是我自己逃出来的,我没那个本事。 而是他玩腻了。腻了,就不再有新鲜感,于是“只好”换一批能带来新鲜感的新货色,而旧货就只有被处理掉的分。 没错,我又被卖了一次。 这一次,我待了一年。 在这里待了这么久的原因,不是因为我很受宠,而是因为我犯了错。 这个错,不是不小心打烂了个花瓶什么的那么简单,而是我想逃,逃离这个宅子,逃离被人当成货物畜生一样买来卖去的命运。我不只是想逃,还想和那个人一起逃。 那个人理所当然是个男人,他是那人家里众多下仆中的一个,也是唯一一个知道了我的际遇,却没有丝毫嫌弃我的男人。 是的,我并没有逃跑成功,但他逃了,靠出卖我的逃跑计划,然后按照自己暗中制定的逃跑计划,毫不留情地逃了出去,把我一个人,留在了地狱里。 你知道我那一年是怎么过来的么?我住在不见天日的地牢里,被锁链锁,被鞭打,被欺凌,这都是家常便饭的事,同时我还是一个工具,用来款待客人的工具…… 又是一阵长久的停顿,就算再怎么运用耳力到极限,也只能听到水流轻微滑动的声音。我也什么都不问,静静等着小环自己再度开口。 “一年以后,他气消了,也把我放了出来,然后我也再次开启了颠沛流离,被随意买卖的轮回。”小环不断上下抽动的身体突然停住,同时一道酥麻的电流瞬间爬过我的背脊。“之后的事,就没有什么值得说的了,反正都差不太多。直到被刘晔公子买下,只为了照顾他微恙的老母亲不到两天,才被送到了公子你这里。” 故事说完了,小环也已经倒在我的怀里,我却久久没有说话,像是嘴巴被浆糊紧紧黏住。 不说话,是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即使是早已有了心理准备,当故事结束的那一霎那,我仍然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仿佛灵魂在那一瞬间突然脱离了身体似的。 这般沉重阴暗的过去,只怕不是靠一句“一切都过去了”、“重要的不是过去和现在,是未来”这一种冠冕堂皇的话就摆脱掉的,如果换成是我,大概也早就自尽了。然而我也说不出“我不嫌弃你”这句话,这也未免太假了。我承认我很同情她的遭遇,但怜惜归怜惜,终究遮掩不了心里淡淡的别扭。 我曾经说过,与其纠结于那些已经沉寂的事实,我更想给她一个幸福安定的以后。但这般曲折的经历,确实有点超出了我能承受的极限。 “小环自知这个被用过很多次的残躯,配不上公子。”小环轻轻从我怀里退了出来,仰躺在我旁边。 “我没有……”我想说的是我没有这样认为,不管是不是真心话,这句话我都非说不可。但小环连给我这句话的机会都不给,一下子就捂住了我的嘴巴。 “小环……对公子只有一个要求。”小环抬起头看着我,她那坚定的眼神一点也不容许我质疑。“小环可以做照顾公子饮食起居的婢女,如果公子不嫌弃小环,想要,小环也没有关系,只有一点……” “请公子,不要给小环任何承诺,不要让小环产生一点希望。没有希望,也就不会有失望。”小环坚定的眼睛里,忽然流下了两行清亮的泪,在刚才整个说故事的过程都没有落泪的她,这时却突然哭了出来。“小环累了……真的累了……小环真的没有办法……再承受一次……希望落空的痛……” 第三十二章 愿者上钩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天已明。 身旁的伊人此刻仍旧睡得香甜,清瘦的脸蛋上兀自干涸着昨夜不知道夹杂着什么情绪的泪痕,只是我却彻夜未眠,被迫看了她一个晚上的睡颜。 当一个人活着,却失却了对生活的期待,这样的生命,又还剩下什么意义? 这恐怕还是这八年以来,第一次整晚失眠,不过话又说回来,听了那样的故事,又有谁能够睡得着,并且不做噩梦? 我轻轻睁开小环的怀抱,悄悄走出了房间。 清晨的空气照例闷热,照在身上却有种好像被洗涤掉了什么一样的神清气爽,仿佛步入了焕然一新的重生里。 “南宫,你怎么也那么早?”吕玲绮揉着眼睛,完全是一副还没有睡醒的样子。 “什么叫也?”我皱眉。怪了,我是听了小环沉重的悲伤过往,才会被搞得心烦意乱睡不着,这丫头怎么也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你昨晚是去偷鸡摸狗了,还是去偷汉子了?我记得你昨晚很早就离开我房间了啊?” “拜托你不要讲得那么暧昧好不好?好像我和你之间有什奸情似的。”吕玲绮皱眉的样子好像很想打我一拳。“而且谁跟你说过离开了房间,就是完全离开了?” 言下之意是…… “你居然偷听我们说话?!”我瞪大眼睛看着吕玲绮。这人……什么时候养成这种坏毛病了? “放屁!谁有那个心情偷听你们说话?”吕玲绮翻了个白眼,居然给我还用没有半点反省的理直气壮语气说:“我只是不放心你们,怕我走了以后你们两个又继续打起来,这才不小心听到的。” “……” 算了,木已成舟,我已经不想争辩了。 “也罢,你听到了也好,”我想了想,说。“等夫人醒来后,你把昨晚听到的事情告诉她,她是这个家的主母,这件事情,还是需要她来拿主意的……轻描淡写一点就好,不许给我添油加醋!” “知道了!我又不是唯恐天下不乱的那种人。对了,这给你。”吕玲绮说完,从腰后掏出一卷竹简丢给我。 “我又不是垃圾桶,干嘛什么都丢给我?” “垃圾个屁!这是文和先生昨天夜里托人送来的,那时你已经把自己锁在房间里了,姨娘就让我今天再给你。” 听到这句话后我也没有继续斗嘴下去的心情了,急忙打开手中的竹简。原来是贾诩写下的,关于我们如何要暗中联系的方法。不愧是被叫做“毒士”的男人,制定下的任何方案果然都天衣无缝。 而且来得正是时候。 “等一下,”我叫住吕玲绮转身而去的背影。“这份竹简你也看一下,我马上就写封信,你按照上面写的方法,跟文和先生取得联系。” “又是我?”吕玲绮瞪眼。 “废话,我这么显眼,能自己亲自去么?只有你去,才不会那么引人注目。”我看了吕玲绮颇不情愿的表情一眼,又说。“好嘛,就这一次而已,以后这样的事情,我会让小环去办的。” “你说的,就这一次,下不为例。” 再次醒来的时候天色已经大亮,屋子里比起清晨而言更加高升的温度闷出了满脑门的细汗,就连席子也是粘粘的。 “公子,时辰差不多了。”小环在一旁轻声说,也不知道她在旁边站了多久。“四位将军和两位军师大人也都在大堂里候着公子了。”…, “嗯,知道了,我马上过去。”我点点头。 我们都绝口不提昨天晚上的事,就像她所说的那样,只存在一个晚上的任性,然后就回到以往的相处模式。 她当做没说过,我当做没听过。 至于她口中的那些人,当然就是指周泰、凌操、蒋钦、吕蒙四个别部司马,以及鲁肃、刘晔两位军师,是昨天被孙策许为部下的六个人。清晨让玲绮送信出门之后,我就另外让人请他们下午过府里来,商讨如何攻打夏口一事。 然后昏昏欲睡的我趁着这短暂的空白,找了个地方补充昨晚遗失的睡眠。只是效果有限就是了,直到现在我仍有些提不起精神。 大致梳洗完毕以后,取了孙策交给我的地形图,我直接奔向大堂。 大堂里的气氛相当热烈――是气氛,不是空气――当我到达大堂里的时候,这六个大男人已经兴高采烈地聊到了一起,像是他们是彼此多年不见的老友,而不是刚刚才成为的同僚。只是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鬼。 “哟,将军出来了,”到底是练过武的人思感比较敏锐,我一出现,凌操就立刻看见了我,站起来率先向我施了一礼。“末将见过大人。” “凌将军请起。”我示意凌操不必多礼,然后又对正准备对我行礼的三个武将说:“这里是内宅,是私人的地方,各位将军大可随意一点,不用像在外面那般拘谨。” 对比起初次到我家里来的四个别部司马,另外两个不拿剑的倒是常客了,只见他们坐在原地纹丝不动地喝着茶,一点都客人的样子都没有,其中鲁肃还大言不惭说:“我说过了不是?觉明这个人啊,就是不用对他太客气。” 真是……超想一拳揍下去啊。 “这杯茶你抬起来就不用放下了,把你的案几让出来,”老子是谁?南宫亮啊!岂有让人随意拍扁搓圆的份?立刻反击!“我要征用你的案几!” “这份地形图,就是昨天主公摘抄给我的那一份。”我将手中的地图铺开在案几上,用手指指着上面各不相同的城市名说。“你们看,我们眼下身处的皖县,跟我们的目标军港夏口,几乎是处在同一水平线上,但这两个地方,中间又隔了一座不算太低的丘陵,所以按照常规来说,从皖县到夏口,只有两条路线――要么,南下长江,逆流而上,过蕲春郡,从水路进攻;要么走陆路,向北绕山而行,再南下攻打夏口。” “但是这两条路各有其弊端。”吕蒙摩挲着他那光滑的下巴说。“蕲春郡还好,那里仍是我们的地盘,但流沂就在蕲春的上游处,如果我们跟随主公的大军而行,我们这五千号人马说多不多,说少不少,难保会被拖入战团,这样我们去攻打夏口,也就没有意义了。但向北走的话,又旷日持久,况且那里是曹操的势力范围,谁能保证我们可以安全达到夏口?” “而且走水路的话还有一个问题,沙羡就在夏口的对岸,”周泰插嘴说。“如果我们从水路攻打夏口,沙羡方面肯定会发觉……夏口是只集结了一千兵力没错,但沙羡是黄祖的屯兵之所,那里可是有差不多四万的兵力啊。” “所以这两条寻常路,都不能走。”刘晔接口说,他抬头看了看我。“觉明,莫非你是想?”手指从地形图上的丘陵地势划过。…, “没错,我是打算直接从丘陵上穿过去。”我点点头。“紧挨我们皖县的这座丘陵,已经是整片丘陵中最低的部分,我想直接从中间穿过去对弟兄们来说应该没什么问题。既出其不意,又兵贵神速。突袭夏口以后,黄祖的旗帜不要撤,我们直接装扮成是黄祖的士兵,见到有援军经过,再见机行事便是。反正那里是完完全全的军用港,如果不是要运输兵力,谁也不会没事跑到那里去的。” “这不容易,”鲁肃摇摇头,手里仍旧捧着茶杯说,我看这个茶杯,他倒是捧得听自在的。“我们的兄弟没问题,不代表辎重兵也没问题。三军未动,粮草先行。丘陵再低也是丘陵,隔了这么一座山在这里,补给线是否能跟得上?” 这个问题我也有想过,但…… “时间紧迫,来不及想这么多了。”我摇摇头,断然道。“主公下给太史将军和黄盖将军的急行军令是死命令,我估计只用五天,两位将军的援军就能到皖县,而主公出征流沂的日期,又是在这之后的三天,也就是说,大概半个月之后,主公就会和刘勋决战,而我们必须在这之前拿下夏口。” 话是这么说,但民以食为天,粮食这个问题还是要解决啊!看了他们六个人的表情,我觉得他们是这么想的,只是没敢说。 “这样吧,让弟兄们各自备好三天的口粮,这三天内粮食要省着吃,三顿并作两顿,尽快穿过那座该死的丘陵。我等下再去面见主公,看看他能在蕲春郡哪里筹集到五千人马的粮草给我们,至于辎重的话,还是让他们运吧,以备不时之需。” 他们六个人面面相觑了一会,却也没有想出更好的办法,于是他们只好拱手:“诺!” “对了,”凌操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将军好像还没有明说,关于军伍行列的安排吧?” 我愣了一下。对啊,怎么千算万算,就是没有想到这个? 所谓军伍行列的安排,说穿了就是如何排兵布阵的事。我只有区区五千兵力,又是急行军,布阵的事就不用呢多加考虑了。但排兵的事确实需要好好思量一下,至少得分出先锋、中军和后军吧? 我有点犹疑起来。 先锋这个位置干系重大,有时候还会牵涉到整支部队的成败,如果率领“陷阵营”的高顺在我手下,那么这个先锋非他莫属――只可惜他不在,他好像被孙策另外有委以重任,昨天下午就带着三百亲兵出城去了。 那么,该派谁好呢?我看着眼前这四张满怀期待的脸,不知道该怎么选。 说实话,对我来说选谁都一样,因为这四个人我都不熟,也没见识过其中任何一个带兵打仗的能力。可是这么一个重要的位置,这么儿戏去选又根本不对……会不会就是因为这样,昨晚我才避免去想这个问题? “既然将军还没有计较,那么凌操今天就做一次毛遂好了。”像是怕我不选他似的,凌操抢先大叫道。“南宫将军,不是我老凌自己夸耀自己,自我凌操随了主公以来,这大大小小数百战,哪次不是我老凌担当先锋?那战绩,不敢说是百战百胜,但赢多输少,还是称得上的。” 我无奈看着凌操脸上慷慨激昂、就差没写下“这先锋,舍我其谁”血书的表情,只好哭笑不得说。“好吧,那此次攻打夏口的先锋,就还是拜托给凌操将军您了。” 我看着他们六个人离去的背影,最后慢慢停留在了那个貌似大智若愚的男人身上。 鲁肃啊鲁肃,我南宫亮看不透你,不代表没人看不透你,这次就看看你们这两个都是总喜欢装作高深莫测的王八蛋,谁能更加智高一筹了。 我从怀里掏出一片粗布,那是在踏进这个房间之前,已经回到府里的吕玲绮,顺手塞给我的。 上面只有十五个字:装傻充愣,敌不动我不动,让愿者上钩。 第三十三章 临阵磨枪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我的请求被批准了,孙策说他会马上派遣使者前往邾县传令,让我们下山以后直接去那里取粮。只是…… 当公事说完以后,自然而然的,就会说起私事。 孙策接下来立刻就告诉了我,周瑜和乔朝容、同时也是我和乔夕颜的婚期已经订好了,等我们一从江夏凯旋回来,第二天就立马替我们完婚。 “这么急?”我愕然。 “急?”孙策不以为然看着我,撇了撇嘴说。“我这个办婚宴的都没说话,哪轮到你这个入洞房的挑三拣四?” 得,那就照办吧。既然你都决定了,那我的意见说了也不顶用。但问题是…… “你搞这么快,二公子那边真的没关系么?” “唉,虽然说出来有点丢脸,但事到如今,我也不瞒你了,”一提起孙权,孙策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下来。“我之所以决定要你们这么快成亲,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为了他。早点把生米煮成熟饭,也就可以趁早断了他的妄想念头。” 啧,果真是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长兄如父,孙策这个大哥,当得还真不容易。不过清官难断家务事,很何况我还只是个带兵打仗的,这些破事我就不掺和了,还是说回公事吧。 孙策做事果然雷厉风行,话才刚说完,他立马就写了命令让信使带出城去。只是这人虽然走了,到目的地也还是需要一点时间的,于是我将我们这五千人的出征时间定在了三天后。 三天时间用来做出征前的准备,确实有点短。但就我们这边的情况而言,无论将还是兵,都不是第一天上战场,从战力上来说没有问题,问题在于,部队与部队之间的协调程度。尤其是我亲自率领的这一千人,他们并不像其余的四支千人战队那样并肩作战了多年,彼此之间的配合亲密无间。对他们来说,我们可是新人。 最理想的情况,当然是他们的心中对彼此已经没有了敌意,但就算达到了这样的程度,也改变不了什么,我们几个将领的相处融洽,并不代表我们的兵就同样能够完美合作。这可是最要命的事,而这三天,就是我们最后的机会。 虽然我真心觉得效果如何还有待实践,但如果现在不尽力去做,那么以后就更加难以办到。 说起来,这几天诸事缠身,公事私事接踵而来,忙得我不可开交,今天还是我改旗易帜后,第一天回到军营里。也不知道那群兔崽子闹翻天没有。 “哎呀,标下参见将军!几天不见,将军的风采更胜往昔啊!”今天把守营门的士兵是我的其中一个屯长王开手下的步卒,叫钱四。此人最是乖巧伶俐,是少数几个我能直接叫出名字的士兵之一。 他一看见是我来了,远远就双膝跪倒在地上,就差没高呼“万岁”。 “少拍马屁,”我从“宝儿”的背上跳下,故意冷着脸说。“没事干对老子行这等隆重的叩拜之礼做啥?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是不是趁老子不在,给老子捅出什么大篓子了?是就快说,否则以后出事了,就别怪老子不给你兜着。” “将军,瞧您这话说的,”钱四还不等我允许,立刻就从地上站了起来。我说什么来着,这人刚才的举动,一看就知道不是真心的。“将军您现在已经是一个堂堂正正的校尉了,不再是可有可无的杂号将军了,弟兄们这不是替您高兴,恭喜恭喜您么?”…, “我说钱四,你这话就说得不妥了,”另外一个守门的士卒也腆着脸站了过来,笑嘻嘻说。“校尉怎么了?咱将军以前也不是没做过校尉啊,要我说啊,恭喜将军是对的,但不应该恭喜这个,而是应该恭喜将军好事将近,马上就要迎娶江东最有名的美女小乔,就要抱得一个香喷喷的美人归了。” 这个人叫郑麻子,也是王开的部下里一个有名的话唠,这王开倒是有意思,今天怎么把这俩活宝打发出来守营门了? 我有点哭笑不得。“怎么,你们连这事也知道了?” “这叫坏事不出门,好事传千里啊。再说了,将军您和小乔的婚事、周瑜大人和大乔的婚事,这皖县里还有人不知道么?” “行了,”我打断郑麻子的喋喋不休。“少他娘的贫嘴了,去,把几位屯将都叫到我的营帐里去,我有事要跟他们说。” 上梁不正下梁歪,兵没个样子,为将的也不像话,每个人都是用嘻嘻哈哈的恭喜笑脸,乱七八糟走进营帐里来的。说实话,我倒挺喜欢他们这样没大没小的样子,相处起来我会觉得很轻松,只是现在,还没到可以松下来的时候。 该客套的客套完了,该恭喜的也恭喜够了,就轮到我说该说的了。 “将军,”张子兴跃跃欲试的表情。“您把我们都叫过来,是不是想让我们,篡兵夺权?” “哈?”他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而且篡兵夺权这句话,我怎么感觉那么刺耳? “就是啊,孙策大人不是又给了您四千兵马和四个将军么么?您是不是想把我们派到他们军中做副将,找机会将他们的兵马全部夺过来?”张子兴总是很喜欢想一些很恐怖的东西。 但也总是停留在想象的阶段。 “放你娘的屁!”我瞪了说话乱七八糟的张子兴一眼。“这四千兵马才刚刚到手,仗都还没开始打,就开始考虑怎么搞分裂了?这兵我还用带吗?还不如干脆直接散掉算了。我叫你们来,是说正事的。” 我把前两天一大一小两场军事会议上的一切都一五一十说了,那些都是他们必须知道的事情。 他们听了以后久久没说话,于是我也不开口,任由他们自己盘算。 “我们……真要替孙策做事?”蔡勇是这十个屯将里最年长的人,他的性子也最为沉稳。 我叹口气,果然如此,但我不怪他们。他们待在皖县的时间远比我要长,孙策作为敌人的这个概念被教育得太久,我明白让他们这么短时间转变过来很难,如果有人今天要我替曹操办事,我一定先宰了他再说。 “孙策没有让我们随他一起去攻打刘勋大人,就已经是仁至义尽了。如果你们真的不想替孙策卖命,我会跟孙策说,让他将你们安排进留守皖县的队伍里。”我不想逼迫他们做出我想要的那个选择,那种违心之论是逼不出来的,人各有志,我了解。 “属下不是说不想跟着将军干,毕竟比起刘勋那个高高在上的家伙,将军更像我们的主公。”像是怕我会错了意,蔡勇急忙开口说。“只是……要跟孙策的军队一起并肩作战,怎么想都觉得不对劲,那个画面,光是想象一下,我都会起鸡皮疙瘩。” “这就是我今天来找你们的原因了。”我失笑,看着蔡勇一脸难受的表情说。“出征的时间定在三天后,所以接下来的这两天,我想安排这五千人来个集体训练,增进一下彼此之间的感情,毕竟你们以后就是生死兄弟了。另外,避免你们这群王八蛋搞得太过分,这几天我都会住在军营里,直到出征的那一天!” “啊?!” 第三十四章 军队斗殴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三、四小队前进四步,六、八小队移左三步!” 在可容纳五千人的大校场内,正进行模拟实战练习,为数两千名红衣骑士,排出了一个圆型防守阵式,力敌为数三千人的一支步兵团。大家虽然只用木矛木刀,可是双方都非常投入。 场面看上去很热血激烈又井然有序,攻防双方都不愧是征战多年的老兵,只是我却看出了其中的不和谐。 “唉。” 看着尘土飞扬的校场,我叹了一口气。 “将军因何叹气?”周泰看了我一眼,问。 此刻在这个简陋的看台上站着的,除了两位执掌文事的军师外,还有我们这五个实际统领兵马的将军。我们没有亲自下场,而是由各自的副将代为统兵的理由,不外乎是看看这只部队的实际战力,顺便磨合相互之间的默契……特别是我们这只千人新军,和另外四只合作了多年的老兵的默契。 也正是基于这个缘由,所以我并没有让现在在校场里用木刀木矛相互拼斗的双方人数均等,而是排出了两千人对阵三千人这样的对阵阵容。其中这两千人的部队里有一千人是固定不变的,那就我亲自率领的千人队。而另外与之配合的部队则是由另外四只部队依次配合担当,尽可能使他们之间的相处能够融洽些。 只是……从目前的情况来看,效果并不明显。 “诸位将军,你们看,”我伸手指着那只两千人的部队,中间那一条极其明显的分界线,说。“这支由两个一千人组成的部队,看起来是在攻击同一目标,但实际上却是各自为战,各打各的,不要说相互支援、互为犄角了,就连相互掩护都没有办法!现在若要有一支训练有素的部队攻打这个破绽,人数不用太多,只要区区数百人,就能随时把这支部队打崩!” “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主公留给我们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吕蒙摸着自己光滑的下鄂说。“毕竟我们曾是……算了,这种事,不说也罢。” 一时之间,我们都没有接话,这道理谁都明白,但同样的,谁也没有解决的办法。在需要时间才能堆沏的默契面前,任何妙计都无能为力,只有经历缩短这个过程。 “各位将军,”鲁肃的目光在我们中间转了一圈,忽然笑了出来。“我想你们也不必太过担心了。没错,他们是不怎么对付,但幸好现在还只是训练。没有真正到战场上去检验,都不能轻易下结论。” “军师这样说,本也无错。其实要将部队强行整合,最快、也是最好的方法,不外乎是将他们一起扔进死人堆里打滚,”凌操也皱起了眉,他的话说得很直。“但现在就将这样的队伍拉到战场上,那无疑是让他们去送死。” “那倒也未必,”鲁肃看着校场上攻防双方的阵型变化,说。“毕竟他们效忠的是同一面旗帜,在战场上要面对的是同一把刀,战场上可没有闲情逸致可以想那么多,等到迫不得已的时候,我想,自然就会迫不得已合作起来,先撂倒那一把砍过来的刀再说吧。” 我狐疑看着鲁肃,心想到那时情况会不会真的那么乐观?如果带兵打仗、整合部队真有那么容易, “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只是一介幕僚,”鲁肃似笑非笑看着我说。“幕僚的职责,是提供给主帅所有可行的计策,至于这些计策要不要用、要怎么达成,那得看主帅你自己的本事了。”…, “……”我不由自主苦笑了起来。娘的,说了半天,结果通通都是废话。 此时校场上的战果已经初步显现,那两支各自为战的千人队此刻终于吃到了貌合神离的苦果,已经有一支为数数百人的部队突入了那道极其明显的缝隙,若他们再不真心联手,不出一盏茶的时间,两支队伍之间的联系就会被彻底分割切断,然后被慢慢啃食。 “胜负已定了。”我摇摇头,准备举起令旗停止演练。 然而意外,却偏偏在这个时候发生。 虽然这两支千人队是各自为战,但毕竟还是身处在同一阵营里,即便在阵容上有缝隙,却也仍可说得上是联系紧密。此刻虽然那道缝隙被敌军突入了进来,呈现了败象,但阵型未散,行伍齐整,倒也未曾真正失败。但此时那两千人交汇的部分却在漫天飞扬的尘土里突然乱七八糟搅和在了一起,明明敌军还没有打到眼前,他们却愚蠢地自乱了阵脚。 “怎么回事?”我指着像是两股猛浪拍击在一起的人群问。“怎么这么乱?” “尘土太大,看不太清楚。”鲁肃用手在额头上打了个帐篷,说。“不过看样子,他们好像在打架。” 打架?我难以置信瞪大眼睛。这些兔崽子竟然还敢在演习操练中打架?我这个三军主帅明明就还在看台上啊! “岂有此理!统统给我住手!”我气急败坏大叫,直接从看台上跳了下去。 本来要让两支正在交战中的军队瞬间停止手头上的动作并不容易,幸好从看台上跳下来的不是我一个人,而军中首脑集体跳下看台这样的震撼场面想必是有点让他们吓到,于是他们很快垂下了手上的木刀木矛,然后自动让开了一条通道。 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明明明天就是出征之时了,有什么委屈这么大不了?偏偏要在这个时候闹得如此不可开交! 鲁肃的眼神还真不错,这些王八蛋还真的是在打架! 还真相当精彩的画面,百十人穿着相同颜色的衣服乱七八糟地扭打在一起,拳脚并用,各种骂娘层出不穷,木刀木矛落了满地,像是被遗忘掉了似的。 “我日你娘亲的,你他娘的算是哪根葱,老子也是你这个爹不亲娘不爱的杂种能欺负的?”一个汉字骑在另一个汉字身上骂骂咧咧的,抡起拳头就要准备揍下。我见状不妙,率先冲了过去,从后面抓住了那个高高举起的拳头。 “谁敢拦我?!”被我抓住了拳头的男人怒吼,愤怒的表情却在回过头看见我之后瞬间零碎成惊恐。“将……将军……” 是郑麻子。 “很厉害嘛你,郑麻子,在我练兵的时候还敢给我打架是不是?还不给我住手?!”我冷眼瞟向所有看向这边的人,愤怒大吼。“按各自统属站好,将校在前,士兵在后,列队!” “很有本事嘛你们,居然把拳头、把兵器指向自己的战友,指向你们的袍泽?”我看着站在我面前的这两百多号人,他们中间有的人噤若寒蝉,有的人则面带不屑。“怎么,都很厉害是不是?那怎么跟敌人战斗的时候又不见你们这么勇?!谁先动的手?” “我!”人群中忽然高高举起一只手。 还是郑麻子。 “好,敢作敢当,很好。”我强忍着怒气,说。“那你来说说,为什么打架?!”…, “将军,这可不关我们事,是他们先来找茬的!”郑麻子抬起手,指着旁边的一个鼻青脸肿的人说。我认出他就是刚才被郑麻子摁在地上狂揍的那个人。 “你这个低三下四的马前卒,在说什么?!”那个人狠狠瞪了过来,随即又痛得龇牙咧嘴。 “你他娘的敢说不是?!”郑麻子咆哮道。“没错,老子还就是马前卒了,但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他娘的连个屁大小的芝麻官都不是,还想来指挥老子,大家都是马前卒,你他娘的凭什么?” “就算都是普通士兵,老子的资历也比你强!敌军打到眼前了都还不知道要掩护,从来就没见过那么蠢的新兵蛋子,老子这是在教你怎么打仗!” “滚你娘的蛋!老子是新兵蛋子?老子拿刀拿剑在战场上拼杀的时候你他娘的还不知道在哪玩自己的鸟蛋,说老子是新兵蛋子?他娘的你这么厉害又不见你过来掩护?” “少他娘的强词夺理!”那个人若有似无睨了我一眼,不以为然说。“就算校尉大人在这我也这么说,我不管你之前在谁手下当兵,在孙家大营里,你就是一个新兵!老子叫你干什么你就得干什么!” “放肆!”蒋钦忽然在我背后大吼,看来这个人是他的兵。“将军面前,岂容你说话如此无礼!” “好,既然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那干脆将话彻底说开吧。”我伸手制止蒋钦。“没错,你们都是孙家的兵,但,无论你以前跟的是哪位将军,现在,也都同样归我管辖。如果谁有不满,觉得我越俎代庖了,现在就可以站出来,去主公那里告我的状,我绝不怪他。” “好,既然没有,那以后谁犯了错,就不要怪我以军法处置。”我并没有特别看着那个人,而是对着所有看着我的人说。“在我的军营里,我可以允许你们结伙结伴,但是,绝对不可以相互乒排斥,更不可以斗殴!为什么?因为今天你们欺负的人,是与你们生死换帖的兄弟,是明天很有可能在战场上会救你一命的人!今天你揍了一个人,明天,你就会少一条活路。” “将军,瞧您这话说的,”郑麻子不干了。“凭什么是我们是被他们救,说不定技不如人的是他们,还要靠我们去救他们咧。” “那不就完了么?今天你把他打伤打残了,明天要救他岂不是更费劲?” 我注意到那个人面有不服之色,连忙接口,也引起了郑麻子和他的那群人大笑。 “笑个屁!中军官!”我从鼻孔里喷出气。 “在!” “将这些人的名字全部记录下来,明日是出征之期,现在不宜严惩,等打完夏口以后,记得提醒我,今日所有参与斗殴的兵士,责二十军棍,”我瞟了郑麻子一眼。“主犯者,责五十军棍!” “诺!” 我叹了口气,突然搞出了这么一档子事,我想大家都没有继续训练的心情了吧? “散了吧,各自回营养精蓄锐,明日卯时一刻在西门集合,准备出征夏口!” 第三十五章 碧星夜空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前面有什么特殊状况吗?” “回南宫将军话,凌将军让小的告诉将军,前方一切正常,请将军放心。” “知道了,下去吧。一旦前方有什么突发状况,立刻向我汇报。” 遣下了先锋凌操派来的传令兵,我挥手示意后面的军队赶紧跟上。 现在时间已经踏入了八月,然而露出在战甲外的皮肤依旧被炙出层层细汗,像是七月末尾的炎热持续燃烧到了现在。 幸好我订的进军路线是要穿越丘陵,虽然跟平原的地面相比较为崎岖,但空气相对来说却清爽得多,路上也有茂密绿叶在头上遮蔽,总体来说,但也并不十分难受。 但好景不长,随着对山脚的接近,这趟还算不错的进军也已经到了尾声。 “南宫,你也未免太小心翼翼了吧?这次进军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是一次标准的奇袭,对方如果没有细作分布在我军内,是无论如何也防范不了的,你又何必这么紧张?”鲁肃在我旁边说,撩起衣袖猛擦满脑门的汗。 绕是他堂堂一军师之职,行军期间不必身着重甲,却也是热得不行。 “小心无错,还是提早做些准备比较好,”我快步走在中军的前面,说。“就算是瞎紧张,也总比意外发生了才来紧张强。后面的快点!” 因为要穿越丘陵,马在山上就是个累赘,所以我们此行进军全是步卒,全军上下没有一匹马,如果真的要做到兵贵神速,唯有不计较体力损耗跟时间赛跑! “报!”此时前方又跑来一个人,单膝跪倒在我面前。“前军即将到达山脚,凌将军遣小的来向将军请示,接下来要往哪里走?” “你回去告诉凌将军,弟兄们的口粮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主公已令邾县方面替我们准备好了接下里的粮食,请凌将军带弟兄们转往邾县取粮,我们随后就到,然后全军在邾县休整半天,明日接着进军。” “诺。” “对了,凌将军知道邾县怎么走么?” “南宫将军放心,江东地形,我们大多数人都知之甚详,别说是凌将军了,这邾县,就连小的也是走过几回的。” “那就好,去吧。” “诺。” 传令兵领命而去,而我则令身后的士卒加快步伐。 邾县在战国的时候就是一个小国,现在则变成了庐江郡和江夏郡、同时也是荆州和扬州接壤线的一座小城,自古以来就不是很受重视,要积聚起供五千人几天食用的粮草是没什么问题,可要驻扎进五千人马,地方就不太够了,于是我们就在城外直接扎起了大营。 一个人无所事事的时候就很容易发呆,然后曾经经历过的过往就会不受控制从脑海中蹦了出来,然后某些特定的人、特定的事,则会在这样静谧的环境下变得特别清晰,渐渐刻在心底。 这就是思念。 ――也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在看什么?”我身边突然坐下了一个人。我急忙将手上的东西收在了身后,这才转过头看。 是刘晔。还好不是鲁肃,不然少不得又要被他奚落一番。 “可惜现在是在军中,不能喝酒,不然我一定要逼你酒后吐真言。”刘晔笑笑。 “你确定你要跟我拼酒量?”我不屑。“你信不信,到时候酒后吐真言的一定不是我。” 刘晔笑着没有接话,而我也不忙开口。我们两个大男人就这么坐在简单搭就的营帐前看着天空,各自想着各自的心事。…, “其实我知道你刚刚藏在怀里的东西是什么,”刘晔忽然开口。“是在临出征前,乔家二小姐送给你的护身符吧?” 虽然跟聪明人做朋友很多时候会比较省事,但有时候却又感觉很糟糕,因为在他面前很难保留下秘密。 我从怀里掏出我刚刚藏起的那个东西。他猜得没错,就是临行前,乔夕颜送给我的护身符。 六天前,皖县,西门,还没有完全大亮的浑浊天色。 五千名整装待发的士兵,一对依依惜别的璧人……本来应该是这样的气氛的。 “南……南宫将军,”乔夕颜低着头,将一个小布包递给了我。她不仅语气支吾,就连动作也是扭扭捏捏的。“这个……这个送给你。” 说真的,当时我是有点惊讶,因为我完全没有想到一个娇生惯养的大小姐,居然会天还没亮就爬起来,替我这个还不是相公的男人送行。 “这个……是什么东西啊?”我狐疑接过那个小布包。我想我的表情一定非常怪异,因为就连我自己,也感觉到了我的脸现在非常僵硬。 “这个……是我向附近的大巫祝求来的护身符,”乔夕颜的声音越说越小。“希望……希望将军,能平安回到这里。” “……”我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那……多谢二小姐了。” 说过了,我是一个相当容易被气氛影响的人。自从乔夕颜知道了她被孙策安排嫁给我之后就突然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变得愈发拘谨,完全没有初次见面时的娇俏可爱,那天早上乔夕颜的尴尬显而易见也感染到了我。 至于她口中的巫祝,则是向鬼神祈祷求福的人。他们从上古时代开始,就一直存在至今,他们的职责包罗万象,但基本上都跟祈福有关。以前就有过君王或者将军出征时会向巫祝,或者是说向鬼神祈福的情况,所以乔夕颜有这样的举动并不奇怪。只是坦白说,这些东西我是不信的,因为我总是隐隐觉得,这个世界上很多我们无法解释的东西,其实都有其可以解释的道理,与所谓的鬼神根本没有半点关系――虽然我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 然而,对我来说,我手上的这个东西并不是护身符,是心意。 “真是羡慕死人了,一大早的,天还没有大亮,两个人就在城外卿卿我我,楞把五千号人晾在一旁当空气,好像除了你,大家都是孤家寡人似的。”不知道是不是跟鲁肃在一起混太久了,刘晔的语气也开始有点变得贱贱的。“只是我怎么觉得,你们不像快要成亲的准夫妻,而是一对正在偷情的淫男荡女似的?” “说的也是,”我毫不示弱说。“你说我这个妹子也实在太不像话了,明明就知道你要随军出征,明明就在同一座城池内,不说去替你求个平安,至少也要来送送你啊。” “啧啧,谁说没有亲身来送,就是对我毫不在意的表现?”刘晔挑了挑眉毛,我忽然有些明白了。这家伙,今天过来不是单纯就是为了炫耀吧?“” “哟,不知不觉的,你们两个就突然有了奸情了?”我斜眼瞪他,但其实心底里对这对璧人之间的关系有所进展还是挺高兴的。“快说,什么时候的事?” “秘密。”刘晔拍拍屁股站了起来。“是你这个师妹不让我跟你说的,你要是想知道的话,就自己回去逼问她试试呗。晚了,该回去睡觉了。” 这家伙,果然是过来宣泄心里快要满出来的幸福的么? 目送走了刘晔,我的目光随即回到手上的护身符上,脸上刚才一直伪装的幸福表情也垮了下来。 其实,我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高兴。 有个人会担心我的安危,有个人会在家里等我回家,这样的感觉很好、很幸福。 问题是,这样的温柔,是单纯只给我的,还是仅仅只是她作为妻子,被教育要对相公付出的关心?是不是换了另外一个男人当她的相公,也能享受到这样的娘子本能? 这也是,我由衷抗拒这门亲事的原因。 第三十六章 夏口之役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夏口,就目前而言还是个纯粹的军用港,没有城市依凭,没有人口生活。 只有一座驻扎了一千人的军营。 当然被圈在那群白色的营帐里人有没有发现隐秘潜伏在半里之外的我们我不知道,但我想是没有,因为视线尽头的那点黑点并没有明显变化,也听不出那里有什么明显的大动静。 又经过了四天的行军,我们全军终于安全到达了预定的目的地,而这次的奇袭能否取得最彻底的成功,就差这最后一击了。 “凌将军,”我来到正在做最后的战前准备的凌操面前,低声问道。“你是此次战役的先锋,干系重大,你这一千人的成败,很大程度上决定了这次战役的成败,不知道凌将军打算怎么打这一仗?” “南宫将军放心,对于攻打寨门,我老凌是真正可谓得心应手,”凌操吹了吹手上的长矛,自豪笑道。“既然我们到现在都还没有被发现,那何不让这个奇袭再奇一点?等会冲上去,我先赏他们一个火箭齐发,烧毁他们的营帐,然后趁他们阵脚慌乱,应变不及,率兵一起掩杀过去,定能一举破寨!” 按照刚才乔装打扮成百姓的斥候远远观察到的情况来看,这个军营里的士兵因为长期缺乏战争的刺激,警戒系统整个松散不堪,哨岗上没有人,就连把守营门的士兵也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在攻其不备的情况下凌操采取的这个战略,要破寨当然没什么问题,但他却犯了一个我当初第一次在孙策帐下参加军事会议时,同样犯了的错误。 “不可,”我在胸前抱起了双臂,摇摇头。“幔帐燃烧,会产生黑烟,万一被河对面的人发现了,这就不妙了。而且箭矢在水战中的作用更大,别忘了,这里固然是我们据守阻敌的据点,但同时,这里也将是主公和黄祖决战之地。这些箭矢,我们要尽可能保留给主公。” “将军说的是,”凌操拍了拍头盔,说。“只是这么说来,就只有硬攻了?” “那也不必,既然都奇袭到了这个地步,就这么放弃扰乱他们的绝佳时机实在可惜,”我想了想,说。“这样吧,火箭先射一轮,正好这营门背对长江,只要这黑烟不够密集,就不那么容易被发现。你们的任务变更为突入营门,横穿整个军营,直接抢占渡口据守,不允许有任何一个活口通过这里,向河对面通风报信,当然,箭矢你可以酌情使用。剩下的事,就交给我们中后军吧。” 凌操也是战阵经验相当丰富的人,不用我多加提醒哪怕只有一个活人从渡口突围的后果,只见他抱拳道。“末将领命!” 凌操领命而去,而我也回到了剩下的四千大军临时坐下休息的那一片草地上,召集了剩下的军中首脑,召开最后的作战会议。 “凌操将军的任务已经变更了,所以我们的计划也要跟着修改,”我看着眼前这五双闪闪发亮的眼睛,把刚才我跟凌操的计议说了一遍。“情况就是这样,这下营门要由我们亲自攻取了。但为了防止我们这边的动静太大,会惊动河对面,所以我打算分兵两千攻打营寨,剩下的人充当预备队,看情况投入战场。” 他们全都点点头,关于这点,看来他们都没有太大异议。 “蒋钦将军,你愿意跟我一起,攻打这区区一座夏口港么?”我看着蒋钦略微黝黑的脸。…, 蒋钦愣了一下,显然是没想到我指派的会是他的部队,他转头看了一下另外四个人,这才迟疑说。“将军有命,蒋钦不敢不从,只是……难道将军不怕,我手下的猴崽子会意气用事,坏了将军的事?” 我不置可否笑了笑。我知道他还在顾虑临出征前的一天,郑麻子和他手下的一个兵在训练中带头打架的那件事。 “其实打架是一件很常见的事情,就算是血脉相连的亲兄弟,相处起来也少不了会争吵干架,但终究会一笑泯恩仇,将军不必过于介怀。更何况,”我诚恳看着他的眼睛说。“我相信将军,也相信将军底下的士兵,相信自己的弟兄,我相信,他们都不是这般小心眼的人。” “既然如此,”蒋钦的嘴唇嚅嗫着。“那末将愿意随同将军一同出征!” “呜!” 像是烧着了的天空忽然响起一阵沉重的号角声,相信每一个从过军的人都能听出里面血腥的肃杀意味――那是进攻的号角,我这边响起的。 随着号角的骤然响起,作为先锋的凌操军已经率先冲出,我在心底默念十声以后高高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高声吼道:“弟兄们,凌操将军作为先锋,已经率先出发,为我们开拓前进道路了!现在,轮到我们上场了!杀!” “杀!”用饱满战意的呼喝回应我的,并不只有从刘勋开始就一直跟随我的生死兄弟,还有蒋钦手下的士兵。 反正号角已响,凌操已经冲出,奇袭已经展开,此刻我也不需去在意这样高昂的吼声会不会惊动到敌军。 短短半里,在我们的急速奔驰之间也不过是转瞬即逝的距离,当我们暴冲到敌方军营前的两百步时,敌营的寨门状况已经一目了然,营寨外围的围栏、连同靠近外围的帐篷都已经有几处冒了火,营门前的拒木胡乱倒在一旁,就连营门也被冲了开。 最重要的一点是,营寨内的士兵仍旧像是一群忽然失去了窝的无头苍蝇似的到处乱窜,可见他们还没有从被骤然袭击的混乱中恢复过来。 一旦突然遇敌整个部队就变得六神无主,而且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回复过来,这支部队主帅的能力如何,也就可想而知了。 “不要给敌人任何可趁之机,”我示意身边的掌旗手变换旗语。“变方阵为锋矢阵,直冲敌军营寨!变阵!” 一百步! 不等狂奔中的弟兄有任何喘息,我立刻在疾驰中发下第二道命令:“突入营寨后,全军分散成百人屯队,见到敌军就格杀勿论,不需要留任何活口。” 然后我稍微回过头,向离我最近的周子兴大声喊道:“子兴,你带着你的兵跟着我!” “诺!” 其实按照通常来说,要击破毫无阵型可言的乱兵,应该用鱼鳞阵或锥形阵冲杀能收割到最大的战果,问题是这里本来就是一个规模只有一千人的军营,而且这里面已经事先就挤压进了两千人,空间根本不够,兵力优势实在施展不开,还不如以乱击乱。 下达完了命令,营门现在离我只剩下三十步,总算黄祖军还不算是无药可救,最靠近营门的两个士兵已经反应了过来,他们猛地抓住着了火的营门,打算不极有可能会烧伤的手强行关上营门。但都冲到了这个地步的我岂能让他们如愿,提起手中的方天画戟向其中一个人大力掷去。…, “刷!” 势大力沉的方天画戟像是一颗天外飞来的流星,瞬间穿透了那名倒霉士兵的胸膛,那声深沉的皮肉撕裂声,在二十步外的我听来根本就是清清楚楚。 人一倒,他负责的那半片木门自然就不会关上,我一个箭步猛冲进去,拔出方天画戟的同时,顺手也割掉了另外一颗瞠目结舌的头颅。热气腾腾的血腥气味,瞬间就溅满了我的半边脸。 “杀!”我大声嘶吼,高高举起的方天画戟毫不废话宣告了黄祖军的命运。 我身先士卒,我身后的士兵同样不甘人后,他们一个又一个冲过我的身边,然后散成百人队各自寻找倒霉鬼开刀,而我则径自冲向人群里最密集的地方。我猜他们的主帅应该就在那里。 这不是战争。 这是大屠杀。 不论是我,还是已经分散成了百人战队的士兵,基本上遇到敌人都是一刀一个,如同砍瓜切菜。这支失去首领的指挥,完全陷入了慌乱的黄祖军根本就组织不起任何有效的抵抗,当我来到设置在这个驻扎于夏口港边的军营正中央的帅帐时,我的脸整个被糊上了一层厚重的红色,鼻腔已经麻木到闻不到除了血腥以外的第二种气味,就连脑海里,也都溢满了痛苦的哀嚎。 “你就是这支部队的主帅吧?”我撩开帐篷,冷眼看着帅帐里唯一一个甚至连甲胄都还没有穿戴齐全的男人,和缩在一旁簌簌发抖的女人。 “不……”男人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在鼓起最后的勇气。 “真是差劲的遗言。”我连看他一眼都懒,方天画戟直接切开了他的喉咙。 空无一物的颈腔里,一道逆天激喷的血泉。 “求求你……”女人从床上摔了下来,连话都说不利索,看来她是真的被吓坏了。“求求你……不要杀我……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放心,我对手无寸铁的弱女子,一点兴趣都没有。”我捡起滚落在一旁头颅,转身走出营帐。 战局已定。 这是在我冲进这座军纪废弛的军营里的那一瞬间,就已经决定了的事情,但原本驻扎在这里的黄祖军毕竟有一千人之多,尽管他们都只有逃命的份,却也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杀干净的。 “住手!” 看了一眼周围还在乐此不疲,持续上演的大屠杀,我举起手中的头颅,大叫:“你们主帅的头颅已经在我手上了,想死的可以继续抵抗!降者不杀!” 第三十七章 出尔反尔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当战争的部分尘埃落定后,接下来就要处理一大堆琐碎的事情。但无论如何,让兵士们休息才是第一要务,正好整个营寨都是现成的。 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一件更重要的事要处理。 “王旭,”我站在临时充当帅营的帐篷,伸手招过我的副将,吩咐道。“叫所有弟兄来这里集合,我有话说。顺便再请中军官过来。” “诺。”王旭领命退下,而第一个来到我身边的,是掌管军中奖惩的中军官。 “属下在,请将军吩咐。” “不急,”我睁开闭起小憩的眼睛,说。“等所有人到齐了再说。” 本来弟兄们也没有真的休息下,各部队都在打扫战场,以及准备新营寨的安扎。很快,他们就按照了各自部队的统属,列成方阵站在我面前。 “我知道经此一战,弟兄们都辛苦了,我处理完了这件事,我会让大家好好休息休息的。”我看着眼前密密麻麻的人群,靠后的兄弟甚至还被挤出在营寨之外。 而站在方阵最前列的,分别是我和蒋钦的直属将士,也是刚才真正攻破这座军营的主力。 “中军官。” “属下在。” “所有参与了临出征前,那场胆敢在我眼皮底下的军中斗殴的人员名单,你都记下来了吧?”我负手而立道。“现在你将这些人全部唱名告进,让他们一一领罚。” “啊?”第一个叫出声音来的是站在方阵的最前面,将我的话听得清清楚楚的郑麻子。“将军,我们还要受罚啊?刚刚的那场大胜仗,难道还不足以抵消我们的罪过么?” “功是功,过是过,这两者岂能相提并论?再说了,这过是你在出征前犯下的,跟你刚刚立的功劳有什么关系?少给我偷换概念。”我瞪着郑麻子。“别说我不讲情面,我给你们一个时辰的时间缓一缓你的身子,一个时辰之后,再到这里受罚。” “将军……” “少给我装可怜,否则别怪我现在就叫你吃下这五十记军棍。” 站在底下的士兵反应不一,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挂着幸灾乐祸的窃笑,跟随我那么久的弟兄知道我的脾气,也都只是垂头丧气的懊恼。但蒋钦的兵的表情就很精彩了,参与那场斗殴越狠的人,脸上敢怒不敢言的不甘神色就越是明显。 若不加以安抚化解,长此以往,迟早会演变成可怕的营啸。 “当然了,大家的功劳我也不会抹杀的,传令下去,所有参与战斗的弟兄加发一个月的军饷,作为预备队的弟兄也加发半个月。好歹弟兄们都长途跋涉了那么远,总不能让大家两手空空回去。” 我一口气加了一堆钱,反正堆积在这座军营仓库里的钱财有很多。然后我在目力所及的视线里,看见蒋钦士兵脸上的不甘神色消弭了很多,没有必要挨军棍的士兵,则更是一脸隐藏不住的欣喜雀跃。 恩威并施、赏罚分明的御下之道,不是我从师父那里学到的方法,事实上师父行事非常讲究个人喜好,他对待被他分类在亲属范围之外的将士,标准都很严苛。 至于我为什么认定自己必须要这样做,我不知道。 我想,应该是我那段失落了的记忆里,那个“上一世”的我,遗留给现在的我经验吧? 我把弟兄们叫过来,其实也就是为了要当他们的面处理这件事,现在这件事也处理的差不多了,只等一个时辰后他们当众行刑完毕,就可以告一段落。…, 随即我转身回到帅营里,让所有该进行的事继续进行下去。 等我醒转的时候,透过帐篷射进来的光刺得我差点睁不开眼睛。整个帅营里面安静得很,只有一道很轻微的杂声,像是有人在翻看放在案几上宗卷。 “你终于醒了,”是鲁肃。“你可惬意了,打完仗就可以倒头呼呼大睡,可怜我们这些当你部下的,还得继续干活咧。” “有你们这样可靠的部下,我才能睡得这般安稳啊。”我拍拍还沉浸在浓浓睡意里的脸,轻声笑道。“怎么样?各种资源,都点算完毕了么?” “就等着向你禀报了。” 鲁肃向营帐外点了点头,然后帅帐里马上就鱼贯涌进早已等候在了帐外的人。 周泰、凌操、蒋钦、吕蒙、刘晔。毫不意外。 “一醒来就要开始忙了么?”我有点不舍从床上挣扎站起,一边伸懒腰,一边走向这帅帐里唯一的案几。“我这天生的劳碌命,到底是注定了要有多累啊?” 我突然有些怀念在皖县的日子了。 那时虽然还不能说是能睡到自然醒,但好歹醒来之后能有一杯清茶缓解睡眠过后的怠懈,偶尔还有小环的玉手加以按摩…… 怎一个爽字了得? 要跟神仙日子比是比不上的,但总好过一睁眼就要面对这么些个臭男人。 “说吧,数目清点得怎么样了?”我在席子上坐下。 “禀将军,”刘晔第一个站出来。“这次夏口奇袭,我军共出动将士五千零七人,伤者三十七人,没有人阵亡,但战斗结束后的那一通秋后算账的军棍,一下就重伤了我军两百六十八人。” 刘晔的这句话一说完,所有人立刻放声大笑。 “兄弟们,不会怨我吧?”我也不争气地笑了出来。 “南宫将军多虑了,”蒋钦笑得很开心,说。“打一场兵不血刃的大胜仗,就可以多拿一个月的军饷,弟兄们还盼望着能跟着将军,再多打几仗呢。” “如此甚好。” 鲁肃看了我一眼,说。“弟兄们的情况,大致上就是这样了,不过,那三百九十一个降俘怎么办?” 关于这件事情,其实我早就想好了。 “杀了。” 充满营帐的笑声戛然而止,刚才的欢乐气氛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杀……杀了?”他们面面相觑,像是无法相信这是我的决定。 “可是将军,在战场上杀人,那还说得过去。可他们现在都已经是手无寸铁的俘虏了,而且将军也是答应过过的,降者不杀。”周泰迟疑说。“这时候杀了他们,恐怕……道义上说不去吧?” “道义?战争没有道义,只有生死。”我冷冷看着周泰,沉声说。“杀降俘怎么了?长平一战,白起难道就没有坑杀过赵国四十万降卒?别忘了我们来这里是干什么的!如果这三百九十一人里,有一个跑到了沙羡报信,我们的任务怎么办?我们的这五千号弟兄怎么办?主公的大计又该怎么办?我只相信不会说话的死人。慈不掌兵,我不能冒这个险。” “这……” “没什么别的事的话,就下去传令吧。”我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诺。”他们相互看了看,然后才一一告退。 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们执行命令时,心不甘情不愿的样子。…, 我叹口气,将脸埋在手掌里。 “你不用过于自责,在这件事上面,你的决定没有错。” 我抬起头,看见鲁肃现在的表情,是少见的严肃。 他还没走。 “让这三百多个人活着,就是三百多个不知道什么时候会为自己招来杀身之祸的祸患。谁也不知道他们对黄祖的忠诚到达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就算是有心招降他们,也不能保证他们最后不会诈降。拿这三百多条命,换营外五千个兄弟的命,值得!” 如果将军怜惜棋子,那么就请将军尽全力夺取胜利,因为只有胜利的棋手,才能够将手中的棋子尽可能多地保存下来。 这句话,怎么跟贾诩当初在下邳跟我说的那句话那么像? “你不用安慰我了,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很累,因为我的身体,又即将要承受三百多个亡魂的仇怨。“但不管你再怎么帮我找借口开脱,杀俘就是杀俘,始终改变不了我只是为求一个心安,就要断送三百多条鲜活无辜的性命这个事实!生命是无价的,不是可以拿来比较的东西!我为这样的自己,感到羞耻。” 但尽管如此,尽管知道了生命的珍贵,尽管良心不安,我还是下了杀俘的命令。 所以说啊,人,还真是矛盾得不行啊。 “可是你已经下了这个命令了,”鲁肃笑笑。“所以,收起你那廉价的叹息吧,那根本毫无意义。你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条不能回头的路上,头也不回继续走下去。只有这样,才不会让这三百多条无辜的性命白白牺牲。” 第三十八章 凌操爱子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不打仗,那么在军营里还可以干什么? ――其实还真没有什么事可以干,不过就是每天反复操练兵马,枯燥得很,唯一可能会有变化的时段,就是每天监视河对岸的动静的时间。 却也没什么收获,因为对面的那四万人马每天的动静就是――没动静,和我们无异的无所事事。 “其实这样也不错啊,天下太平的,不好吗?”鲁肃打着呵欠,我觉得他就是故意要和卧唱反调。 “在敌人的地盘上,每天都紧绷着随时开战的神经,这样紧张兮兮的日子到底是有哪里不错啊?”我指着头顶上随风飘扬的黄祖军旗,两眼无神看着一成不变的河对岸。“还不如直接开拨转回自己的窝比较实在。” “看不出来,”鲁肃讶异看着我,取笑说。“没想到你南宫亮你这个人,原来还是挺恋家的嘛。” 别说你看不出来,连我自己都没想到。 话说我以前也不是没有领兵在外打仗过,那时也会偶尔闪过想家的念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这次缠绕在心中的思念特别浓。是这次心中承载的分量特别重的原因吗? 还是……这次会等我回家的阵营里,多了一个我特别在意的人? “或者是你已经等不及,想要快点将小乔这个美娇娘抱回家了?”鲁肃暧昧笑笑,说。“温柔乡本是英雄冢,我懂的。” 你懂个鬼!不知道有小环存在的人,怎么这么快就肯定是小乔了? 当我还想再反驳的时候,一个突然单膝跪倒在我身旁的身影打断了我。 “报!”他是我的亲兵之一,司马莽。“将军,主公派了使者过来,有话要跟将军说。” “你确定他是主公的使者,而不是黄祖派来的人?”我随口问。 “卑下已经仔细盘问过了,他确实是主公派来的人。” 我想也是,如果黄祖知道驻扎在夏口的是我们,来的就不是区区一个人,而是浩浩荡荡的四万大军。 “把他带到我帐里来。” 来人一身风尘仆仆,穿着的也是黄祖的军服。我猜他这一身皮应该在一路上帮了他不少忙。 “流沂结束了么?战果如何?”我劈头盖脸问出重点,我想这也是现场的所有人都很想知道的事。 “流沂一战,主公大获全胜!”来使兴冲冲说。“经过五天的鏖战,刘勋的三万人马被主公打得溃不成军,他本人向北方逃窜,想必是投靠曹操去了!从沙羡方面来的援军、黄祖的儿子黄射也被主公打到跑回了老家!现在主公正在收编受降的两千人降卒,整编俘获的一千多艘战船!主公让卑下知会南宫将军,说他五日后便启程赶来夏口!与各位将军一同寻黄祖,作最后的决战!” “太好了!”凌操喜形于色道。“主公真不愧乃将门虎子,果然雄才大略,不同凡响!在兵力相等的情况紧紧五天就解决了对手。这下,终于可以报老主公仇了!” 其他人的反应跟凌操大同小异,而相对于他们的兴奋,我只是淡淡一笑。孙策跟刘勋可不是同一级别的,他能取得这样的大胜,理所当然,我并不太惊讶,只是不知道具体伤亡是多少。 但我没想到刘勋居然有把命保存下来的本事,我衷心希望他能在北方有一个好发展,毕竟他也是我亲口叫过主公的人。当然我并不觉得,他能帮到曹操什么就是了。…, “你从流沂来到这里,用了多少天?”我问。 “回禀南宫将军,三天。”他的回答很简洁。 三天。也就是说,孙策还有两天就要从流沂启程赶往这里,然而将近三万的大军要转移起来不可能比单独一个人快,等到这三万大军真正到了夏口,粗略估算,也应该是五天以后的事了。 简单来说,我还要在这里当够足足七天的白痴。 很多人都想要很多很多的时间,去做很多想要完成的事,因为总觉得时间不够用。然而一旦真正空闲下来,有了计划外的空白时间,又很容易悲哀地发现,要熬过这段拥有的多余时间,到底有多难。 女人和酒,是最容易帮助男人打发时间的东西,然而身为一个军人,我又必须在战时对他们敬而远之,因为这些东西同时也最容易让男人腐化,进而瘫痪军队的战斗力。 还是干脆搞几场友谊格斗赛算了,不然这双臂膀还真是有够闲得慌。 当我认真考虑这个问题的时候,我正在巡视这座军营。本来三军主帅是不用亲自巡视的,不过谁让我实在是没事干呢?还真是应了那句话了――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咦?”我狐疑看着坐在营帐的空地前,手上好像拿着小刀专心致志在雕刻着什么东西的凌操,那样子却又完全不像是在刻竹简。“凌操将军在那里做什么?” 当然没有人能回答我,于是我挥手让跟在我身后的士兵继续巡营,而我则向凌操走去,一屁股坐在凌操旁边。 凌操当然有被像是鬼魅一样突然出现的我吓到,他虎躯一震,连手下的动作也骇得停了下来,我瞥眼一看,原来是在刻木人。 “没想到凌操将军还有这种技能啊?” “什么技能不技能,不过是一些上不得大堂的小玩意,”凌操呼了一口气,他此刻脸上的表情与其说是无奈,倒不如说,是对远方的某人幸福的宠溺。“再说了,人嘛,有什么本事,是不能被逼出来的?” “到底是谁有这个本事,能逼迫堂堂的凌操凌将军,一边脸红,一边做着让自己也觉得会害燥的事?”我狐疑,但大部分是开玩笑,猜测说。“不会是……家中的娇妻吧?” “将军莫开玩笑,都老夫老妻了,贱内哪里还会提出这种要求?”凌操不好意思说。“……犬子顽劣,让将军见笑了。” “原来凌将军你有儿子了?”我惊呼,这可真没想到。 没想到不是因为这个答案有多意外,而是我从来就没有往这方面想过。这时我才忽然发现,我对手下的这四个别部司马简直是一无所知。我不知道他们的基本情况,不知道他们的喜恶,不知道他们心底真正的追求和渴望。 这可是大忌。 “是啊,他叫凌统,今年十岁了。”凌操脸上露出傻傻的笑容。“那个臭小子,这次临行前硬是缠着我要参军,想要随我出征。我跟他说他年纪还是太小了,等他长大一点再说,可他愣是不干。没办法啊,我只好答应他做个木人给他,就当做他爹在他身旁陪着他,让他不至于太寂寞。” 看着凌操脸上洋溢着幸福的表情,我忽然之间很想找个女人,生个孩子,去亲身体会一下,那个只有身为人父,才能真正享受得到的幸福。 ……算了,还是不要因为一时激动,就去想这么久远的事,先把眼下的事办好再说吧。 “不知道凌将军雕了那么久,有刻出什么心得么?”出于一个连我都说不清楚的原因,我忽然脱口而出。 这回轮到凌操用嘲笑的眼神看着我了。“将军忽然问凌操这个问题,难道是也想亲自雕刻出一个什么特别的东西,作为礼物送给某个人么?” “怎……怎么可能?”我慌慌张张反驳,但说出来的话连我自己也不相信的话。“我只是……太无聊了,想找点事情做,打发时间而已。” 凌操持续用善意的嘲笑眼光凌迟着我,直到我的自尊心――其实是羞怯感――再度爆发。 “不想说就算了,”我若无其事站起来,拍拍屁股。“回去睡觉了。” “这东西哪有什么技巧?我毕竟也不是专攻这门术业。”凌操在我身后叫道。我猜他想说的话应该是“术业有专攻”。“在心里想着这份礼物完成之后的模样,以及你想要把它送给谁,顺应你的心意,多雕、多刻,这就够了。” 第三十九章 失落看客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不知不觉,离开皖县也快一个月了。 时间花在长途奔袭夏口上十天;攻打营寨上半个时辰,就算加上在这之前的短暂准备过程,也绝对不超过半天;然后是为期两个星期、闷到不行、却有不知道该做什么的无奈等待。 幸好,再怎么无聊的日子,终究会有结束的一天。 “终于来了。”我站在渡口的码头上,看着海平面上那一线缓缓接近的黑色粗线。当然,此时我头顶上那杆用来掩人耳目的黄祖旗帜已经被替换成孙策独爱的火红大旗,而我也终于可以光明正大站在阳光底下,不用搞得自己好像是一个还未被允许进门的小妾。 “都等到现在了,还有什么可着急的?”鲁肃站在我旁边笑笑。“怎么样?快要见到朝思暮想的人的感觉如何?很幸福吧?” 我翻了个白眼。 呸,这个世界上有哪个正常男人会对另外一个男人朝思暮想?我看有这个癖好的人是你才对吧? 此时孙策的战舰已到了视线范围之内,为首的旗舰是一艘高大的楼船,桅杆上插着一条随风飘扬的孙字大旗,船身两边过百枝的船桨在海中狂划,加上三帆的推动力,使这楼船飞快前行。 这艘楼船只是个开始,跟在后面行驶的船只还有很多很多,多到我无法一次尽收眼底。当然其种类和规格也是各式各样的,只是我对船只的认识不深,目前只能认出艨艟、斗舰和走舸。但仅仅就我认识的这些,恐怕都至少有数百艘。 孙策不愧是江东的第一军阀,他的水军实力果然不同凡响。 如我所料,孙策就在我最初看见的那艘楼船里。 “觉明,快一个月不见,你倒是比以前神清气爽很多嘛。”孙策一从楼船上下来,立刻就给了我一个大大的熊抱。“怎么样?我这一千艘战舰还不错吧?” “一千艘?!”我差点没把舌头咬下来。 自从这段记忆开始以来,我就一直生活在从来没有发生过水战的北方,辗转来到江东以后,我也从来没有接触过水战。但我再怎么对水战一知半解,也足以明白这个数字究竟有多彪悍。如果硬要形容的话,我想,大概就是一万名骑兵的程度……吧? 就是强如师父,从长安出逃以后,也从来就没有带过一万名骑兵。 “你不晕船吧?”孙策放开我,问。 “还好。” “那就走,”孙策连微笑都很豪迈,拍拍我的肩膀。“上船开会。” 上船开会?我闻言向他身后望了一眼,这才注意到其它船只上已经开始有士兵陆陆续续下船登岸,只有这艘领头的楼船仅仅走下来孙策一人。 不是吧?孙策竟然把军中所有的高阶将领全部集中到了一条船上?他也不怕有什么突发的自然灾害,毁掉了这艘船,也顺便毁掉了这支军队。 跟上次在皖县一样,挤在这艘超高级楼船上的人,全是手握一千兵力以上的将领,所以在我上船之后没多久,我手下的四个别部司马连同两位军师,也通通被孙策叫到了船上。 在场的所有将领虽然我大都叫不出名字,但好歹有过一面之缘,不算太陌生,其中只有四张面孔是我素未谋面的。 一张是颚下蓄有美髯的大个子,身高跟我差不多,估计有接近八尺。与其他将领不同的是,他除了腰间别了把常见的环首刀外,身后还背着一双锋利的短戟。…, 另外一个人则面容苍老得多,头发和胡须也被岁月花白了将近一半。但他倒是神采奕奕得很,威武雄壮的身体一点也没有衰老的迹象。 剩下的两个人就比较没有那么显眼了,但他们的面容看上去有几分相似,应该是一双亲兄弟吧? 虽然以前我没有见过他们,但这次,我却反而能猜出他们到底是谁。 据说――或许不能说是据说,因为这是在场很多人都亲眼目睹了的事实――唯一能跟孙策单挑不相上下――当然现在还多了一个我――的前刘繇将领,言出必行的活动典范,太史慈太史子义。 从孙坚时代开始就一直支撑的孙家的四根铁柱之一,中流砥柱中的中流砥柱,黄盖黄公覆。 在彭泽突施奇兵,将我的前主公刘勋杀得大败而回的,孙策的两位堂兄,孙贲、孙辅兄弟。 当然了,这一次的军事会议还是跟上一次有所不同的,最大的改变就是,我的位子终于不再是不起眼的末尾角落,而是可以和江夏太守行建威中郎将周瑜、领桂阳太守行征虏中郎将吕范、领零陵太守行荡寇中郎将程普、行奉业校尉孙权、行先登校尉韩当、行武锋校尉黄盖等高阶将领平起平坐在队伍前列……尽管单单按照“高阶将领”这样的范围划分的话,我依然是最末尾的那一个。但我没有丝毫怨言。 单单看和我一起并列念出的名字,就知道我有多幸运。 “各位将军,现在我们已经来到了生死大仇,黄祖的对面,我们最后决战的日子,不日便会到来。”孙策跪坐在席上开口。“黄祖老贼自恃过高,兵多将广,他不会龟缩在城池之内任由我们来攻。多余的话我不想说,也不想听,我只想知道,诸位可有战胜长江对岸的黄祖,近四万大军的良策?” “兵法有云: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周瑜是在场的所有武将序列中,唯一一个做文士打扮的人,他摇了摇手上的羽扇说。“黄祖也是征战了多年的老将,战阵经验丰富,当年他虽败于孙老将军之手,但他射杀了老将军也是事实。如今他的兵比我们多,兵员素质不比我们差,如果我军与他正面硬拼,恐怕……胜算不大。” “我问的是破敌良策,”孙策将视线压向周瑜。“不是一些我早就心知肚明的东西。” “其实说来说去,离不开的,到底还是一个奇字,”周瑜微笑。“不管一支军队的战斗力再怎么强横,将领的聪明才智再怎么能扭转乾坤,但人,终究还是比不上天威的杀伤力。” 天威?我忽然想起了那段曹操围攻下邳的时日。当时曹操正是凭借趁雨决堤、引水灌城,这才冲垮了下邳的城墙,冲垮了师父底下部将的反抗意志。难道周瑜想将这手段复制一遍?但水军的战场本来就是在水面上,他要如何利用这长江之水摧毁黄祖,却又不会波及到我军? “天威不可测,种类也有很多,”周瑜继续说。“而其中能为人类所用者,不外乎水火二字。既然主公想跟黄祖打水战,这水计就用不上了,主公不妨考虑火攻。” 孙策前倾着身子,闭上了眼睛,他用左手撑起了整棵头颅,右手手指在案几上有节奏地哒哒哒敲着。整间房子瞬间变得鸦雀无声,谁也不敢突然开口,以免打断了孙策的思绪。…, 哒哒哒的声音停止,敲着案几的手指停止。孙策从左手的五指间抬起头,重新张开眼睛。 “韩当、程普、周瑜听令!你三人各率五千水军,船只充当先锋,重点是,你们要先各自从里面空出十艘空船,里面放满引火物,一开战立马就在上风口把这些火船顺风放出,给我狠狠烧他娘的!” “诺!”被点到名的三个人站出队列,慷慨激昂。 “黄盖听令!你也领五千兵马走,另外我再给你走舸两百艘、艨艟一百艘,开战以后你什么都不用管,我只要你截断他们的退路,不许一兵一卒,脱离这个战场!” “末将领命!”我猜测的那个应该是黄盖的人,走出来抱拳豪吼。 “南宫亮!” “末将在!”我越众而出。 坦白说我蛮激动的,因为这是我第一次打水战。只是不知道孙策会赋予我什么样的任务。 “你和你的五千步卒充当预备队,乘船跟我在我身边,随时听从我指挥!” “预……”我傻掉。“预备队?!” 见鬼,是我的耳朵突然出问题了吗?我好歹也是一名握有五千兵权的校尉啊,在这么重要的大战里,我竟然只有当看客的份?! “你那什么表情啊?”孙策好笑看着目瞪口呆的我。“水战应该是你最不会应付的场合吧?” 真实的情况是这样没错啊,师父压根就不会打水战,当然什么都不能教我,在刘勋手下时我也完全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的战阵,但是不会就不能现学吗?谁没有个第一次啊? “别紧张,”孙策继续开导我,用苦口婆心的语气。“你对于我的助益,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大,只是不是现在,你的光芒,不应该绽放在这长江水面上。而且就算在水战中打赢了黄祖,但打完也累了。领着一帮疲兵,你让我怎么攻下沙羡的城池?” “可是……” 不等我挣扎的话说出口,孙策就不容置疑截断了我的话。“如果你真的想替我做些事,就在水战中好好保存体力,然后用最快的时间,将沙羡城打破。” 没办法了,孙策才是主公兼主帅,我只好妥协。 第四十章 红莲地狱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建安四年,九月,三日,辰时。 今日,大风。 从来没有想过,原来水战是这个样子的。直到现在我都没有回过神来。 我没有打过水战,但总算还看过以前的战史典籍,里面自然有一些内容会涉及到水战。我一直以为水战说白了也就这么几个步骤:远远看见就用箭射,能射死几个敌人就射死几个;靠近一点后则扔标枪、扔油罐、扔火炬,这一点跟城池攻防大同小异;等到两艘船已经接近得不能再接近时,你就可以有两种选择了―― 你可以下令让舵手将船直直开向对方,狠狠撞过去,直到将敌船撞成一堆无法再拼接成原型的烂木头,顺便测试一下这艘自己正在乘坐着的船的硬度;当然如果你对自己的船只的硬度没有信心,你还有第二种方案可以采用,那就是将自己船上的兵挪到对方船只上去,用手上的刀枪棍棒将穿着不同服色的敌军杀成片甲不留――也就是我们俗称的跳帮肉搏。 “咻!” 就在我的全副身心依旧沉浸在眼前这幅波澜壮阔、残酷暴力的大水战时,一道凌厉的破空声突然侵入我的心神,用几乎刺破耳膜的姿态才将我从那副灵魂出窍的状态中拉了回来。而当我好不容易回过神的时候,我的视线里竟多了一个不知道是什么鬼的黑点,正在迅速侵占我的视线! 出于某种还来不及反应的直觉,我的呼吸,有那么一瞬间停止了。 “当!” 及时挽救了我人生的,是一杆从旁扫出、在千钧一发间清除黑点的精钢长枪。 我瞥眼看向甲板。见鬼,原来是一支不知道想飞往何处的流矢,竟在空中穿越过了层层人海,射向了倒霉的我。 “觉明,搞什么?”孙策狐疑看着我。“在战场上也能发呆?” “……”我咽了一口唾沫,然后才指着江面上激烈的战况,小心翼翼说。“这就是……水战?” “现在你明白了么?”孙策顺着我的手指,将视线压向战火纷飞的战场,我看着他深沉的瞳孔里映出的火光格外耀眼,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深深埋藏在了里面。“为什么,我执意不让你亲身参与这场战争的原因。” 是啊,明白了,全都明白了。我转过头,重新用精神接续上,刚才那场被流矢强行中断的噬人火海。 雨,一直没有停止落下过。 难以想象,这是一场只开展了一炷香时间左右的战争。 江面上有很多船,多到我没办法一一去数,只知道隶属于黄祖的船只比我们多出好几倍,刚刚那庞大的船阵在江面上一字排开、快要将整条长江塞爆的画面,光是看一眼就教我不寒而栗,几乎就夺去了我的战意。 但就是这么一群威武庞大的水上雄狮,被几十艘轻快的走舸这么顺风一撞,火油一起,立刻就将这海面变成一片瞬间侵吞掉无数生命的红莲地狱。 大风加上大火,这可真是了不得的搭配。 而现在的现在,这些战舰中的大部分都变成了燃烧中的废船,没有人操控船只,所有人都忙着避开船上的着火点,却还是不停有人惹火上身,慢慢变成一具即将掉落长江的焦黑尸体。但在这片江域上,他们脚下的船只就已经是唯一可以提供支撑给他们,不让他们堕江的落脚点。但木头制作的船很快就会被烧毁,他们所能剩下的唯一选择,就只有立刻跳江,才能远离这片可怕的火势。…, 但跳江也不是活路,因为我军的先锋并没有远离,周瑜、程普、韩当这三位军团在放完火船之后立刻改乘了走舸,连同早已压上去的中后军,一起在所有着了火的战舰旁不断游离徘徊,一波又一波的,持续用仿佛不要钱似的万箭齐发,不停收割着廉价的生命。 落入水中的,暂时还幸存在火船上的。 都是直接通往地狱的捷径。 后退也没有用,战争的一开始,黄盖将军就领了五千兵力和三百艘战船直接疾驰向敌军后方,截断了黄祖军的退路。以他这么多年来行军打仗的经验,如果由他来封堵后路,我想应该不会出现漏网之鱼才对。他会采取的战略也很容易想象,尽管我对水战和各种战船都只有一知半解的程度,但我还是依然能够猜想到。 凡是战船,都有攻守兼备的特点,而艨艟又是其中里面防御最高的船种。与其它种类的船只,会在上面筑女墙不同的是,艨艟整个船舱与船板由牛皮包覆,除了防御普通的箭矢落石之外,还可以作防火之用。两舷各开数个桨孔以插桨船供橹手划船。而甲板以上有船舱三层,同样也以生牛皮包裹住,防止敌人火攻。 有了可以防止火攻的艨艟,剩下的就好办了。如果我是黄盖,我肯定会将所有艨艟首尾相连,以作江面上会浮动的堡垒,让敌军冲不出去。然后再利用走舸速度最快、转向最灵便的走舸在敌军已经溃逃的散乱军阵中横冲直撞,用我最拿手的乱中取利,想怎么宰人,就怎么宰人。 这样的场面足够混乱,却完全称不上是混战,这跟半个月前,我攻打夏口港的情况是一样的。这是一场大屠杀。 这个屠宰场,绵延了整条长江。 除了我的预备队兼马上就要转变身份的攻城队,除了在这艘旗舰上负责指挥的孙策和孙权,所有人陷入了这场疯狂的杀戮情绪里。他们变成了真实存在的阎王爷,用手中的箭、用刀、用枪、用火、用手边所有可以利用的一切,将身为敌军的同类,追杀成一具具焦黑破烂的尸体。然而站在这条屠杀界线外,仿佛被这个世界切割分开的我并不知道,他们是不是真的乐在其中。 突然间,我觉得心里很难受。 说实话,我从来就不认为自己是什么正人君子,也不怎么讲仁义道德。从军第八年,我杀过不少人,我不会强调我挥下屠刀的时候,是不是真的很无奈。就连手无寸铁的降卒百姓,我手上也不是没有他们的鲜血,但那都只是一瞬间,用一戟就能结束的事。我从来就没有这么真实感受过,这种杀伤人命的体触,只在事后冷静下来,我才会像鳄鱼流泪似的,勉强有那么一点点虚假的觉悟。 但是现在,当我看见敌船上那一个个被烧成火团的人,为了缓解身上灼肉炙骨的剧痛不由自主纷纷掉进江里的画面,我竟有种遍体生寒的感觉,仿佛此刻的天气是十二月的寒冬。而那一声声响彻天穹的、撕心裂肺的哀嚎就像是一把被完全磨钝了的钝刀,一下、一下、又一下的,缓缓拖过我的心脏。我闭上眼睛。 拜托了,快投降吧。 现在只有投降你们才能救得了自己啊! “哥。”孙权的声音忽然在我耳边响起,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我觉得他的声音里隐隐包含了期待的意味。…, 我睁开眼。 然后我看见了那一条条在火焰中,缓缓高举的白色旗帜。 “举白旗了!”我兴奋看着孙策,大叫。“他们举白旗了,他们要投降了!伯符,快点下令停战吧!” 但孙策并没有任何反应,他盯着江面的表情仍然是那么冷,那么死气沉沉。 那么可怕。 “伯符?” “你在说什么啊,觉明?”孙策的语气没有颤抖,脸上的肌肉也没有任何牵动。“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仲谋,传令下去,让弟兄们继续杀。” 我呆呆看着孙策,我无法相信,我所听到的话。 “你在说什么啊孙策?!”我突然失控大叫,脑袋一黑,直接抓住了孙策的披风领襟。“这个时候你居然在给我装瞎?!他们明明就已经举白旗投降了,你怎么可以假装看不到?!你把人命当成什么了!” 但孙策一把甩开了我的手,然后反过来抓住了我的领襟。 “你以为他们是谁!”孙策歇斯底里咆哮道,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情绪失控的样子。“他们是黄祖的兵!黄祖是我的杀父仇人,你以为他们就不是吗?!” 我看着情绪整个大爆发的孙策,忽然间我看明白了今天孙策一直深深隐藏在那双冰冷眸子后面的东西。 “我告诉你南宫亮,真正亲手杀了我爹的人不是黄祖,是他手下的一个将领。但那又怎么样?难道这样他就成了无辜的人,他的兵也一样变成了毫不相干的无辜人吗?!我管他到底是谁杀了我爹!总之,我要让他陪葬,让他的兵陪葬,让整个江夏郡的官绅军民一起替我爹陪葬!” 我彻底愣住了,一句话都回不了嘴。 孙策用力将我推开,转头对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孙权说:“仲谋,传我的令下去,我孙策不接受受降,让兄弟们继续杀,不准留下一个活口、一个降兵!我要让他们全部葬身在这个地方,我要让他们的血,染红这条该死的长江,祭奠爹的在天之灵!” 孙权并没有第一时间下去传达命令,而是抬起头,用一种我分不出情绪的表情,平静地看着他的嫡亲大哥。 “还不快去!”孙策怒目。 “知道了,兄长。” 第四十一章 男儿之泪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我觉得今天这场战役一定会载入史册。 “短短一个时辰之内,歼灭三万余人,光是溺毙在长江里的尸体就超过一万具,全军上下只有主帅一人只身逃脱,还顺手缴获了六千艘战船。你有没有看过任何一本史书上有记载这么辉煌的战果?反正我是没有听过。”我仰头灌下一杯烈酒。 不仅空前,我想,还极有可能绝后。 “本来这个时间是还可以再缩短的――如果不是主公,执意要歼灭更多还来不及逃走的‘敌军’的话。” 我故意在“敌军”两个字上加重了语调,我想这我的两个朋友一定能明白我的意思。 “哈哈,还能说出冷笑话,至少心情还不算太糟。”鲁肃笑笑替我把空掉的酒杯倒满,随后举起了他面前的酒杯。“来!干!” “子敬,”刘晔翻了个白眼,我明白他的无奈,因为我也拿这个没有皮调的鲁子敬没有法子。“觉明今天心情不好,你就不要再捣乱了。” 放心好了,就算我心情再不好,也不会在军务在身的时候喝酒。就算我有这个意思,我面前的这两位也不会舍命陪君子。 没错,我已经拿下沙羡了。 我完全不想提起攻城的整个过程,首先是没有那个心情,其次,也没有什么好提的。 这场发生在长江的大屠杀,本来就是交战倾尽全部的兵力,志在必得的一战,我军完全没有后援,黄祖也只是象征性留下一个屯的兵力驻守沙羡。请问,用五千人攻打一个只驻扎着一百兵力的城池,如此悬殊的差距,还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么? 再加上沙羡离长江江畔本就不是太远,那举火燎天、哀鸿遍野的景象虽然他们知道得不是很清楚,也足够把他们吓破胆了,我只是在兵临城下之后象征性的喊了一喊话,简简单单威逼利诱一下,就让他们乖乖献城投降了。 “心情不好?心情不好就更应该要喝酒啊!喝一杯,醉一晚,睡一觉起来,就什么都过去了。”鲁肃见我们两个都没有跟他碰杯的意思,于是自己干了手中的酒。 我苦笑,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饮而尽。 如果事情真有那么容易过去,这个世界上就不会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情绪。 追悔、埋怨、遗憾、仇恨……通通都是不想放下,或者放不下的衍生物。 一想到那三万多具从长江江底捞上来的被泡坏了的浮肿尸体,我就无法产生一点与有荣焉的感觉。那是就算再多十倍的杀戮,也无法换取的荣耀。 况且,就算睡一觉起来能忘记,到了明天,这件事依然还会被提起。 “主公,到底还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啊,”刘晔叹了口气。“他又不是圣人,他也会气愤、会迁怒、会失控,更何况这还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觉明你也跟曹操有血海深仇啊,将心比心,如果换成是你,你也不见得能比主公处理得更好啊。你应该能理解主公的心情。” “子扬,你这话算是什么安慰?”我抬起头,看着酒肆栏杆外的月光。“没错,我是能理解主公的心情,但那又怎样?难道明知道他做的是错事,我也要跟着一起错下去吗?明天黄祖的家眷就要被主公亲自斩首示众了,几个妇孺而已,跟主公与黄祖的仇有什么关系?” “主公的性子是听不进去劝说的,这你又不是不知道。”刘晔定定看着我。“觉明,你后悔了吗?”…, 我知道刘晔问我的这句话背后的意义,毕竟黄祖的家眷是我亲手绑缚给孙策的,他们将要死在孙策屠刀下的明天,也有我的一份。 “后悔个屁。那是黄祖的妻儿,又不是我的家眷,我才没那么矫情。”我又灌下一杯烈酒。“只是你能骗得了天、瞒得了地、欺得了神、过得了鬼,可是你能说服得了自己的良心么?我做不到。” “说服不了也得受着,除非你打算明天劫法场。”鲁肃突然冷冷插了一句话过来。“不然你就乖乖闭嘴。” “子敬!”刘晔低喝。 “我又没说错,”鲁肃干脆连酒也不喝了。“这就是权力,强行逼迫他人屈服自己的力量,只有站在权力顶端的人,才有最大限度的自由。我只是帮他正视事实而已。” “够了!” 我被他们吵得心烦意乱,忽然一拳砸在桌子上,粗暴没收了他们的对话。 酒肆中忽然陷入一片静默里,就连别张桌子的客人也被我突如其来的一拳吓到,悄悄打量着我。 好半晌,我才缓缓开口。 “我醉了,扶我回去吧。” 我没有来过沙羡,但我想不管是在哪个城池,都不会有人无端端就玩全城大聚集。反过来说,一旦有一天整个城池的人都突然聚集到了一起,那就必定有大事发生了。 今天会发生在沙羡城内,又唯一有资格称为大事的事只有一件,也只会有这一件:江夏太守黄祖的家眷,在江夏子民面前的―― 公开行刑。 多么讽刺。 老实说我真的很不想来,但我已经是孙策帐下非孙姓将领外,仅次于两个中郎将的四名校尉之一,不来又确实不像话。而且昨晚我和鲁肃刘晔溜出军营喝酒解闷的事孙策一定知道,但他到现在都还是什么都没说。这是孙策能对我做出的最大让步了,我不能让他难堪。 况且孙策是亲口说过要拿整个江夏郡的命替孙坚陪葬的,我也想借此机会看看,他今天到底会不会真的屠城。 午时,二刻。 还有一刻的时间,黄祖的妻儿就要在整个沙羡城的百姓面前被枭首示众,既是复仇,也是杀鸡儆猴。此刻所有人员都已经就位,准备挨刀的、看戏的、陪衬的,该跪的跪、该围观的围观,该跪坐的跪坐。而整部戏曲里最重要的主角,孙策,已经驻着刀,昂扬挺立在了万众瞩目的邢台之上,闭着眼睛等待该死的午时第三刻。 烈日当空,我看见很多人的脑门上都被猛烈的阳光炙出了汗水。但没关系,我保证这些汗水,很快就会失去原有的温度。 阳光投射在日晷上的刻度,终于缓缓移动到了宣判死亡的午时三刻。 不需等人来提醒。孙策早已张开眼睛。 没有临死前不甘的挣扎,没有用来掩饰怕死的愤怒咆哮,整个邢台上只传来低低的啜泣声,仿佛认定了命运加诸于自身理所当然的厄运。 不需要再多说一句废话了,孙策和黄祖的恩怨历史是所有江东子民都心知肚明已久,并被再三强调,反复深刻在脑海里的事,他有足够的理由,亲手一刀又一刀砍掉这些跪在邢台上的妇孺的脑袋。 孙策转过身,面对其中一个跪在邢台上的女人,在炎热的阳光中高高举起刀。她是黄祖的正室。 高高在上的太阳被刀遮住了一半,那锋利的刀锋,仿佛要将我的视线一分为二。…, 沉重的低气压,几乎就要跳出嗓子眼的心脏。 “啊!”孙策突然悲怆大叫,在几乎震破耳朵的狂暴吼声中,他迅速挥下了手中的屠刀。我闭上眼睛,不忍去看身首分离的瞬间,但突然炸裂在一片黑暗里的声音却在我听起来却非常不正常。 好像……是有什么东西,随着刚才那青天霹雳的一刀,被一并粉碎掉的样子。 我缓缓睁开眼睛。 她还活着。 孙策的刀并没有将近在咫尺中的头颅砍下来,而是深深劈进了黄祖娘子旁边的邢台上,她还活着。 我看见孙策呆呆立在邢台上,好像所有的精气神全都随着刚才猛力斩下那一击,给狠狠发泄了出去。孙策的胸膛正在剧烈起伏着,仿佛在场所有人的眼光对他来说全都不存在。 伯符…… “仲谋。”孙策低声唤道,但他的目光还是没有落在任何一个具体的地方。我看见他紧紧握着刀的手在微微颤抖。 “大哥。”孙权站了起来,看着他大哥的表情也有点错愕。 “你也是孙家的子弟,这些人的发落,由你安排。” “诺。” 孙策交代完以后转身便走,对每一个迎向他的人说不要跟着他。我已无暇去听孙权对这些人的发落,站起来便走。我很在意孙策离开以前的失魂落魄。 孙策的步子走得很快,我花了好一会功夫,才在一条没有人小巷子里发现了孙策。 孙策……在哭。 虽然没有听到一丝声音,但他抵住墙壁的脸上显而易见的泪水,却不会骗人。 像孙策这样连痛都不会喊的硬汉,居然,在哭?! 我急忙将自己的身体隐蔽在墙角的另一边,怕我的突然出现会惊扰到他。 “爹……”孙策的低声轻喃,被溢满泪水的哭腔切割得断断续续。“是孩儿没用……您离世了八年……孩儿都还没有找到射杀您的人是谁……我知道很多人是无辜的……我也知道不应该……但就算是宁错杀不放过……在长江里埋葬了近四万人……孩儿也还是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真正替您手刃了仇人……” 紧贴着墙壁的背后突然感觉到一阵轻微的震动,这是只有用血肉之躯的拳头,才能捶砸出来的节奏。 “伯符在您的坟前发过誓……要用整个江夏郡的生命替您陪葬……但现在……孩儿连黄祖的家小都下不去手……” “爹……求您教教孩儿……伯符……到底应该怎么做……” 第四十二章 风云突起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迈入了九月的时间,早就过了立秋的节气,按照季节的划分来说现在应该是秋季,然而天气还是如同过去的几个月那般热,晒得人汗流浃背。 但使我们滞留在沙羡的公务,却都已经进入了尘埃落定的阶段。 在得到孙策的默许后,孙权将差点就被问斩了的黄祖家属全部移往了吴地,也就是他们孙家的大本营,名义上是代为照顾,实际上,却根本是让黄祖投鼠忌器的人质。 文事上的东西我不清楚,但看鲁肃和刘晔等文官整天走来走去跑不停的模样,我也不觉得只有我很忙。 长江一战,黄祖只身逃脱,一路逃回了江夏城,但其手上的兵力几乎被清扫殆尽,现在的江夏郡是名符其实的兵力空虚,但江夏郡要不要借此机会拿下现在还是待定的阶段。于是这多余出来的短暂五天我们除了休整以外,也进行了几次两万人的全军操练,好在孙策决定继续进攻的时候能够顺利派上用场。 说到孙策…… 那天孙策在某条后巷里暗地里哭得大崩溃的事情只有我知道,因为他从那条巷子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恢复了以往的模样。至于他心里是不是也如同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若无其事,我也只能说,也许。 当然了,我也假装毫不知情。 话说回来,雷厉风行一直都是孙策的行事作风,他作出决定的速度一直很快,然后一往直前死不悔改……好吧,或许在我不知道的以前里他有改变过自己的决定,但我真的从未见过,孙策的犹豫有超过三天。他可是前一天攻破了皖县,第二天就能在酒肆设宴,款待全城富绅名流,又在同一天直接决定两桩婚姻大事的男人啊。 攻入沙羡,第六天,我终于被孙策传唤。 “将军,主公派来了使者,唤将军进城觐见。”王旭在我身旁拱手道。 “看来主公,终于有决定了。”我睁开闭目养神的眼睛,微笑说。 我当然是身在自己的营帐内,只是我的营帐却已经不再是帅营。就算孙策这个主公并不宿在军中,我头上,至少还有周瑜吕范这两个中郎将。 “将军只怕想错了,”王旭说道。“主公只传唤了两位中郎将和包括了将军在内的四个校尉而已。” 我微微皱眉。没错,这可不像是孙策准备发号施令的架势,难道他只召集校尉以上的将领前去面见是为了……跟我们商量的?这可真是稀罕事。 孙策把我们叫进城里,还真的是准备跟我们商量的。除了我们几个武将之外,还有鲁肃和刘晔等几个文官。另外孙策的三弟,孙翊也在 “废话我就不多说了,我直接讲重点。”这是孙策看见我们后,指着明摆在案几上的地图,劈头盖脸就说出的第一句话。“沙羡,现在已经在我们手中了,这也就意味着,我们已经把一只脚,踩进了荆州的地界内。但接下来的问题是,我们该怎么做比较好?是继续把另一只脚踩进去,还把踩进荆州的这只脚,先给收回来?” “大哥,”孙翊看着自家大哥,一脸莫名其妙。“兵法有云:乘胜追击,以是之故能立功。如今的情况,已经不可能是黄祖诈败的,为什么我们不继续打,反而要退出荆州?” “乘胜追击?那还有见好就收、穷寇莫追呢?”孙策看着比自己还要一根筋的三弟说,叹口气。“六天前的那场长江水战,是我们唯一能杀到黄祖的机会。但我们让他逃回自家大本营去了。如果我们现在继续进攻江夏,那我们面对的就不再是黄祖,而是坐拥荆州的刘表了。”…, 孙翊还是没有反应过来。“攻打刘表又有什么问题?反正我们迟早都要跟刘表一战的不是吗?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啊。” “迟早就不是现在。叔弼,跟你说过多少遍了?你不能老是从战争的角度去看事情,打仗永远就不是只为了打仗。”孙权接过孙策的话。“刘表,在荆州养精蓄锐了多少年?他囤积了多少兵马,积蓄了多少粮草?这是一根硬骨头。如果我们不管自身的实力去硬啃,很容易就把牙齿崩掉了。” “而且如果江夏郡衔接南郡和长沙郡,就算我们拿下了江夏郡,也会直接面临这两个郡的疯狂反扑,”周瑜插嘴说。“以我们一己之力,很难同时防守这两面的夹击。” “重点是,打荆州的话,战线就会拉得很长,”我也不甘人后,紧接着周瑜开口。“别忘了,我们还有豫章郡没有拿下来。虽然说豫章郡太守华歆并没有争夺地盘的心思,但毕竟是个隐患。” 吕范看着摸着下巴沉思的孙策,说。“所以主公你是在攻打豫章还是攻打江夏这两者中游移不定么?” 孙策没有立刻回答,目光紧紧盯在地图上,而弄不清孙策心思的我们,也一时没有开口。 孙策抬头看了我们一眼,挠挠头说。“看来把你们叫来也没有用,你们还是没能折腾出我没有想到的东西。” 无语。 ……孙伯符,你这是在鄙视我们吗? 这时,终于有一个文官开口了。 “其实事实都已经显而易见了,主公目光如炬,自然是不需要我们多嘴的,”鲁肃缓缓开口,低沉的声音很有高人风范。“不过若是主公难以抉择,子敬倒有一策献上。” “子敬先生请说。”孙策看着鲁肃,我们也通通看着鲁肃。 突然被这么多目光围观,鲁肃却一点动摇都没有。“其实刚刚三公子有一句话说得没错,刘表,主公是早晚要碰上的。这天下大抵分为南北两部分,如今北方的形势虽然变幻莫测,诡谲莫名,但很快就会有大乱发生。主公何不借此机会先剿黄祖、再征刘表,统一长江流域。此时就可以称帝,然后在适当的时机北伐,一统天下。” 鲁肃顿了顿,沉声说。“就像四百年前的汉高帝那样,成就帝业。” 我差点没把舌头咬掉。这个鲁肃,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把人吓得半死。 当今世道,诸侯割据,皇帝威严尽失,被曹操软禁在许昌之中如同傀儡,这件事天下人只要眼睛没瞎,都看得清清楚楚。但就算大家再怎么心知肚明,又有谁敢把话说得那么直白?一旦传扬出去非被曹操矫诏宰掉不可。这鲁肃到底是有几条命啊?这么不怕死。 “先生刚才说,北方很快就会有大乱发生?” 孙策不愧是孙策,脸上的表情竟一点变化也没有,居然愣是当做没听到。 “这本来,也是子敬今天打算向主公禀报的事。”鲁肃拱拱手,说。“子敬刚刚收到了主公安插在北方的细作,加急送来紧急军情。北方袁绍终于战胜了公孙瓒,占据了青冀幽并四州,尽有河北之地。如今他打算南下黄河攻打曹操,与之一争天下。六月份时,袁绍就已经挑选了精兵十万,向许昌进发了。更加雪上加霜的是,攻打袁术时,曹操派出的军队是刘备和朱灵,如今袁术败亡,刘备非但没有回到曹操身边,反而转为进军下邳。现在徐州,已经落入刘备手中了。”…, 如果说刚才我只是被鲁肃的惊世骇俗之语给意外吓到的话,现在我则是完全震惊。 袁绍号称祖上四世三公,这个名号为他招揽了不少人才,现在天下十三州他已占据其四,不管是文臣武将,还是兵马粮草,他的实力都十分强大,隐然为天下第一诸侯。失去了徐州的曹操虽然手上握有皇帝,但仅凭兖司这并不算大的两州,只怕也难以抗衡。 但若连曹操也抵挡不了,等袁绍夺得了皇帝,平定了北方,这天下间又有谁能胜得过袁绍?那师父的血海深仇怎么办?我的宏图大志又怎么办? “那豫章……”孙权迟疑说。 “南宫将军刚才也说对了一句话,豫章华歆,并没有争霸天下的野心。如今主公既已平定扬州五郡,又把黄祖几乎打成了光杆统帅,大可派一个能说会道的官员过去,携雷霆之势压之,定可劝他来降!” “先生的这个消息,可准确。”孙策问。 “千真万确。”鲁肃斩钉截铁。 “大哥,那还等什么?快下令进攻江夏把!”孙翊完全慌了。“时不我待啊,不趁袁绍消灭曹操之前拿下荆州,我们拿什么去抵挡袁绍?!” 但孙策并没有接腔,他忽然从案几上又拿出一副地图,细细端详了起来。 然后一个一直没有说话的人,也在这个时候开口了。 “三公子莫急,这袁曹两家相争,胜的,未必会是袁绍。” “怎么说?” 刘晔话有如灵丹妙药,瞬间就让我回了魂。 “在座的人都带兵打过仗了,应该都明白在缔造战果的众多因素中,人数多少并不是什么重点。战国田单,仅仅凭借着最后的两座城复国,就是一个最明显的例子。” “可是,袁绍的部下……”老将军韩当似乎有点不太认同刘晔的判断。 “没错,袁绍手下是有很多能人,武有颜良文丑这样的绝世猛将,文有郭图审配、田丰沮授四位声名远扬的军师。”刘晔摇摇头。“但颜良文丑勇猛有余,却智谋不足,只要略施小计,要败他们不难。至于那四位军师……呵,袁绍此人优柔寡断,听一句信一句,如果他身边只有一名真正超强的军师,定能成就一番事业。但如果他身边的军师,是不相上下的四位……” 刘晔眉毛扬起,不屑说。“一座山里都难以容下两只老虎,更可况现在还有四头老虎,在互相抢夺这一块地盘?” 听完刘晔的话,我立刻神清气爽了起来好像整个人都漂浮在云端之上。尽管没有真正接触过袁绍,因此这次我无法像当时在刘勋手下那样,去分辨刘晔判断的准确性,但就当我是盲目相信、自欺欺人好了,我觉得这次刘晔的判断,依然是正确的! “大哥,”孙翊看着孙策,看来他还是觉得他长兄最可靠。“你倒是说句话啊。” 我突然发现我们讨论的这么半天全部都是废话,因为孙策从刚才开始就一直游离在我们的世界之外,好像我们说的东西跟他根本就没有半点关系。 “走,叫上所有的弟兄,带上所有的百姓,掏空沙羡里的所有物资,把这里变成一座空城。我们……”孙策终于放下了手中的地图,站了起来。“回吴郡。” “回……回吴郡?” 我们的脑袋一起歪掉。 “当然不只是回吴郡,”孙策的笑很自信,也很神秘。“百姓和物资可以先运回去,但我们必须在皖县停留一阵子,处理一些出来前还来不及完成的事。” 听到这里我脸一热,我想我大概知道孙策要处理的事是什么了。 “大哥,那不打江夏了么?”孙翊的头又歪了一遍。 “不打了,回吴郡。”孙策越笑越开心,笑到脸上的肌肉都有抽搐的迹象了。我却看得头皮发麻。 真不知道他突然在发什么神经。 “和蚌相争,渔翁得利。袁绍胜也好,曹操赢也罢,都不如让我一个人笑到最后。”孙策背负双手,在我们错愕的目光中扬长而去。 和蚌相争,渔翁得利?我在心里反复咀嚼了这句话几遍,忽然一丝灵光闪过我的脑海。我的那个亲娘,不会吧?难道孙策他刚刚一个人在那边想的东西是…… 偷袭许昌?! 第四十三章 晴天霹雳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在外漂泊了两个多月,等我们终于回到皖县,时间已经来到了秋季尾巴的十月。 “终于回家了。”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让属于皖县的清新空气饱满我阔别重逢的肺。 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因为太久没见的缘故,我发现只要是属于皖县的一切,我都觉得格外亲切,就连远处城池僵硬的线条都变得柔和了起来。 “哎呦,”孙策在一旁吃吃笑道。“有人要迫不及待进洞房了。” “洞个鬼房,我又不是没有见过市面的小处男一只,还不至于这么急色,”我白了一脸淫笑的孙策一眼,反驳道。“是这次从沙羡回皖县耗费掉的时间太长了好吗?” 有多长? 是我八月底从皖县出征到夏口的两倍时间这么长。然而这还是走水路的结果。 不是我们一路上在游山玩水,而是因为要走水路回来的不只是我们,还有整个沙羡的平民百姓,以及黄祖堆积多年的粮草资重。 但真正回到皖县的,只有我、周瑜、孙策、孙权、程普、黄盖、祖茂、刘晔和鲁肃,而从这里出征的两万人马,也只回来了一半。 当然,没回来的也不是全都阵亡了。 在沙羡发生的两次战斗,我军的折损都微乎其微,但之前孙策攻打刘勋的战役可就没这么幸运了,虽然最终还是打跑了刘勋,但随他出征的两万多兵力,到底也损失了两成――虽然战后又补充进了两千降卒。 至于其它的人马嘛…… 孙贲孙辅的八千人马其实算是客军,不归属孙策统辖,已经于战后回归了自己的驻地;韩当老将军领着自己的五千兵马亲自断后,稍后就会赶上,虽然甫遭大败的黄祖应该不可能会有多余的兵力追击我们,但还是做些防范比较稳妥;剩下的兵马全都好端端身在回吴郡的船上,负责运送一死一活两大战利品,统军大将是太史慈,我想他应该没有时间来喝我和周瑜的喜酒了。 没错,我们这路人马本来也是要回转吴郡的,现在之所以还要特地回来皖县一趟,完全就是为了举办周瑜和乔朝容,与我和乔夕颜的喜事……对了,还有鲁肃他娘的一时多嘴。 离开沙羡的前一天,鲁肃带来了最新的北方战报,与此同时,他还提了两条建议。 第一条建议是让孙策趁北方激战正酣,无暇南顾的当口趁机拿下兵力已经近乎真空的江夏郡,攻取荆州,距长江以南,与中原分庭抗里。当然这条建议已经被孙策否决了,他真的很敢想他人不敢想,居然想直接偷袭许都抢皇帝,当真有够胆大包天! 但他却没否决鲁肃的第二条建议:稳固后方,派人招降华歆。第二天,孙策就派了使者虞翻去豫章。 虽然鲁肃的保证说得信誓旦旦,就差没写血书立军令状,但华歆会不会就此投降也真的很难说。所以我们还是带了一万兵马回来以防万一,方便随时攻打豫章。 严格说起来,这次跟我们回来的兵士其实是不足一万之数的,因为军中的百人屯将全部被孙策抽调一空。 “觉明,接下来应该也不会有什么战事发生了,把你的屯将借我一段时间,留下的空缺你就自行在军中提拔好了,不用讲给我听。”孙策当时是这么说的。 “你这是要借一段时间还是要借永久啊?不过,”我有点莫名其妙。“你要我的百人将干嘛?”…, “怎么,我孙伯符你还信不过啊?”孙策拿出了主公的架子说。“放心吧,人还你的时候我保证他们全都是活蹦乱跳的,绝对不会缺胳膊少腿。” 虽然不知道孙策神神秘秘在计划些什么,但现在他是老板,我能怎么办?他要,我也就只好给他了……等一下,老板是什么东西?为什么我的脑袋里会突然蹦出这个词来? 公事说完了,就可以说私事了。 按照乔夕颜上次我寅时出征她也要出城送我的脾气,这次我回来她十有**也在,有小乔就会有大乔。另外玲绮这丫头也疯得很,没理由会不凑这个热闹。 那……小环呢?她会等我吗?如果会的话,她会在哪里等?城外?还是家里? ……嗯,现在,我,很紧张。 紧张的原因里,有一部分是因为小环,而另外一部分则是…… 我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第一次成亲的男人都会有一种感觉 城墙的轮廓渐渐清晰,而站在城外迎接我们这支凯旋归来的雄狮的人群也看得越来越清楚,只见站在人群最前面的是貂蝉夫人,往后则依次是乔玄、掺扶着老父亲的二乔、新任庐江太守李术,以及皖县的一干军民……唉,果然小环不再这里。 等等,貂蝉夫人?我揉了揉眼睛,终于确定自己没有看错。 如果现在站在城外迎接我的队伍里有玲绮这个疯丫头,我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但貂蝉夫人喜静,平日也不太出门,今天怎么换成了貂蝉夫人来迎接我,却没有看见玲绮? 重点是,为什么貂蝉夫人会站在队伍的最前面?身为皖县最大士绅兼孙策的父执长辈兼我和周瑜的老丈人的乔玄、孙策亲手提拔起来的新任庐江太守李术却反而站在了她的后面? 我们停下了脚步,因为军队已经走到了吊桥下。然后貂蝉夫人带着身后的人走了上来。 虽然感到很奇怪,但我还是迎了上去,向貂蝉夫人抱拳道:“貂蝉夫人。” “觉明回来了。”貂蝉夫人微笑着向我点点头。 然后 从我身旁 走了过去。 那一瞬间我的意识整个空白,像是突然被转移到了一个白茫茫的世界里,在那里我无法思考,也无法行动。 无法看到看见一样东西。 无法听见任何声音。 直到有一双手伸了进来,才将我拯救出这个完全封闭的世界。 “南宫将军,你还好吧?”是乔夕颜。“你的脸色好难看。” 陷入空白世界前的画面突然在脑海里显现,所有的细节我都看得很清楚。我猛然回头,看见貂蝉夫人正在…… 依偎进,孙策的怀里。 “这是……怎么回事?”我无法相信我所看见的东西,就连话都说不清楚,那个画面让我的左胸突然变得很痛,上次因为小环而被刺出来的伤口,竟在这时复发。 等一下,我记得上次我拉着小环的手,让她手中的匕首刺进去的是我的右胸啊,为什么现在痛的地方,却是左胸? “孙策大人没跟将军说吗?”乔夕颜奇怪看了我一眼,解释道。“就在将军你离开皖县的第二天,他就提着聘礼,亲自去了将军府里向貂蝉夫人提亲,而夫人……也当场答应了。唉,因为这件事情,玲绮姐姐还跟夫人大吵了一架,然后就把自己关进了房间里,到今天都没有出来。” “你!说!什!么?!” 第四十四章 大逆不道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太奇怪了。 这一切都太奇怪了。 貂蝉夫人的心里明明就还有着师父,怎么可能会答应另外一个人的提亲?而且自从孙策攻破皖县的那一个雨夜里,我解开了玲绮的心结以后,她对貂蝉夫人的依赖就越来越重,这一点貂蝉夫人不会感受不到。答应了孙策的求亲这件事给玲绮带来的伤害有多重她明明就知道,怎么可能还会下手去伤害她在这个世界上最后仅剩的家人? 所以答案,应该在孙策那里。 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里的,但我很清楚我现在在做什么。 “南宫将军,你这是?”守卫在太守府议政厅门外的守卫,伸手将手提方天画戟的我拦下。 “我要见孙策。”我冷冷看着他们。 我丝毫没有掩饰自己的怒意……与杀气,我想他们能感觉到我今天的不同寻常。 在城外的时候,我没有当场发作,是因为当时有太多不相干的人在场,我不想让那些人知道我们三个人之间的事情,也为了避免貂蝉夫人陷于尴尬。 拦下我的两个守卫面面相觑,我明白他们的犹豫。只要眼没瞎,谁都知道我现在的状况很不对劲,但他们也知道孙策对我颇为器重,不敢对我太过开罪。其中一个侍卫看了我一眼,迟疑道。“既然南宫将军求见,我去向主公禀报便是。另外,将军手上的方天画戟是不是……” 我现在没有耐心跟他们废话,于是我直接用手中的方天画戟跟他们说话。 别担心,虽然我现在气得不行,但也还没到理智尽丧的地步。我的目标只有孙策一个人,对于上前来阻挡我的其他人我都手下留情了,只是稍微打伤了他们。 “觉明?”孙策提着毛笔,狐疑看着突然踹开房门的我。“你这是干什么?” “孙!策1我不打算废话,方天画戟直接就砍向他。 孙策吓了一跳,但到底他还是个武艺高强的武者,硬是凭着本能向旁一闪,躲过了方天画戟凌厉的一击。 案几被劈成两半,上面的宗卷散落满地,甚至还有几卷倒霉的竹简刚好躺在方天画戟落下的位置,此时也在空中分裂成了碎片。 “南宫亮1孙策大喝。“你发什么神经?1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1我提起方天画戟再度朝孙策横斩过去,虽然这次还是没有收获,但这个房间里可以供孙策躲闪的空隙已经越来越窄,逮到他只是时间问题。“你忘了你出征前,答应过我什么吗?1 “你是为貂蝉的事而来的吧?”孙策看着刚刚被我扫成粉碎的花瓶,叹口气。“我当初答应你的,是如果貂蝉不愿意嫁我,我不会用手中的权力强迫她下嫁。但那天我一说明来意,貂蝉立刻就答应了,我没有违背对你的承诺,我们是两情相悦的。” “放屁1方天画戟刺穿了他身后的木窗,紧接着直接在上面拉扯出一条巨大的裂缝。“我不在,你说什么都可以!谁知道你到底对夫人说了什么1 “我就知道你不信,所以我向貂蝉提亲的时候,你妹妹就在现场1孙策也动了真火。他一边闪躲,一边向我咆哮道。“还有你家的下人仆役,他们个个都可以为我做见证。不信你就回去问问他们1 我愣祝 手中的方天画戟也停祝 最容易让一个人变成行尸走肉的因素,莫过于让他突然失去奋斗了很久的目标――也就是我现在的状态。…, 第四十五章 幕后黑手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所以我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也没有做,直到貂蝉夫人做完女红离开亭榭以后很久,我都还是呆呆站在原地。 刚刚我和貂蝉夫人争执的整个过程中,她都一直地专注做着手中的女红,一次,都没有抬起头看我,那双鸳鸯是不是真的有那么重要? 她对孙策的爱,难道已经真的深重到了这个地步吗? “南宫,怎么样?”吕玲绮不知道什么时候来到了我身边。“你成功说服蝉姨了吗?” 看着她希冀的眼神,我只有苦笑。 “你看我的表情,像是成功了么?” “啧,连你也做不到么?”吕玲绮失望说。“要是先生还在皖县的话就好了,他一定有办法的。” 我闻言失笑。看来贾诩在吕玲绮的印象里都已经无所不能了,竟然会把他当成最后的救命稻草。 等等,贾诩? 忽然一个念头从我思绪繁杂的脑袋里挣扎脱出,然后将我的脑袋炸成一片眩晕的空白。 贾诩,难道你…… “玲绮,你刚才说,贾诩现在不在皖县?那他去了哪里?” 我试图稳住自己的情绪,却发现自己连舌头都在打结。明明就还没有进入严冬,我却仿佛坠入了极北之地的冰窖。 “我也不知道啊,那天你前脚刚出了城,先生的传信后脚就到了,说孙策有任务交代他做,所以他现在已经离开了皖县,让我接下来不要跟他联络,等到回来的时候,他自然会再派人跟我去的联系。”吕玲绮秀气的五官,此刻全部苦恼皱到了一起。“怎么会这么刚好,孙策偏偏在这个时候把任务派给了先生嘛?” 不,这绝非巧合。至少,这绝对不是命运安排的巧合。 而是一场,被身在幕后的某个人,精密控制操纵安排的棋局。 这种感觉,没有人比我更熟悉了。 “玲绮1我突然大叫,吓得身边的吕玲绮一阵激灵。“马上出城,把贾诩给我找出来!我们这三对是同一天成亲的,所以你只有五天的时间1 婚礼的流程是很复杂的,所以要筹备一场婚宴颇费时日,更何况现在要一口气举行三常但这三门亲事在我们出征前就已经定好的,只是当时还不确定婚礼举行的具体时间,却并不会妨碍婚礼的筹备工作,同时我、孙策和周瑜这三个新郎官又在外面征战了两个月。 两个月,就算是再怎么敷衍了事,该准备的,也都什么都准备好了。 于是婚礼,就定在五天后。 “啊?”吕玲绮呆呆看我。“这个时候找先生做什么?” “你管我这个时候找他干什么1我粗暴打断吕玲绮疑惑的眼神,大叫道。“总之如果你不想让夫人嫁给孙策,就照我说的话去做1 我没有告诉玲绮原因,是因为这只是我没有根据的猜测。我猜他这样做大概是为了帮我取得孙策的兵权,可是我却不觉得这样安插貂蝉夫人在孙策身边能起什么作用。孙策可不是那种只要有人在枕头边上吹吹风,就会给我兵权的那种人啊!他不是灵帝,我也就做不了何进。 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尽管我不知道贾诩到底在想什么,他却无法无视我的意见,所以他才会借故出城躲我,他不想我干扰到他暗地里的谋划。因为我能干扰他,却无法阻碍貂蝉夫人的决定。 相生相克,如同术数中的五行定律。…, 第四十六章 绝望切割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所谓幸福,说到底,其实不过就是潜藏在心底的**得到了满足。 我从不觉得**是一个贬义词,毕竟只有拥有**,我们所步入的道路才会有明确的前进方向――前提是,**没有毫无节制地泛滥,膨胀到“贪婪”的地步。 孔子在《礼记》中曾经说: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告子也宣扬过这么一句话:食色,性也。这两句话都在说明同一个道理――凡是人的生命,都离不开饮食和洞房这两件大事,因为这两件事是生命**的最大依存。无论是生活在社会规则下的人类,还是生存在自然法则里的动物,都无法例外。 其中的潜台词则是:只要吃饱喝足,再加上伦理需求得到满足,就是最基本的幸福。 如果是在平时,我会对这样的说法深以为然,毕竟如今这个混乱的世道里,有太多的人连吃饱穿暖这样微不足道的幸福都达到不了,我还能去考虑更加虚幻的志向问题,实在是没有什么可抱怨的了。 但现在,穿着红色的吉袍,在黄昏的夕阳下,与身边同样穿着象征喜庆的红色礼服的乔夕颜一起站在临时充当婚庆礼堂的太守府大堂的我,却一直都没有幸福的感觉。 “二拜高堂!”司仪站在乔玄的旁边大声唱礼,而我们这三对新人则按照他的指挥,一起弯下腰,向高坐在长辈位置上的乔玄深深鞠了一躬。 说起来还真是诡异,别看现在嘻嘻笑笑围观在一旁看热闹的人很多,但此刻充当婚礼见证人的长辈却只有大小乔的父亲乔玄一个,当真有够孤单。孙策和周瑜的父亲早亡,前者的母亲吴夫人此刻还在千里之外的吴郡,后者的娘则从头到尾也没有出现过,我猜她只怕也已经不在人世了。我是一个没有六年前记忆的孤儿,是我如子的师父也已经在去年阵亡,现在唯一有资格以我长辈的身份,本应与乔玄坐在一起的人,只有此刻站在孙策身旁,同样身着嫁袍的貂蝉夫人了。 真讽刺。 “夫妻对拜!”司仪大声喊着成亲礼仪的最后一道程序,我转过身来,看着……即将与我携手一生的伴侣。 乔夕颜本就娇媚的脸上早已流溢满了幸福的红晕,此刻看上去更加赏心悦目。她的嘴角从我在乔家看见她的第一眼就已经没有垮下来,显然是开心地不得了。我看得出来,她眼中的期盼根本就不是秘密。 也多多少少的,冲散了一些我心里的不愉快。 我们俩向对方深深鞠躬,同时,也是在向对方许下在生下来的生命里,一生不离不弃的承诺。 但比起乔夕颜显而易见的兴奋,我更加在意貂蝉夫人现在的表情到底是什么。是和乔夕颜一样,满脸即将嫁为人妇的兴高采烈?还是,和我一样,强硬撑起一张虚有其表的笑脸,淡淡敷衍着这场只在单方面进行的婚礼? “礼成!送入洞房!”司仪在堂上高喊,宣告了整个成亲仪式的结束,同时也定下了三位新娘子各自的名分。周瑜和乔朝容、我和乔夕颜,以及孙策和……貂蝉夫人。 形势已不可逆转。 至少,已经不是我们这些置身事外的人能够逆转。 我连叹气都省下了。 玲绮,还是没有来得及把贾诩带回来。其实这样的情况我早有预料,贾诩是何许人也?他如果有意要让自己消失在我们的视线内,就连我也找不到他,更别说玲绮了,她现在有没有找到贾诩的一丝踪迹都还是一个疑问。我当初让玲绮出城,其实只是抱着死马当活马医的心态,祈祷着那万分之一可能出现的奇迹,但从现在看来,奇迹果然就只是奇迹,不是那么轻易就能缔造的。…, 第四十七章 丑若无盐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夫君,你的手还好吧?” “没事,小伤而已,不妨事的。” 褪去了黄昏明显夹带喜庆的热闹,十月的夜晚反而有一种物极必反的静谧。屋外早已没有了三个月前吵死人的蝉鸣,屋内也失落了声音的存在。只有烛台里偶尔爆出火光跳动的轻响,映衬着在床上相拥的两个人之间,略带尴尬的对话。 “那……我先去把灯吹熄。”乔夕颜从我怀里爬起,昏黄的烛光照映着她脸上含嵌羞怯的娇红。 “等一下,再陪我一会。”我微微摇头,又把她拉回到我怀里。 房间里的空气再度回复安静,乔夕颜的头轻轻靠在我的胸膛。我看着挂在床边金钩上的红色帐幔,结实坚硬的肚皮隔着两团细腻的柔软,倾听着她温热的心跳。 “你不问我,刚才为什么突然把杯子捏碎么?”结果还是我先开口。 “如果夫君想说的话,夕颜会听,”乔夕颜的脸在我怀里蹭了蹭,大概是在轻轻摇头。“如果夫君你不想说,那就代表,那是夕颜最好不要知道的事。既然如此,那么夕颜也不想去追问,因为夫君这样做,想必是为了夕颜好。” “你真的是这么想么?”我低头看着独属于乔夕颜的美丽,看着那份并不输于貂蝉夫人的千娇百媚。 “夕颜相信夫君。”乔夕颜将脸埋进我怀里,环在我脖子上的手又紧了些。 忽然间,我像是明白了什么。 夕颜她,绝对没有嘴上说得那么释怀。今天是我们共同的大喜日子,但身为两夫妻的我们,各自的反应却大相径庭。她又不是笨蛋,我的情绪,我相信她看得出来,也清楚我今天的沮丧从何而来。就算不如刘晔猜得那么透彻,但只要会联系我五天前找孙策算账的事,也都能明白个大概。而我也相信她心里不会一点情绪也没有,因为如果易地而处,我也会对这样的对方有所不满。 但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给予我在一旁沉淀情绪的自由。 于是我坐了起来,伸出手捧起她的脸,像是捧着这个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珍宝。 “告诉我,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你都不会离开我。”我看着乔夕颜,看着我的娘子。她绝美的脸蛋在我的注视下忽然变得朦胧了起来,我仿佛看见了她的灵魂。 “无论发生了什么事,这一辈子,我都不会离开你,我的夫君。”乔夕颜看着我的眼睛,语调轻缓却又异常认真,她用轻柔的声音,将许诺一生的誓言,一个字一个字地篆刻在了我的心上。 “我也一样。”我抬起她的下颚,低下头,轻轻噙住了她红润的唇。 雪肌浣骨,冰清玉洁;红鸾叠帐,**自知。 这一夜的缱绻,我会一辈子收藏在心里。 “还痛吗,觉明?” 脸上突然传来一阵刺痛,像是被人狠狠揍了几拳。与此同时,一道我从来没有听过的女声随风飘进耳朵,如同寻常江东女子的温软声调里,带着些许歉疚的意味。 我睁开眼,引入眼帘的不是塞满今天一整日的红色喜帐,而是一望无际湛蓝天空。蓝色的天幕上稀疏浮着几条象征着云的白丝,与满地绿油油的青草交相辉映。清新的泥土味随着微风慢慢蜿蜒进鼻腔,那风闻起来既不干燥,也没有厚重的湿润感,冷暖得宜,是能够使人心境澄明的好空气。…, 第四十八章 两道别离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我昨晚没睡好。 没睡好的原因,不是因为被那个噩梦吓得再也睡不着,而是当我重新躺下以后,又在床上翻来覆去想了好久,却始终想不明白,以前的我到底是哪根神经错乱掉了,居然会主动向一个活脱脱钟无盐再世的丑女求亲?虽然即使是现在的我也不很看重女孩子的外貌,但好歹也要能看得顺眼吧? “这不是我的记忆这只是一个噩梦这不是我的记忆这只是一个噩梦这不是我的记忆这只是一个噩梦这不是我的记忆这只是一个噩梦……” “夫君,你真的没事么?”乔夕颜在一旁担忧看着碎碎念的我。“自从昨晚你被那个噩梦吓醒以后,你整个人就不太对劲了。” “我说了我没事,只是你不相信。”我低头看着矮了我整整一个头的乔夕颜,嘴角不怀好意斜向一旁。看来要抚平那个噩梦给我带来的创伤,我还需要很多正能量。“不然还是让你亲身体验一下,看看你家夫君我到底正不正常。” 说完我整个人立刻就扑上去,拥住了她。 “别……爹还在等我们呢。”乔夕颜在我怀里轻轻挣扎,我看见她的脸上浮起了两团红晕。“如果……如果夫君实在想要,等晚上回了家,夕颜……夕颜再由夫君索取便是。” 我轻声笑笑,伸手揉了揉头发。“还是算了吧,你刚刚才被破身,身子也不太方便,还是等你的身体好转些再说吧。我们先去见老丈人。” 其实我只是做做样子,就算夕颜不挣扎,我也没有把她就地正法的打算。除了我方才说的因素是一个顾虑以外,更重要的一点是,这里可是太守府后院的一个走廊上,走廊外阳光明媚,日正当空,可谓真真正正的大庭广众,随时都会有人从这里经过,我就算再怎么变态,也没有在众人表演活春宫的**。 至于见老丈人,则是成亲仪式完结后,接续的约定俗成的规矩。 其实这规矩,本来是要套在新娘身上的。也就是说,按照这个时代广泛流传的习俗来看,成亲的第二天,是女方拿枣做礼物,拜见老爷夫人的日子,即男方的父母,而两位老人也要在这一天馈食新娘以示祝福。 奈何我的情况特殊,就算结合两家的老人,也只有一个乔玄这么一个长者,于是只好山不转水转,这次就由我们夫妻俩一同向老丈人见礼。 这是早就定好的程序,所以昨晚乔玄也没有离开,而是直接在这座邸宅里住上了一晚,打算今天做完这项习俗后,才回归乔宅。 当我们带着枣,走进内堂大厅的时候,老丈人还没有来,倒是周瑜和大乔夫妻先我们一步起了床,此刻已经跪坐在下首,悠哉悠哉喝起了茶。 是了,这两家的长辈,也只有乔玄一个老人,看来我们四人还当真算是同病相怜。 “姐!”乔夕颜率先大喊,在得到我的点头允许后跑向乔朝容。紧接着她们姐妹俩手拉着手跑到一边用悄悄话拉起了家常,而我则坐到了周瑜旁边,坐在大乔刚才的位子上。“早,公瑾。” “早,觉明。”周瑜向我微微点头,继续低头喝着他的茶。 其实对比我们俩刚认识的的那会儿,他对我的戒备已经不再像当初那么深了,那时他对我的称呼可公式化多了,并不会直接叫我的字。只是周瑜为人严谨沉静,心情没有那么容易浮于表面,私底下更不是多话之人,所以他的反应看上去才会稍显冷淡。…, 第四十九章 新旧交替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有一说,这个世界是由阴阳两极所构成的,一阴一阳,相互交替,运行不悖。就如同日与夜的轮流更换,就如同从不容于同一片天空的太阳和月亮。 战争有足够大的力量可以破坏很多东西,破坏很多人事物,但当战争远去,受到创伤最重的,到底还是幸存下来的人们。所以如何安抚这些遗留在百姓身心上面的伤痕,如何破而后立,如何在每个郡县的权力最高点上分配合适的人选与维持治安的兵力,都是每个统治者会在战后必定会面临的头疼问题。 当然,这些问题目前还轮不到我这个“区区”校尉来心烦,我也涉足不了政治的领域,因为我并没有像“孙吴四铁柱”和周瑜那样被孙策委任到任何郡县,而是被他命令随同返回吴县――那是孙氏一族的集中地,孙家政权的大本营。 唉,也不知道算不算是被重视了。 “夫君,怎么了?”乔夕颜看着在黄昏的血红色日光下站在门口百步以外犹豫了半天的我,微笑问道。“只是没在家里住一个晚上而已,又不是离家多日近乡情怯,怎么到了自己家,却反而不敢进去了?” 我苦涩摇摇头,却没有接话。 我是有点不敢靠近,因为我突然发现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有些陌生。尽管时间紧迫,三天后我就要跟着孙策返回吴县,但我刚刚还是跑了一趟军营,进行了一次简短的训练。 我直属的一千人马里,军中的百人将早在折返皖县前就被孙策给抽调一空了,现在被我提拔起来的屯将都是他们原来的副将。熟悉还是一样熟悉,可一配合起来,却怎么也找不回以前的默契。 眼前的这个屋子也一样。随着貂蝉夫人的出嫁和乔夕颜的进门,这个家的主母也从貂蝉夫人替换成了夕颜。只有这一点,与我印象中的家不同而已,其它都一切都没有改变。但就是感觉不对。 就好像是,一个曾经很熟悉的人,躯壳里突然被换成了另外一个灵魂。 但总这么站着也不是办法,我已经在命运给定的选项里面选择了其中一项,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只有鼓起勇气,去拥抱命运随之为我安排的变数。 “走,”我上前牵起夕颜的手,说。“我们回家!” 我以为当我牵着夕颜的手,从新走进这个新家的时候,第一个见到的人是管事,但那个光明正大站在庭院上的俏丽背影却瞬间让我一愣。 玲绮?原来她已经回来了。 “玲绮见过嫂嫂。”吕玲绮转过了身子,向乔夕颜施了一个晚辈的见礼。我看见她风尘仆仆的俏脸上满是疲累。那份疲累里不仅累积了这五天的四处奔波,还包含了心理崩塌的虚弱。 “玲绮小姐快别这么说,”乔夕颜倒是被吕玲绮的见面大力弄得很尴尬,她上前搀起吕玲绮,说。“你曾经有恩于我和姐姐,夕颜,当不得如此大礼。” “可你现在已经嫁给南宫作为妻子了不是吗?”吕玲绮面无表情说。与其说她的反应是冷漠,倒不如说她的声音很空洞。“南宫也算是我同门师兄,又年长于我,你这声嫂嫂,有何当不得?” “……”乔夕颜环视了周围空空荡荡的庭院,忽然转移话题道。“怎么我没有看到周围有下人在服侍,我记得上次家里还是有几个家仆的啊。”…, 第五十章 一年之后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建安四年,十二月,冬。 时间是一种很奇怪的东西,看似很有规律,但实际上却是捉摸不定。有时候它会流逝得很慢,但当回首检视过去的经历时,又常常觉得空白和不可记忆,仿佛在这么漫长的岁月里其实并没有发生什么事,于是这时候我们才惊觉――哦,原来时间是过得很快的。 去年的这个时候,下邳城被曹操攻破,师父了救出被曹军俘虏的貂蝉夫人,在堪堪逃出城之际与我一起重新折返下邳。当时的我还觉得一年的时间很长,长到足以发生很多值得事后慢慢回顾戏谑的事情。那么,在刚刚过去的这一年里,在我身上又有什么改变呢? 一年前,师父殒命后,可能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军师贾诩,在小沛城外某间小村庄的房子内为我献上了“打入孙家军内部。并且伺机夺权”的计策。而当时围在我身边,真正知道这个隐藏在半年前我于皖县投靠孙策的表面下的真实目的的人,只有师父的遗孀貂蝉夫人、师父唯一的女儿吕玲绮、师父原来的部将里除了投降曹军之外的唯一幸存者高顺,和整个计划的始作俑者贾诩。 眼下一年过去了,目前正在跟孙策一起走在吴县归途中的我,已经算是做到了贾诩定下的计策……里的前半部分,只是物是人非,当初围在我身边的四个人,如今却一个都不在了。 貂蝉夫人嫁给了孙策做妾,吕玲绮为了避免伤心而和刘晔一起留在了皖县,原本的家庭完全被切割分散。这次随我一同前往吴县的,是只有我和新婚妻子乔夕颜的新家,或许还可以算上我们共同的侍女小环――尽管除了酒后乱性的那一晚之外,我就再也没有跟她发生过关系。 高顺在我出征夏口之前就被孙策另外委以重任,我也不知道他现在在哪;而极有可能是策划了“貂蝉夫人嫁进孙家”这件事的幕后黑手的贾诩,直到现在也仍然不见踪影,我知道他根本就是在躲我。 “好冷……” 苦着小脸说这句话的人不是我,而是乔家的千金大小姐……对不起,是千金二小姐乔夕颜。“今年的冬天,和以往比真的冷好多。” 是吗?我倒觉得还好,你真该看看北方冬天的样子,那才叫真正的寒冬啊。 “冷就多穿点衣服啊。”我牵起夕颜被冻红了的双手,放到嘴前呼着热气。 乔夕颜的笑颜很甜,而小环则拿过来一件大耄披在她身上。 “那你呢小环?”我看着一路上都在恪守侍婢本分的小环,有点怜惜地问。“今天雪那么大,你会觉得冷么?” “小环无恙,多谢公子挂心。”小环带着淡淡的笑脸说,只是我却没从中看出一点笑意。 我转头看着帐篷外……其实什么也看不到,因为营帐的门帘为了挡风雪的,早就拉上了。倒是营帐在搭筑前我被迫看了突然下起的风雪好一会,直到现在那景象还不停在脑海里回放。 基本上我并不觉得这场风雪很大,不至于连走都走不动,只是现在又不是在急行军,没有赶着在打仗,没有让士兵冒雪强行行军的必要。再加上周遭的人大部分都是一副大惊小怪的模样,于是我也什么都没说,任孙策下令扎营休息。 “夫君,”夕颜的手在我手里动了动,我感觉她的手好像没有那么冷了。“我们还要多久才能到吴县啊?”…, 第五十一章 小环身世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搞清楚了。所有的一切,全都搞清楚了。 就在那个自称小萌的女子被抓住的同时,小环也从马车里冲了下来,看来她真的是那女子口中的大小姐。于是我立刻策马过去,让士兵放开小萌,再让她跟着小环一起上了马车,然后没心情继续跟在孙策身边看什么人潮的我,也随即跟了上去。 “小萌,你怎么会在这里?”小环紧张地问,这是除了那个乱七八糟的夜晚外,我在她脸上看见的,最人性化的表情。“那娘呢?练师呢?她们也都在吴县吗?” “在……”小萌喜极而泣,一边哭一边说。“除了大小姐你,大家都在吴县。” 而在一边旁着的我,也在小萌哭哭啼啼断断续续的叙述过程中,大概拼凑出了三年前的前因后果。 当小环还不叫小环的时候,她的名字叫做步桃芝。她出生的步氏家族,是当年庐江县里最大的士族,就跟今天乔家在皖县的地位一样。可以说,小环……步桃芝,就是三年前庐江县版本的乔朝容。 然而两人的命运,却犹如天壤之别。 当年步桃芝和她的家人刚刚收拾好细软,准备出城避难,结果才刚刚出门,就被那股破城而入的孙策军冲散成了好几部分,步桃芝是其中一部分,而她的娘亲步老夫人和她的妹妹步练师,则成了另外一部分。 但孙策的军队毕竟不是军纪涣散、无法无天的军,基本上不会随意冒犯百姓,他们之所以会冲散步家的人,只是因为他们倒霉,刚好出现在他们的冲锋路线上。所以当先锋军冲散了他们以后,孙策没过多久就发现了这一状况,然后他将步老夫人和步练师先保护了起来,又在战后帮助她们重新找回了被冲散的其他家人和家仆。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们才发现步桃芝已经找不到了。 “怎么会这样?”小环……步桃芝呆呆呢喃,我想,可能她当年就是在这段短暂的空白时间里,因为太过害怕突然冲出来的军队,这才自己一个人出了城。 如果当初她在面对恐惧的时候,能够多保留一点理智,恐怕也就不会有今天的小环了。 大概是出于愧疚的补偿心理吧,孙策并没有让步家继续留在已经破城的庐江县,而是把他们带回吴县就近照顾。当然一开始,孙策还是有贴出告示,想要帮他们找回女儿的。只是步桃芝的命运实在多舛,先是被老农妇关,又在一个外表极丑、内心更龌龊的男人的府邸里待了一个月,到了第三个主人家时因为想逃离却又被出卖而关在了地下囚牢一年,应该是没有机会看到告示。而等到她终于被放出来的时候,那张告示,都已经不知道被没耐心地撤换掉了多久。 但孙策放弃了,步老夫人却始终没有放弃,这些年来她一直都在打听长女的行踪。但老天爷并没有就此停止对步桃芝的捉弄,她随着那张卖身契的转手而颠沛流离的命运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仍在继续着,直到被刘晔买下转送给了我,这才跟着我一起来到了吴县。 来到了她早就应该到达的地方。 连我都在一旁听得郁卒不已,本就出生于世家大族,感触比我更深的夕颜更是早在一旁低声啜泣了起来,虽然她一点都不知道步桃芝在这三年里的具体遭遇。 “将军!”小萌突然向我五体投地跪倒。“小萌求求将军,请将军高抬贵手,放大小姐回家,与老夫人团聚吧!小萌愿意代替大小姐,从此随伺在将军左右!”…, 第五十二章 初见练师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所以呢?现在是什么情况?我迷惘看着眼前俏脸寒霜的少女,突然发现自己好像一直身处在状况之外。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我终于说服了步桃芝,让她终于肯点头说想回家。然后我告诉在外面候着的侍婢小萌,让她回去转告说她家大小姐还有些行李没有收拾好,等明天她准备好了,我会亲自送她回家。 原本是这样没错,但现在咧?小萌这才回去了多久,就有一个怒气冲冲的少女带着一大群彪形大汉杀上我家来了? “小女子步练师,见过南宫将军。”少女嘴上是这么说的,但行为上却连一点要行礼的迹象都没有,还用一双大眼睛狠狠瞪着我,好像要当场把我生吞活剥了一样。“听说我姐姐在将军这里,是吗?” 是倒是,但你能不能别再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着我,我会很心虚的。再说了,我不是说了明天会亲自送她回家吗?你用不着这么急就兴师动众来找我问罪吧?我到底是有多不可靠啊? “呃……”我干咳了一声,小心翼翼说。“步桃芝在内堂收拾东西,恐怕……咳……恐怕一时半会还走不了。” “没关系,就知道姐姐动作慢,所以我这才带了人过来帮姐姐,”这回步练师连看都不看我,简直是把我当空气了。“将军不会见怪吧。” “哪……哪里。那……就请进吧,不过我们也在安置东西,所以……请尽量不要打扰到我们。”我哪敢说半个不字,侧过身让那群凶神恶煞进了屋。啧啧,步桃芝那么逆来顺受的柔弱性子,怎么会有一个性格这么彪悍的妹妹?虽然,她长得还不错。 小小的琼鼻,小小的樱唇,细细的纤腰,除了眼睛和脾气,还有她胸前那鼓胀的……咳,之外,什么都是小小的。虽然还是比不上我的夕颜,但也相去不远。 这样的阵仗,当然也惊动了孙策。毕竟我现在暂时是住在他家别院。 当他接到了消息,亲自赶过来的时候,我刚刚带步练师去见了步桃芝出来。 “这是怎么回事,觉明,步练师怎么会突然兴师动众来找你问罪?”孙策一点都不拐弯抹角。“你怎么会得罪步家的人?” 得,又要解释一遍了。 “原来如此,步家苦苦寻找多年的大小姐,竟然在你家当丫鬟。这个命运,竟安排得如此有趣。哈哈。”孙策端着茶碗哈哈大笑。 喂喂孙伯符,你要不要笑得这么没心没肺,请有一点自己才是造成这场悲剧的罪魁祸首的自觉好吗? “没闹出什么大事吧?”我知道孙策是指步氏姐妹。 “能闹出什么大事,其实步练师也只是知道姐姐在我这里当丫头很怒,想替步桃芝出气而已,我退一步也就是了,谁让我的确曾亏欠于她。现在两姐妹在里面抱头痛哭呢。”我斜眼睨着他。“那伯符你自己呢?刚刚就听到了,你好像不小心把吴老夫人给惹火不是?没被骂得很惨吧?” “小事。”孙策扬了扬眉毛,说。“我本来就没做错事,只是我做的这件事,是让娘很是看不惯的事而已。其实我在决定要做这件事的时候,就知道娘一定会对这件事生气。但男子汉大丈夫,做事哪有那么多顾忌,想做就做了。至于娘的气,让她骂两句,过段日子这气也就消了,不妨事的。”…, 第五十三章 飞将建骑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步桃芝的离开对我的影响有多大?我说不太上来,还是举例说明好了。 比如当她离开以后我忽然觉得自己很闲,到处找事情来做,直到自己沉溺在手头上的工作里,读读书练练功,之类的。然后冷不丁脱口喊上一句:“小环!” 比如当我正在找某样东西,却怎么找也找不到的时候,我会下意识大叫出口:“小环!” 再比如,当我正脑袋空空,看漆黑天幕上面的月亮发呆,突然惊醒过来时,才发现自己,嘴里不断重复低声轻喃着的,还是那两个字:“小环!” 然后,我就会像现在这样,心里突然醒觉过来,冒出一个声音不断告诉自己:小环已经回家了,变成再也不会跟我产生交集的步桃芝了。 唉,人走了,却总会留下一些什么,这些习惯,我还得慢慢改。 只是有些东西可以慢慢来,有些事情,却会马上发生在眨眼的下一个瞬间。 “伯符。” 第二天中午,我按照孙策昨天说的话,来到厅堂里找他。然而当我踏进房子后,房间里站着的人却让我瞬间傻眼。 这些人……怎么都没头发的?而且怎么在黄色的衣服外,又披了一个绣着格子的……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半边衣衫吗? “那施主,贫僧先进去了。”为首的光头淡淡看了我一眼,双手合十,向孙策微微弯腰。 “大师请。”孙策也对光头做了同样的动作。 而最让我感到不可思议的事情是,孙策竟然让他们进了内堂?! “别看了,”孙策的手在我面前挥了挥。“再看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 “他他他他他他……”该死,我吓到连话都说不清楚了。“他们……” “和尚啊,我娘最近特别信奉这个,这几天她不开心,所以就请他们过来讲讲经呗。反正我也没什么损失,就当是哄娘开心。”孙策一脸理所当然。“怎么,你在北方都没见过和尚的吗?” 孙策这么一说,我倒想起来了。自从汉武帝时期,张骞打通了西域的丝绸之路后中原和外族的通商也就逐渐兴盛了起来,除了中原有很多商品从丝绸之路上卖出去以外,也有很多外族的东西运输了进来,包括商品,包括文化。而那些流传进来的东西里,有一个信仰,叫佛教,而佛教的信徒,叫做和尚。 只是西汉末年,随着汉王朝的衰落,匈奴的多次袭扰,这条曾经盛极一时的丝绸之路也曾中断过,直到五十八年后,才由班超重新打通。 这些记录我曾在书上看到过,但我还真的没在北方亲眼见过。原来这些传说中的和尚,是长这个样子的啊? “老夫人很相信这个……佛的吗?” “岂止是信,根本就是迷得不得了。最近还想自己出钱,帮这些和尚建个寺庙来着。女人嘛,不都爱信这些虚头巴脑的玩意。”孙策撇了撇嘴,神情颇不以为然。“不说他们了,对了,在这里的生活,过得怎么样?” “很好啊,府里的人都很友善。”我看着一脸暧昧的孙策说。“不过你放心,我们不会在这里打扰很久,夕颜今天已经出来找房子了,找到以后我们立刻就搬走。” “我不是这个意思,不过……”孙策的表情瞬间变得纠结起来。“小乔一个人出去找房子?早知道我就叫你明天再过来好了。嗯,希望她不要记恨我把你弄走不陪她。”…, 第五十四章 初训飞骑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大家先起来吧。”这是我对我的新军队,“飞将骑”全体士兵下的第一道命令。“太史将军,你上来一下。” “南宫将军。”太史慈向我拱了拱手。 “太史将军也是这‘飞将骑’里,一个普通的士兵吗?”我问,但我猜应该不是。 “非也,主公任命太史慈作为南宫将军的副将,协助南宫将军训练‘飞将骑’。在将军没有回来之前,是太史慈暂代将军进行日常训练的。”太史慈大概是知道我真正想问的是什么,他接着说。“但除此之外,主公并没有任命其他任何的军职。” 也就是说,这支“飞将骑”里,除了我和太史慈,其余的都是没有任何头衔加身的普通士卒么? “各位兄弟,”我往前大跨一步,站在台前大声说道。“我南宫亮不是很会说话,对大家也很不熟悉。但为了江东的未来,我会将我所知道的所有东西,一五一十的,全部教给你们。我丑话先说在前头,或许以后你们会觉得我的训练很严苛很粗暴,因为我一定会让你们摔得灰头土脸,甚至断手断脚断肋骨都有可能是家常便饭,但我不希望看到有人想要中途退场。如果有谁觉得自己挨不住,请现在立刻站出来,我会尊重你的决定,请主公重新安排。” 我停顿了好一会儿,但没有一个人吭声,也没有一个人有动作。三百个人全都纹丝不动,像是一根根木桩。 “没有人,很好,你们都是江东的好男儿,我希望你们可以坚持下去。”我满意点点头,转头看着太史慈问。“他们中间,谁的马术最好?” 太史慈想了想,说。“禀将军,他们之中马术最好的人应该是宋明。” 应该?应该是什么意思? 太史慈有点尴尬地解释。“实际上他们有几个人马术都不错,很难分得清谁比较好,不过都差不了太多。” 我耸耸肩。无所谓,我只是想做个测试而已,并不需要那么精准的答案。 “宋明出列!”我开始下第二个命令 只见第五排第三列走出一个人,牵着马到台前单膝跪倒,看来他就是宋明。 “骑上你的马,围着这个校场跑三圈。” “诺!” 宋明点头应是,然后他骑上马,开始在这个校场上纵马狂奔。高速奔跑吹起了猛烈狂风,吹得他的衣服猎猎作响,真有点潇洒的意味,我注意到台下有不少脸上隐隐有赞叹之色,看来这个宋明确实是这支“飞将骑”里马术最出色的几个骑士之一。 但我却看得暗暗摇头。 我从看台上随便抓起一杆长枪就跳了下去,然后我倒抓着枪头,在宋明跑即将第三圈的时候倒举长枪,毫无预警的,照着高速跑过来的马腿就是用力一挥! 啪! 长枪直接在半空中断裂成两截,马匹在巨大冲击力的作用下整个摔了出去,宋明更是一下子飞出了好远,都不知道飞到了几尺之外。 整个校场顿时噤若寒蝉,耳朵里只能听见马匹伤痛的嘶吼,和宋明情不自禁的痛叫呻吟声。 我一点都没有感到不好意思,将手中的半截长枪往地上一摔,怒吼道:“这就是你们中间马术最好的骑士了吗?明明看到有长枪挥过来,人不会躲,马也不会躲!是怎样?你们是不是听多了那些不切实际的传言,以为骑兵在平原战场上真的天下无敌?你们是不是以为一跨上了马就万事大吉?”…, 第五十五章 个性夕颜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伯符今天叫你去是要做什么啊?” “还能做什么,不就是些行军打仗的事情。” 用完了晚饭,我将几乎散了架的身体整个摔在软绵绵的床上,不一会,一双温柔的玉手就已经自动按在我的背上。 真舒服,就好像我仍然身在皖县一样。 但我却很清楚地知道,现在正替我按摩疲累身子的人已经不再是小环了,而是我的妻子,乔夕颜。 “又要对外用兵了么?” “没有啊,”我闭上眼睛享受。“伯符他将整个江东的战马聚集了起来,组建了一支全骑兵的军队,交到了我手上。” “全江东的战马?!”乔夕颜惊叫,连手上的按摩都吓到不由自主停了下来。看来从小就生长在江东的她,也明白这代表了什么意义。 “是啊,全江东的战马,‘飞将骑’。” “看来伯符还真是信任夫君呢。”夕颜的手继续按着我的背。“那一天的训练下来,成果怎么样?” “唉,别提了。”我简直就要哀嚎了起来。 “飞将骑”是整个江东第一支完整编制的全骑兵部队没错,但反过来看,这也说明了江东的骑兵经验有多匮乏!现在我总算知道孙策为什么那么看重我了,如果现在就把“飞将骑”拉到战场上,特别是拉到北方跟袁绍曹操正面对着干,那是绝对死定了,救都不用救,救回来也是白费。 像是知道了我的心声,乔夕颜在我背后憋着笑,我发誓听见了。“哎呀,那夫君你就多担待些呗,有句话怎么说来着――能者多劳嘛。” 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我现在不要你去买现成的房子了,而是叫你买块空地就地盖,看你还能不能在一边说得那么轻巧。 “对了,”我转过身抓住乔夕颜的手,问。“今天你的房子找得怎么样?” “哪有这么快就能决定得了的?”乔夕颜伏在我的胸口上,说。“这可是我们未来的家,当然要多看几家再说。” 虽然我看不见夕颜此刻的表情,我知道那一定是憧憬、期待、幸福的微笑,也一定,很美。 但越是这样,我就越难面对她。 “夕颜,”我怜惜拥着她,轻声说。“你会不会怪我,今天没有陪你去看房子?而且,以后恐怕我也很难能腾出时间。” “怎么会?军队那里比较重要嘛,”乔夕颜用轻柔若水的话语,化解着我心中的愧疚。“只要夫君心里有夕颜就好。” 这傻瓜。我将她拥得更紧了。 “不过,我今天去找房子的时候,倒是听到了一个消息。”乔夕颜在我怀中动了动。“步家为了迎接步家大小姐步桃芝的回家,将定于本月十八日在家中设宴庆贺,吴县里很多人都收到了请柬。” 是吗?小环,你正在一步一步,变回步桃芝吗? 恭喜你。 “哦,那很好啊。” “可是我们家却没有。” “那是理所当然的啊,”我用不在意的语气说――或者说,我用装作不在意的语气说。“我们一不是富绅名流,二不是世家大族,更别说他步家大小姐在我们家当丫鬟这么久,这本身就是一种委屈,两家人有这么大的恩怨,人家为什么要邀请我们?自己找罪受吗?” “要我说,才不是桃芝姐姐不想邀请我们,是她们家人反对才是。”乔夕颜不知道哪里来的气,更不知道是哪里来的结论。…, 第五十六章 欢庆喜宴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你在干什么?” 那你呢?你又在干什么? “我是在问你在干什么?不是要你问我我在干什么?” 废话,我就是你,你问我,不还是等于在问你自己。 好吧我放弃,放弃这种自己跟木刻的自己对话的这种连自己都觉得自己很蠢的白痴行为。 我将木人放回怀里,小心翼翼揭开一片瓦,透着光,看着屋里举行宴席的景象——这也是我刚刚为什么要用悄悄话玩“自问自答”这种蠢游戏的原因。 因为我觉得,这样没有请柬,就穿着夜行衣,跑到屋顶上揭瓦偷看的自己更蠢。 蠢的不是行为,是心态。 明明就很想来,就算没有请柬也有的是光明正大的办法,却偏偏要搞得那么偷偷摸摸鬼鬼祟祟。这才是重点。 房子里昏黄的烛光映照着喜庆和谐的气氛,这种喜气并不是我所习惯的那种军营里大大咧咧的热闹,而是完全不同的清高雅致。传承自上古时代的乐曲在五音十二调的演奏下像是穿越了千百年的时光,与堂上舞姬轻柔唯美的舞动姿态水乳交融在一起,赏心悦目。席上宾客观舞的姿态也是静静的,他们鲜少会大声交谈,只是会偶尔拿起桌上的青瓷酒杯,轻轻畷上一口。 这样的场面格调是很高雅没错,但我却感到有些莫名的不快,好像不这样做不足以证明他们高人一等的身份似的,若让我置身换地,要身处在这样的场合里,我只会感到很束缚。而且我更喜欢军营里的那一套无拘无束的乱七八糟,总觉得才是酒宴里该有的气氛。 唉,看来我天生就没有当贵族的命。 我的目光在大堂内快速扫了一遍,但无论怎么找,我都看不到步桃芝的身影,看来这宴席才刚刚开始,现在还不是她出场的时候。 看着看着,我突然有点心虚。 对不起,师父,我知道你传授徒儿武艺,不是让徒儿来做这种偷鸡摸狗的事的。不过徒儿在此向你保证,下不为例,下不为例。 向师父忏悔完毕,我轻轻坐在屋顶上,通过小孔,斜眼看着屋内的一切。幸好这酒宴是定在晚上举行,不然我可没把握可以神不知鬼不觉来到这里。 流畅在大堂里的丝竹奏乐声忽然停止,舞姬也在音乐停下的同时也退下厅堂,然后我看见步老夫人从席上站了起来,微笑看着所有被邀请来的宾客。至于为什么我能那么肯定她桃芝的娘,一是因为她刚才坐的位置是主席,二是因为将她搀扶起来的人,是步练师。 原来步老夫人的腿有点毛病,难怪几天前亲自来接步桃芝回去的人是步练师。 “首先,感谢各位父老乡绅肯卖老妇一个面子,愿意动身前来参加这场宴会,”步老夫人端起桌上的酒杯,说。“老妇先在这里敬各位乡亲一杯。” 唉,这些所谓的世家大族就是麻烦,每次在说重点之前,都要先绕上一段超级啰嗦的开场白,也不管是不是言不由衷,有时候在一旁看他们之间的交谈,我都替他们觉得累。 “步家我这一宗门的情况,相信大家多多少少也了解一些,老妇没有诞下儿子的福气,膝下仅有一双女儿相伴。但就是这仅有的两个女儿,我的长女,步桃芝,也在三年前因战乱走散。这三年来,老妇一直派人在江东四处打探,却始终找不到一点关于小女的消息。然而天可怜见,总算老天爷不忍老妇日日牵挂担忧,终于在近日将桃芝还给了老妇。”总算等到他们寒暄完毕,然后只听步老夫人继续笑道。“正如请帖上所说的那样,今天的这场宴会,既是替小女接风洗尘、迎她回家的喜宴,同时老妇也想借这个机会,将她正式介绍给各位乡绅认识。” 听到这里,我精神一震,我知道重头戏来了,于是我整个人立刻趴了下去。 随着步老夫人话语音落,整个大堂也变得鸦雀无声,每个人都停下了动作,止住了交谈,将目光移向神秘的内堂,静静等着主角的出现,当然也包括了暗暗隐藏在屋顶上的我。 然后,透过揭开瓦片的小洞口,我终于再一次,看见了她,看见了我本以为再也不会见到的那一张脸、那一个人。 那一个人,既熟悉,又陌生。似曾相识,却又确实是第一次看见。 步桃芝。 穿着一身洁白的华衣锦绣,气质雍容,高贵典雅的步桃芝。走在人群的最前面,身后有一大群侍女跟随,犹如被夜空中群星闪耀衬托的皎洁明月的,步桃芝。 不再是小环的,步桃芝。 这两个名字当然有很大的区别。虽然是共享同一张容颜,但前者只是在我身边服侍的一个小丫鬟,曾在阴错阳差下与我有过一夕的露水情缘;而后者却是江东豪族步氏一族的大小姐,锦衣玉食,地位就算与孙策相比也低不了多少,更不是现在的我所能企及。事实上,光是随同她一起步入大厅的侍女群,就足以将这身份的震慑力表达得淋漓极致清清楚楚。名副其实的天壤之别。 “桃芝,来,”步老夫人向步桃芝招了招手,轻柔的语气里溢满了显而易见的怜惜,看来她是真的很疼爱这个在外面流落多年的长女。“跟在座的世叔世伯打个招呼。”然后将手中重新被步练师倒满清酒的酒盏递过去。 “小女子步桃芝见过各位叔叔伯伯,”步桃芝接过母亲递来的酒盏,对着满厅堂的人虚空晃了一罗圈,她双手捏着酒杯向大家敬酒的姿态,是我从来没有见过的轻柔,与雅致。我想所谓的清尘脱俗,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愿各位叔叔伯伯今晚玩得开心,桃芝先饮为敬。” 既然是主人家敬下的酒,身为客人岂有不喝的道理,越是正式的场合,这样敷衍的应酬举动就越是要做到做足,只见所有桌子上有酒杯的人全都将酒杯举了起来,喝下之前还不忘呼应着冠冕堂皇的场面话。 不……并非所有,几个手捧酒盏没喝、身体却伏在案几上的身影引起了我的注意,而他们全部都是男人。虽然因为角度的问题,我并不知道他们在干什么,但他们不合群的举动在一片举杯畅饮的场面中就已经显得足够显眼。我调整了一下方向,看见其中一个人的脸上挂着一种怪怪的笑容,整一个想笑却又不敢笑出来的扭曲。 不过这些都只是小插曲,大概除了我,也就只有他们身边的长辈兄弟有注意到,低声询问缘由。 他们在说些什么我当然听不到,也不在意,在重新看见了阔别一周多的步桃芝后,我开始思考下一个很现实的问题:人我是已经见到了,但是现在——我该用什么理由进去呢? 第五十七章 东窗事发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当一个人,想要进去一个他根本不会受欢迎的地方时,那么他到底应该怎么做呢? 怎么办?见鬼了我要是知道怎么办,我也不会在这个尴尬的时间点上,出现在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方了。事实上,一直到了现在,我都还不知道自己出现在这个地方到底是要干什么。 夕颜说,在临走前步桃芝之所以会要走那张代表屈辱的卖身契,是因为她心里有我。 我不知道这个结论对不对,毕竟女人心海底针,我看这只是夕颜她自己的猜测,而并非步桃芝亲口告诉她的想法。所以我也不知道她是不是真的想回来,更不确定,自己到底该不该开口让她回来……当然,是以步桃芝的身份。 唉,还是再看看吧……毕竟人际关系的处理可不是行军打仗,无论是思考方式还是要采取的决定,都需要谨慎谨慎再谨慎。 当我把注意力重新投入回大厅的时候,新一轮的歌舞欢饮也已经开始了,然而我却注意到底下正低头怪笑的人比刚才多了不少,而且位子越是靠近最初开始发笑的人的地方,这样的人就越密集,像是平静的池湖被丢进了一块石头,震荡出的一圈圈波纹涟漪。 也莫名的,让我有了郁燥的感觉。我仿佛应该想到什么,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像是有什么东西卡在了我的脑袋里,中断了我的思绪。 这种越来越明显的异状,当然也引起了主人家的注意。 “张世兄,”开口的是一个坐在步老夫人下首的年轻人,看上去好像也没有比我大几岁。“你这是,在因何故发笑?” 一个人自身所拥有的实力,是界定这个人在这个社会上定位的最基本标准,换言之一个人的实力越强,其本身在社会上的地位也就会越高。只是实力毕竟是一个虚无缥缈的东西,无法亲眼所见,无法亲身感触,所以我们往往会通过借助外在的实体成果将自身的实力展现,以换取别人的评价,然后再加以地位的提升。而这种将抽象的实力化为具象的成果的表现力,我们称之为能力。表现力有多有少,能力也就有大有小,因此得到的结论就是,人们未必能获得与自身实力相应的地位的原因,往往,就是能力有差。 但,这只是一方面。而更多的情况则是――你未必能等到,展现自己能力的机会。 有人常说,机会是留给有准备之人的,但不可否认的是,总有那么一些人会得到老天爷特别的眷顾,从出生的那一刻起,他们就被赋予了一个最幸运的机会,一个本身就能额外附赠各种机会的机会――出身。特别是这些生存在士族体制下的子弟,他们似乎相当信奉“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这句话,好像只要是从德高望重的门庭里迈出来的角色,就必定具备相当的能力似的,想要得到他们的正视,没有一定程度的出身还真的很难办到。 我无意用假清高的言论去偏执地否定这种想法,也没有那种资格,毕竟以前我也曾在这种眼光中获益不少,而且有名师做引导的成才率,总比自学的要高也是事实,不过此人年纪如此之轻,却仍能在这么极端的评价环境下,一个人坐在与主人家这么靠近的位置还有资格代替主人家开口询问,看来这个人无论是否身份高贵或者声名显著,他和步家的关系都不一般。 “……子山兄不必管我,”被问到的男人还是没停下来,连我都听得出他忍笑到底忍得有多么辛苦。“让我……让我笑够就好。” 话是可以这么说,但这失礼的现象如今已经扩散得这么明显,对主人家一个交代也没有,这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吧? “孟子曰:独乐乐不如众乐乐,”被唤作子山的男人不以为杵,继续微笑说:“如果真的是有什么高兴的事情,不妨说出来,让大家也跟着一起高兴一下。” “张兄就说出来吧,不必再这般遮遮掩掩了,”一个男人站起来接话道,我认出来他是最先发笑的那批人的其中之一。“我们是给过她们机会想要替她们保留几分面子的,免得大家以后见面难看,是她们自己不领情,非要把大家的脸皮都撕破。” 然后他转过头,看着坐在主席左侧的步桃芝,缓缓开口。“你说是吧,小环?” 我看见步桃芝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刷地变成惨白,但现在我可没有闲暇的余韵去关注去揣测她的心情,因为我的脑袋也被那一声突如其来的“小环”两个字轰得一片空白。 说起来,也是我大意了,我之所以愿意将步桃芝交还给步家,只是希望她能在那久违的荣光里找回自己的快乐,却完全忽略了一旦她过去这几年为奴为婢,特别是被困锁在地牢里那一年――那一段不由自主的、被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在身上来来去去的肮脏岁月一旦被**裸地摊开在已经回归光明的她面前,那种天堂地狱瞬间转换的悬殊落差,远比在一直身处黑暗的时候被提起,造成的伤害更大。 就好像,被染成了黑色的衣服,无论怎么清洗,也不可能再回复成原来的洁白无暇。 除非。 撕碎它,然后重新再做一件纯白的衣服。 更别说,这会给整个步家带来多大的耻辱?即使从那天步练师的反应和刚才步老夫人的表现来看,她们应该是很爱步桃芝的,但是现在,在整个家族的利益面前,我实在没把握她们会做出什么样的抉择。 答案很快就会揭晓,因为我看见坐在另一边的步练师已经站了起来。 “我姐姐的名字叫步桃芝,不是叫小环。”步练师冷冷开口。“不管你以前做过什么事,请不要随随便便就牵扯到我姐姐身上。” “光是凭你刚刚说的那两句话,就足以说明你知道这个名字背后所代表的意义,也就跟着证明我所言非虚,此地无银三百两,小环,你还要继续否认下去吗?”站起来的男人冷笑。“当然你要继续否认也没关系,反之曾经存在过的东西是不会因为你的一句话就能被抹消的,当年上过你的男人不仅现场就有好几个,外面更是一抓一大把,你越是不承认,流传出来的笑柄就越大,你区区一个步家能堵住几个人的嘴?” 现场突然一片沉默,只剩下那男人得意洋洋的猖獗笑声、几乎包含了大厅里所有人光明正大的低头闷笑,以及步氏母女三人极其难看的脸色,而我则将瓦片轻轻盖好,然后从屋顶上退了下来。 我想,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了。 第五十八章 舌战群徒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男人滔滔不绝的大放厥词忽然被另一个男人打断,这个突然出现在门口的人当然就是已经脱下了夜行衣服的我。 也只会是我。 “听说今天是为步大小姐接风洗尘的喜宴,”我摇了摇手中的礼物示意,说:“小子因故来迟,希望还能赶得上。” 我本以为这礼物已无法送出,没想到最后还是派上了用场。 看到我的出现,步氏母女三人的表情也有了变化,步桃芝是一脸难以置信的呆愣,步老夫人则变成了疑惑,而步练师原本就很难看的脸色则变得更加铁青,然后怒气冲冲向我走来。只是在步练师走到我面前估计是要对我破口大骂或者冷言冷语之前,一双手就已经抢先搭上了我的肩。 “我说这位兄台啊,你还真的就来晚了,”是那个将步桃芝的悲伤过去揭露出来,并残忍地加以得意嘲笑的男人。“你已经错过,最精彩的部分了。”那男人越笑越起劲,最后还趴在了我的肩膀上。 是吗?我微微冷笑。那可不见得。 “南宫亮,你来这里干什么?!”步练师终于走到了我面前,寒着俏脸看着我。“我们家这次可没有请你,你给我出去!” “啧啧,你就没有更好一点的待客方法了吗?”我沒好气看着步练师,但语气也没有特别严厉。“好歹来者皆是客,不管有没有请柬,只要来庆贺的心意是真的,就应该要被好好接待吧?”再说你自己也不看看,现在有你们请柬的都是些什么人! “姐姐她……今天受到的屈辱已经够多了,”步练师抬起头看着我,低声说。“如果你对姐姐还有一丝一毫的情义,那么,就请你现在就离开,为姐姐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可以么?”我惊奇地看着步练师,老实说我真沒想到她对我的态度竟会软化到了这种地步,这让我生出了几分沒有实感的荒谬,要知道一个星期以前她可是把我当作杀父仇人来看待的! 但报歉,我有必须出现在这里的理由。 然而在我开口之前,一个讨厌的声音就强行插进了我们两人之间。“原来如此,上个星期的时候我就有听说了,我们的步二小姐曾带人去孙策的府上去找麻烦,当时我就觉得奇怪,感情原来被找麻烦的人是你,”男人搭着我的肩膀,笑嘻嘻说。“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你就是步桃芝的上一个主人吧?怎么样?步大小姐的滋味,很不错对不对?” 我稍微斜眼看了一下身旁的男人,能从三言两语间就能推断出我的部分身份,如果不是因为人品实在很有问题,倒也算得上是人才一个。 “是啊,很不错……不,应该是说非常不错,简直就是让我食髓知味、流连忘返才对。”我微笑着点点头,同时也注意到很多人都在屏息以待,准备开始新一轮的嘲笑,而步练师则绝望闭上眼睛。但我的目光却穿过了将头微微侧偏的她,落在了她身后的步桃芝身上。 到底是服侍过我多日的小环,只有她的眼神沒有动摇,只有她在,一如既往地相信我。 “所以我今天来这里的目的,除了是来庆贺步大小姐的回家之外,还想这种极乐据为已有,专属于我,我希望从今以后只有我能享受到这种快乐,”我收起了脸上嘻笑的表情,郑重说道:“直到生命尽头。” 全场忽然鸦雀无声,像是有无形的怪兽将所有的声音给吞食殆尽,我看见很多人都在面面相觑,就连步练师也睁开了眼睛,目瞪口呆望着我。 言下之意是…… 我向前踏出一步,用坚定的语气大声说道:“小子不才,恳请老夫人将桃芝下嫁于我!” “不行!”从过去被揭露的那一刻起就一直静默无声的步桃芝终于惊叫出声,这一开口紧接着就是一连串的激动脱口而出:“死心吧你,我不会嫁给你的!就算是要嫁猪嫁狗我也不会嫁给你!” 但我却轻轻笑了。 “自古婚姻大事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什么时候可以由你来自己做主了?”我看着步桃芝,轻描淡写说。“老夫人都还没有表态,你有什么资格自己站出来说话?” “你……”步桃芝还想再说什么,然而突然爆发出来的哄堂大笑却犹如拔地而起的万丈巨浪,瞬间淹没了她的声音。 “哈哈哈哈哈!”我身边的男人甚至笑到飙泪。“今天发生的一切都太可笑了!真的!” 然后他拍了拍我的肩膀,一边笑一边喘着说:“我说这位兄弟,你确定你真的要迎娶这位已经是比一般娼妓还要烂的……” 男人的话并沒有继续说下去。 然后仿佛要掀翻天际爆炸性的哄笑也随之戛然而止。 “你嘴巴给我放干净一点!”我冷冷抬起眼眸,用只有在战场杀人时才会用到的暴戾眼神狠狠瞪着他,瞪着——那颗被我攥在手上的脑袋。“以前你怎么样说她我管不着,但从这一刻开始,她,步桃芝,就是我要求亲的对象,如果让我听见你对她步桃芝,或者对步家再有一句出言不逊的话,下次就不会这么随随便便警告一下,就完事了。” 我说完就松开了手,任由他自己随便倒在地上,惊魂未定地大喘着险死还生的气。 全场还沒有一个人回过神来,我想他们都吓坏了。他们中间或许有人见识过战争的场面,但我保证他们肯定没有在这么近的距离里亲眼见证过生命慢慢流失的过程。当然更不会想亲身体验。 “你他娘的是谁啊?!”男人还沒等把气喘匀就开始对我愤怒咆哮,但我轻而易举就看穿了他隐藏在怒气表面下的色厉内荏。“竟敢对我如此无礼,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冷笑了一声,刚想张口,就有一道听不出任何情绪起伏的声音悠然飘了过来。“南宫亮,字觉明,是‘飞将军’吕布唯一的亲传弟子,皖县乔二小姐的夫君。吕温侯自下邳败亡以后,便一直效力于皖县刘勋,半年前皖县城破的时候被孙策主公收归帐下,现在官拜奋虏校尉,手上统领的实际兵马共计,五千,对么?”一个一直坐着的男人终于站了起来,我记得他刚才曾被唤作子山,我也记得从恶意嘲笑的第一波热潮开始,就只有他始终沒有露出过半点笑意。“小子步骘,见过南宫将军。” 厉害!我在心里暗赞道。 我到吴县的日子并不长,但要用来认识孙策帐下文武官员却也绰绰有余,然而我却从未见过这号人物,说明他并不是孙策官僚系统里面的一员。 不是孙策手下的官,却能了解我到这种程度,除了机密中的机密“飞将骑”,其余该了解的都了解到了,我是该称赞他收集情报的本事确实了得呢?还是该称赞他志向有够远大——坦白说,他了解的那些资料都不算什么隐密,只要有心就能打听得到,但如果不是想在孙策帐中尽一分力,何须对我一个区区校尉了解得这般细致透彻。 “那……那又怎样?”倒在地上的男人兀自嘴硬,但我看见他的脸色开始泛起了害怕的白。“就算你权势滔天,就算让你成了曹操,也改变不了她步桃芝曾被千人骑万人踏的事实!任何一个身世清白的人,就都有资格笑她!就算你能堵得住我的嘴,你能堵住千万人的嘴么?你又能堵得了我一生一世吗?” “唉,”我叹了口气,蹲下,用怜悯的眼神看着那个脑门开始冒虚汗的男人,然后轻轻抓住了他一只手。“怎么你还是不懂呢?你可以继续嘲笑她,我是管不了你,但我也可以让你永远都沒办法再笑出来,重点是,我保证你们家也同样没办法动得了我。” 发力,一扭,轻轻松松地,就卸掉了他一只手臂。 “不作死,就不会死。”我将那个抱着手臂痛叫的男人丢在地上,俯视他。“我倒想看看,你身上还有几个地方可以让我卸。” “你这样做……跟孙策……有什么区别?”即使是被卸掉了手臂也还要继续和我斗,坦白说,我开始有点认同他的硬气了。“除了会用暴力让人屈服外……你们……你们还会什么?” 我轻蔑一声笑了出来。 “没错,我们是只会用暴力让人屈服,”这次就不是只对那个混帐男人的单独对话了,我站起来,看着这些只有外表是男人的生物大声说:“那你们呢?你们的伟大又在哪里?如果说我们是用肢体的暴力让人屈服,那么你们用语言的暴力对別人造成二次伤害!对弱小的人不是伸以援手而是落井下石,这就是你们的伟大?对一个被迫遭逢不幸的弱女子不是理解宽慰,而是用恶质的嘲讽,去否定、剥夺她重新站起来面对阳光的勇气,逼迫她重新去面对黑暗的深渊,这就是你们所秉承仁义道德吗?是怎样?在别人的伤口上洒盐,扩大别人的痛楚让你们很愉悦很有成就感是吗?你们是不知道什么叫痛、什么叫绝望、什么叫生不如死是不是?”我用鄙视的眼神环顾了一圈满屋子噤若寒蝉的人,厉声说道:“如果你们不知道,那么我很乐意让你们亲身体会,我倒要看看在面对那种家破人亡的绝境时,你们中间有几个人有勇气,会不选择懦弱地去死,而是忍了辱负重地苟延残喘下来,期待有一天振兴家族?” 第五十九章 谢谢姐夫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说真的,真要让我破口大骂这些骨子里都是渣子的人的话,一天一夜我都骂不够,只是有人似乎并不想让我尽性,在我骂得意犹未尽的时候就冲过来抓住了我的手,硬是把我拖到了后院。 尽管我看不惯那些世家大族总喜欢假装附庸风雅的清高,但我也否认不了的一点则是,如果将物品装扮按照他们的喜好来摆放,一眼看过去确实能感到赏心悦目,当初在皖县的乔家后院我就惊叹了一次,没想到现在步家后花园的景致却又再次惊艳了我。 可以想象,如果是由夕颜来布置我们的新家的话,那我们的未来倒是相当值得期待。 “你到底要干嘛?”她寒着俏脸瞪着我,好像我才是造成她悲伤命运的罪魁祸首。 “你在那跟我摆什么臭脸啊?”我看着她,微微感到好笑。“难道我骂得不对吗?” “所以我才问你到底要干嘛?”步桃芝越说越气,其实我也不知道她到底在气什么。“突然出现在我家,向我求亲,还帮我骂人!你到底是要干什么?!这是我步家的事情,你一个外人突然插那自作主张的一脚进来是什么意思?!” “我……” “你到底搞清楚状况没有?今天这件事除非你把在场所有人杀得干干净净一个不留,否则它必定会流传出去,”步桃芝轻点自己的胸口,说。我步桃芝,即将沦为整个江东的笑柄已经不可避免了,所有与我有所牵连的人都会被我波及的你知不知道?我已经连累了整个步家,你还要我再连累你吗?你是想让我愧疚到死是不是!” “我……” “你还不明白吗?你现在已经不是一个人了,你现在身边还有小乔夫人,你是皖县乔家的一分子!如果你今天陪我一起被人笑了,明天就连远在千里之外的乔家也无法幸免!”步桃芝看着我,然而她眼眸里隐藏不住的担忧,却让我看得很心疼。 “还有,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你来吴县是为了求发展的,今天出席的这些人,全是吴县、乃至整个江东叫得上名字的富绅名流,联合起来就连孙策主公也不敢轻易得罪!你可倒好,将他们劈头盖脸骂了个遍,你是打算一辈子就做这么一个小小的校尉吗?更别说……”步桃芝忽然停止了说话,她气急败坏的身体刹那间顿时变得僵硬起来。 因为片刻之前我已上前一步,用嘴唇堵住了她喋喋不休的嘴。 说来好笑,我和她都已经在床上滚过两次了,今天这却是我们俩之间的第一个吻。现在亲起来我才感觉到,这张嘴虽然看起来要么就不怎么说话,一旦开了口就沒完没了,但实际的触感却还是蛮舒服的,软软的,柔柔的。 甜甜的。 “以前还不觉得,不过现在看来,你还真是有够啰嗦,有当黄脸婆的潜质。”我抬起头,看着步桃芝那张不知所措脸,笑笑转移话题道:“都回家一段时间,怎么一点都没胖起来?你自己看看你的肩膀,还是那么瘦弱。” “你少在那边给我顾左右而言它!”步桃芝红着脸大叫,不知道是被气出来的,还是害羞害出来的。“我在跟你说正经事,你不要给我嘻皮笑脸!” “既然肩膀都已经这么瘦弱了,就不要再随便把不是自己的责任背负在自己身上了。”我怜惜地伸出手抚摸她的脸,抚摸着这个那么脆弱,却又那么善良的女孩。“扛那种东西,是我们男人的活,你只要站在我身后,就够了。” “你……” “我的肩膀,可比你的,厚实多了。”我看着她,说:“我不会给你希望,因为我对你许下的,是我会去尽力实现的未来。” “可是小乔夫人她……”步桃芝的眼睛里,突然浮起了一层晶莹的薄雾。 “她在家里,等你回去。” 步桃芝将脸转到了一旁,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我知道了她的答案。 于是我笑笑回转过身,准备回去完成我还沒有做完的事。 我并不是一个脑袋一热,就什么都不管不顾的笨蛋,刚才步桃芝所说的顾虑我全都有考虑过。我承认她说的大部分都对,但…… 现在可不是歌舞升平的大同世界。 自十五年前的黄巾之乱开始,这个世道就步入了以武为尊的道路,在这之后的董卓在长安洛阳的恐怖统治,到现在的群雄割据,统治者的评定标准都不再是谁手下文人多、谁的政绩高,而是取决于谁的兵多、谁的将强。 我不是在否认文官的必要性——那样只会步师父的后尘——但在这样的风气下,有节气的文人只会越来越少,别看他们平时说得慷慨激昂,真正到了生死关头、钢刀加颈之时,又有几个人会真正选择慷慨就义?谁又忍心让自己的家人陪着自己一起下地狱?无关懦弱与否,怕死这是生物的本能。 他们不会动我,也动不了我。 不过不会来硬的,并不代表不会来软的,至于他们会不会联合起来排挤对付我,那就只能顺其自然了,毕竟人生没有全拿的,凡有所得,必有所失。以后的事,就留到以后再来考虑吧。 “姐姐说的没错,你果然是一个不折不扣的大笨蛋。”幽幽的口气,突然自转角处传来。 “那你姐姐有没有教你,不、要、躲、在、角、落、里、突、然、和、别、人、搭、话。”我翻了个白眼,一字一顿说。 说真的,我刚才真的被她吓到了,突然从角落里传出这么一个鬼祟的声音,害我差点以为自己见鬼。 “那你会后悔吗?”步练师并没有看我,她与我并肩站在一起,头却朝着与我完全相反的方向。 我笑笑,然后说。“你可有见过哪个笨蛋,曾经后悔自己坐下的蠢事?” 然后我迈开步子向前走,直到夜晚的微风拂过了我的耳际,我才听到伊人在后方对我淡淡吐出的轻语。 “谢谢你。” “姐夫。” 第六十章 孙氏夫人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听说你昨天晚上,在步家把事情闹得很大啊。”他的眼神一直放在竹简上,根本就没有抬起头来看过我。 “还好吧,我觉得我已经很给他们面子了,对一些不用客气的人就是不必太客气。”我淡定地喝着他请客的茶,实际上心里却有点忐忑,不知道他找我过来是什么意思。“怎么,他们来跟你告状了?” 既然是他而非她,那么跟我说话的人就不是我家里的女人,而是掌握着整个江东生杀大权的无冕君王,孙策。 “还用得着等人来跟我告状?步家也是吴县里算是一个有名望的家族,跟我家的关系又那么近,你以为我孙家昨晚就没派人出席么?昨晚一回来就迫不及待跟我宣扬你的光辉事迹了!”孙策淡哼一了声,哼得我背脊发麻。“南宫亮,你也未免太威风了吧?连我也未曾试过这般大骂整个吴县的富绅名流,你以为你把自己当成缩起来的刺猬,那些就是只有嘴里长满利牙的狗了吗?你是不是真的以为,他们拿你一点办法都没有?” 喂喂,不是有句话说,打狗也要看主人的吗?在你的眼皮底下,又有谁能动得了我? ……该不会,你不会不站在我这边吧? 孙策顿了顿,冷着声音又说。“还是说,你该不会仗着有我给你撑腰,根本就是在恃宠而骄吧?” “主公,我说你说到哪里去了,觉明……只是一时激愤,这才口不择言了些,”我干咳了两声,心虚说。“其实昨晚,觉明应该没有说什么,太超过的话吧?” “是没有太超过,那些人也确实该骂,”孙策从茶几上又换了一份竹简来审阅,还是没有抬头看我。“问题是你此举无疑是将整个吴县的士绅得罪了个遍,如果你们两方一旦势不两立起来,你让我怎么选择?你是让我选择你呢,还是用弃用你,来交换整个江东的支持?” 孙策的一番话,把我唬得心虚不已。虽然我猜以孙策的性情和眼光,他的这些话多半是说来吓我的,但我却没有十足的把握,去肯定他所假设的未来不会发生。 该死!此刻我竟然有点怀念起贾诩来,这家伙自从貂蝉夫人嫁进孙家以后就再也没有在我面前出现过,否则有他在孙策手下做着内应,我也不至于沦落到这般犹疑不定的尴尬局面。 “跟我来吧。”孙策终于看完了案几上的竹简,站起来说。 “去……去哪?” “怎么?”孙策似笑非笑看着我。“难道你还想跟我讨价还价吗?” “不……不敢。”我有点迷惘站了起来,呆呆跟在了孙策的后面。 一开始我的心情还比较恍惚,根本没有去在意周遭的景致,然而当我渐渐定下心神之后,这才发现我们前进的方向是内堂…… 内堂?! 去内堂做啥? 我还没有完全回神,目的地却在不知不觉间到了,孙策也没有回过头向我解释半句,他只是轻敲了两下眼前的木门,然后恭敬地说了一句:“娘,伯符把南宫亮带来了。” “进来。”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却一点也不苍老,反而却有一种如沐春风的温暖。 孙策点点头,率先走了进去,而我则一言不发地跟着走进屋子,心神也一点一点平静了下来。 至少,我已经可以知晓,此刻满腹的疑问,该找谁来解答了。 屋内的空气饱满着和煦的阳光,将屋子里的所有映照得无比鲜明,仿佛此时并不是十二月末的冬季,而是足以消融冰雪的暖春,以至于我踏进屋子的时候一点恍惚都没有,一下子就看清了屋子里的一切。 看不清楚还好,这下一看清楚,我立刻就被吓到灵魂出窍。 我原以为要召见我的其实是孙老夫人,再结合孙策刚刚跟我说的话,想必还是为了步桃芝的事情,谁知此刻定睛一看,乖乖不得了,除了主人位上的孙老夫人外,左边还跪坐有一溜烟的孙家嫡系血脉――孙权、孙翊、还包括刚刚坐下的孙策,就连孙朗孙匡孙尚香这三个小鬼头也没有缺席,整一个孙家的内部会议嘛。 这也就算了,可是为什么…… “为什么就连步家的母女三人都在啊?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呆呆看着坐在右边席位末尾的那一张看不出表情的完美俏脸,低声呢喃。“夕颜,你在这里干什么?” 夕颜当然没有回答我,因为这间屋子里身份最尊贵的人已经轻轻张开了嘴巴。 “你就是南宫觉明?”孙老夫人打量着我,注视过来的目光并没有很锐利。 “是,觉明见过老夫人。”我局促说。 其实我觉得用“老夫人”这三个字来形容这个孙家的主母其实并不合适,只因和她的年龄相比,这个看上去也没比貂蝉夫人大上几岁的面容实在过于年轻,如果粗心一点忽略她那些眼角被阳光遮盖掉的细微鱼尾纹的话,说她只有三十岁左右我也信,实在难以想象她竟是六个孩子的娘,而其中最大的那个,今年也已经有二十五岁了。 “嗯,长得倒是一表人才,为人处事也有情有义,”孙老夫人点点头,抿了一口茶,说。“没想到那样的女人,也能教出这样的人才来。” “娘!”孙策不满低喝了一声。 那样的女人……是指貂蝉夫人吗? 孙老夫人似乎瞟了孙策一眼,继续说。“南宫亮,你真的愿意,将步桃芝娶回家,承担起照顾她一生的责任吗?” “……是,觉明愿意照顾桃芝,一生一世。”我单膝跪倒在地,但眼神却心虚看了一眼一旁的乔夕颜。 再怎么说,夕颜才是我名正言顺的正妻,家里要增添的每一个人,都少不了要经过她的点头。虽然她确实是有接纳桃芝的意思,但要我就这么光明正大地当着她的面说要迎娶另外一个女人,我想她心里不会一点疙瘩都没有。 虽然她此刻仍是微微点了点头,用善解人意的宽容无声支持着我。 唉,都怪孙老夫人这次的召见太过突然仓促,等回家以后我再好好跟夕颜谈谈好了。 “不会后悔吗?”孙老夫人问了我一个步练师昨晚问过的问题。 “永不言悔。” “那我可就把这个干女儿交托给你了,你可要好好待她,”孙老夫人淡淡说。“你若让她哭着鼻子回家,只要有一次,可就别怪我翻脸不认人。” “觉明知道……干女儿?!”我怪叫了一声。这步桃芝的速度也未免太快了吧?这才回家多久,这就认了一个惹不起的干娘回来了? 孙老夫人白了我一眼,说。“不然呢?如果我不跳下来帮你们,这么大条的一件事,你以为你区区一个校尉的身份压得下来吗?再说,桃芝之所以会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我们孙家,也是有一份责任的。这点小小的心意,就算是,我们对桃芝的补偿好了。” 看不出来,这个看起来颇为小家碧玉的老夫人倒挺有侠义心肠的,真不愧是孙破虏的夫人,孙伯符的娘。 “去你的孙策,”我忍住一脚踹向孙策的冲动。“这不是没出什么大事吗?好端端吓我作甚?” 此时会议已经结束,孙家的人早就该干啥干啥去了,只有孙尚香仍然赖在她大哥的怀里,与我一起站在悬空的走廊上,看着空旷萧瑟的池塘,步老夫人仍然逗留在那间屋子里,跟她的好姐妹孙老夫人一起商讨有关婚礼的事宜,而步氏姐妹和夕颜则各自回家做相应的准备。 “哈哈,这不是难得有一个的机会,刚好可以耍耍你嘛,要是连这样千载难逢的我都要傻傻放过,那不是摆明了要遭天谴吗?”孙策恬不知耻笑笑。“不过这次的聘礼什么的,我就没办法帮你付了,你得自己出。” “知道了。”我没好气瞪了孙策一眼,暗地里却松了口气。 话说回来,刚才的会议里对话虽短,但却让我感到非常压抑。在整个过程中,孙老夫人的语气都不凌厉,也没有强硬的感觉,反而一切都进行得很顺畅,一点阻滞也没有。然而让我感到反感的却正是这一点。 孙老夫人的语气实在过于理所当然,仿佛只要是她认定的事情,就都应该是对的,老实说这种感觉最让我不爽。 突然一只小手伸了过来,捏住了我的脸。 “不就是跟娘说了几句话而已,至于吓成这个样子吗?”孙尚香吃吃笑了。“你昨晚的舌战群男的勇气跑去哪里了?” 干,好痛! “香香!”孙策低斥了自己最小的妹妹一声,然后转头歉然看着我说。“不好意思,我这个做大哥的没有管教好,让你见笑了。” 原来昨晚被孙家派去步家出席宴会的是这个小女孩,难怪我并没有注意到她的身影,话说又有谁没事会去注意这些个死小鬼是谁。不过她这么突如其来的一掐,倒是让我回想起了一件事情。 “老夫人刚刚说的那个,那样的女人,是指貂蝉夫人吧?” “唉,”孙策叹口气。“原来你注意到了。” “你所说的,惹老夫人不高兴的事,就是指貂蝉夫人吗?”我冷声说。难怪孙策一直不愿让我知道。 从昨天晚上的情形,就足以联想到,这些世家大族对于出身和贞操的执着,到了怎样一个病态的地步,身为整个江东第一士族的孙家当然应该更加身先士卒,也理所应当的,貂蝉夫人在孙家的这段日子,只怕过得不太好。 “貂蝉夫人还好么?” “放心吧,虽然娘确实不怎么待见她,但也不会怎么虐待她,”孙策逗着怀中的妹妹。“我们可是孙家,不是昨晚那些没良心的家伙。” “你没有忘记,还在皖县的时候,我所说的话吧?”我看着冰冷池水,虽然还不到要结冰的地步,但毫无生机也是此刻的事实。 “貂蝉,可是我的女人。” “最好你能记住这句话。” 第六十一章 一箭双雕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 但他娘的谁来告诉我,为什么都已经是第二次成亲了,我还是和第一次一样,一样见鬼了那么紧张? “不知道今晚的夕颜,到底要干嘛?”我慢慢走向洞房,步子迈开的步调略显忐忑。 会有这样的担心,其实不是没有道理的,其缘由在于今天傍晚,步桃芝的车轿还没有来到我家门口的时候,夕颜突然间悄悄凑过来,对我说的那段话。 “夫君。”她并没有看我,而是跟我一样看着预想里,车轿过来的方向。 “做……做啥?”坦白说对着夕颜,当时我还是有些心虚的,除了吃不准她对桃芝要嫁进来这件事是否真的毫无芥蒂之外,还有一个相当重要的原因则是,我好像在她面前,有那么一点点的抬不起头。 虽然说作为一个统领五千士卒的校尉,我的俸禄其实不算少,然而远在千里之外的皖县还有一个家要照顾,扣掉这笔费用之后拿来迎娶江东大族的步大小姐似乎不太够。于是没办法,只好稍微动用了一点来自乔家的嫁妆。 唉,所谓吃人嘴短,拿人手软,这回吃的还是自家娘子的软饭,这一点很是伤到了我身为一家之主的面子。所以最近每次只要她一开口,我都会提心吊胆上好半晌。 “跟桃芝姐姐相处的这几天,我觉得她好像拘谨了很多。”乔夕颜说。 “会……会吗?”我还是有点紧张。 但关于这一点其实我并没有怎么留意,那天在孙老夫人的帮助下总算解决完桃芝这件棘手的事情后,我立刻就转身投入回“飞将骑”的训练里,毕竟万事开头难,这只军队又是王牌中的王牌。如果现在不把基础给好好打牢,这只队伍的上限就注定无法高到哪里去。也因此这段时间我都宿在军营里,直到昨天才回到家里,匆匆做婚礼前最后的准备。其它的相关事宜,我当然也就没怎么插手,与过问。 忘了说,这个家早已不是我初到吴县时还来不及找好落脚的地方,只好暂时寄居于孙策府邸里的那个房间了,而是夕颜寻寻觅觅了好久,才找到的心仪之家。当初买下这里的时候我只是匆匆看了它一眼,没想到这次回来却整个大变样,害我一度还以为自己记错了地方。 “就是这样啊,虽然还是跟以前一样不太爱说话,但她对我的态度,比起当她还是以小环的身份待在我们家的时候,还要恭敬得多。” “你才是这个家真正名正言顺的主母嘛,再说她这次能重新找回步桃芝的光明身份,你也算是她的恩人之一,”我想了想,说。“而且她多半是想到自己曾遭劫难,身体也已经污浊已久,虽然就身份而言没有比你差,但就良家妇女的标准来看,她就比你差太多,所以才会觉得自己低你一等吧?” “但这就违背了我的本意了啊,”乔夕颜嘟着嘴。“我没有要她报答,更不是要她像被领养回家的小狗一样哈我,否则我干嘛不干脆直接买一大堆丫鬟回来?我就真的只是想让她早点摆脱过去的阴影,真真正正重新站回到阳光底下来而已啊。她这样做只会让我觉得自己是个不讲道理的悍妇嘛。再说这情景要是让步家人看到,只怕会又再无端引起不必要的风波。” 我干笑了两声。话是这么说没错,但一个人的心结毕竟还是得慢慢解,不然就只能像我当初在皖县时那样,给她下一记猛药……你该不会是想让你夫君我再给自己捅一刀吧? “事已至此,只能见机行事了。”我耸耸肩。 “那倒未必,”乔夕颜的眼睛狡黠地转了一圈,最后目光落在了我身上。“我倒是有个办法,可能可以解除她的窘境。” “什么办法?”我被看得有点莫名其妙。 “不可说不可说,至少现在不可说,”乔夕颜神秘地憋笑道,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我却生出了几分不祥的预感。“夫君要是真想知道的话,就先把好奇心放回肚子里。今天晚上,一切自有分晓。” 就是这么一句话,让我提心吊胆了一个晚上,让我整个晚上都无法完全放松心情,与今晚前来道贺的宾客把酒言欢。要知道,今晚能参加这场婚宴的,都是真心实意,真正只为庆贺我而来的弟兄,跟上次那些充满公式化的虚情假意可不一样。 唉,真可惜。 但即便如此我还是被灌了不少酒,现在连走向洞房的脚步都有一点虚浮。 然后我心一凛。 尽管我的视线因为水酒的弥漫而变得有点摇晃的恍惚,但视线里的一切还是勉强维持着本该具备的形体,所以我很确定此刻我正对面十丈外的房间,就是今晚我跟步桃芝的洞房,而现在那个地方是―― 黑的。没有一丝一毫的灯光。 “桃芝!”我吓到酒意完全醒了,立刻冲向那个本应洋溢幸福的房间。 月光钻过紧闭的纱窗,将自己洁白的身影投射进来,借着点点皎洁的银光,我看见步桃芝身着嫁衣的身影,正安安静静坐在床边,在象征喜庆的红色等我回来。 “原来你在啊?”我松了一口气,后怕道。“干嘛都不点灯?害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 我摸黑走向案几的方向,准备找出火折子来点灯,但背后忽然撞上的柔软**,却轻轻按下了我的手。 “夫君,”步桃芝的声音轻柔得像蚊子一样,我差点就听不清楚她在说什么。“今晚,不要点灯好不好?我们……直接就这样洞房吧?” 咦,这么直接? “这样可以吗?”我含糊问。“合卺酒不喝没关系吗?” “……没关系,”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喝了太多酒的关系,我感觉步桃芝紧贴我后背的柔软娇躯,好像有点发烫。“**一刻值千金嘛,那些繁文缛节,就不必遵守了。” 今晚的步桃芝……有点奇怪,可是哪里奇怪我又说不太上,反正完全不像平常的她就是了。 我呆呆由着步桃芝牵着我的手,把我拉到床边坐下,然后将我轻轻推倒,然而就在我整个人倒在床上的那一瞬间,我的头皮顿时流过一串严重警告的电流。 床上有人! 我伸手揽住正要跨上我身上的步桃芝,猛然从床上跳起,同时抬起右拳对着床警戒。“谁?出来!” 床上并没有传来回答,但却响起了像是压抑了很久的爆笑声,然后我的下颚慢慢松脱,高高举起的右拳也渐进放开。 “夕颜?”我想我的表情一定很怪异。 刚刚那群混蛋拼命拿酒灌我,弄得我七荤八素的,也没办法去注意夕颜到底是什么时候离开大堂,没想到她却跑来了这里。这丫头,该不会是来闹洞房的吧? 步桃芝轻轻从我怀中挣开,跑到一旁点起了昏黄的灯光,而我也看见了我的正妻在床上笑得那副乐不可支的模样。 “夕颜,你在这里干什么?”我哭笑不得。 但乔夕颜早就在床上笑翻了,根本没办法回答我,于是我只好转头看向站在一旁的步桃芝。 步桃芝抬起头看了看我,又看了看笑到不行的夕颜,然后复又低下了头,这才用蚊子般的声音说道:“姐姐说,她今晚……想和我一起……一起……” 步桃芝越说脸越红,但已足够让我明白她不好意思说出口的话。 原来如此。我看着床上总算收敛了一点笑意的乔夕颜,心中恍然大悟。原来所谓的猛药,还可以用这种方法下。 夕颜今晚之所以会出现这里,当然不是真的来闹洞房的,说一千道一万,到底还是为了步桃芝的事情。 一个女人,无论她的身份在外面被包装得有多么高贵突出不可或缺,一旦上了床脱了衣服,就会像是进入了另一个完全隔离的世界,在这里她们的身份只有一个,众生平等,最多只是顺序有先后。当然也就不会有什么见鬼了的天壤之别的身份落差。 夕颜她,在用这种方式,试图拉近她与桃芝之间的关系。 好了,那么下一个问题是…… “你们两个,谁先来?”我躺在床上看着两位娇滴滴的美人笑道,反正我都是只有任人宰割的份,还不如现在就干脆一点直接放弃抵抗好了。 “今晚是桃芝姐姐的洞房花烛夜,当然是由桃芝姐姐先来。”乔夕颜笑嘻嘻看着步桃芝。 “姐姐才是这个家最名正言顺的女主人,”步桃芝低眉。“妹妹岂敢争先?” 我在床上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哭笑不得说:“我说你们两个,搞清楚谁是姐姐谁是妹妹没?” 乔夕颜和步桃芝闻言先是一呆,然后看着对方掩嘴轻笑了起来。 这一笑,就笑到我好像全身的血液,都瞬间沸腾了起来。 “还分什么先后啊?”我伸手抓住两位美人的手腕,将她们的低声惊呼通通带进怀里。“一起上吧哈哈!” 第六十二章 飞将陷阵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建安五年,三月。 也是我来到吴县的第四个月。 万物初生的季节里,阳光总是特别明媚,却不像炎炎夏日那般灼热地让人难耐。若果能以鹰眼的角度俯视这片校场,说不定看见的并不是黄沙滚滚的尘土,而是一片覆盖整个大地的金黄。 今日无风,是个适合将这片大地铺上一层血肉模糊的腥红的好天气。 “太史将军,弟兄们准备好了吗?”我压了压顶在头上的钢盔,却并没有回头看身后的太史慈。不是我仗着自己才是这支”飞将骑“主帅的傲慢,而是我需要集中注意力。“今天跟以往可不一样,这不是普通的操练演习。” 虽然这句话我在每次军演前都会说上一遍,但这次确实不是。因为普通操练演习不会吸引到孙策前来观看。 “久候多时。”太史慈的声音听起来也很紧张,看来他也知道。 “走吧。”我驱策“宝儿”慢慢向前走,手中倒提的兵器却并非师父遗留给我的方天画戟,而是一条枪头带有倒钩的长枪。不只是我,整支“飞将骑”从上到下,包括太史慈,今天用的都是这种兵器。 演习毕竟只是演习,其目的是让主公用来了解自己掌控的这支部队的战斗力的,而并非要与对方真正分出生死。所以对方同样将惯用的环首大刀换成了木刀,只有经常穿在身上的四十斤重铠依旧。 校场另一头的阳光金幕里,对方统帅黑色的身影渐渐显现,看着对面那一片黑压压的影子,我的嘴角忍不住勾出一道淡淡的笑意。关于这点我想他也是一样。 沒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和你交手啊,高顺。 沒错,今天以对手的身份,和我一起进行军演的将领,不是其他早就效力于孙策帐下的别人,而是和我一样心怀鬼胎的前吕氏部将高顺,以及他的,一千名“陷阵营”军士。 当初高顺之所以没有跟我们一起攻打刘勋兼黄祖,反而带着他的三百亲兵率先返回吴县,当然是为了早点将”陷阵营“这支精锐部队重新训练出来。如今过去了大半年,有了孙策的全力支持,这支精锐中的精锐已从当初的区区三百之数,变成了现在可怕的一千人,比两年前在师父帐下的时候还多。 出乎意料的是,今天的“陷阵营”使用的兵器并非惯用的木制大刀,而是一手抓着厚实的铁盾,一手拿着和我一样的木枪。 此时交战双方早已在校场两端集结列阵完毕,只等看台上的孙策一声令下,我们就会拿起木刀木矛狠狠冲向对方。我看见高顺在对面摆下的阵形是个规规矩矩的方阵。 最后的调整间隙,最沉重的死寂。 “咚!” 孙策并没有让我们等太久,就在我们堪堪在校场的两端列好阵型后,沉闷的鼓声便犹如沉重的钢刀,瞬间划破沉寂,几乎在同时,我和高顺都向着彼此的军阵暴冲过去! “散。”我并非高声呼喊,而是高高举起手中的木枪,示意身后的弟兄们按照战前的部署散开。无需多言,太史慈带领一半弟兄策马冲向“陷阵营”的右翼,而剩下的二百五十个骑士则跟我一起向高顺的左翼奔袭。 对于“陷阵营”我一点都不陌生,两年前我们在下邳就是并肩作战过的友军,在皖县的时候我也在战场上使用过这支部队,所以虽然今天才是我第一次作为对手跟高顺和他的“陷阵营”对战,但我深知我们俩其实各有优劣。 “陷阵营”之所以当初能成为师父手下的超精锐部队,其秘密,就在于身上几乎覆盖了全身的四十斤精钢铁甲,以及能穿着它贯穿整场战斗的那份非同寻常的体力,我也不止一次地在战场上看见过,敌人的兵器砍在“陷阵营”的身上却不入,反而被环首大刀掀掉脑袋的场面。 但如此卓越的防御力,却是用灵活性的巨大牺牲,以及成倍的体力消耗量换来的,如果现在我们所战的场合是真正以命相搏的生死攻防,我有的是办法可以拖死“陷阵营”,至少,我的这支“飞将骑”所具备的速度与灵活性,可是他们最望尘莫及的超优势。 但我也有自己的隐忧。 尚未短兵相接,箭却已然上弦,我看见对面缓慢移动的黑色大方阵中间,伸出了数百只素白的原点,那是没有装备箭头的箭矢,却用沾满石灰粉的布帛包着。凡是只有在演习时才会用到的专用训练兵器,都会和石灰粉牵扯上关系,毕竟在军事演练时,石灰粉才是判定伤口的唯一标准,要断定一个人是否已经“阵亡”,只看他身上的石灰痕迹便可分晓。刀枪剑戟,并非唯独弓矢所有。所以我们的枪头也不是木质的枪尖,而是缠了一圈又一圈石灰粉的的白色布团。 “散!”我举枪一划,示意后方的弟兄们在不散乱阵型的前提下随意散开,却在心里暗叹了一口气。 箭矢这种远程的攻击武器根本不可能完美防住,最好的还击当然还是只有以射对射,只是现在的的问题是……如果此刻我率领的是纯步兵,要还射当然一点问题也没有,但骑兵? 不是说骑兵就不能做到一边骑马一边射箭,只是这取决于骑士的兵员素质,如果是师父以前辖下的并州狼骑就能做到,据说当年曾在黄河北岸无敌一时的白马义从更是此道好手。可这支“飞将骑”的骑士虽然是从百人将里直接选拔的,但这里毕竟是战马奇缺的江东,从骑兵的角度看他们都是不折不扣的零经验新兵,单是让他们达到师父一贯奉行的操纵战马的最基本标准就花了我快一个月的时间,此后还要训练他们在马上的格斗术、兵器的使用、刀枪剑戟的躲避、阵型的磨合等等,时间根本就很赶,这些最基本的技巧都还没练习纯熟,那些高级技巧就连碰都没碰。 然而这还不是我最致命的缺陷。 第一波箭雨结束,我回头看了一下后面“阵亡”的人数。值得庆幸的一点是,这边作为骑兵的经验不多,那边应对骑兵的经验就更加匮乏,进军速度估计错误,箭距的掌握也根本不对,结果弟兄们连一根箭矢也没有碰到。名符其实的毫发无伤,算是我瞎担心一场。 这一波箭雨的结束,就是足够短兵相接的距离。 “按计划,钩脚!”我看着越来越近的“陷阵营”大喝,同时率先倒提木枪,将附带镰钩的一侧面向对方,借着马匹的冲力,将最接近的重甲士钩倒! 然后我纵马向前,身后的骑士快速抢上,手中木枪在对方盔甲无法覆盖的喉间留下一个突兀的白点。 这就是“陷阵营”为数不多的缺陷之一。 然而这对我来说也是一样,孙策能在没有一个养马场的江东弄到五百匹标准以上的战马算他了得,但这也已经是他最大的极限了。只是这个“标准以上”,却并不具备负重“陷阵营”那种程度重量的精钢战甲的体力与耐力,无论是那副战甲是要加诸在自己身上还是仅仅由背上的骑士来背负,即这支骑兵不能当作重骑兵来使用,否则绝对无法撑过一盏茶的时间。虽然仍能借助马匹的冲力来冲阵,但面对“陷阵营”这种钢铁墙壁时却无能无力。骑兵的最大优势无法发挥,这才是我最大的要害。 这一点我清楚,战阵经验比我更丰富的高顺更加心知肚明。 所以就在我掀翻第一个重甲士的瞬间,对方并不紧密的方阵间隙里就已翻滚出一个并没有装备重甲的兵士,手持短刀砍向我胯下奔驰的马腿。我纵马轻轻一跃,避开马蹄下的短刀,却没有及时向下突刺,因为我还要用我手中的木枪抵挡最外层重甲士的挑刺,同时夹紧马腹腰间用力,用旋开身体的方式躲避由方阵最中间激射而出的利箭。 厉害!我暗暗心凛。高顺居然没有让全员都装备重甲,而是牺牲部分攻击力转变灵活性,以快打快,再加以长枪弓矢的辅助,战斗力竟能更上一个台阶,令我无暇他顾,抑制住了我最大的凭借! 真不愧是师父帐下的头号骁将。 连我都闪躲得如此辛苦,身后的那群新兵蛋子就更不必说,不必回头,我就能轻易听见一片凄惨的人嘶马鸣,可以想见背后的场面是何等的人仰马翻。 “杀命!”我大吼,无暇点算弟兄们的“伤亡”情况,在来不及滚回铁壁阵中的短刀手背上划上一枪。 为数一千人能组成的方阵并不算厚实,以骑兵的超高速一冲便过,现在我们站在了“陷阵营”刚刚列阵的地方,与在另一边冲阵的太史慈迅速会合。 我向后一看,顿时吓了一跳。仅仅一次冲阵,就让我原本五百骑的人马就几乎少了一半,粗略估计应该是两百人上下。对面的“伤亡”情况我不清楚,但即使敌我双方的“伤亡”人数相当,我也陷入了极恶劣的境地。同样是两百人,他高顺消耗得起,我可耗不起。 太史慈策马过来,在我耳边轻声问:“将军,现在怎么办?” 怎办?我无奈耸耸肩。事到如今还能怎么办? “举白旗吧。”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三章 兵败回师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被打得太难看了吧你?”他吃吃吃笑,隔空丢了一袋酒给我。“仅仅交锋一个回合就投降,原来你的‘飞将骑’是一支这么废的部队啊?” 我翻了个白眼,旋开酒袋口就往嘴里灌,眼神看向窗外的景色。 天上独一无二的太阳阳光明媚,地上琳琅满目的万物复苏也丝毫不逊色,沉寂了整整一个冬季的树枝开始脱去枯黄干燥的皮,露出里面生机饱满的嫩绿,枝桠上新生的叶片也在张牙舞爪地炫耀着身上流离的光彩,在温暖的阳光里更加鲜明。 “我早就跟你说过现在的这支‘飞将骑’完成度还不够,训练还不纯熟,要对抗‘陷阵营’这么精锐的部队是痴心妄想!况且从兵种抗性上来说,轻骑又容易被重步所克制,本就处于劣势,再说轻骑兵也不是这么用的。”我瞪着孙策,说。“如果不需要正面针锋相对我还有办法有计策,是你非要逼我去硬碰硬的!” 孙策笑而不语,只是用戏谑的眼神看着我。 这些话我几百年前就跟他说过了,所以他也没有要真的怪我的意思,只是一有机会就喜欢损我一下。和孙策相处了快一年,我渐渐发现孙策这个人,于公,固然称得上是英明神武,果断敢绝,然而一旦脱去了“小霸王”这层外衣,私底下其实是一个很爱闹的人。虽然嘴巴并不如贾诩那样贱,但也常常弄得别人哭笑不得,让我好几次都忍不住想自己是不是跟错了主公。 “话也不是这么说,每支部队能发挥最大战斗力的场合不同,因此每支部队都有其独特的用法是没有错。但身为主公,整个江东军团的统帅,再怎么说,也要弄清楚手下各部队纯攻击力的上限在哪,才能制定最正确的决策不是吗?”孙策收敛了笑意,说。“要不是你把除了‘陷阵营’的所有部队都打得落花流水,我又何须请高顺将军亲自来测验‘飞将骑’的战斗力?” 此时屋子里忽然急冲冲走进一个人,我抬眼一看,脸上轻松的表情顿时凝重了起来。是鲁肃。 这里并不是内堂,孙策也不是一个喜欢摆架子的人,只要有充分的理由,他可以接受下属不需要通传就走进来。他的这个脾气鲁肃也知道,所以他现在既然敢用这种近乎于闯的方式面见孙策,就意味着有大事发生了。 “出了什么事了,子敬?”孙策也沉下了脸,劈头盖脸就问。 “回禀主公,”鲁肃对孙策施了一礼,表情严肃。“前线传回来线报,二公子攻打匡琦的行动失败,兵力折损过半,如今已在回军的途中。” “你说什么?!”孙策豁然站起,而我则在一旁愕然。 匡琦城是广陵郡的郡治所在,而广陵郡则是徐州与吴郡和丹阳郡接壤的郡地,而它的西边正是可以被我称为故乡的下邳郡,与我现在的容身之地仅有百里之遥。而孙策之所以会派孙权去攻打匡琦,当然是为了半年多前在沙羡的那个了不得的突发奇想,偷袭许昌。 这个想法未免大胆得太夸张,然而要确实落实下去却有一个很大的问题——距离。 许昌可不是家里的后花园,跟江东隔了豫徐整整两个州。要偷袭许昌,必定要通过江淮,而江淮现在则是陈登的地盘。 陈登这个人我说不上是认识,毕竟就算是师父执掌徐州的那段时间,陈登所听的,也还是曹操的命令,当年曹操兵围下邳,这个男人也是出过一份力的。但这么多年来,他的势力却从来没有离开过广陵一步,也没有向外扩张,所以与其说他是曹操的鹰犬,是依附于曹操底下的军阀,倒不如说他忠于的是皇室,是朝廷,是广陵子民。光凭这一点,我就没办法对他产生恨意。 不过他和孙策之间的恩怨就精彩多了,虽然并不如黄祖跟孙策的关系那么恨意绵绵,但也让我听的相当过瘾。 酒楼。忙里偷闲的空闲余暇。 “谁说陈登跟主公无冤无仇?”大大咧咧的凌操。“你以为这几年那小子是个安分守己的人吗?江东的流民水贼那么多,这几年他可没少鼓动这些无法无天的家伙对我们搞小动作,主公忍他很久了。” “为什么啊?”我磕着案几上的瓜子。 “唉,”周泰叹口气。“还不是他堂叔陈瑀惹的祸。” 周泰说,三年前伪帝袁术在寿春称帝的时候,曹操诏命讨伐袁术的大小军阀里,其中就包括了师父,陈登的堂叔陈瑀和脱离了袁术打回了吴县的孙策。 重点来了。 这个陈瑀当时的实际地盘是海西,归属广陵郡,但他头顶的名称,却是朝廷敕令任命的吴郡太守,有名无实。所以为了让自己这个吴郡太守当得名正言顺,当孙策带兵出征讨伐袁术时,陈瑀就来了一手金蝉脱壳,联络江东的毛贼山贼水贼,打算趁吴郡空虚时出兵拿下。 “那他成功了吗?”我问。 “当然没有。”蒋钦嗤之以鼻。 没有的原因是因为孙策及时发觉了陈瑀的阴谋,带兵回返吴郡将进犯吴郡的胆大妄为之徒迅速平定,还派了一支为数几千人的军队去海西,将陈瑀也顺便一锅端掉,而当时带兵荡平海西的将军,就是现在江东唯三的外姓中郎将之一,吕范。讽刺的是陈瑀只身逃脱以后并没有回到许昌,反而跑到“四世三公”袁绍手下躲了起来,而现在他却跟曹操在黄河打得不亦乐乎。同年,陈登被曹操任命为广陵太守。 所以孙策这次就打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将依附于他的流民水贼组成了一支两万人的杂牌军交由孙权指挥,既为了泄愤,也为了打通奇袭许昌的道路。 “可是陈登毕竟是曹操的人,你现在去动陈登,不就等于是动曹操了吗?那奇袭许昌还有什么意义?”我当时是这么问的。 “所以我这次并没有让他们打出孙家的旗号,让仲谋去,也只是让他在幕后指挥,根本就没打算让他抛头露面。当然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压根就没想过要拿下广陵郡,”孙策的手指在地图上划出一条线,从吴县一直连到许昌。“我只要将这条线上的县城沿途拿下就够了。不把他们逼到绝境的话,他们就不会向曹操求援,这样也就不会打草惊蛇了。” 议事厅里的气氛一如往常的沉静,屋子里的人都在安静地等待孙策开口,只是今天的这份静谧里却暗藏了几分唯唯诺诺与担忧。孙权兵败匡琦的事情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每个人都用带着害怕的眼神看着脸色铁青的孙策,不知道他今天会怎么发疯。 门外响起一个沉重的脚步声,我回头一看,是连身上战甲都还没有卸下的孙权。 “大哥。”孙权走进屋子单膝跪地,战甲在身上交撞出沉闷的响声。 “仲谋,这是怎么回事?”孙策没有孙权站起来,他锐利的目光犹如一把沉重的铁锤,重重压在孙权的身上。“为什么你会输给陈登?” “对不起大哥,是仲谋太大意了。”孙权的声音闷闷的。 “我不想听借口。”孙策的手指重重点在面前的案几上。“我要知道全部的过程。”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四章 刺猬练师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是我轻敌了。 那天,我带着部队渡过长江。还没有上岸,就能远远看见匡琦城的城头。那天的光线很好,我看见城头上没站着几个人,我想要么是他们压根就不知道我们要攻打匡琦,要么就是陈登并太少,少到无法集结兵力守城。 于是我就让兵士们上岸布阵,等阵型摆好以后就攻城。谁料…… “谁料陈登早就在城里藏好了部队,在你上岸摆阵的时候就突然开门冲出来,杀了你们一个措手不及是不是?”孙策瞪着跪在地上的孙权。 孙权低下了头,不敢看他兄长的目光。 “对不起,大哥。” 碰! 孙策突然砸在案几上的重重一拳,吓了我们所有人一跳。 “好你个陈登陈元龙,”孙策的笑根本就是用咬牙咬出来的。“把你当成陈瑀一流还是我小看你了!仲谋!” “是。”孙权低声应道。 “你现在的兵马还有多少?” “……不到一万。”孙权嚅嗫说。 “不到一万是多少?!”孙策的眼睛像是要喷出火来。看来他对弟弟的不干脆感到非常火大。 “……还有八千六百五十三人。” “好,那我现在就再给你补够两万人!三天后,你带着这两万人作为先锋回匡琦,再给我打陈登那个狗娘养的一次!”孙策怒吼,还不等孙权做出反应,他已抬头将视线扫遍全场。“陈武贺齐朱治三位将军,劳烦你们各点一千兵马留下,替我镇守吴县!其他人尽起本部兵马,五天后作为后续接应,随我一同出征!” “诺!”众将抱拳应是,而我却呆呆看着刚刚发完一连串号令的孙策。今天的孙策有点不对劲。不过是一次攻城失败而已,又不是被敌人兵临城下,整个人就急躁到了这种地步,这是我所认知的那个“小霸王”吗? 任务分派完毕,议事厅里的文臣武将开始缓缓向外退去,各自去忙自己手头上的工作,但我却没有挪动身体半分,孙策刚才的失态不只我很在意,就连鲁肃在离开大厅之前也向我微微点头示了意。 孙策将头放在撑着案几的双手中间,微微叹了一口气。 “伯符,数万大军要出征,却只给五天的时间准备,太急了吧?你确定兵器装备、粮草物资、敌我军情这些东西真的能跟上么?”我看着孙策,皱眉说。“粮草未行兵马却已动,伯符,这一点都不像你。” “我知道,”孙策没有抬起头。“我知道这次出兵是仓促了些,可能很多东西都没办法准备充分,但是觉明,这次我真的输不起。” 输?这句话该从何说起? “当初在沙羡的时候,我放弃唾手可得的江夏郡,放弃进而占据荆州的机会,为了就是集中兵力、养精蓄锐,趁这次袁曹相争进击中原,夺取皇帝!这对我来说是一场豪赌。赌赢了,我就能取代袁曹,成为当今天下第一的军阀;但如果我这次赌输了,就等于我白白放弃了荆州,回到了原点,继续以弱者的身份去一点一点拼天下!这可能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可以一步登天的机会,我绝不允许自己这次反而徒劳无功!”孙策还是没有抬头,但却在他身上感觉到一股浓浓的杀意。“无论前方有多大的艰难险阻,我都会不惜一切去铲平!即使代价有可能会大些。” 如果有一步登天的捷径,谁还愿意一点一点慢慢向上爬,是吗? 典型的赌徒心理呢伯符。 “袁绍上个月已经进军黎阳并开始渡河,又派遣了他的先锋军——那个据说有万夫不当之勇的河北名将颜良挟优势兵力进攻白马。”孙策继续说。“袁绍必定兵多将广,且财雄势大。如果我们不能及时打通奇袭的通道,只怕就算到了许昌,也只能成为袁绍的附庸。” “觉明明白了,”我不置可否,举起手向孙策抱拳道。“那觉明,便先行告退了。” 孙策轻轻挥了挥手,示意让我自便。 傍晚的血色夕阳到底还是在炎炎夏日里最为明亮鲜艳,只是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于是洒进屋里的光也只是淡淡的橘红色。 “所以夫君你又要出征了么?”乔夕颜折叠好手中的衣物,然后轻轻放进包裹里,她在为我收拾出征时的行装,自从她嫁给我以后,这些东西都是她一手包办的。 “不只是要出征,还要出一个前所未有的远征,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我闭着眼睛趴在床上,脑袋里只要一浮现出地图上那一条长长的线我就开始头疼。“但我猜应该不会只有半年后这么短。” “要这么久么?夫君你们这是要去攻打哪里啊?”步桃芝也没有闲着,她训练有素的双手正按在我的背后,用她娴熟的按摩技巧替我缓解身体的疲乏。 经过三个月的相处以及十多次的三人同床,步桃芝自卑的拘谨总算是消去了不少,她的话越来越多,脸上的笑容也越来越有颜色,她终于开始以南宫二夫人的身份融入进这个家庭里,而不是一个卑微的小丫鬟。 “是我的‘老朋友’,”我冷笑道。“相国曹操的大本营,许昌。” 能在这个乱世里生存的人,大都不是对现实毫无所觉的笨蛋,虽然不像我们这些常年在血肉里打滚的人了解得这般清楚,但即使对这个世道只有一知半解的程度,就算是屋子里的这一票女人也能明白这个行动背后所代表的意义。 “……这算是,跟皇帝作对么?”乔夕颜的声音有些颤抖。 虽然如今世道倾颓,但绝大部分的百姓,不管是生存在哪个军阀的势力范围里,都仍然视刘汉朝廷为唯一的皇权,只要这个概念不消除,“与王为敌”的思维就会成为魔咒,不仅大大削弱了军队的战斗力,要使治下的百姓臣服也会困难倍增,更会徒惹天下注目,令外敌环视。当年盲目称帝的袁术,他的下场就是一个例子。我想这也是如今朝廷实质上的皇帝曹操,至今尚未称帝的原因。 “不是跟皇帝作对,而是去抢皇帝,”我睁开眼,说。“不是有句话是这么说的么?皇帝轮流做,今年到我家。” “但这个至少半年也未免太久了吧?姐姐才刚嫁进你们家没多久,就要面临这么久的相思之苦,”步练师倒是悠然自得。“姐夫,能不能想办法偷偷带上两位姐姐啊?” “我们是去杀人去餐风露宿的,不是去游山玩水的!”我翻了个白眼。“你以为行军打仗很轻松?外面可不比家里,好吃好住好玩好睡。而且一个女人出现在一群注定长时间无法发泄的男人中会引出多大麻烦你知不知道?你以为军营里禁止带女人的禁令是为了什么?” 步练师这丫头也不知道在搞什么鬼,当初誓死不愿踏进我家门一步的她,自从步桃芝嫁进来以后,却变成了三天两头往我家跑,好像是在定时巡视我有没有让她姐姐受委屈似的。甚至有时步桃芝出门不在家,她也赖在这里不走,是有没有对我这么放心不下? 当然这个问题,我也有跟步桃芝抱怨过,当时她是这么说的。 “你那个妹妹是怎么回事?几乎每天都往家里跑不说,还一有机会就来跟我瞎抬杠。是怎样?我过得不好她就很有成就感吗?看我不爽就不要常常在我眼前出现啊!” “夫君别这么说嘛,练师她也只是太过在意我的幸福而已啊。”依偎在怀里的步桃芝轻轻拍了我一下。 “说真的,你能不能跟她说一下?”我紧了紧怀中的温暖。“至少别像个刺猬一样有事没事就刺我两句。” “唉,嘴长在她身上,腿也长在她身上,我又能有什么办法?” “……”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五章 孙策遇刺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自然风光无限好,再搭配本身就很秀丽的景观,很容易就令人心旷神怡,让紧绷了很久的新生出几分理所当然的懈怠。 丹徒。 这座位于长江下流的沿岸、镇守江东北界的小城池,之所以能把我们这支为数三万人的庞大军队给困锁在这里的理由,无它,只是因为在长途行军下的短暂停歇,用以缓和疲劳跟调整体力,以备用最好的状态当前锋孙权的后续接应部队。但…… “南宫,要不要来比一下?”孙策看着营帐外的那一片绿油油的树林。 “比一下?”我错愕。“比什么?” “狩猎啊!”孙策贼笑道。“反正现在也弟兄们都在休整,也没有什么重要的军情。所谓忙里偷闲,不如趁这个空档,我们来比下谁的狩猎技术高强怎么样?” “……”我翻了个白眼。 早就听说“小霸王”孙策酷爱狩猎,别人难得空闲都宁愿在家里宅,偏偏他却停不下来,没几天就要在外边打一次猎,简直是天生的猎人。只是没想到就连长途跋涉的劳累行军他都闲不下来,还兴致勃勃地要我跟他一同狩猎。 老实说我真的不太想去,因为我不想浪费任何体力在其它与战争无关的地方上,但孙策毕竟是主公,况且如果只是单纯狩猎的话,我也不需要舍命陪君子,那就随随便便应付一下算了。 “主公他是有病吗?”我看着一马当先跑在前头的孙策,无奈道。“不就是狩个猎而已,至于兴奋到这种程度?” 在狩猎的一开始,孙策就开启了欲火焚身的暴走状态,还没等我们这些陪猎的护卫的替猎物收尸的各种配角陪衬做好准备,他就已率先冲了出去,张弓搭箭,大开杀戒,在森林的黄色土地上留下一大片无辜小动物的尸体。 啧啧,不愧是“小霸王”,无论是马术还是箭术,或者是马上骑射的技术都相当了得,基本上一箭就能射中一个猎物,鲜有落空。在我所认识的那么多威武猛将里,他这一身狩猎的技术,恐怕只比师父稍逊一筹。 当然被师父恐怖的魔鬼训练狠狠操练过的我,如果现在比的是在战场上狩猎敌首的杀人箭技,那么完全提起了兴趣的我,有信心胜过孙策一筹。 “主公从第一次跟在老主公狩猎的时候,他就已经是这个样子了,”接话的人是孙策的近卫亲兵队长孙司,他现在跟我正是齐头并进。“别说是狩猎了,当初他和当时还在刘繇帐下效力的太史将军在神将亭单挑的时候,主公也是像现在这样不管不顾,骑着一匹马就冲上去了,那时候就连韩当等十二位将军都没有拦住他。” 是吗?我倒无所谓,懒洋洋向旁边随便射了一箭。 反正现在只是孙策一时心血来潮的狩猎,又不是真正的两军对垒,而这一座小小的森林想必也不会突然出现一只危险的大虫,所以就算放任他一个人横冲直撞也一点危险都没有。但话虽如此,我和孙司也没有离孙策太远,就如同过去的数十次一样。然而即使我们也没有丝毫放松,却还是远远落在他的百步之后。看来孙策胯下的那匹白色骏马也绝非等闲货色。 至于孙司口中的太史慈,我在“飞将骑”的副将,在被我留在了大营里整顿我的五百名半精锐骑兵,此刻跟在我身边陪孙策一起打猎的,只是我的十几名亲兵。 数十匹快马的高速奔驰,那种冲击力所吹刮起的风肯定不弱,至少骑在马上的我,只能感觉到迎面而来的狂风,吹得我的脸隐隐作痛。但在我所能感触到的空间之外,肯定有自然风流通于这片树林里,否则道路两旁的草丛不会无故摇摆晃动,更不会有冰冷的闪光隐隐从二十丈外的茂密草丛间透出。 等等。 闪光?不对,那应该是…… “那是兵器的反光!”一瞬间我头皮发麻,扯开喉咙朝前面还在纵马狂奔的孙策大吼:“伯符快闪!有埋伏!” 但来不及了,孙策既然从一开始就已经是全速前进,现在就不可能简简单单就能轻而易举停下来,更何况兵器反光的地点本就离孙策不远,在我出声示警的同时,草丛里模糊的埋伏地点突然间跃出三个人,三根杀意饱满的铁箭相信早已瞄准孙策多时,三个刺客的身影一出现,三支箭便从弓弦上激射而出,犹如脱缰的野马,飚射向在马背上闪躲不及的孙策! “咻!” 接下来的画面仿佛被神抽出了声音,而我却只是瞪大眼睛呆呆看着。 白色骏马冲出,背上空无一人。 孙策飞落。 耀眼的阳光下,几滴悬在空中的血珠。 一支凛冽的铁箭,突兀地钉在孙策俊俏的面容上。 当年我未能亲眼看见的师父被万箭穿心的场景,如今却活生生再一次在我面前上演。 真正将我心神拉回现实的,是一个在我身边仓皇大叫的声音。 “放箭!杀无赦!”一旁的孙司立刻指挥部下放箭射杀刺客,但那气急败坏的声音在我听来却显得很慌张,甚至还超过了主公在面前被刺杀时应该有的愤怒,看来这场突然发生在面前暗杀行动使他完全乱了心神。 孙策魁梧的身体终于掉下,砸落在了另一边绿色的草地上,那三个刺客一击得手后立刻向后遁走,然而孙策和我的数十名亲兵都已拉开了弓弦,将利箭对准了他们。 包括我在内的众骑兵根本没有停顿,眨眼间已经跃出了五十步。 箭射出,在湛蓝的天空中划破一道撕裂的黑线。 “至少留一个活口,问出幕后主使是谁!” 我也跟着大叫,但比起六神无主的孙司,我的脑袋可是清醒得多,现在在我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然而说归说,我却没有加入缉杀刺客的阵营,一点都没有勒停马匹的意思,我直接从马上跳下来,在地上滚过一圈后立刻抱起孙策检视他的生死。“伯符,你有没有觉得怎样?” “南……宫……”出乎我的意料,脸颊甫遭重创的孙策居然没有立即昏过去,不愧是有名的硬汉英雄“小霸王”。他迷离着眼神张了张嘴,只是我却没办法听清他在说什么。 但我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王旭!你马上赶回军营,务必要用最快的速度把最好的军医给我刮出来!”我一边吩咐我的前副将同时也是现在的亲兵队长,一边将重伤的孙策扶上他的白马。堂堂“小霸王”的专用坐骑果然非同凡响,不仅通体全白脚力强健,甚至还颇具灵性,主人被袭以后非但没有逃走,此刻还慢慢走回到我们身边。 “那……南宫将军,这些该千刀万剐的混账怎么办?”一旁的孙司表情很复杂,他的五官以一种很诡异的状态纠结在一起。他在孙策身边当了这么多年的近卫亲兵队长,和孙策的感情比我只多不少,然而这次他没有尽到护卫的责任也是事实,随即要承担的孙家其余人的怒火和责难自不待言,他心里的内疚,只怕压得他更重。 我冷眼看着三个被我们的亲兵们从树林里被拖出来的身影,征战沙场多年,以我专业的视角看来,一眼就知道他们已是两死一伤。 我也跨上孙策的白马,寒着声音说:“死掉的就扔掉,还活着的带回去严刑逼供,务必要给我问出幕后主使是谁!”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六章 山雨欲来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最近的天气有了变热的趋势,原本清净干爽的空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得有些粘稠,然后滞留在皮肤上。 然而自从那天开始,整个吴县就一直被一种沉重的低气压所笼罩。就是那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闷,在人们的肺叶里聚集,堵塞住咽喉,重压着神经,最后迫使这种郁闷遍及全身,让整个人都狂躁不已。 山雨欲来兮,风满楼。 “山雨欲来风满楼?好诗句啊!”乔夕颜将头枕在我的肩膀上,陪我一起看着澄澈明亮的天空。“我一直以为夫君只是一个单纯的武者,现在才知道原来夫君的文采也这般好,这就是传说中的文武双全么?” 我愣住。 是啊,听夕颜这么说我才想起来,这句话其实并非我独创所作,我隐约记得这是我道听途说过来的句子,然而我却不记得我是听谁说过,或者是从那本书看来的。不仅如此,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有一些未曾听说过奇怪句子时不时就会从脑袋里蹦出来,下意识说出来后常常吓到别人,而后我才会发现,那些都是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存在过的语句。甚至有一次孙策还逼迫我要我去看郎中,看看是不是我脑袋有什么问题,真是想太多。 唉。 “孙策主公的伤势怎么样了?”夕颜抬起头看了看我。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还好,郎中说这伤可以治,只是必须要静养一百天。“我慢慢转述孙策猝不及防遇袭的那天,我从郎中嘴里听到的话。”这一百天内必须戒嗔戒躁,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理所当然之中的理所当然,行军什么的,就更加不用去想了。” 无法继续进军,浩浩荡荡的三万大军也就全数撤返吴县,就连重新率领两万杂牌水贼攻打匡琦的孙权也紧急撤了回来,听说就因为这个原因他的那支前锋军再一次在匡琦城外折损大半。 “对孙策主公来说,这可是个坏消息呢。”乔夕颜在我肩膀上窃笑。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大概是想说,对孙策而言,无法继续进军这还并不是最坏的消息,要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三个多月那么久,以孙策的那种暴脾气,这种无声的折磨可能才是最可怕的凌迟吧。 “话又说回来,夕颜,你不是不喜欢孙策的吗?”我看着我的正妻,故意用一种酸酸的语气说。“现在看来,你还是挺关心他的嘛。” “哎呦,谁叫你现在是夕颜的夫君嘛,”夕颜的手挽上了我的手臂,少有地跟我打情骂俏了起来。“人家现在当然要站在夫君你的角度,去看待所有的事情嘛。” 我不置可否笑笑。就算是最高级别的设身处地,也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瑕的将心比心,夕颜她现在的心情这么好,当然有乔夕颜自己的原因。 孙权从前线撤了回来,据说远在千里之外的巴丘镇守边境及练兵的周瑜也接到了孙老夫人的命令,带兵日夜兼程地往吴县回军。如此一来,身为周瑜的正妻大乔,同时也是夕颜姐姐的乔朝容,很有可能也会跟着周瑜一起回来。这对自从一起出嫁以后就天各一方的姐妹,再过不久,终于可以重聚天伦了。 看着夕颜甜美的阳光笑脸,我阴郁了好几天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对了,那个刺客招出是谁指使他们行刺的吗?”夕颜问。 “嗯,昨天他受不住刑,终于说了。”我想起了那刺客的供词。“他说他是许贡门下的食客。” “许贡?”夕颜满脸疑惑,看来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许贡是伯符之前,由朝廷诏命的吴郡太守,三年前他曾上过一表给曹操,说伯符太过骁勇难驯,建议他将孙策召到许都软禁。只是这表还没出江东就被孙策截获了。”我复述着从凌操嘴里听到的传说。“你也知道伯符是什么脾气了,一看到这张表他转头就把许贡绞杀掉。他们三人在江东蛰伏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找机会刺杀伯符,为他们的前主人报仇。” 夕颜的脸露出敬佩的神色,我知道她是在佩服那三个刺客士不忘故主的义气。然而…… 虽然那个刺客是这么招供的,但我却觉得不靠谱。他们三人的行刺方式是在孙策狩猎的路径上埋伏,出其不意下朝孙策放射冷箭。但这次的狩猎本是孙策在行军途中的一次忙里偷闲的心血来潮,此前根本一点预兆也没有,就连狩猎的地点也是孙策看心情随便决定的,完全无法捉摸。所以既然这个刺客都这么准确地捕捉到了孙策的动向,那么,很有可能,在孙策的身边,有敌人的奸细。甚至还有可能他就混在孙策的近卫武士里。 “奸细?”孙权愣愣看着我。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是这真的很值得怀疑。” 孙策的伤势既然已经重到需要静养,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现在江东的大小事务,全部都由他的二弟孙权暂时代为处理。 也所以,昨天我把刺客的供词呈到上面去的同时,也把我的推论向他说了出来。 “我知道了,”孙权点点头,目露杀气说。“这件事我会派人去调查的。但是南宫将军,这件事在被证实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把这个推测告诉任何人,我不想打草惊蛇。” “诺。”我点头应是,但心里却有一种淡淡的怪怪感觉。 同一棵树上所结的果实,有饱满与否之分,所以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们之间性格各异也是正常的。我一早就知道与孙策热情洋溢的雄才伟略不同,孙权的性子一向冷静沉稳著称。哥哥如同天上高高在上的太阳耀眼,弟弟却如西湖的睡那般清凉。但……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孙权给我的反应,有点似乎冷静过了头。 门口忽然传来不大不小的嬉闹声,我回过头,看见步氏姐妹携手走了进来。 要不要姐妹情深成这样?又不是连体婴。我是这么想的,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说这样的话,除了会引发与步练师的争吵之外,并没有其它的意义。当然重点是这样的情形也是我所乐见的。 当一个人遭逢劫难后,无论他是否自愿,身边大多数人会争先恐后做的事不是包容安慰,而是先急着脱离关系,即使是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也是一样,这样的事我已看得太多,见鬼了是不是这样就能觉得自己清白?现在看到她们姐妹俩能够相处得和以前一样融洽,我也替她们觉得开心。 至于其他人……其他人要怎么看待步桃芝我也懒得管,反正自从古道热肠的孙老夫人站出来宣布步桃芝是她的义女以后,我倒是没有听见什么闲言碎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惧怕孙策和他背后的五万大军。当然当然,我想背后暗地里的笑话还是免不了的,但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他们要说什么我根本管不着,只要别传进我的耳朵里即可。 “主公的情况怎么样?”我在案几上倒了两盏茶,一盏给桃芝,一盏给她妹妹。 她们这次去孙策府上当然是去看望重伤在床的孙策的。既然步桃芝现在是孙老夫人的义女,那她们姐妹也算是孙策的义妹,所以她们这次去看望自己的义兄,也算是合情合理。 “义兄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还是跟前几天一样,就是闷得慌。”步桃芝笑笑。“义兄还让我交代夫君,说让你明天去他府上陪他下棋解闷。” “我?”我一愣。什么跟什么啊,突然间找我下什么棋?这孙策,做事还是一样不靠谱。“怎么会突然间找我去下棋?” “这也是我接下来想要跟夫君商量的事,”步桃芝慢慢喝掉盏中的茶,说。“刚刚干娘跟我说,她明天准备带着一家子去北固山甘露寺为义兄祈福,她希望我明天能跟她一块去。” “甘露寺?”我歪着脑袋。 甘露寺是什么鬼我当然不知道,但说到北固山我就很清楚,那是长江北岸的一座小山丘,并不具备任何军事意义上的价值。不过寺庙这个概念,我倒是挺孙策说过一些,好像就是上次在孙策家里见过那些什么和尚所住的地方,同时也是供奉他们所谓的佛的祭祀所在。这么说起来,这些和尚是不是就跟上古时代的祭司差不多? “想去就去呗,只要你开心就好。”我笑笑,只是祈个福还要全家一起去,看来这个孙老夫人对这个佛,还真的不是一般的信任啊! “那你呢?你也要跟着去吗?”这次我问的人,是步练师。 “我就不去了,”步练师摇摇头,说。“姐姐这一去,没有一个星期以上是回不来的。所以我跟姐姐商量好了,我打算趁现在带娘亲去荆州,寻访神医华佗医治一下娘亲的腿。” “神医华佗?!”我惊叫出声,将对面的姐妹俩吓了一跳。 “鬼上身啊你?叫那么大声。”步练师的语气还是一样的不友善,害我常常以为那天晚上的那一声心甘情愿的姐夫是我的错觉。“你不会跟我说你连华佗是谁都不知道吧?” 我翻了个白眼。废话,华佗的“神医”之名这么响亮,我想没听说过也难,事实上,这次孙策遇袭,我们还一度讨论过要不要请这位大名鼎鼎的神医来为孙策看诊。不过……“他是住在荆州的吗?” “身为‘神医’,当然一般都是以拯救众生为己任去游历天下的啊,有没有常识啊你?”步练师瞥了我一眼。“不过这八年来,他都一直住在荆州白水没有离开过,听说好像是为了守住某种约定,要在那里等某个人回来的样子。”最近的天气有了变热的趋势,原本清净干爽的空气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变得有些粘稠,然后滞留在皮肤上。 然而自从那天开始,整个吴县就一直被一种沉重的低气压所笼罩。就是那种暴风雨来临之前的沉闷,在人们的肺叶里聚集,堵塞住咽喉,重压着神经,最后迫使这种郁闷遍及全身,让整个人都狂躁不已。 山雨欲来兮,风满楼。 “山雨欲来风满楼?好诗句啊!”乔夕颜将头枕在我的肩膀上,陪我一起看着澄澈明亮的天空。“我一直以为夫君只是一个单纯的武者,现在才知道原来夫君的文采也这般好,这就是传说中的文武双全么?” 我愣住。 是啊,听夕颜这么说我才想起来,这句话其实并非我独创所作,我隐约记得这是我道听途说过来的句子,然而我却不记得我是听谁说过,或者是从那本书看来的。不仅如此,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总是有一些未曾听说过奇怪句子时不时就会从脑袋里蹦出来,下意识说出来后常常吓到别人,而后我才会发现,那些都是在这个世界上从未存在过的语句。甚至有一次孙策还逼迫我要我去看郎中,看看是不是我脑袋有什么问题,真是想太多。 唉。 “孙策主公的伤势怎么样了?”夕颜抬起头看了看我。 “就目前的状况而言还好,郎中说这伤可以治,只是必须要静养一百天。“我慢慢转述孙策猝不及防遇袭的那天,我从郎中嘴里听到的话。”这一百天内必须戒嗔戒躁,不要有太大的情绪波动,理所当然之中的理所当然,行军什么的,就更加不用去想了。” 无法继续进军,浩浩荡荡的三万大军也就全数撤返吴县,就连重新率领两万杂牌水贼攻打匡琦的孙权也紧急撤了回来,听说就因为这个原因他的那支前锋军再一次在匡琦城外折损大半。 “对孙策主公来说,这可是个坏消息呢。”乔夕颜在我肩膀上窃笑。 我明白她的意思。她大概是想说,对孙策而言,无法继续进军这还并不是最坏的消息,要他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三个多月那么久,以孙策的那种暴脾气,这种无声的折磨可能才是最可怕的凌迟吧。 “话又说回来,夕颜,你不是不喜欢孙策的吗?”我看着我的正妻,故意用一种酸酸的语气说。“现在看来,你还是挺关心他的嘛。” “哎呦,谁叫你现在是夕颜的夫君嘛,”夕颜的手挽上了我的手臂,少有地跟我打情骂俏了起来。“人家现在当然要站在夫君你的角度,去看待所有的事情嘛。” 我不置可否笑笑。就算是最高级别的设身处地,也不可能做到完美无瑕的将心比心,夕颜她现在的心情这么好,当然有乔夕颜自己的原因。 孙权从前线撤了回来,据说远在千里之外的巴丘镇守边境及练兵的周瑜也接到了孙老夫人的命令,带兵日夜兼程地往吴县回军。如此一来,身为周瑜的正妻大乔,同时也是夕颜姐姐的乔朝容,很有可能也会跟着周瑜一起回来。这对自从一起出嫁以后就天各一方的姐妹,再过不久,终于可以重聚天伦了。 看着夕颜甜美的阳光笑脸,我阴郁了好几天的心情终于好了一些。 “对了,那个刺客招出是谁指使他们行刺的吗?”夕颜问。 “嗯,昨天他受不住刑,终于说了。”我想起了那刺客的供词。“他说他是许贡门下的食客。” “许贡?”夕颜满脸疑惑,看来她没听说过这个名字。 “许贡是伯符之前,由朝廷诏命的吴郡太守,三年前他曾上过一表给曹操,说伯符太过骁勇难驯,建议他将孙策召到许都软禁。只是这表还没出江东就被孙策截获了。”我复述着从凌操嘴里听到的传说。“你也知道伯符是什么脾气了,一看到这张表他转头就把许贡绞杀掉。他们三人在江东蛰伏了这么多年,就是为了找机会刺杀伯符,为他们的前主人报仇。” 夕颜的脸露出敬佩的神色,我知道她是在佩服那三个刺客士不忘故主的义气。然而…… 虽然那个刺客是这么招供的,但我却觉得不靠谱。他们三人的行刺方式是在孙策狩猎的路径上埋伏,出其不意下朝孙策放射冷箭。但这次的狩猎本是孙策在行军途中的一次忙里偷闲的心血来潮,此前根本一点预兆也没有,就连狩猎的地点也是孙策看心情随便决定的,完全无法捉摸。所以既然这个刺客都这么准确地捕捉到了孙策的动向,那么,很有可能,在孙策的身边,有敌人的奸细。甚至还有可能他就混在孙策的近卫武士里。 “奸细?”孙权愣愣看着我。 “虽然这只是我的猜测,但是这真的很值得怀疑。” 孙策的伤势既然已经重到需要静养,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现在江东的大小事务,全部都由他的二弟孙权暂时代为处理。 也所以,昨天我把刺客的供词呈到上面去的同时,也把我的推论向他说了出来。 “我知道了,”孙权点点头,目露杀气说。“这件事我会派人去调查的。但是南宫将军,这件事在被证实之前,我希望你不要再把这个推测告诉任何人,我不想打草惊蛇。” “诺。”我点头应是,但心里却有一种淡淡的怪怪感觉。 同一棵树上所结的果实,有饱满与否之分,所以一母同胞的兄弟,他们之间性格各异也是正常的。我一早就知道与孙策热情洋溢的雄才伟略不同,孙权的性子一向冷静沉稳著称。哥哥如同天上高高在上的太阳耀眼,弟弟却如西湖的睡那般清凉。但……是我的错觉吗?我觉得孙权给我的反应,有点似乎冷静过了头。 门口忽然传来不大不小的嬉闹声,我回过头,看见步氏姐妹携手走了进来。 要不要姐妹情深成这样?又不是连体婴。我是这么想的,却没有说出口。因为我知道只要我一说这样的话,除了会引发与步练师的争吵之外,并没有其它的意义。当然重点是这样的情形也是我所乐见的。 当一个人遭逢劫难后,无论他是否自愿,身边大多数人会争先恐后做的事不是包容安慰,而是先急着脱离关系,即使是有着密不可分的血缘关系也是一样,这样的事我已看得太多,见鬼了是不是这样就能觉得自己清白?现在看到她们姐妹俩能够相处得和以前一样融洽,我也替她们觉得开心。 至于其他人……其他人要怎么看待步桃芝我也懒得管,反正自从古道热肠的孙老夫人站出来宣布步桃芝是她的义女以后,我倒是没有听见什么闲言碎语,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惧怕孙策和他背后的五万大军。当然当然,我想背后暗地里的笑话还是免不了的,但嘴是长在别人身上的,他们要说什么我根本管不着,只要别传进我的耳朵里即可。 “主公的情况怎么样?”我在案几上倒了两盏茶,一盏给桃芝,一盏给她妹妹。 她们这次去孙策府上当然是去看望重伤在床的孙策的。既然步桃芝现在是孙老夫人的义女,那她们姐妹也算是孙策的义妹,所以她们这次去看望自己的义兄,也算是合情合理。 “义兄的身体没什么大碍了,还是跟前几天一样,就是闷得慌。”步桃芝笑笑。“义兄还让我交代夫君,说让你明天去他府上陪他下棋解闷。” “我?”我一愣。什么跟什么啊,突然间找我下什么棋?这孙策,做事还是一样不靠谱。“怎么会突然间找我去下棋?” “这也是我接下来想要跟夫君商量的事,”步桃芝慢慢喝掉盏中的茶,说。“刚刚干娘跟我说,她明天准备带着一家子去北固山甘露寺为义兄祈福,她希望我明天能跟她一块去。” “甘露寺?”我歪着脑袋。 甘露寺是什么鬼我当然不知道,但说到北固山我就很清楚,那是长江北岸的一座小山丘,并不具备任何军事意义上的价值。不过寺庙这个概念,我倒是挺孙策说过一些,好像就是上次在孙策家里见过那些什么和尚所住的地方,同时也是供奉他们所谓的佛的祭祀所在。这么说起来,这些和尚是不是就跟上古时代的祭司差不多? “想去就去呗,只要你开心就好。”我笑笑,只是祈个福还要全家一起去,看来这个孙老夫人对这个佛,还真的不是一般的信任啊! “那你呢?你也要跟着去吗?”这次我问的人,是步练师。 “我就不去了,”步练师摇摇头,说。“姐姐这一去,没有一个星期以上是回不来的。所以我跟姐姐商量好了,我打算趁现在带娘亲去荆州,寻访神医华佗医治一下娘亲的腿。” “神医华佗?!”我惊叫出声,将对面的姐妹俩吓了一跳。 “鬼上身啊你?叫那么大声。”步练师的语气还是一样的不友善,害我常常以为那天晚上的那一声心甘情愿的姐夫是我的错觉。“你不会跟我说你连华佗是谁都不知道吧?” 我翻了个白眼。废话,华佗的“神医”之名这么响亮,我想没听说过也难,事实上,这次孙策遇袭,我们还一度讨论过要不要请这位大名鼎鼎的神医来为孙策看诊。不过……“他是住在荆州的吗?” “身为‘神医’,当然一般都是以拯救众生为己任去游历天下的啊,有没有常识啊你?”步练师瞥了我一眼。“不过这八年来,他都一直住在荆州白水没有离开过,听说好像是为了守住某种约定,要在那里等某个人回来的样子。”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七章 仿似永诀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穿透了透明的纱窗,金色的阳光在被横竖黑线划分成九十格的棋盘上闪耀。春夏过度的节气,却没有在任何一个人脸上留下厮杀应该有的汗水。 明明应该是势均力敌的针锋相对,如今却演变成了精彩的一面倒大屠杀。 一颗杀气腾腾的黑子落下,也因为这股杀气太过腾腾,所以又有一大片白子在壁垒分明的战局里被消灭殆尽。 我呆呆看着,然后认命地收拾棋盘上剩余的白子。 不需要再作什么鬼最后的算子,我一眼就知道这局我又输了。 “觉明,你今天到底有什么心事啊?”孙策摇摇头,无可奈何收拾着自己的黑子。“一进来整个人就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我们总共下了十局棋,你就被我杀了八次大龙,让我赢得很没有成就感。觉明,你以前不是这么弱的。说吧,你今天真的很不在状态,倾听部属的心事,也是我这个当主公的任务之一。” 孙策的整张脸现如今都缠满了纱布,以往那张女人见了爱煞男人见了嫉恨的俊美姿容现在完全看不见,只露出用来看东西的锐利虎目、用来呼吸的鼻孔,以及用来吃饭的嘴巴,形象看起来就很滑稽,前几次我来面见他的时候都在肚子里暗笑不已,但现在的我确实是没那个心情。 来孙府陪孙策下棋之前,我先是送步桃芝去城门口和孙家的那一大家子人会合,让她陪着老夫人一起去甘露寺替孙策祷告祈福,只是没想到却在那里始料未及地遇见了一个许久未见的人物。 貂蝉夫人。 “貂……貂蝉夫人,你……你也要去甘露寺吗?”看着貂蝉夫人那张举世无双的绝美容颜,我居然连话都说不利索。 并不是说这大半年来,我和貂蝉夫人都没有见过一面,毕竟我也是能经常出入孙家的角色,但在那几次屈指可数的短暂见面里,她在嫁给孙策之前的,曾经存在于我们相处模式之间的,那种如姐如母的淡淡温馨,却又是实实在在的不复存在,我们只剩下象征性的礼节问答,没有再进行过哪怕只有一次的,真正的嘘寒问暖。 身份立场的转变,却能注定相处模式的改变。就像我和高顺一样,这两次的阵营转变,高顺都几乎没有跟产生过交集,我们之间的交情平淡得仿佛只是仅仅恰巧在同一个帐营中效力的两个同僚,而不是共事多年生死好友。 但我和高顺之间的冷淡疏离是故意为之的惑人耳目,用来隐藏我们不能为人所知的别有用心。而当这种冷淡疏离放在我和貂蝉夫人之间时,却成了货真价实的关系疏远。 人啊,还真是一种擅长被自己创造的东西所摆布的生物啊。 “对啊,”貂蝉夫人淡淡笑着。“我也要去甘露寺,替伯符祈福。” “可是你不是……”我脱口而出,却又马上觉得不对而住嘴。 貂蝉夫人在孙策的身边是妾,无法享受妻的待遇,因此她是不用像当初的我和周瑜一样,要去拜见公婆,所以我还以为这次去甘露寺的队伍里,同样不会有她。 “我在孙家里面的身份是妾没错,但就算是妾,我也还是伯符的女人啊,所以我去甘露寺为自己的男人向神祈福,这也是很应该的吧?”貂蝉夫人微笑说,然后她转头看着我身边的步桃芝。“好久不见了,桃芝。我还没恭喜你,重新找回了自己的家呢。” “桃芝见过夫人。”步桃芝先是对貂蝉夫人见礼,然后对我说。“夫君,那我先去跟干娘打一声招呼,你和夫人慢慢聊。” 我知道她是在为我和貂蝉夫人创造说话机会。桃芝身为小环的最后一段时间是在我家度过的,而那时貂蝉夫人还没有嫁给孙策。所以她对我和貂蝉夫人之间的关系的理解,比起从未和貂蝉夫人一起生活过的夕颜更加感同身受。 得妻如此,我夫复何求? “真是个善解人意的好孩子呢。觉明,你真的算是捡到宝了。”貂蝉夫人看着步桃芝的背影,她在不经意间所流露出来的风情,还是那么绰约动人。 “夫人你……言重了。”我苦笑回答。难得步桃芝这么乖巧,自动为我创造出了这么一个难得的机会,然而一时之间,我却不知道应该要跟貂蝉夫人说什么。 “觉明,你为了桃芝敢于舌战群儒的事情我都听说了,你也是个有情有义的男子汉,”貂蝉夫人复又看向了我,她隐藏在眼里的情绪好像跟平常不大一样,但有什么地方不同,我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但仅仅做到知福是不够,你还要会惜福。桃芝是个好女孩,你一定要好好珍惜她,千万,千万,别让她重蹈我不幸的覆辙。” 我呆住。貂蝉夫人说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她现在,在孙家,过得并不幸福吗? “觉明,你想太多了。”貂蝉夫人睿智的眼光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她忽然扑哧一声轻轻笑了出来,然后伸手轻捏我的脸。“我所说的不幸,是指在董卓身边的那段身不由己的日子,现在我在孙家过得很好,不需要替我操心。” 轻轻捏一下,便马上收回了手。 我茫然抚摸着刚刚被貂蝉夫人轻捏的地方,不知所措地看着她。 这个动作,她已经很久都没有对我做了。这是我十三岁那年,我失去了之前的记忆之后,第一次被师父领进家门时,貂蝉夫人对我的亲昵调皮。只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她就没有再对我做过这种动作,而我也完全忘记了这一回事,直到现在被她突然这么一捏,我这才想了起来。 但我并不觉得这是她一时的心血来潮,或者突发奇想的恶作剧,因为我看见就在她的纤纤玉手捏住我的脸的第一瞬间,一团小小的、久违的、异常熟悉的布帛就从她的掌心中掉了下来,然后被她若无其事轻轻踩住。 有这么一个人,他跟我的联系方式向来异于常人,因为他谋划的,从来都是无法摊开在阳光底下,只能汹涌在暗地里的阴森权谋。无法言明。甚至有时连我都不知道他心里真正所筹谋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贾诩。 失踪了很久的贾诩。 我的拳头忽然愤怒握紧。 既然貂蝉夫人还和贾诩有联系,这正好说明当初怂恿貂蝉夫人嫁给孙策的幕后黑手果然就是他! “觉明,我走了。”貂蝉夫人看了看远处的祈福车队,然后她转过头,对我轻声说。“以后,你要好好保重自己。” 抬起脚,然后转身离开。 一股寒冷的空白,由耳朵侵蚀进了我的脑海里,瘫痪了我全身所有的神经。 地上乱七八糟地皱在一起的布团,此刻终于摊开在了阳光底下。 我没有弯腰把它拾起来,甚至连一眼都没有看它,更不在意它会不会随时随风飘走。 我只是呆呆看着貂蝉夫人走上为她准备的马车,就这么看着车队在我眼里慢慢消失。 只留下一句话。 我走了。以后,你要好好保重。 为什么要说这句话啊貂蝉?你不是只是去甘露寺为孙策去祈个福而已吗?为什么你的语气听起来,就好像你以后都不会回来一样?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八章 权谋之变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甚至连怪事也是无独有偶。事情一旦糟糕,就会糟糕不完……嗯,这也是我不知道从哪里听来的语句。 明明就只是到几里外的山上却祈个福而已,最后却留下一句语意仿似永别的话。如果说貂蝉夫人刚才突兀的表现已经搅乱了我心神的话,那么贾诩在小布团上留下的指示就足以毁掉我所有的思考能力。 那小布团上只有简简单单的三个字:抢。酒。喝。 这什么鬼! 没头没脑的,你他娘的突然让我抢酒喝?!抢什么酒?跟谁抢?跟你吗?你这个谋士能不能负责任一点,要给提示也要在言简意赅的基础上尽量给全面一点好吗! “不管了!伯符!我们再来一盘!”我捧着痛到快要爆炸脑袋大叫,在孙策吓到愣住的目光中在棋盘上率先摔下一颗白子。 “你确定你还要下?”孙策没有落子,而是小心翼翼地看着我。“你确定你今天的状态能下棋吗?” “男子汉大丈夫,怎么能说不行两个字!”我瞪着孙策,心里却暗暗感到惭愧。 本来孙策今天让我来陪他下棋,是打算让我来为他解闷,好让他打发无所事事的养伤时间的,结果现在情况却变成了我需要他来陪我下棋排解烦恼,这可是如假包换的喧宾夺主。往重的方面想,宣判我以下犯上也毫不为过。 “要继续下是没问题,但是……”孙策愣愣举起拈在手中的黑子,说。“围棋,难道不是由黑子先下的吗?” “……” 我尴尬收起棋盘上那颗刺眼的白子,让孙策手中的黑子先行。 多亏了这场小小的闹剧,将我的情绪抒发出来了一些,同时也让我的脑袋稍稍变得清醒,这次我总算没有被孙策的猛攻给一下子打垮,半个时辰后,这盘棋局才终于踏入中局。 “哎呦,不错,这才像是正常的你嘛。”孙策沉吟良久,然后才慢慢落下一颗黑子。 “你那以一副胜利者自居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啊?孙伯符。”我冷笑着落下手中的白子,继续用蜘蛛网般的打法缠绕着他。 开什么玩笑?我的棋艺可是被贾诩那个死变态一点一点给磨练出来的,就算我无论如何都赢不了他,也不会随随便便就输给你吧? 此时门外忽然走进一个人,我斜眼一看。原来是孙策的亲兵队长孙司,他的手上还捧着一樽酒壶。 “主公,酒来了。”孙司恭恭敬敬递上手中的酒壶。 “哦?终于来了吗?”孙策大叫,然后一把抢过孙司手中的酒壶,像是有一万年没有碰过酒的酒鬼,连面前的棋局也不管了。 “伯符,你不要跟我说,这酒是你自己要喝的。”我呆呆看着孙策,看着他手中的酒。 孙策急不可耐打开堵住壶口的塞子,一边用痛苦的声音喋喋不休。“这不是废话吗?你知不知道我这些天是怎么过来的?每天吃的都是粗茶淡饭,就连肉都切得那么细细小小,说是怕我咀嚼的幅度太大,牵动伤口,最过分的是连酒都不给我喝!我可是男人!不能喝酒像话吗?如果我的嘴里真能长东西,现在我的嘴真的会淡出鸟来!幸好娘今天出去了,我才能偷偷喝一点。” “喂喂喂,孙伯符,你忘了你身受重伤吗?”我无奈瞪着孙策,说。“郎中不是交代过了?你除了要戒嗔戒怒,最重要的是你要戒酒!现在你可倒好,老夫人才刚刚离家,你就光明正大地给我破戒,你不想痊愈了是吧?” “这是酒又不是毒药,喝一点又不会怎样,”孙策翻了个白眼。“你不要像我娘一样啰里啰嗦的好不好?” “不行就是不行!”我一把抢过孙策手中的酒壶。“这是为你好,你就勉为其难地忍一下吧!” 等等。 我狐疑看着握在手中的酒壶,小布团上的三个字忽然闯进了我的脑海。 抢酒喝?贾诩要我抢的,就是现在我手中的这个“酒”吗? 可是……现在要我抢这个酒来喝,到底有什么意义啊? “南宫亮,”孙策怒目瞪着我,他眼中渴望之火像是随时都会喷溅出来。“我是你主公。” “主公?现在连主人也没用了!” 来不及思考,就在回话的瞬间,出于某种我还不明白的思维惯性,我下意识手一抬,孙策本打算偷偷享用的酒就这么整瓶流进了我的胃里。 “喂喂。”即使整张脸都包裹着布,我还是能看出孙策现在的笑很无奈。 啧啧,真不愧是孙策偷偷藏起来的好酒,才一流进胃里,酒力就整个散发了出来。喉咙还来不及回馈给我任何关于酒的感觉,我的身体就已经失去了知觉,仿佛在不知不觉间就被猛烈的酒意给瞬间夺去。 等一等。 不对。 耳边传来瓷器被摔碎的声音,我低头一看,发现原本应该我手里老神在在的酒壶此刻却在地上破裂得很粉碎。 然后我软到在放在床上的棋盘上,将棋盘上胶着的战局砸成一片散碎的凌乱。 “这……这是毒酒。”我无法置信看着一脸冷漠的孙司,在孙策的诧异目光中用艰涩的喉咙勉强挤出声音。“你就是那个,藏在伯符身边的细作?是你将伯符的行踪透漏给许贡门下的刺客的?” 但更加让我难以置信的是,那个贾诩居然会让我喝毒酒?!是他背叛了我,还是我猜错了?是不是他要我抢来喝的酒,并不是我刚刚喝下的毒酒。 “严格来说,那个出卖我哥的奸细不是孙司,而是我。”门口又走进一个人,他抬了抬手,说。“把门关上,别让任何人进来。” 孙权。孙仲谋。 权。谋。 最后的始作俑者,孙策同父同母的嫡亲二弟。 孙司漠然走出了这个房间,然后将门关上。 刚刚在替桃芝和貂蝉夫人送行的时候,我就知道孙权并不在甘露寺的队列里。本来我是觉得很正常,毕竟孙权现在是整个江东的代理主公,事务繁忙,他是很难随便脱身的。但现在看来,根本就是他早有预谋。 “南宫亮啊南宫亮,你说我给我大哥准备的毒酒,怎么就让你喝了呢?你自己说说,你是不是倒霉透了?”孙权冷笑看着我,胜券在握的他,确实有嘲弄我的资格。“前天你跟我说你觉得刺杀我哥的主谋另有其人时,我还觉得你其实是个人才,这是我的疏忽,那时我还想着以后要重用你呢。这是阎王爷的生死薄,注定要让你死啊。” “仲谋,你……”孙策呆呆看着他的二弟,又呆呆看了看我。从异变的一开始他就没有说过一句话。我想以他的雄才伟略不会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一向重感情的他拒绝承认。 孙权并没有接他大哥的话,只是用一种胜利者的高傲姿态,俯视跪坐在病床上的孙策。 “为什么,仲谋?”孙策深深喘了好几口气,他看着眼前这个让我觉得很陌生的孙权,但我想大概连他自己,也完全不认识这个弟弟了吧?“我知道你一直不满我执意将大乔许配给公瑾……但难道就因为这仅仅一个女人,你就要杀我?” “大哥,在你心中,我孙仲谋到底是有多小心眼啊?”孙权轻声笑了起来,只是在场的三个人里,恐怕没人能从这里面听出任何一点笑意。“不就是区区一个女人么?只要我一朝大权在手,什么样的美女我得不到?不要说乔朝容那个我已经不在意的女人了,就是你新纳的小妾,天下第一美女貂蝉,我一样可以手到擒来!” 貂蝉夫人? 倒在棋盘上的我蓦地抬头,看着孙策脸上错愕的表情,突然想起了我第一次和小环行房的那一夜,貂蝉夫人曾经无意中提前的八年前的秘密。 孙权为什么会突然提起貂蝉夫人?难道…… “骗你的,大哥,你还真有够好骗的。”正在细致欣赏孙策不知所措表情的孙权突然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像是个恶作剧成功的顽劣小鬼。“我就是随便说说而已,你可千万别当真啊。” “也就是说,你想要我手上的权力,我的一切,是这样没错吧?”孙策握紧拳头。 “都说了大哥,别把我孙仲谋看得这么小心眼。我的名字叫权,并不代表我就真的那么贪恋权力。”孙权摇摇头,用一种看路边小狗的眼神看着自己的大哥。“你是我的嫡亲大哥,是我同一血脉的兄弟。就冲这一点,尽管你做的事我有很多看不惯,但你相信么,到那天为止,我从来没有动过杀你的念头。” “那一天?”我听见孙策的这句话,说得很艰涩。 “去年九月三日,在夏口,在长江攻打黄祖的那一天。” “难道你也对黄祖军,起了怜悯之心?”孙策苦笑,看来他知道弟弟在说什么。 “黄祖军的死活关我什么事?”孙权又笑了。“但是,我不能让大哥你的肆意妄为,毁掉了父亲的基业,和一世英名。” 孙坚的……基业? 我长大嘴巴,看着忽然说出这件毫不相干的事情来的孙权,但我敢打赌八成就连孙策也不知道他弟弟是怎么得出这个结论的。 江东本是孙坚的势力范围没错,但都已经是九年之前的事了,中间又隔了三年的权力真空,这三年里,孙坚原来的势力都被其他小军阀给尽数划分。现在的江东孙策靠着自己的雄才大略、和不要命的气魄一点一点打拼回来的,与其说这是孙坚留下来的基业,倒不如说,这是孙策自己的天下。 “怎么了大哥,看你的表情,好像认定了这个江东,已经跟爹没有半点关系了嘛。”孙权冷笑道。“但就算是你的江东,也有我的心血在里面,我不能眼睁睁看着你毁了它。” “这跟黄祖军有什么关系?”孙策苦笑。 “这跟黄祖军没关系,但那差不多四万个被烧死在长江里的冤魂,却让我看清楚了大哥你的本性,和被你统治的,江东的未来。” 孙权尚显稚嫩的脸上没有再摆出那种看了让人遍体生寒的笑,他拨出腰间的环首刀,眼神落在了锋利的刀口上。 “大哥,你的杀心太重了,或许你有着很多这样那样挥出屠刀的借口,但你同时也太急太暴躁了。”孙权往刀刃上吹了一口气,青铜的刀刃立刻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别人不理解你,不顺从你,你也没那个耐心等到别人的理解和顺从。于是一有别人逆了你的意,你第一时间就是想用大杀大伐去镇压,用你手中能操纵别人生死的权力,去让别人怕你,让别人忍你!” 孙权顿了顿,像是在给孙策时间,让他大哥消化他说的话。“但是大哥,人的忍耐是有极限的。你这样强行压迫他们,总有一天,当你的高压力高姿态超越了他们所能容忍的极限时他们会反抗你,推翻你!不仅会毁了你,同时也会毁了爹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大哥,你忘了前秦是怎么亡的吗?” “我只是想替爹报仇……” “少拿爹做挡箭牌!如果爹泉下有知,他也宁愿看到一个和平安定的江东,而不是一个摇摇欲坠,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支离破碎的王朝!” “你说的这些,我知道。”孙策垂下眼帘,叹口气。“所以我那天已经悬崖勒马了。” “但你能悬崖勒马几次?!”孙权突然激动大叫,手中的环首刀猛地劈开了旁边的案几。“这个江东还能容许你几次有心情悬崖勒马?这次的许贡刺客,就是一个信号!” 案几被劈开,放在上面的东西瞬间滴滴答答散落一地。 “大哥,”孙权深深吸了一口气,说。“君王之道,是一条注定会越走越孤僻、越走越要摒弃自己的不归路。你不能把自己当成人,你必须要学会从非人类的角度去看待处理事情,因为这不是人能走的道路。你要考虑的,不能再是你个人的喜恶,而是治下百姓的想法,是天下所有人的福祉!在这些东西面前,你必须先牺牲你自己。如果你做不到,那么就算让你踏平了天下,你也不过是建立起了第二个短暂的先秦!” 孙权高高举起手中的环首大刀,锋利的刀口正好对着孙策的头颅。 “抱歉了大哥,我必须在你毁掉我们孙家的心血之前,抢先一步毁了你。” 落下!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六十九章 孙氏内斗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落下! 衣柜撞开的声音。 “不要!” 一道惊讶的童声响起,我的目光越过高高举起环首刀的孙权,看见一个身着便装的小女孩,目瞪口呆站在衣柜前。 孙尚香?! 她怎么会在这里? “二哥!不要杀大哥!”我看见孙尚香幼小的身体在衣柜前因为恐惧而忍不住发抖,但她的眼神却很坚定。 “香香?!”孙权手中的刀,骇然停顿在孙策头上半寸。“你没有跟娘一起去甘露寺,替大哥祈福吗?” “你认识的香香,是会安安静静做这种事情的人吗?她是来缠着我,要我跟他玩捉迷藏的。” “捉迷藏?”孙权用一脸“你当我是傻子吗”的表情,咆哮出同样也是我的疑惑。“你跟南宫亮在这里下棋下多久了?一个时辰?还是更久?香香她有这个耐心忍受你那么久都不来找她吗?” “我……我在衣柜里睡着了。”孙尚香尴尬地嚅嗫着,还可爱得跺了跺脚。真是够了。 孙策看着孙权的目光很平静,仿佛弟弟要取的,不是自己的性命。“仲谋,住手吧,你已经无法瞒天过海了。现在回头,我可以当今天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你刚才说的话,我也会记在心里。” “住手?事情既然都已发展到这个地步了,我哪里还住得了手?”孙权嗤笑了一声,杀意像是失去理智的凶兽,在他碧绿色的瞳孔中疯狂乱窜。 然后我看见这个泯灭了亲情的怪物提着原本打算砍在他大哥身上的刀,转身一步步走向他最小的妹妹。 环首大刀缓缓举起,我无法辨识背对着我的孙权,此刻脸上是什么表情,但我却看见孙尚香小巧玲珑的俏脸在刀刃反射的阳光下变得煞白,她错愕地看着对自己拔刀相向的二哥,像是那颗小小的脑袋无法处理此刻眼睛所接收到的残酷现实――就如同她大哥刚才的表现一样,不想相信,当然也就没有反应。 杀人很恐怖,弥漫了整个鼻腔的血腥味会让胃袋抽搐不已这都不是重点,当某个与你相同面貌、使用共同语言的同类在你手里被切开喉咙时,其灵魂在升上天空前的那一瞬间所发出的悲鸣与怨念,绝对会缠绕上自身的灵魂,在空洞的心灵里化作追索恐惧的鬼,恶梦的源泉。但我没有选择,一旦拿起兵器,最后的下场无非就是你死我活,这就是战争。 被人杀就更加恐怖,那是连恶梦也无法看见的终局,因为下一个瞬间,就连恶梦都将不复存在。 但。 要被至亲至爱之人亲手斩杀……那是就连最可怕的恶梦,也无法想象模拟的恐怖,与残酷。 “香香,你今天的运气实在不好。”孙权传过来的声音没有丝毫温度。“这一次,就算是二哥,对不起你了。” 我还是全身都无法动弹,孙权本打算用来暗算他大哥的毒酒像是无孔不入的锁链,依旧绑架着我的身体里每一寸肌肉。但在这个房间里还有一个尚能行动的某人,而这个人,偏偏就是绝对不会认同孙权的随心所欲的人! “孙!仲!谋!”孙策如猎豹般冲出,五指成爪,悍然抓向孙权举起刀的肩膀。从刚刚开始就一直在剧变中萎靡不振的孙伯符,终于在妹妹陷入生死危机的千钧一发间变成了真正的“小霸王”! 背后突然感觉到有强烈劲力袭来,手上的刀当然也就无法斩下去,孙权在半回过身体的同时,手中长刀也以最快的速度自高处迅速横向漂移,直接斩向孙策猛抓过来的虎爪。 孙权的刀来势汹汹,不但力道沉猛,刀速也很快,但孙策的应变能力同样非同凡响,他向前猛冲的身影忽然顿住,让孙权的长刀堪堪掠过他的胸前!竟然能让身体从尽力而为的超高速下在眨眼间就转化为零,看来这个孙策不只武技高超,爆发力同样也达到了这种怪物的级别。 “还不住手!”孙策怒喝,虎爪抓向弟弟紧紧握住刀的手腕。 “大哥,现在才叫我住手会不会太晚?”孙权刀势已尽无法及时收回,另一只手却顺着身体回旋的力道握拳击向孙策胸口。 这回孙策就闪避不及了,他的胸口结结实实被孙权的重拳正面击中,一往无前的身形倒退了好几步。 既然都已经收买了孙策的近卫队长然后亲身前来行刺,图穷匕见的孙权当然不是会心慈手软之辈,孙策一退,他便快速绝伦猛冲上来,手上长刀斜斜削向被迫后退的孙策。 手无寸铁的同时又身受重伤,虽然他受伤的部位只是脸,然而环首刀可不是单凭**就能硬接下来的东西,孙策赶紧向旁边一闪,任由孙权将身后无辜的案几劈散。 两兄弟的内讧争斗就这么在这个相对来说狭小的空间里继续进行,孙尚香早已躲在角落里不知所措,只能害怕颤抖,而我则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 自从认识孙权以来,他给我的感觉一直是文文静静的文人形象,在战争上也没有展现过什么出彩的地方,在我的印象里就连儒将也称不上。没想到他的身手其实相当不错,一把长刀在他手上使得虎虎生风、神威凛凛,攻击力十足却又不失灵敏,颇有几分当初我和孙策在皖县单挑时,我从孙策身上看到的王者之风。饶是孙策这等霸气万千的英雄,手无寸铁下也只能采取游斗的方式牵制他。这个时代的文人果然都文武双全得可怕,皖县刘晔可以单枪匹马在万军从中摘掉万恶之首的脑袋,吴县孙氏的孙权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软柿子。 话虽如此,但现在可不是称赞孙权的时候,我暗暗祈祷这场孙氏内斗的最后赢家是大哥孙策,否则,不只是孙尚香,就连见证了这场决斗,同时也见识了孙权险恶面目的我也要跟他一起陪葬。 “一直这么逃来闪去的,大哥,你这样躲,可是会有损你‘小霸王’的威名啊。” 这两兄弟终于停了下来,只是他们的站位跟之前有了很大改变。孙权依然用他略显消瘦的背影对着我,但距离却是近在咫尺的眼前,而孙策则站到了孙权的对面,用身体挡住了角落里的孙尚香。我看见他脸上缠着的绷带上,隐隐透着几分淡淡的红。 糟糕,经历了这么剧烈的攻防,孙策的伤口果然好像裂开了。 “想用身体护住香香吗?大哥,作为长兄为父的大哥,你果然是没得说的。”孙权冷笑,再次举起手中的刀,只是那锋利的刀锋,却是对准了无法动弹的我! “但我看你区区一个人,能保护得了几个?”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章 四月四日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人从出生的一开始,就在一天天走向死亡,这是人力不可逆转的铁则,任何妄图改变这个铁则的努力终将注定徒劳无功,即便是伟大如前秦的开国帝君嬴政那样的人物,最后也还是没有等到徐福带着传说中的不死仙丹回来。关于这一点我早就知道。 但努力延缓那一天的到来,就算是以苟延残喘的姿态也甘之若饴,则是所有人……不,是所有生物的天性,而当那样的时刻到来之际,毫无疑问,即使明知是徒劳无功也还是会想要挣扎一下。关于这一点我当然更是这样啊! 然而悲哀的现实是,在这个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我不仅没有选择生死的权力,没有选择死亡形式的权力,阴错阳差喝下了毒酒的我,在面对即将加颈钢刀的时候,甚至连一点点挣扎也办不到。唉,莫非真的如孙权所说,阎王爷今天的生死薄上,白纸黑字地标注了我的大名? “主公有伤在身,需要静养,这段时间都不方便见客,高将军若有要事的话,请直接呈报给二公子代为处理。” 这句话并非出自这间屋子里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从紧紧闭锁的屋外直接飘进来,尽管那声音因为隔着门听起来有些朦胧,但我还是能听出那是孙司的声音。只是…… 高将军?高顺? 既然高顺会在这个微妙的时间点上出现,那是不是也就意味着……贾诩其实也在背后,遥控着眼下所发生的一切。 无法肯定这样的怀疑,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作为全江东唯一的一支骑兵,我的“飞将骑”固然可以称得上是精锐,但高顺的“陷阵营”本就是师父帐下无可取代的王牌部队,就算是放在骑兵盛行的北方,也取得过硕果累累的战绩。现在又有了整个江东的全力支持,战力自然比之前更上一层。所以即便和高顺不常见面,我也知道孙策对于高顺的信任并不在我之下,而他的“陷阵营”和我的“飞将骑”,则更是江东唯一的两支,从头到尾完全由孙策自己负责的部队。 所以他之所以会在这里出现连我都不觉得很突兀,只是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人为有意布置的精妙安排。 孙权的刀并没有落下,显然他也不想让第六个人知道这间屋子里正在发生的事,但取而代之的是,那片锋利的刀锋现在正紧紧贴着我的喉咙,青铜森冷的寒意在我的皮肤上刺出一大片的鸡皮疙瘩。孙权的意思很明显,如果我和孙策哪怕只要不小心发出一点会引起屋外的高顺怀疑的声音,我立刻就会身首异处。 他娘的,没想到老子竟然会有被孙权用刀架在脖子上的一天。 “主公身受重伤,行动不便一事,高顺当然明白。”门口传来来人的声音,果然是高顺。“但是顺要向主公禀报的事情,是‘陷阵营’的相关事宜。这些事务一向都是由主公直接处理的,从不假手他人,还望孙将军能代高顺向主公通传一声,看主公到底要不要见我。” “高将军请不要为难末将好吗?”即使有计划外的因素突然出现,孙司的声音还是听不出丝毫的慌乱,能被孙策提拔为亲兵队长、被孙权视为策反对象,这个表面上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孙司,看来也并不是庸庸碌碌的废物。“如果不是十万火急的军情巨变,还是不去打扰主公好了。万一主公出现了什么差池,我小小一个孙司,可什么都担待不起。” “孙将军言下之意,是说顺竟然会伤害主公吗?”高顺的声音透着不怒而威的威严。 “末将并没有这样说,”孙司的微笑不卑不亢。“只是主公刚刚才在末将的眼皮底下遇刺,末将实在是心有余悸。况且主公刚刚才睡下,如非必要,还是不好轻易去打扰主公休息了。如果只是单纯的军务报告,末将倒觉得,这些事二公子倒也是可以处理一下的。” “好,那顺就在这里等主公醒来,再做定夺吧。” 好吧,事已至此,看来如果不是由孙策亲自开口,高顺是不会轻易离开的了。 只见孙权看着孙策微微点头,像是在示意他大哥说些什么。 喂喂,伯符,小弟的命现在可是正掌握在你手里啊!麻烦你回答的时候千万不要露出破绽拜托! 孙策看了看孙权,又看了看架在我脖子上的青铜刀,叹口气。 但是! 意外偏偏就在这个时候,给我突兀地发生了! “高顺将军,”孙策的背后突然惊起一个稚嫩的女声。“救我!” 孙尚香! 他娘的我竟然忘了还有这个被吓坏的小女孩! 只怕连孙策和孙权都没有料到这个名符其实的意外情况!他们的眼里都只能看见对方,也都默认了“由孙策开口打发门外的高顺离开”这个选项,却完全忽视了被孙策高大背影挡住于是根本没有看见孙权暗示、大概也看不懂孙权暗示的孙尚香。毕竟越是年龄小的孩子,求生的本能就越是强烈啊! 所以这兄弟俩都愣了一下。 但孙策到底还是“小霸王”,他比孙权快了一个眨眼的时间反应过来,而这个微小的差距瞬间就逆转房间里生死一瞬的局势。 环首刀落地,门外的打斗声也很快平静了下来。 孙策捏住孙权的脖子,将弟弟整个拔开地面。 孙司没有冲进来,说明控制了外面局势的人不是他而是高顺。 “你输了,仲谋。”孙策看着整张脸都涨红了的孙权,眼里装着我无法分辨的复杂情绪。 我猛然回神,这才发现心脏在大口喘气的胸腔里躁动得很剧烈。 他娘的他娘的他娘的!就算是在生死难定的战场洒热血洒了这么多年,我也没在这么近的距离亲眼看着鬼门关这么久,被寒冷的刀锋架在脖子上,说不怕那肯定是假的!事实上我甚至怀疑我的胯下是不是都已经湿掉了。 刚才如果不是孙策的动作比孙权快了一点,等孙权发现孙策冲过来的时候他已没有闲暇时间补我一刀,才让孙策有机会扭断他的手腕;如果不是孙尚香打乱状况的惊叫出声吸引了孙权的注意力;如果不是高顺的及时出现延缓了孙权斩杀我的时间;如果不是孙权完全没有杀我的决心,需要无法动弹的我来牵制孙策闪躲的动作,上述的这些如果只要有一个没有发生,他娘的我现在玩的恐怕就不是劫后余生的后怕大喘气,而是已经走上黄泉路上的奈何桥,准备去喝投胎转世的孟婆汤了! 贾诩那个混账到底搞什么鬼,需要把我陷入九死一生到这种程度的惊险境地吗?! “主公?”高顺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高顺,你先退下吧,”孙策的眼睛还是看着孙权,仿佛是要将弟弟最后的脸孔深深刻在记忆里。“孙司那个混账你先压下去,等我出去以后再发落。” “诺。” “仲谋,你还有什么话说?”孙策手腕上的力道控制得很精准,仅仅让孙权能具备说话的力气。 孙权没有说话,而是将手迅速盖在孙策包满纱布的脸上。 我屏住呼吸,眼睁睁看着鲜红色的血像是被猛力捏爆的葡萄所喷溅出来的汁液,自孙权的手掌缝隙间激射飙出! 孙策痛苦哀嚎,铁一般的手不由自主松开,孙权落地后没有一丝犹豫,捡起地上的环首刀用双手紧握,一下就掼进了孙策的身体! 环首刀自孙策的背后破开,青铜铸造的锋口停顿在我的脑袋上方,然后一股鲜红色的浓稠液体从天而降,瞬间糊住了我的眼睛、渗透了我的鼻腔、掉进了我的嘴。 我无法分辨那液体到底到底是什么,印在我脑海里的最后画面并非停在我脑袋的环首刀锋利的模样,而是孙策将孙权擒在半空之中的胜利者姿态。我甚至不知道,我有没有眨过眼睛。 没错,这个画面才是真正正在进行的事实,凛冽刀刃什么的,通通都是幻觉! 但一声划过我的脑海凄厉尖叫,一下子就击碎了我自以为是的幻想。 “哥!”零落的视线外,我看见孙尚香双膝跪倒在地上,她空洞的瞳孔一直哭一直哭一直哭,然而下垂的小手却忘记要将脸上的泪抹掉。 “你问我还有什么要说的?当然有啊!”孙权没有被孙策挡住的半张脸狞笑。“大哥,我从刚才就很想说了,你脸上的弱点啊,还真是有够明显,我不借用一下,都觉得对不起自己呢。” 但孙策的手却慢慢覆盖在了孙权紧抓刀柄的手上,连同环首刀的刀柄一起抓进了手里。 “是吗?但是仲谋啊,作为大哥的我,也一直忘了要指出你的一个弱点。”孙策将穿透进自己身体的环首刀缓缓拔出,我看见孙权的瞳孔骇然大张,相信他也在拼尽全力抵抗,却完全无法阻挡孙策的强大臂力。更无法将手抽回。 环首刀被强制拔离孙策强健的身体,带出一大片血红的腥。 然后环首刀由左下自右上斜斜上撩,随即破出更加触目惊心的惨烈血光。 “那就是你的臂力,简直是糟糕得不可思议啊。” 屋内下起了红色的雨。 孙权的右手臂率先触碰到了地板,但他的身体却缓缓向后倒下。 一刀,两断。 环首刀的青铜刀刃再度“哐当”一声砸在地板上,陷出一道无法挽救的裂缝。然而这次就连握着它的主人,也崩塌了自身伟岸的身躯。 “哥!”孙尚香终于冲了过来,只是幼小的身体因为一路跌跌撞撞而弄到满身血腥。她猛扑进孙策的怀里,声音终于因为哭得太久而嘶哑。 孙策抱着妹妹,软倒的身体轻轻靠在床沿。 我看着炙烫在孙策背后的伤口,从那伤口里流出来的血液开始泛黑。我绝望闭上眼睛,不忍卒读孙策最后的英雄末路。一般来说,一旦血液所呈现出来的颜色是不祥的黑,那么通常只会有两种可能。要么是这血液蕴藏着凶狠的猛烈毒性,要么,是在这血液里面,混杂了大量的肝脏汁液。 但无论是哪种,都是通往黄泉路的捷径。 “别哭了,香香,否则大哥也走得不安心啊。”不仅是声音,孙策连呼吸都听起来很轻。他在调节最后仅剩的力量,好让自己有足够时间交代完遗言。 “不……”孙尚香哭得抽抽噎噎的。“香香……香香不要大哥走……” “香香乖,大哥……大哥只是去找爹爹而已。”孙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笑。“你看,大哥马上就要看见爹爹了,香香也应该替大哥高兴啊。” “不……爹爹已经很久没有回家了……香香不想再也看不见大哥……”孙尚香一直哭。 “大哥要走了……以后……就要麻烦香香代替大哥照顾娘、照顾叔弼、照顾季佐、照顾小朗了……所以香香要坚强起来……不能再哭了知道吗……所以接下来大哥所说的话……香香一定要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等娘跟叔弼回来……香香要记得再说给他听……” 孙尚香没有回答,只是,一直哭。 叔弼,你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很多人都说你以后会变成第二个我,我同意。所以希望这次我的死,能留给你一些警示。总之,你做了江东之主以后,就不要再乱发脾气了,更不要对江东随便再行一丝一毫杀伐。至于为什么我没有时间解释了,如果你想知道原因,自己去问南宫亮吧,他会仔细解释给你听的。还有,公瑾正在带兵赶回来吧?他回来以后,你也别让他走了。你还太年轻,很多事情都没有经验,多听听别人的意见总是没有坏处的。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 “觉明。”孙策叫我。 “我在听。”我睁开眼睛,努力不让眼中的水气滴落。 “我的枕头底下,有能够调动驻守在这吴县三万人马的兵符,你拿去吧。” “……伯符。”我哽咽,更不知道此刻应该说些什么。 朝思暮想了一年多的兵权,现在我终于能够把它紧紧握在手里,然而我却根本没有梦想成真的高兴。一点也没有。 “别高兴得太早。”孙策没有转过头,只是说。“有多大的权力,就得担起多大的责任,以后江东,就交给你和公瑾替我守护了。我的弟弟叔弼还小,以后也得请你和公瑾好好辅佐他。” “觉明知道了,主公。”我说。从来没有这么一次,这一声主公叫得如此心甘情愿。 “真的好想亲眼看看呢……”孙策抬起头,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厚厚的屋脊,看见了千里之外的湛蓝色晴朗天空。“真的好想亲眼看看,总有一天,我孙家的红色大旗,在许昌的城楼上,迎风飘扬的模样……” 孙策不说话了。 这一天,建安五年,四月四日。 江东之主孙策,在与其弟孙权互杀的内斗中,和对方一起,同归于尽。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一章 尘埃落定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雷雨暴风过后,屋外空气总是会出奇的清爽干净,仿佛所有肮脏的污秽都在刚刚过去的暴风岚雨里被洗净卷走,还给了我们一个清明澄净的世界。就连人的心情,也会在这时容易变得格外好。 但无论尘埃落定之后的环境有多么美好,在大自然用自己的力量鞭笞、泼洒、撕裂这片大地的时候,我们唯一的选择,果然还是只有将自己关在以树木石砖搭建的屋子里,用自然去抵御自然。归根结底,到底还是弱小的我们,无力抵挡大自然的威势,于是只能被迫接受。 ――就像身在江东境内的我们,无论开心还是悲伤,都必须将这场可能是江东史上最猛烈的冲击全面接收。 这几天,吴县的上空都弥漫着沉重的黑色气氛。 当然并不是说这几天吴县的天气真的就有这么糟糕,事实上,如果能以置身事外的单纯角度来看,这几天的吴县就如同过去的几个月一样,阳光明媚、万里无云、风和日丽,是个不可多得好天气,最多就是天气变得更热了些。 但延续了那种好天气的吴县,却没办法还能持续以往的好心情。 这天,我什么地方都没有去,而是按照那个人托高顺转述给我的话,一个人闭目坐在了家里,等待那个把江东搅成今天这番境地的罪魁祸首不请自来。周瑜在昨天终于带兵赶回了吴县,所以今天夕颜去了周瑜家,去和她姐姐乔朝容叙旧。桃芝随孙老夫人去了甘露寺还没有回来。今天正好我有足够的心情和时间,去和那个人好好算算我们之间的总账。 即使是闭着眼我也能有人走到了我面前,我睁开眼睛,终于看见了那张久别重逢的脸。 令我惊奇的一点是,这个向来只会拿着扇子不分季节扇风的家伙,今天居然在腰间别了一口剑。 “文和见过公子。”贾诩笑嘻嘻看着我,即便是大半年没有见面了,我还是觉得他的脸很欠揍。“哎呀,那么多天不见,公子还是丰逸俊朗,俊秀无双,幸好文和本身并不好男色呢。呵呵。” “是吗?”我冷冷看着贾诩。“我还以为你很不想见到我,所以才会自作主张,把我一点准备都没有就丢进那样九死一生的险境里。” “富贵险中求嘛公子。”贾诩对我的冷淡不以为杵,径自就在我面前跪坐了下来。“想要在孙策那样的英雄手中抢夺兵权,又不想冒一点风险,这个世界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再说公子现在这不是安然无恙吗?而且还成了手握三万人马的大将军,又没有担下叛逆的罪名,只受一点点惊吓就能换来那么多好处,公子难道不觉得,这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吗?” “你就这么有自信,当时动都不能动的我,还能有命从那样生死一瞬的环境里走出来?”我眯起眼,看着他。 只要回想起那个钢刀加颈的瞬间,无论何时我都会心有余悸。 “说实话这次我还真的没有绝对把握,毕竟文和也只是一个区区的人,没办法将所有的能够决定结果的因素都控制得那么刚刚好。况且这个世界上本来就没有完全绝对的计策。尽人事,听天命,如此而已。”贾诩打开手中的扇子。“不过公子你之所以会来江东,本来就是为了赌他娘的一赌不是吗?不拼尽气魄将手中所有的筹码全部压下去,如何还能指望命运会赐予你赢得全世界的幸运?” “可我没让你杀了孙策!”我终于忍无可忍咆哮。 “公子要是再说第二次这样的话文和可就要笑死了,”贾诩冷笑,他举起一只手指指着天空,消瘦的身体忽然爆发出强烈的气势。“能站在这天下之巅的人从来就只有一个,不把踩在你头上的人拉下来,你要怎么爬上去顶替他的位置?争权夺利本就是另外一场无形的战争,怎么可能还可以用和平的方式解决?还是说公子在孙策身边待得太久,以至于公子忘了自己当初是抱着一种什么样的目的,才埋伏到孙策身边?” “我没有!” “最好是没有!”贾诩忽然拔出腰间的剑,递到了我的眼皮底下。“如果公子还是天真或者虚伪到还抱有为孙策报仇的念头的话,那么文和可以明明白白告诉你,那个害死孙策的幕后黑手,现在就在公子眼前!文和建议公子立刻取下文和的人头,拿到孙策的灵前祭奠,以慰孙策的在天之灵。” 我呆呆看着贾诩递过来的剑,一时没有反应。难以置信,我居然被贾诩盛气凌人的强势给压制住了。 其实我知道贾诩说的都对,既然我和孙策共同的志向都是取得天下,而我又需要他手中的权力,那么我们就注定是你死我活的敌手,没有合作的可能。但是与孙策相识的这大半年来,他对我的知遇之义、待我亲如兄弟的热情却也不是伪造的,如果没有师父的再造之恩在先,那么孙策就是以我目前的记忆以来,对我最好的人。害死一个对我这么好的人,就算我的理智可以接受成千上万的理由,良心上的坎,也不是这么轻易就能迈过去的。 我也必须承认,孙策的这种热情和他天生就具备的英雄气魄,总是在不经意间,就动摇了我。 “醒醒吧公子,”贾诩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他说。“孙策之所以对你好,只是因为你拥有可以帮他忙的能力,并不是因为他真的对你有什么深厚的感情。如果没有温侯的再造之恩在先,孙策他根本连眼角都不会扫你一眼。非亲非故的,他为什么要对你这么好?说穿了,你们根本只不过是相互利用而已。” 是啊,无事献殷勤,虽然未必非奸即盗,但总会怀抱着某种目的。那么贾诩你呢?在师父败亡之前,我跟你之间的关系充其量只能称得上是棋友,感情也不见得有多深厚。但这一年多来你这么义无反顾地帮我,你所求的,到底又是什么? “放下吧,总这么举着不累吗?”我拿下贾诩手中的剑,随便丢到一旁。“祭奠孙策?现在孙策连灵堂都没有,我要拿你的人头上哪祭奠?” 贾诩嬉皮笑脸看着我,而我则狠狠瞪了他一眼。 其实贾诩早就知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杀他,我只是无法解除自己的迷惘而已。事实上我也杀不了他,先不说杀了他会对高顺和玲绮产生什么糟糕的影响,他本人的智力也是妖怪级别的,只要他还站在我这边,他的存在就对我有百利而无一害,杀了他就等于率先自毁长城。 不过孙策的确是还没有设下灵堂,而孙权被斩成两半的尸身同样无法处理。 两天前,孙策闭上眼睛后不久,孙尚香就找来了高顺,并带了人过来处理后续,而我一回复行动后,立刻就派了一匹快马去追赶前往甘露寺的车队。但无论是他还是我,我们这些不姓孙的人虽然有能力为孙策收尸,却没有资格为他设灵。而真正有这个资格的人,除了大概还在路上的甘露寺祈福团外,就剩下一个十岁左右的孙尚香。当然她是可以只负责发号施令,而实际操作的繁杂程序则由我们操办,但真正难处理的问题在于孙权。 虽然犯下了叛逆的滔天大罪,但孙权毕竟还是孙家名正言顺的二公子,即使是有罪之身也不是我们可以随便动得了的。要不要为他设灵?还是直接弃尸荒野?或者干脆丢出去喂狗?要给孙权什么样的惩罚,同样需要孙老夫人回来定夺。 于是我们只好将这兄弟俩的尸体用棺材先装起来,等孙老夫人回来后自己处理。 除此之外,压在我们身上的公事也让我们忙得不可开交。孙家后院突然发生这么大的事,当然要向底下的将领解释说明。但鉴于“孙权叛逆”这样的事情实在太过匪夷所思,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恐怕连我都很难相信,孙策平时用来讨论军情的议事厅立刻就炸开了锅,恐慌顿时生出各种猜忌与传言,就算是请勉强止住痛哭的孙尚香出来也压制不住,我还一度考虑要不要动用手上的兵符。幸好高顺及时拷问除了孙司的情报,并把他带到了众目睽睽之下对质,这才勉强平息了这场轩然大波。 更别说周瑜昨天才带兵进驻了吴县,光是安顿他和他手下将近两万的兵马,分配驻地,编排粮饷,就花了我和一干文臣大半天的时间,我还要带周瑜去见孙策最后一面,简直快要把我累死了。 事实上,今天我可是抛下了一大堆手上急需处理的事没做,专门来见贾诩的。等会说不定我还得想出一个能搪塞疑问的合理借口。 但我今天还是必须要见他。 有一个问题的答案,我想问个清楚明白。 “贾诩。”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他。 大概是受到了我的影响,贾诩的嬉皮笑脸也渐渐退去,只留下略显沧桑的严肃皱纹。 “貂蝉夫人在哪里。”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二章 貂蝉的心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这个问题,公子怎么会想到要问文和?”贾诩从容的笑容里,完全看不出一点破绽,但我一听他的语气就知道要糟。 贾诩很少会不正面回答我的问题,因为以他绝顶聪明的头脑,他的预见与盘算都很少出错,这也养成了他的自负同样绝顶得无可救药,所以他从不会和我玩遮掩模糊的那一套。怎么想的,那就怎么说。 而一旦他用这种回避的方式跟我说话,那通常都会意味着一个最糟糕的选项——不是他真的不知道问题的答案,而是他将会给我一个,我绝对,无法接受的答案。 “为什么要问你你自己心里清楚!”我紧紧握着拳头,从不留长指甲的我,此刻却深刻感觉到了掌心传来的疼痛。“你不要跟我说她嫁进孙家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她现在到底在哪里?为什么那天她要说出,好像要跟我永远分离的话?!” “永远分离的话?”贾诩微微诧异皱着眉,看来对于这件事他是真的不知道。 于是我将貂蝉夫人离开吴县的那一天,她对我说过那段仿似永诀的对话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一遍。能够做到一字不差,并非是我的记忆力有多么好,而是我每天都将这段话在脑海里重复咀嚼了很多遍。 “没想到到了最后,貂蝉夫人还是没有忍住啊。”贾诩嘴角上扬,只是这次的笑已经没有了以往那种淡淡的嘲笑,而是带着某种无奈的叹息。“不过既然公子猜到了也好,否则,文和还真是不知道,要怎么把这个东西交给公子呢。” 贾诩从怀里掏出一份竹简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立刻拿起来看,那一瞬间,我居然害怕到连身体都在不由自主地抗拒打开这个东西。 “好好看吧。既然公子你都开口问了,就一定是做好心理准备了吧?”贾诩的眼角流露着同情。“该来的,无论你怎么躲,都是躲不掉的。” 我慢慢打开竹简,双手颤抖的幅度像是个风烛残年的老人。毫无疑问,竹简上躺着的,是貂蝉夫人独属的娟秀字迹。这是她给我的第一封,也是最后一封信。 觉明亲启: 那个……该说些什么呢? 对不起啊觉明,想了很久,我好像都还是不知道该对你说些什么,千言万语都在脑袋里形成字了,最后却只能组成卡在嘴边无法说出口的句子。就好像我们之间的关系,明明就可以开花结果,到最后却变成了无疾而终。 那就从这里开始说好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真的好想听你亲口对我说,你是怎么对我有感觉的。别否认,我知道你有,从你看我的眼神里,我能看得出来。但很明显我看就连你自己都没有察觉到自身心里对我所暗藏的情意,其实一开始我也是不知道的,只是有一天当我无意回首的时候,这才偶然发现了你眼中,原来藏着跟奉先一样的眼神。 不过既然这个愿望实现不了了,那我就倒过来,说说我对你的感觉吧。 觉明,你还记得当你告诉我,孙策已经代你向夕颜求亲,但其实你却不是很愿意的那个晚上,我跟你说过什么吗?我说,感情是可以培养的,就像我和奉先。一开始我并不爱他,接近他是为了义父的计策,但我相信奉先一开始也没那么爱我,你懂的,男人不需要爱,也可以要一个女人,只要他觉得那个女人不是很难看。可到了最后,我还是爱上了奉先,而奉先也为了我,一不小心就弄丢了本已安全的性命。如果不是奉先临走前,要我代他照顾玲绮和你,我说不定,早就随奉先去了。 但你有没有想过,那句话,其实是在告诉你,经过那半年来的相处,我好像也已经爱上你了。 说起来很好笑,我好像很容易爱上与我朝夕相处的男人。或许真的是这样吧,但我知道,这次我之所以会沦陷得这么快,是因为,你实在太像奉先了。不是说你长得像,而是你给我的感觉,跟奉先很像。 其实这也不奇怪吧,你是奉先一手教出来的,而你又没有之前的记忆,所以可能你自己也没有发现,你不仅是武艺完全承袭了奉先,就连言行举止,行为方式都很像。因此,一开始我总是看着你的背影,然后与记忆中奉先的背影用想象重叠,以温暖所有关于奉先的回忆。是的,那个时候,你对于我的作用,仅仅只是充当奉先的代替品。 但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没有一个人跟另一个人完全相同,也没有一个人可以永远替代别人。从我把你视为奉先替身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注定了我和你的关系,最终只会走向两个极端:要么,就是你的条件达不到奉先的标准,而我就会因为太爱奉先而渐渐讨厌那么像奉先的你;要么,就是你身上有奉先没有的好,让我将对奉先的爱慢慢转移到了你身上。从现在看来,我们好像是发展成第二种情况了呢。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奉先的身影在我眼中渐渐淡漠,而你的脸却变得清晰。我每天的期待变成了等你回家,等你跟我说你今天在外面、在军营里的琐碎见闻,等你跟我分享你的心事,等着感受你对我嘘寒问暖……这些都是奉先不会做的事,他总是说这是他们男人的事,女人不用管,只要安安静静站在他身后就好,却总是忽略了,我想要跟他同甘共苦的心情。 所以我心甘情愿嫁给孙策,因为先生说,这样做可以帮你更快拿到兵权……是了,如果你能看到这封信,说明你已经取得江东的兵权了,恭喜你咯,终于梦想成真了呢。 上次我走进郿邬,做一个我不爱的男人身边的女人,是为了天下人;这一次我走进孙家,第二次做一个我不爱的男人身边的女人,却仅仅是为了你。你能不能为天下人带来更大的福祉我不知道,但只要你想站上那个位置,我这么做的理由就足够充分。 因为奉先,我爱上了你,但同样是因为奉先,我必须离开你。 先生说得对,你是一个有情有义的汉子,只要我曾有一天做过奉先的女人,我就是你,唯一不能爱的人。你对奉先的感恩和不愿背叛,是你注定无法跨越的沟渠。就算我们之间的距离再近,也永远都会像各自站在两处悬崖的一端般遥望,只要敢再往前一步,就会跌得粉身碎骨。 所以你发现不了自己对我的情意,而我也无法向你诉说我的爱,否则我们都只能在痛苦中沉沦挣扎。除非有一天,当我永永远远离开你,退出你的世界,你的生命。 而那一天,就是这一天。 我走了,要去哪里我也不知道,所以你也不需要费尽心思来找我,跟夕颜和桃芝好好过日子吧,她们才是会陪你走完这一生的女人。我不奢求你会忘记我,因为我也没把握能不能放弃爱你,所以,不管你以后还会有多少女人,当你想我的时候,你可以躺在我送你的鸳鸯枕头上,尽情思念我一次。我猜你这个笨蛋大概还没发现吧?当你知道我要嫁给孙策后,跑来问我的那天,我在亭榭里绣的那个鸳鸯枕头,不是要给我和孙策的,那是我送给你和夕颜的,新婚礼物。 我就不说再见了,因为很有可能,以后,我们都不会再见面了吧? 别了,觉明。 貂蝉绝笔 “别再看了,”贾诩的声音惊醒了我。“信就长成这个样子,看一遍就够了。就算你再看一千遍一万遍,它也不会突然跑出别的字来。” 我回过神,这才惊觉我的脸湿得不像话。我分辨不出在泪水里所包含的情绪,是悔恨还是别的什么,我只知道我很想,很想,很想,大哭一场。 “貂蝉她……到底在哪里?”我用模糊的视线瞪着贾诩,哽咽说。 “公子是在用什么样的立场在质问文和呢?”贾诩好笑地看着我,像是在嘲笑我的冥顽不灵。“是没能遵守温侯遗言的立场?还是,一个被我带走了一个心爱女人的男人立场?” “她到底在哪里?!”我伸手抓住贾诩的领口咆哮,他说的那什么立场什么鬼的我通通听不懂,我只知道我不想让貂蝉离开我。“你要把她送到哪里去?!” “就算让你知道夫人在哪里那又怎么样,你能做些什么?”贾诩冷哼了一声,说。“你能娶她吗?你能在她生气的时候说些情话哄她开心吗?你能在她伤心的时候牵起她的手抱着她安慰说一切都会没事吗?她想要的生活你能给她吗?如果你们俩结合,别的不说,你能保证你不会对温侯愧疚吗能吗!如果这些问题公子都能给文和肯定的答复,那么文和立刻就告诉公子夫人现在在哪里!” 我愣住,讪讪说不出话。贾诩的问题犹如尖锐刁钻的刺,全都刺在了我没有防备的软弱无力上。 “如果不能,那么在一起对你们来说,就是永无止境的痛苦地狱,你们每天都要忍受着明明无法抵挡思念,却要装作丝毫没有把你放在心里的折磨,这又是何苦?还不如彻底释放对方,让彼此都获得解脱。” 没错,我不能。“师父遗孀”这四个字对我来说是个实实在在的枷锁。我可以对不起天下所有的人,但不能对不起师父;我可以抢天下任何一个人的女人,唯独不能抢师父的,不管他在不在。否则我会愧疚到死。这份愧疚也会感染到貂蝉,搞得大家都不开心。 最后爱,就会慢慢异化成恨。 “告诉我。”我放开了抓住贾诩的手,颓然坐在地上。 “公子想要知道什么?”贾诩叹气。 “全部。”我将脸埋进手掌里。“所有你背着我在暗地里计划的,全部。”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三章 全面控制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那么,从哪里开始说起好呢?是是是,不要用这么可怕的眼神看我嘛公子。 好吧,那就从计划的起源开始说好了。 事情的起源是这样的:南宫亮想要夺取孙策的兵权,作为争霸天下的资本。但孙策本身就是一等一的英雄人物才干高绝,武力强横,要从他手上和平地强抢五万人马谈何容易?但如果是从一个死人手上抢东西,就难度上而言,那就容易太多了。 所以孙策,绝对要死。 孙策难杀,却并非杀不死。话说人擅长的本来不就是这个么?如果将一个人和一只同等大小的猴子关进笼子里,说不定人连猴子都打不过。但猴子是无论如何也打不赢老虎的,然而人却可以想办法做到。 凡是生物皆有弱点,蛇有七寸,就算是强横如龙,也有脆弱的逆鳞。 而孙策的逆鳞,就是他的家人。以他重视家人的程度看,他再怎么雄才大略也好,他都不会要防备来自自己家人的捅刀。 基于这样的想法,所以我来到江东的第一件事,就是物色可能杀死孙策的,孙策的家人。 说是物色,其实人选只有两个:孙权和孙翊。孙家的其他人里边,孙老夫人和孙尚香是女的可以无视,孙匡孙朗年纪太小,也不可能有能力,或者手下有足以杀死孙策的高手,所以同样可以忽视不管。 那么,要选孙权还是孙翊呢? 从表面上看,孙翊好像比较具备杀死孙策的能力,毕竟他总是被称赞“颇有长兄之风”,武力应该也不差,如果是由他来猝不及防袭杀孙策,成功的可能性应该会比较高。问题是他才十四五岁,这是个最容易盲目崇拜的年纪,说不定对他来说,他大哥连放个屁都是香的,要挑起他对孙策的反心,难度好像也不小。至于那个看起来文文静静的孙权么……呵呵呵,谁说杀人,就只能单纯比拼彼此的武力了? 于是我装成了一个落魄的中年文士,投到了孙权门下,在里面充当一个不起眼的食客。 投到孙权门下不久,我就发现孙权跟孙策一样,同样有胸怀天下的雄心壮志,只是他那时候的志向还比较单纯,他是真心想要站在孙策背后,为他大哥争夺天下贡献力量,让孙家的大旗,插在全国各地的城墙上。 表面上看要策反孙权好像也很难,但实际上却相当简单。那就是——只要让孙权觉得,如果让他大哥继续坐在江东之主的位子上的话,别说要争夺天下了,就连他父亲孙坚传下来的江东都会分崩离析……就可以了。 没错,就是这么简单。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现在整个江东,尤其是江东士族,都被孙策杀得人心惶惶,若不停止下来,改用温和的手段安抚,他们迟早会造反。我只要让孙权体会到这个事实就足够了。 机会很快就来了。 “什么?大哥要杀魏腾?!”孙权瞪着眼前的男人,像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记得他是孙策手下的一员将领,叫董袭。 “是啊,现在大家都急坏了,也有人去找老夫人了。”董袭满脸大汗,说。“二公子,你想想办法救救魏功曹吧!” “那个笨蛋大哥到底又在发什么疯?”孙权气到翻白眼,跟着董袭走了出去,而我也悄悄跟在后面,去看看事情接下来的发展。 一路上董袭大概解释了一下为什么孙策要杀这个魏腾的原因。 原来这个魏腾是会稽郡内的一个功曹,此人最大的毛病就是刚正不阿,做事情很有原则,所以这个毛病也为他带来了杀身之祸,因为他违逆了孙策的意思,没有去做一件孙策让他去做、但他却觉得违背了自己原则的事……嗯?你问我是什么事?见鬼了我怎么知道,反正董袭当时就是这么说的。总之呢,孙策现在就随便找了个理由要宰他。当然孙权生气的重点并不在这里。 “那个笨蛋大哥真的是笨蛋吗?”孙权一路快走还在一路碎碎念。“魏腾再怎么说,也是会稽魏家的人,别说他现在根本就没有犯错,就算是犯了小错都不是能随便严惩的家伙啊!那个笨蛋大哥到底在想什么?我们孙家对江东的控制本来就已经够不稳的了,你还要再惹上多少怨言才肯罢休啊?重点是,你这么随心情而随意斩杀忠心耿耿的部将,你是要全天下的人才都对我们孙家望而却步吗?” 但当孙权赶到法场的时候,法场上一个屁都没看到。孙权一问旁边的人才知道,原来那个魏腾已经被孙策放了回去……嗯,算他好狗运,捡回了一条命。 “咦?”孙权愕然。 “咦什么啊你?”孙策没好气看了弟弟一眼,显然他的怨念也很重。“还不就是娘,装模作样说要跳井,还给我扯一堆屁话,说一千道一万,还不就是想让我放人。我觉得烦,就干脆放了他算了。” “大哥……”孙权叹口气。 “是是是,我们孙家立足江东也没有很久,根基还不够稳固,需要礼贤下士,收买人心,才能争取到更多的贤臣猛将来为我们孙家效命……拜托,我早就听过八百遍了好吗?”孙策摇头晃脑的样子像是在单纯背书。“娘刚刚就已经啰嗦过我一次,你就别重复一遍了好不好。” 自我奉行的真理被别人用这么调戏式的语气敷衍,任谁都会觉得不爽。不过令我意外的是,孙权的忍耐力原来不差,他的怒气直到回到了自己房间才彻底爆发开来。 “这不是开玩笑的!”孙权罕有大吼,一拳砸在案几上。“听过八百遍?那怎么没见你做到,你真的明白这件事情的严重性吗?” “孙策主公一向都是这个嘻嘻闹闹的样子啊,只有要打仗的时候才正经得起来。”我打开手中的扇子扇了扇,说。 “可我们孙家的基业不是能给他拿来玩的东西!”孙权怒视着可怜的我。唉,惹你生气的人又不是我,怎么会把怒气牵拖到我这里来? “那文和可就没办法了,”我扯出一副无可奈何的表情耸耸肩,然后走向房门口。“谁让孙策主公,才是江东之主。” 离开孙权的房间前,我看见他愣了一下。只有白痴才会要别人一步一步教他怎么说,对聪明人来说,他只需要一点点提示就够了。很明显孙权就是后者,我甚至觉得他在政治和对人才的嗅觉比他大哥还强。所以我只能在不经意间慢慢用一两句话去引导他,太积极了就很容易引起怀疑。 要快速茁壮孙权取孙策而代之的野心,只有这小小的“愣了一下”是不够的。在这个世界上,能压倒嫡亲兄弟间血浓于水的情感的东西,说白了不外乎就是钱、权、女人。抢地盘、抢钱、抢女人,这就是战争的本质,除此之外的其它理由我觉得都是冠冕堂皇的屁话。对于孙策孙权这对同样绝顶聪明又同时心怀天下的兄弟来说,前两者才是决定弟弟的逆反心理能达到何种高度的决定性因素,而后者只能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所以我还需要一个,能够让全世界的男人都为之神魂颠倒的女人。 啊咧咧,说起来,我家公子身边,好像就有这么一个倾国倾城的红颜祸水,从前有一对父子,也曾为了这个女人反目成仇。这是何等岂有此理的巧合! “这就是你让貂蝉嫁给孙策的原因?”我紧紧抓住手中的竹简,然而心里真正的情绪不是生气,而是后怕。“为什么要找貂蝉来做这么危险的事?你知不知道这种事情只要一不小心就会玩掉脑袋的!” “危险?公子,你会不会太小看女人了?有时候这些女人能做到的事,可比我们男人多太多了。”贾诩冷冷看着我,像是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死小孩。“就是因为这件事如此马虎不得,我才会请貂蝉夫人重新出山!你以为当年权顷朝野一时的董卓,他的死,到底是拜谁所赐?” 我愣住。 “你知道?”当年那不为人知的幕后隐秘? “王允那点小心思,哪里瞞得过我?”贾诩冷冷傲笑。“先将貂蝉夫人许与温侯,再送貂蝉夫人入郿邬,以此挑拨董卓与温侯的关系,使双雄对立,最后,唆使温侯刺杀董卓。这种左右逢源,借刀杀人的雕虫小技,我三岁的时候就已经玩腻了好吗?” 是吗?我暗道。那怎么你现在也学王允使这区区“雕虫小技”? “但孙策可不是董卓,孙权也不是师父。”我说。 “没错。”贾诩笑道。“孙策不是董卓,而孙权,也不是吕布。” 孙策可不是董卓,他的政治智商比董卓高出太多,虽然整个江东大都对他颇有怨言,但终究不像董卓在洛阳长安搞的恐怖统治那样天怒人怨;但孙权也不是吕布,虽然他和孙策的关系比温侯如董卓亲近太多,然而他却沒有温侯当初那样的绝对权力。 所以我并沒有让貂蝉夫人照搬,当初她夹在董卓与温侯之间时,那样的做法。 “那我该怎么做?”她在昏黄的灯光中问,那张绝世无双的俏脸在这个光线严重不足的空间里依旧完美得无懈可击。真不愧是间接造成现在这个乱世的罪魁祸首之一。 “別紧张,其实夫人要做的事情跟八年前相比,已经轻松很多了,”我拿起扇子遮住嘴,说道。“至少,夫人现在甚至不需要跟孙权走得太近。” 是的,我并不需要貂蝉夫人跟孙权走得那么近,所以她并不需要当初在长安的时候一样,同时委身于两个男人,更不需要她去主动勾引孙权。 我只需要一份在不经意间就能流露出让孙权垂涎的风情,这就够了。 最重要的一点是,我并没有把所有的筹码全部压在貂蝉夫人一个人身上。 “先生的意思是?”貂蝉夫人簇眉沉思。果然是当年能挑拨董卓吕布反目成仇的始作俑者,一下子就领会了我的意思。“可是如果不给孙权一点甜头,他会按照我们所计划的那样行动吗?” “看到有萝卜才知道向前跑的,那只是蠢驴,而聪明人则会按照心底的欲求自己做出取舍,但聪明人却往往会自作聪明。夫人难道没有听说过一句话吗:只有得不到的,才是最好的。”我阴森笑道。“况且夫人本身就是百年难得一见的稀世珍宝,何必自降了身价,让孙权觉得你其实,唾手可得呢?而且孙策还让大乔嫁给了周瑜,夫人难道不觉得,这是一个好机会吗?” 第七十四章 扪心自问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我摇头叹息。 听了贾诩的全面算计,和他为了计策的实现所作的努力,竟然有点同情孙策来。每次知晓了贾诩的计谋,我都会有种整个人好像重新死过一次的感觉,好像从前那些“我才知道这个男人有多可怕”的认知都碎裂成了一团根本不值一提的屁。被这样妖怪列为敌人,恐怕连想寿终正寝都很难。值得庆幸的一点是,这个妖怪目前还是站在我这边的。 虽然贾诩并没有说完,但剩下的我倒也不是不能想象。 那天孙权在刺杀伯符的时候有提到过貂蝉,所以看样子貂蝉在嫁进孙家以后好像也没有那么安分守己。在她一点一点施展淡淡的、想吃却又吃不到的美色诱惑,辅以贾诩若有似无的引导,再加上亲眼见识了沙羡海战时孙策的残忍后,孙权终于确立了对伯符的杀心。然后贾诩就开始利用孙权进行对伯符的刺杀,先是在丹徒用所谓的“许贡门客”,到后来的孙权亲自出手,只是不知道这两兄弟的同归于尽有没有在他的计划内。 “真有你的。不过,不管你的阴谋诡计有多么奸险,在最关键的事上还是容不得半点马虎。如果不是伯符事先受了伤,我看哪怕是暗中偷袭,孙权也一点机会都没有。所以,”我呼出一口后怕的气,说。“我比较好奇的一点是,你那所谓的‘许贡刺客’是哪里弄来的?还有孙司。我猜应该不是孙权门下的食客吧?不然不就很容易把孙权暴露出来了?还是你偷偷养的杀手。” “孙司是由孙策一手提拔上来,我可没那么大本事能在孙策身边安插我的人,他的确是在当上了孙策的亲兵队长后才被孙权收买。他答应了孙司,事后将他封为中郎将。至于所谓的‘许贡刺客’……哈,他们的确都不是真正许贡余孽,但也不是公子所猜测的那样。不过公子你猜不到也很正常,因为,”贾诩笑了笑,说。“他们是郭嘉的人。” 我豁然站起,大张的瞳孔死死盯着贾诩,一字一顿。 “郭嘉?曹操手下的郭嘉?” 郭嘉,郭奉孝,曹操手下的最有名的谋士之一,当年下邳城破这王八蛋也是有出过一份力的,算是我的一个“老朋友”了。 “孙策会偷袭许都这个可能性,公子以为在和袁绍决战之前,以曹操的才干,他就没有考虑过吗?”贾诩好笑说。“结果这个郭嘉硬是了得,他就敢拍着胸脯跟曹操保证,说孙策绝对不会偷袭许昌……有没有这么自信啊那小子?” 是吗贾诩?可是为什么我觉得你的表情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看见了同类的亢奋样子? “不过既然都话放出来了,万一到时候孙策真的出现在了许昌城下,我看那小子就够傻眼了,所以我猜他当初的保证应该不是孙策绝对不会偷袭许昌,而是孙策绝对无法偷袭许昌。为什么?因为死人,是没有办法偷袭许昌的。” “所以他就派了刺客潜来江东,然后正好被你碰到?”我狐疑,有没有这么巧? “不是我,是孙权。”贾诩也笑着摇头。 我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伯符啊伯符,两大谋士联手要你死,我只能说你是真的犯太岁了。 “好了,现在江东的三万兵马我也已经拿到手了。”我看着贾诩。“那么接下来,我应该怎么做?” 一个故事的结束,意味着另一个故事的开始。现在取得的江东兵权只是达到贾诩为我谋划的争霸天下的第一步,如果要用下棋来比喻的话,现在的我只是刚刚拿到棋子而已,连第一颗棋子都还没有落下去。 万事开头难,唯有走好第一步,整盘棋才比较容易有活路。 但贾诩只是笑笑,他淡淡看了我一眼,说。“这个问题,公子不应该拿来问文和。” “不问你,要问谁?”我皱眉。这家伙突然在那打什么哑谜。 “这个问题公子应该扪心自问,”贾诩缓缓说。“公子应该问问自己,你,到底还想不想要这个天下?” “你这是什么意思?” 贾诩笑了,他的扇子这次并没有掩着嘴,而是在他手上扇着风。 那风,轻轻吹起了他垂在额前的干枯头发。 他看着我,那浑浊的目光竟像是锐利刀枪,穿透了我的灵魂。那感觉,教我不寒而栗。 “文和费尽心思,好不容易才帮公子取得了江东的半个兵权,但公子却要对文和拔剑相向……别误会,文和并非在抒发对公子的不满。只是从这一点就可以看出,公子对孙策,对孙家,倒是颇有情有义。但文和必须与公子说清楚的是,如果公子想要取得天下,那么牢牢掌控整个江东的兵权是公子必须要做的事,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拿到半个。” 言下之意。 “你想连周瑜也拿下?”我皱眉看着贾诩。 “不是周瑜,是孙家。”贾诩摇摇头,说。“公子手上的三万人虎符,是孙家给的,如果孙家的人要拿回,那也名正言顺。所以今后的孙家对于公子来说,就如同之前的孙策之于公子取得兵权一样,是一个可以随时主宰公子命运的人,是一块必须搬开砸碎的绊脚石,否则公子你纵有天大的本领,也只不过是在替孙家人卖命,为孙家人打天下。所以文和希望公子好好问问自己,你,是否能够狠得下心肠粉碎这个绊脚石,做一个绝情绝义的天下第一人。” “我……”我即时张开嘴,却在仅仅吐出一个字以后就瞬间凝住。 我是本能地想说我能,然而这时我才惊讶发现这简简单单的两个字到了嘴边却硬是吐不出去。在贾诩锐利的目光下,我连虚应了事的敷衍也给不了。 看来我的心,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坚定。 “看来公子需要时间好好想想,那么文和就先行告退了。”贾诩也不逼我立刻回答,他说。“等公子真正有了做一个王八蛋的觉悟后,公子再来找文和吧。文和,会在西湖旁的亭榭里,等待公子的答案。” 贾诩在我错愕的目光中潇洒离去,但他离开前所留下的眼神,却更令我惊诧不已。 那眼神仿佛是在告诉我,他已经知道了我将会给出的答案,因为他可以预见接下来会发生某些事。 某些,重大到足以影响到这么重要的答案的事。 第七十五章 孙策祭礼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建安五年,四月七日。 白色,是今天整个吴县的主色调。 天是白的,地也是白的。 天上的白,是云。白白的厚重云团在湛蓝的天空中缓缓飘过,一团连着一团,奇异地联手遮蔽住了闪亮的乾坤朗日,像是一片不断膨胀的海,滚滚压制着大地。 地下的白,却也不是冬日里寒冷的雪。那是一张张从未停止落下的冥纸,犹如白色的雨,随风飘落在哀伤的白色幔帐上。 以往只有在皇帝驾崩的时候才能见到的死气沉沉,如今却化作了怪兽的胃袋,侵吞包裹住整座城池。 城池没有死,只是时间凝滞在了这片土地上。 无论是文官还是武职,今天都没有足以压垮身体的繁忙公务要办,大家都只有同一件必须要做的私事。 “伯符,一路走好。” 我从烟雾缭绕的供桌上拈起三枝香在蜡烛上点着,然后向那个刻在灵位木牌上的名字鞠躬。我身后的两位美人当然也没有落后,她们一个是孙策的义妹,一个是孙家的世交,即使不是算上我娘子的身份,她们也有足够的资格站在这里。 孙策的祭礼,在迟来了两天后,终于得以悲伤地举行。 黑色的奠,白色的幔,稀薄袅袅的细烟,还有看不见的愁云惨雾,这个房间早已失落了往日爽朗的快乐,只剩下细细低泣的呜咽。 在孙策的灵位前插好香烛以后,我低垂着眼帘,视线从非黑即白的世界中脱离开来,带到一旁跪坐在房间右侧的披麻戴孝。他们都是孙策的家属,理所当然都是些我叫得出名字、却又不是很熟悉的面孔:孙翊、孙匡、孙朗、孙尚香,还有孙策的一干妻妾。 没出现在这个一片白衣的惨淡哭灵阵仗里的,至少有两个人。一个是孙老夫人。听桃芝回来后说,当报丧的骑士赶上她们的车队时,她们也才走了没多远,只是老夫人一听到这个噩耗当场就昏了过去,一天一夜之后才悠悠醒转,这也就是为什么,她们昨天刚刚才能赶回来吴县的原因。 只是老夫人醒是醒过来了,身体状态却变差了很多,昨天一回家见到两个儿子的遗体后就更是一病不起,到现在还在床上躺着。 说实话,她们回来的时机确实也有够微妙,昨天贾诩前脚刚走,通知我出城迎接她们的人后脚就到了。也幸好她们回来的时候晚了那么一点,不然我还真的不好解释我跟他之间的关系。虽然说贾诩在孙策之死中的作用没有几个人知道,但他毕竟是在孙策底下露过一阵面的,任由他在我府里晃荡还是有可能会引起别人怀疑的,因此还是要小心谨慎一点好。 另外一个人,就是貂蝉了。 早在出发之前,貂蝉就已经跟我亲口道过别,又托贾诩转交了绝笔信给我,所以她连吴县也没有再次踏足就失踪,当然也不会跪坐在这里提孙策守灵。这些我早就有所预料,只是当确认了她真的没有随队回来的那一刻,我还是有失落的感觉。 听桃芝说,貂蝉是被孙老夫人赶走的。我知道她一向就不喜欢貂蝉,觉得她的过去太过龌龊肮脏,不配做孙家的人,只是以前还有孙策在护着她,孙老夫人也就没有什么过激的行为。但现在不仅孙策走了,孙权也成了身败名裂的叛徒,孙老夫人受到的刺激太大,醒来之后整个精神状态就似乎已经有点不正常了,然后貂蝉这时又不小心犯了一个小差错触怒了她,这一给她逮到了把柄,当下就暴怒这着借题发挥,直接将貂蝉赶出车队,赶出孙家。 桃芝说得尴尬,我却听得叹息。我当然知道貂蝉“不小心”犯的那个小差错十有**是故意的,为的就是找个借口离开孙家。她被贾诩安排进孙家的唯一目的,就是要引诱孙权刺杀孙策,为我夺得兵权铺路。所以从报信的骑士告诉她孙策已与孙权同归于尽的那一刻起,她的任务就已经完成,那时她就可以毫无顾忌地悄悄离开。但到了最后,她还是选择了这么激烈的方式告别,说到底还是为了我。 孙老夫人不喜欢貂蝉,却没有因此迁怒到我,是因为我的身份,其实已经相当于半个孙家人。但南宫亮毕竟还是吕布唯一的亲传弟子,貂蝉则是吕布的遗孀,单从这样的连结上看,就可以认定我们俩关系匪浅。现在孙策辞世,最大的受益者是掌握了江东剩余三万人马的我,以阴谋论的角度上看,我可以说是有杀害孙策的嫌疑。就算并没有任何证据或线索显示我有参与其中,但背后的猜疑是无论如何也免不了的,特别是某些不爽我执掌了这份大权的人,如何这个时候貂蝉没有任何声音就消失在了江东,那这样的猜疑就会被无限加大,最后连我也很有可能会受孙家的猜忌。所以貂蝉的离开必须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否则就无法带走留在我身上的隐忧。 哼,没能给到她幸福就算了,就连她走,我都让她都走得这么委屈,我算是什么狗屁男人? “你来了,觉明。”周瑜看了看我,作为孙策遗言中唯一提到的两个名字,他和张昭是今天负责主持孙策祭礼的人。 他的脸色从来到吴县的那一天起就相当难看,不过想想也是,他带兵回来,是为了巩固吴县的防卫力量,让孙策能够更加安心得养伤,没想到情形演变到了最后,竟然变成了是他专门带兵前来奔丧,早已是半个孙家人的他,心中的难受可想而知。 张昭则是在另一边迎宾送往的中年男子,今年四十四岁,从外表上看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就跟路边随处可见的中年男人一样。但这个其貌不扬的中年人却一点也小看不得,他早在孙策起兵的时候就已经追随在了孙策身边,是孙策能够立足于江东的幕后功臣之一,如果说孙坚留下来的江东四铁柱是孙策征伐江东的左右臂膀,那么这个张昭就如同孙策在治理江东时的影子,替孙策作了不少重要决策,就像荀彧之于曹操,管仲之于齐桓。所以孙策临终的时候才会交代,内事不决问张昭。 “是啊,我来了。”我看着满屋子的文臣武将,叹息说。“公瑾,你也别太过伤心了,逝者已逝,伯符走了,但他留下来的担子还很重,我们应该早日整理心情,然后合力扛起它才是。” “我知道,你说的我都知道,只是……我今天好像还是没办法做到。”周瑜苦笑摇了摇头,说。“我到现在都还是不敢相信,那个二公子居然会……” 周瑜没有说完,我也不逼他,于是转移话题说。“对了,老夫人有没有说,二公子要怎么处置?” “毕竟还是亲身的儿子啊。”周瑜感慨说。“老夫人不会为二公子举行任何形式的葬礼,但他仍然可以葬在孙家自己的陵园,只是墓碑上不准许刻上名字。如果有一天觉明你看见了一个空白的墓碑,那个就是二公子的……” “什么二公子?”旁边突然钻过来一个声音,我和周瑜回头一看,是一脸冰冷,只有双眼红肿的孙翊,我们的新主公,只见他咬牙切齿说。“我们孙家,可没有这种弑亲灭兄的混账子孙!真不知道娘还这么善待这个叛徒做什么。” 孙翊说得恶狠狠,我和周瑜却只能在一旁陪着苦笑。流着孙家血脉的人,可不是我们能随意评价的人物,该怎么打怎么骂,到底还是只有孙家人自己才能决定。 “南宫亮/周瑜见过主公。” “今天是大哥祭礼的第一天,我不想在这里谈公事。”孙翊没有看我们,我甚至看不清楚他的眼睛具体是落在什么地方。“南宫亮,明天你来府里议事的时候,记得把大哥交给你的兵符也带来。” “啊?”我愣了一下,直到孙翊将眼睛瞪过来的时候我才醒觉过来,说。“是,觉明知道了。” “公瑾。”孙翊看着周瑜。 “公瑾在。”周瑜向孙翊抱拳。 “等下大哥的祭礼结束以后,你帮我跟吴县所有执掌超过了一千名军力的武官们说,明天全部都来府里见我,我有事要说。” “诺。” 我呆呆看着发号施令完毕的孙翊,他现在已经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继续往铜盆里漠然丢着纸钱。 这几天江东的风云变幻得很厉害,尤其对吴县来说,这更是一场无形的大灾难,我们这些有职责在身的人都是各有各忙,加上孙翊更是昨天才刚刚回来,所以他还没有以主公的身份见过我们,严格来说,他目前还不算是我们主公。因此若孙翊想要在明天正式坐上主公的位置我一点也不意外,反正这也是伯符的遗命。 我觉得意外的一点是,以前总听别人说孙翊怎样怎样怎样,说他多有孙策的风范,老实说我直到今天之前我都不怎么觉得,但孙翊刚刚的表现让我稍稍改观,他的语气虽然够冷,内里却有点透着果决干练,倒是有几分伯符的样子。相信孙策若是泉下有知,应该多少也会为有这样的继承人,而觉得几分欣慰吧? 但……他要我带兵符做什么? 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七十六章 彻底摧毁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建安五年,四月八日。 春天本是多雨的季节,然而今年的江东却不知道是不是哪里风水出了什么问题,自从入春以来,整片土地都很少看见雨水,反而是厚重的白色云团挂在天上飘的时间多了很多。幸好江东本就多河流,也不至于让庄稼的生长受到太大的影响。 但今天,天上长期泛白的云层终于有了点变化,多日来的纯白无暇此刻从地上仰视,不难发现其中早已弥漫着淡淡的灰霾。 “看来,今天没有好天气了。”我随意笑笑,抬脚走进屋子。 当然是我所熟悉的议事厅。 然而当我踏进这间我走进走出了很多次的议事厅后,我才发觉今天这里与往日印象里的不同。 告别了昨天伯符祭礼上的萧瑟,但很明显今天孙策骤逝的伤痛中挣脱出来还是没有从大家身上褪去。孙策本就性格开朗,所以以前即使是在等候主公到来前的闲暇,这里也是热闹得跟菜市场没什么差别,然而如今虽然绝大部分千人将都已经聚集在了这个房间里,但每个人的话都不多,仿佛昨日祭礼上的沉重阴郁此刻正在此悄然重生。 我叹气,跟几个熟悉的将领简单打过招呼后,静静走到自己的位置。 孙策还在世的时候,不管他和将领的关系亲疏,这个房间里武将的排列,向来都是按照官职的大小来排的,所以我这个区区奋虏校尉以前之所以能够在吴县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完全只是因为孙策军中比我高阶的中郎将全部领兵在外,仅此而已。但今天我却无法独享这份殊荣。 除了周瑜前天带回来了将近两万的兵士以外,孙策军中另一个非孙氏的中郎将吕范也在片刻之前抵达了吴县,他是回来奔丧的。而这个吕范,在短暂拜祭完孙策以后,此刻正和周瑜分别站在队伍的最前端,我的斜对面。 周瑜也看见了我,他向我点头致意,俊逸的脸上当然还是没有一点微笑。 “没想到,连吕将军也赶回来了。”周瑜看着吕范,却没有过去,想来他们应该在我来之前就已经寒暄过了。 “他好歹跟公瑾你一样,是个手上有过万兵力的中郎将,怎么可能不赶回来?”我顺着周瑜的视线也看向吕范,彼此之间也打了个简单的招呼。“我想不只是他,我猜就连程普韩当黄盖祖茂四位老将军此刻也应该在赶回吴县的路上了吧?” “也是。”周瑜自己说着也觉得好笑,他看着我,说。“对了,你知不知道三公子……主公昨天特别交代你带上伯符赐给你的兵符做什么?” “我怎么知道?”我耸耸肩,说。“主公的心思你别猜,就算猜出来也不会有奖,反正一会谜底就揭晓了。而且他是主公,只要不对江东有害,他说什么我们也只有照做。总不会是想要我将兵符交出来吧?” 我发誓,这句话,只是我的脱口而出的一句玩笑话,并不是说真的,也没有往心里去。但我想就连听到这句话的周瑜也是一样,因为他听过之后只是无奈摇摇头,并没有说什么。说的人无意,听的人也无心。 所以我并没有想到,片刻之后孙翊从后堂走进这间议事厅,接受完我们的拜见后,甚至他还忘了让我们先起来,他在众目睽睽之下,就直接说了一句让满屋子的人都尽皆愕然的话。 “主公……”我难以置信看着高高在上的孙翊,看着他没有温度的眼睛。“你刚刚……说什么?” “所以说,把大哥给你的这能指挥三万人马的兵符交出来。”孙翊眼睛里的寒意像是一把锐利的长枪,深深刺进了我的瞳孔。“还有你原本统属的五千兵马,和你的‘飞将骑’。” “也就是说……” “对,我孙翊的孙家军,不需要你。将兵马交接完毕以后,你就可以离开了。” 我彻底傻住,在场所有的人也呆住,谁都没有想到,孙翊作为新主公后所下的第一个命令,竟是如此的晴天霹雳。 我知道孙翊对我的第一印象就不是很好,我也从未想过要跟他修复关系,所以我跟他的私交一直都是平淡如水。但我也万万没想到,他当上主公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拿我开刀! 如果仅仅只是要立威,这个威,未免也立得太大! “万万不可啊三公子!”第一个反应过来的是周瑜,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孙翊,大概是前几天孙策看着孙权那种眼光一半的程度。“阵前易将向来都是兵家大忌,除非有足够的理由,否则只会白白伤了军队的军心与士气!现在南宫将军并没有犯下过大的错误,手上还有伯符亲自交托给他的江东三万兵符,和江东唯一的精骑‘飞将骑’,现在贸然撤换他,只怕……” “要理由是吧?好!我就给你一个理由!”孙翊没等周瑜说完就从位置上蹦了起来,他暴跳如雷瞪着我,那张还未完全成熟的脸孔现在看起来像是个没有要到糖吃的小孩,就差没有鼻涕眼泪一起流出来。“南宫亮他当时就在大哥身边,却没有尽到好好保护大哥的责任!就凭这一点,我杀了他都不为过!他根本不配拥有这三万孙家军!” 周瑜看了看一言不发的我,他知道现在的我根本没办法说话,因为不管我为自己所作的辩解具备多么充分的理由,现在被愤怒冲昏头脑的孙翊都不可能听得进去。 于是只能由旁人代替。 “可是南宫将军自己也是身不由己啊!”太史慈也在我背后开口。“香小姐不是也有说了吗?南宫将军当时是为了孙策主公着想,这才不小心中了二……孙权准备下给孙策主公的毒,导致自己完全无法行动。我想南宫将军自己也是悔恨难当的吧?” “那就证明给我看啊!”孙翊瞪着跪在地上没有半点反应的我,大吼:“用你手上的这三万军力,证明你对大哥的愧疚!” 我的拳头握紧。 以前我不是没有过完全失去兵权的时候,也不是没有遭受过屈辱,但如果屈辱也能当成实际存在的物体拿去称量,只怕过往所受屈辱的重量加起来,都无法比拟现在我正在遭遇的这份。 我静静看着歇斯底里的孙翊。现在我已经冷静了下来,所以我更能看清孙翊的疯狂。 记得贾诩以前跟我说过,孙家人的血脉里,天生就流着一种生冷残忍的血,对于不是自身所认同的人,他们非但不会给与一丝一毫的温暖,还会极尽所能,不置对方于死地决不罢休。 以前因为孙策对我很好,一级棒,我并不觉得这句话有几分道理。但直到此时此刻,我才总算认知到了贾诩早已洞悉一切的眼光。 孙策不认同不认同他的家伙,所以他用暴力残酷的血腥杀伐震慑江东内所有不服从他的声音;孙权不认同对整个江东采取高压手段的孙策,所以他决定亲手将这样的大哥消灭,即使背负“弑兄杀手”的千古骂名也在所不惜;孙翊不认同没能保护好孙策的我,所以要将孙策亲手赐予我的荣耀全数剥夺。 但我知道孙翊现在的疯狂多半是源于内心的心慌意乱,父亲在他年幼的时候早丧,最敬爱的两位兄长又在一夕之间两败俱亡,尤其他的二哥孙权还被钉在了叛徒的耻辱柱上。孙翊毕竟还是个只有十六岁的孩子,这突如其来的悲剧早已超越了他理智所能承受的极限,他现在大概正满脑子盘算,到底该怎样把能保护自己的力量,交给自己还能信任的人手上吧? 只是,我并没有站在他所划定的界线里。 我理解,我是真的理解,但不代表我能原谅。现在我终于明白了下那些丧生在孙策高压统治下的人,他们尚且存活的亲朋好友,是以怎样的一种眼光,在看待孙策的了。 重点中的重点是,直到此时此刻我才发现,我手中这份即将被迫失去的权力是多么有魅力,现在才要我放弃,我有多舍不得! 很好。 孙翊。 多谢你给我的难堪。 我紧紧握拳。 多谢你给我的难堪,我才能看见我的心里,原来同样也隐藏着一只贪恋权力的大怪兽。以前因为被师父的再造之恩、孙策的知遇之义迷惑住了眼睛,我竟然未能认知到这只怪兽的存在。 多谢你给我的难堪,它终于侵蚀掉了我对孙策最后的情义。 多谢你给我的难堪,以后我在毁灭的孙家的时候,绝对,不会,手下留情。 你赢了,贾诩。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我突然大笑了出来,在满堂的惊讶目光中径自站了起来。我想,他们可能以为我疯了。“主公有令,南宫亮岂敢不从?” 我从怀里掏出孙策曾经亲手交托给我虎符,轻轻放在孙翊面前。 然后我一点都不留恋地转身就走出了这个厅堂,甚至没有等孙翊点头。。 天上的厚重的云层不知道在什么时候竟已悄悄散去,看着蓝色天幕上猛烈燃烧的阳光,我知道我把某个自己留在了身后的房间里。 那个对孙策很讲义气的自己。 第七十七章 狂风暴雨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没想到,你南宫亮,南宫觉明,也会有这么一天啊。”他啧啧摇头,脸上的表情却不是幸灾乐祸的嘲笑。 没想到?是啊,别说你没想到,就连我自己也没想到,我南宫亮竟然会有一天沦落到一兵一卒都没有的地步!而且还不是被敌人硬生生打散的,而是被一个乳臭未干的死小孩在众目睽睽之下强行剥离夺走的,这是何等的难以容忍! “其实你也不必那么绝望的,”他想了想,说。“主公其实只是气昏了头而已,而不是有意要针对你。” “就当他是气昏了头好了,”我冷笑说。“大家都说孙翊就是未来的伯符,子敬,你可曾见过,伯符有后悔过自己所下决断的时刻?” 孙策当然没有,所以那么像孙策的孙翊,也很难突破这个界限。鲁肃沉默苦笑,他也知道自己刚才的安慰有多勉强,他张了张嘴,没有吐出一个字却反而旋即闭上,看来他的聪明在安慰人的时候跟我一样不在行。 我看出了他的窘迫,于是举起手中的酒盏对他说:“是朋友的话,就什么也别说,我懂。如果你真的想我开心些,就安安静静陪我喝酒。所谓一醉解千愁,自古以来不都是这样么?” 我率先将手中的酒一口喝干,然后瞥眼看向窗外的天空。鲁肃苦笑了一下,也干掉了属于他的那一盏。 只见刚才的朗朗清明仿佛只是转瞬即逝的昙花一现,现在的天幕已墨化成了令人郁躁的黑,视线内整片属于天空的领域,此时完全被塞满了不断膨胀的黑色云海,遮挡吞噬了明媚的光线,看得人仿佛连瞳孔都变成了纯粹的黑色。 持续恶劣的黑云底下,是狂猛的风,狂猛到将一边的木窗吹到大开又关上好几次,不断发出猛烈的撞击声。 如此糟糕的天气,街道上当然同样见不到一个人影,谁都知道将有一场暴风雨要降临在这片方寸之地,不想被淋湿,于是大家都早已将自己隐匿在了屋子能提供的安全保护里。 真是一场,来得正合适的暴风雨啊。 真想……就这么不管不顾地,冲进那样的雨里咆哮呢。 “你还是不想回家么?”鲁肃也看着黑色的天空。“再不动身的话,等下就回不去了。” “回不去的话,那暂时不回就是了。”我的视线没有收回,说。“反正现在的我就算回到了家,也只是徒惹她们担心罢了。那不是男人应该做的事。” 鲁肃笑着没有说话,而是又干下一盏酒。 看着只是干坐这陪我和闷酒的鲁肃,我微微感到有点抱歉。被孙翊一撸到底以后我没有回家,却径自把他从庞大繁杂的竹简堆里硬拉出来。这其实是很令他为难的事,毕竟他鼎鼎大名的鲁子敬如今也算是孙家大营里比较重要的一个文官,虽然这里是孙家的大本营吴县,武将不少,文臣更多,他上面又有张昭张纮两个人在主持,不像当初在皖县的时候所有重责压在了他一个人的肩膀上,但他的工作依然比我只多不少。然而他在被我硬拉出来后却一句抱怨也没有,他是真的视我为友。 按道理说,我现在身处的窘境,对孙家人的秉性比我更了解的贾诩更应该早有预料,因此他也肯定会有应对的方案。所以我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其实不应该是坐在这里跟鲁肃喝这些没有帮助的酒,而是应该跑去西湖见贾诩,跟他商讨我们接下来的行动。我很清楚这才是我应该做的。 但我现在却实在没有那个心情,我也只是区区一个人,如果不把积郁了满胸口的灰色情绪给排解化掉,我真的没有力气再去追逐那个虚无缥缈额梦。 此时房间的门被轻轻敲了敲,我回过头,看见房间走进来一个轻熟曼妙的身姿。 桃芝? “你怎么来了?”我楞到忘记站起来,反而是我对面的鲁肃站了起来,向桃芝见了一礼。“子敬见过夫人。” “桃芝见过先生。”步桃芝还了一礼给鲁肃后向我走来,我看见她手里拿着一把伞。“姐姐看这天气像是要下一场大暴雨的样子,她担心夫君忙完以后没伞回家,想说派个人来送把伞给夫君,所以我就自告奋勇了。” 是吗?我欣慰笑笑。有两个这么关心我的娘子,这倒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分。 “所以,我去过孙府了。”步桃芝抬起眼看着我。“因此我猜,夫君你很有可能,就在吴县里酒质最烈的酒肆里喝酒。果然。” 我愣了一下,随即深深叹了一口气。 既然步桃芝已经去过孙府,那么我目前的处境她当然也是一清二楚。 这回想掩饰也没用了。 “既然步夫人已经来了,那么子敬也可以功成身退了。”鲁肃看了看桃芝,又看了看我,说。“子敬还有很多事情要忙,现在,就先告辞了。” “抱歉了子敬,”我送鲁肃到房间门口,歉然看着他说。“明明这只是我的事情,却打扰了你这么久。” “白痴,”鲁肃嗤之以鼻。“我们俩之间说什么抱歉?” 鲁肃的语气一点也不客气,但我只是笑笑,这家伙这样说话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了,我早已习惯。 “我会找机会向主公进言的,”鲁肃看着我,精悍的面孔只有严肃的认真。“我鲁子敬,一定会让主公再启用你的。” “别傻了,”我拍拍他的肩,却并不怀抱任何期望。不是我不相信他的能力,也不是我更相信贾诩的智谋,孙翊毫不留情的狠戾表情仍然历历在目,我知道他绝对是认真而又坚定的,而我和他之间的关系,也再无安然回转的余地。“别为了我,把你自己也搭进去了。” 送别了鲁肃,我转身回到房间内,步桃芝正拿着伞,看着窗外黑压压的天空。我悄悄站在了她身后,却也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从未见过夫君,曾几何时竟有要借酒消愁的时刻。”步桃芝幽幽开口,却没有回头,而我则保持沉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其实我远远没有那么冷静,借酒消愁这种事我以前当然也有干过,最近的一次,是去年我带兵攻破了沙羡后,孙策决定要将黄祖家眷斩首示众的那一个晚上,我当晚就和刘晔和鲁肃溜出过军营喝酒。然而另一方面,我也确确实实没有在我的女人面前展现过自己的这一面,因为我始终觉得再怎么不爽再怎么不爽也好,都是我一个人的事,随随便便就把外面的情绪带回家里发泄,那只是一种懦夫的行径。所以我一直尽量避免这种事。 “没有那么严重啦,”我努力撑起自己的笑脸,尽管步桃芝根本看不到。“喝酒也不一定就是借酒消愁啊。我只是因为卸下了重担,一时之间放松得不得了,才跑来喝酒庆祝的啊。” “为什么?”阴冷的风从大开的窗口猛烈灌进,吹来了湿润的水气,也吹来了她的声音。 “什么为什么?”我茫然。 是我突然变笨了吗?为什么现在就连步桃芝的我也听不明白了? “夫君,你真的,有把夕颜姐姐和我当做娘子看待吗?” “当然有啊,我不把你们当做娘子看待,那是要当做什么看待?”我感到好笑。“怎么突然问出这种问题?” “那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你在我们面前的表情还是只有笑?”步桃芝慢慢转过头,我看见她的脸上原来早已爬满了泪水。“为什么你宁愿跟子敬先生一起喝闷酒,也不愿意回家?” 我愣愣看着步桃芝,一时之间不知道该怎么回话。 “我知道,夫君是不想让我们担心你,可是你知不知道看到你言不由衷的强颜欢笑我们会更加难过!”步桃芝大声吼出,我从来没有看见她曾有如此情绪失控的时刻,就连那个晚上也没有。“我们是要相互扶持走过一生的人,是可以分享欢乐、分担忧愁的人啊!为什么在我们面前你也要跟对着外人一样?” “桃芝……” “那天晚上你可以为了我把刀刺进自己的胸口,分担我痛苦的回忆,为什么你现在就这么自私,不肯让我和姐姐帮你消化一点忧愁?就当做是把那份痛苦还给我不行吗?!” 窗外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小小的窗口瞬间就塞满了黑色的雨幕,在地面上敲击出响亮密集的碰撞声,被夹杂在窗框之间的白布上晕出一块又一块湿润的圈,然后彼此迅速连成一片。本就大开的窗口当然也不会放过,豆大的雨珠随着飘摇的狂风卷进屋子里,在地上零碎成散乱得不像话的寒冷水珠。 木质的壁板尚且如此,更何况本就站在窗边的步桃芝,她的背后现在是怎样一片惨不忍睹的狼狈根本就不难想象。但她却没有反应。 于是我也顾不得回她的话,冲上前去替她把窗关上。 然后我的腰,忽然一下子就陷进了一片温暖柔软的怀抱里。 “如果不能荣辱与共、福祸相依,那么我们同住一个屋檐下、躺在同一张床上,又还剩下什么意义?” 自私吗?不想让同样无能为力的你们跟我一起烦恼的这种心情,原来是自私的吗? “难道我们之于夫君你的意义,就只有在床上的时候才有能实现的价值吗?” 桃芝啊,原来你才是最厉害的说客啊…… 我反身抱住了在我身后低泣的步桃芝,然后低头轻轻吻住了她的唇。 “等雨小了以后,我们一起回家吧。” 第八十章 成事在天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算命啊?”我站在糟糕得不能再糟糕的算命摊前,用嘲笑的表情居高临下看着那张狡黠的老脸。“也未免太埋没自己了吧,贾诩?” “就算是自我堕落,也比被别人强行从高处摔下来强啊。”贾诩用懒散的视线仰视我,冷笑说。“你说是吗?公子。” 我不置可否坐下,同样以冷笑回应。 血色的光在大地上肆意地晕开,将所能普及到的一切奋力拖入深沉的昏暗里,贾诩似笑非笑看着我,原本就略显苍老的中年面孔此刻看上去更是增添了几分憔悴的晦涩。 但他眼里狡诈的冷酷并没有因外表的落魄而褪去,反而比以前更有过而无不及。 “客人上门,老朽自当全力以赴才是。”贾诩笑嘻嘻摇着手中的羽扇。“只是不知道公子想要测算什么?” 要我到西湖找他本就是贾诩的计算,以他超一流的眼光和智慧,他当然早已看透孙家人隐藏在其血脉中的冷酷,也早已预算到孙翊一旦掌权后我接下来会有什么下场。所以他前天的时候什么都没说,而是单纯留下找他的方法,让我亲身感受他想要告诉我的一切。 因为他所看透的,并非只有孙氏一族的冷血,还有我——那隐藏在乖顺表皮下的叛逆乖张。 “装什么蒜?”我扬起冷笑的嘴角,说。“我来这里的目的,来江东的目的,天下人还有谁比你更清楚?其它的废话就不用说太多了,接下来你有什么计划?” “公子还是把自己的心意说清楚比较好,文和可不敢妄自揣测,”贾诩缩了一下,然后用一种后怕的语气淡淡说道。“免得又猜错引公子怪罪,文和可不想再被公子再用剑顶住脖子一次。” 我翻了个白眼,这王八蛋有没有真正害怕的事我不知道,但就算有也不可能是怕我找他揸,他这样说无非是想调侃一下我,顺便看看还能不能讨点口舌便宜。 “太阳就快下山了,你还是想要继续浪费时间吗?”我指了指渐渐陷入昏暗的天空,自顾自说。“我既然按你说的话来了,当然就是你要的意思。” “好吧,既然公子心中已有计较,那文和便送公子一个字。”贾诩左手扯出一份短竹柬,右手拈起毛笔在上面龙飞凤舞一个潦草的大字,然后调转过来给我看。 等。 “等?”我胡疑看着贾诩。“这是什么意思? “如今的江东是孙家的天下,孙翊是江东眼下唯一能够调配权力的主人,想要在江东获取兵权,除了等孙翊给之外根本別无它法,就跟以前孙策当家的时候一样。” “你在说废话,如果孙翊肯给,他昨天就不会把我剥得一干二净,”我头痛道:“你也知道孙家人是什么德行了,他既然都已经把我赶了出来,就不会还有再收纳我的余地。” “文和从不说废话,不管是公子或者是为其他人来说,不只是在孙家,当今天天下所有的军阀,权力的分配全部都是由当家的说了算。所以等孙翊给,就是公子目前唯一能做的事。”贾诩的笑沾染着夕阳的光,在我看来却有几分妖魔的狰狞。 不过我还是觉得他在说废话。 “只是,给,也有主动和被动之分。即使是身为主子,也会有迫不得已的时候。”像是看出我在想什么,贾诩徐徐笑道。“文和斗胆问一句,如果今天换公子你来当这个江东之主,在什么样的情况下,你会将手中的权力,下放给一个你原本并不想赐予的人。” 我忽然打了一个浑身级别的寒颤。 “该不会……”察觉到了贾诩这句问话背后的隐意,我慢慢吐出恐惧的迟疑。“你连公瑾吕范他们,也想要拿下吧?” 贾诩要我设想的如果其实并非是要我从江东之主的角度思考,而是……要我替换进如今的这个只有堪堪十六岁、却突然遭逢了两位兄长的巨变、同时忽然一朝大权在握的少年角色里,用孙翊的心境进行想象。跟在师父身边多年,以及这段日子跟孙策的朝夕相处,我对用人之道并非一点都不了解,如果把现今的情况转换成这样:如果当我十六岁时,师父因为某种突发因素猝逝,临终前把军政大权全部交予我手。若我当时真的陷入了那样的境地,我会怎么做? 见鬼了即使是现在成熟了一些的我,也还是不知道要怎么做才是正确的,但我想我会在第一时间将那么庞大的权力分出一些给高顺张辽还有陈宫。因为师父当时的阵营里充斥着太多心志不坚的废物,而我只是师父唯一的徒弟而不是血浓于水的独子,我只信赖我能看见的能力和忠诚。 所以孙翊会做的事应该不会差太多,眼下的吴县里,拥有值得让孙翊信赖的忠诚与能力的人物并没有很多。若是真的要孙翊心不甘情不愿被迫放权给我,除非,让那些孙翊只能看见的人统统消失,让孙翊——没有选择。 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身为武将,内政上的事我当然无法插手,所以,我唯一仅剩的选择只有…… “哎呦,公子你怎么可以轻而易举就说出这么恐怖的事,我会吓到的。”贾诩语调一转,忽然变化成了恶心死人的委屈,然后他摆出一副欠揍的黄花闺秀似的死模样,扭捏说。“别把我想象成那么可怕的人嘛,凡事都会用粗暴的杀戮去解决,是会降低我智商的。” “贾!文!和!”我沉声低喝,真的很想亲手掐死他。“都什么时候了,你能不能给我认真点?!” “公子你真开不起玩笑。”贾诩轻啧,好像我真有那么粗鲁到完全不解风情,然后他轻咳了一声,说。“不过文和是真的没有没有打算要周瑜他们的命,他们只是难以替代的人才,并不是真正具有绝对话语权的人。杀掉几个治世能臣并不见得能给公子带来多少助益,反而会危及江东的未来——那种如同现今汉王朝般摇摇欲坠的江东,我看就算是公子你,也未必乐意接手。而且短时间内几个大将的猝死,也很容易会使最后的获益者引起怀疑,大权就算拿到了手也难以握紧,文和觉得这并非公子所愿。” “那?”我点点头,同时也更加迷惘了。 “但如果只是让他们稍微安静一点,让他们暂时难以出面掌权,让他们暂时离开孙翊的视线,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贾诩摇着手中的扇子。“国并非真的不可一日无君,权却无法一日无主。只要公子在这个‘暂时’的时间里戏演得够真,今日被孙翊强行剥夺掉的权,也未必拿不回来。” “只怕没那么容易。”我杵着下巴,说。 贾诩的想法听起来很美好,然而在我听来却不是很靠谱,总觉得有些过于理想化。事情若真能发展的那么顺利那固然很好,但是老天爷的恶趣味实在难以估量,否则也不会有“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这句话了。 别的不说,光是这个“暂时”就很难去精确地掌控。现在的江东正值新旧交替之际,无法容忍这个“暂时”太久,否则很容易生乱,而太乱的权力,就等于没有权力。而且就算周瑜吕范这些中郎将暂时消失于孙翊的视线范围内,也不见得能保证那个只有十六岁的死小鬼就看得见我。 “公子的眼力还是不够深啊,”贾诩摇摇头,手指轻点桌面。“公子可知道,为何每次下棋,公子都会输与文和么?” “喂!”我微窘。我知道自己的棋艺是不够你高深,但你也不用在这个节骨眼上提这茬吧? “因为公子总是无法看清自己真正的力量,总把眼光,停留在正面的交锋上。” 不等我回答,贾诩就自己继续了话题。“如果只有我们俩的力量参与其中,那当然不容易,但是——公子以为你这一年多来到底干了什么?现在的你,早就不是一个人了。” 贾诩的话犹如一道救赎的光,瞬间照亮了我的脑海,突然间,我豁然开朗,终于真正听懂了贾诩没有言明的意思。 权力,从来就并非任何一个人所能赐予,那是别人对你的臣服与认同,那是人格魅力的体现。权力有多大,只取决于肯对你献上服从的人有多少,不为其他人的言语所左右。换言之,我的权力,或许并未真正失去。 就我个人而言,这段来到江东一年多的时日,当然不是用来插科打诨的。在训练全江东唯一的骑兵“飞将骑”的同时,我并未放松过对原本就拥有的五千兵士的管理,也真正跟归我统属的四位别部司马交了心;在吴县还有几位手里真正掌握了几分兵力的将军也算跟我有些交情,有些还是在一个月以前孙策的大阅兵时所打出来的惺惺相惜;在千里之外的皖县我还有三千旧部,虽然他们不见得会听我的命令,但至少我未来妹夫的话到底在他们心里还是分量颇重。更别说,整个“飞将骑”早已对我唯命是从,只要我没让他们对孙家揭起反旗。 但,还不够,这些微不足道的小小不满,并不足以颠覆孙翊在江东的统治,当然也制造不了足够分量的,促使我回归的契机。 “即使是固执如孙策,也不是没有收回成命的时候,公子难道忘了吗?”贾诩稳操胜券似的笑着,像是一头狡诈的狐狸。 “魏讽?”我眯起眼看着他,不是狐疑,而是确认。 “公子家中两位如花似玉的娇娃,可不是中看不中用的花瓶啊!”贾诩的视线飘到了我身后,我知道他在看什么。 原来如此,是让她们对孙老夫人下手是吧? 唉。我低声轻叹。 虽然这并非我本意,但在眼下这种別无它法的情况下,我只好勉为其难地不择手段一次了。 “但还是不够吧?”我摸了摸鼻头。败在贾诩那么多次可不是输假的,他的思维方式现在我多少也能明白一些,我相信这并不是他想法的全部。“昨天孙翊的话说得很绝决,他也不是一无是处的笨蛋,如果只是来自内部的压力,未必能迫得他放下那该死的自尊。” “不然公子以为,文和要公子等待的东西是什么?”贾诩举起手中的羽扇,黑色的羽毛直指沉默的天空,我看见他身后滚滚翻腾的血色夕阳,如今已被暗夜吞噬了半片身子。“并不是所有事情都需要亲力亲为的公子。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命运,有它自己的安排。” 第八十一章 谋事在人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命运会有什么样见鬼的安排我当然不知道,我自认没有那种洞察天机的先知本事,但我知道如果只是被动地等待,而不是去努力创造可供命运的选择的选项的话,命运更不可能主动来拥抱我。 所以从西湖回到吴县的第二天,我就包下了望江楼,宴请所有可能对我有所助益的观众。 不愧是全吴县最大的酒肆,光是用来设宴的偏厅占地面积就已经超过了一般的家庭,但堂堂的五百多号人可不是小数目,所以望江楼的主厅今天可没有其它的生意可以做。 明明就坐着五百多号人,但偌大的厅堂内却弥漫着死气沉沉的颓丧。 “喂喂,”我脸上装出释然的表情,率先举起手边的酒杯。“现在变成了一无是处废物的人是我,你们在那边低落个什么鬼?” “……将军,”说话的人是太史慈,他也举起了酒杯,但浮在了半空的手却凝滞着迟疑不动。“你真的……就这么离开吗?” “主公都已经发话了,我岂能不走?所以你们以后,也别再叫我将军了。”我故意摆出一副淡然的笑,说。“倒是你们,我走便走了,你们切不可心生二意,要继续留在孙家,替我为伯符留下来的江山,为主公,效那我未能继续贡献的力。” “那将……公子以后有什么打算?”凌操本来也想叫我将军,被我瞪了一眼之后这才识相改口。 “看看再说吧。这天下那么大,总有可以收容我的地方。我自认这一身武艺还算过得去,应该还不至于饿死。” 靠近我的几个高级一点的将领一下子全都微微变了脸色。 北方袁曹两大派系大战正酣,无论谁赢谁输,只要怀有统一天下的大志,迟早会和江东孙家干上,而西面荆州和黄祖则更是他们的生死大敌。除非我只想在益州安老,或者愿意去西凉漫天黄沙的戈壁中打滚,否则我们总有一天会变成互为仇敌的关系。 其实这些话不过是一些大义凛然的空头话,这些人中间绝大部分人跟在孙策身边的时间都比我长,对孙策的忠心也比对我稳固得多。就算我被贬得很无辜,这些话充其量也只能加深他们兔死狐悲的唏嘘,而无法促使他们生出逆反的心理。 但,对于这另外的一些人来说,这些话的重量可就不一样了。 “开什么玩笑!”宴席的中央忽然爆出一声怒吼,我瞥眼看去,毫无意外,是我到江东以后,就一直在我手下效命的王开,同时也是我的十个前屯长里,脾气最暴躁的人物。“王开这一生,只认同将军,也只愿随侍将军左右!如今既然将军已经辞官而去,王开又何必怜惜自己!我现在这就去……” “放屁!”我用大喝打断他的话。“你想去哪里?你要干什么?要离开军队跟我一起当个废人吗?想想你那留在皖县里、一直盼着你能出人头地的老母亲!你要是因为我而离开‘飞将骑’,你要我怎么跟她交代?!” 王开的怒气一滞,随即像朵错过了花开灿烂的老花般凋零枯萎。我看见他慢慢坐了下来,魁梧的身体颤抖得很不甘。 我当然不会让曾独立效命于我的十个前屯长就这么离开我经营已久的“飞将骑”,尤其他们还有几个在里面担着小队目的职责。“飞将骑”的区区一名小卒是孙策生前在江东全境的军伍里,从各部队的百人将里直接精心挑选出来骄兵悍将,战斗力非凡。但对现在的我来说,他们是否有想象中那么精装强悍根本不是重点,是他们背后的人际关系。 昨天经过了贾诩的提点后我才醒悟,所谓权力,其本质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关系累积,即使是职位有所变更,他们之间的羁绊也不是那么轻易就能被消除斩断。尤其“飞将骑”成军至今尚且不足一年,我相信那些前百人将在他们旧部心中仍然尚存着一定的余威,以他们为散播军队对孙翊不满的途径再合适不过。 但这些都只是无关痛痒的小手段,而且也不能完全确保我的重新回归,如果贾诩不能暂时消除公瑾和吕范的存在,我就没有重新上位的机会,而我退下所遗留的权力空缺,也会渐渐被他们消食瓜分。 当然,退一万步说,就算这些贾诩都能做到,如果孙翊铁了心就是不想用我也还是没用,所以在他的这个完全无法称作计划的想法里,真正重要的关键点在于唯一能左右孙翊心思的他的亲娘吴老夫人、和一个适时出现的时机。 关于吴老夫人会不会挺我这个问题我丝毫不担心,她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我自认为我对孙翊的重要性远比魏讽对孙策的重要性要大很多,但老夫人能说动孙策,却不意味着她同样能说动孙翊。毕竟孙翊讨厌我的理由也比孙策要斩杀魏讽的理由同样有分量很多,况且孙翊还没到要说杀我这么严重,我看她也不太好意思反对她三儿子。所以,现在我唯一能做的,就是祈祷贾诩所谓的那个时机,能够尽快到来。 等等! 一丝明悟忽然闪过我的脑袋,我心中俱颤。难道贾诩所等待的那个时机是…… 还来不及细想琢磨,忽然一个小二跑进了正厅。我跟他们说过没什么事就别来打搅我们,所以自从菜上齐之后他们也识趣地没再出现在我面前,这下没叫他他却闯进来,也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 “南宫大爷,”小二躬着身子说,以前他通常都是叫我南宫将军的,现在我既然不再担任军职,他的称呼当然也一并熟悉地改掉了。“公瑾将军在门外求见,大爷要不要让将军进来?” 公瑾? 我微微感到讶异,同时也注意到席上大部分人的脸上都有浮现了尴尬的表情。我觉得有点好笑。 前天当孙翊将我剥得一干二净的时候,那时我气到撂下虎符就走,但这并不意味着我就不知道那虎符所代表的权力被孙翊如何分配。 孙策当时交到我手上的兵力是名符其实的三万大军,如今吴县既然已经回来了两个中郎将,所以周瑜和吕范就各自领走了一万五千名大军,理所当然。其中这归属在周瑜旗下的一万五千名军士里,就包括了曾在我旗下效命的这五千名士卒,但那五百名“飞将骑”却不在此列,而是转由太史慈统属。 但鉴于我撂下兵权的时候完全是负气而走,并没有办过什么正儿八经的交接手续,所以从名义上来说,硬是指周泰他们仍是我部下也不是说不可以,因此现在我和周瑜的关系,微妙得实在够诡异。 “你问的是什么屁话!什么叫要不要让他进来?”我翻了个白眼,率先站了起来。“既然是公瑾来了,我怎能不亲自出迎?” 酒肆外的周瑜只带了三五个随从,而他本人则是一副看起来很累的样子,就连很有朝气的阳光照在他身上,也化解不了他俊秀无双的脸上那萎靡不振的黑色气场。 “公瑾,你怎么会来?”我惊喜叫道,一见面就给了他一个熊抱。“我还想说你这段时间应该会很忙才对,所以今天才没想请你,本来还打算过段时间等你没那么忙的时候再好好宴请你一次。你不会见怪吧?” 这话我可没有掺半点假。如今的这个吴县内,和我有交情的人很多,但真正我信得过、靠得住的人,除了我曾经统属过的部下,也就只有周瑜、鲁肃,再加上我示意他按兵不动的高顺。 高顺是我最后的伏兵,如非必要,我不想、也不会和他有过多的联系,以免暴露我们俩之间的关系;至于鲁肃,前天一无所有的时候我就已将他硬拖出来喝过酒一次了,他现在也是大忙人一个,我也不好意思再增加他的困扰。所以今天周瑜能够不请自来,我是真的很开心。至少,他也是一个会挺我的人,而不是我一厢情愿在把他当做自己人。 “什么话?再怎么说,你也是应该叫我作姐夫的男人啊。”周瑜的淡笑很优雅,让他的帅不仅仅只是帅,还为他增添了一种杀死人不偿命的魅力。“我还担心,觉明你其实并不想见到我呢。” “是是是,我就是一个小肚鸡肠,胡乱迁怒的王八蛋嘛。”我随口乱说,然后指了指身后。“既然都来了,怎么不进去?” “下次吧,我今天来,还真的只是顺路经过的,所以……”周瑜欲言又止,然后露出歉然的笑。 “我明白,”我拍拍他的肩,我想我知道他刚刚没能说出口的话是什么。“外事不决问周瑜,现在我不在了,伯符辛辛苦苦打下来的江山,如果连你都不把我的那一份一起承担下去,多担待一点,还能指望谁去扛?所以咯,这是我对你的请托重责,而不是,你从我手里硬抢过去的战利品。” “觉明……” 周瑜深深看了我一眼,他张了张嘴,却还是说不出一个字,最后只剩下苦笑。 然后他问我一个,换我难以回答的问题。 “那……伯符出殡的那一天,你会来吗?” 第八十二章 送葬扶灵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伯符出殡的那一天,你会来吗? 这是我那一天,没能回答周瑜的问题,然而到了现在,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仍是无法给出。 周瑜当时并没有逼我,我猜他是以为我顾忌一点都不想见我的孙翊,所以不好决定要不要跟孙翊一起去送孙策最后一程。 如果这是他的想法,我只能说他只猜对了一部分。 我确实不想跟孙翊走在一起,反正他也讨厌见到我,既然大家都一看两生厌,那么能不见便是最好。但这并不是我当时犹豫迟疑的最主要原因。 我没脸去见孙策。 不管孙策是真心视我为友,还是单纯把我当成是征战天下所必须要用到的工具,自从认识他以来,他对我毫无保留的情义却不是作假。或许他一开始把我收到他帐下,只是因为看中我统帅骑兵的才能,或许他把夕颜许配给我仅仅是一种御下的手段,但他对我有不下于师父再造之恩的义也是事实。现在他去了,虽然并非由我亲自动手,甚至当我得知真相的时候也是在他逝世之后的事,一切都是与孙权郭嘉的合作,都是贾诩的自作主张,但我仍然无法否认我根本没有参与其中。 如果不是我需要江东的兵权,贾诩根本不会去蹚这趟浑水;如果没有贾诩从中斡旋,也许孙权就不会对孙策心生反意;如果少了孙权的推波助澜,单靠郭嘉一人的操作或许根本连孙策的身边都靠近不了。 如果不是我,今天的江东可能就大不一样。 我并不后悔,却无法不去内疚。 所以最后的最后,我还是没有出现在孙策出殡的队伍里,而是像现在这样在街边毫不起眼的角落,一个人默默用手中的酒瓶进行自我的吊唁。 伯符,我不会对你说抱歉。如果黄泉路上真的有地狱,我愿意在那里接受你的惩罚。 天空漫天飞舞的冥纸从未停止降落,像极了北方严冬里暴落不停的飘雪。领头的白色招魂幡在未曾止过低泣的跪送人街中已经过去了好久,但眼前送葬的队伍还是看不见尽头。每个文臣武将都面存悲戚之色,像是一条条行走在阳光底下的幽魂。 天是白的,地是白的,就连连结天地的城墙,也圈着一条不甚整齐的白线。全吴县的将领和百姓都要披麻戴孝,这些守城的士兵当然也不可能排除在外,只是他们仍肩负着守卫家园的职责,无法轻易擅离职守。然而现在绝大部分负责指挥他们的将领都身在城墙下为孙策扶灵的阵列里,他们现在可谓是名符其实的群龙无首。 真是了不得的阵势,到底是有多少人啊?不愧是江东的前主宰,只怕皇帝突然驾崩也看不到这样的规模。 我跪坐在白色的人海里,将新倒满的酒第三度洒在地上。 我是没有正经八百在替孙策送葬,但并不意味我们家就没有参与其中,夕颜和桃芝跟在大病初遇的孙老夫人身后,一开始就从我面前走了过去,现在早已看不见她们的踪影。说起来,自从孙翊把我从孙家赶出来以后,本来每天还会去探视孙老夫人病情的夕颜和桃芝就赌气没有再踏进过孙家一步,今天还算是她们这段时间的第一次见面。 不过今天缺席了孙策出殡这种大事的重要人物,除了我之外,据我所知至少还有另外一个。 令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都最意外的,另外一个。 “还真的这样干了啊,贾诩。”我默默咽下一杯酒,低声喃喃自语。 不知道是不是坏运气一旦开始活跃起来,老天爷恶意制作的恶作剧就真的不会只玩弄人们一次就心满意足。孙权叛逆、孙策意外骤逝的风波才刚刚开始有了平息的迹象,吴县现今唯二的两根顶梁柱又突然崩塌了其中一根,昨天上午周府传出噩耗,刚回来吴县没多久的周瑜忽然身染重疾,整个人卧床不起,然而全江东的郎中却对此束手无策,查不出病因,只能肯定周瑜体内生机仍盛,暂无性命之忧,把大乔急了个六神无主,只晓得躲在妹妹怀里哭。 不幸中的万幸是,这消息封锁得还算及时,只有仅限的几个人知道,没有流传到市井里,不然只会打击到本身就还在浮动的民心士气。 “其实……公瑾大人的病倒也不是毫无办法。” 在郎中退下后的此话一出,就连我也吓了一大跳,满屋子的人一起转头,发现说话的人竟是步桃芝! “你……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啊?”面对我们虎视眈眈的眼神,步桃芝畏畏缩缩的,像是一只看着大灰狼的小白兔。 “你会医术吗?”我们的惊讶异口同声。 “不会啊!”步桃芝的回答很认真,却气得我们想吐血。 什么鬼啊,一个完全不懂医术的人,到底是凭什么断定会有办法啊? “所以才说你们那是什么表情啊?”步桃芝环视了我们一眼,然后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可见她刚才根本就是在故意耍我们。“我不会医术,难道就不能认识医术高明的人吗?夫君、姐姐,难道你们忘了练师现在身在何处了吗?” 原来如此。我瞬间恍然大悟。难怪贾诩那个王八蛋敢跟我保证他绝对不会伤害周瑜,原来他并非真的不会,而是无法。 步练师是桃芝的妹妹,就在桃芝陪着孙家那一大家子人去甘露寺、我被孙策硬拉过去解闷、孙权逆袭孙策的同一天,她就陪着双腿行动不便的她娘亲我岳母一起去了荆州沔南白水,寻那闻名天下的神医华佗治腿。沔南白水其实就在江夏郡内,夏口以西,长江上游一点的地方,她们出发自今已一周有余,算算也应该到了。 如果我的猜测没错,周瑜现在的重病在床,应该是被贾诩下了某种罕见的毒。这种毒现在能难得住全江东的名医,却未必过得了神医华陀那一关。毕竟一分钱一分货,即便是这样的乱世也能闯下神医这个名号的,应该是有不是什么沽名钓誉的货色。 该死的贾诩,他十有八九是连这一点也算进去了,所以他才可以安心施毒,既能实现“暂时”瘫痪周瑜的规划,同时也不会怕一不小心把周瑜弄死。 长长的白色扶灵队伍总算走到了尾,我转头望向城门的方向,看见队伍前头已经抵达了城门。 飞奔向沔南让练师无论如何也要请华佗来吴县的传信快马昨天已经派出去了,接下来我们能做的只有静候回音。华佗的这份神医名号是靠游历天下、治尽天下百姓所闯出来的,虽然听说这几年他为了遵守对某人的一个约定一直滞留在白水,但也不是说他就不会离开白水出诊,只是治疗好病患以后,仍会回到白水继续等而已。所以除了担忧过头的大乔,我们也没有太担心请不到他过来。 周瑜已经如贾诩所愿暂时“病”倒,现在就剩下一个吕范了。 第八十三章 再见步骘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大地一阵轻微的颤动,城门正在缓缓开启,让被阻挡在门口已久的光从不断扩张的裂缝里流泻进来。开门并不需要费时很久,片刻之后城门便已大开,我就这么看着庞大的送葬队伍一点一点消失在我的视线之内。 对一般的平民百姓来说,孙策的葬礼在此刻便已画上句点。前一颗太阳至此已经完全坠落,但在进入今天的终结之时、迎接另一颗冉冉升起太阳的前,还有一大段黑夜的时间要过。 送葬队伍完全离开,于是百姓们也纷纷收拾心情,慢慢回归平日里的生活节奏,各自去做自己该干嘛就干嘛的的事。尽管他们的的精神还是有一点恍惚,不是很提得起劲,但比起第一天毫无生气的死尸模样,他们现在已经好很多了。 而我则随意漫步进随便一家酒肆吃吃喝喝,慢慢消磨时间。酒肆里的人没有很多,安静得一如底下沉默的大街。 不回家,不是因为家中无人我回去会很无聊,而是在等待某个即将到来的时机。 贾诩所说的那个时机。 周瑜已在前一天病倒,孙策的葬礼,带走的不只是征虏中郎将吕范和本就驻扎于此的各位将军,还有前前后后一大群回来奔丧的包括程普韩当黄盖祖茂在内的外驻将领,完全可以用有兵无将来形容的城池眼下不是只有吴县一座,而是包括了整个江东!此刻一旦有外敌来攻,整个江东,尤其是吴县,顷刻间就会陷入水深火热的境地! 那才是我趁机夺取兵权之时! “南宫将军,好久不见。” 一声轻轻的寒暄,将我从看着远方的目光拉了回来。我抬头一看,落入眼眸的是一个有些陌生的年轻面孔,我怔了怔,这才想起这个年轻人名叫步骘。 步骘,字子山,是桃芝的一位远亲,当初我擅闯步家的时候,曾在步家的宅子里与他有过一面之缘。因为他是极少数没有在听到桃芝的悲惨际遇之后嘲弄过她的人,是以我对他的印象极好。 后来听桃芝说我才知道,这个步骘是步家大族的一份子不假,但他所属的家族早已落魄,他每天都要四处奔波谋求生计的生活并不轻松,因此那晚过后,我就没有再见过他。唉,本来还曾想若有机会的话看何时能拉他一把,哪知世事变幻莫测,我现在也不比他好到哪里去。 “将军之言就要休再提了,”我苦笑,伸手请他到对面就坐。“我现在是个什么样的糟糕境况,别说子山你一点都不知道。” “也是。”步骘轻轻莞尔,然后慢慢跪坐在案几的另一侧。“不然我现在也不会找不到渠道,向孙翊主公进言了。” “咦?”我吃了一惊。 按照桃芝的说法,步骘并不是那种特别热衷权力的人,也没有在政途上求发展的强烈意愿,这会儿怎么突然就有话要对孙翊说了? “孙翊主公到底还是年轻了些,做事不够稳重。”步骘缓缓解答我疑惑的目光。“他想给孙策老主公一个最隆重葬礼的心思完全无可厚非,但像这样让牙将以上的将领全部都去为老主公扶灵这就有些过了。现在的吴县有兵无将,军心士气迷茫到一个不行,不出事还好,一旦有敌人突然出现,吴县势必危矣!” 哦哦哦,这就是所谓的英雄所见略同吗?看来有历练过就是不太一样,这个步骘虽然也很年轻,眼光却相当不错。 不过我还是决定再考他一下。我能想到这点完全是因为有贾诩的提点在前,所以我才顺着他的思路,大概估摸出来,但步骘不可能知道贾诩的存在,因此我才想听听他作此论断的根据。 “子山是不是有点担心过头了。”我装作摇头失笑。“吴县确实存在着隐患不假,这点我相信孙翊主公自己也知道,但也得真要有敌来攻,这个吴县才能真正说得上是危险吧?曹贼正在黄河与袁绍交战正酣,荆州刘表若会派兵来攻早就来了,况且会稽郡孙贲孙辅两位大人在镇守抵挡,断不会教刘表瞬间无息而至,江东境内的敢反抗孙家政权的旗帜也早已被伯符一一扫平,所以孙翊主公才会放心把各位将军全部带离吴县吧?” 步骘却没有笑,而是认真看着我。 “将军可知道,山越人的存在?”他这么问。 山越,其实并不是一个民族的名称,上古时代江南的群山里确实是有百越这一个种族存在,只是经过这么多年的演变与汉族的融合,到了现在早已变换了概念,实际上,今天我们所说的山越,是指如今分布于南方山地的族群混合体,其中有汉人成分,也有血统并不是很纯粹的越人成分,故亦称“山民”。 不过我所知道的东西差不多也就是这些了。江东境内虽然山越众多,分布极广,但相对能举全江东之力的孙家来说,他们不过是一群四分五裂的当车螳臂,除非有人将他们联合起来,才有可能与孙家相抗。 然而虽然山越人并不能说是孙家的心腹大患,却是一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他们虽然四分五裂,但每个部落里聚集起来的人也无法说是少,重点是他们民风尚武,而他们所占据的山里大多都有出产铜铁,所以他们能常常自己铸造兵甲,又占据着守城的地利是。以在这样以武为尊的乱世里,他们实际上也算是一个小型军阀。只是自从两年前孙策将丹阳宗帅祖郎打败收编以后,山越人就再也没有生出什么让孙家头疼的事端,所以孙翊大概也没去在意。 我刚开始也是不在意的,毕竟平时没什么人在我耳边提到这个词语,若不是这次被贾诩提醒我要去找出可能潜在的外力来打破我和孙翊之间的僵局,我也不会想到去翻查那些早已蒙上一层薄灰的军事典籍,从而找到这个词语。 “山越人曾被孙策老主公败过不假,但那已是两年以前的事了。这些年来山越人的实力累积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我们根本不清楚,孙翊主公又将孙策老主公的丧报传得天下皆知,如果……” 步骘没有再如果下去。 空气中忽然震动起了微微的震荡,仔细听来还隐隐带着某种节奏,也许别人还没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事,但我早已抢先一步变了脸色。 “该不会是……”步骘细长的眼睛瞪大,带着难以置信的惊惧。 “不幸言中。”我装作叹了一口气,心里却快笑翻了。 来得正是时候啊,山越人! 第八十三章 乱战山越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情况真是糟糕得前所未有。 迅速丢下了酒钱,我和步骘立刻就冲到二楼的露台查探街上的究竟,但此刻的大街早已乱作一团。根本不用等到城外的鼓声和喊杀声变得清晰可闻,光是城内骤然响起的遇袭示警钟声就已经足够将这些安逸太久的吴县百姓措手不及的心神掠夺殆尽。石砖铺就的道路上到处都是仓皇无措的忙乱脚步,整条巷子里都塞满了惟恐避之不及的无头绪乱民。 恐怕不只是我们眼前的这条街,我猜现在全吴县都陷入了瘟疫般的爆炸性恐慌里。 “怎么会这么乱?”步骘皱起了眉头。虽然从表面上看他还算冷静,但我一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也慌了。“就算是城池突然被奇袭,不是也应该有兵士出来安排百姓冷静撤离的吗?人呢?!” 作为守城的一方来说,遭遇敌袭时第一件要做的事其实不是调配守城的将兵,而是先把城内的居民引导进集中营安置。既是便于安抚百姓情绪,也是为了断绝细作送消息出城的机会。先不说山越人有没有那种高瞻远瞩知道要事先在吴县安排奸细,总之这是以防万一所必须要做的举措。这个道理我一直都明白,但这种文事类的工作我从来就没做过,也没有机会做。 然而这街道如今已经乱成了这个灾难模样,却没见到一个鬼影出来维持秩序,可见山越人这次的奇袭相当成功。 “有什么好意外的,这个情况你不是已经早有预料了吗?”我又叹了口气,这次就不是做样子了。 我是蛮乐见山越人来攻没错,但眼下这寸步难行的街道对我而言也是一个麻烦。如果我去接管指挥权的时机太晚,万一这吴县真的被山越人攻破那可大大糟糕。 当我正在认真考虑要不要直接从屋顶飞奔城墙时,底下一声嘶吼的马啼吸引了我的注意。 “子敬?!”我呆呆看着马上一脸焦急的面孔大叫。“你没去送伯符最后一程吗?” 在楼下单骑冲向城墙方向的人,当然就是鲁肃。虽然他借着马力稍微冲开了一点缝隙,但拥挤在这条街道上的百姓实在太多了,还是有不少人没有及时躲开。 这可真是个名符其实的意外,鲁肃在孙氏文官阵营里的地位可不低啊,而且他又没有像我一样得罪孙翊,没道理会被那个死小鬼排除在外。 “觉明?!”鲁肃紧急勒住马匹,他抬头看我的表情也很惊讶。“你怎么在这里?!” “我说两位大人,现在不是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好吗!”看上去快急疯了的步骘已没有没有余韵再去顾及什么礼仪尊卑,他直接就在我耳边大吼。“眼下这情况到底该怎么办?!” 也是。现在可不是可以寒暄的时候。 经过我们这一耽搁,鲁肃身后总算有一堆百十人的士卒沿着他强行开辟的裂缝挤了过来,看样子是赶来引导百姓的。 有了这些人的站出头,一直像是无头流水乱窜的百姓们总算稍微冷静了一点。尽管脸上还是有些茫然,但他们仍本能按照那些士卒的吆喝集结在一起,再顺着人流慢慢走向集中营。 鲁肃看也不看身后,他抬头看着我大叫。“在这里碰到你正好!你下来骑我的马,马上赶去城墙指挥军队守城!那里情况具体怎么样我不知道,但恐怕不会比这里好多少!我负责在这里疏散百姓!” “我?”我第一时间拒绝:“开什么玩笑?我现在只是区区一介布衣,怎么可能指挥得动那么多兵大哥?” “混账南宫亮!现在是让你说这些任性话的时候吗?”从前被鲁肃的无赖模样气过了那么多次,今天我总算找回了一次面子,只见鲁肃怒发冲冠看着我,就差没直接跳上来掐我的脖子。“第一次遇见你的时候我是什么了不起的大官大将军吗?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这个时候你不抛下心结,还要纠结于你那点破事?!” “不是我要纠结,这是事实,万一我过去他们真的不听我号令怎么办?”我实话实说。“所以你还是跟我一起去比较好,有你这口大黑锅在上边顶着,他们才比较不会有那么多顾忌。” 鲁肃翻了个白眼,步骘则呆呆看着我,他们直到现在才明白我的意思。 “我要是走了……这里由谁指挥?”但鲁肃还是有一点迟疑。 “就交给他吧。”我拍了拍身边的肩膀,微笑说。“别看他的样子很年轻,但他也是步家的一份子,很有才学的,这点小事难不了他。” 硬是被我临危受命的步骘吓了一大跳,但鲁肃根本没有给他推辞的机会。他只是权衡似的看了这个小伙子一眼,身体就虽不情愿却还是自觉向后坐了一个身位。 “少废话,要去就快下来!”鲁肃大叫。 时间紧迫,不等步骘从巨大的惊愕中回过神来,我翻身越过栏杆跳下,稳稳落在地上后立刻就窜上马匹。鲁肃回头简单交代了几句,我夹紧马腹,用最快的速度从已经足够开阔的街道冲出。 呵呵呵,步小骘,认命就范吧你。 一路上,我不意外发现城内绝大部分陷入恐慌的百姓都已被控制住,足见鲁肃本身的才干,只是…… “喂鲁子敬,为什么我看见我精心调教出来的‘飞将骑’会被你当成疏散百姓的九流士兵使啊?”我冷眼。 “这么低级的问题你还要问?”鲁肃的嗤之以鼻很嚣张。“你的‘飞将骑’是全骑兵,你什么时候有见过骑兵能在守城中担当大作用的?拿来疏散百姓,不是正好可以废物利用?” “……” “……” “好!这个我可以暂时不跟你计较!”我咬牙切齿问出之前没有得到解答的问题。“你怎么还留在吴县,没去送伯符最后一程?” “拜托,我效力江东,只是在给你和公瑾的面子,又不是因为孙策这个人的魅力有多吸引我。”鲁肃的不以为然还是很明显。“那我干嘛还要去替他送行。” “……” 唉,伯符,收到这样子的部下,我替你感到悲哀。 策马一路狂奔向城门口,还没等到任何意义上的接近,震耳欲聋的喊杀声就已先一步杀了过来,但这片完全听不出情况的噪音并不代表任何意义,所以我直到看清了门口乱七八糟的激烈战况后才着实吓了一跳。 这里的混乱简直比刚才城内慌乱还要夸张,只见远处的城门口正拼命挤压着黑压压的人群,之中有的人穿着明显是江东士兵制式的红色布甲,另一些人的装备却五花八门得令人眼花缭乱,如果不是他们联合对抗红衣兵士的行为有够明显,我差一点就以为这是一场有一百个国家或部落参与的超级大乱斗。 看上去这是两个阵营之间的战斗,但实际上却是没有攻守的狂暴乱战,双方人马的阵型破碎得早已看不出一点痕迹,甚至各自的阵营里都挤进了不少对方的人马,而后方还有更多的后续部队在赶来,然后拼命将自己的身子塞进已剩不下多少缝隙的城门。 城门口洞开看起来已久,但仓促一瞥之下城门上并没有太明显的火烧崩裂痕迹,看来城内的弟兄们在失去将领时情急情况下的反应到底还是不够及时,没有阻止到山越人的破门而入,只能赶来用血肉之躯去封堵缺口。 完全看不出谁占上风,只有参差不齐的战线在时进时退。 可是他娘的这也未免太乱来了吧?大杂烩也不是这么烩的! “子敬,兵分两路!”我看着前方大吼,手中控马的缰绳却丝毫没有勒马止步的意思。“你负责城墙,我负责城门!” 没错,我打算就这么骑着马,直接跳进山越人后方的军阵里。 时间紧迫,要尽快结束这场战事唯有这个办法。 这个道理鲁肃也明白,他连咒骂我一声都来不及,直接自动从马屁股上摔了出去。 两个人的重量忽然减轻到了一个人,马速顿时又快了一些。我持缰夹腿,连马带人整个提上了半空,眨眼间就跃过了一大片红衣军士。 幸好吴县的城门修筑得够高。 不等马匹落到地上,半空中我就跟它一分为二,任由它在山越人本就混乱的军阵中砸出一片雪上加霜的手忙脚乱。而甫落地面的我立刻顺手捡起一杆地上无人认领的长枪,狂乱的枪花像是炸裂绽放的菊花,瞬时从四面狂乱钻开! “苍天无极——天菊!” “苍天无极”是传承自师父的戟法,最能发挥其威力当然只有方天画戟。但人活在世上,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被无可奈何的掣肘所捆缚,不见得随时随地都能发挥出完全无损的实力。今天是伯符的出殡之时,除了守城的士卒外谁敢带上兵器? 于是自两年前下邳的最后一战后,除了照样练习师父教授的戟法外,我也在考虑“苍天无极”在枪法上的转变及运用。这种事师父以前就干过不止一次,这大半年来我也跟孙策比斗了不少次,枪该怎么使我算是看得够多了,现在只要将从前的所见化为属于自己的所得就行。 “苍天无极——岚痕!” 长枪在我腰间转过一圈,红光也顺着枪尖的轨迹在我身边划出一圈血痕。被长枪割破胸臆的山越人非死即伤,倒在地上更是阻碍友军进击的累赘。 以一当百,一骑当千。 我在山越人中间或扎或崩、或点或扫地大杀四方,不仅吓傻了被反杀得措手不及的山越人,就连不知道是谁的部下的江东军士也不由自主止住了手,愣愣看着我。 “看个屁啊你们!上官一不在,你们就不会打仗了吗?”手中长枪不停地戳戳戳戳戳,我一边将来袭的山越人刺倒一边大吼:“组织百人队,用锋矢阵突破,后军退出城门,用弓箭把敌军压制出去啊!” 听到我的指挥,这些蠢货这才如梦初醒。但还不等他们回过身去重组阵型,一个熊一般的彪形大汉突然从敌军阵中钻了出来,提起手中的大砍刀二话不说就朝着我斩过来:“贼子敢尔?!” “贼子?”我冷笑着向后错开一步,手中长枪自下而上突刺:“真希望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我向后避开了他砍下来的大刀,他同时闪躲长枪的时机也还算及时,奈何他的体型实在太大,无法彻底逃开,到底还是让我在他的肩膀上钻出一个血洞。 他吃痛,却硬是咬牙没有痛叫出声,手中的大砍刀完全不收回,自地上直接向我腰间削过来! 我忍不住赞叹。此时我手中的长枪仍深深插在他厚实的肩膀上,腰腹间完全可以称得上毫无防备。其实这里是人体最难防御的一个点,一个人的弹跳力再怎么强,也不可能在仓促之间直接在原地高高跳起半个自己;腰力再怎么柔韧,也没办法赶在砍来的大刀前下腰完成。高不成低不就,当真是进退两难。 于是我笑笑:“厉害,真是败给你了。” 笑笑,却放开了紧紧握住长枪的手,在向后退开的同时让砍刀间不容发地轻轻划过胸前。然后我抓住他的手腕反折,顺手将他的大刀夺下。然而就在我双手紧握住刀柄,反手就要斩向那彪形大汉时,一声大吼从我身后传来。 “住手!” 我没有即时回头,而是先把刀架在彪形大汉的脖子上。会在这个时候叫我住手的人多半是敌非友,不管他想要怎样,先把这个贼酋擒下才有筹码跟敌人讨价还价。 但我显然是多虑了,那一声住手不仅吼停了我的杀伐,也让山越人顿时消散了战意,我看见对面有很多士兵都放下了手中的兵器,呆呆看着我的背后。 “……祖大帅?”“是祖大帅来了……”“要继续打吗?”“祖大帅……已经是敌人了吧?”“可是……那是祖大帅,我们怎么可能打得过?” 听着对面传来的细声碎语,我倒是瞬间理清了现在的状况,也知道在身后叫住我的人是谁了。 “末将祖郎,见过南宫将军。” 第八十四章 不关我事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天空飘着淡淡的焦烟,本就不算浓烈的血腥味随着时间的沉淀,此刻早已被稀释得几不可闻。暖春炎夏的空气中持续累积着沉重的静默,迅速取代了方才你死我活的喊杀声。 不是结束,只是暂时性的瞬时中断。 “末将祖郎,见过南宫将军。”祖郎来到我身边,向我抱拳示意。 “情报都弄清楚了吗?”我点点头,看着城墙两里外,正埋锅造饭的山越军营。 一旁的鲁肃翻了个白眼,显然是想吐槽我这个时候怎么就不说自己只是区区一介布衣白身了。我才懒得管他那冷嘲热讽的眼神,耳里认真听着祖郎拷问出来的情报。 此次山越人合共出兵两万,是会稽、吴、丹阳这三个郡的地界里,众多郡县山越部落之间临时组建的集团联合军。现在世道这么乱,王道倾颓,一向被江东士族视为蛮荒山野的他们,当然也想趁机起事,试试看自己能不能翻身做主人。以前成功的例子也不是没有,曾经拥兵过万,割据吴郡乌程一时的严白虎就是山贼出身。 所以他们这次联合来袭,没别的意思,就是想趁吴县众位大将为孙策扶灵送葬、不在城中指挥之际,突出奇兵,利用守城将士群龙无首这个慌乱弱点作突破口,夺取有兵无将的吴县,争做能主宰江东的主人。也是基于这个千载难逢的时机,他们才敢以区区两万之众,围攻有五万兵马驻守的吴县。顺利的话,说不定还能将这五万人马纳为己有。 我差点笑了出来。 这些四肢发达头脑简单的山越人只怕不知道自己只是被贾诩利用,助我掌控江东兵权的棋子,所以他们大概也没想到城里还有我——一个虽然是善用骑兵,但被围城多次之后守城经验同样出色的将军,和鲁肃——精擅全局统筹,同时还具备出色计略的超一流幕僚谋士存在,更没想到这一路山越军负责攻打的,竟是刚好是由他们的前大帅祖郎所轮值驻守的东门! 祖郎被孙策擒获,加入江东军至今才不过区区两年,他在这一路山越人的心中余威犹在,而他的五弟、同时也是他们的新宗帅祖匡又被我瞬间生擒活捉,士气大降,剩余幸存的山越人在此消彼长之下竟然全数投降。也多亏了祖郎能够及时镇住这一路山越军,我和鲁肃才分得出人手驰援其它三个被攻打的城门。 但我到底还是动作慢了一点,虽然最后仍是将山越人赶出了城池,然而倒在城门里的尸体数量看上去却比想象中要多,也不知道这一仓促应战下来到底损失了多少士兵。 “祖郎,站在‘敌人’的阵营里,看着同族战死阵亡的尸体,你作何感想?”我用呼气缓解大战过后的紧绷身躯。沾满山越人生命与鲜血的征袍就在刚刚才被换下,总算是洗刷了一点肺叶里积存的血腥气味。 “郎是江东军的一份子。”祖郎恭敬说,但我却看见他眼角带着充满觉悟的哀伤:“于郎而言,山越军才是敌人。就算刚才南宫将军并未及时赶到,郎也会毫不犹豫冲上阻挡,为主公戮力效命!” “说得好。”我拍拍祖郎的肩膀,转身向城墙下走去。“你能这么想,我就放心了。跟我过来吧,我有任务要交给你。” 祖郎摸了摸头,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跟了上。而鲁肃则一动不动,继续从城墙俯瞰监视山越人的行动。 刚才我就和鲁肃商量过了,虽然过程有些不堪,但从结果论,这城池总算是暂时守住了,然而长此以往却不是办法。山越人这次胆敢进犯吴县,无非只是看准了此刻高级将领均不在城内的空虚,所以要赶跑山越人,最有效的办法,当然就是立刻将不知道在城外哪里郊游的众将迎回吴县,让这五万兵马各归其主,便可使剩下的一万多山越人不战自败。 从另一个方面来看,山越人若真想攻下吴县,最迅速的捷径是分兵去劫持这一群同样的家伙做质子,胁迫守军开城纳降。退一万步来说,就算还是不能赚开城门,也能是守城军士气大降,投鼠忌器。 按照祖郎问出来的情报,这次山越人攻打吴县的时机之所以能抓得那么准确及时,全是靠其中一个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所以鲁肃觉得这一点山越人也能看出来的可能性很大,尤其若为孙策出殡的人只有那些武艺彪悍的众将也就罢了,但现在那里面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官和老弱妇孺同样不占少数,甚至为孙策送葬的将军也大多携家带口,危险异常。因此虽然我刚刚已经经历过一场大战,他还是巴不得立刻把我踢下城墙。 当然,他想踢出去的人,并不只有我一个。 “嘻嘻嘻嘻!”他笑得根本看不见眼睛。 “笑个屁啊,严肃点!”我喝斥道,却也压抑不了嘴角的笑意。 尽管只有区区几天,但那种两手空空的感觉却真的很不好受,如此重新体会到了握紧权力的实感,我才真正笑了出来。 五百人,五百马。 规规矩矩的严阵以待,高昂燃烧的浓烈战意。 即将开展的,真正意义的初次实战。 “飞将骑”。 等待传奇开始的曙光。 “飞将骑”这次的具体任务是什么,在刚刚召集他们的时候我已经让别人代为转述过了,所以走下城墙后我并没有再跟他们说别的废话,而是穿越过了他们,来到一千名列阵在他们前面的“陷阵营”——没有高顺的“陷阵营”。 “陷阵营”是高顺一手训练出来的精锐兵种,它之所以能在师父和孙策手下都能被视为王牌,靠的是无坚不摧的战斗力和四十斤精钢重甲附加的超强防御力。也就是说,“陷阵营”的强横,是强横在装备和单兵素质,对将领的要求反而却没有高。祖郎既是曾差点令孙策英年早逝的前山越宗帅,应该可以暂时统领这支没有高顺的“陷阵营”。 身在军队的其中一个好处就是令行禁止,将帅下达的命令,作为士兵没有反抗争辩的资格。虽然“陷阵营”并不是我的直属部队,但以贾诩的精明他不可能会放过这个漏洞,现在高顺既然身离其职,那么他在离开之前,应该会对“陷阵营”作出一些予我方便的交代。 说到底,这次贾诩引山越人来攻,无非只是想让我有一个借势立功的机会,然后才有筹码跟孙翊讨价还价,让他还我我本应到手的兵权,又不是要毁灭江东。所以他安排在山越人中间的细作,他的任务已经完成,没有道理不会去提醒山越人去抓孙翊他们,所以才一点都担心夕颜和桃芝她们有危险。因此这次营救孙翊等众将的任务难点,在于连接吴县和众将的通道的开辟和维持。这一点,目前还是半成品而且人数又少的“飞将骑”根本做不到。 所以这个重中之重的任务,就落在了“陷阵营”,和城墙上塞不下的守军身上了。 然后再由我率领机动性最高的“飞将骑”用最快的速度进行援护和营救,将他们带回吴县城池内就万事大吉。 “听明白了吗?”我皱着眉,看着没什么反应的“陷阵营”兵士。而他们在面面相觑了一阵后,才后知后觉地点点头。 会不会反应太慢了啊你们。 我摇摇头,转身走向“飞将骑”的阵列里,留下祖郎一个人自己跟“陷阵营”进行最简单的动员。然而还没等我走出几步,就看着一个身着下仆装的汉子,扛着方天画戟沿边缘挤了进来。 我整个傻眼。 不独是在江东,就算放眼全天下,会用方天画戟当征战兵器的人也只有唯一一个,那就是不才区区在下我,我当然知道眼前的这个方天画戟是师父遗留给我的遗物。但一来我并没有让人替我回家去取方天画戟,二来这人也不是我府上的奴仆。我迅速冷静下来并试图整理脑海里混乱的思绪,忽然间我想到了一个可能。 是不是贾诩忽然想到了什么话,要提醒我? 果然,那人找到我之后就迅速跑了过来,在把方天画戟交到我手上的同时,他躬着身体低声说:“主人要小人知会公子一句,这次山越人攻打吴县的事,主人并未插手其中。主人请公子务必小心行事,万不可轻敌大意。” 什么?! 我呆呆看着那人远远抛开的身影,一时之间竟反应不过来。 这次山越人攻打吴县,贾诩并没有插手安排?那也就是说,在山越人背后出谋划策的汉人,不是贾诩安排的细作,而是另有其人,而且这个人的眼光和能力一点都不下于我和鲁肃?! 也就是说,他一定能看出对于山越人而言,现在最应该做的事是什么,所以他一定会……让山越人分派精兵去抓流落在城池外面的孙翊他们! 糟糕!夕颜桃芝她们危险了! 第八十五章 飞将初阵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山越,是以古越族等土着后裔为核心,逐步融入**而形成的族群混合体,其汉化程度不一,视地区各自的发展而定。他们中间或多或少,都会有汉人在参杂其中。所以当听祖郎说这次山越人攻打吴县的行动,是有一个汉人在背后为他们出谋划策时,我一点也不惊讶,也没有将他视作叛徒看待。 说到底,现在我们所说的“汉人”这个称谓,也不过是在高祖在垓下打败西楚霸王,征服了天下之后,才在这四百年间慢慢统一的自称。而在四百年前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在以国界的所属称呼自己为人,互相视对方为异族,彼此对立杀伐。那时候,我们的自称可谓五花八门,什么“燕人”、“赵人”、“韩人”、“秦人”……多的是。 人还是同样流着炎黄血统的子孙,改变的只是称呼。 甚至有一度,我还以为他是贾诩在山越人中间为我安排的细作,直到贾诩遣了人过来警示,我才知道原来那只是我自以为是的想太多。 城门外的吊桥,缓缓降下。 吊桥降下,我却没有在第一时间立刻冲出城去。尽管心里很牵挂夕颜和桃芝的安危,但身为一军统帅的我,自有必须压下这些杂念,然后坚定心神去做的应该做的事! 第一通战鼓慢慢歇止,空气中兀自荡漾着鼓声震荡的余波。临时在祖郎统帅下的“陷阵营”早已冲了个一干二净。我右手倒提方天画戟,驱策胯下的马匹,带领“飞将骑”慢慢接近根本就没关上的城门。 我紧闭着眼睛,不去看城外混乱的战况,而是静静等待属于“飞将骑”出击的第二通鼓声。 “陷阵营”情况特殊,即使不是由高顺亲自主持,其战斗力也不应该会下降太多。况且现在敌军都在埋锅造饭,防备不足,猝不及防下要打开供我们进出的通道他们应该可以办得到。 不知道过了多久,示意我们“飞将骑”进击的战鼓声终于像是迟到了很久似的猛烈响起,我睁开眼,手中方天画戟指着两里外豁然开朗的铁壁通道,用扯破喉咙的声音大叫:“杀!” 一个“杀”字尚未落下,就有五百个“杀”字迫不及待轰然热烈响应,乘着咆哮如龙的马匹嘶吼声,我率领身后五百名“飞将骑”骑士撒蹄狂冲! 黑白无常发财的战场,是远在攻城方两里外的安全距离上,即使是有马匹来助四腿之力,我们一样要奔驰好一会儿才能看见战场。只见一千名身着重甲的“陷阵营”战士此时正分成了人数均等的两列阻挡仓促冲上来的山越人,中间空白着一段堪堪可供骑兵通过的距离。一声招呼也不打,我催动出胯下战马的最大马力,抢时间快速通过“陷阵营”用生命为我们开辟的黄土大道。 子敬、祖郎,吴县以及我们的还有被隔绝在城外的江东中高阶将领的性命,就交给你们了,请你们一定要在我们回来之前撑住拜托! 脑海中回忆起刚刚拿到手的由周瑜紧急抱病画出来的地图上,孙家陵墓所在的方向,我调转马头,带着身后的五百名“飞将骑”弟兄一路向南疾驰,道路两旁的草地和黄泥在高速奔跑下化作黄绿两道光,不停在眼底闪烁。 按照周瑜地图上简单的示意,孙家陵墓的所在地,位于吴县南门外方圆大概十二里的青旸地。其实所谓的孙家陵墓,就是孙策的父亲孙坚的坟墓。在那里安睡长眠的,只有孙坚,和不被允许在墓碑上刻名字的孙权。虽然孙氏世代在吴地做官,孙坚这个人好像也是春秋孙吴的后裔,毕竟他本身只是一介小吏出身,并不是什么大富大贵的王侯将相。所以这个孙家陵墓,是孙策平定了大半个江东,才从曲阿迁过来后,才开始考虑把那里当做他们孙氏后代长眠之所的可行性。 这场谁先抓到目标谁就赢的仗,无论是我们“飞将骑”,还是山越人,大家都有一个共同的时间制约。如果是山越人先一步抓住了孙翊他们,那他们大可以此为威胁逼退我们,甚至比吴县开门献降;如果我们抢先一步将被隔绝在外的众将安然送回了城,无机可趁的山越人就只有败退一途。然而打这场仗的彼此,却各有优劣。 本就扎营于城外的山越人固然有抢先出兵的先机,但他们大概只知道孙翊他们所在的方向,不可能得知他们的具体位置,这得花时间找;反之后出发的我们虽然有明确的目的地,但能不能后发先至,还是得要看山越人的脸色。 不到一盏茶的功夫,眼前就出现了一片不高不低、不疏不密的树林。树林本没什么,但普通的树林不会隐约传出喊杀声和兵器撞击的声音。用脚趾头想都能猜到,肯定是山越人分出的精兵先我们一步找到了孙翊他们,然后此刻他们正在树林里,据森林难以结阵的地形而守。 好小子,居然知道躲进树林拖延时间。看来我们虽然晚了一步,这场仗却还不至于输。 “将军,怎么办?!”身后传来朱嘉的声音,他是“飞将骑”的五个百骑长之一,手下掌管十名骑兵。 而另外四名什长分别是蔡勇、宋明、黄然、赵兴中。明明就有十个竞选人,却还是只有性子沉稳的蔡勇拿到了这五个百骑长的一个名额,真丢我的脸。 “散!他们散我们也散!”我听着森林四散的越来越清晰的爆响,大声说:“以十骑为一队,由什长各自自行带领进树林!蔡勇,你带着你的弟兄跟着我!” “可是将军,你不是曾经说过,这树林,对于我们骑兵而言,是最不利的地形之一吗?”还是朱嘉。 “拜托朱嘉,你能不能不要那么死脑筋?”我差点没被他气死,大叫道。“我们这次的作战目标不是要歼敌,而是救人!这种便于灵活作战的场所对我们来说正好!记住,遇到山越人切不可恋战,把被他们围攻的各位将军带回吴县就是胜利!要优先抢救毫无战力可言的老弱妇孺、伤者和文官,明白了吗?!” “诺!” 我高高举起方天画戟:“散!” 按照方天画戟发出的指令,五百名“飞将骑”骑士如百花齐放般缭乱散开,各自找角度钻进树林。我策马从树林正面全速突破,身后跟着包括蔡勇在内的十名骑士。 这树林本就根植在大道旁边,林内青草丛生,没有可供行走的路。硬是驱策马匹张开踩踏杂草地的步伐,我很快就靠近了最接近我的喊杀声。 他娘的,是太史慈和蒋钦! 我不知道山越人出动了多少兵力来抓孙翊他们,但现在一眼看过去,围攻太史慈和蒋钦他们的人竟有百十人之多。看样子现在那百十个山越人也发现了我们。 可惜发现了终究就只是发现了,完全不等他们回身应敌,我手中的方天画戟已率先借着马的冲力掀飞了五颗脑袋,撂下了十几个人。甚至我还分了一点神,瞥眼看见身后的弟兄同样各有斩获。 只这一下,就冲散仅是包围住太史慈和蒋钦的圆阵。 “将军!” “废话少说,上来!” 我豪迈大叫,折返马身又冲了一次。但这次我只是伸出手,趁山越人应变不及一下子就把蒋钦拉上了马背。 “子义呢?”我回头看去。 “将军安心,子义无恙!”太史慈留着染血的胡子,在蔡勇的身后向我微笑挥手。 但还没等我回头,一朵深沉的血花,就这么突兀地,在太史慈脸上豁然绽开。 我眼睁睁看着。 那不是太史慈的血。 “蔡勇!”太史慈悲怆痛吼,他一手抱住蔡勇软倒在马背上的身体,一手训练有素接过缰绳。 “嘶……吼!” 我突然拉紧手中的缰绳,将向前奔驰的快马整匹人立扯起,快马吃痛嘶吼,等到落下时,那马头已经完全调转了方向。 “将军?”太史慈愣愣看着我,而我则看着刚才从蔡勇的太阳穴里,突然钻出来的锋利箭矢。 “子义,”当太史慈与我擦肩而过时,我忽然将身后的蒋钦丢了过去。“带弟兄们先去救人。我负责断后!” 江东之前虽然一直几乎没有骑兵,但只要是身为将领,大多都会配有战马。虽然我是认为生长在江东的军队,应该不会有多少对抗骑兵的经验,但我还没有天真到会以为,江东连对付骑将的经验都没有。 但一箭就能射穿奔跑中的骑兵头颅,这么精准的箭术,即便在北方我也没有见过多少次! 树林里慢慢走出一个手持长弓的人,我横戟立马,默默打量这个同样也在看着我的人。 此人身长约八尺,虎背熊腰,豹头环眼,刚毅的面容上有几分是北方人常见的毅重,脸色深沉却又不嫌苍老,宽大的下颚蓄着点点装成熟的短髭。 他仿佛低声自言自语了几句,然后大声说:“传我命令!敌人援军已至,不必再强求活捉!从现在开始,全力阻挡敌人回城,不留活口,我只要看见死尸!杀!” “口出狂言!”我策马暴冲,大叫:“看看谁才是会先去死一死的那个!” 第八十六章 我叫魏延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师父号称武艺天下无双,但我却很少看他单枪……不对,是单戟匹马去迎战一整个军队的编制,所以我也不知道当师父在以寡击众的时候,能不能真正做到一骑当千。当然这种蠢事我也没做过,数以万计的两军对垒,如果不是两将阵前单挑的情况,若这时还是只讲究个人武勇,那才真是白痴。 但现在的情况,却同样不是寻常。 围攻太史慈和蒋钦的百十人圆阵,经过我们刚才猝不及防的一阵冲杀,顿时便伤亡了大半,现在还能与我相战的人不过三四十人。如果是在一望无际的平地,只有单戟匹马,无法冲阵的我还有一点顾忌,然而如今这片树林虽然称不上茂密,但也允许不了他们结阵。只要他们成不了阵型,这三四十的山越人我根本不放在眼里。 真正危险的,是在最后面指挥他们,并且具有极高射术的人。我一直有一个感觉,这个人,应该就是祖郎所说的,那个这次在山越人背后为他们出谋划策的汉人。 无关理论,这是我身为一个统帅的直觉。 “中!” 将方天画戟挂在马上,我拈弓弯箭,对准冲在最前面的山越人就是一箭。铁箭从指间离弦而去,巨大的张力不仅射穿了他的胸膛,还把他向后倒拖,钉在了身后的树干上。眼底闪过一线银光,我紧急向旁一个侧身,堪堪在从对面激射过来的箭矢射穿我脑袋前让它掠过脸颊。有点刺痛。 他娘的,这家伙刚刚之所以能一箭射穿蔡勇的脑袋果然不是单纯的侥幸,他是有实力的! “好箭法。”我低声赞叹,拉紧缰绳的手却拨马便走,快速拉开与山越人渐渐接近的距离。虽然那三四十的杂兵我压根就看不上,但杂兵的数量一多也很麻烦,如果不先料理掉这些难缠的小鬼,我很难毫无顾忌地跟那个男人对杀。 然而拨马回身是拨马回身,我的上半身却及时没有转过去,而是扭着腰,紧接着射出一箭、一箭、又一箭。 三朵血花炸裂,立刻就带走了三个亡魂。 即使要小看还未完全成熟的“飞将骑”,也不要随便看轻“飞将军”吕布亲自调教出来的骑射之术啊! 我抽走了三个呼吸,那男人只还了我区区一箭,然而这区区的一箭却射飞了我头盔上的红缨。 “距离拉开,不要挤在一起!”那男人一边射箭一边大喝:“分几个人绕过去,从四面包抄他,缩小他的活动范围!” 哦哦哦,像高祖当年以四面楚歌兵围垓下对付霸王那样,缩小我的活动范围是吗? 是没错,这样我是可能会慢慢变成落入陷阱的困兽动弹不得,最后被你们手到擒来。但…… “这就意味着,”等山越人彻底按照男人的命令散开后,我双手用力紧扯缰绳,再次在尘土飞扬间将快马调转方向。等到尘埃落定,胯下快马已经绕树转过了半圈。“你我之间,已是坦途,再无阻碍!” 马匹展蹄疾驰,这次不再是虐杀旁边的杂兵小卒,而是直接进取营中之帅! “来得好!” 来得好的不只是雷霆沉喝,还有一支致命的铁箭! 白痴才有那种时间以箭兑箭,我矮身避过,顺手从箭壶中抽出铁箭后抬手又是一射! 攻守易势,这回轮到他四处躲闪了。 箭再来,箭复去。 箭削断了我的发。箭钻开了他身后的树木。 一瞬间,我的视觉被高度压缩,精神像是完全进入了另外一种状态。我仿佛突然忘记我这次出城到底的目的到底是什么,整个世界灰白得只剩下从他的方向射过来的铁箭。我相信这一点他也一样。 箭想钉住四处飞驰的马蹄,却被我敏捷避开。箭差一点就穿透了他的膝盖,逼得他在地上滚了一圈。 箭切断了几条棕色的马尾。箭擦过他的鼻头。 空气中只剩下穿来射去的黑色生死线。 四周突然响起忘记呼吸的惊呼,我瞥眼一看。原来是太史慈蒋钦所在的那一队“飞将骑”,去而复返的他们每个人身后都载着一个至少都有在腰间系上白布的身影。我看见夕颜和桃芝也在里面,看上去好像没受什么伤。总算有一点点安心。 借着快马冲力,他们简直是所向无敌,挡者披靡。以太史慈为首,只要是敢不长眼阻挡他们前进的山越人,无一不被他们撞开刺开削开砸开。 “将军?”太史慈没有勒马停缰,只是大声问我。 我摇摇头,大叫。“还没安全回到吴县之前都不要恋战!断后的事情交给我就对了!” 太史慈也是战阵经验丰富的将军,我率领“飞将骑”冒险出城到底是为了什么他不可能直到现在还茫然无知。只见他一点停下的意思也没有,率领众骑士越过我和那个男人,马不停蹄往吴县的方向飞奔。 “本大爷的箭射完了。”那男人丢开手中的长弓,笑笑。 “我也是。”我点点头,把长弓塞回弓袋里。我才没那么败家。 “越来越不想让你活着回去了。”男人慢慢抽出背后的偃月刀。 “真会说话。”我重新握住方天画戟。“话说,你到底是凭什么判断自己是赢定了?” 说是这么说,但我也知道自己的处境不妙。出击围捕孙翊的山越军人数本就比我只多不少,况且早在冲进树林救人之前我就下了“不可恋战”的命令。纵然山越人也有折损,却远远不是单凭我一人之力就能抵挡。最重要的一点是,到目前为止救援行动至少是成功了一部分,然而这却意味着我能指挥的兵力就会越来越少,相反,失去了捕捉目标的山越人则会慢慢聚集到那个男人身边。时间拖得越久,就会对我越不利。 偏偏现在我还无法离开,因为我根本不知道能救出来的人到底有没有被全数救回。干! “好久了啊。”我轻声嚅嗫着,方天画戟在手中慢慢转了起来。 好久没有在马上,真正使过方天画戟了。 感慨终结的句点,被踩碎在如风疾飚的马蹄铁下。被倒拖在手的方天画戟戟尖指地,强行在草地上刻出一道惨烈的碎草屑。 “苍天无极——”我紧紧握住方天画戟,闪着寒光的戟锋,遥遥指着严阵以待的男人。“迅雷!” 铿! 半空中转瞬即逝着钢铁砸击特有的火花,方天画戟在偃月刀的刀锋上刺耳割过,然而双手所感触到的却不是硬碰硬的实感。在愣了半个眨眼后,我领悟过来他刚刚是用巧劲,卸走了有快马冲力加持的非人巨力。 能挡住我的方天画戟的人,以前也不是没有。无论是马战还是步战,最喜欢以攻代守的孙策都曾多次与我战过不分上下,但还是第一次有人这样以步战的姿态,挡住我已冲起来的方天画戟,即使用的是柔劲,但若是没有相当程度功力的话,还是只有被击飞的份。可见这男人所潜藏的技艺,比起他精准的箭术来说丝毫不逊色。 他娘的,越来越欣赏他了我。 有什么理由等火花消散?我夹马扭腰,方天画戟在快马越出半个身体的瞬间就已向后斜斜撩起一记破空斩! 无独有偶,男人大概也有同样的想法,挟着仿佛是要撕裂空气的气势,偃月刀自半空离心猛斩! 锵! 在半空中不期而遇的两柄兵器,再度敲击出猛烈的爆响! 快马如风飘过。 我冷冷研判形式。彼此第二次交手的触感,直到此刻仍然残存在手中颤抖。 看来,是时候该改弦易辙了。 快马不知是第几度冲出。 仅仅是快马冲出。 却有一道霹雳风雷,忽然自青天之上爆烈砸下! 大概是从没见过这么乱来的战法,在短暂的惊异后男人已失去闪躲的先机,只能横刀硬吃这记空中斩下的重力加速度! 虽然只有短暂的一瞬,但我仍然留意到他的膝盖弯曲了一下。 “还没完!” 方天画戟在手中迅速转过一圈,马上就扛开了他的偃月刀。然后我双手微松,任由方天画戟在掌中滑下。 戟尾重重点在了男人毫无防备的小腹上。即使强悍如他,也依然被砸得吃痛跪下倒。 “你输了。”我看着颈边架着方天画戟的男人。 “是啊,我输了。”男人先是叹了一口像是认命的气,然后他笑笑。“如果你想为他报仇,就把我的命拿去吧。” “哦?”我挑了挑眉毛,不置可否说。“你这样说,是打算把自己的性命,交由我任意处置吗?” “败军之将,哪里还有决定自己生死的资格?”男人还是笑笑。“既然已经落在了你手里,要杀要剐,我也只有悉听尊便的份。” “你当这里是哪里?是那些郡县老爷们的府衙上吗?”我冷笑道。“杀了我最重要的部下,一命换一命就想抵偿了?这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男人脸上的表情终于有了点变化。他抬起头讶异看着我,问:“那你想怎样? 我没有即时回答,而是移开了架在他脖子旁边的方天画戟。 他呆呆看着我。 “既然你要向我献上你的命,那我就勉为其难收下了。”我扛着方天画戟说。“你的头颅就暂时寄放在你的脖子上,什么时候要拿走得看我的心情。在那之前,你代替我那无缘为我尽忠到底的部下,替我效尽死命吧。” 坐在地上的男人忽然大笑出声,他不仅用右手捂着肚子,左手还在草地上大力狂拍。 “干你娘亲的咧,你这家伙看上去不怎么特别,一但自说自话起来,反而比本大爷还要嚣张嘛。”好不容易止住了笑,男人扶住额头,看上去十分无奈。“你是不是从来就没有招揽过人才啊?我不得不说,这真是本大爷听过的,最差劲的招揽词。” “再怎么差劲,也比你不知所谓的眼光好很多吧?”我毫不介意反斥。“空有一身的本领,结果却只是用在帮山越人争夺江东这块小地盘,而不是把命赌在争霸天下的征途上。本事,不是被这样拿来浪费的。” “争霸天下?你这家伙,充其量不过只是孙家帐下的一员部将罢了,你是哪来的口气,去谈争霸天下这种大事啊……”男人的嘲弄忽然戛然而止,他睁大眼睛看着我,语气整个错愕到翻掉。“喂喂喂,你该不会是想……” 跟聪明人说话就是有这种好处,我微笑看着男人。“如何?要不要试着和我一起,试着将孙家这面大旗,整个拔下来?” “噗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男人的放声大笑,肆无忌惮回荡在整片树林里。“有意思,真有意思!好吧,那我就暂时站在你的后面,看看你能走到什么程度好了。不过我丑话说在前头,要是有一天,当我认为你根本办不到你所说的事情的话,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出卖你,取代你的位置。到那时,你可别说我忘恩负义就好。” 哦?那也就是说,如果那一天永远不来,你就是我最忠诚的良禽贤臣是吗? “那也是我活该我爽。”我一点也不在意。“选择信任你,只不过是我在天下的这个大赌局里,所下的一个赌注而已。如果我会因此丧命,那也不过是我赌输所要付出的代价罢了,与他人无尤。倒是你,做好了随时都会丧命的觉悟了吗?上了贼船再想要下,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我是在问认真的,但男人却在这个时候忽然给我转移了话题。 “你给本大爷听清楚了:本大爷在山越部落里被人叫做杨常,但那个名字,只是本大爷在山越人中间的化名。现在本大爷重新自我介绍。” 我愣了一下,才明白他这是在向我表明决心。 “我姓魏名延,字文长,荆州义阳人士,今天之前都在游历天下,增广见闻。”魏延面容一肃,随即向我单膝下跪。“魏延魏文长,在此参上!” 第八十七章 乘虚而入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情况是怎么演变成这样的? 一边策马狂逃,一回想起刚才错愕的对话,我无法不觉得头痛。 “什么?要我去招降山越人?”魏延瞪着眼,好像我说的是他有听没有懂的番外蛮语。“要任性也得给我适可而止啊主公!” “……”这到底是有多难做到啊喂?“又没有要你去招降吴县外那剩余的一万多个山越人,我只是你以一军之将的身份,去说服还在这树林里游战的这部分山越人归顺而已,你是在那边为难什么?” “……所、以、说,你才不要在那边自说自话啊!”魏延撅着嘴。“我在山越人里连客将都不是,只是因为这次出征的山越军里,有一个宗帅曾对我有一饭之恩,我才暂时为他们献计而已。你让我小小一个幕僚去劝降谁?” 啥? “那……”我傻眼傻了半天,最后才痴呆问道。“怎么现在是你来领导这支军队?” “你说那个哦?”魏延毫不在乎挖掏着耳朵。“因为我想快点拿下吴县结束战斗啊,就想说这次我亲自出马可能会有把握一点。谁料原本领导这支军队的将领因为冲太快所以一开始就死掉了,所以现在才会变成由我来暂时领导这些山越人的啊。” 什么?! 这么重要的情报你居然该死到直到现在才说?! 噩耗还不止一个。 “山越人的兵力?”魏延用欢快的语气说着相当严肃的事。“大概有两千人吧?不过经过主公你们刚才那一阵突如其来的乱入,我估计现在应该折损了有七八百人……这个算是好消息了吧?” 好个鬼!要我凭着两人一马对抗一千多号人,他娘的你是说真的吗?真当我是刀枪不入的战神了? 话说,要捉大部分都是非战力的小小两百多人,居然都还要出动两千人,也未免太看得起孙翊了吧? 两旁又忽然振起惊天的喊杀声,两支为数超过百人的山越部队从草丛中蓦地斜将杀出,差点将猝不及防的我惊得马前失蹄。 “将军,又有追兵了。”魏延说归说,偃月刀硬是倒拖出一条惨烈的红色长绫。 魏延没有叫我主公,是因为我们前方尚有最后一批负责救人的“飞将骑”骑士还有在带着身后的累赘玩大逃亡。他知道有哪些话在这样的场合里,是不能被光明正大提及的秘辛。 “尽在说废话。”我毫不客气回应,尽量硬抓着方天画戟不动。砍的不是人,是树。 两棵虽不粗但也不惜的树自左右一前一后摔下,不仅砸中了几个躲避不及的山越人,还阻断了他们进击的道路。 这段他们绕树而行的短暂空白,已经足够让我们逃之夭夭了。 再回头面向前方,阳光已经暖暖普照了下来,眼前已是一片饱满着尘土的坦途! 我们冲出来了! “没完没完!”作战目标已经达成,但只有安全回到吴县才叫结束,我在骑队的最后面大叫。“继续朝着家的方向,冲吧!” 一马平川,两条腿的要怎么追四条腿? “喂,荆州的,”反正无事,我随便一眼扫到一旁纵马狂奔的魏延,随口说道。“没想到你的马术意外地不错嘛,怎么练的?” “好说好说,从北方来的,”魏延也随便讲。“虽然大概知道江东有你这号人物在,但要是早知道孙策还藏了这么一支骑兵,说什么我都不会来打吴县。” 我笑笑,没有回话。 我知道魏延说的是客套话,这支“飞将骑”远远没他说得那么强,至少目前,还达不到迫人望而生畏的地步。训练不熟不说,人数也不够,只能靠灵活机动的优势获取战果。 但速度就够了,幸亏他们在编制建立的初期基础打得牢,若能侥幸活下来,此战过后的再训练提升应该会比较快。 尘土未平,但远远已能看见半个时辰前才见过的精钢通道,但那通道现在已经变窄了很多,不是因为“陷阵营”伤亡惨重,而是整个现场变得拥挤了很多,目前真正在与山越人亡命搏杀的江东战士,已有大半不再是“陷阵营”。 看来是早一步被带回吴县的将领们,已经带兵出城支援祖郎了,但要我说,他们大概只是单纯在发泄刚才被山越人围攻的憋屈气居多。 “祖郎,这是最后一批了!”在一片此起彼伏的喊杀声中,我在马上朝祖郎大叫。“你先带弟兄们撤!” 周围的杂音很大,我不知道祖郎到底听到了没有。但还没等我话音落下,天空中就已经响起了清脆的金鸣声,我抬头一看,只见城墙上打出了从“陷阵营”开始,所有部队依次撤退的旗语。 好家伙,真不愧是鲁肃,这收兵的鸣金响得要不要这么恰到好处? 当最后一个士兵连滚带爬跑进城门后,本就关到只剩一条缝隙的城门终于沉重关上。山越军并没有在我们撤退时从后面追咬过来,看来山越人的宗帅还不至于蠢到家,连战略撤退都不懂。 气氛突然变得……很诡异。 刚刚经历了一场血战,按照道理来说,现在应该是松一口气,放松过度紧绷的肉体和心情,让自己从收割性命的死亡战鬼退化为人的时候。然而现在城门是关上了,领兵将领的警戒却一点有没有松弛,目光所及内的绝大部分敌对视线,全都盯住在了我……旁边的魏延身上,如果不是还顾及到在他身边的那个人是我,恐怕此时他们早已对魏延拔刀相向。 方才身处你死我活的战场,所以大家都没有办法去想太多。但现在既然已经脱离了那个环境,所有记忆和情绪都瞬间在身上尽速回拢,他们大概也认出了这个骑马立在我身边的男人就是半个时辰前领着两千人马差点就把他们逼进绝境的山越将领,尤其是太史慈。蔡勇,可是在太史慈面前,硬生生被魏延一箭射杀的。 “喂喂喂,战场上各为其主,生死也是各安天命。”魏延无奈摊着手,说。“现在我也是属于江东军的一份子了,你们不会是想对我秋后算账吧?” “江东军的一份子?!”所有人一起怪叫。 “虽然有点一言难尽,但情况大概就是这样了。”我挠着头,解释的语气也很无奈。“正是因为魏延将军曾给我们制造了极大的麻烦,所以我才认为,他是一个难得的人才。这样的才能理所当然应该为我们江东所用,而不是被山越人拿来为祸江东的。所以经过我的一番劝喻后,魏延已经决定弃暗投明,正式投效江东。” “可是你不是已经……”人群中一个直觉忽然脱口而出,虽然他已惊觉场合不对及时截住了后面半句,但这短短七个字就已经让魏延隐隐有了不妙的感觉。 “已经……什么?”魏延谨慎看着我。 但我并没有回他的话,而是从马上跳了下来。 “说的也是,毕竟现在的我在江东,已经什么都不是了。”我垂下方天画戟,用释怀的笑容说。“能请众兄弟让一条路给我吗?不然等主公来了,出师无名的我,可就要受罚了。” “把我说得那么冷血无情,是想让我再治你一条多出怨言,腹徘主公的罪名吗?” 来了。整个江东里唯一有资格说这句话的人,看样子是已经来到人群的后面了。 “参见主公。” 孙翊的身影一显现,立马就折下了一大片腰,也包括我在内,只有魏延在拄着下巴打量孙翊,不知道在想什么。 “德谋叔,义公叔,吴县的防守,暂时就交由两位叔叔负责,可以吗?”孙翊点点头,示意众将起身。 相比差不多一年前初遇那时的公鸭嗓,现在孙翊的声音已经脱去了不少稚气,变得成熟稳定很多,听起来比较像男人而再非男孩。至于他所指名的两位叔叔,前者名曰程普程德谋,是江东诸将中年岁最长的老将军,后者叫做韩当韩公义,两人都是被誉为“江东四铁柱”中的铁血老将。 “至于南宫亮,你,跟我来。”这是孙翊第二次这样唤我。 上次他这样叫我的时候,就把我的一身职权全数剥夺,不知道他这次叫我,又要从我身上拿走什么? 一路上,孙翊都没有说别的话。其实除了兵权,我也没什么话想对他说,但这个口他不开,我也没办法提。 策马离开了将领群,沿途都有听到嘴唇紧要间所溢出的淡淡痛哼。因为百姓都被带进了集中营里加以管制,现在街边只有临时包扎休息的普通士卒。至于不幸阵亡的将士则另外集中到了别处,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拉出城埋掉或直接烧掉,以免尸体堆积久了生出瘟疫,无端祸害仍然在世的亲友家人。 孙翊带我到的地方,是他们孙家府宅的主厅。我跟在他身后拐过一个弯,这才看见他在以前孙策用来供奉孙坚灵位的神楼前止住了步子。只是以往只有孤零零被后人供奉在神楼里的孙坚灵位,下方如今已安放了一个崭新的神牌。 “抱歉没让你去替大哥送行,这是我的错,我自会向大哥请罪。”孙翊跪坐在神楼前面,亲手点燃了三根香,递给我。“现在先替大哥上柱香吧。” 我也跟着跪坐下,依言向孙策的灵位拜了三拜。 “我还是不喜欢你。”在我拜完之后,孙翊开口。 是吗?那正好,我也是。 “但有一件事我想先解释一下,我前几日之所以会罢免你,其实不只是在生你的气。我一直觉得你根本就没什么资历可说,只是不知道为什么大哥却会这么看重你。当然现在我知道了,你确实有资格,在我孙家中占有一席之地。” “主公言重了。” “‘飞将骑’主帅的位子我可以还给你,不只是因为你立下的功劳,还是因为这支‘飞将骑’只有在你手上,才真正能被叫做‘飞将骑’。虽然当初组建‘飞将骑’是大哥的意思,但现在之所以能真正成军,你才是真正最功不可没的那一个。但,”孙翊平静说。“你还没有向我证明过你有指挥过万兵力的才能,所以要赋予你的兵力,我还要再考虑看看。” “机会什么的,眼下不是正好就有一个吗?”门口忽然传来一个沉静的声音,我转头一看,原来是鲁肃,他手里抱着一堆的竹简,此刻正在跨过门口走进。 我很平静,但孙翊就不一样了,整个人立刻暴跳了起来。没有经历过孙策那样沉浮跌宕经历的磨砺,他还是无法做到他大哥那样的沉稳。 “好你个鲁肃,竟敢偷听我们说话!” “主公的指责,肃可不敢承认。”鲁肃抱着竹简堆弯腰,语气略带淡漠。“肃只是想向主公禀报这次我军的伤亡情况,并非有意冒犯主公。” “好,这次你冒犯我的事,我可以暂时不追究。”