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相遇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茜红纱幔,油灯微明。一室的暖橘暗红色,更添旖旎情调。 幔帐前的矮桌上,残杯冷炙,五六个酒坛东倒西歪散落在四周,地上不见水渍,可见酒坛皆空。 层层纱幔之后,依稀可辨一对男女交缠,姿势暧昧,不可言状。 恐惧、厌恶,以及强烈的抗拒充斥通体,莫铄月全身僵直冰凉。 但理智上,她逼着自己回应着眼前这个男人。 因为离的很近,近得只要稍微抬眸便能看清这个男人的脸,鼻如山脊,唇似俊峰,一双七分醉意的迷离星目,似深潭,幽幽不见底。 面如冠玉,是莫铄月得出的最后结论。 长得这般好看,她不亏的。 莫铄月一遍又一遍地用这样的话麻痹自己,咬咬牙,微颤的手最终环上男人的腰。 打更声混着远远近近的鸡鸣声,由远及近,男人默然从床上下来,背对着莫铄月穿好衣,不再看她一眼,只丢下一物,径自离去。 听着远去的脚步声,莫铄月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欲要起身,这才感觉到全身像是被马车碾过一般,没有一处是不疼的。 她撑着坐起,拾起榻边的明黄色物体,掂了掂,呆看了半晌,不由得嗤笑。 如此做法,干脆利落。 钱色两清,倒是像极了妓女与恩客的关系,如此甚好,本就是为了一夜云雨,谁也无须识得谁。 而且,还有意外之财,是她赚了才是。 莫铄月闭上眼,强自抑制住胃里的翻山倒海,一阵急一阵缓,最后还是没忍住,又一时爬不起来,只能扶着床沿,直接将昨晚喝的那一点点酒吐得一干二净。 仿佛全吐了,前一刻的事,也就随之消弥殆尽了。 可是随之排山倒海涌入脑中的,是前世床笫上无数惨烈不堪的画面。 后背沁出细密冷汗,莫铄月攥紧双手,指甲嵌进肉里的疼痛,逼着自己从过往中回到现实。她反复地在心中默念,过去了都过去了……这次是今生第一次,难免不适,多睡几个男人,这坎也就过了。 后背忽有一双柔荑轻轻拍着,莫铄月本能一缩,待看清站在跟前人的衣角后,才安心接过她递来的手帕。 擦拭过唇角污渍,她连再移动一下的力气也没有,只好趴在床沿,勉力扯出一丝笑意, “容我缓上一缓,晚些时候我再收拾。” “谁要你来收拾。” 春丹微微蹙眉,扶着她靠在软枕上,看着她惨白的面色,责骂的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轻轻叹息,“你这是何苦呢?” “因为银钱啊。”莫铄月笑着把那锭黄金,在春丹眼前晃了晃,“还挺有分量的,拿去换成散钱,少说也能换个一两百贯吧。” 她明明脸上在笑,可眼里一闪而过的厌恶和痛苦,还是被春丹捕捉到了。 春丹张了张口,一时怔忡,竟是不知该用什么话来劝解好友。 是啊,像是她们这样倚门卖笑的下等人,似乎能救她们的,唯剩银钱。 可莫铄月到底与她是不同的,本就是良家女子,根本无须以身换钱。 春丹看着眼前这个年仅十七的少女,心中忽感惆怅。 她和自己同样父母早亡,但莫铄月自小聪明颖悟,十岁就能帮着衙里破案,得太守赞誉,现下又有县衙庇护,尽管破案得来的赏银不多,但时有私活,银钱并不短缺。 可今夜之事,却是她特意央求自己帮忙物色个合适的男子与她…... 春丹心中万千个不解,她看得出来,莫铄月分明万分抗拒男女情事,却又主动请求自己帮忙。 个中原由,好友不愿提起,她自是不会多问。 谁的心中都有别人不想触碰的秘密,她又何必究根问底,戳人痛处。 “罢了,折腾了一夜,看你也是累到了,好好休息吧。” 春丹轻柔地帮她掖了掖被子,很自然地唤人端来一盏乌黑的汤药,又让婢女收拾床边污秽。 春晓院这样的地方,一夜激情常有之,激情过后,这样的一盏药也成了惯例。 莫铄月心照不宣地接过,感激一笑,一饮而尽。 甫一躺下,浓浓困意席卷而来,莫铄月已是毫无心力感受身体的不适,模糊意识中,她说了一句——“春丹姐,再替我物色几个样貌俊朗的郎君吧。” 春丹一噎,那些到嘴边的叮咛硬是吞了回去,又是换成一次轻叹,然后,微微点头。 耳边似乎断续听到春丹的声音,来不及辨清是何言语,不知不觉间,在婢女轻微的乒乓扫洒声中,莫铄月沉沉睡了过去。 —— 三日后 旷野间松风呼啸,新发的绿芽在迷朦的晨雾里若隐若现,让今早的空气又冷了几分。 莫铄月蹲在一处空有棺木的墓坑旁,用特制的软尺丈量着地上的脚印,说是脚印,更像是兽爪印,中间似磨去锐角的圆润三角形,环着四个圆点,形似猫爪。 “长近三寸,宽两寸半。” 莫铄月念着,身旁的人快速地记在纸上,又在记好的尺寸旁简略画上印子的形状。 她撇了一眼,不由得笑了笑,“不用记得这般认真,和前十四次留下的印记一模一样,参照之前的记录即可。” “成习惯了,不好改掉。”岑思静挠头一笑,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莫铄月浅笑,不再说什么,起身活动了下筋骨,目光不由自主地跟随着地上的四排脚印,落在它最终的消失处。 不在林子深处消失,每次都是消失在山道上,故弄玄虚,又深怕人不知,有点意思。 “莫姐,这已经是第十五具尸体失踪了,该不会真的是猛兽叼走了尸体?或者……是修炼成妖的猛兽所为?”岑思静问的一脸认真。 莫铄月失笑,还修炼成妖,那这妖怪不偷活人专偷尸体,胆子也忒小。 不过,也难怪岑思静会有此突发奇想,漓水县是个小地方,墓葬地基本集中一处山头。 自从接到第三起坟墓被掘,尸体被偷的报案开始,县衙里陆续募来了三十多个壮丁,和捕吏们一起巡山守岗。 第二章 不过道法钱财尔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四个月来,日日夜夜各处都有人守着,夜里也看不到半点陌生人迹。可到第二日天亮时,总会发现某一处坟被掘,尸体不翼而飞。 更离奇的是,每次都是女尸,到上个月底为止,竟有十四具女尸悄无声息地失踪。 坊间百姓害怕,觉得是邪魔作祟,越传越离谱,搞得人心惶惶。 果不其然,一桩死人失踪案也能得上头施压,要求漓水县在十五日内破案。 这样有挑战、有难度的事,县令大人第一个想到的必是莫铄月。 谁让她不过十岁就能帮着她阿爹破了妓馆杀人案,还得太守赏赐,一时名声大噪。 可别人不知道的是,那时的她,刚刚从二十岁的身体重新回到十岁。 呵,妖怪?若是世人知她重生而来,怕是先把她当成妖怪烧死吧。 或许这世间总有一些事,常理无法解释,就比如她自己。但是,回魂之说,她尚可相信, 尸体能够凭空消失,若说不是人为,她是不信的。 莫铄月指着地面的四排像是猫爪的脚印, “这四排脚印,一二,三四排的脚印之间间距相近,但第二排和三排的距离相较甚远,约有五尺,推算起来,差不多是一女子的身高。还有,单拎出上下左右四个脚印来看,横向的距离也大于纵向的距离,我只知八条腿的横着走,还未见过四条腿的走兽会横行的。而且…...” “而且,四排脚印的行走方向是纵向而非横着走往山道,在山道上又消失了,只剩人的脚印,很明显,就是有人故意为之。” 岑廉截下她将要出口的言语,朝她挑眉,脸上就差写上——我聪明吧,快夸我。 莫铄月很是配合地睁大了眼睛,作出惊喜状,“岑叔思虑敏捷,居然也想明白了这点,很是难得。” 岑廉嘿然道:“叔这脑瓜不如你聪明,但有办案经验啊,哪像这傻小子!” 他无奈地扫了一眼身旁这个比自己还高出一个头,像个二愣子一般的少年,“你比小莫还大一岁,怎么光长个不长脑子呢?被猛兽叼走?亏你想的出来!你自己看看这墓碑上的字——景初二年立,现在是永丰五年,十三年过去了,尸体早成了一摊白骨,哪只猛兽看得上?” “得了吧岑捕头,搞得好像真的是你自己想通了一样。”岑思静面有不服,“要是没有莫姐捋清了这案子的思路,你可想不出这一层。” “臭小子,有你这么跟亲爹说话的吗!”岑廉一掌拍在他脑后,“还有,你比小莫还大一岁,天天姐长姐短的,成何体统!” “姐代表的是江湖地位,与年龄无关。”岑思静说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一如既往的认真。 “呵,还江湖地位。”岑廉简直要被这个耿直不知转弯的儿子气笑,“你当铄月是在鱼龙混杂里混的?喊什么姐,得喊妹妹……显得亲切。” “喊姐不也显得亲切么。”岑思静不解。 “…….” 岑廉看着如此不开窍的儿子,也懒得跟他多说,直接选择无视他,转而看向莫铄月那边,见她似乎并未留意他们说话,悠然地往前走,不由得叫住她,将心中疑惑问出。 “小莫啊,不是叔不信你,就是,你说今日就有大收获,怎么还是和之前的情况一样,一个人影也看不到啊?” “我说的是今夜而非今日,岑叔。”莫铄月纠正他话里的错处,“今夜还是按原计划。” “行,听你安排。”岑廉安心一笑,略犹疑了片刻,再次确认道:“若是今夜顺利,这次真的不用你来审?” 莫铄月笑着摆手,“不了,我昨日就这案子替自己和岑叔各算了一卦,你为大吉,我为大凶。说明这次的嫌犯由你来审更合适。” “原来如此。”岑廉看着她一本正经的神色,不疑有他。对于莫铄月的推演八卦之术,他还是很相信的,毕竟很多次的案犯抓捕,她都是靠卦象推演得来,连这次的也不例外。 今夜的行动,他倒不担心抓不到案犯,只是这几年,漓水县但凡有个什么大案,都少不得莫铄月的帮忙,从抓捕到审讯,大都是她亲力亲为,是以这四年来他清闲不少。 这许久没审讯过,都有些生疏了,万一搞砸,岂不白费了许多力气。 莫铄月看出他的顾虑,只好再推一把,“岑叔无需担心,你经验丰富,既是偷尸,左右逃不过法事和钱财两样。” 岑廉眼睛一亮,“对啊,寻常人怎敢偷尸体,肯定是为了什么神鬼道法!” 终于上道了,莫铄月继续提示,“不错,偷运尸体,又故弄玄虚,想来幕后之人颇懂神鬼之道,应是个迷信之人,岑叔多往这方面诈他一诈,不怕不说实话。” “对对对!”岑廉连声应着,激动地拍着莫铄月的肩,“小莫啊,你真是一语道破啊,幸好有你啊!只是今夜一想到你不在,叔这心里着实有些没……” “今日是小远生辰。”莫铄月温声打断他即将出口的最后一字,“我已是好几日没有归家,今日又是他生辰,再不回去陪他,这小子又要哭鼻子了。” “哎呀,怪我!忙得都把小远的生辰给忘了!”岑廉面有愧色,“这案子上头实在催得紧,不敢懈怠。哎,前几日还说要给小远好好大办一场,这一忙,全给忘了都!” 未出口的那些挽留的话,岑廉一股脑儿全丢个一干二净,直接变成催她回去的话,又从袖中掏出一小碎银。 “这个必须拿着,给小远多买些好吃的,等忙完这案子,叔再接你们到家中补办一下,好好热闹一番。” 莫铄月推回,“不用了岑叔,这次的生辰我也不敢大办,家中婶娘的脾性你是知道的……我近日接了个……私活,钱还够花。” 她的手不自觉地摸着腰间荷包,摸到里面的黄白之物,想到里面还有一锭黄金来不及兑换,不知怎地耳根一红,不由自主想起了三日前的那一夜。 最近赚钱的一次私活…...就是三日前的那一次。 既无情意,也带着目的,左右就是算一份差事,这个人再也见不着,没什么可在意的。 莫铄月在心里暗暗告诉自己,可内心总有一丝没来由的慌乱。 第三章 再遇他不识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幸好初春的清晨湿寒,加之山里更加阴冷几分,岑廉没多想,看她穿得这般单薄,以为她是冻红了,只觉得更心疼了,又关爱了她几句,催着她赶紧回去。 望着莫铄月渐渐远去的纤瘦背影,岑廉不免嗟叹。 小小年纪就这般坚强独立,那一年她自己还是个孩童,不但将尚在襁褓的幼弟抚育至今,还要应付刻薄的婶娘,实属不易啊。 他不禁想起,再过半月就是昔日同僚莫林大哥的忌日,岁月匆匆,挚友夫妇二人竟已离去五年之久。 斯人已去,独留一双孤儿,也是不易。好在也都平安长大,倒是可慰故人了。 岑廉长长叹出一口气,心里有了一丝的欣慰。 莫铄月自是不知她走之后,岑廉伤怀了许久之事,是因想起故人的缘故。 第二日午后来县衙,听岑思静说起他爹对着她远去的背影唉声叹气了良久,以为是因为自己不帮他审犯人的缘故,心里稍稍愧疚了一番。 但是这个事的原因,她着实不好道外人知道。 她总不能告诉别人,她从一开始就知道何时何地能抓到犯人,何人是主犯,哪几个又是从犯吧。 毕竟,漓水县是个小地方,大案不多,一有大案,都能传得街头巷尾人人都知晓。 因此,前世就算她被婶娘关在家中,也总会有所耳闻。这就是为何,她每次只探查大案的原因。 遇到关键之处,案子难以探查下去,她又不能直说,只能都以八卦推演之说敷衍了过去。 久而久之,道家易经,她还真就学了些皮毛,也真的学会了破案。 她记得,这个案犯只要稍微恫吓一下,就会全招,根本不用她来审,而且,算算时日,那个府中的人也快来了,她计划着悄然离开,总要试着放手让他们自己成长不是。 想到此,莫铄月不禁失笑,自己也不比旁人多活几年,如今竟像个老妈子一样操心。 这个世上,哪有谁离了谁就不行了呢?不过就是自己瞎操心罢了。 想明白了这一点,莫铄月释然,往牢房的方向而去。 这个案子,她前世时印象深刻,十分好奇背后之人。听说案犯全部抓捕归案,她自是要去瞧上一瞧。 一个时辰前还从云后露出大半个脸的太阳,到现在又隐在了厚厚的云层后面,天色渐转阴沉,地面雾霭稀薄。 漓水县的春日便是如此,烟雨多过灿阳。 眼看着就要下起雨来,本欲抄小路的莫铄月只好改了路线,从回廊踱步而去。 回廊的尽头有一小亭,但平日里衙里的人各有各的公务,此处小亭鲜有人逗留。 是以,当看到一人影立于亭中时,莫铄月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男子一袭白衣,身姿颀长挺拔,似在极目远眺。灰蓝天空前,这样的白,这样如秀丽山峦起伏的完美侧颜,十分扎眼。 等到越走越近,看清白衣男子样貌时,莫铄月惊得微一踉跄,倒吸一口凉气。 倒不是因为长得太过好看的原因,而是她发现,那人就是那一夜——与她……共赴巫山的男子。 这样令人印象深刻的容貌,这样的数步距离,就算是阴郁暗沉的天色,想要认错,也是很难的。 莫铄月下意识地低下头,双手不自觉地攥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她心中略有惶恐,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这种担忧是多余的。 现在的她与那夜的扮相完全判若两人。 那日浓妆艳抹,娇俏妩媚,现下素面朝天,半旧皂衣,就算擦肩而过,能被认出的机率几乎于微。 想明白了这一点,她提起的心终于又安放了回去,但脚下的步伐却是不由自主地加快了。 她低着头,尽量让脚下的声响小之又小,奈何亭子实在是小,她还是听到男子清冷的声音传来——“等等。”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她能听见。 莫铄月想要不理会,直接走人,可惜不知是好奇心还是其他缘故,她的身体先脑子一步,做出了反应。 她抬头望了那男子一眼,四目相对,再想当作没听到已是不成了。 “于大人何在?烦请你带个路。” 白衣男子极淡地一笑,目光交汇之时,开口道。 那夜对她冷若冰霜,一丝笑意都不露的家伙,此刻笑起来却如和煦春风,虽只是一瞬,吝啬的很。 而且措辞也十分客气,若不是同样的清冷声音,莫铄月都要怀疑自己认错了人。 “我非公门中人……” 话一出口,她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她这一身捕吏皂衣,腰间挂着短刀和铜牌,说自己不是此处的,谁信啊。 危急时刻,脑子短路得也真是时候。 莫铄月此时可管不了那么多,犹疑了不过一瞬,直接选择闭嘴,调转身体,继续朝着地牢的方向奔去。 与此同时,一向在她面前柔弱到不行的老头子,哦不老县令,此刻迎着她的方向飞奔而来,却看也不看她,径自奔往她的身后。 竟有这般敏捷的腿脚,果然,人的潜力都是需要激发的。莫铄月在心里啧啧称奇。 但是,到底是何人值得他这般狂奔? 莫铄月不由自主地回头望了那抹白色身影一眼,朦胧的雨丝之间,水汽氤氲,那站得挺拔的身姿,居然自带了几分仙气。 难不成是漓水县这数月来,接连失踪了十几具女尸,惊动了上头,派来了一位颇有仙风道骨的…...神棍? 但她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若真是道家门派中人,怎么可能会去花楼那种地方。 心中疑惑虽多,但现下的她也顾不得太多,脚下的步伐一阵快过一阵,没一会就到了地牢中。 “哎呀小莫,你可总算来了!” 岑廉一看到莫铄月,不由分说地拉着她走到一角落。 莫铄月眼带茫然,“岑叔,发生何事?” 岑廉叹了一口气,低声道:“小莫啊,昨夜叔审了一晚上,终于逼供出幕后主使,今天一大早马不停蹄地抓获了主犯。可谁知,就在刚才于大人审理的时候,这两偷尸贼突然翻供了,说此事并无主谋,就是他们兄弟二人所为。可是那两人举止粗俗,一看就是不懂神道术法的人,分明就是那冥婆让他们偷尸体,给未婚早逝的男子配阴婚的嘛……只是现下又无实证…...” 第四章 偷尸案案犯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听到“翻供”二字,莫铄月略觉惊讶,没想到这案子还有这一出。她略一琢磨,让岑廉先带她去见那个称作冥婆的人。 地牢昏暗潮湿,壁上常年点着油灯,微弱的光芒投下,将人影拉长,莫名变得有些狰狞,连缝隙透进的一点点风,似乎都能让人不寒而栗。 莫铄月默然跟在岑廉身后,经过关押着两个偷尸贼的牢房时,忽听到声响,她稍微顿了顿,侧目看去。 其中一个敦实矮胖的中年男子一看到他们,立时上前,口中连连喊道: “大人,大人,小的什么都招了,这事就是我们二人所为,与旁人无关啊!” 因为跑的急,他囚衣的衣襟处露出白色的一角,材质与粗麻囚衣迥异,看着倒像…… 莫铄月盯看了一瞬,浅笑不语,心想,原来翻供是因为这个原因呀。 她继续往前,将身后的嘶喊抛下不理。 走过三间牢房,岑廉在第四间牢房前停住,打开了牢门,走了进去。 墙壁高处有一小窗,光线透进来,落在一红衣妇人身上,她闭目盘坐在草堆上,上身挺直,纹丝不动,像是潜心修行打坐。 她的头发散落了几缕在肩上,不过整体发式还可辨认,是一种四五十岁女人常挽的发式。 可比起她的发式,她的脸却是年轻许多,不施粉黛的面容至多算清秀,但胜在气质清雅,就算艳丽的红衣在她身上,也不见半分俗气。 很难想到,做着死人生意的冥婆,会是这样一副令人赏心悦目的模样。 察觉有人靠近,冥婆睁开了眼,目光却是越过岑廉,直视门口的人。 莫铄月收回打量的目光,朝她扬唇,踱步入内,“我这刚听说了一个炼师的履历,颇觉神异,或许还是你的同行,可要说与你听听?” 冥婆不屑冷哼。 “何氏,乳名念娘,齐州人士,自小聪明颖悟,十岁时沉迷黄老之术,拜入青衣教。二十一岁还俗,重归红尘,自此行踪成迷。” 莫铄月随口念着一人身世,神色悠然,而她对面这红衣女子的面色却是越发难看。 “不过,我认为行踪成迷有些故弄玄虚了,毕竟真人就在我眼前。” 她好整以暇地看着对面之人,“我听说,青衣教的弟子皆是炼师,当冥婆的,还是头回闻。不知,这算不算有辱师门?” “你胡说八道什么,我都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莫铄月不紧不慢道:“我是不是胡说,何炼师心知肚明。青衣教修仙道,悟轮回,而你却做着死人的生意,扰乱阴间秩序。这辈子,怕是羽化登仙无望了吧?” 到底是虔诚修习了十数载,自己忠实信仰的东西哪敢遗忘,她的脸瞬间唰白。 莫铄月也不管对面之人愈发惨白的面色,自顾自道:“说来也是可笑,你只管八字配对,却不管地下的人愿不愿意,这般强买强卖,他们能瞑目?还是说你满足的,不过就是自己的私心……” 冥婆的身体微一颤抖,硬声打断她,“胡说!这世间我是最懂他的人,他怎会不愿,你休要在此挑拨离间!” 他,而非他们。 莫铄月心中一动,更加确信自己此前的判断。 “你口中的他,是何人?”莫铄月凝视着她。 冥婆一惊,不由得瞪大眼睛看她,眼里露出惊慌,不过也只是一瞬。 很快她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垂下眼睑,用一种故作平静的语声道: “那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你说的这些,我完全听不懂。” 何念娘的神色渐复平静,若不是露出袖外的指节因为攥得太紧而显青白,还真能让旁人相信,她不是强装镇定。 “不急,去往青衣教的衙役最迟今夜便可归来,我自然会得到我想要的消息。在这之前,不如让我先猜猜你那离去的情郎是做何营生的,贩夫?走卒?抑或是农夫?” 莫铄月盘腿坐于她对面的草堆上,觉得地上坚硬冰冷,本想再吧啦些草垫着,但看着对面之人咬唇沉默,岿然不动的模样,不想未审先输气势,只好作罢。 她盯着何念娘,继续缓声开口,“看来都不是,那地位要再高一些。想来你也看不上商贾,怕不是拐了哪家公子吧?” “呵,拐?” 何念娘冷笑,“把你那些龌龊的心思收一收,我和他,你一个毛头丫头还没资格评价。你不就是想从我口中诈出实情,告诉你又有何妨!不过,我有一条件。” “你就算担下所有罪责,我也无权放了马六他们。”莫铄月猜出她所想,实话实说。 何念娘一滞,“你怎知……”随即她面色又冷了下来,“既然做不到,那我们就没什么好谈的。” 何念娘对马六就算没有私情,也有义在。 马六对她的心思吧,或许没有这般简单。但两方倒是不藏私心,尽力让对方脱险,很是难得,莫铄月心中不免生出一丝敬意。 “马六和骆虎二人触犯律法,证据确凿,无可辩驳。我虽不能做主放了他们,但求得轻判还是可以做到的。这已是我的极限,何炼师,这点是你们赚了才是。” 莫铄月浅浅一笑,神情认真而无害,不等她开口,又道:“看来何炼师是没有意见了,那可以先让那二人签字画押了。” 何念娘嗤了一声,冷睨着她,“你这半大小丫头,倒是会替人做主。” “谬赞谬赞,比起您做的那些事,我这点小心思不值一提。” 既然从犯确凿,就差主犯认罪,早敲定,这事早了结。 莫铄月一边笑着应和,一边转向岑廉,“岑叔,让书吏尽快拟好供词,那两人签字画押时,别忘了告诉他们——何念娘已供认不讳,早些认罪,还能一起求得轻判,对大家都有好处。” 岑廉眼里略带迷茫,但还是明白适时闭口不问,按着她的要求,出了牢房,要供状去了。 “绸缪牖户,让人反悔的机会都没有,你这种人若是行商,还真能赚个盆满钵满。” “是吗?那就借炼师吉言了。” 何念娘冷嗤,不再看她。 莫铄月不以为意,换了个轻松点的坐姿,捡了根枯草秆在手中随意晃着,“该从何处说起呢?不如从你的那个有情郎说起,如何?” 何念娘瞳孔微动,没有说话,不由自主地抬头望向小窗外,空茫的眼里,莫铄月分明看到她浮起的一丝柔情。 第五章 往昔不可追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斜阳若金,天边最后一抹残光照散了烟雨,落在地牢大门口。 莫铄月伸了伸懒腰,微眯着眼望着天际,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起那句—— 莫捕快,你年岁小,想来还不曾爱过什么人吧? 这是方才出来时,经过马六牢房,他说的最后一句。 同一时刻,就在这一瞬间,一人温柔的语声悄然拂过心间,前世初见情形仿佛就在眼前。 夏荷绚丽,阳光刺目。 而那人却是不偏不倚地挡住了所有的刺目光芒,唯剩温暖萦绕周身。 也许是爱过的吧,只是三年的非人折磨,让恐惧一步步取代了初见时炙热的心动。 剩下的是恨吗? 不是,是那份无比炙热的报复之心。 她的手慢慢收拢,直到指尖嵌进肉里的疼痛令她回过神来,然后,轻拍了几下略发麻的双腿,往内院方向走去。 没想到何念娘看着冷情淡漠,忆起往事,也是如吐豆子般没完。 总算将这案子的前因后果串联了起来,现下只要找于世修陈述完案情,这一桩历时四个多月的案子,就此告了一段落,她便能安心休整上一段时间。 一想到终于能睡上好觉,莫铄月的脚步都不自觉地变得轻盈起来。 过了月门,正堂有暖橘色的光芒透出,暮色渐浓,已是上灯的时刻。 莫铄月略感诧异,今日这老头子倒是莫名地勤勉了,居然还在正堂忙活,往日里可是都躲在书房偷懒呢。 看来又有案子让他寝食难安了啊。 小小地在心里幸灾乐祸了一番,莫铄月大摇大摆地推门而入。 一只脚刚迈过门槛,屋内的白色身影率先映入眼帘,她的双眼顿时睁大,身体像是定住了一般停在原地。 屋内的两人亦是一起望着她,三人皆怔了一怔,不过瞬息,莫铄月却觉得时间漫长而难熬。 她的对面,除了于世修,坐于上首的那一位,不就是…...不久前在亭中碰到的那…..白衣男子。 “放肆,怎可如此无礼!”于世修正色呵斥。 莫铄月反应过来,赶忙垂头,长揖为礼,以示赔罪,“拜见于大人,不知有贵客至,小人这就退下。” 说完,不敢再多做逗留,亦是不敢继续猜度那白衣男子的身份,往后退了数步,意欲离开。 于世修鲜少对她疾言厉色,此番做法分明是给她找台阶下,让她在那人反应过来之前,速走。 “等等。” 耳边再次传来白衣男子的声音,莫铄月心中咯噔一下,想逃,可脚下倒是十分听话地不再动弹。 李蕴旼似笑非笑地望着杵在门外的纤弱身影,徐徐出声,“于大人治下,竟有女捕快。想来她这般莽撞闯入,也是因为紧急要事。于大人,宽和是好事,但若是因此让底下人罔顾朝廷纲纪,可就适得其反了。” 于世修额头沁出冷汗,宦海沉浮数十载,这话中的敲打之意他自是听得出,起身行礼道:“王……公子教诲,下官谨记。这…...这个,乡野小人,虽行为粗鄙,但对朝廷可是一片赤诚,不计酬劳地义务为县里办事,这一点十分难得。望公子看在她这赤子之心的份上,饶恕她这一次。下官日后定然严加管束,绝不让此类事件再次发生。” 不愧是在官场混了几十年的人,一段话就说出两层意思,一是表明这“女捕快”虽着捕吏皂衣,确非登记在册的正式捕快,规矩礼仪不受县衙约束。 这点错处,情有可原,无可指摘。 二则明夸这女捕快大义,实则是夸自己德行昭彰,引来一个小姑娘心甘情愿地来县衙,供他免费支使。 这算盘,倒是打的够精。 李蕴旼不露辞色,喝了口茶,微带探究的目光再次落在莫铄月身上,好一会才再次出声,“既然来了,就直接禀报公务吧。省得来回折腾,浪费时间。” 莫铄月一顿,暗自将询问的目光投向于世修,见他同意,沉吟了片刻,便按惯例,将偷尸案的始末简述了一遍。 许是因为提及案子,让她一时忘了当下处境,末了,她下意识地总结道:“其实破这案子的关键点就在炼师何念娘身上,一个修着求仙问道的法,却是反其道而行,做起了死人的生意,这十分不合她所信奉的道法。” 审问何念娘,莫铄月也只是根据当时的情况,随机应变地套她的话而已。 做死人生意的,大都是两种人,一为道法,二为钱财,可何念娘看着,并不像贪恋黄白之物的人。 所做之事,又与信奉的道义大相径庭。 那只会是第三种——为情,或被其所困,或为其所苦。 还有,一个女子不修边幅,刻意扮老,多半是这情郎或是夫君已去,心死如灰。 顺着这个方向,不难推测出后面的事。她就是想到这一点,才故意提到有情郎。 果不出所料,何念娘说的,和她料想的差不多。 “你是如何得知,冥婆的身份?” 莫铄月心下一惊,她略过此不提,其一是因为这一点她早已知情,其二便是若正经解释起来,就要牵扯出许多有的没的线索,挺麻烦的。 没想到旁人都没觉察出不妥,这男子却是先发现了她话里的问题。 她不动声色地默默抬眸望了他一瞬,第三次再见,此刻的心境已从容了许多。 这男子看着堪堪及冠,于世修虽称他为公子,可这般恭敬客气的态度,却是她从未见过。且让他坐于上首,自己屈居下坐,可见不是什么寻常家的公子哥。 莫铄月心里尽管猜想不到他的身份,但也明白此人地位或是家世,必是高出于世修许多。 她朝白衣男子躬身行了一礼,“小人只是想到,不会谁都敢去偷尸体,还是去挖无甚陪葬的女子的墓。是以顺着这个思路,查了查从去年来漓水县的人中,都有哪些人曾修习过神鬼之道。顺藤摸瓜,也算是运气好,很快就锁定了何念娘。” 李蕴旼静默听着,不发一语,悠闲地啜了一口茶,怎么看,都像极了一个事不关己的旁观者。 然而,掩在杯后的唇角却是微不可查的向上一扬。 第六章 再接一案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自古以来,掘人坟墓的不外乎两种人,一是为财的盗墓贼,二亦是为财的替死人配阴婚的冥婆。 只是二者的区别在于,一个要从死人那里取财,一个是从活人那里求财。 而眼前这个女子很是敏锐地捕捉到了关键。 茶盏移开,李蕴旼依旧恢复那副冷淡的面容,看向于世修,“于大人,方才所提之事,可有论断?” 于世修立即会意,起身恭敬行了一礼,而后转身面看向莫铄月。 刚刚谈论时,只是让他吩咐下去,但凭捕快自愿。 现在特意在莫铄月在的时候又提起,显然是表示—— 李蕴旼心中已有论断,不过就是形式上需要他来吩咐下去罢了。 于世修清了清嗓子,说:“皇恩浩荡,国泰民安。食君之俸,为君分忧,乃是做臣下应尽之责。” 莫铄月暗自失笑,这老头今日是抽了什么风?怎么突然一本正经起来的? 她心里好奇不已,等着他下面的话—— “现有一逃犯遁至我县,如有人在十日之内活捉,赏银一千两。” 千两赏银?!这可是一处三进三出的院落啊。 一听得如此高的赏银,莫铄月下意识的反应总是快于脑中思考,想都没想道:“我来!” 话音未落,她就后悔了! 时光若能倒流,她恨不得把刚刚的话全都吞回去。当然要是可以隐身,那是再好不过了。 “甚好,甚好!”于世修拊掌大笑,一脸的欣慰,“本官就知道这事要是小莫来,必能出色完成。” 看着于世修一副就等着她答应的神色,莫铄月心中哀嚎,追悔莫及,可脸上还是尽力扯出笑意。 “于大人,怪我一时嘴快!我才想起,这个偷尸案的结案册还未写就,您也知,这件案子上头也是催得紧,若是要外出追捕逃犯,这时间上确实很难分配,这事,不如还是交与其他人来。” 莫铄月说着这样违心的话,觉得自己的心痛到不行,仿佛在滴血,一千两的赏银就这样拱手让人,她真真是一百个不愿意! 可是她的直觉告诉自己,追捕逃犯,十之八九与那白衣男子有关。 他那一副清冷矜贵的神态,看着就不是多理红尘事的人,会一直等在这,足见这事与他有关。 然而,莫铄月的这个借口显然无用。 在于世修看来,以为她只是担心上头催她结案,他不在意地摆手,“结案这好说,回头本官让书吏代笔即可,你且先去追捕逃犯,这个紧要。偷尸案的三个案犯皆已伏罪,算是告一段落了,收尾的工作交予岑廉来便行。再则,本官也理解你最近日夜劳碌,也是累了,你放心,此事一了,准你一月假期,这样可好?” 不等莫铄月开口,他又低声在她耳边道:“我们漓水县这样的小地方,城门一封锁,追捕一逃犯,可不就是瓮中捉鳖?而且往常的赏银都要与大家分一分,这次若只有你去,千两赏银可都是你的呀。” 于世修这个老狐狸果然知道如何抓住她的命门,懂得用最合适的话语来说动她。 一千两的赏银啊,莫铄月此刻的心思都在那赏银上,根本没觉察出于世修话里的矛盾。 这般简单,又有这样高的赏银,他自己为何不能亲自去? 她那一颗被挠得上上下下的心,已经动摇了六分,想要答应,却又着实不想与那白衣男子有什么瓜葛,内心纠结万分,只得咬唇不语。深怕自己一开口就答应了下来。 她犹豫不决,却不想一直静静喝茶的李蕴旼淡笑开口:“于大人,你指派一女子,可是敷衍得很。” 莫铄月微微蹙眉,暗暗撇了李蕴旼一眼。他的这句话,成功地激起了她的胜负欲。 这么多年来,还从未有人怀疑她的本事,心中的冲动淡化了理智,让她觉得非接下此案子不可。 她朝于世修行礼道,“于大人,这活,我接。” 于世修激动得一双老眼泪花都出来了,莫铄月觉得他今日的反应着实有些过激了,可是一时又想不出哪里不对。 于世修转头对白衣男子作揖行礼,“小莫可是十岁就得太守赞誉,乃是漓水县百年难得一遇的断案奇才啊。王爷呃……公子,得此一人,胜过……” 下面的话莫铄月一个字也听不到了,她的脑中嗡嗡作响。 尽管于世修及时收住来话头,可那一声王爷似平地一声惊雷,震得她若木塑人偶,呆立原地,连那白衣男子何时离开的,她也不知。 她能猜出他身份高贵,却不想是个王爷,本欲想着一而再地遇上,许是缘分,而且他长得真是不错,就算真被认出了,就当闺床结友…… 或许,还有可能帮她过了心里的那道坎,貌似也未尝不可。 但是,她竟睡了个……皇子?这个事,足以让她惊魂不定许久了。 莫铄月一直恍恍惚惚的,等到自己回过神来,已经是月上梢头,她已站在自己的房中。 一路上,听着岑廉谈论这个突然到来的王爷。因为精神恍惚,她也只听得个大概。 白衣男子似乎唤作李蕴旼,是当朝圣上的第四子,少年英才,才能卓越,乃是皇帝最看重的皇子,年仅十三封为恭靖王,此次轻车简装来到漓水县,是专门抓捕逃犯归京。 但是贵族子弟,难得出了皇城,少不得顺便游山玩水一番,这一路行来,竟是在外流连了半年之久。 莫铄月不禁怀疑,这逃犯该不是他自己放出来的,以便给自己游山玩水找个冠冕堂皇的借口? 毕竟帝都的牢房看守甚严,传言是一只苍蝇都逃不出,怎会让一个大活人逃了出来? 而且,来这漓水县他也指定只要一人,更是表明,此事要么不急,要么就是他成竹在胸。 莫铄月觉得,以那人一向冷静的神色来看,后者可能性更大。 不想了不想了,想得越多,莫铄月越会不自觉地想起那夜之事,身上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她摇头赶去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随便洗簌了一下,褪去外衣,躺在了床上。 第七章 妓馆听墙角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陡然间,她终于觉得有些不对劲,猛地坐起,望着空荡荡的屋子,才想起,回来的途中,她曾拜托岑廉接小远去他家中暂住几日。 难怪此时屋里只剩她一人。 这样也好,省得年幼的弟弟总是被二婶欺压。 得空后,她也得赶紧寻处院子才好,总不能让小远一直叨扰岑廉一家,她心中甚是过意不去。 十二岁那年,双亲意外身故,因为她和弟弟那时实在太小,就算这一世的她是从二十岁重回到十岁的身体里,心智已是成年,但模样尚小,旁人不信她能自立,还能照顾一个襁褓婴儿。 于是乡长做主,将寡居在邻县的莫家二婶给招来,照顾他们姐弟。 说是照顾,其实这才是噩梦的开始。 莫家二婶为人实在是刻薄,又因早年丧夫,膝下无子,心中更是厌恶孩童。 好在,这一世,她已然做了准备,又有岑廉的接济,前两年较艰难些,她便开始帮着县里破过一些案子,是以县衙中人对她十分赞许。 后来,于世修也怜她身世,觉得她如此聪慧,总不能让明珠一直蒙尘,让她在县衙中得了些活,虽没有月俸,但偶有赏银,倒是让他们姐弟的日子慢慢好过了许多。 心神渐渐收拢,莫铄月长出一口气,再次拥被躺下,闭上眼睛,耳边听着窗外呼啸长风,久久难以入眠。 索性起身,穿上衣服,开门出去。 初春的夜里还带着寒意,但也带着各种温柔的味道,冷风拂过,裹挟着丝丝甜腻馥郁的花香,似玉兰,似茉莉,又似它们二者的混合,自带着一种旖旎甜美的诱惑,连窄窄的一弯弦月也变得分外娇媚。 莫铄月拎着一壶酒,掀开屋顶的一片瓦,三分醉意的迷离目光落在了一对赤身交缠在一起的男女。 女子偶尔的娇喘声传来,莫铄月强忍着恶心,一口一口地灌着冷酒,让入喉的刺辣液体直坠胃里,压下翻滚而上的犯呕。 然而,烈酒的灼烧感在胃里更是翻山倒海,呼之欲出,莫铄月强忍不下,跌跌撞撞地顺着梯子而下,扶着墙角直吐。 偶有搂抱在一起的男女捂鼻经过,微微皱眉却也见怪不怪,春晓院这样的地方,色鬼多见,酒鬼也不会少。 “你还真是能折腾自己。”春丹不知何时来的,轻拍着她的背,替她顺气。 莫铄月靠墙站起,倚在窗边,笼袖拭去嘴角的污渍,苍白的面色在银白的月色里,更显憔悴。 春丹的眼里微带了几分心疼,蹙眉嗔怪,“你也真的是一点都不会爱惜自己,前几日才刚喝下凉药,今夜又饮酒,可别赚了银子,没人花。” “不会啊,”莫铄月笑道,“这不是还有小远和你能花。” “切,谁稀罕你那点钱。” 春丹赏了她一记白眼,神色透着几分无奈,其实她能看出好友只不过是表面装出的风流,时不时地在屋顶上偷偷“欣赏”男女欢爱,但内心却是万分抗拒男女之事,每次看完,都要吐得一塌糊涂。 她能感觉出,莫铄月心中有一道坎,或是情伤或是更严重的……性虐。 只是,她年纪轻轻,连初夜也才发生于三日前的那一夜。 她也曾郑重问过,却总是被她打马虎眼,一带而过。 时间久了,她也明白或许这是旁人触及不了的伤痛,让她自己慢慢自愈,也许才是为她好。 “春丹姐姐今晚没有客人?”莫铄月用下巴勾了勾身后的窗户,神色中带着几分调侃,“我看小红连着接了半个月的客人,但近来,你可是恩客寥寥啊。” “呵,”春丹不屑一笑,“我好歹是个有万贯银钱傍身的人,日日应付那些个臭男人做什么。” “赵老鸨不会逼你?” “她敢!”春丹眼里的不屑更深,“只要我还担着花魁的名号,她可不敢随意对我。她们总肤浅地以为男人只是喜欢我这皮囊,殊不知这些年,我苦练琴技,这才有了古琴圣手之称。容貌总要老去,一项绝技傍身,这才能让我一直立于不败之地。” 莫铄月眼露佩服,朝她竖起拇指。人只有靠自己的本事才能长久好下去。 既是身不由己陷入这烟花柳巷,能让自己活得透彻也是一种本事。 冷冷的长风掠过,应是吐完,酒意减退,身体的燥热也褪去不少,莫铄月浑身一哆嗦,冷不丁地打了个喷嚏。 “瞧你这弱不经风的样,赶紧回屋。”春丹拉着她,就要往厢房走去。 却在此时,屋里传出男女的调笑。 “小红妹妹,这么急着赶我作何,今晚我得留在这陪着你,不然万一你也成了山隐寺外的无头尸体可怎么得了呀。” “无头尸体”几字让莫铄月脚下一顿,朝着春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侧耳倾听。 她的耳力一向很好,记忆也不差。 她记得这具无头尸体是十五日前,山隐寺中的一个小沙弥在寺庙旁的一片林子里发现的。 这个案子其实在县里也掀起了不小的波澜,因为脖颈处切口齐整,仵作检查完,都差点怀疑是自己的同行干的呢。 只是时至今日都无人报失踪,尸体也无人认领,加之头也未寻到,身份难以确认,这案子就这样成了悬案挂了起来,尸体也暂时停尸于郊外的野院。 之所以叫野院,是因为那里就是个停尸房,专门收录无人认领的尸身。 这案子虽不是她经手,但她经常出入县衙,时不时也能听到一些。 “哎呀,真是讨厌,真是吓死人家啦。人家可是听说这尸体的头至今还未寻到,这无头尸最是可怕,没有头,就寻不到归路,可是会成为怨魂一直徘徊在尸体旁的,哎呀呀,人家好怕怕啦。” “哎哟我的小宝贝,别怕别怕,让哥哥好好再疼疼你……” 下面的话,莫铄月只当听不到,不然再吐一次,怕是胆汁都要吐出来了。 看来今夜这墙角听的都是些废话,不会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莫铄月轻轻叹息,正要离开,却被屋内两人的对话再次吸引住。 第八章 刁难又赠衣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哎呀,不要啦,讨厌…...你这人真是会装,以往和老马他们一起来时,可是连我的手指头都不敢碰一下,怎么?他们一被抓,你就原型毕露了?” “嘿嘿,你这说的什么话,我可是一向都如此嘿嘿……” “切,你可少来,你呀,就是个怂包。” “哎,小宝贝这么说,哥哥我可是伤心的很呐……” “以前跟着马哥,他在女人这方面可是苛刻的很!我自然是不敢在他面前动女人了!他自己有女人,却是连那女人的一根指头都不敢碰一下,他是清心寡欲了,哪里知道我们这些兄弟可是馋女人馋了很久了呀!” 那男子的声音停来一下,又道:“他那人也是傻,居然为了那老婆娘去偷尸体,和虎哥一起潜伏在守山的壮丁当中,还特意订了两副兽爪的高跷,偷了尸体直接埋在那老虔婆指定的墓里。自以为计划得天衣无缝,这不还是到牢里去了!那老虔婆听说也进去了!哼,真是活该,做这样缺德事,迟早天要收!反正他左右也是出不来了,我当然不能苛待自己啊,嘿嘿……来来来小宝贝,让我再…...” 接下来的话,根本传不到莫铄月的耳里,因为她再也受不了那绵腻腻的语调,跟着春丹早就走出了老远,一转身,就消失在长廊的拐角。 那男子口中的马哥和虎哥,莫铄月自是知道就是刚刚认罪的两个偷尸盗贼——马六和骆虎。 蓦然地,一个情景闪现脑中,莫铄月不免想起,审完何念娘后,她经过马六的牢房时,他说的那些话。 马六说,他只是希望她好,或许方式不对,但是他既然劝不了的事,总归需要借助外力。只要这个外力不伤她性命…… 她明明对自己所做之事纠结得整宿整宿睡不下,却总不肯停下…… 有好几次,他都看到她焦虑到吐血。 只要她还活着,他相信,她会慢慢想明白的,会找到曾经的自己,然后活好这一生。 莫铄月叹息,在榻上躺下,思绪飘忽,不知是累了还是余下的丁点酒精的作用,不知不觉间,莫铄月在馨香酥软的被窝中,沉沉睡了过去。 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可到了春日,这话就得反着来。 比起夏日里的暴雨不同,这里的春雨如丝如烟,朦朦胧胧的似水雾萦绕,连拂来的风似乎都有了几分安和散漫。 莫铄月慢悠悠地朝县衙走着,也懒得打伞,嘴里啃着离县衙不远处的一个面饼摊前买的胡饼,任由烟丝般春雨掠过脸颊。 因为昨夜在春丹那睡得好,她今日心情不错,又怎会和这微小的雨丝计较呢? 春丹是个会享福之人,房中一应家私皆是上品,怕是城中数一数二的富豪家中所用床品也不过如此。 每次在她那,莫铄月都能安眠,连噩梦都很少做呢。 果然钱是好东西啊。 细细小小的雨滴尽管不会即刻淋湿她,却总会滴落在她那长而细密的睫毛上,令她视线模糊,这一点,有些烦人呢。 勉强看到了“漓水县衙”四个大字,莫铄月将最后一口饼塞进嘴里,觉得手油乎乎,只好用手背胡乱抹了把脸,眼前终于变得清朗起来,可是—— 率先入眼的却不是往常立于门口的两尊威严石狮,而是威严不输它们的,如石松般挺拔,直立于门前的一个男子。 一如既往地穿着一身用料上乘的白衣,略有不同的是,此时的他撑着伞,以及脸上显而易见的嫌弃。 那人沉默了好一会,直接将一帕子丢在她身上,微微皱眉,“身为一个女子邋遢成这样,真是碍眼。” 什么?碍眼?是我逼着你看我了? 莫铄月在心里狠狠翻了个白眼,但一想到千两赏银,只好恭敬行礼,“见过恭靖王爷,王爷万福安康。” 李蕴旼懒得再看她一眼,直接越过她上了马车,走过她身边时,冷冷丢下一句,“把手擦干净,再上车。还有,把称呼改了。” 莫铄月再次垂首行礼,硬生生应了一声,“是。” 然后,很是努力地,用力地,把自己的手擦拭干净,差点就要把帕子丢在地上狠狠踩上两脚,但转念一想,还是随意折了折塞进袖中。 听说这恭靖王在帝都那是万千姑娘的梦中情郎啊,她将这帕子洗一洗,等来日去了京都,保不准还能卖个好价钱,她又何必跟钱过不去呢。 帝都这个地方,她早晚是要回一趟的,到底前世害她的那些人还在那呢,她既然有幸能重新来这世间,总归要找他们讨些公道回来。 这样有来有往才算公平,不是吗? 再说,报仇雪恨,没有银钱,怎会快意。所以,在这之前,她得珍惜每次赚钱的机会。 她踩着矮凳上了车辕,手即将碰到车门,一乌黑似剑鞘的东西突然挡住她的手,“莫姑娘且慢。” 莫铄月眼里微带询问,转头看着马车旁这个身穿暗青箭袖武服的男子。 她疑惑的当口,秦继的眼风上下扫过她被烟雨润湿的半旧皂衣,犹疑了一瞬,有些为难地开口,“那个,公子素来整洁,莫姑娘这一身…...不如还是和在下一起坐在车辕上,这样比较好些。” 明白了,就是嫌她脏呗,这人还真是——忠心护主的很! 可是她哪里脏了?这衣服可是今日天不亮,她特意赶回家中才换上的,手也擦得干干净净,不就是淋了点雨,衣服旧了些,怎么就能说是不干净呢!? 莫铄月简直无语,懒得与他争辩,闷闷地坐在车辕上。 她今日起了个大早,本要去牢中再见一见何念娘,她的心中一直有一个疑问亟待解决。 何念娘的那个刀客夫君到底是怎么死的? 何念娘昨日是说了很多,将她和她那个刀客夫君的过往情事,以及她为何会成为冥婆的契机都说得很清楚。 原来她是担心亡夫在地下寂寞,还特意给他合了个八字相配的……女尸。 就此上瘾,做上了冥婆的事,专给人配阴婚,只愿死去的人也幸福完满。 莫铄月听完,当场发笑,“可是,什么才是完满呢?难道结婚生子的人生才能是完满吗?你可有问过你那夫君,他真的愿意死后再娶吗?他临死的心愿也只是你好好活着吧,他一心只有你,而你却强行给他配阴婚,还真是大度到可笑。” 第九章 悠游往江州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何念娘怔怔了看了她好一会,没有再发一语。 待她离开牢房,无声垂泪。 或是悔恨,或是愧疚,抑或是都有。 莫铄月那时,权当不知。 今日醒来,她突然想起了昨日何念娘刻意略过不提之事。 她的先夫——一个武艺高深的刀客,为何突然自杀于家中? 这不合情理,而不合情理之事,往往隐含着大秘密。 没解决这个未解之谜,莫铄月这心里就一直挂着这事! 却不想先莫名遇到这两人,还一脸嫌弃,二话不说就让她上车,让她上来干嘛?坐在车头淋雨? 她在心里嘀咕了许久,顺带骂了几句马车内的人,终于气顺了一些,然后,后知后觉一般想起了—— 这马车,到底要去何方? 马车缓缓停下,莫铄月茫然,“秦侍卫,我们这是去哪?” 昨日事出突然,她来不及理清,今早醒来,除了何念娘的事,她顺便前前后后捋了一遍,算是对来的这两人有了大概的了解。 “去江州。”秦继的回答精简的很。 莫铄月更是茫然不解,不等她再次开口,车里的人先丢出一句,“下车。” 出钱的人就是雇主,就是天,而且那人还有“天”当背景,莫铄月纵然再不愿,还是顺从跳下马车,候在一旁。 等了许久还不见有人下车来,莫铄月疑惑抬头,却见他挑帘默然打量着自己,心中咯噔一下,颇有些心虚地垂下头,心想,他该不会认出我了吧? 越想越觉得惶恐,都说男人的占有欲极强,装成春晓院里的人,诱骗他那个……是她不对,可是她这大仇未报,大好河山她还未带小远一起游历过,可不能就这样被他拴在身边,再关在他那后宅之中,若是一不小心再死于他手,她可就白白重来这世间一遭了啊。 刹那间,足够莫铄月胡思乱想。 她还沉浸在自己胡乱的思绪里,头顶上蓦然飘下一句,“既非公门中人,你还是换身衣饰的好。” “啊?”莫铄月讶然,呆望着他。 一时没有理解到他话里的深意,在心里细细咀嚼了一会,想起昨日她在县衙亭中下意识的一句——我非公门中人。 莫铄月追悔莫及,但还是极力扯出自认为十分恭敬又不失愉悦的一抹笑意,微微朝他低头。 “小人在县衙中虽未领职位,但也一直为县衙办事,这一身衣饰在办案时要利索方便许多,还望公子准许。” 我朝民风开明,女子在朝为官尽管未有,但暗里还是十分鼓励女子自立。 是以,这样的要求不算什么,未领职,也就无俸禄,免费的劳动力,怎么算都是朝廷赚的了。 这种事若是放在正常人身上,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可是,莫铄月哪里想得到,李蕴旼就不是个正常人! “非公门中人,这话,是你自己说的。若是想要别人不错认,本王劝你,还是换下的好。” 这样不容拒绝的语声,莫铄月心中纵有百般不愿,也只能从牙缝中挤出——“是。” 记仇,还真是记仇。 从小她看着阿爹能够在册登记,按月按时领俸禄,总觉得公职就是好,怎么样都饿不着,羡慕得不行。 可惜她是女儿身,不能登记在册,无法按月领薪,但是让她穿着这一身衣服,过过瘾也是好的呀。 而且,总不能让她在大街上脱下衣服吧? 莫铄月觉得还能再挣扎一番,“这个,大街上人来人往的,总不能在此处……而且小人出门的急,也未带更换的衣饰,不如今日就让小人再穿一日,可好?” 李蕴旼默然撇了她一眼,指了指她身后,莫铄月觉得他的眼神仿佛在看一个傻子,顺着他指的方向侧目望去,发现身后十来步远的地方就有一家成衣店。 “给你一盏茶的时间,把自己收拾干净。记住,只能选红色衣裙。”话音刚落,一锭银子从车窗飞出。 莫铄月手急眼快地接住银子,不及细思,直接脱口而出:“为何?” 久久未传出人声,显然车内的人,根本不想再回答她的任何问题。 莫铄月实在琢磨不透,只好转移了询问的对象,尽量笑得真诚又真诚,低声对秦继道:“秦侍卫,小人见识浅薄,公子的话实在是高深莫测的很啊,还望你能帮忙解惑一二。” “莫姑娘客气了,”秦继和气一笑,“今日我们要去江州处理公务,莫姑娘虽然只是借调数日,但跟着我们公子公干,衣饰整洁是必要的。公子的意思是希望姑娘能恢复女儿身,你这样的气质,颇带有几分女中英豪,穿着红衣,想来是最合适的。” 这一字一句比起刚才那番冷冰冰又让人云里雾里的话,听着可是舒坦多了。 莫铄月不禁在想,那样冷冰冰的一个人,竟然能调教出这般温和周到的侍卫,着实神奇。 “多谢秦侍卫提醒。” 两人客套了几句,莫铄月也不敢耽搁太久,快步进了成衣店。 因为想着时间紧,而且她的心里也担心,万一穿女装被李蕴旼认出了,这事可就大了。 本欲直接换一身暗红劲装了事,但又想起李蕴旼最后强调的“衣裙”二字,只能作罢,随意挑了一身显眼的大红衣裙,将身上的衣物换下。 “姑娘容姿这般出色,配上这花钿,定能惊艳四方啊。” 老板娘手中托着一个摆放各式花钿的大盘,极力向莫铄月推销。花钿整整齐齐地分列排开,花样繁多,材质各异,有珍珠、玛瑙、宝石、螺贝等等,琳琅满目。 莫铄月眸光亮了一亮,不由自主地多看了几眼,真心恭维,“这些花钿真是好看,老板娘手这般巧还如此会说话,定然生意兴隆。” “喜欢就选一个吧。”老板娘满脸堆笑地取出一珍珠花钿,“姑娘肤白胜雪,配上这个更是光彩夺目啊。” 她莞尔摆手,指了指街对面的马车,“时间紧,实在容不得我细细装扮一番,可否劳烦你帮我简单挽个髻?” 第十章 嫌弃又嫌弃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老板娘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正巧看到李蕴旼挑帘往这边望,神色略带着几分不耐。 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惋惜,知趣地收起托盘,麻利地替莫铄月梳了个单髻,顺带推销出了一支与红衣相衬的玛瑙簪子。 花钿未推销成功,鲜有人问津的簪子倒是卖了出去,老板娘的脸都要笑开了花。 因为心情好,她本欲免费给莫铄月上妆,而莫铄月一来嫌麻烦,二来也怕妆容太盛,被李蕴旼认出,是以婉拒,只浅上了一层口脂。 “姑娘记得下次再来光顾哟~” 老板娘一路送莫铄月出门,见雨未停,十分豪爽地送了把伞与她。 “老板娘真是个心灵手巧的大善人。” 莫铄月笑嘻嘻地接过,道谢告别后,大步朝马车那边走去。 朦胧烟雨,微风漫起裙摆,鲜艳的红在水雾氤氲里也变得柔和起来,远远望去,显得伞下女子绰约多姿,连她那不甚优雅的走姿仿佛也可以让人忽视。 就连李蕴旼这样清冷矜贵的人看了,眼里也不免有了一丝微不可察的变化。 “莫姑娘穿这一身真好看,我们公子的眼光果然独到。”秦继看到她走近,毫不吝惜地笑着褒扬。 莫铄月笑而不语,心想,一句话,既夸了她,也夸了自家主子。这个秦继看着也就十八九岁的少年郎模样,说话做事却是圆融周到,真是不容易。 “走吧,还得在天黑之前赶到江州。”说着,秦继放下矮凳。 莫铄月犹疑了片刻,实在憋不住,只好将心中疑惑问出:“秦侍卫,我们这一趟去江州是要做什么?” “要去…...” 不等秦继说完,车内的人冷冷打断,“你怕不是忘了你是因何事借调而出。” 她当然知道是因追捕逃犯之事,可是这跟去江州有何干系,逃犯不是在漓水县吗?难不成才过了一夜,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遁至江州了? 这样的质疑,她当然只敢放在心里,咬牙踩着矮凳上车,刚想在车辕坐定,却不想又听到车里冷不丁冒出的一句—— “进来,本王可不想刚花出去的银子打了水漂。” 这人真的是又记仇,又吝啬! 莫铄月在心里恨恨骂着,不敢不从,只好开门进去,找了离他最远的地方,安静落座,尽量选择忽视车内这个人,省得被这冷若冰霜的气息给冻着。 回头若是因此因公受伤,可不见得这人会付诊费。 马车里,静得唯有能听到两人的呼吸。马车外车轴辘辘,平稳行驶。 莫铄月坐的腰酸背痛,昏昏欲睡之际,终于听到秦继的声音,说是江州到了。 漓水县隶属江州管辖,两处距离不过十几公里,若是快马加鞭,不到半日就能到。 然而他们一行从辰时出发,到江州时,已是华灯初上。 果然身份金贵的人,身子也是娇贵的很啊,受不得半点颠簸。 莫铄月心里这样想着,跟在李蕴旼的身后进了这家名唤醉仙楼的食肆。 醉仙楼顾名思义,是个有美酒,有美食,有轻歌,有雅乐的地方,一应俱全,可谓是神仙都能醉倒的地方。是整个江州地界规模最大的酒肆食馆。 三人一到门口,就有眼尖的小厮满面笑容地迎上来,“三位贵客里边请!” 小厮见李蕴旼身上衣料华贵,一看就是价值不菲,很有眼色地领着他们到了二楼观景极好的雅间。 莫铄月一落座,便迫不及待从上往下望去,舞池中央莺歌燕舞,时不时地还有人往舞台上抛掷鲜花,更有甚者直接抛下金银珠玉。 啧啧啧,这样的地方,果然就是富人的销金窟啊。 莫铄月看着金银珠玉闪出的亮光,不由得两眼发直。 “把你的口水收一收。” 李蕴旼睨了她一眼,那眼神里的嫌弃一望而知。 莫铄月仿若无闻,撑着下巴继续看着舞台上的表演。 难得能来这种地方,还不用花钱,她当然要一次看个够,理会这个倒胃口的家伙作何。 虽说这个冷冰冰的家伙说话难听,但是品味是极好的,选的地方好,在菜品上也不吝啬,点的每道菜都是当地价格高昂的特色菜,精致可口,十分合莫铄月的胃口,令她的桌前不知不觉地堆起了三个空碗。 “没想到莫姑娘看着瘦弱,胃口这般好,真是难得。”秦继笑着揶揄。 莫铄月不好意思地笑笑,她也想在不相熟的人面前装一装,奈何饭菜实在是太过好吃,一不小心就暴露原形了,颇觉尴尬。 饭毕,又有小厮上前撤去残羹冷盘,为他们端来几盏清茶。 李蕴旼浅抿一口茶,放下茶盏,眼也懒得抬一下,“可会抚琴?” 莫铄月呆了一呆,见秦继在望着自己,才反应过来,他是在问她,只好诚实摇头。 李蕴旼微皱眉,抬头端详了她好一会,许是想到她在县衙做事,或许有些身手,“那你可会舞剑?” 莫铄月眼里的疑惑更甚,再次摇头,“不会。” 李蕴旼的眉头又紧了几分,“诗歌鼓乐舞,你会哪一样?” 莫铄月看着他即将拧在一起的眉,神色阴沉,只能十分认真地思索了良久,“那个……会龙舟竞渡时的助威鼓,可算鼓乐中的一种?” 漓水县四周依山环水,是以每一年的端午时节,总会举行龙舟竞渡,十里八方的人都会聚集观看,甚至远在他乡的游子也会尽量赶回一趟,可是比除夕夜还要热闹几分。 莫铄月去年临时被拉去充当过鼓手,勉强还算会打个鼓。 李蕴旼的眉头紧了又紧,眼里的嫌弃又多了一丝,最终还是勉强自己从齿缝中吐出一字——“算。” “那就好。”莫铄月僵笑了一下,看着他渐渐舒展开来的面容,觉得松了一口气,终于有了一样本事在他看来是有点用处的了。 不然他这样好看的一张脸,若总是紧绷着,着实可惜了些。 “秦继,你让掌柜在舞池中放一张大鼓。”李蕴旼沉声吩咐。 莫铄月乍一听觉得有些期待,以为是李蕴旼一时兴起,想要大展身手,她也可一饱眼福。 可是越琢磨越觉得不对,他要表演为何要问我会什么? 第十一章 被迫展才艺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那个……该不会要小人在这表演…...助威鼓?”莫铄月问得小心翼翼。 李蕴旼唇角几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一丝弧度,眼里微带了一丝赞赏,仿佛在说,幸好,还不算笨得无可救药。 “你以为,带你来此处是来白吃白喝?” 可你也没跟我说要表演啊! 莫铄月简直肠子都要悔青了,早知道就不吃这么多,吃人嘴短,连拒绝的话都显得没有底气。 “酒楼中能歌善舞的女子这么多,小人技艺拙劣,恐怕贻笑四方,就不必献丑了吧。” “那些女子都太弱了。”李蕴旼若有所思地望向舞池,啜了一口茶,慢慢地转头看着眼前这个一身红衣的人,“你与她们相比,看着要强一些。” 看着强一些?难道说她的身体看着比她们壮实? 莫铄月觉得他的眼神一定有问题,明明她瘦弱的很,不就是比一般女子高出一些,哪里就壮实了? 等等,身体强弱和上台献艺又有什么联系?这人说话,总是说一半,真的不是好习惯啊。 想来是看出了她的疑惑,李蕴旼微微扬眉,“难道于世修没有告诉过你——这个逃犯最喜女色?路关这人还真没别的什么喜好,就是最喜你这样,穿着一身红的。” 莫铄月愣怔了半晌,就算再迟钝,也算是明白了过来。 原来指定的颜色是这样用的,要用她来诱捕逃犯啊。 她想起昨日于世修那怪异的表现,这老头在赏银方面简直可以说是死抠,却是白白把得赏银的机会只留给她一人,分明就代表这事就是个坑啊。 莫铄月讪笑道:“公子,这个……您看我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弱女子,若正面遇上歹徒怕是吓得连命都没了。我一条贱命不可惜,就是担心毁了公子的计划,若是功亏一篑,那小人真是百死莫赎啊。” “那正好,不会武功,更对路关的胃口。”他唇角上扬,淡淡一点嘲弄,“听说你十岁就能帮着县衙破案,这几年也是帮他们解过不少难题,近来女尸失踪案也是因你,而捕获了嫌犯,是吗?” “……是。” “那你,真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李蕴旼的声音稍稍压低了一点,却是莫名给人一种强大的压迫感,“本王记性不错,记得昨日于世修可是夸你:得你一人胜过十个男子。莫铄月,不要让本王失望才好。” 莫铄月听着,垂着头,一声不吭,只死死咬着自己的双唇。 心中有一种莫名的难过,准确来说是一种颓然。委屈、不甘,似乎不完全是,也许是忽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如微尘,对面之人不过就是随口说了几句话而已,但他的身份却是足以威慑住她,让她根本没有拒绝的机会。 这一世,因为重生而来,懂得未雨绸缪,倒也顺风顺水地安然度过了七年。 人人都夸她聪颖胆大,神机妙算。可是,原来就算是这样的自己,在他面前,在强权面前,依然束手无策。 李蕴旼见她低头沉默,一副低眉顺眼的模样,却又透着一股不愿屈服的倔强。 她的五官不算顶漂亮的,但胜在肌肤白皙柔滑,就算未施粉黛,艳丽的红也不能夺去她原有的光彩,反而越是衬得她丰姿冶丽。 倏尔间,李蕴旼觉得眼前的女子的眉眼有几分莫名的熟悉,慢慢地与那夜春晓院中的女子重合了起来。 令他平静无波的心中,漾起了一丝波澜,这种别样的、陌生的情愫,连他自己也是略感吃惊。 他突然意识到眼前这女子,不过是个十六七岁,有些小聪明的少女,不由得稍稍放缓了语声:“你只需引出路关即可,其他的,无需你来。” 他将一个白色香囊样式的物体放在莫铄月的桌前,“把这个收好,记住,万不可离身。” 冷白的香囊没有绣任何的图案,简洁素雅,和主人一样,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气息。淡雅悠远的香气扑鼻,似沉香,又似乎带着缕缕恬淡花香,像是荼靡的香气。 莫铄月认命一般,将香囊抓在手里,余光觑见楼下的舞台中的大鼓已是摆放妥当,心知今日这一劫是怎么也逃不过了。 于是起身行礼,退出雅室,和上楼来的秦继正好遇上。 “咦?这个香囊居然到你手里了?还真是难得。这里头的香可是难寻的很,公子特意遣人从西域运入京都,费时一年有余。竟是赠予你,看来是十分看重莫姑娘的。” 秦继看到莫铄月手中的香囊,一脸的不可置信。但说出的话,照样圆融周到。 既暗示了自家主子对此事的重视,也提醒了莫铄月要妥善保管。 既然这么难得,那自己留着就行呗。莫铄月心里想着,于她而言,这种东西好闻归好闻,但是再千金难求,在她手中又不能立即置换一桌好菜,无用的很。 送这种小玩意,还不如送金银细软来得实际。 心里虽有怨怼,但莫铄月不傻,那人强调“万不可离身”,就说明这个香囊,一定还有其他用处。 只是这个用处,她一时还未想通。 她今日算是意识到了,李蕴旼那样的人,表面看着云淡风轻,实际却是步步为营,这样的举动绝不会是无缘无故的心血来潮。 秦继看莫铄月沉默不语,只当她忧惧,安慰道:“莫姑娘无需有压力,只需如往常一般打鼓即可。这次的行动公子已然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不会有事的。” “好,多谢秦侍卫提醒。”莫铄月浅笑,虽然主人冷漠,但秦侍卫对她还算和善,让人不由自主地心生几分亲切感。 “秦侍卫,这路关到底长什么样?我这突然被带…...跟随公子来到江州,都来不及了解案情,一会若是遇到嫌犯而认不出,岂不误事。” “这个…...”秦继挠头,似有意别开目光,不敢看她,“这个我……实在是不好描述,不知长相也是无妨……不妨事的,莫姑娘只需做好公子吩咐的事,其他的,公子会另作安排。” 莫铄月将信将疑,心中更觉得此事有猫腻,却又想不通到底是哪里不对。 第十二章 千钧一发捕逃犯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她见在秦继这也套不出什么实情,便也作罢。不情不愿地下了楼,内心挣扎了好一会,咬咬牙,就这样大剌剌往舞池中央走去。 反正这里也不见得会遇上认识的人,眼睛一闭一睁这鼓也就敲完了。 莫铄月心里这样想着,但她一到舞池中,便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哟,小娘子长得不错呀。” “陶掌柜真是会藏人啊,既是上等货色就该早点拿出来给大家伙瞧瞧嘛,大家说是与不是啊?” “就是,就是!” “陶掌柜,这可就是你的不对了…….” ……. 莫铄月冷眼看着,左右就是一群乌合之众,她何须与他们置气。 “要我说,你们的眼神真是差到不行,没看出这姑娘是个良家女吗?” 说话的是一个青衫男子,众人闻声望去,见他就着壶嘴喝酒,虽优雅不足,但豪迈有余。 但是,这种豪爽姿态,与他一身文士青衫甚是不符。 “你谁啊你!竟敢说本大爷眼神不好,这么想找死,我今天就成全你!” 一个身穿锦缎的的男子吆五喝六地唤上小厮上前。 莫铄月觉得,这人真的是眼神差到极点地——找死。 那青衫男子尽管一副文人扮相,但拿酒的手粗糙,且有厚茧,一看就是习武的。 还有,看他这般倨傲,这武功,定然不低。 果然,那青衫男子连起身都不曾,直接将一众小厮打扒,众人一看这情形,更是噤若寒蝉,谁也不敢再上前寻死。 莫铄月心下一动,蓦然间,将刚刚的各种猜测逐一联结起来,神色不动地将手中香囊割破,藏在身后。 青衫男子放下酒壶,朝着舞池那边扬唇,似得意,又似邀功,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然后,步履沉稳地走上前。 莫铄月觉得他那一笑,诡异的很。面上虽回以浅笑,但藏在身后的手,微微一抖,将熏粉抖落在手中。 他翻身跃到舞台上,动作轻盈利落,一步两步,越是靠近莫铄月,他的眉头锁得越紧,脚步也不似刚才那般沉稳。 就是现在,莫铄月瞄准时机,将手中粉末洒向那人。 习武之人的敏锐让他迅速避过熏粉的袭击,但也只是避过了而已。 很快,他全身绵软,连再次站起的力气也没有了。 莫铄月只觉得左右似有身影闪过,等她定睛一看,早有两穿着灰色短打武服的男子一左一右地捆了青衫男子,然后往前踏了一步,一跃登上房梁。 在众人愣神之际,灰袍一闪,三个身影消失在窗台。 莫铄月咂舌,这样的身手,比之方才的青衫男子,分明是有过之无不及啊。 心下更是确定——这件事,李蕴旼已然稳操胜算。当然,再往坏里想,或许就是故意为之。 她走下舞池,发现主仆二人像是没事人一般走下楼。 三人相遇,李蕴旼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勾起,难得地,眉眼处也带上了一丝笑意。 秦继适时恭维:“莫姑娘真是机智敏捷,居然能想到这个方法,着实令人佩服。” 莫铄月皮笑肉不笑,深深地看着他,“秦侍卫过誉,实不敢当。我出生微寒,只有一理不敢忘——天上不会无故掉馅饼。” 秦继的笑容僵了一僵,但很快恢复自如,“是这理。” 莫铄月不语,懒得再与他周旋,径自走向大门外。 这两主仆简直一个比一个精。 一个冷脸精,一个笑脸精,要不是她反应够快,简直是何时命丧他处都不知。 这两人一致笃定地告诉她,一切安排妥当,让她无需惊惧。 但就是很有默契地不告诉她——路关很有可能要将她掳走! 要不是最后一刻,路关的那一句——没看出这姑娘是个良家女吗? 她怎么想,都猜测不透那香囊最有可能的作用。 她这一身红衣虽显眼,但比起那些穿金戴银的富豪身上的鲜丽锦衣,她可是显得黯然失色了些。 何况,一进门他们三人便被酒楼小厮领着上了二楼雅间,若不是刻意关注,想来她也就此淹没在金丝银线的泱泱众人之间。 不是多么特别的存在,却被人留心关注。 所以,反过来推测,她也就猜出青衫男子即是路关。 那这平白无故得来的香囊,不是用来对付敌手,难不成还能是定情之物? 若不是最后看穿路关的意图,莫铄月觉得,现在的自己早就不知身在何处,命都有可能搭在别人手里。 她的余光不自觉地撇到手中破裂的香囊,想起他最后温声的提醒,“记住,香囊万不可离身。” 不知怎的,心中竟是浮起一丝暖意。 其实冷静下来,李蕴旼的那点算计不难猜到。 他其实是想循香追踪,也算准了香囊中的香能够半路迷晕逃犯。 还算有些良心,也不见得完全不管她死活吧。 想到这,心里堵的那一口气,不知不觉间,消了大半。 她不知为何此香只对路关有用,但是有一点可以肯定,对于此犯,李蕴旼了如指掌。 夜里回程,一路上三人似是乏了,不言不语,死一般的寂静。唯有马车行进的笃笃声,格外明显。 可只有莫铄月知道,她一路咬唇不语,是因为憋着气,还憋了一肚子的疑问。 她见坐在自己对面之人,闭目安坐,完全没有搭理自己的意思,终还是忍不住,问:“公子,那香囊中的香……” 李蕴旼睁眼看她,眼里闪过一丝促狭,但也只是一瞬间,快得令莫铄月觉得这只是一种错觉。 一种,他似乎一直在等着她发问的错觉。 他没有言语,只是伸出一只手,摊在莫铄月面前。 莫铄月略显溟茫,一时反应不过。 李蕴旼微微一笑,“香囊。” “哦。”莫铄月慢吞吞地从袖中取出那勉强还能辨出原来模样的一块破布,神色微带局促,“不如,小人修补后,再还于公子可好?” “香囊既到你手中,便没有再收回之理。”李蕴旼放下手,语声平静,辨不出喜怒,“只是里面的熏香,可惜了。” “方才情况危急,小人也只是顺势而为。”莫铄月垂首,姿势谦卑,但话里没有一丝的歉意。 见对面之人静默看着自己,不由得继续问,“小人有一事不解,这香囊中的香,为何只对路关起作用?” 第十三章 回程解谜惑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里面含有一味杜松果,只不过被蔷薇的香气掩盖,寻常人难以察觉。只是,”李蕴旼顿了顿,面上略含一丝惋惜,“这杜松果难得,可惜了。” 莫铄月一噎,竟是不知该如何接话。 想来这杜松果就是秦继口中提到的,从西域运到京都的,历时一年有余之物。 但是,说来说去,这就是一味香而已,这个一点都不缺钱、缺资源的人居然接连说了两次可惜,着实令她无语。 而且,这和她问的问题有什么关系? “所以说,是因这杜松果的香气,路关才会气力尽失。” 莫铄月作出结论,他话里的意思很明显,路关晕倒与这杜松果有关,但是为何只对路关有用,这个问题依旧未被解答。 这人真是适合去当个编故事的,话讲一半吊人胃口的路数,和说书的如出一辙。 “不错,”李蕴旼嘴角略弯,“路关这人,你可看出什么了?” 莫铄月沉吟片刻,“右手执壶不动,左手制伏敌手,可见他左手更为有力,应是个左撇子。” “还有?” 她抬头望着对面之人,而对面之人亦是漫不经心地看着她,然则出口的话却带着几分试探。 不知是不是潜意识里不服输的劲在作祟,莫铄月不禁开始仔细分析起来:“打斗时虽未起身,却也不似坐在椅上。出招狠厉且精准,皆是一招制伏,不留余地。桌上的几道菜,都是本地常见菜色,酒壶见空,菜却未动,可见此人谨慎,不想让人看出他的底细。走路很稳,几乎每一步的距离都是一样的。” “结论?” “以上两点,特别是下意识的武功路数,可以推断其非中原人,或是番邦人。最后一点,我想在我的认知里,只有一种人会那样走路。” “行伍。” 李蕴旼接口道,望着她的目光多了些许赏识,但转瞬即逝。 底盘稳,动作快,招招击中要害,不给人反击的机会,这些下意识的动作,是时常狩猎,兼之防备野兽或敌人攻击的人会有的表现。 边境小国的人,常要匍匐狩猎,下蹲和起身都充满警惕,动作利落,半蹲的姿势最有利于闪避与攻击。 路关的这些外在行为很明显,推测其为外邦人不难。难得的是,从步伐中看出其曾从过军,这点倒有点意思。 “番邦人,却是在天朝的军中待过,小人斗胆猜测,他犯的罪或与朝廷……” “这些与你无关。”李蕴旼沉声打断,眼中露出寒意,“自作聪明,是大忌。” “小人只是根据实情推测。”莫铄月意识到自己失言了,垂首施礼,默了片刻,还是忍不住又问:“这杜松果的香气只对路关有用,或与他的饮食习惯有关?” 李蕴旼没有回答,反道:“你说的实情,不过就是你看到的表象,有一点,你猜错了。” “哪一点?” “军中练兵,必须以右手持兵刃,概无例外。”李蕴旼慢慢收回落在她身上的目光,神色恢复平静,“如果是左撇子,就会被迫成为左手文,右手武的人,所以,路关是左右利手。” “哦。” 说了半天,还是没有解了她的疑惑。莫铄月决定,还是闭口不言的好。 都说归心似箭,回程的路途,总是显得更短。 马车渐停,莫铄月下车才发现,马车停靠处,就在她家的不远处。 她微感诧异,然而转念一想,又觉得情理之中。 车上人的身份,想要查清她一个末流小卒的住所,简直轻而易举。 不再多想,莫铄月行礼告别,甫一转身,突然听到身后一清冷的声音传来——“是杜若。” 这般惜字如金,比月光还要冷清几分的声音还能是谁。 莫铄月脚下顿了一顿,心里更觉无语至极。 待细细琢磨着这前不着语,后不着调的三个字,好一会才想明白——原来他是在给我解惑呀! 古籍有载,杜若和杜松果混用,是极好的迷魂药。 路关应是常食杜若,这药性早已流遍他的四肢百骸,就算只是杜松果的熏粉,对他亦是起作用。 不过就是药性相克之理而已,值得卖这么久的关子吗! 莫铄月更觉无语到极点。 李蕴旼望着那气呼呼地大步远去的背影,唇角情不自禁地向上扬起一丝好看的弧度,“莫铄月的底细,明日之前,本王要全部知晓。” 停了一下,他若有所思道:“春晓院那日,查清她的去向。” 容貌相似常有,神韵相近的,不多见。 秦继一愣,应了声:“是。” 前一句话,他不问缘由也明白自家主人那是看上了人家啊。哦不,是看上了人家的能力,想要招入麾下。 主人让查底细的只有两种人,一则是案犯,二嘛,自是能入主人眼的人才了。 见微知著,沉机观变,难怪十岁便能破案,县里人人夸赞,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奇才啊。 只是,自家主人的这后一句,秦继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 但既是主人吩咐,自有其道理,他照常安排即可,多问,可就犯了忌讳。 马车疾驰,去往了更深更远的夜幕中。 这厢的莫铄月也刚好到了住所,很寻常的一农家小院,左右各两间房,很简朴,却很温馨。 这里的一砖一瓦都是阿爹和阿娘亲手搭建,可惜,住在这里的人,再也不会是他们。 主屋还亮着光,莫铄月的脚步不由得放轻。 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若是撞见,难免要与婶娘敷衍一番,麻烦的很。 毕竟还在一个屋檐下,年幼的弟弟也需有人照看一二,表面的功夫还是得做的。 这点人情世故,莫铄月虽不屑,却也不能不懂。 “铄月。”屋内的人似是一直等她,直接开门朝她走来,眼风上下扫视着她身上的衣服,面色愈发地阴郁起来,“身为女儿家,就该知礼懂礼,这种不检点的衣裙,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勾栏卖艺的呢。” 这身衣服颜色是扎眼了些,但款式寻常朴素,除了手和脸,身上没有一处肌肤是露出来的。 这都能说是不检点,说这话的人,当真心里扭曲到病态。 既是病人,她又何须与其论长短。 第十四章 错失一千两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因公所需。”莫铄月淡淡出声,顺势打了个哈欠,“夜深了,二婶早些歇息,这些琐事怎敢劳您操心。” 言下之意,管好自己,莫理他人闲事。 莫刘氏涨红了脸,欲要发作,却还是悻悻收了嘴,转而硬是扯出一丝笑容,“婶说这些话也是为你好,这不是希望你顾及泉下爹娘的清誉,不要做什么出格的事才好。” 提及故去的爹娘,莫铄月眼睫轻颤,却懒得辩驳,淡淡嗯了一声,又打了个哈欠,要不是觉得还不到翻脸的必要,她真的一刻也不想多待。 莫刘氏假装看不懂似的,踌躇了一会,又说:“婶一直觉得你是个有本事的孩子,小小年纪就能在衙里做事,还让于大人这般看重,这前路,这道途,肯定越来越好啊。” 是前途无量吧,莫铄月不吱声,等着她的下文。 “再过两月,就快到发大水的时节了,今年的这下水道暗渠疏通的活…...听说要换人了,衙里可有人选了?” 莫铄月暗自发笑,果然半夜守着她回来,准没好事。 刚才开门之时,她就注意到,屋里还有一男子。 莫家二婶这人是刻薄善妒,但还是极重自己的名声的,夜半三更幽会男子之事她还做不出。 所以屋里之人,只有可能是她的亲哥——刘大索,一个游手好闲,稍微比街头无赖强上一些的人。 莫铄月明白,她和莫二婶暗里一向是互看不顺眼,两人偶尔看到对方身影,都恨不得当对方是空气。 今夜莫刘氏会这样放低姿态跟她说话,必是想为刘大索寻份香饽饽的差事。 漓水县的夏季常有暴雨,河道疏通的工作是年年要做的,是以算是一个常态化的工作,做起来不难,酬劳一般。但在某一些环节,却能获得一些不义之财。 在外人看来是一份不太体面,却能捞得油水的活。争的人,还不少。 官场里的那些藏污纳垢的龌蹉事,莫铄月并不想理会。 但河道暗渠事关民生,她虽没有心怀天下苍生的大义,但也不想百姓为此遭罪。 所以,怎么可能会举荐刘大索那样的人。 “此事上头自会定夺,我们这些平头百姓怎可随意议论。”莫铄月耐着最后一丝性子淡淡一笑,“明日还要早起去衙里,二婶若无要事,还是早些送客为好,省得让街坊邻里误会。” 说完,不再看莫刘氏阴沉怨毒的脸,径自走往自己的屋子。 “死丫头,能耐了啊,居然敢管起我来了!”莫刘氏嘭的一声把门甩上,“看我不收拾你!” “哼,是得好好收拾!”刘大索恶狠狠道,眼里却流露着淫邪。 “一个乳臭未干的毛丫头还敢跟我们打起官腔来了,不让她尝尝本大爷的手段,她就不知道什么叫厉害!” “是该让她长点教训!”莫刘氏愤恨道,随即看了眼刘大索,忽然意识到了什么,“我告诉你,这丫头可是精的很,又在衙里做事,不是你那勾栏里什么相好,吓唬吓唬她就行,可别动什么真格。” “哼,一个小丫头片子,怕什么!”刘大索不以为然,眼里的淫邪更甚,“不得不说这丫头倒是越来越标致了,左右也是要嫁人,何必要便宜了别人。” 这话里的意思莫刘氏怎会听不懂,但自家兄弟的德行她还是知道的,正经事没做多少,三教九流各处厮混,不然也不会至今未娶妻。 要不是担心自己老无所依,她才懒得扶持这个兄弟。 莫刘氏斜了他一眼,不由得语露嫌弃,“那死丫头可不是好相与的,怎会同意嫁你。” “嘿嘿,生米煮成熟饭,不同意,有什么用。”刘大索猥琐一笑,从怀中摸出一瓷瓶交予莫刘氏手中,“收好,这可是迷人心智的好东西。” 莫刘氏皱眉退回给他,“你哪来的这东西,搞不好是要蹲大牢的!” “哎!真是妇人之见。这可是难得的宝贝!再说了,卖这个的人可是说了,此物无色无味,别人都察觉不到,怎会有事。” “真的?”莫刘氏将信将疑。 “你就放一百个心吧!在这漓水县里,黑市里的暗货,还没几人能比我懂!”他朝莫刘氏勾勾手,压低声音,“到时,你就这么做……” 莫刘氏越听,脸上的笑意越深,最后接过瓷瓶,送刘大索出门。 一夜好眠的莫铄月自是不知他们的那些算计,只是一大早就被莫刘氏拉着“嘘寒问暖”了小半盏茶的工夫,她小小地纳罕加嫌弃了一番,却并不往心里去,然后直奔县衙。 她特意起了个大早,就是准备到衙里堵于世修呢! 可不能让这只老狐狸扣下我那千两赏银啊! “什么时候的事?”莫铄月惊异不已,“我并未收到这赏银啊。” “就昨日啊,”于世修从案前抬头看了她一眼,又接着看手中的结案文书,“方才秦侍卫送结案文书来的时候,可是特意交代了,赏银已交予你,说你还有额外收获。” 这恭靖王爷做事真是贴心周到得不行,逃犯一抓获,立马派人送结案文书来,说是方便衙里留底和上报。 这么做,无异于送了份大功劳给他。 于世修心里怎会不感激涕零,哪里还会去细究赏银之事。 毕竟,这份大功劳若是换算成银两,那千两赏银,不过就是零头而已,他又怎会在意。 可是,于莫铄月而言,功劳不功劳的,那些都是虚话,只有白花花的银钱才是真实的。 她明显感觉到,于世修适才看她的眼神,仿佛在说——少装蒜,明明拿到超额赏银,还想抵赖。 可是,但是,然而,她是真的分文未取啊! 莫铄月前前后后回忆了好一会,一个细节都不敢错漏,就是想不起,她到底何时收到过关于银钱之物。 哦不对,好像是有收到过一锭银子,但是,那和千两银子比起来,不过就是锭碎银啊。 那她到底还从李蕴旼那收到什么东西,是价逾千两的? 莫铄月越想,心底的那个念头越是清晰起来——千金难求。 该不会是……那个如今像是一块破布一般躺在她柜中的那个破香囊? 第十五章 再见冥婆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忽然间,像是打通了任督二脉一般,她的心如明镜一般通透,感觉世间难题,再也没有什么可难倒她的了。 一个背靠天,从未体会过什么叫人间疾苦的娇贵皇子,怎么会因为一味香料接连说了两次可惜。 敢情又是个坑等着她啊。 莫铄月觉得,李蕴旼那日静眺远方的时候,是带着八分仙气的,浅笑不语时带着九分的沉稳,展露计谋时又有十分的霸气,可这个作派,却有十一分的吝啬,以及十二分的无赖! 她此时只恨不能找到债主当面对峙申辩,因为,自己压根就不知道人家住在何处! 她当下作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等来日去了京都,她一定,必须,非得高调且高价出售那块帕子和那破香囊,以雪今日之耻! 本欲想着从此天各一边,留个纪念也好。现在想想,还留着作何? 用来时刻提醒自己被人戏耍的愚蠢? 莫铄月觉得,她还没大度到如此。 自己没有这般肚里撑船的大度,但是她见过的人中,还是有这样人的。 终归这世上是没有几人心甘情愿,并且欣喜若狂地替丈夫再娶一人,就算丈夫已死。 所以,现在她决定去看看那人。 “何炼师,你看这天都黑了,我也陪你静坐一整日,咱们也算老熟人了。长夜漫漫,不如,我们聊聊天如何?” 何念娘睁眼,看着对面这个,左晃一下,右动一下,满面笑容的少女,良久,缓缓出声:“道不同,我与你的对谈,无以为继。” 莫铄月满不在意地笑了一笑,“一元生两仪,两仪生四象,四象生八卦。世间本同源,怎会道不同。” “诡辩。” 莫铄月笑望着她,“其实你所信奉神鬼之论,我压根就不信。什么升天,什么轮回,于我而言,人死即灯灭,还不如珍惜眼前活生生的人来得实际。就比如马六,他对你的情意,可是不一般呐。” “休要胡言。”何念娘微微皱眉,“你一个小孩懂什么。” “不会吧?他都私藏你的帕子了,你居然不知道?”莫铄月故作惊诧,“都说你们这一行的,察言观色最是厉害,也不过如此嘛。” 何念娘皱眉看她,随即冷声反讥:“你又好到哪里去?你这一行的,本应讲求真凭实据,可你那日分明只是根据猜测,来套我的话。你不过就是看到了马六身上放了一帕子,就臆断是我之物。说来说去,你凭的,就是一个赌字。” “事实证明,我赌对了。”莫铄月没有否认,审问那日,确实推测多过实据。 “我做出这推断有二,”莫铄月伸出两根手指,“一是,人之常情,二是——常人之情。” 何念娘冷嗤,但眼里还是不自觉地流露一丝惊叹,“贯微动密,不得不说,你看透世情的心,跟你看起来的年纪,甚是不符。” “看透世情不敢说,我只知道,每个人的行为背后,都有其因由。马六衣领里的那一方丝帕,绣着淡雅花草,一看就是女子之物,他褪了全身衣饰,换了囚衣,也不肯舍了这帕子,将其偷偷藏起。想来于他而言是极珍贵的,或可以命守护。且他要一力扛下此案,如此看来,帕子的原主人,无疑就是你。” 何念娘没有回答,反而冷不丁地说了一句——“刚刚我有个词用错了,不该叫你小孩。” “那是自然,好歹我也十七了,怎么说,都不能算孩子。” 何念娘扬唇浅笑,这笑看着有些神秘莫测,莫铄月觉得,此刻的她看起来终于有了高人的样子。 “我一向都不愿看破天机,奈何天生自带的能力,甩都甩不开。” 莫铄月忍俊不禁,若说方才她浅笑不语的样子像看破红尘的高人,那说这话的时候,十分像个自视不凡的庸人。 “这世间总有一些事,是连道家法理都无法勘破的,总有一些凡尘执念突破生死纲常,就比如——你。推算起来,你的年岁应与我相仿才是。” 莫铄月微微一惊,定睛看着她。 “有仇必报看似洒脱,但执念太深,未必就是好事。送你一句,”何念娘停了一瞬,“既有幸重来,莫自寻死路。” 不知是不是出于高手间的惺惺相惜,莫铄月没有承认,亦没有否认,微笑转了话题:“这世上总有一些事,看似不合常理,实则是隐瞒了实情,就比如您先夫的真实死因。” “或许吧。”何念娘慢慢将目光移向地面,垂着眸,不让人发现她此时的真实情绪,“他最后一刻,是自我了断。” 她再次抬眼看着莫铄月,神情恢复如常,一字一顿道: “不论过程怎样,最终的结局就是如此。我劝你收起好奇心,不要试图追查下去,这件事,背后所牵扯的势力盘根错节,不论招惹了哪一方,你一个末流小卒的最后结局,唯有一死。” “这就是你隐姓埋名,避世的原因。” 何念娘看着她,唇角终于恢复了一抹笑意,“你都只说对了一半,就像那日你说他死前的最后一念是愿我好好活下去。其实你错了,他是要我殉情的,而我,亦是心甘情愿。只是最后一刻,他没舍得下手。” 所以,或许也是一种遗憾吧,自己没能泉下相伴的遗憾,希望别人能补全。 莫铄月的心里蓦然有了这想法。 深夜寂寥,油灯里的火苗,偶而传来轻微的哔啵声,显得阴暗的地牢更森冷了些。 何念娘显然不想这谈话再继续下去,闭目打坐,莫铄月自觉多待无益,起身欲离去。 开门时,何念娘突然再次开口:“你我也算投缘,我再告诉你一事,当作赠礼了。” 莫铄月转身,却是一惊,何念娘不知何时已经站在她的身后,她竟半点都未察觉。 这般敏捷的身手,方才若是动了杀机…... “我若是想杀你,你的命可留不到现在。”何念娘似是看出她的想法,不屑一笑,语气略带几分揶揄。 她稍微靠近她耳边,朱唇轻启,用一种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今日进来的那人,手中的图腾我识得,是蕃族特有。” 她深深地看了莫铄月一眼,又是那种神秘莫测的笑,只是没一会,又恢复惯常的冷淡,接着静坐修行。 莫铄月心中大骇,若路关真是蕃族的,又让李蕴旼亲自出京,一路追捕至此。那他所犯之事…… 第十六章 追讨赏银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她不明何念娘为何突然告诉她这些,但此事更是确非她所能追查的。 心中纵然有万般不解,她也不想牵涉其中,只能不动声色地出了牢房,然后关门落锁。 莫铄月走出几步,停了半晌,终还是折返回去,有些话,不吐不快。 “人活一世,总有一些事情,不做,便觉白来这世间一遭。你有,我亦有。” 何念娘闭目不动。 “明知不可为,却还是忍不住地要去做。就如你明知强行配阴婚本就是错,却还是要去做。这种矛盾的背后,或许就是四个字——凭心而动。” 何念娘还是一副静若磐石的模样,可是莫铄月明显还是看到她的眼皮轻微地跳了一下。 或许,经此一事,她能够放下了吧。 莫铄月没有预判别人未来的能力,亦是没有渡人的习惯。她只是觉得,何念娘和她是一样的人,她们都有一个不能与人道的执念。 因此,她更觉得何念娘这样的人,不该为情所苦,更不该为信仰所困。 恣意一生,或许才是属于她的道。 —— “漓水县地方小,也就这里搜罗的好物最多,公子随便挑一样,小人定然爽快买下,赠与公子。” 莫铄月站在一块写着“日升当铺”的牌匾前,大手一挥,放下豪言,颇有几分富人的大气豪爽。 她今日所穿的素衫已是衣橱中最新的一件,但是,在身旁这个素雅低调的织锦绸缎的衬托下,还是显得破旧寒碜的很。 一向不注重打扮的她,在此刻,在这一瞬间,莫名觉得有些局促。 好像,是该添置点新衣了。 莫铄月一边想,一边在前引路,带着李蕴旼进了这家当铺。 铺中陈设与往常略有不同,莫铄月的眸光闪了一闪,心中对这名唤钱卢的当铺老板又增了几分好感。 她昨日可是特别郑重地交代过了,让钱掌柜把贵重商品的都收起来,所以,这里最贵的也不超过二十两。 李蕴旼从在客栈门前遇到她的那一刻起,紧锁的眉头就没松开过,莫铄月却是只当视而不见。 满脸堆笑地介绍着当铺中商品的来历。 那可是一千两,一处三进三出的院子啊。她可不得铆足了劲力挽狂澜,说不准这雇主一开心,赏了零头给她,总好过现在分文没有呀。 为了知道李蕴旼卧榻于何处,这两日,她可是一直盘桓在于世修跟前,于世修被她缠得实在烦到不行,这才透露给她。 “咦,这物什有意思。”莫铄月看着身前一柄草藤编的短刀,面露惊喜,举起在李蕴旼眼前晃了晃,“编绳,编鞭常见,没想到还能编成短刀样式的,看起来,好像还挺坚固。” “是南蛇藤编制而成。”李蕴旼淡淡扫了一眼,“若是浸过麻油,更难扯断。” “公子好眼力。” 钱卢的脸上带着商人惯有的笑容,许是因为年岁大了些,看着倒是少了些许油滑,多了几分和蔼。 “这南蛇藤多生长于蜀地,我们这儿少见,公子竟能一眼认出,果真是见多识广啊。” 莫铄月顺势接话,“那是自然,我们公子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无所不晓的。” 李蕴旼冷哼,在一矮几旁坐下,并不理她。但莫铄月发现,他一直紧锁的眉头,似乎在此刻,松开了不少。 “这短刀是一对儿。”钱卢从一旁拿起一把一模一样的藤编短刀,递给莫铄月,笑着解释:“这是不久前一对年轻夫妇拿来死当之物,说是他们的定情信物。我当时以为是小两口闹了什么了不得的矛盾,居然连定情之物也不要了。没想到他们却与我说,既然心上人已在身边,无须再拿着信物来睹物思人。所以要一起死当了此物,以表相守一生的决心。” “这想法倒是新鲜啊。” “可不是,老朽活了这把岁数,也是头回闻。虽说不如珠宝玉石那般金贵,但想想,怎么也是代表着白头偕老之意,就收了,当作对他们的祝福吧。” “没想到钱掌柜还是个性情中人。” 莫铄月嘻嘻笑着,转头对李蕴旼道:“这个寓意好,公子往后或可赠有缘人。不如,就它们了,您看如何?” “来历不明的礼,本……我不收。而且,我从不用别人用过之物。” “重要的这东西的意义。就当是小人对公子的祝愿,愿您早日觅得佳偶。” 莫铄月说得一脸真诚,转而低着头,略压低了些声音,听起来似有那么几分惭愧。 “小人擅自做主弄坏了公子的香囊,深感羞愧,这两日总是寝食难安,思来想去,觉得一定要补偿公子才行,奈何我一介弱女子,囊中羞涩,只能带公子来此处挑选,以此略表心意。” “呵,寝食难安?就算是真,我看你也是因未得那赏银吧。”李蕴旼毫不留情面地戳穿。 莫铄月僵了一瞬,很快又把笑容加深了几分,“怎么会呢!小人岂是这种有眼无珠,不识好物的人。” 李蕴旼冷笑,“这香,就算是在京都的黑市上也是有市无价之物,千金都未必购得。就想拿这两把破草刀抵债,你倒挺会占便宜。” “正所谓礼轻情意重,重要的是心意。”莫铄月说出这话,自己都觉得有点心虚。 她见对面之人安静喝茶,久久未出声,暗自感叹,果然长得好看的男人,就是难哄。 悻悻然放下手中的两柄藤编短刀,就在她即将松手之际,听的一道沉稳的男声——“结完帐就赶紧出来,别磨磨蹭蹭,浪费时间。” 她怔了一怔,转瞬乐开了花,“遵命!” 拿上那两柄藤编短刀咻地一下就跑到钱卢跟前,让他快些打包,深怕李蕴旼反悔似的。 “此前一直很好奇为何线这么细,却依然结实。现在看来,这细绳也是南蛇藤编就的吧?”莫铄月随口问道。 当铺里的死当之物,价格通常比市面要低一些。且钱卢知道她在衙里做事,给她的价格也会更低一些。 是以,莫铄月隔三差五都会来逛上一逛,与钱卢甚是相熟。 “是啊,”钱卢手中的动作不停,很利索地把细绳在食指上缠绕后,再打了一结,“这是浸过麻油的南蛇藤,结实不易断。” 第十七章 遇见故人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莫铄月笑着提醒,“可是草绳相较布带难免粗糙了些,钱掌柜好歹开的是当铺,却用草绳打包,就不怕客人嫌寒酸?” “做生意嘛,总要有些与众不同的地方。若处处都与其他铺子一样,怎能让人印象深刻呢。” 钱卢和蔼一笑,“我们这地方小,大都是些务实的普通百姓,这草绳平时也可家用,物尽其用,岂不更好。” 莫铄月眼睛一亮,“倒是我想得简单了。” 钱卢笑着摆摆手,送她出去。 日光透过高树的枝叶缝隙,落在她身上,留下斑驳的影子。 没来由地,莫铄月忽然感到一阵气短胸闷,眼前一黑,只觉得自己似乎撞到了一堵墙,有些硬,又有些软,主要是……还挺暖和。 “摸够了没。”李蕴旼神情极为不耐。 莫铄月一愣,随即反应了过来,急忙弹开。 她颇觉有些不好意思,“呃……没吃早食的缘故,饿得有点晕。” 尽管她早上吃的很好,但是一时也不知该用何借口囫囵过去。脑海中的各种想法转了一圈,觉得还是这个理由最是说得过去。 李蕴旼似有若无地扫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从鼻中发出嗯的声音,便直接往前走。 莫铄月跟上,走了几步,总算意识到了不对劲,停下,指了指相反方向,“公子,青荣客栈不是在那边么?” “送你回去。” “啊?” 他停下脚步,转头看她,见她呆愣在原地,微微皱起眉头,“还不走?” “要走,马上。” 莫铄月笑呵呵跟上,虽不知这尊大佛到底在想什么,但对她来说,一路上有这近乎完美的神颜可看,好像还是她赚了呀。 微澜的湖水上,波光粼粼,垂柳依依的后面是一排排白墙黑瓦的房子,不知不觉间,日头悄然爬至半空。 下了数日的烟雨,终于迎来了晴好的一天,莫铄月的心情不免也跟着变好。 巷子深处,离住所越近,莫铄月越觉得有些奇怪——这个时间,邻里的几个妇人通常都坐在外头唠嗑,孩子们或嘻闹,或聚在一块听着大人闲话家常,喧闹,却也温馨。 今日却是不见一人,着实有些不对劲。 院门推开,只见满院的人,或站或坐,几个熟悉的身影围坐在一个衣饰华丽的妇人,莫铄月心下一惊,眼里抑制不住地露出一丝寒光。 倒是忙忘了,这个府中的人,来得倒是准时。 只是这阵仗,和前世的同一时刻相比,截然不同。 这些年她为了审判犯人,亦是为了应付衙里的人,倒也练就了临危不乱的能力,片刻间恢复理智,心中已有了个算盘,只是…… “铄月呀,你可…...” “相公,今日家中怎会有这么多人?” 几乎同一时间,莫铄月挽住李蕴旼的手臂,用一种甜得发腻,她自己都起一身鸡皮疙瘩的语声,截断了莫刘氏接下来的话。 先发制人,这是她所能想到的方法中,最快最有效的。 只是这种方式的最大变因,就是她身边的这人。 莫铄月望着他,眼里带着哀求,似乎也带着一丝挑衅。 好心送她归家?回想起今日在客栈相遇的种种,一切未免太过巧合。 不管这巧合是真是假,莫铄月觉得,让他置身事外地看好戏,岂不辜负了他的好意。 李蕴旼勾唇回望着她,两厢相望,在旁人看来真似一对鹣鲽情深的新婚夫妇。 但只有莫铄月知道,他的目光锐利如刀。 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呆愣了半晌,有个眼尖中年男子率先出声:“咦?这公子不就是那日送小莫回来的那个?” 这次倒是换成莫铄月呆了一下,但转念一想,李蕴旼长得这般扎眼,又是在深夜,不被人留意也是很难。 “彭叔好眼力,远远一瞧,竟还记得。” “嗐,你彭叔我夜视一向比白日好,不然怎能做好打更的活儿?”彭老四嘿嘿笑着,“就是小莫你实在是不厚道啊,我们这些人邻里街坊的,好歹都是从小看着你长大的,成婚这么大的事,居然也不通知我们,是不是怕我们惦记你的一杯喜酒啊?” “怎么会,”莫铄月笑得眉眼弯弯,“是二婶一直教导我,为人处事应该低调谨慎,大事小事切莫声张才好。” 众人一听,心领神会,这莫家二婶的刻薄,大家也都是有目共睹的,怕是想要闷声将莫铄月赶出家门,好独占莫家宅院。 他们这些人,大都是从祖辈开始,就扎根此地,和莫家夫妇自是熟得不能再熟。 莫家夫妇多年无所出,十二年前,出门数月的他们,竟是领了个五六岁的孩童回来,说是亲生孩子。 众人自是不信,但是也都心照不宣地不点破。 今日看到一马车带着两排仆人,浩浩荡荡地往莫家而去。那些小厮穿的都是细棉,一看,就是富贵人家的家丁。 大家不由得心生好奇,便都不约而同跟来了。 一打听才知道,原来是莫铄月的本家父母派养母来寻她的。 “莫二婶呀,我早说过哩,铄月这孩子一看就是有福相的。看看说中了吧,不但出生富贵,连这夫君都是这般俊朗无俦,气质出众,一看就是人中龙凤啊。”一个年纪稍大的妇人出声道。 莫铄月看向说话之人,这是住得离她最近的沈婆婆,一向最是看不上莫刘氏的为人作派。 这话虽然刻意嘲讽,却也无心。 毕竟李蕴旼这一袭素简白衣,顶多看着像个世家公子,谁能想到会是个天家贵胄呢。 这也是为何她敢在那府中人的面前,上演这么一出。 就是要给他们来个措手不及,最好能一次就消了原来的念头,省得后面她还要费心应付。 “谁说不是呢。”莫刘氏干笑一声,她就算再傻,也明白了过来,这死丫头分明就是把她架在火上烤。 她若是否认,不是让人认为她故意忽视莫家遗孤,就是说她家教不严,导致小姑娘与人私奔,败坏门风。 不论哪一样,都能彻底坐实了她刻薄虐待遗孤的名声了。 她一向最重面子,心里再气,表面功夫还是要做。 第十八章 追根究底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唉,先大伯夫妻二人走得早,我就觉得吧,大操大办也是不合适,这不,也就没有知会大家伙了。” 莫刘氏随口寻了个合适的借口,急忙转了话题,拉着那衣饰华丽的妇人道:“黎家嬷嬷,这个就是我们家的铄月,您给看看,可是您要寻的人?” 到底是黎夫人的陪嫁丫鬟,跟随主人多年,处事不惊的态势倒也拿捏了几分。就算再嫌弃,再惊讶,也会面带笑意。 加之葛嬷嬷长得丰腴,笑着更觉亲和。前世她懵懂无知,可不就是被这样的笑容给骗了。 她的眼风迅速从头至尾地扫视莫铄月,很快又移到她身旁那人,忽觉得眼熟,却一时想不起在哪见过。 左右在这种小地方也碰不到什么大人物,葛嬷嬷转瞬又把目光移向莫铄月,换上了一种苦苦寻求之后的喜出望外:“像,像,这眉眼真是像极了你的母亲呀。大小姐,我们找得你好苦啊。” 说完,又掩面啜泣,“呜呜,大小姐,你都不知道自从知道你可能就在此处,这一路老奴茶不思饭不想,就想着赶紧带你一起回府,你都不知道,老爷夫人甚是挂念你的……呜呜……” 衣饰整洁,鞋面干净如新,说着这种话,未免太假。 这演技实在夸张了些,莫铄月想笑,后悔没带上扇子帕子之类,只好憋着。 她忽然意识到,其实黎容氏一早就知道她的行踪,只是她并不构成威胁,便也就睁只眼闭只眼,由她自生自灭。 若不是那一门婚事,想来黎容氏怎么也不会愿意接她回黎府。 现在冷静一想,真真觉得那时的自己蠢得透顶。 她再次看向李蕴旼,微微蹙眉,甜腻腻道:“相公,这…...这当如何是好?” 李蕴旼意味深长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既已嫁人,怎好独自让你回去。” 莫铄月微微一顿,很是知趣地松手,低头浅笑,装出羞赧的神态,“妾身明白了。” 她只不过想膈应一下他,没想到李蕴旼竟会配合她,令她有些意外。 李蕴旼的脸上依然挂着淡淡的笑,可若是眼神真的能杀人,莫铄月觉得,她能死个千百回。 “拙荆驽钝,行为粗鄙,若真是贵府失散多年的亲眷,我们自当亲自上门拜会。” 他虽看着莫铄月,但这话分明是对葛嬷嬷说的。 他此刻的语气是带着上位者惯有的淡凉,不怒自威。 葛嬷嬷的心里不由得地多了一丝惧怕,但面上还是维持着镇定:“这样固然是好,但老爷夫人苦苦寻了多年,甚是心焦,不如,小姐先跟老奴回府,也好令老爷夫人安心。” 她是料定了这种小地方的人,权势再大,也大不过黎府,左右就是先将人带走,谅这男的也不敢真的闹上门去。 谁知她话还没说完,门口的两人早就走得老远。 莫铄月回头,看见葛嬷嬷那张老脸涨得通红,红中又带点青紫,看来真的是气到极点。 有趣,痛快。 有权有势就是好,说不理就不理。 其实他方才会陪着她演那一出,她已然觉得是破天荒,直接扭头就走才是正常啊。 这才能体现强权的霸道嘛。 不然她何必要赌上身家性命拉上他,不就想一步到位,以绝后患。 “是你自己说,还是让秦继替你说?” 李蕴旼翻阅着手中的书,平静无波的面容,没有泄露丝毫的情绪,但声音,寒到极点。 “这等小事怎敢劳烦秦侍卫。”莫铄月跪地行了个大礼,“如王爷所见,小人本姓黎,是黎府嫡女,然五岁时,家母身故,被继母所不容,扔至荒野。幸得莫家爹娘收养,存活至今。之后的事,想来王爷也都知晓。” 和秦继所查不差,今日他也亲见,只是她的胆大妄为,擅自作主,让他十分不悦。 李蕴旼似有若无地扫了她一眼,见她很识相地跪着,面色稍霁,但语声还是略带淡凉:“你利用起本王,倒是很得心应手。” “岂敢岂敢,利用二字实在重了些。小人只不过是先请王爷帮一个小忙。正好,”莫铄月抬眸看他,目光澄澈如朝露,“小人也可帮王爷一忙。” “哦?”李蕴旼的目光终于从书上移开,凝视着她,“本王有何事,需要你相帮?” 莫铄月不紧不慢道:“比如,容淑妃的死因。” 李蕴旼亲自追捕逃犯本就令她心生疑窦,后得知路关所杀之人是宫中的一个老内官。加之何念娘说,路关是蕃族。 二十年前,皇帝成立了赑屃司,招募了各地能人异士,专察刑部、大理寺不能查之事,断其不能断的案。 其中蕃族人数最多,也最为能干。 不知是不是树大招风的缘由,十年前,蕃族之人被迫退出赑屃司,还被勒令其族之人永世不可来中原。 没多久,便听说蕃族举族迁徙出境,却并未回到原来的驻扎地,无人知其去向,至今都还是个迷。 如今,盟约尚在,蕃族之人竟是堂而皇之地入宫作案,所杀之人还是一个老弱的宦官,这样不合常理的事,莫铄月总是忍不住要仔细推敲起来。 这两日,她反复琢磨,联想到李蕴旼生母——容淑妃死后的种种流言,她大胆推测,路关或是曾涉案,或是知道内情之人。 他没有言语,面容还是平静如常,只是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幽深难测,许久才道:“一个仙逝多年的人,就连本王都不敢随意妄议,莫铄月,你好大的胆子!” 莫铄月垂眸行礼,咬咬牙,决定孤注一掷:“宠妃薨逝是大事,宫中讳莫如深,可时至今日,坊间亦有各类传闻。若非有人刻意散播,八年过去,恐怕这些深宫秘辛,早已被人淡忘。” 向死而生,若要解决目前困境,眼前这人是她最大的希望。 “这么说,”他的语声自带威严,气势逼人,“你知道是何人所为?” “小人只是根据路关的蕃族身份,想起了这些年流传的各种荒诞不经的说法,故而有此推论。”莫铄月略朝他低头,面容镇定:“这桩旧案,我可查明。” “内宫之事,连刑部和大理寺卿都不敢接,你一个连官衔都没有的人,要如何查?” 第十九章 防不胜防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风过都能留痕,世间之事只要发生过,不管过去多久,必然会留有蛛丝马迹。王爷若是愿意带我入京,我必替王爷找出真相。”莫铄月又郑重行了大礼。 “呵,找出真相,带你入京?说来说去,你不就是想借本王之势。”李蕴旼唇角微扬,带着淡淡的不屑,“别以为本王不知道你心里的那点盘算。” “是,是我更需要王爷相帮。不论是要摆脱黎府的人,还是查清此案,我只能跟着王爷入京,才能办到。” 莫铄月坦然看他,目光坚定,“但是,我所说的话亦非虚言。” “黎侍郎好歹也朝中四品大员,你回黎府,还可嫁入高门,比起现在,只会更好。” “或许是如此。只是若回黎府,我便不能带上莫远。总归是莫家爹娘的唯一血脉,不过还是个五岁孩童,我不忍留他一人在此。” 是实话,却不完整。 她要对付的不止是黎家,还有那个整整折磨了她三年的人。 久无人出声,莫铄月默默看了他一瞬,见他又看回了手中的书,斟酌了一番,还是道:“漓水县离京都甚是遥远,可在此处,容淑妃的传闻,还能耳闻一二,我猜,王爷是在下饵,伺机而动。” “是吗?” 李蕴旼翻动着书页,漫不经心地出声。 “是,或可再大胆猜测,今夜,有行动。” “何以见得。” “前两日,打架斗殴的事突然多了不少,地牢中的人也多了不少。今日一路走来,却平静似寻常,谋划布局我不懂,但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李蕴旼没有回答,只是冷冷一笑,但笑中分明带着一丝赞同。 还算上道,不枉费他筹谋多日。 “起来吧。” “是。”莫铄月站起来,不曾想,身体竟是不听使唤一般,趔趄不稳,眼前又是一黑,差点撞到茶几之际,李蕴旼手疾眼快扶住了她。 “抱歉,又撞到王爷了。”莫铄月面含歉意,许是虚弱,声音也少了几分中气。 因为跌倒的缘故,她的簪子脱落却不自知,如缎青丝散落下来,蜿蜒至胸前,显出少女独有的娴静柔美却又婀娜的体态。 他的喉结微动,却是冷脸强压下心底的那股躁动,抱起她,扔在榻上。 “能把自己饿到这样,你还真是出息。” 出口到话是不太好听,但是行为却是大相径庭。 莫铄月喝着客栈小二送来补气的药膳粥,感觉身上的气力顿时回来了不少,有一种难以言状的舒畅。 刀子嘴,豆腐心这一句,居然也能用在这个家伙身上,着实有些神奇。 只是这个家伙早已不在此处,看来今夜真有大动作,那她也得赶紧回去收拾行囊,照这形势,李蕴旼明日离开的概率极大。 昏暗潮湿的地牢中,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的人,浓烈的血腥味盖过了长久以来的霉臭味。 “王爷,断气了。” 秦继探过路关的鼻息,禀道。 李蕴旼神色淡淡的,似乎并不觉得惊讶,“一并埋了吧。” 路关一死,线索全断。但并非一无所获,引得背后之人露出马脚,这个结果,不算坏。 其实在路上动手,更为隐蔽。 却等不及他押往京都,直接让他暴毙于县衙地牢,说明路关必然知道当年的内情,也说明他背后之人深怕自己从路关身上查到蛛丝马迹。 看来自己的猜想不错,背后之人,权力不亚于他。 “王爷,我遵守约定推波助澜,替你成功纳了人,你答应我的事,可不能食言啊。” 何念娘懒懒地倚在门边,笑着看他。 李蕴旼微微皱起眉头,纳人一词……怎么听着这么的不正经。 与此同时,莫家小院。 莫铄月怎么也没想到,自己的一时大意,竟是能让自己陷入如此困境。 回想起莫刘氏这几日有事没事地在她身边转悠,自己今日又是无故地晕倒两次。 这毒下的够阴险,够让人防不胜防。 “那婆娘说的还真是不错,这药起效慢,后劲倒是足!嘿嘿嘿……小宝贝别急,我马上就来!” 刘大索一脸猥琐,直接上手就要去解莫铄月的衣服。 莫铄月用力挡开,退至床头。 浑身瘫软,燥热难受,这种久远的熟悉感觉,让她感到屈辱至极。 曾经那个人就是用这法子逼她就范,在床上暴虐地折磨着她,她连半点反抗的能力都没有! 前世记忆蜂涌而至,莫铄月浑身止不住战栗,她硬生生地咬破唇,唇的刺痛和口中的腥甜,让自己稍微清醒过来。 然后,默默从枕下摸出短刀,藏在身后。 “嘿,爷就喜欢你这烈性,带劲!哈哈哈哈……一会保证让你舒舒服服的。” 刘大索一脸猥亵垂涎地搓着手,再次靠近。 莫铄月咬牙没有出声,比起说话,她现在更需要留存蛮力。 看准时机,她操起手边的枕头向刘大索砸过去,可到底男女力量悬殊,刘大索直接接住,脸上的淫邪更深:“哟,小娘子这般有情趣,等着,马上就来!” 说着,他就往前扑。 莫铄月目光一凛,匕首直直刺向刘大索! 谁知刘大索早有预备,侧身一闪,抢过她手中的刀,将她抵在床沿。 “像你这种烈性小娘子,我怎会不更加留心呢,不然怎会刺激,嘿嘿嘿……” “你放开我!” 莫铄月抵死反抗,奈何她体力有限,那点力气对刘大索来说,几乎毫无作用。 屈辱惊惧遍布全身的每一个角落,她浑身止不住地颤抖,面如死灰。 嘭! 房门被踢开,一阵冷风灌了进来,黑尽的暮色里,那一抹白色似鬼魅更似神祇一般。 好事被打断,刘大索破口大骂:“他娘的!你谁啊!敢坏老子的……” 话音未落,一个人影闪过,刘大索被一脚踹飞,撞在墙上。 莫铄月还处在恐慌惊愕当中,她抱住自己的双膝,全身瑟瑟发抖,面色惨白得如风中破残的白花。 感觉到有人靠近,她本能地往后缩,“别过来,别碰我……” 来人顿了一顿,解下披风,包裹住她,语声轻缓:“别怕,是我。” 第二十章 温情只留在昨日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感觉到一股和暖的力量将她围住,莫铄月缓缓抬头,涣散的瞳孔逐渐聚焦,终于将来人看清。 她微微张了张口,什么话都来不及说,泪水像泄洪一般决堤而出,止都止不住。 李蕴旼心头一滞,心口像是被利刃划过,情不自禁地轻轻将她拥入怀中。 “从今往后,不会再有人能伤你半分。” 若不是他今日刻意留心,派人一路跟随,后面的事,根本不敢想象。 不知过了多久,感觉怀中的人还是抖的厉害,他松开,看着她脸上异样的潮红,顿时意会,将一颗药丸递给她:“把这个吃了。” 莫铄月没问,直接吃下。 “给你就吃,也不怕毒死。” 没来由地,李蕴旼竟是莫名地感觉心里堵着一口气,“难怪被人持续下毒这么久,竟是一点不知,够蠢!” 毒舌下面藏的关心,莫铄月怎会不懂。想想也是有意思,身边怎么尽是出现这样的人,春丹就是如此。 她勉力一笑,“多谢王爷相救。” 药效渐起,她的面色慢慢褪成一种虚弱的青白,显得嘴角的渗出的血迹格外刺眼,李蕴旼看着她,嘲弄的话竟是一个字也蹦不出,怒气也在渐渐消退。 醉春宵的是同品类中,药性最烈的,她竟能硬生生地扛住……. 隔壁传来锅盏乒乓碎裂的声音,之后是女子的谩骂声,再之后竟是演变成令人羞耻的喘息呻吟…… 莫铄月怔了一下,“这是?” “以彼之道,还之彼身。” 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只是转身那一瞬间,莫铄月似乎看到,他的脸染上了红霜。 —— 今早,又稀稀落落地飘起了小雨,街头售卖各色热食摊档前围满了客人,巴巴等着炉子里的好东西填肚。 春日的漓水县,每日都是从这样的情景开始。 一驾马车轻快驶过,直奔城门。 而此时的县衙却是炸开了锅。于世修急得团团转,率全县衙之力出动,当然,并不是为了恭送恭靖王爷,而是—— 何念娘、马六和骆虎三人居然不翼而飞。 一点踪迹都没有留下! 山路崎岖不平,就算是千里良驹,也不能保证身后的车驾如履平地。 马车晃晃悠悠,一路颠簸。莫铄月觉得自己的骨头都要散架,后悔没有选择跟秦继一起骑马。 可车内的另外两人似乎一点都没受影响。 一个小人儿不停地掀帘张望,满眼都是对外面世界的好奇。 另一个一袭白衣,依然稳如泰山一般,若不是翻动书页和移动的视线,莫铄月都要怀疑他是不是睡着了。 “姐姐,我们什么时候到京都啊?”莫远眨巴眨巴着圆溜溜的大眼睛。 “快了,小远再乖乖睡上一觉,一睁眼,我们就到京都啦。” “这句话,你已经说了八遍。” 李蕴旼的视线依旧留在书页上,淡然开口。 莫铄月一噎,只当未闻。 至于这么较真吗?这不是今生第一次带小娃娃,没什么经验么。 而且八天过去了,哄孩子的话都快说尽,她是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姐姐给小远变个戏法好不好?” “好呀好呀!” “那你可要看好了哦。” 莫铄月狡黠笑着,摊开双手晃了几下,又从袖中取出一帕子,眨眼功夫,从帕中变出一块雪白的小方块。 “哇!是酥酪!”莫远开心欢呼,“姐姐好厉害!” 小孩子的快乐就是来得这么简单,莫铄月摸了摸他的头,看着他这张不掺杂任何杂质的笑脸,亦是跟着笑了起来。 而此刻的李蕴旼默默地关注着这份难得的纯净快乐,最终,他的视线落在莫铄月那张连眉眼都溢出快乐的脸上。 秦继亲自查过春晓院那日,莫铄月的行踪。 得来的消息是——那日,那个时间,莫铄月一整夜都在县衙中。值守大门的衙役皆可作证。 难道,真的只是相似而已吗? 他一向克制,到春晓院只不过是掩人耳目。那日恰好是母妃的忌日,他一时不察多饮了些酒,居然,就发生了那样的事…… 觉察到似有一道视线落在自己身上,莫铄月侧目,发现李蕴旼一直盯着自己,她略觉惶惑,茫然地摸了摸自己脸,“我的脸可是沾上了什么东西?” 李蕴旼移开目光,转而看向花窗,良久才缓声道:“于世修那老狐狸,不过就是利用你。” 又是没头没尾的一句话,好在相处了一段时日,勉勉强强地,莫铄月也算习惯了。 不习惯能怎么办,难道还能打过去? “可他终究是在我最困难的时候,拉了我一把的人。” 莫铄月低垂下眼帘,眼里露出一丝怅然,“就像是饿得快死的人,得了一碗稀的可怜的粥,因为是保命的希望,心里唯有感激涕零,不存其他。这世上,雪中送炭的人不多,你觉得我是帮他,其实我只是在帮那时一片善心,伸出援手的那个人罢了。” 李蕴旼的眸光在那一瞬间,亮了一亮。可惜,莫铄月一直微微低着头,没看到。 末了,她还是忍不住道:“于世修虽说没做成什么功绩,但在漓水县数十载,兢兢业业,也无甚错处。” “无功绩就是尸位素餐。作了二十载的县令,居然还能让囚犯从地牢逃脱,可见,该让位了。” 可是,那几位分明是你自己放走的呀。 这句话莫铄月也只敢在心里说,委婉替于世修辩解:“这些年,于世修也算替百姓做了些实事,临了,却不能光荣乞身,怎么看,都不甚公平。” “他暗地里的那些勾当,随便拎出一样,就够判他流刑了。” 李蕴旼的声音不由得冷了几分,“你可知朝中有多少人,一腔的热血抱负无处施展?他们之中,才华能力高出于世修的,不在少数。若是都是像于世修这等碌碌无为之辈占着不该占的位置,那对这些真正心怀百姓的人,可算公平?” 莫铄月有些惊讶,竟是无话可说。 官场里的那些门道她并不太懂,但于世修暗里的那些作为,她确实也知一二,虽不到十恶不赦,但就此掩过不提,对于他的那些真正清廉的同僚来说,确也不公平。 第二十一章 又入帝都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她觉得惊讶的是,李蕴旼看着是一副不理红尘俗世,闲云野鹤般的超然,有时她都怀疑,他是不是随时准备着遁入空门。 没想到他却也有着为天下大公的心。 “京都就快到了,可有想好如何对付黎家吗?”李蕴旼又继续翻动着手中的书页,用一种随口提起任意琐事的语气:“那日的事,是黎容氏身边的葛嬷嬷唆使。” 没想到他会主动提及,那一夜过后,那样的温柔再也没有过。他对她冷淡依旧,让她都以为那日所发生之事,只是一个错觉。 其实,他不说,她也能猜出,醉春宵那种药,不是有钱就一定买得到。 葛嬷嬷会和刘大索勾结,这点是她始料未及。 好在那兄妹两个自食恶果,一个被浸猪笼差点被逼死,另一个直接被府衙的人拿下,罪名是诬陷黎家。 狗咬狗的戏,没能亲眼目睹,倒是成了一件憾事。 莫铄月轻浅地笑了一笑,“既然名义上担着子女一职,总归要忍让一二,就当吃了一亏,往后多注意些便是。” “你其实还有第二种选择——还回去。”他的语声还是那种淡淡的慵懒,“以前你怎么过,我不管,可从今以后,你是我的人。恭靖王府的人,最要不得的是窝囊,左右都有本王替你收拾残局,何须惧怕。” 莫铄月惊愕,不得不承认,有些人就是有这么一种本事,自己像在水里一般宁静,可出口的话,就是掷地有声,令别人的心,激起千层浪。 她笑了,这一次是真的笑,安心而笑。 放过他们,她可从来没有这么想过。有些事,有些话,实在难与外人道。 黎家,还有——折磨了她三年的那个前夫君,她要向他们讨回的,岂止只是公道这么简单。 她要的是,以命抵命。不然,她又何须搭上李蕴旼这艘快船。 有他相助,不论怎样,她都有了一半的胜算。 本就是互帮互助,两不相欠的关系。但似乎…...这关系中,生出了几分真心。 眼前又一次浮现,夏荷小池前的那张脸,那虚伪的笑。 心口陡然一痛,莫铄月暗下自嘲,莫铄月呀莫铄月,你可真是没用的很,别人一点点的好就把你收买,活该前世被折辱得体无完肤! 马车又嘚嘚摇晃地行了五日,临近帝都,就在莫铄月几欲跳车,选择骑马的时候,骏马总归是走上了平坦官道。 终于,这内饰豪华的马车,有了它该有的馨软舒适。 莫铄月有时真的很想,把对面这个如木雕泥塑的人的脑袋掰开来瞧瞧,这脑沟里的水是不是装得忒多了些。 都在外流连了半年之久,归程应也不差那十天半月的。 这一路,他也只是悠闲地一本接着一本地看书,一点也不像着急回京的样子。 可到底是为何,硬是不走官道,一定要取捷径走险阻小路? —— “姐姐,姐姐!” “嗯。”莫铄月迷糊应着,转了个身,往里挪了挪,继续睡。 “姐姐,太阳都要照屁股啦!赶紧起来!” 莫远使劲摇晃着莫铄月,许是力气小的缘故,竟是一点都不奏效。 没法,他只好脱鞋爬上床,对着莫铄月的脸又拍又捏。 “好了好了,再让姐姐睡一会,就一会,马上就起来了。” 莫铄月又是一转,趴在床上,嘴里说得真诚,可眼睛睁都没睁一下。 “不行,你现在,马上,必须给我起来。明明说好的今天带我出去玩!”莫远气鼓鼓地坐在床沿,“从前天开始你就说,要带我出去玩的,姐姐说话不算数……哇……姐姐你不爱我了…….” 说着说着,莫远开始嚎啕大哭起来。 “小远乖,不哭不哭哦。”莫铄月一向最是头疼小远哭,这一哭整得灵台清明,睡意全无。 “姐姐怎么会不爱小远呢,姐姐一向最讲信用,说好的今天带你出去,怎会食言呢。走,我们这就出发。” 莫远听到要出去,终于抽抽嗒嗒地收了眼泪,但表情还是十分委屈。 想来若是他再长大一些,反应再快一些,怕是要直接怼上一句:还最讲信用,满嘴谎话才是! 人间四月芳菲尽,这句话,显然不适用于物事丰饶的帝都。 从王府到集市,一路走来,人潮如织,一派繁荣。 暮春的街衢,空气中弥漫着紫藤萝的香气,四周只见市井繁华,商铺摊档无不客似云来,时令蔬果鲜花,鱼虾鳖蟹唾手可得。 色彩缤纷,芳菲依旧。香气,色彩,一样没差,还多了烟火气的喧闹。 莫铄月轻轻叹气,不论是现在,还是从前,此番景象,恍若初见。 前世没有什么机会出门,现在是因为忙着……睡觉。 其他的可以不提,但不得不说,恭靖王府的床榻被褥实在是太馨香松软啦! 莫铄月觉得,若是可以,和它们相守一生,似乎也不是不可以。 只是比之她的清闲,李蕴旼几乎忙得不见人影。 来这一旬有余,莫铄月不是远远地看到他进书房,就是远远地看到他出门,打照面的机会等于零。 终于,莫铄月不再怀疑,他是真的很忙,时间也是真的很赶。 这样也好,省得她还要小心应对,以免被他发现…… 在县衙里的这些年,她也学会了做事留后手。 春晓院那日尽管是临时起意,但是好在漓水县小,她和春丹在此处都有一定的根基,虽不能完全做到滴水不漏,但是布局一番,混淆视听还是做得到的。 莫铄月看着手中的印着“汇通”二字的千两银票,不禁哑然失笑。 在赏银方面抠抠搜搜,对待一夜风流的女子却是这般舍得出手,真不知该说他大方还是抠门。 但有一点,莫铄月还是知道的,他是故意留下银票。 汇通银庄是我朝规模最大的钱庄,除了京都,其他的一些重要通商口岸皆有其分号,以便各国商人货币流通。 然而,兑换银票就算不留下真实信息,却也会留下蛛丝马迹,让人有迹可循。 既是猜出他试图请君入瓮,她就不能让春丹涉险,落入圈套。 因此,莫铄月便把银票带在身边,待到时机合适,再寻机会脱手。 她相信,最危险的地方,往往又是最安全的。 第二十二章 街面相遇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姐姐,你手里拿着是什么?”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过来,莫铄月惊了一下,很快将银票放于一旁,笑着摸了摸他的头。 比之自己心事重重的样子,莫远就显得天真快乐得太多。 一路上这里瞧瞧,那里看看,眼里是无尽的好奇和喜悦。 就算现在坐在茶馆里,也是一副坐不住的样子,总想摸摸这一处,探探那一块。 真好,这才是孩子该有的生活。 “无聊啦?姐姐带你去看杂耍好不好?” “好耶!”莫远欢呼。 因为堪堪才过午时,杂耍卖艺的稀稀两两,连莫远看了一会,都觉得甚是平淡无奇。 看着他兴趣缺缺的神色,莫铄月便又带着他,漫步去往茶楼听书。 空中的云朵像棉花一样挨挨挤挤,让透下来的阳光都柔和了不少。 许是今岁暖阳多见,道旁的槐树,有些隐约可见淡黄色的小小花苞,不经意间,莫铄月一抬头,一抹淡雅的芬芳近在咫尺。 绿叶白花之间,两只雀鸟在桠枝之间欢快跳跃,叽叽喳喳。 莫铄月静静地望着,忽有一种像是某个漫长的浪费了的下午,有一种深深的平和。 俄而有一道男声自身后传来——“怎么,府里的花木还比不得这个。” 他的声音还是一贯的清冷,却在这个瞬间,在这样的平和中,添了一丝让人心安的宁静。 莫铄月转身,轻快唤道:“王爷。” 许是刚从宫里出来,李蕴旼今日穿着一身绣着夔龙纹的紫袍,因为剪裁合身,衬得他愈发颀长挺拔,少了几分往日里的清隽慵懒,更显威严冷峻。 但此刻的他,唇角却是噙着淡淡的笑意,“府里的花不如外头,府里的茶也不如顾氏茶坊,你还真是不识货。” 来到京都,就是来到他的地盘,一行一动,怎会逃开他的眼线。莫铄月深知此理,便也不觉惊诧。 知道他不是真的责备,莫铄月轻笑:“王爷怎也来此,可要一起再去顾氏茶坊?刚刚听书听到一半,觉得还有点意思,正要带小远折返过去呢。” “不去。” 干脆果断,却在意料之中。她并不觉得惊讶,“那我和小远去了哦。” 他没有回答,脸上还是带着几分笑意,可不知是不是错觉,莫铄月觉得,这笑似乎有些不怀好意。 “既然得闲,正好,本王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 “有美酒雅乐的地方。不过,”李蕴旼顿了顿,面上带了几分神秘,“这地方门庭赫奕,规矩繁琐,你得先换上一身端庄得体的衣饰才行。” 有美酒雅乐,难不成是醉仙楼那样的地方?不不不,这里是富甲天下的帝都,怎可与江州相提并论,定然是更有考究格调的地方啊。 无数美好的画面在她眼前掠过,莫铄月的眸光似有星芒,忙不迭地点头,“好啊。” 门庭赫奕,规矩繁琐。 无数种的可能,无数种的亭台楼阁、琼楼玉宇、碉楼小筑……莫铄月通通都设想过。 但是,唯一没有设想过的地方——就是这种满眼挂着白幡的地方。 是高门大户,庄严气派,也有乐声传来,只是这乐是丧乐,至于这酒…...谁还能有心情喝? 也难怪,他特意送来一身白色衣裙,还不让莫远跟着。 “这样别样气派的地方,确实只有王爷会带我来。”莫铄月甩下马车的帘子,把“别样气派”四字,咬得特别重。 “府中不养闲人。”李蕴旼走下马车,转头撇了她一眼,带着一抹不易察觉的幸灾乐祸,“你既住在王府,自然有你该做的差事。” 他停了一下,简略解释:“死者是京都颇有名望的布商,名唤贾世祥,几日前京兆府初步断定死者为服毒自裁,但其母坚称,死者不会是自杀。” 偌大的京城,百万人口,一个小小商贾是不是自杀,与你一个皇子有何关系?莫铄月简直无语,这人真的是管得太宽。 也是真的很!锱!铢!必!较! 须臾,冷静下来后,她才想起,不日前大理寺卿齐言致仕,皇上挑来挑去都未寻到合适的人接任。 李蕴旼被紧急召回京,便是因为此事。 按流程,京都发生的大小案子,京兆府若未上呈至刑部和大理寺,便还是由京兆府先行探查。 但是,如今代理大理寺卿一职的可是堂堂恭靖王爷,当朝四皇子,他若是想直接辖管,谁敢冒着头身分离的危险,说个不字? 她低头思索着,等回过神来,发现李蕴旼早已往贾府大门走去。 晚霞在天边烧成了一条条深深浅浅的红,落在他一尘不染的白衣上,折射出一种别致又淡雅的颜色。 莫铄月不由得暗自感叹,就算穿着一身寻常白衣,还是掩不住那气定神闲的矜贵气质啊。 有个硬气的背景,果然腰杆就是挺得直。 贾府大门旁除了守门的护院,还站着两人,一位是穿着缌麻的少年,一位是寻常丧服的中年男子。 莫铄月猜想,年纪大的应是贾府管事,年轻的那个估计是贾府族中小辈。 想来整日迎来送往,两人都有些麻木了,接了名帖,连看都没看一眼,惯性地施礼,也没多问,就让他们二人进去了。 因为是办丧事,又是夜幕将近,府里往来客人寥寥,步履匆匆。 走过拱桥,一道人工开凿的细窄溪流蜿蜒向前,垂柳微摇,两侧楼亭高高低低,沿渠而建,清幽风雅。 溪涧走到头,显出其水源出处——一汪静谧清澈的湖水,四周环着笔直翠竹,仿若一块浅色青玉一不小心,混入了一大片的油绿碧玉之中。 几座嶙峋假山坐落其上,错落有致,假山上又有青松翠柏造景,远远看着,真似苍松兀立峭壁的意境。 莫铄月终于明白,李蕴旼口中的“颇有名望”的真正意思了。 这院落之大,又极尽风雅,四周不见半分奢靡庸俗堆砌,颇像世代入仕人家的宅邸,这样的含蓄,这样的财力,怕不是颇有名望这般简单,而是屈指可数了。 “这贾家,是皇商?”莫铄月低声问出心中疑问。 第二十三章 昔日佳人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李蕴旼淡淡嗯了一声,“贾家出自南都,世代为皇家贡布。不过,”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瞧了莫铄月一眼,转了个话题道:“一会你多留意贾夫人,若是需要盘问,委婉一些。” 这点世情,他不说,她也懂,这家里刚死了人,当然不能不留情面地戳人痛处。 不过,他没往下说的话,莫铄月好像也猜到几分。 一路走来,这贾府,貌似人丁有些单薄。为死者服斩衰或是齐衰的男丁是一个都没有遇到。 按这形势来看,这皇商之路,或许也要走到头了。 越是往里,行人愈少,诵经超度的声音之中,夹杂着凄凄哀哀的哭声。 来了这种地方,祭奠亡者,安慰遗孀等本是寻常,但是跟着李蕴旼这样的人一起来,莫铄月觉得,祭奠估计可免。 可惜,人活着,就是为了见识每一刻的一个新的不可思议。 李蕴旼怎会是个按常理出牌的人? 所以,此刻的莫铄月只能跟着他,装出十分的肃穆,十二分的哀伤,认认真真地把这礼节都给全了。 “多谢王…...公子愿意前来,妾感激不尽。” 声音虽含悲伤,但依然柔美好听。 没想到,两人竟是旧相识。 莫铄月心中惊愕,难道,他口中的多留意是带着其他的,别样的……关怀的意思? 她不动声色地默默端详着站在眼前的年轻女子。 女子穿着是五服中最重的斩衰,想来,应该就是亡者遗孀,贾林氏。 她的面容姣好,五官美艳立体,看着约莫也就二十来岁,因为哭过,眼睛有些红肿,却还是无法完全掩盖眉宇间,那不经意流露的风情。 “请节哀。” 这样的场合,李蕴旼的声音也少了几分往日的清冷,多了些许同情。 贾林氏勉强微一点头,看向他身后的莫铄月。 “这位姑娘是?” 莫铄月浅笑施礼:“夫人唤我小莫便好。” “小莫姑娘。”贾林氏客气唤了一声,同时微一点头,算是回礼。 她迟疑了一下,哀戚的神色中又多了些许歉意,“这点私事竟是惊动公子亲自前来,妾实在惶恐。可京兆府却说先夫他,他……” 她哽噎了好一会,继续道:“先夫不过而立之年,贾家这些年顺风顺水,并无什么风波。可先夫他……竟是…...竟是去得这般突然,莫说家姑不信他是自裁,妾亦是不能相信……万望公子查明真相……” 都说美人惹人怜爱,特别是这样哭得梨花带雨的美人儿,更是我见犹怜。 李蕴旼递了个眼色给身后的人,莫铄月会意,上前温声安慰:“夫人节哀,人死不能复生,现在最重要的是找出真相。我们公子既然亲自前来,相信此案不日就可真相大白。” 她停了一下,又轻声道: “我知现在提这个不合适,但为了尽快查清此案的始末,还是需要夫人的倾力协作。不知现在,可否带我们先去事发之处看看?” 贾林氏拭了几次泪,情绪总算平复了一些,“是我的疏忽,请公子和小莫姑娘随我来。” 说完,领着他们往后院走去。 主人家在婢女的搀扶下走在前面,莫铄月和李蕴旼跟在后面,缓步走着。 看着几步开外,那个穿着缟素,也难掩妙曼身材的女子,莫铄月低声打趣身旁的人:“原来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啊。想不到,想不到啊,王爷也有这般意趣。您放心,我定会好好安抚贾夫人的。” 啪的一下,眼前似有折扇起落,莫铄月觉得脑袋一疼,忍不住痛呼出声:“好痛!” “小莫姑娘,你怎么了?”贾林氏听到后面的响动,停下询问。 “没什么,”李蕴旼撇了身旁人一眼,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他,难得地,面露薄愠,“神思混沌,还知道疼,看来是清醒了。” 话音一落,不再看她,径自转身走了。 莫铄月愕然,这……不就是个小小的玩笑,至于这么生气吗? “小莫姑娘,你还好吗?”贾林氏柔声关切。 不得不说,她的声音是真的极好听的,如绵绵细雨,又像莲花初绽,温润柔美,令人不由自主地卸下防备,心生好感。 莫铄月嘻嘻笑着摆手,“没事没事。” 贾林氏回以一个极浅淡的笑,见李蕴旼离开,就和她并肩走着。 贾府着实够大,一路寂静走着,莫铄月忍不住寻了个话题:“夫人看着不像是中原人,可是回鹘人?” 贾林氏点头,“小莫姑娘猜的不错,我的老家确在回鹘,只是我从小在京都长大,对老家的印象也只是来自于家中长辈们的口述,自己从未亲见。说起来,倒是更像个本地人了呢。” 贾林氏的话带着淡淡的自我解嘲,莫铄月没有在意,好奇接口道:“这么说来,夫人和贾老爷是在京中认识的?我还以为你们相识于关外,落日长虹,飞鹰掠过长空,草原上,低头见牛羊。两匹骏马驰骋一望无际的牧野,不期而遇,然后马上男女,四目相对,一见钟情…...” 莫铄月喋喋不休地说着,良久,终于后知后觉地发现身旁美人的神情愈发地难过起来,赶忙拍了一下自己的嘴。 “对不住对不住,我这嘴,真的是……一时想起了以前看过的那些关外故事,竟是没收住,并非有意提及贾……我……夫人见谅,我这一慌,更是不知道自己在说了什么了,实在是抱歉……” 贾林氏大度摇头,“无妨。只是小莫姑娘看的这书想来也是信口胡诌,你说的那种场景在回鹘是见不到的,倒更像是在东胡……” 她顿了顿,眼里的那一抹微不可察的向往神思也戛然而止,歉然道: “我也鲁莽了,自己都没回过家乡看过,怎可随意评价别人写的书。若是因此误导了小莫姑娘,倒是更大的笑话了。” “夫人这么说,更是让我惶恐了。”莫铄月尴尬扯了扯嘴角,微微低下头,“怪我,平日里不好好上先生的课,总是偷摸着看些奇书轶闻。这不,肚子里的仅剩的这点墨水直接暴露无疑。若是被我家公子知道我在先生课上偷懒…...” 第二十四章 扑朔迷离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莫铄月四处张望了一下,压低了声音,“真是惭愧的很,这般丢人现眼的事,还望夫人千万不要告诉公子……” 贾林氏抿唇浅笑,难得有了一丝真正笑意,“小莫姑娘真是个有趣的人,难怪公子要带着你。公子待人一向宽和,想来就算知情,也是不紧事的。” “他待人哪里宽和了!简直是……”莫铄月意识到自己差点又要口无遮拦了,急忙收住。 “咦?夫人与我们家公子相识很久了吗?” 贾林氏一愣,似乎意识到自己多话了,双颊悄然爬上两朵浅浅绯红,缓声解释:“公子身份尊贵,心地良善,曾救我于危难,我铭感五内……十分钦佩敬仰公子的为人。只是,我一介商贾之女,和公子的身份有着霄壤之别,若要说是相识,倒是攀污了公子,望小莫姑娘慎言。” “呀,我这嘴,”莫铄月不好意思地笑笑,“失言失言,请夫人海涵。” 贾林氏浅笑,表示无妨。带着莫铄月穿过了一扇月门,走上九曲回廊。 两人一路走着,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几句,大都是些无关紧要的题外话。 越是靠近阁楼,贾林氏的神色越是凝重,这种情形下,再想装成没眼力见,也是不合适。 所以,莫铄月觉得自己可以适时地闭嘴,不用出声,只需安静地跟在一旁就好。 黛色的浓云密布在夜空中,星月无光。如雅阁楼的阔大阴影沉重地压下来,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显得渺小而瑟缩。 这是一座依山而建的阁楼,依然保持着贾府院落的整体风格,精心设计,雅致却又不显刻意。 如雅阁层层傍山而上,约莫有三四层高,浓重的夜色里,朴拙风雅的外观依稀可辨。 进到阁中,灯火通明,恍如白昼,与方才的那种莫名压迫之感,截然不同。 莫铄月跟着贾林氏拾阶而上,如雅阁,里面的布景如其名,处处透着雅致,每一层的转角都设有精巧的山水小景。 因为第一次来,莫铄月不熟悉如雅阁的布局,即将绕过小景时,袖口不小心带上了松枝小盆景,她一个趔趄不稳,和着小盆景一起向一边倒去。 婢女手疾眼快,迅捷扶住了她,另一只手反手接住了盆景。 莫铄月讶异,笑着道谢:“多谢姑娘搭救,没想到姑娘的身手这般了得,得亏你接住了这盆景,不然,我还真赔不起。” 婢女听着这样半认真半玩笑的话,笑着行礼,但笑容微僵,“小莫姑娘折煞绿林了,这哪能算什么好身手,就是平时粗活做多了,也就锻炼出来了。” “小莫姑娘可有受伤?”贾林氏一脸的歉然,柔声关切。 莫铄月看着她的脸,不知怎么的,竟是不好意思再旁敲侧击地问下去,摆摆手道:“无碍的,劳夫人挂心了。” 贾林氏柔弱一笑,和她一起又走上了阶梯。 茶室位于顶楼,轩厅的入口处放置着绘着云雾缭绕山水的六连扇屏风,行行白鹭,清幽山涧,松柏林立。 屏风前有一嵌着螺钿的紫檀木托架,上设精致小盆,堆砌着几块大小不一的雪白山石,栽种着大片短松,显露出一种精雕细琢的诗意。 盆景左右两侧的壁上,悬挂着王维的两句诗。一句是:“漠漠水田飞白鹭,阴阴夏木啭黄鹂。”一句是:“山中习静观朝槿,松下清斋折露葵。” 莫铄月心中暗叹,这还真有几分入了摩诘的诗意中了。 “没想到这里更是独树一帜,别有洞天。这处阁楼,贵府可是请了名家设计建造?” 贾林氏摇头,“这里从建造到布景都是先夫一手命人操办,上个月才落成,没想到一个月未到,他……” 说着,贾林氏又掩面哽咽了起来。 见她的婢女绿林安抚着她,莫铄月觉得自己干杵着也是无用,索性穿过屏风,进了轩厅。 许是将要入夏,原先四面的几扇琉璃窗已被拆下,挂上了竹帘。 窗外引来一眼清泉,用两根小竹管作为引流。竹管的交汇处,用竹片挡着,当竹片拿起时,泉水缓缓流入竹制漉水囊中,再渗入风炉上的铜釜中。 竹片再次放上时,泉水则从另一支竹管缓缓流入水方中。 只是,因为发生了人命案,红泥风炉上放置铜釜的地方,现在空空如也。连矮几上原来放置茶具的地方,也都只剩圈线标记,想来是被京兆府中的衙役取走。 “先夫…...平日就是坐在那里饮茶。”贾林氏走上前几步,遥遥指了指矮桌旁的一蒲团,“其实这里是他特意为我而建,平时我们都是一起来的。那日我在护国寺进香,我以为他应不会独自一人来此处,谁知……不过短短半日,竟是发生了这样的事……他竟是,竟是就这样走了,独留我一人……” 莫铄月静默听着,满腹疑问,但见贾林氏情绪不稳,终还是不忍问出口。 因为距案发不过三日,且尚未结案,京兆府探查时留下的标记还在,莫铄月带上特制的鱼皮手套,小心地避开。 从前她只见过单向引清泉,此刻看到这样的双向竹管引流,不由得心生钦佩,认真地观察起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案发后,无人烹茶的缘故,那引泉入铜釜的小竹管不再引水,显得干燥许多,比起另一根竹管,也显得更绿一些,像是刚刚从新竹上砍下不久。 莫铄月拿起端详了一会,心中忽然有一念头闪过,趁着旁人不注意,隔着特制的厚帕子,悄然藏入袖中,不动声色地走出轩厅。 “深夜叨扰夫人这么久,我心中甚是过意不去,还望夫人今夜好好歇息,保重身体,明日我再来。” 贾林氏点头,硬撑着一路送别她。 可惜路程还未过半,最终还是因虚弱不堪,无法亲自送她出门。 只能再三吩咐管家好生安排车马,务必将她安全送回恭靖王府。 一辆簇新豪华的马车停在贾府大门前,车沿两侧挂着的琉璃灯笼上,分别镂刻着“贾府”二字。 琉璃灯用在车驾上,不算多见,足以证明主人家不俗的财力。 第二十五章 夤夜等待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莫铄月到此刻,算是真正地明白了过来。 原来,寻常人稀罕到不行的东西,在他们这些人眼里,不过就如吃饭睡觉一般稀松平常,见多了,也就不觉珍贵。 在这个瞬间,她也幡然地意识到—— 李蕴旼口中的颇有名望,并非什么谦词,也并非轻视。而是在他那样的身份,那样一贯的认知当中,除了他的家人,似乎还真没几人,能称得上尊贵二字。 这世道就是这般无奈啊。贫富贵贱,从一个婴孩呱呱坠地起便已划分。 莫铄月哑然失笑,果然公平这东西,从来就不存在。 曾经不就是因为自己和黎家,还有那个人,地位、力量乃至心智的悬殊,才会被他们相继欺骗、折辱。 不过堪堪三年,却仿佛度过了艰难凄惨的一生。每日都是煎熬,度日如年。 最终,在那双十年华,如花一般的年纪,她还是绝望而决绝地走向冰冷的湖水,结束自己短暂却又难堪的一生。 公平这东西,从来没有站在她这方。 可似乎,又怵然开眼了一般,站在了她这边。毕竟,她莫名地又重回这世间。 以眼还眼,以牙还牙,以打还打,这样的,可就太公平了。 她一向不是个知轻重的人,现在,轮到她还给他们的,岂会如此公平呢? “莫姑娘,莫姑娘!”秦继站在街面的对过朝她招手。 在她惊愕愣神之际,秦继已经一路小跑到她面前。 “莫姑娘,可是准备回府?正好,坐府里的马车,我们一道回去。” “秦侍卫怎么在这?你不是在大理寺么?”莫铄月惊疑出声。 来的时候,秦继被遣至大理寺,并未跟随。莫铄月以为,今日是不会碰上他了。 “就是去取些文书,花不了多少时间。”秦继笑了笑,“正巧,我也才路过这里,没想到就碰上你了。” 莫铄月呵呵一笑,“是有点巧。” 她嘴上敷衍着,心想,大理寺在永乐街,贾府在兴萃坊,一个东,一个西,这都能遇上,哪里会是巧合。 她望了一眼他身后的马车,觉得眼熟,好像就是傍晚来时坐的那一辆,心下忽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不由得压低了声音: “该不会,王爷一直在这等着?” 他生气离开,至少也有一个时辰了,却一直在这等着…… 该不会是,她刚刚说错话,李蕴旼当着外人不好训她,还要关起门来,好好教训一顿? 不过须臾,莫铄月已经想出了无数种不好的结果。 “正好有些紧急公务需要王爷即刻批复,王爷一向勤勉,不愿耽搁,就直接在马车上挑灯办公了。” 到底是从小在规矩森严的宫里长大的,秦继很快替自家主子找到了十分恰当得体的理由,不待莫铄月细思,又道:“夜已深,我们还是快些回府吧。” “王爷既然还有公务,我怎好过去搅扰。”莫铄月一脸的衷心加痛惜,“这不,贾府已然备好马车,也不好拂了贾夫人的好意,我还是坐这辆吧。” “怎么,现在都轮到你对府中的马车挑三拣四起来了?”李蕴旼挑帘看她。 “怎么会!这不是担心打搅了王爷。”莫铄月笑得尽量真诚又真诚,急忙分辩:“这别家的马车再好,也不如自家的熟悉舒适呀。再说了,也不是谁都能坐的上恭靖王府的马车,我惶恐感激还来不及,怎敢挑剔呢!” 别的马屁话,李蕴旼一概只当未闻,唯独那“自家”二字,让他心头的那口气散去了一些。 他微微扬唇,却在即将泄露真实情绪前,放下帘子,声音还是那种一贯的清冷—— “上来。” 莫铄月哪里能明白这冷面阎王的真实想法,只能依依不舍地辞别贾府管家,硬着头皮上了王府的马车。 车轴辘辘,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明显。 车内更是格外安静,入耳的唯有书页翻动时,发出的轻微沙沙声。 莫铄月一向受不了这种尴尬怪异的静谧,低头行礼,率先打破道:“适才在贾府时,我……只是开个玩笑,并非是在消遣王爷,对不起。” 其实,从他生气离开后,莫铄月一直颇感愧疚,拿他和一个已嫁人妇,还是刚刚丧偶的女人打趣,着实过分了些。 “嗯。”李蕴旼没有说话,目光还是落在手中的文书,他看书极快,一目十行,没一会就翻到最后一页,然后提笔在文书末尾写了几字,将文书放于一旁,这才抬眼看向莫铄月。 “故意将本王支开,可有问出什么了?” “咦?王爷竟然猜到了。”莫铄月欣喜一笑,几上的烛火微微跃动,落在她的双眸,明亮而又欢快。 “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王爷。” 都说发自心底真正的笑,是会发光的。车壁上宫灯光芒落下,少女白皙明丽的面庞蒙着一层明亮迷眼的光,仿佛不是来自壁灯,而是自身体中散发出来的一般。 李蕴旼微微错神,一直看着莫铄月。幸好长久以来练就的沉着冷静,令他片刻之间,不着痕迹地移开视线,沉声道: “那样的玩笑话,不希望再从你口中出现第二次。” 莫铄月再次垂头郑重行了一礼,斟酌道: “我确实是有意要支开王爷,所以才说了那样的话……我见贾夫人与王爷似乎是旧识,而且,她看您的眼神……有些不太寻常。担心她在您面前,会刻意隐瞒。但后来一想,就算为了案子,那样的玩笑,仍是有辱王爷清誉,确属不该,还望王爷海涵。” 女人看女人的感觉总是更准一些,贾林氏的目光总是似有若无地跟随着李蕴旼,若说不是别样的情愫,谁信呢。 若是因为碍于暗恋对象在场,有些话羞于表达,因此耽误查案,出了差错谁来承担? 思来想去,莫铄月觉得还是支开李蕴旼的好。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为了查案,她有时总要用一些浮夸的演技。 以前和岑思静他们一起,也是自然而然地演了起来,也不觉有什么不对劲。 可是当时看着李蕴旼在一旁,不知为什么,她竟是觉得有些羞耻,拉不下脸来那样做作。 不过这种难为情的尴尬,她自是不能告诉他了。 第二十六章 自杀非自杀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一面之缘的人,认识都谈不上,何能说是旧相识。” 李蕴旼皱眉,“我会去贾府纯粹是因为贾世祥死得蹊跷,与贾林氏没有半分关系。让你留心贾林氏也绝非是私心,是因为她可疑。还有,特意带上你而非秦继,一是为了避嫌,二是担心你误会……” 他极少会向旁人解释什么,如今竟是一口气说了许多,最后一句“担心你误会”一出口,两人茫然相顾,皆是一阵错愕。 莫铄月一时没反应过来,脱口而出:“怕我误会什么?” 李蕴旼并不作答,缓缓垂眸又看回小几上的文书,神情恢复成那种淡淡的疏离平和。 然而一盏茶过去,不知是文书中奏请之事太难决断,还是因为其他原因,那一页竟是久久未翻动。 悬挂在车壁上的琉璃灯罩中,火苗随着马车的颠簸摇曳不定,长久的寂静中,一向在某些事上格外迟钝的莫铄月,似乎终于捕捉到了一种不一样的东西。 一种猜测若是形成,便能找到无数的过往小事加以佐证。 莫铄月不敢继续往下猜想,却又忍不住地想要探寻到答案。 幸好,犹疑惶惑之际,听到李蕴旼的声音: “担心你若非亲见,道听途说,毁本王清誉。可惜,你这悟性,就算带上你,也不见得有何改变。” 莫铄月心底忽有几分歉疚,毕竟她一时失言,辱没过人家的清誉,不觉有点讪讪,也不知该说什么。 两手有些无措地放于双膝上,低头坐着,颇有一种乖巧安静等着挨训的好好学生的样儿。 李蕴旼的视线从文书上跳过,落在这个其实有些拘谨局促,又略显刻意的少女身上,忍俊不禁。 可他向来习惯了掩藏喜怒,真实情绪极少在人前展露,下意识地随手抄起手边的折扇,以做掩饰。 谁知,对面的人,竟是本能地往后一缩。 他终于朗声笑了出来,直接将折扇丢在小几上,“不错,还知道躲了。” 被这样毫不掩饰地取笑,莫铄月反而有了一种破罐子破摔的感觉,倒是觉得无所谓了。 “王爷不妨看看这个。” 她从袖中取出那截小竹管,递到李蕴旼面前,“王爷请看,这截竹可有什么不寻常之处?” 李蕴旼没有接,微微挑眉,“你从何处拿的?” “这是在如雅阁的茶室里拿的,就是贾世祥毒发身亡之处。” 她停了片刻,似乎懂了他在嫌弃什么,笑道:“这一截竹,还是新绿,未晒也未细致处理过,和如雅阁中那些精心打理过的物件截然相反。我以性命担保,这绝非死人用过的东西。” 李蕴旼迟疑了一下,用食指和拇指捏住那截新竹,放在眼前端详。 他的手指修长白净,翠绿欲滴的竹节大约是他的小指粗,本还觉得放在自己的袖中略觉逼仄,但现今两相比较,莫铄月觉得这竹节反倒显得短小了。 “这两端切口是否太过平整了。”她说。 他把竹节放下,赞同点头,“这种切口不像刀斧造成的,更像是,” “用剑。” 两人异口同声,皆愣了一下,随即相视而笑。 “而且此人剑术娴熟,一剑利落而就,丝毫没有迟疑的迹象。只是,剑通常只作兵器,寻常的工匠并不用剑。”莫铄月道。 她虽没习过剑法,但这些年办案中,还是见过一些剑伤、剑痕等,辨认起来不算难。 李蕴旼略一思索,问:“你是怀疑,这一截新竹,是替换了原来的那一截?” 莫铄月缓缓摇头,“只能说有这种猜想,毕竟,太过明显。” “你好像,一直都未问过这案子。” “我还以为王爷不打算说呢。”莫铄月笑了笑,笑中带着些许得意,“如雅阁走了一遭,这案子的始末我也大概能厘清了。不过去那里的路上,我突然想通了一事,若是我当时不提,王爷也会提议让我去吧?” 李蕴旼瞄了她一眼,没有作答,靠着软枕,似是在等她接下来的话。 “其实进府之前,听你说,贾世祥不是服毒自裁,我脑中便有一种画面,就是非自杀,却被伪装成自杀的样子。接着贾夫人也提到说,她夫君独自一人待在茶室时,才出的事。给这个画面又添了几笔貌似诡异的地方。更重要的是,京兆府做事细致,从他们留在现场的标识来看,加上那个画面,我大致能推演出贾世祥中毒身亡的经过。” 或许是一种天赋,也或许只是因为办案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每听闻一个案子,她的脑海中总会出现相应的画面,一开始并不细腻准确,随着深入探查,便愈发清晰明了。 京兆府在取走物证的同时,也画了相应的标识,并标以序列。 莫铄月大致能猜到,离她拿走的那节竹管最近的一是过滤沙砾的漉水囊,二是煮茶的铜釜、其他的依次是各类茶具,大约就是茶勺、茶碗之类,具体是什么物件,还是需当场看过后,才能知晓。 京兆府率先拿走的那些物证,应都是验出毒的,按这个方向推测,想来贾世祥是独自一人烹茶、喝茶时,中毒身亡。 莫铄月的目光又落在小几上的那截新竹,其实按她的推断,有一种合理的猜想: 毒最有可能就是下在竹管中,这样便会随着水流依次流向漉水囊和铜釜中。 但她其实偷偷验过这截小竹管,无毒。 难道,这节竹管真的是替换过的?那原来的又在何处? 可是这么明显的手脚,为何京兆府的人没有发现。 “对了,倒是一直忘了问,王爷可知是何毒?” 一直静默不出声的李蕴旼终于不疾不徐道:“不知。” “嗯?” 他似乎很喜欢莫铄月这种茫然错愕的神情,看了半晌,唇角不觉向上扬起一丝弧度,“京兆府验过,说是砒霜。” “哦,看来王爷并不信京兆府的仵作。”莫铄月难得地迅捷捕捉到他掩藏在话里的意思。 她迟疑了一下,又道:“贾林氏自称商贾之女,又说从小在京都长大。可是……不知会不会是我想多了,我总觉得她的反应有些不对劲。说到这,” 莫铄月看着李蕴旼,“我倒是想起,她说王爷曾救她于危难,您是在何时何地见过她?” 第二十七章 夜访大理寺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她的神情认真而专注,是那种例行问询的模样,而非要探人私隐。 李蕴旼斜靠着软枕,平静的语声中夹着一丝慵懒,“两年前,我奉旨前往秦川剿匪,大约就是那时,顺手救下了她。后来她一路跟随,当时我手中无长物,便劈了半锭官银给她,让她自寻路归家。” 他顿了顿,“其实,若不是三日前,她拿着那时的半锭官银来找秦继,我也不会记起这事,更想不起这人。” 他这最后一句,像是解释一般。 莫铄月心中挂念着案情,也没注意,只是低头沉思。 