孙翊冷哼一声。“你刚刚说,什么机会?” “虽然主公等已经安全返回了吴县,但山越人看起来似乎并没有要因此而撤退。”鲁肃将怀中的竹简放在一旁的案几上,说。“现在军中的将领大多带伤,能够领兵出征的不多,主公何不借此机会放手让南宫将军一试,让他带兵驱散围城山越人,检验他的本事。” “荒谬!”孙翊还是冷笑。“我江东儿郎的性命,岂能如此拿来随意试验?” “那主公觉得,现在的吴县,还有哪位将军有资格领导这些兵士?”鲁肃也不反驳,他从那堆竹简中抽出其中一份,双手送到孙翊面前。“这是这次作战中手上将领的名单。公瑾病倒,吕范将军已经重伤不起这也是主公亲眼所见,就连程普等四位老将军身上也都带着不同程度的伤,现在就要他们领兵出征只是让他们送死。还是主公觉得让吴县被围上十天半个月也不打紧,先等各位将军把伤养好后再驱逐城外的山越逆匪,那样才比较好?” 第八十八章 定计退敌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我就觉得奇怪,你堂堂一个校尉的身份,为什么最后却居然没有出现在替孙策送葬扶灵的队伍里……刚开始我还以为那是因为孙翊太信任你,所以才把守护吴县这个重任交给你。没想到,你只是被孙翊厌斥丢弃这么丢脸!也就是说,当你带着那支被孙策隐瞒起来的骑兵出征时,你就已经是白身了吗?重点是,”魏延冷冷看着我,知道真相他已经在我耳边喋喋不休聒噪了好久。“你竟然,不,竟敢!你竟敢什么都不告诉我!” “怎样?有觉得跟错主公了吗?” 我摇头失笑,丝毫不介怀他的咆哮。他是有资格这么生气的,任何一个人,当他知道他所挑选的说要争霸天下的主公,竟然是手里连一个兵丁都没有的白身,不气到拿刀斩人都已经算是客气了。 我朝魏延伸出手,向他展示手中刚刚重新回到手中的虎符。尽管还是没有握热,但我想,这次应该就不会再那么轻易失去了。 每个人的追求与品性都有所不同,所以当一个人的身边聚集了一群人之后,其御下的手段也不可能一成不变,而且人都是有脾气的。所以对所求不同的部下,跟他们要说的东西都不一样。 高顺的为人沉稳内敛,忠实可靠,他追随于我,是为了讨灭曹操,为师父报仇,并不特别去追求什么争霸天下,或者名留青史。所以很多事情就算我不说,他也能理解,就算他不理解,也不会乱问。但魏延则不同,他不是为了达到目的而不择手段的人。我看得出来,他有自己所会去遵循的行为准则,但不可否认的是他为人高傲,功利心很强。他未必会去想要成为主公,但却时刻在渴求极大的权力,像是一匹被攥养在牢笼里的猛兽。若要令他不伤己身,除非记得要在他反咬一口之前先填饱他的肚子。而鲁肃和刘晔,他们于我而言像朋友多过于像部下,“飞将骑”和四位别部司马是听我命令,但前提是我不得背弃孙家。至于贾诩……他,算是我的部下吗? “哦,虎符,那又怎样?”魏延随意扫了一眼我手中的虎符,一点也不在乎。“山中无老虎,猴子也能称大王。白痴才看不出来这兵符孙翊给得有多么不情愿——周瑜病重,吕范伤重,所谓的‘江东四铁柱’也伤得难以带兵出征……但你能保证这些人的身体一旦复原,你所掌控的兵力,还能有那么多吗?” “是不能。”我摇头微笑。 但我能讨一个名义,一个,能驱使他们所有人的名义。 “所以你要告发我吗?” “还真是从容不迫啊主公,”魏延冷笑。“没错,就算现在告发了你,我也不会因此获得什么好处。再说,要踩江东孙家这块垫脚石去争夺天下,你应该还有其它的布置吧?所以告发你这种事,还是等我看清你在背后布下的所有暗棋之后,那时我再考虑看看吧。” “没问题。”我嘴角微翘,紧紧握着手中老虎形状的铜府。 “……以上,就是这次救援战中,我军各部将官文士的伤亡细况。” 当然还是熟悉的议事厅,但不同的是,这次我已坐到了最前的最前列,上头只剩下一个只有十六岁的孙翊。终于来到这一步了。 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张昭收起手中的竹简放在一边,然后打开另一边的又一份竹简继续平淡念道。“另外,此战我军士兵阵亡者一千七百人,重伤不能战者达两千四百九十二人。其中‘陷阵营’伤亡人数共计一百八十四人,损毁钢甲六百九十一具;而初次出战的‘飞将骑’伤亡一百二十一人,损失战马五十六匹。” 议事厅中的众将全都倒吸了一口凉气,我更是听得心疼不已。 从账面上看,目前江东的两支精锐部队伤亡都不算严重,各自在敌方数倍于己的狂暴攻击中只损失了一百多人,但真实的情况,却远比账面上显示的数字游戏要糟糕很多。 战场上的生死俱无定数,哪怕你是多么了不起的战神战魔,若是一个不小心,区区一支流矢都能要了你的命。所以坚硬精良的精钢铁甲有时候比训练有素的战马还要有价无市,尤其“陷阵营”对战甲的仰赖甚于对士兵单人战力的要求,这一战一下便损失了近七百件,战力至少折损七成。 凡是精锐部队,都有其限制发展的制约,这一点就算是“飞将骑”也一样。“陷阵营”难补充要素的是战甲,“飞将骑”难补充的要素则是马,所以不要再说什么“只”损失五十六匹了,那可是整整十分之一个“飞将骑”,十分之一啊! 战力虽然精强却难补充得要死,因为各种限制而无法扩编军容,只要损失了一个就已经足够难过到要得卒心痛,这就是所谓的精锐部队。更别说“飞将骑”损失的这一百二十一个人里,包括了一个百骑长,十九个什长。在编制这么小的军队里,这些都他娘的是最强的战力,精锐中的精锐!一下就损失了那么多,我就算再富也消耗不起。 “现在的情况……大致上就是这样,尽管我们大部分人都安全地回到了家,但因为回来的将领大多带伤,所以吴县有兵无将的形势还是没有太多改善,”孙翊摩挲着额头,语气整个惆怅不已。“各位将军,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一干武将面面相觑。比起全盛时期,虽然人数没有减少太多,但这些人中的绝大部分在军中都只是辅佐的副将,让他们领兵作战还勉强办得到,但要他们献策退敌,也未免太勉强他们了。他们之所以现在能出席这次议事,只是在代替各自受伤的主将临时上场而已。而厅室里唯一的文官张昭,则是一个只精通内政的军盲,完全不用指望。 “南宫亮,”孙翊把头转向我。“就连你也没什么想法吗?” “想法倒不是没有,只是……” 想让你开口求我啊呵呵呵。 “只是我有点无法理解,不就是城外有万来个山越人而已,为什么大家就已经是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了?” “南宫亮,”孙翊瞪着我。“有话就说,不要卖关子。” “是,主公。要想打胜仗,要做到的无非就只是八个字。”我伸出手指,一个一个慢慢数。“以己之长,攻敌之短。那么首先就要看清楚我们有哪些长处,可以刚好拿来攻击敌人的短处。甚至,是不是就连我们的短处,其实也是我们的长处呢?” 说实话,我非常不喜欢这么弯来绕去的说话方式,那样真的很累。奈何在场的大部分人慧根都不太够,只怕就算我直截了当说出来,他们也未必能瞬间领悟,结果我还是得重头再解释一遍,免得他们曲解了我的意思,坏了我的名声。 至于慧根这个词,大概是指聪明智慧之类的意思吧。之前我陪桃芝拜见孙老夫人的时候曾几次见过那些来自梵天的大和尚为老夫人讲经的场面,这个词就是我从他们那里偶然听来的。 “什么意思?”果然,孙翊这么问。 “没错,我们现在是有兵无将,”我暗暗叹息。可能这个孙翊的武艺真的跟孙策相去不远,但在雄才大略的方面,他就差很多。同时我这也是在向他展示,何为身为将帅的才能。“但有兵无将是什么意思?我们是真的只有兵却没有将吗?还是我们有很多兵,却很少能够统领这些很多兵的将?” “有差别吗?”孙翊看起来还是没能理解。“我知道你是想说我们有数倍于山越人的兵力,这是我们的优势。但无论是哪种意思,这个优势都发挥不了。” “差别当然有。”我循循善诱。“差别在于,只要有部队能出征,我们为什么一定要执着于发挥全部的兵力优势?兵力能杀敌,同时也能吓敌。既然我们有那么多无法杀敌的多余兵力,为什么不让他们发挥吓敌的作用?” “吓敌?”孙翊狐疑。“是说利用我们数倍于他们的兵力吓走他们吗?山越人有这么没用?” 我暗笑,这小子到底投身军旅的时日甚短,之前也有没被当做家族继承人正式栽培过,有很多事情都看不透。 “只要是会被吓到的人,就算平日里勇猛于虎也没用。” “那……要怎么做?”孙翊嚅囁着,但更多的表情是茫然,仿佛到了现在他才发现,无论是做治理江东的主公,还是统筹全局的主帅,都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四个字,偷营劫寨。”我将目光转向位子在最后的魏延。“所以文长,我有几个问题想问你。” 还是跟有慧根的人对话会比较轻松一点,不用等我真正抛出问题,魏延就已经给了我我需要的答案。“山越人长于力气,却疏于智谋。他们向来喜欢用武力解决问题,所以武力型的猛将会比较容易让山越人臣服。会依附山越人的汉人,大多都是无法在中原讨生活的罪犯流民或难以维持生计的贫民百姓,他们教不了山越人正规的军事训练,因此他们就连营寨也扎得很粗糙。如果将军真的打算趁夜袭营,文长建议将军派出四支有猛将率领的精兵同时偷袭四座守在城门外的敌营,使他们无法相互响应增援。然后让我们的猛将用最快速度生擒或杀死他们的猛将,则可迅速毁灭山越人的战意,让他们溃退败逃。” “文长啊,你的胃口就只有这么一点大吗?”我遗憾似的耸耸肩。“让他们溃退败逃就够了?这白送上来的一万多名即战力,不要不就是太过浪费了?主公,你认为呢?” “咦?” 孙翊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但我才不管他,开口下令道:“太史慈,周泰,吕蒙,还有……魏延,你们四人各领五千精兵,于今夜子时,出城灭敌讨贼!其余将领各领所部同时出征,但你们的任务不是歼灭敌军,我要你们将他们的营寨通通包围住,让他们连一个伤兵,也别想逃出去!” “诺!” 第九十章 将门虎子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午夜时分,子时将近。 摆脱了春季的尾巴,就连夜晚的风也渐渐变得燥热。交战的时刻越来越近,全军都在紧张地做着最后的备战,但我却有点无所事事。 今晚趁夜袭营的作战计划,我并没有启用“陷阵营”和“飞将骑”这两支精锐之师,除了这两支部队都有不同程度的战力折损以外,没有这个必要也是其中的原因之一。如果连攻打区区的山越人都要动用王牌,那我还争个屁天下? 趁着还有一点时间,我来到了一座府宅前。 “未曾料想将军会在只这个时候造访,操有失远迎,还望将军不要见怪。”凌操龙行虎步从内堂里走出。他的笑声依旧豪迈畅快,却没有抱拳。 “哪里,是南宫亮不请自来上门叨扰,才希望将军不要将南宫赶将出去才是。”再怎么说也是客人身份,怎有安然坐着等主人家亲自来迎的道理,我站起来笑道。 寒暄了几句之后,我们分宾主而坐。尽管明知道这样做不妥,我的目光还是不由自主地停留在了他的左袖上。 相比右边几乎就要被内里肌肉撑到裂开的鼓袖子,他的左袖却显得干瘪很多,我注意到那袖子很容易就会轻飘飘地随风飘荡,仿佛里面什么都没有似的。 不是仿佛,那看起来空荡荡的袖子里面,是真的什么都没有。这就是为什么我白天的时候,并没有点名让他出战的原因。 今晚我用来偷营劫寨的主力,全是我所信任的旧部。这当然是我有意在培植属于我的势力,构筑我所驾驭的大龙,但我也清楚今天就让魏延领五千精兵实在太勉强。并不是说他的能力不够,只是他毕竟是新降之人,又与众将的旧怨未去,他们能不能相互配合实属未知之数。可我却没有其他更好的选择。 白天当我赶到的时候,蒋钦就已经受了轻伤,回城途中又加重了伤势,虽然性命无忧,但短期之内是无法领兵作战了。而凌操……则被削去了整条左臂——他可是左撇子。 “战场之上,生死各安天命。”注意到我目光落处,凌操倒是笑得很释怀。“今天老子留在战场上的只是胳膊而不是命,这就已经够划算了。” “不可惜吗?” “人生在世,丢到的东西那么多,若每丢一件都要回头缅怀一下,哪还有时间去看明天?”凌操说得潇洒,但语气跟之前相比却略显暗淡。然而我却知道他纵然有所惋惜,也只是在沮丧自己很有可能无法继续再为江东效力而不是自己的手臂。 “话说回来,作战就要开始了,将军不去做出征的准备难道没关系么?”凌操转移话题说。即使不在军中,他也依然是个有品秩的将军,这点情报他还是能知道的。 “出征?出什么征?我现在是数万大军的主帅,我的阵线不在前面。” 我摇着手指说。“身先士卒,带动士气,那是将领的职责。在最正确的时候,将最正确的人放在最正确的位置,这样正确的决断,才是我必须尽我所能去做到的事。不过你说的也对,作战即将开始,我也应该回去坐镇了。” 我从席子上站了起来。我这次来凌操家真的只是顺路过来看看,看看他的伤势,看看他的心情,并没有什么别的想法。然而就在我即将离席出门的时候,一个小鬼却拿着一根长枪从内堂里跑出来,那才刚开始发育的身体却抓着比他还高的标准军用制式长枪,那不像话的悬殊比例看上去着实有些可笑。 “南宫叔叔,等等我,我跟你一起去!”臭小鬼高举着长枪嚷嚷,以一个小孩的标准来看,他的臂力确实强悍。 “闭嘴,是南宫哥哥!你这个死小子也不笨啊,怎么就是教不会?”我已数不清这次是第几度纠正他了。 臭小鬼姓凌名统,今年才十一岁的他当然还没有取表字,是凌操的独子。出生在虎将家庭,凌统当然想像他所崇拜的父亲一样驰骋沙场,基本上每碰见他一次他都要跟我提一次,和我家的倔丫头玲绮如出一辙,缠得我不行。不过玲绮始终是女儿身,凌统则年纪太小,我会答应除非我脑子坏掉。 “不要转移话题!今天我说什么也要跟你一起上战场!”凌统举起手中的长枪,我发现他今天拿着的这支好像不是平时他所惯用的那支,颜色较为暗沉,枪杆上坑坑洼洼的战痕也颇多,我猜这才是陪伴凌操身经百战的兵器。“现在爹爹已经不能再上战场,我身为凌家唯一个独子,除了代父从军还有别的选择吗?” 我瞥了一旁的凌操半眼,只见他在看着儿子不知所措笑着。唉,这凌操什么都好,就是太宠溺儿子了,搞到现在连半句阻止儿子的话也说不出口。不过我在这方面倒是颇有办法。玲绮是女孩子所以我才束手无策,然而如果死小鬼是那还的话。 “可以啊,”我伸出一只手。“老规矩。” 要上战场可以,先打过我再说。不过也别说我欺负小孩子,我不用兵器,再让你一只手。如果这样你还是输,那就再回家练个十年八载,省得在战场上丢了性命,坏了你老子的招牌。 这就是我和凌统之间所订立的老规矩。 “好!” 好的同时,他的长枪也一并由下自上突刺过来。这也是我和他之间的规矩,不必特别找个什么开阔地再风雅地摆个架势。战场上可不是这么悠闲的地方。无论手段,生者为王。 啧,来来去去,结果还是用单调的突刺开场。 我嘀咕了一句,微微偏头后正欲伸手便抓,忽然就看见那支长枪就这么在半空中直接朝我横扫过来,我连忙侧头躲过,但长枪紧跟着一伸一吐,犹如毒蛇吐信,立刻就盯着胸口给我直接戳了过来。 ……真把我当杀父仇人来着? 我错身躲过,腰间贴着长枪的枪身就这么滑了过去。原本我是打算顺手扣住他的喉咙,然而我才刚顺到他身后,手还未伸出,也不知道凌统是怎么做到的,枪尾就撞在了我的腹甲上。我后退了三步,微微吃痛,幸好我大战过后我甲胄未卸,不然只这一下我至少也要受个轻伤。 凌统也算是一个将门虎子,兵法略通,既已占上风当然要乘胜追击。他转身回枪,将枪当棒,精铁炼铸的枪身硬是破空扫来!我抬脚格挡,但那重量和离心加成的劲道依然渗透了腿甲,钻进了我的身体里。干,真的好痛! 一寸长,一寸强。然而一旦被欺进了周遭的方寸之内,优劣互易,强点就变成了弱点,兵器的长度反而成了阻碍。 忍痛踢开被凌统继承的长枪,不等小腿缓过劲来便迅速冲上。凌统还想收枪再攻,但不管他的力气再怎么接近成年人,他始终还是一个体格才刚刚开始有了成长迹象的小鬼,那长枪对他而言终究还是大了一些,无论是攻是守,动作都有些不流畅。仅仅只是这样,在高手眼里就已经足够致命。 “胜负已分。”我扣住了他的喉咙,另一只手则卸掉了他只回防到一半的长枪。“按照我们之前的约定,一年之内,你都不要再跟我提参军的事。” “可是……”凌统还想说些什么,看来是不甘心就此认输了。 “说到做不到,那是只有小鬼才做得出来的事。能愿赌服输的,才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现在你应该不会想说你做不到吧?”我戏谑看着小鬼。“你不是经常说你已经长大了吗?凌统凌公子?” 凌统嘴角一撇,恨恨将脸甩向一旁。 小鬼虽然难搞,但这种倔强却不是顽劣。他会这么执着,定然有他自己的考量,然而不管怎么说,年龄问题始终是他的硬伤,他毕竟还是太小。只是我知道这样的理由是不可能劝得住他的,但每个人都有他自己的弱点,和顾忌。 谁都想获得别人的赞美与认同,用以喂养在体内饥渴的自尊心。然而随着年岁越长,性子变得愈发成熟稳重,在见识到了世界的残酷,和受到了越来越多的批评后,人却反而学会戴上了伪装平凡的假面,露出满足于现状的微笑,将以前那个自我意识过剩的自己归类成幼稚,好像现在没有认同也无所谓的的平凡,才是适合在这个世界上生存的模样。而更小一点的,则压根就不知道自尊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半小不大,现在刚刚好。 放下了凌统,将长枪交还给了凌操后,我拱手向这对父子告辞。儿子我只能帮他管教到这,剩下的就是他身为爹的工作。看他是要继续将儿子调教成合格的猛将,还是让唯一的独子远离生死无定的战场,全在凌操自己的一念之间。 时间并没有在墨色的夜幕中留下丝毫痕迹,天空上的明月星辰依旧璀璨。我拖着隐隐作痛的小腿走向城门的方向,嘴角的笑意始终没有散去。 不过半年多一点的时间,凌统的身手就已经让我刮目相看。如果按照这样的速度继续成长下去,看要不了多久,我手上就又可以多一枚,可堪大用的棋子了。 第九十一章 稚子雄心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今晚的光线很充足,对志在.偷营的我们来说是一个不利因素,你确定你真的没有问题吗?”我没有看他,而是负手看着天上皎洁明亮的月。 “白天的光线比现在明亮百倍,结果本大爷还不是差点就让整个江东毁于一旦。现在只不过是去偷袭一座毫无防备的营寨而已,搞不好对方的兵力还没有我多,”会在我面前自称本大爷的人,当然只有魏延,只见他翘着嘴角说。“与其看着本大爷,不如担心一下其它三路大军更好。” “既然是第一次在我麾下作战,我当然要亲眼见证一下你的能力。”我笑笑。“能将千人的将领未必能将万兵,不亲眼看看,我怎么知道你的上限到底在哪里?” 这里当然是吴县的东城城门头,时间却不是现在,而是片刻之前。 生物的活动大都跟阳光息息相关,就这一点而言,就连人也不例外。尽管这个城市的夜晚里,有着跟白昼里截然两样的欢愉,但现在可是战时的紧急态势。若是身为平民,身在集中营里无事可做也都已早早睡下,更何况是城外只有区区一座营寨的山越人?要知道作为进攻的一方,虽然可以自行决定战斗的时间,却也会耗费更多的体力和精神,如同猎人狩猎猎物。 但猎人与猎物,岂会永远一成不变? 根据“飞将骑”在前线传回来的消息,城外的四座山越营帐早已歇下多时。因为今夜月明星亮和营火的关系,所以营寨内哨岗的情形也能看得一清二楚。魏延的推测没有错,山越人在军事上的造诣果然很一般,完全没想到我们会趁夜偷袭这个可能,从表面的情形看,就连放哨的士兵也是很心不在焉的样子。 骑兵,并非只有在平原战时方可一用。脱去了沉重的装备,马蹄包裹上减轻噪音的布,他们就是黑暗里最迅疾的侦察兵。此战我不想动用“飞将骑”的攻击力,但并不代表我不需要他们侦查情报的能力。 脚底下传来轻微的震动,代表了这座东门的彻底关闭,同时也是在告诉我,我白天定下的计策中,打算用来围营的五千名只是摆出来好看的后军,现在也已经出了城。看着底下模糊涌动的暗流,我心里却有点紧张。 据我所知,类似的状况,孙策也遇到过。当年孙策东征西讨,已在江东拼下了一大块土地,那时袁术拥传国玉玺,还没有在寿春自立为帝,却也已经对尚且只是一只雏鸟的孙策戒备万分,于是他趁孙策带兵征讨 好一个兵不血刃的借刀杀人之计。 当然计策只是计策,最后能不能杀到人,还得看借到的那把刀够不够给力,至少就结果而言,当年孙策并没有败亡在山越人的偷袭中,反而是山越人被孙策的回马枪战法杀了个片甲不留,就连他们的宗帅也成了阶下之囚,最后变成反攻山越人自身的倒戈之枪。 没错,就是白天曾临时充当过“陷阵营”主帅的祖郎。 既然孙策都能做到,我南宫亮没理由做不到,否则何谈报仇,何谈代替师父,夺取这大汉江山? “数万人规模的大作战,想必你还是第一次指挥吧?”身后传来的稚嫩男声敲开了我的眼睛。“你看起来,倒是意外地挺淡定啊。” 这个声音……是孙翊。 “参见主公。”我回转身体向他微微施礼,低声说。“请恕末将甲胄在身,不能全礼。” “免礼,”孙翊摆了摆手,还没完全成熟的脸孔充满了疲倦。“不施就不施吧,我们孙家也没那么多规矩。” 其实他这几天真可谓命途多舛。说到底,他也不过还是一个十六岁的小鬼,这几天接连发生了这么多事,先是两位哥哥在同一天同时身亡,其中一个哥哥还成了臭名昭著的叛徒;然后在没有经过任何培养的情况下就要被迫承担起江东之主的重任;想要为哥哥风光大葬,又害到全城的富乡士绅险些连城都回不了,只差一点点,他就成了整个江东的罪人。 但这就是人生,它不是父母,不会帮你环境把环境创造好只等你进去。孔夫子说过,天将降大人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增益其不能。但我觉得这句话应该反过来说,上苍会在每个人的人生里设下各种困难重重的关卡,只是在于时间的早晚而已,能够一一扛下并且克服的,方能成为万中选一的人杰俊才。 “听主公的语气,似乎对南宫的调派颇有微词。”我将目光转回深沉静谧的夜幕里,孙翊对我的态度似乎有了点改变,不知道是不是终于意识到自己的刚愎自用,有多么愚蠢鲁莽。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这点道理我还是知道的,”孙翊也看着寂静的夜色,说。“就算不相信你,我也会相信大哥的眼光。再说我也答应了娘亲,要给你一次机会。” 孙老夫人?说起来,在被孙翊强行剥夺了全部权力以后,我也没有再见过这位名义上的干娘,毕竟这几天我也不空闲,而且就连桃芝与她都说不上亲近,她只是为了补偿步家,才认下了这个义女,岳母又和步练师外出求医,我并没有指望什么。 只是原来说服孙翊的并不是鲁肃,而是我的这个义岳母。 “很多人都说我很有大哥的风范,但我知道自己还差很远,”顿了顿,孙翊说。“我还很小,也没有作为一个继承人被培养过,但人一旦到了迫不得已的时候,所爆发出来的潜力就连自己都难以相信。既然大哥可以做到,我也能相信自己。” “……” “我无意取代大哥,在我心目中他永远都是江东之王,”孙翊的脸上并没有浮现出杀气,但在黑夜中,他的眼神却顿时锐利起来。“但大哥的遗志却绝非仅仅如此,作为他的代替者,我必须要帮他把这份遗志传承下去!” 远处沉静的夜色忽然爆出强烈的火光,像是一朵含蓄的花苞在毫无征兆下瞬间猛烈绽开,那火花延着城池连成一圈,将夜空烧红了一半,同时响起的喊杀声援就连站在城墙上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我和孙翊都知道,这振天的喊杀声其实水份很大,至少有一半真的只是声援,但我却一点也不担心战果。或许山越人的单兵战力比我们强,但军队素质和战术素养肯定是我们占优,这也是为什么山越人可以屡屡在江东作乱搅局,却一直无法战稳脚的原因。再加上将领回城以后我军军心士气已复,兵力也数倍于他们,而山越人优势尽丧却犹不知及时撤兵,如果这样魏延都赢不了,我一定亲手阉了他。 嗯,想必天生反骨的魏文长,此时正在山越人的营寨内烧杀抢掠得很开心。 我并不担心城外的战局,眼前的孙翊却让我生出了几分忧虑。我静静审视着跟前两天判若两人的孙翊,忽然之间我发现,我好像一直都不了解自己的对手。 这可是兵家大忌。 “……主公不是一直看南宫不顺眼么?为什么还要跟属下说这样的话?” “因为大哥说过,用人之道,绝不仅仅是主公对臣下的单方面选择,如果自己没有相当的本领,就算是再好的千里马也驾驭不了,只会被它摔成狗吃屎。前几天我剥夺你的兵权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今天将权力还给你,也不是要报答。你组建‘飞将骑‘的成果,军中众将对你的评价,我都看在眼里。你的能力,我一直都有承认。” 孙翊没有回头,但身体上却忽然吹起一股猛烈的气势,依稀之间,我仿佛看见了孙策的身影,竟在孙翊的身上慢慢重叠。“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想让你们效忠的,是我孙叔季,而不仅仅是因为遵从大哥的遗命。我想让你知道,让每一个效忠我孙翊的人知道,你们所追随的主公,是一个怎样的人!” 这下事情麻烦了。 说实话,我一直没有把孙翊当成一个平等的对手来看待,除了他刚才所说的原因外,他自身的性格也有很大问题。他性格猛烈如火,沉稳不足。这样的性格,放在战场上还可以充当冲锋陷阵的勇将,但作为主公只会让臣下感到恐惧,迸而滋生不满,这无疑是自掘坟墓。 虽然这一点我十分不想承认,但贾诩当初说得对,师父就是最好的前车之鉴。 除此之外,主少国疑也是一个主上容易被权臣架空的因素。远的不说,董卓废陈留王,曹操挟天子以令不臣,都是活生生的样板。虽然我目前的处境跟他们没得比,江东将领不是个个都我信服,但在同一起跑线下,我有信心跑羸孙翊。 然而孙家的血脉实在小觑不得,再怎么暴烈的孙家人,总有其冷静如水的一面。如果这一冷一热能结合得当,则会催生出另一种气魄,温暖和煦,却又能迫人臣服。 也就是传说中的王霸之气。 看样子,孙翊虽然用人全凭喜恶,倒也不是完全不看能力。若假以时日,待他性子沉稳,再多些历练,谁敢说这家伙不会成为下一个,江东小霸王? 城外的喊杀声越来越小,橙色的火光也渐渐缩小集中。看样子城外的战事已经接近尾声。 “看来,是子义他们赢了。”孙翊似笑非笑。 子义是太史慈的字,太史慈是四个领兵劫营的将领里孙翊最熟悉的一个,不过我也有同感。火把的集中代表的是士兵的集中,如果营寨内胜负未分,或者我军干脆失败的话,没有将领引领的他们不会有这样的信息反馈。 “是,”我抱拳应是。“南宫已安排了‘飞将骑’随军侦查,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有军情送到。” 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我话才刚刚说完,身后就响起了沉重的脚步声。那是只有甲胄加身,才能踩出的重量。虽然“飞将骑”目前还只是一支轻骑团,但还是有配备最基本的皮甲。 “启禀……主公,我军大获全胜,四位将军各有斩获!现城外四座大寨皆被我军降服,恭请主公验收!”身后的骑士单膝跪倒。光听声音,我就知道来的人是从在皖县开始,就一直随我征战的郭子兴。 听得出来,看到孙翊也在这里时,他也愣了一下,但随后他就立刻反应过来跪倒了下去,连请示的一眼都没有看向我。我当然不是怪他,但更不想无视心里的失落。 这就是第一人,其存在本身,就是最耀眼的光芒。 吸引着万千注目的抬头仰视,覆盖、吞噬、掠夺了其余微弱的小小光芒。 “好!”孙翊兴奋击拳,远处的火光照耀着他脸上的红潮。“我倒是想看看,这些敢在老虎屁股上拔毛的王八蛋,到底是一群怎样的蠢货!” “是。”我微微低下头颅。其实这本应该是我来做的事,但现在孙翊既然已经在这里了,我也唯有退居到他的身后,将所有的荣耀让给他这个主公。 “对了,南宫,”孙翊像是想起了什么,转头看着我。“你也一起来吧。如果没有你的妙计,恐怕我们也没有那么轻易就能打败山越人。” “主公谬赞了,”我淡淡微笑回应。“主公手下文臣武将能人众多,即使南宫不在,他们也一定会有很多妙计献予主公。” “我跟大哥一样,不喜欢被人拍马屁,如果是你的功劳,我不会抢。”孙翊兴奋拍了拍我的肩。看样子,他也被山越人搞得很郁闷,现在总算是一口气抒发了出来。“走吧!” 第九十二章 病虎公瑾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我觉得一个人的个性才是把一个人从人群里区别出来的唯一标准,因为这个世界上那么多人,总有那么几个人面容会相似到难以区分。就算是形容相近的性格,放到两个不同的人身上,也必定会结合各自的其它性格,朝适合自己的道路偏向发展,最终演变成独属于自身的唯一标签。 也正因为如此,所以每个人都必定会有自己擅长的事和不擅长做的事。当然在那些自己不擅长做的事里,有些,可以通过后天的学习纠正学会。 ——更或者,有些事根本就是自己本身就知道,只是没有去做而已。 “说起来,我还没有恭喜你呢,”周瑜在我的帮助下勉强坐了起来。尽管已经服了两三天的药,但他的脸色还是很苍白。“听说你昨晚打了胜仗,叔弼也把你的军权还给你了。” “自己都是身中剧毒的病人,还操心那么多,难怪你一直好不起来。”我摇头失笑,随手递给他一个削好的苹果。“医生不是交待过,要你好好静养的吗?” “静养需要的只是一个安静的休养环境,又不是不能知道任何外界的信息,你当我是被抓起来关吗?”周瑜虚弱笑笑。 “那还真是不好意思了,”我放下手中的小刀。“我的意思是,一直到了现在,才有时间来看你。” 虽然我们并非真的很久没见,但今天确实是他从巴丘带兵回来以后,我们第一次有这么多的闲暇时间,让我们可以好好叙叙旧。其实本来我是想送完孙策最后一程就过来的,只是没想到昨天的突发事件有那么多。虽然严格算算,我们见的面没有很多,交情也不是很深。 但人与人之间只要有了共同的话题,能聊的东西,就可以有很多。 如果要将孙策的性格简单一点用四个字概括,我想谁都会用热情开朗这样的字眼来总结,然而他的这位总角之好却从里到外,都跟他大相径庭,如果说孙策是一团炽热暴烈的火,那么周瑜就沉静地像是古井不波的潭水。水火不容,却能完美互补。 但别以为水就淹不死人,跟随在孙策身边多年,天知道在孙策率领下所斩杀的人头,到底有几颗应该归到他周公瑾的名下。 “所以呢?真实情况其实是怎样?”周瑜欠了欠身,说。“我可不要说道听途说的版本,我要第一手的资料。” “要不要这么拼命?你上辈子肯定是属驴的。”我无奈笑笑,但还是说。“不过要让你失望了。你要的第一手资料,基本上跟道听途说没什么区别。昨夜我们是把城外的山越人一个不漏全部抓获了,但你也知道,捕获新俘虏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把他们打散重新整编,现在魏延他们正在处理当中。不过别问我具体的数字,我根本记不住。”我哈哈。 “魏延……吗?”周瑜沉吟,语调也微微冷了下来。 “有什么问题吗?” 我当然知道有什么问题,但所谓做戏做全套,我还是大义凛然说。“魏延作战果敢,智勇双全,有极高的军事素养,我认为他是一个人才。更何况他在山越部落里待过,昨天晚上的劫寨他的破寨速度最快,功劳也最大,又有祖郎辅助他,是招抚山越人的最好人选。现在你们一个个病的病,伤的伤,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做光杆统帅吧?” “魏延,可是投效敌营的第一天,就能对旧日袍泽拔刀相向的狠角色,他是一条残忍的豺狼。”周瑜看着我。“伯符调派给你的四个别部司马,本就是江东最强的别部司马,所以这一次被偷袭,你的损失最小,太史慈也是你的副将。你有必要依赖到这么一个降将吗?” 周瑜的声音一直都是淡淡的,他的眼神也很干净纯白,我知道他并非是在傲慢地质问我,他只是心系江东的前途。毕竟是孙策钦点的托孤大臣,有些事不得不防。 当然我也知道他一定会有这个担心,但我既然敢来见他,我也一定做好了应答的准备。 “公瑾,我知道,虽然有时候你能突出奇计,但总体来说,你心思缜密,为人谨慎,没有一定把握宁愿按兵不动也绝不出手,只是……”我笑笑,说。“谨慎当然是好,但就跟带兵打仗一样,太过谨慎,就很难会有意料之外的收获。我们谋得,是帝王之业,如果魏延真的是一个人才,对我们有帮助,为什么我们一定要把他拒之门外?其实你现在可以信任我,为什么不尝试一下,去信任魏延?” “你说的话,跟伯符当初真像。”周瑜微微苦笑,我知道他是想起了当初我投效到孙家阵营时,那段孙策还在的日子。“你就那么有信心,不会被他反噬吗?” 有信心么?不,恰恰相反,我只是在与虎谋皮。魏延是一条豺狼没错,但只要拴好了绳子,豺狼也有豺狼的驱策手段。把魏延放在江东里,谁知道他会挑谁来啃? 周瑜毕竟重病未愈,不能久坐,虽然我把很多军务都下放给了魏延他们处理,但也无法离开军营太久,我们又聊了几句近况后周瑜脸上的疲惫明显加重。公瑾当然不会下逐客令,但作为一个客人,我也有让主人家得到充分休息的义务。 打开门之后,我才发现大小乔已经在门外恭候多时了。 “这么早就过来?”我向旁边一让,给乔朝容让了条通道出来。“你们两姐妹不再好好聊聊?” “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人家啊,现在可是满脑子都是夫君,”哪有闲工夫应付我这个妹妹?”夕颜微微嘟起嘴巴。 “对啦,最好是我这个做姐姐的,眼里除了公瑾外就没有别人了。要不要回想一下,是谁总说自己深闺寂寞需人陪,我才初回吴县就拖着自家姐姐满城乱跑?”大乔淡淡哼了一声。 我差点笑了出来。 一树之果,有酸有甜,一母之胞,有贤有愚。从前我就知道作为一母同胞的姐妹,同样是在世家豪族教育下成长的大小乔都是属于温柔婉约的性子,但夕颜就是比大乔多了一份俏皮与灵动。我觉得这样会比较像一个人而不是一个木偶,然而现在看来,似乎乔朝容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 大乔说得面不改色,但被揭穿了闺房私话的小乔就实在够窘,但我只是一笑了之。连这种两姐妹之间的调侃都要去深究的根本不叫爱,而是不折不扣的神经病。 但…… “我说姐姐,你也不用太过担心,吉人自有天相,公瑾会好起来的。”我看着大乔不由自主微微皱起的眉头,说。 能说得出玩笑话,并不代表她的心情真的就有很好,连我都能看得出锁在她眉间的乌云有多浓郁,更何况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亲生妹妹?我是来探望公瑾的,夕颜是来陪姐姐的。 “是啊,桃芝姐姐已经发了信给步练师,让她就算是用绑的,也得给我绑神医华佗弄回来。”小乔也说。 大概安慰的话乔朝容这几天也听了很多,即使夕颜抛出了“神医”的名号,她的表情也没有变得特期待。不过这其实也很正常,悲观一点想,桃芝有发信,并不代表步练师能把华佗给带回来;就算步练师真的把华佗给绑了回来,这个传说中的神医也拿这个把整个吴县都束手无策的怪病奇毒毫无办法的可能,也并非完全不存在。 从周瑜府里出来的时候已是正午,渐渐闷热的空气在脑门上蒸出了一层细微的汗珠。 有很多突发的巧合,追溯源头,其实都是由平常的一些不起眼的小事,一点一点累积发展起来的。今天我来探望周瑜,当然是以一个朋友的立场,来探知他的身体情况,顺便拉一把魏延,让他可以更快地在江东站稳脚跟,但却不是我这么快就来周府的原因。 至少,不会让我在大战后的第二天,抛下军营中一大堆乱七八糟的事务不管就跑来。 说来好笑,我来,是为了巩固我和周瑜之间的情谊。因为我感受到了威胁,而让我产生了危机意识的人,竟然是孙翊那个死小孩。昨天晚上孙翊跟我说的话,足以证明他人虽小,志气和胃口却有够大,而他自信蓬勃的气场,也开始有了那么一点点王者该有的样子。 刀子不可怕,小孩也不可怕,但如果拿着刀子的,是一个做事随心所欲的小孩…… 但。 有雄心壮志是好事,只是自信与自大往往只是一字之差,做的时间不对,再正确的好事同样遗祸无穷。 虽然要说导人向恶的手段,贾诩应该比我更擅长,但我也不是一点都不清楚。毕竟我曾经眼睁睁看过师父从堂堂的一州之牧,一步步沦为阶下囚,也曾亲眼目睹“江东小霸王”一夕坠落。 要让统治者众叛亲离,首要条件是统治者将治下搞得天怒人怨,而这个首要条件之上的首要条件,则是要统治者不顾一切,肆意妄为。 跟师父、伯符这种白手起家,一点一点打拼天下的开拓者相比,孙翊这种守业者要走的路,无疑会轻松很多。这可以是他的一个优势,也可以,是诱使他堕落的一个突破点。毕竟没有经历过那种从无到有的艰辛,也就不会那么轻易珍惜。 当然,这种黑暗的诡诈伎俩,由贾诩来负责更好,但如果我没有展现出一个王者该有的器量与才干,就算贾诩能将孙翊手下的文臣武将全都离间开,他们也不会聚集在我的帐下。也唯独只有这个部分,我无法假手于人。 有很多看起来和顺理成章的事,其实都是由一件件不起眼的小事相互连接起来的接续作用,这就是所谓的未雨绸缪。如果等真正到了孙翊被众叛亲离的那一刻才开始展示领袖魅力拉拢人心,不仅时间上极可能来不及,成功率也很低。我又怎么能容许这样的事发生。 第九十三章 大乔之劝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夫君接下来要回军营吗?”夕颜看着我,小手也顺便挽上了我的臂膀。 “目前来说,是需要回去一趟。”我轻轻嗯了一声,不意外看见夕颜的眼里一闪而过的微微失望,于是我笑笑说:“但是陪你走一段的时间还是有的,要去哪?” 人的目光总是很容易被光芒吸引,所以当人们用羡慕忌妒恨的目光,昂首仰视那份万众瞩目的荣耀时,却常常忘了要承担起那荣耀的重量,需要付出何等的努力,和牺牲。 夕颜其实并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重点是我在身边陪着她,虽然她从来没有要求过。我很清楚,是因为这一点我也一样。 这个世界上有一种神经病,只有当沉重的血腥味黏着在鼻腔里时、只有听着同类临死前的悲鸣,自身的灵魂才得以获取颤抖的觉醒愉悦。 不是寻常的杀人犯,单纯中毒上瘾。 幸好神经病之所以被叫做神经病,就是因为他们数量稀少,而我并不属于其中。跟这些神经病比起来,我只是一个会疲会累的普通人,当我累的时候,我也希望能有个温热柔软的身体可以在怀中,就算只是抱抱,也能让我的心平息宁静,然后从中获得新的动力。 周瑜家,我家,州牧府,这三个点并不在一条直线上,算不上顺路,但绕一下也没有很远,于是我将夕颜送回家后立刻就转头折回军营……原本是这样打算的没错,只是如果事事都能如想象中顺利,也就不会有人算不如天算这句话了。 “夫君,你知道吗?那些光头的大和尚说,原来这个世界,是分为三界六道的。”夕颜跟我并肩而行,有一搭没一搭说。她跟孙老夫人走得很近,自然也听过那些和尚讲经布道。 “……这个世界,不是一直都是分成天地人三界的吗?” “不是这个三界啦!好像是什么欲界****的。怎么都取这样的名字?是不是那些国外来的和尚都很**的?” “和尚好像是有色戒的吧……我也只是听说,那六道呢?” “六道里面就有天、地、人的道,还有畜生,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夕颜,你小时候学习的时候,也是这么不认真的吗?” “没办法啊,看到那些光头的煞有介事的样子,我就很想笑啊!咦,这里什么时候开了间胭脂铺?” “……我明白了,进去看看吧。” 你懂的,这只是一个开始,女人一旦开始逛街,就是一连串灾难的开端。 “卖那么贵,你是奸商吗?”夕颜端详着手上的丝绸。“你说这要多少石来着?” “乔夫人,八十石真的不算贵了,”店家在一旁陪着笑脸。“毕竟是上好的手纺丝绸,透风吸汗,手感柔顺,是不可多得上品啊!” “是吗?”夕颜斜着眼,明显就是砍价前夕的奋斗表情。“可我怎么摸着,感觉有点磨手啊?” 就是这样。 还没等走过半条街,我的手里就已经挂满了大包小包。幸亏平常我训练有素,这点连热身都算不上的运动并不会困扰到我什么,只是看着夕颜旁若无人和店家轻描淡写地讨价还价的模样,那画面实在有够可怕,同时也无聊得毫无意义。 是,我当然知道价值和价格很多时候其实并不相等,夕颜不厌其烦跟奸商砍价,也根本不是因为买不起,只是单纯觉得不值得,但如果换做是我,碰到这种价格虚高、甚至是数倍于实际价值的情况,我立马转头就走,才不会跟这些奸商多说半句废话。那些无良商人也够有病,明明买卖双方都清楚市价是多少,却硬要抬得那么高,让卖家砍价浪费大家时间,这又何苦来哉? 女人的心思和男人的自尊一样,果然都难以捉摸。 还有,下一次和夕颜出门,一定要雇一辆马车。 伯符的仪葬昨天才刚刚过去,夜晚又有一场大战,街上无论是游客与商家都并不算多,我猜大部分人应该是刚刚才从集中营里放出来,还在家里补眠。只是比起街上的行人,这些店家的情绪显然要高昂得多,毕竟世界并没有真正末日,生活还是要继续下去。 “累吗?”夕颜看着我,眼里酝酿的并非温柔,而是杀红了眼的血光。 “……当然不累。”我尽量让自己的笑看起来没那么苦涩。 其实从周府出来之前,大乔曾在私下里跟我说过几句话。 那时我刚从茅厕里出来,而乔朝容就站在廊下,看着庭院里的风景。 “姐姐在这里等我,是有什么指教么?”我说。周瑜家可不只一间茅厕,如果不是为了堵我,她这个女主人有什么必要在茅厕门口看风景,这里的味道很好闻吗? “听说,你把步家的大小姐也娶进家门了,是么?”乔朝容没有看着我,她依旧在看着自家的庭院。 初春的天气微寒中带着湿润的温暖,温热着满院子嫩绿的枝芽。 “……是。”我其实有点心虚,虽然说男婚女嫁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的事,无论如何也轮不到她这个姐姐来管,况且桃芝进的又不是他周瑜家的门。但毕竟长姐为母,如果乔朝容真要摆出姐姐的嘴脸来教训我,我也无话可说。 “步桃芝的事,我也听说了一点,对于她的遭遇,我也很同情,”乔朝容语带惋惜,但我一听就知道要糟。“本来你要娶谁回家是你的家事,如果小颜没意见,我是没有立场说什么的。” “那?”我并非真的疑惑,因为我知道她的下一句一定会接但是。 “但小颜也是你的妻子,”乔朝容轻蹙着秀眉。“我希望你以后如果再面临类似选择的时候,能多考虑考虑她的处境。” “我承认在这件事情上,我是冲动了一点,让小乔为难了,但我并不觉得我有做错!”我低沉着声音。“欺辱妇女本来就是**不如的小人行径,如果这种事情发生在军营里面,我早已将他们军法处置!那天晚上让他们安然离开,我已经算客气了。” “如果所有问题的对错,都可以单纯地以道理上的对错分辨,那这个世界就会变得简单美好很多,只是,那是不可能实现的幻想。”乔朝容苦笑着摇头。“你们军队里面的以势压人,在世族林立的江东同样适用,你可以借助孙家的势力将那些世家子弟的嘲笑强行压缩在听不见的角落,世家有世家自己的游戏规则,他们自然也可以用自家的势力,联合全江东的世家将你们孤立在他们看不见的孤高之中。小颜本是活泼开朗的性子,可自从那天晚上以后,小颜她平日里来往的朋友,剩下几个?你可知道,你不在家的时候,她有多寂寞?” “……” 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面对乔朝容的质问,我竟无言以对。 我的精力,放在军营上面太多了,就算是回到了家里,因为共同的爱好太少,我和夕颜说的话也并不多。我是有察觉自从那天晚上后夕颜的笑容暗淡了一些,但我却不知道原来她是那么地不开心。 我这个夫君,做得真是太失败了。 第九十四章 张承仲嗣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夫君?” 夕颜的挥手让我回过神。 “怎么突然愣住了?”夕颜微笑的样子很美。“想起了什么?”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当然不好明说,于是我将所有的东西都过渡到左手上,然后伸出右手握住夕颜还没来得及抽回的手。 夕颜的脸上泛起淡淡的红晕。 “走吧。”我牵着夕颜的手,迈步走向下一家商铺。我猜她很清楚我是在转移话题,但她仍然没有继续问下去,而是乖乖任我拉着走。 此时眼前的店铺里走出几个文士打扮的人有男有女,他们显然也看见了我们,一边相互说着话,一边转头看向我们,我也这才发现都是熟面孔。 其实我叫不出他们的名字,只是在我们刚搬过来的乔迁之宴上他们也曾经出面微笑道贺过,是乔家在吴县的故旧之一。 我刚想向他们点头,但那本能的友好还没来得及展现就宣告终结。 他们……那些人在看到我们的一瞬间,原本低声谈笑的脸色突然大变,仓惶着脸色匆匆从我们身旁走过,好像看见了满身都是麻风烂疮的乞丐。 我的左手握紧,一股磅礴的怒火从我炽热的胸腔里喷涌了出来。 又是因为那件事! 明明错的根本就是不是我!现在是有必要玩绝交吗?! “喂!” 我想转头叫住他们理论,但我的右手却被紧紧攥着。 “算了,”夕颜的声音轻轻飘了过来。“人家也有自己的顾虑,我们又何苦强人所难?” 我看着夕颜的背影,一时无法接话。 那些人和我其实根本毫无瓜葛,充其量只能算是夕颜的朋友。那种被背叛的屈辱,连我都觉得火大,更别说夕颜了,她到底是用了多大的毅力,才能让自己淡漠到这种地步?难怪桃芝最初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嫁给我,难怪乔朝容会那么郑重其事地警告我。 原来,夕颜为我付出的,有那么多。 “对不起。”我低声说。虽然我并没有做错,但让我的抉择影响到了夕颜,是我无法辩驳的罪过。 “不是说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吗?”夕颜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在微笑。“放心吧,我没事,也不要告诉桃芝姐姐,毕竟她现在的心境,才刚开始好转了一点。” “小乔!”一股温和醇厚的男声突然从背后响起。 小乔? 我当然知道那男人口中的“小乔”,叫的肯定是我旁边的乔夕颜乔家二小姐,但问题是……我记得夕颜跟我说过,江东的士族之间其实彼此多多少少都有些姻亲关系,只是有些远有些近。然而乔家在吴县里故旧很多,亲戚倒是没几个,伯符和公瑾都没有这么亲密地当着我的面叫过我家夕颜,虽然有人能有人主动叫住夕颜我很欣慰,但他娘的这是谁吃了熊心豹胆?! 转过头,我看见叫住我们的,是一个表情温和、气度雍容的男人,从他皮肤上的质感鉴定,似乎比我大不了几岁,然而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沉稳气息,却让他的面容看上去成熟了很多。而他身上的穿着算不上华丽,所用的质料却是极不平衡的高端,看样子也是这江东士族里的一个青年才俊。 虽然我的确是夕颜的夫君,但因为桃芝的关系,我对头上顶着“江东家族子弟”这类光环的人其实没什么好感,尤其是经历了刚刚那一幕之后,算来算去也就是步子山还像个样子。 “张世兄,”夕颜的表情也是颇为欣喜——是看见了熟人的那种欣喜,她向男人微微一福,说。“世兄也上街来游玩么?” “为兄倒是也想这般清闲雅逸,但也需要稳定的世道才行,我是来找你家夫君的,”那个张兄的笑容微微泛着苦涩,却还是保持着一贯风华的气度,即使我对他并没有什么好感,也挑不出鸡蛋里的骨头。然后他偏过身子,向我深深鞠了一躬。“见过南宫将军。” 有道是伸手不打笑脸人,这个男人既然对我礼待有加,我也不好失了礼数。 “不知道阁下找南宫所为何事?”我按照刚学回来的世家子弟间的礼貌还了一礼。“对了,还未请教阁下尊姓大名?” “在下姓张名承,字仲嗣,是奉家父之命,来请将军回郡守府一趟的。有件要紧事,家父想与将军相商。”张承儒雅笑笑,做了个请的手势。还没等我发问,他已自顾自往下说道。“将军不必怀疑,家父姓张讳昭,乃主公帐下长史。初次见面,请多指教。” 张昭?我呆呆看向小乔,她也以微微点头回应。 张昭,字子布,名义上的官职是长史兼抚军中郎将,但他的这个中郎将只是个虚职,手上并没有一兵一卒,却是实际上的政治系统第一人。他和他的弟弟张纮都跟江东四铁柱一样,都是孙策夺回江东时不可或缺的得力臂助,分别只在于文武。 虽说军队是独立于官僚体系外自成的一个系统,但军政不分家。军队里有一句话说叫三军未动,粮草先行,其实何止是粮草,军饷的调度、兵器战具的维修与供应、将帅的任用、后方的稳定等等,这些无一能离开政治上的支持。因为政治上的拖后腿而打的败仗,早在春秋战国的时代就已有无数个经典的往例。 而政策的贯彻实施同样需要军队的暴力作保证,当然能不能得到人心,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例如先秦的兴旺,与衰亡。 虽然孙策是掌管整个江东军政的主君,但他毕竟跟随孙坚征战多年,骨子里的血液还是偏一个武将多些。他对精于理政的张昭的依赖,甚至比对四铁柱的依赖还要大,张昭之于孙策,如同管仲之于齐桓,这也就是为什么在孙策的遗命里,政治上的托孤大臣,会是他张昭张子步的原因。 只是……虽然我和张昭同殿为臣,然而我们两个人之间却没有什么交情可言,说的话甚至超不过十句,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单纯的地位有差。毕竟在这个俨然已是一方诸侯国的东吴里,张昭的超然地位已与丞相无异,而我只是无数牙俾偏将中的一员,仅仅算是比较受主君的青睐,但也就是仅此而已。 我仍没有资格,可以插手政治。 “夫君,你去吧。”夕颜微微后退了一步,瞳孔里流转的眼波巧妙掩饰着惋惜。“夕颜在家等夫君回来。” “抱歉。”我只好叹气。“要不我先送你回去吧?” “不必了,既是张世兄亲自过来传唤了,想必长史大人要跟夫君商量是军政大事吧?夫君还是不要让长史大人等太久才是。” “可是……”我看着手上大包小包的东西。 “南宫将军放心吧,”张承在一旁开口说。“在下会让下人将夫人安全送回家中。” 街上的人并不多,就算纵马狂奔也很难撞到人,不过这里毕竟是江东的首府,如非必要,就连孙策也不适宜这么嚣张。我向张承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后迈步走向郡守府,而张承则牵着他的马与我并肩同行。 “不知道张公子可知,令尊大人召见末将,到底所为何事?”我率先开口。 问是这么问,但我也并非完全不明白。军队的运作需要整治的维持,然而政治的方向同样需要军队来引领与维护。如果是和平盛世还好,但现在的世道这么乱,不是统治别人就是被别人统治,走在街上的普通百姓早已习惯了主君的更换,也相对的,他们对“眼下”的统治,期望值并不大。这也就是为什么孙策只在吴郡能有那么高人望的原因。 每个君主都希望自己的统治能够千秋万世,但有陈胜吴广大泽乡起义的例子在前,只要不是白痴,都知道人心才是统治稳固的基础。要笼络百姓的人心,说容易也容易,无非就是安居乐业四个字罢了。 但在这样的乱世里,说难,也难。 如果时时刻刻都在提心吊胆着会不会被战火所波及、会不会随时丢掉性命、会不会上一顿的饭菜便是这辈子的最后一餐,又何谈安居乐业? 后发制于人。若只龟缩在江东偏安一隅,只是提防外来的进攻,结果也只会消磨治下臣民的信心,与耐心——因为久守,必失。 除非能打出一场能让对方战力大损的歼灭战——例如四百六十年前,武安君坑杀赵国四十万降卒的长平之战。 或者,将进攻的源头,直接掐灭。 “南宫将军言重了,家父只是长史,何德何能召见一个中郎将?”张承笑嘻嘻说道。“要召见将军的其实是主公。” “如果是主公要召见我,为什么刚才不当着小乔的面明说?”我眯着眼睛。“到底是什么事需要那么秘密?” “将军误会了,主公只是希望在事情有所定论以前,尽量不要有太多无关的人知道而已。”张承压低了声音。“贾曹掾从北方带回来一些消息,主公和家父有些想法与将军参详参详。” 我的嘴角不禁向上挑了挑。 贾诩,你这个家伙,终于舍得浮出水面了吗? 第九十五章 鲁肃论策(上)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从官职的品秩上来说,曹掾只是一个从七品的小官职,但整个江东最大的文官张昭,也不过只是个七品的长史,至于孙翊,也不过还是一个孝廉而已,一个大多数靠富家子弟相互推举担当的官职。请求孙翊继承孙策的上疏,其实到现在还没有送出去,还没有得到站在皇帝背后的,那个曹操的认可。 然而在这个乱世里,官方的品秩早已失序,根本无法作为参考。唯一能够映射地位的,唯有权力本身。 江东里曹掾不少,不过姓贾的,我再怎么回忆,也只能想起一个。 快步迈入议政厅,我看见有很多文武官员已经到了,大部分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甚至除了卧病在床的周瑜、剩余身上有伤的三铁柱都已经在场。看来那个贾曹掾带回来的北方情报,价值可不小。 为了让我能够更加名正言顺的代理江东的军权,孙翊也把我提拔成了中郎将,我向坐在上座的孙翊微微点头,然后站在了武将序列的最前端。 “久违”的贾诩,此刻正跪趴在大厅的正中央。 “仲父,”孙翊低声问张昭,对于孙策钦点的托孤大臣,他还是很尊敬的。“人都到齐了么?” 张昭轻轻点头。 “既然人都到齐了,”孙翊居高临下看着贾诩,像是盯住了兔子的雏鹰。“贾诩,你现在可以详细说说北方的战况了。” “喏。”贾诩顿了顿,说。“自从今年正月里,袁绍派陈琳发布讨伐檄文以来,袁曹战争正式在黄河爆发。二月,袁绍率先进军黎阳,在我离开北方回来之前,他已经派了手下大将颜良进攻白马刘延,准备以这里为渡河点突破黄河,当然曹操也已经尽起本部兵马开拔增援白马。据属下后续收到的情报看,双方应该差不多快有实质性的接触了。” “就这样?”孙翊的表情有些失望。 “仅仅只是这种程度的情报,值得贾曹掾亲自从北方赶回来吗?”张昭也跟着冷淡开口。 奇怪。 聋子都能听出张昭的语气不善,然而以我所知,张昭并不是一个器量狭小的人,他的权力和地位不只是在鲁肃之上,也压过了除孙家人外的所有人,但我从未听过有谁越级上报而被张昭打压的传闻,今天他是看鲁肃哪里不爽? “长史大人恐怕有所不知,”被不咸不淡抢白了几句,贾诩也还是笑嘻嘻的,只见他不卑不亢说。“无论什么样的环境下都能够随时随地获得现有的情报,是一个优秀的细作。但结合现有情报正确推算出局势未来的发展,并据此给出策略,这才是身为一个谋士,应该要做的事情。” “话说得不错,”张昭淡淡哼了一声。“只是不知道贾曹掾从这样的情报里,推算出了什么样的未来?” “颜良必败,但曹操依然守不住白马。”第四个男人的声音。 这个突然冒出来的男声很耳熟,我撇头一看,果然是鲁肃。 “此话何解?”孙翊搓着稚嫩的下巴。 鲁肃拱手站出队列,正要向孙翊阐述他的分析,但我却早一步听懂了鲁肃没来得及说出口的话。 要赢得战争,不外乎两种途径:一、用绝对优势碾压;二、以正合,以奇胜。后者是古往今来的众多实力平等的战役中,甚至是以弱胜强的关键节点,而前者,则是通往胜利的捷径。就拿眼下的袁曹之战来说,坐拥青冀幽并四周、又是四世三公之身的袁绍兵多将广,装备精良且资源雄厚,如果曹操将所有的兵力一字摆开,跟他在正面一板一眼争锋相对,那么用不了几天,曹阿瞒就会被对方吞得渣都不剩。 只是你懂的,不是每条捷径都没有分岔路。是故以弱胜强者,少,但不是没有,也就是为什么,曹操敢起兵跟袁绍对抗的原因。 然而世界上没有任何一条奇谋妙策可以瞬间扭转绝对的实力差距。要以弱胜强,首先自身必须要有和对方僵持的实力,即使是完成了最惊世骇俗的“单城复齐”的田单,在即墨之战前,也曾和乐毅对峙了三年之久。 也只有具备了这样的前提,势力较弱的那方,才有资格在双方僵持间突出奇谋,一句扭转局势。 “我明白了,”孙翊看着身后的地图,手指点在帛布上白马的位置,沉思说。“白马太靠近黄河岸,而黄河的岸线也实在太长,并不只有白马这一个渡口。如果袁绍能在其它渡口成功上岸,后方空虚的许昌必定要糟!所以这里并不适合作为僵持或者决战的地点,白马之战,撑死只是一个前哨战。” “主公英明。”鲁肃拱起手。 “那颜良必败这句话又是什么意思?”孙翊的目光重新落回到鲁肃身上。“这两句话,听起来并没有什么关联啊。”然后摆摆手,先让贾诩站了起来。 “是时机的问题。” 鲁肃继续说:“渔翁得利也好,黄雀在后也好,他们所等待的,不在乎是一个准确的出手时机,尤其比起袁曹两家来说,我们的实力还太弱,什么时候出手才能获得最大的利益,就显得尤为重要。颜良和文丑,是袁绍军中最骁勇的两名猛将,也是两个兵权最大的将领。统兵大将的胜败,往往牵扯着整只军队军心士气的高低。颜良若败,军心士气一丧,再凶猛的老虎也会退化成落水狗,曹操便可从容布置。” “鲁曹掾会不会危言耸听了一点?”张昭垂着眼睛,脸上看不出表情。“胜败乃兵家常事,如果颜良的区区一场败仗就能注定曹操必胜,那袁绍还战什么?我看,鲁曹掾还是快些赶赴河北,劝袁本初趁早打道回府罢了。” 鲁肃微笑了起来,这个粗犷的微笑在我看来长得跟贾诩有点像,却比那个阴险的家伙充满正气多了。 “臣下从来没有说过,这场仗的赢家一定是曹操。”鲁肃又向孙翊鞠了一躬。“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曹操本就是处于下风的一方,如果第一场仗他就输了,哀兵必胜的环境一不存在,曹军的士气必将大降而袁军则会更加高炽,此消彼长下,再之后的战局只会越来越举步维艰。所以曹操必定会竭尽全力赢下首战,将战局拖成平衡的态势。” “曹操想赢,难道袁绍就盼望着输?”张昭微微冷笑。“颜良好歹是河北闻名的名将,岂有这般不堪一击之理?” “将领也是有分类型的。”鲁肃耸耸肩,说。“有的将领擅长攻城拔寨,有的将领喜欢在后方运筹帷幄,有的将领精通排兵布阵,有的将领精于防守之道,也有将军允文允武,智勇全能……虽说每种将领都有其可以发挥作用的战场,但总的来说,最后赢下战役的赢家,还是会用脑的占了大多数。重点是,对于颜良这类勇武有余、急视短利的对手,曹操最近才干掉一个,他有经验,所以臣下看好白马之战最后获胜的,会是曹操。” 说完最后一句话时,鲁肃向我投来抱歉的目光,而我则翻了个白眼。 我当然知道鲁肃批评的那个将领就是师父,现在我才终于领悟到高顺为何甘心为我驱使。如果不想让师父以失败者的身份篆刻在历史上,我必须打出一个漂亮的翻身仗。 “贾诩,你也是这个意思吗?”孙翊直起身子。 “臣下无能,没能像鲁曹掾这般看得深远,”贾诩露出惭愧的神色道。“但臣下认为鲁曹掾所言极是,是故臣附议。” “程老、韩老、南宫,你们的意见呢?”孙翊又看向站在众武将前列的我们。 外事不决问周瑜,但现在公瑾染病在身,当然没有上殿,孙翊只好退而求其次,咨询我们的意见。程普韩当他们都追随孙坚在讨董联盟中跟袁绍曹操并肩作战过、在虎牢关跟师父对立过,而我则亲眼见证过师父被曹操打败。 我向程普微微点头,示意他们先说。行军打仗最忌讳的就是令不行禁不止,现在我虽然已经手握实质的兵权,但在资历上还是比不过哪些从孙坚时代就一直侍奉于孙家帐下的老将们,尽管我**出来的“飞将骑”昨天曾救过他们,但我知道他们都是公私分明的正直之人,不会因为感念这份恩德,而认同我掌管江东全境的兵权。 “对于颜良的看法,末将并无异议。”顿了顿,程普语带谨慎开口。“但对于最后的战果,末将并不敢妄下断言。” “虽然很不想承认,而且我也没有见过颜良,但我也不认为他是曹操的对手。”我迎着孙翊的目光。“正是因为被他打败过,所以我十分清楚这个男人的可怕。” “那……”孙翊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有了决定,然而他又用迟疑的目光看了张昭一眼。 其实我不是不能理解,毕竟他从未刻意被当成继承者培养过,会坐上主公这个位置,说是被赶鸭子上架也完全不为过,会不知所措也是在所难免。 张昭只好叹口气,然后点点头。 “所以接下来,就轮到我们出兵了么?” 第九十六章 鲁肃论策(下)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这个,还得看主公您自己的意思。” 鲁肃的表情一直都很轻松,即使是刚才面对张昭针对性那么强的质疑,也丝毫无碍他的闲情逸致,但从这一句话开始,他的语气就明显变得凝重了许多。 “看您是否要继续孙策的谋划,仍然决定偷袭许昌。” 孙翊的脸色大变,不只是我,在席下的大部分人,不分文武都很诧异。孙翊冲动起来的六亲不认早在前几天他解除我兵权的时候就已经表露无疑,鲁肃这时候跟他唱反调是在玩什么梗? 只有张昭微微叹了一口气。 “你这句话是什么意思?”孙翊眯起了眼,这可是个危险的信号。他毕竟不是傻子,鲁肃对伯符的这个决定并不认同的隐意,根本不难听出来。“你是想说大哥的决定,做错了吗?” “战略目标并不分对错,因为我们终究会与曹操敌上。所以还是回到老问题,时机。” 孙翊的脸色难看,鲁肃却好像完全没看到,只听他继续说。“毫无疑问,偷袭许昌是个能在短期内获益最大的决定,但这是一场豪赌,失败的可能性也很高,原因有二。” “好,我倒是很想听听,是哪两个原因。”孙翊的语气已经近乎咬牙切齿了。 “第一,我们的兵力太少。江东全境能够兵员,不过寥寥那么五六万,扣除各个县镇的驻军,实际上能拉出去打仗的,最多也就三万四万。而北方呢?袁绍拥十数万大军进犯黄河南岸,曹操虽是弱势,也有五六万的兵力能投入。相比靠三四万人左右近二十万人的战局,半年前挟江夏大胜之势进攻荆州这个兵家必争之地,同时招延俊秀,聘求名士举贤任才,整顿内政,待时机成熟实力大涨之时,或直接北进中原,或西图益州统一整个长江以南对抗,虽然没有那么快捷效果显眼,不知道稳妥简单多少倍。” 鲁肃伸出手指,继续说道。“第二,是路线问题。江东和许昌隔了好几个州郡,要隐藏数万大军的行踪、悄无声息攻下许昌根本不现实,如果不从荆州出兵,就只能先攻下徐州,至少,要在徐州里打通一条贯通两地的路线。孙策主公遇难之前,派……孙权先行进攻,就是为此做的第一步。” “那个白痴打不下,不代表我也打不下。”孙翊冷哼。 “没错,如果集全江东的精锐打一个仅余守备之力的徐州,是根本不在话下,但时间要花多久?”鲁肃笑笑。“当然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如果打下了徐州,曹操不可能不知道,袁曹之战的局势也势必会被牵动影响,变得更加混沌不明。乱局之中,实力越弱,就越需要谋定而后动,然而后发制于人,我们会变得更加被动。正是为了避免后顾之忧,所以曹操才会在跟袁绍决战前,抢先除掉徐州刘备。” “你说的这些,难道大哥会没有考虑过吗?你是想说,大哥的决定做错了么?”孙翊问了第二遍。 “孙策主公会决定行此冒险,正是细心考虑了包括这些因素在内的大胆决定,但……”鲁肃神情激昂,竟不由自主向前迈了一步。 “鲁肃!” 我和张昭同时开口,他接下来要说的话,肯定会气到孙翊大发雷霆,也会连累他自己遭殃。但已经来不及了,鲁肃的下一句话,已经早一步飘进了孙翊的耳中。 “主公你只是,盲目地想要完成孙策主公的遗愿而已。” 我简直傻眼,这不是明显是在说,孙翊没有孙策的能力,所以完成不了谋夺许昌的壮举吗? “够了!” 孙翊一记大力神掌直接拍在眼前的案几上,木桌嗡嗡的抗议让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没错,现在的我确实还比不上大哥,但让孙家大旗插在插上许昌城头是大哥临终前说的最后一句话,我就算是拼死也要尽快完成,以慰大哥在天之灵!我也相信大哥的判断。” “即使是让整个江东陷入动荡战火中,也在所不惜?”鲁肃的声音低沉,我仿佛闻到了他嘴里流露出的厚重血腥味。但我怎么总觉得这句话有哪里怪怪的。 “江东已经被大哥靖平,山越人也被又哪里还会有战火?再说,现在这片大地上,还有能不受战火波及的清净乐土吗?”孙翊的眼神让我似曾相识,那是我曾在刘勋身上领悟过的视线。“鲁肃,我任用你,是让你帮我解决问题,达成目标的,不是让你给我找麻烦的。如果你觉得我不可辅佐,那就……” “主公,请三思!”我和张昭又是同时开口。但有一点很奇怪,如果张昭开口劝阻孙翊的原因,都跟我一样是为了挽留鲁肃的话,那刚才他那般针对鲁肃,又是为了什么? “仲父、南宫,我意已决,多余的话就不用说了。” 倒是鲁肃在后面笑了出来。不是愤愤不平的冷笑,也不是自暴自弃的纵声狂笑,更没有饱满大彻大悟的云淡风轻……他就好像是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在一旁欣赏着即时上演的荒诞闹剧。 “长史大人,南宫将军,不用浪费唇舌了,”不再恭谨低着头,鲁肃抬头直视着孙翊的眼睛,我仿佛又看见了与我共同守备皖县那时的鲁肃。“你说的没错,但根据现状为主公提出建议,也是谋士的职责,至于要不要采用,则是你的事。道不同不相为谋,不需要劳烦你亲口下逐客令了,我自己会走。” 说完,鲁肃挥一挥衣袖,然后潇洒地转过身,昂首阔步直接走出大厅,慢慢消失在阳光里。 只剩下满脸尴尬和惊愕的我们,还有脸色铁青的孙翊。 这……算什么?我有点反应不过来。 “主公?”也许是年老成精,最先回过神的到底还是张昭,他的低声询问把我们的灵魂全都召了回来,同时他也是在暗示孙翊说些什么来缓冲大家的情绪,至少,告诉我们接下来应该做什么。 是啊,接下来要做什么?继续议事吗?现在的孙翊会有这样的心情吗? “先散了吧!过几天再继续!” 孙翊怒气冲冲说完也匆匆离开了,他龙行虎步的姿态已经近乎于跑,比较令我意外的一点是他竟然没有把眼前的案几踹翻。 孙翊的指令一下,我立刻就冲出了议政厅,然而耀眼的阳光下,鲁肃早已走得完全看不到身影,只看见门口站着两个我认识的人。 一个是如同热锅蚂蚁般在原地转来转去的步骘,另一个则是刚刚才认识的、一脸遗憾的张承。 “将军,”步骘迎上来披头就问。,连招呼和礼节都忘了。“刚才在大厅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鲁大人怎么突然说要走?!” “看样子,子敬先生到底还是忍住。”张承先是见过自家父亲,然后才过来解释。 “我明明就已经劝过他了。”张昭也跟着叹了一口气。 这两句话出现得有够没头没脑,不只是步骘,就连我也听得一头雾水,于是张承只好简单解释了一下,这件我们不知道的事。 原来鲁肃在今天跟孙翊论策,曾经找过张昭谈过他的想法,希望能得到他的支持。毕竟他张子布是伯符钦点的托孤大臣,无论是孙家内部还是整个江东,他的地位都举足轻重,说的话也极具分量,就算是孙翊或者是吴夫人,都不敢完全忽视。 但却被张昭拒绝了。 “我不是说子敬说的不对,只是叔季这么敬爱伯符,性子也太过刚强,不若仲谋那么柔韧、具备包容性,改变伯符的决策对叔季来说,无异于是一种背叛。所以我的意思是,让子敬徐而图之,如果要让叔季听得进去,最好是在私底下说,言语上也要尽量选用一些委婉的词汇,尽量避免叔季的反感。可谁曾想到……” “谁曾想到鲁子敬也是牛脾气一副,竟然在大庭广众之下就这么跟主公硬碰硬辩了起来,这下就算子敬他说的再有道理,也别指望主公能够听得进去了。”我听了也是大摇其头。 这种事任谁听了都会很无奈,但是当事人双方都是无法强行摁下头来喝水的倔牛脾气,除了他们自己,谁都没有办法办法从中斡旋调节。也难怪今天张昭一直想压着鲁肃不让他说话,他一直都在避免局势发展到现在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 “对了,子山你怎么会在这里?”我突然想起来,转头看向步骘。 “这件事要说起来,还是南宫将军你的功劳。”步骘还没有从低落的情绪中舒缓过来,张承只好代他开口。“昨天山越人突袭吴县,城中文武又大半陷于城外,城内的百姓们都乱成了一锅粥,子敬先生再有本事也分身乏术,恰巧碰上了将军,将军又正好推荐了子山。大概是子山的表现不错吧,当日子敬先生就为他安排了一个符节丞的职位……其实子山是很有才能的,只是因为家道中落,所以不受重视。本来我还想找个机会,向爹推荐一下子山,看看有没有机会为他谋个职位,如今倒是不用我多此一举了。” 原来如此,子敬对他有知遇之恩,所以现在他的反应才那么大。不过…… “你们……本来就认识?” 我的脸大概扭曲了。其实仔细想想也没有什么奇怪的。正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一个世家子弟不管再怎么没有架子、忽视地位的差别,环境使然,他的交际范围总是脱不出世族这个大圈子,他的朋友圈里,同样是世家子弟的,无论如何都注定了要比一般平民百姓多上好几倍。比起孙家更像是吴县第一世族的张家,不只是已经没落的步家,只怕他跟全吴县的家族都……咦? 一个想法在我脑海中灵光一现,让我有点振奋。但现在并不是说这种话的场合,我还是等会再跟张承商量一下好了。 “真的……没办法挽回了吗?”步骘抬头看着我,也看着张昭。 “事已至此,已成了定局,我是回天乏术了。”张昭惆怅摇摇头,我也只能叹息沉默。“还是去看看子敬,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好了。” 第九十七章 心血来潮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现在公子知道,孙翊颇有乃兄之风,这句话背后的隐意了么? 这个你之前不是已经说过了么?不过即使一切都如你所说,孙翊做的,也未免太过火了吧? 公子有听说过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句话么? 你的意思是? 谁都不会想被说自己比谁谁谁差,不管他们是之间是什么关系,每个继任者在潜意识里,都会有想要证明自己并不比前任差、证明自己有资格坐上这样的位置。孙翊尊敬孙策,却并不妨碍他想超越孙策,或者说,他太想现在就成为孙策了。而最快捷的方法,则是…… 做到孙策没有做到的事对吧?所以你现在是在影射我吗? 公子多虑了,文和没有这样的意思。所以文和的建议是…… 知道了,此消彼长,敌人自毁长城的时间,就是我自我茁壮的契机。对吧? “子敬,你这又是何苦?” 同样的酒楼,同样的座位,同样的人,一切都如同前几天我被孙翊剥夺兵权那个黑暗时期的场景。 唯二不同,只有变幻莫测的天气——今天的阳光,灿烂得很耀眼。 和彼此的际遇,跟立场。 “你那是什么脸啊?同情?”鲁肃哈哈大笑,很多人喜欢在假装自己很坚强的时候随手灌自己酒作为掩饰,然后视线乱飘,生怕别人看见自己眼中的愤懑和落寞,但此刻的他并没有。“我跟你当时的情况,可不一样。” 喂喂,今天我可是撂下了一大摊子的事没处理,特地跑出来劝慰你的,是需要这么挖苦我么? “的确,”反而是我苦笑了起来。“昨天你离开的背影,可比我潇洒多了。” 鲁肃放下酒盏。 “我说的不是这个。” 鲁肃雄壮的身姿微微前屈,那极具洞穿力的目光不仅震慑住了我,还同时将声音送进了我的灵魂里。 “我并不在乎我的权力是大是小,不在乎我要做的事是多是少,甚至,我也不在乎这个江东、这个天下是由谁来当家,更不在乎这个人是姓孙、姓刘,还是姓曹姓袁,或者是姓别的。如果真的要我选择一个主君,我鲁子敬,只会追随,能让我认同他为君的人。” “所以昨天的那场大争吵,只是一个测试?”我听懂了他的隐意。 “没错,那是我在测试孙翊的器量。”鲁肃满意点点头,说。“我其实并没有真的想让他接纳我的意见,毕竟我所假设的未来,虽然听上去有些道理,却夹杂着太多个人主观的臆测。但如果一个主君连半个逆耳的字都听不得,那也不过是一个刚愎自用的废物罢了,根本没有争夺天下的资格。” 同意。 其实不是说我真的同意这样的观点,只是印象中有太多的人对我说过类似的话,那是一种从小就已经灌注在我脑海里的东西,所以我不得不承认……等等,从小? 现在的记忆是从我十二岁那年,被师父和玲绮从路边捡回去抚养教育开始的,可是我记得第一次跟我说这种话的人却是贾诩,那……那个从小这么教育我的人,是谁? 一副模糊的画面从脑海里快速闪过,好像是一个简易搭建的小茅屋,一个人站着,很多人坐着,站着的是大人,坐着的都是小孩……大概是这样的感觉。 “所以我是孙翊驱赶了我,而是我离弃了孙翊。如果真的有人需要被安慰,那个人也绝对不是我。” 然而我还来不及细细回想探究,鲁肃的声音就挤了过来,将原本就模糊不已画面震荡漾开,犹如一颗被丢入池塘的石子,破碎了镜中之花,水中之月。 我用手撑住满胀的额头,这才惊觉触手所及一片炽热。 “怎么了?”鲁肃大概也发现了我脸色不对劲。 破镜也许可以重圆,却无法再次映照回原本的物体。那画面已经消散了,在怎么奋力思索,也寻不回一丝一毫的踪迹。既然多说无益,我只好笑着摇了摇头。 “既然说到了这个,有个问题,我其实想问你很久了。”鲁肃举着酒盏,却不着急喝下,而是若有所思看着我。“你真的觉得偷袭许昌的这种冒险,真的有机会成功吗?” 我沉思了片刻,并没有马上接话。 “我知道你有顾虑。” 我吐出一口气,缓缓说道:“子敬,我并不是不认同你的观点。别说是你,说实话,当我得知伯符这个决定的那一瞬间,我也被吓到了,因为是跟曹操有深仇大恨的我,也没打算过要在羽翼未丰、实力不够的时候直接挑上曹操。但即使当主公的都这么说了,我们这些做臣下的,也就只有拼死去做罢了。” “即使明知成功的几率渺茫,你也要行此愚忠之举吗?” “并非成功率多少的问题。”我直视着鲁肃的眼睛,微笑。“只是如果连你自己都自认为无法做到的话,那你就,真的无法做到了。” 鲁肃一时没有动作,他就维持着举起酒盏在半空中的姿势,像是时间被凝固了似的,用石雕般的姿态看着我。我当然也没有回避他的刺探,一动不动地跟他对看。 一个白色的身影突然在我们身边坐了下来。 “南宫将军,子敬先生,你们在看什么呢?” 像是注入了死水的清泉,那身影的突如其来顿时搅和了我和鲁肃之间僵硬的对峙,我们同时瞥眼看去,原来是张承。只听他说:“正巧稍后就有一场在盛江楼举办,现在带小乔过去,时间正好。” 这么快? “你要带小乔夫人去参加盛江楼的斗诗宴?”鲁肃插嘴。 “你也知道?”我吃了一惊。 “你那又是什么表情?”鲁肃撇撇嘴。“好歹在江东我也不算是一个默默无闻之辈吧,偶尔会有人邀请我去饮酒斗诗,不是什么奇怪的事情吧?” 不得不说的是,人真的很懂得为自己找敌人,只要对一个人不爽了,就能轻易找出一百万个毁灭对方的理由。 军队里的汉子们大都饱满着热烈的血性,不过若是一个控制不好,很容易就变成肆意妄为的匪性,军中的比试斗殴着实常见。尤其是两只互不统属的军队,驻扎在一起时就很容易发生摩擦,我当初刚刚拿到五千人马的时候,郑麻子都敢在出征夏口的当口跟蒋钦的兵干架。 然而到了吴县之后,我才发现原来血性这玩意其实不分文武,人人都有自己的傲气,是以对抗斗争这种事,在江东世族这个大圈子里,同样以各种的交情和关系网络为派系,彼此对立存在着。只是那些文人自持身份,不会真刀真枪地干,所以他们凭借的“武器”,当然是他们最引以为傲的诗词歌赋。 于是就有斗诗宴这种东西,这也是我昨天突发奇想,想要拜托张承的事。 在步家的那天晚上,因为我太过强势的作风大大得罪吴县的世族大家们,也连累夕颜和乔家被昔日旧友疏离隔绝。这一点是我的疏失,我太想要弥补桃芝,忽略了夕颜的处境。 所以我昨天才请托张承,看看他们什么时候再有斗诗宴举办,让他能不能尝试至少把小乔带上。是的,我想尝试借助张家在吴县的地位,修复拉近乔家和江东世族的关系,然后进一步,消除大家对桃芝的异视。 “将军的苦心,仲嗣明白。但,仲嗣斗胆问一句,将军做好准备了吗?”昨天张承这么问我。 “若我们真的能出现在那里,他们真能杀了我?”我只能装作毫不在意。“不过就是几句‘早知今日,奈何前倨而后恭’之类的冷言冷语罢了,我扛得住,当听不见也就是了。” 唉,扛得住个屁,我看见他们的嘴脸就想祭出方天画戟把他们砍到让世界清静。只是为了夕颜,再怎么难受我也得千万忍住。 “夫君今天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夕颜看见我们显然很高兴,当然她再怎么高兴也没有忘记一个大家闺秀应该有的礼数,真是太贤良淑德了哈哈。“子敬先生,张世兄。” “是啊,回来带你去一个地方,有空吗?”我制止了夕颜招呼下人上茶的举动。 “去哪啊?”夕颜灿烂无双的笑还是没有停止。 “秘密,去了就知道。”夕颜的情绪也感染到了我,我情不自禁牵起了她的手。 “夫君,”夕颜用娇嗔的眼神睨了我一眼,差点把我的骨头都电酥了。“家里还有客人呢。” “哦,他们啊,无视了就好。”摆手、摆手。 张承的表情我猜不到,但我敢打包票鲁肃绝对在我背后翻白眼。 第九十八章 唇枪舌战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从地图上的标识上来说,江东其实是位于长江的东南岸,所以我觉得这个地方更正确的叫法,应该是江东南,或者是江南的江东。而不管长江再怎么长,终究会流入大海。结合以上两点,不难得出的结论是:江东是这片神州大地上的十三州里,最靠近大海的州郡。 这可不是什么废话。 生存在这片大陆上的所有生物,不管事我们自身,还是我们惯常吃的米粮稻谷、鸡鸭牛羊,全都离不开水,再加上江河湖海内各种鲜活蹦跳虾蟹鱼蚌,所以长江黄河被奉为了人类的起源地,生命的摇篮。若对比内陆和沿海的人口密度,不难发现越是靠近水脉的地方,人也就越多,生活也就越安逸……当然还是比不上北方密集就是了。 这未必就是好事。 人总得在精神上找点什么东西支撑,才能说服自己继续在这个不如意之事常八九的世界里活下去。贪婪是人类的本性,也在一定程度上是向前进的动力。然而一旦肚子上的饥饿被填满,不再忧烦于衣食住行,懒惰随之而来,我们的精神需求也越来越浮华。孟子说的生于忧患,死于安乐这句话,真的不是没有道理。 比如斗诗宴这种东西,曾经在北方每天挣扎在生死边缘的我就看不懂,每当在一边斗得花团锦簇,兴高采烈的模样,我都听不出来所谓的精彩在哪里,更不晓得这个精彩对这个天下,或者百姓,会有什么意义。我想,这才是我跟那些自命清高的士族们不对付的真正原因,桃芝的事,只是导火索。 尽管如此,我还是带着夕颜来到了盛江楼,不为别的,只为了能让我的正妻能够开心些。 但我好像,还是搞砸了。 “盛……江……楼?” 夕颜的表情怪怪的,她低声呢喃着招牌上的金漆大字,一双秀眉也从刚才兴高采烈的飞扬,紧锁成现在纠结成一团的模样。 “夫君是知道这里今天会举办什么,才带我来的吗?”夕颜转头看着我,紧蹙的秀眉间隐约泛着怒气。 我心里有点发怵,这还是我第一次看见夕颜这么生气,但也有点不解。鲁肃和张承也在一旁面面相觑。 “我知道,那些人现在对我们并不友好,我带你来,就是想要改变这一点,想让……至少能让你重新回归江东世族的大圈子里。这是我欠你的。” “夫君的心思夕颜明白,但是那天我既然上步家提亲,也当然做好了会面对这种局面的准备,那些迫于压力不敢再与我往来的所谓朋友,没了就没了,不尊重我们的人,我们也没必要得到他们的承认!你和桃芝姐姐才是我珍视的家人。”夕颜头痛地闭上眼睛。“可是夫君你想清楚没有,一旦这件事让桃芝姐姐知道,她该……” “喔,这可真是稀客啊,没想到会在这里看见将军。” 旁边忽然响起拍掌声,但很显然,里面并没有欢迎的意思。 “看样子,将军莫非是想要带着乔夫人,参加我们的宴席么?” 我转头看过去。夕颜、鲁肃和张承也一起看着说话的方向。 为首的男子器宇轩昂,如果仅仅只是看外表,倒也颇为一表人才,但我并没有丝毫印象。倒是那男子身后的跟班里有一个怨毒的眼神我很眼熟,正是那天晚上带头羞辱桃芝,然后被我扭断了手的那个混账。我当然不知道他的名字,也不打算知道。 看来他的手是不打算好了。 “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啊。” 我听见鲁肃在我身后无奈低声,而我,则是花了好大的力气,才没有让自己举起紧紧握住的拳头。 “王世兄有礼了,其实我们夫妻俩只是打算来用一顿饭而已。”夕颜不卑不亢开口。“世兄今天是打算在盛江楼举办诗宴么?既然如此,小妹和夫君也不便打搅世兄雅兴了。告辞。” 夕颜说完就扯住我要走,但对面的人群里却突然发出一声嗤笑。 “什么嘛,敢来却不敢承认,原来你们这些惯常耍弄刀枪剑戟的莽夫,也不是那么光明磊落的嘛。” “人家才没有落荒而逃,他们不是有一句话叫战略性撤退么?不过这也正常,叫他们舞枪弄棒就在行,可怜吴兄手无弱鸡之力,只不过是当众说了几句实话,就被他们依靠滔天的权势暴力狠狠折断了手,让他们有跟我们吟诗作对的才能会不会太难为他们了?只怕连孔圣孟胜的名字,他们都没有听过呢。” “不然怎么叫门当户对呢?这样的软蛋,配那种残花败柳,正好。只是可惜了乔家……” “乔家?是在偏远山区的皖县,才能称得上是世家的家族吗?” 我的脚步顿住。 我感觉到了瞳孔里,发出微微紧缩然后又急速扩张的声音。 “别理他们,”张承快步走上,压住了我青筋暴起的手,低声说。“这些人最擅长的不是冷嘲热讽,而是故意歪曲事实,颠倒是非黑白。千万别着了他们的道,充耳不闻也就是了。” 我瞥眼看向张承,只见他向我微微摇了摇头。我知道他的顾虑在哪里。 当知道魏延就是这次策划山越偷袭吴县的主谋以后,我曾私底下的问过他缘由和具体想法。因为他出兵的时机抓得实在太巧妙,如果不是我阴差阳错留在了吴县内并及时挺身而出,搞不好那天真的能让他破城得手。 但魏延给我的答案,却让我从头寒到了脚底。 “真不知道这对主公你来说,是算好消息还是坏消息。”魏延难得会有苦笑的表情。“很遗憾,虽然是我制定了这场战役里的具体战法和详细的策略没错,但最初提出要趁全吴县的军政大臣为孙策出殡之际突袭吴县这个想法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山越人的首领自己决定,然后才让我规划战役细节的。” “你是说……”我有点狐疑。如果山越首领真的这么有智商有眼光,那怎么当天晚上我们的偷营反击又怎会这么轻易就得手? “不,他靠的是情报。”魏延咬住一根干草。“而且我很怀疑,这情报来源,并非来于山越人自己的奸细。” “怎么说?” “应该怎么说呢?”魏延沉吟了一会,说。“打个比方吧,如果主公你有一个非常可靠的内线已经打入了曹操的高层,可以获得分毫不差的消息。现在你接到了这个内线送出的一份可以让你直捣敌人巢穴的情报,你会怎么做?” 我心虚干笑了两声,总觉得他在影射贾诩。 “我想,我会尽起本部兵马,但在实际进攻之前,我还是会先刺探一番。一是因为情报有延时性,我没办法保证当我带兵赶到的时候,实际形式还能完全不变;二是情报有被反向操作的可能,不管是内线背叛我,还是曹操早已发现了他,只是故意不说破,然后透过我的内线发假情报给我,都会让我陷入万劫不复。” “没错,”魏延点点头,认同道。“但宗帅并没有,他一拿到那个情报,就马上要我制定计划,一点也不犹豫。我觉得他对那个情报来源的信任,有点过了头。除非……” “除非他和那个情报来源,并非上下从属的关系,而是有些共同敌人和利益的盟友。”我扬起眼睛看着魏延。“而且情报来源,还是来自我们内部。” “不无可能。”张昭点点头。“我知道吴县里有很多士绅都对伯符的强势统治不满,现在换了更没有威望的叔季继位,情况只怕会变得更糟。” 我并没有把这个我和魏延的共同疑问直接承禀给孙翊,我也怕他一疯起来就在吴县内大开杀戒,所以我先告诉了张昭,看看他是什么意见。 “但即使这个猜测属实,我们也没有目标对象,更没有证据。”张昭看着我和张承,继续说。“江东现在已经很难再承受战火重启的灾难了。这件事我会在暗中留意,你们也要尽量避免,可能是……的那些人冲突。” 天上的太阳很猛,照在身上我却一点热的感觉都没有,因为我的火气更盛。 男人可以懒散,可以不拘小节,可以在别人嘲笑自己的时候弯腰屈膝——只要他自己并不介意。 唯独,不能在自己的女人受到伤害时,还能沉默不语。 夕颜说的没错,是我太天真了。不尊重我们的人,我何必去管他们认不认同我!我现在终于有点明白,伯符当初为什么会用血腥的高压统治,对付这些伶牙俐齿的酸儒了。 那是明明就有道理的一方,对这个无处说理的世界的,压抑宣泄。 第九十九章 十年之战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夕颜放开了我的手,她已经知道这一场嘴仗,根本无法避免。 “够了!” 张承赶紧抢先开口,他一点都没有真的想要斥责那些人的意思,只是在阻止我发疯,他知道往常冷静的人一旦失去理智的后果,那往往会比起平时就很暴躁的人更疯狂。尤其我们的争论早已吸引了很多百姓驻足围观,如果我在众目睽睽之下滥用武力,势必会造成很糟糕的影响。鲁肃却一直事不关己地,站在一旁看笑话。“步小姐的经历已经够曲折坎坷的了,嘲笑一个不幸的弱女子,是真的能让你们觉得爽吗?” “说得很好,不愧是长史大人的长公子,说的漂亮话就是有够正气凛然啊。来啊,我们都来为张世兄鼓掌!”为首的华衣男子又开始大笑鼓掌,但我却发现他的眼神,寒冷得很可怕。“只是为什么当我们的亲友们,被孙策训斥、鞭笞,以各种名义施以各种刑罚的时候,却从未听到过张世兄你的半句仗义执言呢?是张世兄的正义有范围,而我们刚好在这个界线之外?还是张世兄跟令尊大人已经丢文人气节丢到不止是给孙家当狗,还开始舔起南宫将军的脚趾了?” 张承的脸色在那一瞬间变得很恐怖,他脸上的狰狞和杀意,和刚才的我比起来只怕犹有过之,而我却吓了一大跳,几乎就忘了要揍人泄愤。 喂喂,不是都说张家是仅次于孙家的第一世家吗?不是说张家在吴县里面是很受人尊敬的吗?这些难道都是假的?怎么这几个人并不买账啊?还是我从桃芝身上带到的仇恨,连张家也沾染上了吗?我有这么大能量? 但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另一个更大的惊吓却以一种瘦小的身影,悄然破入我们和那群纨绔子弟的楚河汉界里。 “因为自作孽,不可活。” 那比我矮上整整一个头的瘦小的背影平淡无奇,就连衣服上的补丁也是寻常穷苦老百姓的级别。他的双手缩在袖子里,却用着淡淡清雅的声音,傲然对抗嚣张跋扈的妖魔鬼怪。 与其说他是青涩的男人,倒不如说他是个早熟的臭小鬼。 “为什么自己被惩罚了,却总是推托成别人的错,而不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你们既然自诩为孔孟圣贤的弟子,应该都听过吾日三省吾身这句话,难道你们从来都没有反省过吗?还是说会做错的,可以是这个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却唯独不会是你们——这就是你们反省过后的结论么?” “臭小鬼你说什么?!”曾经被我扭断过手的混帐勃然大怒,指着突然插进来的小个子大叫。“你算是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跟我们说话?!” “干什么?摆架子么?”我赶紧上前,将那么有种又如此有趣的小鬼挡在身后。“这么气急败坏,是被说到了痛处么?” “你!” 原本他们的脸就已经有够愤怒扭曲了,现在再加上我的刺激,他们的表情更加丑陋狰狞。 只有一个人,从头到尾只是眯着眼,用异常冷静的目光,审视着我们。 那个,被所有人拱在了前面、团团包围在中间的华衣男人。 “你们愤怒的,真的是亲朋好友,被孙策主公以各种理由鞭笞责罚么?孙策主公,真的是一个无药可救的蛮横暴君么?”我身边的小个子再度开口,也提醒了我一个遗忘了很久的疑问。 我第一次来到吴县的时候,孙策只要一举手,总能获得满城百姓的欢呼应和。这一景象,无论是在董卓****下的长安,还是师父入驻后的下邳,我都从没有见到过,就算伯符本人,都没有在其它郡县重复过同样的场景。这一点,很奇怪。 诚然,被称为小霸王的孙策,和上古时代的西楚霸王项羽相比,在武功军略,乃至个人气度上,都有太多的相似之处,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们的政治目光都必须一样短浅。如果伯符推行的政策的确有利于民,那为什么得不到其它郡县的百姓承认?如果他的政治造诣确实不足,那又为何能获得吴县百姓的拥戴?是这里的百姓,实在是太容易满足了吗? 答案,恐怕现在就摆在我眼前。 “三人成虎?”我斜眼。 “将军明鉴。”小鬼微笑点了点头。 三人成虎,出自战国策魏策二,讲的是魏国的一个忠臣庞恭奉劝魏惠王不要听信谣言时,所举的一个例子。这原本只是一个讽刺魏惠王无知的小故事,但到了后来反而是庞恭所举的那个例子:夫市之无虎明矣,然而三人言而成虎,成为经典流传了下来—— 谣言,经多人重复述说,就能使听者信以为真。 人生在世,都有其独特的、和其他人之间的相互关系和连接,这些关系连接并不对立,而是彼此错乱交叠地存在着,联结成网,然后随着世代的交替而覆盖延续。 江东,这个遍布着世家大族的江东,自然也在这蜘蛛网般的关系网笼罩之下。尽管有时会有世族因家道中落而落入凡尘,却也总有新兴世家会崛起替换。这个网,不仅是笼罩着江东全境百姓的鸟笼,也是支撑蜘蛛猎食的基筑,无论他们是否全都在朝为官。一旦这个网,有一部分对蜘蛛不满,那灰暗的情绪就会沿着网的痕迹快速传播扩散,直到将所笼罩的一切全部吞噬。 也许他们并非故意制造谣言,但每当他们先身边的亲友抒发自身的不满时,基于同仇敌忾的心理,那股怨念同样也会繁殖增生在亲友的心中,然后散播向全境国土。 谣言止于智者,眼见为实,但不是每个人都有智商看清事实,甚至,很多人喜欢抨击时事现状来凸显自己的擅长思考,和与众不同。一旦心中种下了怀疑的种子,再利民的政策、眼前所见再真实不过的一切都会向猜忌的黑暗方向异化扭曲,堕落成民不聊生的世界。 利益不会无中生有,有人变多,自然会有别的人变少。身为猎物的羊越是肥壮,意味着作为捕食者的狼就越是瘦弱。 “但孙策主公真的有剥夺得你们很厉害吗?”小鬼昂头挺胸,朗声道。“还有余力经常举办斗诗宴这种毫无意义的愚蠢宴席的你们,真的有尝过衣不蔽体、食不果腹的滋味吗?你们可知道这些在你们看来微不足道的口食,能救活多少人的命?” 小鬼缓缓呼出一口气,紧接着,他吐出了一句让我通体畅快的话。 “不过是一群,贪得无厌的,白痴自大狂而已。” 犹如是装满了火油的罐子被摔进了火堆内,一旦被怒火烧掉了理智,尽管平日里穿得衣冠楚楚,满嘴仁义道德之乎者也,也一样会退化为兽,血红着眼,涨红着脸,仿佛随时会抓狂冲上来,择人欲噬似的。 但没有。 因为有一只手,早已在他们情绪爆发之前就高高扬起在空中,压制着不断膨胀的气焰。 “自大狂么?口气真是大啊,是仗着有南宫亮为你撑腰么?”华衣男子的笑泛着着寒。“如果我们只是自大狂,那连官吏都不是的你,又是什么货色?” “没错,眼下的我,确实只是布衣白身,但不会是一辈子。”小鬼声音亢奋,双眼隐隐露着锐利的锋芒。“对错无关身份,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更何况,你也是一个平民百姓吧?” “好一副伶牙俐齿,但也不过是在徒逞口舌之利的空口白话罢了。”骚骚头,那华衣男子冷笑。“虽然我并没有必要向你证明什么,但被人一直看扁我也会很困扰的。不如就来比一比吧,伯言表兄。” 咦,喂,等等……表兄?! 他们是亲戚?! “你想要比什么?” “以十年时间为限,十年之后,看看我们的官职和权势谁能够更胜一筹。”那男人若有似无瞥了我一眼,又说:“当然为了避免有人说我虚伪言行不一,十年后无论成败,我都会挂官而去。” “没有别的条件吗?”我眯眼。 “为官入士,靠的并非只有自身才干。如果没有足够的人脉和威望,也不过是徒劳无功。”男人嘲笑似的看着我。“当然我相信伯言表兄也是一个正直之人,不会在背后耍弄龌龊肮脏的手段。” 小鬼淡淡哼了一声,我在鼻孔里喷气。好一招以退为进的激将法,这下倒是不方便暗地里下绊子了。 “既然如此,算上我一个!”曾经被我扭断了手的男人恶狠狠切入对话。“看看我是有真才实学,还是徒有虚名!” “张允世兄邵自是欢迎的,”男人转向张承。“张承世兄,你也一起来吗?” “一定要这样针锋相对么?”张承的叹气很用力。“我们本来可以和和气气做朋友的。” 他仍然不想将关系搞得太硬,但显然已经来不及了。对方已下了战帖,我们却没有不接的退路。 “道不同,不相为谋。”我率先转过身,牵起夕颜的手就走。她的脸还是臭臭的,却也很给面子的没有甩开。 只是等回到了家,我就有苦头吃了。 “我还以为,你会忍不住动手。”当我经过鲁肃身边时,我听见他这样说。 “放心吧,说不过别人就打,我还不至于那么没品。”我冷笑。“日子长着呢。” 没错,且不论在大庭广众之下暴打张允一顿会造成的种种恶劣影响,他们那种白痴脑袋也不会觉得这是惩罚,反而会当成是我的示弱,气焰更加嚣张。但总有一天,我会让他付出悔恨终身的代价。 第一百章 吴县四姓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真的不需要我送你一程么?”我看着小鬼。根据他刚才短暂的自我介绍,他姓陆名逊,相信他的表字,是伯言。 陆逊,陆伯言。 “小子也很想与将军详谈一番,只是……”陆逊的表情倒是没有遗憾的意思,“恐怕今天并不是一个好时机。小子还是稍后再找时间拜访将军好了。” “也是。”我苦笑看着夕颜怒气腾腾的背影,头真的痛得很厉害。 “另外,还请将军替伯言向桃芝大姐问声好。”陆逊突然天外飞来一句。 啊?这是什么意思? 鲁肃和张承早已先一步与我们分别。我猜张承是回去跟张昭回报去了。虽然我跟吴县士族宣战是一件看似从政治的角度上看,只能算是鸡毛蒜皮的小事,但士族圈潜在的能量不容小觑,而我则暂领江东全境的军权。一旦我们其中一方玩过了火,暴走失控,都会给江东带来毁灭性的灾难,他不得不防。 至于鲁肃,自从率性出走之后,他就变得越来越神秘,我也渐渐搞不明白他在想什么……嗯,好像我以前也没有明白过。 送别了陆逊,我挠挠头,硬着头皮走进府邸。 愤怒的夕颜当然早就跑没影了,但大厅里却坐着一个,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的身影。 “桃……桃芝,”我忐忑开口。“你回来了?” “嗯,早就回来了。”桃芝抬起头看我,微笑着问。“要喝茶吗?妾刚刚买的。” 尽管桃芝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或异常,但是别忘了,曾经需要持刀睁眼才能浅浅入眠的她,隐忍力是多么强大,但此刻我却能看出来她的假装。仿佛这种特异能力在那把短刀刺进我胸膛的那一刻,也一起留在了我的身体里。 “你都知道了?”我反而松了一口气,至少,我不需要再编借口,来掩饰我的心虚了。“对不起,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那些人……” 两个人相处,产生一些小摩擦在所难免。问题就在哪里,为了避免争吵一味地避而不谈是没有用的,反而会让这些摩擦像滚雪球般越滚越大,最后裂变成不可挽回的误会深渊,白白毁掉了美好的感情。 “夫君不用解释的,你并没有做错。”桃芝仰着俏脸。经过这几个月的调养,营养充足了,她的模样也越来越亮丽,也越来越接近步家大小姐应该有的风范了。“我知道因为我的过去,连累了乔家不少。如果有机会的话,我也很想让乔家重新被吴县的家族们所接受。所以……” “姐姐你不要太宠他了啦!” 夕颜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回来,眼不是眼鼻子不是鼻子瞪着我。“什么为了乔家,不过是男人的自尊心作祟!” 桃芝掩嘴轻笑了起来,而我则抬头看着顶梁,因为她说的好有道理,我无言以对。 好吧,我承认是有自尊心的成分在里头。权势和地位之类东西就像时间,是怎么抓也抓不住的虚无缥缈。假若硬要投射在具体的实物上,那么可以拿来当做载体的东西可以有很多,例如钱、例如可以随意使唤的人、例如……漂亮女人。 是的,尽管在我家里并非是这样,但实际上地位越高的男人,能拥有漂亮女人也越多,古往今来一向如此。不只是因为有钱有权的男人能够霸占美女的手段多,难度也大大降低。更糟糕的是,女人的父母,甚至是女人的本身,愿意将自己折现出卖的都随手一抓一大把,有时根本分不清她们嫁的是幸福,还是那一箱又一箱沉重的嫁妆。如果当初提亲的不是伯符,乔公也根本不会将夕颜嫁给我。 我并不否认我想让夕颜冲回吴县的世族圈,有提升我在那些人眼里地位的想法在里头,但既然进了我家门,夕颜和桃芝就是我的女人。 家,一定要有女人,才会温暖,而不是满屋子冰冷的寂寞。 回想起在长安或者是刚谋得下邳的时候,那时我在外面帮助师父处理完军务以后,和他一起回府,总有热喷喷的饭菜在桌上摆着。饭后有时能欣赏到貂蝉的轻歌曼舞,有时会因为时间的关系不能,倒是玲绮调皮捣蛋仿佛永远不会停歇,总让我和师父无哭笑不得替她收拾残局。虽然有够乱七八糟,但也着实轻松愉快。 那是我一直想回去,却又回不去的温暖时光。人不愧是一边活着,一边得,同时又是一边失。 我已经没有守护好师父,守护好貂蝉了,我决不允许自己,再次失去所爱的人。 “就跟你说过对不起了嘛。”我抓起夕颜的手,像只猫似的腆着脸直接蹭上去。 “还笑!”夕颜满脸不接受,硬要把手拉回去。“夫君你到底明不明白,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今天向他们求和服软,不就等于连你自己都承认当天娶桃芝姐姐这件事你做错了吗?不就等于你也觉得桃芝姐姐她……” “我答应你,这种白痴的事我不会再做第二次。既然选择了鱼,我就会吃那条鱼到底,不会再妄想能回头再选熊掌。”我伸手将桃芝也招到我身边,看着她说。“我迟早会让那些‘熊掌’明白,他们只不过是一群愚蠢的大狗熊而已。” 夕颜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 获得了夕颜的初步谅解,我的心思也放松分散了开来,忽然间,我想起了一件怪事。 “对了,”我看着我的妻子们:“有一件事很奇怪,不是都说张家是江东第一大世家吗?怎么感觉起来……并不是这样啊。” “啊?”桃芝看起来有点茫然。“张承世兄的张家,并不是吴县本地的张家啊。” “……什么?” 已经重生了一段时间的桃芝继续解释,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些统称世家的白鸽眼并非如同他们所共享的同一个光环一样,那么同心同德、铁板一块。他们之间也会彼此对立,琦激烈程度,丝毫不亚于周朝后期的春秋战国时代。 任何生物都有领域意识,狗用尿规划自己的地盘,百兽之王用尖牙和利爪维护和扩张其疆域。占据了绝大部分土地的人建立社会秩序,划分出了国家郡县,却并未因此融洽相处,反而在心中自我设置了与他人疏离的隔膜。 每个隔膜,都包裹着一块或大或小的区域。 每个区域里,总能找到能够横行霸道的地头蛇。 环顾吴县,甚至是整个会稽,所谓的地头蛇一共有四条:虞、魏、顾、陆。现在主宰着江东的孙家,甚至连被提名的资格都没有。孙家历代在吴县为官出仕,孙坚当初却差点连吴夫人都没有娶到手。 所以孙策重掌江东以后才会选择用高压的手段,强行按下这些世家大族的不满。第一当然是为了报复这些人迄今为止给过自己的白眼,第二则是为了杀鸡儆猴。只是就结果而言,他这威是立得有些过了火,才会造成现在这般动荡的局面。 俗话说,强龙不压地头蛇。要比拼单纯的实力,蛇绝无可能是龙的对手,但若是身在自己熟悉的主场里,蛇要让蛟龙阴沟翻船,却并非真的不会翻身。 “虞魏顾陆么?”我听得头都大了。“那这个张家又是……” “当然是会稽郡本地的张家大族啊,”桃芝替我满上了茶,夕颜接口说。“虽然比不上以上的世族,但影响力同样不容小觑。张昭大人乃徐州彭城人,张纮大人出身于广陵,他们都不是吴县张家的人,而本地张家真正的执掌人,就是刚刚跟夫君您宣战的张允了。” 原来是他,这回可算是冤有头债有主了。 难怪那些世家子弟根本就不买张承的帐,难怪张承刚才的表现一直有些懦弱,感觉他一点都不敢开罪那些白鸽眼,原来他们本就是弱势的那一方。更何况张纮早在去年年末就被伯符派去了许昌,既是麻痹曹操,也是为了做奸细兼人质,少了这么一个得力臂助,他们更加势单力薄了。不过原来我一直搞错了方向么? 等等,连张允都要俯首听命,难道那个华衣男子是…… “没错,那个男人正是出身于吴郡四大家之一的顾邵,顾孝则。”夕颜凝重的语气。“他父亲,则是大名鼎鼎,又有卓越政绩的大文豪,顾雍。” 顾雍?! 居然是他?! 几乎是在钻进耳朵的同时,这两个字在我脑海中瞬间爆炸了开来,燃烧掉了堆积许久的记忆灰层,露出了我深埋于底的回忆。 一个我很久没有想起过的倩影,悄悄在记忆的湖泊里显现。 是的,这个家伙我认识,不是来自于我早已遗忘的过去,我是在被师父收养了以后,认识他的。算一算,那也是十年前的事了。 那一天,我和她初遇的画面,这辈子我都不会忘记。 第一百零一章 十年当初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初平三年,五月。 常听人说天公不作美,不过我一直认为这句话不过是一句以自我为中心的矫情。确实有时候老天会弄出一场糟糕的天气打乱了人的计划,或者干脆下一场雨破坏人的好心情,但终究还是少数。 真正常见的到底还是烈日当空、阳光普照的晴朗天气,或许正是因为太常见了,习惯了以后就很容易视而不见。 所以那一天,依旧是一个燃烧的大火球正当空的好气候。 酸臭的汗珠在炎热的空气里不断被蒸散出身体发肤,然后在厚重封闭的战甲里酝酿成可怕的气味。 “他娘的,”他轻轻扯了扯身上的战甲,好像怎么穿都不舒服。“为什么老子要来守尸体啊?” 他是被编排在今天跟我一起值班的士卒,时至今日我当然忘了他叫什么名字,本来我们就不同属于同一个军营,姑且叫他小乙好了。 “做好自己的事,少抱怨。”我抓着枪,一动不动地站着。“抱怨也没用。” 但实际上真正的原因是当时还是十二岁的我身板还不够结实,穿上那么重的战甲,简直动都动不了。 “新兵蛋子,”小乙驻着枪,**似的笑。“看你年龄不大,口气却倒是不小嘛。混哪里的?” “南宫亮,前几天才投效到吕布将军的帐下。” “吕布……大人?”小乙脸色刷的一下变成了惨白,身体也瞬间变得如同石头一样僵硬。 我知道他在忌惮着什么,因为我也不想转头看着身后被示众的那具尸体。然而越是不想去看,脑袋中的影像却变得越发清晰。 高高吊悬的头颅披头散发,满脸血污,早已不复以往的霸气凶残。原本肥胖的身躯此刻并没有跟首级连在一起,而是不着片缕躺在地上,暴露着满身的伤痕,和早已干涸了血迹的空洞颈腔。最为显眼的不是肥大凸起的肚子,而是肚子上面那一点燃烧的火光,这一盏以肚子里的肥油作燃料的天灯,今天已经是点燃的第三天了。 但真正可怕的不是尸体,也不是尸体鲜血淋漓、残缺不全的模样,而是这具以往的身份。 魔王,董卓。 这位生前连累了无数人流离失所,毁灭了万千家园的罪魁祸首,死后无法入土为安也是理所应当,咎由自取一点都不值得同情。 但师父一直保持沉默,将董卓的尸体交给王司徒任其发落的表现,却让我觉得很可怕。我当然知道这是正确的做法,尤其手刃董卓的是师父,而董卓本人树敌无数,宰掉他甚至不需要解释理由。只是毕竟是叫过义父的男人,无论他们彼此是真心相待还是互相利用,总算是叫做有知遇之恩,提携之义。没错下令点董卓天灯的王司徒,此举也获得了长安百姓的喜大普奔,但师父如今仍能如此冷漠看着董卓的尸首被人践踏,这一点,让我不寒而栗。 今天是董卓被枭首示众的第三天,怨气已出,热情褪去,围观狂欢的百姓已经比最初的那天已经少了很多。 忽然一个人提着篮子,从稀疏的人流中缓步走了过来,他的身影不算高大,衣着也不算华贵,头发甚至花白了一半,但他却浑身散发出一股浩然正气,让我没办法把他当成打算抢尸体的宵小之徒。 “站住!”小乙大大咧咧用枪指着那个人。“干什么的?你知道后面吊着的是谁吗?快走快走。” 头发半白的男人当然没有走,但也没有继续靠近。他忽然屈膝跪了下来,向我们磕了一个响头。 ……不,是向被吊在我们身后的董卓,磕头。然后他从篮子里拿出冥纸和白色的蜡烛,就地燃烧了起来。 我和小乙同步大张着嘴巴面面相觑,震惊得说不出半句话。 这个人是疯了吗?居然在拜祭董卓这个人人恨之入骨的窃国恶贼? 这里的异象也吸引到了很多人的注意,越来越多的百姓都看向这里,脸上的表情千奇百怪。 这下可不妙。 “喂喂喂,你谁啊你!你知道后面吊着的那个人是谁吗?”小乙扛着枪大喝。“连这种人都敢祭拜,你活得不耐烦了!快滚快滚!” “我知道,他是董卓。但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如果仅仅是因为惧怕可能的后果就轻易抛弃自身秉承的原则,那跟一具尸体又有什么区别。”老人的声音很平淡,眼神也很坚定。“无论他生前造过什么孽,现在他都死了,他所有的罪恶都会化作刑罚跟着一起去地狱,继续折磨他的灵魂。尸体是什么痛楚也感受不到的,死者为大,你们又何苦这般作践一具没有任何感觉的尸体?” 我的脸色瞬间大变,大变的原因不是因为老人说的那番话,而是因为周围听到了这句话的百姓全都暴躁了起来。对他们来说,他们有足够的理由对就算是尸体的董卓千刀万剐都不足以解恨,这句话等于将他们全都指责了个遍。 “你这老头在那胡言什么乱语?!是神经病就回家待着!”我注意到有几个地痞**已经看向了这边,他们这类人做事可没有什么准则,普通人若是有借口被这些人缠上,不死也得被扒层皮。“聚众闹事是要吃牢饭的!” 走上前看了老人两眼后,我这才感觉老人有些眼熟。 那个女人,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 那个她一袭出尘的白衣,头上梳着未婚的发髻,不算很大的眼睛狭长又晶莹剔透,却流露出沧桑的气质。她不算天姿国色,倾国倾城,她清秀得像是一朵淡雅的白莲花,却一点都没有高贵冷艳的距离感。 她从人群中走了出来,搀住拜祭董卓的老人,说:“爹,这位兵大哥说的对,我们先回家再说吧。” 爹?我的眼睛瞪大。这老人的年纪看起来都可以当这个女人的爷爷了,老来得女也不需要那么老吧? 但她终究还是迟了,一支伍队已经围了上来。 我在一旁冷冷看着。 带头的那个人我见过,他是貂蝉的义父、王司徒府上的一个管家。没有权力会找不到他的主人,自从董卓伏诛之后,他留下的巨大权力就被王司徒和师父对半瓜分,王司徒主管政经,师父负责控制军队。这个管家带领的人并非出自军队,而是官府衙门自行配置的管治安的小吏,倒是没有逾越了界限。 不过……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看起来也并非是唯独董卓才会有的毛病。 “蔡大人,您这样子是……”管家皮笑肉不笑。“蔡大人,司徒大人是下了命令的,还请蔡大人别让下官难做。” “伯喈今天来祭奠太师,不是以左中郎将的身份来的,”老人的脸上没有丝毫愠色。“伯喈只是在以私人的身份来感谢太师的提携之情的,还请大人通融。” “抱歉啊蔡大人,这个下官可做不了主,能否对您网开一面,还得司徒大人来做主。”管家陪着笑,语气却强硬得像块石头。“现在,还得委屈蔡大人,跟下官走一趟。” “爹!”女孩抓着老人的袖子,狭长的眼睛里满是担忧的凄惶。 “放心吧,”老人拍拍女孩的手,安慰:“爹去去就回。” 老人最后并没有回来,更准确地说,他并没有活着回家。 据说老人在被“请”到了王府后也没想过要改变初衷,这当然会被已经大权在握的王司徒视为大逆不道,于是在大半个在朝官员的求情被拒绝之后,老人最后也冤死在了狱中。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老人叫做蔡邕,是有名的大文豪和大书法家,在董卓当政期间一直提拔到了左中郎将,同时兼顾着修汉史的重任。 至于女孩,她是蔡邕的亲生女儿,名字叫蔡琰…… “可以啊夫君,”夕颜斜眼横了过来。“没想到连蔡大才女都是您的老相好,真没想到你的魅力这么大。” “我只是称赞了她几句,又没说她是……” “你想否认吗?”夕颜的眼角慢慢下压成鄙视的角度。 “……没,我承认。” “那顾雍大人呢?”桃芝吃吃笑道。“他刚才好像完全没有被提到。” 经过这些时日,我发现我们三个人的人相处渐渐固定了下来,如果没有被什么特别的异状气到抓狂,夕颜和桃芝都是我贤良淑德的好妻子。但夕颜毕竟是一帆风顺的士族宗女,小性子容易在抓狂后原形毕露,然后像只顽皮的猫一样挠我满身伤痕。而桃芝在历经磨难以后则显得温婉柔和很多,更多时候在一旁笑着围观,偶尔出声替我解围。 没有哪个更好的比较,只要有爱,她们都是好女人。 “当然没有顾雍,因为我认识他,是在那以后的事了。” 顾雍是蔡邕最得意的弟子,据说顾雍的这个雍字正是因为蔡邕对这位弟子欣赏和肯定,而赐予的同音字。 这个顾雍,正是吴县本地人,也是难得的天才,年仅弱冠就已经为官入仕,出任合肥长,然后一直在江东境内流连做官。所以在蔡邕出事的时候,他并不在长安,我也是在他回长安奔丧的时候才见到他。 不过尽管那个时候我跟琰儿已经两情相悦,但这位天才对我的态度一直很不好。他一直觉得合谋除掉董卓的师父和王司徒是同一挂的,所以蔡邕的死师父也有一份。真是误会大了。 这下还跟他儿子也结上了怨,唉。 第一百零二章 王者之器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对了桃芝,你认识陆逊吗?我刚才撞见了他。” 我忽然想了起来,尤其我进门之前,他还特别让我帮他向桃芝带个好。 “逊小弟?”桃芝惊讶张着嘴。“他也在吴县吗?” 还真认识? “所以他也是陆氏家族的人?”我追问。 “说算也算吧,毕竟陆家的势力那么大,有些血缘关系也不足为奇。”桃芝的脸上浮现出缅怀的神色。“但逊小弟的父母早亡,他很小的时候就被他的从祖父收养,所以我们算是一起玩到大的青梅竹马。夫君,你见到他了吗?” 我点点头,同时也释然了。这么说来,这个陆逊应该也跟步家一样,是在庐江被孙策攻破以后,才流连吴县来的。咦,等一下……我记得那个时候的庐江太守好像是叫? “前庐江太守陆康,就是逊小弟的从祖父。” “……” 我实在是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了,好半晌我才喃喃开口:“贵圈真乱……” 这时我的一个家仆凑了上来,禀告:“将军,门外有一个贾曹掾求见,将军见是不见?” 贾曹掾?贾诩?他来干什么? 我是和他狼狈为奸蛇鼠一窝,却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往来啊。 “昨天鲁肃在潇洒离开的同时,也把孙翊给气得不轻不是?那个劳什子会议也没有开完。大概是知道根本就还没消气的自己并不在适合继续开始的好状态,也可能并不想再听到任何劝阻他继续奇袭许昌的逆耳忠言,所以便差我来问问你们几个肯定会支持他的文武官员,有没有什么具体的战策。”贾诩贱兮兮窃笑。“如何?公子有什么需要我回复孙翊的么?” “就算这里是我的府邸,你也会不会太大声了点?” 我向四周看了看,确认方圆十尺之内没有第三个人后才紧紧关上房门。 这里当然不是密室,负责规划我整个家布局的夕颜才不会弄那种东西,所以我只能让贾诩进入我的书房,商谈完全不能被其他人所知的秘密。 就算在还是小环的时候,就曾替我和贾诩秘密送过好几次消息的桃芝,我也没让她知道内里的详情。 “这个问题的答案你早已心知肚明,又何必问我?”我在案几的另一端坐下。“临终前伯符就已经在做攻打许昌的准备了,不然你以为他派孙权攻打匡琦是为了什么?” 没错,要偷袭许昌,第一步必须要做的,就是打通一条从吴县到许昌的运输补给线。攻打匡琦,正是伯符所做的一次尝试。只是没想到孙权早已心怀二心,为了引伯符亲自出征故意诈败,还诈败两次,这才最终失败。但这终究并非军略上的失策,或任何战争因素所导致。 “但文和还是需要确认一下,公子的心,是否仍然一如当初。” “我来这里的最大目的,就是要将曹操的头掀下来,这你是知道的。如果真的要讨伐曹操,我一定会真心实意,竭尽全力。”我轻描淡写说。“不过你是多虑了,能做决定的人,并不是我。” “也是。”贾诩点点头,表示同意。 “说到这里,有一点我很好奇,”我歪着头看他。“你不是由孙权亲自推荐进孙家帐下的么?为什么你到现在仍然可以安然无事坐在这里?” “真的有问题要问我,就别净挑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来问。” 贾诩果然如我所料,并没有正面回答我,他摇着手中常年不离手的墨扇,不着痕迹扯开了话题:“倒是不知道公子今天的收获如何?” “你是指,我和吴县世族的约战么?”我自嘲笑笑。 “公子可真不厚道,不跟别人说也就算了,连文和也要瞒么?”贾诩用扇子掩住嘴。“代替鲁肃的人物,公子可有物色到?” 我没有立刻回答,只是静静看着贾诩。 连一个敷衍苦笑,也挤不出来。 这个家伙,果然不负“毒士”之名,一眼就看出了我今天所有举动的,最终意图。 每个人都知道为了让乔家能够被吴县的世族圈重新接纳,我特地撂下了所有军务,带夕颜去了盛江楼。只是最后的结果一不小心就大暴走,超脱了所有人的控制。看在他们的眼里,是一个糟糕的大失败。 但对我而言,未必。 其实一开始我的目的很单纯,就真的只是想弥补夕颜,弥补乔家。只是后来细细端详后,我忽然发现我的一时心血来潮,其实还能收到更大的效用。鲁肃离开以后,孙翊固然是少了一个得力的臂助,但毕竟张昭还在,而我却少了唯一的,可以介入政治的插手。 虽然现在我跟张昭的关系还算过得去,但身为孙家的元老和死忠支持者,注定了早晚有一天他必将与我对立。这才是我今天去盛江楼的最终目的,我想从世家的众多子弟中,找出一个可以在未来帮我对抗张昭,甚至取代他的人。 是,我知道步骘还在,但他毕竟刚刚才进入这个体系,又是出身于与平民无异的中落贵族,资历浅人脉短,不管他再怎么有才能,都真的不是最好的人选。 “陆逊是一个不错的苗子,不是么?”贾诩毫不避忌地看着我,脸上的贱笑没有一丝一毫的改变,像是根本没有察觉到我内心的震撼,与忌惮。 此时此刻,我终于明白历史上那些功高震主的能臣名将,为什么大多都逃脱不了狡兔死走狗烹的结局。没错,是因为害怕。水可载舟亦可覆舟,抓在手中的刀子,同时也是最靠近要害的利刃。 无关理智,这是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 “这些所谓世族的脾气,我算是了解一些了,但要在官场上站住脚,只是有才能是没有的。没有资历和人脉,陆逊也不过是另外一个步子山。”我借用缓慢的呼吸平复自己的心情,虽然坐在我对面的混蛋并不见得会介意我的忌惮。“所以我认为这个人,还是得从本地的世族里挑。” “唉,看来文和的担忧不是多余的,公子果然还是没有明白啊。” 贾诩收起了扇子,叹息:“那些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世家子弟,大都在心高气傲的环境中长大,也被那种氛围腐蚀着。经过历世历代的累积,都已经养成病了,而且病入膏肓,根本无可救药。他们对张昭和孙家都没有半丁点的敬畏之心,更何况是现在,连兵权都没有握得太稳的公子你?你想与虎谋皮,但你确定你能控制得了这只虎,而不是最后反而被这只虎吞掉?打铁还需自身硬啊公子,前门驱虎却让后门进了狼,这样是有什么意义?” “你说的我不是不知道,但在没有选择的情况下,就算是与虎谋皮我也必须得这么做!”我瞪着贾诩,理直气壮地瞪。“即使整垮张昭会让顾邵他们站稳脚跟,让子山陆逊从他们手里夺权也比直接让他们扳倒张昭也容易得多。” 久久,贾诩都没有说话,但看他的表情我就知道,他并没有认同我,他只是在脑海里酝酿修正着,劝服我的说词。 “袁绍号称四世三公,但真的要细究血统,袁家真正的嫡长子应该是袁术,但如今占据青冀幽并四州的最强诸侯却是前者,他所重用的田丰沮授郭图审配、颜良文丑,全都不是出身于显赫世家的子弟;刘表身具汉室血统,荆州有见识才能的世家不计其数,但他做成过什么事?”贾诩深思后开口。“孙伯符只依靠二张,结果还是一样能成为一方诸侯,一统江东。” 咦,话题什么跳到了这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目睹了温侯和小霸王的死亡,所以公子才会觉得要成大事,必须要那些世家大族合作。”贾诩叹口气。“诚然,施政治国,并不是一个人能完成的事,把最正确的人才,放在最合适的地方,选贤任能,这是身为王的才能、王的气度。但用自己的意志指引群臣前进的方向,让别人辅佐自己,这才是作为王的器量。温侯和孙伯符的强硬作风固然是我不赞同的,可文和更不记得有劝过公子,要连那份霸气也一起丢掉!公子有见过那两个人,曾这么委屈求全,四处找人‘合、作’的吗?” “……” “天地下的有才之士多如牛毛,真正能决定谁留在历史上的不是谁的家族势力够雄厚,谁的名声够响亮,而是看谁,更能够为王所青睐。”贾诩放缓了语气,说道:“好的才能如果没有好的人品相配,对所有人来说都是一种无益的毁灭。家途中落的世家也是世家,他们所累积的才学,不见得会比笼罩在浮华光环下的同类差。不,比起只从前人传下的典籍里攫取旧巢经验的理论派世族,我更看好历经过磨难,亲身体会过民间疾苦,性子也更加沉稳圆柔的他们。” “可是……”我下意识说。 但其实我并不知道可是什么,政治的这些东西我并不是很懂,我只觉得脑袋混混沌沌的,仿佛被贾诩的话搅成了一锅稀烂的粥。 “文和的话就说到这里,”贾诩站了起来。“文和并不否定公子的想法也是另外一种路。但公子也是通晓军事之人,是要打一场会埋下另一场战争种子的战役,还是要打一场一劳永逸,直接终结战争的战役,还请公子再仔细斟酌三思。” 贾诩说完就走了。 只留下不知所措的我。 第一百零三章 众将之心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自从有现在的记忆以来,我基本上很少失眠。 以前打仗的时候不管再怎么累没有空隙,我都会想办法睡上个把时辰。即使是上次很夕颜洞房花烛夜的时候,我被那个噩梦吓醒,下半夜我也是半梦半醒中渡过的,不算没有睡着。 但自从贾诩跟我说的那番话以后,我就一直很茫然。这个茫然伴随我看了一个晚上的天花板,一直持续到了现在都还没有结果。到了此刻我当然明白了贾诩的意思。 他说的没错,先不管那些天生白眼的顽固分子才能到底如何,总之他们并不是甘心为我所用的棋子,我们所面对的共同敌人,充其量只能帮我们建立起同盟的关系,而这种关系最终只会分崩离析,毕竟我们也是有潜在冲突的敌人。但选择另一边? 的确,没有身份背景,或其它奥援的步骘或者陆逊一旦能够站住脚,我再怎么说,也算是对他们有举荐之恩,我也能够透过他们、加上我本身的兵权,在一定程度上插手政治。问题是对于他们自身的才能有没有到那种高度我并不肯定,不像贾诩那般有信心。 要是选错,孙翊的权力被瓜分稳固了,我就没有第二次重来的机会了。 “将军?”一个声音打断了我。 “啊?”我惺忪着眼睛抬起头。 是一身甲胄的魏延。魏延身后还有一群全副武装的将领,都是吴县内手握五千人以上的战将。 是了,我给了他们两天的时间整顿军队,现在正是他们向我汇报结果的时候。 “将军,你还好吧?”魏延皱着眉头。 “没事,昨晚没睡好而已。”我捏了捏额头,强打着精神说。“你继续说吧。” “凌司马的部队,末将已经初步整顿完毕了。”魏延抱拳继续说。“虽然我曾经是他们的敌人,也是害凌司马断臂的罪魁祸首,但在凌司马的配合下,他们也没有为难我,出征是没有什么问题了。” 我点点头,然后看向魏延身后的凌操,抱歉说:“对不起了,凌大哥。” “将军言重了,”凌操爽朗大笑:“魏延将军也是行军打仗的一个好手!既然我老凌已经废了,不能再为主公出力了,那还不如让兄弟们跟着魏将军继续征战沙场,为主公建立更大的功勋、更稳固的基业!” 凌操断臂的地方仍裹着白布,但他神采奕奕的精神却还是一如往常,让我真心佩服。 但我并没有因此剥夺凌操的职位,他仍然是江东的别部司马,只是他以后会专门负责训练新兵的任务。战场,大概是什么机会再上去了吧? 我看见魏延的嘴角隐隐扬着冷笑,在心里叹了一口气。 其实这样也好,凌操到底还是孙家的死忠将领,如果他一直掌控着我五分之一的兵力,也许最后我会被迫亲手杀了他。 “祖宗帅,你那边呢?”我的头转向另一个男人。 “咳咳……祖郎已是孙家帐下的马前卒,宗帅之名还请将军休要再提。”祖郎用尴尬的表情说着正事。“我族归降的一万五千名兄弟里,末将已经整合出了一只五千人的整编部队,只是这相互熟悉的五千人好统合是好统合,只是阵法队列什么的还需要再训练,才不算是乌合之众。这一点,还请将军再候些时日。” 前两天的那场反击战,我们前前后后俘虏的山越士兵共计一万五千有余。这可不是小数目,我们如果能完全消化掉固然是如虎添翼,但如果被这一万五千个虎狼之士在内部哗变,那我们就完蛋了。所以为了以防万一,我只让祖郎从中挑出五千人来组建军队,另外一万人则被我用一千人的规模打散,然后分摊到其它部队中。 “这个完全不是问题,但如果可以的话,还请祖将军尽量加快进度。” “末将领命。” “对了,”我微笑说。“还请祖将军回去告诉弟兄们,主公准了我的请求,张昭大人也已经派人去了山里,接了他们的家人来吴县里定居,请他们安心。” “谢将军!”祖郎抱拳大叫,还给我单膝下跪,他这么隆重反而有点让我啼笑皆非。“末将定会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真是的,要不要这么天真啊?的确吴县内的生活条件可能是比山里面的萧瑟环境好了百倍不止,不过……这个单纯的家伙难道没有想过这样一来,他们的家人不就变成了活生生的人质了吗? “那个,将军,”另一个将领忽然站了出来,我认得他是程普老将军的副将,叫潘国。“请恕末将直言,将军将山越人的精锐直接组建成军的这个决定——抱歉祖将军,我并不是在针对你——会不会太急躁了点?” 因为这次会议并非是孙翊亲自召开的大会议,只是手握较大军权的将领,对自己部队情况的例行禀报,所以程普他们几个身上有伤的老将我也就没让他们出席,免得他们车马劳顿,伤势加重,不过他们还是各自派了副将过来。我猜,他们除了回去后向各自的主将回报会议的结果外,也未尝没有监视我的意思。 也因此他们提出的意见,显然同样也是他们主将心里的意思。 “我知道你和韩老将军的顾虑,也是真心理解。”我微笑说。“但是你也知道北方袁曹之争已经开战,所以主公的意思是尽快整顿好军队打通路线,随时准备偷袭许昌。这个决定我已经禀明过主公了,他也是同意的。” “……是,末将明白了。”潘国也没办法了,只好怏怏退下。 我之所以这么有备而来,当然是因为我早就知道程普等那些老将们都提出过这些顾虑,这也是鲁肃之前告诉我的。 虽然伯符跟孙权同归于尽以后,如何安葬伯符是无可置喙的头等大事,也不适合妄动刀兵。但孙翊还是私底下曾分别咨询过四位铁柱的意见。可能是人的岁数越长,性子也比一般的毛头小子更为沉稳,考虑的顾忌也比较多。四位老将军不约而同地希望还是先稳固自身的势力为主,再伺机行事。在这样的情况下,即使是公瑾也不敢强行征兵组军。失去了公瑾的支持,闷闷不乐的孙翊也只好不了了之。 其实他们的意见跟鲁肃大致上是相同的,只是那个鲁子敬实在太作死,非要正面跟孙翊硬抗,又不若那四位老将德高望重又圆滑委婉,再加上孙翊对徐图发展这种事本就抵触,才落得罢官的下场。 可我也不是公瑾。我仔细想过了,孙翊既然那么想证明自己,激进的想法一定很对他的胃口,有了他这根鸡毛当令箭,现在倒是个可以让我私下培植自己实力的好机会。山越人这种战力精强,又跟江东的本土部队有嫌隙的队伍,我才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 至于另外一万个被打散分布在各个部队里的山越人,则是我播种的另外一招暗棋。虽然大家都是一国的,身上都流有炎黄子孙的血液,但到底还是存在着民族之分。从小袭承的文化和生长环境的差异越大,两个民族的融合就越困难,需要的时间也越久,尤其军队是一个最喜欢欺负弱者的组织,也是最容易孕育芥蒂的地方。 当然我并没有指望凭那么一丁点人马就能在时机成熟时顺利夺到整支本队的指挥权,但在军中杀将,擒贼擒王,有心算无心,根本不难做到。 接下来的例行报告其实都大同小异,禀报给我的信息无非就是各自部曲详细兵力多少、战力强弱、战具和粮草的消耗用度,等等之类的例行公事,但我真正看重的,其实只有两个部队的详情而已。 “子义,‘飞将骑’的再训练进行得怎样?”我问太史慈。 “将军,你带弟兄们是神么?”太史慈苦笑。“末将已经按照将军的指示,将以往担当哨骑的经验还有将军教授给我的战阵,全都传给了他们,让‘飞将骑’往游骑轻兵的方向发展了。这才刚刚开始,哪有这么快就见效?” “别急,我只是问问。”我笑笑,说:“现在的我,能盯‘飞将骑’的时间恐怕会少很多,这一点,子义,就拜托你多担待了。” “将军言重了,”太史慈抱拳承诺。“请将军放心,末将定会竭尽所能,尽快为将军打造出一个完美的‘飞将骑’!” “那个……” 席下众武将里忽然举起一只手,我撇头一看,原来是吕蒙。“末将能不能问一句,为什么要把‘飞将骑’培养成轻骑兵?好像他们干的都是侦查传递消息的活,真要上了沙场征战杀伐,好像轻骑兵的作用并不大啊。” “不要被传说蒙蔽了你们的眼睛,也别总是以为别人的东西都是好的,历史没告诉你的东西多了。” 我不以为意。人总是向往着神秘,神秘对他们来说,好像是有什么无法言明的魅力。但魅力不一定就代表着美丽,有些东西只要深入了解以后就会发现,那其实并没有什么了不起,跟你所拥有的没有什么不同。不过是新鲜感作祟罢了。 “骑兵也是兵,一样会受到单兵素质和数量的制约,唯一多出来的考虑事项,唯有战马的素质。单是这一项,实话实说,这里的战马,就没有可以被训练成重骑兵的资格。”我数着手指。“而且,江东多丘陵江河,能让大部队骑兵发挥作用的战场不多,即使现在组建了骑兵,我们仍需要以步骑结合为主。抱着只要有了骑兵就可以横扫江东这种想法的,可以不用再妄想了。” 很多将领的脸色都黑了下来。 “不过轻骑兵也不是一无是处,它是一对翅膀。”我的身体微微前倾。我只是想让他们看清现实,没有打算把他们吓得畏首畏尾,平白自降了士气,于是我说:“翅膀只能让强者更强,如虎添翼重点是那只虎啊。对吧,江东之虎们?” 这下,大家都不好意思地笑了。 第一百零四章 钱币两面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好了,”我挥了挥手。“军务繁忙,大家在这几留太久也不好,你们先回军营吧,高顺将军留下来继续报告就好。” “喏!”众将抱拳应是,然后慢慢退出了房间。 只剩下高顺。 “将军?”高顺疑惑看着我,“陷阵营”并非不可说的秘密,真正无法摊开在阳光底下的,是连接着我们的黑暗关系。 我伸出手指做了个禁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门口。 高顺将门关上。 “主公。”高顺在我耳边轻声问。“有什么吩咐么?” “没什么,只是忽然间觉得,自从来到江东以后,我们好像还没有好好聊过,现在想好好了解一下你而已。” 如果换了对面是鲁肃,以他嘴巴之贱,绝对少不了要先讽刺我几句才肯说正事,但高顺的性子踏实沉着很多,他并没有露出太惊讶只是偏头看了我一眼,深思我如此反常的原因——然后一猜就中。 “是不是先生跟主公说了什么了?” 会让高顺认同叫做先生的人,除了师父的前头号、也是唯一忠心可用的智囊陈宫以外,也就只有一个贾诩。于是我点点头,将我跟贾诩昨晚的对话,简略说了出来。 “我当然知道雪中送炭比锦绣添花更有价值,”我撑住额头。“可是无论我怎么看,把宝压在陆逊身上都跟赌博没区别,我有必要现在就孤注一掷吗?” “我啊,”高顺缓缓开口。“是将军身边最早的士卒之一,当将军开始带领第一批属下的时候我就跟在他身边了。” “嗯。”我静静听着。 高顺几乎不说他自己以前的事,至少后来才被师父收养的我一点都不知道他的过去,只知道高顺对师父的忠心,即使是师父本人都撼动不了,也不理解这么坚定的忠诚到底所为何来。我是因为师父对我有再造之恩,所以我没办法弃师父于不顾,但为什么在经历了立功而无赏,献出良策却不被采纳,甚至是在钢刀加颈,生死相逼之前,他都不曾有一瞬生出过背叛师父的想法。 我不懂,但我一直很敬佩,也一直疑问着。 “可能主公并不相信,那时候的我,比主公刚刚被将军捡回来养的时候还要瘦小,还要软弱无力。但将军依旧没有嫌弃过那么残废的我,而是不厌其烦地指导我、锻炼我。”高顺咧嘴笑了出来,脸上仿佛在反复播放着回忆。“其实说是指导锻炼也不正确,因为他并没有制定出地狱式的训练,逼迫过我们一定要怎样;或者对我们晓之以理动之以情,矫情地说这是为我们好,他是直接就做了。起得比谁都早,睡得比谁都晚,不厌其烦地一遍又一遍磨练技艺、翻阅兵书。所有人都说他是天生神力的战鬼,只有我们知道,将军只是个不把自己当人看的魔人。” 我闭上了眼睛,想象高顺和师父之间的当年。 “英雄,在大多数的眼里,都与邪恶彼此对立着。但当看过将军的背影,我却认为那也是一种英雄,即使他从来没有回头看过我们,但他的气魄却无时无刻都感染着我们。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们也自发跟将军一起,用残暴的非人训练凌虐摧残着自己,然后越来越严厉。到了后来,疯狂的我们竟互相比赛了起来,仿佛是要比出谁能最快累死似的。这时,将军才看着我们笑了,他说:你们来我手下时,都是被别人当成垃圾扔过来的,现在,你们可以让那些人去****了。” 我笑了出来。师父就是师父,真有个性。 “从那个时候开始,将军的背影,就是我们的憧憬。我对自己发誓,我高顺一定要成为将军最得力的左臂右膀,因为将军他说,大丈夫生于天地之间,岂能久居人下。”高顺的声音低沉了起来。“后来机会来了,他投靠了董卓,亲手杀掉了一手提拔他的丁原,为了谋得天底下最大的兵权,他又屠戮了董卓。所有人都说他狼子野心,忘恩负义,反复无常,但我觉得这才是将军。他不是道德所能认同的英雄,他是只会以锐利的眼神睥睨天下的猛虎。一有机会就绝对要咬住,一定不能迟疑手软,虽然他最后还是战败身死,但谁都不能否认他前半生的传奇。” 我睁开眼睛。 缓缓释放着自己的呼吸,让灵魂彻底感受背脊的寒冷,蒸散开额头上细密的汗珠。 我知道,重点来了。 “主公你比将军唯一强的,是你的眼界和心胸,你会结合他人的意见,去通盘考虑大局态势。”高顺毫不忌讳看着我的眼睛。“但智者千虑必有一失,有时候想得太多,反而会让自己堕入迷障,就像后来被迫困守在下邳内的将军。” 我不禁点点头。没错,的确那个时候的师父没什么作为,但并不代表他什么都没有想。相反那段时间他考虑了很多突围的路线还有计策,但正因为各有其弊端,所以师父才拿捏不定,也丧失了,最后的反击时机。 不过这不是废话吗?要是我能预知未来,知道哪一边会赢的话,我早就将所有的筹码全部压下了。 “无论是陆逊还是顾邵,末将都不认识,也无法建议主公选哪边更好,但末将认真觉得,孙权有一句话说的很对——王之道,是非人之道。你要坐的是天下第一人的位置,你不能再以棋子的眼光来下棋,”像是听见了我的内心话,高顺低沉的声音犹如轰雷的战鼓,震荡着我的耳朵。“你得把自己独立于棋盘之外,将自己视作唯一可以操纵棋局的棋手。” 高顺从腰间掏出一枚铜币。是四出五铢钱。 五铢钱,是大汉王朝建立以来,据说从吕后时期就开始改造,最后由武帝亲自颁布法令发行的一直沿袭至今的通用钱币,经济是国家运转的命脉,一旦国家的命运出现了问题,势必也会影响到经济的稳定,直接具象反映出来的,就是钱币的价值。当初王莽篡汉时五铢钱的发行就一度废止了十六年,然而一百七十五年后的今天也没见得好到哪里去,说起来,还是先帝惹出来的祸事。 先帝贪财,贪得厉害,只是皇帝并没有贿赂可以收,于是就将官当做货物来卖。只是靠买官当上官的官又哪里啃吃下这哑巴亏,于是他们就把自身的损失层层过档,转移给下面的老百姓,等到最后终于没有更加贫穷的人可以转移的时候,黄巾之乱也就爆发了。 至于后来董卓入京以后就更加霸道,他毁金人铸无文小钱,凭空制造数以亿万计的五铢钱,大大抬高了市价,连一石谷都能卖到一担钱。但百姓们最后拿到的钱,却并没有因此变多。 那时候受到小钱波及连累的长安和洛阳,每天都有人饿死,都有人吃人或被吃,失去记忆刚刚醒过来的我,也曾是其中的受害者之一。如果那一天,我没有在王司徒的府上被师父捡回去,即使我没有被当场打死,恐怕此刻我早已成为滋养别人胃部的食粮。 所以现在都很少能够看见人们用钱买东西了,钱币失去了信用价值,取而代之,是更加落后古老的以物易物。 董卓乱搞出来的无文钱,是连“五铢”两个字都模糊不清的小钱,重量几乎比羽毛还轻,所以现在高顺拿出来的,是先帝最后铸造发行的四出五铢钱。虽然质量同样是被打了折扣,但总算是曾经能够顺畅流通的钱币。只是没想到高顺居然还保留着这种古董。 “这是什么意思?”我皱眉。 “如果主公还是拿捏不定的话,顺倒是有一个办法。” 高顺忽然将四出五铢往上一抛,我看见铜币在阳光中不断翻滚着圈圈,在半空中折射出黄铜色的光线。 光芒最后又隐没于高顺的手掌内。 “四出五铢跟太师曾经粗制滥造的小钱不同,它只在一面铸有五钱两个字。”高顺冷静地说出非理性的话。“让上天做决定吧。如果顺手里的五铢钱,在稍后摊开以后,是铸有五铢的那一面朝上的话,那主公就去收服陆逊;反之,那么主公就继续在吴县本地的世族内寻找可以合作的对象,顾邵还是别的哪个谁,都没有关系。” 我怔怔看着高顺的手掌,他的思维有点跳太快,我还没反应过来。 “那么,主公希望是哪一边呢?”高顺并没有及时打开手掌。 我的眼睛紧紧盯着高顺的手,但一个念头却以势如破竹的姿态,忽然冲开了脑海里重重迷雾,一瞬之间我豁然开朗,也顿时明悟了高顺的用意。 “不用了。”我伸手抓住高顺始终没有打开的手掌,嘴角扬起。“谢谢!” 其实当人们需要用钱币或者命运来替自己拿主意的时候,心中多半早就已经做好了决定,只是因为种种原因未能及时看清。所以正确的答案,并不在于最后真正在上的是钱币的哪一面,而是你所希望出现的结果。 第一百零五章 星天卜师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光,本身就象征着生命,世间万物的生存都需要仰赖光。生命即正义,所以被迫被光驱散的黑暗,从此就被归类为邪恶的同义词。 没有光明存在的场合,就是黑夜的领域。 日落月升,黑暗永恒。 软弱无力的月,在夜空里孤高地挂着。 寂寥无人的街道上,微微吹刮着萧瑟的风。 宵禁在我们反击破山越人之后就已经停止了,但要让这条街道回复往日的热闹却尚需时日,除了极个别野心勃勃的**,人人都害怕战争害怕死,百姓们的心有余悸不是简简单单就能消除的,要重建他们对我们的信心,我们要做的还有很多。 “扣扣。”我在一间简陋的房屋前停住,敲下。 也许现在时间真的是太晚,这个家的主人早已睡下,我在门口站了好一会,才等到木门吱呀打开。 一张稚嫩的脸惺忪着从门后钻了出来。 “南宫将军?”那张脸看着我,似乎有点被吓醒了。 “会不会睡太早啊?”我晃了晃勾吊在尾指上的酒壶。“本来还想找你喝酒的说。” 那张脸笑了出来,然后让出了半个身位。“进来吧。” 陆逊,陆伯言。 我来这里,并不是最终确定了要选他。我还需要确认他的才能。 “将军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陆逊点起了蜡烛,却没有坐下。 “当然是靠嘴巴问的。”我用随意的眼神环视着周围的一切。 平心而论,陆逊家的一切并不算太差,家具的质量和整体布局,都算是平均水准之上……如果这个平均水准,是以每天能够温体饱胃,就已经很幸福的百姓角度和话。只是看在曾经先后见识过乔家、步家、孙家等同为士族的府邸的我的眼里,唉,我连象征性的叹气都省了。 “原来如此,”陆逊还是站着。“伯言还担心,会等不到将军呢。” 我听了一凛,瞳孔微微扩张。 听陆逊这语气,难道是我又被算计了? “你早就知道我会来?”我将酒壶放在案几上,眯起眼。 “正确的说法应该是,我希望将军会来。” 陆逊依旧挺着那张任谁都无法真心讨厌的好好先生的笑脸,只有烛光摇曳的阴影,在他那张温和的脸上跃动着。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你猜的没错,我其实暗中跟踪将军已经有好几天了,只是昨天才等到了好时机,正式出现在将军面前。” 陆逊毫不掩饰自己的卑劣,而我却翻了个白眼。这个世道的谋士是有什么毛病?不管是外表俊朗的飘逸的高雅的深沉的猥琐的外冷内热的人畜无害的,内里切开了都是黑的么?你们做人能不能阳光一点? 不过重点是,既然我一点都没有怀疑他,那他自行把把戏戳破是为了什么? “因为想要见将军的,其实另有其人。”陆逊突然后退半步。 他身后原本紧闭的门忽然被打将开来,一道耀眼的白光从昏暗的夜色中破空而来,慢慢漂浮到我眼前。 不,那不是白色的光,而是满头银色的白发。 白发下面是一张跟陆逊相似,但又更加稚嫩,同样也更加儒雅清逸的脸。他的个子并没有比跪坐着的我高多少,骨架也不大,如果忽略那头显眼的白发,他就跟随处可见的半大不小的毛孩子没什么区别,我一下子就注意到了他手里的拐杖,和一瘸一拐的蹒跚步伐。我猜他一定跟陆逊有某种程度的血缘关系,如果他不是陆逊鹤发童颜的家族长辈,那就应该是未老先衰的弟弟后辈。嗯……我赌是后者。 “叔叔。”陆逊扶着白发人跪坐下来。 叔叔?我的头几乎就要歪掉。怎么保养的,传授点经验给我可好? “将军不必怀疑,家父是前庐江太守陆康,按照辈分来说,小子的确是伯言的叔叔,只是比他小很多就是了。”白发人想必是注意到了我怪异的脸色。“小子陆绩,总算是见到你了,帝星。” 陆绩一坐下,陆逊也随即退回到了里屋,只留下我和他的小叔叔单独面谈。我注意到陆绩一边打量我的同时,他的右手拇指也以某种频率不停在另外四只手指上快速切换轻触着,那天和贾诩在西湖变秘密会面的画面突然钻出脑海,于是我问道:“你是相师?” “是,也不是。”陆绩用与他的外表完全不相符的成熟语气说,手指的测算速度并没有丝毫停顿。“相师测算吉凶、福祸、未来的相术,占卜的对象,重点还是人。而我,只是个观测天星的观察者。” “观察天星?” 我下意识问道,但就在我问出口的那一瞬间,我的头突然剧烈疼痛起来,像是被五十斤重的大铁锤自下而上狠狠轰中,满脑袋都是眩晕的空白。 我不确定我有没有捧住脑袋,或者有没有撑住案几不让自己倒下,我只是觉得脑子仿佛在被无数细密的蛇虫鼠蚁争相啃食着,痛得我随时都会失去意识。 然后我看见了一副画面。 “星天卜师?” 看到是一种很模糊的说法,因为那画面就像是九流画家喝醉了酒以后的疯狂涂鸦,眼前所见全都凸起着粗制滥造的颗粒,倒是从画面那里传过来的声音并受到任何影响,一点也没有经受过任何扭曲转折的顿挫,就算是再痛我也能听得清清楚楚。 那是一个醇厚的男人声音。 “天有天命,地有地脉,人有人运。在凡人眼中,它们是不可捉摸的命运,但对于某些天才绝顶的圣贤来说,这些只是神明确下达的启示,关于个人命数,关于国家气运。这些人在上古的洪荒时期,被统一称为巫师。也因为能预言未来的他们在某种程度上,就等于是神明的代表,所以在上古时代,他们也被尊称为‘神的代言人’。” 那个男人似乎宠溺地摸了一下我的头,对我来说,他一定很高大。 “不过,随着人类能活动的区域越大,人越来越多,上古的巫师们精修钻研也渐渐往三个方向分支,渐行渐远。巫师这个尊贵的称呼逐渐消失了,然后三个新名称冒了出来取而代之。”那张脸当然无法看清,但他的宽大而又温暖的手掌却让我印象深刻。“占卜人运的,是相师;勘测地脉气流的,叫风水师;而观测在遥远天际上星路运行,从中测算冥冥天机的,人们,则将其唤作:星天卜师。然而不管最初是入了那一个相门,要成为顶尖的算师、卜算出最准确的未来,终究是离不开另外两门的算术相辅。” “那老师是星天卜师吗?”我那时候肯定是认为能捉摸天运的家伙,才是最厉害的。 “我只是个教小孩子识字的教书先生,哪里是这么伟大的人物?”那男人笑笑,又揉着我的头。“你要是感兴趣,不如回去问一下你未来的岳父大人吧?” “咦?” “看你的表情,难道你不知道吗?”那男人无奈苦笑。“这个承彦也真是的,连你都瞒着么?” “将军?” 我猛然睁开眼睛。 脑海里本就十分模糊的画面慢慢扩散淡化,我的精神也随之逐步归拢,然后渐渐清醒。这时我才发现我满脑子都是冷汗,胸腔里的呼吸也在剧烈起伏着。 又来了,最近脑袋老是冷不丁蹦出一些以前我从未经历过的、似乎是来自我遗失记忆里的画面,场景也常常换来换去,有的根深蒂固很深,只需淡淡一瞥就会赖着不走,有的却如浮云般轻飘飘,即使再看多几次也无法重新记忆,搞得我都快成神经病了。话说,这算是我记忆复苏的前兆吗? “将军,你还好吗?”陆绩探前了身子。“将军刚才的脸色,很难看。” “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些事情。”我忽然想起刚才的画面里,那个被反复提到的词语。“你是星天卜师?” “没想到将军居然会知道,”陆绩苍白的笑容和他银白色的头发相互映衬着,照得本就虚弱跳动的烛光变得更加暗淡。“我还以为,这个词语,已经不闻于耳了。” “只是以前偶尔听过罢了。”我抬起头看着屋顶,当然看不见那些闪烁在夜空里的星星,更看不到那些见鬼的的天机。“所以,星天卜师真的能够看到未来么?” “不。该是说,小子看不到,”陆绩摇了摇银色的头。“小子接触占星术的时日尚浅,还猜不出老天爷的心情,只能测算出现在和过去。但小子做不到,不代表没有别的星天卜师能做到,更不敢否定传说。” “那你想见我,是想干嘛?”我微微冷笑。这算是耍我吗?“还有,你刚才说的帝星是什么?” “将军提出的问题,就是小子让伯言接触将军的原因。”陆绩不以为意,笑道:“小子虽然暂时还不能看透‘未来’的变数,但是小子从‘过去’的星图中推算出来的‘现在’,却不应该是现在的这个‘现在’。虽然只是很微小的不一样,但毫无疑问,天命,改变过了一次。” 第一百零六章 帝星将星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天命也会改变?”我皱眉。 虽然陆绩说得有点绕,听得我头晕,但我想我听懂了他的意思,他大概是在说——过去的星图里,既是记录着已经发生过的曾经,也暗含着老天爷对未来命中注定的安排。如果老天爷自行批注的剧本时正常运行的,那么今天的局势,不应该会是眼下这样。陆绩根据“过去”推算出来的“现在”,跟今天真正的发展,有差异。 “更准确地说,是修改。”陆绩不断卜算的手指,终于停了下来。“天地人的命运气数各自运转,同时也在相互干扰着。天固然时不时都会给人的命运设下障碍,但同时也有给人选择。这个选择未必与上天预测的选择一致,每一个选择的不同,都可能会影响上天,修改个人接下来的气运。所以天命并非是固定的,占星术里最难修习、也是最有可能是废物的技能,正是这个对个人命运的卜算。” “然而?”我知道他接下来肯定要说这句话。 “然而经过了小子的反复推算与逆向运算,小子发现,这两种天命差异的分叉点,是始于二十二年前,而且这次天命的改变,并非上天以往的自我修改造成的,”说到了正事,陆绩的表情也严肃了起来。“而是为了修复在二十二年前,被两个本不应该出现的人强行介入这个世界之后的漏洞,而改变下的结果。” “……听不懂。” “打个比喻吧,”陆绩拍拍头。“这个世界,本来是一个棋盘上只有黑子的棋局。但是在二十二年前,有两颗白子突然从棋盘外被扔了进来,虽然棋盘上有容纳这两颗白子的空格,但整个棋局,就被破坏得乱七八糟了。” “……好吧,我想我懂了。”我其实听得似懂非懂,将话题又拉回到我的疑问。“所以两颗白子,就是帝星?” “帝星指的是有资格当皇帝的人,他们的命运与这个国家息息相关,也特别容易在天空上找到,跟黑子白子可没有什么必然的关系。”陆绩吃吃笑说。“这个满是诸侯的乱世里,星图上到处都是或明或暗的帝星,我关注这两颗白子,单纯只是身为星卜天师的好奇。” 我整个火大了起来,几乎就要怒起掀桌。 这算什么?说了半天废话结果就只是为了满足你个人的好奇心,我除了知道了一些狗屁逸闻传说以外屁收获都没有?什么白子,什么帝星他娘的干老子屁事! 但陆绩随后淡淡飘进耳里的话,却死死摁住了我想要掀桌的手。 “然而最近我发现,这两颗白子都不约而同升格成了帝星,尽管他们的光芒,都还很微弱。” 陆绩看着我的眼神并不冰冷尖锐,却依旧步步为营将我全身的血液,渐渐冻结成冰。 “按照我推算出来的星图轨迹显示,这两颗白子同时在二十二年前降生。不同的是一颗是直接出现在了北方的另一颗帝星旁边,我猜他如果不是这颗帝星的继承人,就是将来会取代这颗帝星的身边人。”陆绩从案几上摊开一副竹简,上面画满了对我来说是鬼画符的图案。“而另一颗白子则出生在南方,十年前到北方转了一圈以后最近又流落到了江东,然后在两颗江东本土的帝星同时坠落消失以后,才绽放出了帝星的华光。南宫将军,你难道不觉得,这跟某人的经历很相似吗?” 我的喉咙不由自主滑动了一下。 没错,十年前我是在被师父捡回家收养的时候就已经失了忆,但我并非对过去一无所知。那个时候,我脑袋里不断盘桓的两个信息,直到现在我仍然记忆犹新。 第一,我的名字叫亮,我隐隐记得总是有人对着我叫这个字,我只是忘了叫我的那个人长什么样,是谁。第二,那一年,我十二岁。 如果陆绩所说的两颗江东本土帝星,是指孙策和孙权的话,那么陆绩后半段的推算我完全无法否认。至于前半段……见鬼了我都不记得了要怎么说他不对。 “当然这还不是重点,重点是按照道理来说,江东唯一的帝星应该是孙家的继承人,为什么最后却是将军的命格最后成为了帝星?莫非将军你……有不臣之心?” “上天决定的事,我怎么知道?”我干笑了两声。 “不不不,刚才已经说过了,天星所揭示的,并非只是个人的命运,同样也是他最无力遮掩的心绪。后者才是重点,因为其随时都有可能打破改变命运。时势造英雄,也需要英雄有心顺应天意。如果将军没有为王称帝之心,那么你再有能力,也不过是一颗亮到了极致的将星。当然不是每个有心成就帝王霸业的野心分子都是帝星,但每颗没有最终陨落终结的帝星,都有会在将来的某一天,变成登基为皇的可能。”陆绩抬起稚嫩清澈的眼睛看着我,并没有任何威胁或其它的什么意思,然而我的灵魂却在身体里兀自颤抖着。“更何况,将军刚才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反驳我,这也逆向证明了,将军你,在心虚。” 心虚吗?或许吧。 因为我正死死扣着案几,拼命压抑着想要杀人灭口的冲动。 “将军想要杀我灭口?”陆绩看着我青筋暴露的手,却没有露出害怕的表情。真是非同凡响的镇静。 “听你刚刚说了那么一大段,怎么都是你自己的猜测,并没有实质的证据啊?”我冷笑说,同时也疑惑了起来。 如果他是站在孙家那一边,那么此刻应该听到这番话的人绝对不会是我。如果他是怀抱的是中立的学者心态,或者干脆站在我这边,那他这般挑衅我又是在做什么?以为虚张声势,就能抬高自己的地位吗? “我们这一支陆家的家系,是因为江东的孙伯符被袁术挑拨攻打庐江而而开始堕落。虽然罪魁祸首确实应该算到袁术头上,但真正下手的江东孙家,无论如何也没有理由置身事外吧?” “所以你想毁灭孙家报仇?” “不,会输给孙策,是家父技不如人。关于这一点我毫无怨言,”陆绩抬起头,此时他的眼神终于不再清澈得充满求知欲,不再像是一个只追求真相,不问正邪的学者,而是更像一个人了。“所以如果最终他们被我打败也得甘心瞑目。但我要将军做的,是用孙家的势力,让我们陆家在未来成为天下第一家族。作为交换,我推荐给将军一个将星,助将军征战天下。” 我不置可否笑了。 并非复仇,而是更没有人性的利益交换。他果然没有辜负我对人性的期待,如果不是能获利的事,人绝对不会去做。 我并没有自以为站在高尚的道德高点指责别人什么,毕竟我也是人,一样自私高傲,一样肮脏龌龊,不过谁不是呢?只是因为自己够强,把自己划分出动物的界限之外,这本身就是一种傲慢,这就跟皇帝同样也是人是一个道理。 至于将星的含义则不问可知,根据帝星的定义想也知道,是环绕在帝星的周围,拱卫着帝星同时也随之茁壮的,有资格在未来的历史上留下名字的名臣勇将。如果我麾下能有这样的人才固然是求之不得。但问题是…… “你所指的将星,该不会是指刚刚回到里屋的陆逊吧?”我插起了双手,但我介意的不是他那近乎于威胁的语气,反正我都习惯了。“如果他的才能真有那么强,这生意我自然不亏。只是虽然你的推论很有趣,但眼见为实,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真的能给出你说的筹码?” 陆绩身后的门突然打开,从里面走出来的当然只会是陆逊。 “叔叔,就跟你说了,你愚弄寻常百姓的那一套,对这位南宫帝星可不管用。”陆逊在陆绩的身边跪坐了下来,然后将一个锦囊放在案几上。 “这是什么?”我问。 “这是将军要的事实。”陆逊笑笑,脸上和煦的表情让我觉得很舒服。“在这个锦囊里装着的,是伯言为将军献上的一个计策。如果三天之内,将军都没有打开这个锦囊,或者觉得上面写的根本都是废话,没有丝毫帮助,那么我和叔叔从此就会在将军的视线里彻底消失,也永远绝口不提将军暗中谋划的大事。” 我没有立刻接过话题,也没有即时将锦囊拿过来,毕竟如果我动手了,就代表我默认了他们的猜测。我的目光在他们两叔侄的脸上不断来回逡巡徘徊着。他们倒是毫不避忌地让我看个够,只是我连一点皮毛的相术都没有学过,一点都看不透他们人畜无害的外表底下,真正的心思。 我叹了口气,伸手拿走了锦囊。 好吧,你们赢了。 我站了起来,正事说完了,我也是时候走了。 “对了,”我忽然想起一件事,转过头问陆绩。“你刚刚说另外一颗白子也在北方,那……我们有碰到过吗?” “很遗憾,并没有。”陆绩摇摇头,说。“根据星图上的显示,你们虽然曾经无限接近对方,但因为种种原因,却始终缘悭一面。” 是吗?真可惜。 得到了答案之后我转身就走,重新投身于夜色里。 我在北方可没什么亲朋好友,所以另外一颗白子多半会是我的敌人。虽然眼下还不能马上知道那是谁,但我也没有遗憾。 如果我们注定是敌人,总有一天,我们终究兵戎相见。 这就是命运。 第一百零七章 针锋相对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星天卜师?” “不会吧你连对方是谁都不知道,就让我去见他?你就不怕把我推进火坑?” 即使是贾诩也对这个名字很讶异,我也乐得欣赏他这幅难得一见的表情。 “公子真当我是万能的么?”贾诩摇头苦笑,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失策了。“我只是听说了他们两叔侄的名声,也觉得他们是人才,才推荐给公子的。我哪里知道陆绩竟然是那样的怪物?” “怪物?”我偷笑。“听说星天卜师在上古时代也是当做是神一般的人物,你居然称之为怪物?” “不然公子又以为神是什么?”贾诩的眼睛阴骘地眯着,嘴角冷笑。“神创造了人,神一直在眷顾人?人不就是一直只把对自己有利的怪物,当做神来崇拜的吗?” 这里并非是我家里或者别的什么地方,这里就是孙家,孙家的内堂。 今天一大早,我就被孙翊叫人召唤到了这里。不过显然叫人过来的人自己都还没有起来,我只在这里看到了贾诩。 孙翊会叫我过来,无非是为了出征的事,不过这一件事暂时还没有太大的进展,相关的粮草军备,士气策略都仍在筹备当中,他急也没有用。 至于陆逊的锦囊我还没看。他跟我约定的时间是三天之内,但就算即刻出兵三天恐怕连江东的地界都没有出,所以我猜他给我的锦囊应该跟偷袭许昌无关。 但孙翊应该不会只叫我一个。 “南宫将军,”果然是一个熟悉的声音切了进来。“早安。” 我刚想回身说早,然而就在我转头,看清了后面那张脸之后,我的声音整个吓到破掉,刚说了一半“早”字,也瞬间不知道走音走到哪里去了。 “将军,你是见到鬼了吗?”贾诩疑惑看着我,用的是公开的称呼。 “……” 我当然知道我没有见鬼,也对一旦孙翊有什么决定要做,就一定会在场见证的张昭出现的情况早有预料,毕竟孙策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内事不决问张昭嘛,但…… 为什么那个人,会跟着张昭一起出现啊? “下官顾雍,见过南宫将军。”那个人走到我面前行礼。 顾雍,顾元叹。 我并不是怕他,也没有任何对不起他的地方。只是一看到他,我就会想起琰儿,一想起琰儿,我就会心怀愧疚,所以他也算是我的半个死穴。 “好久不见,没想到你今天已经是一名统兵大将了。”顾雍直起身子。“差点我就认不出你了。” 许久不见的顾雍还是印象中的老样子,从以前开始他就没什么话说,脸上常年挂着一副木然的石头脸,常常让我怀疑他娘是不是生他的时候就忘了给他表情。 “喂,那可是我师兄,你那说的是什么话?”琰儿每次都这么打我,但我明明就没说错,唉。 “真的是好久不见了,”我叹气,认命走上前。“仔细算算,都有十年了。” “你还记得?” “怎么可能会忘记啊?”我的心整颗纠了起来。“琰儿她……还好吗?” “她早已嫁人。”顾雍的回答干脆利落,一点都不迟疑,也让我的手,下意识捂住了胸口。“是再嫁。” 心,痛么? 身体,冰冷吗? 不,并没有,只是有一种凝固从心脏里一点一滴地流泄出来,一寸又一寸侵蚀着四肢百骸。我不知道它是否还在跳动着,同样的,我也不肯定自己是否还活着。 世界并非是黑色的,因为连黑色都已不复存在。 把我唤醒的,是一只手。 “将军!” 那只手大概是用了最大的力气拍在了我身上,但我一点都感觉不到,我真正听到的,是随后传来的那句话:“振作点,小乔夫人和步夫人还在等你回去!” 我忽然回过了神。醒了。 这时我才发现脸上温温的,热热的。 那是眼泪。 “谢谢。”我感激看了一眼贾诩。 我狼狈擦着脸。难怪总有人说男人烦恼的无非就是钱和女人,果然很有道理。这两样东西既可以是男人堕落或烦恼的源头,也可以是男人振奋的动力。 其实我并非完全预料到这个结果,也以为自己做好了心理准备,只是当我真正面对现实的时候,才发现我自以为是的多么愚蠢,有多么不堪一击。 “原来顾大人和南宫将军是旧识吗?”张昭这个时候才走过来。 “十年之前,见过几面罢了。”顾雍完全没有看着我,就跟十年之前一样。 我胡疑看了一眼张昭。这家伙再搞什么?陆逊和顾邵约战的事他又不是不知道,而且再怎么看我都不会和顾邵站同一阵线,现在他老子顾雍却以一种准备被推荐给孙翊的姿态站在这里,这个张子步……看来并非是我能够网罗到的孙氏忠臣。 此时孙家的后堂传来了声音,看来迟到大魔王终于要出现了,于是我们四个人各自找了张案几坐下。 孙翊的身影出现。 我们的眼睛不约而同瞪大。 “香香,算三哥求你,不要再推了好吗?” 被身后某人强行推出来的孙翊,衣着还是很整齐的,只是他两眼无神的样子看上去活像是一具光鲜亮丽的尸体。不过真正让我们傻眼疑惑的是,为什么连孙尚香也一起跟了出来,这是要闹哪样? “还不是三哥你太懒,怎么叫都叫不醒!”八岁的孙尚香此刻反而更像是大人,尤其是她喋喋不休的样子,跟以前只是单纯的童稚完全两样。看来在这次突如其来的孙家内乱里,成长最多,应该是这个亲眼目睹了两位兄长自相残杀的残酷场景的小女孩。“你是怎么答应娘亲、答应大哥的?” “够了。”孙翊转过身体低沉了声音,因为他背对着我们我看不见他的表情,但终于停止数落孙翊的孙尚香脸色瞬间苍白,就像是看见了可怕的梦魇。“答应过了谁做什么事,我自有分寸,不需要你来提醒我。别以为娘叫你来监督我,你拿着鸡毛就可以当令箭了。” 很好,这货脾气爆起来果然有够六亲不认,反正我是很难想象伯符凶这个最小妹妹的样子。 孙翊在代表主位的案几后坐下,他先是打了个夸张的大呵欠,然后撑着模糊惺忪的睡眼看着我们:“我交代你们做的事,完成得怎样了?” 我看了看贾诩,正好他也看着我,我用眼神示意他先说,于是他只好率先开口:“主公啊,上次的战报才送回来几天,就算有什么新的变数,也不可能马上就能传回来啊。” “现在各军才刚刚完成扩军和重组,要想形成战力,还需要重新再训练。准备不够充分,要马上出兵也办不到。”我跟着叹气,说。“再怎么说,如果没有别的战事可以磨合的话,最少还要一个月。” “还要这么久?”孙翊打了个不耐烦的呵欠,就差没挖着鼻孔。“这个速度……南宫觉明,你是真的有想要打许昌吗?” 我有点无语。 这个家伙是看白痴兵书看太多了?以为出兵是张张嘴就能轻而易举实现的事吗?史书没有记录和一系列复杂准备没有记录不代表不存在好吗?这个人自称是孙武后人确定没有搞错? “没有人比我更想杀了曹操。” 我冷冷看着孙翊,文字似乎在从我嘴里吐出的那一刻瞬间冻结成冰:“但不管我再怎么想宰了他报仇,我也不会故意推江东子弟去死。” 气氛,变得很古怪,就如同孙翊脸上大染缸似的表情,百转千回。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整张脸忽然愤怒涨红,白痴都知道被我顶撞他自觉受到了侮辱。但鬼才理他,谁让他正好在老子心情不好的时候找麻烦。 “启禀主公,”张昭赶紧切入对话,现在也只有他才能缓解我们针锋相对的僵局。“主公交托于张昭之事,倒是有了些眉目。这位顾雍顾大人年仅弱冠就已出仕为官,而且在诸县担任县长期间政绩卓越,也是最适合接替鲁大人的人选。” 孙翊的脸色并没有变得更好,反而更加阴沉下来。 “那我让你安排的那几个人呢?”孙翊眯起了眼睛。危险的信号。 “官员的任用着重才能与德行,”张昭与孙翊对视着,没有一点让步。“主公推荐的那几个人既无名声人望,才能也没有被证实。他们的职位,子布还需再行斟酌。” 原来如此,看来孙翊当了主公以后也开始想把自己的狐朋狗友提拔起来,显一显自己当主公的威风。但想太多了吧,以张昭这么认真的性子,怎么可能让你肆意妄为?这家伙不会以为是主公就能够想干什么就能够干什么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张昭?” 孙翊冷笑缓缓站了起来,我现在终于明白刚才孙尚香刚才看到的是一张什么脸了。但我一点都不害怕,只是觉得很陌生,就像跟我们是两个世界的人,陌生得让人讨厌。 “我叫你一声仲父,是对你的尊敬,是对你为我孙家以往做出的贡献的感激,但别以为你就真的凌驾在我之上了。别忘了我才是主公,什么时候我想用什么人,还需要你同意了?信不信我……” “孙叔季!”孙翊后面的内堂忽然传来一声暴喝,硬生生卡掉了孙翊的后半句话。 敢用如此霸气的长辈语气喝止孙翊的,全天下我都只能联想到一个人。 吴夫人。孙翊的娘。 孙家的,大家长。 第一百零八章 李术反了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只见吴夫人从刚刚孙翊和孙尚香出来的地方龙行虎步走出来,自从孙策和孙权同归于尽以就一直深入浅出的她,如今也一扫以往的忧郁,变回了以前精明干练的吴夫人。 只是比起以前,她仍然憔悴了许多。 “可以啊孙叔季,你现在当上主公,翅膀硬了是吗?那请问现在我这个娘,还能入你孙大人的眼里吗?!” “……不敢,娘。”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很嚣张的孙翊早已没了气焰,像是一只在雨中萧瑟的狗。 看得我暗暗好笑。 “不敢?你刚刚不是说得很大声吗?信不信你什么?你想干嘛?”吴夫人横眉竖目当着我们的面训斥孙翊,一点面子也没留给自家孩子。“当初伯符授命传位给你的时候,是谁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你的?你有看过伯符对子布先生这般不敬么?” “……没。” “那你还在等什么?”吴夫人瞪眼。“对不起三个字是不会说吗?” “这就不用了吧夫人?”饶是向来镇静的张昭,听到吴夫人的这句话也被吓到。 “不用再说了先生,”吴夫人摆摆手,顿住了张昭的求情。“无论如何,叔季刚才实在太过分了,这个歉他必须要道。” 后宫不干政,也许唯有可以给野心家讨伐皇帝提供借口的太后例外。 孙翊的低头看着地面,嘴角紧紧抿着,主公的自尊和少年的倔强像是两片紧锁的嘴唇,封印了所有的语句。 “说话啊!”吴夫人皱眉。 此时又一个人从屋外快步走了进来,并非是内堂,而是在灿烂的阳光底下,从大门口以焦急的脚步快步走来。 看清了那个人的可爱俏脸之后,我立刻傻眼。 “桃芝?”吴夫人皱着眉,注意也力暂时转移到了这个义女身上。“怎么突然过来了?发生了什么事吗?” “失礼了,干娘。”桃芝的脸色很仓惶,就连一贯讲究的礼数都施得心不在焉。然后她转头看着我,说:“夫君,玲绮小姐……来吴县了。” 玲绮?我下意识站起来。她怎么来了? 玲绮是师父的亲生女儿,因为不想看着貂蝉和伯符卿卿我我徒留增伤心,所以当初她并没有跟我一起搬过来吴县,而是跟刘晔一起留在了皖县。我应该有交代子扬帮我照看她,怎么会让她无声无息就跑过来? 重点是,她来了却没在家里等我,反而让桃芝迫不及待来孙家找我,这是发生什么大事了?玲绮虽然调皮了点,但对于大是大非,她还是有分寸的。 “因为李术造反了。” “什么?!” 半年没见的玲绮跪在地上淡淡地说,头也不抬,仿佛是完全无视了坐在上面的孙翊,和坐在儿子旁边的吴夫人。然而她的轻描淡写,却将在场的所有人轰得如遭雷殛,就连我也不由自主将眼睛撑到了极限,难以置信刚刚听到的每一个字。 “李术……反了?”刚刚就算被吴夫人硬逼都没有丝毫服软道歉的孙翊,脸上此刻只剩下空洞的茫然。“反了……是什么意思?” “反了还能是什么意思?孙策的死讯一传回来,李术就先发制人砍掉了县长,掌管了皖县军政,掀起反旗。现在无论是李术还是皖县,都已不再在孙家的统治下了。”玲绮直起身子,冷冷的身影反而隐隐散发着高傲的气息。“主少国疑的时候,一直不都是这个样子的吗?即使贵为大汉的天子,如今不是也没有例外吗?” “哈,这可真是出乎意料。”我听见贾诩低声冷笑,但他这次的冷笑里,却流露出一丝遮掩不住的怒意,不像是做戏。看来就算是贾文和,也没有算到这个名副其实的意外。“挺有胆子的嘛,李术。” “不可能,”脸沉下来的我,感觉到青筋也在额头上愤怒跳动。这算什么,宏图都还没来得及展开,后院就已经起火了?“子扬和乔公不会让他这么做的。” “你说得没错,所以现在他们都被押下了大狱。”吕玲绮转头看着我,和我身旁的桃芝,叹气。“包括刚刚从荆州赶往这里的华佗,和步练师。她带着神医才刚进城门,李术就公开造反了,只能说他们运气不好。” 桃芝的脸色刷的一下变得惨白,看来这个坏消息她是刚刚才知道,而我则无语望青天。 果然是祸不单行……好吧,还有什么倒霉的事,一起上吧。 “李!术!”充满恨意的字眼从孙翊的牙齿缝隙里铿锵有力蹦了出来,我转过头,看见孙翊气极反笑,道。“这就是你回报我大哥的方式吗?很好。很好!” 孙翊眯着眼,这个表情我曾经在孙策的脸上看到过,那是在极怒下,却反而用极冷静的思考定下的坚定决心。一旦他露出了这种表情,谁都别劝住他。“南宫亮,立刻点兵。这一次,我要亲自出征!” 我皱眉,这下可难办了。一旦当主公的亲自上了前线,赢了他拿最大的功劳,若是最后不幸输了,却是我们来背罪过的黑锅。 如果仅是这样那也罢了,重点是,现在这个主公的位置之所以还算坐得稳,靠的都是江东的军政权要宿老的鼎力支持,而非什么见鬼的民心。“孙翊是我们主公”这个概念,从没有真正得到过认同,无论是寻常的平头百姓,或是构筑着权力基础的官吏士兵。就连如今将他扶上这个位子的人,也不过是在贯彻对孙坚和孙策的忠心罢了。 一旦这些权要宿老对他离心离德,他就什么也不是。 如果要架空孙翊,不让他出征是最好的办法。一个人,不管他的品行脾气如何糟糕,总有可以得到别人认同的点,认同孙翊的人越多,他能掌握的权力就越真实。 那对我可大大不利。 “臣下,并不建议主公亲征。” 这句不知死活的劝阻并非出自我的口,而是从门外由远而近飘进来,一字一字慢慢清晰。 韩当、程普、黄盖、吕范。 这四个存在贯通于整个孙家历史的钢铁柱石,都可以不经过通传直接觐见,这是他们身为肱骨之臣,超脱于职位之外的特权。但不管再怎么说,他们都有伤在身,没想到他们却竟然在这时同时登场。 “四位叔父为何要阻止我?”孙翊缓缓站了起来,对着这四个可以说是看着他长大的叔父长辈,他就算再生气,也总算还有几分理智的礼貌。 但接下来的画面,让我整个人都愣住了。 “罪臣并非是为了阻止主公而来,”只见这四位老臣竟然异口同声屈膝跪了下去,脸上同时饱含着愧疚与痛心。“罪臣,是来向主公请罪的。” “请罪?”孙翊满脸疑惑,显然还没太搞清楚状况,但张昭却满脸惊楞站起来,他的表情让我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难道说……将军你们的属地也?”张昭的声音不安抖动着。 “末将无能,”程普老将军面色沉痛,却又不得不说。“刚刚收到消息,也发生……” 石城、鄱阳、春谷、海昏是四位老将军的属地,能够让孙策放心交托镇守的理当全是兵家必争的要冲之地。 但如今这些地方全都举起了反旗,趁这些忠心耿耿的老将,为孙策奔丧之际。 整个大厅包括我在内的十一个人,全都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连脾气最暴烈的孙翊,嘴巴大张了半天,也半天哽住无法发声。 我笑了出来。 “反了,好啊,一个个都反了。”我有点想拍掌,但终究还是忍住。“正如刚才玲绮所说,主少国疑的时候,发生这种事本就丝毫不足为奇不是吗?” “南宫亮!”孙翊瞪视着我,他眼中的怒火几乎就要具象化,将我挫骨扬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在说风凉话!” “我并不是在说风凉话,”我看着双眼发红的孙翊,面无表情说道。“我的意思会发生这种事很正常,不需要为几个心存侥幸的跳梁小丑自乱阵脚,扰乱了心神。如果不以平常的心态冷静处理,本来能赢的仗,也会变得赢不了。” “叛乱当然要平,但你有把握多久能够平息?”吴夫人皱着眉头。“这五个叛乱的地方天南地北,又有城池可守,一一摆平他们需要多久?更何况有野心的家伙肯定不止眼前冒出来的这几个,如果不能迅速平乱,消弥其他投机分子蠢动的野心,江东的局势只会越来越动荡!” 不只是吴夫人和孙翊母子俩,包括桃芝在内的所有人全都看着我。 吴夫人的忧虑我当然也有想到,她不太相信我也是理所应当。漂亮话谁都会说,但能够留名在历史上的,终究还是最后做到了的那些人。我必须要用事实证明自己。 证明我,不是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 我嘴唇的左角微微向上牵引,斜斜笑了出来。 “既然夫人有这样的疑虑,那……就一起摆平好了。” 第一百一十七章 黑暗兵法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很久以前,我曾经问过贾诩一个问题,要助我夺权的办法有很多,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不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为我出谋划策,反而偏偏当一只仅能在黑暗中活跃的鬼?诚然,有他钉在孙家人的身边对我助益极大,只是……“不管有多少功劳苦劳疲劳操劳,那些肮脏龌蹉的黑暗手段注定无法被光明正大的历史所铭记,像你这样的聪明人,难道都不会不甘心吗?” 记得,那是第一次,贾诩不再挂起那种蔑视天下人的犯贱微笑,而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太阳,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若有所思。 “人人都希望拥抱太阳,但是公子,不是谁都有这么幸运,可以走在光明大道上。有多少人在黑暗中匍匐挣扎,依旧只能落得飞蛾扑火的下场?黑与白,永远都是彼此如影随形的,不可能完全分割,你以为那些名字,真的有那么光明磊落的伟大吗?名字无法留在历史上,那就不留吧,手段可不讲究什么光明黑暗的,只要能尽快达成目标,不管再怎么肮脏龌蹉,我都会去做——别说你不需要。” 是的,我当然需要。 不只我需要,师父、伯符、曹操、袁绍……任何一个在图谋天下的人都需要,需要那些肮脏龌蹉的计谋,需要那些无法明示在历史面前的手段,需要……内奸。 上战伐谋,所谓用计,说穿了不过就是尽可能用最小的损害,换取最大的战果。只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要在正确的时间在正确的地点实施正确的计谋获取胜利,就需要相当大量准确情报作为基础来构筑,交于正确的人去执行。 内奸,是潜伏在每个城市内、代替上头获取情报的眼线,是被发现就可以随意舍弃的炮灰,是个别说历史、就连主公都不愿意承认的幽影,有时却还要兼顾半个执行者的角色。堡垒从内部最容易攻破的道理谁都懂,虽然上次是有合作的成分,但伯符正是在孙权这个“内奸”的协助下,被郭嘉干掉的。陆逊的谋划魏延潜入皖县诈城,也是让他去当个内奸,抵消城墙的防御力。 没有用一个内奸解决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用两个。 发掘出一个内奸后,人很难会相信第二个也是内奸。 刘晔计:术虽叛,陷吾于囹圄,然术不敌吴,必思贤若渴。吾已使甘宁伏于术身侧,定暗号为方天画戟下挥,斩术。 “英雄无敌!杀!” 我并不知道甘宁是谁,但我相信子扬相信的人。我一马当先冲向皖县东门,身后跟着祖郎和他的八千子弟兵,然而这八千人中只有五千随我越过了眼前的铁箭森林,剩下的士兵反手拔出插在蓑衣上的铁箭,张弓搭箭对准城墙,反射着森冷寒光的箭头上,隐约附着着细碎的稻草屑。 ——是的,那埋藏在黑色蓑衣底下的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由几百个身穿黑衣的弟兄绑在腰间,刚才冒死紧跟在先锋军后面,匍匐拖过去的稻草群。 “射!” 刚刚用来射向我们的成千上万支铁箭被一支一支还了回去,当然还包括了我们自己本就备有的箭矢,既是为了掩护城墙上魏延和甘宁的破坏,同时也是掩护我们的进军,不再被城池上射下来的箭干扰。所谓的以牙还牙也不过如此。 “草人借箭。”鲁肃抬起头看见双方的箭阵交锋,嘴角洋洋得意扬着。他当然有这个资格嚣张,毕竟草人借箭这个计策本来就是他想出来的,不过我觉得他是有些多虑了,因为从皖县里射出来的箭根本就没有几支,看来光是在魏延和甘宁带领下的那几百精兵,就已经够那群乌合之众忙的了。 一靠近厚重的城门,激烈的喊杀声和兵刃交击的声音就从那道深邃的缝隙里涌了出来,我一马当先冲进城门,只见小小的瓮城里到处都是人,每个人都不分敌我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杀红了眼抢先将身边的人拖下地狱,换取阎王爷的宽恕。 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大混战,攻守双方本应井然有序的阵型都已然不复存在,只剩下血与火、生与死、在满瓮城的火光中闪耀的漫天鲜血。 以及交战双方的兵刃,互相交击碰撞、砍进对方血肉里的声音,所拼凑出来的死亡乐章。 “苍天无极——” 我跳下马,双手举起方天画戟扛在肩上,看着几个因为看见了我而冲过来的皖县士兵。骑兵强大的冲击力需要靠数量堆积,然而“飞将骑”今晚的任务是随吕蒙从南门突入,以最快速度攻占牢狱解救人质,我一个人骑在马上不但根本冲不起来,反而还会变成显眼的活靶子。 其实我想解救的人,就个人意愿而言只有刘晔和乔家人而已,其它人管他们去死。然而如果要收买人心,那些该死却不能死的白痴就还是依然不能死。 这几个人应该是以前我曾经率领过的人吧?名字是记不得了,但那几张脸我还有印象。 “敌千军!” 方天画戟在半空中撕开一道红色的半圆,被掀翻的并不只有脆弱的头颅,还有满地的破铜烂铁,无论是粗制滥造的轻便铠甲还是想硬碰硬的环首铜刀,都无法阻挡这柄绝世神兵。 “英雄无敌!”祖郎也从门缝里挤了进来,高叫着口号就往里冲,他手中的长枪虽然不是方天画戟这样的神兵利器,也照样杀得对方人仰马翻。 山越人一个一个从缝隙里涌了进来,看到服饰不同的人,管他什么一言合不合,二话不说上去就是杀杀杀。在大混战里,什么战术阵型相互配合都不管用,唯一能左右最终战果的,是双方士兵单兵素质。 伯符当初安排这些人继续驻守皖县,固然是有利用他们是当地人,会尽全力守卫家乡的考量,但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区区一个皖县的守卫部队,战力根本比不上追随他攻城略地已久的精兵强将。 虽说山越人也说不上是什么训练精良的强兵,但他们好歹还有祖郎这样的猛将带领,太史慈、吕蒙、周泰前期已各自带了一千名最精锐的部属打乱了局势,和起码两倍于对方的兵力,如果这样都还打不赢,战后我一定要一个一个亲自喂他们****。 “苍天无极——狂乱击!”我单手紧握方天画戟,像是甩棍一样在身旁一通不讲理的乱砸。虽说是不讲理,但那些身上穿着破铜烂铁的白痴哪里是我的一合之敌,全都如同枯黄的落叶一般,被我这狂风轻易扫掉。 瓮城的城墙上鸣起金锣的声音,然后我抬头看见瓮城上令旗挥动。我好歹也在皖县待过半年之久,我当然知道那旗语是在说什么。李术叛孙是在伯符不在以后才做的决定,又被我用反间计骗到自信不会被我破城,旗语都没来得及换:不要跟他们纠缠!退回来!退到墙上来!用箭射死他们! 令旗旁的将旗上绣着“李”字,顺着将旗往下,我看见了李仁,而他,也面无表情看着我。 原来这次作为埋伏部队,是你这厮来当主将吗?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 然而,看得懂这旗语并不只有我。 突兀的,李仁的眉间,多了一个黑点。然后是鲜艳的血红色,在脑后炸开。 任何人的这个部位中了箭,都会死得不能再死。 “贼心不死,”鲁肃放下大弓,冷酷的表情在火光的映衬下竟然有点帅。“留你何用?” “……”这次换我用鄙视眼神瞥了他一眼。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将领的状态,是整只队伍士气的风向标。李仁被射倒,他底下本就陷入大混战的兵更加乱成了一锅粥,眨眼之间又被撂倒了几十个人。正当我扛起方天画戟,正准备趁乱再杀他娘的一次时,一个突兀响起的声音不仅令交战双方砍下去的动作顿住,也差点把我吓尿了。 “李术在此!” 我抬起头,果然看到了李术的脸。 也就只是,那一张区区的脸。 空空如也的颈腔内,一滴血都没有滴下。 “贼首李术已然伏诛!”高举着李术头颅的男人,周围并没有别人站着,而他的另一只手提着的环首大刀,同样浸染着鲜艳的红。 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左右着这次战争胜负的关键,刘晔埋伏在李术身边的内奸——甘宁。 “贼首李术已然伏诛,降者不杀!”提着李术头颅的男人又强调了一次。“为李术这种人丢了性命,尔等真的觉得值得吗?” “甘宁你这奸贼,原来你也是奸细!”这声音我熟悉,当初刘勋出征前暂时划归我管的另外一个千人将,吴凯。 刚刚我已经说过了,将领的状态,是整只队伍的风向标。 所以,吴凯也倒下了。 “得了吧,难道李术就是什么好鸟吗?” 我提着四石弓慢慢走上瓮城,甘宁识趣地走过来单膝跪下。然后我低垂着眼,居高临下睥睨着我的兵……和我以前的兵。 “放下武器吧,本帅答应你们,降者不杀。” 第一百零九章 分兵而击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迈进了盛夏的六月,不知不觉中,气候悄悄变得炎热了起来。屋外的春风拂柳间开始隐隐响起蝉的鸣叫,断断续续,悉悉索索。 柳条被明媚的阳光刻在地板上的倒影微微摆动着,像是有轻风柔软吹拂过。 屋外生机盎然、天气正暖,屋内却有低气压在屋顶上不断盘旋逡巡着,几乎就要凝结成了焦躁的雨,从头顶上滴落下来。 “说的轻巧,”饱含着敌意的话,当然来自全场可能是对我最有敌意的人,只听见顾雍说:“五个敌人,你要如何同时攻克?你是会分身吗?” 我缄默着没立刻说话,只是嘴角歪了歪。 文官也是有分类型的,这顾雍接受的是蔡邕这种大文豪正统的行政类教育。可以在众文官中脱颖而出,被张昭鼎力推荐,也许对于治理国家、管理百姓他真的很在行,但他的弱点也和刚刚那两位如出一辙,在十年前对就军事一窍不通的他,到了现在似乎也没什么长进。 “的确,我不能分身,但不代表我不能分兵,我也没说过,我要一个人同时攻下这五个城池。” 我站了起来,缓步走到大堂中央。从屋外穿透进来的阳光同样覆盖在了身上,照得我通体舒泰。 “四位老将军先起来吧,跪太久对身体可不好。”我上前将四个跪在地上的老将军一一扶起:“不过在正式开始之前,在下有一个问题,需要请教四位老将军:如果让将军们攻下曾经营许久的驻地,将军们需要多少兵力?” “南宫将军言下之意,是打算让吾等,亲自讨打各自驻地的叛乱吗?”四个人中身材最魁梧的黄盖,声音也最为雄厚。 “也就是谁捅出来的篓子,谁负责摆平么?”吕范挑了挑嘴角,表情却有点跃跃欲试。“有意思。” “但我们终究是戴罪之身,哪里还有带兵的资格?”韩当沉痛着脸色,一时之间还不肯起来。 “从头到尾,都没有人这么说过。”我笑笑。“我理解将军们惭愧的心情,但将千万里以外叛乱的罪责推到正在吴县为伯符奔丧的将军们身上,这种话我可说不出来。如果将军们是因为部下叛乱而自觉辜负了伯符的托付,认为识人不明的自己有罪的话,那为何不以戴罪之身立功,亲手将罪折了?毕竟,没有比驻守在那里多年的你们,更适合快速平叛的人选了,不是吗?” “主公?”程普还是抬眼看了一下孙翊。 我也回过头,想看看孙翊的反应。 小鬼……没什么反应,他的表情仍然忡怔着,像是没有听到,倒是一旁的吴夫人见状轻叹了一声。 “觉明说的对,这不是你们的错,四位将军也不必太过自责,也没有比你们更加适合的人选了。”吴夫人宽慰完四个老人以后就转头看着我。“四位老将军负责收复各自的驻地,所以觉明,你是打算同时去皖县,亲自收拾李术?” “夫人认为不妥么?” “虽然你和四位将军一样,曾经统领过那个郡县的军政,但你的情况和四位老将军又有所不同。”吴夫人认真说。“石城也好,鄱阳也罢,这四个郡县四位老将军都已驻守经营很久,他们在那里有很深的根基和声望。即使因为他们一时离开而被某些人有机可乘夺取了城池,但他们毕竟余威犹在,那些人在仓促反叛下未必能及时克服得了骤见旧日上官的心虚和落差,再说反叛的那些人有几分本事四位老将军多少都心中有数,人和已失。” “更何况?” “更何况敌人未必就有地利可持,毕竟他们所把守的城池,对我们来说同样再熟悉不过,这些都是你没有的优势。”吴夫人说,听着的人也大都点点头。“你是曾守过皖县半年,但据我所知,你并非统筹全局的主将——除了最后,被伯符雨夜破城的一战,而且时间也太短,不足以累积让人敬畏的资格。重点是,伯符当初攻下皖县后伯符并没有做细致的人事安排,只是委任了李术做主将,士兵却还是原来皖县本地的士兵,并未归心。这些因素都是不利的制约。是不是应该再想一个稳妥一些的办法?” 厉害。 不愧是教出了“江东小霸王”的女人,果然不能当做什么都不懂的白痴妇女看待。 她说的我并非没有想到,但时间可不等人,袁曹之战是我能浑水摸鱼最好的时机,然而攘外必先安内,我不能让这些混蛋拖延了我的脚步。 只好硬着头皮上了。 但还没等我再接再厉,继续鼓动唇舌,孙翊的声音就已强硬橫插了进来。 “娘,你实在太小心了。过分的小心,就是胆怯了。”孙翊冷笑,看样子他总算冷静了下来。“李术,当然是越快解决越好,不然叛逆得不到制裁,人人都有样学样,我们凭什么震慑江东,守住大哥以血肉之躯,一手一脚亲自打下来的这份江东基业?南宫,你可有十成的把握?” “兵无常形,没有一场仗,是有十成十把握的。要打胜仗,临阵的随机应变固然重要,但战前的准备同样必不可少。夫人刚才所说的顾虑,觉明承认的确不是危言耸听,这是觉明的弱点。但战争打的,不外乎是财力和兵力罢了,那些毛贼也未必就因此胜券在握了。没错,他们趁各自主将奔丧的时机反叛,的确是出其不意,但反过来说,将各地精兵集中到一起的我们,兵力才是最强的。” 我实话实说,回头看了看身后已经站起来的四位老将军。“因此,我想先知道四位老将军的答案。” “也就是说,也许平定还可以取巧,但唯有皖县必须硬打吗?”黄盖可能猜到了一点我的意图,问道。“刨去我们率兵平定驻地的人马,剩下的就是南宫将军打算带去皖县的兵力吗?” “别忘了,吴县也是需要留人守备的。”吕范提醒。 “那么,五千人吧。”程普疑问的眼神,看了看其他三位老将军。 “那就五千人吧。”韩当也点了点头,看着我。“四个五千,两万人也不算少了。”却没问别的什么。 不只是韩当,在场的所有人,都在等我的答案。 “那我,就要两万人吧。”我微笑。 两万人马,跟当初孙策攻下皖县的兵力一样。 吴县的兵力有五万多,其中大部分都是回来奔丧的将军,所顺便携带回来的,除去了这四万人还剩下一万多人,守备在江东已没有强大军阀的吴县来说,已经足够。 “好,南宫亮,我就给你两万人!”孙翊将两万人的兵符拍在桌子上。“这皖县要是拿不下来,你也别回来了!” 第一百一十章 智囊集团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我不是一个说话爱绕圈子的人,所以当玲绮在临时打扫的客房里,对着我席地而坐的时候,还没等她喘口气,我便开门见山说:“说吧。” “说什么?”玲绮皱眉。与其说是疑惑,那表情却更像是无奈。 “刘子扬绝不是束手就擒,坐以待毙之辈,”我看着昏黄的烛光,在玲绮的脸上摇曳着。“他既然肯乖乖坐在牢里,放心让你溜出来报密,自然还留有后手。” “简直把他当神了。”虽然性子沉稳了许多,但玲绮到底还是一个从小被娇纵惯了的女孩子,玲绮说什么也要吐槽一句。“他就不能因为事出突然来不及安排于是只能出此下策吗?” “那你现在是在淡定什么?”我暗暗好笑。 玲绮微微张着嘴,好半晌才叹口气,认命了似的乖乖送上一卷布帛。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不管在这压抑死人的世道里如何磨练,有的人就是没有办法真正沉稳下来,这与经历无关,而是天性。就像玲绮明明知道时间的宝贵,但有些话却也还是不得不说。 我就着密室里昏黄的烛光摊开刘烨通过玲绮转交过来的手书。布帛上只有寥寥数字,我一下子就看完了。 “……”我将布帛放在灯上点燃,然后闭上眼睛沉思。 有一句话玲绮倒是没有说错,这次李术的反叛实在是太过突然了,骤变之下很多事情都没有准备,子扬能把玲绮安全送出来并留下后手就已经是极限了,再多的,他也没办法保证。如果真的按部就班子扬这个仓促的计划实施,成功的几率其实有点渺茫。 剩下的,就该由我来完善了。 “怎样?”看到我睁开眼睛,玲绮劈头盖脸问道。 微弱昏黄的烛光无法在地上拉出长长的倒影,只能在这个隐秘阴暗的空间里凿刻出巴掌大的光明,照应在玲绮的脸上显得有些阴晴不定。 约摸半年未见的玲绮依旧还是记忆中的样子,只是比起以往那段无忧无虑的岁月里的那个天真任性的小女孩,经历了大起大落的她,终究还是沧桑了许多。 “怎么,你就这么担心子扬么?”一如既往,我并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扬起嘴角笑了笑。 并非我不信任玲绮,只是不管怎么说,她终究只是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孩子,我不想让她沾染战场的残酷和血腥。 “谁担心他!”玲绮的脸一下子就红了,也不知道是因为害羞,还是单纯被我气的,我想也许是两者都有吧。 “放心吧,”我伸手按着玲绮的头,从地上缓缓站起。“刘烨也是我朋友,我答应你,我会把他带回来的,毛都不会少一条。” 不理会玲绮红着脸的抗议,我转身走出房门。 六月炽烈的阳光穿过屋檐的阻挡打在我的脸上,但这次我却一点热的感觉也没有。 我伸出另一只手轻轻按在黯然低垂的脑袋上,覆盖住那一双哭得通红的眼睛:“娘和练师也是,我保证。” 玉石,在没被开料之前,一样是奇丑无比,跟别的顽石一样丑的别无二致,扔在一片土石瓦砾中根本毫不起眼,只有真正有眼光的人,才能辨别它的价值。 然而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有。 即使伯乐也常有,也想要有足够的运气,在对的时间遇上对的彼此,千里马才能真正变成千里马。 但不是所有的千里马,都能顺利成长为千里马,若只是单纯的没有遇上伯乐还好,更普遍悲惨情况则是,当千里马还不是千里马的时候,就因为种种原因半途夭折,或是驽钝了上天赐予的好资质。 而此刻,那个也许是“千里马”的“千里马”,正坐在我对面喝着闻起来其实并不香的劣茶,即使是家道中落,隐没在一堆土石瓦砾中,也没有丝毫磨灭他从小刻在骨子里的风雅。 “真有你的,李术果然叛了。”我对喝茶可没有兴趣,但我此刻确实需要手里把玩些东西。“‘星天卜师’,果然是上古时代遗留下来发怪物啊。” “将军若是想问小子是如何判断李术会叛,大可直接发问,无需兜圈子。”陆伯言微笑啜饮着劣质的苦茶,不燥不怒。“叔父早已言明,他最多只能看见现状,你我都心知肚明,他这个星天卜师,是根本没有办法洞悉未来的。” 我抬头看着那双稚嫩,又充满灵气的眼睛。 “那就……愿闻其详了。” “因为江东,只知有策,不知有孙。”陆逊又啜了一口茶。“孙策当初攻略江东用的借口是重建孙坚的基业,但他找的这个借口,未免有些不够名正言顺。孙坚将军只是作为朝廷的代言人,代替朝廷治理江东,并非统治。如果说孙家真正有基业,那也是孙策一手一脚打下来的,与老将军无关。” “这个我知道,”我当然知道,毕竟很多人都在我耳边说过类似的论调,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但是为什么是李术?” “因为江东兵少,能征惯战的精兵尤其少,攻城略地尚嫌不足,是故孙军征战降兵守城、只安排一个信得过的部属约束是孙策大人一向采取的策略,”陆逊放下茶杯。“孙策大人在皖县安排诸事的情形,相信应该还记得。” 确实如此,我点点头。 李仁、郭龙、吴凯。 除了李术之外,全都是只为守护家园而战,并未对孙策心悦诚服之人,只要稍加挑拨,让他们反叛孙家简直易如反掌。 他们对孙策都不服,更何况是孙翊。 “其它郡县也就罢了,毕竟孙策大人新丧,他的摄服力并没有完全消散。虽然理论上说,豫章郡才是孙策大人最后一个收服的郡县,但未见到敌人一兵一卒就开城献降的人能有多少野心?”陆逊笑笑。 “恐怕还不止如此吧,仅凭自己的一点一厢情愿的猜测,就能笃定第一个反叛的必定是李术?”我咪起眼睛打量他。“我倒是很好奇,如果你的猜测错了,现在你该如何自处?” “这一点重要吗?”陆逊还是笑笑,如我所料少年老成地避开了我的第一个问题。“虽然小子献给将军的计策,是针对李术的,但也并非不能用于其它反叛的郡县,如果不能迅速荡平第一个反叛,其他人有样学样,江东恐怕从此便再无宁日。” “也是。”我点点头,站起来走了。 我还没有和陆逊提过对他的安排,这个小子虽然聪明绝顶,而且小小年纪便已历经磨难,但他毕竟还没有接触过军事上面的事,经验不足,这次献的计策未免纸上谈兵了一些。而且…… “而且你觉得有些话,他没说?”鲁肃坐在我对面,看着布帛,那是陆逊交给我的锦囊。 “这语气你也看到了,实在过于笃定了,很难相信那仅是他个人的一点臆想揣测。”我看着院子里绿油油的柳树,在微风中飘扬的样子。“他应该是知道李术早有不臣之心的。不管怎么说,虽然家道中落,但毕竟还是前庐江太守陆康的侄孙,有一些个人的关系和消息来源,这很正常。” 我知道这很正常,我只是不喜欢被隐瞒的感觉。包括贾诩也是,他肯定也有一些隐秘的消息渠道和人手,否则如何能做到事事洞察先机。 鲁肃将竹简放在案几上。 “但至少有一点他没有说错,不只是皖县,这条计策对所有叛乱的郡县都适用,”鲁肃又翻开另一份竹简。“虽说就算顺利实行成功的几率也不高就是了,毕竟敌人少说也有五千人,还守着一座城。” “仅凭他这条计策当然不高,”我转过身神秘笑笑。“但配合子扬暗中谋划的暗棋,那可就不一样了。” “子扬?”鲁肃愣了一下,但以他的聪明才智随即便领悟了过来。“小丫头说了什么?” 虽说这里是我自己的府邸,理论上说并不存在奸细,但为避免隔墙有耳,我还是蹲在了他耳边。毕竟这牵涉到“那个人”的安全。 “原来如此,”鲁肃点点头,晃了晃手中的竹简,那是这次随军出征的将领名单。“难怪我说这次怎么没有看见他。” 孙翊并没有恢复鲁肃的职位,他这一次是被我招募进军的,公开的职位是主簿。 我们俩同时站了起来。 “不过这小子确实是个可塑之才,你打算怎么安排他?”鲁肃转着手中的竹简。 “再美好的璞玉,都需要雕琢,陆逊现在缺的是血与火的历练。”我沉吟了一会,说:“回头公瑾好些时我再去问问吧,看看他那里是否还缺人手。” “这么说,”竹简在鲁肃的手中一顿。“你这是连公瑾也要拿下了?” 鲁肃的语气很轻,如同淡淡轻风。 却吹得我的额头,瞬间湿热了起来。 “什么叫……连公瑾也要拿下?”我微微眯着眼睛,不敢去擦背后的冷汗。 “我也是认识陆绩的,”鲁肃的脸慢慢靠近我,锐利的眼光炙热得似乎能够烫死人。“星天卜师,确实是个怪物,不是吗?” 鲁肃咄咄逼人的目光慢慢靠近,我却反而冷静了下来,几个猜测迅速在脑海里成型。 我毫不避让正面接下鲁肃的眼神,而他依旧死死盯着我,像是想从我脸上挖出什么宝藏来。 我早就心知肚明鲁肃怀疑我有不臣之心,我也曾问过贾诩该如何处理,而那个看似人畜无害、实则恶毒无双的男人给出的方法是:敌不动我不动,让愿者上钩,这语气,倒像是让我先行积蓄实力,等到了时机成熟时,让对方主动来投——也就是这个时候。 但……现在真的是到了那个时候了吗? 固然现在我有了一定的势力,但终究还是太小了,仍必须蛰伏在孙家这面大旗下,现在的我能够驾驭得了他吗? 虽然嘴巴损了点,但作为朋友来讲,鲁肃确实是个好人,只是他的心,确实是真的偏向我吗?我到底是哪一点可以吸引到他了?陆绩是星天卜师没错,但谁知道这是不是陆绩亲口告诉他的?陆绩又有没有把所有的事都告诉他? 他也是被孙策提拔过的人,虽然按照他的话说其实并不心甘情愿,但有没有可能,他是孙家派来刺探我的奸细? 我看着鲁肃。 鲁肃也看着我。 第一百一十一章 毒士无双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如果可以的话,真的不想挑在夏天出门打仗。”他抬头看着天空,呢喃自语。 “如果可以的话,我根本不想打仗。”我嗤之以鼻,也抬起了头。 大火球似的太阳孤高地挂在半空,将天空烧成一片寂寥的苍南,如同被战争蹂躏过后的废土,纯粹得找不到一点杂质。脚底踩住的黄土仿佛也被烤得再也受不了了,脚底蒸腾的灼热呼吸甚至扭曲了空气。 这里是吴县的练兵校场,如同往常一样,方阵列着数以万计的兵士。 跟往常不一样的是,今天就连我自己,也站在了点将台下。 也就是说,今天的主角并不是我。 而是在我之上的,江东第一人。 然而直到现在,点将台上还是空的,一个人都没有。 “主公呢?” “这都什么时辰了,怎么主公还没来?” “难道今天不出征了么?日子什么时候改了?” “……” 背后传来士卒们小声议论的声音,杂乱无章又绵延不绝,像是在被一群蚊子包围着一样。 这些都是跟着孙策征战已久的子弟兵,按理说应该不会那么没有军纪。而且现在我是全军统帅,在这种情况出现的时候安抚军心士气也是我的工作,但唯独现在这种时刻不行。 “将军,再这么下去可不行,”一个人从背后偷偷潜了上来,我瞥眼一看,是我的副将太史慈。“这都过去半个时辰了,主公却还没来,得想想办法才是,不然军心恐怕就要下降了。” 我看了看天空,按照太阳的角度大约估算,现在的时辰大概是辰时二刻。今天是我们这批攻打皖县的部队誓师出征的日子,号称“江东四铁柱”的四位老将都在前几天里陆陆续续出发了,我们是最后一批。 行军打仗,最讲究士气。若果士气高昂,士卒们往往能以一敌十,甚至以一当百。古往今来那么多以弱胜强的战役,除了为帅者筹谋得当以外,士卒战力强悍也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 其实所谓的军心士气,说白了就是给底下的士兵们一个战斗的理由,而如何让他们接受,就是一个将领统帅力的表现了。 “这个道理我何尝不知道,”我故意叹气。“但既然主公就在这里,誓师的事只能让他来做,而不应该由我代劳。可是你也看到了,促请的传令都派出去几批了,主公不现身,我又有什么办法?” “话说他到底在搞什么?”鲁肃扯了扯衣领,然后抹了抹头上的汗,语气颇为不满。“又不是没有上过战场的人,是不知道士气的重要性吗?再任性……” “子敬!” 我瞪了鲁肃一眼,制止他再继续说出损害军心的实话,但我们周围的将领,甚至比较靠前的士兵,听到鲁肃的话后全都皱起了眉头。 我叹了口气,凌厉的眼神再次射向鲁肃。鲁肃低着头,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反省。 但我想是没有,因为刚刚我看见,他低下来的嘴角,正隐隐上扬着。 故意的。 当然是故意的。 “我……从没想过要杀公瑾,正如我从没想过要杀了伯符。”我淡然看着鲁肃咄咄逼人的目光。有人说诚恳才是一个骗子最大的本事,但我并没有说谎。 “这个我相信,你并非完全是无情无义之人,这点眼力我还是有的。但只要孙策还有一天活着,你绝对没有夺取孙家兵权的可能,所以你背后应该还藏着一个人,在为你布局着现在局面吧?”鲁肃重新坐了下来,嘴角在穿透了木窗的阳光里阴险地笑着。“所以呢,那个人是谁?” “呀咧呀咧,”一个贱贱的声音从我背后传来。“这么简单就被人套出了底细,公子,你说,我该说你什么好呢?” 是的,这个语气,对我的称呼只是公子的人,不会有别人了。 鲁肃瞪大眼睛。 “原来,如此。” 鲁肃摇摇头,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虽然这已经不是第一次见面了,但鄙人还是再做一次自我介绍好了。”他从背后走到了我身边,向鲁肃垂直作揖。“鄙人贾诩,现在替公子,谋划夺取孙家兵权之事,见过子敬先生。” 喂喂喂,现在到底是谁在透露我的底细啊? “这样一切就说得通了。我说怎么感觉,你的能力好像并不如传闻般智如鬼神,原来我们看到的你,”鲁肃好笑看着贾诩,然而他咪成了缝的眼睛里却穿透着锐利的光。“果然是好手段,文和先生果真当得这‘毒士’之名。” “哦?子敬先生居然知道文和?”贾诩还是笑笑。“连鼎鼎大名的子敬先生都知道区区贱名,文和真是受宠若惊呢。” 喂喂喂,这样不是等于就承认自己是“毒士”吗?真是万箭齐发也射不穿他的厚脸皮。 “文和先生太过谦虚了,毕竟先生可是战败了吕布的男人啊。虽说温侯最终是死在了曹操手上,但温侯的败亡之路,却是始于先生协助李傕郭汜攻破长安。” “子敬先生现在说这个……是想挑拨吗?”贾诩打开手中的扇子,嬉笑的表情依旧是那么从容不迫。 “是期待才对,”鲁肃伸手请我跟贾诩坐下,好像他才是这个家的主人似的,真是的。“我想看看,把吕布推向了死路的男人,接下来还能做到什么。” 我跪坐下,贾诩也屈膝坐下。他坐在鲁肃的对面,而我则卡在他们中间。 “还可以毁灭孙家。”贾诩用扇子掩着嘴,冷冷说。 “文和先生真会说笑,”鲁肃瞪大眼睛。“如果真把孙家毁灭了,这兵权也就散了。” “这兵权本来就已经散了,因为孙策已死。”贾诩还是一副“江东只知有策,不知有孙”的论调。“你以为现在孙翊牢牢掌握了江东的兵权吗?他之所以能够驱策得了江东士卒,是因为他得到了几个手握重兵的江东旧臣的支持而已。但……” “他们并非真正认同孙翊,只是遵从孙策的遗命,服侍于他的替代品而已。”鲁肃接过话说,转头看着我。“这个替代品,就不一定非得是孙翊了。” 贾诩没有说话,只是微笑着缓缓摇着手中的扇子。算是默认。 “丑话先说在前头,我没把握当伯符的替代品,”我拒绝。“也不想当谁的替代品。” “哈,说到别人能希望你来当这个替代品似的。”鲁肃憋着笑。“别忘了,现在孙翊才是名正言顺的主公,如果他要亲征,就算你功劳再大也大不过他。” “孙翊虽然名义上是主公,但在孙家里说话分量最重的却不是他,”贾诩嘴角勾着不屑,然后斜眼看着我。“我有办法让他出不了征,就看公子,能不能把握这个机会了。” “不是又要下毒吧?”鲁肃看着贾诩,说。“孙策和孙权同归于尽,公瑾还躺在病床上,如果这时候连孙翊也倒下了,难免让人怀疑。” “我看,你应该是要从干娘下手吧?”我也看着贾诩,回想刚刚说过的话。吴老夫人是孙坚的遗孀,孙策、孙权、孙翊的亲生母亲,同时也是当地的名门望族,虽然孙策还在时她并不怎么管事,但并不代表她一点能量都没有。 贾诩没有回答,只是微笑摇了摇手中的扇子。 “可能做到吗?”鲁肃皱眉。 “世上没有绝对做不到的事,只是看要怎么做。”贾诩奸笑回看鲁肃。“一夜之间连续痛失两名爱子,你以为哪个母亲会不感到害怕吗?而且她也是破过一回家的人,要是孙翊不出事也就罢了,万一这孩子再有个万一,可就没人能够撑得起这个江东了,你觉得她会想再经历一次?你觉得她会忍心看着长子这五年来的努力就这么白费?只要抓住她的爱子心切,把孙翊禁锢在吴县里面就绝非荒谬。” 我和鲁肃同时瞪大眼睛。他终于见识到了眼前这个名为“毒士”的家伙是个多么才智高绝的怪物,而我却渐渐开始习惯了。 可以想象的是,以孙翊那个暴脾气,什么后果都有可能发生,而当当老大的任性越来越肆无忌惮地展现出来时,底下的部属只会觉得越来越恐怖。 ——也就越来越,对老大没有信心。离心离德。 鲁肃看看贾诩,又看看我,突然说:“公瑾的毒,是可以解的吧?” “文和给公瑾大人下的是塞外奇毒,只怕神医华佗来了也是束手无策,”贾诩微微点头,说:“但子敬先生可以放心,这毒虽然看似猛烈,但不足以致命,等过段时间公子的势力稳定点了,文和自会替周将军解毒。” 从前两天的对话里回过神,我看见鲁肃正对我眨眼睛。 那家伙真的办到了。 厉害。我在心底暗暗赞叹。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太史慈皱眉,眉间凝结已久的汗珠终于滴落。 “……”我装模作样叹口气,说。“我现在马上去促请主公过来。” “不必了!” 这个不必当然不是我说的,鲁肃眯起了眼睛,看着校场的入口。 顺着她的视线,我们也一起看着校场入口。 首先映入眼帘的不是人,而是一辆车轿。车轿并没有什么稀奇的,但全江东可找不出几辆车轿可以畅通无阻进出这个校场,尤其是现在这个时刻。 我眯起眼睛,嘴角带笑看着这个眼下江东说话分量最重的女人。 吴老夫人来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吴之国太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末将南宫亮,参见夫人。” 我带着身后众将下跪大礼参拜吴老夫人。既然她来了,我就不是现场品秩最高的人了。虽然因为桃芝的关系,私底下我可以称呼她为干娘,但在公共场合上还是正式一点比较好。 再者说,桃芝这个干女儿,是老夫人为了弥补孙策对步家犯下的错所还的人情,这并不意味着她对桃芝真的有母女一般的感情,更何况我只是个干女婿。 “诸位将军快快请起,”吴老夫人在婢女的掺扶下下了车轿,亲手将我扶起,说。“觉明,你跟我来。” 吴老夫人说完便走向了点将台,我则亦步亦趋跟在她的身后。而和我一起充当这个女人的跟屁虫的,还有张昭、顾雍,和……他娘的贾诩。 虽然我已经渐渐习惯了这个怪物常常会展现出来的出人意表的本领,但我很好奇,贾诩在孙家,到底是什么地位。孙策还在的时候,他表面上的主子明明是孙权啊! 他是怎么逃过了孙翊对孙权旧日亲信的清洗,反而还越爬越高的啊? 点将台并不高,如果是我的话,即使身披甲胄都能三步跨上去,但这个全江东最最有权势的女人却走得很慢,一步一个台阶,任由身上大红色的华丽吴服迤逦在地上,她的脚步声并非刻意沉重,然而只有这种自然而然的淡淡威严方能震慑全场。 “众位将士!” 站在了我刚才站着的地方,吴老夫人高声向着台下喊话:“今天大家之所以会穿着军装,一起站在这里的原因,我想,大家都应该知道了。” 没人回话。 当然没人回话。 虽说治下发生叛乱在这个混沌乱世里算不上是什么稀罕事,但毕竟事关统治者的尊严,在这公共场合里,谁敢肆意评论?几天前“江东四铁柱”分别出征整个吴县都有目共睹,即便不去刻意操纵流言,这次出兵的目的全城军民不可能毫无知觉。只是知道归知道,却没人敢光明正大说出来罢了。 ——除非,是统治者自己挑起这个话题。 “没错,这两天大家听到的,并非空穴来风的流言。”吴老夫人的语调先是低沉,然后渐渐转为高亢。“伯符去了,我很悲痛,也很伤痛。悲痛,是因为我失去了两个疼爱的儿子,八年来我再度失去了亲人;伤痛,则是替江东伤痛,替江东的每一位百姓伤痛,伤痛江东再次失去了明主,就如同八年前一样,一颗明明能福泽江东百年的太阳,还没来得及升上最高空,就已灿烂陨落,伤痛江东的每一位子民,再次失去,如同我一样,把江东的每一位百姓都当成亲生儿子在疼的,仁君贤主。” 啧啧啧,语气激动却不失温情,没有半点强迫只是在步步诱导,再在适当的时机自然流露出微微的哽咽……真是有够会说话啊,可是怎么我记得伯符是阳光般爽朗的性子,这么说孙权的腹黑,就是遗传自这位江东第一夫人的么? 诚然,向部属承认治下发生叛乱是一件很伤自身威严的事儿,但危机即是转机,若叛乱能够迅速得到平靖,不但能震慑其余的野心投机分子,此刻短暂流失的威严,也能轻而易举迅速建立回来,甚至还能更进一步。 “是的,八年前我夫君在江夏被贼人黄祖射杀后,江东无主,被各种宵小趁机占据,这是曾经发生过的事实,”吴老夫人并没有十分激动,但她的声音却直接穿透了所有人的心灵。“但如果有的人以为今天会跟八年前一样,那就是大错特错了!伯符可以不在,但孙家这颗太阳,却不会再次磨灭!伯符倒下了,但孙家这次会有继承人继续出来支撑江东!将士们,告诉我,你们的主公是谁?孙家被称为下一个孙策的男人是谁!” “叔季!”“孙叔季!”“孙翊!” 虽然不能说是全部,但在这里生活了快两年,江东的士兵的确大部分都是有血性的汉子,吴老夫人的话音刚落,点将台下顿时像是炸开了的锅,热烈的杂乱叫喊此起彼伏,看得我暗暗好笑。 吴老夫人的这段话并没有什么毛病,据我所知,当孙翊还不是主公的时候,总是跟在孙策身边跑的孙翊,经常都在军营里,跟低层的兵士打混,毫无架子,久而久之,便拥有了很多尚且称不上是人望的人气,“孙翊颇有乃兄之风”,也是在军营里被叫出来的。 ……不过,你口中那位“代替孙策继续支撑江东的继承者”,现在又在哪里呢?虽然你是他的亲娘没有错,但无论如何,这些话都轮不到你来说吧? 有头脑的,可不止我一个。 话说的再漂亮,迷惑的效果终究只能持续一时,没有后续的加持撩拨,当高昂的情绪燃烧殆尽以后,不少人都发现了这个关键问题。 理所应当,叫喊声也就越来越小。 这些士卒的情绪变化,她当然也知道。 “没错,叔季没有站在这里,他今天本来确实应该站在这里。”微微叹了口气,带着点哽咽,吴夫人悠悠开口。“也不知道是我孙家流年不利还是怎的,今天上午,叔季他忽然害了急病。” 哦?生病了吗?我歪着头,看着底下微微有些骚乱的人群。也是,先是孙策和孙权在同一天同时殒命,接着没几天公瑾也跟着中毒病倒,天底下确实没有哪里比孙家更衰的了。今天轮到没坐几天主公座位的孙翊了吗? 然而,当我看到一旁的贾诩脸上一副吊诡笑容时,我就知道这只是个瞎掰的借口。 “但那又如何?”吴夫人继续鼓舞士气。“我大江东人才济济,无论将兵,个个都是智勇双全的英雄豪杰,难道还怕区区一个占据了皖县的李术吗?难道没了主公,就都不会打仗了吗!” 点将台上下一片哄笑,包括我也摇头失笑。 男人最不能说的就是不行这两个字,这个吴夫人虽然没有经历过战阵,但没说保卫家园、收复失地这些军队惯用词,还连消带打消除了孙翊缺席的影响,这么有趣的誓师词,也算是创新得没谁了。 但是,干娘,躲得了初一,你还能躲过十五么? “太阳更替、日升日落之间,总免不了要经历暗无日光的黑夜时代。现在,正是黑夜即将结束的时刻!”高高举起右手,用力奋张的五指毅然决然伸向半空中那颗剧烈燃烧的火球,仿佛是抓住了太阳一般,吴夫人高声叫道:“将士们,就让我们用自己的双手,将江东这颗大太阳,亲手托起来吧!” 厉害。 吴夫人的话音一落,点将台下立刻炸出爆满肾上腺素的激烈呼应,没有许诺任何功名利禄,没有暗暗加注诱导的劝说,简简单单几句朋友之间交谈似的话语,就让底下这群汉子紧紧团结在一起,那一波又一波热烈大叫像是逆流冲天的瀑布,不断冲击着点将台,震荡着我台上的所有人。 “南宫亮!”吴夫人没有转身。 “末将在!”我单膝跪下。 “我,吴青画,以孙吴主母之名,在此代孙翊任命,升,南宫亮为讨逆中郎将,任本次,授虎符!”吴夫人将代表兵权的虎符放在我手上。“祝愿,本次出征能够顺利荡平逆贼,将士们能够凯旋而归!都能够回吴县来,喝我吴青画为各位弟兄准备的祝捷贺酒!” 军队出征前召开誓师大会,是为了鼓舞士气,骗士兵们安心去死。换句话说,当军心振奋了以后,这些只会冠冕堂皇说着大义凛然话的老大的工作也就结束了。但吴夫人说完后并没有让我站起来,而是俯下了她高贵的身子,将嘴巴放在我耳边。 ……不得不说的是,虽然已经年过半百,孩子都已经生了好几个,但吴夫人保养得还算不错。岁月在她的脸上是刻下无法磨灭的淡淡的痕迹,却也给她增添了成熟的韵味。 “觉明。” “在。” “你当知道,伯符生前很看好你。他对你的期待,甚至仅次于公瑾。他是把你当成能够独当一面的大将在期待,而并非单单只是一名仅仅擅长某种兵种的功能性将领。” “是。” 所以,但是呢? “说实话,军事上的事,我并不是很懂,也看不出来,什么样才叫做有潜力,更不清楚在伯符的预想里,你的潜力最晚要在何时兑现。”吴夫人在我耳边轻声说,像是一道风。“但是觉明,人,不可能总是靠着潜力骗饭吃——尤其现在,这个我们最需要的是实在能力的时刻。” “……” “你这么聪明,我真正想说的意思,我想,你应该听懂了吧?”吴夫人把我扶了起来,拍拍我的肩,走了。 当然听懂了。我紧紧握着手中的虎符,刻意让自己面无表情。 意思就是,除了孙策,你们孙家没有人把我当成自己人。 ——甚至没人把我当成人。 “……遵命,干娘。” 第一百一十三章 三天之内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重新问一个被提了八百年的老问题:行军打仗,最重要的因素是什么? 我想,任何一个稍有经验的将领都会回答四个字:军心、士气,因为这句话,我自己也常常说。 为什么现在我要提这个理论? 因为我需要一场胜仗,一场足以压倒其他蠢蠢欲动的野心分子让其不敢随意****、重新树立孙家在江东的威信与统治力、让他们明白今日的状况虽然看上去与孙坚去世的九年前相似但实际上根本不一样的,绝对完胜。 简单说,就是这场攻打皖县的仗,不但要赢,还必须赢得快、赢得狠、赢得……让所有人都心服口服。 包括敌人,包括群臣,包括……孙家治下的百姓。 是的,包括东吴的百姓。 闭上眼,我不由自主回想起还在从城内出征时,我带兵走过吴县街头的画面。 那条长长的街上很冷清,只有几个人失魂落魄似的稀稀落落站着,他们抬起头呆滞着看着我们,完全忘记了要回避我们。 在那条空荡荡的街道上不断回响的,只有我们踏着怒火的脚步声。 当然我没有见过孙策出征时吴县的样子,我没有办法断言吴县是不是真的万人空巷,百姓夹道欢送,但从那天孙策破皖凯旋、我跟着他回到吴县亲眼见证的盛况推断,那个样子,绝对不可能是现在这个样子。 直到那一刻,我才真正意识到,孙策对于江东来说,到底意味着什么。不管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如何谣言诋毁,孙策就是整个江东的支柱,他的倒下,不仅会让整个江东的将兵群龙无首,如果没有人能够代替他,这天,就塌了。 没错,现在这个世道,信奉的是绝对的暴力,谁兵越多、将越广,就越有话语权。若以这样的标准去衡量,手无寸铁的百姓看起来似乎根本说不上话,只有乖乖听命的份。 然而说到底,战争终究只是纯粹的破坏,是蝗虫,我们需要看似并不起眼的所谓百姓,来替我们做那些我们无暇顾及的生产——生产粮食、生产军饷、生产……源源不断的,下一代士兵。虽然这些拿刀枪去逼迫他们也会去做,但唯有心甘情愿他们才能做得最好。 所以孟子才会说:水可载舟,亦可覆舟。 “江东军民需要下一个孙策,然而唯有孙翊——虽然他总是被叫做‘下一个孙策’,但偏偏唯独他当不了,因为他已是孙家最后的火苗。”贾诩微微摇着扇子看着我,他的嘴角终于挂上了那副久违了的阴险诡笑。“如果连孙翊也出了意外,即便再有江东,孙家也会真正不复存在,连同她的夫君和长子多年创下的基业也随之毁于一旦——这便是吴夫人走出后宫干政的原因,她绝对不能容忍这种情况出现。” 也就是,我,最好的机会。 “放屁。”鲁肃斜着眼睛看我,嘴角牵着不屑。“你才没有那么伟大。”随后眼光飘回眼前的幕布继续看。 幕布上勾勒出的线条构筑出吴县至皖县的地形图,目的是为了查探我军的行军路线上是否存在可以给敌军埋伏偷袭的空隙。我曾在皖县待了有半年之久,周边地形也已摸得熟透,按道理说并需要如此小心翼翼,但把多余的骄傲摒弃在 我笑笑,并没有回话。鲁肃的话只说对了一半。 我当然没有这么伟大,但我也真心需要一个安稳的江东。攘外必先安内,没有一个稳定后勤输出的根据地,任何想要制霸天下的妄图都是个屁。 鲁肃在这里公开的职位,是主管后勤的主簿,除了要跟后勤部队对接粮草军械、统筹军姿以外,还兼着谋士一职,也是唯一的谋士。 没办法,江东本就没有几个智计百出的智中强者,而且大部分还是世家子弟,眼高于顶,连孙翊也看不太上,更何况是我。虽然是暗中收揽了几个人才,并不再像以前一样形单影只,但暂时都见不得光——呃,就算见得了光,也依然是势单力薄,翻不起浪。 而其中,有谋士的才能能够为我出谋划策、又能见得了光的,也就只有鲁肃一个。 “将军。” 一个浑身甲胄的人走进帅帐单膝跪下,我悄悄握紧手机的布片,然后抬起头看了一眼,是太史慈。 “站起来回话吧,子义兄。”我伸出没有秘密的右手将太史慈虚扶而起。“怎么样?” “李术手里的兵将,都曾是将军的部下,那几个哨骑是什么德行,将军也知道,”太史慈咧嘴,自豪笑笑。“就那几块废料,哪里是‘飞将骑’的对手。” “谦虚一点,”我失笑,若无其事将手中布片收了起来。并非我不相信太史慈,只是既然是秘密,当然就是越少人知道越好。“‘飞将骑’我只带了八十人过来,根本干不了什么大事,还是别太嚣张为好。” 我曾经说这次战役我并不打算出动手中的王牌“飞将骑”,这并非是欺人的假话,这次出征的重点是攻城战,全轻骑兵的“飞将骑”能起到的作用比一般步兵都多不到哪里去——倒是在攻城战以外的战场上妙用无穷,所以我还是带了一百骑随军出征。 至于剩下的三百二十骑,也分成了四支骑队,随前期分别出兵平叛的“江东四铁柱”随同作战,算是我送给四位老将军的礼物,也是我丢给麾下的四个百骑长的历练。 “皖县方面有什么情报传来吗?”我看着鲁肃。 “很抱歉,暂时没有。”鲁肃摇了摇头,说。“因为没有料到李术会反叛,孙策主公一心只想着抢皇帝,因此贾先生的重点也只放在了许昌,放在了北方,我们布在江东境内的眼线……实在是少的可怜啊。” 军心士气确实是影响战果的最重要因素没错,但最重要并不意味着其它的就完全不重要。出征前经过吴夫人那番乱有新意一把的誓师演讲,这支部队士气饱满、斗志高昂,战力不会成问题。吴县里有吴夫人和张昭把关,还有贾诩暗中监控,军械粮草上出不了意外,我没有后顾之忧。 但距离必胜,还缺一步。 情报。 贾先生,指的就是贾诩,他在孙家名义上担当的职位,是负责细作的布置与情报收集,在我看来有点大材小用。不过说起来就很好笑,那个家伙总是斜着嘴,然后在脸上挂起一副根本看不起任何人的表情,仿佛整个天下都在他的掌握中似的。他操纵了伯符的死局。但这次他却跟伯符一样,把注意力都放在了北方,完全忘记计算孙策的死给江东带来的影响,没有料到江东境内会出现反叛,这对他来说,是个名副其实的意料之外,现在他在吴县里面想必也窝火得很吧。 唉,如果是其它地方也就算了,皖县我熟人多,即便贾诩没有在里面布置细作,我也多的是内线。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李术反叛后第一步做的事,就是监禁乔家和刘烨,还有倒霉刚好途径皖县的步家,只走脱了一个先一步离开的吕玲绮。 还真是被这个家伙摆了一道呢。 “将军,接下来怎么办?”太史慈看着我。 “还能怎么办?”我冷冷哼了一声。“兵贵神速,李术也不是傻瓜,即使他的哨骑被我们剪掉了,他摸不清我们的行程,但我们出征的声势那么大,他不可能不知道我们要来踹他屁股,想必早就严阵以待了。”我的拳头轻轻按在桌子上。“趁他们瞎的时候,要他们命!” 拿起安静躺在兵器架上的,那柄师父留下的方天画戟,我走出帅帐。强烈的阳光洒在我披坚执锐的身上,晒得我根本睁不开眼睛,但我却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热意。 “传令。”我看着眼前一顶覆盖一顶的军帐。 “请大帅吩咐。”传令兵恭敬来到我面前跪下。 “谕令全军,”我深深吸了一口气,避免语气因为太激动而出现颤抖。“一刻钟内,务必要在校场中集结完毕。违者,军法从事!” “诺!”传令兵赶集退下,传令去了。 我高高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这柄通体最乌黑的绝世兵器像是绝对分离的切割线,将在半空中猛烈燃烧的太阳分割成了两半。 没错,这不是我第一次领兵出征。 却是头一次,我手握两万重兵,而且头上没人指指点点,全军必须根据我的命令行止。 是的,驱策两万人的感觉很爽,但同时,我也担着两万个生命的分量。 败了,没有人可以替我背黑锅,不但是我自己的宏图大志泡汤,江东也会重新陷入水深火热的群雄割据里。 胜了,就算功劳得分孙家一半,但另一半,却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然后,再去抢下一次的一半。 是荣是辱?是成王?或是败寇? “全都……”我双手紧紧抓着方天画戟,在两万人面前狠狠插进地上。“在此一战!” 方天画戟笔直坚挺地矗立在坚硬的土壤里,乌黑的戟刃发射着锐利的光,像是盘根错节了千年的铁树。 “我想大概很多人,现在心里都觉得怪怪的吧?”微微喘着气,我看着面前密密麻麻的人群。映入眼睛里面的当然没有两万人,甚至连二十人都没有,但随军的中军官自会帮我把话传遍全军。“这很正常,因为我也是。上一次你们造访皖县的时候,我是敌方的守城大将,现在我却要带领你们攻打我曾经驻守过的城池,这就好像要我带着别的男人去上自己夫人一样,你们以为,我会觉得很理所应当吗?” 在出征之前,吴夫人其实已经把这支部队的军心士气完全调动了起来,我似乎并不需要多此一举。不过军法有云,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那场由那个女人主导的誓师大会已经过去差不多有半个月了,长时间行军难免会导致士气有所回落,我有必要把它重新调整回最高峰。 再者,虽然我是掌握着这两万大军,但这支军队之所以肯听我调遣的唯一原因,是我还站在孙家这面大旗下。虽然没办法一蹴而就,但我必须尽快树立起我自己的威信,这样到了时机成熟时,我才能把这两万人真正夺过来。 如同跗骨之蛆,靠吸食附着之物而茁壮成长。 “我知道,在这只军队里,很多人其实对我颇有微词,但身为曾经的敌军大将,寸功未立,却官拜中郎将,连我自己也想问,凭什么?”我看着眼前黑压压的人群。 人群里微微有些骚动,虽然他们以为自己是低声讨论,但若是这低声议论叠加成两万份,跟蝗虫席卷也没有什么差别。 只有眼前的列阵完全不为所动。 他们并非第一次跟随我征战,他们知道我的本事。 衔头上还是别部司马,但实际上拥有的兵力却翻了三倍,已是能掌控三千兵卒的吕蒙、周泰、蒋钦;原本属意魏延接管的原隶属于凌操的三千兵马,现在暂由太史慈带领;为了能够随时投入战局,能跟孙策战得不分上下的我,亲自统领的亲兵铁卫,也扩军成了两千,以及—— “因为,我会赢。” 我看着站在队伍的最前端,在灿烂阳光下昂然站立的山越宗帅祖郎微笑。这一仗,他也率领了重新整合的六千精锐子弟兵助阵。 “方天画戟是战神吕布的象征,但即使我师从吕布,现在手中现在握着方天画戟,我也依然不是吕布,不是孙策主公,即便是英雄如他们,也并不是每战必克。但……我就是会赢。”我拔出插在地上的方天画戟,高高举起。“想要赢的家伙,就拼死地跟上来吧。我南宫亮在此对这柄方天画戟起誓,三天内,不落皖县,不留人头!” 第一百一十五章 攻城秘策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兵法有云:上战伐谋,其次伐兵,其下攻城。越是被评定为高等的战争手段,损伤的人命往往越少。所谓谋略,目的是为了在取得胜利的同时,尽可能地保留士兵的性命。 但,凭什么? 战争不可能不死人,影响战果的因素何其多,为什么偏偏是靠人命的多少,来评定战法的高低? 因为……归根结底,不管我们平时再怎么说“上战伐谋”、“士兵的多少并不能左右战争的胜负”,用类似的话去淡化士兵的作用,但兵力才是构成实力的基础,没有一个人可以只靠自己去打赢一场仗,再精妙的谋略,也要在具备一定的实力下才有意义。 在李术布下的警戒线外短暂休息了半天,士兵们现在正在准备攻城器具,毕竟皖县是一座堂堂的城池,寻常的刀枪剑戟可攻不破。趁着这个短暂的间隙,我召集了所有统兵三千以上的将领,到我的军帐里来开一个小小的临时军事会议。 “将军,敢问计将安出?”周泰像是看着怪物一样看着我。“三天破皖,这可不是闹着玩的。就连孙策主公在时,他也不敢下这样的军令状。” “嘿嘿,老周,你也不用太紧张了,南宫将军可不是那种仅仅是为了充场面,就说出这样大话的人。”吕蒙坏笑道。“将军应该是另有妙计的吧?我投密道一票。” 的确,任何东西都有使用期限,当然也包括了城池,城池再坚固,终究也会有崩毁的一天。东西坏了就修是常识,然而东西一旦坏掉了,再怎么修也修不回原来的样子,必然会留下以往并不存在的缝隙,而这缝隙扩展于城池上,就是密道。 如果能从密道偷偷潜入城内打巷战,比起单纯的强行攻城实在容易上太多了。 “如果我说没有呢?”我斜着眼睛看着脸色瞬间僵掉的吕蒙。“李术并不是笨蛋吧,你以为这一点他会没有防备吗?如果他只是封住了密道还好,要是他在密道口安排了伏兵……啧啧……” “那么,”祖郎举手。“将军的秘策是什么?” “喂喂喂,不是吧,你们直到现在都还没有注意到吗?有一个本应该站在这里的人,不是直到现在都还没有出现吗?你们这么蠢是怎么当上将军的?” 我转头看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出乎我意料,说话的人居然是祖郎的族弟,这几年来代替祖郎掌管山越人的前宗帅,祖康。 “祖康!”身为战败投降的人,如果要想在新阵营里站得住脚,最不能做的,就是得罪原胜者阵营里的家伙。同样曾经身为败军降将,祖郎马上站起来喝止族弟。“怎么说话?” “我有说错吗?”祖康似乎并不怎么服气这个曾经被族人冠以战神之名的族兄,梗起脖子呛声:“这几天,你们有看到过魏延吗?” “魏延?”太史慈第一个抬起头,其他人也依次反应了过来。“这么说……” 陆逊之计:使魏延诈降,后,夺城。 城池攻守中,之所以守方能够仅凭数以半记的兵力就能够稳守城池的关键,在于城墙的防御力奇高,非寻常人力可破;而攻方攻城,重点也并不是攻破城墙,而是要攻破城门。不仅是因为占领后还要自己修,想攻破这么厚实的城墙,也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换句话说,只要能消除城墙的影响,两万战五千那就容易多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还在吴县的时候我曾经打听过李术,只是因为他向来低调,我打听不到什么有用的情报。虽说他是文官出身,但谁也说不准他认得出几个武将。最保险的办法,莫过于从孙家以外的阵营中,挑选出一个智勇双全的人来诈城。 魏延,这个生于荆州一带,已客卿的身份带领过山越人攻打吴县的男人,正是最好的人选。山越人攻打吴县失败然后被收服是最近几天的事,详细的战情不至于这么快就完全泄露出去。 “不错,在大军出征之前,我已命令魏延将军带了数百兄弟先行出发诈降,此刻他们就潜伏在皖县内,随时准备开门献降。然而现在的问题是,由于是新降之人,寸功未立,魏延将军现在的职位并不足以随口决定城门开闭。”我向众将展示魏延暗地里传过来的消息。“所以等下出发,重点并不是攻城,而是要……你们懂的。” 有人说一个谎一旦撒了出去,就必须要用千千万万个谎去圆,这句话说的很有道理。不管再怎么将诈降这个词语战略化,也改变不了其本身的谎言性质,所以接下来,该轮到我们撒谎了:佯攻皖县,遇到魏延就诈败,送他一份足以独立驻守城门的大功劳——以便让我们真正攻破皖县。 如果连这个道理都不懂,也枉费他们统领的这么多兵力了。于是他们一一拱手称是,然后退出帅帐,传达我真正的战略意图去了。 残阳如血。 然而如今在这片残阳底下流着的,是真正的血。 随军的郎中们在伤兵营里进进出出,不断替受伤的弟兄治伤换药。弟兄们的伤情当然是有轻有重,但他们看我的眼神却基本上是一致的。 本就属于我同属的原五千弟兄还好,那些新近划归我掌管的弟兄,看我的眼神中都带着些微的不信任感。 我不怪他们。说到底,不管是否具备战略性,失败这玩意本就十分伤害军心士气,若果在军中没有相当的威望与控制力,很容易失控演变成真正的溃败。尤其对于从前并不归我管的新兵来说,我未带领他们赢得一胜就先要求他们故意战败,他们怀疑我的能力再正常不过。 只有一个办法了。 掀开营帐的门帘,我走进夕阳血红色的余晖当中。空气里已没有在残留着太阳的热量,但依然在灼热汗未流干的皮肤。 鲁肃跟在我身后,并未亲上战场的他,脸上也焦黑了几道战火的熏烟。 “子敬,”我从鼻孔里喷出血与火混合的气。“这两天我军伤亡如何?” 虽然说是佯攻,但该攻的还是得攻,半点假也做不得。不但两万士卒一个备兵都不留,分四门全力攻打,就连我今天也亲自领兵上阵,跟混进皖县的魏延打了场百招内未分胜负的架,然后声称攻城不利后遁走。 这当然不是我跟魏延第一次交手,他的武艺并不逊我多少,我也没有丝毫留力。 “我军的伤亡其实还好,伤亡不过八百余人,虽然看着有点多,但相对于两万人来说算不得什么,战力并未受到太大折损。”鲁肃看着我,似乎话中有话。“但……” 没错,但是。 先不说我昨天在全军整整两万人面前夸下的海口,用“飞将骑”剪除掉李术散布的哨骑后,我率领两万大军突袭皖县的时候,本就可以下死命令攻城,李术不备,未必就攻不破这座城池。之所以用计,不过是为了最大限度地保留兵力。 如果让时间拖拉得太长,多日佯攻下伤亡太重,到最后变成了惨胜,那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没错,是时候该动真格了。”我看着快要没入地平线的滚滚红日。“传令,召集所有还能战弟兄们,晚餐过后,再打一次他娘的皖县!” 第一百一十六章 又是黑夜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又是黑夜。 黑夜并没什么了不起,这个世界本就是由黑与白所构成,然后才衍生出了其它的颜色。太阳还会偶尔偷懒躲在厚重的云层里不愿意见人,但黑夜却从不缺席,永远都在没有光的地方出现。 但对于皖县里的百姓来说,今晚的黑夜可大不一样了,半年来再一次被攻城,不知道他们有没有想起上次雨夜城破的日子。 上一次城破,是因为那天晚上正巧下着大雨,城上驻军因此轻忽不备,被孙策亲率数百敢死队摸上城来,打开了城门,失了先机,而后我又故意暗中放水,这才让皖县顺利被攻破。今晚我虽然没有大雨作为掩护,但比起上一次的孙策,我有一个完整的内奸,在硬性的条件上,算是不落下风。 只是,这次由我来指挥的攻城,是否仍能如同上次一般,势如破竹地胜利呢? 披着掩护的茅草衣,没有发出多余的杂音,也没有打起火把,就连骑着马的“飞将骑”也包住了马蹄,两万大军趁着夜色遮掩,悄悄向皖县潜行。 出发之前,魏延传过来了一个好消息,这两天他立下的“大功”李术看到了,在他的自荐下,李术同意了让他今晚驻守东门。只要今晚亥时,我们能够准时出现在东门,皖县就是我们的囊中之物。 “将军。” 皖县已经近在眼前,太史慈提示我看城墙上。 就跟上次一样,城墙上并没有因为是战时而多调派几个士兵,照明的烛火还是只有那么几个,巡逻也一样只有那么几个,穿梭在昏暗的烛光间如同鬼魅的幽影。 今晚的空气很沉闷,无风。李术自立后自制的旗帜,垂头丧气地插在城墙之上。 死气沉沉。 忽然一个人提着一盏灯走了出来,向左划了一圈,然后又向右划了三圈。 同时,城门裂开了一条缝。 距离实在太远,我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孔,不过这的确是魏延与我们约定的暗号没错。 “将军。” 太史慈向我点点头,鲁肃也向我点点头。 “那么,”我示意掌旗官挥动令旗。“按计划行事吧。” 依照出发前预定的战术,太史慈尽起本部人马潜行向皖县东门。这些凌操的原部下在孙策手下时,经常充当攻城拔寨的先锋,战力也是最为精强。虽然现在魏延已经搞定了一切,现在只要去接受东门就好,但小心无错,万一情况有变,他们能做的事情也最多。 看着太史慈率领部众按着预想慢慢前行的身影,我的心里却浮现出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我知道自己并不是料事如神的人,我又不是贾诩,情况确实是在按我的设想下发展没有错,但如果我的预想中每一步都一一实现,中途没有发生半点意外状况的话,那么整个事情,就很**诡了。 很有可能,最坏的情况,就会实现在最后的结果上。 太史慈终于进入了东门,连同暂时归于他统属的三千弟兄,也都一个不漏的走了进去。然后…… 就没有然后了。 城门,在最后一只脚踏进东门的那一刻,突然关了起来。同时,像是某种早已约定的暗号,一大片黑点忽然从城墙上飚射而出,在半空中划过顶点后极速坠落,一点一点钉在我眼前的蓑衣上。 黑点扎根成了令人心惊的铁箭森林,那是阎罗王发出的召唤令。 “……”我无言看着眼前的一切。 皖县的城墙上忽然亮了起来,驱散原本浓得化不开的黑暗。现在城墙上亮如白昼,我当然看见了刚刚在用烛光暗号告知我万事俱备的人根本不是魏延,而是—— 好了,现在可以判断,并不是魏延出卖我了。 “南宫亮,你当我是白痴吗?” 久别重逢的李术,此刻已不再复现半年前见过的儒雅样子,身披软甲的他还蓄起了胡须,在烛光的照射下还真的颇有几分气势。 当然并不只有李术一个人,犹如雨后春笋,在明亮的灯光中,城墙上群起了一大片黑压压的人群,埋伏已久的他们,每个人都张着弓搭着箭,每一根铁箭都杀意森然对着我。 完全,被算计了个正着。 “山越人前脚刚攻打吴县失败被收服,后脚就有数百‘山越’余部声称要帮乡亲报仇投靠我,然后马上你就率兵来攻,整个过程的时间节点都如此连环巧合,南宫亮,换做你自己,难道你都不会觉得可疑吗?”李术难以置信看着我。“更别说,在这两天的守城中,偏偏就是这个‘降将’立的功劳最大,今晚又自动请缨,提出要求驻守东门……是有没有那么巧啊?” 李术摆摆手,一个人从他背后被压了出来,毫无意外,是被五花大绑的魏延。 “如果没猜错的话,他应该是你新收的部下,被你安排假意投靠过来充当内应的吧?这样的人,我身后还有好几百个,需要我一一提出来在你面前斩首示众吗?”李术的鄙视一点都不掩饰。“南宫亮,别看不起人似的用这种三流的战术对付我,还是说你只能想出这种战术吗?那也未免太玷污孙策的眼光,和吕布的威名了吧!” 原来如此,李术这家伙还是有点头脑的,难怪敢对孙家举起叛旗。 这么说,刚刚潜进东门的太史慈,和他的三千子弟兵,现在是陷了进去,在被关门打狗、瓮中捉鳖了么? “哈哈哈哈哈!”鲁肃这家伙居然给我拍掌大笑,就连跟我一起留守在后军的祖郎也不得不瞪着他。“早就说过了,陆逊这小子是有点小聪明,但经验终究还是太少,这点小伎俩,被识破一点都不需要奇怪啊。” “风凉话说够了吗?”我也瞪了鲁肃一眼,但我这个瞪眼的意义,跟祖郎的完全不一样。“那么……” 是的,那么。 皖县本就被孙策安排有驻军五千人,全是已逃离许昌的刘洵遗留下来的部众,即便这半年来李术每天都在招兵买马,但他的这些小动作即便能够骗得了吴县方面,也不可能瞒得过刘晔。 玲绮提也都没有提过,所以我相信城内现有驻军应该不超过六千之数。 城墙上站着的人群密密麻麻,保守估计该有千人,太史慈带着进入东门的人少说也有三千之众,就算被有心暗算,要吃掉这三千精兵,偷袭的伏兵最少也需要相等的人数。那么,假设这就是李术安排在东门的兵力,那么分布在其余三个城门的兵力,平均最多只剩下五百人。 够了。 鲁肃点点头,然后张手向半空射了一支箭。响箭。 暗号。 入夜后就一直在静默的大地忽然振动了起来,虽然听得不是很清楚,但应该是有激烈的喊杀声,在皖县的其余三门同时炸响! 就连一直紧密闭合的东门,也重新裂开了一条缝隙。 李术的表情大变,本就站在城池上的他,比我更能清楚明白感受到城池的现状。 “弟兄们!”完全不打算跟李术废话,我高高举起方天画戟,城墙上的光亮如白昼,谁都能看清我的动作。“太史慈、吕蒙、周泰三位将军已经为我们打开了一道口,城墙已不足为虑;蒋钦、祖康、谢炎三位将军正依照计划在全力攻打其它三个城门,那里守兵不足,强行攻破简直易如反掌,现在,就只剩下我们了!” 方天画戟向下一挥,不仅是我向身后这八千人发出的冲锋令,同时也是暗号—— 二。 一个泛着红光的黑点,在一片强光中毫无预兆地突然高高飞起,刚刚还志得意满的身躯上,此刻已没了头颅,只剩下那高高飞在半空上的黑点,上面凝结着还来不及问出口“怎么会?”疑问的疑惑表情。 魏延在被五花大绑中,人当然不是他杀的。城墙上的所有人都愣愣看着这一幕,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包括双手都无法动弹的魏延,仿佛时间的齿轮,被一根巨大的铁棒给硬生生卡住。 唯一置身于被冻结的时间之外的,是那个突然出手剁掉李术头颅的男人。刀不回鞘,只见他反手一刀,尚在滴血的长刀快速绝伦劈向魏延——不是为了砍他的头,而是要切断束缚着他的绳子。 皖县的士兵现在才反应过来,原本虎视眈眈指着我的千刀万箭急忙转向,但主将被骤然袭杀的茫然慌乱彻底毁掉了他们千锤百炼的速度,现在站在城墙上的那两个男人可不是普通的怪物,握在他们手中的两把刀左劈右砍,像是两头嗜血的狂狼,在失去抵抗力和组织性的羊群中强行冲杀开一条血路。 然后魏延抽刀反身就像内城楼里跑去,我猜他是去解放那几百个跟他一起混进皖县的山越人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了不起,果然办到了呢,甘宁。 机不可失,如果不趁对方群龙无首的大乱之际攻取皖县,恐怕就连师父都会气得跳起来自己打,我当机立断大吼:“英雄无敌,杀!” 第一百一十七章 黑暗兵法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很久以前,我曾经问过贾诩一个问题,要助我夺权的办法有很多,为什么他从一开始就不光明正大地站在我身边为我出谋划策,反而偏偏当一只仅能在黑暗中活跃的鬼?诚然,有他钉在孙家人的身边对我助益极大,只是……“不管有多少功劳苦劳疲劳操劳,那些肮脏龌蹉的黑暗手段注定无法被光明正大的历史所铭记,像你这样的聪明人,难道都不会不甘心吗?” 记得,那是第一次,贾诩不再挂起那种蔑视天下人的犯贱微笑,而是淡淡地瞥了我一眼,然后抬起头看着天上的太阳,用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若有所思。 “人人都希望拥抱太阳,但是公子,不是谁都有这么幸运,可以走在光明大道上。有多少人在黑暗中匍匐挣扎,依旧只能落得飞蛾扑火的下场?黑与白,永远都是彼此如影随形的,不可能完全分割,你以为那些名字,真的有那么光明磊落的伟大吗?名字无法留在历史上,那就不留吧,手段可不讲究什么光明黑暗的,只要能尽快达成目标,不管再怎么肮脏龌蹉,我都会去做——别说你不需要。” 是的,我当然需要。 不只我需要,师父、伯符、曹操、袁绍……任何一个在图谋天下的人都需要,需要那些肮脏龌蹉的计谋,需要那些无法明示在历史面前的手段,需要……内奸。 上战伐谋,所谓用计,说穿了不过就是尽可能用最小的损害,换取最大的战果。只是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要在正确的时间在正确的地点实施正确的计谋获取胜利,就需要相当大量准确情报作为基础来构筑,交于正确的人去执行。 内奸,是潜伏在每个城市内、代替上头获取情报的眼线,是被发现就可以随意舍弃的炮灰,是个别说历史、就连主公都不愿意承认的幽影,有时却还要兼顾半个执行者的角色。堡垒从内部最容易攻破的道理谁都懂,虽然上次是有合作的成分,但伯符正是在孙权这个“内奸”的协助下,被郭嘉干掉的。陆逊的谋划魏延潜入皖县诈城,也是让他去当个内奸,抵消城墙的防御力。 没有用一个内奸解决不了的事。 如果有,那就用两个。 发掘出一个内奸后,人很难会相信第二个也是内奸。 刘晔计:术虽叛,陷吾于囹圄,然术不敌吴,必思贤若渴。吾已使甘宁伏于术身侧,定暗号为方天画戟下挥,斩术。 “英雄无敌!杀!” 我并不知道甘宁是谁,但我相信子扬相信的人。我一马当先冲向皖县东门,身后跟着祖郎和他的八千子弟兵,然而这八千人中只有五千随我越过了眼前的铁箭森林,剩下的士兵反手拔出插在蓑衣上的铁箭,张弓搭箭对准城墙,反射着森冷寒光的箭头上,隐约附着着细碎的稻草屑。 ——是的,那埋藏在黑色蓑衣底下的不是有血有肉的人,而是由几百个身穿黑衣的弟兄绑在腰间,刚才冒死紧跟在先锋军后面,匍匐拖过去的稻草群。 “射!” 刚刚用来射向我们的成千上万支铁箭被一支一支还了回去,当然还包括了我们自己本就备有的箭矢,既是为了掩护城墙上魏延和甘宁的破坏,同时也是掩护我们的进军,不再被城池上射下来的箭干扰。所谓的以牙还牙也不过如此。 “草人借箭。”鲁肃抬起头看见双方的箭阵交锋,嘴角洋洋得意扬着。他当然有这个资格嚣张,毕竟草人借箭这个计策本来就是他想出来的,不过我觉得他是有些多虑了,因为从皖县里射出来的箭根本就没有几支,看来光是在魏延和甘宁带领下的那几百精兵,就已经够那群乌合之众忙的了。 一靠近厚重的城门,激烈的喊杀声和兵刃交击的声音就从那道深邃的缝隙里涌了出来,我一马当先冲进城门,只见小小的瓮城里到处都是人,每个人都不分敌我挥舞着手中的兵器,杀红了眼抢先将身边的人拖下地狱,换取阎王爷的宽恕。 这是一场名副其实的大混战,攻守双方本应井然有序的阵型都已然不复存在,只剩下血与火、生与死、在满瓮城的火光中闪耀的漫天鲜血。 以及交战双方的兵刃,互相交击碰撞、砍进对方血肉里的声音,所拼凑出来的死亡乐章。 “苍天无极——” 我跳下马,双手举起方天画戟扛在肩上,看着几个因为看见了我而冲过来的皖县士兵。骑兵强大的冲击力需要靠数量堆积,然而“飞将骑”今晚的任务是随吕蒙从南门突入,以最快速度攻占牢狱解救人质,我一个人骑在马上不但根本冲不起来,反而还会变成显眼的活靶子。 其实我想解救的人,就个人意愿而言只有刘晔和乔家人而已,其它人管他们去死。然而如果要收买人心,那些该死却不能死的白痴就还是依然不能死。 这几个人应该是以前我曾经率领过的人吧?名字是记不得了,但那几张脸我还有印象。 “敌千军!” 方天画戟在半空中撕开一道红色的半圆,被掀翻的并不只有脆弱的头颅,还有满地的破铜烂铁,无论是粗制滥造的轻便铠甲还是想硬碰硬的环首铜刀,都无法阻挡这柄绝世神兵。 “英雄无敌!”祖郎也从门缝里挤了进来,高叫着口号就往里冲,他手中的长枪虽然不是方天画戟这样的神兵利器,也照样杀得对方人仰马翻。 山越人一个一个从缝隙里涌了进来,看到服饰不同的人,管他什么一言合不合,二话不说上去就是杀杀杀。在大混战里,什么战术阵型相互配合都不管用,唯一能左右最终战果的,是双方士兵单兵素质。 伯符当初安排这些人继续驻守皖县,固然是有利用他们是当地人,会尽全力守卫家乡的考量,但说到底他们不过是区区一个皖县的守卫部队,战力根本比不上追随他攻城略地已久的精兵强将。 虽说山越人也说不上是什么训练精良的强兵,但他们好歹还有祖郎这样的猛将带领,太史慈、吕蒙、周泰前期已各自带了一千名最精锐的部属打乱了局势,和起码两倍于对方的兵力,如果这样都还打不赢,战后我一定要一个一个亲自喂他们****。 “苍天无极——狂乱击!”我单手紧握方天画戟,像是甩棍一样在身旁一通不讲理的乱砸。虽说是不讲理,但那些身上穿着破铜烂铁的白痴哪里是我的一合之敌,全都如同枯黄的落叶一般,被我这狂风轻易扫掉。 瓮城的城墙上鸣起金锣的声音,然后我抬头看见瓮城上令旗挥动。我好歹也在皖县待过半年之久,我当然知道那旗语是在说什么。李术叛孙是在伯符不在以后才做的决定,又被我用反间计骗到自信不会被我破城,旗语都没来得及换:不要跟他们纠缠!退回来!退到墙上来!用箭射死他们! 令旗旁的将旗上绣着“李”字,顺着将旗往下,我看见了李仁,而他,也面无表情看着我。 原来这次作为埋伏部队,是你这厮来当主将吗?真的是,好久不见了呢。 然而,看得懂这旗语并不只有我。 突兀的,李仁的眉间,多了一个黑点。然后是鲜艳的血红色,在脑后炸开。 任何人的这个部位中了箭,都会死得不能再死。 “贼心不死,”鲁肃放下大弓,冷酷的表情在火光的映衬下竟然有点帅。“留你何用?” “……”这次换我用鄙视眼神瞥了他一眼。 兵熊熊一个,将熊熊一窝。将领的状态,是整只队伍士气的风向标。李仁被射倒,他底下本就陷入大混战的兵更加乱成了一锅粥,眨眼之间又被撂倒了几十个人。正当我扛起方天画戟,正准备趁乱再杀他娘的一次时,一个突兀响起的声音不仅令交战双方砍下去的动作顿住,也差点把我吓尿了。 “李术在此!” 我抬起头,果然看到了李术的脸。 也就只是,那一张区区的脸。 空空如也的颈腔内,一滴血都没有滴下。 “贼首李术已然伏诛!”高举着李术头颅的男人,周围并没有别人站着,而他的另一只手提着的环首大刀,同样浸染着鲜艳的红。 虽然我从来没有见过这个男人,但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就是左右着这次战争胜负的关键,刘晔埋伏在李术身边的内奸——甘宁。 “贼首李术已然伏诛,降者不杀!”提着李术头颅的男人又强调了一次。“为李术这种人丢了性命,尔等真的觉得值得吗?” “甘宁你这奸贼,原来你也是奸细!”这声音我熟悉,当初刘勋出征前暂时划归我管的另外一个千人将,吴凯。 刚刚我已经说过了,将领的状态,是整只队伍的风向标。 所以,吴凯也倒下了。 “得了吧,难道李术就是什么好鸟吗?” 我提着四石弓慢慢走上瓮城,甘宁识趣地走过来单膝跪下。然后我低垂着眼,居高临下睥睨着我的兵……和我以前的兵。 “放下武器吧,本帅答应你们,降者不杀。” 第一百一十八章 谁是我们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从来没有想过,到了最后,我竟然是以侵略者的身份,重新回来。 这句话其实我早就可以说了,只是在迄今为止的时间里,我的脑袋一直都在考虑如何破城,根本没有余韵去考虑多余的事情。 直到真正城破的现在,这句话才有了确实的实感。 拾阶而上,我一点一点摩挲着皖县斑驳的城墙。半年前我还是这个城池的守将,现在却又亲手攻破它,暌违半年之后以敌人的身份再次回到只待过半年的地方,虽然从来不认为皖县是我的故乡,但心里还是有唏嘘的感觉。不知道当年伯符带着从袁术那里借到的人马征战江东的时候,是不是也是抱着这样的心情。 空气中漂浮着淡淡的余焰,饱含着硝烟味的风,将挂在城墙上的旗帜刮得猎猎作响。理所当然,随着城池易主,现在跳跃在这片城墙上的旗帜上的字,与片刻之前已完全不同。 正在替城墙改旗易帜的是周泰的兵,其余的人负责约束城墙上的降卒。虽然现在已听不到其余三门的喊杀声,但为了以防万一,太史慈还是带着他的兵快速奔向剩余三个城门传达“降者不杀”的命令,刚刚才认识的甘宁正在祖郎和吕蒙的配合下安抚已经投降的皖县士兵。这种事本应由身为主帅的我来做,但一来这些降卒里我所认识的人并不多,又有半年的时间断层,我的话,并不比曾在最近的这段时间内与他们朝夕相处的甘宁有感染力;二来,我也想测试一下这位由子扬发掘出来的武将,到底是将才,抑或是帅才。 现在陪在我身边的,只有同样也曾守御过这片土地的鲁肃。 “你就一点也不担心子扬?”鲁肃斜眼看着我。 “难道你会真的担心他吗?”我用撇眼回敬。“刘晔刘子扬,可不是什么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而且他在皖县威望甚隆,又是汉室宗亲。李术敢关他,狱卒却没胆子得罪他。说不定等‘飞将骑’赶到牢狱的时候,子扬已经在衙门口备好了茶水等着他们。” “南宫亮你这狗娘养的王八蛋!” 一走上城墙,一双孔武有力的手就怒气冲天伸了过来,尽管我身上还穿着铁甲,但那双手依旧扣住了锁扣一阵乱七八糟地猛摇。换做是以往,不会等到他靠近我就会把他宰了,唯独这次我只有苦笑的份,因为我看到了一张杀气腾腾的眼睛。 以及一张嘴唇上抿、嘴角下拉、像是用了很大的忍耐力,才硬生生克制住当场把我活活掐死冲动的鬼脸。 这一次,他有这个资格生气。 “你这个该去死上一万遍的神经病,为你打的第一仗,就是拿我去当为别人打掩护的喽啰,有你这么对待刚刚投到你旗下的人的么?”魏延的脸上依旧饱满着刚才战役涂在他脸上的焦黑烟尘,他脸都没擦就跑来找我算账,看来这气还真的不是一般的轻。“我的死活,你他娘就那么不在意吗?” 总算他还有一点理智,没有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把不该说的话也说了出来。 “啊哈哈,该怎么说呢?”我尴尬笑了两声。 魏延不是白痴,就算一开始被我忽悠,还不知道自己只是诱饵就来了皖县,但总不会到了现在还看不出来。尤其他脾气有够臭,又好死不死知道我的把柄。 “该怎么说,就怎么说啊。”魏延目眦尽裂,通红的血丝都快要把眼球撑爆了:“你都敢这么做了,还怕没办法向我交代吗?” 呃……说真的,这我还真没想好。 “好了好了,魏将军,我们都知道,这次是你受委屈了。”鲁肃揶揄看了我一眼,拍了拍魏延的手。“只是无论如何,先把手放开好么?咱们有话好好说。” “好好说个屁!”魏延狠狠瞪着鲁肃,这头狂狼真正发起火来,真的是逮谁咬谁。“听着我不管你是谁,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最好就给我闭嘴!” “至少,”鲁肃半耷拉着眼。“该知道的,我都知道了。如果魏将军暂时还没有打算闹得人尽皆知,子敬建议,我们还是先找个安静的地方,再慢慢说。” “鲁肃,鲁子敬?”魏延松开了手。 “幸会。”鲁肃拱起双手。 幸好这次有把鲁肃带来,如果不是他在一边以旁观者的语气跟魏延提起完全无关的话题转移他的注意力,我还真的不知道要怎么去安抚魏延的情绪。 为了作战方便,城墙上其实一览无余,哪里有什么安静的地方。不过为了作战时确保命令的准确传达,城墙上倒是有一个建筑,可以让我们的对话不被其他人窃听到。 插好城楼门上的栓闸,我转过身,鲁肃已经替我把烛灯点好,而魏延则翘起了双手,歪着头看我。他是放开了我没错,但若我没有一个合理的解释给他,恐怕他也不会善罢甘休。 “先生……也是‘我们’?” 魏延故意在最后两个字加重语气,显然他说的这个“我们”并非指现在站在这个区区方寸空间之内的几个人——他所指的,是“以南宫亮为首的,伺机谋夺孙家基业的盗贼集团”。 “将军既已将子敬也称为‘我们’,子敬可没办法不承认。”鲁肃又拱起了手。“重新自我介绍,鲁肃鲁子敬,见过将军。” “既然都是自己人,那我也就不拐弯抹角了。”魏延重新转头看着我。“南宫亮,你到底什么意思?” “我承认,这次把你派来皖县,的确,是为了掩护甘宁。但这并不代表你不属于‘我们’,更不代表你比不属于‘我们’的甘宁还要重要。”我轻轻叹口气。“甚至,甘宁也不是我亲手埋在李术身边的。” 我将刘晔和陆逊献给我的锦囊都拿了出来,递给魏延。 他并非无智之人,我相信他看完之后,能明白到我的不得不。我也知道,真正让他生气的,并不是这一次我把他置于险地——战场上并没有什么功劳,不是用命拼回来的——而是我并没有把全部事情都告诉他,这让他觉得不受尊重了。 “之所以没有告诉你,也是为了让你有最真实的情绪反应,有时候什么都知道,并不意味着最好。”我用最真挚的眼神看着魏延。“我没把李术当白痴,更没把所有人都当成白痴。无论你的能力有多强,演技有多好,要在那么短的时间内真正获取他的信任根本就是痴人说梦,被李术察觉反而会比较顺利。为了通过你释放假情报、乱我军心,只要你乖乖听话,即便他发现了细作,也必不会伤你性命;反之,你的反应让他们发现了你还有别的同伙,孤立无援独自陷在狼窝中的你,才真正会有性命之虞。” 魏延一直安静看着手中的两份锦囊,并没有说话,但我看见他的眼神已经渐渐冷静了下来。 “兄弟,对不起,这一次是委屈你了。”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 “那么,再回答我一个问题,”魏延举起手中的布帛。“这个真正把甘宁安插在李术身边的人,是‘我们’么?” …… 第一百一十九章 明月亮英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刘晔会辅佐我么? 魏延的这个问题。我也回答不上来。 刘晔,字子扬,汉室宗亲。虽然论身份,他是高贵的皇亲国戚,但活得却像个隐世独立的世外高人。在民间威望很高,然而又不像有改变这个世道的抱负,也从来没有在哪一方势力底下担任过一官半职。还有,呃……对玲绮有意。 但他对铃绮的这个“有意”,是否足以让他放弃汉室宗亲这个高贵的身份助我成事,这一点,我并没有把握。重点是,我不会把铃绮当成是交易的筹码,不希望将我争霸天下的妄图与铃绮的幸福绑在一起,若有一天铃绮要出嫁,我想让她嫁给自己想嫁的人,平安幸福地过一生。 会不会有点想太多啊?我自嘲笑笑。说不定,子扬连我有野心都不知道呢。 从宝儿身上跳下,抬起头,看着熟悉中带着点陌生的、半年前我亲手挑选的府邸,此刻竟有种回家了的感觉。 而现在,月夜下,这个属于我的府邸的门口,站着一个人。 正如我所料,根据刚才“飞将骑”的回报,当他们赶到牢狱时,刘晔已经脱出了监禁,光明正大地提着滴血的刀,端坐在衙门口吃着茶,悠闲等着他们,怕是就连皇帝都没有那么大的架子。 这些人之所以被李术囚禁起来,原因无非是他们拥护孙家的统治,不认同李术的反叛。不过我相信李术敢拿他们下狱,却不敢伤害这些人的性命,毕竟他们都是当地有名望的士绅,随便动他们都会在民间造成不利的影响,让原本就已经浮动的民心更加动荡,这可不是一个统治者需要的。 同理,现在皖县被我破了,城池换了主人,身为孙家的代表,或者说,身为战胜者和新统治者的代表,我也应该接见这些人,并说些对他们的支持表示感谢吧啦吧啦之类的废话。但鉴于现在天色已晚,而且他们也没有在“飞将骑”出发前我就给他们下了命令,让他们护送这些深明大义的士绅们先行回府休养,明日我再一一拜访他们。 但我也知道,我的命令,对这个男人来说,并没有半点丝毫的作用。 “好久不见,觉明,”刘晔张大双手,脸上挂着儒雅的微笑。“欢迎回来。” 啧啧,什么叫欢迎回来,好像他才是这间屋子的主人似的。我挥了挥手,示意忠心耿耿一直守护在旁的两名“飞将骑”离开。 然后,上前拥抱他。 是啊,我回来了。 “你们两个是有断袖之癖吗?”鲁肃在一旁翻白眼。 “你这个到处流浪的人有资格说这个话吗?”刘晔笑斥。 对于皖县来说,鲁肃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外来人,没有一个固定的住所,不是住我家就是睡在刘晔那里,从以前开始就是这样。 “你是不用回家么?”鲁肃径自上前推开我的府邸的门。这些人是怎么回事,我跟你们有那么熟吗?一个个都那么不把自己当成外人。 “不着急。好歹我在皖县也算是一个说得上名字的人物,李术只是想让我们屈服,伤害我们并不是他的本意,狱卒对我们也还算客气,在牢里,我并没有吃什么苦头。”刘晔微笑说。“至于我会站在这里,原因有二:一、皖县的街‘飞将骑’的各位并不熟悉,所以作为一名土生土长的皖人,我只是在以向导的身份,帮助‘飞将骑’护送各位父老乡亲安全回家,仅此而已。” “第二个原因呢?”我第一个踏进去,这次再怎么说,身为这个家的主人,我可不能让他们两个抢先了。 然后,我愣住了。 即便不算我离开的这半年,为了给我通风报信,玲绮离开皖县的时间,算算也快一个月了,按道理来说,这座久未住人的府邸,应该是黑暗的、并且肮脏杂乱才对。事实上,我已打算今晚先随便收拾一下屋子将就一下就好了,明天再请人来好好打扫。但…… 眼下这灯火通明的画面是怎么回事? “干嘛一副万万没想到的表情?”一只纤纤素手伸了过来掐住了我的脸,然后死死地、慢慢的、狠狠扭住。“就知道你把我们忘了!” 随即一双秀丽的双眼,燃烧着愤恨的火焰,出现在我的视线里。 我不是那种没有记性的人,吃痛中当然认出了这双眼睛的主人,是桃芝的妹妹,步练……练师?! 是了,玲琦有说过,李术举起叛旗以后囚禁的人,除了已乔公、刘晔为首的、并没有支持他的皖县望族以外,刚好倒霉在这个时候途经皖县的、同样跟我有姻亲关系的步氏母女,也一起被下了大狱。 呃…… 呃…… 嗯…… “说、话、啊!”步练师的手越来越用力。她看上去根本就不胖啊,怎么力气会这么大? 我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仿佛马上就要烧起来了,只是这个要烧起来的原因,显而易见的,并不光是因为练师掐得我很疼。 见鬼了我怎么把这茬给忘了?所以,现在是要怎样收场? “好了好了,二小姐,你也该适可而止了,将军日理万机,一时忘记也不是不能理解的,噗……” 刘子扬忍着笑过来打圆场,但他的嘴角明显快要咧到眼睛上面了。至于那个一直不着调的鲁肃早就笑翻了,还在那里给我狂拍门!靠! “是、哦!”练师还是没放手。 “我说,小练师,咱能打个商量不?”自知理亏,我完全不敢反驳,于是小小声说:“万事好商量,先放手行不,给姐夫我一个面子。” “你、还、好、意、思、提、我、姐?” 靠这丫头是疯了么?提到桃芝,怎么还更加用力了? 人的一生,有很多事情的发生,都是让人意料不到的。有的时候是因为个人主观上的疏失,比如这次我完全忘记了步氏母女的存在,但更多的时候则是因为你根本就没有全面了解到所有的正在发生的事情。 就在步练师莫名其妙揪住我不放的时候,不知道是我回来的消息传进了屋里去还是怎样,这间属于我的府邸的大堂里冲出来了几个人,而跑在最前面的,是一个纤细窈窕的身影。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那个身影这一冲,就冲到了我的怀里。 “亮!”那个有着一头灿烂金发的女子紧紧抱着我,那力道像是要把我生生拦腰折断似的,声音里竟带着哭腔。“真的是你……真的是你……太好了……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好吧,我想,我知道身为桃芝的妹妹,步练师是在气什么了。 这个场面简直是尴尬死了,一个我素不相识的女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死死抱着我不放,到了后来还嚎啕大哭了起来;刘晔和鲁肃像是约好了似的大张着嘴巴看着,也没上来劝阻;身为我的小姨子,也算是事主之一的步练师全程黑脸冷冷在一旁看着,仿佛是终于捉奸在床的大房;那个女人身后站着一个花白了头发的老者,慢悠悠揪着同样是纯白的胡子,欣慰地笑着看着这一切,活脱脱就是一个终于把丑女儿嫁出去了的样子。 如果我没猜错的话,这个老人,就是华佗。 谁能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这位小姐,”红着脸,我轻轻推了推巴在我身上的女人,尴尬说:“能请您先放手么?咱们有话好好说,可以不?” “这位小姐?” 女人终于把头抬了起来,借着月光和灯光,而我,也总算是看清了她的样子。毫无疑问,她也是一个美女,拥有洁白无暇的肌肤,水润艳丽的容颜,但跟夕颜和桃芝都不一样的是,她的五官轮廓很深,看上去更加具有立体感。 然而我相信所有人,包括我,在看到她的第一眼,都只会注意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清澈、纯净,那双纯粹墨色的眼眸里,满满都是仙灵的韵味……咦,喂,等等,这双眼睛我见过啊! 我忽然想起来,在迎娶夕颜的那天晚上,我曾经做了一个梦,因为梦里的那个女人实在太丑,以至于我现在才想起来,她拥有的……似乎也是这样的眼睛。 难道…… “亮,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连这个,你也不记得了吗?” 那个女人从怀里拿出一把折扇,我接过来打开,看见那纯白的扇面上,分别只写了一个大字:明、亮。 “我是,月英啊。” 第一百二十章 月下对饮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今年,我二十一岁。 算一算,那应该是九年前的事了。 九年前,当我第一次“醒来”的时候,我是躺在了路边的死尸堆里,满身血污的泥泞。然而我对这堆尸体却完全没有印象,更遑论弄清楚他们是不是我杀的,如果不是我,那又是谁杀的。 然后我随即发现,我弄不清楚的,并不只有眼前这堆尸体的死法。 我想不起来自己是谁,来自何方,要去往哪里,为什么我会倒在这个死人堆里,接下来我要做什么,这些东西,我通通没有印象。虽然现在我可以用轻描淡写的语气回想过去,但那段一直不知道自己是谁的时间,真的很恐怖。 后来我偶然发现有两个字,当别人的提起的时候,我心里会有暖暖的感觉:明、亮。除此之外,我就记得那年自己十二岁。 但知道这些东西既没办法帮自己找回记忆,也无法以之生存,于是我只好成了一个只会小偷小摸的废物。如果当我摸进师父府邸的那一天,师父不是收我为徒而是顺手宰了我的话,我也不会是今天的我。 倒是师父说既然我只对明、亮这两个字有感觉,说明这两个字对我的意义很重要,于是他就用这两个字帮我取了一个名字:南宫亮,字觉明。 后来跟着师父南征北战的时候,因为有了确实的名字,再加上也从来没有遇过说以前认识我的人,我也渐渐忘了,去探寻这两个字对我的意义。 而现在,这两个字的答案,却在我完全没有期待的情况下,以一种出乎意料的方式,出现在了我的眼前。 知道从前的我的人,也出现了。 “……”我无言靠看着手中的这把正反面分别写着明亮的折扇,看着这个也许应该是属于我的东西。 “步二小姐说你失忆了,所以我带了这个来,想说看看有没有办法帮你回复记忆。”这个自称月英的女子看着我,看得出来,她很焦急。“怎么样,有想到什么吗?” 我轻轻摇了摇头。 遗憾地,摇了摇头。 其实我刚才看到这把折扇的时候,还是有熟悉的感觉的,但任凭我无论怎样去回想,都根本想不起来我和它之间到底有些怎样的联系。 “怎么可能!明明我们以前……” 月英——很抱歉我必须这么失礼地亲密称呼她,因为我到现在都还不知道她的全名——急切大叫,然而还没等她说完,一只苍老却依然健壮有力的手从她身后伸了过来,轻轻拍了拍她。 拍得她止住了大叫,拍得她低下了头。 拍得有几滴晶莹的水珠,从她额前密密麻麻的刘海间,无声滴落。 “华爷爷……” “抱歉,南宫将军,给您带来困扰了。”那个我猜测应该是华佗的老人从月英的身后走了过来,向我拱手:“华佗,见过南宫将军。” “华大夫辛苦了。”我扶起华佗。“大夫刚刚才经历过牢狱之灾,还是早点歇息为好。待我将这里的事处理完,便立刻护送大夫回吴县。” “那老夫,就先多谢将军了。” “这是亮应该做的。说到底,大夫还是亮请来的,是亮考虑不周,才让大夫受此冤屈。”我拍了拍华佗。“等到了吴县,公瑾的病,还得请大夫多多费心了。” “是,”华佗低下了头。“佗定当全力而为。” 刘晔先行回家,我把华佗和月英,还有鲁肃送回他们各自的房间后,还去看了一下我的岳母,真正的岳母,跟她说了几句话。内容不外乎是关于桃芝的情况,我当然是实话实说,毕竟她在我家过得挺好,没有什么是不能让她娘亲知道的。 步老夫人的气色很好,丝毫没有受到这无妄之灾的影响,之前不灵便的腿脚经过华佗的治疗已经有了很大的气色,只是还是需要别人搀扶,也还不能走太快太久,但我想离她完全康复已经不远了。 然后,我来到了庭院。 一个人,提着酒瓶,抬起头,看着天上的月亮。 如同那段我初来皖县的时光。 那段,有貂蝉、和铃绮陪伴的时光。 说起来那不过是半年以前的事,如今景色未变,可现如今住在这间屋子里的人,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那时貂蝉可不允许我在家里喝酒,说是对铃绮不好,害得我想和同僚联络感情,都要跑到酒馆去。她可不知道身为师父女儿的铃绮也是小酒鬼一只,有几次还偷偷跟了去。 “干嘛一个人在这里喝闷酒,南宫?” 一个身影在我身边坐了下来,我瞥眼一看,原来是步练师。 “怎么?还打我打不够吗?”我苦笑自嘲。这丫头下手有够狠,直到现在,我的脸都还是隐隐作痛。 “算了,毕竟谁没有一点过去,更何况是你失忆以前发生的事,你自己都不知道,就算是气你也于事无补。”步练师将手伸了过来:“拿来!” “拿什么?”我傻眼,却见她将手伸进我的怀里,将酒瓶硬生生从我手中夺走。“这酒很烈的跟你平时在那些鬼宴会上喝的酒可不一样!” “小看我么?” 步练师用鄙视的眼神瞥了我一眼,一手托住酒瓶,一手钳着瓶口,然后她扬起天鹅般洁白的颈子,汨汨啜饮。 暗沉的天幕上,灰色的云层正在此时恰到好处飘开,银色的月光温柔撒下,给这个世界沐浴了一层无暇的洁白,当然,也包括了现在,正在仰头喝酒的步练师。 直到现在,我才突然发现,我的这个小姨子,其实很漂亮。 “喝完了。” 步练师将酒瓶瓶口向下,显示里面已经一滴酒都没有了,看得我瞠目结舌,刚刚我才喝了几口啊喂。而喝完剩下大半瓶酒的步练师,除了脸颊红润了一点,也看不出来她有什么异样。 “死酒鬼。”我嗤笑一声。 既然酒已经喝完了,也没有什么事可以干,很长一段时间我们俩都没有说话,各自看着天上洁白的月想着各自发心事。我还是在脑海里拼命回忆十二岁以前的事,至于练师现在在想什么,那我就不知道了。 “攻城应该很累吧,明天还有很多人事要安排,怎么你还不去睡?”步练师缓缓开口:“是在想月英的事吗?” “应该说……是在十二岁以前的事,那段被我弄丢的记忆。”我老实说。 “你真的……什么都没想起来吗?”练师转头看着我。“从她的表现可以看出来,你们俩之间,曾经有过很深的羁绊。” 我闭上眼睛,还是摇摇头。 “那就先别想了,”步练师拍拍我的肩,我越来越觉得,她其实比铃绮更像一个男人。“华神医说了,人的脑袋很复杂,记忆也很随性,该回来的时候它就会回来;如果它不想回来,无论你再怎么去回想,也是没有用的。有时候你越是去想,说不定它就越不愿意回来。” 我睁开眼睛,点点头。这个道理我自己也知道,但是人啊,有时即使明知道是徒劳无功,还是会忍不住想要去努力看看的。 “话说回来,”我突然想起来。“这个月英,到底是什么人?她和华佗很熟吗?为什么她会跟你们一起回来?” “你听说过黄承彦吗?” 我茫然摇摇头,谁啊这是? 虽然我并不认识这个名字,但当我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我的嘴角竟不由自主微微翘了起来。 “那你总应该听说过,‘水镜先生’这个名号吧?” 水镜先生,全名是司马德徽,是荆州有名的智者,也是出了名的不为任何势力效忠的隐士,我第一次听说这个名字的时候,是从陈宫先生嘴里听到的。曾经他也帮师父引进这个人才,至于一直没有成行的原因,随着陈宫先生的牺牲,现在我已经没有办法知道了。 后来过了长江,听到这个名字的次数就更多了,据我所知,伯符也曾对这个人起过延揽之心,当然现在这个计划随着伯符的突然去世已经不了了之了。 “臭老头!” “你这个混帐小鬼!” 咦?什么老头?什么小鬼? 刚刚……那是谁的声音? “黄承彦,在当地是跟水镜先生齐名的大智者,只是因为他没有同样传学授课,是以他的名字才不若水镜先生那般响亮。”就在我隐隐约约好像想起来什么东西的时候,练师的声音却不合时宜地在这时传了过来,打断了我的思绪。“月英小姐,便是这位大智者地独生女儿,黄月英。” 第一百二十一章 军医聘请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你还记得吗?神医华佗,在荆州定居已久。为了遵守与某个人的约定,他从来就不出诊,只接受上门求诊,而他在荆州的住所,正好是黄承彦家隔壁……是的不用张大嘴巴了,没错,那个让华神医久留荆州不出,害得我和娘亲特地跑一趟的罪魁祸首不是哪个倾国倾城的大美女,而是你南宫亮,或者说,是陈亮。 除了是华神医的邻居以外,在华神医为病人诊病的时候,月英小姐也是会经常过来帮忙的,因此说她是华神医的弟子,也不为过。是以娘亲与我上门求诊的那天,月英小姐同时也在一旁,也就不奇怪了。 于是她看到了你的亲笔信,认出了你的字迹,也就是顺理成章的事了。 “这也能认得出来?”我胡疑。“我的字迹就那么一点变化都没有吗?” “我又没有见过你十二岁以前写的字,我怎么知道?”步练师翻了个白眼。“别说字迹了,自十二岁以后九年未见了,她一眼都能确认是你——也许她对你的爱,就有这么深吧。” 没错,无论她是通过什么样的方式认出我来的,这个答案的背后,就是一个爱字。 所以,我才怎么突然急迫地想要,找回十二岁以前的自己。 夜晚的风穿堂而过,像轻柔的手撩动着银色的月。练师那张仿佛吹弹可破的脸上尚未褪去的酒晕如同天然淡红的胭脂,看得我,恍若心跳数漏了节拍。 夜色很舒服,舒服到通常两人之间无话可说时都会出现的尴尬,都迟迟不见踪影。 “对了,”练师突然开口。“这一次你能够那么快破城,甘宁有帮到忙吗?” “为什么……”我吓了一跳,甘宁不是子扬安插在李术身边的内应吗?为什么练师会知道?“你认识甘宁?” “怎么?”练师也觉得诧异。“刘先生没有和你说吗?” 甘宁,字兴霸,益州人,原本是属于黄祖的部下。之所以说原本,是因为在黄祖手下过得郁郁不得意的他,听说了吴县的招贤令,于是脱离了黄祖,诚意满满过来投靠。 依照荆州跟东吴的关系,这样的行动按理说势必不能成行,即使是再不重要的部将,也不可能放任他投靠敌营。所以,他才会去找黄承彦帮忙说情。 “说情?”我有点胡疑。“这个黄承彦的能量有这么大,可以说动黄祖放人?这个智者也未免太智了吧?” “不,这跟智不智者没关系,”练师捂着嘴憋笑。“他们俩是远方亲戚。” “……” “如你所想,无论黄老先生再怎么巧舌如簧,即便他们是亲戚,也不可能说服黄祖放手下将领投敌,”步练师坏笑道:“但只是请他派一只小队护卫自己女儿穿界过境,就还是有可能的。” 原来如此。 接下来发生的事,也就不难推测了。 当甘宁“护送”发现了我有可能就是陈亮的黄月英和华佗到了皖县的时候,或许是乔公和子扬宴请步家让李术觉得有机可乘,可以趁机一网打尽,或许是发生了别的事——总之,李术将乔公、子扬和步家投下大狱后随即便举起了叛旗,而知道了有甘宁存在的子扬,则在这短短一瞬的须庾片刻之间就想好了反制之策,指示甘宁埋伏在李术身边,指派玲琦给我通风报信。 