李蕴旼亲征去往秦川剿匪这事,她也有所耳闻。是因两年前秦川各路盗匪结盟,半路劫杀了运送官银的官差,引得满堂骇然,天子震怒。李蕴旼奉旨带兵,前往清剿。 “有一问题,官银的数量皆是记录在册,我很好奇,王爷拿出半锭,后面该如何交差?” “据实禀报,而后再补上。” 倒是不出所料,是他这种人会做的事。只是,貌似太过一板一眼了些。 莫铄月并不太惊讶,喃喃道:“王爷是在秦川遇到贾林氏……东胡近秦川,这就对得上了!” “贾林氏美艳动人,眉目深邃,五官立体,长相并不像中原人,看着像是东胡或是回鹘人。先前,我试探性地说她是回鹘人,她并不惊讶,而是不假思索地承认。很像是事先排练过,这点,不太正常。” “也许,是她冷静自持惯了。”李蕴旼继续拿起一份文书浏览,没有看她,淡漠出声。 “不尽然,”莫铄月缓慢摇了摇头,“不仅仅是这一点,我故意混淆东胡和回鹘的地理特性,她很快就能区分开来。而且,提到东胡时,神情似有怀念。还有,一个自称从小在京都长大,又是商贾之女,为何身边无一侍女,会独自一人出现在秦川,王爷不觉得很奇怪吗?” “秦继查过,她确实生于经商世家。东胡与我朝商贸往来频繁,秦川又是通关要塞,在那里见到番邦人,不奇怪。” 李蕴旼的口气还是那种淡漠的平静。 “我的意思是,她一个女子,独自一人出现在秦川,又遇险,还正好遇上王爷。多种巧合凑在一起,就不会是巧合。而且你也说过,她很可疑,不是吗。” 莫铄月一字一顿,抬手一拍桌面,小几上的那节新竹,被她的袖口扫到,喀喇一声落地,她猛地一顿神。 她居然,动怒了。 这些年,她在旁人眼里一向都是沉静不惊,谨慎圆通,连她自己也这么认为。 却就在意识到他前后话里的矛盾,话里又是有意无意地维护贾林氏时,她竟是一时之间,没有收敛怒火。 车中一时沉默,李蕴旼依然没有看她,还是平静如常地翻阅着手中的文书,仿佛一点都未听到方才的大动静。 莫铄月拾起那节竹,默然取出帕子包好。 她抬眼看了看李蕴旼,微张了张口,犹豫之际,听到秦继的声音,说王府到了。 李蕴旼终于合上文书,似有若无地扫了她一眼,打开身旁的抽屉,将一阳刻着“恭靖王”三字的令牌丢在几上, “带上这个,去大理寺。” 莫铄月不解,“是要作何?” “秦继会带你,找你要找的人。”留下这一句,李蕴旼下了马车。 马车再次轻晃了一下,然后稳稳行进。 又是让人云里雾里的半句话,莫铄月无语望天。 好半晌,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这会都要子时了,还要去大理寺找人,那她今夜是不用睡了? 敢情他适才权当置若罔闻,又是在憋大招啊。 什么愧疚歉然之情,莫铄月觉得自己真的是白瞎了眼,白白浪费了感情。 —— “身上伤痕共七处,皆刀伤。左右手臂各一,皆在上臂,左肩一处,右肩两处,上腹部一处,最后一处在胸口,即致命的一处,贯穿胸背,一刀毙命。可见,凶手身量高于死者,是个练家子。” 一个瘦小的穿着宽大仵作衣服的,看不出男女的人,一口气说完,语段没有抑扬顿挫,但声音听来,是个年轻的女人。 良久,她的视线终于从尸体上移开了一瞬,望了眼在门口站了好一会,那一高一矮的两人,还是用那种平板板的语气:“外面等会,我马上来。” “好。”秦继如得赦令一般,拉上莫铄月,快步流星地走了出去。 莫铄月暗自惊奇,难道秦继怕看到尸体?头一次看他如此惊慌失态的样子。 走出老远,在一处回廊停下,秦继状是不经意地往后瞟了一眼,脸上又带上了那种周到老练的笑。 “莫姑娘,方才那人就是大理寺的仵作,名唤江迢迢,一会她出来,还需辛苦你跟她去一趟京兆府。剩下的事,江仵作自会明白要如何做。” 莫铄月点头,沉吟了一会,还是忍不住问:“秦侍卫害怕看到尸体?” 秦继愣了一下,笑道:“莫姑娘说笑了,我手中的刀都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怎会惧怕一副躯壳。” 他的脸上是那种圆融亲和的笑,可出口的话,还是让莫铄月有一种通体一凉的感觉。 “在下还有要事在身,这一趟就不能亲自相送了,还望莫姑娘见谅。”秦继拱手为礼,以示歉意。 也许只是因为谦逊惯了,可莫铄月还是觉得秦继对她的态度过于谦卑客套了。 她和秦继其实正经说起来,算是同僚,也能说是上下级的关系。毕竟,他是从小与李蕴旼一起长大,而她只是一个初到王府,连个职衔都没有的小透明。 本该是她对秦继毕恭毕敬才是,现在却是颠倒过来,着实令她有些不自在。 “秦侍卫不必如此客气。”莫铄月同样还了一礼,“只是不知,夤夜拜访京兆府,所为何事?” “还能是什么事,当然是去验尸!” 一道熟悉的女声自回廊的另一端传来,但丝毫不是之前的那种毫无波澜的语气,听起来十分欢快,抑扬顿挫起伏明显。 第二十八章 草文暗卫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江迢迢满脸含笑地朝他们这边跑来,眨眼间,就到了他们跟前。 因为褪去了仵作的外衣,显得更加娇小,加之笑起来露出的两颗虎牙,有一种喜气的可爱,和在验尸房时的刻板严肃模样,简直判若两人。 “秦继哥哥,你回京这么久,怎么才来看我,人家可是很想你的!” 秦继哥哥?人家?想你?莫铄月愣怔,有些震惊。 “江仵作慎言。”秦继往后退了几步,脸上难得露出少年人的窘态,耳尖发红,“身为女子,这种话,怎可随意乱说。” “想念就是想念,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的。而且,这跟男女有啥关系。”江迢迢满不在乎地一挥手,“就咱俩这关系,这京中谁人不知啊。” “你!我们!”秦继气极,竟是有些语无伦次,长吸一口气,咬牙切齿道:“江仵作,你知不知道,有些话,让人听了是会误解的!” “误解什么?还有,你的脸为何这么红?” “……” 莫铄月看着江迢迢一脸惘然不觉的样子,方才憬然,这种神经迷糊大条,丝毫不知眼力见是何物的小姑娘,着实……嗯……令人钦佩! 要不是碍于秦继的面子,莫铄月都想朝她竖起拇指。 能让一向故作老练沉着的秦继失态慌乱到如此,不得不说,这姑娘是个人才啊。 看着秦继一副生无可恋,又暗含求助的目光,莫铄月本想当作没看见,却又觉于心不忍,只好出声:“江仵作,是否可以出发了?” “当然可以!”江迢迢抬手打了个响指,又拍了拍腰间的箱子。 “工具我都准备好了,就等着你们带我去呢!王爷做事就是迅速,我申时才奏请,请他派人带我去京兆府,没想到都不用等到天明,你们就来了。咦,我好像是第一次见你,你叫什么名字?” 她语速很快,边走边说,似乎很习惯一口气说完一大段话,莫铄月觉得脑仁有点疼,开始后悔没让秦继跟着。 “我姓莫,江仵作唤我小莫便好。” “姓莫?”江迢迢眼睛一亮,“你就是王爷从那什么水里县带回来的莫铄月?” “是漓水县。” “呃,这个,不重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就是我期盼已久的莫铄月啊!” 她把手搭在莫铄月的肩上,十分相熟的样子,笑嘻嘻道:“你都不知道跟着王爷做事有多无趣,都是一群大老爷们,都没人陪我说话,这下好了,终于招揽了个姑娘家,还是这么俏的小娘子……京都我熟,以后姐罩着你……” “江仵作,我们动作要快些,不然验尸这事,真要到明日了。”莫铄月有点受不了她的聒噪,不动声色地移开她的手。 这个,没有可以说话的人,貌似和性别没有太大关系吧? 夜里宵禁,街巷上寂寥无人,莫铄月和江迢迢在街上纵马狂奔,向着京兆府直奔而去。 大理寺和京兆府相隔两坊,因为亮出了恭靖王府的令牌,坊门守卫皆不敢阻拦,即刻放行。 “王爷真是仗义,直接拿出了他的独有令牌,简直方便太多!”江迢迢一边驱马前进,一边兴奋道。 “独有令牌?”莫铄月疑惑,“这种阳刻着恭靖王府的令牌不是王府中人人皆有么?” “什么恭靖王府,这块金令上只刻着恭靖王三字!” 莫铄月这才认真看了腰间令牌,确实如江迢迢所言,只有三字,并无“府”字。 估计是事出紧急,来不及给她新的,就顺手给了她这块。 “这也怪不得你,你刚来京都不久,又初入王府,难免混淆。”江迢迢安慰道,“对了,这令牌只此一枚,你还需妥善保管,听我爹说,这丢了还挺麻烦的。” 莫铄月听着她这话,心中生出几分感动,觉得她大剌剌的外表下,还是藏着一颗细腻又温暖的心。 可惜,她接下来,让莫铄月心中刚刚生出的一抹好感,直接付诸东流。 江迢迢停了一会,似想起了什么,“这么一说来,你跟王爷关系极好呀,这枚金令我从来只在王爷那偶尔见到,连秦继都不曾拿过,居然这会在你手上!你跟王爷关系这么铁,那敢情好啊,以后我直接找你,省得一级一级奏请,麻烦得很!” “江仵作,我只是临时受命拿着这块金令,王爷一向严谨,还是要依规矩行事……” 只是她话未说完,发现江迢迢不时往后看,又喃喃自语,好像,根本没在听她说什么。 莫铄月以为她在忧心案子,好奇靠近,哪想,却听到—— “秦继人呢?怎么没有跟来,不会跟丢了吧?!” 蹬蹬蹬……骏马一路不停疾驰,经过府门却并未缓下速度,而是一个急转,转到宅院的角门,才缓缓停下。 “老大,这是在贾府外截获,属下怕打草惊蛇,誊抄后,立即又放走了信鸽。” 说话之人一袭夜行衣,腰间配着一枚阴刻着“草文”的小金鱼,正是李蕴旼的暗卫网中的一员。 此时,他正将一字条呈给门房中的人。 秦继快速浏览过字条上的内容,问:“信鸽最后去往何处?” “是西郊的一处废弃园子,属下不敢靠得太近,远远看去,门上牌匾似乎写着清寒二字,属下斗胆猜测,应是十年前就荒废的清寒苑。” 秦继点头不语,挥手示意他退下。 清寒苑曾是一处清倌雅苑,主打的就是“人美乐雅”四字。若是在二十年前提起,可以说是整个京都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可在十年前清寒苑的花魁梦雅无故失踪,之后不久,又莫名起了一场大火之后,清寒苑就此没落,渐渐地也就被人遗忘了。 快马加鞭送来的字条放在李蕴旼的面前,李蕴旼看着上面的“事败”二字,微皱了皱眉。 “王爷,可要即刻拿下贾林氏?”秦继问。 “不必,继续暗中监视,他们的行动一直先于我们,此次刺杀失败,也算给他们敲了警钟。短期内,不会再有行动。” 第二十九章 父女一脉相承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李蕴旼伸手拿过案上的一盏灯,取下灯罩,焚毁字条。 “幸好王爷警觉,一早就发现贾林氏有异,提前部署,不然这次就差点着了他们的道。只是属下一直不解,王爷为何一看到那半锭银,就断定那贾林氏有问题?” 李蕴旼挑眉看了他一眼,轻叹一声,神情颇有几分无奈,“你要是有莫铄月一半的乖觉,我此刻已经可以神游太虚了。” 秦继低头不语,主子这样的眼神,他从小看到大,早已习以为常,没有任何感觉。 不过,近来他时不时地提起莫姑娘,看来……是真有情况啊。 只是看自家主子这样子,说不准,他自己还惘然不觉。 “秦川到京都,快则一月,慢的,半年都有。她独身一人,身上只有那半锭银,却一直未用。还有,在秦川,行军人数众多,我从未对她表明过身份。” 秦继沉思半晌,总算恍然大悟,“对啊,先撇开不说那半锭银还能留到京都的问题,就她能准确无误地找上恭靖王府,这点就已经十分可疑,值得细查,还是王爷高明。” “再高明,也差点着了他们的道。”李蕴旼皱眉,沉声道:“盯紧贾林氏,看看她的背后,到底是何人。” “是。”秦继肃然行礼,犹疑了一会,道:“王爷,莫姑娘似乎对此事有误解,是否要同她解释一下?” “罢了,这些事,用不着把她牵扯其中。” “爹,你还在忙呢?”江迢迢看着面前那个伏案办公的京兆府尹江邰,明知故问。 江邰核对着案上两份口供,眼都未抬一下,从鼻中发出沉厚的“嗯”。 “这再忙也要注意休息的呀。” “嗯。”江邰还是没有理会。 “那我验尸去了?我这次可是依规矩办事,绝没有为难你哦~” “嗯。” …… 莫铄月站在一旁,默默看着,暗自感慨。 早听秦继提起,江迢迢乃现任京兆府尹江邰的小女儿,但如今看到这个一身浩然正气,不苟言笑的江府尹,再看看这个古灵精怪,颇有些烦人的江迢迢。 实在是,难以将二人画上联系。 幸好,江迢迢的聒噪和马虎只留在日常,验尸的时候还是十二分的认真。 这会,正全神贯注检验着贾世祥的尸身。 当然还有更重要的一点——话少。 这迟来的寂静深夜,莫铄月总归还是感受到了。 江迢迢用白布在尸身周围竖起屏障,各类刀具铺陈在一边,看向莫铄月,又指了指她身后:“我要开始剖解尸身,你最好还是去外面等着。” 莫铄月点头,走出验尸房。 这些年见多了尸体,害怕倒是不至于,就是剖解时发出的气味,难免令她感到不适。 夜风徐来,檐下绘着白雪傲梅的绢灯在风中斜飞旋转,灯下铜铃轻轻晃动,发出叮铃——叮铃—— 每一个铃字都拖得很长,悦耳,却也庄重。在这样浓重的暗夜里,有一种难以言明的肃穆,似是以一种独特的方式与死者郑重道别。 莫铄月走出几步,在门外的树下找块石头坐下,斜靠着大树,静默望天。 这些人死后,是否也有像她这样,凭着强烈而固执的意念,重新回到这个世间呢? 其实,这些年她一直在寻找一个答案,一个关于她重新来过的解答。 时间愈久,她越来越恍惚觉得自己的前世种种,不过是做了一场噩梦。 越来越不真切。可每当想起那些人,心口锥心刺骨又是真真实实的。 莫铄月呆呆出神,铜铃剧烈颤动,叮铃一声快过一声,她回头看见绛色衣袍,欲要见礼,却发现江邰根本没有看见她,径直走入验尸房。 莫铄月倒是松了一口气,像是这样一身正气,恪尽职守的人,保不齐会打着各种官腔,应付起来还得小心翼翼地,颇费精力,既然没看到她,正好落个轻松。 “乖闺女,你怎么三更半夜地来验尸,何不等到明日呀。”江邰一改之前的淡漠,语声带着一丝讨好。 莫铄月惊得下巴差点掉地上。 “今日事今日毕。”江迢迢每次验尸时,口气都是那种平板板的,“我在验尸,别说话。” “好好好,我不说话了。等你验完再说。” 不过安静了半刻钟,又响起江邰的声音:“闺女你好了吗?爹得去补眠了,就不陪你了。这年纪大了,不得不服老啊……哦,对了,后日就是你祖母的寿诞,今年正好你姑母一家也都在京,到时都会过来一起给你祖母贺寿,你的几个表兄弟也都会来,听说你大表兄前几日正好从岳麓书院过来,一起来的,还有几个同窗。你祖母的意思吧,就是你都可以去看看,说不定还能遇到个心仪的,也说不准不是……” 莫铄月所在的位置,正好可以从半敞开的窗牖望见二人,只见一个心无旁骛地验尸,一个絮絮叨叨说个不停,也不管别人听没听进去。 她到此时,在这一瞬间,总算明白了一个事——原来,这聒噪还是一脉相承啊。 还有,这两人工作时,全当周围人是空气的,如出一辙的敬业精神,这哪里不像一对父女? 莫铄月不禁失笑,觉得自己方才那一丝惋惜,真是操心过头。 她轻轻掸去飘落在衣裾上的落叶,站起身,穿过堂门,走了出去。 方才来的时候,她留意过证物存放之所,正好可以去看看他们在贾府取来的物证,反正有恭靖王的金令在手,在这里不说畅通无阻,看个物证倒也绰绰有余,不用白不用。 漉水囊、铜釜、熟盂、茶碗、茶勺,各类茶具依次摆在长桌上,与莫铄月一开始的猜想,相差无几。 茶具简洁素雅,都是寻常之物,无甚特别。 贾林氏说过,如雅阁乃至整个贾府,一直日夜有人值守,若是里面藏人,护院守卫不可能一点都未察觉。 贾世祥死时那日,尽管没和她一同前往如雅阁,但茶室外一直有婢女随侍一旁。 还有一点,贾世祥自己也会一些拳脚,敏锐力比寻常人要强。 看这情况,当场下毒,并不可能。 第三十章 真相渐浮水面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这是莫铄月一开始就有的推论,如今看到这样的寻常茶具,不带机关,没有暗格,不免有些懊丧。 看来,毒也不会是提前下在这些茶具上。 因为,那日值守婢女的口供上提过,贾世祥喝茶前都会要求他们仔细刷洗一应茶具,而且还会一一验过,确认无毒之后才会使用。 莫铄月取出随身携带的银针,依次验过,皆是淡淡的乌青色。有毒,但这些茶具上,似乎并没有残留多少。 她走到漉水囊旁,感觉脚边被什么绊了一下,她低头一看,发现是个嵌着螺钿的精美榧木箱,不大,十来寸长,颇为精巧。 莫铄月蹲下身打开,发现里面居然装着一截截小竹管,她数了数,十一根,与她袖中的那一截一比对,长度大小皆相近,只是放置有些久了,竹节没了绿意,有些都干瘪了。 莫铄月讶然,问值守的人:“这些是?” 毕竟是恭靖王府的人,又是和江府尹家的小姐一起来的,守卫自然客客气气的,不敢怠慢。 “回小莫姑娘,这些都是从贾府取来的物证,说是引泉水用的。” “怎会有这么多?” “这个,卑职也只是听送来的人提过一嘴,说是贾世祥每次喝茶都要用新砍下的竹管引泉入铜釜,要求每日一换。不过呀,据说是贾夫人嫌麻烦,暗地里只是两三日才换上一根,替换下来的,便都放在这木箱中,因为送来那日都一一验过,没有发现毒物,也就被他们先放置在这了。” 莫铄月的眼睛不自觉地亮了一下,难怪那节新竹没有被取走,原来这里已经拿走了一堆啊。 她没有再出声,随手从榧木箱中取出一截竹,端详着两端切口,陷入沉思。 这毒,若是下在这上面,与她此前的推演倒是吻合的。 但,这一截截七寸长的细竹管,内径更狭小,若真是砒霜,剂量需大,容易暴露不说,而且极少会即刻毙命。 那到底…… “找到了,找到了,我终于明白贾世祥死于何毒了!” 江迢迢喜出望外,一路狂奔而至,只是,这样的消息,貌似与她的欣喜……有着南与北的距离。 莫铄月尽管心急如焚,却仍觉得有些哭笑不得,“何毒?” “是鸩毒。”江迢迢洋洋得意,“得亏我心细如发,不然就靠府衙里的许仵作,这么重要的细节,差点就被忽略。” “什么细节?” “毒发的时间,还有毒的用量啊。” “哦。”莫铄月垂眸,继续看着手中的小竹管,“这一点,但凡长脑子的人,都能想到。” 江迢迢仿佛完全感受不到她的嘲讽,眉飞色舞地说:“我一看你就觉得你是聪明人,难怪王爷派你来,你看吧,我一说你就明白。简直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啊。我们现在不就是那人们口中所谓的双剑合璧,连珠合璧,珠联璧合嘛。我们这样的强强联手,这世间还有什么疑案能难倒我们!” 莫铄月头一次知道,那三璧成语还能这样连用,心有灵犀一点通居然也可以这般使用。 怕是发明这些词句的古人,若是知道,也要被气活了。 她实在是不想再与这人有什么交集,直接抱起地上的榧木小箱,往外走去。 可惜,对于江迢迢这种,明说都未必能听得懂,更何况是这种隐晦的表达。 她即刻就跟上,自顾自道:“鸩毒和砒霜毒发时的症状相似,但鸩毒只需一滴便能让人立时毙命,是毒中之王啊,只是鸩毒难寻,也难配比,这贾世祥到底得罪了什么人?总觉得这人的地位不一般呐。” 莫铄月停了一下,默默觑了眼身旁的这个矮了她半头,与她同岁,却看着比实际小了几岁的少女,忽然莞尔。 她这最后一句,总算是有用的一句。 是啊,鸩毒在民间极为少见,很多人连名字都不曾闻。但是有个地方,这种毒,这个名字,却是时有耳闻。 莫铄月抬头,目光落在远远的那处城墙上。 都说皇商不好当,若是万一挡了别人的财路,那人未必财力胜过贾家,但权势…… 远处的霞光愈发地红艳起来,那明丽的颜色泻落在巍峨的城墙上,大城上沿泛出一道黄橘色的边,光线缓慢推移。 昭示着新的一日,即将开始。 晨风徐徐,拂绿芳草。杨柳袅风姿,繁花锦如玉。青白相间的琉璃瓦上,浮动着阳光的熠熠金色。 莫铄月踏着花砖漫道,衣裾急急掠过道旁含苞待放的二乔牡丹,快步走向雾雨堂。 这是李蕴旼的住所,她来之后,去过几次,只是与前几次的两手空空不同,此次她的双手抱着那个螺钿镶嵌的榧木小箱子。 花砖曲径的另一边,三两个穿着绛纱宫袍宦官迎面而来,为首的中年宦官,脸上似噙着笑,眼神中却藏着难以觉察的锋芒。 这样气度,这样年纪的宦官,却在这个日出时分就出现在恭靖王府,莫铄月虽觉讶异,却也猜到对方的身份,立即停了下来,避让在一旁,微微欠身行礼。 中年宦官没有停下,只是不动声色地看了她一眼,从她身边走过。 待莫铄月的背影即将消失在花砖漫道的尽头,中年宦官才停了下来,转身望着那一抹纤细的白色背影,“这位就是恭靖王爷新带进京的姓莫的女子?” “是的师父,”身边一个年轻的宦官回道,“是从漓水县带来京都的,似乎叫做莫铄月。” “嗯。”中年宦官点头,伴君数十载,他的记性从小锻炼,对皇家人以及他们身边的人,都能熟记于心,以备皇上突然的问询。 他望着莫铄月消失的方向,发了一会呆,喃喃自语:“这女子的容貌,怎么看着有几分眼熟……” “师父你说什么?”年轻的宦官没有听到,问道。 “没什么。”谨言公公回过神来,“走吧,还要赶紧回宫里复命。” 秦继和李蕴旼身边的一个随侍裕阳在前厅候着,看到莫铄月来了,手中还抱着一小箱子,微笑问:“这是何物?” 第三十一章 西窗闲谈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莫铄月打开给他看了看,见裕阳也候在前厅,顺便问:“王爷还睡着?” 裕阳道:“没有,王爷昨夜一夜未睡,现在正在菩净轩小憩,昨夜……” “王爷还在等着莫姑娘回话。”秦继微笑截下他的话,“昨夜王爷忧心案情,一直在书房忙碌,莫姑娘既然有了新发现,还是快些回禀王爷吧。” 裕阳意识到自己差点说漏嘴,赶紧接口道:“莫姑娘还未去过菩净轩吧?我带您过去。” 到底是在恭靖王爷身边做事的,机灵和眼力见一样不能少。王爷尽管从未明说什么,也未给莫铄月定下什么职位。 但是私下给莫铄月和她的弟弟批了一处独立院落,一应日常用度都是顶好的,这种待遇可不是寻常仆婢该有的。 而且,秦侍卫对她又格外客气,那他自然不敢不给面子。 莫铄月想到李蕴旼昨日亲自去往贾府,不论起因为何,他估计还是希望案子早日水落石出,没有多想,跟着裕阳穿过小院,前往菩净轩。 两人走到中庭,却见李蕴旼自菩净轩出来。 许是刚刚醒来,他今日一身纯白素丝单衣,墨发未挽,松松散散地披着,朝着他们这边走来。 莫铄月正想着,他这会怎么出来了,耳边忽然有珏佩轻响,她转头看去,只见一穿着暗青色长袍,袍上绣着螭龙纹的男子,自对面回廊徐徐走来,容貌气度不凡,唯一不足的是,男子左脚微跛。 她在脑中搜寻了一番,李蕴旼亲自出迎,但这男子这般年轻,应该不会是他的长辈才是。 我朝皇帝年迈,兄弟大都已过不惑之年,这男子看着至多三十而已,应是李蕴旼的同辈兄弟。 一众皇子中,这样的年纪,脚上还有暗疾的,是大皇子李槟无疑了。 待男子稍微近些,莫铄月欠身行礼,“拜见端平王爷。” 李槟没有留意她,只是抬手一挥,示意他们起身,向着李蕴旼唤道:“穆之。” 穆之是李蕴旼的字,因为他的身份,极少有人可以这么唤他,莫铄月还是第一次听到。 李蕴旼拱手为礼,唤了一声,皇兄,然后请他入内。 莫铄月站在原地,心下好奇,今日是什么日子,怎么内宫大监和大皇子都亲临恭靖王府。 她正想着自己要不要跟进去,只见李蕴旼在菩净轩门前停了一下,回头斜了她一眼,她只好先将榧木小箱交予裕阳,连奔带跑地跟上。 两人在西窗前坐下,裕阳在庭前陈设好小火炉煮茶,莫铄月自觉地帮他们摆好干净茶杯,退下到庭前帮助裕阳添松枝。 听到他们的声音从窗下传来,李槟说:“今日在朝堂上听说你昨夜遇刺,尽管知道以你的本事,断然不会有什么事,但心里还是有些担心,就过来看看你。” 遇刺?那小远! 莫铄月猛地站起来,立时意识到自己失态,复又垂眸蹲下,安静地看着小火炉,可心里却不像表面看着这般平静无波。 似乎明白她心底的担忧,李蕴旼瞟了眼她所在的方向,缓缓道: “不过就是一群有勇无谋的匹夫,还未进府,就被拿下了,皇兄不必忧心。” 他的话确实是对着李槟说的,但最后“不必忧心”几字,却又像故意说给莫铄月听的。 “为兄见你今日未去早朝,又听说谨言公公天不亮就奉旨前来,难免会有些惴惴不安。一下早朝就往你这里赶,不过,看你现在这悠然自得的样子,估计只是为了偷懒吧?” 李蕴旼坦然一笑,“还是皇兄懂我。” 李槟摇头轻笑,随即又微微皱起眉头,“刑部的人说,你是在从贾家回府的路上遇到埋伏,难道是贾府的人一路乔装尾随?我听闻那个皇商,贾世祥是因为得罪了工部尚书林长玢才……惨遭毒手。这次刺杀,会不会是他们伺机报复朝廷官员?只不过,这也只是小道消息,未必是真,我姑妄言之,你也姑妄听之吧。” “这小道消息倒是传得快,”李蕴旼啜了口茶,神色淡然,“没想到还未一夜,连一向不理朝政的端平王都有所耳闻,真是不容易。” “差不多就得了啊,我听得懂你意思。”李槟唇角微扬,“反正你跟太子二弟都这般能干,就让为兄偷点闲,有何不可。” 李蕴旼浅笑不语。 他笑里那种淡淡的散漫放松,是极少有的,可见两人不仅是同胞兄弟,还是相当亲密的挚友。 “不对,你刚刚话里的意思……”李槟慢慢琢磨了过来,“难不成……这消息是你放出去的?” 李蕴旼朝他微微挑眉,算是默认了。 “林长玢那人,爱钻营,善巴结,攀上了太子那一派,短短几年就从九品工部主事一路升迁至工部尚书,这些年但凡有关于他的一些风吹草动,都被太子二弟压了下来。我就觉得奇怪,这事若真是林长玢做的,以他现在的地位,再借太子的势力,应做得很隐蔽才是。怎会有消息流出,竟是你故意为之。” “这些年,林长玢行事愈发狂悖,只顾牟利,不顾大局,迟早会拖累太子,也该动一动了。” 李槟闻之叹息,“你的好意,怕是太子二弟是不会领会其中深意的,又要认为你在故意针对他了。少不得要记恨你。” “若是做任何事都要衡量他人是否能领会好意,顾及这么多,还如何成事?”李蕴旼淡笑。 “倒是为兄狭隘了。”李槟拱手致歉,顿了顿,又道:“那这次的刺客,不知……” 他的余光觑见莫铄月送茶进来,觉得眼生,下意识地收了话头。 莫铄月也意识到这一点,放下茶盏,往后退了几步,准备离开。 李蕴旼叫住了她,“你待在这里即可,添茶的事,让裕阳来。” 或许是因为方才一直与家人闲谈,他的语气少了一贯的清冷,多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温柔。 一向不近女色,府中连贴身婢女都没有的人,此刻居然会对一个女子这般温柔,这简直是平生头回见呐。 第三十二章 贾府再出事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李槟心中惊奇不已,不由得多看了几眼莫铄月,忽然想起来,这女子应该就是四弟从一个县衙带回京的,笑道:“这姑娘看着眼生,以前我好像从未见过,难道就是你在信中提到的那个从什么漓水县带回府的断案…….” 李蕴旼轻咳一声打断他,“皇兄刚刚可是想问这次的刺客是何人指派?” “不错。”李槟笑着点头,闻弦歌而知雅意,毕竟从小一起长大,他自然能领会自家兄弟的意思,就坡下驴,给他留个面子,话题也就这么转了回来了。 他大部分的心思虽回到了刚刚的话题,可还是忍不住好奇:他这个四弟自十三岁那年,他母妃突然逝世之后,变得沉默寡言,不喜与人亲近,能对自己这般亲切,还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的感情。 可如今,这样不经意流露的亲切温和,居然给了一个相处不过数月的女子,看来他这四弟很有可能是情窦初开了呀…… “是蕃族的人,想为他们的族人路关报仇。他们一路尾随至王府,好在秦继敏锐,早有部署,倒也让我相安无事。” 李蕴旼淡然一笑,简略几句话,将昨夜的一场腥风血雨一带而过,仿佛这样的场景,他早已经历过无数次,习以为常了一般。 阳光自窗外泻落在几上,将小几一分为二。一半闪着熠熠金光,一半覆上了阴影。 仿佛他的人生一般,一半是至高无上的荣耀,一半是常人体验不到的辛酸。 莫铄月跪坐在他身后,静默地望着他的背影,莫名觉得,一向淡然净冽的这个人,在此刻,在这一瞬间,多了几分寂寥和孤单。 他默了一会,再次望向李槟道:“说到蕃族,皇兄比我年长几岁,对当年赑屃司驱逐他们的事,可知其内情?” “我所知道的那些一星半点的事,都未必有你现在掌握的多。”李槟苦笑,“你是知道我的,一向嫌朝廷后宫的那些事繁重,若非必要,我都只当充耳不闻。而且,哎……” 李槟重重地叹了一口气,“母后虽是我生母,但一向更倚重太子二弟,与我一直都不太亲近。当年赑屃司的事,若真是她…...我是说万一真的有她在背后的推波助澜,那这件事的内情,我想太子二弟应要比我知道的更多。” 话听着像是真心话,但这样的话,貌似总有一种意有所指的意味,有些刻意引导了。 莫铄月听着这一席话,心里陡然有了这样一种想法。 她不由得默默端详着对面的李槟,见他坦然温和的神色中,带着些许凄苦和无奈。又觉自己不该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这过分的敏锐,反倒容易成了敏感多疑,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啊。 这种查案多年带出来的坏毛病,确实该改一改了。 莫铄月在心里暗自反省,接着又开始推敲起昨日的案情,不知不觉间,思绪竟是逐渐飘远。 耳边忽然又响起一阵珏佩轻撞的清脆声响,莫铄月回过神来,发现李槟正在起身,似乎准备告辞。 如今身在王府,府里的那些繁琐规矩,李蕴旼虽也没让她全部遵循,但如今外人在场,她又不想显得不懂事,也赶忙起身,跟着裕阳一起走出菩净轩,恭送李槟出府。 李槟走到中庭,忽然停了下来,转头半是玩笑道:“你们就送到这里吧,这府里怕是我比你们都熟,我自己走出去反而更自在。你们这一个两个顶着乌青眼圈的跟在我后面,知道的明白是你们主子严苛,不知道还以为我虐待了你们。” 两人齐齐行礼,“谢端平王爷。” 坊间对这位端平王的评价一向都是谦逊有礼,温润如玉,从不摆什么架子,看来是真的。莫铄月在心里想着。 他又微笑着转向莫铄月,说:“我记得四弟在信中好像提过你……姓莫是吧?” 莫铄月欠身行礼,“是。” 李槟微一挥手,示意她起身,微微压低了声音:“四弟的身边大都是些糙老爷们,和他们相处久了,都不知什么叫怜香惜玉,还望小莫你多担待一些。我刚刚同四弟说了,姑娘家的身子哪比得了男子,可不能这样日夜操劳。” “多谢端平王爷体恤。” 莫铄月心中生出一丝感激,不免对刚才自己那没来由的怀疑,感到更加愧疚了几分。 这样平易近人又会体恤下属的皇子,居然和李蕴旼那样,也就比冰块多一口气的人是亲兄弟,委实让人难以相信。 “皇兄,可要留下午膳?”李蕴旼不知何时站在门口,微眯着眼,看着李槟。 话听着像是留客,但那语气,那眼神,分明就是在下逐客令。 “不必不必,”李槟挥了挥手,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为兄就不打搅你们了。” 话音一落,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莫铄月,转身出了中庭。 就算再迟钝,莫铄月也能领会到他这话里的,那种暧昧的调侃。 她犹豫着要不要解释一下,又觉得这种事情清者自清,越解释反而是越描越黑。 索性径直去往前庭,把刚刚临时托付给裕阳的榧木小箱再次抱起,走进菩净轩。 “王爷猜想的不错,那毒确非砒霜,江仵作验过,说是鸩毒。”莫铄月一边说着,一边留意着李蕴旼的神情,“鸩毒可以算是皇城中独有,我觉得,你或许已经知道这个案子的幕后之人。” 李蕴旼喝着茶,神色淡淡的,没有理会她的话,反道:“确定凶手了?” 莫铄月沉吟了一下,“基本可以确定,就是缺了两个关键的证据。” 李蕴旼凝望着她,眼里微带询问。 “这个案子,按照一种最合理的推断,也最容易得手的方式,就是事先把毒下在这截小竹管中。我之前一直不解,为何这一支小竹节没有被京兆府取走,昨夜到了京兆府才知道,原来他们取走了一箱。只是这些,都未验出毒。不过,也就是这样,我才确定,这小竹管,是最关键的证物。” 莫铄月取出一直随身携带,包在帕中的那一新绿竹节,又将榧木小箱推到李蕴旼面前。 第三十三章 侦破谜案一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贾世祥生前曾要求这竹管每日一换,尽管府中的人没有完全按他的要求去做,但两三日也会换上一支,所以下毒也变得容易许多,谁都可能成为凶手。比如,砍竹的人,送竹节的人,安置竹节的人,无论哪个环节都有下毒的机会。但是,有一点不能忽略。” 莫铄月指着竹节的切口,说:“这些切口,我逐一比对过,皆是利剑所致。可以说明,砍竹之人,应是特定,且固定的那一人。但是一个剑术高强的剑客,不好好守护主人,却被指派去砍竹,我想,没有哪个主人家会这般大材小用吧。” 李蕴旼的目光落在那一众竹管之间,看到新绿那一截,眼睛似有若无地眯了起来,沉思片刻,缓缓点头,“会使剑,还要是贾府中人,若你推测不错,那凶手,基本可以锁定了。” “是,但目前最关键的,需要找到被下毒的那支小竹管,只是…….” 莫铄月话音未落,看到秦继疾步穿过回廊,向这边走来。这般着急,想来是紧急要事禀报,不由得收了话头。 “王爷,方才大理寺来报,贾家的一个婢女从如雅阁跳下,当场身亡,经核验,是贾林氏身边的婢女,绿林。” 两人听闻这消息,相顾一视,双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出了几分了然,莫铄月站起身,准备出门,去往贾府。 “把这个带上。”李蕴旼用茶夹,夹起那一截新绿竹管,“你让江迢迢再验一遍。” 莫铄月看着他的脸,眼里微带不解,待仔细看过那切口处内侧露出的一星点的暗红色,顿时憬然有悟,取出帕子再次将竹管包好,发自真心地佩服道: “王爷心细如发,今日破这案子,应该没有问题了。” “话不要说得太满。” 莫铄月挑眉一笑,“拭目以待。” 似乎是第一次看到她这样俏皮的模样,李蕴旼微微愣了一下,不禁失笑,“那我且等着看。” “好。” 莫铄月隔着帕子将竹管收好,施施然出了菩净轩。 她到贾府的时候,听闻江迢迢早已到了多时,和她一起来的,还有几个穿着京兆府衙役服饰的捕吏。 莫铄月心中感慨,李蕴旼虽介入此案,却也一直秉承着一贯的行为作风,私下提供帮助,却也放权不干涉。 做实事,不抢功。莫铄月心中得出结论,不禁对他的品格更加钦佩了几分。 贾府礼数周全,管事亲自领着莫铄月前往如雅阁。 山涧淙淙,鸟鸣啾啾,沐浴在日光下的如雅阁,古朴自然,别有一番野趣。 周围绿植环绕,丛林随风摇曳,灿然的阳光突破树荫直射而下,正落在一片枯萎荒芜的土地上。 几个皂衣小厮挥动着锄头翻土,似要重新种些什么。 莫铄月走近了一些,指着那边,问:“贾管事,那里原来种着什么?” “是芍药,平时日都是夫人亲自照顾着,眼看着就要开花了。哎,老爷一走,夫人伤心欲绝,也就没有精力再照顾它们,底下人手笨,没两天,竟是全部枯萎了,绿林怕夫人看到伤心,还吩咐他们重新栽种,谁知绿林她……哎……” 贾管事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剩下的话,又咽了回去。 到底是看着贾世祥长大的人,难免悲切难当。 “请节哀。”莫铄月温声宽慰,默了默,又道:“芍药算不上娇气的花种,怎会没撑两日就全枯萎了?” 贾管事叹气摇头,“说来也是惭愧,老奴也觉得奇怪,夫人平时都是直接从茶室窗边洒水下来,也都活的好好的,反而是我们这些下人,小心地一株株浇灌过去,竟是一株都没保住。” “万物习性皆不同,许是习惯了贾夫人的照料方式。”莫铄月自下而上望了那窗口一会,随口安慰道。 贾管事附和称是,“我们也都是这么想的。” 他们一路走,一路客套着,进入如雅阁时,江迢迢正在脱下仵作的宽袍。见到莫铄月,欣喜打招呼:“铄月,你也来啦!” 来京都后,大家不是叫她“莫姑娘”就是“小莫”,李蕴旼唤她也都是连名带姓的,倒是没有人这般不带姓叫她。莫铄月有些不习惯,却也感到了久违的亲切。对她笑了笑,点头致意。 她见尸体上覆着白布,正要去掀开,江迢迢抬手拦住,说:“你还是别看了,坠楼而亡的,死状有些惨烈。有什么疑问,你直接问我就行。” 莫铄月想了一下,认同点头。验尸这块,江迢迢确实比她更在行,也更细致。便问:“绿林真的是自己坠楼而亡?” “目前验出的结果确实是如此,身上没有伤痕或者挣扎的痕迹,也无中毒的迹象,而且她死的时候,守阁和洒扫的那些奴婢们都正好看见,确实是自己跳下来的。据他们所言,绿林独自一人在阁中的茶室坐了一夜,众人只当她过于思念贾老爷,坐一会也就离开了,谁知天还未大亮,人居然自己从茶室窗户那跳了下来,可把他们给吓的。而且,绿林死时,还留下血书,承认自己是杀害贾世祥的凶手,不过我来的时候,血书早被京兆府的人拿走了,说是要鉴定笔迹,哎,这种深宅大院,果然都是无奇不有。” 江迢迢虽然经常给人感觉听不懂人话似的,但只要所问之事关于尸体这方面,却是领会得出奇的到位,一点障碍也无,着实能让人啧啧称奇。 “为何众人会觉得她是过度思念贾世祥?” 承认自己是凶手,揽下全部罪名,这点莫铄月在听到她死讯时,已然猜到几分。只是…... 江迢迢见莫铄月面露疑惑,立时又开始细细解释起来,那好事的神情,颇有几分市井妇人得知了旁人不知的八卦时的那种洋洋得意。 “我一看你这样子就知道你没听说过这事,打听这事,我可是费了不少工夫呢!你还不知道吧,这绿林,其实是贾世祥的人,只是贾世祥惧内,而且爱极了他这个新夫人,怕他夫人伤心吃醋,也就一直这么偷偷摸摸地,没有公开纳了她。” 第三十四章 侦破谜案二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真的?”莫铄月将信将疑。 “当然是真的!”江迢迢见她不信,稍微压低了声音,说:“我本来也不太信,毕竟他的风流可是整个京都知道的,但自从去年娶了这个夫人之后,和以前的那些狐朋狗友都断了来往不说,更是再也没有去过烟花柳巷。可见极其在乎这个夫人的。” “按你这么说,他更不会跟绿林有什么了,既然这么在乎贾林氏,怎会在她眼皮底下,对她的陪嫁丫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 莫铄月觉得,这个逻辑似乎不通啊。 “哎,男人嘛,不都是一边深情,一边滥情。爱与不忠,并驾齐驱。”江迢迢满不在意道。 莫铄月不免睁大了眼,一瞬不瞬地看着她。没想到江迢迢一副不经世事的样子,能说出这番深谙其性的话。 “你不用这样看我,这话也不是我说的。”江迢迢面颊微有些发烫,解释道: “这是恭靖王爷召我入大理寺时,劝说我的话。我虽然不能全然理解,但不知怎么的,竟是牢牢记住了。他说这世道,要求女子忠贞不渝,对男子却没有这种要求。很多男人是懂爱,却根本没懂得何为责任,一边对着妻子山盟海誓,一世一双人,转头却与红颜知己花前月下,红酥帐暖。他说我这种性子的人,并非只有嫁人这一条路可走,既有一技傍身,何不自立。” 江迢迢长出一口气,神情有几分慨然。 “儿时的那些玩伴,前两三年陆续过了及笄,不论自愿非自愿,只能由着家中安排亲事,她们都还未好好地看过外面的山高海阔,就这样从一个牢笼到了另一个牢笼。如今再回头看,倒是愈发庆幸自己那时的坚持。你都不知道,那时我跟我爹僵持了多久,他才勉强答应了下来。这两年看多了,我忽然发觉,她们那样的生活,我是怎么也不会愿意过的。” “王爷是位知人善任的好上司。”莫铄月由衷道,李蕴旼一向一视同仁,从未因为她们是女子就被轻视。 尽管跟着他做事没有得到什么女子应有的照顾,但他这种等量齐观的态度,令她有了被尊重的感觉,是一种说不出的畅快和自在。 “岂止如此,王爷还是个十分热心肠的人,在我眼里,他真的是我最为喜欢仰慕的人!等你跟他熟络了,就……” “你为何这般笃定绿林已经是贾世祥的人?”莫铄月感觉到她又要开始长篇大论的节奏,赶紧截下她剩下的话。 她总算是知道秦继头疼无奈的点了,她这动不动就说着这种让人误解的话,其实自己根本就不懂这话的分量有多重。 但是,转念一想,这何尝不是一种少年人应有的,随心随性行呢? “这个嘛,”江迢迢朝她勾勾手指,在她耳边道:“我刚刚验出——绿林已有两月身孕。京兆府的人也去她房里搜过,搜出了安胎药。和绿林同住的小翠说,之前偶然看见过老爷身边的书璇给绿林送过几次药。接下来的结果,就算我不说,你也懂了吧?” 莫铄月恍然大悟地点点头。 原来如此,估计在衙役的逼供下,书璇只能和盘托出。 绿林和贾世祥的关系,令她略感意外,但是并不影响整个案子大脉络。 莫铄月套上鱼皮手套,从帕子里取出竹管,将暗红色的星点儿指给江迢迢看,“可否帮忙验一验?” “当然可以,等着!”江迢迢也不问缘由,直接隔着帕子拿走竹管,然后从她自己的箱子中取出几个大小不一的瓷瓶罐子。 “这个需要等多久,才能知道结果?”莫铄月问。 “大概一盏茶的工夫。”江迢迢边说着,边从瓷罐中取出几滴绿色的液体,沾染在暗红色的星点上,小心翼翼地把竹管竖立在一个小罐中。 “这可是我的祖传秘方,一般人我可不许他看的。”江迢迢面带得意。 莫铄月有些想笑,江家尽管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祖祖辈辈都是清贵的读书人。 她直接拆台,说:“怕不是你偷学了谁家的祖传秘方吧。” “呃,这个嘛,怎么能叫偷学呢!”江迢迢不以为意,丝毫没有被揭穿的羞赧,“这个秘方我可是磨了大理寺前仵作刘老伯好久,人家才传给我的。这东西,验毒可是顶好用的!等着看吧,一会保准让你惊奇不已。” 鉴于江迢迢这种咋咋唬唬的性子,对于最后这一句,莫铄月显然不抱太大希望,转身又向尸体走去,除了江迢迢这边的结果,她还需从尸体上确认一件事。 莫铄月掀开白布的一角,仔细检查过绿林的两只手,越细看,她的眉头锁得越深。 为何会没有呢? 莫铄月缓缓放下绿林的右手,将白布盖好,陷入沉思。 到底是漏了哪个环节…...还是说,她一开始的推测本就有误? 绿林那日不仅单手接住盆景,还能单手扶住她,那样的敏捷反应力,那样的刚劲有力的臂膀,只有习过武的人,才会有。 可是,如今细看,她的手除了食指和中指之间有些薄茧,这一双葱白柔荑的手,还真不像是剑客的,似乎也不像是丫鬟的。 “果然不出所料!”江迢迢兴奋惊呼。 莫铄月闻声走去,心下也猜出了结果。 “果然就是鸩毒,但是几乎所剩无几,幸好用的是竹管,毒渗了一点点在里面,若是瓷管或是琉璃管,早就随水流消失殆尽。还真够隐蔽的啊,正常用银针还真不好验出来,你说就这一丁点的痕迹,比蚂蚁还要小,真的很容易就被忽略了,你是怎么发现的?” 莫铄月淡声道:“是王爷先发现的。” “哈,王爷居然也会碰死人用过的东西?还真是不敢相信啊。”江迢迢一脸的不可置信,“这东西要不仔细看,还真看不见的。可是…...王爷那洁癖,无人能及啊。” 莫铄月心里赞同,不由得想起昨夜马车中,李蕴旼一副强忍着嫌弃,又不想被人发现的神情,难免地又想起自己在漓水县时被他嫌弃得只能坐在车辕淋雨那一幕,心里忽然有了一丝难以言表的舒畅。 第三十五章 侦破谜案三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江迢迢一副好事地笑着,说:“我倒是好奇的很,王爷应该也有拿起仔细端详过的吧?后面发现有毒的时候,到底是怎样一种心情,会不会是…...” “看来江仵作是清闲了,正好江府尹想替你告假,看来本王可以允了。” “别别别,我爹替我告假准没好事……我想起来了!大理寺今早送来的尸体还没验过呢!我得赶紧去了,王爷告退。” 江迢迢边说边收拾着自己的工具,马不停蹄地往外奔去。 莫铄月不免有些心虚,尽管没说什么不该说的话,但心里总有一种背后论人是非,被当场抓包的尴尬。 她下意识地背过身,麻溜地用帕子再次包好竹管,然后将验尸格目双手呈给李蕴旼,低声道:“验出的毒无异,只是伐竹之人,似乎并非绿林。” 李蕴旼扫了一眼,没有接,手指轻叩着扇柄,发出了“嗒嗒”的声音,沉默片刻,他唤来秦继。 习武之人,耳力和眼力都强于寻常人,隔着老远他就听到江迢迢幸灾乐祸的声音,以及莫铄月强忍着,却也流露出的那种幸灾乐祸的神情。 秦继感受到前方的气息充满了寒意,觑着身旁这个貌似毕恭毕敬,实际上满脸透着心虚的人,心里突然有了一种,被殃及池鱼的感觉。 只听李蕴旼冷声道:“来了半天,一点进展也无,还敢夸下海口。秦继就算不会查案,效率都比你高。” 莫铄月唯唯诺诺地低着头,不敢吭声。 而秦继听着这貌似褒扬的话,竟是有种脚底生寒之感。 毕竟是从小跟随的主人,言下之意,他也听懂了,小心翼翼地接过莫铄月手中的验尸格目,一字一句细细致致地看着,生怕漏了细节。 又查看过绿林的双手,良久,他指着“两指之间有薄茧”一句,对莫铄月说:“不知,莫姑娘可曾听说过指尖刃?” 莫铄月想了想,说:“就是将薄如蝉翼的利刃,藏在两指之间,一种特殊的剑术?” “你竟然知道!”秦继不禁讶然,“这种剑术只存在于一种特殊的组织,连在江湖上的传闻的很少,我也是偶然听我师父提起过,才知这世间竟有如此神奇的剑法。” 莫铄月微微挑眉不语。这些年,她在烟花柳巷里可不是白混的。不过这种事,倒也不必让他们知晓了。 指尖刃,她也只是耳闻,并未亲见,但这个案子的背后若是真有皇城中人介入,有会这样的兵器的人,似乎算不得什么了。 只是,她想起昨夜李蕴旼似有似无地维护贾林氏,像是有什么隐情……那这个案子,她真的可以将凶手缉拿归案吗? 她盯着验尸格目上的“薄茧”二字,发了好一会的呆。 忽然,一只笔直修长的手覆在了上面,恍神之际,耳边听得清冷却也沉稳的声音:“你若心有定论,只管放手去做,案子的背后之人,我来摆平。” 她缓缓回过神来,发现李蕴旼已然行至门口。 望着他清逸挺拔的背影,心中的那一点不安惶惑,刹那间烟消云散,莫铄月浅浅一笑,立时有了决断。 “人证物证齐了,我想,可以结案了。”她望向秦继,又将帕中的小竹管交予他,说:“秦侍卫,还要劳烦你亲自抓捕贾林氏,顺便再带句话给她——一个女人,一旦成为了母亲,心就会变得柔软。你以为逼死的是一个背叛者,其实是一个拥有软肋的忠仆。只可惜,绿林只有一个,往后再也不会有了。” 话音未落,她疾步走出如雅阁。不一会,穿过九曲回廊,走到了湖边。 不知哪里来了一阵大风,吹得竹叶纷纷而落,长空碧水之间,翠叶如雪飞旋。 而在这美不胜收的景色之间,她远远地望见,李蕴旼的身影没入青翠竹林之中。 她提裙跟上,以为遥不可及,其实不过十来步就追上了。 那人还是一尘不染的一袭白衣,在翠竹的绿影婆娑之间,静静地伫立亭中,仿若时光倒退,如那日漓水县时的惊鸿一瞥。 阳光透过翠叶缝隙洒下,似乎轻而易举地照进了心里的裂痕。 笑容情不自禁地在脸上漾开,莫铄月缓步靠近。在他对面的寻了石凳,坐下。 “我还以为,王爷不想让凶手归案。” “触犯律法,按律处置,谁也不可豁免。我只是暂时..….”李蕴旼顿了顿,转了话锋,“你是如何确定,贾林氏一定是下毒之人?” 他早就察觉贾林氏有异,虽然还未查清她的背后之人,但在贾世祥死后,她的种种行事作为,可以想见,她若不是亲手下毒之人,也是控局之人。 莫铄月随手接住一片飘零的竹叶,缓缓出声:“一个沉沦欢场多年的女子,不论怎么掩饰,身上的一些特性总是难以完全掩藏。但是,你却说,她的身世并无问题。我觉得,若真是胡商之女,应是不缺钱财才是,怎会沦落风尘?那么,她的身份只有可能是伪造。昨夜在马车中,你似乎并不想我继续探究贾林氏的身世,我只是觉得,你不会是个无故阻拦案子推进的人,让我更觉得贾林氏有异,这是其一。” 李蕴旼凝望着她,竹叶的斑驳光影流转,在他的脸上留下一层阴影,让人辨不清他此刻的神情。 莫铄月见他久久不出声,又道:“这个案子,下毒的手法其实没有多高明,主要是下毒之人。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下毒,这人必然是贾府中人,且要了解主人家的日常起居习惯,那便不会是洒扫这样的粗使奴婢,近身伺候的更有可能。但我到京兆府核验过那些近侍的身世,无疑全是家生子,可见,贾世祥是个极为谨慎的人。” “绿林昨夜扶住我时,不经意地暴露了她是习武之人,让我更加确定,她们主仆二人绝非表面看着这般柔弱。适才,秦继提到了指尖刃,彻底扫清了我的疑虑,伐竹之人就是绿林,而下毒之人,无疑就是贾林氏。” “何以见得,下毒之人不会是绿林?”李蕴旼终于平缓出声。 第三十六章 情深不自知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不会是她。下毒的人,一定是贾林氏。” 莫铄月笃定一笑,“我猜,绿林或许到死,都还不知道竹管里藏着毒。不然,她也会提前处理了那些小竹管,何必给人留下这么明显的物证。可见,贾林氏一开始布局之时,就想好了要拉绿林做替死鬼。我仔细看过了京兆府中的那些口供,贾世祥毒发那日,贾林氏正好外出进香,有极好的不在场证明,而绿林却没有。她并没有跟着贾林氏去往寺中进香,而是留在府中。王爷若还是不信,还有个关键之处,还可证明贾林氏就是下毒之人。” 李蕴旼淡淡笑着,没有说话,似乎期待着她接下来的话。 “王爷可还记得,如雅阁楼外有几个小厮在一块小花圃处翻土,我来时问过贾管事,他提到那片芍药花圃一直都是贾林氏从窗边洒水下来,而这水是竹管流向铜釜的第一波水,说是第一遍水不适合用来煮茶。贾世祥死前,许是看贾林氏不在,也顺手将铜釜中第一遍装满的水洒下。可是没几日,芍药却全都枯萎烂根了,芍药一向不是什么娇气的花种,所以,王爷不妨派人验一验原来的那些芍药,也算是多加了一份物证。” “我不知道绿林对贾世祥有几分真意,但是一个女子,若是真的不想留下腹中胎儿,不会让他一直留在腹中两月有余,所以,我想,她的情意至少比贾林氏要深。既然想留下孩子,自然也不会自我了断,想来是与贾林氏达成了什么共识,不过这些都不重要了,也与我无关。不论怎么说,她们主仆二人,谁都不能说是完全无辜吧。我只管找出真正的凶手,接下来的事,还有王爷,不是吗?” 他极浅淡一笑,没有否认,“我本想着这案子能拖个几日,没想到不过一日,你都厘清了始末。” “那是不是,我打乱了王爷的计划?”莫铄月微蹙眉,神色中藏着一丝不易觉察的担忧。 “不妨事,贾林氏迟早要归案。”李蕴旼平静淡漠的神色中,难得露出几分温和,“谋划布局,并非要计划得天衣无缝,而是不论发生什么样的变故,都有应对之策。提前一些,倒也可以打个措手不及。” 莫铄月仰头看他,沉吟片刻,问:“王爷原本希望拖上几日,是否是想让贾林氏作饵,引出真正的幕后之人?” “是。”李蕴旼坦然承认,在她对面的长廊坐下。 许是因为发现她确有过人的敏锐力,也或许因为其他,李蕴旼觉得好像没有什么隐瞒的必要了,与其事后她从别处知道真相时,无端的猜忌,倒不如自己和盘托出。 他默了默,徐徐道: “你可知昨夜的刺客是何人指派?” 莫铄月想也没想道:“你不是说,是蕃族族人要替路关报仇,蓄意报复于你……蓄意报复……不对,路关并非死于你手。” 李蕴旼唇角微微扬起,难得地,笑得如和煦春风,眼里带着明显的赏识:“是啊,所以何来的蓄意报复?那到底又是何人要对我蓄意报复?” “难道说,实际上……”莫铄月环顾左右,不由得压低了声音,“操控贾林氏和路关,以及蕃族的人,实属同一人?” 李蕴旼看穿她的顾虑,不禁失笑: “不论是贾府的人,还是贾林氏的人,现在全都自顾不暇,此处反而是整个贾家最安静的一处。” 仿佛为了印证他的话一样,长风掠过,茂密的竹林在风中摇曳着,发出沙沙的碰撞声,虫鸟的鸣叫远远近近的,除了这些,毫无人声。 莫铄月略感赧然,不自觉地别开视线,看向密林深处,“难怪王爷要来此处。” 她顿了顿,又道:“其实这些年传出的荒诞不经的流言,都是你暗中散布的。路关所杀之人,曾是容淑妃宫中的老人。我能猜出,此事或与容淑妃之死有关。但实际上,容淑妃这桩……件事,我自小就有耳闻,来京后,我也特意多方探查,得来的全是一样的结果——容淑妃是上吊自尽。” 莫铄月见对面之人平静地转着手中折扇,迟疑了一下,终还是开门见山道:“我一直不懂,到底是什么契机,让你这般笃定,你母妃之死,事有蹊跷?” “其实,那时什么痕迹也没有,有的,只是我自己的一种直觉而已。” 莫铄月惊愕看他,“不愧是京中人人赞誉的恭靖王爷,凭着直觉竟能追查这么些年。” 对于她话中的淡淡嘲弄,李蕴旼并不理会,目光缓缓越过她,望向她身后的那片湛蓝天际, 眼神渐转虚无,仿佛透过那遥远的天际,望向了年幼的自己。 “很多人都不知道,其实我的父皇母妃,最初的相识之地是在江南。后来,母妃应诏进宫,父皇特意在那一处建了院落,他知道我母妃最喜竹,命人在后山栽种了一大片的竹林。细细密密的竹林,四季常青,细叶疏节,雪压不倒,风吹不折。我十岁那年,母妃曾带我去过那里,她那时一袭青衣,站在那片竹林中,我当时脑海中蓦然冒出一句——绰约仙子迎风立,若竹中有仙子,大约就是她那样了。” 这样夸自己母亲的话,若是别人说起,莫铄月无疑会觉得在美化母亲,可是从李蕴旼口中听来,却觉得,恰如其分。 毕竟是宠冠后宫十余年,令后宫粉黛黯然失色的女子。 加之李蕴旼这张比女子都要好看的脸,可以想象到,容淑妃当年该是何种天人之姿了。 持久的沉默在他们之间蔓延开来,这一次,莫铄月竟是丝毫不觉得不自在,只是静静等着,等着他的下文。 “万物中潇洒,修篁独逸群。 贞姿曾冒雪,⾼节欲凌云。 这是我小时候常听母妃念起的诗。我只是相信,像她这般爱竹,高洁坚韧的人,不会就因梦魇的折磨,而自我了断。” “平生爱竹萦心曲,人在清风碧如玉, 无意苦争春,寒岁枝头绿。 君心节直无凋谢,爱竹之人人似竹。 我也相信,容淑妃那样爱竹的人,不会轻易自裁。” 莫铄月半是安慰,半是认同道。 两厢相望,一向处变不惊的他,一直觉得自己心如磐石般毫无波澜的他,在这一刻,这一瞬间,心底的某个角落,在悄然裂开,像是有什么东西欲要冲破出来。 他缓慢转头看向竹林,声音带上了些许不易觉察的喑哑:“莫铄月,你可知道,这么多年来,你是第一个,或许也是唯一一个,肯定我这莫须有猜想的人。” 莫铄月怔愣着,她其实主要是因路关之事,才…… 话到嘴边,又不忍出口,良久,再没有说出一个字。 第三十七章 惟愿相伴岁月长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临近傍晚,脚下的路总算有了该有的样子,石块铺垫,蜿蜒向前,一条小河陪在一旁。两匹良驹自远而近,并辔缓慢走着。本是一副静好岁月的清净画面,然而,马上的两个年轻男子却是心事重重地静默着。 阴沉了半日的天空始终没落下雨来,空气发着闷,像个憋了一肚子气的老太婆。 行了许久,前方城墙终于露出遥遥轮廓来,墨色良驹上的男子停下,转头望着身旁的人,眼底藏着无尽的旖旎缱绻, “殷弟,就送到这吧。” 被唤作“殷弟”的年轻男子缓慢点头,温声道:“杨宣兄,此次一别,不知何日再会,万望保重。” 杨宣一瞬不瞬地盯着他,恋恋不舍之中,藏着一丝的不甘,“吕殷,我不信你不知我对你的情谊,你就不能就这样与我一起一走了之?何故还要回到那个家中?你……” “杨宣兄,你非我,怎知我心中真正想法。若你真的在意我们之间的情义,这样的话,还望不要再说。”吕殷正色打断他,过了一会,又恢复成温和的神色,“这里到贺田国,最少也要一月吧,还望你不要忘了我们的约定,到了,便道声平安吧。” “你和我的每一个约定,我都牢记于心,一个都不会忘。” 吕殷对他温和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调转马头,背对着他挥了挥手,然后策马狂奔。 “任何时候,只要你说一声,千山万水,我都会来找你!”杨宣在他背后大喊,也不管他听没听见,只管喊出这藏在心底许久的话。 夕阳最后一抹惨淡的光,将马上的人影拉长的,显出一种长长的孤寂来。他一动不动地停在原地,直到天色完全黑尽,犹疑了许久,似乎想通了什么。阴沉着那一张脸,总归露出了一丝诡异的笑意,最终,向着吕殷离去的方向奔去。 两个月后,西郊曲江边。 初夏的日头火辣辣地直射而下,习习江风,本应令人感到些许朗爽,但空气中弥漫着的却是一种难闻的气味,莫铄月掩鼻站在柳树下,在她的身后,站着一群做着同样动作的京兆府的衙役。 她遥望着江边那一具肿胀不堪的尸体,以及蹲在一旁的一抹娇小的倩影,微微蹙眉。 一个人,见到什么都要好奇,见到尸体就莫名地兴奋,这到底,算不算得上一种病? 莫铄月只觉得自己今日没有好好看看黄历就出门,实在是草率了。 当然,自己心软答应江迢迢的邀约,才是真正的草率啊。 两人本来在顾氏茶坊悠闲听着小曲,喝着茶,可眼尖的江迢迢隔窗看到京兆府的衙役行色匆匆,硬是拉着她,跟着来到这里。 “莫姑娘,这天气炎热,这尸体……实在有些不堪入目,不如还是让郑仵作来……”带队的衙役为难道。 莫铄月明白他的言下之意,一则,江迢迢是他们顶头上司的宝贝女儿,他们不敢劳累了她; 二则,她隶属大理寺,这样先于京兆府的仵作验尸,于规矩不合。 不过人家的好意提醒,江迢迢这种神经大条的人,是不会明白的。 “等他来,这尸体刚出水时的特征早没了。” 江迢迢脱下一只手套,取下蒙在鼻子上混着姜醋的布,另一只手握着一个物件,一边走来,一边说:“再说了,有我替你们验尸,不是更稳妥,怎么还敢嫌弃上了?” 方才说话的衙役抹了一把额间汗,赶忙道:“岂敢岂敢,小的就是担心您不适,怎会信不过您验尸呢!只是,这毕竟是京兆府的案子,依流程,还是需等郑仵作来验过……” “哪里有那么多的规矩,我只是验尸,又不会跟你们抢案子。”江迢迢一脸的不以为然。 “是是是…...”衙役连声称是,想来也是个嘴笨的人,想要解释,愣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莫铄月看着他那一脸想说的太多,反而不知从何说起的憋屈与局促,只好出声解围:“朱捕快也是担心你受不了尸臭,而且,你毕竟隶属大理寺,众目睽睽之下,先于郑仵作验尸,总归于理不合的。” “对呀,就是这个理!”朱捕快感激涕零地看着莫铄月,急忙附和。 “这个……一看到尸体,把这些规矩都给忘了。得亏了你提醒我!”江迢迢顿了一下,又道:“老朱呀,这件事,就不必让我爹知道了吧?” 她挑眉看着朱捕快,本想拍拍他的肩,幸好想起了自己刚刚验过尸,抬到半空的手,又收了回去,样子颇有些滑稽。 朱捕快做了个封口的手势,示意她放心。 莫铄月看着他们这样,忽然觉得,有些怀念在漓水县时,与捕快们厮混的日子。 那时候,事事躬亲,忙也累,却不用像现在这样事事要圆融,注意规矩,倒是更轻松自在一些。 “哦,对了,给你看个东西。”江迢迢取了帕子托着一块白色的物件,递给莫铄月看,“这是从死者手中抠下来的,看着像是羊脂玉。” 莫铄月此刻已然戴好了随身携带的鱼皮手套,拿起巴掌大小的羊脂玉仔细端详着。羊脂玉的白色在日光下半浓半淡,如同水波般在她眼上流过。 她看着流转的那个“宣”字上面的一个小洞,微眯了眯眼,翻转到另一面。 “死生一世不相离,惟愿相伴岁月长。” 莫铄月看着上面的两行字,喃喃念出来。 江迢迢问:“这难不成是个定情信物?” “有可能。”她把玉放下,略一思索,说:“这原来应该是佩戴在腰间的,有可能是死者死前硬扯下来,攥在手中的,丝绦本有些松散,在水中泡了三五天,直接脱落了。” “你怎么一下子就猜出来了!那尸体肿胀成那样,还有点腐烂,起码也泡了有三天以上了。不愧是一日就破了‘毒管案’的人,你简直可以和我最崇拜的人并驾齐驱了。” 贾府的案子破了之后,成了京中茶余饭后的谈资,大家逐渐简称为了“毒管案”。 “一般吧。” 莫铄月随口敷衍,她也好歹看过那么多的尸体,未必有江迢迢这般精通,粗略的还是能看懂一些。 第三十八章 树大招风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还真别说,这玉,尸体握得特别紧,关节的白骨都有些露出来了,在水里泡了这么久居然未滑落,简直是个奇迹了。” 江迢迢一脸认真地说着,也不顾旁人听着是否不适,自顾自地取出随身携带的本子,写着验尸格目。 她沉思了好一会,又说:“我总觉得那尸体,看着有几分眼熟,哎,要不是实在泡得面目全非,我肯定能一眼认出来。” 对于她这话,莫铄月持怀疑的态度,也不多说什么,只是凑近了些,看着她写的内容。 男,年龄约二十至二十五岁之间,全身泛白浮肿,轻微腐烂,双眼充血,腹部肿胀,无明显外伤,指甲内携有少许泥沙。 死因,溺亡。 死亡时间,约三天前。 “死者,是溺毙?”莫铄月问。 “目前暂时是这个结论,若要知道更细的,还得进一步剖尸才行。可惜今日出门没带工具,不然,当场就能知道真正的死因。”江迢迢说得一脸惋惜。 莫铄月嘴角微微抽搐,环顾四周,不过才过晌午,一些闻风而来的人,渐渐围拢在周边,原本行人稀稀两两的曲江边,这会颇有人头攒动之势。 本想提醒江迢迢几句,但转念一想,反正她也没带上工具,还是算了,这个神经比筷子还粗的人,怎么会懂得要理会别人是何观感。 左右这个案子是京兆府负责,与她无关。莫铄月脱下手套收好,寻了个理由,说:“出来久了,小远怕是要寻我,我得回去了。” “你要回王府?那敢情好啊。”江迢迢立即眼睛一亮,拉着她走到稍远的亭子下,道:“你好像是坐王府的马车出来的吧?不如顺道送我去京兆府?” 莫铄月看出她的意图,头也不回地往前走,断然拒绝:“不顺路。” “别呀,”江迢迢急忙跟上,“你破了贾世祥的案子之后,众所周知,你可是恭靖王身边的大红人啊。还是得圣上召见的人啊!你送我到京兆府,我爹不看僧面也得看佛面,也就默许我验尸了不是?再说了,我也不完全为了我自己呀,验出什么结果,我绝对第一时间告诉你!” “没兴趣。” “铄月,铄月妹妹,铄月姐姐,我的大美人儿,我慈悲又善良的美人儿啊……你就帮帮我吧……” 江迢迢说着说着,挤出了两行清泪,没一会竟是泪流满面,“你就忍心看我茶不思饭不想,日日夜夜求而不得,备受煎熬吗?” 莫铄月听得头皮阵阵发麻,她一向最是见不到孩子号啕大哭的样子,以前只是见不得小远哭,现在居然又多了一人,真不知自己是造了什么孽啊,这一世全是来受罪的吧。 她咬咬牙,好不容易从齿缝挤出几字:“只此一次。” “好!”江迢迢转眼笑容满面,这脸变得比翻书不知快了多少倍。 —— 斜阳向晚,莫铄月终于得以脱身返程。街头的人潮依旧,来往的男或女,在往来的空气里留下各式各样的气味,胭脂水粉、药草香料,氤在暮色里惹人遐想。 一排灯火在身后的街道上渐次亮起,璀璨如星河。 这是帝都在进入宵禁约束之前,最为繁盛的时刻。夜生活便从这些闪烁的光线里拉开序幕。 一直匀速而行的马车忽然一顿,停了下来。 外面车夫轻叩车壁,“莫姑娘,王爷在月福楼,您是否要……” 莫铄月掀起车帘向外看了一看,李蕴旼自二楼延伸出来的廊室往下看,看到她抬头,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朝她微勾食指,示意她上楼。 莫铄月微微撇嘴,本欲不想理会径自回府,但耳边听着轻歌雅乐,不由得心生向往。 相处久了,莫铄月越来越发现,李蕴旼尽管表面看着冷冰冰,实际上是个极宽厚的上司。 除了一些必要,一定要她亲自解决之事,必须做到随传随到。其他的,她就算偶尔不理会,他也从来不会计较。 重要的是,她终于可以按月按时领俸禄!尽管数额不算多,至多也只够她和小远在这寸土寸金的京都里,买些小零嘴和小物件,但是,这可是她心心念念了好久的事啊。 如今终于得以实现,心里自然更是念着他的好。偶尔若是偷懒,对他的诉求不加理会,自己竟是会情不自禁地小小愧疚一番。 想到此,莫铄月只能下车。正好,她还能趁着这时候,好好看看这京都人人道好的第一酒肆——月福楼,到底是何种光景。 眼尖的跑堂早就留意到她,直接领着莫铄月来到二楼最大的,带着廊室的雅间,也就是李蕴旼所在之处。 莫铄月进去时,正好看到李蕴旼操着一口流利的回纥话,在和一个回纥人扯着,聊得正欢脱。 除了这两人,雅间内还有大皇子李槟,和几个她没见过的年轻男子,都是一副普通贵家公子的打扮,想来也是不想让人认出他们的身份。 莫铄月心下好奇,在脑海中思索着,今日是否是什么特殊的日子,大家要齐聚一堂。才想起,一月前,回纥使臣携礼进京朝贺。 “小莫也来了。”李槟温和笑着,缓步向她走来,“近来宫中宴请回纥使臣,我一直都没法抽身找你聊表歉意。此前你入宫一事,我心中一直过意不去。” 自从破了贾世祥的案子,她在京中一举成名,名噪四方。毕竟死者是皇商,这件事自然而然地也就传到了皇上耳朵里。 这本来也没什么,毕竟在漓水县时,她就一直担着“探案奇才”之名,可就在半月前,皇上突然下诏,召她入宫觐见。 而在皇上面前提起她的,就是李槟。 她朝见那一日,并非私下觐见,而是当着满朝的文武百官。好巧不巧的是,那日李蕴旼因公困于临县,无法上朝。 树大招风之理,莫铄月怎会不懂。李槟或许是好意,也或许只是一时兴起无意中提及,却被有心人大做文章。 不过在这偌大的帝都,她一个正经职衔都没有的平民女子,自是不足为惧,那些人惧怕的,想要对付的,是她上头之人,恭靖王,李蕴旼。 第三十九章 男儿本色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莫铄月今日作书生打扮,只能长揖为礼,“端平王爷这般说,倒是让我不知所措了,我知您是一片好意。” 李槟的脸上还是带着那种温和的笑,“一片好意,也是差点让你卷入无端是非,不曾想你竟是……我离开后,黎侍郎可有再为难你?” 每次听着李槟的话,莫铄月总有一种,他在刻意引导的意味,可看着他澄澈温润的眼神,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小心眼了,每个人的说话方式不同,岂能一概而论呢? 黎侍郎,黎牧。她的这个所谓的亲爹。 “不曾,”莫铄月浅笑施礼,“黎大人宽厚仁义,怎会与我为难。这样的小事竟是让您记挂这么久,倒是让我惶恐不安了。” “铄月?铄月!你等一等!” 退朝后,黎牧一路追着她,来到长明门外,拦着她不让她上马车。 “黎大人,方才我已澄明,你认错人了。” “哎,我知你心中有怨。怨我这些年都没能寻到你,让你吃了这么多的苦。” 黎牧叹息,“我知道,你就是我找寻了许久的女儿,你和你娘长得这般相像,我怎会错认!葛嬷嬷到漓水县寻你,才知你竟是已嫁人了,还这般悄无声息地入了京,哎…...” 黎牧压低了声音,眼里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算计,“没想到你已是王爷的人了…...只是王府丹楹刻桷,你这样的身份,难免只能藏着掖着。若是有黎府为你撑腰,尽管做不成恭靖王妃,依王爷对你的宠爱,做个孺人还是绰绰有余的,到时你妹妹也能经常过府陪你,你们姐妹之间互相帮衬,为父这心也安一些。” 这个老匹夫,算盘倒是打得精。说了这么多,不就是想为他那宝贝女儿铺路。 莫铄月听着这番虚伪作呕的话,不动声色道:“黎大人慎言,王爷凛然正气,规矩绳墨,一向洁身自好,不近女色,你这样话,让旁人听到,只会认为你是在诋毁恭靖王爷,大逆不道。还有,我再重申一遍,黎大人,你认错人了。” “你!” 黎牧气结,为官多年,也活到了这个岁数,头一次被这样的小丫头呛得无话可说,脸上的血色由润红至青紫,再由青紫至青白,瞬间换了三个色,有趣。 “别怪为父没有提醒你……” “铄月拜见舅父。”莫铄月瞧见冉镇宣出来,几步上前,盈盈下拜,直接无视了黎牧。 冉镇宣愣了一下,撇了一眼她身后面色铁青的黎牧,顿时了然。 他们方才的对话,他也闻之一二,黎牧吃了瘪,他的心中自然畅快,可面上还是略冷,“哼,亲爹都不认,认我一个外家舅父做甚。” 莫铄月再次下拜,“我只认,真心待先母之人。” 冉镇宣望着她光洁的螓首,微微发怔。 沙场厮杀,枕戈待旦的二十余载岁月,早已将他的心肠磨练得坚硬无比,却在此刻,望着这个与亡妹八分相像的少女,眼前忽然幻梦一般,闪过某个寂静深秋的午后,一个少女抱着满怀的枯枝,倚在窗边。 他背转过身,语气不由自主地略放缓了些许,“陶儿看人眼光差,生的女儿,倒是还行。” 他略停了一下,又说:“你若是得空,就回府里陪陪你舅母。” 舅父用的是回,而非其他。 不知不觉,莫铄月恍然陷入迷离情绪。等回过神来,才感觉心口似有暖流淌过。 抬眼看红日西斜,绯色深红染彻天际,湿热的风自窗外送来,原来,京都也有这么暖的时候。 李槟和她又说了一些寒暄的废话,见回纥人在看她,一边叽里咕噜地和李蕴旼说着什么,他竟是一时忍不住朗声大笑。 “王爷在笑什么?”莫铄月好奇。 “哦,一时错了神。”李槟正了正神色,眼里还是藏着几分促狭,见李蕴旼正朝着这边走来,便引开了话题,“四弟留下与我们一道用夕食?” “不了。”李蕴旼拒绝。他一向不喜与人同桌而食,这一点,李槟知晓。 李槟点头,没有勉强,示意雅室中的另外几个,张罗下去。 李蕴旼又和回纥人说了几句话,似乎是在道别,示意莫铄月跟着自己下楼。 莫铄月坐在车内,看着他闭目养神,唇角还有似有若无的笑意,忍不住问:“你们刚刚聊了什么趣事,端平王爷在笑什么?” 李蕴旼睁开眼看了看她,说:“你不会想知道的。” 莫铄月觉得这句话配上他似笑非笑的表情,简直就在说:赶紧恳求我,赶紧追问我。 为了满足恭靖王爷的心,她只能再问:“到底是在笑什么?” “回纥人说,这个书生不错,举止行为儒雅英气,没有失了男人本色。” “果然,我不应该问的……”莫铄月无语地转头看外面。 晚风送来了食物的香气,摊档食肆卖着各式吃食,卖蒸饼、石榴水的小贩行走其间,莫铄月忽觉肚子空空,喃喃自语,“好想吃润饼啊。” 李蕴旼的视线落在这个其实算瘦削的背影上,目光柔和,状是不经意道:“府中新来的池厨娘似乎出自漓水县,一会可以让她做一些。” 莫铄月的神思流连在各色食物之间,没有留心他的话,只是惯性地应着,嗯。 马车一路经过京都的街巷,就在走到西市附近时,车夫忽然把马一勒,停了下来。 她还想看看谁这么大胆敢拦恭靖王府的马车,不及细看,听到外面侍卫的声音:王爷,黎夫人拦下车驾……” 莫铄月皱眉摔帘,面色寒了几分。 李蕴旼则是噙着淡淡笑意,一副看好戏的姿态。 “恭靖王爷。” 一道温婉的女子声音,自马车外传进来,单听这个声音,只会让人觉得,马车外的女子会是个温柔解意的娇美妇人。 “王爷,您的姨母在唤你。”莫铄月挑眉看他。 和他相识日久,莫铄月也慢慢地摸清了他那错综复杂的家世,才知道,原来黎容氏竟是容淑妃的亲姐姐。 只是两人性情、观念皆不同,从小就不亲厚,各自嫁人后,几乎断了联系。 李蕴旼不为所动,随手拿了兵书看着,显然是不想搭理,却又不让车夫直接走。 第四十章 当街为难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耳边听着故作娇柔的连声呼唤,莫铄月无法,只能姗姗下了马车。 “铄月?”黎容氏姣好的面容上露出几分不确定,年近四十,因为保养得当,看着也就堪堪三十而已。 她端详了好一会,故作惊讶道:“天呐,铄月,还真是你,这,好些年不见,你都这般大了,你也真是狠心,来了京中,竟是一直不肯回府,刚刚葛嬷嬷在月福楼门口,说是看到了你,我们就一路追着来了……王爷可也在马车里?” 绕了一圈,再倒打一耙后,终于是说到了重点。 “王爷疲累,此刻正在休息。”莫铄月言简意赅,不想与她多做纠缠。言下之意,就是有话就快说,有屁就快放。 也是有意思的很,就算加上前世,面都没见几次,她与他们还真不熟啊,一个两个的,怎么都这么的自来熟?就因为那点血缘关系? 黎容氏这么精明的人,怎会不懂,脸上的笑容僵了一僵,“你父亲前段时间就说看到了你,想要接你回府中,奈何你执意不肯,他回府里后,可是伤心悲痛了好些时日。我们也是一直觉得有愧于你,没能早些找到你。今日正好遇上了,不如就随母亲回府里小住几日可好?” 不待对方开口,她又低声在莫铄月耳边道:“母亲也是一心为你好,都说小别胜新婚,你回黎府住上数日,再让父亲与王爷说道说道,让他明媒正娶于你,总比过现在让旁人说三道四的好不是?这样的话,往后你妹妹卿菀也可过府陪你解闷,岂不两全其美?” 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这夫妻俩,还真会把别人当嫁衣。 “黎夫人此言差矣。”莫铄月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知是您理解有误,还是黎大人传达不清?我那日分明说的很清楚,这样话,是在诋毁王爷的清誉。还望你们慎之再慎,不要再提。还有,我姓莫,不姓黎,岂能乱认旁人作母,我出身微寒,万不敢高攀了黎夫人。” 她到底也流着黎牧的血,“出身微寒”四字一出,就是直接否定了黎家的地位。 想来是极少被人这般当众下了脸面,黎夫人白皙的面容,渐转成桃红,忍下怒火,硬生生道:“我说这番话也是为你着想,你竟是如此不知好歹。你这般澄清了也好,作为长辈,没有教化好你,是我的失职。