他娘的……都是怪物啊。 我无意间转过头,发现练师正在看着我,她美丽的大眼睛在银色月光的闪耀下有些别样的晶莹。 与其说她在看我,倒不如说,她是在打量我。 “……”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冷颤。“这样看着我做啥?” “没什么,只是有点好奇。”练师还是没有转头。“一个失忆的人,当碰到有可能是失忆前的相关人事时,会是什么感受?” 感受么? 不就是明明看到那东西就在那里,却无论如何也触摸不到,如同看见了镜中花、水中月般的憋屈和着急么?见鬼了还能有什么感受? 这有什么好嘲讽的么? “你想太多了,”也许是我的脸色告诉了她什么,练师站起身来,拍了拍裙摆,说:“我是没有失忆过,所以我没办法用所谓的亲身经历帮助你或者劝慰你什么,但华神医有说过,记忆这种东西,留存于头脑,而头脑这种东西,着实复杂得紧,就连他,也无法全盘掌握。但所谓失忆,有时并不代表那段记忆丢失了,只是可能有什么原因,将那段记忆封印在了你的头脑里,一时无法回想起来罢了。如是,恢复记忆,就需要一个契机了。” 步练师又看着我,说:“想不起来的话,就不用特意去回想了,伤脑。说不定哪天时机一到,你的记忆便会自己回来,也未曾可知哦。” 我看着银月下,步练师慢慢走回房间去的背影,突然间,我好像明白了什么。 这丫头,大半夜的,突然走过来跟我拉扯了一大堆的屁话,其实真正想说的,就只是这一句吧?我是看起来有多苦恼,多需要安慰啊? 当我是白痴么? 我在心里肆意吐槽,但随后我马上就发现,见鬼了我竟然在笑。 然而,很快我就发现,白痴的,并不只有步练师一个。 第二天当我醒来时,不用特意去察觉,一下子我就我就发现了门外站着一个人。如果是在吴县这丝毫不奇怪,因为夕颜的关系,门外经常会有仆人丫鬟服侍,当桃芝还是小环的时候,我的饮食起居也是由她来照顾的。 但当小环一下子升级成了步桃芝之后,我就没有专门的仆从了。 然而,我现在却大概可以猜到,此时站在门外的人是谁了。 “黄……小姐,早安啊。”打开门,果不其然,我看到了黄月英。“小姐找亮,请问有何要事?” “月英来此,是特地来向将军道歉的。”黄月英向我微微一福,道:“昨晚是月英唐突了,给将军带来了困扰,抱歉。” 唉,干嘛这么勉强自己强颜欢笑?看到你红肿的双眼,白痴都知道你昨晚哭了一个晚上,根本没睡好,甚至就干脆没有睡。 但,别哭好么? 该说抱歉的,并不是你啊! “呃……” 等我反应过来时,我的手只差一点点就碰到了她错愕的脸,虽然并没有实际接触到,但她脸颊上的温度,却依然通过我的指尖,传递了过来。 那,比起淡淡,还要稍稍浓上那么一点点的,暖暖。 在刚刚那个放佛失去了意识的空白的瞬间,我……是想要帮她拭泪么? “小姐……今后有什么打算么?”我没有收回那只伸在半空中的手。 “既然将军并非小女子所寻之人,小女子自当离去。”黄月英也丝毫没有避让,那双亮丽的眼眸里闪着晶莹的亮光,仿佛是想要永恒地篆刻住当下的瞬间。“请将军放心,老师依然会随将军将军前往吴县救治周瑜将军,直到将军痊愈。” “医治得过来么?”我叹气。我这个看不得女人落泪的个性,真是没救了。 “将军……此言何意?” “不是都说医者仁心么?我这失忆之症,你们不会就打算放任不管吧?虽然说这失去的记忆只能靠自己想起来,但你能应该能拿出一些辅助的办法吧?”我微笑,说:“无论华先生的医术再怎么通神,也无法兼顾两个重病患者吧?再说,我随时都要外出征战。” “将军言下之意是……”黄月英眼中闪耀着的光芒,名为希望。 “小姐既随先生行医多年,医术理当不差。南宫亮愿聘小姐为随身医师,直至亮寻回记忆。” 黄月英捂着嘴,眼泪不受控制地从那双清丽美艳的双眸中汨汨流下。她又哭了,但我想,这回应该算是喜极而泣了吧? “我真的……可以吗?” “如果亮确实是小姐认为的那个人,那么亮可以在此向小姐立誓,必会竭尽全力,将他带回小姐身边。” 将黄月英送回房间,我策马出府,骑着宝儿来到了太守府。这当然不是我第一次来这里,但看着眼前这座熟悉的建筑,我再一次浮现起了昨晚在庭院里的那种,物是人非的感觉。 是的,无论是君是臣,是主是客,除了我和鲁肃,如今站在这间屋子里的,跟半年前的那些人,竟完全两样。 而当初那个终究只是一个看客的我,就要做那时孙策,所做的事了。 “虽说我们如期攻破了皖,但是相信很多人都还不明白整件事的来龙去脉。”我跪坐在这个厅堂里唯一的主位,我看着两边依次排列跪坐的文臣武将,说:“因此在正式论功行赏之前,我先为大家引进一个人。” 在我的点头示意下,甘宁从末端的坐席上走了出来,向我单膝跪拜。这也是没办法的事,他在黄祖那里是有品轶的武将,但在我这,只要功劳薄上还没有写上他的名字,他就依然还只是个白身——当然,我不会那么做就是了。 “甘宁,参见南宫将军!” “锦帆贼,甘宁?!”队列中忽然爆出一声喧哗,分坐在两边队列之中的周泰和蒋钦不约而同站了起来,竟然惊叫出声。“你就是传说中的锦帆铜铃之贼的,那个甘宁吗?” “那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甘宁笑笑,当然是承认了。 “你们认识?”我歪着头,这个意外连我也没想到。 “说不上认识,只是听说过这个名字。”周泰罕见多话了起来。“锦帆贼甘宁,乃长江上打家劫舍的一把好手,当时几乎可以说是长江上最大的势力。在我还没有跟随主公之时,就曾耳闻过这个同行。” 哦哦,是吗? 英雄不问出身,在民间未必就没有高手。也许那些当水贼山贼的军纪确实不够严明,但他们的战力并不可忽视。我曾经听说过,周泰和蒋钦在跟随孙策之前,都是做水贼的,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孙策派孙权攻打徐州的时候,会动用长江水贼的原因之一。 只是没想到,这个甘宁的来头也不小,对于这样的人才居然也不中用,刘表和黄祖是猪吗? 哦,对不起,我不应该侮辱猪的。 “老大,你是什么时候把甘宁网罗过来的?”蒋钦讶异看着我。“我可是听说,这位哥最后是投入了荆州刘表的军中啊!” “这就是另外一个故事了,详情我们以后有空再说。总之,”我有点得意笑笑:“他现在是你们的同僚了。” “这么说,甘宁将军就是昨天晚上站在城墙上的那个,割掉了李术头颅的人吗?”太史慈提问。 “割掉李术头颅的人是甘宁将军没错,但魏延将军同样也是功不可没,”我看了看果然有点脸色变黑的魏延,说:“所以这首功,当归于甘宁、魏延两位将军。” 其实在正式开会之前,我曾找甘宁聊过,对于要将功劳分一半给魏延,他表示并没有意见。人与人之间的交际很复杂,说不清什么时候的一个决定或者一句话就能改变两个人的关系与感观,尤其是当彼此之间还不熟悉时,而人们又恰恰常常以个人感观而并非客观事实去评论别人。 就这件事而言,甘宁尽管不是降将,但毕竟也是一个新人。当一个新人一加入便带有巨大功劳时,难免会成为众矢之的,容易引起一些老将的嫉妒,进而招来谣言。这时候若让了一部分功劳出去以示不贪功的大度,反而有助于他融入这个团体,毕竟,人都想要占他人便宜,大度之人,谁都喜欢。 这个道理同样适用于魏延。昨天晚上他被人识破绑缚在城墙上的姿态可有不少人看到,而且他并不比甘宁新多少,若没有一定的功劳傍身,以他的性子少不了会遭到不少挑剔的诟病,进而导致手里的兵权不稳——尽管昨晚的局面是我为了胜利刻意营造的,但我并不想看到后面情况发展到那样的地步。 “那么,会议正式开始。” 第一百二十二章 文武长官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工作,其实是一件很枯燥的东西,因为那意味着你每天都要做同样的事情。 但工作,其实也不是那么枯燥的东西,不管是在担当怎样的职位,你的每一个决定,都可能会改变这个世界——只是影响的程度有所不同罢了。 有一件不得不承认的事实是,当每次看到师父和伯符高高在上发号施令的帅气模样时,其实我,是很羡慕的。我一直认真觉得,手握一句话便能决定千万人生死的权力,是一个男人最帅气的模样,也是我的梦想。 但。 可以决定多少人的生存,反过来,就意味着,必须得背负多少人的存亡。这,就是身为主公的业。 有多大的权力,相应的,就得承担多重的责任。 说白了,今天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不过是重复去做孙策做过的事,决定替补李术驻守皖县的人选,弥补他没有做好的错误。 文事的方面好办,张昭早已决定好了接替的人选,人我也带了来,只待会议完成便可以开始正式交接。问题是,这皖县以后,要由谁来驻军。 从吴县出发之前,我和张昭曾在吴夫人面前讨论过这个问题,我们一致认为,这次之所以在孙策骤逝之后,吴地会发生那么多叛乱,除了在挑选注定人员的方面有问题之外,太守可以这种军政一把抓的体制同样存在漏洞。 “当一个人的权力过大时,很容易就会滋生出不必要的野心。李术如是,十常侍亦然。”我记得张昭这么说的时候,似乎还若有似无地看了我一眼。“军政分离,虽说并不一定就能完全就能杜绝反叛,但如有另外一个相同权力的人在旁牵制,纵然野心再大,也得安分守己一点才是,再说两个人一起叛逆,总比一个人叛逆更难不是?”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哼,老匹夫,我还没来得及巩固这刚到手的权力,你就开始盘算怎么压制我了么。但别说我至少现在还没打算举起叛旗,就算我反了,你又能奈我何? “当然了,军政不可能完全分离,让两个人各自分管军政也并非没有弊端。当面临着各种态势时,两个人要做出共同决定的速度总比一个人独断专行慢,但子步依然认为,就目前的局势而言,军政分离,利大于弊。” “张大人言之有理,南宫亮附议。”我拱手附和,我当然会附和。 这个世界永远都是拳头大的人说了算,只有声音大是完全没有用的。我倒是很想看看,当未来图穷匕见时,你张昭子步,有什么办法可以制衡我? 攻破皖县的时候,我原本属意让实际上功劳最大的甘宁来担当驻守以及重组皖县驻军的重任,但当刚才我知道这个家伙以前也是水上一霸的时候,我就改变主意了。 正如当初孙策打算死都要把我拉到他的阵营里时所说,我最擅长的兵种是骑兵,唯一弱点是水战。无论是孙翊还是我,解决了李术以后,下一个要攻略的目标就是徐州,为偷袭许昌做准备。正所谓居安思危,虽然我曾在一旁观看过伯符打过一次水战,但我的水战经验仍然很浅,即使在徐州打不了水战,我也必须多收集一些可以打水战的人才。 “那么,最后一个问题。” 听完关于伤亡以及俘虏情况的报告,我环视端正跪坐在两旁的文臣武将们,说。“张大人所挑选的太守,是个对军事一窍不通的人,我还需要一个人,来替我驻守皖县,镇守我的第二故乡。有谁愿意留守这里吗?” 然后,我看到了一幅很精彩的画面。 没有一个人应声。 你看着他,他看着他,他又看着那个他,全场大小将领二十多号人,竟没有一个人理我! 这下就尴尬了。 “没人愿意吗?”我皱眉。 摇头、摇头。 “为什么?”我难以置信。“你们又不是不知道我下一步是打算直接找曹操算账的,你们这是都打算跟我去干曹操吗?” 点头、点头。 “为什么?”我不懂:“你们跟曹操有深仇大恨?” 摇头、摇头。 “所以那是为什么啊?”我快崩溃了:“说话!别老是给我在那里摇头又点头!” “因为将军不是兑现了诺言,在三天之内成功破皖了么?”太史慈举手。 哈?所以咧?这是什么理由? “所以,如果是老大你的话,说不定,真的可以攻破许昌。”周泰点点头。 “就当我们是想抢功吧。”吕蒙咬着牙冷笑。“老大,带我们去许昌吧!” 我呆呆看着底下这群战意高昂的弟兄,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虽然有点感动,但我还是想说:你们,都是白痴吗? 没错,我是兑现了战前三天破皖的豪言没有错,但这并不代表我就能必胜袁绍和曹操啊!而且这次能够那么顺利完全是在各种因素的相辅相成下,我因势利导推动的结果,而不是靠我一人之力就能够完成得了的啊! 不过是打了一场胜仗,这些家伙就把我当成神了吗? “既如此,子敬倒是有一个办法,”坐在一旁的鲁肃快要笑死了。“那不如,就抓阄吧。” 作为官方的办公地点,就整个官府衙门的建筑结构而言,为了方便百姓出入,太守府的大堂一向是正对大门而建,当我们通报行政数据、讨论军事行动等一些没必要让百姓知道的事情时,通常会选在坐落于内远的议事厅中进行。 而现在,我们正在从议事厅走向府衙大堂。 所谓的我们,是指我和鲁肃。 “那小子干的怎么样?”我问鲁肃。 “张昭大人亲自挑选的人,你还信不过么?”鲁肃耸耸肩,笑道:“再说,那小子的本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张昭亲自挑选的人?他娘的难道李术就不是孙策任命似的,不一样敢对孙家高举叛旗吗? “不,我只是没想到,张昭居然真的敢派他过来。” 说话间,我的脚步同时也踏进了大堂。刚刚换了主人的大堂上当然不算空旷,在这里来回走动的至少有七、八个人。 而皖县的新太守是个年轻儒雅的男人,此刻正坐在主位上奋笔疾书着,丝毫没有留意到我们的到来。 “子山,”我直接在案几的另一边跪坐了下来。“怎么样?感觉还习惯吗?” “呀,将军来了!”抬起头看见是我,他急忙站起来慌乱行礼。“下官步骘,参见南宫将军。” 步骘,是步桃芝的族弟,曾在山越攻吴的事件中,以一介布衣之身协助鲁肃疏导百姓,战后因表现突出被张昭相中,继而被招入府中。 我知道以他的本事,他终究能坐上这样的位子,只是没想到是这个时候,没想到,是在这里。 话说回来,我也很久没有见过他了。 “坐、坐。”我招呼步骘坐下。“如何,这个位置,坐得还习惯吗?” “将军就别取笑我了,”步骘苦笑。“处理政务终究不是谈诗作赋,我虽是出身于官宦之家,奈何早已家道中落,于政务接触不多。何况坐在这个位子上,任何一个决定,都关系到全城百姓的生死存亡,更是不得不慎之又慎。唉,以前不知道,现在,子山总算是感受到各位大人的压力,和不易了。” “挑战都是不会等你准备好了才会过来,不想面对也得面对,”我哈哈大笑,说:“好的玉石,都要经过雕琢,慢慢习惯就好。不过我相信,你能站得住脚。” 面对我带点挖苦意味的劝慰,步骘唯有无奈摇头的份,他想了想,又问:“对了,出征前张昭大人有千叮万嘱子山,让我专管文事即可,千万勿要插手军事,治军的人选任由将军定夺。敢问将军,现在……已经确定了么?” “嗯,刚刚定下来,”想起刚刚抓阄结果出炉的场面,我就很想笑。“是别部司马,蒋钦。” “是蒋将军?!”步骘显然是吃了一惊。“如果是蒋将军相助骘自是不胜欣喜,但千军易得良将难求,若失了蒋将军,那兄长的实力岂非……” “蒋钦只是需要留在这里,重新整顿皖县的军务。”我顿住步骘的话。“他的兵还在,只是换了一个领导的将军而已。” 步骘是桃芝的族弟,就辈分上而言,我也算是他的姐夫,所以他虽然在公开场合中依旧叫我将军,但私底下却是唤我做兄长,现在他却失口在公共场合下叫了我私底下专用的称呼,想来是真的急了。 显然这也是张昭的设计,皖县已容不得再多一次的反叛,为保万全之策,我势必要用信得过的得力臂助来替补空缺,而他认为我最信任的人,无非就是我的“飞将骑”副将太史慈和各自统御了五千兵马的四位别部司马。 无论是选谁,我都得自断一臂。 我当然不知道张昭这么设计我的用意,或许是他对我这个外来者尚且还不信任,或许他只是受到了这次李术反叛的教训单纯地想要以防万一,然而人算不如天算,他和我都没有预料到甘宁的出现。 所以我也挺感谢张昭的,毕竟如果没有他自作聪明的限制,我反而不知道要如何安排甘宁。 “所以子山,你也要记住,为政也好治军也好,居上位者,固然需要他人的协助,而且越多越好。”我缓缓站起。“但这并不代表他们的重要性可以在你之上,无论如何,做出最后决定的人终究还是你。我知道你自幼孤苦,所以为人和善,但你必须时刻谨记,今后的皖县唯有你和蒋钦,才是不可或缺的存在。” “将军教训的是,”步骘低下头。“子山受教了。” “好了,现在公事说完了。”我笑笑,将一张请柬放在了步骘面前。“可以说点私事了。” “这是?” “这是乔家和刘晔代表地方士绅设宴,宴请你和蒋钦的请柬。”我笑笑。“别紧张,现在你和蒋钦分管皖县的文武事,是这一方之地的两位大佬。这是地方士绅对你们的敬意,也是官场上的潜规则,你要慢慢习惯适应。” “是。”步骘拱手,然后问:“那晚上,将军也会去吗?” “……去是肯定会去的,毕竟也是我与乔家也是有姻亲关系的。”我翻了翻白眼,突然有种所托非人的悲哀。把步骘放在这里真的没问题吧? “但是你别他娘的老是依赖人好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乔家晚宴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从军九年以来,跟着师父和伯符,我也算走遍了大江南北,每到一个地方,当然都会发生好事和另外一些不好的事。 如果在这些我曾或长或短待过的地方里,有那么一个地方可以称之为我的福地的话,平心而论,我觉得非皖县莫属。 这个——我开始争霸天下的踏脚石,我娶到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第一个妻子、以及邂逅第二个妻子、认识刘晔和鲁肃、收服甘宁的——地方。 当然不是没有失去和代价,但总体而言,收获终究仍是较多。 “所以你是打算,把皖县经营成你的根据地么?”鲁肃看着头顶上,那篆刻着“乔府”两个大字的牌匾。 “屎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啊子敬,”我抬起脚踏上乔府的阶梯。“只有一个皖县有什么用啊?我要的,是整个天下。” 正如我白天所说,这场由乔公和刘家联手举办的晚宴,其实性质再简单不过:是地方士绅代表这里的百姓,对两位官员的欢迎,邀请我来,不过是顺便让我做个见证。 同时,达成某些交易。 是的,所谓的交易,我并没有真正经历过,但也并非什么都不知道。权与钱,从来都没有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地分开过,有权的人想要去钱,有钱的人想要权,更何况官员的人选大多都从这是世家中的子弟中挑选,双方本就联系甚深。若非是这样的乱世,像我这种来历不明的野种,哪有可能坐上这般高位。 “南宫亮无能,”在乔家的内堂,我单膝向乔老跪倒谢罪。“让岳丈大人受惊了。” 这是一场私人举办的晚宴,目的不过是加深地方与政府双方之间的关系,我的官方身份虽然位高权重,但毕竟不是现管,摆架子毫无意义。更何况论辈分我这女婿可是小辈,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夕颜难做才是。 鲁肃被我留在了前厅等待晚宴开始,而我则以女婿的身份,先行前来拜见主人。 “呵呵,觉明这‘无能’二字从何说起啊?”乔老笑呵呵走过来,把我掺扶起来。“李术叛变谁也没办法预料,这不是你的错。三天破皖,这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跟步老夫人一样,乔老的脸色红润,气色也是棒棒的,虽然我是不应该这么说,不过李术给监狱的伙食,也未免有点好过头了吧? 许久不见,跟上一次我与夕颜的婚宴相比,乔老对我的态度,倒是和颜悦色了许多。并不是说那时他对我的态度很差,只是上次同时还有公瑾和大乔在成亲,待遇难免有所偏差。 对此我并没有怨言,公瑾外是江东有名的青年才俊、少年英杰,外有颜值内有高才,还名副其实地稳坐江东第二把交椅。如果说要在当下找一个比他更好的女婿人选,恐怕也就只有孙策了,就连现在掌握了江东全境兵权的我也比之不上,何况我当时还只是一个小小偏将,没有孙策的撑腰,我又有什么资格,去迎娶夕颜? 那时他没有表达出对我的藐视,只是在给女儿面子,而不是看好我。 “少年英杰,果然是少年英杰。” 乔老拍了拍我的肩,仿佛是松了一口气。想必当初我和夕颜的亲事,有被人拿来取笑许久。 “这里没有外人,有些话,老夫也不怕对你说,就当是一个老父亲的牢骚吧。”乔老微笑道:“说实话,当初伯符替你求亲,让我把夕颜许配给你时,老夫是真的有些不情愿。不是看不起你的意思,只是对比朝容的夫君公瑾,那时你确实是有些……拿不上台面,怕夕颜委屈。” “……是。”喂喂喂,这事都过去了,你还提它作甚。 “呵呵,还是不喜欢说话么,或者是,你仍在记恨老夫。” “岳丈大人言重了,觉明知道自己的处境,于此并无怨忿。只是……”只是我们和共也没见过几面,一点也说不上熟啊老头。 “呵呵,觉明无需紧张,现在晚宴尚未开始,机会难得,就让咱翁婿俩话下家常吧。” 话家常吗? 不巧,其实我不太喜欢。 然而再不怎么喜欢,我仍是一句话也没有说,任由乔老引领我找位子跪坐下。当然这是为了夕颜,同时,也是对他当时并没有太过让我难堪的回报。 “夕颜还好么?”乔老微笑问,这也是我不喜欢话家常的原因之一。 已经说过了,无论什么东西,都应该有个界限。我能理解长辈想要关心小辈的心态很难控制,但无论是谁,都有不想要跟别人说的事,或者难以启齿的回答,但长辈却总是用刨根问底的道德理由以刨根问底的姿态疲劳轰炸过来,这让我很反感。 然而有些事,即使再反感,也要做好表面文章。唉。 我强打精神应付乔老的问话,偶尔也回问些关心他的问题,例如身体情况什么的,直到下人过来提醒我们开宴时辰将至,我们才准备结束对话。 乔老挣扎着想要站起来,我连忙站起来过去搀扶他。 “对了,”乔老突然开口。“听说这次步家的小娃娃除了带回了神医华佗,还带回来了一个女人?” 我精神一凛。 老实说,对我而言,月英的存在略显尴尬,不管我再怎么去穿凿附会她的身份,她终究是可能在那个我所丢失的过去里,一个对我很重要的女人。如果我将她否认赶走,不仅是辜负了她,也是辜负了过去的我;但我也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接纳黄月英,否则就没办法对其他人交代,总不能用一句“不好意思我不记得了哈哈”给混过去——即便这是事实。 难怪乔老会在晚宴开始之前选择先跟我聊聊,原来这才是他的目的。 “贤婿与步家大小姐的恩怨纠葛,老夫倒也知道一些,从这件事情可以看出,贤婿也是一个重情重义之人。虽然老夫从不关注江湖逸事,但黄承彦之名,老夫也是听过的。”乔老拍拍我的肩膀,示意我放轻松。“但是觉明,无论你以后还要娶几个妻子,无论以后她们身后的背景有多显赫,我希望你永远记得,乔夕颜,才是你真正的结发妻子。” “请岳丈大人放心,”我低头。“觉明会永远对夕颜好的。” 说实话,乔老说的这几句话,让我的心情很沉重。不得不承认,夕颜是一个贤良淑德的好女人,从各种条件而言她都会是是一个好妻子。她在背后为我做了很多事,我也并非对她没有感情,但是,怎么说呢……我总觉得我们两个人之间少了一点感觉,那种坚定地想要和对方永远走下去的感觉。 我知道乔老是担心当我身边的女人越来越多,地位越来越高时,我不会再对夕颜那么好。我觉得这一点他是白担心了,首先我不至于没品到那么喜新厌旧的地步,况且现在重点也不是我会不会对夕颜好,而是——就算我对夕颜再好,都不代表我爱她。 也许在我们的永远里我们一直都会相敬如宾,和谐美满……并不是说这样不好,只是没有感觉只是靠着感情,能够一直这样走下去么? 其后的晚宴并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地方,说了我只是一个见证者,晚宴真正的主角是皖县即将上任的文武两位老大和地方士绅,而这些士绅在晚宴上最喜欢聊的,就是那些所谓的诗词歌赋。 说白了,这场晚宴的本质,不过是与会两方为了增加彼此感情所举办的联谊,为未来可能会进行的某些不能为人所知的灰色交易进行铺垫,毕竟这些地方士绅在某种程度上代表了民意,并且手里有钱,而蒋钦和步骘手里虽然有权,但毕竟是新来的,需要累积名声和威望。 一定程度上的权钱交易,对双方都有好处。 说回晚宴。 我当然不是不识字,但诗词歌赋那玩意,我实在是聊不来,当然水贼出身的蒋钦也是。因此步骘跟乔老他们斗他们的文采,我和蒋钦则走到了门外的庭院,一起看着天上的月亮。 “老大,今晚,请不醉不归。”蒋钦向我举起他手中的酒盏。“毕竟下次再跟你喝酒,可就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说不定这是最后一次了呢。” “我呸!就不能说点吉利的话么?”我啐了一口。“你啊,马上就要是驻守一方县城的大将了,这乱说话的毛病,你还真得改改。” “哈哈!反正也是最后一次了不是?”蒋钦一饮而尽,随即又替自己满上了一杯。“钦再敬老大一杯,祝老大物运昌隆,此次取许旗开得胜。” “好啦,别这么郁闷了。”我将手中的酒盏与蒋钦相碰,心里有点惭愧。“跟我继续征战也好,留守皖县也好,你们都是我南宫亮的好兄弟。” 听的出来,蒋钦看似豪迈的语气里,多少夹杂了一些遗憾。大丈夫生于乱世,当立不世之功,这次蒋钦没份随我出征许昌,看来还是有些不痛快。 当然是作了弊的,做阄的人可是鲁肃。 “虽然庇托于孙家大旗下,然后慢慢蚕食其兵权不失为一个稳妥的好方法,而且你也已经掌握江东半数兵权,但归根结底你的致命弱点仍旧没有解决,终究你还是得站在孙家的这面旗帜下,才指挥得动这部分兵马。”昨晚鲁肃在说这句话的时候,是真的超认真。“你有打算好,接下来该怎么办么?” “临阵换将。”我搓着下巴。 将,是一支部队的灵魂人物,是左右军队行为的风向标,是血液。毕竟我的兵是从江东带出来的,我没办法斩断他们与江东之间的那些千丝万缕的联系。无论孙策再怎么被神话至完美,普通的士兵我还能模仿孙策的行事风格和辉煌战绩,把他们对孙策的崇拜,转移至我这个“孙策的代替品”身上;但那些大大小小的将军可不一样,除了单纯地崇拜以外,孙策对他们还有知遇之恩。士为知己者死,可不是文人独有的品格。 最直接保险的办法,莫过于把不可能直接臣服于我南宫亮的将全部换成我的人,把对我服从,潜移默化蔓延至全军——尽管军队的战力会不可避免受到折损。 所以魏延是不能动的;甘宁头上的最有可能改换成南宫,也不能留下;为了弥补我最缺乏的水战能力,周泰也得留下。于是我授意鲁肃把作弊了的阄故意留给吕蒙和蒋钦,让天意来决定谁走谁留。 最后,天选择了蒋钦留下,吕蒙接着跟我走。 一只手搭在了我的肩膀上。 “两位将军怎么独自跑出来喝酒了?”我转头一看,是刘晔。“是对我们聊的东西,感到烦闷了么?” “子扬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对那些之乎者也的玩意一向一窍不通,”我对蒋钦打了个眼色。“倒是公奕,你以后终究是要和那些老大人常常见面的,应该借这个机会,多与他们接触接触才是。” “哈哈,看我这脑子,”蒋钦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头。“老大,那你们先聊,钦先进去了。” 蒋钦晃着微醉的身影摇摇摆摆回到了宴厅,而刘晔则好笑看着我。 “好了,蒋将军已经进去了,有什么话你就直说吧。” 没错,我确实有话对他说,那些在上次离开皖县时,我就本应该说出的话。 现在玲绮已经身在皖县了,我没有让他继续留在这里的理由了。 “来帮我吧,子扬。”我用最真诚的眼神看着他。“我知道你一直奉行的是明哲保身的原则,并不想踏进这个乱世的旋涡里——可是子扬,有些事终究是躲避不掉的,即使不去主动招惹,有些麻烦事照样会纠缠上来。” “唉,现在就连你也来劝我了吗?”刘晔露出苦笑。 我愣了一下,随即翻反应了过来。 刘氏是皇姓,虽然并非所有刘姓氏族都是皇亲国戚,但刘晔确实是货真价实如假包换的汉室宗亲,比起江东的这些名门望族,地位只高不低。看到这些所谓的地方士绅对步骘和蒋钦的热切,我并不认为他们对官位一点都不热衷。刘晔既不是没有才能,又并非没有渠道,想必也是被家里催促出仕已久了吧? “我并不是劝你,人各有志,我也劝不了你。”我邪恶笑笑。“不过你知道的,我跟玲绮和曹操有不共戴天之仇,此间事了,我们就要去找曹操算账了。你不帮我这个大舅子,也就是说,你也不打算帮玲绮咯。” “喂喂!”刘晔瞪大眼睛,显然是没想到我会那么流氓,用道德来绑架他。 “说起来,玲绮也是个爱恨分明的人。”我撇撇嘴。“我想,她也应该不会把自己的终身,托付给一个不把她当家人对待的男人身上吧?” 刘晔没有接话,他只是将下巴抬起了一个漂亮的角度仰望璀璨明亮的夜空,然后对着我竖起了一个超级无言的中指。 第一百二十四章 圣旨玉玺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你这样挟迫他真的没有关系么?”鲁肃看着我们的身后。 “如果刘子扬没有一展抱负之心,我南宫觉明不可能真的能威胁得了他。”我笑笑。 不用回头看我也知道,骑着马跟在我们身后的刘晔,面色肯定还是臭臭的,但我才不管那么多。“他实在是太过于文雅了,需要别人帮他下定决心。” 不但是他骑着马,我和鲁肃也骑着马,所有有马的人都有在骑马,因为我们已经踏上了班师回程的归途。 之所以这么着急回去,原因有几个。 其一,袁曹大战已经在黄河江边如火如荼地展开,正是适合我浑水摸鱼、火中取粟的时候,我并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虚耗在这里,不然错过了这鹤蚌相争、渔翁得利的千载难逢的时机就糟了。 其二,是为了一点私心。除开黄月英不谈,我当初之所以会选择攻打皖县的原因之一,就是尽快解救华佗和步氏一族:解救步老夫人和步练师是为了让桃芝安心,解救华佗是为了至少让贾诩有替公瑾解毒的借口。 救人救到底,总不能把人从牢里放出来就丢在一旁不管,况且当孙策逝世以后江东局势不稳,外有山越侵吴,内有李术叛皖,我必须保证他们的安全。 既然是护送,速度可就没有之前奔袭皖县的时候来得那么快了,只怕要走半个月才能回到吴县。 但慢,也有慢的好处。 “子义兄,”我转头看向太史慈。“弟兄们都出发了吗?” 除了是我手下的五名三千人将之一,太史慈同时还兼任着“飞将骑”的副将,正常的军事行动不用我操心,所以我找他,通常是为了说“飞将骑”的事。 这次袭皖,我只带了一百“飞将骑”,目的也不是为了攻坚,而是在城破之后以最快速度攻占大牢,解救人质而已。听说他们根本就没费什么事,因为当他们赶到的时候,刘晔就坐在衙门大牢仔喝茶,好整以暇地等待着他们。 至于其余的“飞将骑”,因为反叛的郡县并不只是李术一家,号称“江东四铁柱”的四位老将军的驻地竟也在同一时间高举叛旗。由于我订立的策略是按属分兵、同时出击,所以我把其余的两百名“飞将骑”平分成四队,助四位老将军一臂之力。 现在我已经击破了皖县,因此我把这最后的一百个“飞将骑”也打发出去打探那四位看将军的战况了,一旦他们平叛不力,我还可以分兵过去帮忙,也省得又绕了一大圈。 “大帅放心,”太史慈笑笑,只有他是称呼我为大帅的。“你的命令,他们哪敢不从,天一亮他们就出发了。” “觉明,”刘晔策马跟了上来,扔给我一块黄色布卷。“看看。” “这是啥?” 我展开手中的布卷,还没看两行,眼珠就突了出来。 “上面写什么啊?脸色那么难看。”鲁肃也凑了过来。 “这是真的么?”我转头看着刘晔,问。 “虽然我很想说,管他是真是假,只要有利用价值就行,”刘晔看了看鲁肃,又看了看我,耸耸肩。“但很遗憾,我并没有那种以假乱真的本事,这东西,真的是真的。” 这份布卷并不是什么很复杂的东西,就是一份单纯的任命敕令,任命李术为庐江太守,重点是,下面盖上了皇帝专用的玉玺印章。 而这个印章鲜红的印刻上,缺了一个角。 “听说,孙老将军曾经洛阳的皇宫里得到过汉室的传国玉玺,”刘晔点了点玉玺印章的缺角,暗示这玩意是真的,之所以没有明说,是因为忌讳。他口中的孙老将军,说的就是这偌大江东基业的奠基人孙坚,而当江东人提起孙策的时候,则一般会说孙策主公。“后来孙策主公为了复兴江东向袁术借兵,所献祭的,也正是这个玉玺。” 后来的故事,我们都知道了——袁术拿着这个玉玺在三年前称帝,在一年前被刘备剿灭,这玉玺自然落在了刘备手里。这家伙一向以汉室宗亲自居,表面上看是一个不折不扣的保皇派,当然会把这玉玺上交皇室。 只是如今这个世道,交给皇室,跟交给曹操,又有什么区别了? “曹操啊,竟敢给我来这一套。”我紧紧攥着手中的黄色卷帛。 是个人都知道曾经高高在上的天之子,现在只不过是个连说话都不能任由自己的傀儡,特别是当圣旨上加盖了玉玺时,其实真真正正在圣旨上写字的,是隐藏在皇帝背后的那个家伙。对我,对江东来说,这个玩意,完全就是废布一匹。 但总有别的白痴当真,或者说,总有别有用心的人,会把这只鸡毛,拿出来当令箭。无论与之对立的人是否遵从,都会很被动。 毕竟这个天下,尽管汉室已名存实亡的事实人人都心照不宣,但还没有谁,敢公开反汉,上一个这么做的人已经死了。 “这就是为什么,那么多人想要争夺皇帝的原因啊。”鲁肃无所谓笑笑。 说的对,那些人,当然也包括我。 “子扬,”我将所谓的圣旨扔回给刘晔。“先替我好好保管,这玩意,我可得好好利用。” 水可载舟亦可覆舟,这个圣旨对任何一方都有利用价值。说实话,曹操这一手耍得是不错,奈何他选的李术这厮是个废物,叛变失败不说,还让这份东西落在了我手里。 师傅曾经教导过我,安营扎寨是门技术活,确切的说,选择一个可供我们安营扎寨的地势,是一门不得不谨慎的技术活。经过了一整个白天的折腾,目不视物的夜晚总是人最容易松懈的时候,古往今来,因为这个看似毫不起眼的松懈结果被敌人的夜袭成功攻破大营的白痴,一点都不少。 是故,为了不被偷袭,安营扎寨的地方最好要选择地势平坦、视野开阔、空气相对干燥的地方,像密林、洼地这种视野差、易遭火攻、调度不易的地方,想都不要想。 身为主帅,在这月黑风高的夜晚里,我当然是在扎在营寨最中央的帅帐里挑灯夜战。 别误会,我现在战的并非女人,而是各种军务的竹简——各支部队的战斗和非战减员、整个队伍的行军路线与地形、军粮的存量等等,虽然这些信息都有谋士的辅助整理,但我还是得亲自过目一遍。 普通的士兵或将领无需理会这些,但身为主帅,这些关乎整个大队生死存亡的东西,我都务必亲自把控。 “都这么晚了,还不休息么?” 帅帐的涨帘被掀开,被风吹来的,除了食物的味道,还有胭脂水粉的香气。 我抬起头,原来是步练师,难怪把守帅帐的弟兄屁都不敢放一个。 “你看看你,这么晚了怎么还不休息。”步练师将手中的餐盘放下,然后紧挨着我身边坐下。“眼睛都红了。” “……”我悄悄向旁边挪了挪屁股。 凭心而言,单纯论容貌,虽然桃芝长得是不错,但和她只是略逊大小乔半筹的妹妹比起来,她逊色的可不是一星半点,尤其是当练师坐在我身旁,那股混杂着淡淡胭脂水粉味道的女人味钻入鼻孔,竟让我禁食许久的小兄弟有点不安分起来。 子曾经曰过:饮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意思就是人有两个最基本的欲望,一个是饮食,另一个是男女关系。我也是人,当然也会有欲望。从皖县出征至今,已半月有余,行军时因为满脑子都是如何攻城略地的事,加上身旁周遭都是些浑身臭汗的汉子,我和我的小兄弟并没有空闲去想男女之事。但现在任务已了,紧绷许久身心终于放松,好像它也开始有点不安分了。 我当然不是第一次出征,但从前因为包括返程在内的行军途中从未携带过女人,直到现在,我才发现其中的可怕。 可见军营禁止携带女眷的禁忌还是有道理的。我自认并不是那种贪好女色的人,但现在连我都有些动摇,其他人的荡漾可想而知。 然而即便是这样,我也从未看过江东士卒有随意侵犯妇女的情况出现,可见这支由孙策亲手带出来的部队,军纪有多么严明。 “你不也没睡?”我看着练师。 其实我真正想问的问题是她怎么会过来?就亲戚上的关系而言,我的确是她的姐夫没错,但我们俩私底下关系可不怎么样,除了那晚那一声感激的“姐夫”,每次见面她都总要刺我几句,而我只有苦笑的份,只因我知道,她只是在为她那苦命的姐姐出气。 “来给你送吃的,”她指了指案几上的餐盘。“行军打仗是很累的,你应该多吃一点。” “嗯?”我歪着头看她。我们的感情……有那么好吗? “你若是瘦了,姐姐就会很难过,她这几年的日子过得很苦,我只是不想再让她难过。”练师叹口气。“当然如果你舍得让姐姐担忧的话,不吃也没什么。” 我翻了个白眼,就知道她不会说什么好话。 “那还真是让你失望了,我会过得好好的。”我拿起餐盘上的皿,有点生气了。 我能理解她想要为桃芝出气的心情,但错的人真的是我吗?我是使唤过她当丫鬟,但我事先并不知情啊!而且现在我已经在补过了好吗?至于这样不依不饶吗? 第一百二十五章 神医之术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练师端过来的夜宵是很简单的肉汤,这并不奇怪。军营里的条件本就不比城镇,有肉吃就已经算是不错了。 我看着竹简,端起肉汤随口就喝。 一口,就把我的注意,从竹简上吸引了过来。 像是解开了封印,随着肉汤入口,一股浓郁饱满的香气裹着并不燥热的热量迅速占领了我的四肢百骸,然后一路势如破竹,把我身上的每一个毛孔,全都不由自主扩张了开来。 “……”我抬头看着练师。“我们家的厨师,厨艺有这么好?” “当然不可能!”练师瞪大眼睛,好像我问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那些在军营里拿着菜刀的家伙是知道做饭,但也只是知道弄出一碗饭而已,哪里知道怎么料理美食?” “那……”我狐疑看着手中的肉汤,忽然一道电光劈过我的脑海。“不会吧?你做的?” 步练师扬扬眉毛没有说话,但她那得意的表情,毫无疑问已经说明了一切。 我再一次抬起汤皿。这一次,我并没有像刚才一样囫囵一口灌下,而是闭着眼睛含在嘴里,细细品味这肉汤的香味。 “怎么样?”我听见练师的鼻息靠了过来,像是在仔细研究我的表情。 我没有回答,只是睁开眼睛,比了个大拇指。 通常这么问的人其实并非真的是在寻求答案,而是想获得被问者的称赞。但话说回来,拥有这么赞的厨艺,练师也确实值得夸奖。 “你做饭怎么那么好吃?”我又细细抿了一口,生怕错过里面一点点那美妙的滋味。 “因为……这几年,没有姐姐……” 练师笑了,只是她的这个笑,在我看来,显得略微有些悲伤。 “已经忘了有多少年了……”练师幽幽说道。“那一年,庐江城破,当孙策主公把我们保护起来的时候,姐姐就已经找不到了。” 我放下了手中的碗。这还是第一次,练师跟我说起以前,步家的事——连桃芝都没有跟我说过的,步家的事。 我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能静静听着。 “论容貌,从小我长得就比姐姐美,”练师的眼光焕散,像是沉浸在了过去的画面里。“但论品性,更乖巧的是姐姐,所以从小,娘亲就喜欢姐姐多一点,老是要我跟姐姐学习。我并不介意这些,因为娘亲没有因此对我有所偏颇,姐姐也对我很温柔,我喜欢这样的姐姐。但是那一天,这样的姐姐,不见了。” 我静静听着。现在我只能负责静静听着,因为如今已经时过境迁,桃芝也已经回来了,练师现在需要的已不再是把姐姐找回来的建议,她只是单纯想要宣泄,并以此缓缓释放,那挤压在心里已许久的,由久远的过去传承下来的负担。 “姐姐失踪了以后,娘亲的身体就开始不好,茶不思饭不想不说,还患上了腿疾,越来越严重,我知道她在想姐姐。”练师低声叹婉。“我也很担心姐姐,但怕娘亲再继续这样下去会熬不到姐姐回家。所以我只好改变自己——试着去乖巧听话,做女红,学习厨艺,断文识字,让自己活成姐姐的样子……不,是比姐姐更好……如此,或许才能稍微填补,娘亲内心的痛。” 练师的语气淡漠,像是在述说着别人的故事,然而我却听得微微心疼。自己知道自己事,师父的逝去是我内心永远的痛,只是幸运的是,那段时间有人陪着我,帮我走过那段最黑暗的时刻。 所以我知道,要一个受过伤的人自揭疮疤有多困难。如果不刻意保持淡漠,只会让自己沉沦在悲伤的漩涡里越陷越深,无法自拔。 练师突然转过头来看着我,我回过神,这才发现我的手竟在经过脑袋思考前,不知不觉中握住了她的手。 昏黄的烛光跃动在练师美艳的脸庞上,不知道是否是错觉,我总觉得她的脸上,好像浮起了些淡淡的红晕。 而她的手,并没有抽离。 “报!”帅帐突然被掀开,一个士兵单身膝跪倒在地,拱手道。“华大夫已到帐外,请问将军是否接见?” “华大夫?”练师狐疑看着我。 “嗯,华大夫,”我脸上有些热,讪讪放开了她的手。“其实我今晚约了华大夫过来诊病,这也是我至今还没有睡的原因之一。” 练师点点头,并没有说什么。我则让那个士卒把华佗请进来。 没过多久,帅帐再次掀起,一个精神抖擞的老人走了进来。 “真是抱歉,华大夫,这么晚了还让您过来。”我微笑站起身。 然而我没能完全站起来。 当我看到进来的人的面孔时,脑袋里嗡的一声楞住,同时我的背猛的一紧,瞬间冽出一片冷汗,像是老鼠见到了猫似的。 随着刚才那名士卒走进来的,有两个人,一个自然是赴约而来的神医华佗,而另一个…… 见鬼了,月英小姐怎么也跟着一起来了? 不夸张,方才那个瞬间,我是真的感受一股浓烈的杀意,仿佛被两根长长的细针,给狠狠钉入了脊椎。 “草民华佗/黄月英,见过将军。”两人同时拱手。 “……”我干笑了两声,声音颤抖说。“二位请起。” 我用眼角的余光悄悄瞥了一眼练师。面沉如水的她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就连眼睛也没有看着我。 ……只是脸上的乌云,就差没实体化而已。 “月英小姐也来了?”我的额头上,正在狂飙着冷汗。 “身为老师的学徒,月英,自是要随着老师一起出诊学习的,”黄月英眨眨眼,疑惑看着我。“将军这是……不欢迎月英么?” “倒说不上什么欢不欢迎的,只是……”身后的练师缓缓开口,那曼妙的轻音飘荡过来,却让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我听说医者诊病,最重要的是一个静字。若是闲杂人等多了,怕是会影响华大夫诊病。” “月英知道二小姐担心将军,不过……”黄月英扬了扬眉毛,像是明白了什么,眼中略过一丝轻蔑的笑意。“俗话说关心则乱,有时亲属在才会妨碍诊病。依小女子拙见,二小姐才应该在帐外等候才是。” “……” 啧啧啧,这黄月英看起来温柔贤淑,现在看来,好像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我还从来没见过有人可以一句话就把练师咽的说不出话来。印象中,练师从没在她姐姐面前使过性子,但我猜连桃芝也做不到。 “月英,”华佗皱了皱花白的眉毛。“怎么这么跟二小姐说话?太不像话了。”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华佗不见得真的是站在练师这一边,毕竟他和黄月英师徒情深,我不相信他会不偏帮他的徒弟。再说这场嘴仗本就是练师无风起浪,自己硬要挑起来的,输了这哑巴亏也只有自己吞。 但在人与人之间相处,道理往往并没有那么重要,毕竟人非草木,是一个脑袋结构很复杂的物种。如何把话说得让所有人都满意,才是真正的艺术。 “练师,华大夫是来为我诊病的,不许无礼。” 我完全无视练师的瞪视,指着床,向华佗做了个请的手势。 我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男人,显然华佗也是,所以我们俩之间并没有任何超出友谊的关系。甚至暂时我们之间还没有任何友谊可言,只是单纯的大夫与病人之间的关系——即便有,那也是以前的,我尚且还不认识的,那个我。 我将手放在刚才华佗拿出来的诊脉包上,看着华佗的手指放在我的手腕上,细细聆听。 帅帐里有四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发出声音打扰华佗为我诊脉,只听得见四个频率不同的轻声呼吸。 半晌,华佗才放开了手,拈起下巴的花白胡须,慢条斯理地细细揉搓。 “华大夫,”练师轻簇着细细的秀眉,亟不可待问道。“怎么样?” “将军的脉搏平稳而又强健,就身体情况而言并没有任何大碍,若老夫猜测不错,将军的问题应该是出在了大脑上。”华佗皱着完全花白的眉毛,说道:“要准确诊断还得开颅检查后才知道。” “什么!”我还没开始说话,练师先不干了:“华大夫,你医治好了娘亲的腿,按说我原本不该对您有所质疑,但剖开了头颅,人不就死了吗?你这到底是救人还是在杀人?” 练师情绪激动,一双美妙的杏眼睁得老大,仿佛就快要喷出火来。身为当事人的我却没有什么感触,伸手制止了咄咄逼人的她。 “练师,别乱说话,”我无所谓看着华佗,仿佛被建议要挨刀的人并不是我。“这可是神医华佗,没有治愈的把握他绝对不会随便就提出来。” “南宫,为了找回记忆,你已经到了如此不顾自己死活的地步了吗?还是说,你是为了……”练师难以置信瞪着我,没有说出黄月英的名字。“我不会阻止你找回过去,但这样的治疗方案,我绝对不允许!” “……” 其实,我并非对自己的生死真的那么不在意,也没有说要不顾一切,想找回记忆,更不是仅仅因为黄月英。不知道为什么,我是真的打心眼里觉得,开颅治疗这件事并非无稽之谈,当然是危险了点,但医者技术足够的话患者是不会有性命之忧的。 只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对练师解释,才能让她相信在我看来,这只是一件少见的、却又再正常不过的寻常小事。 场面一度闹得很僵,帅帐里明明或站或坐着四个人,却没有一个人开口说话。 “还是跟以前一样呢你,明明一点看病治人的根基都没有,却轻易就相信了我提出的任何治疗之法——不管有多荒诞、多匪夷所思。”华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这个笑里,有欣慰的意思。“说出来你们可能不信,开颅的这个方法,当初还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呢。” “我?”我和练师的头一起歪掉。 “是啊,”华佗脸上的表情转为微笑。“不过,以前的事先不说,这一次,老夫并不建议将军进行开颅。” “为什么?”我皱了皱眉,有点被绕晕的感觉,倒是一旁的练师松了口气。 “一般来说,人之所以会失去记忆,往往是头颅受到了重击,脑内血液凝结成血块,伤及……神经,”华佗说出神经这两个字的时候有点别扭,仿佛是在说什么连他自己都不了解的新鲜玩意。“但将军的脉相并无半点异样,想来即便曾经有过什么血块,现在也已经无影无踪,现在再开颅意义已经不大。再者说,开颅到底是一个危险至极的……手术,若非万不得已,终究还是不做得好。” “看,人家华神医也不让你做了,要我说你就乖乖听话好了。”练师满意点头说。“就算要找回记忆,也可以用别的方法治疗,干嘛那么急?”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我当然并不是非要做这个开颅手术不可,只是……刚刚还杏眼圆瞪着喊人“华大夫”,转眼之间又可以和颜悦色尊称同一个人叫“华神医”,翻脸比翻书还快,你的名字叫女人! 然而话又说回来,忽然之间我发现,自己其实也不是真的那么不急。答应了黄月英是其中一个原因,但更加真正的原因是——我,想找回那个,我所弄丢的自己。 我的父母是谁、我出生于何时何地、我是怎么长大的、我的成长轨迹、有哪些亲友,以及最重要的——为什么,我会弄丢了自己。 的确,时隔九年再次追寻“我是谁”这个问题的答案对我的现状来说并没有任何帮助,但对我来说异常重要——因为这些问题的答案可以证明我是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人类,而非从石头缝里蹦出来的怪物。 “二小姐说的没错,别的治疗方法也不是没有。”华佗微笑,向黄月英使了个眼色。 只见黄月英从随身的行囊里拿出一卷布包及绿草。我认出来那绿草是风干后的艾草,打开布包,里面插满了了大大小小、粗细不一的银针。 “针灸?”看这个架势我就明白了。 由神医华佗拿出来的,当然是一种医治的手法。针灸, “那么,在正式开始之前……”华佗说的没错,他当然说的没错,只是,我等不及自己慢慢想起来了。“能跟我说说,我以前的事吗?” “不要。”毫无预兆,忽然,黄月英开口了。 我愣愣看着黄月英,无法说不意外。原本我以为这样的要求他们不会拒绝,毕竟他们费那么大的功夫,又是手术又是针灸的,无非就是想帮我找回记忆。但我没想到,第一个站出来摇头的,竟是我原本以为最不可能反对的黄月英。 不只是我,就连练师也是一脸错愕。倒是华佗一脸平静,仿佛早在意料之中。 “有人曾经跟我说过,人是由记忆构成的,一段记忆,即为一世。” 黄月英那深深的目光与其说是在看着我,倒不如说她是在看着那个,只存活在那段深埋已久的记忆里、如今却早已不复存在的、曾经那般活过的我。 “当那曾经存在过的记忆失去,即便容貌如昔、性子依旧,终究还是不同的两个人。不是同一个人,就无法真正做到感同身受。”黄月英幽幽的笑了。她的笑容里并没有半点悲伤的意味,却让我的心情迅速沉沦。“我们当然可以告诉你以前的事,但我们说的再多,对现在‘没有’经历过那些事情的你来说,是无法感同身受的。” 黄月英顿了顿,说:“既然无法感同身受,体会那种心情,故事说的再多,再精彩,也终究都是别人的故事,只会给你带来困扰。这不是我的初衷,也不是我的亮喜欢做的事。” 黄月英转头看着一脸若有所思的练师,轻声说道:“所以二小姐不必对小女子敌意如此深重,从头到尾,小女子费劲心思想找回的,一直以来都终究只有陈亮,而不是南宫亮。” 不可思议,练师的脸居然红了,这次她心里真正的情绪,我猜应该是羞愧吧? “那么,”我看着华佗。“开始吧。” “在真正开始之前,还有件事,老夫需要事先说明,”华佗补充。“老夫此次之所以会离开荆州,目的与月英丫头一样,也是为了陈亮,救治周将军只是其次,也不意味会充当随军的军医。” 第一百二十六章 班师回吴(上)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一定要说的一点是,每次战后统计弟兄们的伤亡情况,面对那些枯燥乏味的数字,其实是一件很无聊的事,但我却不得不做。说到底,士兵才是战斗唯一的基础,没有人可以在现场上打赢一场没有士兵的战役。 但部队减员的产生,除了有在战场上厮杀的因素,还有很多很多种原因,只是数量上对比的因战争伤亡的爆炸性数据少很多,所以看起来才没有显眼。而对于这部分人员,我们则统称为非战减员。 而其中吃人吃最多的,就是疫病。 军营内的卫生条件和医药存积本就不比城镇,受伤的士兵往往得到的本就不是最好的照顾,再加上当尸体没有被处理好产生的瘟疫,很容易一个不小心就会一命呜呼。若是打了胜仗,我们还有缓慢行军、顾虑伤兵的选择,一旦兵败如山倒,活人都尚且顾之不及,那些无法上战场的伤兵病患,就唯有让他们自生自灭。 素未谋面,现在我就开始感谢起前世的“我”来。正是因为“他”和华佗的关系,才有了此次回程,有了华佗在军中。虽然华佗有言在先不会充当此次我军的随军军医,但人的行为处事根本不可能与身处的环境完全切割开来,有华佗随我军一起同行,总有能发挥的作用才是,即便只是指导一下我军正职的军医,对我们来说也是获益匪浅。 “前面就是吴县了呢。”鲁肃指了指视线尽头隐隐可见的城郭。“终于回来了。” 我眯了眯眼。其实不用鲁肃多余的提醒,好歹我在这里生活了半年,即使因为距离尚远看不太清,我还是一眼就认出了皖县的线条。 “说真的子敬,”我隐隐觉得有点不妙。“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 此次我出兵的目的,是为了平叛,李术只是高举叛旗的第一人,并非是那唯一一个。为此,在出征之前,我定下了分兵而击的策略:我负责皖县的李术,程普、韩当、黄盖、吕范分别搞定自己驻地的叛乱。 由于有陆逊、刘晔、甘宁的帮助,皖县告破的速度出乎包括我在内的所有人的预料,所以在班师回吴的途中,我一打发了手上剩余所有的“飞将骑”到四位老将军的驻地去打探情报,然而直到现在,“飞将骑”的将士,一个都没有回来。 因为携带了家眷,又多是步兵,我们回程的速度比奔袭皖县时慢的可不是一星半点,“飞将骑”可是骑兵,四条腿再怎么慢,也该回来了。 “没有消息,未必就是坏消息。”鲁肃懒洋洋说。“‘飞将骑’是你亲手训练出来的,他们的战力有多强你应该知道。” 我当然知道,作为一只轻骑队,“飞将骑”更在行的是阵型的扰乱,只是这支骑兵队的数量并不多,以目前的战力而言,在正面的战场起不了什么大作用,他们现在能做的事,更多是在刺探和传递情报——尤其是当我把数量本就不多的“飞将骑”分散派开以后。 “飞将骑”是不强,但再怎么不济,就算遭逢变故也总不至于一个人都回不来。 “无论如何,现在我们都已经走到这里了。”刘子扬策马上前。他的目光柔软而深情,我知道他是在牵挂城内的玲绮。“就算有什么弄不懂的,也只能回吴后再来调查了。” 刘晔算是说到了重点,都已经快回到家了,总不能现在才倒回头去。 吴县的轮廓在视线里渐渐清晰,我和弟兄们都有些兴奋。也许他们都单纯只是为回家而高兴,而我,除了那同样的兴奋理由外,还抱有一丝期待。 这次出征,我负责平叛的皖县距离最远,但我的三天破皖比谁都快,战役的结束就算没有比起人称“江东四铁柱”的四位老将军快,也慢不了多少,首功当然是我的。另外分兵这个计策是我提出来的,如四位老将军能成功平叛,我也能再捞一份功劳。 上次我跟着伯符回到吴县那全程百姓热烈欢迎的景象还仿佛历历在目,我很期待这次我能受到什么礼遇。我当然不认为自己的声望能比得上孙策,但今日我就是要用这赫赫的战功告诉江东,孙伯符能够做到的,我南宫亮,也能做到! 吴县的城门已然清晰可见,我看见已经放下的吊桥上站着两个人——我表面上先一步派回吴县报信、实际上是想暗示邀功的吕蒙,另一个则是……很好,曾与我有过摩擦的顾雍之子,顾邵。 哼,朝中有人,是爬得比较快嘛。 我跳下马,向着迎面而来的顾邵走过去。 “邵,奉主公之命,在此恭贺南宫将军凯旋归来。” 顾邵脸上挂着一副人畜无害的笑容,完全不复当日盛气凌人的高傲模样。果然这些玩政治的,都是戴面具的高手。 “托主公的福,侥幸打了一场胜仗而已,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我又不是白痴,在这里跟他闹起来我又没什么好处,于是我也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微笑说:“说起来亮还没恭喜呢,短短数日不见,大人就从顾公子,摇身一变成顾大人了。” “承蒙主公赏识,不嫌弃才疏学浅罢了,不值得与将军相提并论。”嘴里说着谦虚的话,但顾邵脸上的笑可灿烂了。尽管他极力隐藏,但我还是能看出来那隐约的得意。 我在心里暗暗冷笑。他和陆逊有一个十年之约,要比比看十年之后,谁的官职更高。诚然他现在是领先陆伯言一步,但十年的时间还长着呢,先笑的人,未必就能笑到最后。 “寒暄的话可以以后再说,现在,将军还是先与我一起回太守府吧,”顾邵向后退了半步。“主公正在等咱们呢。” 我跟他有什么好啰嗦的?重新跳上马,我随便向顾邵拱手:“顾大人,请。” 宝儿载着我慢慢走进城门,踏入瓮城后的光线有点暗淡。罕有的,我竟然有点紧张。 我当然不是第一次策马踏进吴县,但这一天,对于我的意义,跟其它的日子,完全不一样。 一如我想象中的场景,宝儿的马蹄一踏出内城门,我一眼就看见道路两旁站着很多百姓。理所当然中的理所当然是,数量并不如上次孙策回来的时候多,而且气氛也没有当时那般争相欢呼雀跃的热切。 他们只是一边打量我们,一边转头与旁边的人窃窃私语,像是看着什么被困锁在囚牢里的奇珍异兽似的。 一阵风此时恰到好处吹过,我抬起头,看见头顶上绣着“南宫”两个字的旗帜随风扬展。 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 我高高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第一个大叫:“英雄无敌!” 这是我平日里最爱喊的口号,在最需要振奋士气的时候。没错现在弟兄们士气饱满,完全无需多此一举,我要振奋的,是吴县、是这江东的百姓。 我一个人当然不够。 正如我先前所交代的,每当我举起一次方天画戟,身后的弟兄便随我高喊一声“英雄无敌”,宣告我们得胜归来。其实人很容易被事物的表象蛊惑,渐渐地街道两旁的百姓们都被我们高昂的情绪感染到,脸上的表情被满脸通红的亢奋取代,数量也越积越多。 看到了么吴县! 看到了么江东! 孙策是倒下了,但,那有如何? 江东,还有我南宫亮啊! 我们一路走一路高喊着口号,不知不觉,我们越来越接近此行的目的地——太守府。 太守府两旁聚集着更多的百姓,但现在他们不是主角了,真正的主角,正站在一帮子臣民的最前端,双手环抱着,等着我。 哦?你的病终于好了吗? 我将方天画戟挂在宝儿脖子上的兵器架上,一个纵身跳下,以一个迄今为止我施过的最标准的臣下之礼,单膝跪地。 “末将南宫亮,参见主公!” “无需多礼,南宫!”还没等我完全跪下去,孙翊就冲过来扶住了我。“你终于回来了。” 除了满脸通红的兴奋,孙翊那尚显稚嫩的脸上,似乎还有一种什么压抑了很久的东西,被完全释放出来的感觉。 白痴也知道现在该做什么,我故意装出一副动容的样子,嘴唇微颤道:“主公……” “无需多言,南宫亮!”矮了我一个头的孙翊拍拍我的肩,不知道旁观的别人是什么感觉,反正我是觉得很别扭。“详细战报我已经看过了,总之,你这次干得很漂亮,大哥果然没有看错人。” 废话,伯符当然没有看错人。只是即使聪慧如他,也看我不破。 那么你呢? 你又有没有,带眼识人呢? 我还想再说两句场面话,但身后原本平静的天空却犹如平地一声惊雷,突然炸出一片响声。 仔细听,是一个由远渐近急速奔腾的马蹄声,正向着这里奔驰过来。也许是孙策遇刺后的心有余悸,我的第一反应是有刺客,但仔细再听,那马蹄声的数量似乎只有区区一骑。 第一百二十七章 班师回吴(下)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只有区区一骑? 这么说来不是刺客? 无论来的是否是刺客,这里毕竟是吴县,是这江东孙家的大本营。我转过身,迅速打出戒备的手势,只是不管平日里再怎么训练有素,整整两万人都不可能在眨眼之间就完成阵型变换。 不但完全没转变阵型,反而还向两旁缓缓退开。 什么情况? 马蹄声越靠近越缓慢,到了近前才完全停止。我眯了眯眼,忽然有种不祥的预感。 朱嘉,我派往协助程普平叛的五名“飞将骑”百骑长之一。 为什么一直以来都没有任何消息的“飞将骑”,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身为统帅,我却完全不知情? “启禀主公、大帅!”如同我刚才一样,单膝跪地,大声说:“大捷!葛阳一带的叛逆已被程普将军完全靖平,共斩叛军首级两百余级,余者皆降,现方圆百里内已无半个叛军!” 无独有偶,朱嘉的话语刚落,又一个疾奔的马蹄声随之炸裂。 “启禀主公、大帅!”一点也不需要意外,这次是跟随韩当的黄然单膝跪地:“大捷!松阳一带的叛逆已被程普将军完全靖平,共斩叛军首级两百余个,现方圆百里内已无半个叛军!” 然后是黄盖的赵兴中、吕范的段长。 全部,都是捷报。 其实一点都不需要意外,这四位老将军德高望重,能力出众,曾先后跟随孙坚孙策两位主公征战天下、开疆扩土,立下过赫赫战功。无论是能力还是声望,都不是那几个只是在主将带兵奔丧的空隙趁虚而入的叛贼可以比拟的。从李术那里搜到的圣旨完全可以看出,这次江东的叛乱,又是曹操、或者说是郭嘉的杰作,只是他们挑错人了,没有必胜的把握,我也不会做此安排。 我甚至并不认为郭嘉真的会指望那几个不成器的家伙真的能够叛乱成功,拖延孙家北进的脚步应该才是他挑起江东内乱的真正目的,能成功反而只是意外之喜。 “全都……”孙翊的眉毛都快乐得飞起来了。“赢了?”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一直跟在我身后半个身位走的顾邵突然走上前,兴高采烈向孙翊贺喜,他脸上的表情全是与喜悦有关的情绪,然而我却没在他的脸上看到半点惊讶地意味。“首次用兵就大获全胜,一举荡平所有叛逆!有主公英明神武若此,实乃我君臣之幸,江东之幸,更是天下之大幸!” 正所谓墙倒众人推,路顺众人扶,对于得势者的阿谀奉承,又有谁肯落于人后?只听见各种赞美之词仿佛不要钱似的漫天飞舞,一时间,何止是把孙翊捧得“颇有长兄遗风”,简直就连尧舜禹再世也不过如此了一样。 就连一旁围观的群众也受到了影响,一个个兴奋得眼睛放光,我刚才好不容易才营造起来的那一点点气氛,此刻竟沦为拉开对孙翊歌功颂德幕布的序曲。 在这热烈高昂的赞美声中,我却浑身冰冷,如同置身于冰窖。 慢慢转过头,一下子,我就找到了江东的文臣之首的张昭。跟我一样,这位孙翊的仲父并没有和他下面的文官一起,争着向孙翊大拍马屁。 跟我一样,他也在,观察我。 我慢慢笑了。 “恭喜主公,贺喜主公!”我学着顾邵,向孙翊抱拳道:“初次用兵就取得了如此大捷,实乃天生英才。孙策主公虽已不在,但天佑我江东,还有主公继续守护江东啊!” “哎,南宫,你这话言重了,”到底孙翊也不是真的白目地那么彻底,尽管笑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一些谦虚的场面话,他还是能够说几句的。“如果不是我江东文武百官齐心协力,上下一心,只有我一个人,此次平叛又怎么可能这般顺利?” 挥了挥手,孙翊说:“此次出征,想必各位弟兄也累坏了,先回去休息吧。南宫,还有‘飞将骑’的各位兄弟,详细的情况,我们进府再细细详谈。” “亮遵命。”我继续微笑。“请主公先回府,亮与弟兄们交代几句话就进去。” 孙翊带着他的马屁文臣们先进了太守府,而我则转身走向我的士卒们。 “魏延。”我依然微笑着。其实我并没有看着魏延,更准确的说法是,我谁也没看。 “文长在。” “找到‘飞将骑’的弟兄们,如果我所料不错,他们应该都回到吴县了。”我还是在微笑。“告诉那五个百骑长先别走,有些问题的答案,出来以后,我要亲口跟他们核实。” “诺。” 交代完了魏延,我转身就走进了太守府里参加军议。其实已经没有什么事情有商议的必要了,与其说是军议,倒不如说这是一场挂着“军情汇报”名义的邀功会。我只要确认其它四路兵马全部取胜就可以了,其他的,我暂时没有兴趣知道。 我微笑听着,一句话也没说。今天我用的最多的表情,就是微笑。 我不得不保持微笑,否则我没把握失控了的自己,会干出什么事。 完全不需要从头梳理或者去开什么天眼,不折不扣,现在这个局面,根本就是张昭一手制造。 打死我都不相信这四个报捷的“飞将骑”那么刚刚好,能够在全力奔驰下还能在毫厘之差的时间内,马头打马尾的逐个抵达孙翊面前,连说一句插嘴的话的缝隙都没有留存。更别说,我这个“飞将骑”的统帅,主持这场战役的主将,却居然和从头到尾都没出过一份力、只是空有一个主公头衔的孙翊,一起知道最后的战果。 巧合多了,就不是巧合。 而是一场经过精密计算的,极其精准的人为控制。 有人,可以控制我的“飞将骑”。 没错,军队是一个很讲究上令下行的组织,主帅的将令,是军队唯一应该奉行的指令。但什么东西都有例外。其例外往往发生于,当插手的人声隆卓绝,或地位高出主帅不只一条街,这种时候部队这种十分靠个人名望维持的组织,经常就会超脱为帅者的掌握。 论地位,我已暂代江东全境所有兵权,在武将里唯一实权高于我的周瑜至今仍在病榻上缠绵。其他资历比我老的,要么此刻都不在吴县,要么都是我的副手。能完全瞒过我驱使“飞将骑”的人,并且能这么紧密地控制“飞将骑”出场时间的人,我怎么想,都只可能有一个。 内事不决问张昭。 孙策的这句遗言所赋予张昭的,绝非只有权力。 最合理的猜测是,程普韩当黄盖吕范平叛成功后捷报就已经送到了张昭手中,但张昭却没有第一时间呈报给孙翊——如果孙翊事先就知情,他刚才的表情就不会那么惊喜,我很怀疑他有没有那么好的城府。 当然张昭肯定不是要架空孙翊,跟我一样,他也想塑造一个能完美接替孙策的战无不胜的精神支柱,以求江东的稳定。不同的是他要捧的人是孙翊,而我则是想让自己上位。 从刚才的实际效果看,显然张昭玩的这一手十分漂亮。四份奏捷的快报一窝蜂地炸开,就视觉效果而言到底是比隔一段时间来一个捷报要来得炫目震撼,再加上有顾邵在一旁煽风点火,终于成功把本应该瞩目在我身上的目光,彻底转移到了孙翊的身上。 先不说他把我的功劳抢走这一点,有一件事更叫我在意。 显然顾邵是知道张昭的计划的,可见张昭还是挺认同他,但“借走”“飞将骑”一事,老头却从未跟我商量,这是代表他并不相信我,还是他仍在忌惮我?更或者是,兼而有之? 那么张承当时接近我,是出自他的授意吗?他在背后搞的这些小动作,吴老夫人,又是否知道呢? “哈哈哈!”孙翊的大笑打断了我的沉思,看来这场实在太过啰嗦的“自我表彰大会”已经到了最后。“干得漂亮!四位老将军干得漂亮,各位兄弟干得漂亮,实在太解气了!这下看这天下,谁还敢看轻我孙翊,看轻江东!” 孙翊双拳紧握,此次踏不上战场的郁闷,想必也在他心里憋了许久。“南宫,这次你运筹帷幄,又亲身领兵上阵,你和弟兄们都辛苦了。仲父在后方统筹粮草,应付一应后勤事宜,也是功劳不小。这样吧,你们各自回去替我告诉弟兄们,晚上我要在设酒席宴请有功之人。上至将军郡守,下至走卒小吏,不管他们官职多低,所立功劳有多微末,只要是在这次平叛过程中出了力的,通通替我请过来!” “全部?”虽然不易察觉,但我还是看到张昭轻轻皱了皱眉。 “全部!”孙翊笑得眼睛都快要看不见了。 本来我是要出言反对的,开什么玩笑?我在人前的荣耀已经被张昭剥夺了,若连更为关键的论功行赏都被孙翊抢了去,我再想让底下的士卒们归心就更难了。 但现在我反而不着急了,看到张昭的表情我就知道这事成不了,更何况一时之间我也想不出什么好的借口拒绝。 第一百二十八章 张昭暗策(上)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果然,只见文官的序列里慢悠悠地晃出一个人,严谨地向孙翊施了一个标准的臣礼,道:“启禀主公,府库里钱粮存余已然不多,请恕臣斗胆,这个想法,还是请主公放弃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孙翊的笑容僵住,我隐隐看见他的眼睛里燃烧着火光。“顾雍,将士们在前线浴血奋战,现在正是论功行赏的时候,你却来跟我哭穷?你是想让我要将士们寒心吗?” 孙翊的年纪是还小没错,但他毕竟从小就跟随在孙策的身边,耳濡目染下,如今他这番暴怒的姿态,却也隐隐有了点威严的气色。 然而幼虎毕竟还是幼虎,威严是有了,还这么稚嫩就别想能压制住别人。 “臣下不敢,只是臣下既受主公所托管理江东的钱粮用度,职责所在,臣下不得不据实已报。”只见顾雍不卑不亢说。“正所谓养兵千日,用兵一时。上战场奋勇杀敌、争立武勋,本就是他们应该做的事。赏罚需有度,若是立了不世奇功,另加恩赏也就罢了。现如今不过只是稀松平常的成功平叛,并不值得大书特书,主公从小在军营中打滚,体恤兵卒是好事,但若是恩赏过重,怕是只会滋长兵卒的骄兵情绪。” 顾雍说的话不无道理,但是再有道理,但凡是违背了孙翊意愿的谏言,他能听得进去? 更何况,你还暗中讽刺他重武轻文? “顾雍,”孙翊的眼睛,眯成了一个微笑的弧度。“所以你现在是在说,我孙翊上来以后打的第一场胜仗,只是一场完全不值得夸赞的普通战役?” “……至少,臣下认为是的。”顾雍没有看着我,他甚至没有抬头。 张昭闻言眉头一紧,我却差点笑了出来。 顾雍啊顾雍,你还真不愧是蔡邕的徒弟,你那诚实到可以说是迂腐的愚蠢,跟你的死鬼老师倒是如出一辙呢。 不等张昭有所动作,我率先从队列里站了出来。 “主公,其实顾大人所言不无道理。”我向孙翊拱手说。“主公首次挥兵出战就能取得大捷,的确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但,这只是一次‘区区’平复叛乱而已——比起夺取整个天下,这几个弹丸之地的小小叛乱,又算得了什么?如果只因为眼前的小小胜利而让底下的弟兄骄傲,失了谋夺天下的野望,那可就是因小失大了。” 我看见孙翊皱了皱眉头,于是趁他还没开口之前,赶紧说:“而且,顾大人应该也是有自己的苦衷的吧?虽然我没经手过政治,不清楚现在府库的存余具体还剩下多少,但是这两个月,先是要为孙策主公治丧,后来又要平定各地叛乱,所耗费实在不小。更何况我们马上就要偷袭许昌了,这个时候确实不应该再有多余的开销了,否则万一影响到了整备延误了战机,那才大大不妙。” 孙翊这小子天不怕地不怕,最敬畏的人除了他的亲生老娘就是大哥孙策。为了给孙翊树立绝对的权威,吴老夫人现在可没出席表彰会,我才不怕把伯符搬出来都说不动他。 果然,一听到“孙策”和“许昌”两个字,孙翊的表情便缓和了许多,只见他托着下巴沉吟了许久,才皱眉问道:“可是,这会不会太委屈弟兄们了?” “他们委屈个屁!”我故意笑骂道:“就他们立的那点微末功劳,我还不好意思拿来向主公请赏呢!要赏,该去拿更大的城池来换才是!” “放屁!我是那种小气的人吗?”我轻轻给了个萝卜,孙翊这顺毛驴也就乖乖下来了。“但你说的也是,唉,都是钱惹的祸。不过虽然现在我还穷,却也不能小气了。这府库里倒是还有些我私藏的美酒,南宫,你替我带去赏给兄弟们吧。帮我告诉他们,现在我虽然现在还给不了他们太多,但只要我孙翊还有一口肉吃,就绝不会让弟兄们饿着!” “诺。”我笑着拱手应是。 “对了,你刚刚提到偷袭许昌。”孙翊这时才反应过来。“所以你现在是有了腹案吗?” 我又笑了,只是这一次,我却笑得嘴里发苦。 偷袭许昌其实本来是伯符的谋划,在他还在世的时候我在大局已定的江东负责的是对“飞将骑”的调教。我是有问过他几次具体的计策,但他总是神秘地笑笑,说现在还不是时候,等时机成熟了自会说与我知,所以我也一直不知道孙策具体的打算。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还没等到时机成熟他就因孙权的刺杀归西,如果这个问题非要有个答案,那么知道这个答案的人,也许就只有去问至今仍在病榻上缠绵的公瑾了。 “说实话,还没有,孙策主公并没有告诉我他的想法。”我苦笑道。“但现在情况已经不同了,只怕孙策主公当时的想法也未必适用于现在的情况……我想先听一听贾大人的情报。” 整个江东姓贾的大人不少,但此刻有资格坐在这个房间里的,只有负责全国情报的贾诩贾大人。 我的内应。 “我们这边在打仗,北方那边倒也没有太平多少。”贾诩正襟危坐说。他在整个江东文武面前的样子,跟在我面前的奸诈模样一直都不一样。“上个月,为了解救被颜良包围的白马,曹操亲自领兵北上,他用声东击西之计,先后将颜良文丑一战而斩……” “等会,”我举手。“你刚才说,谁跟谁,被曹操一战而斩了?” “颜良,和文丑。”贾诩郑重点点头,示意他绝对没有说谎。“颜良是中了曹操的分兵之计后,被关羽斩杀。而文丑,则是在随后追击曹操的途中,被曹操故意散尽的辎重扰乱了军阵,最后在乱军之中战死。” 听到这两个名字,文臣的序列并没有什么反应,倒是我们这一队忍不住的低声惊叹连连,就连坐在主公位置上的孙翊也神情凝重。颜良和文丑都是袁绍手下超级猛将,是那一挂河北名将中名声最响、职位最高的,我没有亲眼见过这两号人物,反而是从前师父经常对他们赞不绝口。 如果不是有这两员超级猛将在战场上冲锋陷阵攻城拔寨,就算他袁本初和他身边的智囊团再怎么神机妙算兵多将广,也休想那么轻易便横扫河北四洲。 然而这样的猛将如今却死了。 死在了曹操的手里。 “听说刘备这个堂堂‘皇叔’被曹操从徐州打跑以后就一直卑躬屈膝在袁绍那里,”我冷笑。“这样他也忍得住?” 我说的他当然不是刘备——如果是他我反而不意外了,此人别的本事没有,忍屎忍尿的本事倒是很在行——天底下谁不知道刘关张这三人亲如兄弟,手下两个最重要的猛将之一的颜良被关羽斩杀,堂堂四世三公,被如此剃了眼眉,竟能忍住不迁怒于刘备,我稀奇的,是这件事。 我怎么不觉得,袁绍是一个如此有容人之量的人。 “将军倒也会说,那刘备可是名正言顺、被皇帝本人亲口认证的‘皇叔’,”顾邵搓了搓下巴。“如果不考虑个人情感,就重要性而言,一万个活颜良也比不上一个死皇叔。” 那倒也是,对于袁绍来说,刘备死不死也许根本无所谓,但如果能让一个有如此重大通敌之嫌的刘备继续顶着“皇叔”的名头活下去,那一切有关于他没有容人之量、优柔寡断的流言,都自当不攻自破。 再想得坏一点,万一,许昌里的“那位”一旦有个万一,这位已被官方认定为身怀刘家嫡亲血脉的“汉室宗亲”,便有足够的理由被立为帝,就如同当年的光武帝刘秀一样。 北方的情报我已获知,此刻并没有再在这刻意营造的表彰大会上逗留的必要了,我以回去思考攻打许昌策略和主持犒赏弟兄之事宜为由向孙翊告退,和我一同告退的还有顾雍。 “去吧。”孙翊摆摆手,他那不耐烦的表情当然不是摆给我看的。 如果说春天是万物复苏的季节,那么夏天就是万物生长的季节。一走出议政厅,就有一股裹挟着清新泥土之气的炎炎夏日之风炙烈地扑面而来,热当然是热了点,却不会让人昏昏欲睡。 树与草的绿一上一下错落有致地落在道路两旁,天地之间有黄褐色的树干连接,或红或黄的花如夜空中的星星般散落在翠绿色的草地上,即使是我这种完全不懂艺术为何物的人,也不得不叫声好。 “没想到……”顾雍站在我身边,满眼都是不能理解的表情。“最后竟是你站出来为我说话。” “……你到底是有多看不起我?”我苦笑。“说到底,你毕竟是琰儿的师兄,怎么我也不会看着你死。再说,你说的不是没有道理。” 顾雍的嘴唇抿了抿,话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最后他只是向我拱了拱手,轻声说了句谢谢。 第一百二十九章 张昭暗策(下)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公子这一手倒是耍得漂亮。”看着顾雍的背影,不用回过头,我都知道此刻站在我身后的人是谁。“人情债最是难以还清,特别是对于这种自诩正统的迂腐之人来说。短短几句话就动摇了张昭手下的头号大将,公子的心计,文和佩服。” “且不说顾雍是不是张昭的头号大将,他也不是这么几句话就能动摇得了的。”我眯了眯眼。“再说,我与张大人并无嫌隙恩怨,为何我要动摇他的,头号大将?” 我明白贾诩的顾虑,但这句话,我还是得再说一遍:你,是不是太小看我了? “你这样不在孙翊那小子身边真的没关系么?”我低声说:“还跟我站得那么近,就不怕别人发现吗?” “避嫌也是需要适度的,”贾诩倒是毫不在意笑笑。“现在江东对我的评语,相信公子已有所耳闻。这皖县一仗公子打得这么漂亮,文和若是不来巴结,反而是显得刻意了。” 别看贾诩现在掌管着江东的情报系统,在文官的序列里权力着实不低,但他说话的分量其实并没有那么高。确实我隐约听说过那班人对贾诩的的评价是:纵使有些能力,也终究只是趋炎附势之徒。 显然这样的话对贾诩是有失公允的。 诚然,会有这样的评价,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贾诩自己刻意的营造,但那些所谓的世家子弟的小心眼我也是领教过的。那些人自诩高贵,实则高傲无比,对没有身份背景或曾经没有身份背景的人相当排斥,只要不是经由他们举荐得到主公的赏识与拔擢,都会被他们打进“谄媚之徒”的族类。所以在这一点上我是挺佩服贾诩的,我一个旁观者都看不下去了,而他却还能毫不在意、甘之如饴。 离开了议事厅,连家也没回,我马上启程去军营。我的府邸离孙府当然不远,但有些事,我要听他们亲口说出来。 平日里操练声震天的军营,此时此刻却冷清得很。因为是刚刚班师回来,进孙府我就下令让弟兄们放假回家休息,是故眼下这操场上一点人影都没有。 只是没有人影,并不代表没有人。 掀开帅帐,帐篷里的人早已按照职位的高低依次坐好,以最前端的座椅为参照物,由里往外坐着的分别是——我的首席智囊鲁肃,在江东交到的最好的朋友、也许是未来的小舅子刘晔,我明面上帐下的头号大将魏延,以及……在我参加那个莫名其妙的表彰会前,传令留下的,五名“飞将骑”百骑长。 “将军。”所有人都站了起来,包括鲁肃。 “都回家了,还客气啥?都坐吧。”我摆摆手。 我并没有太理会他们,径自走到帅位上坐下。他们也依照我的命令坐了,只是坐在相对最末端的那五名百骑长,脸色有点紧张和慌张。 我抬眼瞟了一下老神在在的魏延,看来我去参会的这段时间,这个家伙没少吓他们。 也好,为上者,总有些事,是不方便亲自去做的,此时若属下之人能狐假虎威地代劳,效果反而会更理想。 “怎么?最多不过月许不见,我有变得那么可怕吗?”我笑了出来。“弟兄们相聚,怎么能没有酒?子敬,去帮我开樽酒,今天,我要请兄弟们喝酒。” 鲁肃照例翻了个白眼,但眼下这帅帐毕竟还是个公开的场合,而且他也知道我在憋着火,所以他只是拱了拱手,依言去了。 他这一去,可把他们百骑长几个吓的不清,鲁肃前脚刚踏出去,他们就立马就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纷纷跪倒在我眼前。 “将军饶命!将军……饶命!”“将军,末将知道错了!请将军念在我等跟随将军征战多年的份上,就饶了末将这一回吧!”“将军……” “你们这是作甚?”我依然在微笑,并没有马上让他们起来。“你们的捷报传得非常‘及时’,何错之有啊?” 军法,其三:夜传刁斗,怠而不报,更筹违慢,声号不明,此谓懈军,犯者斩之!虽然这次他们只是没有直接向我传达捷报,而是直接在包括我在内的整个吴县军民面前报了出来,但严格来说,没有第一时间让我这个主帅知道,就已经属于“怠而不报”的范围,我用这一条来惩治他们,谁也不能说我过分。但这并不是真正让我恼火的原因。 他们,仍然将江东的利益,置于我之上。 就连我直属的“飞将骑”都尚且如此,更何况他人。 “虽然我没有想过要提起这事,不过既然说开了,那就详细说说吧,”我将压在屁股底下的双腿拔了出来,直接坐在了席子。“到底怎么回事?” 正如我所料,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正是张昭。程普韩当黄盖吕范,这四个老将军的动作虽然没我快,但也着实不慢。叛乱一平定,捷报就以飞鸽传书的形式送到吴县,送到了张昭的手里。两只翅膀飞行的速度可比地面上四条腿跑的快多了,当我派出去协助的“飞将骑”整顿完毕,准备回来向我汇报的时候,那只飞鸽就已经带着张昭的命令,飞了回来。 张昭的回复非常简单明了,直接说出了他的打算,而他捧孙翊的想法,也非常符合四位老将军的胃口。于是双方一拍即合,“飞将骑”直接回到了吴县,等待张昭在适当的时机召唤他们出场,而我却一直都被蒙在鼓里,失去了阻止这次孙翊树立威信的机会。 “就算是这样,难道你就不应该,先派个人说与我知?”我缓缓饮下手中的酒。 “不,将军!是……张大人说他自会与将军说明,让我等尽快会吴县复命即可。”大声说道:“末将无意隐瞒将军,但张大人的命令,末将也不好违背,只是末将也没想到……” 是啊,别说你们,就连我也没想到,这等大事,张昭竟敢瞒着我。固然,其一是因为他并不信任我,其二……怕是在警告我:别看你南宫亮也是孙策主公的托孤对象,直接越过你控制军队,实非我张子布不能,只是看我想不想做。你这小子若是识相,就最好不要有什么多余的想法。 虽然他的顾虑是正确的。 “所以说,你们这是干嘛?”我站起来,将这五个百骑长一一扶起。“我们可是生死与共,福祸同享的兄弟,留你们下来,只是因为许久未见,想与你们叙叙旧而已。只是今天,弟兄们的情绪,看起来并不高呢。” 我在“生死与共”和“福祸同享”这两个词上下了重语气,我想只要不是白痴,就会明白我的意思。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我仍然是在微笑,只是这次,我刻意让自己笑得很放松。“只是……我并不希望,这次的情况,会再次出现。” “就这样放他们走吗?”看着他们缓缓离去的背影,耳边传来魏延阴恻恻的声音。 “难不成真的杀了他们?”现在已没有外人,我的脸色也随之沉了下来。“他们所隐瞒的,不过是战争后的捷报,报与不报都不影响叛乱已平定的事实。为了这种小事斩了他们,多少有点恼羞成怒的意思,容易证实某些人的想法,被他们拿来诟病。” “你的处境还是那么不妙呢。”刘晔叹口气。“看来无论到了哪里,‘吕布首徒’的这个名号永远都是你的双刃剑——这个既能在某种程度上为你带来便利,又随时会给你招来猜忌的名号。” “我还以为你会不管不顾,把从张昭那里受的气,撒在他们身上呢。”鲁肃的语气倒是很欣慰。“如此,我就不会担心,主公你会跟张昭起冲突了。” “以为我是孙翊那个小白痴吗?”我眯了眯眼,转身看着身后这群,奉我为主公的人。“我看不只别人,你们也看不起我吧?虽然我是在师父和伯符的身边都做过事没有错,但并不代表,我就是他们那一类的人。况且,虽然张昭防我至此,但就眼下的情况而言,我与张昭,都有用得着对方的地方。他需要我去为孙家征战天下,我需要他坐镇后方管理后勤,我们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所以他也只能搞些小动作,却不敢把我怎么样。今日我且先向他低一次头,来日,我必让他还三个响头回来。” “死罪可免。”魏延桀桀怪笑道:“但这几个人,是留不得了。主公,有机会的话,就他们换掉吧。” 我用鼻孔喷气:“还用得着你说?” 刘晔似乎这时才反应过来,他呆呆看着大逆不道的我们,嘴巴大张着啊了半天,却没放出半个屁。 “你这是什么表情啊子扬?是的你并没有听错,这天下,总会有一个人是要坐上去的,所以为什么不能是我呢?”我看着被吓得目瞪口呆的刘晔,一步一步紧逼过去。“现在,你还愿意助我吗?” 第一百三十章 暗室密议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入夜。 除了没有太阳,夏日的夜晚与白天并无太大差别,该高的温度依然高,该叫的虫鸣继续叫,无分室内与屋外。若想彻底摆脱这快要热死人的暑气,又懒得去扇扇子的话,吃冰便是最好的办法。 ——如同此刻的我们一样。 “有你的,”因为嘴里含着冰渣,我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能弄出这个密室已属不易,还能在密室里存放有冰,真是厉害了我的诩。” “公子谬赞。”贾诩笑嘻嘻的,倒是并没有半点被谬赞的意思。 贾诩的神通广大我是见得多了,但此刻在这密室里的人,大多都还没见识过,只见他们一边嘴里嚼着冰,一边用崇敬的眼神看着贾诩,仿佛他才是救世主似的。 是的,其他人。 鲁肃、刘晔、陆逊、高顺、魏延、吕玲绮。 不是我能驱动得了的所有人,却是目前的我,所有的班底——那个女的不算。 除了高顺与陆逊,其他人相互之间都不是第一次见了,但他们都对高顺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没有半点惊讶。这些聪明绝顶的机灵人,只怕在知晓我野心的第一时间内,就已经猜到了高顺,也是我的人。 之所以会在这个时候把这群人召集起来,除了是让他们相互熟识以外,更重要的目的,自然是要一起研究破许之策。当然这个话题过不了几天也会在正式的军议上再次提出来,只是术业有专攻,参加那种会议的人大部分听命还能胜任,之所以让他们参会,只是为了让他们更加透彻地了解战略意图,真正有建设性的意见,还得指望眼前这帮滚蛋, “好了,时间宝贵,我就直接说正事了。”我放下手中的冰。“关于偷袭许昌,你们有没有什么想法?” “不管怎么说,这计策实在是太冒险了,简直跟赌博没什么区别,请恕我没办法支持。”刘晔瞪着我。“觉……主公,现在真的只剩这条路可以走吗?” 刘晔的语气还是隐隐有怨愤之气,不知道是对我硬绑他上贼船不满,还是对我要走的路无法苟同。唉,这刘子扬什么都好,就是为人稍显正直了些。 “子扬先生,如今这事儿已成定局了,你也不必再劝了。”陆逊用喝茶的姿势吃着冰。“何况,就算主公肯放弃,你要他怎么说服孙翊?咱们还是先想想要如何促成此事吧。” 说是这么说,但其实陆逊自己也没想出什么好办法。为求隐秘,这密室的空间本就不大,然而这么多人却没人发出一点声音。 “其实说到底,攻打许昌不是问题,现在的问题是,要怎么打?”鲁肃说着大家都知道的废话,将地图铺开在我们面前的案几上。“许昌和吴县毕竟相隔甚远,其中又有大半土地是曹操的势力范围。虽说有袁绍的帮忙,将曹操所有能用之兵都牵制在了黄河,后方兵力空虚,但我们自己也有一大堆破事理不清,能出动的兵力有限,分兵只会影响我们自身的战力。所以……第一个我们要确定的,便是行军的路线。” “从这地图上看,可走的路不外乎只有两条:一、以庐江为出发点,先取寿春,再攻樊城、汝南,自南向北攻击许昌。”刘晔接着说。“二、按孙策曾经走过的路,拿下较近的进可攻退可守的徐州,再从小沛出兵,袭击许昌。” “只是这两条路各有利弊,”陆逊敲着自己的小脑袋。“作为伪帝袁术曾经凭以自立的都城,寿春墙高城厚,易守难攻。不管寿春的守将再怎么不堪,我们纵能拿下自己也得元气大伤,更何况还有荆州的刘表在背后虎视眈眈,他绝不可能坐视我们吞并渝州。而徐州……” “少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徐州我们自己便驻扎过,哪个城池易于攻守我们一清二楚。”玲绮不服呛声:“若是攻徐,定能拿下。” “小子曾看过匡琦之战的军情记录,徐州的守将可以说得上是统筹有度,奇策百出,”对着玲绮刘晔就蔫了,于是陆逊接口说。“即便二公子当时有意诈败,但这徐州守将却能让孙权的败退之意被掩饰得毫无痕迹,由此也可见其能力。” “用上次三天破皖的计策如何?”魏延阴恻恻的笑。 “虽说计谋不怕旧,就用就行,但是文长……”我捧着散发着白气的酒盏,眼睛微微眯起。那个刻在竹简上的名字,同样,我这辈子也不会忘记。“你可知道,当日战败孙权的徐州守将,是谁?” 广陵太守,陈登,陈元龙。 拜张飞的那张白痴大嘴巴所赐,师父的“三姓家奴”之名现如今已不胫而走——在当年还没烧毁的洛阳外的虎牢关下,师父曾以一人之力力敌刘备关羽张飞,不知道是真的看不起师父还是想打压师父的战意,张飞这白痴竟将师父喊为三姓家奴,他娘亲的说起这件事我就来火,早晚有一天我要让他领教领教“三姓家奴”的武艺——只是没几个人知道,陈登这厮也不遑多让。 陈登,徐州本地人氏,本为原徐州牧陶谦的部下。陶谦病逝的最后遗言是将徐州让给刘备,而这仪式正是这位陈太守所主持,跪舔的样子真的有够像条狗。后来师父入主徐州,跟刘备生了摩擦,这厮跟着刘备那根墙头草去许昌带了曹家军回来围困下邳,将师父逼入绝境,然后便在广陵太守的位子上,坐到了今天。 我不肯定他是否有在师父败亡的一路上出谋划策,但总不可能没有丝毫贡献。 新仇旧恨,这次绝对要一起算。 察觉到我语气不善,一时间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低头思考破敌之策。沉吟之中我眼珠转动,却看见鲁肃正抬头看着屋顶。 这表情,分明是有话想说。 “有话就说吧,子敬。”我微微歪着头。“什么时候你变成那么不直接的人了?” “倒不是什么直接不直接的,我只是在想……” 鲁肃看着我,那个眼神,跟那天他看着孙翊一样。 他被孙翊罢黜官职的,那一天。 “为什么,陈登必须死?” 我手中装着冰的酒盏一顿,眼神直勾勾盯着鲁肃。真不愧是鲁子敬啊,这么直接的话只有他敢说。 “鲁肃你什么意思?”玲绮第一个不干:“他把守广陵,阻拦我们北上,又与我们有杀父之仇,于公于私,他哪里没有死的理由?!” “于私他自然是该千刀万剐,但于公却是未必。”鲁肃也看着我,根本就当玲绮不存在。“主公你那么聪明,应该知道我在说什么吧?” 当然。 要解鲁肃的这个哑谜,还是得回到刚才他问的那个问题:为什么陈登必须死? 以及,如若陈登不死,对我们有什么影响? 鲁肃毕竟是我的谋士,所想必是对我有利,而陈登是曹操亲封的广陵太守,正如玲绮所说,他的存在于公于私都只会妨害我,除非…… “谁都知道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最上等的兵法,但真正能做到的寥寥无几。”我还是盯着鲁肃。“陈登毕竟是曹操亲手委任的广陵太守,他凭什么帮我?” “主公自己也曾被招揽过,当知道很多时候这世上并无绝对的忠诚,只是看要花多大的代价去买一个背叛。”鲁肃微笑,把问题又丢回给我。“肃是谋臣,负责的只能是想出对策,至于要怎么去执行并不在子敬的考虑范围内。主公自己就接触过陈登本人,他所求之物为何,想必主公比肃更清楚。” 我为难皱了皱眉,这个我还真不知道。以前我只是师父身边的一个小厮,跟陈登也仅仅是有过数面之缘,哪能了解他这么深? 鲁肃不了解那时我在下邳的地位,但贾诩是了解的,他提示道:“不管他所求为何,但有一句话是亘古不变的: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说句公子和小姐不爱听的话,徐州数次易主,为何陶谦、刘备、曹操均不会被出卖,唯有温侯会让陈登引兵来攻?这个问题的答案,便是公子可能说服陈登倒戈的关键。” “砰!” 这么响的拍桌声当然不是我拍的,玲绮这丫头不会是有父控倾向吧,一有人说他爹的坏话她就爆炸……咦,父控是什么意思? “贾诩你什么意思?!我爹有什么……” “玲绮!”我皱眉。现在我开始明白为什么很大一部分的谋士都不愿意为师父和伯符效力了,说实话,看到玲绮这般一言不合就整个大爆炸的模样,我都开始有点烦了。“男人议事,女人最好少插嘴,否则下次我就不带你来了。” “南宫你……” 玲绮还想爆炸,但终究还是忿忿不平忍住。虽然表情毫无波澜,动作很微弱,但我看见坐在她旁边的刘晔手臂微微动了一下。 我当然是故意安排玲绮坐在子扬旁边的,不过……玲绮什么时候,开始会听他的话了? “妇人之气,只会逞凶斗狠对我们有什么益处!”我瞪着玲绮:“你可知道,如果真能成功说服陈登反水,我们能省多少事?!能少死多少兵?!” “上战场本来就是要死人的,怕死人就去打仗!”玲绮居然还敢反驳我,不知道是单纯的白目,还是兀自在嘴硬。“慈不掌兵,更何况,他们还是江东人!” “对你来说,也许他们只是江东人,但对我来说除此之外,还是与我一起出生入死的袍泽兄弟。”我看着玲绮,一字一顿说。这一次,我没有做戏。“慈不掌兵是没有错,但这并不代表就要故意推兄弟们去死!兵才是我们凭依立足的资本。没有兵,我们凭什么在拿下徐州以后继续奔袭许昌?没有兵,我们凭什么在打下许昌之后守住,并继续逐鹿天下?” “……” “不管他是哪里人,只要站在我身边,就是我的兄弟。”我继续说。“所谓兄弟,就是可以为之两肋插刀之人。为了兄弟,我可以做任何事。” 玲绮气鼓鼓嘟着嘴,论统御军队,她这半吊子的小丫头无论如何也辩不过我。至于其他人…… 贾诩还是挂着一副贱兮兮的嬉皮笑脸,仿佛完全不为玲绮刚才的指责和我的话所动;高顺依旧古井无波,他一直都是那种面瘫的表情;本就不是江东人氏的魏延无所谓挖着鼻孔,但那双已泛着通红的双耳出卖了他;鲁肃、刘晔和陆逊的表情则是大同小异的讶然与惊异,当然是年纪最小的陆逊,控制表情的能力最差。 还有一个重点是…… “如果陈登识趣,留他一命倒也未尝不可。但,你们会不会想得太美好了?万一我真的说服不了陈登怎么办?”我看着我眼前的智囊团,这几个人都聪明绝顶,我才不相信他们都愿意这么孤注一掷地去赌。 话音刚落,我就看见那几个怪物相互看了看,然后,露出了让我并不想跟他们一起会心的,会心一笑。 第一百三十一章 探病公瑾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来,吃橘子。” “觉明你……是鬼上身了?”他坐在床上,表情有点错愕。 错愕的原因不是因为我此刻会坐在他家——我俩都知道我终究会来这里走一遭——而是眼下我,正在剥一片橘子喂给他的动作。说实话我们的关系还没有深入到这种地步,同样的事若是换伯符来做也许就会顺理成章了许多。 周瑜,周公瑾。 多日来卧病在床的他,长久以来灰败的脸色,此刻看上去终于红润的许多。 “看来这神医华佗倒也不负这‘神医’之名,你这整个江东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经过他区区数日的调理,终于好转了许多。”我如释重负。 虽说早已了解真正内情的我清楚明白,公瑾的“病”并无大碍且终究会被华佗“治好”,但在今日之前那毕竟还是尚未真正发生的事,如今亲眼看到公瑾没有出任何意外地渐渐好转,我才真正放心。 来此的第一个目的,总算是达到了。 周瑜终究没有张口就接我亲手帮剥的橘子,他伸手过来将那片橘子接了去,对着撑起的窗户细细端详。 月牙形的橘瓣沐浴着灿烂的日光,金色的光芒将每一粒果肉都支撑地水润饱满,宛如高悬在孤高夜空上的月,却又比真正的月更加灿烂而富有生命力,更加,平易近人。 橙色的月。 “三日破皖,真有你的啊,觉明。伯符,这一次依然没有看错人,你说他的眼光,怎么就能这么准呢?”周瑜开口。“听说,民间开始有人称呼你为‘战神’了呢。” “不过是百姓以讹传讹罢了,”我保持微笑。“我只不过是侥幸打赢了几场仗而已,哪里称得上是什么战神?” 我没有在周瑜的语气里听到不满或者是嫉妒的怨怼,仿佛他只是单纯在感慨与缅怀,但向像他这样的聪明人不会轻易向他人表露心境,他能当着我的面说出这些话,肯定是内里藏着别的蕴意。 是在提醒我我的权力从何而来,要我知恩图报、尽心尽力? 还是,与张昭一样忌惮我的兵力与能力,怕我最后会反噬其主? “寻常百姓只能看到最后的结果,自然会将百战百胜之人称为‘战神’,这名号觉明你现在自然当得。只是你我都知道,要保持百战百胜,我们做过的事情,有多少。”周瑜将橘子放入嘴中。“叛乱平定以后的首要任务,便是要完成伯符的遗愿——偷袭许昌。所以觉明你今天来此除了是看我,怕是想向我打听,伯符原本,是打算如何攻打许昌的吧?” “怎么,不能说么?”我没有直接回话,算是默认。 孙策最后的遗言:内事不决问张昭,外事不决问周瑜、南宫亮。 这句遗言的意思非常简洁与明确,也显示了张昭、周瑜和我,各自在他心里的心里的地位孰轻孰重。周瑜的名字排在我前面,孙策对他的信任到底还是在我之上,这一点我非常理解。换做是我,能力相近的两个人,我当然也会选择自小相识,与我有总角之交的人,而非一个半路杀出来,还尚且不明底细的家伙。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谁知道孙策临死之前对曹的真正攻略计划,实非眼前的周瑜莫属。 “倒不是不能说,只是……”周瑜摇摇头。“连我亦不知道的东西,要怎么跟你说?” “连你也不知道?”我错愕皱眉。老实说这个选项并非不在我的预想里,只是当这个猜测真的实现,实在很难去说不失望。 “你也是带兵的,当知道兵无常形的道理。伯符出现这种想法的时候,是当初在沙羡时,听闻北方双雄相争的消息冒出来的,可那会儿袁曹之战还没有真正开始呢。”周瑜苦笑:“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倒是问过伯符,他只回了我四个字:见机行事。我猜他原本是想先行收集情报,再在适当的时机介入这袁曹之争,收割渔翁之利。这只是他的想法,还没有形成具体的策略。然而,即便雄韬伟略如他,也没想到自己的结局。” 我陪着周瑜一起苦笑。喂喂喂,这算什么,这不是又回到原点了吗?这就是传说中的英雄所见略同? 幸好,这一次,我并非完全没有打算。 “听说,子敬被主公罢了官后,现在在你的帐下担当军师祭酒?”沉默半晌后,周瑜才幽幽开口,他微笑看着我,问。 哦?鲁肃吗? 差点忘了,他也是周瑜的好朋友。 “是没错,”我趁势向周瑜作了一个揖。“不只公瑾将军有何指教?” “少来,你明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周瑜笑骂道:“子敬在你帐下也好,他与你刚刚在皖县收揽的刘晔都是足智多谋之辈,与其来问我连我都不知道答案的问题,觉明不妨多问问他们的意见。” 呵,真是谢谢你的建议。可是公瑾啊,可以提供意见给我参考的人,可远不止你刚刚所提到的这两个人啊。 “聪明是聪明,只是嘴巴也恼人得很,有好几次我都想斩了他。不过……”我瞥眼看了看周瑜,也剥了一颗橘子,若无其实说。“我有子敬与子扬相助,那,公瑾你呢?你倒下了,又有谁,有本事帮助你呢?” 第三个目的。 总是称赞别人聪明,实际上周瑜自己也是聪明人,瞬间他就明白了我的隐意:“你有人才,可以推荐给我?” “陆逊。” “什么?要我到周瑜军中历练?” 狭小的密室里,头顶上有白烟缭绕。那是自然的暑气与人工的寒气交锋的痕迹,相互争夺着彼此的地盘。 “怎么,你不愿意?”我捧着酒盏。 “伯言不敢,只是,”陆逊嘴上说是不敢,那不服却是写了满脸。“主公是不是忘了,我们之间的协议?” 陆绩与陆逊两叔侄曾密议:他们俩助我登顶天下,作为交换,我助他们重建陆家声威,进而成为天下第一大世家。 这本是对我十分有利的协定,但此刻我若是处理不好,转瞬之间就会变成引颈就戮的钢刀。 “你急什么?别的不说,只要你还这么急躁,陆家就绝不可能加冕‘天下第一世家’!”我寒声说道。陆逊这小子外柔内刚,要想驾驭他,光凭气势是没有用的,还要从道理上压过他,让他心服口服。 “主公的意思是?” “想成为江东第一大世家,需要的不只是人丁兴旺,不只是声望与财富,最重要的,是这个家族,当代家主的个人能力。你虽天资聪颖,且自幼博览群书,但天下不是在书本上写几个字就能打下来的!有丰富的知识,却没有足够的阅历匹配,与那纸上谈兵的赵括,又有什么区别?”我吃了一口已快要融化的冰。“公瑾是江东闻名遐迩的一代名将,亦是一个不可多得的好老师。等你什么时候能够把书中所学真正运用到实际中了,那才是你真正应该出山的时候。” 刚刚我说的话实在是冠冕堂皇,太冠冕堂皇了,冠冕堂皇到没人敢出声反驳我,我很满意。但我眼前的这几个人是怎么回事?一句话都没说的他们,却每个人都不约而同地用一种质疑而非怀疑的眼神斜眼看着我,摆明了是根本不相信我说的话嘛! 好吧。 知子莫若父,而知主,则莫若臣。 他们确实了解他们的主公。 “好吧,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我叹口气。“如今的我,号称是能够统御整个江东的兵马,但这个号称的前面,终究还有‘暂代’这两个字。而且即便是暂代,我充其量也只能指挥江东的半数兵力,另一半,则始终牢牢掌握在卧病在床的周瑜手上。” “主公的意思是……让我潜伏在周瑜将军的军中,有朝一日,取而代之?”陆逊有点犹豫。 “这……是最坏的打算。”我又在心里叹了口气。“何况,若你于我并无益处,不立下半点功勋,就算我能把陆家捧为天下第一世家,你们,又能站得住脚么?” 这陆逊还只是个半大的孩子,要他一个人为我作潜伏在周瑜身边的细作实在是有点难为他了。再说,他毕竟是我亲口向周瑜举荐的,万一将来有朝一日,图穷匕见之时,周瑜会拿他怎么样我也并无把握。 只是周瑜手中的半数江东兵权对我很重要,无论如何我都要夺过来,而这,也正是陆逊向我展现其价值的时候,否则我又为何要用他? 鲁肃张了张嘴,随即又沉默闭上,我知道他是在担心周瑜的人身安危,但这种偏袒敌人的问题终究会有点儿伤士气,所以他也识趣得没有问,倒是一旁的贾诩指了指自己的脸,笑嘻嘻问:“那我们呢?” “与曹操的这一场生死决战,肩负着师父的血海深仇,也严重关系着我的地位,以及江东另外半数兵权的稳固程度。因此这一仗只许胜,不许败!除了玲绮,你们都要跟在我身边。”我眯着眼,今晚这场冗长的密会,终于差不多可以结束了。“文和,我会用袭许需要时刻准确的情报为由,向孙翊要人,情报这一块你得帮我盯好了。文有子敬和子扬,武有高顺和文长,江东还有张昭坐镇,我也可以放心了。” 要打胜仗,正确的情报和充足的后勤补充必不可少,只要这两样有了保证,剩下的就看主帅的能力了。贾诩自不必说,为了江东孙家的未来,张昭也不敢拖我后腿,这两个后顾之忧,我都不会有。 “江东有张昭在你确定可以放心?你忘了白天他怎么针对你的了?”刘晔皱眉,随即双眼瞪大。“莫非……你打算放弃江东这个大本营?” “你们知道,从白天张昭针对我的一系列动作中,我发现了什么吗?”我问。 所有人都摇摇头,包括一向自诩无所不知的贾诩。 “张昭的根,在这江东之地内,已扎得太久、太深。如果扳倒他,不管是我从军入政,或者扶植一个人选,都需要大量的时间与精力,而这两样东西都是我所欠缺的。更何况以己之短攻彼之长,我也没把握赢他。”我的瞳孔渐渐放松,脑海里却开始浮现张昭的模样。“再说,其实我并没有必要扳倒他。只要我还站在孙家的大旗下,他根本动不了我。” “但你不能永远都站在孙家的大旗下,”魏延说:“你终究是要树立起自己的旗帜的。” “说得对,所以这一次,许昌一定要拿下。”我点点头,说:“说到底,我所需要的,不过是江东的兵权罢了。这个世道,到底还是看谁的兵够多够强。有了兵,我们才有开辟根据地的底气。” “而一旦我们的根据地得以稳固……”陆逊也不反对。 “这孙家大旗什么时候丢,”魏延接着奸笑道:“就看我们的心情了。” 建安五年,七月,初五。 天气,晴。 周家府邸。 整个江东,能在吴县的家门口挂上“周邸”这面牌匾的世家,当然只有周瑜。 “陆伯言?” 仿佛是定身术定住,周瑜吃橘子的动作一顿。“居然是他?” “哦?”我有点意外。“公瑾也知道这个名字?” “别太小看我了,好歹,我也是从庐江出来的,庐江太守的天才侄孙,我也是知道的。”周瑜想了想,忽然笑了出来:“怎么?伯言与元则的赌约,觉明想要帮一把?” 我的瞳孔微缩。这周瑜不愧是孙策倚赖甚重的二把手,卧病在床都能对江东的大小事件了若指掌,实在是小觑不得。 “再怎么说,这件事都是因我而起,况且他还帮过我。”我灵机一动,说。“这算是我还他的。” 我将平定皖县的前因后果事无巨细地向周瑜复述了一遍,当然不该说我还是没说。本来我是没打算将这件事说出来的,多亏了周瑜的自作聪明,让我有了向他推荐陆逊的更好的理由。 周瑜听了抚掌大笑道:“好一个刘晔,好一个陆逊,好一个南宫亮,原来是如此这般的三天破皖!” “哈,不过是运气好罢了。”我故作谦虚。 姿态是故意做出来的,但想要向周瑜推荐陆逊的心意倒是真的。周瑜沉吟了一会,最后点点头,说:“那就让陆逊明天到我军里报到吧。你我乃兄弟连襟,你的事便是我的事。” 我向周瑜拱手称谢,然后又与他说了几句家常。我此行来此的三个目的大都圆满完成,心情自然甚好。而周瑜大病初愈,精神头儿也十分不错,不知不觉,我们竟越说越多。 除了是江东顶尖的美男子和天才将领以外,周瑜对音律也是相当有研究的,素有“曲有误,周郎顾”的名声。相比之下我便没有那么文武双全了,充其量认识几个字,懂几手棋,其余的什么琴书画一窍不通,跟他聊这些简直就像个文盲。好在我看到周瑜房内的案几上放着棋盘,相信对围棋也颇有涉猎,于是我们相约等他身体完全痊愈后,我们来战一盘。 周瑜的房门轻轻打开。 随着灿烂的阳光一起漫进来的,是一对模样有些相似的仙女,她们的容颜之高,甚至让身后金黄色的阳光都黯然失色。 “夫君,”乔朝容将周瑜扶起,让他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华大夫不是说了吗,尽管毒性已渐去,但你的身体还是很虚弱,需要好好调理和休息。” 郎俊女俏,又有柔和的阳光幻梦地浮华其上,将这俊男美女本就洵丽的画面,描绘得更加养眼。 好一个周郎与大乔,好一对璧人。 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姐姐这话说的,”夕颜站在我身旁,嘴角上挂着俏皮的笑。“莫非是嫌弃我家觉明打扰到你家公瑾,是在下逐客令吗?” “胡说!胡说!” 乔朝容瞪了自己的妹妹一眼,难得露出了憨态。她的性子本就比夕颜温柔婉约,斗嘴一向斗不过她妹妹。只是夕颜这话虽是玩笑,但话糙理不糙,周瑜确实还需要再好好调养,我不应该太过打扰他。 第一百三十二章 灵机月英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又与周瑜夫妇客套了几句,我和夕颜便起身告辞。走出周邸的大门,一个白发苍苍的熟悉雄壮背影恰巧在这时缓步走来。 是华佗。 “草民华佗,见过南宫将军。”华佗也看见了我,缓步走过来行礼。 “这里又不是军中,华大夫无需多礼。” 因为是非正式场合下的偶然遇见,华佗也没有行参拜大礼,只是向我拱了拱手。不过这些细节我也不在意,于是我伸手将他扶起,不经意间感受到了华佗隐藏那布衣袍下那与年龄完全不符的充满活力的肌肉。 在回吴县的途中,我就在与华佗的闲聊中了解到,长年以来他都在练一种他自称为“五禽戏”的一种功夫。据他说这套他自己自创功法有助于强身健体、延年益寿,正是因为练了这套功夫,已经年近花甲的他依然十分健壮与安康,于是他也推荐我练练。 当时我是笑着婉拒了,人有旦夕祸福,不见得身体健康人就能长命百岁,尤其是像我们这种常年在战场上拼命的人,说不准命运什么时候就会瞄准我们飞来一记横祸。与其将时间花在那种虚有其表的花拳绣腿上,倒不如多读读兵书战策,或是多磨练磨练在能真正在战场上存货下来的战技。 “华大夫果然是好手段,”我将刚刚对公瑾的话又重复了一次。“整个江东的大夫都束手无策的疑难杂症,华大夫区区数日就已差不多彻底解决了,果然是‘神医’!” 以华佗的医术,这句话都不知道听了多少次了,但这一次他的脸色除了没有“这所谓的怪病也不过如此”的淡然外,还有一种凝重的神色。 他看着我,张了张嘴,随即又无声闭上。 “怎么了?”我狐疑。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尽力医治周将军是陀的分内之事,将军谬赞,陀受之有愧。”华佗又向我拱拱手,告辞道:“周将军的病情虽已好了大半,但仍需细细调养,否则就会功亏一篑。人命关天,请容陀先行告辞。” 华佗急匆匆走进周邸,徒留我和夕颜兀自在风中凌乱。 “奇怪?”夕颜歪着头。“是夕颜的错觉吗?为什么我觉得华神医在躲我们?” 是哦,原来不是我一个人这么觉得。 “说起华神医来,夕颜忽然想起了一个人。”夕颜的大眼睛提溜一转,狡黠的眼光自下而上突然转到了我身上。“两天前夫君刚回来,还在孙府参加军议的时候,有一位女子寻到了咱家府上,她说她叫黄月英,是华神医的弟子,夫君可认得?” 一瞬间,我的头皮不由自主整个发麻,像是有一条闪电结成的鞭子,冷不丁的一下猛抽在了我的背上。夕颜的语气倒是很轻描淡写,但是鬼知道她心里在想什么? 天可怜见,大热天的,我的冷汗却刷刷地猛流下来。 “夕颜你听我说,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我赶紧解释。 别以为我真不知道你心里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但我真的没有在外面见一个就爱一个啊!这个黄月英是跟我有很深的过去是没错啦,但见鬼了在她自己冒出来以前我也是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好不好! “我知道事情是怎么样,并没有在想什么啊……”夕颜睁着一双大眼睛无辜地看着我,仿佛我才是冤枉她的那个白痴一样。“练师已经跟我们解释得很清楚啦。” “啊?” “啊,是夕颜忘记说了,”像是才刚刚想起来,夕颜可爱地伸出两根食指。“那天是练师带着黄小姐来咱家认路,她就已经解释清楚了,这位黄小姐是夫君旧识,现在则是为夫君治疗失忆之症的大夫。” 就……只有这样?我狐疑看着夕颜,练师什么时候这么为我说话了? “不过啊,练师妹妹也太把我和桃芝姐姐当成白痴了吧?没说两句话就被我和姐姐把话套出来了呢!”夕颜的眼睛,慢慢眯成了一个危险的弧度。“没想到夫君的老相好,有这么多呢!” 靠,我就知道!谁说乔夕颜是一个温柔可爱,贤良淑德的好女子来着?她分明就是一直披着兔子外表的狐狸嘛!还卖萌……咦,卖萌又是什么意思? 我深深吸了一口气。这个时候,身为男人只需要坚决而霸气地大喊一声—— “冤枉啊小乔大人!” 因为天气十分炎热,生物的新陈代谢都比其它季节要来的快,这种时候房间里保持通风透气就显得十分重要。不仅可以让房间里的气温会没有那么高,一些会让人生病的病菌也容易被流通的空气带走,或被炎热的高温杀死。 正是因为这四面大开的窗户,这间书房里的熏香才不会显得那么浓。 熏香是为了掩盖热醋的酸味,看来我曾向夕颜提出的用热醋来替屋宅消毒的建议,她是有听进去。 而我,却一身燥热。 伐许之策,我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但我却没有马上向孙翊禀报并召开正式军议。弟兄们才刚回来没几天,要他们马上出征会显得我有点不近人情,军心容易浮动,是以即便军情紧急随时有变,但我仍然决定多放他们几天假。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我是被夕颜硬生生拖回来的。 “既然夫君的记忆有恢复的希望,不管你的过去是怎样,都不要轻易放弃。我不管,反正我已经约了月英小姐今天来替你诊治了。”夕颜的表情郑重。“不要跟我说你一点也不想找回自己的过去哦。” 唉。 我是想找回过去,也任命了黄月英当我的随军医师,负责替我治疗失忆之症,但这并不代表我已经做好了准备,随时面对她啊! 不过,现在看来,不光是我没有做好面对黄月英的准备,怕是连黄月英自己,也觉得很尴尬。 “月英小姐,请问,你找到穴道了吗?” 华佗给我定的治疗方案是靠针灸,身为弟子的黄月英自然是沿用她老师的策略,但我闭眼到现在至少也有半柱香的时间了,握在她手里的银针却依旧在我头顶不断盘旋,迟迟不肯落下。 在针灸中,这样的踌躇,可是会要我的命的。 “抱歉,”我听见站在我身前的黄月英深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似的。“但在正式开始之前,月英有个疑问,还望将军解答。” 哦?原来一直横亘在我俩之间的,并不是怅然若失的尴尬,或是她对自身医术的不足,而是对我有所怀疑么? “小姐请问吧。亮,定知无不言。”我睁开眼睛。 黄月英并没有马上提问,她怔怔地看了我一眼,仿佛想在我身上寻找别人的影子。然后她又深深吸了一口气,这才缓缓开口问道:“敢问将军,周瑜将军身上的塞外奇毒,可是将军使人所下?” 呵,原来如此,难怪你现在的脸上会是一副像是在看着素不相识的陌生人的表情。 难怪华佗刚刚在看到我的时候,曾欲言又止。 “是,公瑾身上的毒,是我派人下的没错。”我轻声承认,幸好为了能让黄月英能安静替我诊治,这方圆半里内一个人也没有。“但我从未想过要害他性命。” 试图谋逆可是不可姑息的大罪,决不可以让太多人知道,就连在夕颜和桃芝我都只字未提。黄月英与我本就没什么交情而言,就算出于各种因素的考虑我不便伤她性命,我也可以说出一万种理由搪塞过去。 但我,并对她没有说谎,连想都没想过。 甚至,连一点点迟疑都没有,我就开口承认了。 我知道自己会这样做的理由,当然知道。 是吗,陈亮?你,无论如何,不愿意欺骗黄月英,是吗? 出乎我所料,听到我亲口承认的黄月英并没有露出惊慌害怕,或者是愤怒失望的神色,她只是摇了摇头,轻轻笑了出来。 那美丽的笑容像是灿烂而又温暖的初晨阳光,令我炫目不已。 “傻瓜啊你?这种事,是能随便承认的么?” “你……不失望?”我对她的不惊讶才感到惊讶:“你爱的人,如今竟变成了一个如此奸险狠毒、心狠手辣的小人,他不再是你曾经所熟悉的样子了。” “的确,以前亮从未告诉过我他也有这一面,也许正如你所说,九年之后再见他已变了,变得连我也不了解了,但有一点,他并没有变——”黄月英有点好笑。“他不会骗我。” 喂喂喂,怎么又哭了?这不是不想让你担心才瞒着你的嘛! 可是我就是不喜欢你骗我嘛!要是你也对我不好,跟我撒谎,以后我还能相信谁嘛? 好好好我错了!以后我都不会骗你了,就算是善意的谎言我也不说了,你就别哭了好不好。 你说的哦…… 我说的。 原来……是这样吗? “华神医也知道吗?”既然能回想起的记忆只到这里便停止,我也无意继续深究。 “老师才不是那种心肠狠毒、思想龌蹉的小人呢。”黄月英看着我撇了撇嘴。“他只是看出了周瑜将军的病因奇怪,似是人为导致,觉得奇怪对我提过几句而已,其它的都是我自己猜的。” 哦,所以我就是心肠狠毒、思想龌蹉的小人咯? 关我什么事啊,这毒分明是贾诩下的啊。 “所以你刚刚并没有真凭实据,只是在拿话诓我咯?”我狐疑。“虽说可以从周瑜倒下谁获利最大来反推测幕后主使是谁,但一般人都会先联想到正与袁绍大战正酣,不想后院起火的曹操吧?你有那么聪明?” “看不起我是吧?”黄月英恶狠狠地亮出手中的银针:“我看我还是得先帮你扎几针,这样你就会想起,我爹和我,是两个怎样的聪明人了。你放心,我会很小心,避免把你扎成脑残的。” “不要啊!救命啊!唔唔唔唔……” 第一章 水镜对抗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俗话说:天下合久必合,分久必合。 从远古时期的炎帝、黄帝、蚩尤的三足鼎立,到黄帝打败蚩尤、降服炎帝统一黄河流域,后尧舜将皇位传给帝禹开辟夏王朝,再成汤打败暴君夏桀成立商国,随即武王伐纣创立周朝盛世,到春秋战国时期群雄并起诸侯纷争,接着始皇帝统一六国,然后便是我朝高祖皇帝诛灭暴秦、征服西楚霸王,最后光武帝复辟汉室……我们汉人的历史轨迹,正是应证了这个道理。 这臭老头,又来了……我用力撑起眼皮,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没让自己睡着。臭老头,有话要讲直接讲就好了嘛,为什么总要从三皇五帝开始唠叨至今咧?怎么无论是现在还是未来的老师全都一个德行啊?不罗嗦几句催眠曲是不舒服吗? 还什么汉人的历史?不就是我们华夏民族、炎黄子孙的侵略长和土地兼并史嘛,刘邦建立汉王朝之前可没有“汉人”这个名词……千年以后,这个国家的版图还要更大,民族还要更多咧。 “陈亮。”一个雄浑,却又不是儒雅的声音响起。 “学生在。”我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眼皮还是耷拉着。 周围开始隐隐传来窃笑声。 对于臭老头点我名这件事,整个课室的同学都以一种幸灾乐祸的姿态憋着笑看着我,我甚至看到一些人的嘴角已经弯起了一个夸张的角度,随时准备爆笑出来。 王八蛋,臭老头找我茬是会让你们那么爽吗?我也跟着撇了撇嘴。但我知道真正嫉妒我、准备看我笑话的人到底还是少数,大部分人对于我的情绪是对英雄的崇拜,因为我能做到他们做不到的事—— 跟、臭、老、头、对、抗。 “陈亮,你昨天晚上很晚睡吗?”如同遇到他的第一天一样,臭老头的声音依旧是如同阳光般和煦。 “晚倒不是很晚,区区酉时便睡了。”我抬起头,看着臭老头以双手拄着戒尺的姿势。 嘴巴上是叫臭老头,但实际上我也不知道他到底是几岁,跟华佗一样是全白的头发,皮肤却没有一点苍老的皱纹,比起陆绩那小子又多了一份稳重的成熟,真想知道他是怎么保养的……咦,华佗和陆绩是谁? 不过……为什么,明明就是天天都会看见的脸,今天却看不清他的模样,像是有团结实的迷雾笼罩在他的脸上,无论如何都挥散不去。 为什么……今天我,特别想要看清他的脸。 “那,昨晚你是睡不好,导致精神萎靡?” “没啊,昨晚我睡得可棒了,身体都没翻过,一觉睡到了天亮,还做了一个春梦。” 然而臭老头可没有理会我的挑衅,也没有生气,仍是一板一眼问:“既然都不是,那为何你又如此瞌睡频频?莫非是觉得为师授课无趣?” “你所讲的东西确实是很枯燥乏味,但真正让我昏昏欲睡的却并非那干巴巴的内容。”我邪邪笑道:“我说老师,你说话能不能简洁明了一点?要说什么就直接说嘛,至于从三皇五帝絮叨至今?” “以古鉴今,若为师不对过往历史解析清楚,又如何能确保你们正确理解上古先贤的想要告诉我们的知识?” “以古鉴今,重点在于今。如果所谓的上古先贤的正解,对改变如今这个世道并没有任何帮助,那么强行解析那些废话的意义何在?”我不予苟同。“再说了,老师你就能保证,自己的解读,是唯一正确的吗?为人师者,如果只是强行把自己的学识与思想强行灌输给学生,而完全没有引导学生去思考、融会贯通,进而总结出自己的答案,在我看来就是失败的教育。这到底是授课于学生,还是在把学生打造成符合这个国家的统治者所需要的器物?” 我重重吐出一口气,既是在吐槽臭老头教育我们的方式,也实在宣泄来自两千年以后的怨念。这个国家的教育方式到了二十一世纪也没有得到一点改善,还变本加厉地用各式各样的试卷与辅导书将伟大主席想让我们掌握的东西填鸭式灌输进去,那时的我们不是被这堆积成山的东西压成了废物,就是最终被现实与家长们磨去了棱角,成了一颗颗精致的社会零件。 这段话我是慷慨激昂地说完了,却没有得到相应的回应。除了几个人的眼中隐隐放着精光外,其它的孩子都愣愣地看着我,完全不能理解我在说什么。 是我不对,要他们这一颗颗半大不小的毛孩子脑袋,去理解我经历过什么,着实是有点难为他们了。 臭老头叹息了一声。 “陈亮。” “学生在。” “我司马德操,这一生最不喜欢的就是勉强别人。”臭老头还是没有生气,他只是静静看着我。“既然你已找到自己的道,与为师不同的道,那为师也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 “……” “只是,为师还要向其他学生授课。”臭老头的的语气中透着悲凉。“你不喜欢的话,自行离开便是,但请不要打扰其他学生,这是道德。” 臭老头此话一出,满堂的笑声顿时戛然而止。一只小手从背后伸过来拉了拉我的衣襟,示意我不要再跟臭老头对着干了。 我视线向后一摆。那双美丽的大眼睛我记得,是还没有脱掉面纱的黄月英。她也在这儿。 “臭老头,”我的眼睛眯起,臭老头的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这是……要赶我走的意思吗?” “你若有心在这里求学,为师自会全心全意教你,只是你的心早已不在这里了。”臭老头一点惋惜的意思都没有。“强扭的瓜不甜,既然如此,又何必强行把你留下?一切都取之于,你自己。下课。” 臭老头走了,只留下满堂错愕的学生,以及呆呆站立在原地的我。 看都没有看我一眼,仿佛我的存在,已是无足轻重的尘埃。 在这间书塾里,月英并不是唯一的女学生。尽管在这个混乱的时代,女子依然不能做官,却也不像后世那些被朱程理学荼毒过的女人,丝毫没有半点地位。她们并没有被要求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不仅很多女孩能上学,还有专门招女孩子的女工。 虽然都只是小孩子,但毕竟男女有别。长途跋涉来这水镜府里求学、不像交通便利的后世可以随时回家、只得寄宿在这里的学生,当然得按性别来分开住。 “亮……”黄月英,我未来的娘子,正在男生的宿舍里,看着我打包行装,漂亮的大眼睛里满满都是担忧的神色。“你真的……要离开吗?” “臭老头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就差没直白说要我走了,我还留在这里作甚?”我鼻孔喷气。“自取其辱的事我才不干!” “就是为了区区面子?”月英整个一副接受不能的表情。 “去去去,区区小女子懂个什么,面子才是一个男人最重要的东西。没有面子,男人凭什么立足于世?” 唉,这么白痴大男子主义的话怎么可能是我说的,我转过头,看着那两个一脸傲气的孩子,重重叹了一口气。 “统、庶,你们这是干什么?” 毫不意外,一眼我就看见了他们身后背着的大包小包。 “大哥不是说过,斩过鸡头、烧了黄纸,饮下血酒,我们便是生死相随的兄弟。”庶的脸上一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既然这座小庙容不下大哥,我们留在这里意义何在?大哥去哪,我们就去哪?” “嘿嘿嘿,这里这么枯燥无味,我也待烦了。”统用左手小指挖着鼻孔。“还是跟着大哥你闯荡天下有意思。” 呵。 每一个孩子,都是天生逆反的魔王,特别是这种成长到青春期的半大不小的死小孩来说,正是逆反心理最严重的年纪。如果以后世的标准来衡量,或许他们的年纪还未能达标,但这个时代的人,平均寿命可比两千年后的和平盛世短多了。这个年纪正好就是他们刚好形成了自己的思想与价值观,因阅历不足导致的最缺乏稳重、考虑事情最不周全、做事最不考虑后果,却又最容易热血上头、最渴望驳倒大人证明自己……也是最容易被人利用、用“个性与自由”就能被轻易绑架的时候。 谁能做到,就是他们的神,是无所不能的强者。 强者,最容易收获盲目的崇拜。 臭老头把我赶走,却一句话都没有反驳我,这也逆向证明——我,赢了。 “放下。”我眼神凌厉。 “哈?” 统和庶脸上的得意一僵,随即马上切换成了一副理解不能的表情。 “你们上次兵书战策的测试得了几分?政治经略的成绩有得了几分?”我转过头继续打包行李。“臭老头虽说讲课的方式很枯燥,但他本身的才学是真材实料的。嚣张也得靠实力,想追随你们大哥我?你们也要有跟得上的脚步才可以啊!” 统和庶都不说话了,我用眼角的余光看见他们头上的黑线,划下的轨迹很尴尬。但我说的也没错。 这时候的统和庶并不是我熟知的统和庶,更不是我想要的,那个在两千年后智如鬼神的传说。拔苗助长是最愚蠢的事,在时机未成熟时就强行让他们提前出山,只会硬生生地毁了两棵上好的嫩苗。 “成绩好就能代表一切吗?” 第三个传说。 也是这个即将天下三分的纷争年代,最耀眼、同时也是最悲壮的传说。 我转过头,看见他睁着一双清澈的眼睛,看着我。 “成绩好,就可以藐视师尊,就可以不尊师重道吗?”他用的语气,是暗藏怒意的质问。“别忘了,你纵有天大的本领,都是老师传授给你的。” 我在心里叹了口气。看来,计划真的要变了。 “怎么?看不过去了?”我冷笑,将身体转了过去。 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这戏曲既已拉开了序幕,不一直演绎到终焉,如何脱下这已戴在脸上的面具。“别以为同样名字里有亮,你就能对我指手画脚。” “请正面回答我的问题。”他抬起头看着我,不过小小的年纪,却开始隐隐有了一股正气。 “师父领进门,修行靠个人。”我居高临下看着他。这个传说现在不过只是区区六岁,拜入水镜府还没有多久,个头差了我半个身子。“老师教的是知识,但能领悟多少,终究还是个人修为。我现在的成绩,是我靠个人努力应得的。臭老头是传授给了我很多东西,但并不代表我要全盘接受,更不代表我要当他思想的传承者,一个没有自我认知的傀儡。子曾经曰过:道不同,不相为谋啊。” “但是你有必要这样去羞辱老师吗!”他小小的脸上满是涨红了的愤怒。“天地君亲师!你可以不感念老师的授业恩情,不打算知恩图报,但你这般数典忘祖,会遭报应的!” 不管他再生气,都只是在脸红脖子粗地与我理论,丝毫动手的意思都没有,可见即便还是小小年纪,他的涵养就已经很好了。 但,我可不一样。 第二章 人生如戏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信不信现在我就让你遭报应?”我伸手抓住他的衣领,把他微微提了起来。“现在来回答你的那个蠢问题:是的,不只是现在,就算是未来,成绩依然是测量这个学生能获得的评价的好坏的唯一标准,特别是老师和你们的父母,最是迷信这一套。我一不是恶霸,二又没有很硬的后台,但你知道臭老头为什么不说我么?就是因为我成绩够好,好到比他还强,好到,让他没有说我的立场!” “……”他的脸色比刚刚还红,也不知道是被气的,还是呼吸不畅憋的。 “要对我出言不逊,可以,但是得靠实力来说话。”我放下他的动作当然不算轻,但我才不管他。我转过身,重新看着统和庶。“你们也是,我不喜欢身后跟着两个废物。如果你们硬要追随我,就先把本事学好,证明自己,有站在我身后的资格。” 撂下了这句话,看也没看他们两个,我又转头向月英交代,让她代我邀请全班同学出学府,吃最后一顿散伙饭,毕竟大家同窗一场,彼此相处颇为愉快。起初月英还有点不情愿,但在我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后,心里明白已经无法挽回的她叹了口气,最后还是悻悻然去了。 再次转过头,却看见统和庶这俩货,竟在我不知不觉间向我深深施了一礼。 “你们这是……闹哪样?”我一脸懵逼。 “大哥的教诲,我等定当铭记于心。”统沉声说道。 “既然大哥如此说了,那我们留下来便是。”庶将打包好的行李放下。“只是……” “一旦我等学成下山,马上就会追随大哥的背影。”统微笑。未来同时会以相貌丑陋闻名于世的他,小时候就不好看。 “到那时,大哥就再也没有,把我们赶走的理由了。”庶直起身子。 呵。我发现自己的嘴角,竟不由自主微微上扬。白痴。 所谓的散伙饭,就是一顿吃完之后就不知何时才能再相见的最后一顿饭,往往是这种时候,才最能体现一个人的人缘。 虽然白天跟臭老头闹得有点不太愉快。但在平日里我在班上也算是一个出了名的活宝——也正是因为我在课堂上越来越搞笑,臭老头才渐渐开始喜欢上课时找我的茬,唉——所以应邀而来的人其实不算少。我们聊起了很多我在班上搞笑的事,整个散伙饭还是吃得挺欢乐的。 当然了,因为来的都是未成年小毛孩子,我可没叫酒。 散伙饭吃完已经是亥时以后了,正是这帮小子应该睡觉的时候。吃饱喝足后最容易产生困意了,回到水镜府后一个个躺在床上倒头便睡,没过多久我就听见他们的鼾声此起彼伏轻微响起。 再见了,孩子们。 我轻轻打开男生宿舍的房门,回头看了这些孩子最后一眼,一脚踏进皎洁的银色月光里。 每个人都有自己独特的天赋,不管一个人有多蠢,总有一件事他们自己很擅长,所谓的天才,也不过是天赋值多了一点而已。 然而天才也不能一概而论,有的天才喜欢把天赋值往一个技能上猛点,最后在某一个领域内特别突出,这种天才我们称之为专才;有的人则兴趣广泛,于是将天赋值点在了多个技能点上,而这样的人常常被冠以“全才”之名。 而我的老师司马德操,就是这么一个无所不能的全才。本就出身于世家大族的他,琴棋书画无一不晓,兵书战策政治经略更是精通,就连庭院布置也颇有独到心得,唯有武艺稀松平常。也许这正是他唯一欠缺。 反射着太阳的银色月光洒满了整个庭院,将偷师自日光的自然精华不偏不倚地撒到每一处角落,平等地分给每一株花草树木。精心雕刻的假山浮于清澈的池水上,白日里总是出来游来游去觅食的鱼儿,正不知道窝在哪个洞里睡觉。 走在空无一人的通道上,夜间微凉的空气像是无声的安魂曲,宁静着我的心神。钻进鼻孔里的除了氧气,还有这满院的绿树花草呼吸而出的自然清香,名副其实沁人心脾。、 我轻轻推开眼前的房门,让今夜清凉的月光,随着我的脚步踏进这古典雅致的小屋。 屋子里点着淡淡的烛光,昏黄的灯光前,端坐着一个满头白发的背影。 “孽徒陈亮——” 按照这个时代制式固定的规矩,我双膝跪在地上,向背影行了一个最隆重的拜师礼。“特来向恩师拜别。” “跟他们好好告别过了吗?” 老师转过了身子,他的眼睛弯成了两条黑色细线,仿佛是两颗即将被月食吞没前的月亮。我赶紧低头,深怕埋藏在眼眶已久的眼泪,会在此时不争气地掉下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老师笑着问我。 我能感觉到,老师是发自内心地替我开心,但老师越是这样,我就越难过。 “孽徒不肖,白天让老师受委屈了。”我将额头顶在地上,没脸抬起来。 “你是在内疚什么啊?这只是一场戏不是吗?”老师有点哭笑不得,过来拉我。 没错,白天的那一幕,是一场我和老师一起自导自演的一幕戏剧,同时也是一场为我而设的考试。为了这个测验,老师心甘情愿舍弃掉了为人师表的尊严。 “你还记得,五年前承彦将你带来我府上时,你说过一句话吗?”老师言笑晏晏,看着案几上刚刚写好的诗。 金鳞岂是池中物,一遇风云便化龙;九霄龙吟惊天变,风雨际会浅水游。 出自后世武侠小说家黄易经典著作《风云》中的诗句,在改编成电视剧后于五年前第一次来水镜府时被穿越过来的我顺口剽窃了过来。 “当时我就知道,你小子绝非等闲之辈。”水镜老师欣慰笑笑,看着竹简上未干的墨迹。“只是没有想到短短五年你就能成长到这种地步,白日里我们固然是在演戏,但有句话为师是真心实意在说的:为师已经没有什么可以教你的了。水镜府已容纳不了你这条硕大的金鳞,是时候该下山去历练了。” 呃,水镜老师,如果你也经历过两千年后的那种从纸质的书本到无形的网络以及小说电视剧电影漫画改编的联合轰炸,将被无数世代人对古今中外那么多个国家的发展历史政治经济、战争里战略战术的浓缩精华总结,透过无孔不入的信息网络猛灌进你脑袋的那个时代,你会学得比我还快,真的,相信我。 “为师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只能帮你吹吹风,想要际化为龙,你还得自己去寻找云。”水镜老师推开窗,让沁凉的晚风徐徐吹进这间小屋。“想要在即将到来的乱世里闯出一番事业,治世谋臣和鬼谋奇才,都是在具备与之匹配的兵,才真正具有意义。” “老师……也看出来了?”我看着老师不断测算的手指。 “哈,我又不是你家未来岳父大人那种鬼才,怎么可能参透得了这玄妙的天机?不过这个动作,看起来是不是很有高人风范?”老师哈哈大笑,甩了甩装逼过头的手。“不过在经历了黄巾之乱、十常侍之乱之后,现如今又有董卓在洛阳横行霸道、倒行逆施,天下诸侯拥兵自重,各自的野心昭然若揭,明眼人都看得出来,这延续了四百多年的汉王朝,又一次站在了破灭的边缘。” “但所有的外患,究其成因,其实均是由内患导致的。”我站在老师的身旁,一起看着夜空,看着天上银白色的月。“不论是人,亦或是国家。” “说的对,所以这汉王朝的命运如何,就要在这场看承彦看到的,即将在全国范围内吹刮百年的血雨腥风中,谁能成为最后的推手?以及,这推手是打算励精图治革除沉积已深的弊政,有内至外重新复兴汉王朝,还是干脆破而后立,直接从外部摧毁这已经只是空有其表的国度,建立新王朝?”老师低垂着眼帘。“不管是要做治世能臣,还是乱世奸雄,若是没有强横的武力做后盾,就算有再大的抱负,都无力施展。” “呵,这不是曹操的评语吗?”我吐槽。 “曹操?”老师歪着头 “没什么。”我一笑而过。 但,不愧是旷世奇才水镜先生啊,他最后的那句话我深以为然。枪杆子里出政权,是伟大革命领袖毛主席近二十年的戎马生涯才领悟出的真理,他在这方寸之地教教书就能明白。 纵观古今中外那么多国家的兴衰与发展,不难发现历史上所有王朝的开辟,无一不是建立在千百万副血肉与白骨上。 “白天你在宿舍训斥他们的话,我在外面都听见了,这么说,这水镜府上那么多学生,你只挑中了统和庶么?”老师微笑看着我。“确定不带小亮玩么?虽然拜入我门下时日尚短,但那孩子还是挺聪明的。” 水镜府上学生虽众,但名字里有亮的人只有两个,一个是我,另一个自然是白天在宿舍里以大义凛然的姿态,大声喝骂我的那一个传说。我年岁比他要大,资历和能力都不知道比他高到了哪里去,为了方便区分,大家一般都叫他小亮。 唉,老师,不是我不想带他玩,事实上,当年我之所以央求黄承彦那白痴老头带我来水镜府,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就是因为他。 只是计划赶不上变化,现在,对于收服他,我是越来越不抱希望了。 “小亮这孩子,聪明是很聪明,但他太固执,眼光也太狭隘。”我叹口气。“白天我只是以近乎羞辱的方式对待老师,他的反应就已如此之激烈,可见儒家传统的忠君思想在他心中是何等的根深蒂固。