未嫁女子岂能终日流连男子家中,还是随我回府吧。” 黎容氏一向都是表面柔弱,实际上作威作福,强硬狠毒惯了。加上与李蕴旼的这层关系,就算没有明说,可京中谁人不知?是以,就算只是小小的四品官员夫人,哪里真的有人敢与她作对。 李蕴旼在车中,却丝毫不理外面的动静,黎容氏心下盘算,似乎并不是如外面传言那般在意莫铄月啊。不由得大胆了起来,直接示意手下上前。 莫铄月冷睨着,也不说话,许是因为近朱者赤,她就那样静静站着,不自觉得也能散发出清贵的威仪来,几个护卫竟是被她这样自然而然流露出的气势震慑住,不敢靠近。 “怎么,你女扮男装抛头露面,还要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忤逆长辈?这般目无尊长,若是再不接你回府好好教养,才是真的害了你。” 黎容氏看着周遭渐渐围拢的一群好事者,做出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 有些人认出恭靖王府和黎府的马车,开始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起来。 先入为主的这种小伎俩,你会,我也会。 “目无尊长这么大帽子扣在我头上,实在令我惶恐。”莫铄月淡淡一笑,盈盈下拜,“黎府丢弃我十余年,我只当家中确有难处,一日一时都未敢有怨。再者,我既然领了王府的俸禄,做着王府的差事,自是要善始善终,怎可招呼都不打就自行离去?黎夫人若是觉得我哪里做得不妥,过两日,我便向王爷请示告假,亲自到黎府赔罪。” 莫铄月也不给她接口说话的机会,直接道:“我朝圣主英明,民风开化。虽未有女子出仕,女子自食其力之事,也是时有耳闻。为人子女,作为家中小辈,既不能时时承欢父母膝下,也该自立自强,让长辈少些忧心才是。黎夫人,我说的可对?” “姑娘小小年纪竟是有这般见地,如此开阔的胸襟,坚韧不拔的品格,倒是让小老儿自叹不如了。” 人群中一个耄耋老者出声道,其他人很快纷纷附会。 “可不是嘛,人贵自立。女子怎就不能自食其力?靠自己能力吃饭不丢人!” “就是就是。” “咦,黎府也是个大户人家啊,居然会丢弃自己家的孩子……” “嘘,小点声,这个黎府,其实原来有两位夫人的,这姑娘怕是先夫人的孩子……” “……” 人们小声地议论纷纷,莫铄月看着黎容氏一阵青,一阵白的脸,面上的笑都舒展开了,径自上了马车。 金乳酥、甜雪、长生粥、金银夹花平截、仙人脔、小天酥、过门香、箸头春、清凉臛……道道精美的菜肴的一旁,陪着一道甚是平平无奇的润饼。 只是,莫铄月此刻吃得正欢,一点都感受不到这样不甚搭调的一盘薄饼,其实并非事先拟好的菜单。 本不十分饿的她,闻着食物的香气,顿觉食指大动,不知不觉,润饼就着乳鸽,竟已大半只下肚。 “刚刚若是你发话,只消半盏茶的时间,就能摆平黎容氏。何须在外面耽搁那么久。”莫铄月含着半口金乳酥,边说着,口齿略含糊,但听着似乎有几分不满。 “这点事你都摆不平,你就不是莫铄月。” 李蕴旼优雅放下见空的贵妃盏,碗碟相碰,却没有发出丁点声音。 与人同桌而食,一向没什么胃口的他,看着对面之人风卷残云之势,却是不知不觉地吃下了一盏长生粥。 莫铄月眸光闪了闪,挑眉一笑,“这话我爱听。” “那往后就不能再说了,不能助长你的得意忘形。” 李蕴旼斟了两杯桃花酿,拿起一杯,自顾自地饮着。 第四十一章 月夜惹情思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来京之后,莫铄月滴酒未沾,闻着这般清甜诱人的酒香,实在是忍受不住,小小地啜了一口,却也不敢贪杯,毕竟万一酒后失态,暴露了身份,这事就大了。 “早知道,我就不用顾念你的声誉,不费那么多口舌解释。” 莫铄月看着李蕴旼这样板着脸说笑,不由得激起她的玩心。 “也是可笑的很,黎家竟是对你我的关系误会这般深。不过你那个黎家表妹长得倒是标致的,我若是顺从了他们的意思,说不准还能助你抱得美人归。” “我以为,你是顾念自己的名声。”李蕴旼仿佛没有听出她调侃的意味,只是垂着眸,指尖缓慢摩挲着杯沿,“担心往后,嫁不出去。” “嫁人?”莫铄月愣了一下,解嘲一笑,“我还真未想过。” 前世受的罪,今生何须再来一遭。 李蕴旼的手停了一下,缓缓抬眸看她,许是饮过几杯酒的缘故,探究的目光里多了一丝的迷离。 见他没有发怒,不知怎的,忽然间,莫铄月觉得心口像是堵着什么东西,本以为他会像上次在贾府那样,因为拿他与其他女子开玩笑而生气,却不想这一次,他竟是毫不理会。 难道,是玩笑对象的不同? “我一直以为王爷与旁人不一样,不会觉得女子必须嫁人呢。” 莫铄月饮下杯中最后一点桃花酿,淡淡笑着,笑容里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发觉的嘲讥,“或许我天生反骨,也或许只是自诩自己有过人的能力,不必如你黎家表妹那般,以嫁人为终身事业。” 李蕴旼的目光在她的脸上一顿,不由得深沉起来。洁白的宫灯泻落在少女光洁无瑕的面庞上,酒后的那种淡淡坨红若隐若现,像是雪里撒下的一片浅绯桃花。 月福楼的桃花酿,清凉淡雅,却是最为醉人的酒。不胜酒力之人,一杯便能醉倒。 感觉体内有一股本能的燥热流窜,李蕴旼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望着窗外的斜月,“旁人嫁人与否,与我无关。我只关心,你会否嫁人。” “王爷不必有这份担忧,我方才已经说过,我没有嫁人的心。” 徐徐的晚风吹得窗外的花影婆娑起伏,李蕴旼的目光依然留在窗外,平和淡漠的神色中,带上了几分像夏日晚风一般的惬然,她听到他的声音,如同耳语一般—— “如果说,那人是我呢?” 不论再迟钝的人,听着这样直白的话语,总能意会了七八分。莫铄月愕然看他,胸口如同受了重重一击,有一股温热的血涌过,却留下了莫名,又有几分熟悉的紧张与恐惧。 她的手用力收紧,让自己镇定下来,可身体却是下意识地站起,往外走去。 忽而听得耳边风声,她的手被人一把抓住。 莫铄月猝不及防,转身看他,却看见他一双灼热的眸子,紧盯着她。 他身上淡冽的男子气息混着酒的味道,令她浑身不由自主地轻颤,脑海中又一次浮现前世床笫上各种不堪的画面,惊慌后退了一步,后背却抵上了墙壁,让她退无可退。 而他却低着头,灼热的呼吸在她的耳畔晕开,她听到他低低唤着她的名字,混合在他轻微的喘息声中,略带沙哑,散在她的脸颊旁,带着令她心惊的意味。 他的臂弯慢慢收紧,将她轻柔地拥入怀中。 明明在莫家小院,在她孤立无援,绝望崩溃之时,他也是做着同样的动作,温柔的神色,没有两样。 可就在这样酒气的侵袭下,莫铄月只能感觉到自己胸口掠过的恶心恐惧,脑海中浮现的只有春晓院那一夜的情形。 她全身的冷汗,在那一刹那沁出,面庞似有两行湿热淌下,她紧紧攥着双手,强自抑制着胃里的翻滚,“求你,放开我……” 她的声音轻的像是从遥远的地方飘来,李蕴旼放开她,看着她毫无人色,惨白惊惧的面容,仿佛在一瞬间清醒过来,缓缓放下停在半空的手,往后退了几步。 “我……一时失态,对不起……” 莫铄月靠着墙,看着他一向冷静自持的脸上,露出了明显的慌乱和无措,不知不觉间,恶心犯呕的那种感觉竟是慢慢消退了下去,她咬了咬唇,想要解释,却不知从何解释,只好竭力控制声音的平稳,说:“我似乎有些醉了,恐怕不能再喝了。” “嗯。”李蕴旼看向门外,寂静再次蔓延在两人之间,他神色也恢复成惯常的淡漠平和,缓声道:“我让裕阳送你。” “噗。”一颗石子在水面跃了三下,砸进湖里,溅起亮晃晃的水花。 “好棒耶!”莫远高声欢呼,“迢迢姐姐好厉害!” “厉害吧,我跟你说,这一招,裕阳哥哥要更厉害一些,让他教你好不好?”江迢迢对着裕阳挤眉弄眼。 裕阳无奈,望了一眼她身后,坐在树下静静捧着一本兵书的女子,心中忽觉这种画面十分熟悉,不由得暗自感慨,果然是两人相处愈久,性情习惯也会越来越相近。 莫姑娘是越来越喜静,自家王爷也是越来越爱笑了。只可惜这几日不知怎的,王爷整日面色阴沉,搞得他们惴惴不安的,该不会是两人吵架了吧? 可是,看着莫姑娘这边平静如常,似乎也不像呀…… 裕阳暗自叹息,领着莫远到别处去玩。 罢了,男女之间这种复杂的事,他也是想不明白的。还是先做好眼下的事吧,不然也会被这个江家大小姐絮叨得怀疑人生。 “铄月,铄月妹妹,铄月姐姐,铄月大美人儿,铄月小仙女,铄月天仙儿……” “这个案子,我昨日就说过了,我不管。”莫铄月温声截断她的话,然后翻过一页,继续看着,对身旁这个如小鸟般聒噪的人,直接视若无睹。 “昨日是昨日,今日不一样啊。保证你听我讲完就有兴趣查这案子了。” “嗯。”莫铄月淡淡回应着,显然心思还在手中的兵书上。 江迢迢昨日来时,说是带来的惊天动地的大秘密。 第四十二章 一二往事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实际上,不过就是告诉了她,上次曲江边的男尸,其实是吕祭酒家的二公子吕殷,因饮酒过度,不慎落入江中溺毙。 这种案子,不说在这人口百万的帝都时常有之,就算在漓水县那样的小地方,一入夏,溺毙之事,也是不少的。 一桩意外,尸体也早被吕家认领走了,案子也早结了,莫铄月心中就算存着疑惑,却也不想追查下去。 倒也不是怕麻烦,而是涉及朝中官员,她担心一个没处理好,会给李蕴旼惹来是非。 经过上次进宫一事,她才真正知道,什么叫做暗流涌动,波诡云谲。林长玢被贬出京,太子一党更是对李蕴旼恨之入骨,争锋相对,就等着揪出他的错处来。 所以,在这风口浪尖上,如非必要,这段时间,她还是少掺和朝廷官员的家事为妙。 可惜,这个理,就算说了,江迢迢也是不会懂的。 “我跟你说,吕祭酒家前日一领了吕殷尸体,就草草入殓封棺,听说是因为吕殷的母亲见不得尸体,吓晕了好几次呢!” “嗯。” “你说他们胆子怎么那么小呢,不就是一具尸体嘛,还是完好无缺,没缺胳膊少腿的啊。再说了,我缝合的时候也是细细处理过的,比我见到的时候可是好看多了。” 莫铄月手中动作顿了一下,更是对眼前之人,不知该说什么话才好。 寻常人看到尸体,还是那样有些不堪入目的尸体,有些不适,有些难受,也是正常不过的事吧? 而且,一个母亲,看到自己的孩子死状惨烈,难免伤心过度,未必是被吓的。 江迢迢继续自顾自道:“我就说了,那日尸体看着眼熟的很,果然就是见过的人嘛。你都不知道,这个吕殷生前长的那叫一表人才,风流倜傥。是京都有名的诗酒妙人,才华好,性格还好,可是京中万千少女的梦中情郎啊!可惜啊,死的时候……还真有点……难看。” “梦中情郎?”莫铄月不由得来了几分兴致,目光终于从书上移开,笑问:“我在漓水县时可是听闻,恭靖王是京都万千女子的倾慕对象,怎么,这种理想夫君的模板,还有数人?” “这事你可问对人了!京都还真有‘理想夫君四人组’。”江迢迢拍拍自己的胸脯,一脸得意,“宗之潇洒美少年,举觞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树临风前。放眼整个帝都适婚的青年才俊,要说这帝都女子最为心之神往,当属风姿神秀,恍若天人的恭靖王,只是我们王爷身份尊贵,加之乐娴郡主扬言非恭靖王不嫁,大家也就更不敢多言多议,只能在心中臆想罢。” 乐娴郡主,李乐娴,平章侯府嫡女,皇上的堂侄女。这个京中市井上好谈资的人,莫铄月还是有所耳闻的。 十五年前,贺田国侵犯我朝北境,平章侯率兵出征,僵持了三年,虽打了胜战,却也落下一身的病痛,还未入京,就在途中病故了。 先太后在世时,怜她年幼失怙,将她接入宫中亲自抚养,对她极是宠爱,却养成了刁蛮跋扈,任性妄为的性子。 十二岁时,第一次见到恭靖王的天人容姿,一见钟情,一发不可收拾,哭着闹着求着先太后赐婚,可惜皇上以未及笄为由,拒了这桩婚事。 三年前,先太后仙逝,乐娴郡主尽管刁钻蛮横,对先太后的感情倒是真的。 据说那时候,她悲痛欲绝,不吃不喝了近半月,一度寻死,要随太后一起去了。后来在家人劝阻下,决定留在家中带发修行,为太后祈福往生。 就在大家都以为她会就此沉寂下去时,谁知堪堪过了两年,也就是一年前,刚刚及笄的她,竟是没羞没躁地求皇后为她和李蕴旼赐婚,被李蕴旼当场拒绝,从此,李乐娴就成了全京都第一大笑话。 “要说这第二位适婚美男子嘛,自然非容家长公子容疏临莫属啦!才华、人品、家世,样样出挑,可惜人家早已指腹为婚,今年年初刚刚与青梅竹马、门当户对的司马家的小女儿司马佩儿成婚,不知碎了多少女子的心啊。” “说到这司马家,这位列第三的就是司马佩儿的长兄,司马长公子,也就是三年前刚承袭爵位的镇军大将军——司马轶。早年因为战事,加之三年守丧,耽误了终身大事,年纪是四人中最大的,却丝毫不影响姑娘们对他的倾慕啊。尽管年近而立,常年驻守边疆,但老天爷赏饭吃的脸就是不一样,沉淀了岁月与阅历的气息,那张脸不但不显风霜的沧桑,反而渗出一种难以言喻的成熟之美,不得不说,成熟英气之余,又不失儒雅温和,我看着也蛮喜欢的。” 看着江迢迢露出的花痴样儿,莫铄月拆台倒是拆得开心,“那你的心可真大,一边喊着秦继哥哥,一边说最为仰慕王爷,现在又说喜欢司马轶。那这最后一位,该不会就是吕殷,你也蛮喜欢的?” 江迢迢嘻嘻笑着,毫无所谓,“你还真说对了,这第四位就是吕殷,只是那种文弱书生样,我的那些小姐妹还挺迷恋的,我还真不喜欢。” “不错,难得有一次清晰明了地知道自己的喜好。” 仿佛完全感受不到莫铄月话中的讥诮,江迢迢又开始新一轮的滔滔不绝: “说起这个吕殷,就不得不提到吕家,你可有闻,吕家的先祖其实贺田国的大祭司?五十年前,吕家先祖卜出一卦,算出贺田国三十五年后会有一个大劫,国家存亡与否,就看能否渡过那个劫数。他在朝中提出此事,却无人相信,还被取笑为杞人忧天。于是悲愤之下,毅然辞了大祭司之职,举家迁徙入京。不成想,谶言成真,贺田国经过十五年前那场恶战,一蹶不振,以前还是个河清海晏的小国,现在目之所见,饿殍遍野,那边的流民许多都混入我们这里呢。” 第四十三章 真真假假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这谶言有无,我们无史可考。或许只是吕祭酒家为了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也为了在京中生存下去而编造的,也说不准。” “天呐!你和王爷说的竟是一模一样,你知不知道,王爷当时听闻这个传言时,也说了你这一番话。这可不就是那一句,英雄所见略同啊!难怪王爷这般倚重你!” “是吗?”莫铄月别开目光,望向波光粼粼的湖面。 最后一句“难怪王爷这般倚重你”,时常有人说起,听来甚是熟悉,往日并不觉得有什么,今日听来,内心却是如此刻微风拂过的湖面一般,微微起伏不定。 好在江迢迢一向神经大条,根本留意不到她的异样,继续道:“其实以吕殷的家世背景还不足以够上‘理想夫君四人组’的第四名,但是他博古通今,出口成章,特别是他那一手颜筋柳骨的书法,京中少有人能超过他。加之长相俊秀,性格脾气又是极好的。我听说,某些京中贵女,还想要下嫁于他呢。” 死生一世不相离,惟愿相伴岁月长。 听到这些,莫铄月不自觉地想起那块羊脂玉上的两行字,若有所思道:“你可还记得那块羊脂玉,正面刻着宣字,应非吕殷本有,更像是旁人所赠。他死前硬是扯下,紧攥在手中,或是为了不让别人拿走……宁死守护的东西,所赠之人于他而言,想来极其重要。按你说来,吕殷的一举一动,应是备受关注,那他的挚友或是恋人,你可曾有闻?” “说到这羊脂玉我就来气!衙里都来不及查呢!那吕家一接到消息立刻就把尸体连着遗物取走,根本不让我们继续追查下去。说什么本就是意外之事,不敢劳驾府衙劳心费力,无须再查。还怪我毁坏了尸身,说吕殷年纪轻轻就意外落水而死,本就凄凉无比,衙门竟还不经允许就剖尸,令他走时还要急张拘诸!我就是依例细致检查了一番,也是为了找出真正的死因,再说了,我缝合的时候,留下的痕迹并不明显,这不是也是给人留着全尸嘛!” 莫铄月略一思索,说: “听你说到这些,我倒是想起从前在一本异域杂录里看到有关贺田国的记载,贺田国实则是几个部落群联盟的小国,其中有一部落,擅长顺势疗法。所谓顺势疗法,其实就是举行一场仪式,拿出一种特制的药,给病人服下。他们相信这么做,他们天神的神力就能通过那一种特制的药,进入病人的身体,病痛或伤口就能自行疗愈或消亡。若是严重的刀剑伤,就算伤痕深得入骨,他们也不能接受缝合,因为他们相信这种行为会让身体的内脏如缝合的线般,交织缠在一起,更加损害健康。或许就是这个原因,他们才不能接受尸体伤口的缝合。” “啊?难怪他们那时那般悲痛而激愤。”江迢迢面露愧色,“真是罪过,罪过。” “无心之失,想来吕殷也不会怪你的。”莫铄月缓缓摩挲着手中的书,心中闪过一念,状似漫不经心道,“如果真的过意不去,那就到他灵前上柱香,聊表歉意吧。” 来京之后,偶尔出趟门,不是去发丧的府中吊唁,就是去吊唁的路上。莫铄月觉得,对于京中繁琐的吊唁规矩,自己简直都快游刃有余。 庄严威武的石狮背后,牌匾上刻着“吕府”二字,白色的灵幡在阴沉的天色中随风轻摆,纸钱像雪花一样飘落,肃杀哀愁之气中,却依然门庭若市。只是进出的人之中,年轻女子要更多一些。 吕殷爱慕者众多,是以她和江迢迢谎称是其爱慕者,也无人细究,两人顺利进到府中。 莫铄月和江迢迢在灵前上香完毕,江迢迢微探头,看向放置在灵堂后的棺木。 露出一角的黑漆棺木已经盖好,显然是不准备让人瞻仰遗容了,来的人皆知其溺毙,也确实没必要再瞻仰。 站在江迢迢身旁的莫铄月,分明感觉到,自己和她都在考虑如何顺理成章开口,拦下这具即将下葬的遗体,以及拿到那块羊脂玉。 莫铄月与吕家一众行礼致哀时,故意露出恭靖王金令的一角,贾世祥一案后,李蕴旼没提,她也一直忘记归还,所以还在她手中,今日出门,就顺手带上了。 吕顺为国子监的主管官,一看这金令,以为是恭靖王特意派了人来,携吕家一众向她行礼致谢。莫铄月还礼后,向他道:“事发突然,万望您节哀。” 吕顺隐忍着悲切,微一颔首。灵堂内侍女啼哭,气氛压抑,吕顺和莫铄月走到门外,站在檐下台阶之上,说:“事发突然,都未赶得及向各府报丧,却不想恭靖王府却是先派人来,老臣感激不尽。” “吕大人客气了,王爷如今掌管大理寺,一听闻您府中二公子出了这样的事,即刻派我前来致祭。王爷时常提起吕二公子,十分欣赏他出众的才华,却是……哎……着实令人惋惜。” 吕顺的眼眶又红了红,他别开脸,声音略带沙哑,“想来就是那句,人各有命,小儿命薄福浅呐。” “令公子去得这般突然,如此斐然才华,竟是无人为继,不知令公子可有婚配……” 她话未说完,外面门房上气不接下气地跑到吕顺面前,勉强让自己说话顺畅一点:“老……老爷!恭靖王爷和苏府公子前来致祭了。” 听到“苏府公子”四字,莫铄月脑中嗡的一下,身体本能地一颤,眼前似有帧帧幻像闪过,心口锥心刺骨的疼痛令她的唇色瞬间血色全无,眼前怵然一黑,她咬牙强撑着,不让自己倒下去。 好在一听到这个消息,吕家上下惊诧到都忘了哀切,更是无心留意她这个小卒,一个个整肃衣冠到门口迎接恭靖王大驾。 莫铄月木然退到一个角落,尽量让自己淹没在一群的素色丧服之中,用力呼吸着,让自己保持镇静。 第四十四章 从不缺美人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两个一高一矮的穿着素白缂丝常服的男子,自门外缓缓走近,李蕴旼在她身前停下,见她面色发白,额间冒着细汗,便将自己手中的扇子递给她,温声道:“近来天气愈发炎热,这些事,交与秦继和江迢迢即可,你不必亲自来。” 莫铄月低头接过扇子,略一点头致谢,因为心中一直惶惶不得安宁,也没发现自己这般做法,根本就是不合礼数。 更不会发现,面前这人其实刻意避着她有一旬了,此刻却突然如往常一般与她说话。 “穆之,这位是?”立在李蕴旼身旁的略矮一头的“公子”轻柔出声。 这声音,分明就是一个女子! 莫铄月惊讶抬头看她。 诗经有云: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这样形容下的美人,大概就是眼前这样的女子了。 尽管一袭男式常服,但只要稍微留意,便能发现这个所谓的“苏家公子”其实是一个明眸皓齿,绝代风华的美人。 莫铄月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一听到“苏家公子”,她本能地想到前世的那个夫君,却忘了苏凛泽和李蕴旼根本没有交集,怎会一起出现在吕府。 如果这女子真是苏家人,看这气度,这美貌,应该就是苏宰辅家唯一的小女儿——苏玉清。 京都曾有诗云:气质美如兰,才华馥比仙。说的就是她这样的女子。 这个常年居住在洛阳,独占洛阳京都双鳌头的才女,莫铄月前世嫁入苏府,因为种种原因,并未见过她,如今第一次相见,不想她却是站在李蕴旼的身旁。 旁的莫铄月都不管,就是那一声“穆之”听起来怎么那么不顺耳。听惯了恭靖王爷,就算叫他的字,也只听过大皇子李槟这么叫,偏这不带姓氏的字从她嘴里出来,无端端便多了几分旁人追不上的亲昵。 从不见他亲近什么女子,什么时候有了这般亲密关系的女子了? 莫铄月忽然觉的,敢情那一夜之后,她辗转反侧,彻夜难眠,十天不见他人影,以为他在刻意躲着她,实际上人家根本就没在意那一夜的事,转头就和其他女子你侬我侬? 莫铄月心中走马灯般过了许多场大戏,思绪纠结,不由得想起在春晓院见到李蕴旼的情形,更是觉得,一个会去烟花柳巷的人,能有什么深情厚意? 自己这数日来寝食难安,纠结着要不要向黎府低头,以换来他们可以预见的美好未来。可现在,得来的竟是这般结局。 她心中的那点欢喜瞬间如被浇了一盆冷水,从头到脚凉了个透,心彻底冷了下来,却也在这一瞬间,再次感受到锥心的疼痛。 她紧握着手中青玉作柄的扇子,却在这一瞬间,觉得扎手而碍眼,想要即刻还回去,却又觉有些不舍,反复纠结着,心中愈发烦躁起来。 但在这众目睽睽之下,她又不想失了礼数,正欲向苏玉清行礼,自报家门,李蕴旼伸手拦住,轻声道:“玉清不是外人,你无须在意这些礼节。” “不是外人”这样一句话,听在莫铄月耳朵里,那意思仿佛就是提前告诉她,苏玉清会是王府未来的女主人,心里更觉不是滋味。 而在苏玉清这样的旁观者听来,这样“无须在意礼节”的特权,分明是默认了对面这女子在他心中独一无二的地位。 她不由得仰头看他,见李蕴旼的目光一直落在那女子身上,眼里不经意间显现出的温柔而小心,这样的神色他从未在自己面前流露过,她的心中瞬间恍然。 一向克制隐忍的她,却还是不自觉地露出一抹落寞来。 她浅浅笑了一笑,说:“这位可就是远近闻名,得穆之独宠的探案奇才莫铄月,莫姑娘?” 莫铄月回以一笑,“小小伎俩还担不起探案奇才这样的大名,比不得苏小姐这样的宛丘淑媛,不但才貌双全,更是口吐珠玑。” 她一向不喜以恶意忖度别人,更别说是面前这样像是仙女一般的人物,但是这样一个众人高赞的蕙质兰心的美人儿,却是说出“独宠”这样分量过重的字眼,就不由得令她多心,反唇相讥了。 苏玉清显然也是意识到自己一时没忍住,失了分寸,好在从小的严苛教养,令她片刻恢复冷静,“莫姑娘自谦了,穆之时常在信中向我提及你,说你见微知著,沉机观变,是个极难得的妙人,对吧穆之?” 李蕴旼似笑非笑,并不接话。 从小在宫中见多了嫔妃间的言语往来,这一来一往中隐隐的火药味他怎会不懂。 因为苏丞相曾是他的授业恩师,他和苏玉清也算有着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加之她的性子豁达明朗,两人性情相投,一直如君子般相交。 所以,李蕴旼也没往那方面多想,只当苏玉清看破了他的心思,故意逗弄莫铄月。 他本欲继续看好戏,但看着莫铄月略显苍白的面容上隐隐透着不悦,又心有不忍,淡笑对苏玉清道:“你与人打趣,也要看对方能否领会,就她那悟性,怎会明白旁人真正的用意。” 原来,自己情难自控地显露出的真实情绪,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与他心仪之人打趣玩笑罢了。 苏玉清听着他话中有意地维护,只能隐下心中苦涩,浅浅一笑:“他总归会慢慢明白的。” 这话,说给旁人听,却更像是说给自己听。 女人看女人的目光何其尖锐,苏玉清看得清莫铄月的心思,莫铄月自然也看得出苏玉清的真情流露。 她再也忍受不住两人大庭广众之下的“秀恩爱”,脱口而出:“我一向愚直,有些理,有些事,就是怎么也理解不了,也做不出。不如王爷这般左右逢源,瞬息万变,朝三…...” 在“暮四”即将出口之时,莫铄月终于意识到自己居然就这样被气昏了头,在众目睽睽之下失了态,不免感到尴尬而慌乱,赶忙住口,朝着李蕴旼行礼告退。 第四十五章 自作聪明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李蕴旼笑着拦住她,用指腹轻柔拭去她鼻尖微微沁出的汗水,“秦继在外头守着,你先上马车等我。” 见莫铄月咬唇犹疑,只好靠近她低声耳语:“江迢迢。” 莫铄月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撇向灵堂的方向,见那娇小的白色身影自灵堂后方走出,脑中猛地顿了一下,才明白李蕴旼对她的突然亲近,其实是在为江迢迢拖延时间,而自己竟是…… 她不禁感到赧然,却也只能强装无事一般,福了福身,又向着主人家行礼道别,然后匆匆离去。 吕顺毕竟也是在朝为官多年,一向见惯了李蕴旼冷漠凌厉的雷霆手段,哪里能想象到他对旁人也可以有这般宽厚温柔的时候,再一联想到,他的独有令牌在那女子身上,更是不敢怠慢,小心着礼数的分寸,生怕哪里做得不对,惹得李蕴旼不悦。 —— “我跟你们说,刚刚我也没抱太大的希望,就是蛮爬进棺材里看看,没想到还真被我找到了!你们都不知道,那尸体连衣服都没换过,还是穿着那日那一件,那衣服都破成那样了,吕府好歹也是大户,怎么这般寒碜……” “说重点。”李蕴旼直接打断。 江迢迢稍微简练了自己的话语,继续道:“这羊脂玉就在尸体脚边,应该就是随意丢放进去的……尸体是吕殷,这点我可以确定,这羊脂玉也是原来的那一块,就是这符……” 她把符纸和羊脂玉一起放在小几上,指着符纸上那无形无状,似字似画的朱红图案,说:“有些人家崇道,会祈求一些特定意义的符纸放在尸体身上,我也见过一些,只是这符的图案实在有些偏门奇怪,我还从未见过,难道是因为吕家本是贺田国人,所以一些墓葬习俗与我们这不同?” “贺田国的人,不信道。他们有自己的信仰,而他们的天神,不画符。”莫铄月缓缓出声。 到了这一刻,她终于憬然,这两人显然是早已私下敲定,对于这样的事,简直就是老手啊。 刻意诱惑江迢迢来吕府探查,她本来还心存愧疚,如今看着面前二人神色认真地谈论案情,她忽然觉得,这到底是谁在利用谁呀? 李蕴旼问:“这符纸你直接从尸体身上顺走?” “怕什么,我做事,周全。”江迢迢拍了拍自己的胸脯,“这样的符纸里面有十几二十来张吧,我只不过拿走一张而已,而且,我还特意撕了一张符纸,一分为二,各垫在尸体的两肩下面,保证不会有人发现。” 莫铄月和李蕴旼听完,互相看了一眼,双方都从对方眼里看出无可奈何,十分有默契地闭口不言。 这人吧,傻到底便罢了,最怕这般傻中带着一两丝小聪明的,尤其无语。 这衣服不换,羊脂玉随意丢放,草草封棺,明眼人一看就明白吕家根本就不重视这个吕殷,极大的可能是不会再去查看棺内是否有异。 本就不会被发现的事,非要欲盖弥彰地多此一举,江迢迢怕是京都第一人吧。 想来李蕴旼问这话,本是担心江迢迢不顾他人的墓葬风俗,随意乱动了什么,犯了忌讳。死者为大,总归要心存敬意的。 但莫铄月听到有十几二十来张一模一样的符纸,心中的疑惑不免更深了。 她从未听说过,贺田国的人信道,难道是因为来了京都,入乡随俗了? 只是,这符上所画的,到底是代表着什么? 莫铄月高举起符纸,车窗外洒进的阳光泻在黄麻纸上,细小的金屑熠熠生辉,仿若星芒。 她微眯了眯眼,轻轻摩挲着,陷入沉思。 “咕~咕~” 耳边响起一阵声音,莫铄月拉回思绪,见车中的两人齐刷刷地望着自己,神情中还有些忍俊不禁,初觉茫然,终于在第二次咕咕声中,意识到,原来是自己肚中的歌声。 莫铄月觉得耳尖有些发热,强装镇定地将符纸再次放在小几上,轻敲了两下,道:“这样细腻又洒着金屑的黄麻纸,显然是益州特供于宫廷使用,普通人家根本见都未见,这符,不会出自民间。” 江迢迢一听这话,到了喉咙口的那些戏虐话,顿时消失,惊呼道: “什么?这是益州黄麻纸?这可是一纸逾百金呐,朝廷官员唯有得宫中赏赐才有。居然用来这般胡乱鬼画符,啧啧啧,真是暴殄天物啊!” 她小心翼翼地再次拿起那窄细长条的符纸,一脸的痛惜,“这种纸我还是头一次见呢,吕家有就算了,居然还用于陪葬……天呐……咦,不对,我记得王爷并不用这种纸…….铄月你不是从小在漓水县长大,怎会一眼就认出这种纸?” 糟糕,一时嘴快! 江迢迢这种只是偶尔神台清明的人倒是好应付,但是看着李蕴旼投来的似有若无的探究目光,莫铄月不由得感到一丝紧张。 这种纸,苏丞相府中时常得之。她前世偶尔到书房拜会苏丞相时,见过几次,因为长得别致,有别于其他品类的纸,是以她到现在都还记得。 可是,这一世,她并未进过苏府啊。 脑中闪过无数种的想法,莫铄月迅速择定一种,眼神微露诧异,“这种纸不是每个官员府中偶尔都会有的吗?我小时候在黎府见过的,今日看到了,就突然想起了。” “益州黄麻纸怎会各种官员都有!”江迢迢一沾到死人的案子上,这脑子就跟开了光似的,一下子就捕捉到了她话中的矛盾,这点,莫铄月只能怪自己判断失误,低估了江迢迢。 “朝中只有三品以上的官员每年能得宫中依例赏赐,吕顺因为是国子监的祭酒,偶尔能得宫中特赏,可是你小时候,黎家不过就是六品小官,这种品阶怎么可能……” “你别忘了,黎牧娶的两个夫人。”李蕴旼直接截断江迢迢的话,没有让她继续说下去,“一个是冉将军府的,一个是容御史府的,这两人都曾是朝中三品大员,若是作为嫁妆带过去,也不无可能。” 第四十六章 黎江往事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有道理!我居然忘了这一茬!”江迢迢恍然大悟一般,“就说黎牧那种小人……呃……黎大人…...” 莫铄月淡淡一笑,“无妨,他本就算不得多光明磊落的人。” “哈哈哈,”江迢迢不顾形象大笑,一勾她的肩,“果然智者所见略同啊,你不回黎府,这选择可真是太过正确了!我此前听秦继哥哥说起你的身世,还担心你被骗回去呢,幸好你果断拒绝了,不然我一定要劝醒你的!” “呵,你还是劝醒一下你爹,别让他老替你告假去相看男子。”李蕴旼随手将羊脂玉丢给江迢迢。 江迢迢急忙松手去接,“这么重要的物证,王爷怎可这般对待!万一碎了,可怎么办啊……” 莫铄月看了眼柔软厚实的地毯,身体默然挪远了一些,选择直接忽略她的喋喋不休。 说起来,黎牧和江府尹的那点往事,她也是有所耳闻。 黎牧和江府尹,两人曾是同期三甲进士,这第二名的探花郎本该是文采更胜一筹的江府尹。却因为长相不如黎牧,最后竟然只能屈居其下,心中怎会没有怨气。 所以,这么多年来,两人一直不大对付。 不得不说,黎牧年轻时确实长得俊朗无俦,不然,不过一个小小的进士,怎会引得冉家和容家的两位小姐那般倾心,心甘情愿地同时下嫁于他。 往事已过去这么些年,年轻时的那种冲动恼怒想来江府尹早已淡去,如今估计就是纯粹看不惯黎牧奴颜昧主的行径吧。 莫铄月本就对黎家不存好感,自然也更能理解江府尹一些。 但是……她临时编的那番话中的漏洞,连江迢迢这样的人都能听出,而…… 莫铄月默默看向李蕴旼,而他只是望着窗外,华灯初上的暖色光芒映在他的面庞,令他一如既往的淡漠神色中覆上了一丝柔和的光,莫名地多了几分温柔来。 不知怎的,看着他这样平和淡然的模样,莫铄月那颗上下窜动,一直不安忧惧的心,慢慢地安放了回去,心照不宣地就此翻篇不提。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符纸上,忽然想起一事,问江迢迢:“你刚刚说,益州黄麻纸,吕家就有?” “对啊,吕顺毕竟是国子监的祭酒,虽然官阶与我父亲平级,但是每年也能得朝廷赏赐,听说量还不少呢!” 江迢迢没有听出莫铄月的弦外之音,“我刚刚与你说过的,京中慕吕殷者,更慕其字。我听我那些小姐妹说,他就经常用这黄麻纸写字,不得不说,他那一手笔酣墨饱的好字,配上这益州黄麻纸,简直就是锦上添花,相得益彰啊。” 江迢迢略停顿了一下,指着羊脂玉佩背后的两行字,又道:“对了,说起他的字,这两行:死生一世不相离,惟愿相伴岁月长。这字形就十分像吕殷所写的,就是这意还是差了些。” 莫铄月端详过后,回想起这字形确实像她自己在吕府时,看到的那几副挽联。字好哀思足,写的甚是不错,想来是吕殷生前替别人写的,不曾想,最后竟是用在了自己身上。 她和李蕴旼互相看了一眼,两人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几分了然,什么人能顺手用上益州黄麻纸,又能在吕家人的眼皮底下布这般多的似符纸的东西,显然,唯有吕家自己人才能做到这点。 她迟疑了一会,说:“这会若是再去吕府,也许可以来个措手不及。想要的答案,可能今夜便能得到。” “不急,”李蕴旼望了望窗外,抬手示意了马车外的侍卫,马车缓缓停下。 莫铄月顺着他的目光往外望去,发现这才到东市附近,并未到王府,只好将迷茫的目光投向他。 李蕴旼淡笑,说:“去之前,总要先填饱肚子。” 东市的食肆茶楼之多,令人叹为观止。街市之中灯火闪亮,大大小小的店堂里飘满各种食物的香气,食客们或狼吞虎咽,或细嚼慢品。 其间,配上一壶暖人心肺的好酒,与三两友人闲话家常,幸福也就摆在这大大小小的饭桌上了。 两男两女依次走进月福楼,跑堂满脸堆笑地在前领路,引着他们到了二楼雅间。 江迢迢一路叽叽喳喳个不停,甚是兴奋,一落座,就道: “跟了王爷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和王爷一起出来吃饭啊!秦继哥哥,你不是一直说王爷从不与人同桌而食,敢情都是骗我的吧!” “江仵作,都说了别乱喊人,很容易让人误会的!”秦继说得一脸正色,但耳后竟是不自觉地红了起来,“我们王爷只是不喜与人同桌而食,你要是再这般大呼小叫,小心我直接丢你出去。” “切,吓唬我?怎么,饭前故事还没听够?”江迢迢毫不在意,狡黠笑道:“我昨日刚刚验过一具女尸,那尸臭,那叫一个臭气熏天呐,啧啧啧……那模样,起码死了有半个月了,那身体上的……” 李蕴旼面上颇有几分无奈,却也不想打断两个少年人的打闹逗趣,起身走到窗边,权当听不见。 “打住!可以了!”秦继实在不想还没开吃就先倒了胃口,面上带上了几分恳求,“江仵作,江大小姐,恕我说错话了,您就大人不计小人过,就此打住不提可好?” “哼。”江迢迢得意扬眉,“还算识相,本小姐今日就放过你了。” “呵呵,那我可真得谢过你全家上下老小。” “哟,乖儿子这么懂事呀,那我可得找个黄道吉日带你认祖归宗才行,怎能伤了你这一片孝心呢!” “你!”秦继气急败坏,“我才不与你一个妇道人家争长短!” …... 莫铄月看着一向灵活机敏的秦继,竟是被江迢迢怼得语无伦次,脸上还露出这种少年人的慌乱窘态,刹那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不由得莞尔,默默起身离座,也向窗边走去,将空间全留给那两人。 “王爷似乎,早就看得明白。”莫铄月望着窗外夜色,浅笑道。 李蕴旼转头看着她莹润无暇的侧脸,缓缓出声,“有些事,总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脸上的笑意不由得僵了一下,莫铄月只当听不懂他的意有所指。 第四十七章 轶哥哥?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当悲伤难过褪去,唯剩平静地时候,她反而庆幸苏玉清的出现,令她清醒了过来。 今生若要与人相守一生,那她必然要现世安稳,一世一双人。 可是,这样的生活,这样的安稳祥和,李蕴旼这样站在繁华顶端的人,是给不了的。 她信他的人品,可是人生在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更何况是他那样的尊贵身份,身边重重诱惑,重重利害,不是他不想,就一定可以拒绝的。 而且,她也不想他那般为难。 两人一起若是总是过分迁就为难,那日子必然也是长久不了。 既然情未深,意未浓,那便就此作罢吧。 往后桥归桥,路归路,大道两边,各走一边吧。 或许苏玉清那样的女子,才是最适合他的人吧。 莫铄月垂眸望着窗下街面,用各种理由麻痹着自己,努力将注意力转移至过往的人潮之中。 一个修长挺拔的锦衣男子自马车而下,她的目光忽然在他身上停了好一会,越看越是眼熟—— “轶哥哥?”她朝着窗下的人挥手。 轶哥哥? 李蕴旼铁青着脸随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正看到司马轶抬头朝他们这边看来,喜出望外地回应着她的招手。 “小月?小月!你怎么来京都了?”司马轶喜上眉梢,“等着,我这就上去找你!” 小月?李蕴旼的脸更是黑沉得可怕。 “原来恭靖王爷也在。”司马轶朝着李蕴旼长揖为礼,见他和莫铄月站在一起,心生好奇,“小月,你和王爷认识?你们怎么会在一块?” “这个说来话长,往后找个机会再细细与你说明白。” 来京许久,身边都是刚刚认识不久的人,难得地碰上旧友,莫铄月顿时觉得万分亲切,很是高兴。 “你曾说过你居京都,来京都之后,我一直在想会不会哪天能在哪里偶遇,没想到今日还真碰上了。” “这事怪我,那时情况危急,来不及告诉你,我府所在之处……上个月,我还,” 司马轶顿了一下,差点说出自己月前还曾到漓水县寻过她,只可惜一点踪迹也无。毕竟单凭着“小月”这个名字,还真的难以寻到人的。 本以为这辈子都不会再相遇,一直懊悔自己当时为何不再勇敢一些,问对方的真实名姓。 不曾想,缘分这东西,竟是这般奇妙。 过去的已经不重要的,重要的是,这个镌刻在他心里的少女,终于又再次相遇了。 他复而笑着转了话题,“小月现在居何处?” “我在……” “等一下,等一下,”江迢迢打断他们,“你们说的,为何我完全没有听懂,司马将军,你怎么会认识我们的铄月?” “司马将军?” “铄月?你叫铄月?” 两人异口同声,莫铄月的脑中快速运转,司马将军—— 她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人应该就是江迢迢此前提起过的,司马府的镇军将军,司马轶。 “原来林轶非你真名,轶哥哥竟是大名鼎鼎的司马将军,真是失敬失敬。” 莫铄月并不觉得生气,毕竟两人相识时,大家用的全是化名,也没什么可计较的。 就算刚刚回京,许多消息只是只言片语,但多年对阵练就的智慧,司马轶看着眼前的情形,心中有了大致的轮廓,温声道:“原来小月竟是誉满京都的探案奇才,在下失敬失敬。” “原来你们都还不知道对方的真实姓名啊,看你们方才那样子还以为是相识许久的老朋友呢!没想到也没多熟嘛。” 连江迢迢这样的人听了一会,也反应了过来,满脸写着好奇,“话说你俩到底怎么认识的?” “我此前因为被敌军奇袭,不慎重伤落水,是小月救的我,也是她照顾了月余,我才能再次返回军中。只不过,” 司马轶简略解释,神情中带着难以察觉的留恋,他顿了顿,又向莫铄月道:“碍于当时的情形,我无法告知真实身份,望你原宥。” “轶哥哥言重了,我那时也心存顾虑,未告知自己的身份,这么一算,倒是扯平了。” 一个小月,一个轶哥哥,李蕴旼越听越觉得眼前这个男人实在是碍眼的很,不动声色地插话:“司马将军提到的奇袭,可是去岁那一场关东战役?当时听闻你失踪,众朝臣忧心,不曾想,你竟在漓水县躲清闲。” 司马轶微眯了一下眼,看向李蕴旼。 要说整个朝堂,乃至整个皇室,最不好糊弄的,怕是就是眼前这人了。 他那时重伤不假,却也存着私心。本来伤势半月就已大好,部下也早已寻到了他。可他心里,终归是舍不下那个令他一眼心动的少女。 甚至有了就此隐姓埋名,携她归隐山林之心。 犹豫不舍,又拖延了半月多,终究还是拗不过心中的责任,启程返回军中。 两人对视良久,彼此眼中电光火石,一触即发,却在两人极好的涵养下,隐忍不显。 司马轶拱手施礼,自嘲道:“年岁渐长,新伤混着旧伤齐发作,不曾想竟是休整了近一月,倒是让恭靖王笑话了。” “司马将军高义,为朝廷,为百姓枕戈待旦,夙兴夜寐,劳苦功高。还与月儿有这样一段渊源,今天有幸遇到,怎能无酒祝贺。” 说话间,婢女小厮鱼贯而入,送入一道道精致可口的菜肴。 同时又在长桌之上,摆上一排的酒坛。 莫铄月默声数了数,整十坛,而且酒坛比寻常的坛子大了两倍,心中不禁纳罕,这两人该不会要拼酒量,但是,李蕴旼的酒量能有这么好? 别的不说,那一声“月儿”,莫铄月尽管第一次听到,却不知为何,听来却是倍感亲切,仿佛在久远的过去,也有人这般喊过她一样。 没来由地,她心中的天平不由自主地往李蕴旼这边倾斜了一分。 “舒凉如清风拂面,柔美似花间赏月。月福楼的花月酒,一年仅十坛。闻其香气,便觉如坠梦中,王爷好手段,不愧是得京中万千女子思慕,乐娴郡主见之不忘之人。” 第四十八章 冥婆成了酿酒师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听着那一声“月儿”,司马轶强压的那一股怒火,不自觉地被激出几分,冷声嘲讽。 花月酒,三月前横空出世,因为斗败了京中最富盛名的竹叶青,一举成名,京中名流贵族争相抢购。 奈何花月酒的酿酒师是个十分有脾气的女子,若要得她一坛酒,不但要完成她的要求,更要入她眼。 李蕴旼一出手,就能拿到今年一整年的量,这其中,谁知有无…... 李蕴旼神色自若,并不理会他话中的讥讽,“既是月儿旧友,本王自当拿出应有的诚意。司马将军,可还满意?” “岂敢,只是在下在军中饮酒无状,用碗不用杯,不知王爷可否接受?” “乐意奉陪。” 秦继很迅速地命人撤去杯盏,换上了大碗。然后大步退到莫铄月身边,道:“王爷说,月福楼的菜品,还未带莫姑娘品尝过,莫姑娘可以每份都尝一尝,若是有满意的,到时便请厨子入王府,专门为您烹制。” 秦继的声音不大,但是司马轶是行军打仗之人,耳力自是不一般,闻之神色不由得变了一变,似乎又担心莫铄月误解他在轻看她,又给了她一个安心理解的笑。 莫铄月微微皱眉,她与司马轶虽相处不久,但那时相交甚是投契,是以她至今都还对这人印象深刻,但也仅此而已。 其实,她并不在意司马轶会否误会什么,只是发现秦继这人,看似在为自己主子助威,实际上,颇有一种看好戏不嫌事大的感觉。 莫铄月在心中盘算着,斟酌着字眼,想着该如何把那两个争强好胜的男子逐一劝回府中。 毕竟她在春晓院与李蕴旼也是喝过酒的,不过四五小坛就被灌醉的人。这酒量,说真的,真不怎样。 她字斟句酌,“月福楼的菜色太过精巧,看得我有些腻,我有些怀念池厨娘做的润饼,不知王爷可否与我一道回府?打扰二位的雅兴,实在是我之过,不如下次由我做东,再请二位好好畅饮畅谈。” 一道回府四字一出,李蕴旼心中的酸涩难受,霎那间消弭不见,眉眼之间全是抑制不住的喜悦,“何须如此麻烦,请司马将军一道入府即可。” 司马轶何其敏锐的人,隐隐发觉到或许是因为李蕴旼酒量不如他,所以莫铄月才会劝其离开,他淡笑,“我与小月危难中相识,也算是共过患难的战友,有缘在这京中重逢,怎么也该是我请小月入府一叙。” 又转头看向莫铄月,温声道:“你不是说要找时间细细与我说说这些时日的经历,不如现在就随我回府可好。府中一应俱全,若有什么特别需要的,我再差人到王府替你取来便是。” 莫铄月从未遇到这种场面,这样的事,左右为难之间,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果然就她这道行,还是太浅呐。这种事,还是得春丹那样左右逢源的人来才行。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要说我,喝酒就喝酒,扯一堆有的没的做何?真是让我看得着急。” 一阵女人的声音随着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传来,莫铄月觉得耳熟,当看到站在门口的蓝衫女子时,惊喜唤道:“何炼师!” 何念娘向她走来,边说:“对着我一个酿酒师喊什么炼师,叫我念娘便可。” 莫铄月诧异,“酿酒师?这花月酒该不会就是——你酿的?” “答对了,”何念娘笑了笑,笑中带着几分看自家后辈的亲和宠溺,“数月不见,小铄月变得更机敏了嘛。” “你怎么也在京中,还成了…...” “嘘,”何念娘打断她的问题,拉着她坐到八仙桌旁,说:“这些事,我一会一五一十地全都告诉你。你就在这安静地等着便好。” 话音一落,她就飘至酒坛旁,各自在那两人面前的碗里斟满酒,说:“为了王爷的终身幸福,我可是十分有诚意地把这十坛酒都奉上了,二位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不见有什么结论,不如,小铄月今晚就随我回去?” “不行。”两人异口同声,出奇地整齐划一。 李蕴旼微眯了眼,“念娘这般有诚意,这个面子本王自然要给的。” 说完,一饮而尽。 司马轶板着脸,亦是不甘示弱。 两人就这样你一碗,我一碗,对饮了起来。 莫铄月看得瞠目结舌,这何念娘简直比秦继更绝啊。这真的是她几月前在牢里遇到的,那个清心寡欲的何念娘吗? “小铄月不错呀,竟是引得两位男子公然为你争风吃醋,怎样,你更属意哪一位?”何念娘坐在她身旁,笑着揶揄。 “天呐!司马将军居然也喜欢铄月!” 一旁的江迢迢早就没心没肺地吃了起来,一听这话,脸上的表情就差写上“了不得的大事”几字,边啃着手中的鸡腿,边追问:“铄月,铄月,你应该是属意我们王爷的吧?” 江迢迢在平时一向有着几分傻气,但是,这人呀,自己的事,总是看不清,旁人的问题,总是很容易看得一清二楚。 莫铄月看着面前两人这一副好事的模样,简直和街边市井妇人探听八卦时一模一样,再看看那边两个非要在酒桌上一决高低的男人,更觉生气,连话也不想多说,直接起身。 何念娘赶忙拉住她,语声放软,“别生气嘛,生气伤身。是我说错话了,不如,我帮你看看那张符?” 提及案子相关的,莫铄月的精力总是很快就分散过去,也懒得计较她为何知道符纸之事,叹了一口气,复又坐下,示意江迢迢将符纸给何念娘看看。 好歹也修习道法那么多年,这种东西,何念娘总归要比她内行太多。 何念娘前后各看了一会,笃定道:“这个画的不是符。” “那会不会是,贺田国的某种图式?”莫铄月提出心中疑问。 何念娘摇头,“贺田国的祭祀信仰风俗,我皆查证过,没有见过这样的图案。我可以肯定地说,这图案,不带任何含义。” 第四十九章 输赢的重要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莫铄月到现在怎会不明白,这何念娘早就被李蕴旼收入麾下,在替李蕴旼暗中办事。 “啊?那为何要在尸体身上放那么多?”江迢迢问。 “谁知道呢,”何念娘轻蔑一笑,“这世上,没事找事的,简直不能更多。” 何念娘将符纸递还给江迢迢,莫铄月想了想,拦下说:“我再看看。” 她把符纸凑近鼻尖闻了闻,一股似有若无的腥膻味传入鼻腔,一个念头忽然闪现,她急忙取来一盏灯,小心翼翼地烘着手中符纸。 符纸慢慢变热,隐藏在符纸上的图式,也渐渐变得清晰起来。 “不愧是你,这般隐蔽都能被你发现。这是什么写的,还需用这种方法才能看到?”何念娘面露惊喜,问道。 “是羊乳,从前在一个案子中遇到过,所以便试了试这方法。”莫铄月答道。 何念娘凑近一看,越看越觉得周身似有寒气袭来,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这…...这……这是锁魂符啊。” 莫铄月不甚了解,微有些疑惑地看着她。 何念娘耐心解释:“锁魂符,钉魄钉,二者通常会合用,即布成钉魄镇魂局。是一种风水咒术,诅咒棺材里的人,上不得升天,下不得入地府,永无轮回,永世绝后,一般人不太知道这个,青衣教中,也只有几位老炼师才懂得布局。我也只是因为师父特传于我的一本书中提及过,所以才知道有这么一种风水局。不过,行风水咒法事,施法越重,自己的报应也就越深。所以,精通术法的高人,通常不敢布这样局。” 江迢迢一向最为敬重死者,尽管不太信鬼神之说,但坟与棺乃人之最后归宿,原不应被惊扰,顿时愤懑难当:“这也太缺德了吧!到底得是什么深仇大恨,居然这般诅咒死去的人。太过分了!” “最怕的是,这个人不是别人,而是他至关重要的人。”莫铄月低声喃喃。 “什么?”江迢迢没听清,“铄月,你刚刚说了什么?” “没什么,”莫铄月转头望向长桌方向,看到桌上的最后三坛酒,再分别看看两个醉态明显的两个男人,强撑着云淡风轻,摇头轻笑,“这输赢,有那么重要么?” 何念娘和江迢迢相看一眼,偷偷笑着,没有说话。 最后两坛酒还未启,司马轶的身子慢慢往后倒去,闭上了眼睛,醉了过去。 “看来是我们王爷赢了啊。”江迢迢兴奋道。 李蕴旼没有说话。 莫铄月放下符纸,走了过去,越来越近,终于听到轻轻的鼾声,仔细一看,才发现李蕴旼竟然已经坐着睡着了。 她不禁哑然,这个不能输气势,连称呼都不愿落人家半分的男人。着实有些,令她头疼呢。 司马府的人就在门口守着,莫铄月唤他们进来将主子扛走。 看着昔日引为知己的人此刻烂醉如泥,她忍不住对一个身着青衫,看着就像是司马轶近侍的人,嘱咐道:“我记得司马将军一向胃不太好,今日这般过度饮酒,明日醒来少不得要难受,可让府中医者提前备些春砂仁,佐以煮茶,或能缓解一二。” “多谢小月姑娘提醒,”青衫男子感激之余,也甚是高兴,心里竟是产生了几分误解,又道:“小月姑娘放心,将军明日一醒,末将就派人知会你。” 莫铄月没有多想,浅笑道了声好,将他们送下楼。 “莫姑娘,我还是头一次看到王爷醉的不省人事,这…...” 秦继一看到莫铄月上来,十分会为自家主子刷存在感,以为莫铄月要更心疼一番,谁知—— “呵!既然不会喝,还非要逞能,简直没事找罪受。” 秦继愣了一下,得来的答案完全在意料之外,他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接话。 倒是何念娘看得明白,别过头低低偷笑,而站在一旁的江迢迢亦是茫然不解,小声问何念娘,所笑为何事。 何念娘看着江迢迢,故意说得大声,“有的人是嘴硬心软,有的人嘴甜心狠,唉,人心隔肚皮,最是难猜啊。” 江迢迢不明所以,秦继看着莫铄月两边面颊上的浅浅红晕,瞬间心领神会。 “莫姑娘,您一向比我们这些人要心细得多,王爷身边从未有婢女,他又醉成这样,还望今夜您能帮忙照顾……” “不要。”莫铄月直接截断秦继的话,面上有些被戳穿的薄愠,“他自找的,与我有何干系。” “这……”秦继将求助的目光投向何念娘。 何念娘几步靠近李蕴旼,又是把脉,又是翻眼皮,望闻切倒是整得认真。 她皱着眉,摇头叹息,“哎,眼珠浑浊,毫无知觉,今夜若是不好好照看,怕是危矣。” 这些年混迹花楼,醉倒长廊的人又没少见,尽管心里知道他们是在故意夸大其词,但她还是忍不住地担忧。 何念娘又“煽风点火”推了一把,“我常听月福楼里的琴师提起王爷,说是她们教坊司里的一众小姐妹慕其风采,心可都系在恭靖王爷的身上呢,我还是去喊她来帮忙……” “不必!”莫铄月脱口而出。 “是啊,喊不相识的女子来帮忙多不合适,若是被王爷知晓,我的脑袋怕是要搬家啊!这种事只能是莫姑娘最合适,莫姑娘拜托了。” 秦继又是助推一把,抱拳行礼,说得一脸恳切。 莫铄月尽管懊恼自己一时冲动,心中却早已动摇了九分,咬了咬唇,迟疑道:“可是这案子……” “你放心,你想做的事,王爷早替你安排了下去。”何念娘笑着拿过她手中符纸,笑中带着丝丝促狭,在她耳边低语,“凭心而动这四字,我现在原封不动地还给你。” 凭心而动,她真的可以摒弃前尘往事,不看世俗之见,不计未来之事,只凭此刻心境吗? 就凭她这样一个大仇未报,自己对自己都迷茫不解的人,真的可以这样吗? 莫铄月望着何念娘离去的背影发了一会呆,心中竟是更觉烦躁颓败。 第五十章 人贵自强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小月姑娘,在下章平。我们将军醒了,特意让末将过来接你,邀你过府一道用饭。” 章平在廊下等候,一看到莫铄月过来,迫不及待道。 跟在莫铄月身后的李蕴旼闻言,本是眉眼都溢着欣悦,转瞬晴转阴,目光似寒冰。 这人真是阴魂不散啊。而且,这会才过辰时,还真是……够迫不及待的啊。 他刚要开口送客,却不想听到莫铄月的声音—— “章将军,可否借一步说话?” 李蕴旼的面色更是难看了几分,没有说话,径直越过莫铄月,进了轩厅。 莫铄月和章平往外又走了数步,停在两棵凤凰木之间,低声说着话。 夏日蝉鸣,声皦皦而弭厉,虫鸣鸟叫,不绝于耳。李蕴旼坐于窗边,听得章平浑厚的声音,而另一人的声音,只能闻其只言片语,难以听得全部。 “昨夜多亏小月姑娘提醒,我们将军后半夜醒来,胃里难受,幸好早已烹好春砂仁茶,将军才可以安寝至天明。” “那便好……这样……放心了……” “将军记挂着小月姑娘,也一直想要亲自道谢,便让末将过来邀你即刻过府。小月姑娘若是在这不甚便利,不妨住到司马府如何?听说你还有个弟弟也在此处,将军说了,司马府人少,也一向没什么规矩,你们二人若是搬过去,一则热闹,二则自在,倒可两全其美。” “寄人篱下难免底气不足……” “嘭!” 突如其来的响声令莫铄月吓了一跳,她听着像是窗牖猛然合上的声音,下意识地四下望了望。 因为延伸而下的枝叶遮挡,她看不到李蕴旼那边,以为是洒扫婢子不慎所致,便继续道: “司马将军的好意,民女心领了。只是我毕竟是恭靖王府的人,领着王府的月俸,若是长期住在司马府,难免不妥。我知将军义薄云天,重情重义,不会是个惧人闲话的人,但是,我更愿靠着自己,活得尊严而有底气。” 听着这样一番话,章平觉得,自己若是再劝下去,都有种一脚踩着他人志向,践踏了别人的尊严。 只好变成仅是邀请她,此刻过府叙话家常。 “案子尚未了结,差事未完成,近日怕是都难以抽身拜访贵府。望将军谅解。” 莫铄月婉言拒绝,将一封信笺递给章平,这是她昨夜照顾李蕴旼之余,粗略写就的。 她隐隐有种预感,若是她不将近来经历告知司马轶,难免他又要与李蕴旼再次对上,昨夜的事,她实在不想再次遇上。 一边是知己好友,一边是…… 她不想这两人争锋相对,重要的是,她潜意识里,更是不愿李蕴旼误会什么。 “劳烦章将军将这封信转交于司马将军,去岁我与司马将军分别后,所发生之事,我一一描述在上,奈何时间紧,有些不甚详尽,既然知道昔日好友院落所在,改日得闲,我一定亲自拜访。我与将军一见如故,一直是引为知己好友,到那时,还望你们莫要嫌弃我一个姑娘家才好。” “小月姑娘说得哪里话,我们行军之人,只求真心相交,最是不看重那些虚礼,到那时,你不要嫌我们这些人粗鄙才是。” 章平尽管习惯了军中时的直来直往,但这样婉转却也明确的话,他也不可能听不懂。几句话下来,他也彻底明白,眼前的少女,对司马将军根本就无意啊。 少女温声温气,可出口的话,却是令他毫无拒绝劝说的机会。章平只能拿上信笺,与她互道告别。 李蕴旼站在长廊上,见莫铄月笑着转身,心里的气更是不打一出来,冷着一张脸,往长廊深处走去。 莫铄月不知他要去往何处,只好大步跟上。 前面的人本就腿长,走得又十分快,莫铄月只能一路小跑,勉强没有被落下太多,保持着几个跨步的距离。 就在她累得有些喘气之际,前面的人终于停住回身,面有不耐—— “你跟着我作何,你不是要去司马府,怎么还不去?” 莫铄月愣了一下,有些不明所以,“这倒不急……” “久别重逢,怎么不急?我看你是迫不及待地要搬去司马府了吧!”李蕴旼冷冷打断她的话。 莫铄月心中茫然不解,他……是在生气? 可是,眼前这人从醒来就一直唇角含笑,心情很好的样子,不过才一盏茶灯功夫,怎么又莫名奇妙生气起来了? 莫铄月当他是宿醉过后,身体不适,难免情绪不稳,耐着性子拿下腰间布袋,打开,温声道:“这两柄藤编短刀一直没有机会给你,我跟着你,是要把这个给你。” 布袋打开的瞬间,送来一缕极轻的风,好似微风拂过平静地湖面一般,李蕴旼心中漾起一丝别样的波澜。 看着这一对跟随主人从漓水县跋山涉水来到京都的藤编短刀,脑海中不由自主地想起当铺掌柜的那一番话,定情信物四字一遍又一遍地在他脑海中盘旋不去,怒火竟是在顷刻之间,消弭了大半。 秦继也一直不远不近地跟着他们身后,看到莫铄月手中的东西,难免好奇探身看了看,看到布袋中有一个白色的像香囊一样的物件,忽有些眼熟,好一会终于想起来,那个似乎就是在江州时,王爷送与莫姑娘的那一个。 “这个香囊不是破损了么,莫姑娘重新修补好了?”秦继明知故问。 莫铄月略有些不好意思,她是故意将缝补好的香囊放在最底下,不想却被秦继这般大剌剌地指出,只能拿了出来。 “莫姑娘这鸡爪绣的不错,还是绿色的,还真是别致啊。” 莫铄月瞟了一眼说话的人,嘴角微微一抽,语声透着几分无奈:“秦侍卫,这是竹叶。” “呃……是竹叶……我一时眼花,没看清……那个,王爷最是爱竹,莫姑娘果然是最懂王爷的!”秦继立时找补,把话圆了回去。 李蕴旼看了一眼,微微皱眉:“真丑。” …... 秦继在心里暗暗为自己的主子捏了把冷汗。 第五十一章 以簪表意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哦。”莫铄月对自己的女红一向有自知之明,听来也谈不上失望,只是略有些羞赧,“既然王爷嫌弃,那便罢了。” 她正欲把香囊收回袖中,谁知眼前忽然闪过一只修长的手,直接握住她的手腕,拦下她接下来的动作,耳边听得那人的声音—— “丑是事实,但我从未说过嫌弃二字。美或丑,不过皮囊尔。这个香囊,世上仅此一个,我自是视若珍宝,必珍藏之。” 心口似有热浪袭过。她那被握住的皓腕,像是被烫了一下,莫铄月的身体身不由己地轻轻颤抖,下意识地手一松,又猛地抽回,两人愣神之际,东西散落在地。 莫铄月惊慌抬头,分明看到他眼中那一抹淡淡的失落,一闪而过,很快,却也让她顿失方寸。她慌乱后退两步,旋即低下头,不再敢看他。 李蕴旼缓缓放下停在半空的手,默然拾起掉落的东西,不发一语。 莫铄月心绪慌乱,却又不知该作何解释,只好搜肠刮肚,引出一个话题,“我昨夜遇到念娘,才知王爷早已将她招入麾下,那马六他们,可也算王爷的人?” 李蕴旼没有回答,反道:“当初黎容氏的人到漓水县寻你,是因为与苏家的一桩婚事,而你拉着我演了那么一出,倒是直接断了黎家的这个念头。现在回想来,似乎,你早已洞悉。” 她的过往,她身上藏着的秘密,她不愿向他提及,他可以尽力去包容谅解,也可以忍着什么都不过问,但不代表,他真的可以做到毫不在意,毫不关心。 每次不经意间的肢体触碰,她的反应实在是过激了些,那种下意识露出的惊惧害怕,是怎么也掩藏不住的。 他只是,太想保护好她了。 所以,她越是不说,他便越发地想要知道她的过往经历,那些藏在记忆深处伤痛,若是可以,他拼尽全力,也要替她抚平。 莫铄月的眼睛不由得睁大,微张了张口,顿时也明白了,他能说出这番话,自是有了足够的把握,也是,这些事,他想查,确实太过容易了。 她迟疑了片刻,大方承认:“是。” 前世今生,今生带着前世记忆重来一遭,这种事情就算说出来,怕是他也不会信的。 她停了一下,只好解释说:“我被黎家迫害时,已近六岁,已然有了懵懂记忆,他们对我的所作所为,那时不甚懂,慢慢长大后,也就越来越明白了过来,这些年我也一直留意着黎府,所以葛氏那日寻来时,我便也能猜到几分,所以……才那样……请求王爷帮忙。我母亲当年意外落水而亡,这事和黎牧,和黎容氏绝对脱不了干系,黎家欠我们母女的债,我迟早要向他们讨回来,如何对付他们,我心中也有了一定的盘算。但若要速战速决,少费些气力的话,便需要王爷帮衬一二。” 若你需要,千难万阻,只要你说一声,我必倾力帮你。 听着她一口一口疏远地喊着王爷,不知怎的又想起她昨夜亲切地唤着旁人作哥哥,心中的念头到了喉间,竟是一个字也说不出,出口到话竟是成了—— “你跟司马轶相熟,还救过他的命,为何不找他帮忙。比起我,他应该更乐意帮你。” “昨夜知道林轶哥……便是司马将军后,这个问题,若说我完全没有想过,想必你也不信。”莫铄月看了看他,犹疑着,“只是……” “相比他而言,我的地位,于你更有益。”李蕴旼撇了她一眼,说出她未出口的话。 莫铄月干笑,略有些尴尬地替自己找补:“也不完全是这样。我既然答应王爷,要替你查明当年的真相,怎能食言。就这样一走了之,不是我的作风。” “呵,那你还真会审时度势,识时务。” 出口的话是带着淡淡嘲讽,可眼里一点怒气也没有,反而……还带着似有若无的……庆幸。 幸好,你更需要的人,仍然是我。 李蕴旼小心仔细地掸去香囊和着两柄藤编短刀上的丁点尘土,放入布袋收好。 长风在他们之间轻轻掠过,少女的如缎青丝随风漫起。 估计是方才跑得急,她的发簪松落而不自知,发丝轻轻翻飞,拍着眼睫。 李蕴旼的手,不自觉地停放在袖中的一物。 莫铄月后知后觉地摸了摸头上,有些不好意思,说:“我的簪子不知何时掉落,我回去找找。” 说完转身欲走。 “等等。”李蕴旼一个侧身拦在她跟前,将一直藏于袖中的细长锦盒拿出,递到她面前。 这个东西,从今早醒来,看到她的第一眼,他便一直偷偷放在身上,却是苦于没有合适的机会给她。 本来刚刚两人一路悠闲走向菩净轩,气氛酝酿得正是合适,却不想来了那么一个不速之客。 李蕴旼觉得,近水楼台这种好机会,可不能白白拱手让人。自己还是更要主动一些才行。 莫铄月疑惑地看着他,问:“什么东西?” “你看看。”他说。 莫铄月接过,想了想,又问:“吕殷案子的物证吗?” 李蕴旼有些哭笑不得,这人的脑中怎么装的都是案子相关,这到底算好事还是坏事? “算是吧,为了俭省时间,让你尽快破案。” 莫铄月打开锦盒,只见丝锦的底衬上,躺着一支羊脂白玉簪子。她疑惑着拿起来看,簪子约五寸长,入手冰凉温润,光华内敛。 就算不雕任何纹样,这样温润莹白的玉质,比此前看到的那巴掌大的羊脂玉佩相比,显然要好上许多,一看就是上品。落在凡夫俗子眼中,或许只是“值钱”二字。 可她到底查案多年,好东西也是见过不少,能算半个内行人,在她眼中,还是能从细处品出上品门第的气度。 她本以为这是吕殷之物,细细品来,发现这样素净内敛的簪子,分明与眼前这人的气质更为相近。 而且,他还是一直放在袖中的…... 第五十二章 新的猜测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莫铄月抬眼望着李蕴旼,迟疑许久,才问:“这是…...送给我的吗?” “嗯。”李蕴旼淡笑,“我看你平时用的簪子皆是素簪,猜想你应更属意素简的款式,月前正好得了一块羊脂玉,便让工匠打了两支素簪,正好我们一人一支。” 莫铄月盯着手中的玉簪,注意力全落在了“羊脂玉”三字上面,选择直接忽略了后面的话,低头沉思了一会,问:“我朝物产丰富,却并无羊脂玉矿,王爷月前得来的羊脂玉,从何处运来的?” 李蕴旼皱了皱眉头,笑得颇有些无奈,他好不容易说出心里话,她却是一心都在案子上,关键的意思,是一点都没领会到啊。 罢了,来日方长,只要能留她在身边,总会慢慢融化之的。 “从回纥而来,不过回纥的羊脂玉品相虽是最好,但量产不多。贺田国的玉矿一向以羊脂玉为最,有羊脂玉之乡的美称。” 莫铄月的眸光亮了一亮,不由自主地轻轻扬唇。 李蕴旼的手指轻叩着青玉扇柄,发出“嗒嗒”轻响,思索一会,问:“你是觉得吕殷身上的羊脂玉佩,是产自贺田国?” 红炉点雪,见李蕴旼领会了自己的意思,莫铄月说出了新的猜测:“吕殷的那块羊脂玉佩虽大,玉质却是普通,前后都雕刻着字,特别是背后的两行,死生一世不相离,惟愿相伴岁月长。这样的内容一点都不像是亲人之间的情感,一看便不是家人所赠。说是挚友相赠,像,却略有些牵强。缱绻情谊,更似恋人。” 李蕴旼沉吟片刻,说:“这玉佩的原主,念娘已经着手在查,不消多久,便有答案。” “念娘做事,一向求速战速决。”莫铄月莞尔微笑,表示赞同。 以前偷尸一案,她也是领教过她做事速度的。 不到半年光景,失踪的尸体,便能达十五具之多。没有新尸体,就偷一堆白骨,总归就传达着一种思想,想了便做,做了便快。 这种爽利急切的性子,还真想不明白她修行之时,到底怎么禅定住的。 她停了一会,又徐徐分析道:“说起来,那两行字,字形很像是吕殷的,却只有其形而无其意,像是刻意模仿的一样。什么人,会刻意模仿别人的字,又要把东西再送与当事人呢?可见,此人要么书法造诣一般,要么,非汉人。” “显然,你觉得后者可能性要更大。”李蕴旼看着她,缓缓出声。 莫铄月点头,郑重其事说:“我一直在想,吕家到底是何时来的京都,又是因何在朝中立足?更难理解的是,到底是触动了什么样的事,会让人对自己的至亲血脉痛下杀手?吕家作为敌国人,不但在朝为官多年,一直以来,还颇受倚重。难道真的仅凭着那无史可考,五十年前便说出的谶言,就能做到现今这个高位?想来,你也是不信的。” 领走尸体,明知有疑却不允许查下去。悲痛是真,却对死者布下那样狠绝的诅咒,这样又爱又恨的矛盾的情感,真是令人难以理解。 “二十逢三遇巨龙,应顺应敬莫侵扰。雪落轩辕殷梅落,休将养息一世安。” 李蕴旼轻叩着扇柄,边回忆边道:“这个谶言,十五年前,我在父皇的案桌上曾见过,是赑屃司所呈,全文除了那四句谶言,前言:永光二年六月十八,突逢狂风骤雨,雷电交加,余卜得一卦,卦象所示如下。以及结尾极简短的一句——据实佐证,请主上论断。” “事过十五年了,你那时还是个六岁的稚童吧?都能一字不差地记得?”莫铄月惊讶看他,带着丝丝怀疑。 “毕竟简短,看过一遍也就顺带记住了。”李蕴旼淡淡地说,“那时候小,总爱在父皇案桌前戏耍,也正因年岁小,也没人阻拦着。偶尔总会不经意地看到一些东西,想要忘记,却发现那些内容如雕刻的一样,深深印在脑中,至今犹不能忘。” 莫铄月听着他这一番似自夸的大实话,不得不以崇拜的眼神望着他:“说实话,像你这样过目不忘的人,我平生第一次见。” “只要用心,没有什么东西留意不到的。”李蕴旼的手指在青玉扇柄上按了按,唇角扬起一个几乎看不见的弧度,“所以,你不妨把留在案子上的心思,分一些在我身上,必能对我了如指掌。” 莫铄月语塞,忽然发现自己陷入了一个前所未有难以应付的场面,这人今日怎么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似的,说话怎么都这般直白不讳,毫无顾忌了呢。 方才拿过簪子时,她便担心往后尴尬,刻意忽略他后面的话。 他怎么还是说着这种…...令人臆想非非的话。 怕是饮酒过度,现今还有三分醉意? 她低头看着手中的簪子,忽觉惶恐不安,在还与不还之间摇摆不定。 不知是不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余光之处,袍角移动,很快在眼前消失。耳边听得李蕴旼不疾不徐的声音从前面传来—— “赶紧把头发挽好,没有理清头绪的地方,正好,我帮你挑了一条线头。” 莫铄月望着他的身影逐渐消失在长廊转角,想要赶紧回头寻一寻自己的簪子。 可一想到案情就差一点便能水落石出,左右摇摆了一瞬,只好麻利挽了个单髻,用手中的羊脂玉簪固定住,连奔带跑地追了上去。 “王爷方才提到,那四句谶言是在十五年前看到的?”莫铄月一上马车,就迫不及待地问出心中的疑问。 李蕴旼明白她的言外之意,沉思了一会,说:“朝中皆传,吕家先祖是在五十年前便已入京。而这个传言,在我的印象中,在景初二年以前,我闻所未闻。若说我何时知道吕顺的,算起来应该就是在十五年前,也就是景初二年。” 凭着李蕴旼这种过目不忘的好记性,尽管那时只是一个孩童,于他而言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小事,但是,但凡是他见过的人或事,便会一直记着。 第五十三章 特权非人人皆有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或许是因为,那时恰好是正元佳节刚过三日,也就是平章侯出征后一个月,赑屃司招募各方能人异士,吕顺毛遂自荐,入了赑屃司,自此,在朝中站稳了脚跟,一路升迁,到如今的国子监祭酒的位置。但是,不论是时间点,还是此后的升迁,一切似乎都太过顺利了。” “所以,你也怀疑,吕顺能在朝中立足,靠的绝非是正途。”莫铄月说。 李蕴旼没有回答,思索了片刻,说:“吕殷的案子只是一个引火索,后面所要面对的局面,比你想象的要复杂的多。我本来并不想你介入此事,但是,草蛇灰线,或许这一案子,背后的隐情,与我亡母当年的死因有着极大的关联。” “越复杂的内情,就会泄露越多的漏洞,让我们抓住更多的线头。”莫铄月的神情沉寂而平静,语声和缓。 “其实,王爷昨日亲自到吕府致祭,我便隐隐有这种感觉。从吕顺入赑屃司,再从谶言到吕殷之死,这一切的背后,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操纵着,而我们能做的,唯有先抓住关键的线头。” 李蕴旼凝视着她,笑中带着丝丝暧昧不清,“月儿果然是懂我的。” 莫铄月转头望向窗外,只当充耳不闻。 —— 锦麟河的河水在夏日时特别温柔,水声轻轻,光斑微荡,来京许久,莫铄月发现,自己还是第一次和李蕴旼闲逸漫步河边。 绿柳垂下,轻柔地抚过两人的肩,李蕴旼走在前面,始终和她保持着半个手臂的距离,仿佛一伸手便能把她拉住。 这样安静祥和的情景,莫铄月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漓水县,他送她回莫家小院时,黑瓦白墙,垂柳依依,暖暖烟火,漾于心口。 她的唇角自然而然地微微上扬,脑中竟是情不自禁地一遍又一遍地过着那一句—— 死生一世不相离,惟愿相伴岁月长。 似思索案情,更似悄然想着什么。 一排垂柳的尽头,陪着一座茅舍小院,柴扉半掩,隔着爬满绿藤的篱笆向内观望,但见一间小小的草屋,遮于树荫之下。 房门打开,走出一个女子。个子与莫铄月相仿,二十出头的年纪,楚腰纤细,烟眉杏眼,眸如星河,即便不笑,嫣红的嘴唇也微微上翘,自然地保持着迷人的弧度。 当一个人的脸孔足够美时,哪能有什么不合宜之说呢?什么衣裳,什么发式,都是合适的。哪怕一件毫无装饰甚至不分性别的窄袖黑衫,以及用一条细细的红绳简单束着身后的长发。 “公子。”黑衫女子行了一礼,侧身让在一旁,等着他们二人先行一步,才跟着进屋。 草屋看着简陋,里面一应家私倒也齐备。 二人相对,跪坐在矮桌旁,黑衫女子摆上簇新的茶具,又燃了冰屑香,狭窄的空间顿时生凉。 李蕴旼开门见山,问:“东西可取到了?” 黑衫女子点头,恭敬呈上一文书册子。 李蕴旼接过,看也不看,直接递给莫铄月。 莫铄月略犹疑了一瞬,倒也欣然接过。这桩旧案毕竟涉及赑屃司,他作为皇上最为倚重的皇子,想要追溯过往,查看赑屃司过往卷宗,倒也不难。 但是,赑屃司只属圣上辖管,仅他和太子可以申请这样的特权,其他人一概不得过问和追查。想来,他就是为了方便她查案,又不给别人留下把柄的机会,所以才特意出城,来到这隐于林间的农舍。 黑衫女子诧异,脱口而出:“公子不先看一眼么?” 话音一落,立时意识到自己逾矩了,赶忙垂头行礼,“是属下多嘴了,请公子责罚。” “不过就是随口一句话而已,你们主子岂是这般小气之人。”莫铄月不禁莞尔。 黑衫女子惊愕抬头看她,半掩在袖中的手,不自觉地颤了一颤。 “难道不是吗?”莫铄月反而觉得茫然不解,又转头向李蕴旼求证:“应该不妨事的吧?” 李蕴旼温柔一笑,“无妨。” 黑衫女子心中更觉震惊无比,因为多年训练来的处变不惊,面上倒也没有显露太多,微微垂首,再次行礼:“谢过公子。” 她停顿了一会,似是想到了什么,说:“也多谢莫姑娘仗义执言。” 莫铄月微感讶异,很快意识到,既是李蕴旼暗网中的人,能够猜出她,倒也不奇怪。 她一直觉得李蕴旼一向待下属宽仁,她偶尔犯懒,不愿移步,对他的传唤,不加理会,他也从未计较过。 可是,眼前的女子似乎有些过于小心了,这点倒是与秦继有些像。许是做事周全的人,难免会过于小心翼翼,小题大做吧。 莫铄月在心里这般想着。 若是眼前这黑衫女子或是秦继知晓她这心中所想,必是像吞了黄连一样,有苦说不出,百口莫辩吧。 毕竟她不知道的是——李蕴旼的温柔包容,只给了她一人而已。 