万一将来我选择站在天子的对立面,难保有朝一日,我们会在战场上兵戎相见。” 老师的表情一僵,对于一个师者来说,也许最不想看到的,就是门下弟子自相残杀。 但我也没有别的选择。开什么玩笑,这个名字在未来能干出什么事我可是知道的,能取得那种成就的怪物如果不能为我所用,就必须得毁掉,不然被敌人得到就是一个超级大麻烦。 “如果真有那么一天,看在同窗一场的份上,我可以尽量不下杀手。”我残忍地说,我相信这个道理以老师的聪明才智当然会明白。“只是到了最后,若他将我逼到迫不得已的地步,还请老师谅解。” 老师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刚才脸上欣慰的笑容,此刻已经完全不见了。 正如他自己所说,他只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就算那样的场面发生了,他其实是无力阻止的。 “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现在先说点高兴的事。”老师勉强重新堆起笑容。“家里来了书信,说宗家也出了一个不世出的天才,让为师有空回去看看。如果属实的话,为师介绍给你俩认识认识?” 司马家是河内郡的大世家,同时也是河内首富,水镜老师也是这个家族的一员,只是从他们的祖先开始就是庶出的分家宗族。不过…… 司马宗家?特地召唤各地分家成员回去仰慕膜拜的绝世天才? 我想,我知道他是谁了。 第三章 交界小城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我缓缓睁开眼睛。 苍白的日光透过白色的纱窗,重若千斤地落在我布满汗水的眼皮上。 如果是因为天气热而出汗,那我现在应该浑身燥热才对,但我随手一摸,触手可及却俱是冰凉。 这时我才发现自己的呼吸,有点重。 “怎么了公子,做噩梦了?”一个人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右手握住一柄环首刀,倚着房门口站着。 我缓缓坐了起来,眼睛眨了眨。 生理上,我当然是看清了自己眼下所在的地方,是一件极其普通的房间。普通到只有一张床,一个案几,看起来像是一间极其普通的客栈里一间毫不起眼的房间。 但精神上,我却还有点恍惚,仿佛灵魂还游离在刚才似熟还生的梦境里,尚未完全抽离。 噩梦吗?当然不算。 却也说不上是好梦。 与其说是梦,倒不如说,那些曾因某些变故而被我封印起来的记忆,经过月英小姐针灸治疗的刺激,已经开始慢慢回来了。 不愧是神医华佗,不愧是神医的弟子黄月英。 原来……当年是那么回事啊?说出来可能没人相信,但我确实对自己以前的经历啧啧称奇。难怪师父逝世后我短短几句就被贾诩撺掇盘算争霸天下,原来我失忆前就已有了这样的野心。 但,既然这次记忆是以梦境的形势出现的,到底还是沾染上了一些梦境的特征,明明是刚刚在梦里还很清晰的一字一句,醒来后却还是失落了一大块,最后深深篆刻在脑海里的,只剩下几个简化后的名字。 水镜府、司马德操、统、庶,以及,那个与我同样以“亮”为名的小孩、司马宗家不世出的绝代天才。 有机会,这几个家伙我一定要寻到。 “公子,你没事吧?”倚在门口的人快步走了过来,手中沉重的环首刀砸在地上,爆发出金属特有金鸣。那清亮低沉的声音犹如玄妙的招魂曲,一下子就把我的三魂七魄全数招了回来。“一会儿咱们还有大事要做,你不要在这个时候给我出状况啊!” “跟谁说话呢你?”我缓缓站了起来,稍微松了松衣襟。 话说,果然是人靠衣装,脱去了沉重的精钢甲胄,换上寻常百姓的粗布麻衣,这吕子明看起来一点也不像是一个善于冲锋陷阵的猛将,倒像是一个只好逞凶斗狠的游侠流氓。 嗯,不是魏延,而是吕蒙,吕子明。 虽然并不是魏延那种知道我内心真正想法的嫡系,但也是归我统属的四名别部司马之一,这次带他出来合情合理合法。至于魏延,比吕蒙更有几分头脑的他,有更重要的任务。 再说,我也有必要,开始慢慢为这几支死忠于孙家的军队,打上“南宫亮”的标志烙印了。 有必要再说一次,衣服对于一个人的魅力加成真的很重要。穿对了衣服,一个人的精气神就是能变得完全不一样;穿的衣服不合身,就算是天子也就跟庶民没什么两样。什么腹有诗书气自华?都抵不过金玉其外的绫罗绸缎。 为什么要郑重提起这个刚刚已经说过的理论? 因为我现在正深受其害。 “公子,刚刚那个女子又在回头看你了,看来公子的魅力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吕蒙在一旁偷偷窃笑。“公子以后若是不当将军,可以考虑当个吃女人软饭的小白脸啊。” “……滚。” 要隐藏身份,变装往往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的办法。在这个时代如果是素未谋面的陌生人,除非曾亲眼见过,否则单凭那张方寸布帛上那几笔简单潦潦的笔墨勾勒,其实是很难真正把人认出来的。毕竟这国家那么大,人口那么多,总有那么几个人面孔相似。我们所口耳相传的名人,往往是只闻其名、不闻其人。 所以我一点也不怕被人认出来,换上了世家子弟惯穿的素雅汉服、挂上一枚温玉便就大摇大摆走上街。我本就是个名副其实的战场新人,出了江东名气都不彰显。 之所以要假扮成世家子弟,是因为一般的平民百姓可见不到我想要约见的那位大爷,而且那些眼高于顶的白痴们身份确实高贵,光是气势摆足就能少掉很多不必要的麻烦和检查。 只是……没想到,竟有一天我也会受到那些花痴女的注目。 “没说是公子你了,子明也没想到公子认真打扮起来,竟一点也不输孙策主公和周将军。”吕蒙驻着下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或者下次我也弄这身皮穿穿,看看能不能勾搭几个姑娘?” “随便你。”我用鄙视的眼神看着吕蒙。“但这次你可别乱来,别忘了我们是来干正事的。” “安啦公子,都是你自己亲手挑选的人,你还不放心吗?”吕蒙用嘲笑的眼神回应略为窘迫的我。“更何况这次公子你亲自带队,谁敢敷衍了事?” “那就最好。” 虽然吕蒙被调到我麾下也有好一段时日了,但一直到最近几天,我才有时间去真正接触了解他这个人。 吕蒙,字子明,光和二年生,汝南郡人,少年时依附姐夫邓当,随孙策主公为将,以胆气称,累封别部司马——这是当我接手这支军队时,同时转交到我手上的,吕蒙的履历。 短短的几句……废话。 我不知道别人用人是怎样,但就我自己而言,我管他是哪年生人哪个地方长大,只要他有能力,我不介意让他身居高位,以胆气称换句话来说也就只是比别人不怕死而已,可没办法看出那个人的统兵作战能力如何。 名将,没有一个不是用无数的白骨和血肉堆积出来的,无论是自己人还是敌人。身处乱世的其中一种好处就是死的人很多,当然这并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但确实出绝世名将的概率会比较大——不存在世袭与资历,谁有本事杀更多的人,谁就能当带更多兵的将军。 如同战国伏尸百万的“人屠”白起;打到齐国差点灭国的乐毅;单城复国的田单;攻灭六国的王翦父子。 通过这几天的接触,我觉得这个只比我大一岁的男人还是挺有意思的,虽然没有受过正经教育的他说话也比较粗鲁,但也只是性子直爽了一点,跟鲁肃那种刻薄的嘴贱、魏延极具压迫力的高傲完全不一样,没什么坏心眼,整个人好相处多了。 边走边互相打屁,我们不知不觉来到了闹市区。 中午,正是这闹市区最热闹的时候。尽管这种时候的天气在一天中最热,除了少部分都需要无时无刻待岗的工作,大部分百姓都可以在中午时分走出各自的作坊,休息与吃饭。但闹市可不是食街,并不是只有吃的东西,于是招揽过路客,就成了那些并不是卖些吃食的档口,最容易照顾自家生意的方式。 就地域的广阔度而言,最大的单位当然是国,国又分九州,九州各置郡,郡之下是县,这是高祖皇帝在杀秦灭项成为天下共主后,沿用的秦对国家统治划分。 但如同一树之果,又酸又甜,虽然郡之下的城池全都被统一称为县,但每个县镇又会因为各自所处地域交通发达程度、土地贫富程度、气候等因素的不同,而被定义了不同的意义,城池的大小和居民的富饶度,也会跟着完全不一样。 虽然都城池里的闹市区,虽然都是理应最人声鼎沸的正午,这座位于徐扬边界的小城无论城池大小还是街上的人流量,跟吴县就是没法比。 “如果不是昨天就已经亲眼确认过,看着眼前这副歌舞升平的画面,谁会知道这座城池实际上,是在被围城的状态呢?”吕蒙的眼神有点敬佩。他也是被攻过城的人,当日吴县被山越偷袭时城内那乱成一锅粥的画面想必他还历历在目,何况是围城。 “开玩笑,毕竟这里也是‘那位大人’的地盘啊,哪里是容易就能动摇得了的?”我忍不住冷笑。 冷笑不是针对这个城池的,而是针对“那个人”,毕竟我们俩之间的恩怨,可深了。 “虽然是敌人,但他胆敢不把百姓迁到集中营内看管的魄力,老子也不得不服。”吕蒙看着我吃吃笑。 “白痴,换做是我也会这么做。城外敌军十倍于己,守城都尚显不足,把百姓困在集中营里却无人看管,反而会让流言更容易爆发。与其让流言不受控制地乱窜,还不如就让百姓按往常一样生活更能安定民心。更何况,曾经以一敌十胜过二公子两次的‘那位大人’,不也已经亲自赶来了吗?”我刻意让自己面无表情。“子明啊,我是有叫过你多读读书,只是不是所有的战例,都可以完全照搬的啊。” 江东的二公子只有一个,那就是跟孙策同归于尽的他的二弟,孙权孙仲谋。不管他是出于什么原因才暗中联合曹操,计划谋夺孙策的江东之主,总之,现在他已经事败身死。虽然尸身还是葬进了孙家陵园,却只是立了一个无名碑,灵魂无法归依,也得不到任何祭奠。 但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孙家的一个大丑闻,这个事实除了身为见证人之一的我,只有几个江东的高层知道。至于流传在江东百姓间的说法,据我事后了解,版本是这样的—— 将孙策刚刚平定江东的时候,有一个名叫于吉的道士非常有名,他常常往来于会稽和吴县,设坛讲道,和为百姓治病,在军民之间都有很高的声望,人称于神仙。有一次孙策聚集众将,大晏宾客的时候,这位于神仙刚好路过,结果整个宴会有三分之二的人未经请示就跑去拜见神仙,让孙策很没有面子。 拜托,孙策是谁?是江东的主公!哪能允许有人的声望比自己高?于是他找了个由头把这位于神仙抓了起来,并且不顾包括吴老夫人在内的所有人劝阻,执意杀了他。只是于吉的神仙之名可不是白叫的,他位列仙班当了神仙后便在天上做法,把孙策直接害死了。 哈,神仙啊?真有他们的,这样的瞎话也编得出来。 其实这事我多少听桃芝说过一点。别看吴老夫人当天如此英明果决,实际上她确实挺迷信那些满天神佛的,我就不止一次在孙府看到过那些和尚,我记得伯符对此也是颇有微词。桃芝是老夫人的义女,也没少陪她去拜神——既有那些端坐在庙宇李受人供奉的木体泥胎,也有自称是神的代言人的道士。其中有没有包括于吉,我就不知道了。 不过于吉被斩那件事确实闹得轰轰烈烈的,法场周围满满都是人,连我都差点过不去。只是那时一来我既要训练“飞将骑”,又要整顿军务,着实不得空;二来我也不是信神的人,所以也根本懒得去劝谏,没想到现在却被他们拿来做文章。 而孙权,则被说成得了急病而死。 其实就我个人而言,把孙策的死牵拖给一个死人确实蛮搞笑的,但我不得不承认确实是一招妙棋。既把孙家的兄弟阋墙一字不提掩盖过去,又满足了市井百姓的好奇心不让有心人深究,反正于吉已死,死无对证,他们说什么都可以。 说回现在。 孙权的确曾经以十倍的兵力败给“那位大人”两次,但那时已经志在夺权的他根本就是故意放水。虽然这事儿没几个人知道,但相信同样对我也有些许了解的“那位大人”,应该是不会把我归于孙权之流的。 第四章 闹市寻礼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走,”我看着闹市区里熙熙攘攘的人群,拍了拍吕蒙的肩膀。“难得来一趟,陪我买些礼物去。” “送给两位夫人?” 这不是废话吗?不然我还能送给谁?我翻了个白眼。说起来,自从相识以来,好像我都没怎么送过礼物给她们。 夕颜和桃芝都是江东有名的世家大族之后,家里可富有得很,尽管我俸禄不低,比起他们这些家族多年来的惊世累积却可谓九牛一毛,她们也没有真正让我养过。就连现在我住在吴县的府邸,都是乔步两家一起出钱买下的,说起来我都觉得有些丢脸。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干脆买些礼物回去,算是我的心意。 不过…… “要买什么好呢?”吕蒙陷入了奇怪的纠结。“金银玉器、绫罗绸缎,二位夫人都不缺啊……” “仔细想想,好像她们缺的东西,其实都已经自己买好了。”我看着琳琅满目的商铺,也有点不知所措。 “送礼,不就是为了哄人开心么?虽然送别人缺的东西是能令人喜悦,但投其所好才是重点啊。买些你夫人喜欢的东西送给她们不就行了?” 一个突然从背后传来的略显稚嫩的女声,让我脑袋灵光一闪。 对了,就是这个! 所以……问题是,夕颜和桃芝,到底喜欢啥呢? 我转过头,一下子就找到了刚刚提示我的人,然后我楞了一下。这年头,比我矮不了多少的女子,可不多见了。 她是一个长得有些俏丽的女子,许是因为个头高挑,所以显得她有点削瘦,论容颜的艳丽跟夕颜和练师根本没法比,只是略胜桃芝半筹。然而她的五官之间却有一种活泼跃动的色彩,那从未见过的气质让我有些眼前一亮。 而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更加瘦弱的男子,正宠溺地微笑看着她。我猜,他应该是这女子的夫君吧。 “怎么?还是很困扰吗?”女子微微仰着头,研究我的表情。“该不会,你连自己夫人喜爱些什么都不知道吧?” “小蝶,怎么说话呢你?”男子轻轻叱了女子一声,然后向我拱了拱手。“舍妹无礼,还请公子不要见怪。” 哦,原来不是夫妻,而是兄妹。 其实我还是不太信的,人有一万种理由可以隐藏自己。在这个乱世,没人能保证他人说的话没有半句无妄的虚言。全信就白痴了。 “呵呵,公子客气了,令妹直爽可爱,倒也是如今这个世道里难得的品质。”我也向那个男人回了一礼。“在下魏贤,还未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公子无需多礼。”那对男女对看了一眼,然后那男的看着我自报家门道:“在下黄叙,这是舍妹黄舞蝶,我俩只是随父亲到匡琦游玩,并无他意。刚才确实是舍妹唐突了,如有冒犯,在下向公子陪个不是。” “哈哈哈,黄兄误会了。”我看着黄舞蝶。“实则是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其实在下之所以犹豫,并非不知道贱内的喜好,只是在下自小专攻经商之道,对琴棋书画涉猎着实不深。相逢即是有缘,不知道贤兄妹是否方便,替在下拿个主意?” “琴棋书画?”黄舞蝶像是看着白痴一样看着我:“莫非……尊夫人本身就是出身于世家?” “小姐如何得知?” “若是普通百姓出身,吃都要差点吃不饱了,怎么可能会有闲暇与余韵,去研究那些完全不能果腹的东西?”我看见黄舞蝶的眼眶里,微微泛着红。“夫妻之道又不是做学问,没有一个女子喜欢跟自己的夫君比较才华高低,技艺优劣。实在不知道送什么的话,就买些金银珠宝回去吧。” “小姐言之有理。”吕蒙用嘲笑的眼神看着难得发窘的我。“只是我家夫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们夫人出身名门,珠宝首饰什么的肯定有很多。”不只是我,就连吕蒙的想法也被这小娘们看穿了。“只是……对于女人来说,自己挑的东西再怎么合乎心意,又怎及夫君亲手送出的礼物万一?算了,看你们的表情就知道你们听不懂,跟我来吧。” 我和吕蒙都被这小娘儿们的直率惊得目瞪口呆,嘴巴都快合不上了。她的心直口快比起玲绮甚至还要犹有过之,她老哥见了连连摇头,到了最后只能扶额轻叹。 “小蝶,你这口无遮拦的毛病,什么时候能够改改?” 此时的我并不知道,我已经一脚踏进了地狱的大门,导致从今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都不敢再跟女人逛街。 从前我以为,那些金银珠宝之所以贵重,是贵重在物品本身,至于它展现在世人面前的形状,不过只是被人强行附于其上的附加价值。然而今天,我就被狠狠地教做人了。 每一件我挑中一件金银玉器,拿起来问黄舞蝶的意见时,都会被她从里到外喷得体无完肤,什么外观不够具有美感啦、内里蕴含的寓意不足啦、什么只看重量不管质地你是暴发户吗啦、这件东西代表着谁谁谁某个诗篇里的某个章节啦……等等等等,我就没听到她数落我的理由里,是有一句重复的。 “好厉害……”我感觉吕蒙不是被劝服了,而是被说傻了。“……这就是艺术吗?” “别想了,你搞不懂的。”我摆摆手,感觉整个灵魂都升华了。 当我们找到了闲暇,终于可以在一家茶馆寻到了位置坐下来时,已经是一个时辰以后了,负责扮演小厮拎着大包小包的吕蒙,甚至直接瘫在了茶桌上。 一个时辰!区区匡琦成内一条小小商业街,那小娘儿们竟然带我们整整走了一个时辰!吕蒙可是江东军内一名堂堂的别部司马,体力绝非他的弱项,平时急行军一个时辰他都没有这么累,可见黄舞蝶的思想攻击,到底有多么恐怖。 “真没用,同样是走了那么久的路,怎么没见我也这么累?”黄舞蝶小小鄙视了一下瘫在茶桌上有气无力呻吟的吕蒙,然后看了看我。“话说回来,公子真的是江东魏氏族人吗?怎么一点对金银玉器、诗词歌赋的了解都没有?” 在整个大汉王朝里,能当官的途径可是非常有限的。除开桓灵二帝为了敛财带头肆意买卖官职的荒唐之举不说,要想出官入仕,全都得靠举荐。如果不是没有足够好的运气直接被皇帝或者他的近侍发掘到才能,就只有走那些在职官员的路子,否则就会连一丝展现自己的机会也没有。 当然只会巴结是没有用的,没有相应的能力,终究会被更适合的他人吞噬掉。如今这汉王朝的衰落表面上看时宦官与外戚的争权导致皇室大权旁落,但如果全国大大小小的官职都能把持在正确的人手中,在其位的人,能够谋其位尽其责,仲有动荡,又怎会沦落至此? 这个国家里的世家何其多,但真正当得上豪门望族这个称号的家族,却不过只是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并不是只要有钱,或者历史上出过几个当过小官的人物就可以了,那可是需要相当数量的世代、每个世代十数人甚至数十人的荣誉累积,方有可能办到。 正所谓方以类聚物以群分,能被这些官员亲口举荐的,即便不是本族子弟,也是跟那些士族关系很深的人,有时甚至还是族长本人。比如河北袁家,四世三公,袁绍和袁术往上数四代,都有族人当上了“三公”之一——除非能在朝夕之间鲤鱼跃龙门,像屠户出身前大将军何进一样,靠着做了皇妃的妹妹从一介布衣直接大跃进成皇亲国戚。 顾邵之所以能够那么快就混到了孙翊面前,除了他本身的才能外,肯定也少不了顾家在背后推波助澜。 纵然士族里有废材,不管再怎么庸碌,像我这样对文事一点也不通的也很罕见,黄舞蝶会对我起疑心简直是在正常不过。 “在下刚才就说了,因为在家族里,在下经营的是别的营生,对这些东西接触的少,不甚了解。”我微笑。 要骗人,无论再怎么被人质疑都不能慌,你必须始终相信自己嘴里说出来的东西。 黄舞蝶还是用狐疑的眼神看着我,并不采信我的随口胡诌,她哥哥黄叙则在一旁微笑吃着茶,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但这种不说话的人,往往最危险。 因为这次我假扮的身份是江东四大家族的魏氏一族,身家绝对不能少,所以尽管只是进来吃茶休息,但我还是开了一间包间,打肿脸充胖子。 不仅是黄舞蝶怀疑我,现在我也对这对兄妹的来历有所疑问。 正如黄舞蝶自己所说,金银玉器、诗词歌赋,这两样都不是寻常百姓有时间和有资本去了解的东西,可她自己不仅对这两样东西都知之甚深,还能将两者相辅相成的地完美结合在一起。疑点一。 我是不懂那些不知道贵在哪里的贵重物品,在黄舞蝶大放厥词的时候插不上话,但是一路上我有跟她哥哥闲聊过几句。我发现黄叙掌握的学识这人跟他妹妹完全不同,他对兵书战策、阵型队列都有所了解,而且明显感觉那不只是从兵书上生搬硬套而来,而是有结合一定实际,有自己的感悟的,再不济也是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赵括。疑点二。 不由自主的,我的目光落在了黄叙苍白的脸色上。 虽然我并不精擅医道,但就连我也看得出来黄叙苍白的脸色并非只是单纯的营养不足或者缺乏血色,尽管他已经在尽量保持儒雅的微笑,但他仍然时不时会忍不住掩嘴轻咳,每到一家商铺都要跪坐下来休息许久。拜他所赐,我们走的这一个时辰,至少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等他。 种种以上,无一不说明了他身虚体弱,甚至身患重疾。至于是否病入膏肓不好说,那是华佗的本事。 “相逢即是有缘,”我亲手替黄叙倒了一杯茶,试探道:“话说走了这么久,在下还不知道贤兄妹是何方人士?说不定有朝一日我们还会有缘再见呢。” 其实我真正感兴趣的是他们的爹。能调教出这么一双儿女的世家,本身必定颇具实力,绝对有被拉拢的价值。 第五章 卑鄙胁迫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此时房间的木门被敲了敲,我回了一声请进之后,一个老者走了进来。 说是老者并不完全正确,这位“老者”其实仅仅只是发已半白,脸上的皱纹深了些,而已。年龄绝对已不小的他,身姿依旧挺拔,身形依旧魁梧,目光依旧炯炯有神,尽管只是身穿粗衣麻布,但那不怒自威的气势,可不是那套粗制滥造的衣物简简单单就能掩盖得了的。 “老者”打量着我,打量着同时也在打量着他的我。 “爹?”在两兄妹中显然更具活力的黄舞蝶蹦跳着过去挽住了“老者”,调皮嗔道:“爹,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来了?你知道为父找你们找了多久么?”老者一点笑意也不给,轻轻在黄舞蝶的头上锤了一记。“为父不过出门办点小事,你就又把叙儿拐出来,你是不知道你兄长身体不好么?” “爹,事情也没那么严重啦,”黄旭依然跪坐在原来的位置笑笑,一点起身的意思都没有,看来他是真的累坏了。“这几步路,叙儿还是能走的。” 是能走,只是你这孱弱的身子,不知道还能再走几步。我在一旁忍不住暗暗腹诽。 “老夫黄忠,南阳人氏,见过公子,犬子体弱,倒是麻烦公子照料了。”深知问人身份需先自报家门的道理,已经坐下来的老者率先向我拱手。“对了,未请教公子是?” “在下魏贤,江东吴县人氏,见过黄老先生。”我回礼:“令公子虽然不善于力,但学富五车,见识广博,在下与之交谈受益匪浅,可远远说不上是拖累。” 可能是我这个人比较坏心眼,我其实并不太相信“巧合”这回事。或许我和黄氏兄妹在街上的偶遇可以说得上是巧合,但我们刚在这家茶馆坐下,连热茶都没喝上一口,他们的爹就分毫不差地寻了过来,是有没有那么凑巧遇上刚刚? 比较合理的推测是:可能黄舞蝶真的没有想太多,但知道自己身体有多弱的黄叙不可能想不到他们两兄妹的突然失踪,对黄忠来说意味着什么,其实黄氏兄妹一直有别的仆从随伺在侧,好让出门办事的黄忠能掌握到儿子的行踪,只是碍于我的存在,他们一直没有出现。许是刚才我与黄叙的交谈中不小心露了马脚,让他起了疑心,所以黄忠才会在这时急冲冲赶了过来……本来他就没有见我的必要不是吗?黄忠眼底隐隐暗藏的戒备,就是最好的证据。 “江东吴县……魏氏?”黄忠愣了一下。 “没错,就是你想的那个魏氏。”我微笑。“在下不才,替家族打理一些军械的生意。” 我当然是不知道魏家的人有没有在做军械的生意,但我也不是随口胡诌,一个刚刚在脑海里一闪而过的念头迅速成型。 “那……公子可认识华佗华神医?”黄忠炯炯有神的大眼睛里透着希望的光芒。 找华佗?托我?我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大概他是想替黄叙求医吧,毕竟他的身体真的很差,但问题的重点不在这里。 华佗我当然认识,如今他正在吴县周瑜的府上替公瑾拔毒,让他顺手治疗一下黄叙并非难事,但……华佗的行踪泄露出去了? 孙策去世以后,江东实际上的支柱现在只剩下周瑜一个人,孙翊之所以现在还能够服膺江东文武,靠的正是周瑜等老臣的支持和孙策余荫的庇佑。如果此时周瑜再倒下,无论是实力不足的我还是势力不稳的孙翊,都无法平定江东的乱局。所以周瑜的病情,在江东其实还是个被严密封锁的秘辛,连带负责医治周瑜的华佗所在,都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南阳是荆州的属地,荆州是刘表的地盘。虽说华佗本就是练师从荆州接来的,荆州的人知道他去了哪并不奇怪,但我仍然不得不小心。 “华神医么……以在下所知,华神医似乎是在步府替老夫人诊病。我与步二小姐也算有过数面之缘,替叙兄弟引见并非难事。只是……”我保持微笑,将桌上煮好的茶替对面那一家子满上,但我的眼神却在白雾后慢慢变得锐利。“华神医在吴县的消息,不知道老先生是如何得知的?” 然而,黄忠的回答让我不得不感叹,这世事的变化无常。 在练师将华佗带回江东之前,原本就住在荆州南阳的黄叙就已在华佗处求医多时。医德不能丢,因为要来找我而不得不动身离开荆州的华佗,在随练师返回吴县之前曾留下锦囊给其余学徒替他照料其余的病人。然而黄叙从小就体弱多病,身体着实差劲得紧,没有华佗的亲自照料,病情出现了反复。于是没有其余办法的黄忠,只好亲自带儿子出来找神医。 但是问题来了。江东和荆州的恩怨可深了,关系差得很,就连经商的商人都未必能够轻易地自由往返,更何况只是一般平民百姓的黄忠。所以他只好先来徐州碰碰运气,希望能找到办法进入江东。 “若公子能带叙儿到吴县寻访到华神医,忠定当感激不尽!”黄忠这次的语气很诚恳。 我没有在第一时间接话。这个对于黄忠来说是手足无措的难题,于我而言却是举手之劳,但问题是…… “于在下而言,寻华神医并不困难,况且叙兄弟既然早就在神医处治病,就理应治到康复为止。”我笑笑,捧起手中的温茶细细品味了起来。“只不过,我可是商人……商人,对自己没有利益的事情,可不做。” 我看见黄忠和黄舞蝶的眉头都皱了一下,显然对我的临时起价和贪婪有微词,看得出来他们的个性都稍显耿直。倒是黄叙无所谓笑了笑,喝着茶,仿佛我和他爹所讨论的事情与他完全无关。 “不知公子……要忠做什么?”黄忠又拱了拱手。 我向一直站在身后充当护卫的吕蒙勾了勾手,然后在他的耳边用只有我们两个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说了几句话。吕蒙瞪大眼睛看了看我,那眼神明显是:你是认真的? 我当然是认真的,所以按照我的吩咐,吕蒙将一直背在身后的包裹轻轻放在案几上。 “这是……”在我的示意下,黄忠解开了包裹。 其实装在包裹里的并非是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是一副弓箭而已。但黄忠的瞳孔却在看到这副弓箭的瞬间倏地一下变大,一只如钢铁一般坚硬的大手猛地朝我抓来。 我当然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弱者,然而我也没有反抗。 因为那只大手,在半空中便停下了。 一把早有预备的黄铜大刀,已抢先一步抵住了黄叙的喉咙。 风云突变,黄叙叹了口气,而黄舞蝶则是完全愣住,根本反应不过来。 “你根本就不是什么魏氏子弟!”黄忠的眼睛都红了:“这是江东军惯用的军制响箭,魏家在江东只有一个魏讽在做文官,从未涉足军职!说,你到底是什么人?!” “呵,能一眼就认出这弓箭的来历,恐怕老先生也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吧?”我将手中的暖茶一饮而尽。“不知道老先生在南阳供于何职?” “荆州和江东虽然往日有怨,但好歹近日无仇,孙将军去世时荆州也没有趁虚而入,公子又何苦问我身份?” “那在下的真实身份,先生又何苦逼问?这里可是匡琦,是徐州的地界,就算在下对这里有所图谋,与荆州又有何干系?”我不为所动。“荆州牧刘大人与国贼曹操的关系,什么时候有那么好了?” 黄忠被我这一句抢白噎的说不出话来。其实说到底刘表与曹操的关系未必有多么好,但曹操好歹名义上还是这汉王朝的司空,官位只是荆州牧的刘表没办法公然反曹,毕竟他既没有袁绍那么流氓,也没有那样的实力,我猜更多还是阳奉阴违。黄忠之所以会对我出手,说到底还是荆州与江东的宿怨下的下意识行为。 那其实根本不必的。 “公子多心了,曹操软禁圣上,挟天子以令不臣,此乃国贼行径,刘表大人既是国之重臣,又是皇亲国戚,又怎会助纣为虐?”黄叙的语气异常冷静,像是完全没有看到那横在他喉间的凛凛刀光。“公子请放心,公子今天在匡琦里的消息,家父与小弟都不会泄露出去。” “叙兄,说实话,其实我个人是蛮相信你的。”我的眼睛没有离开黄忠半分,围魏救赵并不是万能的,黄忠仍然是这个房间里,最有能力翻转局势的人。“只是……若此刻我俩易地而处,你会放过我们吗?” “哼,嘴上说的好听,实际上还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我没有松口放人,黄舞蝶却终于反应了过来,冷哼:“你们江东人都是这样的吗?” 黄舞蝶的这种穷正义的妇人之见,我当然不会分神争辩。我看着黄忠,径自切入正题:“其实在下只是想请黄老先生帮个小忙而已,挟持令公子也只是迫不得已,避免消息泄露。待此间事了,我再亲自安排人手,护送叙兄去吴县,如何?” 什么如何,爱子在我手上,黄忠还有选择的余地吗?在俯下身子、让我在耳边细细嘱咐后,也没说什么多余的话,黄忠铁青着脸,拿起案几上的包裹转身就走。跟着黄忠一起离开的还有黄舞蝶,在踏出房门的那一瞬间,她还恨恨地瞪了我一眼。 啊呀,被鄙视了。 黄叙叹了一口气,吕蒙的刀早已缓缓放下。黄忠已经离开了,再把刀架在他的脖子上已经不再有意义。 “叙兄可是感叹,遇人不淑了?”我重新捧起一盏茶。 “非也,因为南宫将军是在做自己应该做的事。”黄叙轻描淡写。“小民只是感慨,如果刘表大人也有将军这般才思敏捷、果决狠辣,那该有多好。” 我手中的茶杯,不由自主顿住。 有那么一瞬间,我看见杯中的茶水似乎微微漾出了一道水纹。 那不是微风。是杀气。 “……”我将手中的茶,继续一口闷喝掉。“你肯定没有真凭实据。” “神医所在的吴县,同时也是孙府的所在地。能用这般笃定的语气,说出保证一定能找到华神医医治在下这种承诺的人,放眼整个江东都屈指可数。”黄叙笑笑。“就算孙家对徐州觊觎已久,然孙策去世,周瑜销声匿迹已久,江东局势不稳定,远比还不是江东地盘的徐州更需要孙翊这个新主公的坐镇。这种时候还能分身来此的人,最有可能的,便是创下了三天破皖的神奇、近来大放异彩的前吕布首徒——南宫亮了。” “叙兄果然聪慧至极,短短数语之间就推断出了在下身份。为防止泄密,看来在下只好将叙兄灭口。” “说的也是,”黄叙当然知道我只是在吓他,吃吃笑道:“那小子向将军推荐一个人才,将功补过,如何?” 哦? 不用他明说我也知道,这小子必然是想向我推荐他老爹。如果说我没有心动那是假话,别的不说,黄叙和黄舞蝶各有所长,能调教出这样一双儿女的父亲,再差也不会垃圾到哪去。但问题是…… 以刚刚黄忠表现出来的对江东的敌意来看,他肯吗? 第六章 威逼利诱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我还想继续打探黄忠的真实身份,此时房门却再一次响起了敲门声。吕蒙上前将门打开,将来人迎了进来。 是甘宁。 “公子,时间差不多了。”甘宁抱拳,单膝跪下。 “阿甘,你来的正好。” 我示意甘宁站起来。既然预定的时间到了,那也没办法,毕竟对我来说,只有“那件事”才是眼下最重要的大事,其余的,无论如何都必须无条件延后。“计划有变,那只‘鹰’你不用去放了,有人可以代劳。你还是去跟着‘风’一起行动吧,他们的成败,才是这次任务的关键。” 所谓关键,便是重中之重。重要到,我不惜放弃本可理所当然留在安全的后方运筹帷幄的大帅身份,也必须冒险亲自潜入这隶属于敌对阵营的匡琦。 重要到,即使是冒险潜入敌阵,身旁也只留下一个吕蒙守护。 显然没有料到这个突发情况的甘宁一脸错愕,但最后还是一句话也没问,只是重重抱拳,道了一声是。看来经过多年军营的洗礼,这个水贼出身的悍将,也明白了军令如山的道理。 “然后……在下还有一个不情之请,”我转头看着黄叙。“在下还有要事要办,能否请叙兄在这里,稍坐片刻?” “将军尽管放心去做事,”黄叙笑着摇摇手。“叙在这里等候将军便是。” “公子,你……会不会太信任黄叙了?” 刚离开茶楼,吕蒙便皱眉开口。“没有黄叙这个人质在手,黄忠会乖乖听我们话吗?” “子明啊,你知道吗?虽然我与曹操有不共戴天的血海深仇,但他有一点,是我非常敬佩的。”我刻意压低声音的回答,湮没在因时间走到了晌午,而渐渐变得热闹的市集里。“疑人不用,用人不疑。曹操能有今时今日的地位,除了是因为他本人惯会审时度势,他选贤任能的眼光,疑人不用用人的气度,都是他由从前的一个区区宦官之后,一步步壮大成如今挟天子以令不臣的诸侯的成功因素。” 有一说,除了自己以外,世界上最了解你的人往往并非亲朋好友,而是你的敌人。这一句话我深以为然,如果连对手是什么人都不了解,又谈何打败对方? 所以孙子才会说: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虽然我与曹操只是真正见过一面,但是从长安败逃后,我便跟随师父多次与曹家军对阵,曹操手下的文臣武将,我多少知道一些——有夏侯惇夏侯渊曹仁曹洪这些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发小,有典韦许褚乐进这样从乡野间发掘出来的猛将,也有关羽徐晃这种从别的势力投靠过去的降将……对了,听说这一年多来,我的前同僚,曾一起在师父帐下听令的张辽在曹操手下也混得不错,颜良文丑被斩杀于白马,也有他的一份功劳。 曹操把这些人都放在了最能发挥他们能力的位置,让他们一个个从无名小卒,变成了天下闻名的将军。这才是他最可怕的能力。 ——也是位居上位者,真正应该做的事。 当然我也不是一味地模仿曹操在假放心,说不上来为什么,我对黄忠这个名字有种没来由的信任,我就是相信他既然已经答应了我,就必会守诺。 说话间,我与吕蒙已来到这匡琦城中最大的酒家——祥记酒楼。说是最大的酒家,其实不过只是一家方圆区区五十丈,楼高不过两层的小酒家,名字也起得随便。别说是经常被那些世家子弟拿来饮酒斗诗的望江楼,吴县随便挑出一家酒楼,都比这祥记酒家来得精致华美,占地也大得多。 匡琦到底只是匡琦,一座位于徐扬交界的小城,跟长安吴县下邳这些地方一点儿都比不了。 拾阶而上,我领着吕蒙,闲庭信步慢慢走上二楼。这祥记酒家小是小了点,楼内的修饰也是简单纯粹,一点也不显张扬,然而这两个简单的要素相互加乘看在肉眼里,却另有一种淡雅的舒畅。我虽不懂经商,但也看得出来,这酒家的老板颇有几分经商的头脑,懂得扬长避短吸引客人。 二楼的空间同样不大,却四面无窗洞开,只有几根结实的顶梁柱撑着瓦片遍布的屋顶。高空的清新空气被微风缓缓吹来,竟有一种微凉的清爽。 这个并不是饭点的时间,这座小小酒肆的二楼竟已坐满了高声交谈的酒客。唯一空着的位置,坐落于临近街道的角落。 我和“那个人”,约定见面的地方。 而那个他,现在已经在案几的另一侧,双膝端正跪坐着了。 我用最不经意的眼神快速扫视了一遍满楼的酒客。毫无意外,我并没有看到一个老弱妇孺,清一色的都是些正当壮年的青壮汉子。 “真是……好久不见了。” 在他错愕的眼神中,我在这酒肆中唯一的空位上缓缓跪坐下来。没有一丝一毫的隔音构筑,底下街道上熙熙攘攘的人声毫无阻碍传了上来。 “……”他摇摇头,露出以往并不多见的无奈苦笑。“真没想到……此时此地,元龙竟还会再见到你。” 陈登。 陈登,字元龙,下邳怀浦人,二十五岁时被举为孝廉,任东阳县长,后被陶谦提拔为典农校尉,主管屯田。但其人聪敏多才,所长并不只有种庄稼,现在的官职是广陵太守,一个堂堂正正的一郡之地的老大。 那么问题来了:为何我对他的生平如此清楚。 “当日一别,元龙没有想到竟还有与将军相见的一天。” 讲道理,其实我与陈登并没有那么熟,以往彼此往来大多是为了公事,此刻那张横在我们之间的案几上却布满了热络的酒菜,仿佛我们真的是两个许久未见的挚友一样。 既是两个许久未见的友人再次相见,理所应当少不了一番寒暄。我和陈登一边吃着酒菜,一边微笑着打探对方的近况,聊着旧闻趣事。他并不急着探明我的来意,我也没打算立刻向他摊牌。 “听说前些日子将军仅花了三天便破了皖城,现下节制了江东所有兵权。”陈登替我满上一盏酒。“看到将军如此年少有为,温侯泉下有知,也应该感到安慰了。” “看到自己的徒弟能够出人头地,师父的心里必然是感到快慰的,只是……”我将陈登为我倒的酒一口闷喝掉,一点都不怕酒中有毒。为保险起见,走进这家酒楼前我就已服下了华佗亲手调配的解毒药。“要让师父的英灵安息,还缺了些敌人的鲜血,和头颅。” 陈登正在夹菜的筷子,蓦地停顿在半空。 无独有偶,周遭原本嘈杂的交谈声也瞬间戛然而止,仿佛海浪即将形成却瞬间退潮。偌大的二楼里几十号人,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微风从虚空的栏杆间徐徐吹来,如同女子轻柔的手轻轻拂面,沁人心脾令人心旷神怡,然而这样柔弱的力道,却无法撼动坚硬凝固的石雕。 “……敌人么?”陈登放下手中的筷子,叹口气。“所以将军此来,可是来取小人性命?” “我可没有指名道姓。大人如此不打自招承认,莫非是因为做贼心虚?”我的身体微微前倾,双眼如同鹰之眼,死死盯着他。“不过大人误会了,若觉明真想向大人寻仇,又何必甘冒奇险潜进城,只为与大人饮酒叙旧?“ 这是一道简单到几乎不能称之为”哑谜“的哑谜。杀父之仇不共戴天,师父对我何止仅仅只有授业之恩?陈登的反戈在师父的败亡中起了多大的作用他自己比谁都清楚,会认为我把他当成罪魁祸首无可厚非……真是太高看自己了,我也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这哑谜的答案很简单。 我并没有否认我是来寻仇,却否认了向他寻仇。 “将军……是冲司空大人而来?”陈登瞪大眼睛。 “还望大人行个方便。”我微笑,不置可否。 司空,三公之一,主要的职责是负责朝廷的民生基础建设,以前的名字是御史大夫。三公中的另外两个,一个是由丞相改过来的司徒,一个是太尉变成的司马。自古以来,三公地位相当,各司其职。 但权力这玩意奇怪的很,说是说可以分割成很多官职,分配给不同的人相互配合,但军政经从来就不是泾渭分明的三个个体,权力越大,能决定影响的方面就越多。何况千百年来,三公的称谓和职司早已有了改变。 如今这大汉王朝的司空是曹操,也是害死师父的罪魁祸首,连皇帝都牢牢掌握在手中的他哪里仅仅是个区区司空,俨然已是在幕后摄政的无冕之王。 “我是该称赞将军勇猛果敢?还是该蔑视地说,将军胆大妄为?”陈登停顿的筷子重新启动,他的眼睛,甚至没看向我一眼。“趁袁曹之争打司空大人的主意也就罢了,食君之禄担君之忧,元龙既已蒙圣上信任出任广陵太守,守土有责,又岂能容宵小放肆自由进出?” “那么,不知以大人之高见,到底谁是敌?谁,又是友呢?”我把玩手中的酒盏。“曹操自封司空,挟天子以令不臣,圣上在许昌就是一个被曹操随意摆布的傀儡,汉室的威光早已荡然无存,大人却如此心甘情愿为欺压天子之国贼镇守门户,是一片赤胆忠心,还是助纣为虐?” 汉室名存实亡是不假,天下稍微有点眼珠子的人都看得出来,但这个牌子却并非一点作用都没有,上一个胆敢公开反叛汉庭的诸侯的下场有目共睹,我想没有人愿意当下一个。 与百姓们的意愿无关,只是不想给其他有同样野心的道貌岸然之辈,一个联合攻击自己的理由。 陈登是一个聪明人,这些东西他要远比我看得透彻,这些坑他越看得明白,就越犹豫。 趁着他迟疑该如何替自己辩白的当口,我趁胜追击道:“江东孙家世受国恩,从最初的孙坚老将军,还是传承到现在的主公孙翊,无一不是以复兴汉室为己任。如果陈大人肯从中助上一臂之力,作为匡扶汉室的忠臣,将来的前程,又岂会只是区区一个广陵太守?大人先是出谋划策,逼杀师父,为曹操夺得了徐州,后又镇守广陵,两次以区区数千守军打退孙权数万大军,现在不仍然还只是一个区区太守么?” 第七章 公子献头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大军,现在不仍然还只是一个区区太守么?” 太史公曾经曰过: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个世界上什么东西都有个价,只是要看得花什么代价去换。 前面我说了那么一大堆其实都是虚的,所有的威逼,都不过是为了引出最后一句利诱。 有时候你自以为忠诚,其实只是背叛的代价,不够高而已。 “这么说,你南宫将军此来,并非是来此取元龙性命,而是来给元龙升官的?”陈登的表情,扭曲得很怪异。 “陈大人是聪明人,”我没有回答他是也没有说不是,我只是给了他两个选择。“我相信大人应该明白雪中送炭和锦上添花的区别。” “没想到将军不只行军打仗了得,口才也不差,从前倒是元龙误会将军了。”陈登不置可否笑笑。“只是……这些话,元龙同样也想对将军说教。” 我微微眯起眼。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龙的确是小瞧了元龙,但将军同样也小瞧了元龙。”陈登也抿下了一盏酒。“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司空大人乃当世罕见之英才,他的手段或许是强硬了些,容易招致他人误解。如果孙将军正如将军所说,是汉室的忠臣,为何不归服陛下,归服司空大人呢?这样孙大人既可以复兴汉室、留名青史,自己也可以获得高官厚禄,名利双收,何乐而不为?” “呵呵,”我有点啼笑皆非了都。“用同样的话对劝降你的人反劝降,太守大人,你是认真的吗?” “不不不,元龙只是觉得将军说的话非常有道理,并从不同的角度提出自己的看法而已。”陈登此时此刻的笑,倒是有点像贾诩了。“还是说,将军方才的那一番话,只是用来哄骗元龙的托词?” 呀咧呀咧,交涉失败了吗?贾诩那种张张嘴就能哄骗到人心甘情愿为他卖命的本事,到底是怎么做到的啊?看来劝降这种事,果然不适合我啊。 那么,还是做回我最擅长的事好了。 我没有第一时间回应,陈登也并不着急催促我回答,还悠闲地吃起了案几上剩余的饭菜,倒是周围的其他人频频看向我们,似乎是有点坐不住了。 “怎么?将军还是下不了决心么?”陈登还是笑笑,他的声音因为装满了饭菜而显得有些模糊。“元龙倒是可以耐心等待将军的答复,但,并不是每个人人,都有这样的耐心啊。” 耳边不断响起金属摩擦的鸣金声,由外而内,由稀渐密,不需要回头我也听得出来,那是兵器出鞘的声音。 不需要意外,从踏上这酒家二楼的第一步开始,我就知道这满层酒客,全都是由匡琦的士兵乔装而成,既是为了保护他们的太守大人,也是为了抓我。 抓我这个,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说是可以献策守住匡琦的,忠奸不辨、善恶难分的不知名人士。 “听说将军在江东组建了一支名为‘飞将骑’的轻骑队?不愧是温侯唯一的弟子,果然好生了得,竟能将元龙的探马硬生生剪除,等元龙得知江东军来袭时,将军就已经兵临城下了。”陈登似笑非笑看着我,有点像佩服,但又有点像嘲讽。“若果不是将军痴心妄想,想玩不战而屈人之兵,元龙准备不足之下,所不定此刻匡琦就已是将军的囊中之物了。” “大人。”我叹口气。“觉明……还能问一个问题吗?” “将军有何指教?”陈登挥挥手,包围着我的军阵又收拢了一些。 “匡琦城内,到底有多少兵啊?”我也挥挥手。 下一个瞬间,一柄黄铜刀直接从我身后掷了出去,直直插在对面的屋顶上。 插在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那里的,那个人面前。 随后一只羽箭直冲天际,带着响彻苍穹的尖啸,仿佛是一只冲天翱翔的巨鹰。 几乎是在同时,原本宁静城外四门忽然爆发出了巨大的声浪,就连这座酒楼也隐隐被震动,但那声音在这里听来,还不如刚才匡琦士兵亮出身份抓我时来得浩大。 却将我看得到的每一个士兵脸上,都震出了惊骇的神色。 “原来如此。荆轲刺秦,公子献头,难怪将军能够三日破皖。”陈登倒是一脸平静,仿佛城外的喧闹与他已完全无关。“将军并非真的为了劝降元龙而来——当然万一真的能成功自是最好——但将军真正的目的,是以自身做饵,将元龙吸引在这里。司空大人在黄河一带与袁州牧大战正酣,兵力紧缺,匡琦的守军只有不过区区千余人,若无元龙亲自坐镇指挥,绝无法抵挡江东虎狼之师——真正的江东军,而非当时孙权派来送死的杂牌水贼军。只是,元龙可不记得,温侯也会这一招啊。” “师父教给我的可多了,需要我一一数给你听么?”我缓缓站了起来,从吕蒙的手上接过第二把环首刀。“不知道现在,太守大人是否还愿意考虑,觉明方才的建议呢?” “将军的确是好计算,只是这个计策,却有一个致命的弱点。” 陈登的表情毫无波澜,那份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镇定像是湖泊被石子砸出来的波纹扩散开来,迅速镇服了每一个惊慌失措的人的心神。 “哦?” “将军是以自己为诱饵,将元龙束缚在了这里,不能及时指挥作战,还在不知不觉间将匡琦原本就不多的兵力分兵,导致守城战力不足,为江东军能够顺利破城提高了胜算。”陈登高高举起手。可想而知,当这只手挥手的瞬间,就是我和吕蒙束手待缚之时。“但,只要能将将军你这个‘公子’抓获在手,将军不妨猜猜,江东军会不会就此投鼠忌器?匡琦所有的困局,会不会就此迎刃而解?” “大人这话可说错了!第一,觉明只是带兵打仗的,可不是大人要的‘公子’,要抓,大人得去抓吴县里的那位。”我哈哈大笑。“第二,大人真的确定,能抓住觉明吗?” 空气中突然弥漫着淡淡的硝烟味。 除了硝烟味,还有一些灰黑的碎末,浮浮沉沉地飘扬在半空。 这回,即便沉着如陈登,也是双眼直勾勾看着我的背后,脸色大变。 “还真能找出匡琦军囤积粮草的所在,然后一把火烧掉呢。”吕蒙在我身后怪笑道。“甘宁那家伙……这回就算是老子,也不得不服了。没有了粮草,看看陈登还拿什么跟我们打。” “水贼也是贼,这些偷鸡摸狗的事贼就最在行了。”我从鼻孔里喷气。“如果这种拿手的事他都做不好,回去我要了他的脑袋。” 陈登和他的手下还没反应过来,我和吕蒙还不赶紧趁现在溜就真的蠢了。诚然可以下楼的唯一楼梯此刻那群黑压压的匡琦兵堵住,但谁说只有楼梯才可以让我们逃出生天了? 不然,我特地把约见的地点,定在窗边干什么? “跳!” 趁陈登还在错愕的瞬间,我跟吕蒙直接从窗边一跃而下。这酒楼的二层是不低,但以我跟吕蒙的武艺,能出什么事? 抬起头,刚刚发箭的黄忠早已没了踪影,仿佛从来就没有出现过似的。 如我所料,陈登既然能埋伏下整个二楼的伏兵,一层自然是不会毫无准备,我们才刚一落地,就又有数十人拿着长枪短刀,从道路两旁冲了出来。只是……在曹操如此急需精锐兵力的当下,却仍然被留在了当地驻守的兵丁,个人武艺可想而知是有多普通。再加上他们心系被焚烧的粮草,心有旁骛之下,拦得住我和吕蒙才怪。 “走!赶紧出城,不要恋战!”我扯着杀红了眼的吕蒙,自人群中杀出一条血路。“苍天无极——风虎!” “原来‘苍天无极’并不只是戟法吗?”吕蒙一边杀一边啧啧称奇,看着我将一个人的手臂削掉。 “……”这个问题我甚至懒得回答,将手中的环首刀惯进一个人的肚子。 苍天无极,是我承袭自师父的武技。师父既然从前号称得了天下第一猛将,曾在虎牢关下连斩多名猛将,精通的当然不会只有一样兵器。只是师父和我使方天画戟使得最顺手,用的次数也最多,所以才容易让别人误以为,“苍天无极”是只能用在戟上的技法——这真是,太侮辱这套绝世武技了。他们一定没有见识过猛可以大开大合,柔亦可滴水不漏的师父。 即便是到了此时此刻,我也不敢说我已经完全掌握了这套武技。 “现在我们该去哪?”吕蒙磕开一柄环首刀。 “跟甘宁会合!”完全把背后交给吕蒙,我只朝前方猛斩。“城墙比这里更加需要兵力,敌人可没有多余的兵力咬着我们不放!” 以一当十或者以一当百的场面我又不是没见过,一年前在下邳劫法场救师父的情势比现在更加恶劣,精兵猛将更多,可我还是活了下来。 并且还会,继续活下去。 “苍天无极——”我一刀斩在三个人的腰间,直接将他们劈飞了出去。“日轮!” 区区乌合之众当然不可能拦得住我们,摆脱了陈登的伏兵,我和吕蒙随便找了个地方换下了身上一身血污的衣服,打扮成农民的样子。 潜进匡琦之前,我就已经通过贾诩的细作弄到了城池的军用地图,我当然知道粮草囤积于何处。城池骤然被袭,城内早已乱作了一团,到处都是过于惊恐无头苍蝇般四处乱窜的百姓,城里的县吏光是要维持治安都快要人手不够了,根本没人注意我们。 按照早已在脑海里钜细靡遗拓印了一份地图上规划好的路线,我和吕蒙借着乱民的掩护寻到了府库。作为火势的起源地,这里的空气比酒楼那边的更糟糕。空气里的黑烟已经浓郁到肉眼可见,燃灰的余烬犹如湖水里浮浮沉沉的浮萍,一不小心就会随着刺鼻的烟硝味烧进鼻腔。 唯独没有追杀细作的喊杀声,和兵刃交击的声音。 计策是成功了,但甘宁却生死不明。 怎办?吕蒙用眼神问我。 还能怎办?我无奈耸耸肩。 烧掉匡琦的粮草这个作战,可不是一个人就能完成的神迹。按照最初的计划,避免被一网打尽,除了我、吕蒙和甘宁外,还有十个兄弟需要分别以不同的方式潜进匡琦行事,代号:“风”。当然这个计划在我偶遇黄忠以后做了修改,甘宁被我划归到“风”小组里支援。但既然是分开行动,自然会有一个聚集地方便大家统一行动,现在唯有希望他们都安全撤退回聚集点了。 第八章 巨石天降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顺着动乱的人流,我和吕蒙借着人群的掩护悄悄来到了城池的西北角。 轻轻推开虚掩的门,马上就有一把刀递到了我的喉间。 “将军?”他的眼睛错愕瞪大,果然是甘宁。 “敢拿刀对着大将,阿甘,你这是居功自傲吗?”吕蒙也闪了进来,斜眼瞥了瞥甘宁。 所谓的聚集地,其实是一座破旧的庙宇,供奉的是哪位天神早已不可稽考,用来隐匿身份倒是一个很好的选择。 既然只是用来临时聚集的破庙,也就无所谓有没有暗室,顺着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我看见这破庙的角落里,警戒微蹲着五个人。 “不必多礼,坐吧。”我摆手制止正要向我行礼的他们。 出发前的十个人,一场激战后只剩下了一半,为了计策的成功付出这样惨烈的代价,却无法在我心中及其任何波澜。多年戎马的生涯,从一个遍地都是的伍长一步一步走到今天这个地位,我早已看惯了袍泽的生死无常,除非是跟我很亲密的人。更何况他们本就是用来当成炮灰的弃子,在匡琦军粮草燃起的那一刻,他们的生死就已经不再剩下任何意义。 这就是细作啊,冒着九死一生的风险,做着成功率渺茫的活计,事败身死是再寻常不过的事,就算侥幸成功了,也不一定就会被铭记。 “将军,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做?”毕竟时间宝贵,简单寒暄了两句,我们马上就进入了正题。 “陈登可不是李术那种废物,即使匡琦的粮草被烧,总不至于连一天也守不住,况且,你们也未必把粮草一次烧了个精光——别激动,不是我不相信你们的能力,只是时间紧迫,你们人又少,看守粮草的兵那么多,未必就不能抢救到一些粮草下来。” “其实到了这一步,我们也没有什么能做的了。兵法:以正合,以奇胜,没有粮草,陈登实际上已没有了与我军对抗的资本,只是不好说他能拖上多久。”吕蒙点点头。“但要偷袭许昌,我们本来就缺时间,而且陈登有一句话说对了,将军你这招‘公子献头’,诱饵下得实在太大,我们这几个人,实际上是被困在了城池内。如果陈登够聪明,抢先将将军找到抓住,就足以逼迫我军退却。” “诱饵下得太大?”我冷笑,示意吕蒙和甘宁靠过来。“我这一招‘公子献头’,可还没使完啊。” 有人说,最好的防守就是进攻。 也有人说,久守必失。 这两句话看似并不相关,但实际上说的却是一个意思。攻守攻守,有一方先发动攻击,对方才需要去防守,是以战争的主动永远握在发起攻击的一方,可以随时决定是战是走。影响战争胜负的因素有很多,就算守方能挡住这一波攻势,也无法阻止对方的卷土重来——比如,算上这一次,江东已经朝匡琦进攻了三次。 除非,同样用进攻的手段,将进攻方消灭殆尽。 “如何?”我并没有睁开眼睛,待会要执行的计划非常需要体力,我不得不抓紧每一瞬的时间积蓄力量。 “正如将军所料。”耳边传来甘宁敬佩的声音。 “很好。” 匡琦的夜风吹拂在幽暗的甬道里,犹如枉死冤魂索命的哀怨,沉闷地吟唱在这空无一人的街道。 或许对那些衣食无忧的文人墨客世家子弟来说,不同时间、不同地域、不同天气的夜晚是真的有着不同的样子,而不是他们以各自不同的心情,对眼前所见之物各自去加以强行解读和赋予,但对于一点也不懂那些所谓优雅的粗鲁武人来说,夜就是夜,与白天的区别,仅仅只在于有没有光而已。 光有光的战法;夜,则有夜的暗袭。 跟白天摩肩擦踵的景象完全不一样,夜晚的匡琦冷清得要死,偌大的街上一个百姓都没有,就像是传说中森冷的酆都鬼城。实际上白天的攻城战一开打,不用人驱赶,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就自动躲进家里,避免被战火殃及。 但即使是鬼城,也不是一个灵物都不存在,这匡琦夜晚的大街上,同样不是一个人都没有。 将身形尽力隐没在夜色的角落里,屏住呼吸,等待那充满军队独有的规律性脚步声自己渐行渐远。 吕蒙当然也跟我一样,用力藏匿自己的身形,避免被巡逻的小队发现,但他的眼睛却一直在看着我,我知道他是什么意思。 正如吕蒙所说,要逼退江东军,最好的办法是抓住他们的主帅我,让他们投鼠忌器——能看出这一点,可见吕子明这家伙的眼光还是提升很大,看来上次我叫他多读读书的劝诫,他终究还是听进去了。 但,同样是因为有江东军的存在,陈登才没办法集中兵力真正大索全城,只能趁我军攻城未果的间隙,派出几支小队来抓我。我当然不知道这匡琦城的兵力具体有多少,但我估计所有的巡逻队加起来,人数不会过百。 然后,正中我……哦,是正中鲁肃下怀。 至于劝诫吕子明读书,那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上。”我伸出两根手指。 黑夜是杀手最佳的掩护场,虽然我和吕蒙、甘宁都不是专业的刺客,但对于双手早已沾满了鲜血的我们来说,宰人比杀鸡还简单。 “按计划行事。”我看着吕蒙将环首刀从失去生命的尸体上拔出来。 然后我转过头,看着经过了抢烧粮草作战后,仅剩的五个刺客,脸色凝重。他们是魏延、甘宁、周泰、吕蒙从各自的军中精挑细选出来的精锐,并不算是我的直属部队,所以他们的名字我一个也叫不出。 况且……也没有这个必要了。这次他们被挑选出来就是去送死的,哪怕他们在烧完粮草之后能侥幸活下来,接下来他们要执行的任务也一定是十死无生。 “那么,拜托了。” 维系人与人之间相处的,是情感。两个人某一天在一起做了一件事,就生了一日份、一事份的情感。维系情感的方式有很多种,而其中最牢靠的,就是生死与共。如果两个人之间的情谊,已经到了连生死都能相互托付的地步,心无旁骛之下,哪怕是再了不得的奇迹,也得黯然失色。 战场,最不缺的就是生死,每个人要活下来,都离不开战友的帮助。 这就是为什么,尽管级别有差,将帅有别,但我们还是称呼将同一个军营的袍泽为兄弟;这就是为什么,比起在安全的后方大搞勾心斗角的文官们,军队比较讲究资历和声望的原因——没和他们一起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算是什么兄弟? 又,凭什么送他们去死? 夜已深,深到除了城墙,整个城池再没有半点灯光。 天已暗,暗到每根灯光,都只能照见方圆五步。 但不管夜色再怎么深,天色再怎么昏暗如墨,在被十倍于己的敌军团团包围下谁都不敢有丝毫的松懈,除了原本固定驻守在城墙上的士兵外,每隔一段时间还会有当值的巡逻士兵在城墙上走来走去,以在夜色里被偷袭。 “不愧是陈元龙,城无余粮,敌十倍于己却依然不慌不乱。”我潜伏在离城门最近的房屋屋顶上,暗暗赞叹。“如果他有与我相当的兵力,这匡琦城怕是连我也取之不下。” 但再怎么有本事,陈登也注定要输。尽管今晚夜色深沉如墨,但我还是看见,地面上有五个穿着破烂匡琦兵甲的士兵,正在慌乱跑向城门。 “什么人?站住!”城门马上就有了应对:“暗号!” “什么暗号?现在哪里还管什么暗号!”像是首领的人也厚重的夜色里慌乱大叫着,那焦急的语气就算是明知道真正内情的我,也不由自主跟着着急起来。“赶紧报告太守大人,贼子已经找到了,就藏匿在西北角!但贼子的武力太高,我们抵挡不住,请大人尽快派兵增援!” “暗号!”灯光下,我看见城门喝问的人挺起长戟,眉头皱得更深了。 “现在都火烧眉毛了还管什么暗号!”首领一个箭步冲到守卫面前大叫:“赶紧去通报大人啊!” “你是……?”守卫愣了一下。 这一愣,就让这句例行的问话,变成了他不折不扣、却毫无意义的最后遗言。 突然高高飞起的头颅只是序幕,墨色浓重的黑夜里,血泉正在狂乱地炸开! 从内墙遭到了突袭,城门口当然整个大乱。几个稍近的匡琦兵连忙拿起手中的长戟,站在远处的士兵拉起了弓箭,更远一点的人,则敲起了示警的金锣,召唤所有驻守在这个南门的士兵共同集合御敌。 哪有什么共同御敌,毕竟突袭城门口的敌人只有区区五个,还没等他们冲出城门,这个完全称不上攻门的小小骚乱,就在匡琦兵的远射近战之下,被迅速平息。 没有半点意外和奇迹,他们,无一生还。 一开始我就说过了,刺客可不是战士,即便是战士,也不可能真正做到以一当百。就算强如师父,猛如项王,不都是败亡在了被团团围攻的四面楚歌下吗? 吕蒙沉默低头,甘宁无言唏嘘。他们都是统领五千人的将领,理智上当然知道慈不掌兵的道理。但毕竟曾一起出生入死过,所以我也理解他们眼睁睁看着追随多年的部属牺牲却丝毫不能挣扎的心情。说实话其实我也不太愿意这么做,但如果有一个选择,可以通过牺牲一小部分人保全绝大多数人的性命的话,我是不会犹豫的。 我抬起头,看着黑色的云。我感觉到那里有一股沉猛的力量,正在撕裂厚重的黑色天空穿行而来。 闭上眼,耳际灌进一声沉闷的轰响,那是风被压倒压扁压垮压碎的声音,如海潮般迅速涨满耳膜。 大地巨震,然后是挟着碎石的风铺面而来,吹刮得脸上隐隐生疼。 “希望你们还能顶住。”我睁开眼睛,看见城墙上突兀地镶嵌着一颗巨大的石头。 第九章 小人君子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投石机。 没有这件攻城利器,谁他娘的会蠢到只带两万血肉之躯就去偷袭城坚墙厚的许昌? 趁着城门的守军被那五个死士吸引住注意力的缝隙,一颗又一颗的巨石裂开云层,从黑色的天际源源不断落下,在城墙上砸出数之不尽的石屑与血沫。也许这些从四周收集过来的石头仍然不足以砸破匡琦不算坚硬的城墙,但已足以将方才被示警的鸣金声召唤出来的士兵毫无掩体地砸了个稀巴烂。 巨石飞来的破空声还未停歇,激烈昂扬的喊杀声就趁着城墙上无人可反抗的间隙,在城墙的另一端又一次响了起来。这次可不是白日里主要是为了掩护我撤退的佯攻了,而是不成功便成仁的,真正的冒死攻城。 其实也称不上是什么攻城了,南城门的守军在刚才的示警下基本都从军营里钻了出来,这会儿大概已经被源源不断的天外飞石给一网打尽,说是冒死攻城,更多还是防止天上的石头会失控掉下来。 “投石机?” “有什么问题吗?”出征前的议政厅里,面对着部将们惊愕的表情,我微微皱眉。“攻城器具难道不是拢共就冲车投石机云梯撞木等等这几样东西而已吗?难道你们想用人命去填?” “当然不是!只是我们以为……”周泰欲言又止。 “你们该不会以为,每次打仗,我都能想出‘三天破皖’那样子可以轻松获胜的奇策吧?”我的眼睛眯了起来。 没有人回话,想必大家都听出了我语气里的不满。但这种时候再选择沉默已经来不及了,这是不打自招的默认。 我暗暗叹了一口气,我的目的,是让这支军队对我信服,而不是什么事都要指望我的依赖。 “骄兵必败啊各位。”我的声音沉了下来。“战役有胜负,但战争打的,终究还是我们本身的实力。用计当然是必要的,强者用计,是为了更加确保胜利,弱者用计,是为了缩减与强者间的实力差距。但如果光靠奇谋妙计就可以夺取城池,争霸天下的话,那我们还招兵买马那么多干什么?我并不是想故意推弟兄们去死,但我更不希望名满天下的江东虎狼之师变成了一支没有了计策,就没办法打硬仗、打胜仗的军队!” “诺!” “所以这就是,我打了败仗的理由吗?”他哭笑不得。“投石机啊……真有你的。” “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我替放在案几上的酒盏满上一盏酒。 与陈登的再次见面,已经不是上次在祥记酒家里,而是在匡琦的县守府内。 说是县府衙门,但并非每个县的县府衙门都长一样。匡琦不过是座夹杂在徐扬交际的小城,易攻难守,又没有处在交通通达的地势里,无论是从行军角度还政治角度,都没有什么太大的价值。无论是格局还是装饰,这匡琦的县府衙门别说跟吴县的没得比,那里就是一间普普通通的民宅,都比这件房子强。 不过也没关系了,我也只不过是要在这里住上几天而已。 不是客人,是以主人的身份。 说实在的,在别人的地盘,喝着从别人家里抢来的酒,并且居高临下羞辱房子原来的主人,这种感觉着实有够爽,难怪古往今来那么多人为了体验这种快感,都愿意落草为寇,占山为王,遇到了天赐的时遇,甚至还能翻转朝廷。 “意是很意外,但是喜就没有了。话说如果我俩易地而处,你也不会觉得惊喜吧?”陈登扭了几下,凭他的力气,当然挣脱不开身上的牛皮绳索。“是我忽略了,即使有着三天破皖的神话,你南宫觉明的骨子里,终究不是个只有计谋的儒将。喂,帮我松下绑吧,这绳子系得我很难受。” “还懂得说笑啊?看来你是觉得自己不会死了。”我微微一凛。 看得出来,陈登轻松的表情并不是他故意装出来的,他的脸上也没有那种认输的释然,他是打心眼里觉得,至少今天,自己是不会死在这里了。 “即使今天你胜了,你也不过只是打下了匡琦而已,广陵郡、下邳、徐州仍然还是姓曹,你还是没有办法偷袭许昌——除非,有我帮你。也只有我才能帮你。”尽管是被五花大绑,但陈登的眼神却完全没有一个阶下之囚该有的求饶与慌张,他的语气,也跟白天那种大义凛然忠贞不屈的嘴脸,完全不同了。“你跟你师父可不一样,否则你也不会让人把我带到这里来,而不是直接在牢房里羞辱我。” 陈登抬起头,他用一种我以往从未在他看师父的视线里看过的眼神,略带戏谑看着我。“我相信,你会做出最正确的决定的。” “所谓最正确的决定是……”我慢慢从案几后面站了起来。“是指白天你说的,向曹操投降吗?” “拜托啊哥,白天你一没有带一兵一卒,二有没赠予半分金银,两手空空就去劝降别人,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都根本没有半点说服力啊!”陈登失笑摇头,算是否认。“再说麻烦你也替我想想好不好?那时酒楼整个二层的百八十号人全是曹操的人,就算我想答应,也没办法就这样光明正大叛变啊!” “哦,是哦?这么说你还是有意投靠我……我江东,只是同时也不想沾染叛徒的名声咯?”我捧着酒盏走到屋子里的兵器架前,仔细端详着架在上面的兵器。“但不管怎么说,机会我可是给过你了,是你自己却放弃不要的。现在你已沦落称了阶下囚,如果现在还是放了你,我要怎么向沙场上战死的诸位弟兄、向师父的在天之灵交代?” 看来看去,我还是拿起了黑色的方天画戟。也许其它的短兵器砍起人来会更加方便利落一些,但我还是习惯用方天画戟。再说,要手刃有份害死师父的仇人,终究还是要用传承自师父的兵器,才会真正有报仇的意义。 “说的也是,那我换个条件吧。”看着越走越近的方天画戟,陈登抬起头似笑非笑看着我,仍是没有一点害怕的表情。“用许昌加上徐州的地盘,换陈元龙的一条命和徐州牧的官职,怎么样?” 连这样也可以做到吗?我虎躯一震,看着这个被绑缚跪倒我脚下的广陵太守。他有意倒向我我不意外,只是我也没想到,他竟有这样的野心。 “不要误会了。”陈登用一种“燕雀安知鸿鹄之志哉”的鄙视眼神看着我。 “哦?” “我只是不想徐州的百姓,又一次生灵涂炭罢了。”陈登叹口气。 陈登并没有继续说下去,但我却明白了他没有说出口的意思。 从兴平元年陶谦忧曹而死后,短短数年间徐州就先后在刘备师父曹操这几人之间来回易主,我不知道这样的归属交换对徐州产生了什么影响,也不想知道这些跟我没啥关系的东西,但陈登这个土生土长的徐州人,显然是看不下去了。 无论是当吃陶谦三让徐州后坚决扶持刘备,还是在师父攻占徐州后暗通曹操,或者是现在正准备出卖曹操给我,陈登的所作所为,目的始终只有一个:陈登……想让徐州保持安定和中立,尽可能远离动荡,远离随时可能会燃起的战火。 是有没有这么伟大啊? 腹诽归腹诽,但我还是用一种异样的眼光反复打量这个也许我从来没有真正认识过的男人。也许他的确朝秦暮楚,也许他有够反复无常,但我不得不对他这份对家乡的挺身而出鼓掌。我当然不会因为他的这份热爱改变计划,我依然会因为师父的死而愤恨,但正是因为他的热爱、他的能力,我不得不用他。 “明白了吗南宫亮?我们是可以互帮互助的。合则两利分则两害,我相信以你的聪明才智,会知道应该做的,对吧?” 陈登望着我的眼神热切而又灿烂,而我却迟疑起来。 说白了,陈登之所以有意倒向我,跟我的实力或者能力什么的都无关,他所在意的,始终只有徐州。 换言之,将来如果有一天,当徐州的利益跟我的立场产生矛盾的时候,他绝对会毫不犹豫像今天出卖曹操一样,出卖我。 但如果不与他合作,先不说我这两万人能不能在袁曹之战分出胜负前硬是打下整个徐州,哪怕是我真的拿下了徐州及时赶到了官渡,只怕我也没有本钱去扭转官渡的战局了。 其实我并不反感与有野心的人合作,因为他比太史慈这种死忠派和魏延那种只是单纯热衷权力的人更好控制,但我也很怕与这种投机派合作,因为我没办法确定,什么时候他就会突然转换了立场。正所谓成也萧何,败也萧何。 “这算是什么合作啊?你只是拿出了两瓶毒药,让我选择一瓶喝下去罢了。”我微微冷笑,高高举起手中的方天画戟。“真抱歉让你失望了,与杀父仇人合作这种事,我可完全做不来呢。” 斩下! 第十章 庞统徐庶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对陈登的处置很重要,但是说一千道一万,收服了陈登,只是能够为我军偷袭许昌的道路打开了便捷通道而已,真正的偷袭行动可不能指望他。 所以该做的战后工作我还是得做。将方天画戟插在了兵器架上,趁着夜色,我转身走进了这座县府衙门的议政厅。 “不必多礼。”我挥手制止正准备向我行礼的文臣武将们。 说是战后的工作,其实说是战前的准备也行,毕竟到目前为止我们只是打赢了一场前哨战而已,离打成战略目标还差很远。统计伤亡将士名单、统筹粮草、整理情报,也不过是为了准备下一场战役罢了。 因为投石机的关系,驻守南门的守军被那五个“自杀小队”吸引出来后就被屠杀殆尽,深夜里我军陈趁夜色浓重调集精锐兵力攻打的已近乎是座空城门,伤亡根本微乎其微,相比较起来昨天白日里的佯攻损失反而损失更惨重一点。只此一战,我军便战斗减员近五百人。 “这么惨烈?”我皱眉。这可是在十倍的兵力差下,仅仅一天的佯攻的损失啊。 “可见二公子之前的两次失败不是没有道理的。”负责汇报的鲁肃苦笑。我们彼此都知道孙权之前的两次攻打匡琦失败是因为引诱孙策亲自率军好让他有机会刺杀他大哥,以便谋夺江东的军政大权,但没想到匡琦的战斗力居然有那么强,想来这个数字就连鲁肃也没有预料到。 所幸的一点是,身披重甲的“陷阵营”和只负责游斗的“飞将骑”都没什么损伤,这仗我还有办法打下去。 沿用以往我出征的职能分工,不能正大光明展现自己能力的贾诩还是负责情报的刺探,鲁肃依旧总理所有政务上的事儿,只是从今往后他有了刘晔帮他。 处理完了战后的事,接下来该商讨的,就应该轮到接下来的战策了。 “那么……”我点点头。 能够在这个时间点还能施施然坐在这件这间议政厅里的人,无一不是在我帐下担任军政要职的人。一点也不需要遮掩忌讳,我将昨晚与陈登的计议一一说与他们知道一起参详。当然为了保险起见,松绑是给他松绑了,但我还是安排了亲兵吧他软禁在房间里。我并没有答应他什么。 “如果陈登说的是真话,那么与他合作共谋,倒也不失为一件互惠互利的事情。”刘晔看着我,即使忠厚如他,也一眼看出了其中的风险。“怕只怕……” “不得不承认的是,陈登这一步棋下得很妙。”魏延点点头,也许他是我帐下的武夫猛将里,最有头脑的一个。“如果有他站在我们这边,我军就可以借助他的遮掩毫发无伤通过徐州,直接威胁陈留,左右官渡的战局,这对我军有莫大的益处。再说如果最后我们打赢了曹操,他还能为我们堵住曹操的退路。他根本不怕我们不答应。” “也就是说,如果我们最终被曹操打败,那么已经当上了徐州牧的陈登就会反过来打出汉室的旗帜,配合曹操将我们一网打尽?”吕蒙也反应了过来。“真是好算计啊,我们冒的是非生即死的风险,他们倒是可以左右逢源,立于不败之地。” “哼,春秋战国时期朝秦暮楚的小诸侯国可多了去了,可最后统一天下的,终究还是实力强大的秦国,可见光是会耍弄小手段是没有用的。”我冷哼一声。“总有一天,我会让他知道我的不满。” 不满归不满,但想让两万的江东子弟兵安然通过徐州肯定是得付出点代价,这个世界上从来就没有又想马儿跑,又要马儿不吃草的好事。但问题是…… “只是他要的,是徐州牧,是整个徐州的治理权。”鲁肃跟着我一起皱眉,他也有点举棋不定。“先不说税收征兵这些政治上的事,眼下,徐州是我们撤退回江东的唯一通道。如果将徐州交给陈登把持,就等于把我们自己的生死命脉也一起交由陈登决定……但,他可不是我们的同路人,没人可以保证,他什么时候会向我们亮出刀子。” 我轻轻叹了口气。 “我们各位,咱们能不说废话吗?”他们说的,其实我又何尝不知?“道理我都懂,那么陈登的提议,我们到底该不该接受?” 安静不可怕,谁笑谁尴尬。王八蛋不要以为我没有看到你们刻意紧抿的嘴角,不知道你们很想笑啊! 此时一个士卒抱拳告进,向我单膝下跪道:“将军,府外有两个文士求见,说是有破敌之策献于将军。” 咦? 这句话,我是不是在哪里听过? 岂止是听过,如果不是我用这句遁词把陈登从县府衙门里引诱了出来,并且亲身犯险将他陷入死局,只怕此刻这匡琦城墙上挂着的,仍然还是曹操的旗帜。 有个这个前车之鉴,我当然是……还能怎么办?当然是请那两个文士进来,看看他们有何话说啊,难道还真把他们赶出去不成?又不是每次有人求见,都是带有险恶用心。 “你们是?” 我双手交叉,然后将头轻轻靠在双手上,打量着眼前这两个穿着一模一样的白色衣服的两个人。 左边的男人,看起来跟我差不多年岁,面容清秀,削瘦的下巴上留着些许短髭,却一点也不显邋遢与肮脏,反而让他看起来成熟了许多,丝毫不会让人有稚嫩的印象。 至于右边那个男人……嗯……他的眼睛是很大,鼻子也很大,仰面一个朝天鼻,朝天鼻下是一张长着厚嘴唇的大嘴巴,胡子浓郁很多,看起来一点也不像读书人,更像是一个屠猪贩酒的屠夫。 我轻轻咳了一下,才忍住差点没笑出声来。 我从来就不觉得自己是一个以貌取人的人,除了孙家三兄弟、刘晔、陆绩叔侄和周瑜,我也没见过几个长得男人长得有够好看,但这并不妨碍我与他们共事。可这个站在我右手边的那位仁兄…… 其实如果他是独自一人前来,我也不会在意他丑不丑,奈何与他一起前来的人颜值实在太高,还跟他穿一模一样的衣服,这就让人不得不去注意去放大两个人的差距。撞衫不可怕,谁丑谁尴尬,就是这个意思。 “草民徐庶/庞统,见过南宫将军。”他们俩同时向我一揖。 哦,原来左边的男人名字叫徐庶,右边的是庞统。 徐庶……庞统…… 徐庶?!庞统?! 我蹭地一下站起来,随即一股强烈的眩晕感猛然袭袭来,像是一缸装满火油的油罐沾上了火星,将我的脑海炸成一片废墟。霎时间,许多模模糊糊的影像和声音如同雨后春笋般,断断续续冒了出来。 “说别人丑?你要不要拉泡尿当镜子照照自己的样子,看看有多帅?” “干嘛,豆芽菜是有那么好吃哦?咋不去吃肉?对了我忘记了,没有牙的毛孩子连菜都吃不到,还是滚回家喝奶吧!” “什么?你们要认我当大哥?” “念陈亮、庞统、徐庶,虽为异姓,既结为兄弟,则同心协力。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只愿同年同月同日死。皇天后土,实鉴此心,背义忘恩,天人共戮!” “大哥不是说过,斩过鸡头、烧了黄纸,饮下血酒,我们便是生死相随的兄弟。” “你们上次兵书战策的测试得了几分?政治经略的成绩有得了几分?” “你们也是,我不喜欢身后跟着两个废物。如果你们硬要追随我,就先把本事学好,证明自己,有站在我身后的资格。” “大哥的教诲,我等定当铭记于心。” “既然大哥如此说了,那我们留下来便是。只是……” “一旦我等学成下山,马上就会追随大哥的背影。” “到那时,大哥就再也没有,把我们赶走的理由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 仿佛身体的感知随着意识的回归,现在才犹如三魂七魄慢慢附体到了这具身体里。 然后我才听见嘴里喘着粗气的声音,满额头的汗水像是一千个铁块,将我的脑袋一直下拖、下拖、下拖。 “将军,你没事吧!”高顺的表情很焦急。 我……刚刚晕过去了吗? 我在高顺的帮助下挣扎着坐起,然后看见庞统和徐庶已经被几个兵卒按到在了地上。 看来他们是被当成害我晕倒的细作,给控制起来了。 我注意到,他们脸上的表情除了惊慌,还隐隐含有着担忧。 “放了他们。”我虚弱无力挥挥手,那沉重的眩晕感开始慢慢褪去。 “可是……”吕蒙有点迟疑。 “我说,放了他们。”灿烂的阳光照射在身上,我却一点都不觉得热,反而像是泡进了温暖的羊水里,有种重生般的温暖。“我晕倒的事,与他们无关。” 庶。统。 水镜府。 “是月英小姐叫你们来的吧?” 重新在各自的位置上坐下来以后,我轻描淡写问道。现在我的神智已经完全回来了,刚刚那场眩晕的小插曲,连风波也算不上。 “大哥,你想起来了吗?”徐庶的脸上带着惊喜,也算是证实了我的猜测。 庶、统、水镜府,这些都是来自那个混沌的梦里,我仅剩的几个印象深明的词句。我很确信这一世的记忆里我不曾经历过那样的场景,却莫名对里面的一切都很有熟悉的感觉。只是那画面实在是太模糊了,导致我只记得其中的几个词语。如果这些都不是那个名为“陈亮”的家伙死后还阳的托梦,那么毫无疑问,这些,都是来自我那曾经丢失的记忆。 然而我还是没能想起来什么,充其量只是那些模糊的画面,变得清晰了一点罢了。 只要这一点确认,那剩下的部分也就很好猜测了。我这一世的记忆里没有徐庶和庞统,他们也不应该知道南宫亮就是陈亮,除非,是有人通知了他们。而同时在这两个场景里都存在的人,其实就只有那唯一的一个:黄月英。 但…… “很遗憾并没有,”我摇了摇头。“不过你们也不用失望,虽然我并没有完全想起来,但我想,我应该就是你们曾经认识的陈亮没有错。但你们也先不用高兴,我希望你们能够明白,即便我曾经是陈亮,至少现在,我还是南宫亮。” 陈亮,是曾与徐庶、庞统、黄月英在同一座书塾里求学的师兄 第十一章 计将安出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陈亮,是曾与徐庶、庞统、黄月英在同一座书塾里求学的师兄,他们彼此之间有着相当深厚的私谊。 南宫亮,是这只江东军的主帅,要用的人、要听的计策,都必须能够帮他打胜仗,而不是谁跟他的关系更好,谁的意见就能够被采纳,坐上高位。 如果这么简单的哑谜都听不懂,他们的意见,我想也没必要去听取了。 显然陈亮看中的人并不是白痴,短暂的失落过后,徐庶马上就重新鼓起精神道:“小人明白,那么,在正式开始之前,小人还有个问题要请问将军。” “哦?” “请问陈太守,是否仍然活着?” “什么意思?”我瞳孔微缩。 匡琦陷落,但陈登在我手上的事情我谁也没说,帐下的文武除了吕蒙和甘宁,都是刚刚才知道。无论攻守,除非是战略性撤退,否则溃败的一方永远都会比战胜方要混乱很多,尤其是城池被攻破的时候,谣言更是容易操控。历史书籍里记载的,永远都是胜利者自我标榜的书写。 然而我昨天才攻下匡琦,安民告示才刚刚贴出去,对陈登的处置我还没有决定,官方说法我还没来得及定论。就算有流言,也不可能那么快就传出去。 所以,是单纯靠猜吗? “将军趁袁曹在官渡交战之际攻取匡琦,为的,怕还是许昌城里的那位吧。”徐庶微笑。“虽说将军可能已然成竹在胸,但庶倒也有一条愚策,献于将军。” “计将安出?”我饶有兴趣听着。说实话,这次偷袭许昌,虽也是出自我的本意,但也多少有点不得不为的被迫。很多战略的意图都还只是模糊的概念,根本没有具体的规划,很多东西其实都是临时决定的。 在这么重大的军事行动中,这往往很要命。 “说是一计,其实是,还是有分上策和下策。”庞统接口,徐庶却也不以为杵,显然这条计策是他俩共同想出来的。“下策当然是靠目前的兵力将整个徐州硬打下来。如果太守大人已被将军俘虏,而将军又能够劝得太守大人归降的话,那我们,便可实行上策。” “哦?”不独是我,所有人都好奇地看着他们俩。 “要涉足兖州,就必须先拿下徐州,打通道路;要拿下徐州,就必须先攻克下邳军东侧的广陵郡,而广陵郡的太守,就是陈登大人本人。”庞统的话音刚落,徐庶的声音就乍起,他们彼此之间的唱和配合相当完美,默契地犹如一对双生兄弟。“如果有陈登大人的支持,我们便可兵不血刃拿下广陵郡,然后集中精力攻取下邳,此其一。” “其二,下邳郡的左侧是沛国,陈登大人的父亲陈珪大人曾是那里的国相,陈家也是徐州的世家大族,在徐州军民间威望甚隆。事实上,正是有了徐家的支持,无论是陶谦大人遗命的刘备大人,还是隶属于曹操大人的车胄大人和浩洲大人,才能安然稳坐在了徐州牧的位子上。”庞统抬眼看了看面无表情的我,顿了顿,然后才继续说道:“而没有获得陈家支持的徐州牧,就只有温侯了。” 是的,师父当年并没有获得陈登父子的真心支持。 非但没有陈家的支持,还在被围攻的穷途末路之际,等来了陈登的落井下石。 “所以如果要拿下徐州,陈登大人的立场十分重要。”像是为了避免再激发我的怒气,徐庶赶紧转移话题道:“如果将军已经俘虏了陈登大人,请将军务必成功劝服陈登大人归降。这样除了可以兵不血刃拿下徐州之外,对其后的攻取下邳也有莫大的帮助。有陈登大人发动徐州世家对我们的支持,无论是光明正大用武力夺取下邳,还是暗中潜入擒贼先擒王,我们的损害都能降到最低。” “两位先生言之有理,看得果然透彻。”鲁肃面无表情说。但我知道这家伙其实很想笑,虽然“公子献头”这个计策是贾诩提的,但当时力劝我放下对陈登的仇怨以大局为重的人,却是他。“然而,现在却有第三条路放在我军面前,不知两位先生何以教我?” “第三条路?” 我白了鲁肃一眼,然后将昨晚陈登提出的条件和盘托出。当然了,这个时候告诉他们这些,也就表示我已经接纳了他们。虽说他们说的我们早已想到,但这也可以逆向验证了他们的聪明。 他们口口声声说我们,我想,他们此时前来,也不可能单纯只是来叙旧的。 “如何?”我看着陷入深思的徐庶和庞统。“两位先生有何计较?” “我能说,这世道真不愧是乱世吗?”徐庶叹口气。“没想到一向看似忠诚恭谨的陈登大人,内里竟然暗藏这这样的想法。” “元直啊,现在还感叹这个,已经没有任何意义了。”庞统进入状况的能力,可比徐庶快多了。“如果这真是陈登大人的条件,那么士元的建议是,接受陈登大人的建议。” 我微微一愣。说实话,陈登的条件我不是不能接受。毕竟如果真要完全保证我军的安全,最稳妥的办法当然是将整个徐州打下来。但且不说这样做要耗时多久,付出的代价要多大,徐州还是有不少官员是忠于曹操的,我这边厢一开打,曹操那边厢就能马上知道,失去了偷袭的意义不说,万一影响了曹操的心思,被袁绍抢先一步攻破,那就不好了。 除非我能放弃悄无声息出险在许昌的诱惑,只是到了最后还是没有听到意料以外的妙计,我没办法不失望。 “但。” ? “接受陈登大人的合作,并不代表我们就不能做其它的事情。”庞统微笑。理性上我知道他现在的表情应该被归类于狡猾,但在他那张丑陋的脸上看到这样的表情,我还是觉得很诡异。 “请问先生,计将安出?”吕蒙的身子,不由自主微微前倾。 “屯重兵于丹阳郡。丹阳郡衔接广陵郡和下邳郡,可与我军呼应。陈登大人一旦放我军通过徐州,我军便可和丹阳郡同时出兵夹攻徐州。徐州兵少,无法守住的可能性很大,必可使徐州忌惮,不敢随意出兵配合曹操大人夹击我军。此其一也。” 我点点头,鲁肃和刘晔也点点头。 “遣信使于袁绍大人,说明愿与之结盟的意图。这样即使我军兵败,还可以盟军的身份身份托庇于青州,伺机回返江东。此其二也。” “结盟袁绍?”我不解皱眉。“为什么?” 说实话,我对袁绍一点好感都没有。当年此君带着十八路诸侯都没打死董卓,还被董卓拖到联盟解散,根本就是猪队友一个,跟他结盟无异于推自己进火坑。 再者说,袁绍打曹操,是来抢皇帝的,我也是来抢皇帝顺便复仇的,可袁绍是四世三公,又坐拥青冀幽并四州,我哪里争得过他? “怎么?难不成将军觉得凭江东一州之地,就可以守住许昌?”庞统对我的不解反而感到不解。 诚然,我承认如果没有其他的外力协助,单靠江东要守住许昌很困难。毕竟孙家的根基远在扬州,中间还隔着个立场暧昧的徐州,鞭长莫及,北边接壤的全是袁绍的势力,西面和南面都还在曹操掌控之内。一旦徐州的态度反复,许昌就是座孤城。 但世事无绝对,十年前如果有人说曹操会成为能与袁绍分庭抗礼的天下第一诸侯、孙策能光复江东,谁肯信?几个月后这天下的局势会变成什么样,又会有谁知道? “觉明,世事无绝对是没错,但这并不是你盲目自大,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的理由。”鲁肃盯着我,像是完全知道了我在想什么。“庞统,你继续说。” “诺。”庞统拱了拱手,道。“我知道在座有很多将军并不赞同士元的意见,其实如果有得选择,士元又何尝愿意分羹于人。江东才刚刚平复,孙策大人便遇刺身亡,继位的是年不满弱冠的孙翊大人,继位之日又遭叛变。即便有将军雷厉风行成功平叛,但遭受到诸多变故的江东早已浮动的人心却没办法那么容易就平复下来,所以此次江东才只能出兵两万不是吗?不怕得罪大家地说一句,现在的江东实在太弱了。” 听着听着,忽然间我明白了,庞统没有说出口的意思。 他是在说,我太冲动了。 问题不在于偷袭许昌,而是在孙策逝世以后,还是无视现实,盲目地决定偷袭许昌。不是我的能力有问题,而是隐患太大了。 “还是那句老话,攘外必先安内。如果是孙策大人还在也就罢了,刚刚平复了江东的他声望已到达顶峰,无论是镇守江东还是领军在外,纵然有部分人对他颇有微词,也不敢站出来反抗。”庞统叹口气。“但是唯一能做到这些人已经不在了,这种时候江东最应该做的,反而应该是休养生息,待军心民心回复,积蓄实力。” “可是我们为什么一定要守住许昌?”周泰兀自挣扎着,看来从军之人那种争胜的热血天性,到底还是没办法让他轻易服软。“皇帝也不是一开始就在许昌的吧?我们就不能把他带到江东吗?” “如果现在时间皇帝刚从李榷郭汜的长安中逃出来的那段时间或许可以,但如今怕是行不通了。”摇摇头的人不是庞统,而是魏延。“袁绍为什么要出动十万大军打许昌?难道他就这么恨曹操?还不是眼红曹操的手中有皇帝!控制皇帝能有多大的好处现在猪都看明白了,哪个诸侯眼睁睁看着我们把皇帝带走?” 庞统的一番话,说得我们都哑口无言,其中当然也包括我,只有鲁肃昂着头看着我们。他当然有这个资格,这句话他在出征之前就说过,只是我没听,孙翊也没听。 “当然了,既然现在陈登大人有意相助,我们的胜算便也大了许多。”看着气氛有些沉闷,徐庶赶紧站出来打圆场。“与袁绍大人结盟,既是为我们自己多留一条退路,也是为我们自己增大攻破许昌的胜算。” “原来如此。”刘晔眼睛一亮,击掌赞道:“好一条驱虎吞狼之计!” 驱虎吞狼? 我转过身,看着身后地图上,那用黑色的大字体着重标注的“袁”、“曹”,脑海中一道电光闪过,忽然间,我也明白了。 其实驱虎吞狼也好,和蚌相争也罢,最终得利的,终究是第三者的渔翁。与袁绍结盟只是借口,重要的是,已经在官渡陷入僵局的袁绍不得不为我打头阵,而我则可以“袁绍盟友”的身份随时介入战局,左右这场战争的胜负。 以及皇帝的归属。 重点中的重点是,庞统的这条计策,也让我终于看见了,真正的曙光。 “而且与袁绍结盟,并不意味着就要将皇帝拱手相让。”徐庶微笑说。“独享皇帝是不可能了,但是如果我们能抢先攻破许昌,在袁绍之前给皇帝留下好印象,把持住最重要的衙门,就算袁绍地位再高,实力再强,日后图穷匕见之时,我们也不至于连反抗之力也没有。” “我们还可以跟陈登大人继续商谈,徐州我们可以给让他,但是他得划出一条从青州退回江东的路线,将沿途的郡县暂时交由我们治理,以确保我军可以安然撤退。”庞统阴测测补充道:“这可是他曾与我们交往的证据,如果他不想被曹操秋后算账,他就得尽量帮我们保存实力,好让自己不至于孤立无援——这就是,做叛徒的代价。” “这条件这么苛刻,陈登会答应么?”吕蒙看了看他们,又看了看,整张脸就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既然是合作,自然双方都得付出代价不是?”庞统脸上的阴险已经完全升级成了奸笑。“否则,谁愿意跟一个没有半点诚意的人合作啊?” 我有点无语地看着我手下的这群谋士。这都是些什么人啊,心剖开来都是黑的! 显然并不是只有我一个人这么觉得,只听身旁传来两下拍掌,然后说:“诸君,我觉得我们还是先不要想得太美好了吧,人袁绍愿不愿意跟我们结盟还得两说呢。” 当然是鲁肃,他就最喜欢干在别人兴高采烈的时候泼人冷水这种事了。 “的确,袁绍大人身边的谋士也不全是饭桶,未必会接受咱这份好意。”庞统脸上的笑意实在是太灿烂了,我忍不住看了看不得不一直一语不发的贾诩,心想要不要叫他把“毒士”的这个名号,干脆就让给庞统算了。“所以士元打算联系的,是皇叔。” 皇叔? 我的脸色立刻就沉了下来。那日师父边走向刑场边破口大骂的那句话,我永远也忘不了。 袁绍那里还有哪个皇叔? 当然是,刘备,刘玄德。 第十二章 意乱情迷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徐庶和庞统,是你叫过来的吧?” “怎么,将军不喜欢?” 撩起衣袍,我对着墙壁,在床上盘腿坐下。 别人面壁是思过,而我面壁,则是为了将后颈露出来,让她扎上满满的银针。 不喜欢吗?当然没有。先不说别的,光是他俩今天提出来的计策就对我军很有意义。只是…… 以往迅捷利落的银针这次却迟迟没有扎下,即使没有回过头,我也可以想象得出,正站在我身后的她,此刻正怀抱着的,是何等饱满的期盼与希望。 也幸好我面对的是墙壁,不然我还真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表情面对她。 “虽然是多少想起来了一点东西,”我低声,却又残忍说道:“但是很抱歉,我还不是陈亮。” 后颈上忽然一痛,像是天底下最毒的蚊子,趁我不注意给我来了下狠的,随后一股清凉如同蜻蜓点的水纹一般迅速波浪到脑袋,让我不由自主将头微微抬起。 “对不起。”我闭上眼睛。 “治疗中别说话。”她轻轻说,然后扎下第二根银针。 这个世界上,能让我抱有羞愧之心的人并不多,不巧的是,黄月英刚好就是其中一个。她是上一世的我未解的情债,而我仍是没有找到回到过去的路,与她再续前缘。 这次之所以请华佗出山,本就是为了替公瑾治病,至于从中发现了上一世的我与荆州的关系则属于意外之喜。但比起我的记忆,无论是于公还是于私,到底还是公瑾的命重要得多,所以出征前,我还是把华佗留在了吴县,继续治疗病情已经开始有点起色的周瑜。 于是,取华佗而代之,以军医之名随军出征,实际上却是作为我个人的私人军医继续替我施针用药,帮我恢复记忆的第一人选,就很自然而然的,落在了本就是华佗亲传弟子的黄月英身上了。 如果可以选择,其实我并不想带上她。当然我本人并不讨厌黄月英,但也说不上喜欢。只是,到底是我弄丢了上一世的我、她的情人,这一点,总让我有种好像亏欠了她什么的感觉,让我在面对她的时候很有压力。 只是有一点很奇怪,我并不想将一个与我有暧昧的女人带在身边,我的两位娘子却好像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非但没什么意见,出征前夕颜特地摆了一桌宴席宴请了黄月英。她们说了什么我并不知道,因为夕颜根本不准我靠近,还专门派人把我拦在了外面。 干,这算什么事? 至于桃芝,她就没有那么过分了,当我跑去问她时,只见她一边替放在床边的盆栽浇着水,一边这样回答我:“如果连夕颜姐姐都没什么意见,桃芝只是夫君的二夫人,又能有什么意见呢?” 喂喂喂,我不是对你们来说应该很重要的夫君吗?怎么感觉……就算我随便被谁拿走你们好像一点都无所谓的样子? 我的两个正牌娘子没什么意见,倒是步练师那个小姨子不知道发什么神经,听说了消息后跑过来,也不说话,就是用一种捉奸的眼神看着我,从上看到下,又从下看到上,然后像是陷入了死循环似的不断重复着这两个动作。 盯得我头皮发麻。 “练师……”我知道我笑得很谄媚,但是,我又有什么办法呢? 显然这样的表示练师并不接受,她白了我一眼,一个字都没有跟我说,转身就闪进后堂,找她姐姐去了。 将我一个人留在前厅的风中,兀自凌乱。 随着后颈的清凉渐渐变成酥麻,听见耳后传来的那一声又一声轻微的脆响,我知道,今晚的治疗可以告一段落了。 伸手按住后颈酥麻的部位,我转过头,看着黄月英收拾银针的纤细身影。 今晚的黄月英,穿着一身素白的净衣。洁白的月光透窗而过,辉月的光点落在身上,不仅是仿佛为她披上了一层,也让她头上的黄发愈显晶莹剔透。 若月宫上真的有女神嫦娥,只怕,也就是这个样子了。 我隐隐觉得脸上有点红。 “怎么了?将军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被人盯着看了那么久,哪怕再迟钝都应该有所察觉了。收拾好手中的银针,黄月英微微俯下身体看着我,仿佛刚才我的抱歉,对她来说完全是多余的。 “没什么,只是想跟你说声谢谢。”我有点不自在。 “真的没有吗?”黄月英有点狐疑。“这几天你潜进匡琦与陈登周旋,凶险程度远在在城外指挥大军作战之上。你还是脱下衣服来让我检查一下吧,哪怕是再小的伤病都不能讳疾忌医。” “还……还要脱衣服?”我甚至都结巴了:“还……还是不必了吧?我真的……没有受伤。” “少废话,叫你脱就脱!”她忽然伸出手抓住了我的衣襟,猛地向两旁拉开:“你有什么地方我没看过?你是医生还是我是医生?!” 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过她这个样子。虽然话不多,但在我的印象里,黄月英是和夕颜和桃芝一样,是温柔婉约的那种类型。这样只依着自己想法来的强硬或泼辣,更应该出现在步练师这种大小姐身上才是。 嗯,不知道陈亮有没有见过。 扯开了我的衣襟,黄月英也愣了住。不知道为什么,现在我反而变得从容了起来,也许,这样的姿势,我们曾经并不只做过一次吧? “怎么样,我的女神医?”我笑笑。“检查好了吗?” 黄月英并没有回答,只是那双明亮的眼眸里,忽然氤氲出一片晶莹的水雾。 “怎么了?”我忽然有点发慌。 我自己的身体,我当然知道是什么样子。虽然这次我是没有受伤,但从十二岁那年起,我经历过多少次战阵,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何止万千?作为军人,我当然为身上的这些伤疤感到自豪,但作为一个男人,我没办法确定这些代表着铁血的伤痕,是否会受到女人的欢迎。 黄月英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我厚实的胸肌上。当那微凉的指尖轻轻摩挲着坚硬疤痕时,那早已结痂愈合的冰冷肉瘤竟然发起热来。 如同,在锻造炉中被烈火烤炙透了的铁剑,被冷冽的清水缓缓浇下。 “这些年……你到底经历了什么?” 黄月英看着我,但她的眼睛却并没有半点聚焦,像是灵魂完全出窍了似的。我很清楚,她要问的人并不是我。 我的心里忽然生出一股冲动。 我伸出手勾住黄月英的下颚,将她的面容轻轻抬起。看着她泫然欲泣的眼眸,这一刻,我忽然觉得她很美。 当然我知道黄月英长得其实很好看,最初相见的那一面她就已惊艳了我,然而此刻她的美却与容颜无关。现在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人们总是会说,成亲的那一天的女孩儿,最美。 我忍不住缓缓低头。 黄月英闭上眼睛。 我当然不是没有亲过女人,但以往的每一次亲吻,都没有像我和黄月英现在的亲吻一样,让我这么忘乎所以。包括夕颜,包括桃芝,包括……琰儿。她略微的唇并非十分炽烈,却异常地柔软,像是溢满香甜的泥沼,吸引我不断下陷下陷下陷。 她冲进我的怀里,抱着我的头不断将我往她的唇里吸,仿佛被强行禁锢了许久的兽,终于在此刻打破了枷锁,她贴在我身上的掌心的热量,同样炙烫着我的灵魂。 我知道那样的感受。 因为师父的关系,我和貂蝉之间一直都保持着类似于母子的关系,从未越过那片禁忌的雷池半步,也不曾真正考虑过我们之间的关系。而当我终于看清她在我心中的位置之后,她已经嫁给了孙策,又一次,成为了我不能觊觎的女人。 所以我很明白,明明心爱的人就在身边,却又不得不克制自己想拥她入怀的冲动的煎熬。身躯的距离越近,那种可望而无法触及的酸楚,就越痛。 而黄月英,却一直忍到了现在。 我的手不由自主向下一滑。 然后我的怀里却突然爆发出了一股力道,猛地将我推倒。 脑袋砸到了冰冷的席上。 “你!” 我当然整个暴怒而起,如果不是知道黄月英不可能是敌人派来暗杀我的刺客,此刻我早就随手抄起兵器就上了。但当我看清了黄月英模样的那一刻,我的怒气就随之烟消云散了,像是被一桶水浇灭的篝火。 “对不起……”黄月英双手环抱着自己,一边呢喃一边摇头,不知道是否定我,还是在否定,刚刚那个意乱情迷的自己。“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但是不行,真的不行……” “你这又是何苦?”我苦笑。我当然知道她是在不行什么,刚才头上突然挨的那一下,已经让我彻底冷静了下来。“我就是陈亮,这不是你早就已经确认了的吗?” 早知道她死脑筋,没想到她那么死脑筋。 “虽然你曾经是他,但你现在……终究不是他……”黄月英的眼神很凄惶,却又异常坚定。与其说她是在看着我,倒不如说,她是在看着那个沉睡在我身体里,不知何时才能醒过来的,另一个“我”。“月英只有一个夫君,月英的身子,也只会交给夫君。只要夫君还没有死,月英就会等夫君归来——哪怕,要等上一辈子。” 第十三章 留守匡琦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他答应了么?” “他倒是不想答应,但,他还有选择的余地么?” 居高临下站在斑驳的城墙上,我看着他的背影越变越小,最后隐没在厚重的夜色里。 倒不是他真的没有选择的余地,只要他愿意放弃统治徐州的机会,牺牲自己的小命,其实他可以选择不跟我合作。 “大哥不愧是大哥,”一旁的徐庶由衷赞道。“当初士元想出这个计策的时候,就算是元直,也觉得有些异想天开,没想到还是让大哥办成了。” 我不置可否。庞统的计策之所以能够如此水到渠成,其实跟我没什么关系,当我知道陈登竟也有这般心思的时候,我自己也吓了一跳。只能说是运气好,事有凑巧罢了。 尽管并不如白日里太阳暴晒时燥热与炎烈,但这个夜晚毕竟还是夏日的夜晚,微微扬起的风依然闷热,就在站在城墙的这么一会,我的脑门上立刻就炙出了一层细汗。 “说起庞统,好像今天都没有看见他。”我转过身,看着城头上仍然飘着“曹”字大旗的匡琦。“他人呢?” 跟陈登合作的意义,是为了瞒住曹操的耳目,不让他知道江东军已至,确保我们能够安心当一只躲在螳螂身后的黄雀。做戏,就要有做戏的样子,除了城头的帅气不撤,我们身上都穿着陈登提供的,曹军的制式兵甲。 但匡琦确实是落在了我手中了,城中的百姓要瞒也瞒不住。入了夜,该宵禁的,还是得宵禁。 “士元去给大哥找投名状去了。”徐庶的微笑看起来比庞统舒服多了。“联合袁公的计策是他提的,他当然要从中奔走,保证策略的正确实施。现在算算……士元应该在去往阳武的路上了。” 阳武,是一座黄河南岸的城池,也是从白马和延津出兵许昌的必经之路。根据贾诩传回来的情报,尽管初战折了颜良和文丑,但是仍然兵多将广的袁绍还是通过了白马和延津,进入了阳武。而曹操则选择了退守官渡,看来是打算将兵力集中在这里,与那袁绍决一死战了。 “干嘛一定要找那伪君子?”我不由自主一声冷哼。 庞统去阳武,当然为了通过刘备,帮我和袁绍结盟。先不说他能否成功,理智上,我当然知道此次跟袁绍的结盟,对我来说是有莫大的好处的。问题是一想到中间人是那个刘备,我就浑身不舒服。 当然没有人接话。徐庶在掩嘴偷笑,刘晔则扶额轻叹,鲁肃翻了个白眼,贾诩干脆直接白了我一眼。 是,答案不用说他们我自己也明白。刘备是天子在朝堂上亲自承认的皇叔,身份尊贵,血统超然,更何况他还是去年的衣带诏事件中唯一的幸存者,他的存在本身,就是一个诸侯可以拿来攻击曹操的借口,就像被曹操挟持以号令天下的天子一样。当然了,于公于私,他刘玄德也必须要把天子从曹操手中解救出来。 正因为刘备身体里的血,所以,直接去和袁绍提结盟跟找刘备是两回事。前者就算成了也只不过是四世三公、坐拥青冀幽并的大诸侯袁绍的附庸;如果通过刘备的中介与袁绍结盟,江东军就是同样有志匡扶汉室的另一支义军,至少地位与袁绍平等,而不是被统属的关系——这对战后的利益分配,相当重要。 所以就算心里再不爽,我还是同意庞统尽快赶赴阳武联络刘备。完全不考虑利益只凭个人喜恶行事,那是孙翊那种死小鬼才会干出来的事儿。 只是……有时候我忍不住会想,这种屈从现实的不得不违背本心的理智,真的能称得上成熟吗? “需要去信给张昭大人,让他安排人手过来接管吗?”刘晔问。 “别瞎折腾了,这个条件我们的太守大人可没答应。”我冷笑。“他也怕我假道伐虢啊。” 庞统的计策,是让陈登给予方便,让我们全力攻打曹操,并借出几座城池供我们治理,以确保万一兵败时,我军有安然退兵的线路。以此为交换,江东入主许昌后,支持陈家领徐州牧。 前一个条件其实我们都没有问题,既然我们各有所需,合作互惠互利,当然一拍即合,问题在于庞统在后面附加的条件。 陈登要的,是对徐州全境全面统治。也许对于曹操来说江东的实力的确弱得不行,但比起兵力都被曹操抽调一空的徐州来说,不知道强了多少倍。虽然只是借用几座城池看起来似乎并没有什么影响,但陈登可不是史书上那个愚蠢的白痴虞国国君,没有人规定,东西借了就一定要还啊。 我并不知道庞统有没有这个心思,但不管他有没有,都不妨碍我有这个心思。凭什么我拼命想要拿到的东西,几句话一说就要平白让给别人啊? “有些话,元龙就坦白说了吧。非是元龙不愿意相借,几座城池而已,将军若想要,元龙就是送与将军又何妨?”阴暗的单人牢房里,陈登的微笑有点冷。“怕只怕真到了那种时候,这几座城池元龙拿不回来不说,陈家全家老小的性命也要就此送掉了。” “……” “其实将军提出这个条件,无非是不信任元龙而已。”陈登的语气一点起伏都没有,冷静得像是一块冰冷的寒铁。“那么将军同样也别怪元龙,为自己保留一些后路了。” “这么说,他只答应给我们留下城池的城门?”鲁肃的脸,纠成一颗核桃似的。 “……觉明,”刘晔瞪着我,但我仿佛听见了他肚子里快要爆炸的笑声。“你的信用,真是差得紧。” 娘的,所以怪我咯? 我挥挥手,示意我的这几个同样也累坏了的谋士可以去休息了。随着他们相继的拱手告辞离开,我也闭上了眼睛,陷入了沉思。 虽然这次跟陈登的谈判,我似乎并没有占到便宜,但我却没有半点挫败的感觉。一是因为术业有专攻,玩心眼我玩不过这些龌龊腌臜的变态很正常;二是因为……我确认了一件事。 如果这次跟我的结盟,是陈登单纯只是为了脱身而不得不为的虚与委蛇,他大可不必这么认真,与我锱铢必较寸步不让。而一旦他是真心站在我这边,就算这次对许昌的偷袭失败了,我们倒也不至于万劫不复……毕竟曹操的多疑天下皆知,只要江东军能够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官渡或者的战场,就足以引起曹操的怀疑,陈登想抽身,只怕没那么容易。 没有江东在身后支撑,他陈登就算坐上了徐州牧的位置,也挺不了多久。 虽然陈登并没有具体说怎么夺取徐州,但我到底还是能猜出几分。当官其实跟当兵差不多,征服那些骄兵悍将固然是要靠威望,但统兵只需要虎符就可以了。徐州牧也有徐州牧的绶印,只要陈登能抢到这玩意,在曹操打败袁绍、重新以汉室的名义任命新的徐州牧前,他就是独一无二的徐州牧。 也许陈登自己有徐徐图之的计划,但现在情况有变了。陈登如果想要在徐州牧的位子上坐得稳,就得协助我,尽快干掉曹操。 不过为了以防万一,我还是安排了高顺带着“陷阵营”冒充匡琦败兵“护送”陈登回下邳求援,助他一臂之力。徐州的能战之兵本就不多,又在匡琦之战里折了不少,即便那些世家还募有一些私兵,至少也能支撑到我们的支援了。 睁开眼,我这才发现刘晔原来还没有走。 “有事?”老实说他真的吓了我一跳,你当知道那种黑暗中突然冒出一个人来的那种见鬼了的感觉。真的是见鬼了。 “我觉得,虽然庞统的计策非常不错,但陈登始终并非绝对可信之人,我们不能一点后招都不留。”刘晔抱歉笑笑,说道:“匡琦,得留一个人。” “话是这么说没错,”这个问题我不是没有想过,刘晔的意思,也已经很明显了。“但也不一定得是你来留下吧?” 我确实是不太乐意他留下来,一方面是我的人手不够。陆逊被我以“协助处理事务”的名义留在了周瑜身边;贾诩虽然也随军出征,但迫于监军的身份,他也只能隐在幕后,为我出谋划策;高顺和魏延各有军职,刘晔如果留在匡琦,军中一应的内政要务就又要担在鲁子敬一个人身上了。 另一方面,刘晔想要留下来的原因,我多少也能猜到一点。这次出征玲绮并没有吵着闹着要跟着一起来,反而愿意乖乖呆在吴县令我颇为意外,同时也是求之不得。看来子扬这家伙……是不想离玲绮那丫头太远了。 唉,虽然对于玲绮跟子扬的事我是蛮乐见其成的,但公私不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子扬并不否认对玲绮小姐的私心,但这回子扬自请留守,却是为将军着想。”像是看出了我内心所想,刘晔缓缓说道:“如果是按照出征前每城必克的计划,子扬的确是没有留下来的必要,但现在情势有变,我们也应该改弦更张。有了陈登的配合,我们固然可以兵不血刃拿下徐州,只是……他毕竟不是一个靠得住的合作伙伴,虽说他已承诺会在我军进军路线上留下几个城门供我们支使,但谁也不敢保证他不会有其它的筹谋。我们必须在徐州内,有一个可以自由支配的城池。” 我摸着下巴沉吟,一时间并没有说话。 “再者说,就算陈登不在背后使绊子,从吴县到许昌的路也太长,我们也需要在途中寻找一个城池,中转粮草、军械、兵员、情报等等等等,”刘晔微笑。“跨过了汉水的匡琦,刚刚好。” “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我还是那句话,”我盯着刘子扬。“这些事,并不一定非得你去做吧?” “当然让元直去做也可以,”刘晔失笑。“本来他不就是你的小弟不是吗?他的能力你应该很清楚吧。” 我忍不住在心里哀嚎。 没错,现在我已经很确定庞统和徐庶都是以前在水镜府学习的时候我的师弟,然而……先不说我失忆的事,那都已经是十年前的陈年旧事了,现在他们的能力成长到了什么地步见鬼了我自己心里都没底。联合袁绍的计策算是庞统初露的峥嵘,但徐庶…… 第十四章 强留人质(上)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这个世界,很有趣。 并不是具体在说哪一点很有趣,相反这个世界真正有趣的地方,就是有很多可以引发人们兴趣的东西。 有的人嗜好吃酒,有的人以赌博为乐,有的人流连山水,有的人贪图安逸,有的人偏爱诗词歌赋,有的人就是要舞枪弄棒,有的人酷爱美人膝,有的人钟情于杀人剑……你总能在这个世界上找得到一样东西愉悦自己,聊以**,才不至于在满足了温饱以后,失去了继续前进的动力。 当然不是每种有趣都值得被推崇,也不是每种兴趣都泾渭分明。 自从有了这一世的记忆开始,我这一生做的事都跟逐鹿天下有关,以前是在辅佐师父,现在则是为了自己——当然了,在慢慢回想起部分以前被我弄丢了的往事之后,我现在已经知道失忆前的我,也有着同样的兴趣。 长安陷落之后,我转战过很多郡县。不敢说到过很多地方,看过很多风景,但也不算孤陋寡闻。洛都的纸醉金迷,长安的庄严与尊贵,濮阳的坚城高墙,下邳的湖海与良田,江东的秀美山川……但凡我多读点那些专门教人堆砌华丽辞藻的书籍,说不定我也能留下一些脍炙人口的诗篇。 “可惜没有如果。” 看着窗外的杨柳飞絮,我浅浅饮下盏中的温热米酒。窗外满眼的绿衣盎然,比起万物苏醒的初春时节其实更加富有生机,只是冬春换季的那种颜色忽然交换的对比看起来更明显罢了。 夏日的风缓缓吹来,没有了重若千斤地甲胄压抑,我身上的轻纱竟稍稍扬了起来。 悠扬的琴声缓缓歇止,他慢慢睁开眼睛。 “凡有所得,必有所失,没有人是完美的。”他微笑得很勉强。只是弹了一首曲子就在轻轻喘气,看来他着实病的不轻。“人生短短几十年,为何不用在自己深感兴趣的事物上,反而要去强求连自己都不感兴趣的东西呢?” “这么说,叙兄的琴艺这般好,其实是兴趣使然?”我看着窗外这曾属于陈登的庭院里,几颗夹杂在绿杨翠柳间的几颗枯树。不知道陈登是怎么想的,在一片生机盎然的绿色间植入代表死气的黑色,难道就不觉得碍眼吗? 我其实是想称赞黄叙的琴艺的,但我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到该怎么说。没有人不喜欢认可与称赞,当一个人获得另一个人称赞的时候,总会不由自主对他产生好感,有利于消除两个人的隔阂。如果我有公瑾“曲有误周郎顾”的水平,也许现在我们之间的气氛,早已热络上了几分。 对于不看那种装儒雅的书这件事,我一点都不后悔,但此刻却很惋惜找不到合适的赞美让话题延续下去,博得对方的好感。就像以前在家里听夕颜或者桃芝弹琴的时候一样,有听没有懂。的确我们的关系已经是夫妻没有错,但我们能说的话,其实并不多。成亲并不是拜个堂洞个房就可以了,两个人要想长长久久地过下去,共同语言真的很重要。 “兴趣倒也说不上,只是为了打发些闲暇的时间吧。”黄叙从琴案旁站起,然后走到我身边。他的每一个动作都很慢很慢,仿佛时间在他身边流动的速度跟别人完全不一样。 “是樱花。”黄叙也看着窗外。“三四月份春末初夏的时候,才是樱花盛开最灿烂的时节。若将军来匡琦的时候再早些,就能看见这红绿交相辉映的庭院,最美丽的风景。” 我的眼角忍不住抽搐了一下。他娘的只是看了一眼我在看的东西,就能猜出我在想什么,这种洞察力……已经不是聪明就能够解释的了了吧? 难怪他会生重病,这种妖孽,就不应该存在在这个世上。 “看将军这充满杀气的眼神,莫非,是不想给叙留条活路?”黄叙的表情看起来很无辜。 “居然连这个都能看得出来,看来我的修养还是不够。”我板起脸,一本正经说道:“但……一想到要与你这种聪明人为敌,我就忍不住不寒而栗。” “将军言重了,且不说叙区区一个病弱之躯,不可能对将军造成威胁,至少眼下,家父与叙都对将军没有恶意,将军不必杞人忧天。况且,”黄叙还是微笑,仿佛我的威胁对他来说完全没有用。“若论妖孽程度,一手制造了三天破皖和夜陷匡琦两个奇迹,将军的恐怖程度根本就不在叙之下。” “现在没有威胁,不代表以后都没有,江东与荆州的新仇旧恨,只怕叙兄比我更清楚。”我将眼睑压下,低沉了声音。“我这个人只认死道理,敌就是敌,友就是友。除非……” “父亲不会同意的。”黄叙的笑容带了点无奈。 “既然如此,叙兄大可劝说黄将军一起投效我军啊,我可是很有容人之量的。我想,以令尊对叙兄的宠爱,怕是不愿意与自己的儿子兵戎相见的。” 其实,这才是我的目的。 昨晚在送走陈登之前,我已经安排了黄月英替黄叙诊过脉了,而结果……并不好。 “早产儿?” “如果我的诊断没错的话,是的。”黄月英的的脸色凝重。“因为并没有母体上获取足够的营养,早产儿通常会从胎带点毛病。其实这也并不算什么大事,后天如果能好好将养,便与常人无异,奈何……我问过黄公子了,想是他娘亲早逝,父亲又常年奔波于军伍,才使得他没有好好得到照料吧。” “这个我不关心,我只想知道,可以治吗?” “要治倒是不难,黄公子的身体虽然虚弱,毕竟还没有到病入膏肓的地步,但我们现在可没有那种时间,军中也没有那种药。” 也就是说,要治愈黄叙最好的办法,仍然是把他送去吴县,送到华佗身边。 没有办法现在就得到黄叙的是很可惜,无妨,我还可以继续挖他爹的墙角。 “叙刚刚说的,就是这个意思,”黄叙苦笑。“爹这个人……唉……要他效力江东,只怕比杀了他还难受。” “叙兄身为人子,自然是不好让老爹为难,但我可没那种顾虑。”我哈哈大笑。“只要叙兄肯配合我乖乖去江东,剩下的事,我来做就好了。” “原来,这就是将军违背对父亲的承诺,至今不让叙回家的原因么?其实叙也有个问题,想问将军很久了,”黄叙无奈笑笑,要是他现在还不知道我要干什么,那可太浪费那颗聪明的脑袋了。“父亲虽然是中郎将,但也没有立过什么大功,名声不彰,家父到底是哪一点,有值得将军如此看重?” 呃……好问题,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也想知道。 虽然我也解答不了黄叙的问题,但这并不妨碍我招揽黄忠的决心。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黄忠这个名字就是对我有莫大的吸引力,仿佛一直有股声音在揪着我的耳朵大叫,假如这次我没有延揽到黄忠,就是一种会悔恨到捶胸顿足的遗憾。 我给不出答案,黄叙也没有继续逼问,我们俩捧着早已煮好的温茶,慢条斯理的小口抿着,并不着急说话。窗外庭院的风中浮沉着细碎的柳絮和偶然掉落的绿叶,竟有一片随风飘进了屋里。 其实我还是挺喜欢这种悠闲的生活的,无需算计要夺取谁的性命,抢掠谁的地盘。但同时我也深知,和平需要安定的环境。 一个不是是个人,都能坐上天下第一人的宝座的环境。 一阵突如其来的喧嚣,打破我们宁静的气氛。说是喧嚣其实并不太准确,那个声音闷闷的,听起来像是来自遥远的别处。 “叙兄,跟你打个赌。”我好笑看着黄叙。“现在正在外面闹事的,是你妹妹。” “将军这局怕是设不成了,”黄叙失笑道:“叙也觉得是舞蝶。” 这算是英雄所见略同吗?自嘲笑笑,我打开了房门。 “啪!” 一张纤细的小手重重拍下,差点把案件都拍翻了,那声音震耳欲聋的程度,比起战场上振奋士气的击鼓声都不遑多让。 “南宫亮,你要我爹爹帮你做的事,我爹爹已经做到了,你什么时候把我哥哥还回来?!”黄舞蝶的眼神像是要把我吃了。 “小蝶啊,不是我这个当哥哥的要说你,”我满不在乎掏着耳朵,说道:“再怎么说你也是一个女孩子,行为举止能不能淑女,太泼辣以后会嫁不出去的。” “将军的门槛那么高,小女子可高攀不起,不敢攀认将军为兄。小女子的终身大事,自有父兄做主,也不劳将军费心。”看得出来,黄舞蝶是气乐了。“所以,请问将军能把小女子的兄长归还于我,替小女子主持终身大事了吗?” “哦,这么说你已经有婆家了?”我摆出一副突然来了兴致的样子。“是哪家公子那么幸运啊?说出来让哥哥帮你参详参详。” “你!” 黄舞蝶的俏脸气得通红,若论耍嘴皮子,她一个黄毛丫头,哪里斗得过我? 黄舞蝶的身边传来一声刻意的重咳,仿佛一道来自九天之上的落雷,劈开了我和黄舞蝶的针锋相对。 其实,我也在等这一记落雷,很久了。 第十五章 强留人质(下)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南宫将军,”黄忠向我拱了拱手:“虽然立场不同,但忠一直认为江东男儿,都是重信守诺的血性男儿。如今将军托付忠之事已经办妥,匡琦也已落入将军之手,希望将军能够信守承诺,将犬子释放。” “黄将军言重了,亮如何敢胆大妄为,将叙兄软禁?”我装出吃惊的样子,骇然道:“叙兄是在敝府不假,但只是因为战场上刀剑无眼,一来亮与叙兄一见如故,二来叙兄确实身体状况不是太好,为安全计,亮这才邀请叙兄到敝府休养,从未有囚禁之意,这释放二字,从何说起?” “这……”黄忠有点迟疑。 其实我知道黄忠的想法。这几年江东与荆州纠结复杂的恩怨,或多或少都有向低层扩散的趋势,越是接近权力核心的人,对彼此的敌意就越重。作为一员荆州的将领,此番在匡琦偶遇,他不与我作对就不错了,更别说助我成事。正是因为我们彼此都知道这一点,所以他才认为我是在软禁黄叙,然后以此来胁迫他。 他的怀疑完全命中,只是当我把软禁替换成邀请这个字眼时,意义就完全不一样了。 这句话,可是黄叙亲自教我说的。只怕连黄忠也没想到,他自己的儿子,颇有跟我站一挂的意思。 “对了,既然说到了这个,另一件事也不妨提一下。”趁着黄忠正在思索措辞的间隙,我赶紧趁胜追击:“亮已经点了一支百人队,打算护送叙兄返回吴县医治。黄将军若是不放心,大可一同前去。” “这!”黄忠一个大惊,魁梧的身躯猛然站起。 “不妥?”我赶忙截住他。 “……不妥倒没有。”黄忠定了定神,说:“只是犬子的病如何深重,总归还是忠的家事,不敢劳烦将军专门派兵护送。将军既然志在谋夺许昌,兵力还是尽量留在身边才是。” “这倒无妨。”我摆了摆手,婉拒黄忠的“好意”,“大义凛然”道:“刚刚不是说了嘛,亮与叙兄一见如故。既然一见如故,亮又怎能不保证叙兄的安全?黄将军你是不知道,虽说江东已经渐渐平稳,但这个世道,总是有些不靖的时候。不派兵随行保护,亮如何放心得下?怕是要吃不饱、睡不好了。” 黄忠还想再劝,但我的下一句话,马上就堵死了他:“听到有兵卒随行,叙兄也是很高兴呢。” 黄忠愣了一下,黄舞蝶也怔住。得,连本人都这么说了,他们当爹的、当妹妹的,又能说什么呢? 当然,我说的话他们不可能相信。 然而黄叙就在府内的后堂里坐着,他们大可自己求证。 从房间出来的时候,黄舞蝶就已经蔫了,完全没有在大堂索人时那般嚣张的模样。黄忠虽然不至于那么没有城府,但也有些无精打采。 “那么……”看到我,黄忠唯有无奈:“犬子的安全,就完全托付给将军了。” “将军不一起去吴县吗?”我试探。 “不瞒将军,忠倒也想一直陪伴犬子到底,只是忠在南阳到底还有事务在身,不可久离,倒是犬女有同去的时间。”黄忠的微笑有点泛苦。“……犬子犬女的安全,只好请将军多多担待了。” “好说。”我报已微笑,心里却叹了口气。 黄忠的拒绝,其实在我的意料之中。他的基本情况,他儿子都已经跟我交代了。 黄忠,字汉升,土生土长的南阳人。目前驻军于长沙郡攸县,忝列中郎将,上面的太守是刘表的从子刘磐,具体名号不祥——如果光看职位的名字,跟我倒是一个级别。虽然实际的军权不如我,但地位也绝对说不上低。 越是不低,受到的制约就越大。刘磐能允他挟子外出求医已是难得,还跑到地方大本营里去?谁知道你是真的去治病还是投敌? 但,我没有办法,不代表其他人也没有办法。 “先生在忙吗?” 将黄忠送出府衙,我转身就去找到了贾诩。 “呃……贾诩见过将军。” 贾诩惊讶地看着我,用的是比较有陌生感的自称。由于某些难以启齿的原因,我很少像这样在光天化日之下堂而皇之地踏进他的居室。“不知将军找诩,有何吩咐?” “不敢说吩咐,只是想请先生帮个忙。”我大大咧咧坐下:“有个问题先请教先生:敢问,先生在荆州南阳是否有安排细作?” “将军需要诩做什么?” 贾诩没有正面回答,这种无法正大光明拿出来说嘴的问题当然只能默认,但我还是看出他的眼神里,有一抹疑问的神色。 “让他帮忙说几句话。”我将一只锦囊放在了面前的案几上。 “哦?”贾诩将锦囊拿起打开,匆匆看了两眼,然后啧啧笑道:“将军这毒计,便是诩也想不出来啊。看来诩这‘毒士’之名,是时候让予公子了。” “少来了。”我嗤之以鼻。“论心脏,这天底下谁能比得过你贾文和?” “既然这公子也这么说了,那文和若是再不献上几条肮脏龌蹉的毒计,岂非有负公子美意?”贾诩竟从案几底下又拿出了一个锦囊。“请公子好好参详参详。” 我愣了一下。 愣的不仅是称呼间突然的转换,愣的,还有他献计的方式。 称呼从“将军”和“诩”这样的官方字眼突然变成了我们暗地里才会说起的“公子”和“文和”,代表我们现在的谈话环境很安全,周围没有第三个人可以听见。这种环境下贾诩向我献策实在不足为奇,但…… 以我和你的交情,有必要用到这种方式吗? 有什么话,是我们不能面对面说的呢?是什么东西,让你如此心生忌惮? 是……我吗?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我忽然想起来,那些我离开下邳之前的岁月。 那段,一旦有空闲的时间,我就会跑去寻贾诩比斗棋艺的日子。尽管我从来就没有赢过他,但我依然乐此不彼。 那时,他是知无不言的良师,而我,是孜孜不倦的学生。 然后,下邳陷落。 一切都变了。 是的,我开始忌惮他。忌惮他洞悉人心的才智。 更忌惮,他仿佛轻而易举就能掌控一切的能力,好像只要他愿意,就连我都可以是任由他随心所欲的玩物。 我害怕总有一天他会将矛头指向我,只因,我并没有驾驭他的能力。 刘协啊,这就是,你被挟持在许昌里的,悲哀的处境吗? “公子?”贾诩的羽扇在我的眼前晃了晃,将我恍惚的灵魂招了回来。“你还好吧?” “我没事。”我拿起贾诩放在案几上的锦囊打开,然后…… 然后我的眼珠子差点就掉了下来。 “你疯了?!”我瞪着贾诩。如果真这么做了,那我这几天费尽心机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义? “公子啊,”贾诩冷冷笑了出来,他手中那把长年不离身的黑色羽扇,在这炎炎夏日里总算能真正发挥作用了。“你该不会以为,在这徐州地界里发生的一切,真的能全部瞒过那个怪物吧?” “那也不必……”我忽然住了嘴。 等等…… 我看着贾诩脸上,那副招牌的森冷微笑,忽然间,我仿佛明白了他真正的用意。 我去你妈的,贾文和啊贾文和,这“毒士”的名号,还是得他娘的安在你头上才对啊! 根据我和陈登的协定,他开放徐州让江东军随意驰骋,好让我可以无所顾忌偷袭许昌,作为交换,我支持他当一个名副其实的徐州牧。 既然陈登要当徐州牧,广陵太守这个位置自然是空了出来,但接任的人也轮不到我来置喙,我只负责借兵给他。陈登做了广陵太守那么多年,他在广陵郡的势力想必已经根深蒂固了,想必这次太守这个位置的交接不会血腥,派高顺带领他的八百“陷阵营”前往广陵郡见证陈登的交代与安排是第一步,也是他释出的表示合作的诚意。 然而我没有告诉高顺和陈登的是,我还安排了一百“飞将骑”撺掇在他们后面,一旦陈登有什么异动,剩下的两万江东军马上就会以雷霆万钧之姿态,紧随其后降临广陵城。 再刨去攻占匡琦伤亡的五百人,我可以支使的兵力还剩一万八千余人,再抽调出一百人护送黄叙和黄舞蝶回江东再容易不过。 “舞蝶,爹不在的时候,你大哥就交给你照顾了。”黄忠将简易的行李背在了身后,在马车前对着黄舞蝶细细嘱托着。 “舞蝶理会得。”临别之际,黄舞蝶也不再是在我面前显露出的暴躁模样,她的眼眸里甚至含着泪水。“回途中,爹你一个人也要好好照顾自己。 “我说……你们至于这样么?”我在一旁看得哭笑不得。“叙兄只是去治病而已。”要不要搞出一副生离死别的样子,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们要去的地方是人间炼狱咧。 要去江东的人是黄叙和黄舞蝶两兄妹,黄忠则回攸县继续做他的中郎将。让黄忠效力于江东这种话我一个字也没提,连到江东还不满一年的我,都知道荆州和江东之间的积怨有多深,更何况本就是南阳人的黄忠。 这种伴随年月累积下来的仇怨,并不会因为其中任何一方偶然的善行而轻而易举化解,只能是在往后的时间里徐徐图之,我也懒得开口自讨没趣。 第十六章 英雄救美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那么……” 送别黄氏这一家子,重新回到县府衙门里坐下,我思考起目前的形势。 时间:建安五年,八月。 地点:匡琦。 可用兵力:除去零头,我手中的可用兵力足有一万八千人。 匡琦只是一座位于广陵郡南边的一个小城,并没有多余的空间容纳这突然多出来的万八千人,但他们在城外驻扎就可以了,最大的问题并不是这个。 粮草。 最初从吴县出征的时候,为了行军的迅捷与轻便,粮草带不是很多;后来为了逼迫陈登投降,匡琦的粮草也被我焚毁殆尽,根本就没剩下多少。 诚然现在匡琦我是已经拿了下来,可以从江东运粮草过来。但先不说路途遥远的问题,江东安定下来也没有多久,又刚刚经历过反叛,可以用来供给这支长征军的余粮并不是很多。出征前制定的作战计划本是以闪电战的方式以战养战,但现在计划赶不上变化,我暂时得驻扎在这匡琦城内,等待各方传回来的消息了。 “‘飞将骑’有消息传回来了吗?”我有点坐立不安。 “哪有那么快?陈太守也才走了两天吧?”徐庶掩嘴轻笑。“元直知道粮草的重要性,但现在军中存粮还算富余,匡琦与广陵郡不过三五日路程,大哥何必这般焦急?” 刘晔留在匡琦暂代了这县守之后,从事中郎的位置就完全空了出来,左右没有备选的人手,我便将徐庶提拔了起来,也算是我给他的第一个考验。 按正规的官制来说,从事中郎这个官职跟我的中郎将一样,都是七品官,区别只是文武有差,我并没有随意更换人选的资格。但,在这个礼乐崩坏的时代,官职品级什么的早已跟权力不沾半点连带关系,真正决定一个人说话能有多大声,是看他的手中,掌握了多少兵力。就算曹操这个一品的司空来了,孤身处于这座两万人的军营里,也得给我装孙子。 但是反过来说,从事中郎毕竟还是七品官,除了身为一军之帅的我和迁任军师祭酒的鲁肃,没人的权力比他大,如何处理跟这份权力同样大的事务与压力,正好是他能力和存在价值的体现——也许他并不是贾诩那种随随便便就能想出数十条毒计的计略型谋士,而是能将数十条政务处理得井井有条的政略型谋士也说不定。 让陈登支援我军的粮草供给,就是这厮献的一条计策。 高顺跟陈登去广陵,固然是要见证陈登的交接,但清点可供我军数月食用的粮草,同样也是他的任务。 “哦。”我整个人顿时趴在了案几上,像是一团没有脊椎的泥。 其实我之所以这么焦虑,倒跟高顺没什么关系,我也知道就算情况有变,消息也不会那么快就传回来;也不是因为牵挂袁曹之战,根据贾诩的情报,袁绍在初战失利,一下子折了颜良文丑两位大将以后,到底还是凭着自己雄厚的实力强行渡过了黄河,双方现在正在官渡对峙僵持,看起来颇有打上一场持久战的意思。 而是我忽然觉得……我好无聊。 在出征前准备的作战计划全数落空,我带着这两万人马不得不驻扎在匡琦里,忽然之间我发现,只会打仗的我在无仗可打以后,竟无事可做了。从前我还是带着五千人马还好些,闲暇时还能自己找个地方操练兵马,但率领两万人的时候又不一样——不是没有地方的问题,这两万人马其实是各有统属的,真正上了战场极有可能分开作战,除非是正面对刚的野战,否则拿两万人一起合练的意义远远小于让他们各自训练。 现在我才有点明白,为什么孙策那么热衷于狩猎了。其实他未必真的喜欢,可能就是那四个字在作祟罢了:闲得蛋疼。 我是没什么事干,徐庶这个从事中郎却还有大把的事务要处理,挥挥手让他留下不必相送后,我回到房间里倒头就睡。 醒来时已经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我这一睡,竟一直睡到了夜晚才醒。 “嗯……现在是什么时辰了?”我敲了敲脑袋。 当然没人回答我,这房间里,只有我一个人。其实我不太喜欢有人服侍,毕竟从小就没有这样的条件,自然也就没有这种习惯。在家里是有夕颜和桃芝两位大小姐在所以没办法,现在领军在外,当然是一切从简,越少负累越好。 简单洗漱了一下,没有惊动任何人,我一个人晃晃荡荡走出了县府衙门。 跟所有被炎夏包围覆盖的城市一样,夜晚的匡琦与白天相比并什么太大的差别,微湿的夜风里有股海水特有的淡淡咸涩味道,让我精神一振。如果不是匡琦这个城池的格局实在是小过了头,我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同样位临海边的吴县。 新近攻克的城池,宵禁并不可能这么快就解除,但街上来往的人流并不少,虽然说不上灯火辉煌、摩肩接踵,但总算是给这个交界小城增添了一些人气,不再像是阴森恐怖的无人鬼城。 既然流连在街上的人还有那么多,那么现在的时辰当然不是深沉的夜半时分,说不定只是刚刚入夜而已。 囫囵解决了晚饭,我继续无聊的晃荡,不知不觉,我竟来到了闹市区。 话说,这地方在匡琦没破以前我就已经乔装成贵公子来过,甚至还买了一些特产当礼物——说的玄乎,其实不过也就是三天前的事。 与其它尚且略显萧瑟的街道不同的是,如今的闹市区比起当时竟还要热闹上几分。我猜是原因有二:一、中午毕竟还是中午,是只能短暂休憩的中午,时间和整个夜晚根本没得比;二……我能说不愧是商人吗?无论是在打仗还是和平时期,只要是有需要物品交换的地方,他们就有生存的余地,和发展的空间。 该买的东西当天就已经买过了,再一次漫步在这闹市区,纯当自己是在微服私访。令我欣慰的是,至少在这里,我并没有觉得和以前有什么不同,商家还是一如既爱往跟人讨价还价,百姓嬉笑怒骂依旧,脸上一点都没有对未来的担忧惶恐、和对既往统治者的缅怀,不知道是因为刘晔张贴出来的安民告示的确那么有用,还是他们对这个统治者频繁更换的世道,早已感到习惯和麻木。 漫无目的乱走着,忽然间,前方簇成一团的人群里忽然传来一声轰鸣。 说是簇成一团,但围观的人其实也没有太多,我轻而易举就挤了进去—— 然后,拳头紧握。 “小女子可是南宫将军的随行医官,可不是随便哪个谁都能碰得起的!还请公子自重!” “哈哈哈!小美人,你要撒谎也得说得靠谱点吧?这么漂亮的女人,谁会真的拿来当军医?你怎么不说你是南宫将军新纳的小妾?放心,本公子在张家大族也算是说得上话的一号人物,若你肯乖乖依了本公子,断不会叫你吃亏便是。” “哼,小女子还是奉劝公子最好不要轻举妄动。如今在这匡琦城内巡逻的兵士,早已不是跟你们这些世家子弟关系匪浅的匡琦驻军了。趁江东军还没有巡逻至此,公子还是快快散开,以免遭受牢狱之灾。” “呵,威胁本公子?老子就是喜欢这么辣的,来人啊,把这女人给我带回去!老子倒要看看,是我们的动作快,还是江东军来得快!” 其实不是什么很新奇的大事,不过是一个纨绔的世家子弟在领着一群恶奴欺男霸女而已。只要这个世界还有贫富贵贱这种分别的存在,这种事就永远不会断绝,越是王法不行、世道不靖的乱世,就越是如此。当初我和夕颜,就是这么认识的。地位尊贵如她们都曾遭受过这种事,更何况是普通的平民百姓。 这样的事件当然要处理,但不应该由我来出面,这是子扬的活。虽然我的官职最大,但毕竟我一个暂居于此的客将,不可能在这里长期驻扎。若是我的处罚重了,地方士绅难免心有怨言,容易迁怒于刘晔;若是处罚轻了,则无法让这些渣滓受到教训,折损当地官府的威信。 但。 “兄弟。” 在其中一个恶奴的手碰到那个女子之前,一只手刚好捉住了他。 几乎就在同时,那只肮脏的手腕,瞬间被暴力折断。 “这样不对吧?” 出手的人当然是我,我看了看那个让我出手的理由,那个柔声问道:“你没事吧?” 肤白,貌美,金发,天颜……不是黄月英是谁。 “南宫?”黄月英惊讶看着突然出现的我,言语间带着淡淡的喜意。“你怎么会在这里?” “这句话应该是我问你吧?”我失笑,看着坐倒在地上的女人,想必刚才混乱之中不小心被推倒在了地上。我也没想到随便出来走走也会遇到这样子的事。“大晚上不睡觉,出来晃悠什么呢?” 说着,我的目光不由自主溜到那个正背在黄月英身后的药篓上。这女人……不会大晚上的出城采药吧? 正如每个英雄故事里所写的那样,在这种英雄救美的美好画面外,总会有些恶心的画外音像是围绕在垃圾堆旁的苍蝇,让人厌恶地攀爬过来。 “你又是哪里冒出来的混账?!”当然是那个不知道是哪个垃圾家族的垃圾公子,只是这次不管他再怎么叫嚣,都没人敢围上来。“王八蛋,敢跟老子抢女人,你活腻了!” “飞羽中郎,南宫亮。”我瞥眼看着那个白痴公子的脸色一下子变得惨白,慢慢说道:“你可以不信,也可以让你的狗继续扑上来,但我也可以保证,我不会再手下留情。” 说着,我双手紧握的拳骨里,适时地爆出噼啪的脆响。 虽然纨绔讨人嫌,但最好对付的,还是这些白痴。这类纨绔都有一种名为“欺软怕硬”的通病,只要比他们位高权重,他们就没办法奈我何。更何况我的拳头也够硬,那些只会狐假虎威的恶奴家丁,就算再来十个我也打得赢。 “你没事吧?” 第十七章 青楼绝技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吓跑了那个白痴公子和他的家丁,我俯下身,轻声询问那个被吓软了腿的女人。这个女人也是白痴,明知道自己长得那么漂亮,大半夜还老是往外跑作甚?不知道这个世道坏人很多吗?是嫌弃自己不够红颜祸水是不是? “脚……好像扭了。”昏黄的烛光下,我看见黄月英那张倾国倾城的脸上,似乎泛着淡淡的红晕。 “站不起来了?” “嗯,站不起来了。” 是有没有那么衰啊?我轻轻啧了一声,随后背着黄月英蹲下:“上来吧。” 当我们在衡量一个人的生活水平时,一般会用的标准有四个:衣、食、住、行。其中,衣排在首位。 为何? 因为穿在身上的衣服,是我们塑造自我印象的第一要素。通过一个人身上穿着的衣服,我们就可以大致判断那个人的贫富贵贱、身份、出身地等信息,重要性甚至更胜那张与生俱来的脸。毕竟容貌不可更改,换衣服却很容易。 但是归根究底,衣服真正的作用终究还是蔽体和御寒。再贵重华丽的衣服,都是在确保能发挥能两样作用的前提下,才有比较的意义。 只是……蔽体里面的那个蔽字的意思,到底还是遮蔽而非隐蔽,一个人的某些部位若是特别突出,再宽大的衣服也遮蔽不住——尤其是,当两具肉体,正以极短极短的距离,亲密接触时。 我当然不是没有接触过女人的初哥,甚至连娘子都有了两个,但是……我轻轻掂了掂稍稍有点下滑的黄月英,鼻子一热,鼻血差点就喷了出来。 见鬼了,这女人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身材那么好?尤其是当她毫无防备整个人贴上来的时候,那两团沉重的温暖穿透薄衣的阻隔,重重压在我背上直捣心灵,险些就直接让我的灵魂爽上天际。 如果……不是我的胸前,还有个碍事的药篓的话。 “我说,大晚上的你不睡觉,背着药篓出门做啥?”我看着胸前的药篓。里面的草药量虽然不多,种类却很杂乱。 “背药篓出门,当然是为了采药啊。”黄月英压在我背上的体重,仿佛又沉了一些。“要治疗你的失忆之症,除了针灸,还需用药。匡琦是座小城,药铺也小,有些药这里没有,我只能去城外摘取。” “即便如此,那也不必采到半夜才回吧。”白天我可没见到月英,应该她白天就已经出去了。“匡琦刚破,治安可不太好。再说,这兵荒马乱的,怎么也不带几个士卒护卫?刚刚要不是我刚好路过……” “你不是总说,兵贵神速么?我也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就要走,当然是尽快备好才是。”黄月英的声音幽幽从身后传来,带着微热的气息,温暖了我的耳际。