长得貌美的女子,总是容易令人心生好感,特别还是这种熨贴,又知礼守礼的清雅美女子,莫铄月看着就觉得喜欢。 “姑娘实在是不必如此客气,我也没有在替你说话,是你们的公子本就是如此,我不过就是实话实说。”莫铄月说。 李蕴旼凝视着她,她笑得眉眼略弯,脸上并无半丝犹疑,这是一种充分相信自己眼光而不自觉散发出来的自信,无论旁人如何都无法质疑。他觉得心里某个地方微微跳动,让他不由自主地展颜笑了出来。 有人欢喜,有人忧。黑衫女子看着百八十年都不曾这样笑过的主子,周到的笑容像是定在了脸上,往后退了几步,守在一旁。 这种时候,安静闭嘴,不打扰他们,才是最正确的……感激方式吧。 莫铄月见他心情大好的样子,不知怎的,心里竟是有一种难以言表的满足感。像是自己往常满足了小远期待已久的愿望,那种大大的成就感和幸福感,盈满身心。 心跳陡然快了一拍,让她不由自主地不敢正视着他,只能转而掩饰地翻开手中文书册子,浏览着。 第五十四章 利落身手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永光二年六月十八,突逢狂风骤雨,雷电交加,余卜得一卦,卦象所示如下:二十逢三遇巨龙,应顺应敬莫侵扰。雪落轩辕殷梅落,休将养息一世安。据实佐证,请主上论断。 批复之处,朱红的两短横,排成三行,看起来像是八卦中的坤卦,莫铄月不由得想起“乾三连,坤六断”那一句。 当初为了顺利揪出偷尸案的始末,她还特意去了道观修习了一段时日。猜想,这种应该是以八卦的卦象作为一种暗语。 她继续往下看落款日期:景初二年六月廿一。 精简而不冗杂,一眼领会。十五年前的赑屃司做事,倒是真如民间传言那般,专注事务,不搞花样。 但令她更为惊讶的是,李蕴旼居然真的记得一字不差。 她看着文书上的“二十逢三”四字,又在头尾两处日期上停了好一会,在心中估算了一番。 李蕴旼指着开头处的“六月十八”,说:“永光二年六月十八……不太对,若是风雨交加,雷电大作,按钦天司中所记载,应该是那年的闰六月十八。” 见莫铄月的目光中略带询问,他又解释道:“小时候总觉得太傅授业太过枯燥,不是经常流连于父皇的书房,就是钦天司,过往历史记载的事,我应该都已看过。” 莫铄月甚是惊讶,哪里能想到,眼前这清冷又克己复礼模样的人,居然也有过逃学的经历。 果然,人还是不能只看表面的。 她方才就推算出,永光二年为闰年,鉴于他前面的表现,莫铄月对他这样的好记性,更是佩服得五体投地。 她心中憬然,轻敲了两下桌面,说:“我想,我大概能推测出吕顺心中所惧怕的事了,就是,想要指证,还缺了关键的证据。” “何念娘那边的线索?”李蕴旼柔声问。 “不错,”莫铄月略一颔首,“念娘的线索一到,我想,案子能破了。” “难怪我总觉得耳尖发热,原来是小铄月一直挂念着我呀。那我肯定不能让你久等呀。” 人未到,声先到,何念娘推开门,却一直站在门口,迟迟不进,对着莫铄月神秘一笑,“这关键一环中,有一事,你一定是想不到的。” 莫铄月看着她一脸故作神秘的样子,只能满足了她的故作高深,追问:“何事?” 何念娘笑而不语,走入屋内。而她的身后,跟着走进来的,是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男子,穿着绽青色长衫,一副儒雅书生打扮的人。 只不过此时的他紧抿着唇,周身所散发的气息,并无书生的淡然雅逸,而是满满的悲痛和戾气。 “要杀便杀,兜兜转转带我来这种地方做什么!”绽青长衫男子眉头深锁,自顾自地席地而坐,全然不管眼前是何人,一副反正我就是求速死,你们能奈我如何的模样。 莫铄月不由得心生好奇,问:“这人是?” “他的本名太长了,我记不住。不过,”何念娘神情颇有几分忍俊不禁,“他的汉名,我一说,你肯定一听就明白了。” 她停了一瞬,缓声道:“杨宣。” 莫铄月在脑中搜索了好一会,也没想起是何人。以为是自己把从前相识的人给遗忘,直到李蕴旼低声提醒了一句,羊脂玉,她方才意识了过来。 宣,原来就是面前的这人。 她看着何念娘一副想笑,却又忍着不笑的模样,恍然间,她似乎明白了什么。 难怪吕殷怕玉佩被抢走,临死前硬是死攥在手中,原来……. 这种得不来家人祝福的关系,难道注定就该使他走向死亡的深渊吗? “吕殷身上的那块羊脂玉佩,是你所赠?”莫铄月问。 提起吕殷,杨宣不禁泪眼婆娑起来,掩面号啕大哭起来,整得屋内几人甚是懵圈。 莫铄月和李蕴旼面面相觑,两人都颇为茫然,想来他和自己一样,还是头一回遇上这样的情景,一时不知该如何处理。 何念娘率先反应过来,呵斥道:“一个大男人哭哭啼啼地做什么!” 杨宣无动于衷,只沉浸在自己的悲伤当中。 “配-冥-婚。”何念娘咬牙切齿,一字一顿。 也是神奇,三字一出,杨宣果然渐渐收了哭喊,那双泪眼直视着何念娘,那眼中竟是含着几分希冀般的喜悦,“你答应了?” “嗯。”何念娘一本正经道:“魂若含冤,难聚难寻,你不是与我说,吕殷是被吕家人害死的,这案子总得破了,我才能着手完成你所求的事。” 杨宣尽管悲痛欲绝,却也存着一丝的理智,看着何念娘,想了一会,反道:“你一个冥婆会破什么案子,你前面说要替我做一场法事,替我完成心愿,结果就是带我来这地方。这三人一看就不是什么道观里的人,这次休想糊弄我!” 刚刚说着短句,莫铄月还不太感觉到他汉音不正,这会情绪激动之下,说了这么多,倒是让人一下子就听出他这不纯正的汉语。 胡汉通婚,古就有之,许多胡人的长相与汉人相差无几,光凭长相倒也看不出什么,只能凭着地域口音来做判断。 听着这一番话,莫铄月心里大致有了囫囵,问何念娘:“你又重操旧业了?” “哪能啊!”何念娘颇觉无语,睨了眼坐在地上的男子,眼里难掩嫌弃,深吸一口气,尽量平复好自己的情绪,压低声音道: “这人简直就是有病!一直在京郊各处道观徘徊,说是要寻一位道法高深的人替他完成婚配,你说,谁会替阴阳两隔的,还是两个大男人……反正我也不知道他从何处的来的消息,天还没亮就寻到我这里来了。我……罢了,旁的我也不想多说,到底是这案子的关键人物,我就先带着他来见你了。” 莫铄月越听越有些想笑,“看来你何念娘这冥婆的声名,倒也远播万里,得来全不费功夫啊。” 何念娘无奈瞄了她一眼,吐出一口气,“这人,我给你带来了,剩下的,我鞭长莫及。哦,对了,” 她从袖中取出一块羊脂玉佩放在矮几上,推至莫铄月面前,说:“这是杨宣的,看着和江迢迢手里拿着的那一块很像,我就顺手摘了。” 第五十五章 似是而非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无论是什么人,只要一听见自己的名字,总有点触耳惊心,决没有不听见的道理,就算是前一刻还在悲戚呆滞当中的人,也不会例外。 “你这个骗子!”杨宣气急败坏,一看自己的贴身玉佩竟是在别人手中,噌地起身,朝着莫铄月这边扑过来,欲要抢回去。 莫铄月不会武功,在这种情况下,脑子就像被洗过了一样空白,反应总要慢半拍的。 就在杨宣的手即将掠过她眼前之际,青玉折扇翻飞,几个起落,将人打飞,直接摔了个狗爬式。 黑衫女子见势,利落一个翻身,压在杨宣身上,把他的手反剪在身后绑住,压制着他不能动弹。 杨宣身体动不了,更是气极,口不择言地破口大骂,“你这个骗子!小人!混蛋!把我骗来这里就算了,还偷我东西!骗子!小偷!强盗!你们这一窝的……呜呜呜……” 后面的话,他只能含含糊糊地呜呜咽咽,因为黑衫女子直接将帕子塞入他的口中。 莫铄月觉得,看他这样,许是搜肠刮肚,把能用来骂人的词,都给用上了吧。 见他情绪这样激动,也不再看他,注意力移到了手中的羊脂玉佩上,看过正面的殷字,又翻过来看背面。 草萤有耀终非火,荷露虽团岂是珠。 诗是白乐天的,这字极像吕殷的字。 莫铄月的书法造诣不算特别好,对字迹的辨认上有些拿捏不准,迟疑了一会,递给李蕴旼。 “这字,可是吕殷真迹?” 李蕴旼端详了一会,用两指推回,说:“是他的字。” 莫铄月的目光再次落在两行诗上,沉思着,渐渐有些出神。 草萤身带耀眼光芒,却终究不是真的火光,荷露成团,却也非真的珠子。 缱绻暧昧的情意,想要接受,仿佛又因种种现实的阻拦,不得不拒绝。 借别人的诗句,来做这种似是而非的回答,可见吕殷当时的心境,应是十分矛盾痛苦的吧,所以才无法用自己的话来诉说。 莫铄月忽然生出了一种感同身受的感觉,人一旦在一件事上投注了情感,难免都会少了几分理性,不自觉地开始同仇敌忾,想要战队了。 耳边听到“呜呜”声,她抬头看向声音的主人:“我只问你一句,可要为吕殷报仇?” 杨宣愣了一下,旋即点头如捣蒜。 莫铄月清浅一笑,“那好,我要破此案,你要寻仇,这样看来,我们目标是一致的,若要达到目的,此事,你便要听我安排。” 杨宣眉头深锁,面色涨的通红,口中“呜呜呜”了半天,像是表示抗议。 莫铄月示意黑衫女子取下帕子。 “凭什么听你的,你谁啊?”杨宣不满抗议,“看你这年纪还没我大吧?你们汉人不总说,以长为尊,这事凭什么不是你听我的?” “不错,倒是挺懂我们汉人文化的。看来,你在京都也是生活有些时日了。” 莫铄月不恼反笑,“我姓莫,坐在我对面的这位姓李,你觉得,这事,谁配合谁,胜算要大一些?” “呵,你说你姓莫就姓莫?说姓李就姓李?我还说我是天皇老子呢!你信不信?”杨宣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想来,何念娘整的那一出,让他生出了极强的戒备心,加之他本就一心求死,更是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 不过,有挑战的事,才更有意思,莫铄月内心深处的那股胜负欲都被激出来了。 “你是谁,我根本不在意,我只关心吕殷之死的真相。你和念娘曾说,吕殷为吕家人所害,这话,要么表明,你看到了什么,要么,就是你发现了什么隐情。但你碍于吕家的地位,不敢亲自上门对峙,为吕殷讨回公道。这么一看,你还真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懦夫。” “你凭什么这么说!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懂什么!哼!就吕家那些自以为是的家伙能懂什么,最后不都要听我的安排!” 莫铄月看着他,似乎想明白了一事,说:“看来,那些符纸,是你让人引导他们放的了。” “哼!大丈夫敢作敢当,是我做的,如何?”杨宣梗着脖子道。 难怪了,刻意用羊奶画符,又要用上府中特有的益州黄麻纸,这般一副怕人知晓,又怕人不知的做法,实在令人费解。 她本还觉得奇怪,按理来说,若是吕家人自己的主意,应该会做得更加隐蔽才对。原来,竟是如此。 但看眼前这人的模样,怕是还不知道那符纸的真正用意,道高一尺,魔高一丈,被人利用了,却还不自知。 “蠢货!”何念娘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呜呜呜……” 杨宣欲要反击,黑衫女子直接把帕子丢入他口中,剩下的谩骂只能混在那呜咽声中。 莫铄月不由得多瞄了一眼那女子,会体察旁人,周到细心,还真是难得的好下属。 她本以为杨宣与她一样,会知道杀害吕殷的凶手,可看他这替人背锅而不自知的德行,想来,至多也只是怀疑吧。 有了手中这个羊脂玉佩,加上杨宣这人,莫铄月觉得,这一条条看似不相连的线头,可以交织起来了。 李蕴旼看她低头认真思索的样子,说:“看来,这案子的始末,你已经可以厘清了。” 莫铄月点头,看了看门外的天色,“现在可以去吕府了。” 李蕴旼沉吟片刻,“吕殷的尸体到底有些…...不堪入目,若是需要江迢迢到场,可让英奴先去通知。” “倒也不用这么麻烦,这会还未到午时,怕是我们到吕府时,他们已然封棺,拆棺取钉还需要一些时间,估计那时候,以江迢迢的性子,早也闻讯赶来了。” 江迢迢这人,遇上了尸体,两眼放光的模样,简直就像盗匪看到了金山银山一样。她本就一直关注着吕殷的案子,但凡听到了一丁点的风吹草动,她必定比谁都积极。 “也是,怕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事物,能强过尸体对她的吸引了。”李蕴旼赞同道。 莫铄月点头一笑,站起了身,两人一前一后,走向门外。 第五十六章 神机妙算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经过黑衫女子身旁时,莫铄月忽然想到一事,笑问:“你叫英奴?刚刚一直想问姑娘名字的,却怕让你觉得唐突了。” 英奴心中一暖,抬头看她,惯常周到亲和的笑中忽然多了一丝的人气。 她的笑中多了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感动,她这样的人,这样的身份,不论多尽职地完成一件又一件的任务,倾其一生,都只能活在这灰暗地带,这一辈子也不会有多少人真的记住她的名字。 而现在,居然也有人问及她的名字时,是这样小心翼翼地顾念她的心情,令她莫名地生出几分亲切之感来。 “问及名字而已,何来的唐突,莫姑娘往后直接唤属下名字便好。”英奴柔声道。 “英奴,这个英字倒是十分符合你的气质。”莫铄月由衷道,“我与你们说起来,都算同侪,你也不必一直叫我莫姑娘,直接唤我铄月就好。” 英奴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站在她身后的李蕴旼,见他神色中多了丝丝无奈,只好浅笑垂眸不语。 察言观色,一向是她的强项。 外界所传,她皆可当作谣言随便听听,但眼之所见,那种细微之处流露出来的真情实意,是很难掩藏的。就算是他们主子这种喜怒哀乐从不轻易显露的人,也是逃不过的。 莫铄月愿意当他们是同侪,那是因为她的雅量,以及不因被偏爱的恃宠而骄。 也正应如此,英奴觉得,她和主子是真的般配,心中的好感不由得又多了几分,崇敬之感油然而生。 “我一向很少有直接唤人名字的机会,唤你莫姑娘,反而感觉要自在一些,望你见谅。”英奴朝她略一低头,柔声道。 “原来如此,那就这样吧,左右一个称呼而已,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莫铄月给了她一个理解的微笑,也不再此事上纠结,径自出了门。 每个人的言行习惯不同,她自己觉得合适的事,在旁人看来未必就会感到舒服,既然真心结交,那便要以尊重为前提。 让人为难不舒服,不是她的作风。 —— “莫姑娘果然神机妙算啊,我们的人暗中监视,也只是留意着灵榇不被移至它处,没想到你竟能想到他们要做的,只是钉棺而已。难怪你一直不着急过来。” 相处日久,秦继与她也是愈发熟稔,高兴起来的时候,难免会流露出少年人难得的率真,他停了一下,又好奇问道:“你怎么知道,他们会在午时钉棺?” “念娘昨日提到,棺内的符乃是锁魂符。我昨夜特意向她借了那本书来看,翻阅过后,发现了一种十分偏门的至阳的风水咒术局。日头最盛之时乃一日纯阳之时……再配以九根棺钉,这样便成至纯阳配。” 莫铄月站在树下,一边说着,一边以帕拭汗,站在她一旁的李蕴旼轻摇折扇,给她扇着风。 只是她的注意力全在案子上,根本留意不到这些事,望着暴露在日头下的漆黑棺材,再看看面前从棺上取下来的九根棺钉,轻声叹息,“逝者已去,却还要受如此折磨,这才真的叫做,死也不能安生。” 丧葬之仪,棺钉一般是七根。七是通阴之数,中元节在七月,丧仪须得做七。九者,差一分为最圆满,是纯阳极盛之数。 一个九还不够,还要挑日头最盛之时钉棺,简直毒到不可思议。 江迢迢大致检查过后,即刻让人先将灵榇移回灵堂后方。 然后向他们这边跑来,说:“我按你说的,仔细数了那些符纸的数量,天呐,加上我取走的那一张,整十八张啊!也真的是够狠够绝,一点余地也不留的啊!” 莫铄月尽管已做好了心理建设,但真的得知了实情,也是不免感到一阵心惊。 两个九便成双,双又有和合之意,也是阳配,阴路向来独行,是不能用双的。 这种常识,极少有人不知的,若是说因不懂而做错,也该有人提醒才是,而如今这种情形,只有故意为之,这一种解释了。 莫铄月和李蕴旼也移步至正堂,而堂下跪着的两人,就是吕顺夫妻二人。 “恭靖王爷,小儿封棺仪式还未完成,不知所为何事将下官与内人一起唤来?内人一介无知妇孺,在这也是碍事,不如还是让她继续处理家宅之事……” “需要处理何事?怎么,看太阳还高悬,继续以九钉封棺?”莫铄月冷声打断,毫不掩饰眼中的厌烦之色。 吕顺面不改色道:“九钉封棺乃是下官先祖流传下来的独有的仪式,许是因为与汉人的丧葬仪式不同,所以让姑娘有所误会了。” 莫铄月冷冷一笑,拆穿道:“误会?九钉封棺,双九镇魂符的咒术局,我们汉人都知之甚少,吕大人居然连这个都知道,谁还敢说你管窥蠡测,不识汉人文化?” “九钉封棺为下官祖传仪式,但姑娘说的那什么双九镇魂符的咒术局,下官是一句也没听懂。指的可是棺内的那些符纸?那些都是一个游方道士所画,意在让小儿魂归故里,入土为安。姑娘说这是…..咒术局,难道,难道…..” 吕顺一脸的不可置信,“难道那游方道士或是仇人假扮,意在,意在伤害我儿……这,这……怪我一时失察,差点害我儿黄泉之下也难顺遂啊!下官即刻让内人前去处理,望王爷准许。” 莫铄月看着他,眼里的鄙夷一览无遗,“吕大人说的那个仇人,可叫杨宣?正巧,不久之前,我与他详谈了一番,说起来,这人不但是吕殷的知己好友,还是你的老乡。” 吕顺到底是浸淫朝堂多年的人,就算被当面拆穿,面色只是微微一变,倒也算处变不惊。但他身旁的吕夫人就不同了,闻言大惊失色,也难怪吕顺一直想要先支开她。 “我原本一直想不通,到底会因为何事,父母会痛下杀手,亲手害死自己的孩子,还要布下如此诅咒,害怕他化厉鬼来报复。直到我看到这样四句话,前面的疑问,顿时茅塞顿开。” 第五十七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莫铄月睨视着他,“二十逢三遇巨龙,应顺应敬莫侵扰。雪落轩辕殷梅落,休将养息一世安。这四句所谓谶言,预告着贺田国所谓生死存亡的诗,出现的时间,其实是在十五年前的六月十八。与贺田国的衰败毫无关系,而你真正觉得预言所指的,其实是你的亲生儿子,吕殷。吕大人,我说的可对?” “哼,凭你这凭空捏造的这些东西,我就可以告你诬陷朝廷命官……” “是吗?”李蕴旼沉声打断,看都懒得看他,直接将一文书甩到他身上,“那你不妨看看这个。” 吕顺看着文书封面上的“赑屃司”三字,终于意识到事态的严重,身体猛地一颤,根本不敢翻开看一眼,如烫手山芋一般,急忙甩开,下意识地连声否认, “不对,不对,你们就是在污蔑我,我堂堂朝廷四品官员,就算有罪也得三司会审,你们这样是私开小灶,有违法度,我要求见陛下,求陛下为我做主!” “你觉得,一个欺上瞒下的人,圣上还会见你吗?” 莫铄月缓缓拾起文书,继续不疾不徐道: “其实,我从来不信什么预言警示。那四句,看着像诗,实际上,韵律不通,根本称不上律诗。我不知你当年是在何处所见,但我猜,你会将此当作谶言,呈现给陛下,一则,你亟须展现你的能力,二则,恰逢与那时的罕见的天象有关。” “景初二年,六月十八,雷电大作,天际惊现三道惊雷。这种异象,到现在还是人们津津乐道之事。钦天监自会据实呈报。所以,你在呈报时,刻意忽略后面一句,为的就是突出那四句所谓的谶言,以便混淆视听,将时间提前二十年,写作永光二年,作为对贺田国与我朝开战的预言。但你那时或许刚入京不久,对汉人的纪年还不能全然理解,忽略了关键的一点,永光二年,为闰年。你所抄录的时间和天象,实际是闰六月十八。” 发现苦心多年布置的谎言,如今被毫不费力地揭穿,吕顺的身体微微颤栗,他极力控制住自己的身体,不让自己倒下去。 赑屃司说起来就是皇帝私有,尽管里面的人没有什么实职,但权力颇大,对各司各属,以及后宫都有监管之权,想要看看钦天司的过往记载的事,一点难度也无。 或许就是因为如此,一群本是布衣小卒的人,权力竟是与权贵相同,那些名流贵族难免觉得被冒犯了,没多久,就出现了蕃族被驱逐的事了。 不过这些朝廷龃龉往事,莫铄月不想多思,更不愿沾染。 “你很幸运,恰好那场战事历经三年才结束,又正好,是平章侯胜利归巢。正好应了开头的,二十逢三几字。所以,你才有了调离赑屃司,在朝堂之上大展拳脚的机会。也因此,你更是对那个所谓的谶言坚信不疑,深信它预言了十五年前的那场战役,更预言了自那以后,会发生的大事。” 莫铄月停了一下,似笑非笑地看着吕顺,说:“可是说到这里,我有个更重要的疑问,吕大人,你作为敌国之人,按理说,祖上又曾是贺田国的大祭司,十五年前,正逢两国交战之际,你又是凭何安全入了我朝境内,还能在朝为官,这个通行证,会是什么呢?” “该不会是……通敌卖国?”江迢迢惊疑道,听了这么久,似乎也有了一些头绪。 通敌卖国四字一出,吕顺彻底崩不住了,身体一软,差点瘫倒之际,他身旁的吕夫人吃力地扶住他。 莫铄月淡漠扫了一眼,对这种自己孩子都能舍弃的人,心底根本生不起半分怜悯。 “二十逢三,这个几个字眼,就像是扎根在你心底的一根刺,你如魔怔了一般,觉得未来一定会发生一件与它相关的事。很凑巧,也很不幸,或许,在知道杨宣之前,你也没有联想到,这个预言需要在刚满二十三岁的吕殷身上上演。” “吕殷聪明颖悟,才华出众,年纪轻轻便已满腹经纶,锦心绣口。想来,与你们夫妻二人的悉心教导脱离不掉。这样青出于蓝的后代,你自是寄予厚望。但是,吕殷再好,再听话,也不过就是你稳固吕家地位的工具,只要触及了你的利益,便如一颗弃子,毫不犹豫地被你舍弃。呵,也没什么,你一个卖国贼,谈何道德底线,不过就是披着人皮的野兽罢了。” “我不是卖国贼,我才没有卖国求荣……”吕顺极力辩驳,却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气血涌动,话未说完,一口鲜血喷涌而出。 “老爷,老爷……”吕夫人忙不迭地为自己的丈夫顺气,又熟练地塞了一颗药在他口中,和吕府管家合力扶起他,靠在壁边。 吕夫人安顿好自己的夫君,沉着下拜,“莫姑娘,我知你沉机观变,见微知著。可有些事,真不是你们所看到的这样。” 巨大的痛苦之后,她反而变得麻木,没有了感觉,表现出一种出奇的平静,尘封的往事,随着她渐转虚无的目光,娓娓道来。 “或许,很多事,只是因为不合时宜的缘分罢了。” 十八年前,贺田国久旱无甘霖,大祭司,也就是吕顺先父,施法、献祭、供奉了月余却求不来半点雨滴,人心渐失。 上位者碍于其先祖地位,怒火积压许久,却也不敢直接罢黜了他,只能一忍再忍。 正好胶着之际,贺田国来了一位游方术士,方士的两眉正中,有一颗红痣,自称姓林名貘,乃神仙转世,求风得风,求雨得雨。 众人不信,让他亲自示范,要求眼见为实。 林貘也不扭捏,当场设坛摆阵,围着祭坛点上数支香,而他就往那些香的中间一坐,口中念念有词起来。 烟雾缭绕之间,就算风尘仆仆下,衣冠还不甚齐整,看着也能带上了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当然,外在的条件还不足以让在场的那些百姓相信他的实力,毕竟,本国大祭司也长得道貌岸然。 真正神奇的是,香即将燃尽之时,天空骤然一黑,雷电大作,久久等不来的一场雨,终于下了下来。 第五十八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一边是耗材耗力,委以重任,费了月余却也请不来天神帮助的大祭司,一边是三下五除二,短短半柱香便请来雷神雨神帮助的无名术士。 众人在雨中欢呼雀跃之余,更是如朝拜神灵一般,对着林貘拜了又拜,连喊林神仙。 故事接下来的发展,自然就是朝着大众所望的方向走去。 吕家贬为庶人,全族被驱逐出朝堂,吕家壮丁,皆入了末等兵营。而林貘自然而然地接任了大祭司的职位,在朝堂之上的地位仅次王上。 两年之后,也就是景初一年腊月,新祭司鼓动贺田国王发动战役,正式向我朝宣战。在此期间,不断向贺田国输送我朝重要边防部署,以致两国战事胶着三年之久。 是吕顺觉得如此卑劣行径实非君子所为,也为了两国黎民百姓不再受战争所苦,拼着必死的决心,将贺田国的边防图从营中偷出,并送出,助平章侯打了胜仗。 莫铄月漠然听着,神色一直都是淡淡的,末了,平静出声:“这还真是个感人至深,大义凛然的好故事。” “夫君良善驽直,一直心系苍生,从不是个蝇营狗苟之辈,望王爷明鉴。”吕夫人又是一拜。 李蕴旼淡漠扫过,根本懒得出声。 “是吗?”莫铄月凝视着她,“那按夫人所言,这样的人是不会杀害自己的孩子的,对吗?” 吕夫人沉重点头。 “那我有一事十分好奇,林貘那个时候,作为贺田国的大祭司,是如何做到深入敌国军营,拿到对方的重要军事信息呢?” 莫铄月看着她错愕的面容,不屑一笑,“吕夫人,风过留痕,任何事,只要做过,就一定会留下痕迹,你刚刚颠倒的事,不如就由我来做个纠正。正好,我也有个故事,要说与你听。” “五十年前,青城山方士林貘学有所成,依例下山历练。他四处游历,有一日,意外来到青衣教地界。那日突逢暴雨,他欲请青衣教看在同修一道的情面上,容他入教内休整几日,奈何青衣教自建教以来,只容女弟子,根本不容许男子入内。无法,林貘只能在教外的一破旧茅屋里,暂避风雨。许是,清修之人自带福报,教内的一个小炼师,于心不忍,悄悄地送了些吃食与他。” “故事到这里,似乎很多事情就顺理成章地发生了。年轻男女一见钟情,私定终身,再隐居山林,这样老套的情节,我便不花时间再赘述了。” 莫铄月停了一会,再徐徐道:“两人喜结连理不久,便生下了一个女婴,可是不知为何,女炼师的身体却是每况愈下,不过半年便撒手人寰。女炼师走后,林貘也离开了那片伤心地,又开始了他的游历生涯,只是与此前的孑然一身不同,他带上了一个襁褓婴儿。可是这个世间的伦理道义,怎会容忍一个清修的方士有孩子呢?为了生存下去,也为了孩子未来能正直地在这世间行走,林貘只能告诉这个孩子,她是他无意中捡来的。吕夫人,哦不,林蕊儿,估计直到林貘死时,你都没有机会喊他一声爹吧。” “不,不可能,不可能…...”林蕊儿看着她,口中不住得喃喃,惨白的面容上,满是不可置信。 “这段往事,若非青衣教中有载,想来早已如烟如雾一般,消失得无影无踪。你父亲是个好父亲,亦是个伟大的献祭者。你说吕顺非叛国者,这点,是事实。因为将贺田国的秘事输出的,一直都是你父亲。而吕顺,哦不,是你,仗着平章侯的信任,帮着吕顺做着与你父亲截然相反的事。你深深爱上了这个敌国的人,最后为了救他,你舍弃了爱你,护你的亲生父亲,让他一生背上叛国贼的罪名。而吕顺却是顺理成章地带上他的幼子,也就是现在躺在棺内的吕殷。以及带着你,和你父亲拼死拿到的贺田国边防图,轻轻松松入了我朝境内,自此平步青云。” 林蕊儿震惊得发不出半点声音,嘴唇翕动着,泪水无声淌下。 或许是出于同为女子的同理心,霍然间,莫铄月觉得有些不忍心,不由得转开了目光。 这段往事,昨夜她恰好在那本书中看过,读来隐隐觉得内情复杂,直觉中,这段往事与此案有关。 这段往事为何会记载在青衣教中,莫铄月想,或许是老炼师感念林貘为国牺牲,特意撰写,以待后世流传。 要不是林蕊儿提及贺田国的那段往事,她一时还不能将其串联。 书中还提到,林貘本一直带着林蕊儿游历于岭南一代,在那期间曾无意中救过平章侯。于那不久,他突然不远万里出现在贺田国。这绝非偶然,必是带着什么任务前往。 结合十五年前的那场战事,或许就是为了与平章侯里应外合,旨在拿下贺田国。 只是,没想到的是,吕家为了再在朝堂之上争得一席之地,从中作梗,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林蕊儿全然不顾林貘的拼死付出,竟是一直偷偷帮着吕顺,帮着敌国。 这到底是因为爱,还是,只是因为蠢呢? 莫铄月看着吕顺俊朗的面容,再看看林蕊儿平平无奇的容貌,心里不由自主地想起李蕴旼说的那一句,美或丑,不过就是区区一副皮囊尔。 一副好看的皮囊而已,竟是能把人迷的五迷三道,对他皮囊下的肮脏灵魂,视而不见。 还是说,其实无关皮囊,是因为两个邪恶的灵魂在相互吸引? 林貘或许早就觉察到了自己女儿的叛变,也许是为了保护她,最终林貘冒死一搏,拿到了最关键的边防堪舆图。 把生的机会,给了林蕊儿。 林貘和平章侯在这场战役中,到底是为了大道正义,还是为了各自利益,无从可考,莫铄月也不愿再推敲下去。 但是,书中提及的另一隐秘之事,让她真正确定了一件事。 “林貘从未与你提过你真正的身世,你不知,这不怪你。但他一定警示过你,若要嫁人,定不能怀孕生子,因为入青衣教的女子皆服过一种特殊的药,改变了体质。一生不能生子,若是冒险生下孩子,你必会如你母亲那般,不但英年早逝,你的孩子也必会承受与你一样的痛苦。” 第五十九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林蕊儿呆呆地望着她,似在听她诉说着,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听见,只是不住地流泪,最终掩面啜泣。 莫铄月不忍看她,暗自深深呼吸着,平复着自己的心绪,她的心中莫名交杂着许多情绪,有愤怒,有同情,更有惋惜。 可她不容这样的感性情绪霸占自己的理性,暗自咬牙,冷静分析: “我猜,或许是因为自己不能生子的痛苦,你对吕殷有着一种没来由的敌意,一方面,恨他分走你夫君的爱意,一方面,亲自抚养的孩子优秀而懂事,又让你颇为欣慰。这种矛盾的情感,一直深刻地拨弄着你的心弦,让你倍感煎熬。所以,当吕顺发现吕殷和贺田国的人来往,他一边害怕贺田国的人发现了他,来找他寻仇,一边又害怕再次背上叛国者的名声,终日忧心。就在这时,你故意提起今岁吕殷恰逢廿十有三,他更是不由自主地联想到那个谶言。说来,你对自己夫君还真算了如指掌,单凭他对那所谓的谶言的痴信,你知道,吕殷,活不了了。” —— 莫铄月也不知为何,在浓重的夜色里,又再次走到锦麟河畔。弯月如钩,被岸边的柳枝簇拥着倒映于水面,女贞子花的味道淡淡地氤在空气里,风过水摇,微声如歌。 这样的夜晚,很适合有心事的人。 “我不是叛国者,我不是令吕家蒙羞的人。我没有想过要背叛任何一方。从前接受蕊儿的帮助,只是为了让我唯一存活的孩子得以生存下去,现在也一样是为了帮他……只能怪他,不该与贺田国的人牵扯不清,更不该……令祖上蒙羞。” 这是吕顺最后说的话。他说的时候,每一个表情都是无比认真的,认真到让人害怕。 对表面荣光的痴迷,对于叛国者身份的恐惧,战胜了一切,为了摆脱这个身份,他可以做任何事。 就算是,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也不足惜。 吕殷对于感情,或许异于常人,可是,谁又规定了人不可以与众不同呢? 说到底,吕顺口中的为了孩子,就是一种为人父母的,可怕到令人窒息的掌控欲,极度的自卑,又极度地自大,说什么都是为了孩子,只是自私自利的借口罢了。 一个可以为了生存,连底线都可以丢弃的人,何以谈责任和爱呢? 说起来,黎牧,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生父,卑劣起来,与吕顺不相上下。 “你说,虎毒尚可做到不食子,一个人,到底是怎样的心态,才能做到杀子而不自责呢?”莫铄月望着星河倒映的微波河面,轻声低喃,似在问身旁的人,又似自问。 “这世上,也不是什么人,都配做父母。”李蕴旼用一种和缓而平静的声音道,像是解答,又像是一种安慰。 “众生皆凡人,所看所想,皆有私心。但在私心之上还有两物,那就是责任和道德。一个连道德都没有的人,连人都称不上,何谈为父母呢?原就是父母的错,子女何必内疚自戕。” 莫铄月心中微微一顿,不由得清浅地笑了一笑,星河在她眼中荡漾,把淡淡地悲伤都摇了出来。不知怎的,顷刻之间,竟觉释然了七八分。 “这话从你口中出来,倒是颇有一番禅意。若在市井之人口中,便能精简成,人都不做,猪狗不如。” 她转头看他,眼里多了丝丝促狭,“我偶尔会想,王爷这样的性情修为,若是和寺里的和尚比禅定,不见得会输。” 言下之意,你要是准备出家,我也不见得会惊讶。 李蕴旼似笑非笑地看她,“月儿这般懂我,心里,还是有我的。” 我懂你的好,也深知你的好,非我这样的人,所能拥有的。 莫铄月又将目光落回河面,强自抑制着内心泛起的层层涟漪。 “原来,你也看出,吕殷之死,其实根本没有什么真正的凶手。”莫铄月随口换了一个话题。 “一个人,不会无缘无故自戕,总有一个始作俑者。我只是没有想到,所谓的凶手会有这么多。” 是啊,林蕊儿推波助澜,算一个。 杨宣明知吕殷内心痛苦纠结,却还要一味地逼迫他,也要算上一份。 吕顺作为吕殷最敬爱,最信任的父亲,最后亲眼看着自己的儿子跳水而不救,更要算上一个,而这无处可讨的公道,自然要从他那里讨来才行。 可悲的是,真正能逼死一个人的,似乎只会是他心中重要的人。 “真正让人无力挣扎的,不是外在环境,而是绝望的心情。” 莫铄月的声音多了几分虚无缥缈,仿佛从远处传来,“吕殷溺毙,却不见水下挣扎的痕迹,只能看出他生前似有与人略起争执,这种情况下,不难想到,害他自杀的,便是他最相信的人。很多时候,人能扛住任何一种失败,却受不了来自父母的打压。被最相信的亲人逼着去死,想来,他落水那一刻,那种绝望到无望的心情,比河水要冰冷上千倍。” 噗通,远处似有一物抛入水中,溅起巨大的水花。 “救…...救…...命…….” 莫铄月还处于茫然不知的状态,月色之下,又有一人入水,眨眼间又噌地一下跃起,稳稳地提着一物,哦不,一人,落在莫铄月面前。 待她定睛一看,才发现是秦继和杨宣。看着两人衣着的干湿程度来判,被当作物体抛入水中的,应该就是杨宣无疑了。 “怎么回事?”莫铄月疑惑出声。 “还能怎么回事,这人要寻死,我总不能拦着吧,举手之劳,无需感激。” 何念娘不知何时来的,双手抱胸,倚在柳树上,朝着杨宣微扬了一下下巴。 “你这个刁妇,混蛋,野蛮……” “杨兄弟,要是不想真的成为水下冤魂,我劝你闭嘴为好。”秦继不耐打断。 转而对何念娘道:“念娘姐,我知你一向有分寸,但此举是否太过极端了些。” “极端?这样才好。”何念娘无所谓地勾唇一笑,“你看他,多听话,一下子就安静了。” 第六十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你!”杨宣也不是傻子,呛过了水,也就学乖了,不敢再真的激怒她,用力吸了好几口气,极力忍下怒火,说:“我是要寻死,可是你明明就有一百种的方法让我即刻毙命,为何要让我在水里痛苦挣扎那么久!” “想死,还怕痛苦啊。” 莫铄月浅浅笑着,望着杨宣的目光,却是凌厉如刀,“吕殷入水那一刻,那种无望的心情,难道不比现在的你,痛苦数倍吗?” 一听到吕殷的名字,杨宣的眼眶又是一红,“我不知他……会走得那般决绝。” “是不知,还是不想知?”莫铄月冷声逼问,当真相真的浮出水面,她发现,涉及此事者,哪有无辜的? 吕殷的死,他们这些人,没有一个可以说毫无关系的。 “你说你愿意与他泉下相伴,可连死的勇气都没有,不然,何故要纠缠旁人替你配冥婚。自己找个地方随便抹一刀,再一埋,一了百了,还保全了吕殷的声名。明明为他好的事,却不做,非要折腾得人尽皆知,这就是你所谓的爱?在我看来,这叫自私,你和吕顺,也没什么分别!” “胡说!你在胡说!我与一个亲眼看着自己儿子溺死的人,怎么可能一样!” “哦?看来,你还真的看见了。”莫铄月原来就怀疑杨宣应该就是看到了什么,不然怎会直接说出吕殷是被吕家人害死的话。 “明明看见了,却也见死不救,你还敢说,你与吕顺不同?” 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杨宣的脸唰的一下,变得毫无人色,眼里的最后一点光亮也化为灰烬。他嗫嚅了半天,仅仅只能吐出几字:“我,我,不会水……” 他停了好一会,哀戚道:“但是我真的后悔了,真的好后悔好后悔,我想赎罪,我想下去陪他…...” “一个见死不救的人,又凭什么觉得在黄泉路上,吕殷就该原谅你了?就因为他宅心仁厚,不愿与人为难?杨宣,你这样的人,还真配不上他。好好带着这份愧疚,青灯古佛,替他祈福往生,顺便,赎己罪吧。” 莫铄月冷冷打断他,更是不想再看他一眼,话音一落,头也不回地走了。 李蕴旼望着这个大步往前的背影,忽然想起了漓水县那一晚,他第一次送她回莫家小院,她被气的…...也是这般气呼呼的模样,如今再次看到,还……颇有些可爱呢。 他几步跟上,柔声道:“为了旁人的事而生气,不值当。” “我才没有生气!” “是吗?”李蕴旼似笑非笑,“那看来,只是夜里太暗,你看不清路而已。” 莫铄月终于停了下来,这才意识到,自己脚下的路,根本称不上是路。油绿的丛生野草铺满脚下,一点都不像有人踏足过。 这些年,见过不少卑劣之人,也解过不少的悲惨谜案,她从来都冷静自持,一直以为自己早已被锤炼得心如止水。不曾想,更不知会否因为,与李蕴旼短短的数月相处,将她心底深处柔软的一面又激发了出来。 令她在此刻,在这样寂然祥和的夜色里,为了别人的悲欢离合而难过愤懑。 这种熟悉的情绪,真的好讨厌啊。 似乎一瞬间,她被打回原形,又回到了前世,她在苏家谨小慎微,被折磨,被漠视,苦不堪言,却无能为力,只剩下深深的怨怼和悲切。 莫铄月极力地让自己冷静下来,半掩在袖中的双手,因为握得太紧,指节微微泛着青白。 她不愿在旁人面前,露出一丝一毫怯弱。仿佛,这种胆怯和恐惧一旦落入别人眼中,她便不再是无坚不摧的人了。 李蕴旼没有说话,只是静默地望着她。 沉寂的月光下,一边是洞若观火却不点破,一边是掩耳盗铃却不自知,两种极致在夏凉如水的夜里对峙。 不知过了多久,莫铄月终于抬眸看他,缓声道:“我只是觉得,明明是最不该死的人,却因为最亲近、最信任、最重视的人,因为别人的自私和卑劣,草率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很不该。” “所以,他在纠结痛苦的初期,就应该向旁人求救的。他不说,别人又该如何帮呢?” 莫铄月望着他幽深的目光,觉得他话中有话,似乎领会了他的深意,却不愿继续思索下去,只道:“有些事,说了,旁人也未必懂。也或许,他求助过的,只是没人真正注意到,这份痛苦背后的危险罢了。” “或许。”李蕴旼顿了一下,“也许,他从一开始,就未想过求助他人。以他的人品,若真向旁人求得相助,最后的结局,不会是这样。” “这样假设既然不会发生,你又何须提及。我一直不觉得,你会对旁人的事,还是已经发生的事,这般耿耿于怀。” “你知道的,我并非在说吕殷。” 许是他洞隐烛微的目光实在是令人无处遁逃,莫铄月不觉有些讪讪,掩饰般地微微一笑,缓缓转过身,走上了本应走上的石子小路。 李蕴旼和她并肩走着,再次出声,“或许,你可以向我求助。” 莫铄月见他始终不愿放下这个话题,只好道:“黎家的事,我已求助于王爷,只是时机未到..….” “除了黎家呢?”李蕴旼温声截断,“莫铄月,你心中真正怕的,不是黎家吧?” 或是因为太久没有听到他喊自己的全名,莫铄月不由得停下的脚步,略有些愕然抬头。 清冷的月光泻落在他身上,留下半明半晦的阴影,令人辨不清他此刻的神情,只听得那沉而稳的语声,从他口中缓缓倾吐而出: “你看见黎家的人,只有深深的憎恶,那种眼里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杀意,旁人或许察觉不到,但我可以。你每次对上他们都能游刃有余,可见你根本不会惧怕他们。但你的心中分明有一事或者有一人,令你惊恐不已,连午夜梦回都带着深深的恐惧和心悸。莫铄月,我承认,我不该去干涉你,调查你,可我真的只是想保护好你。你不想回溯的过往,我可以不追问,但我想帮你,帮你摆平你真正害怕的一切。” 第六十一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经过河水的风是有凉意的,卷带着土味与花香,拂动鬓角发丝的同时,好像也轻松地吹进了心头的缝隙。 我想帮你摆平你害怕的一切。 这样一句似曾相识的话,出自不同的人口中,似乎有着截然不同的感觉。 曾经,夏荷清香,微风不燥的午后,苏泽凛也说过类似的话。 那时的她,跟着黎清婉偷摸着出府逛集市,却不知怎的,两人竟是走散了。 她四处寻找,阴差阳错地走到一片荷花池旁,颓丧心焦之际,一个翩翩世家公子缓步走近, “姑娘,有什么需要在下帮忙的吗?” 见她呆呆无回应,他的声音又放柔了些许,“姑娘无需害怕,在下姓苏。看姑娘这样,可是与家人走散了?若需在下帮忙,姑娘只管吩咐,在下愿为姑娘抚平这惊惧慌张。” 那温柔晓意的声音,莫铄月那时只觉得,那样的声音,或许就叫做,只应天上有吧。 在这样的天时地利之下,孤立无援的少女,就这样深深沦陷,无法自拔,自愿踏入那深不可测的地狱。 如今想来,果然那时的自己还是见识太少,太过年轻了。 一个整日游走在花丛中的男人,最在行的,不就是浮在表面的温柔吗? 什么走散,什么巧遇,从她被苏泽凛不断折磨的那些岁月中,一次又一次地深刻意识到,哪有什么恰好的缘分,只不过是一场毫不走心的套路罢了。 明明相似的话,这样的话若是从别人口中听得,莫铄月只会一笑置之,根本不会相信。 可是,他是李蕴旼,是她自己选中,要跟随的,要合作的人。 是与她一夜风流,却不忘再送银票,保她生活无虞的人;是在她最绝望最崩溃之际,倾力相帮,却是不刨根问底,给了她最大尊重的人。 这样的人,她的心真的很难做到,丝毫不动摇。 可她要做的事,她更想依靠自己来办到。 他或许有着实诚的真心,但是,经历前世那一遭,她怎么还敢把宝全压在别人身上呢? 别人给的援助,只会是一时的,若想长久,还需自己强大,有价值才行。她只相信,互惠互利,才是人与人长久往来的准则。 莫铄月两眼笑得略弯,努力让自己的语声听起来轻松而知恩感激,“那就多谢王爷愿意倾力相助,黎家的动向,还望王爷能够派人多多留意,知己知彼,才能无往不胜嘛。” “你知我说的……” “王爷看那边,与秦继说话的可是端平王爷?夜里太黑,我不知是否看错,王爷可否帮忙看看?”莫铄月指着前方道。 李蕴旼见她顾左右而言他,有意截下他的话,在仅有的耐心即将耗尽之前,一把将她拉入怀里。 周遭的一切都在倒退中逐渐变得模糊不清,微风蝉鸣,淙淙流水,任何的声音都在这一刻中静止了一般。 莫铄月整个人因为太过措不及防,呆滞而茫然,耳边只有他强有力的心跳,以及他低沉却令她震耳发聩的声音—— “铄月,你只管记住,不论你害怕的是什么,不论是何时,只要你说一声,我一定帮你。我不信这世上,还有我无法替你摆平的事。” 不是疏离严肃时的莫铄月,也不是半是调戏时的月儿,而是仅仅叫着她,铄月。这样的两字从他口中出来,竟是没来由地带着一种,亲昵却郑重的意味。 冰清玉击的声音,没有一丝的犹疑,这是一种充分相信自己的能力而不自觉散发出的自信,是一种,倾尽所有,也要达成一事的决心。 滴滴酸涩汇入心湖,仿佛又回到少女初次心动的瞬间,时暖时寒。 脑海中不由自主浮起那张令她恐惧异常的脸,莫铄月下意识地推开他,等她再次回过神来,发现李蕴旼的幽深难辨的眼里,不自觉地带上了一丝悲戚。 她慌乱后退,强自平复着自己狂乱跳动的心。不断在心里组织着合适的言语,可话一到喉间竟是片刻消弥,最终一个字也吐不出。 紧张胶着之际,一道由远及近的声音传来,没有早一分,也没有晚一分,来得及时而恰如其分。 仿佛就是为了化解他们之间的尴尬气氛,李槟边走边道:“穆之,原来你在这,小莫姑娘也在啊。” 莫铄月施礼,“端平王爷。” “在外面何需如此多礼。”李槟挥手表示不在意,笑道:“你们一出恭靖王府,都喊自己主子为公子,怎么还要唤我为王爷,这不公平啊,显得我在仗势欺人似的。” 莫铄月的心里不由得松了一口气,因为紧张而紧绷的神经,在这样的玩笑中顿时得到了松解,李槟不论说话做事,总是能给人一种贴心周到,不会过分夸张或令人不适,总是一种恰到好处的如沐春风。 “您一向最是懂得体恤旁人的,若是说您会仗势欺人,那这世间怕是不知霸道二字该如何书写了。” “还是小莫姑娘会说话,像你这样说话熨贴,查案神速,分明只能说是适逢其会啊。” 李槟郎声大笑,眼里带着丝丝揶揄, “你可知,自从你让黎侍郎夫妻二人下不了台之后,京中皆传恭靖王身边的大红人可是牙尖嘴利,仗势欺人的主,传着传着,竟说你会妖术,将穆之迷惑至深,对你言听计从。哈哈哈哈,我看呐,哪有什么手段妖术,分明就是小莫姑娘淑逸闲华,秀外慧中,穆之对你,情根深种呐。” “兄长难得说了一次中肯的话。” 莫铄月哑然,没想到这一次李蕴旼竟是没有反驳,一时之间,她更觉脸如发烧,有些慌乱无措。 幸好月夜深沉,他人看不清她的神色。她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几步,和秦继一起,候在两棵柳树之间。 耳边听得李槟的声音再次传来:“说起黎家,近来朝中一直传言黎家将与苏丞相家结亲,而且,我还听说几日前,玉清特地从洛阳回京,还与你一同去过吕府致祭,看来传言有八九成是真。就是不知,是苏家哪位公子要娶亲了。” 一听到苏家二字,莫铄月的神经总是紧绷起来,听得也格外认真。 第六十二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苏家长子早已成婚,二子醉心医术,已是在外游历数年,怕是苏家人自己都难以找到他,还在京中,尚未娶亲的只会是苏家三公子,苏泽凛。” 李槟点头,“这倒是,素闻苏丞相教子有方,那苏家三公子我曾见过几次,看着文质彬彬,想来是个性情温厚的人。你那个黎家表妹,还是有福的。二人若是真的喜结连理,郎才女貌,倒也不失为一桩美谈。” “或许。”李蕴旼淡淡一笑,“兄长一向对这些事不太上心,怎么,还放不下黎清婉?黎家一直想攀高枝,若你去提亲,还有苏家何事。” “哪能啊,这可不敢乱说的啊。”李槟直摇头,“黎家的人,我可不敢招惹的。谁让你母家容氏的优良基因太过强大,黎清婉和你那个容家表妹,容雪,长得还是有五六分相像的。特别是五年前,那两小姑娘年岁小,看着简直有八九分的相像,我一时错认,这才闹了乌龙。那时我年少轻狂,难免孟浪了些,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那这般说来,兄长看上的,其实是容雪了,这更好办了,回头我与舅父提上一提,倒也促成一桩美谈。” “可别,就我这样克妻的命数,还是别耽误好人家的姑娘了。”李槟轻笑,笑中带着淡淡的苦涩,“说真的,自从絮蓉病逝后,我反而还松了一口气。如今孑然一身,倒还落个轻松自在。你也是知道的,絮蓉本是性情飞扬的人,从小一直属意的也是太子二弟,却是阴差阳错地嫁与我。我知她不情愿,却不想她那样的人,竟会终日郁郁寡欢,积郁成疾,短短成婚两年,就这么去了,偶尔想起,都不免觉得惋惜。毕竟,她原本是个十分明媚的女子,若非嫁与我,还是可以舒然飒利过完一生的。” “先长嫂到底是出自王家,王贤妃与皇后向来不和,王家和萧家在朝堂上,亦是如冰炭不相容。不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嫁与太子。” 李蕴旼温声说着,“她嫁与你不过也是局势使然,你也身在局中,怪不得你。” “可她到底,是死在我身边。”李槟叹息,幽幽的目光似在追忆,隐隐有痛惜之色,“说来也不怕你笑我,我从小便幻想着,自己可以如侠士一般仗剑天涯路,心思从不在儿女情长上。近来不知是不是年岁渐长,总是不经意地回想起刚刚成婚时,絮蓉幽怨的面容。或许那时,我若对她多几分关怀,她也不会去得这般急。” “没想到兄长曾经还有这种远大的志向,失敬失敬。”李蕴旼故意引开话题,笑着揶揄,“说起来,我认识的人中,也有这般志向的人,改日我给兄长引见认识一下。” “好啊,我还正愁着没有志同道合的酒友呢,你可别又忙忘了啊。” “既是兄长所托,定不负所望。” 李槟朗声大笑,两人像是忘却了前一刻的伤怀话题一般,你一言我一语,又是畅谈了好一会。 看着夜色愈发浓重,便互道告别。 临别时,李槟突然道:“对了,再过半月,中宫依例举办黄华茶会,我听中宫那边传出一些风声,这次的茶会,小莫姑娘在邀请名单之列。” 莫铄月略感诧异,“我在列?可我如今说起来,就是供职于恭靖王府的一名小婢,若我被邀,倒是不合常理的。” 黄华茶会顾名思义,每年都会在秋菊初开之际由中宫举办,广邀官宦人家的女眷前来观赏品茶。 能被邀请的,皆是四品及以上官宦内人女眷,说到底,这也不过就是笼络人心的手段罢了。莫铄月自知,自己是不够格的。 说起黄华茶会,毕竟是皇家宴请,比之京都久负盛名的裙幄宴,各家女子更是把其当成争奇斗艳,争得宫中贵人青睐的好机会。 听说历年来,各家贵女皆是卯足了劲地斗花斗艺,曾有诗云:争攀柳带千千手,间插花枝万万头。 足以形容,那花间美人盛景了。 “那的亏了小莫你,那伶牙俐齿的名声在外啊。” 李槟笑得不掩促狭,“黄华茶会每年都会邀请朝中四品以上官员的亲眷,入宫赏菊品茶。黎家也在受邀之列。加之黎牧本就是太子一党,他们夫妻二人此前不但没在你这边讨得便宜,还失了多年营造的温良名声,自然得设法找补回来。如今朝中多数人皆知,你是黎家遗落在外的血脉,又有冉将军在长明门外,亲口允你回冉府。娘舅家都如此,自家可不得将这表面功夫做足了。” 莫铄月憬然,浅浅一笑,“如此说来,那倒是要感谢他们的一番用心了。” “到时你若不愿,推了便是。”李蕴旼道。 “直接推拒怕是不妥。”李槟道,“我母后的性情,你也是知道的。邀请了谁,她或许不太在意。但是谁要是拒了,免不得要被她误以为是张狂自大,拂了她的面子。保不齐,被她留心的。这种宴会,毕竟人数众多,冉府也在被邀之列,还有江迢迢和玉清在,到时让她们多照拂一二,大庭广众之下,黎家母女也不敢为难了小莫。” “以她的性子,怎怕被人为难?怕是到时候,吃亏的还是黎家母女。”李蕴旼一语道破,似笑非笑,“我只是担心她,在宫中乱闯乱撞,去了什么不该去的地方。” 不得不说,李蕴旼是真的懂她,竟是直接看穿了她的心思,莫铄月不免有些赧然,她心中确实更愿应邀进宫。 倒不是多好奇这黄华茶会,只是难得有光明正大的进入后宫的机会,她确实想要入冷宫一探究竟,看看路关犯下的案子中,是否还能找到一些蛛丝马迹。 毕竟是与李蕴旼母妃之死休戚相关的案子,或许再找到几个线索,她便能找到一丝的头绪。 “难得有机会进宫,看一看黄华茶会的盛景,怎舍得拒绝呢。”莫铄月道。 “可不就是如此。”李槟没有听出李蕴旼的言外之音,笑道:“穆之就是太过紧张了,以小莫的聪明才智,必能游刃有余,逢凶化吉的。而且她也该以黎家人的身份去了,你若想一辈子留她在身边…...” 第六十三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李槟顿了一下,没有往下说,神色不免多了几分凝重,只道:“穆之,我和絮蓉之间,你从小也是看得清楚。你一向比我看得懂局势,也更明白少年美梦会有醒来之时,每个人注定要承担自己的命运,锦绣姻缘,诸多无奈,想来你比我更懂。” 李蕴旼听着,神色依然淡淡的,末了,只是说了一句,“我明白。” 什么话也没有再多说,李槟明白他的性子,也是点到为止,两人道别,各自上了自家的马车。 莫铄月以赏夜景为由,说要坐在车辕上,李蕴旼只是看了她一眼,便应允了。 众人皆知这借口实在拙劣,但一想到李槟最后的那番话,心中不免哀叹,心照不宣地只当不知。 秦继更是不敢多说半个字,毕竟别人或许不知,但是端平王爷的那番话中所指,他还是听懂了八九成。 皇上一直属意苏家,自从三年前,苏玉清及笄,皇上就有意给恭靖王和苏玉清赐婚,只是碍于近年来局势不稳,自家主子公事繁忙,无心儿女情长。 可是今年就不同了,一来,主子今年二十有一,已过娶亲年纪。二来,国泰民安,海晏河清,四海升平,苏玉清与李蕴旼的婚事,若无意外,就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更主要的是,苏玉清每年只在除夕前后会在京中,其余时间几乎都是独居洛阳。 此次突然回京,只怕不仅仅是苏家公子要娶亲这般简单。 秦继想,端平王爷的那一番话,想来也是猜到了这一点。 出生在繁华顶端的人,生来就被荣耀笼罩,无不在光环中长成。可是,世间诸般事物,皆是双面,既有无上的荣耀,自然有应承担的责任。 曾经的大皇子李槟和王家长女王絮蓉便是如此。 端平王和王家小姐成婚之时,他和王爷那时候才十三四岁,懵懵懂懂,看得不算明白。但是,如今再回头看,也都看得真切了。 王家倚仗的是王贤妃,而王贤妃仗着康宁长公主最为受皇上宠爱,在后宫地位仅次皇后。一向最是不把皇后放在眼里,特别是萧皇后早年因为一场意外,痛失三皇子,被皇上幽禁中宫。 掌宫之权顺势落到了王贤妃手中,她自是不肯放过这个机会,暗里使劲地给萧皇后使绊,两人就此成为宿敌。 不过,她们二人明面上看似斗了好些年,实际上大都是雷声大雨点小。 久而久之,众人也就明白了,萧皇后根本就没把仅育一女的王贤妃当成对手。 毕竟她才是后宫正主,又育有两个成年皇子,大皇子虽天生有隐疾,左腿微跛,无望皇位,但是二皇子健康聪慧,又是嫡出,顺理成章封为太子。 如今皇上年事已高,朝中风向隐隐有吹向东宫的趋势。 但是,不论才华学问,政务能力,自家主子比之一众皇子,自然是顶好的。皇上一直也最瞩意主子,所以总是有意替主子拉拢苏家,借着苏宰辅在朝中的地位威望,助主子与太子一党抗衡。 可惜,主子一向专心政务,无心朝堂纷争,更无意与太子相争。这是其一。 主要的是,王爷对苏玉清,根本无男女之意,这点,旁人看不懂,秦继从小跟在他身边,自然是要更明白一些,特别是在王爷遇到莫姑娘之后,秦继更是一清二楚了。 爱与不爱,实在太过明显。那种于细微之处流露出的情意,是藏不住的。 因为王爷和苏玉清有着自小一起长大的情谊,性情又投契,待她稍与旁的女子不同一些。 是以多年以来,众人皆是以为两人两情相悦,加之皇上有意无意地将两人凑对,难免不让人有了更深的误会。 旁的不说,那个哭着喊着要嫁给王爷的乐娴郡主一向视苏玉清为眼中钉,又仗着康宁长公主的疼爱,没少给苏玉清使绊子,更是仗着权威,要求京中贵女一概不许与苏玉清往来。 苏玉清一向孤高,本就少与那些贵女往来,但是苏家为了让她避其锐气,还是选择送她出京,送回洛阳老家,对外称是身体不适,需休养生息。 总之,这种事情,明白的人,皆是心知肚明,不置可否。不明的人吧,只当是茶余饭后的上好谈资了。 从前的事,已成过往,王爷尚能以朝局不稳为由挡了这桩婚事,可如今这局势,一边是垂垂老矣的父亲,一边是虎视眈眈的兄弟。 尽管容家是百年大族,但毕竟容淑妃去的那般早,皇恩日渐消弛。比之如日中天的萧家,到底,还是有些差距的。 秦继私心上,自然是希望自家主子能够得偿所愿,有情人终成眷属。但不论从形势上,还是理性地分析来看,王爷选择苏家,如同加了一圈的锁链,不但能使地位更为稳固,往后的退路也多了一条。怎么算,都是更保险,更合适的选择。 这个道理,想来以自家主子的聪明才智,不可能想不到。但是,人总有时候会为了一事,为了一人,义无反顾,看着主子近来的暗里布局,秦继觉得,后者可能性要大上许多。 秦继一边默默驱车前行,一边在心里分析着局势。他心里的那些想法,莫铄月自然不知,在这个当口,莫铄月的心中也如走马灯一般,过了好几场大戏。 回想起,那日在吕府,李蕴旼对苏玉清的态度,加上从江迢迢那得来的一些八卦,再加上李槟说的那一番话,莫铄月竟是不由自主地将两人紧紧联系在一起,从两人热恋,到大婚,甚至到育儿…… 莫铄月越想,心口越是堵得发慌到刺痛,她不断地告诉自己,他们二人品性相投,容貌登对,是天作之合,天赐良缘,无可挑剔……是最为合适的一对。 而她自己,严格说起来,就是一缕孤魂游荡在这世间,茕茕孑立,孑孓而行。她来,就是为了报仇,为了能够随心随性而活。 前一事,可以借助李蕴旼的力量,但后面的心愿,莫铄月明白,连他那样被光环笼罩的人都做不到,她又何必为难他呢? 第六十四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八月初五,秋菊初绽,一年一度的黄华茶会如期在太液池边的清羽殿举行。 太液池中水波不兴,宛如一大块碧玉镶嵌在崇楼峨殿的环抱之中。水面倒映出青天中的几缕稀薄云丝,也仿佛是碧玉内部自然生成的白絮。 不时有水鸥从池面上掠过,越飞越高,越飞越远,直到变成远处朦胧山影上的几个小点。 莫铄月跟在引路婢女后面,一路穿径走巷,往清羽殿的方向而去。因为李蕴旼提前打点过,婢女所引路线,不但风光极好,路程亦是最短,甚合莫铄月的心。 她引着莫铄月到自雨亭,然后行礼道:“莫姑娘在此等候便可,此处最是凉爽怡人。如今天气尽管凉爽不少,但日头还是毒辣了一些。这个时辰,皇后正接见一众诰命夫人,稍后会有中宫的人,引姑娘觐见。” 她四下望了望,略靠近了一些,悄声道:“宫里不比宫外,此处人多眼杂,还请莫姑娘稍安勿躁,王爷皆已打点妥当,戌时三刻,秋菊为号,自有人引姑娘去你想去的地方。” “有劳姐姐提醒。”莫铄月道谢。 婢女行礼告退,莫铄月在池边寻了一处石凳,坐下等着江迢迢。 她昨日和江迢迢约好辰时二刻在宫中会面,如今太阳越爬越高,却是不见她半个人影,莫铄月不由得叹息,果然,这种只有一条神经,还只放在验尸上的人,不可信呐。 “坐在此处竟还敢唉声叹气,呵,果然小门小户地方出来的人,一点规矩都没有。” “就是,见到郡主还不见礼,没娘教的孩子呀,就是不懂事。” …… 莫铄月眸色一沉,只好略显愕然地闻声望去,其实她很早就听到身后长廊传来的脚步声,而且这个时辰,各家闺秀已经来了十之八九,随便绕池一圈,都能遇到许多淑媛。 但是奈何今晚还有行动,为了避免弄出什么喧哗,引起旁人的注意,她只能按捺住自己那颗想看京都美女的心。 可惜,她有心避祸,可总有闲杂会自己找上门。 她在人群中寻找到一个穿着湘妃色月华裙的少女,她双颊微丰,有一双杏仁般形状的美好眼睛,只是下巴总是微微扬着,显得气质出众,也因此使得身上有种天生的傲气——莫铄月心想,这位必定就是京中人人都说千方百计想要嫁给恭靖王的乐娴郡主了。 “大胆,郡主的天人容姿,岂是你这等低贱之人可直视的,还不快跪下!” 说话的是,站在乐娴郡主身后的一个穿着粉衣的少女,金钏步摇,璎珞宝光,艳丽华美的衣饰之下,愈发衬得面容平淡,有一种从内而外散发出的——庸俗。 莫铄月撇了她一眼,勾唇浅笑,缓缓起身,掸了掸衣裙上并不存在的尘土,盈盈下拜,“拜见乐娴郡主。” 李乐娴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看着她的眼神更是淬了毒。 她早就听闻恭靖王身边跟着一位京都新晋的“探案奇才”,格外受恭靖王倚重。她本以为天天和尸体打交道的女子,就算不是江迢迢那一种神经粗大的人,也必是英气如男子,样貌如豺狼,怎么可能会入李蕴旼的眼。 所以,这么久以来,她一直没有太把此事放心上。 可现在看到传言中的真人,推翻了此前所有的不屑,心中唯剩下熊熊妒火。 眼前的女子,五官虽算不得顶漂亮的,但胜在眉宇清扬,肤白胜雪。一双机敏而澄澈的眼,似青空般洁净灵秀。一种仿佛不解世情,又仿佛太过了解世事,显得与俗世有点隔阂的疏离感。 一袭最常见的浅绯襦裙,头上金簪三两支,白色帔帛随风漫起,这样有些艳丽的打扮,放在她身上,却无半分的俗气,反而显得她气度华贵,比之在场的世家女子,有过之无不及。 比之苏玉清的精致完美却难脱尘世的美貌,更觉眼前人的气度似画中仙,水之灵,静静立在那里,仿佛就像是池中初绽的白莲,令人有种莫名的敬畏,多看一眼,都觉得是一种亵渎。 李乐娴气得咬牙切齿,恨不能把手中的帕子绞碎,但此处毕竟是皇宫,又在皇后的眼皮底下,她更是不敢太过嚣张。 她微微斜视着莫铄月,声音带着一种轻视和傲慢,“京中皆传蕴旼哥哥身边的大红人是了不得的人物,我看来,也没有三头六臂嘛,还不如江迢迢看着精明能干。” 莫铄月知道她在故意捧高踩低,也明白她真正气恼嫉妒的所为何事,不在意地浅淡一笑,说:“传言大都为虚,一向不可轻信。迢迢的能力,确实在我之上,较真起来的话,许多男子都未必比的过。” 仿佛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李乐娴更是憋着一股怨气无处发,怒火中烧,难免少了几分理性,口不择言:“不过就是一群和死人打交道的末微小吏,你们做的事,谁人看的上?根本没人想做的事,你们还自认为是香饽饽,还真是可笑的很!” “郡主此言差矣。”莫铄月抬头凝望着她,不卑不亢道:“死人,首先他也是一个人。这人世,有珠冠锦衣,更有柴米油盐,无论光彩平庸,这天地四季,过往未来,总该是人人有份的。就算是含冤而去的人,在这世间,也需要我们这样的小吏为他奔走,为他繁忙。若无我们为他们发声,为他们沉冤昭雪,那这世间,还如何书写公道二字?” 李乐娴不屑,“呵,说得振振有词,把自己说得这般伟大,实则,做的事,不就是不入流?你再伶牙俐齿,还是掩饰不了你们的低贱!我奉劝你一句,还是自己乖乖离开恭靖王府,别把一身的低俗气息沾染给了蕴旼哥哥!若是等到本郡主出手,有的是苦头给你吃!” “啪!”的一声巨响。 各家贵女皆是吓了一跳,看着旁边廊柱上留下的深且长的痕迹,才知是长鞭挥斥,撞击在廊柱上的声音。 “吵死了!睡个觉都不得安生。”自雨亭外,一个胡人打扮的女子,伸着懒腰,一脸的不耐烦。 第六十五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李乐娴本就一身的怒火,看到大庭广众之下,还有人这么敢下她脸的,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声呵斥:“好你个卫绣,你个绣花枕头!小小将军府的人也敢如此对我!” 卫绣嗤笑:“我是打着郡主了,还是吓着郡主了?该不会是吓着了吧?天呐,都长这么大了,胆儿这么小啊。那还敢出来吓唬人,羞不羞啊你?” “你……” “我要是你,必是趁着现在,众人还未完全被引来之前,麻溜地滚。”卫绣环胸倚在廊柱上,直接打断她的话,像是一种挑衅,却又有着一种绝对压制的优势。 “你也不看看这是何处,在此处撒野?怎么,小时候的教训还不够,不如我再帮郡主回忆回忆?” 卫绣拨弄着手中的长鞭,随手一甩,在地上连发出三声的啪嗒声。 各家闺秀诗书礼仪,琴棋书画或可说精通,但论舞刀弄枪这一块,谁人敢跟卫将军府的女儿比? 自是噤若寒蝉,连退三步,谁也不敢正面与卫家姑娘刚。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李乐娴就算再气,也知道正面刚,必然是要吃大亏的,而且这种亏,小时候也没少吃。最是疼爱她的先太后在世时,她都没能在卫绣这里讨得什么便宜,更何况现在? 卫绣是皇后的亲外甥女,因为父母常年征战在外,从小也常入宫中,深得皇后喜爱。因为年纪相仿,她和李乐娴从小就是玩伴,只不过,是那种互看不顺眼的玩伴罢了。 小时候就经常互掐,稍懂事一些后,直接分道扬镳,谁也不把谁放眼里。但是,没有长辈撑腰之时,李乐娴显然更怕卫绣一些。 “你!你给我等着!”李乐娴撂下狠话,便带着一众贵女匆匆离去。 卫绣不屑,“我等着呢。” 见众人走远,卫绣终于转过身,与莫铄月对望。 “多谢卫大小姐仗义援手。”莫铄月敛裾行礼,感激道谢。 卫绣冷哼,不耐地一挥手,“得了,这种柔柔弱弱的虚假一套,不必在我面前使。” 她的眉头微微蹙着,似烦躁,又似恼怒,长风将她的玛瑙耳坠吹得胡乱晃动,她不耐烦地捂住,“烦死了,什么破风,扰得本小姐不得清净。” 她看似骂风,可却是直视着莫铄月。那种隐隐约约的敌意,莫铄月还是可以觉察到的。 可是,自己何时惹到了这样的一尊大佛? 莫铄月在心里努力回想着,从前世到今生,在从漓水县到京都的点点滴滴,一点都不敢错漏了去,愣是没想起,何时有与卫将军府的人有过交集。 该不会是李蕴旼惹下的桃花债?莫铄月转念一想,觉得不像,毕竟恭靖王府和卫柱国将军府,并无交集。而且,她有一种直觉,卫绣这样的女子,不见得会心慕李蕴旼那一类的。 “方才若是冒犯了卫大小姐,我向你道歉。”莫铄月微微欠身,无论怎么说,刚刚已是扰了旁人的清净,这点上,她无可辩驳,只能真诚致歉。 “行了,别给我整假惺惺的这一套。”卫绣抓着自己的鞭梢晃来晃去,不屑道:“扰都扰过了,气也被气到了,你难道还能让时光倒流?既然不能真正解决根源问题,又何必惺惺作态地道歉?” “卫大小姐说的在理。”莫铄月浅浅一笑,“这样说来,我们也算扯平了。” 卫绣一噎,面带惊异,“什么扯平?” “难道不是吗?”莫铄月沉黑的眼眨了眨,“我以为卫大小姐心里清楚,方才你那一鞭子的威慑力,到现在怕是都让人心有余悸。相互惊扰,互不相欠,可不就是扯平了吗?” “切,巧言善辩。”卫绣被这样的一番话,倒是气乐了,眉头不自觉地舒展开来,唇角微不可察地向上扬起一丝弧度。 “你这样锱铢必较的女子,也不知道轶哥哥喜欢你什么,真是令人无语。” 莫铄月愣怔了一下,终于憬然有悟。 原来她苦思冥想了半天,真正的答案竟是如此!难怪那没来由的敌意会那般……带着似有若无的醋劲儿。 “我与司马将军相识于微,性情相投,一直如君子之交,并非男女之情……” “什么并非男女之情,你这分明就是当局者迷嘛。”江迢迢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一脸笑嘻嘻,一副好事者的模样,“卫姐姐别听她瞎胡说,她一个局中人哪里看得出来,还得是我们这般局外人才看得懂嘛。” “可不是。”卫绣勉强扯出一丝笑意,丝丝苦涩,是江迢迢那样的人看不懂的,她的语中带着一丝酸涩和不甘,“相识多年,我还从未见他特意拜托我,要帮忙照看哪个女子的,莫姑娘,你是第一人。” “就是嘛,要我说……” “要你说什么,”莫铄月假意踢了一下她的小腿肚,“我说江大小姐,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自己心里没点数?还好意思大放厥词。” 江迢迢这样的人,看不懂旁人的尴尬也就算了,对她“挤眉弄眼”的暗示更是毫不起作用,莫铄月只能直接掐断。 莫铄月承认,自己对于男女之情,是比其他女子要迟钝一些。以前是真没往那方面想,但经过月福楼拼酒一事,就算再傻,再木讷不懂情事的人,也能察觉到四五分。 只是,她心中确实只把司马軼当兄长一般看待,敬重他的人品和秉性。而且,当事人从未明说过什么,她自然希望,此事只是旁人的误解。 加之,女人看女人是何其的敏锐,明明察觉出卫绣心悦于司马轶,她更是不敢多说什么,哪知江迢迢这没眼力见的,竟是这般口无遮拦,直接捅破那层窗户纸,让她连自圆其说都不行了。这简直就是猪一样的队友啊。 江迢迢这眼力见没有,但顾左右而言他的本事倒是练了个娴熟。 “呃……卫姐姐怎么也在这?我还以为你今年还在秦川,不回来了呢!”江迢迢揽着卫绣的肩:“我一直可羡慕你了,你这躲婚事还是直接躲到十万八千里外,我就命苦啦,差事只在京中,奏请调离都不行。” 第六十六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卫绣无奈叹息,“有什么好羡慕的,婚事这一事,咱们俩可谓是殊途同归了。你有你祖母盯着,我的姨母也是催得紧啊。她说,我若是再不回京,就要把我嫁到关外去。” “哈哈哈,嫁到关外去岂不是更好,山高远帝京,到时谁还管得着你!”江迢迢一脸的兴奋,完全看不懂别人的涩然苦楚。 “或许。”卫绣淡淡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想来也明白和这种神经跟筷子一样粗的人,也是说不明白的,“时间差不多了,这会也该去拜见姨母了。可要同行?” “不用不用。” 看着江迢迢连连摆手,莫铄月暗自松了一口气,幸好,还算乖觉,没到笨得无可救药。 先不说卫将军府为二品大员,朝拜必然是在最前一排。卫绣还是皇后最为疼爱的外甥女,跟着她一起,岂能安想不被人着意关注到? 莫铄月本来就想着今日低低调调地参加完宴会,所以连穿衣打扮都是最最寻常的,一点都不敢有出彩的地方。 卫绣没有勉强,与江迢迢寒暄嘱咐了几句,先行离开了。她的身影刚刚消失在长廊尽头,中宫的女婢姗姗而来,引着她和江迢迢去往清羽殿。 池边回廊,摆满了各色菊,水渠清流里都是重重叠叠的红枫落叶,随光波云影逝去。 尽管刚刚入秋,御池的白莲也尚未凋落,却依然让人感到一股无法驱赶,笼罩在宫中的阴寒。 “真奇怪,明明是建在向阳高处的大明宫,为什么却似乎比城内都更觉秋意瑟然呢?” 莫铄月听着江迢迢自言自语的嘟囔,随口回答说:“因为这是内宫,是天底下最高贵的地方,也是日光最难照到的地方。” 此时她们正站在清羽殿的高台上,俯瞰着下面的太液池。 秋天的枫叶,青绿、赭黄、金红,一片秋光簇拥着池中点点如白絮的浮萍,灿烂迷离如烟霞云雾。 这么盎然的秋色,却一点都不怡人,只觉得萧瑟。 女婢引着她们二人进内殿去,只见重重帷幔垂在殿中,这里所有的墙壁,都用轻纱笼起,上用金线绣出祥云等吉祥图案。有风吹过阁窗,轻纱飘动,便如云涌楼间一般。 所有的宫中侍女,都会披着一条相同材质的霞帔,无事时背靠云壁而立,飘飘若天女。 莫铄月在心底暗自惊叹,眼风又快速扫过一圈,发现今日或是为了应景,各家贵女胸前或发间皆别着一支秋菊,品类繁多,常见的寥寥,多是寻常花匠难以培育的品种。她心中忽觉茫然。 李蕴旼着人告诉她,秋菊为号。可是满堂千姿百态的秋菊,她该以何种秋菊为号? 女婢低声在莫铄月身边提醒说,人数未齐,姑娘可自便。又大致示意了黎家人现在所处方向,这才从容退下。 莫铄月不自觉地想,到底是因为宫中管教严苛,还是李蕴旼御下有方,怎么今日为她领路的宫人,皆有几分英奴的影子呢。 眼尖的江迢迢一早就看到了黎家母女,她快速地和几位熟识的世家小姐一一打过招呼,就领着莫铄月进了偏殿。 “幸好我机警,在她们还没来得及反应之前,先带着你躲开,厉害吧!” 江迢迢微微扬眉,用手指着自己,脸上就差刻上,我这么聪明机智,快快夸我几字。 为了满足她的心,莫铄月只能附和一句,“嗯,厉害。” 其实,江迢迢不知的是,现在内殿满堂的人,或是朝中重臣的女眷,或是世家大族的族女夫人。黎家母女忙着周旋其间,哪里有空找她麻烦? 就适才进内殿之前,她远远觑见苏夫人带着苏玉清,正和黎容氏说这话,瞧她们的眼风时不时地撇向她这边,不用想也知道,黎容氏显然还是在打她的主意。 没想到,她都搬出了恭靖王,还是不能完全让他们死心呐。 还是说,她们其实所谋之事,其实是同一样? 莫铄月回想着苏夫人和黎容氏二人的模糊的算计神情,心里忽生出一种念头。 京中皆传,苏玉清乃内定的恭靖王妃,这事,朝中乃至宫中都是默认的,但李蕴旼一直都以各种理由婉拒。 李蕴旼毕竟是最受皇上宠爱的皇子,又因少年失恃,更得怜爱。婚事一事,尽管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迟迟未定,想来皇上还是愿意尊重他的意愿,不想全然不顾他的想法。 苏家表面看着淡漠名利,云淡风轻。可毕竟苏家根基深厚,从前朝至今,都是世家大族中声望最高的。 只不过,这也只是表面看来。实际上,如今的苏家,若非苏宰辅呕心沥血,苦心经营,早已渐显颓势。 毕竟如今的中宫姓萧,太子妃又姓谢,苏家现有的小辈中,不是碌碌平庸之辈,便是志不在朝堂。若再没有嫁入皇家的女儿,苏家的百年基业,又该靠谁支撑呢? 高门大族的子女,一生都逃不开家族的荣耀与责任。为了维持家族荣耀,压倒宿敌的咄咄相逼,苏玉清显然就成了苏家最重要的一张底牌。 既然无望成为太子妃,那她必须就要成为最受宠皇子——恭靖王李蕴旼的王妃。 皇位之争,向来腥风血雨。没到最后关头,谁又知最终鹿死谁手呢? 苏家想要和黎家结亲,一直劝说黎家嫁女儿入苏府,一则是看中黎容氏是恭靖王的亲姨母,不论是否走动,血缘关系总是在的。此事若能成,苏玉清的婚事,便是先得到一层保障。 黎清婉若是嫁入苏家,黎容氏必然要尽力促成苏玉清和恭靖王的婚事。 毕竟,双方结亲,就是上了同一条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二则,许是也担心黎清婉会嫁入恭靖王府,挡了苏玉清的婚事,便先下手,先行阻了黎家的路。 谁知,算计不成,却被反算计了。苏家哪里想得到,前世黎容氏不知是和苏泽凛达成了什么共识,居然在最后关头,用了一招偷梁换柱,把莫铄月嫁进了苏家。 第六十七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前世,她和李蕴旼毫无交集,被骗入苏家,也只以为是黎家想要攀苏家的高枝的同时,又不愿放弃恭靖王府的丹楹刻桷。 却不想,原来还潜藏着这一层的算计。 人心这东西,最是算计得来,也是最算计不来的。螳螂捕蝉,焉知没有黄雀在后。 她前世在苏家的那三年,倒也没见到苏玉清嫁入恭靖王府,当然,黎清婉更是没有这机会。 这么一想,莫铄月的心里莫名地舒了一口气,一半幸灾乐祸,一半……在她有生之年,都不愿承认,在心底,是有庆幸和欢喜的。 黎清婉就是个如花瓶一般的摆设,蕴旼那样通透睿智的人,是看不上的。 但苏玉清就不同了。 才情人品自是不必说,因为从内宫到民间,个个夸赞之人,自然是不会差的。 虽然在吕府之时,两人有了那一丁点的小小龃龉,但撇开那一点醋劲,一想到那精致美好的容貌,气质如仙女的美人,莫铄月觉得,就这点小矛盾,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连她见了,都遗憾自己非男子啊。 只是,冷静想来,李蕴旼与苏玉清一起时,那种坦然从容,更似君子之交。难道是因为从小一起长大,太过熟悉,少了神秘感?还是说,因为种种顾虑,实不能娶她? 莫铄月心里正想着,江迢迢抬手轻轻捅了她一下,示意她看前面。是皇后身边的女官过来,说是皇后正移驾此处,请各家夫人小姐,到正殿迎接凤驾。 这种时候,虽然中宫女官没有刻意将规矩宣之于口,但是依照惯例,大家都心知肚明,自觉地按照品阶排列,三三两两,有序前往正殿。 偏殿和正殿其实仅一门之隔。若是平时,从角门穿过倒也无妨。 但今日乃皇家宴席,谁也不会去做这种跌份的事儿,就连江迢迢这种在偷懒上总要走点旁门左道,不靠谱的主,今日也是安分乖巧的很,走在最后,跟着一众女眷,心照不宣地依次出了正门,再缓缓前往正殿。 江迢迢的母亲早亡,江老夫人年事已高,加之几年前摔断了腿,行动更是不便,这种宴会自然是无法前来。 而江迢迢——一心都扑在如何当好一个仵作。更是乐见其成,以胆小害羞这种扯淡的理由,从不参加黄华茶会。好在,到底是官宦人家的小姐,规矩不甚懂,但教养礼仪却是刻在骨子里的,正式场合倒也没出什么大问题。 莫铄月在心里暗自欣慰。 因为都是女眷,难免行得慢了一些,时不时地走走又停停。一路安静地缓慢挪动。 江迢迢等得心焦,时不时地小声嘟喃几句,莫铄月留心着凤驾的方向,也不太注意她在说什么,随口安抚着。 谁知,她一个眨眼没看住,江迢迢竟是来了个顺手牵羊,连折了两支道旁的秋菊。 那速度之快,简直令人乍舌。 也确实,她本就是个会做此种举动的人。只能怪自己,居然会相信一个从不知何为丢人现眼的人,会因为场合的不同,就会克己复礼了。 她和江迢迢出门次数不算多,但是只要是非公务时的闲庭信步,她确实都会顺手折下路边小花小草,然后再借花献佛送于离她最近的人。 这种癖好放在平时,本也没什么了不得的。但是,这里是内宫,世间最尊贵的地方,也是眼睛最多的地方。就算是武将家的女眷,也知矜持,连跨步都成了别扭的小碎步,免得留人话柄。 “鲜花配美人,送给你!” 莫铄月看着在她眼前晃来晃去的淡黄秋菊,再盯着黄菊后面的这张满面笑容,不知何为丢人的江迢迢,足足半晌,无言。 幸好此时女官唱若,说是凤驾将至,请众人整肃仪容。 大家的注意力全都在皇后身上,莫铄月一个手疾眼快,一把夺过江迢迢手中的秋菊,掐下花朵,扔了花茎,顾不上眼前这大绿大紫打扮的人,与这清雅的黄菊是否搭调,一边一朵,簪在江迢迢发间。 中宫婢女想来也是极少见到官家小姐,会如此“豪放不羁”,怔了好一会。莫铄月眼一弯,顺手取下腕间金钏,在婢女开口劝诫之际,偷摸着塞给了她。 皇后喜繁华,重喜庆。所以今日众人皆是艳丽色彩压身,珠光宝气,富贵逼人。为了泯然如众人,不突兀,不出众,她刻意打扮得华贵而庸俗,从不带金饰的她,今日从头到脚点缀了不少。 莫铄月靠近宫婢,神情略带讨好,在她耳边小声道:“我乃恭靖王府中人,还望姐姐行个方便。” 宫婢看着她一脸的心虚羞愧,暗下颠了颠金饰分量,又听她说是恭靖王府之人,心中有了几分了然,微微笑着一点头,不动声色地收下了。 可是她不知的是,莫铄月的心虚羞愧哪里是因为江迢迢的举动。而是若是被李蕴旼得知,她借着恭靖王府的脸面,处理的竟是这般出乖露丑的事,怕是恨不能直接将她姐弟二人丢出王府吧。 不多久,凤驾至,众人纷纷下跪。礼毕,女官唱若,请众人入座,开宴。 舞乐歌姬鱼贯而入,殿中歌舞升平。 满堂的女子,个个都是着意打扮,锦衣华服。如同花朵一样簇拥在席上,然而不知为何,各家闺秀的动作都有些不自然,唯有坐在皇后右手边的卫绣,从容自在,丝毫未有拘谨的模样。 有了对比,更显那些贵女刻意做作。莫铄月有些疑惑,按理说,这些淑媛从小跟着家中长辈参加过不少宴席,就算长辈不在身边,也不该有此等小家子气的表现。 “迢迢,今日可有什么我不小心遗漏的流程,为何各家闺秀如此小心拘谨?”莫铄月捅了捅身旁从入座开始,嘴就没停过的江迢迢。 “古之…..惯例,古之惯例。”江迢迢含着水晶龙凤糕,声音略有些含糊,她嚼了几下,吞了下去,不以为意地摆手,“你才到京中不久,也难怪不知。其实中宫一年一度的黄华茶会,一则为拉拢人心。二则嘛,是为了提前相看适龄闺秀,为成年皇子择妃。” 第六十八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她微扬下巴,示意了一下偏殿的方向,莫铄月望去,此前半掩的隔门已经关闭,糊着茜红的蝉翼纱后面,影影绰绰地看到几个人影。其中最前面的一个男子的轮廓,她看着有些眼熟,还没发问,听得江迢迢又道: “看到没?那个应该是端平王,五年前,端平王妃病逝,皇后就算不疼爱大皇子,但是依例,也该为他再次择妃的。” 她停了一会,舀了一勺奶酪吃下,说:“只是这些年,端平王爷以各种理由拒绝再婚。这样一拖再拖,皇后本来不太把此事放心上,毕竟她倚重的是太子,一向忽视长子。但是,如今端平王爷已经快到而立之年,却无正妃,也无嫡子,连皇上都看不下去了。所以啊,今年皇后放了狠话,要求他本尊亲自到场,挑上一挑了。” 莫铄月憬然,本朝惯例,王爷择妃,一般候选人为朝中重臣的女儿或是世家大族的族女,皆是身份高贵的女子,所以自然不会让人一一审视择选。 择妃前,大家心知肚明,但也不会宣之以口,只在前殿设宴,王爷在后殿隔着屏风暗自察看,像是现在这般。 只是,模式虽相似,但也会单独邀请闺秀进宫,举行真正的择妃宴。如今合着黄华茶会一起,倒是头一遭呢。 估计也是因为皇后为了图省事吧。就算各家夫人感到不妥当,可一想自家女儿有飞上枝头的机会,谁还会理会那点不自在呢? 难怪方才路上还见许多夫人,到了入座竟是用屏风隔两边,她这边的自然都是年轻闺秀。 鬼使神差地,莫铄月不自觉地脱口问道:“那恭靖王爷择妃,也是如此?” “都是天家贵胄,大都如此吧,去年王爷弱冠,宫中也举行了一场择妃宴。只是那时是皇上亲自主办,排场不大,所邀闺秀,只能是朝中三品以上的肱骨之臣的女儿……就比如苏玉清那样的。因为去的人不多,也没声张,这事许多人不知,要不是秦继哥哥跟我提及,我也不知……” 江迢迢后知后觉地住了口,眨眨眼,望着莫铄月好一会,嘴角勾起戏虐的弧度,装模作样地认真道:“那个时候,陛下主要是为了顺理成章地撮合苏家小姐和王爷。不过我们王爷那时以京郊抓流寇为由,率一众禁卫军大剌剌地出了城,可谓是直接下了天子的脸。这种事,怕是天底下,也只有我们王爷敢这么做。” 她顿了一下,那本就藏不住的狡黠,随着愈发明显的笑容,一览无余,“世人都说被偏爱的都是有恃无恐,我们王爷可不就是最好的例证。所以要我说啊,你也无需顾虑太多,反正有王爷给你撑腰……唔……” 莫铄月越听越觉得离谱,看着她又开始不顾场合地胡言乱语,直接往她嘴里塞了一块茯苓饼。 “多吃点。”莫铄月又在她手中塞了一杯果酒,眼微眯,似有浅淡笑意,但眼里一片清明,“这个茯苓饼我刚刚尝过,没有药味儿,又保留那种香糯口味,不信你试试。” 江迢迢嚼了几口,眼睛亮了一亮,混着没出口的话,一并吞进了肚里,也顾不得说话了,小啄了几口果酒,又开始了风残云卷之势。 “真不错……这种宴会无聊是无聊了点,东西还是极好吃的。” 江迢迢这种心大又专注的人,就是有这种好处,不用一会,就能将刚刚的话题抛之九霄云外,一心一意都在吃食上了。 “嗯。”莫铄月漫不经心地回答着,眼风扫到几个女官引着一女子到后堂去,莫铄月在心里琢磨着,是哪家的闺秀入了李槟的眼。 听到旁桌小声地议论,才知是王家族女,王妙若。 前端平王妃便是出自王家,王贤妃的母家,萧家的死对头。 莫铄月诧异之际,转头望向萧皇后。 年近五十的脸,保养的极好,唇角微微扬着,似乎在笑,远远看着,温和而内敛。她见王妙若随女官进到后殿,显然知道了自己儿子的选择,只是盯了一瞬,面容风清云淡,继而垂下眼,和身旁的卫绣言笑自若。 到底是掌管后宫二十余年的人,就算不悦,也不会轻易让人发现。 莫铄月在心里感慨着,忽而听到偏殿传来一阵小小的喧哗,接着是杯盏落地,传来碎裂声。 因为前殿安静,就算离得远,莫铄月依稀能听到李槟惊恐万分的声音断续传来—— “絮蓉……絮蓉,你……你怎么回来了……” 一墙之隔,弱化了声音。可是这样的一句话,像是平地惊雷,訇然炸开,众人惊诧之下,不免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怎么回事?”皇后脸色微沉,“锦汐,去看看。” 是皇后身边的掌事姑姑,领命去了偏殿。约莫一盏茶的工夫,锦汐从偏殿匆匆而来,在皇后耳边悄声说着话。 锦汐说了什么,莫铄月自然是听不到的,但她看着本是淡然品茶的皇后,面色愈发地阴沉起来,末了,茶盏落在矮几上,发出不轻不重的撞击声。 堂中闺秀尽管年岁不大,但眼力见还是有的。瞬间停止了纷纷议论。大殿倏尔安静了下来。十足的安静,大气喘着都嫌闹得慌的安静。 “王贤妃,王家如此用心挑选,有心了。” 说这话的瞬间,萧皇后一扫刚才的温和神色,整个人带出隐隐的煞气来。 王贤妃闻言急忙走出跪下,面容虽有焦灼之色,可眼里丝毫不见紧张,她匍匐行礼,在她下拜的一瞬间,莫铄月分明看到她的唇角似有冷冷笑意。 后宫之争,看似兵不血刃,比之前朝的暗流涌动,也是不遑多让的。 “妾身惶恐,实不知发生了何事,恳请皇后明示。” 萧皇后向来喜怒不形于色,只是用一双机敏的凤眼盯着王贤妃,良久,缓声道: “王家女儿个个秀外慧中,不曾想形容亦是肖似。想来,都如你这个姑母一般,福泽深厚,子嗣绵延。” 第六十九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殿中女子,谁人不知王贤妃仅育有康宁长公主一人,何来的绵延子嗣。这样的一句话,直戳戳地锁住了别人的咽喉,真是让人毫无反驳的余地。 坐在堂上的人神色淡然,跪在堂下的人面色青白,谁还感觉不到,这个稳坐中宫数十年的尊贵女子,对堂下跪着的那人,有多么的不屑。 蚍蜉撼大树,可笑不自量。 想来,殿中只要胸中略有文墨之人,都能想到这一句。 而莫铄月闪过这一句后,不由自主地开始琢磨萧皇后口中的那句——形容亦肖似。 回想起端平王对着王家族女喊出先王妃的闺名,莫铄月的眸色忽而黑沉了下去。 “端平王妃再次择定王家之女,本宫与妹妹倒是又亲上加亲了。” 萧皇后唇角微扬,眼角带出几丝细纹,似乎在笑,眼中却无喜悦,她缓缓起身向王贤妃走来,虚扶了她一把,不紧不慢道:“王家女儿果然福气更深,本朝之中,细数起来,还是王家女,更似朝阳无暮气,能够常入帝王家。妹妹说,是与不是?” 似朝阳无暮气,听着有冉冉上升之意,但莫铄月想,先端平王妃入了王府,短短两年便已香消玉殒。不就是暗指王家女如朝生暮死的蜉蝣,一日即为一生,命短呐。 王贤妃就算也听懂了她话中的暗讽之意,但这样的情景之下,却也只能硬生生地吞下这屈辱,从齿缝中挤出一句——“皇后说的是。” “大皇兄今日择定王妃,想来,不日皇家就要迎来一场盛大喜宴。这也了却了父皇的一大心愿,毕竟太子二哥都已添了三个麟儿,而大皇兄至今连皇嫂的踪影也无,实在是孤单了一些。如此良辰美景,喜事临门,康宁在此遥祝母后,福泽绵长,万寿无疆。” 康宁长公主于位子上站起,端起酒杯遥敬了一下,然后一饮而尽。 先不说康宁长公主如此做派是否欠妥,毕竟在场的都心知肚明,长公主突然插话,只是在为自己的母亲解围。 而且,她话中一句——了却父皇的一大心愿。也是实实在在为自己的母亲扳回了一局。 在场的人,或许有如莫铄月刚刚才知道端平王爷再次择妃,实际是因为皇上的施压。 但是京中的达官贵人,谁人不知萧皇后因为长子先天不足,对他一向淡漠。多年不闻不问,连择妃这样的大事,都能一拖再拖。而殿中妇孺,作为他们的家眷,听到长公主的这样一句,再一想,萧皇后连正式的择妃宴都不为自己的孩子操办一番,竟是直接合在了黄华茶会之上,岂是不会联想到更多? “康宁一向最有孝心,只是本宫想着,何时若能再为驸马添得一儿半女,让本宫与圣上少一些忧心,倒是更为贴心。” 萧皇后望着康宁长公主,神色平静,喜怒难辨。只是略冷语声中的淡淡一丝嘲讽,让人模糊感觉到,两人你来我往中隐隐的剑拔弩张。 康宁长公主作为圣上最为宠爱的女儿,表面看着温良恭谨,实际上乖张荒唐到极致。 三年前,因为一场科考舞弊案,士族和寒门斗得如火如荼,一触即发之际,恰好那年的状元出身寒门,圣上为表公允,也为了拉拢寒门,将最宠爱的康宁长公主,下嫁于他。 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 十年寒窗,终有所得,还能娶到皇室最为尊贵的公主,成为仅次于皇子的人上人。一朝得势,又将人生两大幸事全部完成,这是寒门子弟想都不敢想的事。新晋状元郎欢天喜地,如坠九霄。 但是对于集尊贵与荣华一身的天之骄女来说,简直如五雷轰顶般难以令人接受。这样的郎君于康宁长公主而言,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成婚当日,因为嫌弃驸马的平民出身,康宁长公主拒与他圆房。第二日,就招了数十位的官伎伶人,皆是男性,故意公开为面首。 圣上尽管勃然大怒,但经不住长公主一哭二闹。又碍于皇室尊面,只能让驸马对外称,那些皆是他招揽而来的幕僚。 但是,烟花之地的伎人竟然都能为幕僚,谁信呢? 如今众目睽睽之下,皇后竟然公然提及子嗣之事,用以“回敬”长公主,莫铄月不由得感慨,果然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皇室的这场大戏,大家看着尽管心有戚戚,恐殃及城池,但也难免有种围观者的凑热闹的心态。只是碍于场面,大都也只敢在心中腹诽,不过难免某些性子急的,还是会忍不住与身旁的人耳语几句。 康宁长公主的脸一阵青一阵白,知道自己冲动挑衅在先,自知理亏,紧抿着唇不发一语地坐下了。 萧皇后扫视一圈,眼底墨沉,瞧不出深浅,“我儿择定王妃,实乃大喜之事。又逢今岁得南国进献金丝菊,可谓双喜。众卿可移步园中赏菊品茗,此处实在是,闷了。” 众人闻言皆是心领神会,毕竟,萧家与王家的争斗并非一日,言下之意就是让她们麻溜地出去,腾出位置,人家要开始处理家事了。 筵席还未过半,舞乐才兴,却是被下了逐客令,众人不免有些意兴阑珊。但转念想想,有吃有喝,还观赏了千载难逢的宫斗大戏,可是赚大发了啊。 命妇臣女们纷纷行礼告退,莫铄月自然也在列,只是转身之际,身旁宫婢手一颤,一盏温热的汤就浇到了她身上。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求莫姑娘恕罪!” 宫婢慌忙跪地,连声求饶。不轻不重的声音,配合上一脸的惊惶失措,倒是十分成功地赢得了在场所有人的目光。 莫铄月心中一合计,望了一眼黎卿婉的方向,看着她拼命装出惊诧好奇的神情,却怎么也难掩奸计得逞的暗爽,眸光不由得一沉。 到底是被宠溺到大的孩子啊,叫人一眼就可以看透她的五脏六腑,比之黎容氏这样的处变不惊,火候差的,还不是一星半点。 不过这样的暗爽侥幸的意味,在周遭的投来的各种目光之中,不在少数。 第七十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毕竟这数月来,她一直是京中闺秀热议之人,谁人不想看着这个得恭靖王独宠的人儿,到底是怎样出丑的。 御座上的皇后投来漫不经心的目光,显然就是一副事不关己的看热闹姿态。 各种不友善的目光虽然扎眼,莫铄月恍若未觉,面容上的神情就像水墨渲染的远山近水,氤氲中只觉得平和温柔。 她蹲身扶起宫婢,脸上带着浅淡笑意,“宫女姐姐这一跪,倒是让铄月有些不知所措了,实不知发生了何事,宫女姐姐可否告知?” 年轻的宫婢被这样反转弄得有些愣住了,“方才,刚刚,小人,小人不小心……” “莫姑娘可真是会惺惺作态,我方才亲眼看到,这位婢女不小心将热汤洒到你身上,这才如此惶恐不安,你又何必假装大度地明知故问?” 站在人群前面的李乐娴直接抢白,幸灾乐祸地笑着,毕竟是天之骄女,永远不懂得如何体贴他人。莫铄月静静看着她这一副明晃晃地想看着她出丑的姿态,真不知是不是应该夸她一句——心怀坦荡呢。 “你被热汤浇到了?”走前最后一刻还在“埋头苦吃”的江迢迢本是一副事不关己,两耳不闻身旁事。 但一听到莫铄月被热汤洒到,一脸的憨厚茫然神情转瞬挂上了忧色,赶忙起身,“在哪里,快给我看看。” 浅绯襦裙一如既往地飘逸,丝毫不见半分水渍,铺着华贵的波斯地毯上,干净整洁,也无污秽。 若说一定有什么令人疑惑的地方,那就是宫婢手中的贵妃盏中,还有几滴乳白色的汤汁,昭示着方才的一幕并非幻象。只不过,莫铄月刚才特意挡在江迢迢前面,这个一心扑在吃食上的人,很是正好地错过了一场“大戏”。 江迢迢左看看右看看,前前后后将莫铄月打量了个遍,最后嘻嘻一笑,说:“唉,吓我一大跳!这刚刚端上来的仙人脔可是烫的很,这要是浇在身上,可不得烫掉一层皮。” “或许宫女姐姐乱中出错,并未端出热汤,却是误以为倒在了我身上。”莫铄月的脸上还是带着淡淡笑意,神情一如既往般,如水墨一样平和。 乐娴郡主冷哼,“呵,我刚刚分明看得真切,你起身撞到了那个宫女,所以一盏仙人脔全洒在了你身上。莫姑娘的做派还真是可笑又卑怯,事情既已发生,宫女也已道歉,左右就是整饰衣饰便可,何必一直强装淡定大度,怎么,因为皇后娘娘在场,非要故意为之?让人觉得你有肚里撑船的海量?” “铄月姐姐大可不必如此,妹妹也是看到了。我知晓你第一次参加宫廷宴会,难免不知如何应对。只是衣冠不整,难免要让皇后以及各位娘娘觉得教养有失,妹妹正好多带了一套衣裙,姐姐不如随我去更换一下吧。” 到底是真正布局的人,黎卿婉终于忍不住了,接上了话,说出了真正的意图。 莫铄月望着她,眼底闪过嘲讽之色,唇角微微扬了一扬,铺垫了半天,可不就是为了让她自己开口。 她将目光缓缓转向黎容氏,看着她眉头越蹙越紧,赶在她完全察觉出不对劲之际,浅笑道:“是吗?一碗热汤是否洒到我身上,连我这个当事人和近旁迢迢都觉得是子虚乌有的事,没想到乐娴郡主和黎小姐隔着数丈,还能看得这般清楚。若说你们不是万分关心铄月,说出来,都没人信的。如此关爱铄月,实令我铭感五内,感激莫名。” 说着朝着李乐娴盈盈拜了一拜,然后又转向那位宫婢,温声道:“今日从入宫开始,所遇宫人皆是举止有度,井然有序。可见皇后娘娘治下有方,纪律严明,铄月心中深感钦佩。只是这位宫女姐姐的做派不免…...有些粗放,与铄月此前遇到的大相径庭,不知姐姐可是因为新近皇宫,规矩不熟的缘故?” 在场的人,若说臣女太过年轻,或许有些过于天真单纯,听不出此话的异样,但是宫中的娘娘和命妇,个个都是人精一般的,怎会听不懂? 这样的场合,众人的注意力大都在自己和殿中的贵人身上,谁会去注意一个四品小官,而且连家门都未入的小姑娘身上? 所以,看着莫铄月平静无波的神色,又因离她最近的江迢迢都没看到那一幕,心中更是觉得这样一场意外,分明就是有人着意安排,却被当事人悄然化解了去。 当事人和近旁的人都说并未发生过热汤倾洒的事儿,两个隔着老远的人,却是一唱一和地笃定有,若说这不是她们其中一人安排上的,谁信呢? 到底何人安排的,莫铄月也只不过就是淡淡的几句话,直接让人不打自招了。真不愧是人人称赞的探案奇才,寥寥数语,直接破了案子,不由得让人对这个年仅十七的少女刮目相看。 引人换衣,再安排一场破坏良家小姐名声的“意外”,这样的闺阁小把戏,不入流,却是最管用。 京都东市中,嚣张跋扈的黎容氏在情敌的女儿那里吃了瘪,此事可是闺阁众人的消遣谈资。 所以,到底是何人安排,这事,根本不用明说,大家自然了然于胸。 当然,最后几句话才是关键。 莫铄月说她面前的宫女行为粗放,与其他宫婢迥异,可不就是暗指,这个末阶小宫女有可能并非中宫之人吗? 这种在主人家面前无的放矢的怀疑,可谓是十分冒险的,但是莫铄月说话的高明之处就在于,她刻意先夸了夸一众奉公守法的宫婢,实际上不是更在明言主人家治家有道,手腕高明,能力卓然,这样的夸赞方式,谁人不受用? 所以,就算她行为大胆,有逾矩的嫌疑,可众命妇看着皇后娘娘微微上扬的眉眼,大家心知肚明,这马屁拍的适逢其会,这上位者的天平,明显就往这京中有口皆碑的“探案奇才”倾斜了呀。 萧皇后淡淡扫了一眼李乐娴,不疾不徐道:“本宫竟是不知,中宫女婢如此粗心大意,规矩疏漏。幸好得乐娴发现及时,才知本宫疏于管理,宫婢行知举止懒散至此。” 第七十一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谁人不知皇后娘娘手段狠辣,治下严明,王贤妃偶尔蹦哒几下,不过就是因为皇后根本对她就是不屑一顾。 加之康宁长公主着实最得陛下圣心,皇后不看僧面也要看佛面,自是懒得与她们母子二人斗。 但是,旁人可就没有这般待遇了。 李乐娴自小在内廷长大,平时再嚣张跋扈,来了这中宫也是只有安分守己的份,闻言,自知自己过于心急,话里话外竟是有了指责皇后御下不严的嫌疑,这可是犯了萧皇后的大忌,吓得脸色唰白,匍匐跪地,“乐娴一时失言,绝非有意,皇后娘娘恕罪!” “你这孩子,本宫又没责怪你,看把你给吓的。”萧皇后似笑非笑,“本宫近来总觉得疲乏,御下难免有遗漏,是你及时发现,本宫应该感谢你才是。” “乐娴,乐娴不敢居功。”李乐娴咬了咬唇,急忙道:“乐娴一向粗笨,哪里能注意到这些,都是因为卿婉着意安排人提醒了乐娴,才有了这般误解。娘娘德才兼备,一直是乐娴最为敬仰的长辈。乐娴心中不敢有一丝的不敬之意。” 这李乐娴看着无脑跋扈,关键时刻倒是乖觉,还知道祸水东引,把矛头指回了黎卿婉。 莫铄月的目光缓缓落在黎卿婉身上,见她急忙跪地行礼,吓得语无伦次,面色涨的通红,却是紧张得不知该如何为自己辩解,“臣女,臣女…...” “禀娘娘,鄙女一向关心她的长姐,自从知道她的长姐今日也来参加黄华茶会,便一直关注着,总想着等着结束之后,迎她长姐归家。” 黎容氏毕竟活到了这个岁数,一向虚伪做作惯了,强装作遇事处变不惊的模样,看着还是能有个七八分的镇定样子,她在黎卿婉身旁跪下,字斟句酌,但半掩在袖中的手微微颤抖,可见,也是慌了。 “是吗?黎家小姐倒是个细致的人儿。” 萧皇后凝望着黎卿婉,却唤来了近旁的锦汐上前,“近来宫中法度疏漏,锦汐,你作为本宫的身边人,自当以身作则,恪尽职守,怎可在这样重要的时刻,让这样的低级错误发生。有句俗话怎么说来着……唉,人老了,这记性都差了。”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莫铄月心里冷不丁地冒出这一句,不免有些忍俊不禁,心里暗自感慨,这上位者总要保持一定的风度和肚量,想要骂人,其实也不能多随心所欲嘛。 “娘娘正值韶华之年,就算是御苑中的百花都不及娘娘万分风采,怎么能说老了呢。”黎容氏讨好道。 “唉,老了呀,若是再年轻个十岁,何故能让人欺压到自家门前。” 萧皇后唇角还是微微扬着,脸上似乎带着几分无奈,可望着黎容氏的眼神带着上位者一贯的冷凝,她身旁的鲛绡屏风挡住了午后的日光,只剩下淡淡的阳光落在她的脸上,显得她的眼神更加复杂。 黎容氏不傻,听到这样的话,怎会还不懂,一个稳坐中宫数十年的人,岂是会看不懂此事的来龙去脉。她这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脚啊,算计不成,反被人抓住了把柄。 “卿婉年纪尚小,平时深居简出,极少来这样的大场合,举止难免失了分寸,但她绝不敢对娘娘有一丝一毫的不敬,望娘娘明察。哎,说到底都是我这个做母亲的不是,让铄月对我颇有怨怼,竟是闹出了这样有失体统的事,臣妇不敢推诿,今日回去定会好好管教自家的两个女儿,望娘娘准许。” 其实今日这样的场合,她本欲不想生事,可心里怎么也咽不下那口气。莫铄月这样乳臭未干的小丫头,不就是仗着李蕴旼撑腰,才敢对他们这般无礼。今日这样的场合,恭靖王爷自然是不能在场的,而且,难得的是,今岁的黄华茶会,大皇子也在中宫,正是可以乘机混入外男的好时候啊。 这种情况下,神不知鬼不觉地混入外男,再当众栽赃一个私会外男的罪名,这个死丫头,就算不死,也休想再入黎家的大门。 贱人的孩子,怎么可以与我儿平起平坐! 可是,她到底是低估了莫铄月,没想到,这个贱种,倒是有两把刷子。黎容氏深深剜了一眼莫铄月,那淬了毒的目光,恨不能直接将她剥皮抽筋了去。 似乎在说,不急,等捞你回府,还不是随我处置。 莫铄月挑衅般略扬了扬眉,那眼神仿佛在说:想抓我回去,怕是没这么容易。 她面容上的淡淡笑意依旧,走上前,对着御座上皇后拜了一拜,“今日风和日丽,本是赏菊游园的好光景,却不想因为铄月的家事,扫了娘娘的兴致,铄月自当赔罪。” 有自知之明,不去硬碰硬,不正面对抗问题,懂得迂回求助,倒还算个可塑之才。 “哦?”萧皇后语露惊疑,眉眼间的笑意微不可察地深了几分,顺着她抛出的求救信号,说:“此事倒还真是因你而起,只是,你当如何赔罪?” “铄月不才,惟有一个明察秋毫的长处,此刻正好能为娘娘所用。” 萧皇后凝望着她,眼里闪过一丝赞赏,稍纵即逝,转而望向黎家母女,幽幽叹了一口气,“本宫今日也乏了,今日之事——” 她话锋一转,道:“锦汐,任何时候都要记住,行事需分场合,这世上就没不透风的墙,既然不能做到天衣无缝,那便最好不要做,省得害人不成,反倒把自己搭了进去。你自行去领十鞭子。至于那个宫女,杖毙吧。” 殿中之人闻言,皆是倒吸一口凉气,不过小小错误,竟是直接殒命。更是噤若寒蝉,连呼吸都不敢有声。 看懂形势的人,都知皇后是在杀鸡儆猴,告诉黎家,胆敢在她的地盘搞小动作,要不是她愿意放过她们,她们的下场就如这位宫女一般。 黎家母女被吓得全身发软,由着宫女搀扶了出去,许多命妇臣女看着都暗自偷笑,不免有种幸灾乐祸的感觉。 第七十二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谁让这两人平时刻薄跋扈,特别是黎容氏,表面与人交好,暗里总要给人穿小鞋,大家因着她是恭靖王爷的姨母,都是敢怒不敢言。 如今又一次彻底栽在自己情敌女儿的手上,怎能不让人感到暗爽。 —— 出了中宫,暮色已临,最后一丝霞光落在微澜的池水上,几只倦鸟自水面掠过,留下啾啾鸣叫。 宫人在前引路,领着她去往端平王府。莫铄月望了一眼天际,远山烟霞如琼华仙境,她心中不由得再次浮现起萧皇后的那一句—— “本宫要你,坏了我儿的这桩婚事,你可能做到?” 莫铄月长长出了一口气,天家贵胄享着世人无法达到的尊荣,可一旦面临到自己的婚事,成或不成,竟是一点都由不得自己。 皇室儿女,他们引以为傲的身份、容貌、才情,无不是家族的赐予,他们享有这荣耀,便要承担同样的责任。 这是端平王李槟那一夜,对李蕴旼说的。 可是,一个明知不可为,明知王家女儿实非自己的良配,必遭抵制,却依然选了,到底是一时点错了人,还是有意为之? 马车经过长安宽阔的大街,在端平王府门口停下。 莫铄月刚随着宫人跳下马车,抬头看见端平王李槟已经站在门口,而他身旁还站着恭靖王李蕴旼。 中宫发生之事,经过这半日发酵,估计早已人尽皆知,所以,在这里碰到李蕴旼,莫铄月一点都不讶异。 李槟含笑对着莫铄月点头,“我一出中宫,穆之就闻讯赶来,他说,此事,母后定会委托你来,果不其然啊。” “被虚名所累,身不由己啊。”莫铄月带着三分笑意,半是玩笑说着,短短数语,带过了萧皇后近两个时辰的怒火。 “王家的人,休想再进吾儿王府。莫铄月,本宫不管你用什么方法,本宫只想要的一个满意的结果!” 莫铄月暗自回想着,跟着二人进了端平王府。 “也幸好是你来。”李槟将她和李蕴旼二人迎进府,又说:“我最近得了一块天锡茶饼,是今年新出的茶,本来已经吩咐人煮了,穆之非要等到你来,再煮茶共饮。” 李蕴旼笑得淡然,温和道:“皇兄这话,我可不认。分明是你说,这煮茶还是得铄月来。” 他笑着转头,对身旁的莫铄月又道:“皇兄自从喝了你煮过的茶,就一直念叨着要借你到他府中几日。” “煮茶这事,比之裕阳,我还差的很远,竟是累王爷一直记挂,是铄月之过。” 李槟哈哈大笑,“都说众口难调,你家王爷就爱裕阳煮的茶,哦不对,如今又加了你一个。” 他拍了拍李蕴旼的肩,笑得狡黠,“本王就专一太多了,只爱小莫姑娘的茶,旁人的呀,尝之总觉得索然无味了啊。” “皇兄这话,前一刻还对着红颜知己说,这会又对我家的铄月一顿胡诌。若是让春丹姑娘听到,怕是要吃味了啊。”李蕴旼毫不留情面地拆穿。 “即是红颜知己,当知我心。”李槟笑得坦然,“话说小莫啊,你说你从幼年开始就在漓水县生活,怎么煮出的茶,与京中茶汤巷中闻名遐迩的陈忆娘的甚是相似,难不成上京之后特意学的?” 李槟看着清贵温柔,是一众皇子中最没架子的人。但是接触越久,莫铄月总是隐隐觉得,这个人绝不是表面看着这般坦荡无害的。 尽管没有任何的实证,仅仅凭着虚无缥缈的直觉。所以这样的怀疑,莫铄月从未宣之于口。 就比如,他现在的话,看似无意的提问,却字字句句都是重点。 莫铄月从“春丹”二字中回神过来,暗自安慰着自己,这名有相似。春丹远在漓水县,也从未告诉过自己要上京,不会是同一人的。 春丹上京,若是直接找她,倒是无妨的。只是如果突然出现在这里,怕是…... 春丹一直不知那一夜的人是何身份,更不知他就是李蕴旼。而且,时日过久,不过匆匆一面的人,怕是她记不得,莫铄月担心,若是真是她所认识的春丹,要是当场与她相认,那……那一夜之事,她怕更是加深李蕴旼的怀疑。 还有更重要的一点,春丹的茶艺是她所授。苏宰辅爱茶,前世嫁给苏泽凛后,他为了讨自己的父亲,特意送她到茶汤巷陈忆娘处,修习了一年多的茶艺。 所以,不得不说李槟十分敏锐。倒也是,比之李蕴旼,李槟更像一个整日游手好闲,耽于声色犬马的闲散王爷,好茶,更好美色。 只是不知,这些,是否只是表象了,如果真的只是表象而已,那他显然藏得更深。 不过这种时候,莫铄月显然无暇顾及这些,她更担心一会若是真的碰到春丹,该如何避人耳目给她暗示,才能做到不被李蕴旼察觉。 她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李蕴旼,而他依旧带着温和笑意,对着李槟道:“铄月闲时倒是常去茶汤巷,她一向聪明好学,多看几次,倒也能偷师一二。” “倒也是,小莫的悟性,我倒是不怀疑,不然如何能做到破案神速。” 李槟又是郎声一笑,显然心情很是不错。 莫铄月心知李蕴旼是在替她解围,毕竟,她去茶汤巷几乎只去顾氏茶坊,且都是为了听说书,并不留意茶博士如何煮茶。所以听着这话,只能回以一个浅笑。 “还是穆之会疼人,我平日里若要找秦继,不到夜半,都是唤不来人的。怎么,换了小莫,就舍不得支使了?还能放任如斯,如此优游自得,唉,我真是替秦继感到心疼啊。” 李槟故意做着西子捧心状,李蕴旼笑得颇为无奈,只能转了话题,询问晚膳备得如何。 而莫铄月更觉得耳后有些发热,也赶忙寻了个话题,转口道:“端平王爷这般快就定下王妃,会否太过草率了,不再考虑一下吗?” 李槟道笑容停了一瞬,再次扬唇,眼里却不见真的喜悦,“不过是从一群自己完全不了解的人中,挑选一个与自己共度终生,需要考虑吗?” 第七十三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这样一句,倒是换得莫铄月愣了一愣,一时有些语塞,只能说:“能让王爷看上的女子,必然有她的过人之处。” “不错。”李槟温和的神色中闪现丝丝狡黠,“因为全场的未婚女子之中,唯有她姓王。” 莫铄月微有不解。 李蕴旼低声凑上一句,“我们的皇后,岂会让宿敌之女,再次进端平王府?” 莫铄月顿时心领神会,原来此事就算她不毛遂自荐,这婚事也是成不了的。 如此一想,莫铄月倒是明白了过来,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萧皇后,却是在她面前展露了半日的愤懑,原来醉翁之意不在酒,并非是忍无可忍,或是说基于对她的信任,而是故意演给别人看的。 不过,萧皇后顺水推舟,让她借着此事躲过黎家的为难。既然承了人家的情,那她背上一个棒打鸳鸯的名声,比之自己应付黎家,显然后者于她而言,要更容易许多。 说话间,几人已到轩厅。花窗敞开着,掩映着院中的丹桂。在初临的夜幕之中,送来缕缕甜香。 李槟引着她和李蕴旼在花窗前坐下,红泥小火炉,细细长松枝。 李蕴旼自然而然地坐在她身旁,默契地帮她添着松枝。 莫铄月似乎也很习惯了这样的情形,并不觉得不妥,一边碾着茶,一边将刚刚未出口的猜测提出:“端平王爷故意选王家族女王妙若,可是因为猜到了,此次皇后娘娘会不允?” “小莫果然聪明,一点就透。只不过,”李槟收起调侃的眼光,顿了顿,复又叹了一口气,神情似有追忆,“我没想到,王妙若与絮蓉,长得会那般相像。” 王絮蓉,王家长女,已逝的端平王妃。莫铄月并未见过,只好将询问的目光转向李蕴旼。 “今日在偏殿,虽然隔着屏风,但看着,是与已故的皇长嫂王絮蓉,有着五六分相像。” 对于他这样过目不忘的记性,莫铄月不疑有他。只是淡声道:“难怪,今日午宴时,总觉得茜纱隔门后的身影,与王爷十分相像。我还以为,是我看错了。” 莫铄月停了一会,突然发现他们话里的不对劲,说:“不对,刚刚端平王爷不是说,你是闻讯而来的吗?” 李蕴旼听着,很是自觉地解释了一句,“皇兄这么说,也是为了避嫌,毕竟殿中都是名门闺秀,若是被旁人知道,难免引来不必要的猜忌。今日恰好有政务,需进宫面圣,这才被皇兄拉去当了陪客。若非因为你也在,我是不可能答应的。” “幸好你也在,有个第三人在场,所述之事,要更客观一些。”莫铄月点了点头,又道:“我只是觉得,只有五六分相像的话,当不该错认才是,端平王爷为何——” 李蕴旼憬然,觉得有些赧然,原来莫铄月不是因为吃味才那般语气,只是因为目前她的心思都在他皇长兄的选妃上,这般专注一事,倒是令他觉得有些微微吃醋了。 一旁看着李蕴旼急急解释的李槟,眼一垂,极力忍住笑意,端着刚刚放得半凉的茶,一小口一小口品起来。 然后才慢悠悠地开口:“说起这事,我也觉得纳罕,其实回府的路上,我也细细回想了好久。王妙若毕竟只是偏房幺女,且不论容貌气度,单论那样唯唯诺诺的样子,比之絮蓉,还是差了许多的。絮蓉是王家正房长女,从小备受宠爱,生活优渥,是个极骄傲张扬的女子。当年未满及笄,就大放厥词,说此生非太子不嫁,未来定要母仪天下。谁知——阴差阳错之下,竟是嫁给了我这个——此生都与皇位无缘之人。” 李槟自嘲道,神情倒也不见伤情,只是有着淡淡的惋惜。 一个女子敢放言母仪天下,不是说她大胆,而是该说成胆大包天了。 但是若是王家嫡女说这样的话,莫铄月觉得,似乎也比较合情理的。 自本朝开国以来,除了皇室李家,放眼整个帝都,只剩王、萧、苏家最为尊贵。 一是因为先祖勤王有功,二是,也是重要的一点,不论朝局如何更替,这三家的后代在朝堂之中都是中流砥柱,而入主中宫的,从来都是这三家中嫡女。其实说是三家公平竞争,但实际上,入主中宫的,都是王家女儿。 尽管萧皇后不愿承认,但历朝历代,王家女从来都是斗败各路名门淑媛,成为东宫的太子妃,最终稳坐中宫。 只是先皇在世时,这样的局面稍微出现了不同。当年的王贤妃还是太子妃时,多年无所出,最后好不容易生下一孩,却只是一个女娃娃。先皇是本朝历任帝王中,手段最为刚烈的。 直接以不孝之罪,将太子妃降为侧妃。而那时作为孺人的萧皇后,因为早先生下男娃,也就是李槟。尽管天生隐疾,但到底是太子的第一个孩子,还是顺利成为了太子妃。 其实论起当年,萧皇后才情容貌誉满天下,是太子妃的最佳人选,却因为非王姓女儿,只能屈居王贤妃之下。 或许也因着这个原因,王贤妃多年以来,心有不甘,旧事难放,不断地对萧皇后发起挑衅。而萧皇后看她并不构成威胁,一向不屑与她争斗。这其中,当然还有一个不容忽视的原因,那就是萧家还是有几分忌惮王家的。 莫铄月听着李槟对已故的王絮蓉的讲述,虽在说她胆大妄为,任性张扬,但不知为何,隐隐之中,觉得言辞之中丝毫无贬义,有几分倾佩仰慕夹杂在其中。 “听王爷这样说来,似乎你对先王妃这样性情飞扬的女子,有着几分羡慕,想来,还是有些许喜欢在里面的。”莫铄月浅笑道。 李槟手中的茶杯顿了一下,抬眸看着她,良久,唇角复又有了一点笑意。 “说起羡慕,或许还是有的。毕竟我从出生开始,注定了荣华的一生,却唯独不会再有自由可言了。絮蓉是我这些年遇到的人之中,最为飒利果敢,也最是表里如一的女子,敢说敢做,那种不经意间散发出的天然的自信和骄傲,确实是我这样的人,一生都难以做到的。” 第七十四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他将手中的茶杯放下,又徐徐道:“这么多年了,喜欢一词,像这样的话,我还是第一次听人说。” 李槟垂着眼,唇角微微扬着,依然是那种温和清贵的神色,但出口的话,却有着一丝解嘲的意味。 “说来,也不怕你们笑话,我一个活到这个年纪的人,却从不知何为喜欢。从小,母后虽然对我冷漠,却一直安插心腹在我身边,美名其曰说是为了照顾我,却是以一种近乎极端的方式监视着我,管束着我。或许如你所说,我对絮蓉一直都有着一种莫名的好感。但我知道,不论是喜欢的人,还是在意的东西,从来没有真正属于我过。” 莫铄月听着,心中忽然生出几分悲凉来,一时无言以对,默默看了一眼李蕴旼。 而他似乎也感到这些许意外,说:“这么多年了,我第一次听兄长说这些话。” 李槟往后靠在了软枕上,看了他一眼,然后转头望着窗外,用一种平和淡然的语声道:“你与我毕竟差了近十岁,你记事之后,我也渐渐摆脱了母后的监视。而且,我们生而不同。你从小受尽父皇和容淑妃的极致疼爱,很多事,你从未经历过,无法感同身受。再者,你到底是做弟弟的,我也不想让你分担这种不属于你的悲哀。” 生而不同,一个只是不想争夺皇位,而另一个,因为身体的缺陷,连这样的资格都没有。 同一个父亲,同样都出生在繁华顶端的人,可因为不同的母亲,人生轨迹毫不相同。 李蕴旼或许是作为父母的骄傲而出生,而李槟——萧皇后那样一生要强且骄傲的女人,怕是把他视为耻辱一样的存在吧。 “但王爷也有自己的方式,去抗议不公,不是吗?”莫铄月说。 李槟回头看她,眼里多了一抹难以察觉的惊讶,语声也多了一丝他自己都没发现到的赞赏:“你是除了穆之,第一个觉得,我的不愿意,并非是寻事生非。” 他的唇角终于有了一点真的笑意,又道:“我记得小时候,母后为了让我清心寡欲,非逼着我清修。那个时候,我不过就是一个十岁的稚童,哪里定的住。穆之那时,也不过才三岁吧?看到锦汐姑姑苦口婆心地劝诫我禅修,竟是一直逼问她,姑姑可愿一生青灯黄卷伴古佛?姑姑都不会,为何要逼着皇长兄做他不愿意的事呢?” 李槟说着,不自觉地笑了出来,“说真的,那时看着锦汐被怼得哑口无言的时候,我心里竟是第一次感到了无比的畅快。也是从那时开始,我才明白,我也是可以说不的。” “没想到恭靖王爷小时候是这般胡搅蛮缠,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孩子,看他如今这副惜字如金的模样,还真的想不到的。”莫铄月浅笑揶揄。 “那时毕竟不过是个三四岁的孩子,正是好说话的时候,难免的。” 一直默不作声在一旁,为大家添茶的李蕴旼,终于缓缓出声,话说得情理之中,但莫铄月分明看到他的耳后一抹绯红,是如今日的霞光染彻天际一般的颜色。 莫铄月侧目看着,竟是不由自主地微微出神。 李蕴旼品着茶,说:“皇兄不是说,你府中新晋的红颜知己也来自漓水县,明月丹桂,若是再有个琴,就是十成的诗意了。” “穆之说得是。”李槟笑着点头,立即吩咐人把春丹请来。 李槟又道:“正好晚膳也已备妥,我们何不如就在此院中,吃饭听琴。” 今日难得的,李蕴旼会与他一同进食,而且,择妃之事,迟早要黄,李槟显然心情大好。 三人移步院中,不一会,春丹就抱着琴过来了,行礼时看见莫铄月,脸上顿时露出欢喜的神情,朝她微微点头:“莫捕快。” “你们果然认识?”李槟语声略带惊喜。 莫铄月点头还礼,不自觉地动了一下自己缩在袖子内的右手。那里袖袋中,有一个被白布包好的薄薄的东西。 她心中微微触动,看着春丹心想,幸好临行前,把这张银票带上。不然按春丹的性子,知道自己要进京,保不齐会特意给她送一趟。 她和春丹一早就有约定,若是在外面碰到,便只当她们只是点头之交,唤她“莫捕快”。 她紧张之下,竟是忘了。好在春丹从容,打过招呼之后,指尖划过琴面,吸引众人听琴。 一曲万壑鸣,桂间泉上泠泠响彻,令人忘俗。几人沉醉在袅袅余音中,谁也没有回李槟的话。 莫铄月赞道:“一年不见,春丹姑娘的琴技更上一层楼。只是我记得,你的琵琶应该更好一些吧?在漓水县时,你可是家喻户晓的琵琶圣手呢。” 李槟点头赞同,说:“这个称谓于春丹而言,实至名归。教坊中诸多琵琶手,没有一个比得上春丹的。” 末了又想起了此前的问题,说:“你和春丹没想到真的认识,看来,你在漓水县时,也是占着捕快名头,没少借机逛花楼啊。”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这种地方嘛,有酒有乐,堪称人间仙境。” 莫铄月浅笑,心中也是松了一口气,见话题引开,趁机顺着杆子往上爬,“只可惜,每次只能因公过去,时间不多,这么多年,竟是难闻春丹一曲。今夜在此,得王爷安排,竟能圆了铄月多年来的遗憾,心中实在欢喜。” 李槟朗声大笑,“小莫与我实在是同道中人啊。哪像穆之,总觉得这种地方索然无味,不但自己不去,还要阻拦我,实在是扫兴呀。” 莫铄月心中讶然,她与李蕴旼第一次相遇……便是在花楼,难不成,那是他第一次去? 她的手不自觉地收紧,顺着这话,尽力用一种轻松的语声,说:“没想到,恭靖王爷竟是从不踏足烟花柳巷。” 李蕴旼闻言,只是望着春丹,说:“年前行程匆忙,闻春丹姑娘盛名,却无缘听上一曲,实乃憾事。” 第七十五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多年在春晓院中练就的本领,春丹虽说没有过目不忘的好记性,但李蕴旼到底是个让人印象深刻之人,春丹听着半晌,早在心中摸清了一个囫囵。 她似有若无地看了一眼莫铄月,神情倒还镇定从容,起身回礼道:“春丹眼拙,竟不知公子就是恭靖王爷,年前若有照顾不周之处,望王爷原宥一二。” “无妨。”李蕴旼还是那种平和淡然的声口,“未闻姑娘一曲,却有意外收获,不亏。” 李槟到底是常年混迹教坊花楼的人,听着这话,闻弦音而知雅意,别有深意地笑着,凑近他低声说:“想不到啊,想不到啊。穆之居然也……教坊里的姑娘总怨你铁石心肠,看来并非如此,而是——未有入你青眼的人呐。” 李蕴旼似笑非笑,指尖摩挲着杯沿,“逢场作戏,当不得什么。” 李槟朗声大笑,“穆之果然还是铁石心肠,注定要辜负人呐,若是那小娘子知你所言,怕是要肝肠寸断啊。” 李蕴旼只淡淡笑了笑,不说话。 说话的间隙,李槟偷空觑见春丹含笑垂脸,目光却偷偷落在莫铄月身上,便问:“春丹,你一直看着小莫做什么?” “从前只见莫捕快,哦不,现在喊莫姑娘要合适一些。从前在漓水县,偶尔碰到莫姑娘都是一袭捕吏皂衣,难得看到她恢复女儿样,难免新奇。而且——” 她似是故意停了一下,说:“在这样的席间看到一个女子,春丹斗胆,不由得想起春晓院中的一小姐妹。” “哧,难道你那个姐妹是?”李槟侧过脸看了她一眼,见她眉梢隐约有那种看好戏的神情,指着李蕴旼大笑道:“穆之啊,你这话,注定要传到那小娘子耳里!” 在春丹的笑声中,酒菜又重新添置,婢女们穿梭来去,歌女的歌声响遏行云。 在这热闹景象中,看着不明真相的众人,拿着“自己”打趣,莫铄月却觉得自己完全是个局外人,她只一动不动地坐在席间,似乎在认真听众人说话,其实却什么都没听,逢场作戏四字,足够在她脑海中回荡许久。 仿若一块巨石落入深渊,莫铄月觉得此刻的心情如跌谷底,静默看着桌上两人月下对饮,谈笑风生。 酒过半酣,歌女一曲终了,又起一曲。见席间两个男子只顾喝酒谈笑,莫铄月和春丹互看一眼,然后,默默起身离席。 就在她的身影即将消失在回廊尽头之际,李蕴旼终于将目光收回,若有所思般站在回廊旁,手指轻扣着白玉扇柄,踯躅不前。 “费劲布局,怎么,临了就想退缩了?”李槟的脸上还是带着三分笑意,眼里却多了几分认真。 “我只是在想一个问题。”李蕴旼长出一口气,将自己的后背靠在回廊栏杆上,明明暗暗的灯光闪烁着,在这个秋夜投射在他的身上,显得格外恍惚。 “若她是那夜的女子,这么久以来,对我总是应对自若。我在想,她对我,会否有真意。” “我以为你在想,若她真是,你要给她一个什么名份合适。”李槟带着玩笑的口吻,神色却无半分胡闹。 李蕴旼默了片刻,缓声道:“如果是她,此生,唯她一人。” 李槟知他从来都是打定主意,青山不改。也知他对莫铄月是有几分真情的,但是,他们这样的身份,婚事难能由着自己的心意。 “穆之,你我都很清楚,你的王妃,父皇早已择定。你与我不同,从小你便是寄予厚望的,你的正妻之位,只会是玉清,也应该是她。” “兄长,我的王妃,只能是我心爱之人。哪怕,要我倾其所有。”李蕴旼的目光落在回廊尽头,似是在注视着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有在看,“兄长,长嫂过世后,你可曾再有过真正的快乐,哪怕一次也好?” 李槟无言以对,晚风在丹桂间掠过,带出沙沙声。良久无言,李槟淡笑,发现劝解的话,自己竟也是无资格可言,只能将丝丝苦涩咽回,饮下杯中烈酒。 “由心而发的快乐,是骗不了人的。自从母妃过世后,我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畅快过了。” 李蕴旼沉声缓语,“我对铄月,是真的动了心。我很清楚地知道,我这一生,只能是她,旁的人,不能替代分毫。你这些年,看似耽于声色犬马,纵情欢场,可我知道,她的离世,带给你的遗憾,远没有表面这般风平浪静。我不想,最终落入你的后尘。” —— 周围树影重重,两个妙曼女子穿过端平王府的重重院落。路上巡逻的侍卫对她们视而不见,想来她们二人,一个恭靖王身边的红人,一个端平王府的新红人已经被上下皆知了,所以来去自如,也没人管束。 李槟对春丹待若上宾,她所居的小院在王府东隅,庭中尽是翠竹,疏朗幽静。 “真没想到,那一夜……之人竟是天家贵胄!而且,你说你到京中是因为差事,与我书信,也只是寥寥数语,没想到竟是在他身边做事。刚刚真的好险,幸好姐姐我的眼力好,一眼就发现你与他的端倪,临场发挥。不过,看适才的情形,他还不知是你吧?” 春丹见四下无人,直接揽住莫铄月的肩,神情甚是激动。 莫铄月摇头轻笑,“你这面不改色随口扯谎的本事,实令人佩服。” 提起那一夜,莫铄月的神思不由得有些恍惚,面颊略有些发烫。她强制保持着声音的平静,徐徐出声: “那夜浓妆,连你身边的小莲都没认出我,何况是他——那时不过就是初次相见的人。” “哈哈。”春丹不顾形象大笑,“天呐,真是活久见。不得不说,这样的事,我也是平身第一次遇见。” “说起来,你和恭靖王还真是缘分不浅啊。那夜不过偶然择中了他,而之后,却是因公跟着他上京。如今,又生出了情意,你说,这若非命中注定,是什么?” 第七十六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春丹,我这样的人,谈情太过奢侈了。萍水相逢,在那之后也只是公事公办,何来什么情意。” 莫铄月的目光投向旁边的宫灯,在静夜之中,宫灯投下微微摇曳的光芒,春丹只觉得在这一刻,周围仿佛都变得迷离起来。 不知哪里来的一阵长风,吹得竹叶纷纷飘落,受惊的鸟儿啾啾长鸣,四处飞散开来。 莫铄月接住松落白色的发簪,羊脂玉的淡淡白色光辉,在月光的映衬下光华流转,在她眸间投下一抹柔和的光芒。 “春丹,你一向懂我。其实这些年,就算我不说,你也知道,那样的事与我而言,是如万箭穿心般锥心刺骨。而我要的结果,只是自己对那种事,可以变得麻木不仁。至于对象是何人,我并不十分在意。不是他,也可以是旁人。” “可我看着恭靖王爷对你,似乎……” 仿佛是为了停止这个话题,莫铄月温声截断,说:“一直还未问,你怎会突然上京,月余前的信中,你也未提及此事。你在漓水县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春丹摇头叹息,“我在漓水县倒是好好的,没什么事。就是赎身之时,闹了个大阵仗。” “赎身?”莫铄月讶异,“春晓院终于肯放你这棵摇钱树走了?” “哼,怎么可能!”春丹颇有些愤愤不平,“我都已经拿出八成积蓄为自己赎身了,老鸨不同意。最后,幸好惊动了县衙里的人来,岑捕头好说歹说,劝动了新的县令替我发话,我这才赎了身,脱离了春晓院。只是,我的毕生积蓄几乎全搭了进去,来京之后才知此地物价如此之高,没几日,身上仅有的积蓄就全花光了。” “既然选择上京,为何不找我?若知你要来,我怎样都不会让你受这等罪。” “明知你是为官府办事的,我哪能找你,这不是平白让你被别人非议?岂是朋友所为!姐姐我好歹也有一手绝技,在这偌大的京城还怕混不了一口饭吃?这不,凭着我这绝技,入了端平王的青眼,如今也算是有了庇护了。” 莫铄月心中一暖,说:“当初既然与你结交,我岂会怕人非议。在外装作泛泛之交,也只是为了避免一些危险。” “我做的事,难免要得罪人的,我有县衙罩着,那些歹人还会忌惮几分。可你不同,春晓院鱼龙混杂,我担心若是让那些人知我们相交甚笃,你有危险。只是这一次…...” 莫铄月欲言又止,春丹看着她略垂着眼,努力掩饰着眼里隐隐的羞涩,笑道:“这一次,是怕被某个人发现你的真身吧?” 莫铄月沉默半晌,才道:“他要是知道此事,会很麻烦。” “铄月,你其实,很喜欢他吧?” 莫铄月心头一滞,没有回答,只是看着手中的羊脂白玉发簪,唇角微微扬着,似乎在笑,眼底却隐约有苦涩,“我不是适合他的人,也无法成为与他相伴一生的人。他的……家人,一直在为他择妃,我的身份,配不上他。” 所以,我要做的事,报的仇,需抓紧了。 莫铄月心里想着,让仅存的理性赶走莫名的悲伤。 “铄月,我在春晓院多年,识人的本事不敢说卓绝,但是一个男人是否有真情,我还是能看出几分的。恭靖王对你,是动了真心了。” “你可知,不用多久,他便要迎来他的新王妃了。他这一生,或许,从来无需我。我终归只是他人生中的一个过客罢了。” 莫铄月唇角还是保持着微微上扬的弧度,见春丹欲要劝说,她直接抛出一个问题,“你曾说,漓水县是个适合颐养天年的地方,此次怎会突然赎身上京?” “你呀,在自己的事上,总是藏着不说。罢了,你一向有自己的主张,我也懒劝你。” 春丹叹息,说:“你可还记得,我曾与你提及过,幼年家贫,我被迫与弟弟分离。这些年,我一直都在托人打探他的消息。” 春丹一向不是个究根问底的人,见她不愿多说,也不再这个问题上继续纠缠,又道:“月前,春晓院来了几个京都走镖的人,见到我身上带的玉佩,说是眼熟,就把他身上的那一块拿出做比对,竟然一模一样!这玉,我与弟弟一人一块,成色极为相近,很难再寻到相同的。那人说,这是几月前,一个托镖的客人抵押在他这的。他也觉得甚是奇怪,明明货物在他手中走镖,不但客人不需他们抵押何物,还又押了一块玉佩在他这,说是,到时他好寻到他们,真真是奇怪的很。” “我呀,哪里顾得上奇不奇怪,看到玉佩,我就觉得是看到了我弟弟一般,追问之下,那人才透露说,是在京都遇到的这个客人,我这才急急要赎身上京来寻人。可惜,在这偌大的帝京,单凭镖师给的一个名字何以找人,唉…...” “时隔十数年,若真是你弟弟,早已成年,长相大变。就算找到,凭着玉佩和名字,你也未必就能确认,那人必是你弟弟。而且,按你这般说来,像是是在故意引你寻他。我隐隐觉得,此事太过巧合,或有蹊跷。” 春丹解嘲一笑,“其实,我也不是没有这个顾虑,毕竟我寻了这么多年,杳无音信。却突然有了消息,还有了如此准确的信物。可是,我转念一想,我充其量就是个烟花女子,如今年岁渐长,说成残花败柳都能算,有什么可让旁人图的呢?” “美人盛年,如芳菲桃杏。一年三百六十日,日日夜夜得人魂牵梦绕,居然都说是残花败柳。” 莫铄月浅笑,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说:“或许多年付出,终有所获。你弟弟是否有什么独特的地方,明日我托王爷……端平王爷多派些人手寻一寻。毕竟你如今在他府上,而且京都他要比你熟稔,寻人要容易许多。” 春丹忍住笑意,也不点破,她怎会听不出莫铄月口中的“王爷”到底指的是何人,说:“那最好不过了,其实,我弟弟小时与我长得十分相像,只是……” 第七十七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毕竟十数年不见,如你说的,他必然容颜大改,不知可能再寻到。”春丹说着,不免有些许哽咽,“其实,我最怕的,最怕的是,寻到最后,得到的只是,他已……不在人世。” “不会的。”莫铄月轻柔地拉过她的手,安慰道:“常言道,苦尽甘来,你受过这么多的苦,好不容易才得来了希望,一定会有一个好的结果的。” 春丹勉力笑了笑,莫铄月又温言安慰了些话,不一会,王府婢女来报,说是更深露重,恭靖王爷不胜酒力,先行回府。 “恭靖王爷吩咐,莫姑娘难得他乡遇故人,想来不胜欢喜,宵禁回府多有不便,不如就在此处住下,明日再行回府,也是可以的。” 莫铄月知李蕴旼酒量不太好,心有几分担忧,但想到有秦继和裕阳照顾着,自己的这份担忧似有几分多余。 因为这份忧心,莫铄月竟是忽略了“故人”这一亲切的称谓——她与春丹在外人眼中只不过是泛泛之交,谈不上是故人。 她心中也牵念春丹,便点头称好,向婢女道了谢,送她出了院门。 安抚春丹就寝,莫铄月也懒得再行路,就近择了她院中的厢房。 王府婢女送来汤浴,莫铄月洗簌完,一沾到床,不由得困意席卷,任由半湿的头发散在一旁,不过一会,沉沉睡了过去。 耳边传来鹧鸪的声音。经过水面的暖风,温柔而自带凉意,如同最轻薄的纱自耳畔掠过,撩得人心旌摇曳。 就在这微风不燥的季节里,莫铄月听到一个少年唤她的声音。她自水边转头,日光正逆照在她的眼上,旖旎的炫彩光斑笼罩住了她前面的世界。 在这异样的模糊光芒中,她看见站在眼前的少年,一尘不染的洁白锦衣,衬得他的那一双如点漆的眼,愈发深沉明亮,黑得如同最寂静的夜。 少年的脸看着很熟悉,只是与现在熟识的那人相比,颇为稚嫩。莫铄月抬头看他,不知不觉地羞赧而笑。 而他只是微微笑着,用他那一双似黑夜深空的眼睛凝视着她,眼中不是她常见的对小女孩的神情,而是她从未见过的少年对少女的温柔目光。 真是奇怪啊,他分明出现的这般晚,却将自己镌刻进了她的心头,无声无息地将她心中最恐惧的那人,悄然赶出。 从此深闺梦里,再无惊惧。 “蕴旼……” 叩叩叩…... 莫铄月恍然从梦中惊醒,听到房门轻响,传来轻微的叩门声音。 数年来养成的警觉让她迅速半坐起来扫视室内,发现还是一片凝固的黑暗,天还未亮。 她披衣起床,开门一看,见李蕴旼站在门口,左手执着一盏小灯,小灯的光是一种微暖的橘黄,照在他略显沁凉的面容上,没来由地显出一种柔和的意味。 与梦中的温柔少年一般无二。 惊醒下的莫铄月,意识尚还模糊,迷迷瞪瞪地看着眼前人,眼底似有星芒闪过,情不自禁地浅笑唤道:“蕴旼…...” 李蕴旼愣怔了一下,不由得微微皱眉。 不得不说,只是这样迷糊下的呼唤,却足以令他心乱如麻。前一时辰还在为她与春丹的那句——“萍水相逢,公事公办,何来的情意。”感到痛彻心扉,这一刻,竟是一点怒火也发不出。 这个女人就是有这么一种本事,哪怕前一刻将你伤得遍体鳞伤,后一瞬,哪怕一句安慰也没有,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微笑,足以让你霍然而愈。 “把衣服穿好,”他将手中小灯往几上一放,回身往外走出,又顺手带上了门,“兄长有要事,我在外面等你。” 莫铄月皱眉盯着小灯看了许久,终于在缓缓清醒的意识中抓住了一个不对劲的地方:她貌似还在端平王府吧?李蕴旼不是回府了吗,为何三更半夜还能出现在她房前? 一连串的疑问闪过脑海,可是再大的疑问都难以抵消她方才无意识下喊出的那一声“蕴旼”,给她自己带来的巨大冲击力! 都说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宁愿芙蓉花下死。可是怎么没人告诉她过,容貌卓绝的男子也是要人命啊。 自己的神智竟是悄然被他带跑,竟是做出如此风流行径…… 他会不会认为我方才的表情太过妩媚?会不会认为我在刻意色诱?会不会以为我是在欲擒故纵…… 九曲回廊,蜿蜒入灯火阑珊处。行来不到一盏茶的时间,足够莫铄月胡思乱想出千万种的可能…... 期间,她还时不时地偷偷瞟了李蕴旼好几眼,发现他眼神如深潭般幽静,神色依旧漠然,淡凉如水。 其实用大白话翻译过来,就是面无表情,冷若冰霜。 莫铄月心中战战兢兢,暗自揣摩着“上”意,脚下的步子更是走得小心翼翼,丁点声音也不敢发出。 李蕴旼冷眼旁观,对她的过分小心拘谨,并不加理会。只是将步子略微放缓,让自己与她始终保持着并肩而行的姿势。 待出了长廊,才道:“你可有觉得,今夜梦魇比往日要怪异一些。” “啊?”莫铄月的双颊不由自主地染上红云,下意识地矢口否认,“我没有梦魇。” “哦?”李蕴旼停下,似笑非笑地神情看着她。 莫铄月仿佛有一种谎话被瞬间看穿的错觉,一时有些惊慌失措,脸上更觉如火烧一般,正当她不知如何回应之时,李蕴旼的声音再次传来。 “晚膳我们和兄长一同进食,兄长夜半梦魇,差点自戕。我还以为,你也会梦到怪异的梦境。” “自戕?”莫铄月惊讶看他,这才发现他的眼底微带忧色,终于后知后觉地明白了过来,原来人家方才的话,只是例行公事般的问询,夜半三更地突然到访,也是因为端平王爷。 她掩下心中的失望,却不知,她的种种神色皆被人尽收眼底。 莫铄月将目光移向廊外,尽量用一种平静的语气,问:“发生何事?端平王爷为何会自戕?” “此事说来话长,晚些我再与你细说。” 李蕴旼继续缓步往前走去,却只行了几步又停下,问:“你真的没有梦到什么奇怪的吗?” 莫铄月的手不自觉地收拢,犹疑了一瞬,反问:“王爷为何会有此一问?到底发生了何事?” 第七十八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晚风掠过,廊下宫灯飞旋,投下忽明忽暗的光芒。李蕴旼站在宫灯前看她,而她回望过去,只能看到宫灯下他如玉雕般的完美轮廓,却怎么也看不清他的神情。 只听得他淡淡声口:“我怀疑,有人在兄长的饮食里下毒。” 莫铄月微张了张口,有惊讶,有惶惑。却在这些情绪之中,明白了他淡淡语声中的无奈。 他们这样的身份,这样的情形,或许自小就在经历。 她一时无话,但眼里的询问很是明显。 “兄长这半年来,时常受梦魇侵扰。所梦场景总是相似,所梦之人大多为故人,更多的是,王絮蓉。” 他顿了顿,说:“特别是近来,兄长每夜都会被噩梦惊醒,或是伤人,或是伤己。太医来过数回,却只道思虑过盛,开了药,却不见丝毫好转。而我们今日所食的那碗胡辣汤,与我从前所食用的,味道有异。所以,我怀疑,兄长的病症,应是有人在吃食上动了手脚。” 莫铄月的味觉并不敏锐,晚膳的胡辣汤她倒是喝了两碗,并未觉得有异。但她也不怀疑李蕴旼的怀疑,毕竟胡辣汤味辛辣,就算加了点其他料,一般人也尝不出。 当然,这个一般人,自然不会包括李蕴旼。 这个聪敏异常,记忆超群的人,不论怎么看,都不太能归类为正常人。 不过,她一向坚信一点:事出有因,无缘无故的偶然多了,那必然就有一个刻意的原因了。 “若真有人下毒,那这毒又不致命,下毒之人,到底想要做什么,或者说,想要从端平王爷那里得到什么?”莫铄月问。 “这也是我不解的地方,”李蕴旼轻叩着扇柄,缓声说:“我相信任何事总有因由,铄月,我需要你帮我找出这个原因。” 凄清月色,交错纵横的桠枝,只有稀稀落落的几片绿叶。恍惚间,给人一种提前入冬的错觉。 莫铄月辨认了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一满身斑驳伤痕,花叶凋零的树,就是不久前,香盈满园的丹桂。 月下一男子,披头散发,独自垂头坐在树前,更显孤清寂寥。 从前只要看到李槟,一直都是一副春风和煦,潇洒而不羁模样。从未见过李槟这般颓丧的一面,莫铄月一时倒愣住了。 而李槟闻声抬头,朝他们微一颔首,指了指他对面的石块,示意他们坐下。 李蕴旼略一点头,走近坐下,莫铄月依然跟在他身后,看着他的袍角静默拂过地面,如无声的风卷挟着满地残花,不由得微微出神。 没想到,这个看着无欲无求到有些无情的人,竟会如此在意自己的兄弟。 她到此刻怎会还不明白,这个夜半出现在她房前的人,怕是守在端平王府门外,一夜无眠。 她不自觉地想,若有一日,她若不测,他会否如今夜这般担忧? 晚风将一彩缨吹落在她脚边,莫铄月拾起,心头猛地一滞,克制着双手的颤抖,将五色缨交还至李槟手上。 女子一朝许嫁,便以五色长缨束起头发,待新婚之夜由夫婿亲脱妇之缨,是为结发。 结发为夫妻,恩爱两不疑。从前,被五色缨束起的长发,三千烦恼丝,日夜期待的女子中,也曾有她一个。 “这是当年,我为絮蓉亲手除下的。” 李槟看着再次回到手中的五色缨,良久,才说出一句话。 “今夜我又梦到了絮蓉。她还是那一身红艳喜服,惊艳而妍丽的模样……她总是用她那一双美好的凤眸静默地看着我,总是满目悲戚。可是……今夜却有所不同,她望着我的时候,我竟是看到了几分期待……” “絮蓉走的那一年,王淑妃曾对我说,若不是我,絮蓉或许就不会死……” 李蕴旼静静听着,眼底微有波动,却并不说话。或许在他看来,任何没有落到实处的安慰,都显得苍白而无力。 也或许,是他觉得一个病患面前,说点什么,倒不如彻底解决来得实在。 不得不说,这也是他一以贯之的作风。 “六年了,絮蓉整整走了六年,这些年来,我竟一直觉得王淑妃说得对,要是没有我的话,絮蓉就不会死了……” 莫铄月于心不忍,安慰说:“然而若没有你,王絮蓉早在八年前就已经不在了。” 李槟并没有释然,他望了一眼莫铄月,继而看着手中五色缨,沉静的目光越发悲戚,那目光中仿佛涌动着万千思绪,却是一点都无法说出口。 许久许久,他才用沙哑的声音说:“若没有絮蓉,八年前,我或许也不在了。那时我出关失利,令我军损失惨重,差点被贬为庶人之际,是她主动请求母后赐婚……她是我形如槁木,毫无色彩的人生中,难得的期待和希冀。你有句话说得对,我深爱她,却不自知。她就是落在我生命中的一束光,照进我百孔千疮的内心,填补了裂痕…...” “自从知道我将要娶的人是她,我的内心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欢喜和期待,那漫长的一年等待,却是我灰暗生命中,感触最深的一年。你们或许理解不了…...那种无时无刻不充盈着欢愉的岁月,竟是让我第一次感受到书中所说——春风如酒,夏风如茗,秋风如烟,冬风如姜芥。简单而平凡的东西,竟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的美好……我也曾无数次的幻想过,就算她真正想嫁的并非是我,但只此一生,举案齐眉,相敬如宾,与她平淡过完一生,也非一件坏事……” 李蕴旼依然静默听着,只是眉头不自觉地越锁越深。 “直到絮蓉真正进入王府的那一天,我才知,一切的欢喜和期待都只是一厢情愿……时至今日,我依然忘不了,掀开盖头的那一刻,絮蓉那一双美好的眼睛蓄满绝望,她看向的我的那一眼,宛如利刃,凌迟着我本已复原的心,再次让它变得千疮百孔……” “现在想来,那时确实太过年轻了,任由着我仅有的骄傲和自尊和她硬碰硬。对她的怨怼和痛苦从不加以理会……若是,若是……当年我对她多些关心,多些呵护,我们的结局会不会有所不同呢……” 第七十九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久久不说话的李蕴旼终于开口道:“这样的假设不会存在,时光不能倒流,而且,你也清楚,她嫁于你的真正原因。” 莫铄月看着李槟越埋越低的头,紧攥着五彩缨的手,指节泛白的同时,青筋略有些突起,昭示着他这一刻涌出的强烈情绪,却又被他强制压抑了下去。 她心想,或许,李蕴旼不说话,也算在做一件好事。 “是,我知道,一直都知道。”李槟以手掩面,许是不想让人听出声音的异样,他说得很慢,“那时,我出师不利,腹背受敌,外敌夹击,朝中……太子一党,猛烈抨击……我不明白母后是出于何种考量,逼着王家替我求情,还让絮蓉主动请旨…...那时的我并不知,我与她的锦绣姻缘竟是潜藏着这般的无奈因由……直到絮蓉走的那一年,我才知道真相……强权威逼,前朝宿敌……这里面积攒的每一分怒火,都注定了我和絮蓉,这一世都无法琴瑟和鸣……” “不管怎么说,八年前,你从乱军中救下王絮蓉也是事实。我想,王絮蓉那样强硬的女子,仅是强权威逼,未必奏效。”莫铄月说。 李蕴旼不动声色地抬头看了她一眼,眼底的讶异一闪而过。 “但是,她不爱我,也是事实。”李槟笑得苦涩而凄凉,“她与太子二弟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却因种种因由终是无法如愿相守,最终或是阴差阳错,或是造化弄人,她只能嫁于我……嫁给一个,她从不曾放在眼里的人……她在王府的那两年,没日没夜地饮酒作乐,却也是终日郁郁寡欢,偶尔的欢喜,只有…….太子二弟来府中的时候。我那时便懂了,我再怎么努力都是无用的,恩与情,终归是两码事。” 莫铄月与李蕴旼对望了一眼,心想,这样的煎熬痛苦与眷恋,却白白浪费在一个对自己没有任何感觉的人身上,到底有没有意义呢? 或许是不懂得如何安慰人,李蕴旼没有接话,只是说:“兄长曾提起,先皇嫂酷爱胡辣汤,还特别指定要秦川的厨子做,说是风味别致,不知今日我们所食的胡辣汤,是何人所炊?铄月吃过后总说若有机会,想要亲自请教一番。” 莫铄月怔了怔,觉得这人不会说话便罢,扯谎怎么也这般张口就来。怎能在旁人沉浸悲痛之时,直接信口雌黄起来,自己找打就行,偏还要扯上她! 须臾,她想起他们刚刚在廊下的对话,顿时心领神会,也顾不得此刻李槟茫然忧郁的目光,硬着头皮顺着李蕴旼的话,说: “原来是端平王爷府中的厨子特别,难怪做出的胡辣汤与别处的不同。果然知情知趣的人就是不同,连吃食都这般与众不同,实令铄月佩服。” 她在心里痛骂了好几声混蛋,故意在知情知趣几字上加重了几分,借机嘲讽李蕴旼。而当事人只是一笑置之,给了她一个“冷静,淡定”的眼神。 “你呀,真是不知愁的年纪啊。”李槟无奈摇头,淡淡的笑容中带着几分对少年人的包容,“我选妃的风波尚在,你的头顶犹悬着一把剑,居然心心念念的,只有吃的。” “民以食为天,吃饱喝足乃人生大事。把胃填满,做事才更有干劲不是?”莫铄月干笑几声,心里又是将李蕴旼骂了好几遍。 她望了望微露霞光的天际,不待她开口,李槟便体贴道:“搅扰你们一夜好眠,实感惭愧。看这霞光,今日又是个好天。正好趁着晨光熹微,丰竹院风光正盛,不知你们可否赏光,一同移步往丰竹院。这样一来,铄月也可近旁看崔厨娘如何烹煮胡辣汤,户外炊炙,颇有野趣。权当是秋游一场,如何?” 李蕴旼点头表示应允,莫铄月只好唇角弯了又弯,说:“荣幸之至。” 李槟唤人近前,吩咐他们安排下去,然后和李蕴旼低声说了些话,便回屋了。 莫铄月不听,也能猜出,无非就是让他们二人先行,他需更衣梳洗之类的话。待李槟离开,她也不再理会李蕴旼,径自越过他,走出院门。 李蕴旼几步追上,拉住她的胳膊,“我前几日听得一个传闻,翁老先生不日便要出关。若你同意,我想请他过府,为小远开蒙。” 莫铄月眼睛不由得一亮,脱口道:“消息可为真?我正愁着该找何人给小…...” 话一出口她恨不能咬掉自己的舌头,莫铄月啊莫铄月,你的骨气呢! 这个混蛋真的狠狠抓住了她的软肋,利用完她,立马就给一颗蜜枣。而且这蜜枣正中心窝,让她真的一点怒火都没得发。 甚至,心里还有那么些许的高兴和感动。莫铄月觉得自己一定是病了,哪有人被人当枪使了,还觉得感动的? “我就知道,这事你一定会同意的。”李蕴旼不疾不徐道,神情是一贯的淡然自若,可藏于身后,握着折扇的手心,微微沁出了汗来。 天晓得,他有多担心哄不好。 莫铄月斜了一眼他握着自己胳膊的手,待他松开,才说:“若是可以,烦请王爷帮忙留意即可,至于如何请到翁老先生,我自会想办法。” “何需如此,总归都是将翁老请到恭靖王府,即是王府的名头,我去请,也能省去许多麻烦。” “谢过王爷好意,小人不才,少时也曾得翁老先生指点过几年,想来由我再请恩师授业,不算难事。” 莫铄月作揖行礼,低头之际,看到李蕴旼的脸上难得露出一丝错愕,心里不由得一阵暗爽,混蛋,小看我,算盘竟敢打到姐姐头上。别以为给点甜头,我就得接!也该让你感受感受措手不及的滋味。 见他不再说话,莫铄月本欲转身离开,谁知李蕴旼一个侧身拦在她身前,“我错了。” “王爷言重,王爷为小人着想,何错之有?” “惹美人一怒,罪该万死。况且……” “呀呀呀,别推我啊……哎呀……” 第八十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李蕴旼话未说完,被突然滚出院门的“不明物体”直接打断,莫铄月则一直处于震惊之中,她哪里能想到,李蕴旼这样的人,居然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她的脑中嗡的一下,在那一瞬间变得空空如也。眼见着“不明物体”就要倒向自己,明知自己要躲开才对,可是身体却是不听使唤一般,半点都动弹。 李蕴旼手疾眼快,一把拉过她,将她护在怀里,冷冷地看着地上那个不速之客。 刚刚酝酿好的情绪,被硬生生地浇灭,若非美人在怀,他现在提刀杀人的心都有了。 裕阳狼狈地从地上爬起来,颤巍巍地跪好,根本不敢看自己主子的眼神,就怕自己当场被眼神杀死。 他简直是无辜死了,不过就是候在院门后,竟是直接被端平王爷一把推了出来。这该怎么办,简直是惨死都没处说理去啊! “兄长可是觉得有趣?”李蕴旼看着裕阳的方向,可话却是对身后人说的。 “咳咳咳……咳咳咳……裕……裕阳……咳咳咳……我走不动路了,快扶我一把…...咳咳……” 裕阳不明所以,李槟直接拽起他,生拉硬拽地拖着他离开,望着他们的背影,一个口口声声说需要搀扶的人却是生龙活虎,另一个反而颤颤巍巍,显然是被吓破了胆,谁颤着谁,简直一目了然。 都到这份上了,莫铄月怎会还不明白,敢情李蕴旼方才那一句,就是李槟教的吧! 难怪之前两人说话之际,李槟时不时地“不怀好意”地看她一眼! “可以放开我了吗?”莫铄月没好气道。 一想到两人方才可能“密谋”着如何拿下她,她就觉得生气,可是好像又没有那么生气,这种生气又不生气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真的是烦死了! “真好,月儿,我是真的高兴。”李蕴旼缓缓松开她,脸上的笑容如春风漾开。 莫铄月微微蹙眉看他,心想,这小子怕不是误以为抱一下就能拿下她了?李槟到底都教了他什么乱七八糟的啊。 “你可知,你终于不再抗拒我了。”李蕴旼轻柔地牵起她的手,看着她惊愕茫然的神情,笑容不由得加深了几分,“走吧,崔厨娘想来已经准备妥当,你可不能错过了。” 莫铄月的脑中宛如一片浆糊,后面的话似听进去了,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听到,记忆仿佛停留在前一瞬—— “你终于不再抗拒我了。” 她迷迷瞪瞪地走着,任由李蕴旼拉着自己往前走。思绪万千,苦思冥想了好久,也没能找到一个能够说服自己的答案。 她只能不断地告诉自己,莫铄月,没关系的,人有七情六欲,动心了很正常,渐渐熟悉,渐渐接纳也属人之常情。不过就是一段情意,分开了,情也就淡了。 