“护卫我是有带啦,只是他们也累了,所以入了城我就让他们先回去了……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种事啦。” 啧。我撇了撇嘴,所以说在这个世道,善良有什么用? 脚步拐过街角,场景随之变换,然后我愣了一下。对面也愣了一下。 背后的黄月英也愣住,然后马上把脸整个埋在了我的脖子后面,我明显能感觉到她的呼吸瞬间变得炽热和急促。 是周泰,还有他的亲兵们。 和我一样,他们也没有穿着军服而是换上了平日里的便服,此刻正站在略显昏暗的烛光下,一脸诧异地看着我,和我背上的黄月英。 “啊哈哈哈,弟兄们你们好啊,好巧哦竟然在这里碰到你们……”就算我再怎么厚颜无耻,能演善变,面对这样的场景,尴尬这种情绪同样追索了过来,占据了我的脸。天可怜见,我的冷汗一下子就刷了整个脑门,仿佛是被人捉奸在床的奸夫。 到底是一军主将,最先反应过来的还是周泰,只见他板起了自己那张黝黑方正的脸,用标准的军礼向我鞠了个躬,像是黄月英在他看来只是一团空气似的,说:“周泰见过将军。” 他娘的,再重复这样的动作两次,就该是来祭拜我了。 有老大的亲自带头,周泰的那些小弟们也陆续反应了过来,一一向我见礼,只是比起周泰这个老大,他们的城府实在是低太多了。他们倒是没有笑,只是眼角稍微斜了斜,嘴角稍稍上翘,整个就是一副“我懂的,我不会说出去”的表情……喂喂,拜托你们的思想能不能不要那么龌蹉,我跟黄月英之间什么事都没有发生啊! “大半夜的,你们不睡觉,跑这来干嘛呢?”我强行把话题转移到这里。没办法,这种事儿吧,再怎么解释都只是越描越黑,还是快点打诨过去吧…… 我扭过头,看着周泰他们本来是打算要走进去的房屋门口。现在一看我才发现,这间房子其实并没有什么特别,乍一看跟寻常百姓住的房屋差不多,唯一显眼的装饰是高高挂在大门之上的红灯笼,但烛光也并不亮。 隐隐约约,仿佛还有什么奇怪却又熟悉的声音传来。 这下轮到周泰他们面面相觑,面露尴尬之色了,然而还没等他们开口,我就听见黄月英咬牙切齿的声音,从我的身后狠狠传进耳朵里:“还能干什么?夜晚来这种地方,还不是为了**!” “呃……”我也吓了一跳,这个答案着实出乎了我意料之外。我再次打量了一遍那个毫不起眼的门楼,小心翼翼问:“这里……就是匡琦的青楼?” 再怎么小匡琦好歹也是座城池啊,这青楼也未免太不起眼了吧? “不是青楼,只是一座娼寮罢了。”黄月英的声音冷冷吹在了我的后颈上,冻得我立刻僵住:“怎么?南宫大将军,想进去见识见识?” “呵呵,哪能呢……开玩笑,这种地方,拿百万金请我我都不会进去呢。”话是很大义凛然没错,但其实我的牙齿正在打颤,像是连体内的血液也瞬间结冰。 青楼和娼寮,虽然里面的女人统一称妓,在里面做的同样是皮肉生意,但就如同军中有按兵种分骑兵步兵一样,妓其实也有种类差别:歌妓、舞妓、娼妓等等等等。青楼里除了娼妓是必定要卖身以外,其它**其实大多是只是来卖艺的。当然并不是说她们就一定不能卖身,只是……流程十分繁琐。 首先,你得要有钱。 看似这是一句废话中的废话——没有钱怎么买**陪你上床——但并不是说只要有钱就可以了,因为有钱只能保证你能走进青楼里面,并不能保证其它的。青楼里有一座旗楼,旗楼上有一座影壁墙,墙上是用来挂诗的。龟公会把墙上的诗送给里面的女子看,如果你写的诗够有才气,打动得了她们,龟公才会放你进去,继续下一步。 终于有才华出众的进去了,然后就可以寻找桃花源了吗? 差矣,你进去后会发现那里有很多人,你要和他们比拼才华。这就是第三关:“打茶围”。 什么意思呢?就是青楼女子们会隔着门帘看着你们比斗,看你们在品茶、鉴画、赏花、聊诗词,而且你会发现跟你同桌有可能是什么“四大才子”、“八大文豪”什么的。 行,一个个来,好不容易把所有人都干掉了,就可以跟她们睡觉了吗?当然不可能!因为她很可能会说改天见,然后你不光不能发火而且还得很有风度离开。 接着,重新从第一步开始一关一关往下打,直到她们愿意见你为止——注意哦,只是见你哦,不是直接就能睡觉了哦。如果想跟她睡觉,你还得继续用你的钱银和才气继续“打动”她们,“打”到她们点头。所以……以为有钱就能横行青楼的人最好做好准备,因为你马上就会发现你很有可能撒出了大把大把的钱银最后却连一个**的面都没见着。 为什么我会对青楼如此地了如指掌? 想当年不懂事以为逛青楼只要有钱就够了然后好不容易存下了俸禄进去结果连一个**的毛都没见着就被撵出来这么丢脸的事你以为我会跟你说吗?嗯?! 当然只收纳娼妓、纯粹做皮肉生意的妓院也不是没有,比如周泰他们本打算进的这间娼寮,就是了。 其实这些事儿吧,只要是有点见识的男人都懂,周泰他们这样做也没什么,毕竟不是谁都有钱去玩那些达官贵人才有心情玩的游戏,他们会选择逛窑子这种干脆利落只是金钱交易的地方再正常不过。虽然军纪有禁,不得**妇女,但弟兄们也是男人,太久不让他们碰女人会疯的,到时逼得他们真的做了违反军纪的事那才是真的不妙。再说……这根本就是你情我愿的交易吧。 但这些话跟我背上的那个女人要怎么说,还是那句话,再怎么解释,都只是越描越黑。 随便又跟周泰扯了两句,我胡乱找了个借口,赶紧背着黄月英离开。只是还没走出几步,我的身子却忽然停住,然后转过身,看着周泰他们一个个的走进娼寮里。 “还不走!”黄月英差点就在我背上咆哮了:“你不会真的想去逛窑子吧?” 我笑了笑,并没有回答黄月英,只是眼睛稍微眯了眯。 第十八章 自绝后路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兵法有云:三军未动,粮草先行。 但其实,行军里很多前期的准备,比起粮草来说还要重要。 在真正出发前,有个问题我一定要事先问个明白。 “你觉得,我们能瞒多久?”我问。 “最多……”他眯了眯眼,瞳孔里寒意森然。“不会超过半个月。” “够了。” 第五天,我终于接到了“飞将骑”的回报,表示一切正常。为防走漏风声,高顺的“陷阵营”到现在依然打着匡琦败兵的旗号,在广陵看守陈登提供的可供我军一周食用的粮草。当然这只是一部分,其余的,陈登保证会从沿途的郡县里分别拨付。 同时,吴县方面也给了我继续供给粮草的保证,由留守在匡琦的刘晔负责中转押送。 “祝,武运昌隆,旗开得胜。”以清茶代替送别的酒,刘晔高高举起手中的盏。 “祝,风平浪静,城在,人不失。”我一饮而尽。 扭过头,我骑上了宝儿的背,头也不回地,向前走。 匡琦,虽说是位于徐州和江东的交界,但到底还是跨过了汉江水,扎根在了江北。从这里到广陵,两万人的大部队,只有陆路可以走。 然而,虽说是跨过了长江,但徐州却从来没有挣脱过淮海流域,路边随处可见从淮海分离出来的支流,在金色的阳光照耀下,当得是波光粼粼,风光无限。两年前曹操水灌下邳,掘的就是沂河跟泗河的水道。 虽然一路上风光无限美好,但我们可不是来游山玩水的。一路上除了行军外,就是安营扎寨,埋锅做饭然后睡觉。无论是钓鱼还是打猎什么的,包括我在内没有一个人脱队去做。毕竟伯符遇刺的场景,仿佛仍历历在目。 就这么畅通无阻、不疾不徐行军了三日,我们终于看见了广陵城的轮廓。 “怎么样?”看到我望着目光尽头的广陵城良久无言,鲁肃策马走了过来,问道:“有没有一种回家的感觉?” “屁的家!”我嘴里叼着的草禾向下一压。“广陵郡一直都是陈登的地盘,我从来就没来过。” 鲁肃不置可否笑了笑,而我现在一点儿也不想理他,我转过头,看着另一侧的周英。蔡勇在吴县阵亡以后,他就顶上了蔡勇“飞将骑”百骑长的空缺:“确定城内城外都没有埋伏?” “属下敢立下军令状,绝对没有!”周英哭笑不得,这个问题我自己都数不清已经问过他多少遍了。“‘陷阵营’和‘飞将骑’已明察暗访了多次,就差没把整个城池给翻过来,确实没发现任何可疑的蛛丝马迹。若是属下无能,有所疏忽,属下自当以一死谢天下!” “别紧张,我不是怀疑你的忠诚和能力,多问几句也只是为了安全着想,毕竟现在我们经受不住一点任何方面的失败。”我安抚道:“没有伏兵就好。” 我一马当先向前走,像个为全军开路的先锋。广陵城墙的形状与纹路在我的眼中逐渐变大,那两个站在城门外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总是一脸严肃的高顺,和正在淡淡微笑、没人真正他在想什么的广陵太守,陈登。 “顺/元龙,见过将军。” “两位大人免礼。”我跳下马,脸上同样挂着虚伪的微笑。 按照早已议定好的安排,魏延领了两千弟兄随高顺一起去帮忙搬运粮草,剩下的人包括我,都在陈登的引领下走向临时的驻地。毕竟是陈登在广陵郡的根基,比起匡琦广陵城大了不知道多少倍,容纳凭空出现的两万人马还是可以做得到的。 当搬运粮草、安营扎寨、安抚军心等一切事务粗略安顿好后已经是晚上了,我抬起头看着清明的夜幕上要圆不圆的凸月,深深吸了口气。 当然算不上很凉爽,但当夜晚的微风吹在透了一身汗的身体上,我不得不承认确实是有种清凉的感觉。 仿佛是微风化为了看不见的双手,将浮空高悬的云层轻轻拨弄了开,今晚的月色与周围的点点星光,很明亮,很璀璨。 “约定的粮草元龙已经完全交付给魏将军了,将军若是不信,大可亲自清点。”陈登的背微微躬着,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半点商人谈交易时该有的市侩。“将军莅临广陵,按道理来说元龙本应为将军设宴洗尘,但为了咱们的大业着想,元龙认为一些无谓的礼节,这一次,我们还是能省就省吧。” 句式用的是问句,但陈登看着我的眼光却沉寂如水,一点真正等我的答案的意思都没有,仿佛是笃定了我一定会答应他的这个要求。 我的眼睛轻轻缩了一下,嘴角不由自主扬起。 “是吗?不愧是陈元龙,思虑果然周全。”我的身子向前探了探,将陈登的嘴脸看得更清楚了:“可是,如果我实在是太想品尝广陵郡的特产美食的话,那该怎么办?毕竟我离开了徐州那么久,此番旧地重游,重新回味一下往昔,不过分吧?” “既如此,元龙也不妨碍将军雅兴,”陈登的表情一点变化也没有,不愧是能在的曹贼帐下隐藏住野心那么久的男人,这点波澜根本惊动不了他。“只是元龙还是要建议将军,无论将军想要做什么,最好是悄悄行事。毕竟我们正在筹划的事十分重大,理应越少人知道越好。” “如果,我就是想吃你陈元龙请的宴呢?”我保持微笑,但语气,却强硬得不容他拒绝:“太守大人的宴席,才是整个广陵郡最丰盛的宴席,不是吗?” “这……”即使是被我逼迫到了这种程度,陈登的神色也依然没有变化,只见他顿了顿,然后才勉为其难说道:“既然如此,那元龙尽量安排。” “嗯嗯,那你去安排吧,地点就定在广陵城里最好的青楼好了。”我满意点点头:“只有酒菜那可不行,我还要广陵郡最美的歌妓舞妓作陪。” 陈登的表情终于在这句话后有了变化,他嚯地一下将头抬起。在确认我真的不是在开玩笑后,我看见他细长的眉头紧紧锁在了一起。 他到底还是了解我并不是那种没有远见平庸之辈,或许我的确好色,但总不会在局势未定时就迫不及待般展现出来,两年前曹操在宛城的经验就是教训,而我也没有行军途中还要逛青楼这样的以往。 既然我不是那样的白痴,那就说明我此举,必有用心。 “你疯了吗?”陈登终究还是看了出来,他的质问一如他的性格那般,一点也不高亢,却终于是有了情绪的波动。“把这件事闹得天下皆知,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真的没好处吗?”我冷笑,同时又有点汗颜。如果不是有贾诩在一旁提醒,我早就已经被陈登带到了坑里。“还是说在你陈元龙的认知里,是既有利,又有害?” 所谓联盟,不过是一群有着共同利益的人为了同一个目标而组成的团体。这种双方皆可获得的利益是联盟组成的根基,但维系联盟持续生效的,是信任。 而信任,却正好是我和陈登之间的这个联盟里,最缺乏的东西。 我们都不信任对方理由很简单:陈登,并不是只有和我才有共同的利益,他跟曹操也有。现在他联合我陷害曹操理由,一旦我跟曹操形式逆转,就会成为他和曹操一起干掉我的动机。诚然当天他许诺给予我的方便能减少这种情况发生的可能,但我要的不是这点聊胜于无的余地,我要的是杜绝,是完全斩断陈登和曹操联合的可能性。 贾诩锦囊计:告公子与登之联合于天下,曝白登之野望,以绝操之容忍。 我和陈登的联盟,主动权一直是在他手上,这个联盟的命运如何,看他的意愿比看我的多。贾诩的这条计策,就是要逼陈登自绝随时可以改换风向的后路。 陈登皱着眉头,精明的目光一直在我的脸上逡巡着,聪明地并没有再提协助我兵不血刃攻克下邳过来说服,或者说要挟我,眼下这个情势的重点已经不是这个了,而是在江东两万大军已经进驻广陵县后他要怎么做才能保命。我知道他正在心里不断计算着现在能采取的行动与各自的得失,显然贾诩的计策他已看得十分明白,于是我也只是兀自微笑着,并不催促。 只是我不急,不代表别人不急。 无需回头,我就感觉到来自身后逐渐深重的杀意。在死人堆里摸爬打滚了这么多年,我总不会连这个都感觉不出来,况且,我也听见我的背后响起了刀身慢慢摩擦刀鞘的声音。 陈登慢慢叹了口气。 “从一开始,你就是这么打算的吗?”陈登还是在看着我,眼神比刚才被我胁迫的时候还要专注。 这个问题的答案很关键,如果我回答了是,就说明我是一个心机很重,而且隐藏很深的人。当主公的,固然是需要一些手段,但如果手段太卑鄙龌龊了,很容易就会让随从者失掉对主公的敬畏,与服从。 “当然不是,是有人提醒我的。” 我实话实说的目的也不是因为我不想让他觉得我不堪,而是我想告诉陈登—— 老子的手下不是没有能人,而且能力比你还高,你最好老实点,以及……既然连压制你的奇人老子都能收服,所以你还是别想耍什么花样了,反正也是白搭,不如就乖乖献上你的忠诚吧,你想要的,老子能给你! 第十九章 兜转青楼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这是什么?”她一边捡拾着针具,一边看着铺展在案几上的布衾。除了施针,这几天她还给我加配了几味药。 “什么是什么?”我将上衣胡乱披在半裸的身上,把头也偏了过去。 布衾只是寻常可见的麻布,没有什么特别之处。上面墨汁淋漓,写的只是两句平行对仗的诗词,并非任何不可言于人前的机密。 醒握杀人剑,醉卧美人膝。 不求连城璧,但求杀人权。 不是什么优美的书法字体,然而却把那种对权力的向往与喟叹,刻划地几乎就要固话出来。 “看不懂?”我斜着眼看着她。“这是诗啊,你没看过吗?” “平仄不搭,韵尾无序,也没有词句对仗,这世上哪有这么乱七八糟的诗?”她既好气又好笑。“你啊,还是和从前一样。兵书战策、正经通略这些我们谁都觉得错综复杂的东西你一点即通,有些见解就连老师也赞叹不已。唯独对于有法可循的诗词歌赋却是一窍不通,无论老师怎么教,你这颗榆木脑袋就是不通窍,可把老师气坏了。” 当然是黄月英。外出征战我从来就没带过女眷,此次黄月英是以我的专属医师随军征战,严格来说并不算是例外。 只是,虽说她是专门来为我医治失忆之症的,并不隶属随军的军医,但既然身处同一座军营,整天低头不见抬头见,有些东西也没办法那么泾渭分明的。何况她的头上,还戴着一顶“神医华佗之徒”的帽子。 幸好孙策早已为江东的子弟兵打造好了严明的军纪,无论是上阵厮杀的前线将士,还是负责处理粮草情报的后勤人员,据我所知对黄月英还是很恭敬的,并没有引起过什么不该发生的祸事,反而是我跟她的关系,现在变得有些微妙。 在过了那个差点就意乱情迷的夜晚之后,在面对她的时候,我忽然从容了许多,仿佛某种横亘在我们俩之间的东西在那个晚上被放下了崩毁了消散了。也许是终于区分清楚了我和“那个我”,也许是找到了我跟他之间的联系,总之她不再急切地在我身上追寻他的影子,开始真正把我视作南宫亮。 而我,也仿佛忘记了“那个我”曾经的存在,单纯将黄月英真正当作黄月英看待,而不是“亏欠她一个郎君”的债主,不再强行背负急于找回“那个我”的负担。。 曾经盘桓在我们两个人之间的那个名为“陈亮”的幽幽鬼魂,在那个晚上之后,像是终于彻底地,烟消云散了。 “老师?”没有奴仆或者婢女服侍,我只好自己动手穿衣服。“是指水镜先生吗?” “你想起来了?”黄月英转过头看着我,一点避忌也没有。 “一点点而已。”现在我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开始真正当一个不再讳疾忌医的病人。 将穿在里面的中衣系好,我拿起玄色的深衣慢慢往身上套。虽说是玄色,但也不是纯粹就是一片黑,衣襟的领口与续衽处都有用白线勾勒出精致的花纹,就算我再怎么不懂艺术,也看得出来这件衣服的高贵又不失威猛的气质。 捡拾好了针灸后的针具,黄月英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乖巧走了过来,帮我系上衣扣。说实话我确实愣了一下,除了那个彼此都意乱情迷的夜晚外,这还是第一次她离我那么近。 用腰带将裳方方正正束好在腰上,再将冠冕戴好,我看着倒映在偌大铜镜里的身影,那个曾在匡琦城内让吕蒙啧啧称奇的家伙,终于又回来了。 “好看吗?”我甩了甩左右两侧宽大的曲裾衣袍,学着刘晔的样子向黄月英微微一揖。 “一个字,”黄月英可不是那些匡琦的那些没见过的小丫头,但即使见识广博如她,此时也不得不真心竖起大拇指说上一句:“帅!” “能迷倒你么?”我呵呵笑。 “轻薄我?”黄月英的纤纤素手轻轻抵住了我的额头。“小心月英跟步二小姐说哦。” 若我真的想轻薄黄月英,她区区一根手指怎么可能拦得住我,但我并没有再进一步。 没有这么做的原因,不是真的怕她的威胁,只是我一点也不想强迫。当然不得不承认的是,比起夕颜和桃芝这两个正牌的妻子,我更害怕的反而是步练师这个小姨子,原因为何我说不出来,可能她天生就比较克我吧?话说……这两个小丫头的感情,什么时候变得那么好了? “将军,”帐外传来吕蒙的声音。“时间到了,陈太守的使者已在门外候着,咱们现在就出发么?” 啧,这吕子明真扫兴。 打开门,吕蒙惯常挺拔的身影已握着剑,直直站立在门边。跟我一样,他今天也换了一身儒雅的汉服,只是汉服再怎么儒雅也掩盖不了他从战场带来的杀伐气质,此时的他看上去倒也不会跟吕蒙一样像个流氓,反而像是个仗剑直行的侠士。 “那我走了啊。”我说。忽然之间我很想知道,对于我要用陈亮的身体去喝花酒这件事,黄月英会怎么看? “去吧,”黄月英摆摆手:“早点回来。” 就这样?我的头歪掉。 “我现在是要去逛青楼,里面有很多美女的青楼!”我怔住,完全无法理解她的反应。 “我知道啊,你不是已经跟我说过了?”黄月英一脸莫名其妙。 “……”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了我。 “你就放心去吧,不是还有事要办么?”黄月英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也让我知道我是彻底被她耍弄了一道。“反正等下你就会知道,今天你是什么也办不了了。” “什么意思?” “都说等下你就会知道了啊。” 黄月英说完就转身走进了屋子里,看来现在我是得不到答案了。 如之前所说,青楼这个场所跟娼竂那种没格调的地方可不一样,即使不是那么尊贵重要,也不至于会堕入暗无天日的曲巷甬道里。 而这座广陵县的青楼,就坐落在闹市街区的正中央。入夜越深,灯火就越是辉煌。 “哎呦,这不是陈太守陈大人嘛,今儿怎么有空到奴家这儿来了?”迎上来我们的是一个穿着大红衣袍的妇人,被胭脂覆盖下的皮肤其实还算光滑,从衣袍的间隙透露出来的风光可以看见她的身材丰腴却一点也不肥腻。 有陈登这个广陵太守亲自引路就是好,不用耗费多余的心力和银子去打发杂役和龟公,一上来就可以直接面对“青楼攻略战”的第一个守将,老鸨。 “怎么?登难得来捧场一次,丽姑竟不欢迎么?”陈登的笑淡淡的,看在我眼中竟有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哪儿的话?以太守大人身份之尊贵莅临小楼,那是奴家不知道盼了多久才能盼来的福分呐,奴家倒履相迎都来不及呢,哪里是不欢迎了?”还没有老到人老珠黄的老鸨媚眼向上一挑,竟是暗藏无尽的风月味道。“只是不知道太守大人是看中了哪位姑娘,奴家好让她准备准备。” “哦?”陈登不为所动。看得出来,他虽然似乎并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但对于其中门道他倒是清楚得很。“但是这么做,不是坏了规矩吗?” “哎呦,太守大人,您这话可是谦虚了。广陵郡方圆百里,哪个不知道太守大人您的才华,比文斗诗,那些纨绔子弟哪里是您的对手?就是咱们楼里姑娘,不仰慕大人您的,又有几个呢?” 我摩挲着下巴,在一旁看得啧啧称奇。不愧是拉皮条界的王者,短短两句话就能把走后门这种搞特权的行为装饰得冠冕堂皇。虽是马屁,却能拍得恰到好处、有理有据,就算是有心找茬,都没办法挑出半点毛病。 青楼里也许什么都缺,唯独不缺的就是人。四周有出有进的销金客,满场乱跑打茶围的跑堂,勾栏上献唱的歌妓……这么多的人,钻进耳朵里的声音又杂又乱,也得亏这里的声音那么嘈杂,否则老鸨为陈登开后门这种坏规矩的对话若是被人听了去,她这生意,也不用再做下去了。 只是马屁拍得再好,也得被拍的人受用才行。显然陈登就不是很感冒,不知道为什么,他对这样的地方总是有所抗拒,只见他笑了笑,然后将我让了出来。“你倒是会说话。只是丽姑啊,你的马屁拍错人了,今天我只是带朋友来玩,让他见识见识我广陵郡的风月而已。你要拍,就去拍他好了。” “太守大人您这话说的,既然都来到了我‘新春楼’,若是不能让大人尽兴而归,那可就是丽儿的不是了。”老鸨吃吃笑,并没有因为我的出现就冷落了那位太守大人。“大人今晚便放心玩好了,其余的就教给丽儿安排。” “就是元龙,这里是你带我来的,我留下来玩却让你先走,传出去我得是怎么样一个忘恩负义的小人?”我拍了拍陈登的肩。虽然不知道他抗拒青楼的原因是什么,但不借此机会耍耍他,那就未免太对不起自己了。“丽姑,给陈大人安排最好的姑娘,否则本公子就把你这新春楼给拆了!” “丽儿理会的。”老鸨嫣然一笑,她这时才将头转向我,仿佛刚刚才看到我似的。“公子是第一次来?不知公子是哪家的子弟,可有中意的姑娘?丽儿也好做准备。” “南宫亮。” 我微笑回道,只是眼睛,却微微眯了眯。“不知丽姑可有听过?” “是有点耳熟,不知……” 老鸨还真的回忆了一会儿,然后手中的蒲扇向我扬了扬,丰腴的身子就要靠过来。然而下一瞬间她那千锤百炼的媚笑却突然僵在了脸上,整个人像是在那短短一瞬的刹那间被石化。 她乌黑色的双眼张大到极限,牙齿竟在轻轻打颤,看着我的表情像是看见了恶鬼。 “看样子是想起来了啊。”我的笑容不变,反而还饶有兴趣地端详她的表情,我仿佛看见了她额头上,已紧紧密布了恐惧的冷汗。“前徐州牧吕布唯一的弟子,南宫亮,今天带着江东军,回来了。” 第二十章 青楼红牌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老鸨的身子一软,仿佛马上就会向后瘫倒。我连忙上前一步搂住了她的腰,看上去似是要把她扶起,实际上却是将她挟持。 “镇定点。”我保持着微笑。“你也不想将我在这里的事,闹得人尽皆知吧?” 其实整个天底下,又有哪个场所的人流比青楼更加错综复杂?在这里就将事情闹大,就等于是借这群三教九流的嘴巴,向天下宣告陈登已被我收服。 说实话我是蛮想这样做的,如果……不是因为这样做未免有些过于明显了的话。 “请……请将军饶命……”老鸨吓得连话都说不利索了,刚才那烟视媚行的妖娆模样,仿佛只是转瞬即逝的海市蜃楼。“温……温侯之死,与广陵无关,与……与奴家无关啊……” “你紧张什么?我有说我回来是为了报仇了吗?”我将老鸨扶起,手却始终钳着她的肘。“刚刚我就说过了,今晚我只是来玩的,这不亲自带我过来的不是太守大人吗?你觉得,我能在他面前屠杀他的子民吗?” “是……奴家多虑了……” 说是这么说,但老鸨脸上的惊恐之色还是太显眼了,早晚会被别人注意到。我得做些什么,来转移她的注意力。 “带我们进去吧,”我轻声说:“就让本将军看看,你这新春楼里,有什么好货色。” “这……”老鸨脸上的恐惧,终于被为难代替了些。“将军……这恐怕不符合规矩吧?” “不符合规矩?”我冷笑,像个一夜之间挖到了宝藏的暴发户。“这句话刚刚你在为陈登运筹帷幄的时候怎么不说?丽姑是觉得亮一介武夫,配不上你这大雅之堂,还是觉得亮的钱财太少,要跟亮的两万江东弟兄做做生意?” “奴家不敢……”老鸨都快哭出来了,真要那两万虎狼之师进了这座青楼,指不定会闹成什么样。“那……奴家这就去安排……” 青楼,跟娼寮可不一样,比起那种纯粹一夜过后银货两讫、大家各自不再相见的肮脏场所,青楼的服务可谓高雅得多。想做这些风月女子的入幕之宾,不但财和才一样都不能少,还得和他人攀比并从中取胜。在这个过程中,每个人都势必会消耗大量的钱财,将青楼喂养成一个择人欲噬的销金窟 一点也不需要奇怪,毕竟青楼设立的目的本就是为敛财。第一个设立国家级别的青楼的,是春秋时的齐国名相管仲。 但。 青楼跟娼寮,其实又都是一样,无论在其中设立多少困难重重的关卡,到了最后的最后,都不过只是一场纯粹关于皮肉的交易。肯到青楼来做**的人,绝大部分是为了钱财,最好的结局就是嫁给官商或豪门为妾。哪怕万中有一的**真看上了哪个穷酸小子,那人也拿不出足够的钱来赎身。 能有幸遇到了曹操,并成为了他的第一夫人的站街流莺,普天之下也就那么一个。 之所以现在会有高贵到可以和同类的娼妓区分开来的地位,只是因为有人哄抬而已。哄抬者并非青楼里面的**本身,而是一些闲得蛋疼的神经病嫖客。对于这部分神经病来说,如果仅仅是单纯嫖妓已无法体现出他们高贵的地位,能搞定寻常百姓或者一般的暴发户无法搞定的女人,才能显现出他们的本事。 就像那些稀有的玉器首饰一样,并不是说那件物品本身真的是有那么贵重,真正的价值在于,它可以显现出佩戴者得富贵与地位。 “说的头头是道,看来南宫将军倒是对此道颇有涉猎啊。”躺在清爽的凉席上,陈登闭着眼,像是若有所思,只有我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说不上涉猎,只能说是有点经验。”我睁开眼睛,看着正在为我捏腿的小丫鬟。“喂,力道重些。” “是。”小丫头脆生生应了一声。 **的分类有很多,按照各自擅长的领域各自分类。跳舞的舞妓,唱歌的歌妓,自家养的家妓,自己开张做生意的私妓等等。此外还有营妓,军队养来自己用的那种,发明者,就是那个卧薪尝胆的勾践。 最后那种其实我在江东还没有见过,不知道是孙家没有钱养,还是孙家的传统里一直就没有这玩意的存在。 但无论是哪一种,最基本功能却是大家都是一样,一样要陪人上床,就连那些清倌人也不例外。她们只是有号称“卖艺不卖身”,却不是不能被追求。 倒是这些专门服侍人,却不用陪恩客上床的小丫鬟们,可能反而更称得上“卖艺不卖身”。但奴婢始终还是奴婢,**也是需要人服侍的,她们没法挑主子。不但逢人就要下跪磕头,丧尽尊严,哪怕是受到了欺辱,也没有别人可以撑腰——除非,如同她们的主子一样,出卖肉体以换取更好的生活。这也是青楼惯用的,逼良为娼的手段。 我重新合上眼帘。话说回来,这小丫头按摩的手艺其实不错,刚好可以舒缓我奔波多日的肌肉。 没多久,我就听见了房门打开的声音。 然后是老鸨的声音:“爷,姑娘们来了。” “那就……一个一个进来吧。”我睁开眼。 虽说这些青楼女子之所以会高贵得如此变态,是那些硬是要为自己抬价的神经病咎由自取,但她们也确实有高贵的理由。别说她们的琴棋书画、诗词歌赋并不比那些可以当官的世家子弟差,光是论她们本身的容颜,就算称不上天下第一,也说得上是倾国倾城。 比如这位抱着汉琴第一个进来的青楼头牌,面容本就已足够清丽,此时再施以薄妆粉黛,更可以迷倒一大票没有见过世面的男人,就是仍比不上夕颜、练师和月英就是了。 明知道家里的最好,却还是犯贱地为了所谓的新鲜感到外面到处沾花惹草,你的名字叫男人! “停。”我伸手叫停眼前这位歌妓的献唱。“这位姑娘,你唱的那么敷衍,看来你好像并不情愿为我演唱啊。” 本应是双精致的丹凤眼,却又是不是地往上翻,露出苍白的眼仁。明明就是首欢快的曲子,却唱得纠结缠绵百转千回,真当我又瞎又聋啊? “将军真的在意吗?”放下了汉琴,不再分神于献艺演唱,她脸上的不屑,现在就更加不掩饰了。“将军如真的有尊重奴家们的心思,就不会做出这等胁迫奴家的事情来。既然将军只是想找人睡觉,又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咱们还是直接点吧?” “直接点?” 我乐了,却不是气急而笑的那种笑。这种还搞不清楚状况的白痴女人一点儿也不值得我生气。 既然这女人有这种要求,那我顺下她的意思又何妨? “下一个。”我看着一旁已吓得面如土色的老鸨,懒洋洋说。 那个连名字我都没兴趣知道的女人,也愣了一下。 “我说,你是不是被那些所谓的公子士族给捧傻了?真以为自己是什么了不起的瑰宝,是个男人就会想你上你睡你?”我从席上晃悠悠站了起来,慢吞吞走到那个自以为是的白痴女人面前,伸手勾住她尖细的下巴。“不过只是个出来卖的**而已。” 勾住只是一个温柔的说法,实际的情况是,我的两根手指死死锁住了她的下巴,不只是让她吃痛,更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老子来这里,是来玩爽的,可不是来受气的,如果你做不到,那就换下一个人来。”我看着她已经泛红的双眼,显然是痛的。“你愿意做一个人肉饰品是你的事,但这个游戏,老子恕不奉陪。” 说完我就甩开了她的脸,一瞬间也不愿意多耽搁。虽然对我来说她不是瘟疫那种可怕的东西,但给我的感觉还是恶心。 老鸨赶紧将那个女人弄了出去,然后张罗着叫下一个女人进来,我重新在席子上坐下来。陈登由始至终都是闭着眼,一点也没搭理我这边,仿佛他跟我是处在两个不同世界的人。 我并不是对这些做**的有所偏见。在如今这个乱世里,最不值钱的就是人命。这广陵郡虽然看上去还算安全,但有朝一日敌军兵临城下,谁也不敢保证一定就不会就此丢命。只要能活下来,用什么手段都可以理解。嘲笑会丢掉性命的人的人,始终比嘲笑丢掉节操的人的人多。 比如师父,明明就只是在最后输掉了下邳,就被世道的流言贬斥成了有勇无谋。若是一个从区区主簿一步一步当上一方诸侯的人是有勇无谋,那被师父杀死的丁原和董卓,又算是什么? 但如果这样就误会自己的地位有多高多尊贵,这就有点蠢了。玩物就该有玩物的样子,别以为狗仗人势就能凌驾于人之上。 只是,活在这个“笑贫不笑娼”的世道里的蠢货,也未免太多了些。接下来进来的姑娘,不仅姿容跟第一个进来的头牌相差无几,心里那点令人倒胃的心思,同样也是别无二致,倒是好好让我领略了一番什么叫“物以类聚”。 “丽姑啊,”随着姑娘们水车般一个个进来又出去,我的声音渐渐冷了下来。“你这新春楼的姑娘,难道都是这种货色吗?” “将军稍候、稍候,”老鸨的赔笑越来越僵硬。“后面还有、还有。” 虽然江东军从没有过欺凌妇女的记录,我也从来没有带头**掳掠,但不代表我不能这么做。若真惹了我不悦,两万人足以铲平这破楼一百次。没错这样是凶残了点,但谁又会真正为这些婊子出头?曹操屠杀彭城数十万军民,浩周不还是稳稳当当做着徐州牧? 第二十一章 惨遭暗算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也许这座楼里,唯一一个确实不会晃点我的人只有老鸨,不多时,一个清丽的声音轻轻飘进我的耳朵里。 “小女子馨兰,参见将军。” 我不耐烦又一次睁开眼睛。 跟之前的几次都不一样,这一睁,我却没有立刻就再次闭上。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红颜这个词语常常就跟祸水绑在了一起。大的祸水负责颠覆朝廷,除了被高祖推翻的暴秦,以往的每一个朝代的覆灭,总有美女的身影:夏桀的妹喜,商纣的妲己,西周幽王的褒姒……而小的祸水,总会破灭家庭。 跟刚刚那些**一样,虽然容貌五官有所不同,但一眼望过去确实很漂亮。 跟刚刚那些**不同,眼前这位自称叫“馨兰”的女人,脸上并没有高傲的表情,就连声音也怯懦得像是软绵绵的江米,恍若一只脆弱的小猫。 “起来吧。”我收起了鄙视。这个女人,我倒还有点兴趣。 正如我所说,今晚我到这里来,是来玩来放松心情的,不是来看人脸色的。能在这种烟花之地讨生活的女人,混到了红牌,别的不说,琴棋书画都是样样精通的,谁也不比谁的差。既然如此,那我又何必像个孙子似的求着别人? 显然这位美女就识时务多了,站起后拿着卧箜篌就在一旁吹拉弹唱,纤细空灵的声线吟唱传承自古老的曲调,让我紧绷已久的精神顿时放松了不少。这一放松,少不了要饮酒高谈,也就是我对诗词歌赋一窍不通,跟陈登聊不了两句,不然这时一个兴起高声阔论,自己是爽了,这么好听的歌也就听不到了。 “好歌!好曲!这才叫享受!”我刚搞举起酒盏,拍手大叫。不过是馨兰一曲唱罢的时间,我竟好像有些醉了。 青楼嘛,搞那么多乱七八糟的规矩,之前的竞争再激烈,打到最后一关不外乎也是要做那些事。搞特权直接跳到了最后的我也不例外,趁着酒意,我伸手就搂过了馨兰的细腰,手上用了一点点力,转身就向早已铺好了华丽衾枕的锦榻走去。 要将青楼这门伺候人的生意做起来,眼力可是很重要的。看到我终于找到了一个合心意的姑娘,去了杀身之祸的老鸨连忙招呼多余的人快闪。陈登看起来是没有看活春宫的兴趣,他摇摇晃晃站起来,不一会儿也不见了人影。 紧了紧,隔着衣裙,我竟感觉到了一股滑腻。不愧是混青楼的,虽然容貌是比不上我家里的那几个婆娘,但身材却是很好。倒不是说夕颜她们的身材不好,从小就养尊处优的夕颜,皮肤是细腻的没话说,腰肢也纤细,却没有馨兰这般紧致。 我忽然觉得有点怪怪的。 自从出征之后,我就没有碰过女人——当然这里的碰并不只是两个人之间单纯的触碰。正所谓久旱逢甘露,饥渴的时间长了,对这些刺激的抵抗力也减弱了许多,毕竟就连周泰他们还在匡琦的时候,都有找过娼妓了。 平日里不小心多触碰了黄月英两下,我的小兄弟都会马上跳起来,但它现在……好像却没有很兴奋? 岂止不是很兴奋,简直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这就很奇怪了。 难道是喝了酒,有点麻痹了? 狐疑归狐疑,但我还是将馨兰推到了锦榻上。她抬起头看着我,柔弱的脸上没有哭泣的痕迹,只有不敢反抗的脆弱,和像是看清了自己命运的委曲求全。 突然间我有点不忍,这么欺负一个弱女子确实很不男人,但同时我又有点爽。不是说欺负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弱女子真的有多爽,而是用强权强迫他人低头这件事本身,很爽。 “放轻松点美人,”我伸手勾住馨兰的下巴。“很快就结束了。” 我的身体伏了下去,用不轻不重的力道,将嘴印在了她的唇上,原本钳在她腰上的手向上一滑,隔着衣裙,直接就握住了重点。 但。 我的手僵住,差点就整个巴在馨兰身上的身体,也突然间整个顿住。 怎么会…… 我的视线慢慢向下滑动,呆呆的视线最后定格在,那无动于衷的小兄弟上。 明明全身都有那种饥渴的感觉,但它就是一点站起来的力气也没有,以前在家也不免会有要吃酒的时候,那时它完全就没那么弱的啊! 等等…… 出门之前? 出门之前,我吃了啥? 我一时之间没有动作,馨兰也没有趁机挣脱反抗,而是呆呆看着我。那个样子,绝非是在邀请我继续,她只是不理解我为何突然停止了一切。 “呃……”我眨眨眼,趁馨兰还没有注意到我的异样,连忙从她身上爬了起来。 “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肃容道:“本将军虽然出身军伍,但绝非那种仗势欺人的粗俗之辈,更不是那种以欺压妇女为乐的无耻之徒。今晚来新春楼,只为听曲赏舞,放松心情,完全没有那方面的意思,当然如果你们仰慕本将军的英姿,想要自荐枕席,本将军倒也不会拒绝……懂?” 馨兰呆呆点点头,连人都没有爬起来。也不知道是真被我唬住了,还是意识一时之间转换不过来,懵了,根本就没听见我到底说了什么。 也不怪她会这么呆,别说是她了,连我自己都觉得刚才那番匆忙的强行转折有够僵硬。并没有想上她的意思?那刚才趁着酒意趴在她身上还一下子就握住了她的重点的那个人是鬼啊?! “天色已晚,那本将军就不打扰姑娘休息了。”我硬着头皮继续扯:“我军刚入城,还有很多事情要处理,本将军就先回去了。下次再来看望姑娘。” 一踏出房门,我的脸马上就黑了下来。前前后后这么一想,现在我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随便应付了老鸨两句,我把陪我一起来的吕蒙也扯出了温柔乡,大步流星就往军营赶。我没有找到陈登,也不知道是钻到了哪个姑娘的榻上,还是已经先回去了。 “这是……怎么了?”吕蒙小心翼翼看着我,总算他还看得出我的脸色超级臭,即便是被我莫名其妙揪出来,也没有半分怒气。 我没有回答他,这点破事当然也没有必要跟他说。回到军营后两句话把他打发回营帐,我转身就向黄月英的专属营帐走去。 不出我所料,以往这个时辰早已睡下的黄月英,营帐里此刻却还在亮着灯光。 也反向证明了那个问题的答案。 “将军这么早就回来了?”看着我掀起帐帘走进,连外衣都没脱根本就是在等我的黄月英,立刻笑嘻嘻迎了上来。“是没有相中满意的姑娘么?” “少废话。”我臭着脸跪坐下。“你到底给我吃了什么药?” “将军猜到了?”黄月英竟然还给我吐舌头。 既然我的小兄弟在今晚以前一直都是生龙活虎,显然就不是身体上的问题。就算是身体上出了问题,也总会有个先兆,断断不会毫无道理就在突然之间萎掉。 所以答案是某人用了某种手法,在我毫无察觉的情况下,把它给封印住了。 答案其实很简单:为了不耽误失忆症的治疗,出门之前我特地唤来黄月英提前为我施针下药。问题,就出在那几副黄月英为我加配的药上。 “为什么要这样做?”我瞪着黄月英,这段时间以来的相处,我并不觉得她是那种嫉妒心很强的人啊。“我今晚主要是去干什么,我应该有跟你说过吧?” “如果只是主要,那将军有又何必这么晚还特地来找月英兴师问罪?”黄月英淡淡说。“既然主要的目的已经达成了,那次要的事做不做,都应该无关紧要吧?” 我顿时噎住。 好吧我承认,虽然今晚去青楼我是别有目的,但同时,我确实也是有不妨就趁这个机会嫖一把的意思。 只是这个简单的不妨,此时却遇到了翻不过去的妨碍。 “不会一直这样吧?”我垂头丧气,看着同样也是垂头丧气的弟弟。 “将军无需担心,等将军办完了事,月英自会替将军解毒的,”严肃不过三声,黄月英又吐了吐舌头。“毕竟月英可是答应过步二小姐,要好好看顾将军呢。” 我翻了个白眼。练师这是怎么回事啊?怎么什么事儿都有练师的份啊?人都没在吴县了还是摆脱不了她?就连夕颜都没有管我那么紧! 虽然有伤我之举,但黄月英并没有害我的心思,让我一点气都生不出来。随便又跟她扯了两句,我随后就退出了她的专属营帐。时候已经不早了,晚睡是女人最大的敌人,这个道理我还是知道的。 掀开我自己的帅帐帘布,这次轮到我愣了一下。黑暗中燃着一点飘渺的烛光,在他的脸上像是覆上了一层昏暗的黄纱……呕。 “什么情况?”我走到他的对面跪坐下,看着他严肃的脸庞。 “他有消息回来了。”他递给我一团小布帛。 我展开鲁肃递过来的布帛打开,随即愣住。布帛上的字一点都不多,只不过是寥寥数语,但我却在根本就很昏暗的烛光中来来回回看了一遍又一遍。 “去吗?”半晌,我才问。 “你不是主帅吗?你自己决定。”鲁肃从鼻孔里喷气。 我超想踹他一脚的,什么事都要我自己决定,还把他找来当谋士干什么? 第二十二章 刺客死士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提问:在这个人人都彼此争相杀伐的乱世里,什么东西最贵。 答案很简单:兵。 原因? 因为兵代表着暴力,是每个诸侯赖以生存的基本。手中有兵,才有本钱去抢去掠夺所有眼前可见的一切:钱粮、地盘、女人。所谓的逐鹿天下,归根结底也不过只是一个抢字而已。等抢到没有别人可以跟你争时,你自然而然就成了天底下最独一无二的帝王至尊。 但……真的是这样吗? 这个理论,真的说得通吗? 当然说不通。毕竟说到底,兵不过只是一个实施掠夺的工具,是单纯的破坏者,生产不出钱粮地盘女人。是,曹操的军队的确是在四年前就开始在辖下的郡县里实施屯田制,但毕竟还是要时不时上场征战,不可常备。而在后方的大本营里专门种植粮食的民屯,才是真正能囤积粮草的大头。 溥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与其说我们抢的是诸侯本身,倒不如说我们是在抢他们手里的生产者过来为我们生产,所谓朝廷、官僚、与军队,都不过是一个美其名曰“共同发展”,却不过只是有计划有秩序在向辖下百姓掠取保护费的组织罢了。 “听懂了么?”我大声嚷嚷。 “……”她摇摇头,还是那副怯懦的模样。 已是第三天。 不是这段时间里,到这青楼来放松的第三天。 而是,来这青楼里寻这位馨兰姑娘听曲赏舞饮酒取乐的,连续第三个深夜。 听的曲赏的舞越多,灌下的酒就越多,越喝就越不知道自己在嚷些什么,越喝,越不知道自己到底喝了多少。 不独只是我,这几天广陵的士绅都争相过来劳军,每个营里都收到了不少好酒,看来是已经接受了陈登归降于我的现实。今晚我出发前,不少营里的兄弟都已经开坛畅饮了起来。 “过几天,你帮我设个宴,回请这些士绅吧。谢谢他们识时务为俊杰。”来青楼前,我还特地交代了陈登。 “你当然不懂。”我高高举起手中的酒盏,渐渐感受不到脑后香腻的柔软。 看我越喝越多,越喝越醉,此时的馨兰早已停止了唱曲,乖巧过来献上了大腿,让我的脑袋好好靠在了上面。不得不说的是,这清香柔腻的人肉膝枕,靠起来就是比那些锦绣的衾枕舒服。 随着时间的车轮慢慢碾入深夏,这天气也越来越闷热,就算是到了深夜也不例外,冰镇了再久的冰酒也无法彻底消除额头细密的汗珠。看我还是那么热,馨兰拿过一柄羽扇,轻轻替我扇了起来。 酒意上涌,我的眼睛慢慢闭了起来,高高举起的手当然马上就倒下。 朦胧中,我的脑袋里开始出现一幅画面,仿佛是一场梦,但画面的每一个细节,都异常清晰。 画面里的颜色很昏暗,只有零星几点犹如烛光的火光,火光间偶尔能看见几张脸孔,出现的频率似乎透着某种规律。 画面里没有声音,硬要说的话倒是能听见脚步声。脚步有分上下,仿佛是横在半空中的声音随着脸孔的时隐时现,时而由远及近,时而由近向远;下面的脚步声可就轻多了,在烛光方圆十丈以外的地方就停顿下来然后蹲下潜伏,就算身在周遭,也很难听到声响。 然后一个人稍稍举起手,引领近千号的人马,趁着巡逻队走远的间隙缓缓向前匍匐前进。越是向前,构筑营寨防卫的栅栏与拒马就越是清晰。 靠近看,每个人除了穿着夜色里不易被发现的夜行衣、腰间系着便于刺杀的短刀、身后可以连发数箭的短弩之外,嘴里全都咬着一个细短的树枝。 人衔枚,马摘铃。即使没有骑着可以裹蹄的马,不折不扣,这也是一副标准的,准备劫寨的画面。 “提问,”睡梦中,我的手突然向上一抓。“要消除这般强烈的暑意,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我睁开眼,看着离额头只有寸许的匕首刀刃。 当然是冰冷。 连将这般炙烈的炎热暑气,都能瞬间冻结成冰的冰冷杀意! “对于刺客来说,你对杀气的控制,还不过关啊。” 不愧是在这三天里放弃了无数次我有意无意留给他行刺时机的顶尖刺客,一击不中后一点诧异的都没有,握着铁剑匕首的左手急缩,竟在我手掌紧握之前就将手抽了回去。 可惜她忘了,她的左腿,还压在我的脑袋之下。 “提问:”也不将脑袋抬起,我的双拳随即出击,重重轰在她的身上。“战士和刺客相比,谁更厉害?” 这个问题实在没有固定的答案。对于战士来说,判断胜负的标准就是胜负,哪怕只赢一招也是胜,未必要杀死对方;而刺客若是出手,就必须以收割到性命为达成目标。 在两者正面对决中胜出的战士肯定是更强者,但厉害的刺客,身手未必就有多强,他们更需要的是耐心,把握住目标最没有防备的瞬间出击得手。但刺客的身手也不能太差,因为一击必杀的机会并不是时常都有。 强如荆轲,也需要借樊於期的自愿献头,才有接近秦王的机会。 若战士在没有防备的时候遭遇了刺客出其不意的暗杀,大多时候可能都难逃一死。别看史书上记录的刺杀行动大多数都不成功,但千百年来大大小小的刺客何其之多,有多少成功的刺杀没有被记载?远的不说,堂堂“小霸王”孙伯符,被刺杀的时间到现在也没过几个月。 “只是……作为一个刺客,对于杀气的控制,你还要多多练习啊。” 是的,杀气。 杀气是当一个人出手杀人的那一瞬间,心底的杀意必然会以气体的形式泄露出来的一种气息。同样以气为名,杀气跟空气一样,端的是肉眼无法看见,却又实际存在的东西。不同的地方在于,空气通过我们每一个人自身的呼吸从而验证存在,而对于杀气的感受,则因每个人对于死亡的接触程度轻重而异。 一将功成万骨枯,我们这些每天在死人堆里打滚的,若是连死气杀气什么的都感应不出来,未免也太对不起那些葬送我们手上的人命了好么? 也就是因为捕捉到了馨兰出手前的那一丝转瞬即逝的杀气,事前就已经服下月英特制的醒酒药根本就没醉的我,才及时格挡住了她的匕首。 我并非一开始就捕捉到了她的杀气,但我从来就没有相信过这广陵郡里的,任何一个人。 能肆意挥动方天画戟那种庞然重物,我的力气何止千斤?只一拳轰在馨兰的身体上,就将她的身体揍到佝偻,口鼻间甚至能隐隐看到血迹。毫无疑问她是美女没错,但现在可不是怜香惜玉的时候。 半空中突然闪过一道锐利的亮光,我赶紧将头撇开,只听见“刷”的一声,眼角的余光就看见匕首锋利的刀刃已深深贯入绣榻的床板里,差点就吓得我汗毛都竖了起来。 不愧是被精挑细选来刺杀我的刺客,身体遭到重创还能出手如此的绝命一击,若非我及时将头撇开,恐怕此刻我的脑门早已被洞穿。 与其说她是刺客,倒不知说这是一个死士。 只要能达成目标,连自己的生死也毫不在意,标准的死士行径。 “只可惜,还是没成功。” 说话间,我已伸手将馨兰擒下。开玩笑,如果连一个失去了刺杀先机并且身受重伤的女刺客都擒拿不下,我如何能对得起师父这么多年来的教导? 仿佛是接到了什么指令,房间的门顿时被冲撞了开来,只见吕蒙全身甲胄带着一个小队走了进来,手里绑缚着这家妓院的老鸨丽姑。 “冤枉啊将军!奴家冤枉啊!”吕蒙还没张口呢,这丽姑倒是先为自己叫起屈来。 我才懒得理她,将馨兰推给吕蒙他们绑缚,然后才看着吕蒙问道:“怎么样?” 还没等吕蒙回答,我的背脊突然间僵硬了起来,像是有一条冰冷的蟒蛇慢慢爬上了我的背,缠绕住了我的手脚,最后将它身体里如极北之地般冰冷彻骨的血液,缓缓灌进我的血管里。 当然不是第一次了,这种感觉,甚至就在刚才我还有体验到。 忽然间,我想起了一段对话。 “打猎?” “嗯,打猎。” “为什么就连我也要去?” “打靶,现在你已经能打得很准了,该是时候去练习打活物了。永远打那种不能动的死物,这辈子你都别想再提升箭术!” “那……有什么诀窍吗?” “诀窍啊……就是耐心吧。” “耐心?为什么是耐心?” “臭小子,你别太看不起打猎啊!很多动物对死亡的感应是很灵敏的,你以为看准了就能随随便便一击必杀吗?射箭,是一门集合格的臂力、准确观察猎物的运动轨迹和预判下一个落点的眼力、计划如何用最短的时间和最少的箭支将猎物围困到无处可逃的计算力、放弃不是最好的出手时机的忍耐力合而为一的技术,你以为百发百中,是那么容易就能做到的吗?” “射人也一样?” “射人也一样。” “可是师父……” “干嘛?” “为什么我完全不觉得,你是这么有脑子的人啊?” 完全来不及回头,我赶紧用最快的速度蹲下。 蹲下的动作才做到一半,我就感觉到有一道风擦过了我的头顶,割裂我的冠冕,洞穿了我的发髻。在披头散发的缝隙间,我看见吕蒙的左臂上多了一支箭。 不需要去追究箭是从哪里来的了,屋里的人身上都没有弓弩,唯一有空间让箭从这个角度射进来的缝隙,只有那对外大开的窗户。 “该死!” 在心底大叫的不是吕蒙,而是我。不该再有半点耽搁,我赶紧不顾形象地向旁边一滚。 不知道滚了几圈,在总算是爬到了一个从窗外无法射箭进来的角落里躲了起来。这时我才看见就在刚才那点转瞬即逝的片刻时间内,我慌不择路连滚带爬的路径上就又多了几支箭矢。 吕蒙带进来的那队人早就乱了,有掩护吕蒙撤退的,有冲出去整兵点将捉拿刺客的,其中一个士兵顶着箭低着头,猫腰匍匐到我身边,说:“将军请随我来,属下掩护您撤退。” “麻烦你了。”我点点头,转过身。 然而还没等我看清他是谁,这个人就猛地撞进了我怀里,然后我听见脚下的地板响起了滴水的声音。 我低下头。当然不是单纯的红色的水,而是刚刚破体流出来的新鲜血液。 环环相扣步步杀机,一击不中还有无穷无尽的陆续有来,指挥得像一场精准的狩猎一样……这才是真正的刺杀啊,相比之下那所谓的“许贡门客”在孙权的协助下刺杀孙策的场面,简直是弱爆了。 “回去告诉郭嘉,同一招用太多次,可就没用了。”我拍拍那个士兵的肩。“想要我南宫亮的命,这样的手段,还不够。” 刺客倒下。 插在他胸口上的匕首,是早有防备的我,在刚刚那个千惊万险的瞬间里擒拿住了他的手腕强行翻折后,重重插进去的。 “并不是所有的猎物,都没有反扑之力的。若以为射中了猎物就因此疏忽了的话,猎物,往往就会变成猎人。” 我的耳边,又一次响起了那一天,师父传授给我的狩猎技巧。 第二十三章 谁出卖谁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你的伤怎么样了?”我赤裸着上身,头发随便束了起来。 “嘿,死不了就是了。”吕蒙露出左臂,咬牙切齿。作为一个唯一在这一场刺杀里受伤的人,看来他自己也知道丢脸死了。 这是一个很干净很纯洁的故事,其中当然没有龙阳短袖等等这些乱七八糟的因素,最多就是血液喷得到处都是,这在这个年代实在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我是裸露着没有穿衣服没错,但那只是因为深衣上沾染了刺客的鲜血,我穿着不舒服而已,而且天气也实在是太热了,我顺势就将中衣和内衣也全部脱了掉。 “好了。”黄月英轻轻拍了拍吕蒙已被裹成了粽子的左前臂,区区刀枪之伤对于这位神医华佗的高徒来说实在是太小意思了。“箭矢上并没有涂抹毒药,吕将军接下来只要按时换药,小心不要碰到水就好了。” 吕蒙红着脸应是,其实这点小伤我们自己就知道怎么处理,根本不需要劳烦黄月英。她之所以会出手,只是因为她的技术更好,而且刚好就在这座新春楼里罢了。 在这支吕蒙精挑细选出来的百人部队的介护下,她早已被悄悄转移了过来。 我们当然还是在青楼里,只是眼下被这一百人之众的精兵,强行布置成了有险可守的堡垒。无论是嫌疑颇深的**,还是理应无辜的嫖客们,现在都被严加看管了起来,就连一只苍蝇,也别想飞出去。吕蒙也在这里混了好几天,这座楼的结构,他早就摸透了。 而黄月英之所以会在这里,完全是因为今晚的军营,很危险。 “营寨的情况,如何?” “桀桀桀,果然不出军师所料,就在将军遇刺的时候,陈登原本号称聚集起来是为了让助我军成事的所谓世家部曲,人衔枚马摘铃,全都趁夜奔袭我军,偷营劫寨。”吕蒙狞笑。“算算时间,现在也应该差不多结束了。” 贾诩给我的锦囊,说白了就是一句话:让陈登与我的结盟,真正成为事实。 如此,若陈登是真心实意要帮我,此举便可断掉他重新投靠曹操的后路,如果他不想被曹操秋后算账,就只有全心全意助我扳倒曹操这一个选择。 如果他投降的心意是假,他其实是想像当年骗师父一样骗过我,然后准备在我的背后捅刀子,那么当我出现了破绽之后,他就势必会出手铲除我和我的江东军,向曹操邀功——就像今天一样。 雪中送炭,既可以是送给我,也可以是送给曹操。 只可惜…… “以刺客行刺主将,同时以精兵趁夜偷袭营寨,若敌军一时大意没有防备,还真有可能就这样万劫不复。只可惜……”吕蒙冷笑。“他能调动的兵力实在太少,想把我们全部吃掉,他可没有这么大的胃口。” “有防备也没用吧?”黄月英斜眼,出身于水镜府的她,也不是一个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的白痴。 “是啊,有也没用。当那些广陵郡最后的精兵突入我军军寨,看到我军并没有酣然入睡,反而已经厉兵秣马,站好了方阵队列等他们到来时,当一场精心准备的偷袭突然变成一场要已命相搏的遭遇战时,我真想看看当他们发现床上一个人都没有的时候的表情!”吕蒙感慨,脸上的表情却像是跃跃欲试。“可惜这营寨被陈登扎在了城内,我军无法埋伏,否则只要站在军寨外放箭,就足以射爆他们!” “走吧。”我率先站了起来。“看不到这场,不是还有另一场戏可以看吗?比起那边,这边可是精彩多了。” 因为这边,可是这场战役的源头啊。 “谁说‘公子献头’,只能用一次?”我居高临下看着他,那个被五花大绑,跪倒在地的他。 似曾相识的场景,只是今时今日的情形,与当天相比,已大有不同。 “将军何故捉拿我等?”他抬起头,脸上竟是一片镇定。 上一次是在匡琦的县府衙门,这一次,是在他在广陵县的家。 除了吕蒙有率领一千百将士埋伏在新春楼,周泰早已也亲自带了一百个兄弟埋伏在陈府周遭监视。一旦我军的营寨或者我本人有遭遇到任何形式的攻击,这一百人就会摇身一变成一百个凶神恶煞,不分青红皂白先把这陈府抄了。射人先射马,擒贼先擒王。 “我刚刚在新春楼遭遇了刺杀。”我沉住气,不着急细数他的罪过。 “元龙早就提醒过将军要低调。”陈登处变不惊的冷静也不遑多让。 “哦?那我们今夜突然遭受到的袭营又是怎么一回事?”魏延直接在陈登面前凶神恶煞一屁股坐下,泼洒在他盔甲上的血迹甚至到现在还没干。“不知道陈太守是否能解释一下?” 手下率领着十倍于敌身手矫健的江东精兵,攻守器械齐备,心理上又早有防备,根本不存在被偷袭的茫然与恐慌,这场战斗结束的极快。只一个前军的锋矢阵的冲锋,就把那些轻装前来的广陵郡军的阵型给冲散开来,随后中后军箭雨一下,立刻就收割了战果。仅仅是魏延一个人,亲手斩下的首级就不下二十首。 匆匆打扫完毕战场,魏延也随即赶了过来,一是为了报讯,其次是为了审讯。 “……”陈登没有回答魏延的问题,大概这次他也瞎掰不出什么合理的解释了。偷寨的是陈登号称只是从广陵各个世家招募来的私兵部曲联合军,铁证如山,他再巧舌如簧也没用。 “好了陈登,都到了这个地步了,咱们有话就直说了吧。”我在魏延的身边蹲下,平视着这个又一次落入了我手中的广陵太守。“负责刺杀我的**和老鸨都在我手上,所有的**和嫖客我也全抓了起来,随便审一审结果就出来了,还浪费时间垂死挣扎你觉得有必要吗?” 陈登叹了口气,像是瞬间衰老了十岁。 “杀了我吧。”陈登看着我,不再以自己的字谦称。 或许现在的他,才是最真实的陈登。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默认吗?”我微笑。 陈登没有回答,他只是闭上了眼睛,大概是心已死,什么都不想再理会了。 我笑了出来。也许在陈登看来这次已经是结束,但对于我来说现在,才真正是刚刚开始。 “就这么被郭嘉出卖,难道你就甘心吗?” 刺客,是一个特殊的职业,是上古时代里,门客的一个分支。跟军队类似,门客也有文武之分,负责文事的门客替主子出谋划策,负责武备的门客充当打手,具体的工作包含护卫决斗暗杀刺探等等。跟军队类似的是,虽然是有这样的分类,但那些供职于世家豪族的门客大都多才多艺,文武之间并不是那么泾渭分明。 跟军队类似,他们也是养兵千日,用兵一时。 既然是养兵千日,在这个世道还能攥养那么多刺客又能够养那么久的势力本就不多,但在这个时候还能得到陈登的协助混进广陵并出手刺杀我的势力,有理由又有能力,无论我怎么想都只能想到一个。 郭嘉。 曾为了保证正在官渡与袁绍交战的曹操,没有来自江东威胁,联合孙权刺杀孙策的军师祭酒,鬼谋郭嘉。 陈登没有回我的话,他只是闭上了眼睛,仿佛打定了主意不理会我,也许在他看来出卖这个词只是我的污蔑。这样忠贞坚定的表情我并非没有见过,当年下邳陷落后的白门楼下,高顺的脸上,也曾出现过这样的表情。 “我想你应该早就看出来,这次所谓的可以刺杀我的‘好时机’,其实根本就是一个我故意卖给你们的一次破绽了吧?”我笑笑。我当然相信这个世界上有绝不背叛的忠臣,但我更相信人无完人。“连你都看出来了,难道郭嘉会不知道吗?” “行刺的决定,并不是军师下的。”陈登睁开眼睛。“我只恨没能阻止他们的莽撞。” “没想到,你居然这么天真。”陈登的这句回答证实了我猜的一点儿也不差。若非我早就料到了这样的可能并做好了反制的手段,也许此刻我早已身首异处。“我承认,硬要将这次的刺杀牵扯到远在官渡随军作战的郭嘉身上是有点牵强,但我相信他应该很乐意看到如今这副场面。”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说的是,郭嘉不一定非得要我的命,他只需要拖延我的前进,他要的,只是争取时间。所以他并不在意此次行刺成功与否。能成功固然是一件可喜的事情,但如果失败,我也会先找你们陈家算账,浪费大把时间清洗广陵郡。所以这群刺客才没有再等什么更好的时机,换言之,当他的刺客团在你的掩护下成功混到我身边时,你的价值就已经瞬间清零了。也许他有考虑过万一刺杀行动失败,你们陈家会被我怎么样,只是很显然,他看起来并不在乎。” 我微笑看着那群被绑缚在地的陈家人群内,除了陈登之外我唯一认得出的一张脸孔,问道:“您觉得我说的对吗,陈国相?” 陈珪,陈汉瑜。 曾是沛国国相的他,虽然只是一个没有实权的虚职,但到底是比陈登多活了一代的老家伙,这些黑暗肮脏的手段,他应该看得更透彻才是。 我打算说服的从来不是愚忠的陈登,而是这位真正的陈氏族长。这才是,贾诩献的那条将陈登陷于绝地的计策,真正的最终目的。 “被利用又怎样?这本就应是上位者该有的决断。你南宫亮,不也一样是在利用我们吗?”陈珪并没有站起来,但那身为一国之相的气势,却不停地向我铺面而来。“正所谓狡兔死走狗烹,就算我陈家助你拿下徐州,你也会回头就向我们陈氏举起屠刀,以我父子二人的人头祭奠温侯的在天之灵。若如此,还不如现在就赌上一赌。” 我算是听出来,敢情他们一直对当年害死师父的这件事耿耿于怀,当然他们是不可能觉得愧疚的,他们只是害怕我会利用这件事向他们发难。 所以他们才会倒向曹操,只为了,消灭我这个,有足够的理由和足够的能力去消灭他们的人。 “啧啧啧。”我摇头轻叹。“就这样的眼光和胸襟,怎么能当好一个徐州牧?看来这个决定,我要重新考虑了。” 陈珪愣住,一直在旁边用一副大义凛然模样强撑视死如归表情的陈登,也愣住了。 “你的意思是……”陈珪瞠目结舌。“你还愿意支持我们陈家,担当徐州牧?!” “我没必要骗一个死人吧?如果不是真心想启用你们,我何必还跟你们啰嗦那么久。”我笑笑。“其实认真想一想,你们陈家历代为官,家族声望在徐州当地经过累世的累积而厚重,你父子二人政绩显著,能力之强有目共睹,除了你们陈家,还真没有更适合的人选啊!” 陈珪和陈登面面相觑,看得出来对我还愿意继续和他们合作的这个提议相当意外。我不知道这对他们来说算不算惊喜,但显然他们已经动摇了。这次,该是真正动摇了吧? 但单单只是动摇还不够,我要他们彻底靠向我。 “况且……”我明显话里有话。 “况且如果连我们陈家这样的杀师仇人也容得下,你南宫亮心胸宽广礼贤下士的美名,如何不能偏布天下?”陈珪马上就接过了话头。 “正是如此。”我欣慰。不愧是多活了十几年的死老头,我仅仅只是开了个头他就完全猜中了。 这才是,我决定放过他们的真正原因。 陈珪和陈登却又看了彼此一眼,并没有如我想象般立即表态,不知道是他们的心胸太狭隘,还是师父反复无常的印象他们太深刻……唉,能说的我都说了,如果他们还是不信,那我也没办法。 “如果现在决定不了也无妨,”我叹口气,说。“我接下来要出去一段时间,你们还有时间考虑。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我能听到一个好消息。” 第二十四章 琅琊开阳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汉王朝,终究还是汉王朝。 无论当今天子的权势再怎么小,国土再怎么四分五裂,天下群雄再怎么诸侯并起,这个眼下仍在以汉为名的国家,到底还是一个国家。 一个,仍拥有着十三个州郡的,完整的国家。 天下只有一个天下共主,但在怎么厉害的君王,终究只是一个人,要治理这么大片的土地和生活在这片土地上人民,实在是力有未逮独木难支,虽说各地自有臣工协助天子执政,但臣子终究只是臣子,手中权力大小有限,没办法分担太多压在皇帝肩上的负担。 于是,分封制自然而然,就应运而生了。 分封制,顾名思义,是作为天下共主的皇帝选出一部分土地交给某个选定的人代为管理,或是有功之臣,或是皇亲国戚,是为诸侯。理论上他们只是皇帝的代理人,封地内的所有资源和收益并不属于他们所有,而是该由他们收集整理,再交给皇帝分配。 这样子的办法固然可以减轻皇帝陛下的负担,却也未尝不是他对这些代理人的信任。但,还是那句老话,人无完人,眼睁睁守着金山银山却不从中捞取好处这样子的事,又有谁能做到呢? 只是若只有一个人贪也就罢了,要命的是在周王朝之前,这些由君王亲手分封出去的土地是可以由诸侯自己挑选后代世袭的,是可以一代代传下去的。久而久之,这些原本属于君王的国土就这么慢慢被各诸侯侵吞蚕食,一个完整的国度分裂成了数个诸侯国,然后在周幽王烽火戏诸侯的事件后,这个现实就从一开始大家都还在掩饰做戏的虚掩其表中,一下子整个明面化了起来。 然后周王朝陨落,神州大地进入了春秋战国的争霸时期。 随着秦灭六国,重新统一了天下,如何治理这片偌大疆域这个头痛的问题又一次摆在新的统治者面前。只是始皇帝不愧是始皇帝,拥有超强魄力的他,本就是从一个诸侯非常明白分封制弊端的他,干脆就废除了分封制,转而设立了郡县,断绝了世袭的任何可能性。 奈何秦朝的统治手法实在是太强硬了,没过多久就搞到天怒人怨,引发了陈胜吴广的带头起义。陈胜吴广没什么,没蹦跶过一年就被灭了个干净,问题是秦国统治天下的时间实在是太短了,被灭的六国遗民还没来得及真正融入到一起,给了不知道到底是不是原诸侯后裔的野心家起兵响应的机会。 随后项羽横空出世,高祖从旁协助。子婴元年,秦三世子婴自咸阳出降,秦灭。 再经过了我们大家都知道了结果的楚汉争霸后,高祖皇帝终于坐上了那独一无二的皇帝宝座,对于那个又一次被拿出来质疑的问题,他也有了自己办法—— 那就是从四百年前就实行至今的,在实行郡县制的同时,推行分封制的郡国制,然后再在四百年间数次诸侯反叛中战胜并削弱诸侯了的权力,最终总算是确定了郡县制为主,把诸侯削成了狗的统治制度。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徐州的地界内,竟然还有分什么梁国沛国彭国等国的原因吗?”吕蒙右拳砸在了左掌里,整一个恍然大悟的模样。 “可以这么说,”我抓起茶壶就往嘴里猛灌。这鬼天气已经够热了,还要给这个不学无术的白痴上历史课,真是渴死我了。“不过即便雄才大略如高祖皇帝,恐怕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个人能力出众的文臣武将,经过这四百年的举荐制度,竟也渐渐组成了一个又一个关系彼此之间盘根错节的世家大族,成为这个世道新的诸侯的来源。” 一旁的太史慈也喝着茶,他的面孔上同样挂着诧异的神色,不过他可不是吕蒙那个傻小子,表情不会那么奔放。 至于贾诩……那个被我强行拖出来的贾诩,就已经在拿羽扇掩着嘴暗暗偷笑了。聪慧如他,这样的小事,哪里还用得着我啰嗦。 突然一股震动从跪坐下屁股底下的小腿蔓延过来,随即向上冲击着我的身躯。猝不及防之下我当然没有来不及反应,身体猛的向上一顿,幸好这震动并不算强烈,向上一顿后我的身体马上就回复到了原来的位置。 吊煮在案几上的酒壶规律地摇晃着,青铜铸造的牛形铜觥并没有倒下,倒是周围湿了好大一片。 “这浪……”吕蒙也被吓了一跳。“怎么那么大?” “我们现在……”太史慈用镇定的表情掩饰着他的不镇定。“是在沂水上没错吧?不是在横渡汉水吧?” 我用鄙视的眼神横着瞥了瞥太史慈和吕蒙。江东水军,天下第一?就这? 不过说来我也没有说他们的资格就是了,同样是来自北方的贾诩,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迅速就摆正了身子,脸上一点波澜也没有,就连那永远都在摇摆着黑色羽扇的手,都似乎根本就没有晃动。看来只要这船翻不了,就算我掉下水他都不会因此皱一下眉头。 嗯,是船,而不是舟。 既然不是那种扁扁的一叶扁舟,船上当然并不只有我们寥寥几个人,而且有本事坐上船的人,地位倒也不至于太低。被刚才那个一个突如其来的大浪晃到的人可不在少数,能及时调整过来的人并不多。内室的门帘一掀,一个人影迅速越过东倒西歪的人群和摆得到处都是的案几,途中什么东西东西都没有碰到,半蹲在我身边。 “公子,马上就到琅琊国了。”他在我耳边低声报告。 有本事在这样翻腾的甲板上仍如履平地的人并不多,刚刚好我身边就有一个。 周泰,周幼平。 本就是水贼出身的他,即使从军多年,也没丢掉这打小就从水里练就的本事。 贾诩、太史慈、周泰、吕蒙,这就是这次出行,我随身带出来的人选。 我既然要出远门,军里当然不能没人照应,所以军中的两位军师都留了下来,再加上魏延和甘宁两个别部司马,和统领着“陷阵营”精兵的高顺,防备根本就没有多余攻城兵力的下邳,这样的配置已经足够了。 反正贾诩已经把我“遇刺重伤,同时刺客团已被全部歼灭”的消息传了出去,我相信已深陷袁曹两军大战的郭嘉,应该没有多余的精力再来刺探广陵的真实情况。既然是要扮成重伤,黄月英这个我得随身军医当然也留在了广陵,这也是为了保护她。 这是明面上的理由。 真正的原因是,我已经开始在为这支军队,开始打上“南宫亮”的烙印了。 鲁肃和魏延自不必说,徐庶完全就是为我而来,对孙家根本就没有半分忠心;甘宁虽然是奔着孙家来的,可自从他踏进江东地界的第一天开始,就是在为我办事,回到吴县后,也是见我面比见孙翊多。也许他并不会完全倒向我,但就算我现在就向他自曝野心,我想他也会有一番犹豫。若非如此,我又何必将那三个“土生土长”的孙家将领全部带了出来。 我并不需要这支军队全部效忠于我——时间太短了,那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我只要他们在合适的时候,站在我这边挺我,这样就够了。 “听到没有,”我低声说。虽然坐船不多,但我还真不会晕船。“琅琊国快到了。” 贾诩、太史慈、吕蒙同时翻了个白眼。废话,这次易服乔装出城来干嘛谁不知道?如果终点不是琅琊国那我们还坐这艘船干嘛?就你整的跟个先知似的。 琅琊国,跟沛国彭国一样,是徐州地界内的数个分封的侯国之一,但这个名字其实早已就成了历史。初平年间这个国号就被皇帝废掉了,只是因为这个名字实在存在了太久,很多人一时都还改不过来。 既然是古老的侯国,当然也有一个侯国该有的分量,制度上依然存在于国相,国相依然由世家子弟担任。其他郡县里也许住着很多个或亲或仇的世家,但在琅琊国里,能称得上是世家的只有一个:琅琊王家——不是因为琅琊国内真的没有其它的家族,而是所有的家族在琅琊王家面前,都没有资格当得起世家这个荣耀的名号。 琅琊王家的创始人,是王翦、王贲父子。当初秦灭的六国里,有五国是被这对父子干掉的。 虽然已由国改郡,但那不过只是一个名义上的变更,其它该有的一切还在,琅琊所属的郡县依旧制于开阳,也就是我们此行的目的地。只是现如今,这个混乱世道的琅琊国相,早已不是王家的家族子弟了。 “要去见见吗?” 既然并没有晕船,我当然光靠自己就能走下船。刚一落地,拍了拍袍服上沾到的尘土,我就听见贾诩在我耳边问。 “去见他作甚?”我看着已经全部走下来,跟我一样没有穿着世家那样显眼裾袍的太史慈他们,嗤之以鼻道:“现在我们可是敌对的立场,有什么旧好叙的?” “话可不是这么说,毕竟当年他对温侯,也算是仁至义尽了。”贾诩笑笑。“看着开阳县眼前这般和平安详的模样,文和倒觉得,可以试上一试。” “先生此言何意?”太史慈貌似是听到了这边的对话,将头凑了过来。 “琅琊国这几年可不太平啊。”贾诩感慨了一声,他的目光早已跳出了码头,正看着视线尽头的,那个高高的建筑上。“虽说张角三兄弟兵败已久,但黄巾军却一直四散流窜于各地,并没有被消灭殆尽。现如今还能占据郡县站稳脚跟的黄巾军可不多,不巧北海南面恰恰就有这么几支,以各自占领的郡县,分别为济南黄巾、乐安黄巾、北海黄巾。” 我们当然不会光站着就在那里大声说着一般的平民百姓根本不会讨论东西。等周泰和吕蒙也下了船,我们就用一种不急也不缓的脚步,向城内走去。 我的嘴巴可干了,现在该轮到他来上课了。 第二十五章 还是一招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所以呢?”吕蒙孜孜求教的模样,一点都不像平时那么粗犷和鲁莽。 “将军们可以回想一下,我们之前就看过的,青徐交界的势力分布图。”贾诩笑笑。“公孙将军覆灭以后,袁绍虽然号称统领青冀幽并四州,但至少在青州,青州太守袁谭其实只占着一部分地盘。除了三支黄巾军外,孙观孙康兄弟占领北海南部和城阳郡。虽然北海和琅琊郡之间还隔着一个东莞郡,但北海和东莞的太守孙观和尹礼一开始就是臧霸的老部下,根本就为臧霸是瞻,所以我们也可以说青州,也有臧霸的一份。” “这局势……”太史慈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不断摩挲着下巴。“很诡异啊?” “是很诡异啊。”贾诩点点头,却又不马上揭晓答案。“青州有三股势力,分别是代表袁绍的袁谭和代表曹操的臧霸,中间还隔了个管你是谁反正我就是全都要反抗的黄巾军,但自从臧霸上位以后,却一直都没有爆发过大的战争。这三股理应相互敌对的势力,彼此之间,竟是相安无事。” “这是……约好了?”吕蒙这时才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即使兵力有差,但老大都已经打起来了,他们没有道理不相互消耗一下啊!” “也只有这个解释了,但真正的问题是,他们到底是约好了什么呢?”贾诩却看向我,将问题丢了过来。 “恐怕……是在等官渡之战的战果吧?”我想起了第一次在那个匡琦的酒楼与陈登再见的时候,我和他之间的那个协议。 正如贾诩所说,这件事情,整件都很诡屌。谁都知道袁绍兵多将广,钱粮累积雄厚,而曹操的主要兵力全部集中在了黄河南岸一带,各地守备空虚,袁绍根本就不怕双线作战。而且这两家中间还夹了一个黄巾军的存在,天天都在开战根本就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眼下真实的情况,却是如此地和平。 我当然不知道袁谭和臧霸到底谈过了什么,但这并不妨碍我换位思考。 对于袁谭来说,如果要硬打下臧霸,以袁绍的实力,当然不可能完全办不到,只是如果有更省事的办法,为什么不用呢? 如果我的推断没错,袁谭应该是这么想的:若官渡之战最后是袁绍胜利了,他老爹袁绍就可以挟持皇帝把持朝政,在青冀幽兖豫并作为后盾的情况下,无论有没有戴上那顶皇帝的冠冕,袁绍都是名副其实的天下第一人。不管是臧霸还是他的半个徐州外加半个青州,都抗衡不了袁家。况且战败别人迫其投降,和凭借自身威势让人自动献降,这可是两个概念。 既然如此,那又何必费力现在就去攻打臧霸呢? 而对于臧霸来说,现在半个徐州和半个青州是实打实地控制在他的手中,对方又实力强横。胜,既没有能力把对方赶尽杀绝,反而可能会遭至对方反击;败,可能连命都保不住,能不打当然是不打为好。况且臧霸未必就那么死忠于曹操,若袁绍真能打败曹操,取而代之之后,实力更胜现在,改拜更强的人为老大才是更符合自己利益的明智之举。 所以,他也不急。 跟我和陈登,如出一辙。 “真的……是这样?”吕蒙一脸茫然。 “谁知道?我也只是随便乱猜。”我耸耸肩。“我跟他也不熟。” 他们当然也知道臧霸孙观尹礼这些人也曾在师父帐下效力过,和我有几分同袍情谊,但我确实跟他们也不熟。我所熟悉的,只有从长安开始就一直跟随在师父身边的将军们,至于像臧霸陈登这些只是中途归附过来的类似于附庸的势力,我着实接触不多。毕竟以前还是师父帐下的时候,我只是一个小小的俾将。 “但不管他们是怎么想的,都跟我们没有关系。”我打断他们的若有所思,提醒他们回归重点。这些问题闲暇时提出来大家集思广益猜猜倒无所谓,但若因此舍本逐末忘记了我们此行的真正目的,那就不对了。“别忘了我们是干嘛来了。” 话是这么说,但我还是忍不住多看了贾诩两眼,看见他微微一愣之后和善向我笑了笑。也许这个问题对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来说,只是个无聊拿来解闷的问题,但当这个问题是由贾诩提出来时,味道就整个不一样了。 这个家伙,总有出人意表的想法和自有一套的做法。只要认定了某件事是对的,他才懒得管别人的想法,放手去做就对了,而且手段之稀奇古怪没有下限,让人不知不觉就陷入了局中,连挣扎也省下了。 我永远猜不透他的真正想法,也不想去猜。反正若是他真的从这个事件里面看到了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多半此刻早已着手布局了,我只能等他最后的图穷匕见。 说话间,我们五个人早已离开了码头,慢慢走到了这开阳县里最热闹的街区。既然是从远古时代就遗留下来的侯国之一,当然不会太寒酸。无论是街上人群的着装与数量,街边摊贩叫卖的货物的种类与质量,建筑楼饰的质地与装潢,明显都比陈登的广陵县高上一层,跟被泗水灌破之前的下邳差不多,当然和那年的长安还是没法比就是了。 “这里的东西真的比匡琦多好多!”曾跟我一起逛过匡琦街市的吕蒙四处张望,一边啧啧。“公子,要不再给夫人买点?” “神经病啊你?”我无语望苍天,我到底把这货带来是为了什么?“上次被黄舞蝶折腾,是还嫌不够心有余悸么?” 太史慈他们掩嘴笑。就匡琦那个小市场,黄舞蝶都能带我们逛上两个时辰,简直要把我累死。这次虽然那个小丫头跟着她哥一起去吴县寻医了,不在身边,但我说什么也不会再这么折磨自己了。 迅速穿过了占地广阔的闹市,人群渐渐已没那么拥挤。我们走到一家酒肆前停下,抬头看了看挂在门楼上的帆布。 “是这里没错吧?”我看了看贾诩,他是我们这几个人里唯一的谋士,我不问他问谁? “是这里没错。”他连布帛都懒得拿出来再次确认。 比起一路上看到的那些门庭若市的酒家,这座酒肆未免有点太冷清了些,里面的食客只有屈指可数的那么几个。也许对于他们来说我们一次性来了五个已经算是一单超大的生意了,就连过来招呼的小厮,脸上的笑容也特别谄媚。 一点都不奇怪,不知道这酒肆的当家是眼光不够还是银钱差了点,这座酒肆选的地址其实并不是太好,虽然还是在闹市的街区内,但距离真正人多的区域却是有点远了,卖相也不好,就像匡琦至于徐州一样,吸引力十分有限。 若非如此,那家伙才不会特意把见面的地点选在这里。 “几位爷,请问是要吃饭还是住店?” “找朋友。”太史慈的笑容看似友善,眼里的目光却冰冷地欲拒人于千里之外。 随意应付了小厮几句,我们抬起脚就向二楼走去。虽然这座酒肆生意差格局小,但该有的还是有。 无需特意张眼去寻找,这二楼,就只有两张拼在一起的案几边坐了人。 案几上早已摆放好了一桌子的菜和温热完毕的米酒,向窗外的那一侧跪坐着四个人,而另一侧,却一个人也没有。 “见过公子。”一个长相并不是太好的男人率先迎了上来,向我拱手见礼。 “辛苦了。”我拍了拍他的肩。 这句辛苦他确实当得起,这件事从头到尾就只有他一个人在张罗,若不是他的提议,若没有他从中奔走穿针引线,无论是我们还是他们,都没有机会坐在这里。 “真意外还能在这里看见你。”我看着坐在对面的,在这分别了一年多面容却仿佛没有丝毫改变的男人,嘴角噙着冷笑。他之所以让我记忆如此深刻的理由并不是因为他的长相,他撑死也就是耳朵比一般人大,并且手长过膝而已。“你家二弟好歹是把袁绍手下的头号大将给宰了,他居然能忍住没拿你的人头祭奠颜良的在天之灵?” “嘿嘿嘿,姓南宫的,你嘴巴放干净点。”回声呛我的并非仍然若无其事微笑跪坐在我对面的男人,而是坐在他旁边的,已经在抱着酒坛的白面小子。满桌的酒菜谁都没动呢,这家伙却早就已经自己喝上了:“到底还是三姓家奴的弟子哈?到青楼玩女人都玩得那么天下皆知,怎么也没让刺客刺死你?” “呵呵,至少现在我活蹦乱跳领着江东军,又打了回来。”我用鄙夷的目光斜视着他。同样一年多没见的他,已积蓄了满腮帮的短须,从这个角度看,竟也有点俊美。“倒不知你这位这样跟过卢植、公孙瓒、曹操、袁绍,却至今都没有混出过名堂,唯一掌握过的徐州,还被你口中的‘三姓家奴’夺走的大哥,三爷该如何称呼?” “南宫亮,你今天不是来谈判是来打架的吧?”白面男人猛地拍在了案几上,震得这楼也仿佛跟着晃了两晃。若他不是这般粗鄙,整日酒不离身,随便打扮一下,也是一个妥妥的世家子弟模样。“那就来啊!连你师父都不敢说必能胜我!就让三爷看看,你这小子有什么本事!” “翼德,不得无礼。”一直笑呵呵在旁边看戏的大耳男人终于伸出手来按住了他三弟,然后他转过身来,笑吟吟看着我。“好久不见了南宫将军。虽然不知将军对玄德有什么误会,但至少现在,咱们有着一个共同的敌人,能否还请将军暂时放下对玄德的成见呢?” 误会?去你妈的误会!在最后一刻一句轻描淡写就断掉了师父仅剩的活路的话,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说的吗? 别看刚才我和张飞吵的厉害,但楼层一共十个人,谁都没有阻止我们。对面张飞在他们自己的圈子里基本上可以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除了刘备,别人就是想拦也拦不住;我这边呢?太史慈他们权位没我高就不说了,无论什么情况下都很有办法的贾诩,也仿佛空有“毒士”之名似的,竟然第一个吃起了菜。 不是他阻止不了我,而是我和他都心知肚明,这,只不过是刘备和张飞,惯用的手段罢了。 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刘玄德啊,这招你是真他妈玩不腻啊! 第二十六章 真正盟友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我们终究是打不起来的,这点我、贾诩、刘备、张飞,其实都有共识。我们山长水远,不远千里乔装到这酒肆来,可不是为了打架。 虽然不是很清楚刘备那边具体什么情况,但显然他跑过来这边,还代表了袁绍,断断不会贸然节外生枝。而我呢?虽然全天下都知道我跟刘备仇很大,借机损他两句实属人之常情,太史慈他们也不是不能理解。但因为一时气愤和张飞大打出手,并因此破坏了和袁绍联盟对付曹操谋夺皇帝这一大好的计划,那他们对我就不会只是颇有微词那么简单了,我也会从一个果断明决、前途无量的大将,弱化成一个像孙翊一样只会意气用事的鲁莽将军。 所以我才敢和张飞吵成那样,反正横竖都是打不起来的,那我就先占下嘴巴上的便宜怎么了? 但显然对刘备和张飞的这招受用的人可不少,不仅是案几那边最后的两个人一副自认找到了明主似的欣慰模样,就连我这边的吕蒙和周泰也是钦佩地点点头。 倒是太史慈的表情,有那么一点点尴尬。 “子义也是好久不见了呢。”刘备那厮,竟自顾自和太史慈打起了招呼。 “是啊,好久不见了。”太史慈一脸惆怅。“当年北海一别,子义也没想到与左将军再次相见,竟会是现在这般模样。” 除了是皇帝认定的汉室宗亲以外,刘备其实还有一个皇帝亲封的左将军名号,只是他这个左将军实在是太有名无实了些,依附在袁绍手下的他,手下只有区区数千兵丁。七年前初平四年的时候,北海相国孔融为了对付黄巾军出兵都昌,不料却被黄巾将领管亥反包围困住,是太史慈替孔融跑到了平原,找当时还驻扎在那里的刘备借兵解围的,他们其实早就认识了。 若不是早就知道他们曾有这样的过往,我也不会特地把太史慈一起带来,预备在场面激烈的时候,由他来做中和缓冲。毕竟,我也怕自己真的会控制不住情绪啊,唉。 既然太史慈这边已经起了头,其他人也就这么顺势相互介绍了起来,不声不响就将我和张飞的矛盾揭了过去。 对面剩下的两个人里有一个我也认识,是很早以前就已经追随刘备的一个谋士,名字叫简雍,多年戎马下他的身形还是那么胖,真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另外一个同时也是最后一个介绍自己的人,则是一个白白净净的小子,看起来并不比我大几岁,此刻身上并无半片铠甲的他,真的看不出来是一个武将。 “末将赵云,见过各位将军。”他连拱手的模样,都很儒雅。 “这座楼,也不是什么普通的酒肆吧?”我率先夹起了一片牛肉咽下,寒暄什么的,在这里就应该到此为止了。以往无论彼此之间是恩是愁,是恨是怨,都应该在这里彻底变成历史。 然后相互携手,一起开创新的篇章。 “这里是袁大将军埋在开阳的暗桩,虽说袁谭将军和臧将军有协定,但有些事,仍然不得不做,以防万一。”刘备倒也诚实,这种无关痛痒的小秘密,他根本没有瞒我的必要。“不知将军如何得知?” “先不说别的,我刚才跟三爷闹那么大,一般小厮都会上来看看到底是什么情况吧?但我刚才鬼影都没见到一个。”我看了看张飞,他正朝胃里猛灌着酒水,压根就没理我。“更别说你们左一个将军右一个末将,要不是这里绝对安全,你们会这么肆无忌惮?你在鄙视我的头脑吗?” 刘备微笑依旧,简雍点点头,赵云倒是有点想鼓掌的样子,而张飞……他妈的还在喝酒。 “三爷,你再继续这么喝小心一会掉进河里。”我吐槽。 “滚蛋!你三爷有这么不中用?”张飞瞪着我,本就不小的眼睛此刻大得跟铜铃一样。“就算你师父现在在这里就复生三爷也能跟他大战三百回合你信么?” “我倒是希望师父能复生。”忽然间我有点伤感,因为我知道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 但张飞说的那句话倒也没错,虽然这货嗜酒如命,但从来就没有因此耽误过事。当年刘备带兵在外征讨袁术的仲家帝国时,这货用千八百人就把下邳守了个滴水不漏,生生挡住了师父的差不多三万大军。若非下邳守将曹豹本就与师父有旧,被陈军师策反成功打开了城门,都不知道要被这货守到什么时候去,说不定还真能撑到刘备回军。 那之后的历史,就完全不是现在这样了。 现在之所以天底下会流传张飞醉酒失下邳这个版本的故事,其实是陈宫军师的杰作,为的是用贬低对手的手段将自己谋夺下邳的事实合理化,避免被天下人非议。就像张飞这厮整天叫师父三姓家奴一样。 张飞说完也有点蔫了,人已往矣,死者为大。大家又不是真的有什么不共戴天的大仇,无论师父生前有多少功多少过,所有的恩怨,都已经随着师父的亡故烟消云散了,现在还拿出来说作甚。 “诩敢问皇叔,”到底是“毒士”贾诩,这种别人的故事根本沾不到他半分。根本不管别人的心情眼下的气氛,他马上就摇了摇手中的黑色羽扇,直接就说起了正事。“皇叔既已亲身来到了这里,可是大将军允诺了与江东之间的结盟?” 这里的大将军,就并非只是一个模糊的概括敬语了,而是实打实的,有朝廷诏书认证的大将军、太尉、冀州牧袁绍。上一任的大将军是屠夫出身的国舅何进,如果不是在与十常侍的斗争中犯傻被反杀,当年袁绍也不会为了扳回局势将魔王董卓引入洛阳,从而将这个世界彻底推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时代。 “结盟啊……” 在这个不杀人就会被人反杀的年代里,和善只会被视为软弱无能而招致欺凌。个人也好,组织也罢,想要在这个世道里生存下来,就必须得要有点野蛮的血性。显然张飞在刘备的这个军伍里,扮演的就是这么一个角色,只见他放下了酒坛,斜着眼睛瞧了瞧我们,这才开口道:“说起来三爷也是挺佩服你们的,居然敢以区区两万兵马就跑到人家集大将军、太尉、冀州牧于一身的袁绍面前平等地谈结盟,这是谁给你们的勇气啊?人家大手一挥随随便便就能集结十万精兵,区区两万兵马人会放在眼里吗?来给人提鞋还差不多!” 张飞这话说的确实有够难听,周泰和吕蒙一听脸色就变了,太史慈稍微好些,但也有够意外。我不由自主朝庞统看去,向我问好完就明智地一直跪坐在末席保持微笑的他,此时脸色竟有点尴尬。 不是那种仿佛是被人揭破了痛处后恼羞成怒的尴尬,而是夸夸其谈之后,竟没能完成自己夸下的海口的,羞愧型尴尬。 这么说……袁绍根本没答应? 那刘备他们到这里来,是来做什么? “是了,诩也知道,我们江东兵稀将少,后方也有隐忧,实力比不得大将军之万一。我主孙翊,也不像皇叔是皇亲国戚,身份尊贵,并没有什么值得大将军利用的地方。”没想到,贾诩却是十分镇定,仿佛对于这样的结局,他已经准备好很久似的。“但江东对于大将军来说没用,并不代表对别人同样废物……比如说,皇叔。” 又来了,又来了! 看着太史慈他们像是怪物一样看着贾诩的眼神,我就知道,这货又一次在不知不觉间,完成了出人意料却又极其有效的布局。 而我,到了此刻也终于知道,这家伙一直在谋划的,到底是什么了。 “先生此言何意?”刘备还是在微笑。对于我们所意外的,他却一点也不奇怪,这只能说明一点。 他们俩,想到一块去了。 “袁曹相争,争的是天子,争的,是挟天子以令不臣的权力。”贾诩笑笑,仿佛对刘备的虚伪假装并不以为意。“无论袁曹双方谁胜谁负,天子都仍不能摆脱被禁锢被挟持的傀儡地位。我主孙氏,世代为汉室忠臣,尚且不会坐视此等局面再继续;皇叔身为汉室宗亲,身负天子衣袋血诏重托,为人忠厚,难道就能眼睁睁天子受辱,而不施以援手吗?” “先生如何就能笃定大将军就不是汉室忠臣了?袁家四世三公,世受国恩,又岂会做出此等曹贼才会做的恶贼行径。”刘备的反驳一点也不决绝。根本就不用仿佛,我敢肯定,他肯定也是想干掉袁绍,但为了保全自己这么多年辛辛苦苦积累下的“仁主”的名声,哪怕有着再正当的理由,他不能自己说出来。 他得让别人替他把理由说出来,劝他接受。 “就凭三爷刚才说的,袁绍拒绝我们的理由。”贾诩也是有够配合的,他微微俯下身子,看着刘备的眼睛,整个就是一副掏心掏肺、待人以诚的姿势。刘备在利用他,他又何尝不是在利用刘备?“如果袁绍真心为汉,就算援军的势力再怎么弱小,都不会如此蔑视同志;如果袁绍真心为汉,当年虎牢关下,洛阳城外,就不会只有曹操和孙坚老将军有追击过太师的行军,而他们只顾着侵吞同盟军的势力。皇叔当年就在联盟军内,想必应该更清楚他们的行径。” 刘备当然清楚,所以他同样也很清楚,如果就连汉室的头号忠臣都堕落到这种地步,这屹立了四百多年的大汉王朝……还有救吗? “那么,若举事侥幸能成,先生又如何能保证,孙家就会不像董贼曹贼那般对待天子?江东,如何能保证天子的权威?” “我们暂时保证不了什么。如你所知,这次偷袭许昌我江东只能出动两万兵马,实力太弱了,就算口头上信誓旦旦夸下了海口,也不一定就有能力做到。”我淡淡说。 让他知道我们现在的能力和实力就够了,他亲自动身来此的目的之一,也不过就是要确认这个,贾诩的造势也铺垫得差不多了,现在,还是我出场的时候了。“皇叔可以不相信我主的对汉室的忠诚,可以不相信孙坚老主公十年之前就已经以死明志的奋不顾身,但有我们,至少就还有希望。” 第二十七章 第三个人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吊煮在锅炉上的酒壶微微蒸腾着白色的气,寂寞地表示它仍然在被温热着。尽管气候超热,案几上时有再吃但更多时候根本没人碰的菜,也已渐渐冷却了下来。 刘备并没有立刻回话,而是在有一搭没一搭夹起案几上的肉菜来吃,仿佛是在思量我刚才给出的答案。但我却心知肚明他心里肯定是已经接受了,正是因为知道他的心里所想,我才会这么说。 如果我刚才马上就明确表示江东会支持皇帝的决定,我看他才会真的头痛。天子没有权威这种事可不是年年都有,要称霸天下眼下的世道真可谓机会难得。机会对每个人都是公平的,谁能抓住这次天子大权旁落的机会,谁就更有可能靠近九五之尊的位置一步。他刘玄德,当然也不会例外。 江东的两万军力再怎么少,也比他刘备的数千兵丁强,若孙家真的是皇帝的死忠,心甘情愿为皇命是从,再加上同为衣带诏中人的马腾,他的机会可就小多了。浑水摸鱼是适合我,但刘备同样也适用。 但,正如我之前所说,刘备以往辛辛苦苦攒出的仁德名声,同时也是禁锢他的镣铐,他没办法像曹操那样踏踏实实地当一个奸臣般的枭雄。只是…… 张飞又开始捧起了酒坛豪饮,他跟刘备的关系太近了,无论他支持还是反对,传出来很容易就会变成刘备自己的意思;赵云我以前可没见过他,我猜应该是在刘备重夺徐州到兵败投奔袁绍的这段时间里追随他的,那么他很有可能是被那个混蛋虚伪的仁义名声和皇叔身份迷惑才跟着他的;简雍虽是谋士,但有些心思他们自己躲起来说也就罢了,说出来被别人听到,才会是大大的不妙。 要打破这个僵局,除非有第三方势力突然空降到这座酒肆里,劝诫刘备接受……嗯?第三方势力? “恭喜皇叔,贺喜皇叔。江东有精忠孙氏,西凉有汉臣马腾,荆州牧和益州牧均为汉室宗亲,天底下仍在作乱者,只剩袁曹两家而已。”我才刚刚想到什么,一个熟悉的声音就从我身后传了过来。“只要连这两家也讨伐了,汉室就可以真正复兴了呢。” 那声音直接就走到了贾诩早已识趣退开的下首位径自坐下,我愣愣看着他,一时之间竟没有反应过来。今天来的老朋友,还真是有点多呢。 同样是一年未见的他没什么变化,既没有穿着公式的太守官袍,也没穿着沾满血腥的军甲的他,身形这样看上去,竟比寻常百姓还要瘦弱一些。 “臧太守此来,可是来抓捕备的么?”相比我的失态,刘备可就镇定多了,好像对此人的突然到来一点儿也不惊讶,还亲手替他满上一盏温酒。 “皇叔身份尊贵,霸对皇叔礼敬都还来不及,岂敢妄言一个抓字?只是仗着早时便与皇叔相识,特来叙旧耳。”他先是举起酒盏敬了刘备一巡,然后才转过头看着我,微笑问好:“我们也是好久没见了,觉明。” 是啊臧霸,真是好久不见了。 我看了看举盏高饮的刘备,又看了看言笑晏晏的臧霸,眼前忽然有点恍惚。仿佛这里还是建安四年的下邳,仿佛师父还在我身边,高亢大笑着。 但,过去了就是过去了,只能将那已经消逝到无法再重现的画面深深埋在回忆里暗暗缅怀,只能当相似的情景在不经意间出现的时候,突然触碰那,悲伤的心弦。 “叙旧吗?可是太守大人一来,开口的就是公事啊。”刘备放下酒盏,不以为意笑笑。“太守大人特意微服前来,可是来替南宫将军当说客?” “哈哈,宣高是与南宫将军有旧不差,但宣高同时还是司空钦定的琅琊太守,也与思显吃过几次酒席。如果宣高有当说客的闲心,帮哪边不好,却来帮江东?”臧霸毫不介意承认。宣高是他的字,思显指的则是袁绍的长子袁谭,他果然和袁谭见过面。“只是看皇叔似乎有所疑虑,所以宣高不请自来毛遂自荐,想和皇叔一起参详参详罢了。” “哦?”刘备又替臧霸满上一盏酒。“不知太守有何高见,何以教备?” “不敢当不敢当,霸如何教得了皇叔,只是有个问题一直想不通,特来向皇叔请教,”臧霸微笑。“与江东军结盟,难道局势会比现在还艰难吗?” 臧霸这话一出,就好像是放出了一只会吃掉声音的无形大怪兽,全场顿时一片寂静,我甚至看见对面简雍的额头上隐隐冒出了冷汗。妈的你个死人臧霸,学谁不好,学什么楚庄王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是啊,难道会比现在还艰难吗? 臧霸并没有明说,但这句话,我知道是他专门拿来问刘备的。 袁绍之所以肯接纳刘备,要的就是他的皇叔身份。一来可以让他师出有名,二来当在许县的皇帝万一发生了什么意外,还有一个可以拿来当傀儡的备胎。 然后呢? 官渡之战,若曹操胜,他就得继续亡命天涯,满天下去寻找下一个栖身之所,但若是袁绍胜了呢? 万一袁绍胜了,皇帝却还是无病无痛,身体倍儿棒吃嘛嘛香呢? 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当到了那个时候,刘备身上再没有价值可以榨出来的,反而会变成了一个可以被别人利用来对付他的工具的时候,四世三公的袁大将军,又会怎么处置他刘玄德呢? 所以当初当庞统提出要通过刘备来跟袁绍结盟的时候,贾诩一句话也没有说。因为他早已知道,志在夺取天下的袁绍,并不会把江东视为友军。只是对他来说,这靠江东全境拼尽全力才奋力挤出来的两万兵马实在是少得可怜,连阻碍都称不上,这才没有调转刀斧,先行征伐江东。 但对于刘备来说,这两万兵马,却是一个超级大的助力,而且我们各有各的局限,相互依赖的可能性远远大于相互利用。 所以,江东和袁绍的结盟其实早就已经成了,只是很大程度上靠的不是庞统自己的能力,而是刘备以他的名声和身份,在其中极力斡旋,袁绍这才可有可无地勉强答应,当然也是因为他根本有把这两万江东军放在眼里。而贾诩真正想要联盟的其实就是刘备,跟我有些同样利益的刘备。 所以联盟一结成刘备就不辞劳苦立刻跑到了这里,一是试探我们真正的想法,二是掂量掂量我们的实力,不然你还真以为他是来游山玩水,吃酒聊天的吗? 然后,臧霸出现了。 让我们都明白了对方有哪些东西,是我们自己可以利用的。 贾诩这次真的没有谋划什么,别人早就替他铺好了道路,他只是在最适合的时候,用最恰当的力度,轻轻推了一把。 “对不起!” 宴席一散,庞统立刻就用五体投地的姿势伏下身子请罪。他本来就长得不甚好看,这下情绪一激动,五官整个扭曲在了一起痛哭流涕,就更加难看了。 “士元你这是干什么啊?”我哭笑不得。“虽然过程有曲折,但你的使命不还是完成了吗?” “士元……士元……” 庞统竟急躁地结巴起来,这件事他本就从头到尾参与其中,这次结盟他的功劳有多大他自己最清楚。若不是刘备和贾诩早已郎情妾意心照不宣,他就这样莽莽撞撞跑到阳武去找袁绍,能保得住性命就已经不错了。 可是我能怪他吗?这个计划我是点过头的,庞统也是我派出去的。但这也不能怪我啊,鲁肃和刘晔那时就在一边旁听得真真切切,可他们全都没有想到这局势最后竟会演变成这样啊! “年轻人啊。” 贾诩摇着黑色羽扇走了过来,他在五体投地的庞统身边蹲下,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然后我听见他用一种我都没听过的和颜悦色的语气,对着眼泪鼻涕爬了满脸的庞统说:“到底还是历练浅……话说你在水镜府里到底是学了什么啊?算了跟我来吧,我来教你几招。” 我在一旁看得毛骨悚然。啧,这语气,你是准备去诱拐可爱小萝莉看金鱼的怪蜀黍吧……咦,这又是什么意思? 庞士元这么一个乖巧正直的孩子,不会就这么被他带坏吧? “不愧是贾诩,不愧是‘毒士’,”臧霸也在一旁将热闹看了个饱,这时才开口笑道。“当年他还在下邳的时候我还以为他只是徒有虚名,没想到竟是他深藏不露。这么说来,他是觉得孙家比较值得辅佐?” “这个问题……你问我?”我翻了个白眼。会不会问错人了? “说的也是。”臧霸点点头,嘴角一勾。“那么你呢?温侯和孙家,你觉得哪个更值得辅佐?” “呵呵……”这个问题着实让我汗了一把,对他我就不敢什么事都和盘托出了,谁知道他是属于哪一挂的,于是我赶紧转移话题道:“对了,说起这个,你不是曹操亲自任命的琅琊太守吗?怎么会被贾诩拐来,给我当说客?” “呵呵。”臧霸回了我一个呵呵,他也不揭破我,而是顺着我的话继续说:“我臧宣高,自黄巾起义的时候就已经在跟着陶刺史征战沙场,到现在,在徐州也待了十二年了。” 嗯嗯。然后呢? “虽然司空大人惦念这里是我的家乡,委我琅琊太守一职,荣归故里,但是宣高,还是想去外面看看啊。” 哦。 “最好是许县,不然洛阳和长安也可以。” “……”我狐疑。“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 你他妈的,这意思是你想当到都城去做官是吧?要是曹操知道你就是因为这么肤浅的理由玩叛变,没被袁绍打死也要被你气死! 在心里吐槽归吐槽,但我却一点儿都不觉得难以接受。毕竟,这才是在这个乱世里,最容易活下来的生存方式啊。 而臧霸同时也没有说明的是,别看我们这个时候如同亲生兄弟般亲密,当官渡之战决定了谁是最后的胜者兼天下第一诸侯的时候,也就是他向敌对势力开刀的时候。 “喂。” “怎么?” “该不会,你对袁谭提的,也是这个条件吧?”其实仔细想想,还有什么比这个更合理更简单更让人无话可说让人接受的理由吗? ”是啊。“臧霸大大方方承认,一点虚伪的掩饰也不给。妈的仗着你是琅琊的太守占着半个徐州和半个青州每个有野心的家伙都要有求于你于是你就可以这么肆无忌惮是吧?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不再看着贾诩和庞统离开的方向,而是看着臧霸了。“你的这个开阳城里面,有郭嘉安放的眼线吗?” “有也正常吧?”臧霸失笑,他当然知道我实在顾虑什么。“我说,你也别把郭军师想得太神通广大,自己都快把自己吓死了。我想如果没有什么特殊的因素,只怕现在站在这里跟我说话的就是孙策而不是你了。横行江东那么多年的‘小霸王’,是区区几个门客就能刺杀的了货色吗?” 第二十八章 借人借人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说到虚伪,有一个人我不得不提。不管别人怎么说,反正在我看来,他就是全身上下无处不在散发着虚伪的气息。 “子义,”我看向太史慈。“还记得该干什么吧?” “当然记得。”袁绍暗暗布置在开阳的暗桩酒肆内,太史慈向我抱拳。“将军放心,一回广陵,子义立刻就调兵出发。” 在跟我商定好结盟的细节以后,刘备带着他们的人很快就告辞离开。这次他出来的第一个任务是来跟我谈判,谈判结束后他马上就要动身离城,却不是返回阳武,而是去汝南。 这座坐落在许县背面的城池,是袁家的起源地,也是袁绍出生的地方。既然袁家在汝南的势力那么根深蒂固,当然不会就这么乖乖待在后方按兵不动。眼下汝南城内的叛军首领曾经的黄巾将领刘辟和龚都,正等着刘备过去领导……妈的怎么又是这些家伙,老大都死了那么多年了,怎么还是这么阴魂不散? 而且黄巾军不是反汉庭的叛军吗?你刘玄德堂堂皇叔是怎么跟他们搅在一起的? “这点兵力……够用吗?”我刻意用淡漠的语气说出的,却是这么一句话。我记得他刚才说,汝南的叛军只有寥寥数千人。 “备也不敢肯定啊,那里毕竟还是曹贼的地盘。”刘备这次笑有些犯苦。“所以此次前来,备有个不情之请……” “借兵是吧?”我赶紧截断他。看他尾巴一翘,我就知道他要放什么屁了。“太史慈,外加江东的三千精兵,够吗?” “呃……万一到时真不够,能再借吗?” 我两眼一黑,差点就昏了过去。刘备你也太他妈贪心了吧?借兵倒是借得挺理直气壮啊!我们两家这才刚刚结盟,你就上赶着过来占便宜是吧?我们现在相互是盟友没错,但他妈的凭什么我有点什么好处就得马上紧着你啊?! 咦……等等? “先不说这个问题,有件事我忽然想了起来。”我用转移话题平复自己的情绪。“二爷来找你了吗?” 怦! 一个半满的酒坛忽然砸在了地上,甫听关羽之名整张脸一下子就垮掉的人不是刘备,而是从来就没有停止过喝酒的张飞。 “去他妈的二爷!”张飞的怒吼就快把这座酒楼也震散了,我仿佛听见了牙齿因用力过度而崩掉的声音。“别跟我提那个早已投降了奸臣的逆贼!三爷可没有这种贪生怕死,忘记当年桃园之誓的兄弟!” “翼德休要妄言,”从见的第一面开始就一直在假笑的刘备,此刻终于变换了他的表情。他拦住了张飞还要继续的大放厥词,脸色严肃却又不失落寞。“云长不是那样的人!” 我的面孔有点扭曲,虽然我也认真觉得,关羽应该不至于像张飞说的那么不堪,更何况你也不想想是谁的无能导致下邳被曹操二次重兵重围。况且下邳到底还是离江东近一些,当初关羽降曹的风声我多少有听到一些,他的投降……貌似有些条件。 只是……他关云长是降曹还是干曹,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所以我也没打听得那么仔细,不过去劝降曹操的人我却熟得很。 张辽,白门楼的最后一役中,从师父帐下投效过去的降将,也做了一回去劝人投降的家伙。 “那这位小兄弟呢?”我看着一直安静坐在对面末席的那个眼生的小子,我记得,他好像说自己是叫赵云来着。“以前我怎么没见过?你从袁绍那里骗来的?” 这一个脱口而出的骗字,杀伤力可是极大。刘备愣住的面孔微微扭曲,简雍龟缩在席下偷偷擦汗,即便莽直如张飞,这一刻也气得手指哆嗦指着我,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倒是被问到的本尊十分镇定,他向我拱了拱手,一点都没有丧失该有的礼节。 “末将赵云,常山真定人氏,以前是白马将军身边的一个义从。”赵云笑笑。“现受皇叔仁德感召,为其驱从。” 我眯了眯眼,白马将军公孙瓒,这人我当然知道。作为曾经的幽州牧,当年讨伐魔王董卓的十八路诸侯军之一,撑到了去年才被袁绍给彻底灭掉。善使骑射之术,集合了一群拥有同样技能的家伙,自号“白马义从”。他的军旅生涯的转折点是初平三年时在跟袁绍争夺冀州的过程中,在界桥大败给了袁绍军将领麴义的弓弩兵的时候。自那以后无论是公孙瓒还是“白马义从”,都开始慢慢走向灭亡。 原来这个看起来有些过于秀气的小白脸,就是那个“白马义从”中的一员吗? “是哦?”我又转头看向刘备。“那皇叔呢?进进出出下邳那么多次,现在,还能回到那里吗?” 我所指的回到那里,并不单纯只是在问他的人能不能走进城门。刘备曾两次担任实际上的下邳令,又有皇叔的身份和始终没有丢弃掉的仁德的名声,理论上,他应该还能起点作用才是。 “南宫亮,你问这问那是想干嘛?你什么时候干起了查户籍的活?”张飞瞪着我,恐怕他已经猜到了我内心所想。 “广陵郡已落入我的手中,臧琅琊既然微服出现在这里,恐怕就不会与我为敌。这徐州我还没有啃下的,就只剩下邳郡了。”我才不理张飞,还是看着刘备。 “你是想……借我的人攻打下邳?”刘备果然精明,一听到我的弦就已经明了了我的雅意。 “不只是你的人,还有……你的‘人’。”我微笑。这苦力的活儿,总不能让我一个人干完而他就可以在后方坐享其成吧?“不先把下邳拔了,子义的三千援兵,也过不去。” 虽然臧霸对于我和刘备的结盟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但我仍然不得不防备郭嘉暗中遍布全国的探子。刘备和他的人先行一步离开,稍后我也会带着我带来的人另寻线路遁走。 那么…… “祝你们好运。”臧霸向我拱拱手,亲自把我送到了码头。反正他已立于不败之地,在谁旗下效力都没差,这就是墙头草的好处。 “还跟我站那么近啊?”我笑着亏他。“小心被郭嘉的探子看到。” “司空大人会理解的。”他一点也不慌张。 臧霸可以不在意,对于曹操来说,只要他现在不反叛就是一功,但我可没有这份闲情逸致。 戴上了巾帻,我转身向船舱走去,而除了张飞赵云简雍外还是有另外一丁点兵将的刘备,会自己到广陵郡与我会和。 战争有打有快有慢,但无论一场战役结束得有多快,打仗前该做的准备一点儿都不能少,期间还挺长。 计策也是一样。 我到开阳的目的,是为了和刘备谈结盟。从坐下吃酒说的第一句话到踏上回程的船,我真正踏上开阳土地的时间,从头到尾根本不超过半天。虽然比起快马来说走水路是有快一点,但航班有限,再加上一来一回在路途上消耗的时间,当我回到了广陵县的时候,已是次日深夜了。整个城池,几乎看不到一点烛光。 但此时,当我踏进临时入住的太守府时,我看见那正对大门的厅堂里,竟并没有完全陷入黑暗。 像是厚重云层无法彻底阻挡的黯淡白月,又像是诱使飞蛾不断扑火的魅惑之光。 会是……谁呢? 我悄悄拔出这几天都暗藏在腰上,却并没有机会拿出来的利刃,轻轻推了一下房门。 一根蜡烛,就只是一根蜡烛。那点区区的微末萤火之光,能照到的东西不多,亮度也是极其有限。 但,即使是那样的微光,我还是看见了,那头睡倒在纤细双臂间的,淡淡金发。 我愣住了。 黄月英……一直在这里等我吗? 即使是,并没有准确的归来时间的,这次偷偷出城。 我轻轻笑了出来,这样的画面,我以前也不是没看过。等我回家等到睡着这种事,貂蝉干过、夕颜干过,以前是貂蝉婢女现在是我的二夫人的桃芝,也干过,我当然不至于这样就会感动得热泪盈眶。 但仍是有一股温暖,在心房里不断地荡着、漾着、荡漾着。 我轻轻抱起黄月英,将她的手环在了我的脖子上,双腿搭在了我的右手上,颈子靠在了我的左手上。 当然不是直接抱回我的房间,黄月英在这座军营里也是有私人帐篷的,我可没那么禽兽。 “成了?”半路上,黄月英在我的怀里突然出声。 “嗯,成了。”我处变不惊。“吵醒你了?” “本来就没有睡很久啊,又不是睡很熟。”黄月英的脑袋似乎在我的肩膀上蹭了蹭,呢喃道:“好温暖,也很怀念。” 啧,傻瓜。 陈亮那家伙到底是有什么好,值得你惦念那么久? “睡觉是不会回床上哦?”我用奸笑来掩饰心中淡淡的不爽。“想我也不用一直守在客厅啊。” “呸,鬼才想你!”黄月英啐了一口。“只是身为将军的随行军医,若将军在月英的眼皮子底下出了事,月英要如何向两位夫人交代?” 还交代咧,夕颜和桃芝有这么不懂事么?你看伯符遇刺,别说吴老夫人了,孙翊是有把随行的护将怎么样么?能不能挑个像样点的借口啊? 第二十九章 天地不仁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出自道德经,第五章。 刍狗,指的是用干草编织而成的狗。在距今很久很久以前的远古年代里,因为用不起猪、牛、羊等大型牲畜,当时的人类祭祀神明时的祭品其实用的是狗。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渐渐的人们连真的牲畜也不用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又一个用干草编织而成的刍狗,整个祭祀的过程里,再也看不到一点血腥。 这里的不并非真的是指不的意思,而是没有,所以这句话的意思其实是:天地并没有人类所谓“仁”的概念看,对于天地来说,世间万物众生,皆与刍狗平等……这是书本上写著的,对于这句话的解读,听起来跟老子一直崇尚的无为而治的理念,也确实颇为相符。 但,真的是这样吗?老子的这句话,真的就是这个意思吗?是老子亲口告诉他们的吗? 真的是古代的圣贤真的有那么机智聪明,参透了世间真理?还是我们先把他定义成了圣贤,然后再从神圣的角度去解读他们说过的话? 我是一个很肤浅的人,我只会从字面上去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不管再怎么神化其中蕴含的信念与意义,刍狗就是刍狗,是仅仅拿几条干草出来就能编织而成的东西。无论古人对神明再怎么敬畏,一旦祭祀完成,刍狗就瞬间沦落成一团干草,可以随便丢掉了。拿这种没有灵魂的垃圾取代真正具有沉重分量的活体祭祀来应付了事,这么不虔诚天地还对你仁慈那才真的有鬼! 要我看,这句话其实是在说人的所作所为都是有报应的,做善事会有善报,恶事做尽的人也自会有应得的报应。天子不仁,卖官鬻爵,导致人才无法谋其职,无能者尸位素餐;官爵不仁,胡乱施政,导致税不入库,兵不得饷,官不得禄,民不得安,朝廷动荡;百姓不仁,明明命运给了你那么多的选择,却仍然选择屈服于庸主,盲从于佞臣,导致入不敷出,食不果腹,衣不蔽体,流离失所。 所以堂堂天之子失去了权威,暗淡无光,沦为任由佞臣操控的傀儡;所以诸侯霸道,国土早已形同分裂,王不是王,国不成国,天子与百姓之间隔着厚厚的乌黑云层;所以百姓活得像是被篆养驯服的猪狗,任由昏庸的当权者肆意宰割。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若求天降仁德,就必须振兴汉室,恢复天子威光,让皇帝重新拥有权威,使万民安定;若望地施恩泽,百姓就要自己站起来,众志成城反抗这笼罩在头顶的暗淡乌云;若要世道靖平,就要有英雄逆势而行,联合天地之力溃散乌云,使天之光再度降下,润泽这片神州大地。 孟子曰: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只要民心聚合,哪怕侍立君侧的魑魅魍魉再多,也得溃散败亡。 “所以,这就是你带了两万江东的虎狼之师攻打下邳的理由吗?”魏延斜着眼睛看我,嘲笑的意思一点都不加以掩饰。“清君侧?真有你的啊……上一次听到这口号,还是景帝时期的七王之乱吧?” “关键是后面七王之乱也没有因为晁错之死而终结啊。”吕蒙补了一刀,这些天他啃了那么多史书,还真没有白费功夫。 “这篇讨贼檄文,文和先生觉得怎样?”根本没理会他们俩的挖苦,我转头看着贾诩。 “跟袁军主簿陈琳相比,将军的文笔自是不如的,但比起根本就只是在无脑辱骂曹操赞美袁绍的那篇檄豫州文,这篇檄文更多是在为百姓着想,倒是更容易为百姓接受。只是有一点,”贾诩笑了笑。自从在开阳的时候在太史慈他们面前露了一手,现在他也不再像以前那么沉默了。“将军兵权虽重,但终究只是个区区中郎将,地位卑微。无论是将冀州牧袁绍还是司空曹操指为国贼,分量实在是太轻了些。” 这句话其实不用贾诩说,我自己就知道。我还知道这篇檄文的另一个缺失——我并没有明确说明谁是英雄谁是乌云,只能由看到檄文的人自己猜,导致人心无法彻底凝聚。 但没办法,毕竟我头上还顶着孙家的旗帜,当然不可能现在就站出来大叫我才是英雄,或者眼睁睁看着民心聚到孙翊身上去,为别人做嫁衣。贾诩也深知这一点,所以他同样只字未提。 “这篇檄文是我写的没错,但,却不是为我自己准备的。”我的左手向上平举,缓缓抬到跟眼睛平行的高度。在屋外的灿烂阳光中,我看见指尖的缝隙里,一张人脸由一团模糊慢慢变得清晰。“看,要念这篇檄文的人,来了。” 汉室,刘家天下也。 只要是这个国家的人,人人都有资格指责某一个人为国贼,但若要这个人选天下人信服,指责的人选就不能那么随便了。 最有资格的人当然是天子,但问题是现在谁都知道他传出许县的每一句话都不是他自己的本意,退而求其次的也能勉强有用的,便是与天子血缘相近的汉室宗亲。 “末将南宫亮参见皇叔。”既然人都已经到了门前,我也不好老神在在继续跪坐在首位。于是我只好起身走到门口,向他双手抱拳道:“皇叔远道而来辛苦了。末将‘重伤’在身,实在不方便在人前现身相迎,若有怠慢之处,末将在此向皇叔赔罪。” “南宫将军这是哪里话?”刘备微笑接过了我的手,没等我见礼完就把我扶了起来,微笑说:“如今国贼当道,天子蒙难,江东在此时还能深明大义起兵来援,就已是大功一件,其余皆是小节,将军又何罪之有啊?” 呵呵,戏真好。 现在天底下最有名的汉室宗亲有三个:荆州牧刘表、益州牧刘璋、左将军刘备。前两个品行如何先不说,光是他们各自的州牧身份,就没办法利用完后轻易甩掉,更何况刘表与孙家有世仇,断断不可利用。刘晔虽然也是汉室宗亲,可他并不是诸侯之身,在这里他也没办法起到一丁点作用。 相比之下和有名无兵的刘备合作,更符合双方的利益。 不管刘备的势力再怎么薄弱,他到底还是一个被皇帝亲口认定过的皇叔,地位比我高不知道哪里去,要跟他正大光明说话十分麻烦。也就是现在这样的乱世,礼乐早已崩坏,很多繁缛的礼节都已省下,不然要跟他说句话,都不知道还要做多少铺垫,讲多少礼,简直是要累死。这也是我不愿意触及政治的原因之一。 匆匆结束了寒暄,我们终于重新跪坐了下来。没等我说什么,刘备自己直接就选择了宾客的席位,看来这些年寄人篱下的经历,已经让他有了足够的自觉。 这种兼具智慧与耐心的人最可怕了,我无法不想起卧薪尝胆的勾践,和胯下之辱的韩信。 “眼下情势紧急,既然皇叔已至,多余的话末将就不说了。”我将写上了檄文的布帛扔给刘备。“末将刚刚为皇叔写了一份讨贼檄文,请皇叔斟酌参详。” 孙子兵法始计篇,兵者,诡道也。 打仗,本来就是一件诡谲的活。粮草、气候、地形双方兵士单体战力、对方主将素质等,很多方面都要考虑到,所谓的计策,参考的无非也是这些东西。计策没有数量,最理想的计策当然是不战而屈人之兵,稍次一些的,才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备。 所谓的讨贼檄文,其实也不过是一种政治的手段。也许在最初的时候讨贼檄文上的文字真能起到书面上的作用,但到了现在这个时代,这种泛滥到人人都会写的花样文章,早已让世人麻木。现如今这玩意能起到的作用,也不过是在天下人面前为自己的出兵找个借口,避免在史书上遗臭万年。 真是多此一举。 当这种布告一旦张贴出去,白痴都知道你要攻击的对象是谁,哪怕愚蠢如宋襄公都不会没有防备。非但再无可能不战而屈人之兵,就连出其不意也是痴人说梦了。 我写的这些东西又不多,刘备一下子就看完了。 “将军的这篇檄文,虽然文笔不甚优美,但言辞恳切,字字诛心,感人甚深。哪怕是备来着笔,也不会写得比将军更好。”刘备抚掌道:“但……现在才弄这个,会不会太晚了?” “不,现在这个时候,才刚刚好。”我说。 “原来如此。”刘备看了看我的表情,又低头看了看写着檄文的布衾,然后他的嘴角也忽然挂起了诡谲的微笑,最后才点点头。“这就是那一天你说的,要借我的‘人’的意思么?” 跟陈琳曾经写过的那玩意不一样,这不是讨贼檄文,而是隐藏在檄文表皮下的,劝降书。 一个国家能否长治久安,国民的幸福度很重要。每个人对于幸福的定义都不尽相同,但能够讨论幸福的人,都具备一个共同的前提条件——钱。如果连活下来的能力都没有,何谈幸福? 由于泗水流域的存在,徐州地界良田沃土甚多,再加上那么多大大小小江河湖海里的水产,徐州即使不是天下第一富,也不会差到哪里去。这也就是因为徐州屡遭破乱,实际统治者数次变更,却依然军力不强的原因。 越有钱的人,越是怕死。 反而是穷得身无分文的人,往往强硬得可怕。反正,也没有什么可以失去的了不是吗? 当年曹操用彭城屠杀四十万军民一事成功立威,抹杀了徐州百姓的反抵抗之心,那么如今我就借汉室皇叔的威光,忽悠这些怕死的愚民改换门庭。 第三十章 白马义从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好吧,这些话,由备站出来说就是,”刘备把我写的檄文收了起来,算是接受了。“但备没办法保证什么。” “皇叔尽力去做便是,皇叔确实做不到的事,末将也不敢强求。不过……”我欲言又止,我当然从未指望过刘备站出来说几句话就能劝得浩周开城献降,或者让下邳马上就陷入暴乱。如果他有这种本事,那他还东奔西跑满天下乱窜什么? “不过?” “若是皇叔力所能及之事,还望皇叔不要推辞。” 不得不说的是,名声确实是一个好东西。哪怕是这么一个什么都早已崩坏掉的乱世,也有不少笨蛋渴求青史留名,盼望死后能继续活在短短的几行字里,接受后人膜拜。虽然我不是很懂这是为什么,但是我并不排斥他们的这种追求。 不然,我又该如何掌控我手下的各种文臣武将? “快快请起!快快请起!玄德何德何能,当得贤父子行此大礼!”刘备没等他们跪彻底就把这对父子扶起。虽然没有流下来,但我还是看见刘备的眼角似乎有些泪光。“没想到此生此世,玄德还能有此幸再见贤父子!” 啧,陈珪和陈登这两个家伙,看到我就如临大敌,现在刘备来了,马上就跪舔地像是两条等到了主人的狗。 “三位许久未见,想必是有很多话要说把?”我在这个时候插嘴。没错,我就是看见眼前的这幅故友久别重逢,只差没相拥而泣的温馨场面不爽,故意要搞坏气氛。“我已吩咐下人去准备酒席了,三位大可尽情叙旧。” 刘备能够在下邳立足两次,跟陈家的支持绝对脱不了干系,不知道是因为陈家看重刘备的品行,还是因为彼此私交,或是想以后凭此裂土分茅。如果后者的话那以结果论他们的算盘怕是打错了,就是因为没有在刘备袭杀车胄之后阻止刘备称霸徐州,甚至还有支持之意,所以即便陈登如此劳苦功高若此,到了今天曹操仍然只让他当一个广陵太守。 退出了软禁陈氏父子的房间,早已备好的酒菜如流水般送了进去。我没耐心听他们说过去的故事,于是很快我就转过了身子。 然后我被吓一跳。 “你……干嘛?” 贾诩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了我的身后,摇着黑色的羽扇笑眯眯看着我。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打了一个冷战,每当这货露出这个笑容的时候,都没有好事发生。 “将军羡慕吗?”贾诩笑道,我看见奸诈这个词语被彻底分割成了两个字,分别挂在贾诩的左右两个嘴角上。“费劲心思也没能收服的两个人,却轻易地臣服在了其他人甚至未发一语的笑容下,将军会觉得不爽也是理所应当。” “羡慕个屁,说得好像我是没有忠心的部属似的。”我寒声道:“不过是没有更好选择下的缓兵之计而已。” 太守,并不是那么好当的,要管理的日常事务及其繁多:税收、诉讼、城建、治安等等等等,在这个混乱的世道里甚至还要兼顾军职。所以太守这个要职,绝对不能挑选废材来担当。 但要当好一个太守,并不是只要做好上述事务就可以了。每个郡县的风土民情都不尽相同,越是符合当定民俗风情的施政策略,越是容易受到当地百姓的拥戴,凝聚当地民心。所以哪怕太守不一定要从当地人中挑选,也要尽量选择熟悉当地民情的人来担任。 问题是,虽说徐扬自古姻亲关系多,江东境内由徐州迁徙过来的家族并不少,但江东刚刚经历才过一波叛乱,局势本就不稳,自己就需要相当数量的人才。否则以刘晔之能,何至于要亲自在匡琦那个小城里坐镇? 所以当初当陈登自己提出他要徐州牧的时候,我是真的很心动,心动到我宁愿事后再做布置去防范陈登可能的背叛,也要赌上一赌陈登投诚的真假。 结果当然是我赌输了,现在只能希望,刘备能帮我把他劝回来。 “将军就不怕皇叔和陈太守自己另外还有达成别的协议?”贾诩笑道,他当然也看出来了。 “所以咱们得尽快解决曹操,把时间腾出来,”我没有回头去看那间已陷入了觥筹交错的屋子,而是凝神看着前方。“绝不能让陈登,把根稳稳当当地扎在徐州。” 当天我在开阳对刘备提出了两个条件,一个是要借用“刘备”这个人的名声与身份,以弥补我这个区区中郎将的身份局限;第二,就是要借用效力于刘备帐下,那与他流浪落魄的弱兵完全不相符的,勇猛强将。 虽说是广陵郡最大的府邸,但陈府毕竟只是私人的邸宅,能容纳百八十人就已经是了不起了,真正在战场上拼命打仗的两万弟兄却没办法一起跟来,还是驻扎在位于角落里的军营里。 此时军营的演武场内黄沙漫天,刀枪交击之声不绝于耳。这样的场面在演武场内其实并不少见,在没有战事的时候,演习训练就是军队保持战斗力的惯用方式之一,只是比起真正非死即生的战场,演武少了一些血腥与残暴,多了一些绚烂和套路。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毕竟都是生死相随的兄弟,不可能真的要把对方砍到死为止。 是以演武的时候甚少会看到真刀真枪,取而代之的是坚固沉重的木制兵器,就连最危险的空中利箭,也被削去了致命的箭头。 死是死不了,被击中也是有够痛。 但,今天有些不一样。 “怎么样?”我问,看着点将台下正用木制刀枪对砍的弟兄们。 “真不愧是将军亲手调教出来的‘飞将骑’,果然骑术精湛、攻守有度,若是将来能收到足够的军马,这天底下只怕又要多一支可怕的精锐骑兵了!” “……当真?” “绝无虚言!” “行了赵子龙,我叫你来看‘飞将骑’可不是为了要听你阿谀奉承的。”我斜眼鄙视赵云。是因为跟在刘备身边太久了么?他说话的语气总是恭谨,却又带着点淡淡的疏离。“当年‘白马将军’不仅麾下精骑冠绝河北,身边亲卫‘白马义从’同样也是骑射双绝。要是你敢说出这支完全是半路出家只训练了不到一年的五百轻骑可以和那样的骑兵相提并论这样的话,那我就要替公孙将军揍你了。” “……”那点小心思被我一语戳穿,赵云明显汗了一把。论脸皮厚,他可比他主子差远了。“将军知道?” “以前听师父说过。”师父的第一个义父丁原也在河北曾当过并州刺史,公孙瓒的辉煌事迹可没少听闻见识。 跟刘备借用他手下的猛将打仗我当然是早有预谋,但带赵云来看“飞将骑”却是心血来潮。他曾经待过的“白马义从”同样是轻骑兵,而且完成度可不是“飞将骑”能够同日而语的,玩骑兵,他可比太史慈专业多了。况且太史慈马上就要借调给刘备去汝南了,“飞将骑”可不能没人带。 我想为这支“飞将骑”注入点别的东西。 “可是……这毕竟的贵军的内务,”赵云显然也是看出了我也没想掩饰的心思,所以他明显有些迟疑。“子龙毕竟只是客将,不敢置喙。” “客什么将?我们现在可是友军!知道什么是友军吗?就是说我们这两支军队现在虽然名义上各为其主,但相互之间的关系却要亲密得像挚友!朋友若有难,另一方自会倾力相助,为其两肋插刀,所以帮助我军提升实力也就是帮助你们自己知道吗?都什么时候了还在那里迂腐!”我振振有词说了一堆,连我自己都快要信了。“而且你以为我会真的把‘飞将骑’完全交给你吗?你还没向我证明你有这个资格呢!” 赵云的嘴角正在僵硬抽搐着,大概他跟过的公孙瓒和刘备没有像我这么不加任何掩饰地流氓过。然后他轻轻叹了口气,在点将台上随便点了一支长枪,看着我说:“那……走两招?” “走。”我也随便点了一支真的钢枪。毕竟只是切磋,我也没欺负人用惯用的方天画戟。 这个赵云还是挺聪明的,看来他也知道我这个“只是切磋”要求就算是拿到刘备面前说也推脱不了,于是干脆应允。 主将要亲自下场,底下的兵卒当然得弹开清场。向随便一个弟兄借了匹马,然后我看见赵云已经骑上了一匹白马,在对面准备就绪。 白马、银枪、强弓、轻甲,为赵云本就有些清秀的脸庞增添一种文武双全的英气。跟伯符强壮的健美不同,看到赵云的这幅模样,第一眼闯入脑海中的词语是俊逸,仿佛他不是一个在地狱的战场嗜杀狂屠的修罗,而是一只出尘不染的云中仙鹤。 “苍天无极——”我的右臂蓄力,像赵云这种文弱地甚至有些娘气的类型,我是最讨厌的。 冲出! “星刺!”两匹马迅速接近,我手中的钢枪率先从半空中快速连环刺出。 江东的兵器都是同一制式的,两只长枪的长度都一样。赵云身形一侧马缰一放闪过了我的枪头,随即一点星芒自下而上突然间从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刺了出来,刁钻得像是蜿蜒爬行的毒蛇。 这货的马术,恐怕还在我之上! 但,他还是太天真了。 “连·星刺!”现在收手格挡已来不及,我的瞳孔一凝,手中钢枪微微回缩,瞄准赵云的脑袋快速刺了下去! 他仍然可以废掉我的手臂,但代价是他的大好头颅。 “围魏救赵。”赵云点点头,这个显然并不划算的买卖他根本不接受,只见他手腕一抖,挽过一朵枪花伸了过来,堪堪架住了我的长枪。 两匹马一错而过,初回合的试探中双方都没有占到便宜。我回过头打算侦查一下赵云的方位酝酿下一波攻势,然后就看见一根长枪高高飞在了半空之中。 ……把枪扔在半空中做啥? 我还没来得及向下看,答案就以一股疾风的形式,猛地朝我扑面飞来。 “当然是……”赵云左手执弓,弦上箭已空。“为了放箭啊。” 第三十一章 用人之道 - 重生之方天画戟 - 火星语 居然还有这种操作? 还没等惊讶的情绪弥漫至心头,我的头就已本能地侧向了一旁。我用眼角的余光眼睁睁看着锋锐的箭矢从我的头颅旁边擦了过去,没有去掉箭头的矢刃在我脸上撕出了一道口子。 侥幸躲过一劫,按理说我应该庆幸,然而我的头皮却仍在发麻,仿佛有一股电流穿透耳膜传递到了心脏,再顺着血液的流动逆流到了大脑,不断刺激着我的四肢百骸。 这一刻,我仿佛感觉到身体的每一根寒毛,全都竖了起来。 完全来不及去辨别什么了,我将本就持在右手的长枪按照直觉往背后一摆,只听见长枪上忽然传来两声厚重的闷响,震得我差点就将长枪脱手。 “厉害。”赵云赞叹道,此刻他已将强弓重新悬挂在马鞍上,长枪也重新抓在手上,就连那狂奔不止的马匹,都已在他的驾驭下调转了马头。 “嘶~吼~”我一把扯起手上的缰绳,将胯下的马匹强行勒起。马匹吃痛嘶吼,人立起来两只前蹄在半空中狂踢,落下时也已变换了方向。 一边朝赵云冲过去,我一边冷漠看着钉在枪杆上的两支箭矢,心里却后怕不已。 连珠。 在马上扔起长枪立刻就能操弓转身背射就已经够扯了,在这样的基础上还能用三石弓射出三箭连珠,这家伙还是人吗?! 这就是那支传说中的“白马义从”,真正的实力吗? 妈的关羽和张飞也就算了,为什么刘备那厮连这样的人才也能招揽到? “苍天无极——”再次与赵云面对面硬刚,这一次我可不敢再有丝毫留力,高高举起手中的钢枪,我用尽全力扫向赵云中路。“敌、千、钧!” 半空中两只钢枪的交击爆发出强烈的巨响,无论是我的强力横扫,还是赵云的横枪招架,竟都将用精钢铸造的长枪砸得微微弯曲了起来。 “王八蛋,背射还要加连珠?”我挺起手中的长枪朝赵云的上路直刺。“你是真心要我死吧?” “哈哈,恕罪恕罪,一时兴奋没收住,”赵云舔了舔嘴唇,身子直接倒在马背上,他索性完全放弃了格挡,手中的钢枪犹如冰冷无骨的毒蛇,贴着我的枪杆纸直刺了过来。“温侯之名天下无双,子龙也想好好讨教讨教‘飞将军’的武艺!” “是吗?这么说要是我不小心把你杀了也没关系吗?”我浑身燥热,枪尾一摆将赵云递来的枪头磕飞,顺势改攻他的下路。 “哈哈,这句话子龙也想对将军说呢!”赵云的枪尾以上挑招架。 能从万千兵士中脱颖而出成为将帅者,武艺再低也有限,也不可能只会一种兵器。在接下来的马上快速对攻中,什么招式什么套路,都在时间的巨轮下被碾压得不成模样,只剩下扎刺缠圈拦扑点拨等这些最基本的枪术运用,拼命往对方身上砸过去。 “破!” 不知道交击了多少招,赵云猛地大喝一声,手中长枪犹如毒蛇吐信,直直戳向我的天灵盖。这下我的枪可来不及撤回来了,于是我只好脖子紧急一缩,让赵云的枪头从我的头上堪堪掠过。 “承让。”赵云微笑看着我,这一次就没有乘胜追击的下一招了。 “的确。”我点点头,看着他的枪上的我的头盔。“是我输了。” 不只是输了,如果刚才赵云瞄准的地方不是我的头而是更难躲闪的喉咙的话,长枪已没办法撤回来的我,此刻只怕连命都没有了。 周遭突然响起超级大的喝彩声,差点就把整个苍穹都给震了下来。这时我才发现,不仅是“飞将骑”的骑士,整个军营的弟兄竟不知道什么时候都围了上来。 “输字可不敢当。”赵云策马过来,从枪尖上将我的头盔取下,恭恭敬敬递还给了我。“若是将军用的是方天画戟,只怕子龙早就已经败了。” “少来,你不也没怎么用你的箭术?”我瞪着赵云,激战方酣,他就又回到了切磋前那种恭谨到近乎虚伪的状态。“‘白马义从’,骑射双绝。南宫亮,总算是领教了。” 可惜,这样的怪物就算是公孙瓒也只培养的了数十个,到了如今这个年头可能也就只剩眼前这一个了。 可喜,这样的怪物,也就只剩下眼前的这一个。 我看见魏延也在围观的人群里,穿着一身甲胄,不知道什么时候穿越了人群,站在了最前端。 我点点头。 “精彩!精彩!”魏延一边鼓掌一边走上来,大笑道:“没想到赵将军看起来虽不甚魁梧,但武艺竟如此出众,连老大都不是对手!刚才的宴席上延见将军坐于末席,还因此以为将军不过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将,实在是延眼拙了,大大的眼拙!” “魏将军言重了,”赵云苦笑拱手。“南宫将军武功卓绝,用兵如神,天底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子龙只是运气好,这才侥幸险胜,万万不敢称是南宫将军对手。” “什么叫侥幸?!”魏延瞪大眼睛,那副装傻充愣的模样跟那位张三爷倒是挺像。“胜就是胜败就是败!赵将军的武艺刚才我们每个人都是亲眼所见的,胜负我们也是明明白白看在了眼里,如何假得了?将军现在说这样子的话,刚刚跟老大打得那么精彩的三百回合,看得我们全都热血沸腾,难道都是笑话吗?!我们江东热血男儿,不吃那虚伪的一套!” 跟我一样拿着真的长枪,魏延抖了个枪花,大声叫道:“魏延不才,请赵将军赐教!” “这……”赵云为难的模样,我在一旁看得暗暗好笑。 当然是故意的,魏延可不是那种一股看着热血上头,就随便向人邀战的好战分子。这是早在刘备还没到这广陵之前,我就已和他议定好的。 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这句话虽然有点俗,但能从上古的春秋时代一直流传至今,当然有其经典的道理。 虽然有天子亲承的皇叔身份,但现在的刘备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都不是一个值得任何贤臣去效忠的主公,但即便如此,他还是能聚集一群人跟他一起四处落魄流亡,肯定有其特殊的理由。这个理由,同样也是追随他的这些人,共同的追求。 起初我们参军,不过只是为了活下来这个最最基本的理由,“光复汉室”什么的,很多时候更像是一个口号和借口。但当我们一个个一次又一次从战场上活下来时,当我们的每一次抉择已足以影响天下大势时,我们为之而战的理由早已超过了“活下来”这个基本的层级,而是为了建功立业。现在我们继续将性命放在战场赌博,更多是为了流芳百世,在历史的长河上留下我们存在过的证明。 大丈夫生于乱世,当立不世功勋。这是太史慈说的话,也是我们所有人的心声。我不知道张飞赵云这些人还跟在刘备身边是在图什么,但我想,大家应该都差不多。 唯一的区别是,我们这些凡夫俗子更多是为了自己,而这些人,也许是天底下最不肯接受汉室早已衰落这一事实的最后一群人,则是为了刘备,为了他们的主公。 这就是主公个人的魅力。 以前我也不是没有见识过,当年下邳城破,面对曹操的万千精兵猛将,高顺也曾宁死不降。如果那时我没有救下他,只怕此刻他早已跟师父一样,腐朽在了那连墓碑都找不到的不知道哪一块的土地里。 “你是认真的?”魏延惊讶看着我,贪恋权力如他,当然知道这种类型跟他完全相反的人,要招降有多难。 “世事无绝对,不去做,你怎么知道做不做得到?”我的自信并不是没有来由的,我就曾在张辽的脸上,见过那种失落到绝望的表情。 等我再回到陈宅的府邸时已是日落西山的傍晚,血色的残阳映照头顶墨色的牌匾上,竟反射出昏暗的金黄。 “将军回来了。” 出乎我意料,第一个前来迎接我的竟然不是我帐下的任何一个人,而是身为皇叔的刘备。 “皇叔等亮很久了?”我愣愣拱了拱手,然后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陈珪父子。“陈相国,您这是……怎么个意思?” 看着他的表情,好像不太像是已经被刘备说服的样子啊?还是说狡猾如他,面对仁义声名满天下的刘备时,也被忽悠过去了? “虽说有皇叔为将军作保,但珪还是有几个问题,想得到将军的亲口承诺。”陈珪从刘备身后向外跨出半步。“将军真的肯保举元龙,做徐州牧?” “能不能做徐州牧,还得看天子的意思,南宫亮可没办法保证什么。”我笑笑,众目睽睽之下我当然不可能对他阐明野心,尤其是刘备还在旁边。“但若陈相国和贵公子助我拿下了下邳,那么陈字世家便是有功之臣,南宫亮自然会替陈家请赏。而且皇叔也答应了会从中相助不是么?还是说相国,连皇叔也信不过?” “那么……若是将军失败了呢?”陈珪气势汹汹继续追问,同时也巧妙地回避了我的挑拨。 “相国不会真的以为曹操即便能在官渡胜过袁绍,就能立马大翻身吧?”我有点无语,这个问题的答案就连曹操自己都知道,我不相信他会看不出来。“对比袁绍,曹操的实力弱得不是一星半点,就算曹操真的赢了官渡之战,那也不过只是赢得了一次喘息的机会,等待战败了的袁绍退回河北然后卷土重来而已。即便他还有力气找徐州算账,要啃下我,他得花多少时间?到了那时,他还有跟袁绍再次一决高下的实力吗?曹操不会算不清这笔账的。” “那么,将军可敢以温侯之名发誓?” 一股猛烈的无名火,忽的在我心头迅速燃烧起。妈的,这个老顽固还敢跟我提起师父! “我敢不敢这个问题先不说,就算我真的用师父的名义起誓,难道相国就会相信吗?现在到底是谁在对当年的事耿耿于怀?”我嘴角擒着冷笑。“南宫亮只能言尽于此,之所以会跟相国说那么多,只是觉得这样的条件,对大家都有好处,我不是没有别的人选。信与不信,由得相国。” 延揽人才,也是要讲究方法讲究对象的,不可以一言而概之。一味地礼贤下士只会让人认为软弱,人善被人欺马善被人骑,可不是只能用在个人行为上的真理。 一直没有说话的陈登,这时忽然叹了口气。 “那么,将军要我们父子做什么?”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