这个终究只是她生命中过客的男人,分开,是他们必然的结局。 莫铄月这样想着,不断重复着这样的话来麻痹自己,可是心口却是不由自主地一阵锥心疼痛。 “崔娘可是需要这瓶?”莫铄月拿起身旁的一瓶调料罐给崔娘,笑问。 “就是它了。”崔厨娘惊喜一笑,“莫姑娘真是心细。” “崔娘过奖,您叫我小莫便好,需要什么直接支使我就行。” 崔厨娘温和笑笑,道了声好。心中对这个细心又不摆架子的小姑娘更有了好感。 她尽管忙活着,但在高门府邸做事谁还没多长几双眼睛的。恭靖王如珍如宝地牵着莫姑娘来时的情景,她也是看见了的。所以,嘴上虽应承着,倒也真的不敢这么叫就是了。 “崔娘熬的这一锅胡辣汤好香啊,比别处做的好吃太多了,是不是有什么独门秘方呢?”莫铄月问。 “也不算什么独门秘方啦。”崔厨娘谦和笑道,“就是多加了一味料而已,喏,就是你近旁的那瓶紫色罐子。” 看到莫铄月拿起,她解释道:“这独特的调味,其实我也是第一次见。是上一任掌厨的特意留给我,说是王爷最喜胡辣汤里有这个味道。” 莫铄月闻了闻,面上波澜不惊,心中却是有了几分定论,说:“这味道确实独特,不知是何名,哪里可以买到呢?回头我也弄一些,给我们家王爷也尝尝鲜。” “叫啥,我倒真不知道,这东西也是每月固定的时间,有人送来。真是对不住啊,这……这调味之前贴的标并非汉文,一串竖竖勾勾的字符,实在是看不懂。罐子用久了,上面的字条也脱落了,我便拿了个紫色罐子装着,以防错拿了。” “不妨事。”莫铄月无所谓地摆摆手,面上却有几分似有若无的惋惜,低声呢喃,“可惜了,我们王爷也十分喜欢这味道呢。” 崔厨娘就在她旁边,就算小声说话,她也自然听得一清二楚,面上不免显出几分为难。可没一会,却是一拍脑门,笑靥如花。 “瞧我这记性!今日正好就有新的调味送来,莫姑娘若是不嫌弃,不如就把这旧的先拿走,你别看这罐里只剩一点点了。其实啊,这东西每次只要一点点便好,这一点够用好几次啦,今日我让送来的人帮忙写下这东西的名称,得空就给你送过去,回头你照着买就成了。” “这怎么好意思,还是我过府来取吧。” “不用不用,”崔厨娘连连摆手,豪爽道:“我的住所离恭靖王府很近,不过就是顺道的事,今日晚些,我就给你送过去!” 莫铄月推辞了几句,见崔厨娘坚持,也就半推半就地应了下来。 李槟看着莫铄月殷勤地围着自家厨娘身边转悠,又看了看身旁的李蕴旼,笑得颇为暧昧,“都说抓住一个男人,首先要抓住他的胃。看来你家的小铄月,倒是深谙其道啊。” 李蕴旼淡然喝着茶,并不说话。毕竟说谎挺麻烦的,要编还要自圆其说。但直接告诉李槟实话,他也做不到,没有实证之前,各种猜测只会让人更加心生不安。 所以,他能做的,只能保持沉默。 第八十一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李槟自认为洞悉了一切,一脸的得意,继续打趣:“怎样,我刚才助推了一把,还是很有效果的吧!我跟你说,英雄救美……再来个肢体触碰,可是最容易激出火花的,这可不是什么下流,全是为兄我的经验之谈呐。你看看,人家居然都肯为你洗手做羹汤了,就说明这招好使着呢!” 李蕴旼斜看了他一眼,并不说话,唇角却是似有若无地略微向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 理虽糙了点,效果嘛,倒还是有的。 裕阳也反应了过来,忍不住委屈道:“这…...端平王爷,你刚刚不是不小心推了我,而是故意为之?” 李槟看着这张秀气的小脸却是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模样,不免心生几分歉意,拍了拍他的肩,“这个,为你家主子的终生幸福,这点的小牺牲还是必要的。” 裕阳简直是吃了黄连一般有苦说不出,这哪是牺牲不牺牲的问题,这分明就是冤死都无处说理的事好不好! 这端平王爷实在是……不地道的很。话也不说,连暗示都没有直接把他推了出去,让自家这个极致恪守礼节的主子以为他不守规矩,若是他胆儿再小点,直接就被吓死了!到了阴曹地府,不明真相的自己,保不齐还要愧疚半死,觉得愧对王爷多年的谆谆教诲啊。 裕阳哭丧着脸,却只敢小声嘟囔,“那您倒是给点暗示呀,让奴婢有点心理准备也好啊…...” “一定一定,下次一定提前提示你。”李槟拍着他的肩膀保证。 见裕阳投来的仍是哀怨眼神,李槟心里其实是有些虚的,干咳几声连忙拉着裕阳往莫铄月方向看,正巧看到莫铄月小心翼翼地打包着那个紫色调味罐,李槟赶紧道:“你看呐,小铄月对你家王爷多上心啊,从我家厨娘这偷师还不算,还要拿走我家的调料,如此费劲心思地借花献佛,可不就是为了给你家王爷嘛。这可是得亏了我们的助攻啊。” 裕阳茫然不解,而后恍然大悟地长长地“哦”了一声,又说:“莫姑娘刚到王府的时候就对我们王爷说了,为王爷刀山火海都是应该的。我们王爷这般好的人,我们做点什么表达一下忠心,确属本分。不过莫姑娘确实比我们细心多了,难怪一来王府,王爷就这般倚重她。” “这是表达真心,而非忠心。” “不是一样吗?” ……. 李槟扶额叹息,自己为何要跟一个太监讨论男女之情? “哎呀……” 李槟和裕阳闻声望去,发现莫铄月打翻了灶边的一味调料,哗啦啦地倾倒在正沸腾的浓汤中,而身旁的李蕴旼早已离座,匆匆往声源处而去。 “实在对不住,怪我手笨,好好的一锅汤,就这么毁了……”莫铄月头埋得低低的,一副愧疚至极的样子,可眼底一片清明。 崔厨娘本想嗔怪几句,毕竟于他们这种人而言,浪费了食物,可是大大的罪过啊。可看到李蕴旼就在近前,只能说:“不妨事不妨事,小的再熬一锅便是。” 李蕴旼说:“崔娘不必麻烦,我看兄长昨日吃得不多,想来是胃口不适,崔娘不妨改熬白粥,或许更合适。” 崔厨娘欣喜点头,“王爷说的是,多谢王爷提醒。” 看着崔厨娘忙碌的身影,莫铄月默然走开,李蕴旼跟上她,因为离的近,不小心触碰到她右手腕之时,发现她下意识地挪开,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 他犹疑了一瞬,问:“你手怎么了?” 莫铄月浅笑抬起左手,“我手好好的,王爷怎会有此一问?” 李蕴旼停下,迅速抓起她的右手,连给她反应的时间也没有,直接掀开她的袖子,皓腕展露无疑,只是皓腕之上,肉眼可见的一片红肿,还有些地方已经形成了水泡。 莫铄月颇觉尴尬,赶忙抽回自己的手。刚才故意打翻蔗浆时,不小心被热气熏伤,本想悄悄回去处理,却不想还是被他发现了。 唉,又要被嘲讽一番了。莫铄月心里想着。 果不其然,李蕴旼皱眉道:“本就不是什么青葱柔荑,还要这样被你糟蹋。这伤口若不立即处理,可是要留疤的。” “皮糙肉厚的,无所谓。”莫铄月淡声道。 其实,她也不是不知他是好意,只是这人真的一张口就能气死人,明明关心却不好好说话,那她又何必要在毒舌之下找真心? 李槟又是一阵扶额叹息,想来对这个关键时刻这般不会说话的弟弟甚是无语,只好打圆场说:“姑娘家的手青葱白玉的,留了疤多可惜啊。四弟,你不是知道我府中就有上好的霜玉膏,还不赶紧带小铄月去处理啊。” 说着他又给了身边的近侍凡生一个眼神,凡生很快会意,一脸笑意地行礼道:“请恭靖王爷、莫姑娘随奴婢来。” 都说不为难笑脸人,莫铄月只能道了谢,然后由着凡生带路离开丰竹院,李蕴旼跟在他们身后,不近不远地跟着,莫铄月权当不知,头也不回地一路往前。 丰竹院的不远处就是春丹暂居的东隅小院,凡生很是体贴地送她到此处,而李蕴旼不知是不是为了避嫌,并没有跟进来。 “请莫姑娘在此稍后片刻,奴婢前去药房取霜玉膏。” “有劳凡生公公了。”莫铄月敛裾施礼。 “莫姑娘客气,您是府中贵客,这些都是奴婢应该做的。”凡生回了一礼,又同院中的一个婢女交代了几句,这才离开。 婢女领命,带着莫铄月前往昨夜住过的厢房。莫铄月见春丹厢房尚还紧闭,便小声道:“春丹姑娘尚在睡梦中,就不必……” “就不必什么?你又想瞒着我什么?” 莫铄月回头看春丹站在身后,浅笑道:“我的事哪敢瞒着我们的春丹大美人,让美人伤怀可是大大的罪过啊。” “切,你可少来,刚刚凡生公公说的话,我也是听见的了。你呀你,本就不是当厨娘的料,非要在灶边凑什么热闹!” 第八十二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莫铄月唯唯称是,为了让春丹少些唠叨,她倒是顺从地任由着她查看伤口。 “幸好这次伤口不严重,不然我可得好好教育你,怎可如此不爱惜自己身体!”春丹面有忧色,嗔道。 “一时不察,下次一定注意!” “呵,还有下次?你是忘记了你在春……娘家里的时候,差点把人家的东厨给烧了吗?怎么还是如此不长记性,居然还敢上灶台!” 春丹差点一个顺溜把春晓院说出口,幸好反应够快,及时收住改口。 莫铄月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她左右,春丹会意,柔声道:“我在故乡之时,有时会去拜会县衙的厨娘,在那里偶尔碰到几次莫姑娘,你们都不知道莫姑娘的厨艺有多差,而且真是手笨的很呐。有一次,添火之时把炉里的火星带出,要不是春娘反应够快,她可就要把人家的厨房全给烧没了,这不就是那一句,烧饭没有,烧猪倒是有一头。” 两位婢女听着,吃吃笑着,春丹不愧是春晓院的头牌,转眼间就将破绽轻松化解了去,她又说了些笑话,便让两位婢女去取些素净的衣物来。 婢女十分知趣地退了出去,独留春丹和莫铄月。 春丹一改方才的镇定自若,连拍了几下胸口,“好险呐,幸好我反应够快。” “嗯,你是反应够快。却也差点祸从口出。”莫铄月揶揄一笑。 “我这不是……这不是,关心则乱嘛。” “是是是,春丹大美人的拳拳关爱之情,实让小人铭感五内,感激涕零。让我的心时时刻刻吊着,似悬崖边。能得美人如此挂心,真真是我祖坟都能冒青烟了。” “你这人真是!”春丹半喜半怒地睨了她一眼,“白眼狼,得了便宜还卖乖。” 春丹在窗边坐下,仰头望着窗外的竹林,晨风扫下几片半绿半黄的竹叶,春丹伸手接住一片,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这竹叶不论在生在高墙之中,还是山林之中,依然春发秋黄,似乎没什么变化呢。” 莫铄月看着她,沉吟片刻,说:“认识你这么久,从不见你伤春悲秋。怎么来了京都这繁盛之地,反而愈发地伤感起来了?” “京都这地方琼楼玉宇,容纳着天底下最美好的东西。处处繁华而热闹,却也是让我们这样的人处处都受限,倒是让我有些怀念从前的日子,虽享受不了顶好的,也比不上江湖人的无拘无束。却也有我们的自在,有友在旁,就能醉酒高歌。无畏权贵,无羡富贵。” 莫铄月蹙眉看她,情不自禁地随着春丹的目光向外望去,忽然就笑了,眼前仿佛闪过少年的无忧岁月。 回忆这种东西,说来也是神奇,曾经不算多好的经历,待到岁月消逝,回想过往,似乎总是美好的。 “从前的日子是很好,我们都还年少,见花见月见世间一切美好,心中欢喜多于忧愁。可惜啊。” 莫铄月的唇角依然扬着,却有一丝苦涩若隐若现,“人活这一世,总有欲望,总有渴求。人一旦有所求,又谈何自由呢?” 春丹没有回答,伸手又一次捻过一片竹叶,忽然道:“铄月,京都应该是你计划中的,必行之地吧?” 莫铄月愣了一下,下意识地别开目光。 “你心中掩藏的事,从来不曾与我透露半分。只会在午夜梦回的时候,不住地念到一个人的名字——苏泽凛。” 苏泽凛,这个让她又恨又怕的名字。 莫铄月的手无意识地渐渐收拢,用力呼吸着,尽量用一种平缓的语声,说:“是吗?你若不提,我倒是不知。或许是小时的玩伴,只是过了这么多年,若是正经回忆起来,我倒还一点都想不起这个人了。” “可你每次喊这个名字的时候,神情分明是痛苦万分的。”春丹转头看她,一字一顿,“铄月,别的我不敢托大,但是从细微表情中我一向都能猜出几分人心,更何况是你那样明显的惊恐。而且,我相信,睡梦中的呓语,才是最真实的。” 莫铄月沉默地看着脚边裙裾,良久才抬头,“春丹,我的心中藏着一个大秘密。” 她长长叹出一口气,犹豫了一会,认真道:“我知你是真心待我,所以那一夜…...的事,我才敢托付于你。我其实也猜到,你或许能摸索出几分,只是这个秘密过于痛苦,我不知该如何说起。所以你先不要问,等时机合适,我会慢慢说与你听。” “好。”春丹嫣然一笑,“你这人啊,最是能藏秘密,不过无所谓。我想,我也大不了你几岁,应该还是等的到。” 莫铄月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两人很自然地移开了话题,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聊着聊着,常常陷入持久的沉默,但两人都毫不在意。 在外人看来,她们似乎只是不太相熟的老乡,随口闲谈。只有明眼人明白,这是相当亲密的挚友,才能如此。 就比如站在门外的,送来一套素净衣裙的婢女,以及躲在暗处的李蕴旼。 莫铄月换衣,不习惯有人在旁,春丹自是领着婢女出门去了。莫铄月褪去旧衣,换上干净衣裙,因为送来是一套襦裙,需要系带。 奈何手腕处的伤口,初时不觉痛,这会却是痛得她难以用劲,莫铄月无法,只能隔着屏风对着门口喊道:“春丹?” 门外久久无人回应,却有人影浮动。莫铄月以为是候在门外的婢女,便道:“门外可有人,能否进来帮我个忙?” 站在门外的李蕴旼犹疑了一瞬,缓缓推门而入。 房门处响起开合门的声音,莫铄月没有多想,只当是婢女进来了,背对着来人道:“烦请姐姐帮我理下裙。” 李蕴旼走近环住她,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看着前方。 莫铄月终于感觉到不对劲,侧目一看,惊地一噎,下意识地想要挣脱。 “别动。若是碰到不该碰到的,怪不得我。”李蕴旼目不斜视道。 莫铄月自然是不敢动弹,心口砰砰直跳,从前两人也不是没有靠的这般近过,甚至……还有更亲密的接触。 第八十三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只是这一次,没来由的,莫铄月紧张之中竟是少了惊惧,唯有一种莫名的喜悦和期待,期待着这样的时光,可以再长一些。 “方才,是我语气重了。” 两人相对而坐,李蕴旼一边为莫铄月轻柔上着药,一边道。 莫铄月愣了一下,别过脸,低头而笑。 李蕴旼望着她,唇角亦是微微向上扬起。 长风在两人之间无声无息地拂过,两人都没有再开口说话,李蕴旼轻而慢地为她处理着伤口,而她则是偷偷看着他的侧脸,两人很是默契地没有打破这种难得和谐的时光。 莫铄月不自觉地想,若是可以,她和李蕴旼若有可能,那会不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或者说,未来的很多时刻,都如现在这般,平淡却莫名盈着满满的幸福呢? 可惜,畅想未来,谁都可以,唯独现在的她,不可以。 伤口包扎完毕,莫铄月在李蕴旼抬头之前,收回目光,将紫色罐子推至李蕴旼面前,说:“这是冥罗草。” “冥罗草?” 莫铄月点头,解释道:“我曾在一本异域杂录中见过此物的记载,冥罗草,又称西域幻草,生在潮湿阴暗的山谷之间,因为气味独特芬烈,当地人都将它当作一种香辛料使用。长期食用,可致幻。从前在漓水县时,曾遇到一商贾常年往返漓水县和西域,就经常携带此物,还谎称是延年益寿的圣品,引得各富户争相购买。我原本只是好奇,便留心观察了一阵,才知此物,延年益寿的作用是一点也没有,使人梦魇癫狂倒是在行。” 她顿了顿,又道:“我想,导致端平王爷日日梦魇癫狂的,就是此物了。不过,崔厨娘应该是不知情,只当它是一味寻常调味。” 李蕴旼摩挲着扇柄,说:“你说此物长期食用会致幻,却是当地的一味香辛料,他们为何会无恙?” “倒也不是他们无恙,食用一段时间之后,确实也是致幻了。不过那一带的山民自给自足,本性纯良,许是因为知足吧,倒也没听说有人因此物而亡的事例。冥罗草这东西尽管致幻,但也有期限,只要熬过那一段时间,后面也就没什么作用了。这或许就是大夫所说的耐药性,是一个性质的。” “只可惜,拥有越多的人,欲望愈多。”李蕴旼说。 “不错,本算不上什么毒药,却是……”莫铄月说着,心里猛然闪过一个念头,说:“王爷曾说过,你母妃当年也是夜夜梦魇,终日寡欢,饮食、香薰、衣饰等之中却查不出任何毒物,会不会……” 李蕴旼愣了好一会,忽然一哂,“真相离我这么近,我竟是毫无察觉。” “你那时尚还年幼,而且冥罗草在我们这里并不是常用的香辛料,京中怕是都找不出几人能识此物的,我当年也是意外得知。你能早早就察觉出端平王爷并非普通的病症,或许冥冥之中,有些事,就如宿命一样。”莫铄月说。 李蕴旼沉默不语,将脸转向窗的方向,不知何时怎的,本是晴空万里的天空,忽然乌云骤集。他沉默仰头,神情空茫,似是在望着天穹,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在看,仿佛穿过乌云密布的天空,望向了那个年幼失恃的自己。 “如果我当年懂得再多一些,我母妃……” “可是,这世间就是没有如果。你也曾说过,时光不会倒流,追忆下的假设,永远都不会存在。” 莫铄月温声截断他的话,顿了一会,又觉这样直接的话似乎太过残忍,真是奇怪啊,分明觉得李蕴旼这人说话有时太过伤人,却又不自觉地认同,他说的话,就是能一语醒人。 “蜉蝣一朝尘梦,也做须臾神仙。我不能断言容淑妃是个怎样的人,但你曾说,立于竹林中的她,宛如绰约仙子。我相信她那样的人,并非不知满足,而是一个女子,一旦有了自己的孩子,就有了牵绊,她久久难以摆脱梦魇,我猜想,那时应是有人刻意以你大做文章。我一直相信一句,把自己修炼成矛与盾,把沉重的过往当成利剑,狠狠刺向敌人,才是对已逝之人最好的抚慰。” “第二次。”李蕴旼回头看她,眼里星芒闪过,转瞬即逝,他这样的人就是吝啬的很,明明很高兴,却是只展露一星点,总要人去揣摩猜测。 莫铄月不解,“什么?” “已经是第二次,你让我觉得,若是错过你,在这世间上,我怕是再也找不到如此懂我的人。”李蕴旼的唇角微微扬起,笑中不自觉地带出了几分暖意,“莫铄月,我不信你不懂,我心悦于你。” “恭靖王爷,还请你慎言。”莫铄月冷冷打断,没想到李蕴旼会说的这般直白,她的心底惊涛骇浪一般,慌乱不止,却是强制抑制着,用一种平缓冷静却有着几分轻蔑的语声,说: “王爷别忘了,我与黎牧虽是血溶于水,却横亘着我母亲的血仇。我回到京都,只想借你的手,击垮黎家。而且我姓莫,永远都只会姓莫,是漓水县一位平平无奇的捕快的女儿,我与你的身份有着霄壤之别,王爷说这话的时候,可有想过给我怎样的一个身份?孺人?媵?可惜啊,我身份微贱,心气却高,若非王府唯一的女主人,我宁可不要。我知你自恃本事通天,但我想,以你的能力,还无法与天斗。还有,你也不必瞒着我,你有婚约的事实。不管怎么说,我们也算盟友,人人都知道的事情,我却是被刻意蒙在鼓里,我会认为,王爷在故意消遣我。” 一字一句,如针扎心口,李蕴旼想要解释,想要反驳,每每话到喉间,却是一个字也吐不出。 他平生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在不信任面前,任何的解释都是苍白而无力。 他凝视了她好久,因为太过压抑,他的声音略显喑哑却不自知,“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我在你心里竟是这般的不堪啊。” 第八十四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这人还真是不堪啊。” 莫铄月侧目撇了一眼身旁的这个包裹在宽大灰衫下的娇小人儿,微微一哂:“你连人都未看清,怎就断言这人不堪?” “民以食为天。这女子竟是以食为毒,杀人于无形,说她不堪都是客气了!” 江迢迢低声愤愤哼哼,因为蹲得久了,她左摇右晃了一会,索性捞了块石头,靠着篱笆坐了下来。 莫铄月浅浅一笑,不再说话。 林家虽然不大,但院子不小,收拾得着实干净整齐。 院周围是一排木槿花树篱,左边一株山茶树,右边一个瓜果架,架子下放着石桌石凳。屋旁一口水井,井旁还设了一个小池子,里面养了三四条红鲤鱼,池子边一丛菖蒲,数株鸢尾,清新可爱。 此时正有个年轻女子蹲在小池边清洗刚摘下的粉白木槿花。 莫铄月心想,一个能把自家院子收拾得这般干净齐整,又不失朴拙雅趣得人,内心想来也不会是多污秽不堪的。 一炷香之前,她和李蕴旼分别后,便一路尾随着这个崔厨娘口中的“供料人”——林妙娘。 至于江迢迢,是在她到了钟翠坊后,偶然撞见的,这个一见案子就兴奋的人,必然要跟着凑热闹,然后就成了两人一起尾随林妙娘至此。 “王爷真的是,这种事怎好留你一人,也不派秦继哥哥跟着。”江迢迢小声嘟喃。 “是我的错,若非我自告奋勇,这会陪你一起守在这里的,便是你的秦继哥哥了。”莫铄月忍住笑意,说得一脸郑重,故意在“秦继哥哥”四字上加重了语调。 江迢迢难得地脸一红,连话说得都有些结结巴巴的:“都是……都是为了破案,你在这反而更好点,同为女子,还能让人放松警惕。我…….我只是觉得,此处偏远,又快要下雨的……你一个弱女子,怕有危险……” 莫铄月故意长长地哦了一声,看着她红扑扑的脸颊,心中感慨,不过数月不见,这小姑娘突然就开窍了啊。看来这两人有戏啊。 “有点危险岂不更好,不然如何顺理成章进人家的门?”莫铄月似笑非笑,“我从来不敢以弱女子自居,从前当捕快的时候,山间野坟也是没少守过。而且——认识这么久,你好像也没把我当作弱女子呀。” “我,我…...这哪是我把不把你当弱女子的问题!是……是王爷……王爷可是明里暗里地告诫我们要保护你,不能让你受丁点伤害。” 江迢迢顿了一会,许是想要赶紧略过这个话题,说:“话说今日没有早朝,王爷也没去大理寺,怎么没有跟你一起来?” “恭靖王爷日理万机,就算大理寺无事,平日也是难在府中见上一面。” 提及这人,莫铄月的眼前不自觉地浮现李蕴旼那副黯然失落的神色,心中五味杂陈。 原来,你就是这样想我的。我在你心里竟是这般的不堪啊。——这是李蕴旼落下的最后一句话。 她当时语塞,怔了一会,都来不及说些什么,李蕴旼便转身离开了。 现在思来,心中尽管意识到自己把话说得过重,虽觉有愧。但是,似乎又无从解释。 她有求于他,是事实。 她身份复杂,也是事实。 他们云泥之别的不同,更是事实。 一场本就不是对等的关系,两人之间最是对等的,怕是只有爱了吧。可惜,人心这东西最是善变,若来日爱渐驰,居高临下的那人,只需拂袖而去。 受伤的依然是她。 前世的伤痛历历在目,她怎会再次天真地去赌人心呢? 乌云密布的天空,雷电交加,莫铄月怔怔回过神来,忽觉头顶落下几滴冰凉,唇角微微一扬,说:“真好,这雨终于是下了。” 哭不出来的泪,就让这雨代替了吧。 江迢迢不解,“下雨有什么可值得高兴的?我们连伞都没带。” “这不正好。”莫铄月浅淡的笑中带着一丝狡黠,“正好给了我们一个合理避雨的理由。” 在江迢迢恍然大悟之际,莫铄月叩响了林家的院门。 “请问有人在吗?” 院中响起急促的脚步声,不一会,院门打开,莫铄月除下帷帽,一脸的歉疚:“这位娘子,叨扰了。我与妹妹是邻村的,本要上山采点药,奈何行到途中竟是遇到大雨,不知娘子可否行个方便,让我们落脚避下雨?” 林妙娘看着两个少女半湿的裙摆沾着泥土,连忙道:“小姑娘客气了,哪有什么不方便的,快进屋里躲雨。” “多谢娘子。” 林妙娘笑着招呼两人进堂屋,“两位姑娘怕是从家里偷跑出来玩的吧?看你们的模样想来要比我小上几岁,不如就叫我姐姐吧,娘子听着怪别扭的。” 莫铄月别开脸,状似羞赧,问:“娘子……姐姐,是如何看出来的?” “我姓林,叫妙娘。”林妙娘笑道:“我们这的人都是粗人,说话哪会如此文雅,姑娘一开口就是这般礼貌客气,而且你们这气质一看就是大户人家的姑娘。” 江迢迢哈哈大笑,“妙娘姐姐果然慧眼识珠,我是…...” “我们其实并非是京中人。”莫铄月不动声色地打断江迢迢的话,这个神经大条的人,怕是要傻傻地自报家门。 “我与妹妹其实是从徐州来的,我叫岑文,家妹叫岑淑。” 莫铄月叹了一会气,垂眸咬唇,“都说帝京是这世间最繁华之地,我们没见过,就……就瞒着爹娘偷跑了出来。其实……其实,我们在这附近迷路了好几天,连帝京的城门都未摸到……” 莫铄月越说越小声,看着她越埋越低的头,不由得让人心生怜惜。 果然,林妙娘没有怀疑,柔声安慰:“原来如此,看你们这样怕是这一路也是吃了不少的苦头。你们应该也没吃过东西吧?在这等着,我锅里正好蒸着古楼子。我给你们拿去。” “不必麻烦……”莫铄月话未说完,肚子倒是不争气地咕咕叫了起来。 她怔了一会,才想起,从昨夜到现在,她确实还未吃过什么东西。 第八十五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文如春华,韶光淑气。文淑二字用的好啊。”江迢迢见林妙娘走远了,在莫铄月耳边低声说着,停了一会,忽然又道:“不过为何我是岑淑?我还想叫岑文呢,淑字怎么听着娘娘唧唧的!” 莫铄月无语瞥了她一眼,这人真的是…...就是临时起意,随口起的名字,较什么真呢。 江迢迢似乎感受不到莫铄月的冷漠,又滔滔不绝:“话说,为何是姓岑?赵钱王孙,林李穆陶…….那么多姓可选,你怎么就选了个平平无奇的岑姓呢。还以为取个假名就能跟历史名人沾亲带故了,唉……亏了,太亏了…….早知如此,我刚刚在外面就得好好构思几个霸气的名字啊!” “……” 莫铄月习惯性地忽略她说的话,权当听不见,默然打量着堂屋内,一张供在案桌上的画。 堂屋中原本供着一张福禄寿喜,却另有一张一尺宽、三尺长的画挂在福禄寿喜图的前面。这张画质地十分出色,雪白的绫绢上,裱着一张益州黄麻纸,上面画的却是乱七八糟几团乌墨,没有线条也没有清晰形状,像打翻了砚台留下的污渍,也像是孩童胡乱涂画的“作品”。 本是不像画的一张“作品”,奈何纸质十分特殊,点点金屑在墨团之间若隐若现,倒也形成了一种独特的随性美感。 江迢迢见莫铄月不搭理自己,却是一直盯着案桌上看,也跟着她的目光看去,惊讶道:“真是奇怪啊,这种山林小院里还能看到益州黄麻纸,难不成是因为近来偶有内乱,连朝廷专供的纸,也流落民间了?” 莫铄月没有理会她的话,走近端详着那幅画,发现纸上还有揉过的痕迹,只是因为裱得细致小心,不仔细看,倒还不太容易发现。 江迢迢也看到了那些痕迹,“我明白了!这黄麻纸可能是主人家……应该就是端平王爷平时拿来吸笔上墨汁的,废弃不用了,林妙娘看着上面点点金屑,当是如获至宝,捡了回来。居然还供奉了起来……怕不是迷恋端平王爷,爱而不得,因爱生恨,起了杀心吧?” 莫铄月默默无语,沉吟了一会,说:“怕只怕,林妙娘自己都不知道送的是何物到端平王府。” 崔厨娘敢明目张胆地告知她冥罗草是李槟日常“喜爱”之物,还敢直接将剩下的送她,并告诉她,平日往王府送冥罗草是何人。 种种迹象,可见崔厨娘完全不知冥罗草到底是何物,只当它是一味珍贵且不易得的香辛料。 而林妙娘若是再不知…….这个案子,怕是十分棘手了。 “你说的倒也在理,看林妙娘的样子,好像确实不知自己往端平王府送了何物。” 江迢迢支着下巴,苦思冥想着,仍是不愿放弃自己的猜测,继续说:“难不成暗恋端平王爷的另有其人…...该不会是林妙娘的妹妹?” 莫铄月望着她,竟觉无言以对,有时候真的很想掰开这人的脑袋瓜里看看里面装的到底是什么。 脑回路怎么会如此清奇? 古楼子的香气飘来,莫铄月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示意江迢迢闭嘴。 林妙娘端来一个足有一尺直径的古楼子,放在桌上。这饼烤得焦脆灿黄,香气扑鼻,令人食指大动。 美食在前,江迢迢最是忍不住的,赶忙道了谢,扯了一小块吃了起来。 林妙娘给她倒了杯水,说:“你们慢点吃,我再去给你们做个木槿蛋花汤。” “我来帮忙。”莫铄月道。 林妙娘笑着摆手,“不用,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在这等着便好。这些活我做惯了的,很快就好了。” “妙娘姐姐还是让我做些什么吧,总让你一人忙前忙后,我这心中着实是过意不去。”莫铄月小声说着,神情却是十分坚持的模样。 林妙娘拗不过她,便让她跟着一起去了厨房。 林妙娘在灶台边单手打蛋,莫铄月十分有眼色地去帮忙添火。 火苗子在膛中吞吐,一片柴星飞出来,落在身旁的柴堆上,莫铄月怔怔看着,竟是不由自主地想起在春晓院时,她在厨房中也发生过这样的意外。 有些错误,有了第一次,却也避免不了第二次啊。 在她出神之际,点点火星逐渐蔓延,很快形成了小小火苗。 林妙娘倒是处变不惊,迅速舀了水浇灭了小火苗。 小小火苗在她眼前熄灭成焦烟,莫铄月抬起头,看见林妙娘的面容,宽和而温柔:“吓着了吧?” “我…...”她慢慢回过神来,看着眼前的林妙娘,许久才挤出一句话,“实在是对不住,给你帮倒忙了。” “没有,没有,你只是不熟练而已。”林妙娘温柔地笑着安慰她,“这种事情一回生二回熟,多做几次就会了。我小的时候,手可比你笨多了。” “姐姐古楼子做那么大,家中应该有许多人吧?”莫铄月一边添着柴火,一边随口问着。 林妙娘的笑容僵了一僵,叹气道:“哎,哪有什么人,我阿爹去的早,也就剩我与阿娘相依为命……只是,现在阿娘重病在床…...怕是不久……我真的只能孤身一人了。” “对不起,我…...” “说什么对不起的。”林妙娘不介意地笑了一笑,“这些事都是事实,街坊邻里也都是知道的,没什么不可以说的。小文…...我可以这样喊你吧?” 莫铄月莞尔,“当然可以。” “你呀,从进我院里开始就不住地说抱歉、对不住的。我可告诉你,姐姐是个粗人,可没你们家这么讲究,在我这里,尽管放开了,我才高兴呢!” “多谢妙娘姐姐,只是叨扰你们,我也没能帮上什么忙,心里颇觉过意不去。” “你看你,又来了。没有什么叨扰不叨扰的。” 林妙娘说话的时候,眉眼都带着浓浓的喜悦,“我呀,阿娘虽然健在,但如今…...家中总是冷冷清清的。所以,我才要做好大的古楼子,假装家中热热闹闹的。其实,已经好久了,都没有人陪我一起吃饭了。你们突然出现,我反而还要感谢你们呢。” 第八十六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她一边说着,一边舀出一碗汤,“来,先喝口汤,帮我尝尝味道先。” 莫铄月接过她手中这碗汤,喝了一口,忍不住惊叹:“哇,这木槿花汤真是爽滑甜美,真好喝!” 说来也是奇怪,分明就是第一次见的人,而且,还是送“毒”到端平王府的人,可是看着她和蔼又欢喜的神色,她竟是不由自主地对她产生了信任。 “你喜欢便好,我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你们能吃得高兴,我这心里就高兴。” 李妙娘说着,端起几碗木槿蛋花汤往堂屋走去,“我看小淑貌似对古楼子蛮喜欢的,想来她口味可能略重一些,不知道这清淡的汤,她喝不喝的惯。” “她一向不挑嘴,不论是啥,都能吃得下。”莫铄月道。 一个刚剖完尸体,就能大鱼大肉,还能吃起内脏的人,莫铄月真心觉得,怕是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是江迢迢吃不下的。 雨不知何时停了,乌云逐渐散开,高空之上,飘着几缕烟云。 江迢迢喝着汤,赞赏道:“好好喝啊!还是新鲜的美味,比江…...家中那些整日在炉子上热着,等着我们传膳的好多了。” 好在林妙娘一直当她们是大户人家的小姐,也没怀疑,说:“我从前也在京中的大户人家里帮佣过,看着那样子,心里就一直觉得……好好的东西竟是不能一出锅就享用,这些人还真是可怜呢。” “是吧!我也这么认为。”江迢迢哈哈大笑,莫铄月不动声色轻踢了她一脚,她终于意识到差点暴露,略微收敛了一些。 莫铄月放下手中的碗,“我看这天色,应该是不会再下雨了,耽误妙娘姐姐这么久,我们也该走了,怕到时天黑尽了,我们更是摸不到城门的路。” 林妙娘看了看外面的天色,点头道:“也是。” 她顿了顿,又看着莫铄月说:“说真的,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我感觉与你们甚是投缘,实在是想留你们多住几日。但也不想耽误你们行程,只希望你们要离开京都时,别忘了来看看我。” “一定一定。”江迢迢嘻嘻笑着。 林妙娘笑道:“走吧,我送你们进城,省得你们兜兜转转,又是在这里原地打转。” 莫铄月道:“这怎么能行,已经叨扰姐姐这么久,实在不敢再这么劳累你了。而且,妙娘姐姐方才不是说,林大娘卧病在床,身边也是离不了你的。” “无妨……哦,不是,我的意思是说,我交代隔壁的张大娘帮忙照看一二便好。” 林妙娘的神色略有些慌张,很快以笑掩盖了过去,解释道:“其实,我阿娘的情况…...她……她这病症,就是一直昏睡,大夫也查不出什么……我能做的就是每天让她进食点米汤。今日我已经喂过了,这里离城不远,张大娘只要帮我照看一会便好,无碍的。” “这样啊,可是……” 林妙娘温言打断莫铄月的话,说:“走吧,这天气,保不齐晚些又要下雨的。而且啊,我特意送你们入城也是有我的私心的——这样子,我就能知道你们住在哪家客栈,若是我得空进城还能去找你们呢!” 看着林妙娘眼里抑制不住的喜悦,真诚且温厚的神情,莫铄月不知怎的,竟是真的感觉得略有歉意。 她是带着目的来,而人家却是真心待她。 她在心里叹息,只能浅笑点头,“这样最好不过了,刚来京中就能结交到妙娘姐姐这般好的人,你这样善良热心,我实是钦敬之忱。” 林妙娘颇觉有些赧然,别过脸,“哎,我……我…...哪能算什么好人啊……” “妙娘姐姐当然是好人了,而且还是大善人!”江迢迢笑着肯定。 莫铄月默默无语,这个人,前一刻还笃定说以食物为媒介害人的人,不堪而歹毒。这一刻,不过就是吃了人家半块古楼子,三碗木槿花蛋汤,对人的评价竟是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实在令人咂舌啊。 林妙娘不自然地笑了笑,“我们走吧,再不走,怕是要入不了城了。这个时间进城最是好了,你们一入了城门,刚好能碰上京都一天当中最热闹的时候!” 天上的夕阳渐淡,地上树影婆娑,时有虫鸣鸟叫随着悠悠的秋风经过耳畔。 好像,许久没有看见过这般清净的傍晚了。 可惜,走在这样的山间小路上,莫铄月的心事比来时更加重了。 来时心头压的只不过是李蕴旼一人,返回时,却是又加了林妙娘一人。 她是相信自己直觉的人,这个能够为了煮好木槿蛋花汤,细致地一遍又一遍地淘洗木槿花,并精心挑选最细嫩最新鲜花骨朵的女子,不会是大奸大恶之徒。 一个能对食材如此用心,热爱生活的人,怎会舍得以食物为媒介而害人呢? 莫铄月在心里默默想着。 江迢迢仍是没心没肺的模样,一路开心地和林妙娘聊着天。到了城门口,莫铄月以天色为由,提前和林妙娘作别。 “这个林妙娘,有问题。”江迢迢看着逐渐消失在道路尽头的女子,认真地下着结论。 莫铄月浅笑揶揄,“刚刚还一口一个姐姐叫得亲热的,转头就说人家有问题,怕是不妥吧?” “我那是为了刺探敌情!”江迢迢说得一脸得意,“就我这长得一副人畜无害的脸,可是最能让人放下戒备的。打小在我们家那街上最是得那些叔叔婶婶的心,吃得开得很!” 莫铄月懒懒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这傻孩子怕是不知道,她吃得开的原因中,最主要的其实是因为旁人忌惮她江家的地位吧。 “你不觉得林妙娘有很多怪异之处吗?”江迢迢问。 莫铄月若有所思,“是有几处,甚是奇怪。就比如,她说她的母亲重病卧床,可是我们在她家中没有看到什么药材,也未闻到什么药味。更奇怪的是,自己相依为命的母亲生命垂危,她的神色却不见丝毫悲伤。送我们进城的时候,她似乎非常的高兴,她的神情中,还有一种——终于得以解脱的感觉。” 第八十七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确实是很怪异啊。她方才与我说话,脸上一直带着笑。这可不像是一个家中有重病人的样子。” 江迢迢顿了一会,又说:“你说,会不会是悲极生乐,太过悲伤了,反而不知道难过了?” 莫铄月失笑,“怪我见识浅薄,只听过乐极生悲。你何不如说人家失心症?” “对啊,或许就是这个病症啊!” “那你吃人家古楼子和木槿花汤的时候,怎么就不担心这个问题?就不怕林妙娘偷偷加了什么料给你?” “这我倒是一点都不担心,这不是有你看着嘛!”江迢迢不以为意地拍了拍莫铄月的肩,“再说了,就算你一时不察,我们还有王爷在啊。我可不信王爷真的会放任你一人去寻林妙娘。既然总有人顾着我们的安危,美食面前,怎能不敞开了吃啊!” 江迢迢一边说着,一边对着一处高楼遥遥一指,一个颀长挺拔的身影独自立在夜幕初临之下。她的笑中带着丝丝促狭,“你看看,只要有你在的地方,王爷可是如影随形啊。我的人身安全可不就有保障了啊。” 莫铄月遥望着高楼上成为一点的熟悉身影,微怔了一下。 没想到,这个对她失望到极点的人,依然没有抛下她不顾啊。 她低头,安心而笑。 华灯初上的月福楼依旧热闹非凡,跑堂欢快而敏捷地穿梭在各桌之间,送上各色美食。 饭香、菜香、酒香……莫铄月感觉饥肠辘辘,可心底却是抗拒着跨过此处的门槛。 越是靠近,她越觉的别扭尴尬,实在是不知该如何面对李蕴旼。 见过他冷漠,嫌弃,不耐烦的模样,她从来也不太当回事,可是这一次,看着他那种失望落寞,不知怎地,她强制压抑的欣喜下,混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刺痛。 “啧啧啧,这地方花样还真多啊。我不过月余没来,雅乐居然都换成了波斯舞姬了。”江迢迢忍不住惊叹,指了指舞池中央的舞姬,“铄月,你快看,这头型,这骨架,这手……真是好看啊。我跟你说,这要是剔去的肉,这一副骨架堪称完美!” “……” 对于她清奇得令人毛骨悚然的言论,莫铄月已经有了一定承受能力,默默地只当听不到。 “你这话若是被胆小的听去,怕是要直接将你当成江洋大盗,五花大绑送到你爹面前了。” 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阵男子的声音,莫铄月的身体本能地绷紧,这个熟悉得仿佛昨日就在耳畔响起的声音,在她脑海中不断上演过的种种重逢的情景,她不断提醒自己应该镇定,平静,却因为太过惊惧,她的脑海在这一瞬间嗡了一下,一片空白,身体亦是不听使唤一般,僵直得无法动弹。 江迢迢转身看到来人,惊喜喊道:“泽凛三叔,你居然也在这!” “怎么,小迢迢都能来这,三叔就不能来了?”苏泽凛笑着调侃。 “哪能啊!这不是太久没看到三叔了,太高兴了不是。”江迢迢嘻嘻笑着,“三叔最近都在忙什么?我大哥最近可是经常抱怨,打马球都约不到你了呢!” “最近家中是有点事要忙。”苏泽凛简略带过这个话题,问:“姑母身体可安康?” “祖母好着呢!最近大理寺忙,我抽不开身回去,祖母都差点亲自来抓我回去!” 江迢迢说得一脸兴奋,丝毫没有觉得这样的“家丑”,是应该感到羞愧的。 苏泽凛一副见怪不怪的淡定神色,目光有意无意地打量着莫铄月,“你身旁这位是你新近结交的朋友?好像从前没见过。” “是啊!”江迢迢兴奋地拉过莫铄月的袖子,未待她转身,就迫不及待地介绍:“她叫莫铄月,你可别看她柔柔弱弱的样子,可是个很了不起的人呢!” “是吗?”苏泽凛随口应着,语声带着淡淡地嘲弄,“能跟小迢迢结交的,必然是个了不得的人物。” 他的声音在耳边回荡着,莫铄月用力呼吸着,极力保持着镇静,转身看到苏泽凛标志性的微笑下,那种微不可察的打量目光,深深的恐惧再次涌上心头,像是一种冰凉如针的尖锐刺痛,直刺入她的四肢,让她的身体在那一刻僵得连动都不能动。 苏泽凛瞧着她一瞬间唰白的脸,微眯了眯眼,他自诩是一个温润公子,在京中各处花楼里,都是极招女子喜爱的。就算容貌不是顶好看的,但也不至于吓到哪个姑娘才是。 但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他转瞬脸上浮现着一种勉强而包容的笑容:“莫姑娘怎么了,可是身体不适吗?还是说看到在下,吓着了?” “怎么可能!她看见尸体都不带怕的,看到活人……”江迢迢一边说着,一边去抓莫铄月的手,触及到她微颤而冰凉的手,一向神经粗大的她终于感觉到不对劲,话到一半戛然而止,不由得紧张起来:“铄月,铄月?你怎么啦?” 莫铄月摇了摇头,拼命喘息着,维持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倔强地不让自己倒下去。 真是丢人啊。分明在心里不断预演了七年的重逢,分明极力摆脱了这个恶魔的阴影,可是这副身体怎会还是如此的没用呢! 江迢迢扶着她,神色关切而紧张:“铄月,你怎么抖得这般厉害,是因为今天淋雨受凉了吗?” 莫铄月不知自己该摇头还是点头。 看着就站在眼前的苏泽凛,她由心底涌现深深恐惧,这个前世折磨了她三年,令她生不如,死不能的男人,她所有的理智和胆量竟是在这一刻化为乌有。 恐惧占据了她所有的身心。 “莫姑娘?”苏泽凛的脸上也摆上了一种应有的关切,上前几步想要扶住她。 滚开!别碰我! 莫铄月想要喊出来,却发现几个字卡在喉间,怎么也出不来,嘴唇翕动之后,竟是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来。 身体更是不受控制地僵立在原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双手,那双她恨透了,令她崩溃到绝望的魔爪一寸一缕地向她袭来。 第八十八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苏公子,男女有别。”李蕴旼不知何时下楼的,悄然握住她的手,护在她身前,“还有,本王的人,轮不到他人来照拂。” 一句,本王的人。在他一贯的缓而微凉的语气中倾吐而出,带上了一种毋庸置疑的强硬,竟在须臾之间,让她心中的惊惧渐渐褪去。 她望着他挺拔而坚毅的背影,那种近乎胆丧魂惊的感觉不知不觉间,逐渐消弭殆尽。他的出现仿佛是一座小山,阻断了一切令她害怕恐慌的东西。 对,小山。 莫铄月的脑海中,不由自主地闪现这样一个意象。 大山可能会倒,可能会起火灾,可能会爆发,但小山却是坚强的。这种相较而言,不算起眼的东西,却是结结实实存在的。 如同这个,站在她身前,护着她的男人。让她的心慢慢安放回去,有了勇气去直视对面的人——一个令她恐惧了多年的男人。 不该如此的,莫铄月。她的心里暗暗告诉自己,明明说好的,要靠自己呀,他总有一天要抛下你,成为别人的丈夫、孩子的父亲,你怎会想着依赖他呢? 但可笑的是,自己竟是不知不觉地陷入他宽容而安稳的包围中,选择了毫无戒备地信任并依靠了这个人。 心口有一股很温暖的东西在流淌,就如此刻他握着她的手,传来暖暖的,让人心安的感觉。 苏泽凛悻悻收手,美人在前却不能染指,他甚觉不甘。 但看着对面的人,他的不甘只能压抑着,换上一副恭敬得近乎恭维的模样,作揖行礼:“恭靖王爷,家妹也在此处,不如今日由在下做东,一同在天晴阁小聚如何?” 李蕴旼淡漠而平静,这是一种完全不把眼前人放眼里的状态,淡声道:“不必。” 近来京中,关于恭靖王李蕴旼独宠府中一女幕僚的流言甚嚣尘上,苏泽凛常年混迹花楼,自然听过不少。是以,看着李蕴旼这般护着身后的佳人,自是猜出了这个与自家妹妹风格迥异,却也堪称绝色佳人的女子是何许人也。 奈何他一向自诩苏家地位超然,自家妹妹与眼前的这位皇子的婚事现今更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由得更加大胆了几分:“家父时常提及恭靖王爷,说是近来王爷政务繁多,难以碰面,甚是挂怀。今日甚是有幸,得以遇见王爷,家父亦是难得休沐,也会前来。正所谓择日不如撞日,王爷若能来,正好解了老人家一片拳拳挂念之情,不知王爷意下如何?” “你如是说,本王若是一再拒绝,倒是本王的不是了。”李蕴旼似笑非笑,“胆敢搬出老师来压本王,苏三公子,你好大的胆子!” “王爷息怒……在下,草……草民绝非此意啊!”苏泽凛吓得差点就跪在地上了。 是秦继不想引起众人的围观,拎住了他,不让他下跪。 这种跪又不能跪,起又起不来,苏泽凛只能保持着半蹲的姿势,任由秦继像是拎着一只不讨喜的却又吓破胆的癞皮狗一样,滑稽而可笑。 莫铄月心中冷笑,这种从始至终自作聪明惯了的人,怎会懂得分寸二字呢? 一个连官位都没有的人,居然在一个皇子面前自称在下,真是不知所谓。 苏宰辅勤勉克己一生,怕是到死都没想到他的幼子,在自己枕边人的溺爱下,会是这般狂悖自大,却又懦弱无能吧。 苏泽凛从前能够作威作福,不过都是因为他身边的从来都是他的家人,或是一群地位低下的人。 家人包容他,地位不如他的人,不敢反抗他,或是如前世的她,没有能力反抗他。 才会任由着他自信心膨胀,自以为才智过人,谋略过人。 殊不知,当自己没有与之匹敌的智商的时候,却在人前卖弄算计,简直是班门弄斧,可笑又可悲。 相较而言,苏玉清显然高明了太多。 同在月福楼,莫铄月不信苏玉清完全没有得到风声,会全然不知此处所发生的一切。从开始到现在,半柱香已过,而三楼的天晴阁到堂中,不过片刻。 但是,从始至终却是完全不见她的身影。 “苏三公子,面见老师与否,本王自会决定,还无需你来僭越,替本王做主!”李蕴旼缓声说着,语声中带着一丝的漫不经心,冷峻的神色却是自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警告。 “是,草民知错,王……王爷,恭靖万爷息怒…….” 苏泽凛吓得语无伦次,低头连连认错。 莫铄月看着他这副奴颜婢膝到尘埃里的模样,微微蹙眉。忽然有了一种大快人心,却又觉得十分可悲的矛盾感觉。 她倏然觉得释然了,原来她极致恐惧的这个人,这个摧毁了她所有的勇气的恶魔,不过是她恐惧之中催生出来的意象。 实际上,他就是个普通人,普通到不堪的人啊。 —— “噗”的一声,釜中沸水的气泡破碎了。 裕阳缓缓倾倒入碾好的茶末,茶香顿时四溢。 莫铄月看着几上的东西,十分肯定且确定地意识到了,李蕴旼真的一路跟着她。 这是一幅午后在林家堂屋中看到的质地十分出色的益州黄麻纸上的,似画非画的“作品”。 她手指轻扣了几下小几,若有所思问:“王爷为何要将这幅画带回府?” “是啊,王爷是不是也很好奇这画的来历?”江迢迢一副看破天机,自说自话起来:“我跟你说,这幅画我看林妙娘供在案前,还摆在福禄寿喜图前,可见其重视。不过啊,在我看来,这个除了纸珍贵,这纸上的墨团怕是端平王爷作画时,不小心将墨汁滴上去了。就是一张废纸罢了,估计林妙娘不知,珍视逾珍宝……该不会真如我猜想的那样,她暗慕端平王爷?” 莫铄月失笑,“若是心慕端平王爷,还会不断送毒到端平王府?” “她应该不知情啊。”深信自己猜测的江迢迢连忙辩解,“你也说过,冥罗草在京中可是没几人知道的,她一个乡野妇人怎会知情?不可能的!” “林妙娘或许不知情。但我相信,她一定知道自己送往端平王府的东西,有问题。”李蕴旼徐徐出声。 第八十九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不错。”莫铄月点头赞同,“林妙娘说她很小就和母亲相依为命,曾经也做过帮佣的活。可是如今她母亲重病卧床,很显然是需要她须臾不离地贴身照顾,那她又是何来的时间出去做工呢?” 她停了一会,继续分析道:“而我们到林家时,她家中虽称不上富贵,却不失雅致,所用之物,皆是比乡间的寻常农户稍好一些。而且羊肉对他们来说,是算高昂的食材。她不过一人吃饭,却要做那么大一张古楼子。一个独身女子,还要照顾家中病重老母,何来的钱财?” 李蕴旼说:“这银钱,应是往端平王府送冥罗草所得的报酬。” “是,又不算全是。”莫铄月的手指在几上不自觉地重复画圈,解释说:“我猜,林妙娘有八成的可能性与崔厨娘一样,是不知她所送之物是冥罗草。但是她一定明白往端平王府送去的东西不太一般,毕竟,看她着衣,料子不差,可见托她的人,给的酬劳定然不低。酬劳不低,却又指定她一个乡野妇人,去往王府这样的丹楹刻桷的府邸送香辛料。但凡是个正常人,都能猜出这东西必然不简单。” “那这就很奇怪了啊,既然猜得出东西有问题,她怎么还敢往王府里送?这要是府中贵人有个好歹,她不是首当其冲要翘辫子的?”江迢迢不解。 莫铄月对于她的问题,觉得有些哭笑不得。这个从小锦衣玉食长大的大家闺秀,虽然有几分独立自主的意识,但到底还是没吃过生活贫困的苦,怎会理解贫苦百姓生活的艰辛。 为了活着,他们拼尽了全力。在这种吃了这顿,下顿可能不知在何方的情况下,哪里还有精力思考自己能活多久呢? 不过就是过一日,是一日,能享一日福,也是一日啊。 无权无势的他们,能依靠的不就是钱了吗?这也包括了曾经了自己。 莫铄月只能说:“女子本艰难,在这世道,像林妙娘那样家世的女子,活着更是艰难。说到底,不过就是糊一张口,在这繁华世间,尽量活得体面些罢了。” “这样啊。”江迢迢神色不由得变得有些惆怅,“这样一看,其实妙娘姐挺可怜的……这个案子若能顺利结案,我倒想请妙娘姐到我家中帮佣,她也不用总是身不由己地做这种事了。” “那便等能顺利结案再说。” 李蕴旼轻叩着扇柄,默默和莫铄月对视了一眼。相处日久,看着他这下意识的动作,莫铄月猜想,他的意思怕是,这案子是难以了结了。只是有些话,不便让江迢迢知道。 莫铄月打了个哈欠,起身说:“今日行了这么久的路,我也是有些熬不住了,好好睡一觉,才有精神继续查案。剩下的事,就等明日再解决吧。” 她一边说着,一边往门外走去,听得江迢迢贼兮兮道:“哎呀,居然都这么晚了,现在都已经宵禁了,回府实在麻烦,王爷不如留我一晚?” 李蕴旼懒得搭理她,随口道:“随你。” “多谢王爷!”江迢迢哈哈大笑,转头就对秦继道:“秦继哥哥,这地方我不熟悉,你可得陪我!” “……” “江迢迢你到底知不知羞啊,女子矜持很重要,懂吗?” “矜持又不能当饭吃,有啥重要…...秦继哥哥你等等我呀……哎呀,你走这么快干嘛.…..” …... 秦继和江迢迢的说话声越来越小,莫铄月也在静默之中停下了脚步,转身折返了回去。 裕阳见到去而又返的莫铄月,似乎也不太吃惊,默默地倒好两杯茶,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李蕴旼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她在对面坐下。 莫铄月看着几上的那幅似是而非的画,直接开门见山问:“王爷可是知道这幅画的来历?” “是,而且准确无误地知道这画出自何处。” 莫铄月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他的眼神中微带询问。 “这画,是我画的。” 莫铄月愕然,取过点心的手停滞在半空,口中不住喃喃的问:“不是吧,王爷的画为何会在林妙娘家中?” “这个问题,稍后再解答。”李蕴旼将面前的几盏点心往莫铄月的方向推了一些,顺着自己的思路说下去:“这幅画是在我十一岁时画的,你看这里——” 李蕴旼指着三团墨迹,“这里其实是三个人。从左至右,第一幅,画的是一个人在地上挣扎,身体扭曲,旁边是茶盏碎片,是一个人被毒死的情形。第二幅,是一个人落水,在水中挣扎,然后死于非命。” 莫铄月的眼前,顿时出现了几月前,曲江边发现吕殷尸体的情形,以及在这之前贾家阁楼中,贾世祥中毒身亡。 她看着那团墨迹,也都似乎分辨出来了。她的目光落在第三个墨团上,那墨团却是一上一下的两团,上面那团怎么都不像是一个人。 莫铄月凝视着,陷入沉思。 两个死在近前的人,与一幅十年前的画会有什么关系?巧合吧。 “你看出来了?” 见莫铄月思索的神色中,带着些许了然,李蕴旼问她。 莫铄月轻叩着矮几,若有所思说:“我觉得,这个看起来,像是一只大鸟飞下来啄人,而下面身着红衣的这个人,正在拼命逃窜的样子…….黑墨下似乎还有一点红,像是一个很小的伤口。” “嗯,是如此。”李蕴旼的声音平静而缓慢,听不出有什么情绪,仿佛从始至终,谈论的都是他人的事。 莫铄月沉吟片刻,说:“不得不说,看到这幅画,总会不自觉地联想到此前贾世祥和吕殷之死。仿佛就像是谶言应验。” 她指着第三处墨团,默了好一会,才说:“而这一处,更像是预言。身穿红衣,累累金钏…….看着像是高门大户的新嫁妇被大鸟啄伤的情形。京中近来将要娶亲的…….” “端平王爷!” 两个人几乎是异口同声。 若是不出意外,王爷一旦择妃,就得在其中选中一位,婚期也会定在不久之后。 第九十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莫铄月一心扑在案子上,也没留意这种时常出现在两人之间的默契,只是微微皱眉,问:“我有个疑问,你年少时为什么会画这样的画?到底这三幅画的寓意是什么?” “因为我母妃。” 李蕴旼给自己斟上一杯茶,他以修长的三根手指端着茶盏,停了一会,才缓缓地说:“是我母妃生前恍惚时,让我替她画下她梦中情形。却在清醒之后,亲手毁了这幅画。只是年岁久远,没看到这幅画时,并未联想到这件事上——林妙娘与内宫中人,有着莫大的关系。” 莫铄月须臾明白了,这画为何会是这样的形态,原来是因画好之后,又被毁了的缘故。 只是她心在案子上,却是忽略了自己心口莫名的感怀,听着李蕴旼的话,只想到冥罗草出自内宫这一层面,倒是一时忘了这画出现在林妙娘家中才是关键。 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轻叩小几,发出极其轻微的“嗒嗒”声,沉吟片刻,说: “冥罗草难得,从宫中得来,也不奇怪。胆敢对堂堂皇子下毒,还能得手。得手之后,下的却是这种看似严重,却不会立即危及性命的毒药,只这两点去看,不像是仇家所为。若是仇家,既然都能得手,怎会留有余地呢?” 李蕴旼耳边听着她的声音,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望着她轻叩小几的手指,这种似曾相识的动作,让他的唇角微不可察地微微扬起一个弧度。 这个动作,是他思考事情时不自觉带出来的习惯,可是与莫铄月初识之时,她并无这样下意识的小习惯。 人的理性总会克制住很多真正的心绪,但是下意识的动作不会。 他见莫铄月略微低头沉思,便没有出声打断她的思绪,只是喝着茶,耐心等着她的下文。 莫铄月的目光一直落在画上,连抬眸都不曾,自然是看不到李蕴旼此刻柔和而温煦的笑容,更是不知他此时的心境。只是顺着自己的思路,继续分析道: “而且据我所知,端平王爷一向不理政务,也鲜有与人起争执,在朝中或是民间,也不会有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的仇敌才对。既然没有什么恨之入骨的缘由,寻常人自是不必冒这样的大风险,下的却是这样一种并不会马上危及生命的幻草。综合以上三点,我认为,这更像是后宫的手段——并且,非位高权重者,不可为。” 李蕴旼默然点头,表示赞同,沉思了一会,说:“一个乡野女子,就算有奇货,若无人搭桥引线,怕是连端平王府的门也摸不到。可见借林妙娘送香辛料到端平王府只是一个幌子,其中的关窍在于端平王府内部的机制运营。这样缜密而不被察觉的布置,确实非庸常之辈可为。” 王府采办繁琐,光是申报经费,各项审批之后都要等上小半月。特别针对入口之物,更是慎之又慎,对源头会加上现场考察一项,要等上更久。还有,会有特定的人固定采买,并不需要厨房中人直接接触供货人。 这样想来,指定林妙娘直接送货到崔厨娘手中,表面看是内部机制出现纰漏,实际上却是布局之人的高明之处——若是事情败露,林妙娘和崔厨娘就是最好的替罪羊,只需用私相授受这一罪名便能轻易糊弄了去,根本难以溯及源头。 莫铄月毕竟在恭靖王府也待了近半年,王府条律不甚清楚,但是府中的一些基本运营模式还是能看懂一二。 端平王府和恭靖王府算是在同一等级,想来内部运营模式相似。 “王爷认为,这件事,是何人授意?”莫铄月问。 “何人受益,便是何人授意。”李蕴旼说得漫不经心,唇角噙着淡淡笑意。 要你说!莫铄月忍住给他一记白眼的冲动,却还是没忍住瞪了对面人一眼。而后者却是微微皱了皱眉,眼里带出一丝无辜:“难道我说的不对?” “对,怎有不对。”只不过是句废话罢了。 最后一句莫铄月懒得说出口,也不想生气,只好拿起面前的点心堵住自己的嘴,慢慢吃着,李蕴旼倒了杯茶水推至她身前,莫铄月很是顺手地拿起喝了起来,然后放下推回,示意李蕴旼续上。 两人的气氛很是轻松默契,可是这样的情形怕是落在旁人眼中,要甚感惊诧了——毕竟,古来尊卑有序,这样的事,分明是相反的啊。 或许莫铄月一直不知,也或许是她不愿承认,自己在这个人面前早就随意至极,何有尊卑之分呢? 李蕴旼一边倒茶,一边缓声说: “后宫之中,各处眼线皆在萧皇后的掌控之中,能够与之抗衡的只有王贤妃。所以,这两人下手的可能最大。” 莫铄月沉默了一会,不解问:“那这个动机,会是什么?” 李蕴旼目光再次落在画上的第三个墨团,若有所思,“如若真的是这两人之中的其中一人,那她们的动机倒是有一个共同之处——扰乱兄长的择妃。” “萧皇后不愿端平王再次娶妃,我尚能理解一二,毕竟知子莫如母,怕是她早就看出端平王心仪王絮容,再次择妃,担心端平王再次选中王家女,可是,如果是王贤妃……又是为何?王家女入王府,对王氏家族唯利无害才是。” 李蕴旼默了一瞬,说:“此间缘由,怕是要溯往根源,才可知。” 莫铄月默然不语,见画中玄机已解,便缓缓将画轴卷起来,放到案上,毕竟是重要物证,若是不小心沾到茶水,怕是彻底污糟,更是辨认不了画中内容。 “不过,话说回来。这还真是阴差阳错,正合了端平王爷的目的。这样一来……” 她话说到一半,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和李蕴旼互看了一眼,两人都在错愕中,从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几分了然。 “难道,冥罗草……是自己给自己下的?不会吧…...”莫铄月喃喃自语。 第九十一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这个问题显然没有答案。 李蕴旼思索片刻,唤人寻秦继。 莫铄月看了眼天色,忍不住问:“这时唤秦继来,你是要外出?” 李蕴旼望着她,许是今日来回奔波,她的发髻略有些松散,眼里不自觉地流露出几分嗔怪,却不自知,令他忽生出一种错觉,仿佛两人是已成婚多年的夫妻,妻子对着深夜欲要出门的丈夫进行责问一样。 好像也不是什么错觉,他们两个除了未大婚,夫妻之间该有的,该做的,他们全都有过…… 他的唇角情不自禁地向上扬起一个好看的弧度,眉眼之间肉眼可见的喜悦:“不是,是关于林妙娘的身世。” 难得能看到李蕴旼由心而发地展颜而笑,如冰雪化开,衬得他本就俊美的面容愈发明媚,莫铄月看得呆了一呆。等回过神来,旋即别开脸,小声地哦了一声。 这样的一张脸,真的比女子还要好看啊。唉,美色之前,总是难自持啊。 她玉白的脸颊上薄薄泛起一层浅粉色,就如隔着帘子看桃花,氤氲晕染的一种朦胧颜色。 他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许久,笑意愈发深了。 幸好,从一开始遇到的就是你。 也或许,如果那一夜不是她,他也不会…… 从小的教养加之他的性子,李蕴旼一向冷静自持惯了,定力也比常人强一些。就算在那种境遇下,身体本能地起了反应,若是他不愿,自是可以定的住。 可能从不知情为何物的他,却是在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便已动心。 是从什么时候呢? 是她生涩勾引,却强装镇定。还是低眉顺眼,却是难掩眼底的倔强……. 似乎全都有之,又似乎都不是。只是因为是她而已。 这个以猝不及防的姿势,某一天忽然闯入他命运之中,明明心有喜欢,却是一直口是心非的女子。从此以后,相对也好,纠缠也罢,只能待在他的身边。 万幸的是,命运的齿轮不管如何轮转,没有让我弄丢了你啊。 “我与苏家,是有过婚约。”李蕴旼望着她,缓缓出声。 “哎?”对于这样出其不意,却又突然像是坦白的一句话,莫铄月有些迟疑,不知道他的用意。 “苏丞相是从小教授我的恩师,对我极尽用心。于我而言,除却父皇母妃,是我最敬重的长辈。所以,父皇给我择定苏玉清为恭靖王妃时,我也一直没有明言拒绝。” 莫铄月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心口却是狂跳不止,欢喜和害怕交织,欢喜他终于开口解释,却又害怕听到这样郑重的解释,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随手继续拿了一个点心慢慢吃着。 李蕴旼自然而然地给她倒了杯茶,继续说:“我从前一直没有过心仪的女子,所以在选妃这件事上,从未上心过。只当是从一群不认识的人之中挑选一个与自己共度一生的人,选谁似乎都是一样。而这些人之中,苏玉清与我最为相熟,性情也算投契。所以,我原本是想过,如果最后一定推脱不掉,不如就是她了。直到,我遇到了你。我才清楚地知道,我真的没有办法再像从前那样只是随便挑上一人,相敬如宾般度过此生。” “王爷,不必,不必与我说这些……这些,也与我无关。” “我知道,但我还是想告诉你——铄月,除了你,我谁都不要。” “铄月,我不在乎你姓黎,姓莫,姓冉……你的过往如何,我不在意,只要是你,我都可以。” —— 晨夕照散雾霭,透过镂雕着花鸟的窗棂,落在床前的地砖上。 莫铄月望着青砖上的窗影,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天亮了。 她昨夜是如何回到屋里的,她有些记不清了。 也记不清最后她是如何与李蕴旼分别的,只知道她逃也似的疾走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在床上坐了一夜。 脑海中只是不断地回旋着李蕴旼的话——“只要是你,我都可以。” 神思渐渐回笼,她的心口忽然感觉一阵钝痛,像是一记闷拳打在心头,凝结成一块难以化开的淤青。 她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不能接受李蕴旼呢? 仇恨?身份? 莫铄月思考了一夜,发现自己竟是本能地不敢接受他。 她要报复的那些人,她早有计划,在进京之时,顺着李蕴旼的暗网悄悄布置了下去,现在所做的不过就是等待,时机一到,黎家顷刻坍塌,不是问题。 苏泽凛经过昨日的相遇,她发现一直以来,都是自己的心魔作祟,那个人,不敢说毫不惧怕,但是冷静面对,亦是不成问题。 仇恨,不是横在两人之间的沟壑。 身份?也不是。 若她愿意,黎家巴不得她认祖归宗。再不济,看冉家舅父的态度,也不见的不愿意接收她。 有黎家和冉家做后盾,她的身份尽管比不得苏玉清,但是只要李蕴旼坚持,倒也配得起。 思来想去,她才明白,原来无关外因,她只是怕了,害怕李蕴旼这个人而已。 这种害怕并非是像对苏泽凛的那种恐惧和厌恶,是一种高山仰止般的不敢靠近。 李蕴旼很好,很好,好得她不愿染指。 他有似锦的前路,而她只是游走在这世间的一缕孤魂,前途未卜。 他有为他殚精竭虑铺好坦途的父亲,而她所谓的家人,除了推她入深渊,似乎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啊。 他只要顺着这条坦途,与苏玉清成婚,生子,一生和顺美满…… 这样的生活,莫铄月自知,她给不了,所以,她不敢承接这份爱意。 “叩叩叩…….” 房门轻响,莫铄月回过神来,轻轻叹出一口气,问:“何事?” “莫姑娘,苏丞相家的小姐求见王爷,奈何此刻王爷早朝未归,小人拿不准主意,您看如何回应才好?” “这事找何管事…….”莫铄月本欲说,这事何管事便能轻松应对,话到嘴边倏然想起,李蕴旼曾对她说过几次,若是他不在府中,府中一应事务,她需代为处理。 罢了,领人俸禄,就得替人办事。 第九十二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罢了,我随你过去。” 她简单整理了下仪容,临开门之时,才想起自己穿的还是昨日的衣裙,若是放在往常,她是不在意的,可是今日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她又折返回衣柜,挑挑拣拣,换了一身。 因为手腕昨日刚被烫伤,莫铄月只能唤人入内,为她理妆。 化锦心思剔透,手也巧,很快为莫铄月化好了淡妆,梳好了发髻。 她一边为莫铄月挑着发饰,一边忍不住调侃:“莫姑娘平日可是不兴梳妆打扮的,今日倒是奇了。难道想让王爷有耳目一新的感觉吗?” 华锦是李蕴旼特意从暗网中调派来,照顾她饮食起居的。 因为成长的环境不同,加之性子比较豪爽,私下里,和莫铄月说话,并没有太强的尊卑意识,就像是朋友闲谈一般,这也正合了莫铄月的意。 李蕴旼不近女色,恭靖王府自开府以来,便无女婢,但莫铄月毕竟是女子,身边总是围着宦官,难免不便。 是以没多久,李蕴旼便调了一名侍女兼护卫的女婢给她。 莫铄月心中暗叹,真的是不知不觉,竟是承了人家这么多的情啊。 莫铄月笑着反击:“难得受伤得你照顾,可不得物尽其用?若是没有发挥你的优势,旁人可是要怪罪我,没用好好善待你。” “切!就你会说话。”华锦笑睨了她一眼,话是调侃的意味,但内里不免含着几分夸赞,勉为其难地,她就接受了吧。 她梳妆完毕,似是想到了什么,眼里忽然闪过一丝狡黠,“你今日这行为…...我在想,你该不会是看苏家小姐来了,暗自与人较劲吧?” “没有的事!” 莫铄月矢口否认,耳尖却是不自觉地一热,后知后觉地,她才反应过来,原来她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真是可笑啊,分明告诫自己,应该祝福他们,应该漠然处之,没想到,她竟是不自觉地想要暗暗较劲,不愿输的啊。 华锦毕竟自小在暗网长大,多么敏锐的一个人,见莫铄月如此神态,只是轻轻一笑,看破不说破。 只是心里暗自盘算着,看来往后向王爷汇报,倒也可以时不时地点上几句,助推一把啊。 铜釜升起腾腾热气,氤氲在袅袅白烟后的女子,端庄秀雅,绝色惊艳。 算起来,莫铄月只见过苏玉清三次,第一次着男装,只当她是俊美非凡的美少年,第二次因为黎家母女在场,她也只是远远一瞥,唯有这一次,面对面地,莫铄月才算看清了眼前人的全貌。 雪白华衫上银线绣着几支牡丹,若隐若现,清雅之中透出含蓄的富贵。额间一点朱红,发间金簪累累,本是一种不算协调的,有些庸俗的扮相,奈何眼前的女子五官精致美艳,眸光柔波似水,沉静安然,生生地将这份庸俗压了下去,反而生出一种令人望而生畏的高贵来。 是个懂得发挥自己独特优势的女子。 莫铄月在心里不自觉地想着。 她也说不清对苏玉清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说厌恶,谈不上;说敌对,也过了些。 只是莫名地不想靠近,不想结交罢了。这是出自于本能的一种直觉,一种女子看女子的一种天然直觉——眼前这女子,绝没有看起来这般高雅单纯。 远的不说,就单论昨夜在月福楼之事,苏泽凛命悬一线,可她却是不露面,亦没有出手不解救的意思。尽管莫铄月不得不承认她的冷静沉稳,但这种沉稳,放在自己的亲人身上,是近乎无情的。 这样的人,要么心思太过深沉,要么太过利己。不论是哪一项,莫铄月觉得,自己似乎都结交不起。 苏玉清浅抿一口茶,莞尔一笑:“莫姑娘的茶艺,丝毫不输茶汤巷的……”她顿了一下,随即换上一种歉然的神色,“我并无其他意思,只是想夸莫姑娘茶艺高绝,望你不要误会才好。” 莫铄月无所谓地笑了一笑,心里何尝不知苏玉清是故意拿她和茶汤巷的商女做比较,暗讽贬低她。可惜她自小长于市井,门第阶级的观念本就不重,所以心里是一点都不介意。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这么赏心悦目的绝色佳人,心眼却是这般的小,心中不免有些失望,语气不自觉地带出几分淡淡地嘲弄:“苏小姐言重,得美人一句赞扬不易,不知你觉得,我会误会什么呢?” 苏玉清不动声色地浅笑:“没有误会便最好不过了。” 她心中是有些后悔自己居然没隐藏好对眼前女子的敌意,一向自诩涵养,气度过人的她,竟也会如闺中妇人那般拈酸吃醋,出口的话都不自觉地带着刺,实在是不该啊! 可是眼前的女子怎么能让她不妒恨呢? 论家世,才情,容貌,她哪一点能输?可是…....穆之的心却是实打实向眼前这女子倾斜啊。 她连要求公平竞争的机会都没有,竟是这样悄无声息地满盘皆输啊。 两人都沉默不语,莫铄月自然是不知道,不过须臾之间,苏玉清的心里从懊恼到不甘,转了九九八十一道弯,见对面人垂眸饮茶,迟迟不说来意,莫铄月又不能丢下客人独自走开,只能出声询问:“苏小姐此番前来,是因何事?若是可以,不妨告知铄月,我亦可为你转达给王爷。” 心中愤懑郁结,但苏玉清掩藏的很好,面上依旧是那种温和而婉约的笑容:“我今日特意早早前来拜访,并非来寻王爷,是专程来找莫姑娘的。”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神秘,又说:“我还担心若是王爷在,此事反而不能成呢。” “嗯?”莫铄月的眼里略带惊疑,她的印象中,就算在前世,她和苏玉清也只是名义上的一家人,实际上,连照面都不曾打过,更别说有什么交集了。 何事需要她亲自前来找她? 苏玉清也不绕弯子,取出一物推至莫铄月身前,说:“十月十八,是我祖母寿诞,小小扇宴,望莫姑娘能够赏光前来。” 带着清雅香气的请柬上,绘着大字的团寿,莫铄月恍然一惊,这个日子,她怎么敢忘记! 第九十三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这个日子,于她是噩梦的开始啊! 前世苏泽凛就是故意挑在这一日,当众向长辈表明求娶的意愿,苏黎两家乐见其成,婚期就定在了不久之后。 前世的莫铄月在那一日之前,早被苏泽凛的表象迷得七荤八素,哪里能想到这一段的深情款款,却是提前筹谋好的。 只不过,这一世,她和苏泽凛的会面推延了几月,两人不过就是昨夜匆匆一瞥。或许,不会有这一出,也是不无可能。 不过莫铄月也不敢盲目去赌,心里预想着,该不该把计划提前。 她原预想着先解决了黎家,后面再对苏泽凛出手,如今这形势,怕是要先对苏泽凛出手才行啊。 黄华茶会上,看苏夫人的神色,应是更满意黎卿婉才是。更重要的是,苏家想要求娶黎卿婉,是为了断却她成为恭靖王妃的路。 不论是何种缘由,苏黎两家结亲,对目前的局势来说,不算有利。 思及此,莫铄月心中有了些许成算,面上依然是云淡风轻的神色,说:“承蒙苏小姐相邀,铄月荣幸之至,届时一定亲自登门拜访苏老夫人。” “莫姑娘客气。”苏玉清说完,优雅起身,“既然请柬已送达,我也不好多做叨扰,告辞。” “我送苏小姐出府。” 苏玉清含笑点头,转身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狠戾。 不过转瞬既逝,莫铄月没有看清,只当是一种错觉。 两人在九曲回廊上闲庭信步,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大多是经义诗赋,莫铄月不自觉地想,这苏玉清怕不是故意挑自己擅长的,刁难于她吧。 好在这一世的莫铄月,闲时便是看书,倒也对答如流。 她本想着说几桩命案,恶心恶心苏玉清,但看着美人绝美温婉的面容,心里不免生出几分怜香惜玉来,便就作罢了。 说来说去,美人有什么错呢?错就错在李蕴旼招来桃花,却沉默放任,任由旁人产生误会,惹美人伤怀,对她才会产生这样的敌意。 都怪这个混蛋,大猪蹄子,渣男…… 莫铄月越想,越发地同情身旁的这位绝色佳人,不免对李蕴旼生出了些许同仇敌忾的怨气。 这样的想法,身旁的苏玉清不晓,李蕴旼更是不得而知,若是知道她有这样的想法,怕是有冤难诉,无奈至极吧。 王府门口,华贵马车上,走下一位翩翩世家公子,莫铄月的身体本能地僵了一僵,却不似昨夜那般,惊恐得无法动弹,她的脑中飞快运转,理智将惊慌恐惧和不知所措逼至角落,无端地衍生出一种超越生命的冷静。 苏泽凛的脸上带着三分和善的笑意,作揖,“莫姑娘安好。” “苏三公子。”莫铄月沉静回了一礼,神色平静。 苏泽凛的脸上闪过一丝惊疑,探究的眼风迅速地上下扫视,脸上依然是那种和善可亲的笑意:“昨日见莫姑娘面容苍白,摇摇欲坠,似乎是身体不适,在下一直惴惴不安了一夜,今日便和家妹一起,前来探望莫姑娘。” 莫铄月看着他的神色,到底是前世朝夕相处了三载的人,对他怨恨至深,却也是何其的熟悉,心中冷冷一笑,顿时想通了七七八八。 原来竟是如此啊。 心中有了囫囵,她面上却是不动声色,又是得体从容地行了一礼,说:“昨日为公务奔波劳碌,难免疲乏,承蒙苏公子如此记挂,铄月心中感激莫名。昨夜来去匆匆,若有哪里做的不对的地方,万望公子海涵。” “莫姑娘那里话,”苏泽凛一向自傲,见佳人对自己行如此大礼,心中不免有些飘飘然,“寒瓜方卧垄,秋菰正满坡。如今正值秋风凉爽,秋收丰饶的好时节,莫姑娘若是得闲,不如和在下一同秋…….” “游”字在一声轻咳中被掩盖了过去,苏玉清又轻咳了几声,苏泽凛幡然醒悟,急忙改口道:“在下和家妹在这时节,时常上空山秋游,正所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空山在这时节正是一年中最好的风光。莫姑娘来京许久,怕是还没好好逛逛吧?正好可趁着闲暇光景,好好赏玩一番这京中胜景。” 莫铄月莞尔,眼中硬是挤出几分欣喜:“如此美景,铄月心生向往。若有机会,倒是很想一睹其大好风光。” “哈哈哈,择日不如撞日,不如明日……” 一阵轻咳打断了苏泽凛的话,苏玉清的眉头微蹙,莫铄月就算心中门儿清,但还是转头看她,关切问:“苏小姐怎么了?” 苏玉清略带歉然摇头,“老毛病了,无碍的。” “秋意渐浓,天气渐转寒凉,苏小姐穿的这样单薄,却是让你一直站在门口说话,是铄月的不是,还请苏小姐上马车。” 话虽说的客气,逐客的意味不可说不明显。苏玉清听得明白,说了几句辞别的话,便往马车那边走去。 可是苏泽凛似乎听不懂的样子,仍是继续追问:“莫姑娘明日可有时间?” “近来公务繁忙,怕是要拂了苏三公子的面子了,铄月心中深感歉疚。” “无妨无妨,不知莫姑娘几时能空出时间?秋意短暂,错过就可惜了。”苏泽凛腆着脸,誓有一种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架势。 莫铄月心中又是一阵冷笑,她就是故意激起苏泽凛的这股劲,状是十分为难的模样,思索了半天,犹豫地开口:“可是……唉,苏三公子说的倒也在理……不如,五日后……你看…….” “好!”苏泽凛一展折扇,毫不犹豫地应下,“那就五日后的这个时辰,在下亲自前来接莫姑娘,还望莫姑娘赏光,万不可失约啊!” “这,这个…….”莫铄月仍是十分为难的模样,眼风扫了一眼苏玉清的方向,见她投来探究的目光,微微垂下头,咬了咬唇,将声音放得极低,却又控制在苏泽凛刚好能听到的范围:“唉,这,这,实在是……盛情难却。承苏公子抬爱,铄月心中欢喜莫名……那,那权听苏公子安排。” 第九十四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我就说,小爷这倜傥容貌,怎么会吓着一个姑娘呢!你随便去平康坊问问,那里的哪个小娘子不是被我迷得五迷三道的!” 苏泽凛看着恭靖王府门前的一抹倩影越来越小,神情越发倨傲不屑起来,放下车帘,不满地斜了眼苏玉清,“分明是妹妹你太过眼高于顶,所以才会产生这样的误会!” 苏玉清微微蹙眉,同一个爹娘,到底是她的教养要好上许多,心里骂了句蠢货,怎会有这样不知天高地厚的自大狂!那种风月场所,看到男子就如看到金子,管你何种容貌! 却也懒得与他起口头争执,这种人怕是没有死到临头也是纠正不来的,她只当充耳不闻,继续沉思。 那日在楼上,她看得很真切,分明看到莫铄月吓得惨无人色,惊恐万分。恐惧下的惊慌失措,和一见钟情的不知所措,苏玉清认为,这点眼力见她还是有的,还不至于分不清。 可是今日甚是奇怪,她只是感觉到身旁莫铄月身体只是僵了一僵,似乎只是惊讶了一下,很快就恢复如常,应对自如。难道真的是她看错了?把女子的羞赧错当成恐惧? “不管怎么说,她都是恭靖王府的人,你小心一些,莫要失了分寸。” 苏玉清尽管很看不上自家的兄弟,加之自小洛阳长安两地分离,与几位兄长算不得亲厚。却也担心眼前这个不知深浅的哥哥玩得过火,好处没捞着,还给苏家惹上祸事。 只能不情不愿地出声提醒,本想让他不要招惹莫铄月,她并非那些风月场所的女子那般好拿捏。但一想到李蕴旼对那个女人的呵护,心中莫名地蹭出几团怒火,话到嘴边,却莫名多了些许默认的意味,成了这般不痛不痒,不偏不倚的一句废话。 “呵,妹妹装什么善良。我看你是巴不得我毁了那小娇娘的声誉,好让你钻空上位吧!” 苏玉清强忍下怒气,似笑非笑,深深看了苏泽凛一眼,说:“三哥说话,还是注意一些为好。你昨夜刚刚惹得恭靖王爷不快,这事若是让父亲知道…...” “我的好妹妹,你还不知道你三哥我吗,就是个心直口快,口无遮拦的人啊,但是三哥对你绝无坏心,一向是最疼爱你的啊。”苏泽凛转瞬换上一副讨好的笑脸,能屈能伸,丝毫不知脸皮为何物,若是有第三人在场,怕是都得拍案叫绝。 “这种事,何必要让父亲知道,我们兄妹二人心照不宣,就此不提岂不更好?再说了,我约那姓莫的小娇娘出来,可不就是为了让她和王爷心生嫌隙,是为了帮妹妹你啊。妹妹到时不就有机会接近恭靖王爷了吗?” 苏玉清听着,心知苏泽凛心思龌龊,性情暴虐,被他看上的姑娘何能有什么好下场。可人一旦被心中欲望所驱使,何谈人性和道德? 只要一想到,自己心心念念,珍惜得不舍逼迫太甚的那个男子,一颗心却是挂在别的女子身上,她的理性顷刻瓦解,浅淡的笑意多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诡异,缓缓开口,说:“三哥哥在说什么?我怎么不记得有什么事是父亲得知晓的呢?” “妹妹果然是最懂事的。”苏泽凛满意大笑,“妹妹放心,你三哥我别的不敢吹,撩拨女子的手段倒是有几分,保证让那姓莫的心甘情愿地离开恭靖王爷,求着来嫁给我!哈哈哈…….” “如此便是最好,那我就先谢过三哥了。此事若是成了,等我当上了恭靖王妃,荣华富贵,一定少不了你的份。” “好说好说!哈哈哈哈…...” 苏玉清脸上依旧挂上了温婉的笑容,眼底却是多了丝丝狠戾,低声喃喃:“兵家之争,自古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莫铄月,别怪我心狠,要怪只能怪你自己——碰了不该碰的人啊。” 苏家兄妹俩在马车上的合谋,莫铄月自然是不知,此刻她看着苏家马车消失在长街尽头,转身回府,唤了几声“化锦”,却迟迟无人回应。心中纳罕,只要李蕴旼不在,化锦几乎不会理她太远,只要一唤她便会出现。 她一边想着,一边往回走,眼前却是冷不丁地闪过一个人影,把她吓了一大跳。 “你吓死我了,你从哪里冒出来的?”莫铄月轻拍着胸脯,仍有些惊魂未定。 今天怕是命犯太岁吧,好不容易看着苏泽凛走了,她的心刚刚安放回去,这会又是被吓得魂儿都要出窍! “嘻嘻,从那边啊!”华锦指了指府门外的大槐树,“那边离目标近点。” “啥目标?”莫铄月有些茫然。 “呃…...这个,直觉,就是直觉……比起苏玉清,我感觉那苏泽凛更危险一些。”化锦急中生智,赶紧随口编了个理由,她可不能告诉莫铄月,是因主子有令,一切靠近莫姑娘的男生物,哦不对,男人,都要提起十二万分的警惕! “哦,也对。”莫铄月无疑有他,毕竟在她心中,确实苏泽凛要危险百倍。面对这个人,她总是要提起十二万分的精神,以免理性崩塌,本能地露了怯。 两人各怀心事,都十分有默契地略过此事,不再深入纠缠。 “花西那边如何了?”莫铄月一边走,一边问。 “茫江别院中的一切,倒是都在他的掌控之中,只是,”华锦顿了一顿,“院中死去的那几人,毕竟有两人只剩森森白骨,身份难以证实。他还尚在找寻她们的身世背景,看看能否找到她们尚在世的家人。” 莫铄月略一点头,想了一想,说:“我一会写一个地址给你,劳你帮我送到花西手中。” “好。”说话间,两人回到小院,莫铄月取出一笺子,在上面写好地址,轻轻一吹,字迹很快消失不见。 这是李蕴旼暗网中特制的墨水,干透后便消失无痕,唯有配上特制的药水,才能让字体再次显现。 自从莫铄月借着李蕴旼的暗网,着手布局后,李蕴旼便也差人送了一些过来。不论怎么说,万事谨慎为上。 第九十五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你交给花西之后,让他将这个地址不着痕迹地透露给城南屠肉铺的孙九,接下来的事,不用我们插手,只需静观其变便好。要注意的是,这个消息要在五日后的巳时一刻,准确地传到孙九耳朵里。不可早,亦不可晚。” 莫铄月仔细交代化锦。 化锦心中有疑窦,但也不多问,爽快应下。 谁让这人是主子的心尖人儿呢!她的命令就是主子的命令,她只要照着去执行就对了。 况且,怕是莫铄月自己都不知道,她吩咐事情的时候,那作风越来越有主子的影子,这两人若说不是天生一对,怕是这世上的缘分二字,她再也不敢相信了啊。 化锦不知莫铄月的筹谋,莫铄月自己心中可是如明镜。 茫江别院是苏泽凛购下的一处别院,世家子弟,为了方便寻欢作乐,在别院中养些外室,早已形成了一种不会宣之于口的风气。 因为地段普通,院子也极为普通,少有人留意。更不会有人知道,里面竟是埋葬了那么多妙龄女子的尸体。 莫铄月也是在前世临死之前无意中发现了一些端倪,然后顺藤摸瓜,在苏泽凛暗藏了一本薄子上发现了那些人的家人所在。 只是那时她自身难保,无法与那些人取得联系,如今终于可以得偿所愿,心中竟是无限怅惘。 不过就是一个悲剧找上另一处的悲剧,确实没什么值得开心的。 苏泽凛自大,但也怕死,怕女子的家人寻上门滋事报复。她发现他所养过了那些外室,大都是偏远且贫苦之地来的小姑娘,在京中无依无靠。唯有两人例外,就是年岁最为久远的,只剩两具骸骨的少女。 一个是孙九的妹妹,孙小羽,一个是她写下那个地址,京郊邻村的一猎户家的女儿,阿瞒。 想来是因为那时候的苏泽凛还太年轻,手段智谋不如现在老练,加之涉猎有限,故而只能从近的先下手。 如今,倒是给了她方便。不费吹灰之力,弹指之间,就能拖他入地狱。 “真是可惜啊,苏老夫人真是对不住啊,这寿宴,看来是办不成了啊。” 莫铄月望着窗外,喃喃自语,话听着似有歉意,可脸上的神色却有着几分微不可察的森然。 对着苏家后院这两个助纣为虐的老妇人,谈什么愧疚呢。真是天大的笑话。 若不是她们的默许,她前世到底也是正妻,哪能以那般惨烈又痛苦地收场。不过就是看她自小失恃,父亲后母亦是不在意她,所以那俩老妇人才会这般不把她放眼里,十分看不上她。 岁月弹指间过去,现在若非要提及对苏家人的怨恨,似乎也淡去了许多,只是对付苏泽凛,难免要波及苏家,而且,除了苏宰辅和苏玉清与她无怨之外,其他的,就算波及,何谈得上是殃及池鱼呢? 莫铄月的心中对苏丞相和苏玉清难免有些愧疚,但是他们摊上这样的家人,被拖累是迟早的事。就算她不出手,苏家迟早也要落败。 轻微的咔哒声,像是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莫铄月渐渐回神,伸手拿来窗台上的锦囊,心中颇有些无奈。 华锦心灵手巧,武艺高强,就是这蹿房越脊的毛病实在令她头疼。连着经她手的消息,也是上蹿下跳,总是冷不丁地落在窗边,床边,茶几,梳妆台,书案上……. 好在她这几年查案习惯了,这种事情倒也不至于吓着。 纸条展开,纸上只寥寥几字: 平康房,潇湘竹苑。 是李蕴旼的字迹,想到昨夜之事,莫铄月思索再三,决定叫上春丹一起。 一来第三人在场,若是遇到李蕴旼也可缓解尴尬,二来,李蕴旼并未交代她去潇湘竹苑是因何事,找个熟识的人一起,也不怕无聊。 马车去往端平王府接上了春丹,拐道驶往平康坊。 “端平王爷这几日可还好?”莫铄月问。 “说起这事也是奇了,自从前几日你们从端平王府离开,端平王爷的梦魇症竟是日渐好转,今日我出门时还碰到了他在园中散步,精气神可是好了许多。”春丹道。 “那便好。”莫铄月安然一笑,也没在这事上解释什么,毕竟,端平王府的事都是李蕴旼一手安排的,她只负责继续探查林妙娘。 春丹见莫铄月不愿多谈此事,心知或许内里隐情不便公开,没有追根究底,只是转了话题,说:“你今日着人传口信与我,也不说明来意,又让我着这一身男装,神神秘秘的,到底要去哪?” “这个问题问的好。”莫铄月挑眉轻摇折扇,宛然一副翩翩少年郎的模样,“自然是一个好地方啊。” “你可打住,你带我能去什么好地方。”春丹颇有些嫌弃地斜了她一眼,“从前你说带我个好地方,去的地方不是命案现场,就是案发现场,得亏老娘胆子大,不然早魂归他处了!” “呃…...以前是以前,现在真要带你去个如假包换的好地方,这地方你肯定会有一种宾至如归的熟悉感。” “真的?”春丹将信将疑。 “比真金还真!” 两人说话间,平康坊到了。 月上柳梢头,平康坊内丝竹笙箫,不绝于耳。 平康坊又称“平康里”,位于帝都最繁华热闹的东北部,时下最热门的歌舞艺伎几乎全都集中在这里,酒楼、旗亭、戏场,青楼,赌坊遍布。青楼无昼夜,入夜闭坊之后,平康坊中仍是灯火通明,春意盎然,俨然一处“盛世不夜城”。 “宴罢回来日欲斜,平康坊里那人家。几多红袖迎门笑,争乞钗头利市花。早听闻帝都的平康坊妖童媛女,女子风姿胜如海棠醉日。不错,总算是真的带我来到一处名副其实的好地方了。”春丹满意道。 “弯弯柳叶愁边戏,湛湛菱花照处频。”莫铄月望着眼前潇湘竹苑几个大字,笑道:“如今你也无需受限于这样的地方,自然也该换种身份,换位体验一番,才更有趣不是。” “是,莫公子说的在理,小生受教了。”春丹含笑作揖,到底从前见过不少文人墨客或是酸文假醋的假文人,学起来,也颇有几分样子。 第九十六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好说好说,春兄客气了。”莫铄月还了一礼,两人相顾一笑,相携往潇湘竹苑的方向走去。 门口迎客的姑娘热情地将两位俊朗公子迎了进去,“两位公子请随奴家来。”一边说着,一边领着莫铄月和春丹往里走去。 潇湘竹苑外观与旁邻的花楼看起来区别不大,内里却是别有洞天,穿过假山回廊,入眼的是一大片风雅秀丽的小竹林,因为入了秋,枯叶纷飞,明月清晖下,少了些许生机盎然,却也平添了些许秋意的宁静洒然。 莫铄月的心里蓦然想起李太白的那句——苦竹岭头秋月辉,苦竹南枝鹧鸪飞。 心中暗叹,这地方还真是如其名,活色生香,却也雅韵悠远。难怪是这平康坊里生意最好的一家。 转过竹林,迎客姑娘笑吟吟地道了别,换了一名侍女带着莫铄月和春丹来到一间静雅厢房。 侍女在博山香炉里燃上荼芜香,又倒好两杯清茶,行礼道:“请莫姑娘和春丹娘子在此休息片刻,奴家去为两位贵客准备美酒珍馐。” 莫铄月微愣了一下,随即明白了过来,消息是李蕴旼传来的,按他备万全的心性,准备好这些,并不奇怪。 她浅抿一口茶,心中思绪混杂,面上却是不显分毫,漫不经心问:“公子可在此处?” 侍女回答:“公子并不在此,只是交代奴家好生招待二位贵客。” 莫铄月浅笑点头,侍女退出,顺手关好了门。 春丹并不知她们口中的公子是指何人,听着她们方才的对话有些云里雾里,问:“你们口中的公子是何人?难道是这潇湘竹苑的东家?” “非也,他并非此地的东家。”莫铄月听闻李蕴旼不在,心里的大石总算落下,可是却是莫名其妙地生出几分失落来,她不动声色地笑了一笑,只道:“此处的东家其实说起来,春丹也是十分熟悉。” “我?别开玩笑了。我初来乍到,若是认识这样的人物,上京之后哪能那般落魄。”春丹不以为意地喝着茶。 “所以说春丹你命中注定遇贵人,如今客居在此苑东家的府邸,不可畏不是一件幸事。” 春丹讶然,好一会才反应过来,“哈,原来此处是端平王爷的产业,难怪与其他地方甚为不同。” 京中贵族多涉猎各种产业,春丹也有耳闻,是以惊叹了几句,倒也不觉得有多惊奇。 “话说你不是在查端平王爷中毒之事,怎么还有闲情来这里消磨时光?”春丹问。 “天大的事,也要让人吃饱饭才有力气干活啊。”莫铄月无奈叹息,“唉,自从入今,差事比以往可是复杂许多,你看看我骨瘦形销,面容憔悴,可见这几月是有多辛苦。” 春丹扑哧一笑,直接拆穿她:“你可少来,出有香车宝马,入有精细饮食。看你这面色红润,精神抖擞的样儿,比起在漓水县的时候,可是更添高雅风韵,现在出门,谁人若敢说你不是大家闺秀,我都觉得他眼瞎。可见你在恭靖王府过的有多好!” “唉,春丹只看到我表面风光,却不知我心中的苦啊。”莫铄月继续不要脸地胡扯。 “你可拉倒吧。”春丹笑着斜睨她,她其实心中明白这话虽是玩笑,却也算事实,莫铄月心中的无奈悲伤,内心的纠结取舍,她也知道几分,只是很多事情,特别是感情一事,旁人无法替她决定,唯有靠自己解开这难题啊。 说话间,酒菜上齐,各色美味佳肴铺陈开来,食物的香气扑鼻,莫铄月本不觉得十分饿,这会却是胃口大开,各色菜肴尝了个遍,两人又浅酌了几杯,不知不觉,吃得比平时多了一些。 酒饱饭毕,莫铄月觉得有些吃撑了,便提议到外面逛逛,顺便消消食,欣赏欣赏潇湘竹苑。 守在门口的侍女奉命跟上,莫铄月婉拒,只想和春丹两人自己随便闲逛,不想有人跟着。再说,到底是李蕴旼的人,难免要向他汇报,她可不想让他知道她和春丹其实是知己好友。 以免联想到在春晓院那一夜……. 可惜,她不想让他知道的事,李蕴旼其实早已知晓。只是不在她面前表露分毫罢了。 两人闲庭信步,漫无目的地随处走着,因为嫌院中丝竹笙箫,调笑欢呼颇有些吵闹,两人不约而同往院中深处走去,越往里走,吵闹声愈发小了起来,景致也愈发地朴素起来,较于外边的亭台楼阁,珍木美花,这里小径两旁只种着一排修竹,竹后各是一排井然有序的林木,因为飘着阵阵香甜的香气,就算深夜视物不便,莫铄月依然可以知道,是丹桂无疑了。 林中深处,一处竹舍透出暖橘色的烛光。 “看来此处住的是潇湘竹苑的人了,想来或是潇湘竹苑的花魁。”春丹说。 春丹很小的时候就被卖入花楼,对这种地方的潜在规则自然是十分熟悉,本就是纸醉金迷的地方,却能独居在这般寂静古朴的小院,居住者若没有一定的地位,还真的没资格。 曾经她在春晓院时,也是拥有一处独立的小院,只是比起这里要小上许多,也没有打理得这般风雅却不着痕迹。 想来住在此处的人,是个十分有生活情趣的人。 莫铄月的眸光发亮,“早听闻帝都囊括了四海的绝色美人,何不一起拜访美人,一睹其芳容呢。” 来京数月,她也只在萧皇后举办的黄华茶会上见过各色名门淑媛,美则美矣,确实让她大饱眼福,但是花楼女子风姿气质与那些大户人家的闺秀自是不同,有着不一样的妩媚风味,莫铄月很早就想来看看,奈何一直琐事缠身,而且也没什么机会来这种地方。 今夜难得来,尽管不知李蕴旼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但是不影响她看美人的那颗心啊。 春丹别有深意一笑,说:“帝都娈童之风盛行,谁说一定是美人而非美男子呢。” “管他是男是女,反正好看就行。”说着,莫铄月抬脚往前。 第九十七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春丹拦住她,“那可不行,若是男子,你可不能去。” “为何?”莫铄月不解。 “因为——”春丹神秘地拖长尾音,在她耳边低声道:“你可是有主之妇,我可不敢带你去夜会其他男子,回头你若是一个眼瞎,跟别人跑了,你家王爷可不得将我大卸八块!” “什么跟什么呀。”莫铄月哭笑不得,“我眼睛澄明,心里跟明镜一般透亮,哪里瞎了?” “是吗,那我倒是不能理解了,你不瞎的话,是怎么做到对身边的好男人视而不见的?” 春丹掩唇轻笑,也不等她说话,独留她一人怔怔发呆,径自向前走去。 莫铄月哑然无语,只是微不可察地轻声叹息,转而换上平静地面容跟着上去。 每个人都知道他很好,可是这样好的人,岂是她能觊觎的。 他这一生可以坦然地行走在阳光坦途,可是她呢? 注定只能掩遮着重生的秘密,难以诚实坦然地告诉旁人,或许这一生都如在暗影里行走,竭力活得体面罢了。 她们没走几步,竹舍的房门突然打开了,暖色光芒倾泻而出,从里面走出一个女子,莫铄月定睛望去,觉得那女子的身影有些眼熟,鬼使神差地拉着春丹悄然躲到一棵丹桂后面。 女子在门口站了好一会,低声地和门后的人说着话,因为隔的远,莫铄月听不见,只能凭着眼力观察。 大致说的是一些关心叮嘱的话。莫铄月盯着那女子的侧脸,心中恍然一动——难怪李蕴旼要让她来这里,原来是想告诉她这个。 待女子依依不舍地缓步走出了小院,莫铄月才悄声走了出来。 “怎么了?那人你认识?”春丹问。 莫铄月心中一动,随即淡声否认:“不认识。” “那你躲什么?搞得做贼心虚似的。”春丹无语地白了她一眼,“我还以为是你认识之人,怕在此处撞见,难免误会。” 莫铄月嘻嘻笑着,“习惯习惯,这不是做捕快之后带出来的谨慎的习惯嘛。委屈我们的春丹娘子,还得陪在下一起做贼啦。” 春丹被气得乐了,“扑哧”一笑,“得了你!” “不过,今日,我们倒是来对了地方,这屋里的人,确实值得一看。”春丹走出几步,忽然回头神秘道。 莫铄月不解。 春丹神秘笑笑,朝她勾勾手指,示意她附耳过来:“刚才我所站的位置刚好能看到屋内几分,这屋中女子确实令人惊喜万分,保准你看到了要惊掉大牙!” 莫铄月微微蹙眉,“嗯?不至于吧?” 她心想,虽不敢说阅美无数,但貌美惊艳的女子实在是见得多了,只是天然地对美好事物有些好奇罢了,惊掉大牙?实在是夸张了。 春丹对她的半信半疑并不理会,施施然往前走着,轻扣门环。 小院阒静,屋内有窸窣声传来,不一会,房门半开,一颗蒙着轻纱的妙龄女子的脸探了出来,悄然打量着她们,神情有些惶惑。 莫铄月看清屋内的人,心口一颤。 难怪春丹笑得那般诡异!这屋中的人,确实令人大开眼界,更准确一点,这样的女子就不该出现在此处。 春丹对着屋里的人行了佛礼,因为手刻意举得比较高,洁白手臂一览无余。 “打扰了小师父,我们姐妹二人贪玩迷了路,一时找不到出去的路。这行了许久,口干舌燥的,可否讨杯水喝?” 女子,准确来说是穿着一身素色比丘尼服饰的女子,看了她们一会,似乎在确认两人的实际性别,然后眼中的戒备渐散,垂头回了一个佛礼,侧身让了一让,让她们进屋了。 她引着春丹和莫铄月在小几边坐定,然后倒了两杯清茶奉上。 莫铄月和春丹道了谢,浅浅抿了一口,她俩现在的肚子还是撑了,哪里还喝的下什么水,却也要做做样子。 茶汤入口回香,莫铄月这才仔细看了眼,茶色清碧,一阵悠幽然茶香入鼻,令人心旷神怡。 莫铄月忍不住赞道:“这茶香好生别致,别具一格,在京中不算常见,敢问师父这是何地的茶?” 比丘尼浅浅一笑,没有说话,在旁边拿了纸笔,写道:“蜀地”递给莫铄月,然后又在另一张纸上写着“蒙顶茶”三字。 莫铄月恍然大悟,原来这比丘尼口不能语,难怪从她们进来到现在一字不吭。 莫铄月含笑点头:“《茶典》中云:雅安蒙顶茶、绵竹赵坡茶、峨眉白芽并称珍品。蒙顶茶还有仙茶之誉。奈何我初次饮此茶,说不到它的妙处,只觉滋味鲜爽,浓郁回甜,实至名归。” 比丘尼笑着摇头,写道:“妙处三两句,精髓里中藏。姑娘是个品茶高手。” 莫铄月笑着摆摆手:“师父谬赞了,茶我是没喝过几种,只不过看过几本闲书,故而能随口胡诌几句,做不得真的。” 顿了顿,又问:“敢问师父佛号?” 纸上寥寥数笔:“贫尼定心。” “定心师父写的字真是漂亮。” 看着纸上骨骼清秀,遒劲有力,清冽而又优雅从容,令人赏心悦目的字,莫铄月由衷道。 不动声色地和春丹互看了一眼,后者很快会意:“确实写的十分的好,想来定心师父的才学亦是非常好的。不知定心师父怎会客居此处呢?” 定心面上微露难过,似是想到了什么伤心事,随即写道:“住所被泥石流所毁,幸得端平王爷相助,得一处僻静住所修行。” “呀,竟是如此之巧,没想到我与定心师父居然同是天涯沦落人,共得王爷相助!” 春丹激动得拉着定心的手,一副老乡遇老乡,两眼泪汪汪的模样,垂眸一瞬,眼里立即有了两滴晶莹,欲落不落的挂在眼中,见者更是心旌摇曳,心生悲怜。 莫铄月默默喝茶,心中万分佩服,说来眼泪就来眼泪,半刻不耽搁,果然这事还是得她来啊! “定心,你都不知道我没遇到王爷之前日子过的有多凄惨。” 春丹自来熟的很,没两句话,从最开始的小师父,变成了直唤人名讳。 第九十八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我从前在春晓院中,大小也是个花魁,谁人不是捧着供着我,可是为了脱籍,我散尽所有身家,一路漂泊来京,才真正感受到人心险恶,人心刻薄呐!” 说着,两颗晶莹泪滴顺颊而下,更添楚楚动人。 春丹抹了把眼泪,声音也带出了几分哽咽: “唉,我这种人出身微寒,从不轻易诉苦,不知怎的看见你就觉得你并非初见,有种无来由的信任感。我这一生过得悲苦,总是事与愿违,命运多舛。我自小沦落风尘,心中却是最为向往清晖明月,青灯古佛,一世平平淡淡,安安稳稳地过这一生。奈何,奈何…...天不遂人愿啊。” 春丹越说,越是泫然泪下,哭的梨花带雨的。叫人怎能不心疼呢?莫铄月看着居然都有了几分同情,要不是知道她爱享受,吃不得清修的苦,差点就信了她的鬼话。 果然后者怜悯地看着她,反握住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以示安慰。 莫铄月看着这双大而修长,莹白如玉的手,莫名地想起了李蕴旼的手,许是因为定心本身高挑,故而手也比较大吧。 过了一会见她在纸上写:“春丹姑娘如若愿意,可到贫尼这里多坐坐。” 春丹看完,眼露狡黠,只是她一直掩面垂眸,定心并未看到。 “只是,只是,我这身份……只怕玷污了定心你啊。” 定心摇头,写上:“佛在心中,而非表面。” 写完,又写上:“佛曰:随心,随性,随缘。相逢即是有缘,春丹莫要拘泥了。” 莫铄月笑叹:“定心师父果然深谙佛礼,心性豁达,相交凭心,何必拘泥身份,倒是我们狭隘了。听你一言,胜过万语。” 定心笑着点点头,又摇了摇头。 莫铄月明白,她是赞同她前面的话,却不认同后一句话。 只见她在纸上写:“学海无涯,佛海无边。凡失其所欲之路,而妄行者之,谓迷。” “路有行错,人有迷惘,贫尼只求问心无愧,不敢担你谬赞。” “定心师父谦虚了。”莫铄月浅笑。 对方也回以淡淡的一笑,不再写什么了。然后端茶敬了她们,显然是送客的意思。 茶毕,莫铄月和春丹很是知趣地道别,春丹很会顺杆子往上爬,立马和定心约定好下次的会面。 临走前,莫铄月漫不经心问:“不知定心师父的蒙顶茶从何而来,这滋味实在美妙,回头我也想买一些尝尝。” 定心微微蹙眉摇头,做了个让她们稍等的手势,折返内屋。过了一会出来,手上拿着一个小包裹,也带来了纸,她一页一页慢慢翻开。上面写着—— “此茶为他人所赠,贫尼不知何处可买。” “贫尼一人居住,茶叶还有许多,姑娘喜欢,就赠予姑娘一些,万勿推辞。” 莫铄月笑眯眯地接过,“如此怎好意思呢。实在是受之有愧,受之有愧。” 定心浅笑摇头,莫铄月明白她是说无妨。又说:“敢问是何人所赠?若是可以,我倒是想从他手中再买一些,倒时再匀一些给定心师父。” 定心面露难色,转身回屋,过了一会,又拿出一张纸——“都是有缘相聚,实不便透露名姓。” 莫铄月看着,心中略有些遗憾,面上却是大感可惜。 “唉,实在是可惜了。”随即她又是明朗一笑,“不过也是无妨的,到时我托熟人到京中茶市问问,总能找到的。” 定心闻言,面色变了变,勉强一笑,点了点头。 三人行至院门前,互相行了个佛礼,道别后,春丹和莫铄月缓步走出小院。 竹林小院渐渐抛在身后,透出窗户的光成为一个小点。 春丹笑得得意,道:“瞧我这反应力,你一个眼神,我立马会意!帮你争取到深入接触的机会。像我这般美貌与智慧并存的女子,世间少有啊。” 莫铄月笑笑,语气倒是很认真:“是,春丹大美人说的话,就是真理。” 春丹满意一笑,反正敷不敷衍她不管,话听着好听就行。 “定心住在此处,倒是有点意思。”莫铄月转身看着竹林深处的屋舍,若有所思,“我怎么觉得,按端平王爷的性子,是不会将她安排在此处的呢。” “我也觉得不会。”春丹赞同道,“端平王府阔大,房舍上千,就算不便安排定心在王府里,也不会将一个尼姑安排在妓院里面。我看呐,这事要么是下人粗心听岔了,要么就是定心自己选的地方。” 春丹轻拂着自己的手背,诡异一笑,“手如柔荑,这可不像是清修人的手。倒像是——以色侍人的手。” 自古以来,尼姑庵或是道观,风流韵事层出不穷。说是清修之地,里面的肮脏事,可不比妓院的少多少。 莫铄月默然不语,不论是庵还是寺,清修的人,基本都是自给自足,那保养得过于良好的手,确实不像是做过活的手。 加之定心自己说,居所被泥石流所毁,山边才会有泥石流,她近来却没听说哪个庵遭了灾。这件事,要么是定心说谎,要么是说明,她是从其他地方来的。 不过端平王爷一向风流名声在外,就算收个尼姑在此,莫铄月也并不觉得有多奇怪。 只是,林妙娘为何也会来此处?方才从竹林小院出来的女子,分明就是林妙娘无疑。 难道真的如他们猜测的那样,冥罗草,真的是李槟自己给自己下的? 莫铄月思索着案情,不知不觉间竟是走到了雾雨堂前。 她望着牌匾上的三个大字,轻轻叹了口气,习惯这种东西,真是可怕啊。 不过也就短短几月,她竟是习惯了一遇阻塞便来找李蕴旼,就算心中没有想来找他,下意识的动作却是出卖了她啊。 在门口怔怔站了一会,莫铄月终于还是跨过院门,走了进去。 裕阳一看到她,便欢喜道:“莫姑娘回来啦。屋里备了桂花糕,玉露团,荷花酥,金乳酥,不过你这个时辰回来,估计会觉得太腻,厨房中还备着紫薯山药糕和杏仁豆腐,我去给你拿去。” “不用……” 麻烦二字还没说完,裕阳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第九十九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莫铄月无奈,心想,李蕴旼还真是何事都要备得齐全,若是她没吃饱回来,前面那些点心便是给她填肚子。如果吃饱喝足,后面两样就是用来给她消食解腻的。 而且,他还真的是很懂人的心理啊,故布疑云,吃准了她,必然还要来找他问清楚的。 莫铄月在门口犹疑了好一会,最后还是一咬牙,笑着推门进去。 “王爷既然还没睡,不如一起尝尝这蒙顶茶如何?”莫铄月将装茶的小包裹放在茶几上,这是定心送的那一份,包裹的布是月白色的,编着金色和黑色的边,不大,就是一方帕子的大小。 莫铄月记得,这样的帕子,她在一个人身上经常看到。 “方才我在定心师父那里尝了一下,觉得甚是清香别致,特别的很,正好拿来给王爷尝尝。顺便也让我知晓一下,到底是何人在暗渡陈仓,私会美人!” 暗渡陈仓四字莫铄月咬得特别重,李蕴旼本来还不知为何她的口气听起来有些生气,待看到那一帕子,恍然明白,颇有些无奈:“这帕子不是我送的。” “哦。” 莫铄月闷声哦了一声,其实看到这帕子,她尽管有闪过一丝怀疑,但也明白,李蕴旼这样极致自律,洁身自好的人,和和尚有交集倒是有可能,和比丘尼,确实不太可能。 虽然相信他,心口不知总觉得闷闷的。 他只说帕子不是他送的,可没说他没去过潇湘竹苑! 如果……她也只是听人说,处子之身的人一旦开了荤,便会一发不可收拾…...万一,万一他因为和她那个之后,就,就…... 可是,那一夜,他那般娴熟……也未必就是第一次啊……. 莫铄月越想越觉得心口堵着一口气,竟是没发觉自己的脸红晕尽显,仿佛醉酒后,浮上的两坨坨红。 李蕴旼深深看着她,唇角噙着似有若无的笑,问:“你生气了?” “没有!” 莫铄月下意识否认,她干嘛要生气,与她何干! “你不开心?” “没有!” “你不吃醋?” “没…...” 有字差点出口,莫铄月总算反应了过来,这人挖着坑等她呢! “王爷,你问错了。”她慢慢饮着茶,让心绪恢复平静。脸上灼烧滚烫的感觉立现,却在她强制抑制下,很快褪散了下去。 越是慌乱不安的时候,她如今反而越能沉静了下来,也不知是因为经历多了而成长,还是李蕴旼给她带来的成长。 “哦,是吗?”李蕴旼不以为意地浅笑,“我还以为,你是来兴师问罪的。你若是疑心这帕子的来历,你不妨问我,或许,可解你当前之惑。” “既然如此,那这帕子的来历,也就无关紧要了。”莫铄月回以淡笑,反道:“我更想知道,这蒙顶茶,到底是不是林妙娘所赠。” 你让我问,那我就偏不问。 “是。”李蕴旼回答得干脆,依旧是淡淡笑意,一副心情很好的样子,似乎已料到莫铄月不会顺着他的话,做出回应。 果然。 这茶她喝了后,便觉得略有些熟悉,可是问过茶名之后,却又毫无印象。后来临走前才想起,这茶在林妙娘那里也喝过一次! 她不算爱茶之人,学茶道也只是因为前世被逼而学。京中喝蜀茶的极少,加之她两世为人,所在的地方的局限导致,她饮茶大多是顾渚紫笋,敬亭绿雪,金山时雨,九曲红梅,月光白,群芳最等,这一类的贡茶。 而她最爱去的顾氏茶坊,也只喝雨前径山茶。 好在,她虽然不是品茶高手,但因为喝过的茶,种类少,喝的频繁,碰到新的茶种时,味觉自然而然地能品出不同来。 正如她和定心说的那句——“奈何我初次饮此茶,说不到它的妙处,只觉滋味鲜爽,浓郁回甜,实至名归。” 后面句句都是大实话,唯有初次饮蒙顶茶这一句,有些出入。 只不过,这个出入,也是她后来才想起的。 她在林妙娘那里喝此茶时,也并没有多想,更没有在意她随口的那一句:“敝舍寒陋,没有好东西可以招待贵客。这是刚从蜀地寄来的春茶,你们尝一尝。” 她那时和江迢迢的心思都在那幅似画非画上,并没有留意林妙娘说了什么,如今想来真是心惊不已。 她们居然敢那般大意,如果那时林妙娘趁机在茶水里下了什么,她们就危矣! 蜀地,蜀地。蒙顶茶,蒙顶茶。 林妙娘是蜀人?可是她的口音倒是一点蜀地的口音都没有。 莫铄月的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扣着小几,沉吟一会,问:“对了,王爷昨夜曾派人去查过林妙娘的身世,可有收获?” 李蕴旼没有回答,默了片刻,从抽屉里取出一张红笺,按在小几上,推到她面前。 这种红笺一般用来议亲时,双方互换庚帖所用。目的是为了合生辰八字,从中得知所娶所嫁是否合适。 林妙娘的头发盘成“结齐臻”,是我朝近来在成婚女子之间流行起来的发型。 只是,李蕴旼居然连这个都能拿到,莫铄月心中微感吃惊,伸手取过,看着上面的字样。 蜀地汒县林家分支第三房长女林妙娘,元和六年闰十月三十日辰时二刻生。父林衷,母宋氏。 不过寥寥数字。她看了看,在心中算了一算,了然一笑:“这庚帖是假的。元和六年闰十月,只有二十九日,没有三十。” “不错,”李蕴旼的眼底带着淡淡惊叹,“难道你也和我一样,擅长记历年来的所有日子?” “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好记忆力。”莫铄月失笑,“我只是有一种方法,可以计算闰月时间,这日子可以推算出来。” 她停了一会,说:“我不理解的是,林妙娘的庚帖为何需要造假?” “等你知道她嫁的是何人时,你便理解了。”李蕴旼沉声道,随即就转了话题:“不过,据暗网探查了结果来看,这庚帖除了闰字为假,其他字字为真。” 第一百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没想到,林妙娘还是出生在蜀地的大家族之中。想来这林家大房在当地也算望族了。” “算,也不算。” 莫铄月没有说话,等着他的下文。 “林家祖上经商,积累了不少财富,到了林妙娘祖父这一辈,财富名望日渐凋敝。到了林妙娘父亲这一代,子息日渐凋敝,所有的成年男子皆体弱多病,很多不到弱冠便病亡,唯剩林衷一人。林妙娘长到三岁,她父亲也病故了,宋氏便带着她,回到了京,投靠在她姐姐,宋簪娘家中。” 三岁便在帝京,难怪一点蜀音都没有。 “代代富贵不流传,不是无能便无德。”莫铄月轻按了一会庚帖,推了回去,“林家的人不过几代富贵就凋敝如斯,看来不是身弱无能,就是品行无德。” 李蕴旼微挑眉一笑,“你猜的倒是准,林家,两样皆沾。” 积善之家之家必有余庆,积恶之家必有余殃。世事因果,任何果报皆有因。 外界战火纷乱,蜀地偏安一隅,倒是一直国泰民安,富庶安宁。所以,林家的生意应是不会受太多外界的干扰。 若是越经营越差,只能说明当家人实在毫无才能和手腕。推演过去,也可想见,林家的祖训家教,亦是欠缺。不然,经商世家,耳濡目染之下,总能学得几分,何能做到守家都守不住。 不过这些问题,不是这个案子的关键,莫铄月没有继续深思,思索了一会问:“林宋氏是京中人?” “不错,”李蕴旼顿了一顿,明白她接下来要问的话,直接道:“林宋氏和林衷是在京中相遇,成婚之后,才一起回到蜀地。而为他们操办婚礼的就是林宋氏的姐姐,宋簪娘。” 提到两次林宋氏的姐姐——宋簪娘,莫铄月觉得以李蕴旼惜字如金的性子,这绝非无缘无故,随口提及。 “看来,这个宋簪娘,才是王爷所要探查的真正对象。” 李蕴旼淡笑看她,仿佛在说,莫铄月你果然懂我。 “兄长的病因已找到,病情也得到控制,如今日渐好转。冥罗草溯源的过程中,已经锁定林妙娘,这个案子凭着现有的各方线索,我相信不用几日,你便能揪出幕后之人。只是——” 他说着这些话的时候,目光已经缓缓转向窗外,浓浓暮色倒影在他深沉如曜的黑眸之中,那黑沉得不见底的颜色,莫名地升腾出一丝孤寂来。 修长而莹白如玉的手指轻轻叩着扇柄,发出轻微的“嗒嗒”声。 他沉默着,莫铄月也没有说话,这样的神色,她偶尔见过几次,每次都是因为案子的某一处,勾起了他对已故容淑妃,也就是他的母妃的思念。 她静静饮着茶,等着他。 过了好一会,李蕴旼渐从迷离中怔怔回过神来,缓缓饮下半口茶,才徐徐开口:“我此前还不太明白,为何不是别人,偏偏就是林妙娘。直到顺藤摸瓜,我发现了她和宋簪娘的关系,这个疑惑瞬间豁然开朗。” “宋簪娘是?” “是我母妃生前,宫中的一位宫女。” 莫铄月微怔了一怔,一时还没反应过来这和林妙娘,和这次的案子有何关系,转念一想,恍然明白了过来。 李蕴旼发现冥罗草之后,就怀疑是后宫的手段。如今顺藤摸瓜查出这一段渊源,基本可以断定,此事必然为后宫所为。 容淑妃死后,皇上大怒,生前宫人不管自愿非自愿,都引咎自杀追随主人,不留活口。 如今居然还找到了漏网之鱼,不管宋簪娘曾经如何逃脱,就她和林妙娘的这层关系,就足够牵制住林妙娘,令她反抗不得。 “如果这次的事,真是后宫手段,那么王爷,你想找的真相,不远了。” 李蕴旼默然点头,“草蛇灰线,这次的案子若是顺利破获,我母妃的死……也能找到真正的原因了。” “看来,接下来的行动,我们要更加隐蔽才行,以防打草惊蛇。” 莫铄月缓声说着,若是真是他们先前猜测的那样,是王贤妃和箫皇后中的一人,不论是哪一个都十分棘手,难对付。 王贤妃手段智谋不如箫皇后,但她背后有王家,莫铄月不敢小觑。 如果万一是箫皇后,那更是难对付。 莫铄月暗自叹息,皇家的水果然深,每个人行走其间如履薄冰。 两人沉默了一会,莫铄月突然想起李蕴旼前面没有说完的话,说:“林妙娘嫁的是何人?怎会需要生辰作假,而且造假得还这般粗陋。” 这般差的造假,只要懂得推算年月,都看得出来。 “一个死人。” 莫铄月手中的茶杯一顿,茶水差点洒落。 明白了,难怪那般粗陋的生辰都没人发现。怕是那家合阴婚的男子,哦不,男尸体,根本就找不到合适的女尸体。 这才找了个大活人,改动一下生辰八字,硬是弄出个不存在的日子,为了就是把活人“写死”。好顺顺利利地当成死人一个合葬了去。 “这种丧尽天良的事都想得出来,这人,呵,还真是个人才啊。”莫铄月唇角带着淡淡嘲讽,“我此前遇上何念娘那桩案子,看她偷那么多的尸体配阴婚。觉得念娘为了那点钱,已经是够泯灭良知了,没想到还有拿活人配阴婚的。看来,是我少见多怪了。” “人心,本就比牛鬼蛇神可怕多了。”李蕴旼说。 莫铄月叹息,问:“那林妙娘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其实,本来就是一个局,自导自演的一个局。”李蕴旼徐徐道:“你口中的那个丧尽天良的冥婆,其实就是林妙娘的母亲假扮的。” 莫铄月骇然,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听着李蕴旼娓娓道来,才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原来,林宋氏自从死了丈夫,就迷上了赌博,陆陆续续地将林衷留给她母女俩的钱财全都输了个精光,这还不够。 宋簪娘死后,因为没有子女,留了一笔钱给林妙娘,当作她的嫁妆。林妙娘那时也就十二三岁,哪里经得住林宋氏的哄骗,就这样,那笔嫁妆钱也被林宋氏输个底朝天。 第一百零一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没钱了,林宋氏想去赌,赌坊也不会让进的。机缘巧合下,她正好听说了,邻村的一个富户,儿子却意外身故。 也不知她哪里来的胆量,也或许是利益驱使下,人的潜能发挥了出来。她居然扮起了冥婆,告诉那富户,说:“令公子年纪轻轻就这样去了,路上孤单呐!得找个人陪着上路啊。” 富户本就有这个遗憾,没能在儿子生前替他找个媳妇,现在一人孤孤单单地这么去了,他心里难受哇!一听这话,一拍即合,就问:“大师可有合适的人哇?” 其间具体怎么说的,莫铄月不得而知,只知道,最后是林妙娘被迷晕了,放入了棺材,一起下了葬。 然后,林宋氏再等夜深人静的时候,把她挖了出来,运了回去。 值得庆幸的是,林妙娘一直昏迷着,所以,这件事林妙娘虽有断续记忆,却也只以为是做了一场噩梦。 “不得不说,林妙娘也是命大,在棺材中关了那么久,居然还活着。难为她了。” 莫铄月想起那张笑容满面的亲和的脸,心中无限感慨,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居然有此遭遇,如果那时迷药不足,她中途醒来,怕是不死也要被吓死。 这个母亲真的是,惨无人道! 这也难怪了,为何她说起母亲病重,却毫无悲色,先前以为是她说谎,没想到里面竟有这么难堪的缘由。 “是难为她了,居然遇上这样的父母。” 李蕴旼望着对面的人,语声温柔。 莫铄月抬眸看他,随即略微低下了头,不自觉地浅浅一笑。她听的出,他话里有话,是在借机安慰她,心中不免暖暖的。 “多谢。” 谢谢你的安慰,谢谢你的体谅,谢谢你的包容,更谢谢你毫无保留的帮助。 千言万语哽在喉间,这些年除了在莫家父母那里得到一份毫无保留的爱,眼前的这个人…… 这个人,给予的东西,也从未带上条件过。 何德何能啊。莫铄月暗自叹息,眼角扫到一张洒金团寿的笺子,是今日上午她忘记取走,留在这的。 想起送来笺子的那女子,精致完美,心中猛的一颤,纠结彷徨的心结顿时化为乌有。 他有他的攀云梯,她何必要做那个绊脚石。 缓缓饮下半冷的茶水,莫铄月再次抬头看他时,眼里一片清亮:“王爷放心,这个案子,我定全力以赴。还有,” 她把洒金团寿的笺子推至李蕴旼面前,“想来你也知道了,苏玉清今早来过,给我送来这个,邀我赴她祖母寿宴。我目前作为王府幕僚,去则代表恭靖王府,礼数总该到位的。只是奈何我俸禄微薄,这个礼吧……” 是往你情人家送礼物,我可不愿意出这钱。莫铄月心里暗自叨叨,而且苏府那种高规格的寿宴,送出的东西足以要了她半年的俸禄。 对她来说是大出血,可是于李蕴旼而言,就是不痛不痒地随手拿出的一个物件。 更重要的是,她想知道,李蕴旼对于这件事,到底掌握了多少信息。 李蕴旼并不知道她的那些弯弯绕绕的花花肠子,只当她抠门劲又来了,不由得失笑,“你让裕阳带你去库房里挑便好。” “有预算限制吗?” “凭你喜好便好。” “好。” “也不必多上心地认真挑选,随便一样合乎礼数便成。” “嗯?”莫铄月微微讶异,随即明白了过来,低声应道:“哦,好。” 他是为了避嫌。担心送的上心了,苏家人更会误会他嘱意这桩婚事。 明明不应该为这样的事高兴,她是希望他们能成眷属的。可是,但是——听他这样说,她的心里就是觉得美滋滋的,心情特别的好。 而且,这样看来,他还不知道她的谋划。 她借着他的暗网布局,若是他知晓她对苏泽凛出手,就算不甚清楚苏泽凛惹上的人命官司有多大,怕是也想得到,苏泽凛一出事,苏家老夫人的寿宴也是不成了。 哪里还有送礼这一说。 人家是正人君子,容她全权处置,不干涉,不过问,自己倒是小心眼地试探,莫铄月的心里不免有些小小的愧疚。 “除了这个案子,我还有一事需要澄清。”李蕴旼突然出声。 “嗯?”莫铄月含着半口茶,迷惑抬头看他。 “我从未去过潇湘竹苑,也未去过定心那里,那方帕子不是我遗落的。”李蕴旼郑重其事道。 莫铄月怔了一下,别开目光,下意识说:“我知道,定心看着,也不像是王爷会喜欢的…….” 类型二字未出口,莫铄月自觉失言了,赶忙说:“我的意思是,定心在端平王爷的地界里,应是端平王爷的人,你是不会做出夺人所好之事的。” “是吗?你怎么就确定我不会夺人所好?你如此懂我,这可如何是好。”李蕴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被他这样看着,莫铄月只觉得头皮阵阵发麻,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莫铄月啊莫铄月,让你话多啊! 她只好皮笑肉不笑道:“王爷品行端正,性情高洁,怎么会与自家手足相争一个女子呢?不会不会的。” “你说的也不算有错,兄长的人,我也没有兴趣去夺。不过,别人的心上人,可就说不准了。” 李蕴旼含笑逼近她,混着沉香的气息在她脸侧洇开,像风掠过瑟瑟枝叶,在叶尖碎了无声,低至不可闻,却又仿佛惊雷响在耳侧,莫铄月一震,白瓷茶杯僵在两指之间,连带身子也完全僵硬,忘记了躲避。 “会不会夺人所好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有些事,有些人更适合先下手为强。我喜欢的,只能待在我的身边,旁的人,半分不能染指。莫铄月,这句话你要记住。” 莫铄月呆呆看她,鬼使神差地,竟是点了点头。 李蕴旼轻笑,偏了偏头,这一偏便腻着了她的颊边。微凉细润的唇从同样细腻如玉的颊边掠过,像犹自青翠的嫩叶拂过波光粼粼的水面,溅起涟漪层层,水纹隐隐,无声无息荡漾开去。 两个人都震了震。 第一百零二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同一时间,莫铄月本能地,完全是下意识地泼出了手中的茶水。 水滴顺着发丝滴落,那人形容略有些狼狈,却是一动不动。 莫铄月顺手拿过帕子,转瞬却又松开,李蕴旼敏锐地拉住她的手,他的力道不大,用劲却巧,她的手卡在他的手之下,根本抽离不了。 她自觉有些理亏,便也不动。方才她也知道李蕴旼只是想要逗弄她一番,不曾想…… 本就是存着几分玩笑意味,她确实不该有那般过激的反应。 “我…….我,我不是有意……对不起……” 对不起三字,声如细蚊。恰好,离的又这般近,她的话,尽数落在他耳里。 她的纠结不安,李蕴旼全都看在眼里,他淡笑叹息,执着她的手指,反反复复摩挲,他的掌心光滑细腻,只在指侧生着一些薄茧,那点坚硬触这她的柔软,像细沙轻轻磨过温软的心,于细微的痒中生出微痛的凉。 她垂了眼,不言,不动。身体本能地僵直,那种恶心泛呕的感觉再次涌现,她强自抑制着。尽管比起之前,淡了许多许多,却因为紧张,还是令她额间冒出细细冷汗。 李蕴旼见她面色渐转惨白,只好放开她的手,回身坐好。一杯接一杯地倒着水喝着,压下心口的不悦,以及那种钝而难以觉察的痛。 不知不觉,壶中的水只剩一半。就在莫铄月以为他不会再出声时,李蕴旼突然说: “你就算抗拒我的触碰,你也拒绝不得。你这辈子,只能有我一个男人!” “你想去空山,我不会拦着你,但是华锦会寸步不离地跟着你,别人碰不得你衣袖半分!” 顿了顿,他又道:“你要做的事,只要你不说,我不会过问。你要结交的人,我也不会干涉…...我不知道你接近苏泽凛是何目的,但是他那样的人,你也看不上!” “不,就算你看的上,你也不许喜欢他那种人!还有司马轶,更不许!我对其他男人都没有意见,我只对,那些觊觎你的男人有意见!你,莫铄月,只能是我的!” 他一句接着一句,根本没有给她回答的机会。仿佛这些话憋在心里许久,一旦开口丝毫不带犹疑,一股脑的全数倾吐。 后面一句,一字一顿,近乎孩子气而又霸道的表白! 莫铄月有些哭笑不得,这人怎么突然变得这般幼稚又这般霸道了?她想要分辨几句,却不知从何说起,只能唯唯称是。只想赶紧应付了过去,心里盘算着怎么开溜。 “你如何布局,我不过问,但是我不傻,就单你此前做的那一些事,我也能猜出几分。” 李蕴旼难得地挑眉一笑,带着丝丝得意,那神情仿佛邀功一般:“那个苏家的苏泽凛,反正离死不远了,我不阻拦。但是他也休想碰得你分毫。至于司马轶,他对你心思不纯,而且就他那年纪,若是正经年纪成婚,孩子都有你一般大了,不合格也!” 他不合格,你就合格?你一个有未婚妻的人,自己的婚事都未摆平,还品评起他人来了。 再说了,人家还未而立之年,再早成婚,也很难有个十几岁的孩子吧? 这人真的是…...实在是没看出来,他叭叭地说起话来,也是甚能胡诌! 这人一向克制,现在却能看到他如长舌妇一般评论他人,莫铄月不由得乐得一笑。 李蕴旼见她笑了,却是有些不满地皱了皱了眉,“你不要一副不相信的样子,你要信我,只能信我!你不必再与他往来,反正你要做的事,我都能帮你。一概不许找其他人,特别是男人帮忙!这世上还有什么事是我不能替你摆平的吗!你这个没良心的女人!” 没良心?她怎么没良心了?若是没良心会这般替他着想,撮合他和苏玉清? 这个混蛋! 这人今日实在是——毫不谦逊!自大过头了啊。 莫铄月无语至极。 也是难为这人,今日居然说了这么多话。 莫铄月发现一贯地应和他也行不通,只好三缄其口,选择不再出声。她默默喝着茶,寻着时机溜走。但转念一想,却越发地觉得不对劲——李蕴旼今日这行为很反常啊。 对面之人还在一杯接着一杯地喝着水,面上却是显出一种不自然的红晕。 她心念电转,却又觉得不太可能。裕阳应该不会这么大胆吧? 在李蕴旼即将再次拿起水壶时,她赶忙起身转到他身旁,手疾眼快地率先拿起,“王爷说了这么多话,很是辛苦,我来为王爷倒茶。” 李蕴旼眉一挑,眼里带着似有若无的怨怼,似乎对方才的控诉没有得到她的回应,感到十分的不满。心里有怨,可行为上却是不拒绝。轻轻一推杯,眨眼到了莫铄月眼前。 莫铄只当看不懂他的抱怨,专注倒着水。她立在小几旁,身子微微一侧,顺势高举水壶,淡淡鹅黄色的披帔随着她动作漫起,传来一丝淡而雅的香气。 李蕴旼黑而沉的眸,微不可察地一动。 水流缓慢而准确地落入杯中,似有若无的酒香传出,她心中一凛。 果然!裕阳这家伙,胆子也忒大!居然敢在水里掺酒,尽管量很少,但李蕴旼不善饮酒,一点点就足够。难怪那家伙刚才溜得那么快,敢情是心虚啊! 杯满,莫铄月手一收则水止,一系列动作慢柔却不失精准利索,很是漂亮。 是一种本人美而不自知,却大大地惊艳了旁人。 莫铄月正犹豫着要不要把杯子递过去,耳边传来李蕴旼的声音:“拿来。” 她看着他,无奈递过去,李蕴旼不接,而是就着她的手,一饮而尽。然后,趁着她愣神之际,长臂一伸,揽她入怀。 他的下颌搁在她的肩上,两人的气息各自滑润地从耳畔拂过。像灼热的风从本就涟漪暗生的湖面蹈舞而过,波纹晕生。 因为有过交缠,两人心照不宣却又心知肚明。不由自主地想起那一切的绵软旖旎…… 第一百零三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莫铄月不自在地偏了偏头,却不过换得他的唇顺势掠过她的颊,她的身体不可自控地颤了颤,想要推开,却莫名地升腾出一种不舍眷念。 想说话却又觉得浑身软绵绵的失去了力气,出口的便只是低低的喘息,听着令人羞赧,但莫铄月却是在惊涛骇浪的荡漾中,逐渐地清醒了过来。 前世经历太多,她太懂得这种感觉。 只是,这种本能的感觉,和以往药物作用下的感觉截然不同,又是那么的陌生。 甚至和他第一次的时候,也完全不同。 他的唇近在咫尺,莫铄月鬼使神差地靠近了,原只是蜻蜓点水,然而一旦触及那世间温软,便如疲倦不堪的旅人遇上温暖的休憩地,沉湎而不愿离开。 或许原先只想更深入地理解自己那不一样的感觉,或许只是好奇地尝试,到后来,也不知是谁在主动,狂风骤雨一般,从对方的领地长驱直入。 外袍松落,雪白的肩颈染上红晕,有那么一瞬间,过急的心跳和陌生的接近冲击得她陷入晕眩,失去思考。他的手在衣底摸索着卡住她的腰,玲珑纤细的一圈,一只手便可以掌握,他微微顿了顿,将她圈得更紧了些。 莫铄月觉得哪里坚硬的存在着,脑中轰然一声,云雾瞬间散尽。 “不要!”莫铄月猛地推开他,“我,还没准备好……” 李蕴旼望着她,伸手抚着她的眉睫。他是个克制的人,只要她不愿,他便忍得住。 他眼底的情欲未褪,浓黑的眼眸显出一种迷离的暧昧。良久,轻柔地在她肩上落下一吻,然后替她拉好衣衫:“好,我可以等。” 面上沉静如常,心中却是无限欢喜——她在主动,这一次,是她主动。 身体的本能反应是骗不得人的。比起第一次机械一般,如完成任务一样的行为,这一次,她分明已经动情。 他环着她的腰,用一种恰到好处的力道,不会过紧,她却也挣脱不了。他只是抱着她,很安分地没有乱动,下颌再次搁在她的肩上,气息绵邈而悠长。正如此刻的晚风轻拂过窗外的兰叶,瑟瑟颤动,却低不可闻。 好久好久,两人的体温渐渐恢复正常,他都没有动一下。 莫铄月试探性地轻唤:“王爷?王爷?” 没有人回应。 唉,睡着了。难为他喝了掺了酒的水。这人的酒量,果然是不行啊。 莫铄月把他放平在矮榻上,活动了一下发麻僵硬的身体,撤去榻上的小几,又从里屋抱出一床被子,帮他盖好。 烛光哔拨,似明似暗。淡淡橘红的光线下,长眉剔羽,羽扇睫毛,朱红薄唇,那雪色肌肤吹弹可破,比女子还要胜几分。 啧啧啧,遇上这脸,谁都会情不自禁吧?莫铄月在心里暗想,她刚刚只是一时被美色迷惑,被美色迷惑,并非动情,并非动情…... 莫铄月看得出神,心里正胡思乱想,突然冷不丁地听到一句——“要是看不够,不妨躺下慢慢看。” 莫铄月一愣,看着他深沉的黑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自己,尴尬地往后退了退,“王爷说笑,更深露重,早些休息。我也回屋歇着了。” 边说着,边往外退。 “既然更深露重,你又何必披星戴月着回去。夜寒风重,在这歇下不是更好。” “不必不必,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被窝来得习惯!习惯…….呵呵……习惯…….” 狗字差点出口,莫铄月急中生智,转瞬换了一词。敢说他安排的地方是狗窝,就他这不依不饶的架势,怕是此话一出,他定是要与她辩上一夜。 裕阳正好此时进来,托盘上端着一盏杏仁豆腐,一碟紫薯山药糕。 不是说厨房早就备好,拿份吃食能花上两个时辰? 早不来晚不来,时辰还真是掐得刚刚好!一点都没耽误事啊! 莫铄月狠狠瞪着他,而裕阳本就心虚,更是不敢看她。只能一脸赔笑: “莫姑娘不妨吃完再走,新做的杏仁豆腐鲜香润滑,口感极好的。” 他心里也是冤啊,这主意都是华锦出的,怎么到头来,这苦都是他吃呢? 莫铄月在心里哼哼,他这算盘打的够好啊。这会都要三更天了,吃完她还回得去? “不吃了,夜里吃豆腐不消化,影响睡觉!” 这话说的……裕阳听着,再一联想刚刚屋里发生的一切,竟是没忍住,笑得有些暧昧,为了遮掩,赶紧一本正经说:“那紫薯山药糕好消化,莫姑娘不妨吃一些。” “在这里吃,不消化。我要回自己院子,再吃不迟!” 裕阳心里叫苦,只能继续赔笑:“那莫姑娘不妨端回去吃。” “我手麻,端不动。” “这……”裕阳有些欲哭无泪,这不是明摆着,让他跟着过去,好关门打狗吗! 他真是既冤又命苦呐!明明主意不是他出的,到头来忍受炮火的都是他。 刚才华锦看屋里两人戛然而止,没有到鱼水之欢,竟是怪他酒放得不够多。 这会莫铄月尽管没有明说,但分明是猜到了水中有酒,然后,然后……. 他将求助的目光投向李蕴旼,心中祈祷自家主子看在他一片衷心,一心一意地撮合他们的份上,能够帮他一帮。 哪想主人完全无视他,目光只在心上人的身上。 唉,做人真难呐。遇上这般重色轻仆的主人,他能怎么办? 罢了,为了主人的一生幸福,赴汤蹈火,就算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他也得受着啊。这点委屈,咬碎了也得往肚里吞啊! 李蕴旼半撑着,一瞬不瞬地看着她,她这样气呼呼地模样倒是可爱的。看着看着不由自主地淡淡笑着,笑中的宠溺纵容很是明显,也不再强留她。 既然说好要等的,他便等的起。 “回去吧,若是罚过裕阳还不解气,明日就让他带你去库房转转,喜欢什么,随便挑。” 裕阳暗自叫苦不迭,莫铄月的眸光却是亮了一亮:“真的随便挑?” “嗯,随便挑。” “挑几样都行?” “凭你高兴。” “好!” 莫铄月心情大好地往外走去,李蕴旼眼中的笑意愈发浓了一些。 第一百零四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这个小财迷,果然还是这招最好使。 那些东西迟早都是你的,往自己的库房里提前拿出什么,有什么关系呢?总归都在一个库里。 临出门之际,李蕴旼忽然叫住了她,说:“铄月,方才,你说错了一件事。” “啊?”莫铄月茫然回头看他。 微明的烛火下,他还是那种淡淡的暧昧笑意:“定心不是兄长的人。他是…….罢了,夜深了,你早些歇息,这些事,往后你会慢慢知道的。” 故意的,这人一定是故意的!话说到一半,故意吊起她的胃口。罢了,形势比人强,人在屋檐下,今日就让他三分,我自己查! 莫铄月在心中愤愤想着,脸上尽量笑得灿烂地退了出去。 输人不能输阵! 纷沓的脚步声远去,李蕴旼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起身坐好。 其实,那水,那掺过酒的水,他初喝时便已察觉。他本就不饮酒,对不太熟悉的味道自然更敏锐一些。加之,他自小生活在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没点这敏锐力,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只不过,当时心中确实有气,将错就错,借酒消愁,顺便壮个胆…… 事实证明,酒还真是个好东西。 指尖似乎在存着旖旎的余温,李蕴旼摩挲着手指,对这曾经敬而远之的东西忽然间就改观了,觉得甚是满意。但是,对下属的自作主张一点都不满意。 “出来。” 华锦慢腾腾地挪了过去,行礼:“王爷,有何吩咐?” “有何吩咐?本王都不必吩咐什么,你不也做了吗?”李蕴旼的神色沉静如水,目光却是如刀凌厉。 “别以为本王不知道是你出的主意,裕阳的胆子再大,也不敢这般明目张胆。” 华锦自知理亏,不敢辩驳,赶紧跪下,“王爷恕罪,请王爷责罚。” 她的本意是好的,但是也触犯了规矩,心理早已有了准备,要接受惩罚。 不管怎样,看着两个主人进展的速度这般迅猛,虽然还差了那么一点,但是看这情形,也是迟早的事了。 事儿成了,她挨点鞭子,受点皮肉之苦,也是值得的啊。 “责罚?本王不罚你。”李蕴旼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眸光深沉,让人捉摸不透,“本王送你到月儿的那一刻起,你就是她的人了,她的人,本王不罚。而且,怎么说,这事也算有功,本王更是罚不得你。” “这…...多谢王爷。” 华锦听着这话,觉得应该松一口气的,但是这些年训练出来的直觉却告诉她,这话似乎有些不对劲,可是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也说不上来。 —— “莫姑娘,莫大小姐,莫大姑奶奶,我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裕阳含着杏仁豆腐,两眼泪汪汪,口中含含糊糊地认着错。 从昨夜到现在,他吃了不下二十碗的杏仁豆腐,真的已经要吐了。 莫铄月打着哈欠起床,懒懒地伸开手,华锦立马会意,为她更衣。 “裕阳这话说的真奇怪,我心疼他怕他饿着,特意请他吃杏仁豆腐,他怎么一个劲地说自己错了?他错哪了?” 莫铄月说的一脸无辜,华锦听着,笑得比哭还难看,“大概是,太过感动了吧。” 难怪昨晚王爷说不罚她,是,他们确实都不罚她,却也是实实在在地在惩罚她了啊。 这杀鸡儆猴的招数,可是比家法伺候还要折磨人心啊! 正直的主人跟着莫姑娘一起都学坏了啊,唉,从前怎么没看出莫姑娘如狐狸般的狡猾啊。 失策失策啊,还以为王爷不罚他们就万事大吉了,哪里能想到莫姑娘更能折磨人啊! 这说是不罚,是恩赐,但是…...他们更难招架啊,还不如来几鞭子来得省事痛快。 莫铄月煞有介事地郑重点头,“你说的有理,那就再给他加个五碗!” “啊,这…….” “呕……” 裕阳赶紧捂着嘴跑了出去,在花圃旁狂吐不止。 “呕……呃……” 华锦听着,心中更如钝刀凌迟一般,一咬牙,跪下:“莫姑娘,我错了,华锦真的知道错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华锦,是不该有下次了。”莫铄月半蹲着,平视着,深深看着她,“华锦,我知你一片衷心,但是你也需知道,何事当为却不可为,这件事,我希望你能记住,非你们所能为。” “是,华锦铭记。”华锦俯身欲拜。 莫铄月拦住她,“你往后都不需跪我。” 华锦一愣,以为她是生气要赶她,急忙道:“莫姑娘,我真的知道错了,往后绝不自作主张,一切听你行事。此生只认你一个主子,绝不敢有二心。” 莫铄月浅笑:“你既然决定跟我,那就按我的规矩来。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我们女儿家的膝也同样金贵。跪天跪地跪父母,皇族权贵被迫而跪,对其他人何须要跪?你从前的那些规矩,我不管,我只知道李蕴旼把你送到我这,你便是我的人。我与你非主仆,我们只是一路同行的人,我要的只是一份朋友的道义和真心。我是你的同伴,非你长辈,对我何需要跪。” “我是你的……同伴?”华锦低声重复,不敢置信。 “对,是同伴,是朋友。” 同伴,朋友,这些词汇,在过去的二十年间,她闻所未闻。华锦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人,竟是情难自抑地眼圈一红。 这种感觉很奇妙,就连第一次杀人的时候,内心的震撼都不如现在。她从来不知道,她这样刀尖舔血的人,也可以有同伴。 她不想循规蹈矩,并非觉得自己武艺过人,便高人一等。是因为这一生都在做不喜欢的事,所以她不愿再受规矩束缚。想要偶尔的放纵和自在。 可如今,居然有一人告诉她,她是金贵的,是值得珍惜的……朋友。 她可以不受约束,只是因为在她面前的,是她的朋友。 “好,朋友。此生不负!” 华锦爽朗一笑而起,她一向不是个矫情做作的人,却是个专一的人,认定一人,跟定一人。 未来会如何,谁也无从得知,但是珍惜当下,便是最好。 莫铄月含笑不语,神情柔和却坚定。 恍惚间,华锦觉得这样的神色有些熟悉,待明白过来,不由得会心一笑。 真好,她果然越来越像主子了,也越来越有当家主母的范了啊。 第一百零五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定心…...不是端平王爷的人?” “虽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但从我们掌握的线索来看,定心并不是端平王爷的人。”华锦答。 莫铄月有些讶异,昨夜李蕴旼抛出的那些似是而非的话,就像是钩子,成功地让她一整夜都在琢磨着想他——想他戛然而止的后半句话。 “如果非端平王爷的人,那定心为何会在潇湘竹苑?” “这事说来也是巧合了。” 华锦一边倒茶,一边继续说:“定心原居是在淮安县,去年逢大雨,山体滑坡,发生了泥石流,冲毁了居所。定心原是北上进帝都寻亲戚暂避上一避。谁知啊,亲戚早已搬走,人去楼空。” “后来呢?” “遭遇天灾的地方,出来的都是难民。能生存下来的…...” 华锦慢慢搅动着釜中的茶汤,缓声道:“你可曾听说一句——貌美,若是没有与之匹敌的富贵,那就是灾难。” 莫铄月一顿,随即明了。 是了,美貌这东西,在富贵人家中,是锦上添花。在贫贱人家中,就是空有皮囊,是灾难。被人盘剥,或从妓或出典,常常是这些无依无靠女子的最终归宿。 说起来,她们的悲苦是无奈,是被迫,但又何尝不是从依赖旁人开始的呢? 人活在这世间,有几人真的有如意生活?不过就是为了生存,世人各展本事罢了。有的人选了捷径坦途,有的人选了悬崖峭壁,选择无关对错,可果,都需自己承担。 莫铄月不是一个信命的人,但她信因果。 依赖别人得来的奢靡和安逸,随时都有可能被收回。种下这因,若是还在这安逸中荒淫沉湎,那最终收获的,只会是恶果。 “无权无势,却有秀美的容颜。走投无路之下,便是权贵手中的玩物。”莫铄月摩挲着杯沿,默了片刻,问:“那定心后来遇到的是何人?” 华锦笑中带着一丝神秘,“我只说定心非端平王爷的人,可没说他不是端平王爷所救。而且,定心不是自己都说了,落难之时,恰逢端平王爷所救。” 莫铄月微微蹙眉看她,停了片刻,释然一笑:“端平王救她不假,但是定心第一个遇到的人,一定不是端平王。” “没意思,”华锦发现忽悠不到她,自觉没趣,索性和盘托出:“我们开始也以为定心是端平王爷的人,主子询问端平王一番之后,才发现端平王只是替一人,顺手收容了定心。他只是提供住所和便利,帮人掩人耳目罢了。说起来,这个人,你一定想不到。” “是谁?”莫铄月悠悠喝着茶,一点想猜的欲望都没有,反正都会得到答案,费脑作何。 “康宁公主。” 莫铄月一怔,惊疑问:“康宁公主?她何需要掩人耳目?” 不过就是收容一个落难的女子,收入府中,随便安排个差事便好,为何要这般舍近求远地迂回呢?难道…… “这个康宁公主该不会喜欢的是……女子?”莫铄月百思不得其解,问道。 “哈哈哈哈……”华锦朗声大笑,一边笑,一边疯狂摆手,“亏你想的出来……” 莫铄月被笑得有些无奈,微微挑眉不语。 这样迂回麻烦地掩人耳目,确实容易让人浮想联翩好吧。 她的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着桌面,发出微不可闻的“嗒嗒”声,这声音尽管如微尘般不惹人注意,但是于她而言,却能极好地,且快速地恢复平静,沉着思考。 定心,康宁公主,李槟。 康宁公主这等身份和财力,收个人在身边,就算略微比旁人费点财,对她来说也是不值一提。可为何遇上定心,她却不直接收编入府,而是转而寻得李槟对帮助? 这其中到底是何关窍,是她没有想明白的…… 难道是借机给李槟送美女,以示交好之意?不可能。 此想法一出,莫铄月立即予以否定。 康宁公主是当朝皇帝最宠爱的女儿,而李槟远离权力纷争,没有任何上位的可能。讨好他?大可不必。 若两者之间,反过来,倒是有可能。难怪华锦说,李槟收容定心是顺水人情,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其中有无兄妹之关爱,旁人无从得知。 但是,一个女子而已,为何够得上“人情”这个筹码? 袅袅白烟升腾,茶釜上那搅动茶汤的玉手,纤细小巧,朦朦胧胧地,不见厚茧粗糙,只见白皙柔滑。 莫铄月的目光顺着这只手,端详了好一会对面的华锦,而华锦依然笑得十分畅快。 她并不看她的笑容,只是由上而下,端看了她好一会,眸光忽然一亮—— “我想明白了!是手有问题!” 这会倒是换得华锦不得其解:“手?什么手有问题?” 莫铄月浅笑不答,反问:“定心,是不是男儿身?” “嘿,你怎么猜出来的?”华锦颇有些惊喜,“不过这个也还没确定。我们当时还没查到这个的时候,可是完全没想到这一茬,你怎么就能直接联想到这个呀?” 她顿了顿,露出恍然大悟的神色,说:“哎呀,都怪我,给你透露了太多信息了。” 透露太多信息?这人还真是好意思说的出口,这主仆二人分明是故意吊足了她胃口才是真。 莫铄月淡淡斜了她一眼,懒得分辩,只是分析道:“你的身高在女子中算是极为高挑的,而且常年累月地习武,手上还有厚茧。但手依然保有女子的小巧纤柔,这个或许是职业所带来的差别,可女子的手型本就与男子有着本质的区别。” 她的脑海中不自觉地闪过定心的那双手,却还有一双手忽地从她眼前飘过,莫铄月的耳后顿时微微一热,停了一会,才继续说:“就如王爷的手,尽管保养的极好,光华柔润,白皙修长,却怎么看,都不会像一双女子的手。初次看到定心的手时,我便是这种感觉。” 那种感觉很微弱,不仔细体察,自己都没发现到那种细微的觉知。 难怪一看到定心那双手,她脑海中第一念,就是闪过李蕴旼的手。原来是如此啊。 第一百零六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你说的倒是不错。不过,我们还不太确定,只是根据目前的信息,有这么一个推测……” “你们掌握了什么关键信息?”莫铄月温声截断她,知道了这个关键点,她现在可没了玩闹的心,只想尽快理清这思路。 “其一,是定心的容貌特征,秀美有余,柔媚不足。但这不是最关键的。毕竟有些女子长相也偏俊美。所以,充其量只能作为一个参考。其二的话,是这个,这些才是关键,因为我们十分确定,康宁公主喜欢的,一直都是男子。” 华锦取出几叠信纸,有些还带着信封,像是还未拆封来看。 莫铄月接过,一页一页地,认真翻看着。 “心中三两事,无着可定心。” “酒醒只在町前坐,酒醉还来馨下眠。” “一院暑难侵,莓苔可影深。标枝定息鸟,余吹心开襟。” “绰约多逸态,轻盈不自持。定心绝代色,何恃倾城姿?” 情思切切,跃然纸上。 果然情人眼里出西施,定心是不是绝代色,隔着轻薄面纱,她昨夜也看得不真切,只是从那双如秋水,如宝珠般的双眸,尚能看出容色应在上等。 是不是风华绝代,俊美无双尚不清楚,但这诗中,她倒是读出了几分不甘怨怼啊。 这康宁公主在定心那,是吃了闭门羹啊。定心倒是有几分骨气。 不过看这些情诗,可以想见康宁公主放低姿态,讲求你情我愿,并不用强,只这一点,莫铄月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公主,存了一分的敬意。 莫铄月翻过几页,发现后面的都在信封之中,便也不再打开看了。 “文思稍普通了一些,情意却浓醮,每首之中都暗含定心二字,倒也可称得上别出心裁了。” 顿了顿,她问:“笔迹都核对过了?” “是,端平王爷看过之后,就说是康宁公主的笔迹。”华锦答。 莫铄月略一点头,思忖着对策。 康宁公主这般迷恋倾心,没有直接掠回府中,想来一是为了表示尊重,体现自己的大度和涵养。二来,估计是顾着自己的清誉,不想做的这般明目张胆吧。 但是,自己不用强,想来她与李槟形成了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李槟明为关照,实际上是监视。 一来杜绝他和旁人的往来,二来,防止旁人打他主意。 明目张胆地搜身是不可行的了,若是可以,就凭李蕴旼和李槟的交情,早确认了。 到底是皇帝最宠爱的孩子,李槟不敢得罪她,李蕴旼想来是不想起什么正面冲突。毕竟案情涉及皇家宫闱,且不论兄妹之情,相互之间的脸面还是要顾念几分的。 怎么做才能神不知鬼不觉呢? “莫铄月!你又在想什么,想的这么入神,叫了你好几声,愣是一句都没听到!” “咦?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莫铄月浅笑望着倚在门旁,那怒目圆瞪着她的大美人儿,春丹。 “哼,我说莫大小姐,你好歹看看这天,日上三竿,马上就要到晌午了,这还能算早?” 春丹气呼呼地在她对面坐下,华锦早就起身挪到了一旁,尽管没有说任何的话,但似有若无地游离在两人之间的探究眼神,令莫铄月心里一阵咯噔。 “我与春丹姑娘昨日约好,再一起去一趟定心那里。没想到春丹姑娘这般热心肠,早早地就先来了。春丹姑娘,想喝什么茶?” 简短几句客套话,略微撇清了点关系。她不知道华锦会不会与李蕴旼说些什么,但是谨慎一些总是好的。 不管怎么说,她还没准备好,告诉他…… 春丹是聪明且机敏的,立时会意,接口道:“唉,我这人一向不拘小节惯了,正所谓他乡遇老乡,我看莫姑娘就仿若老友一般的亲切,所以难免少了些规矩,你不会怪我不请自来吧?” “怎么会。”莫铄月浅笑,让华锦去拿一些点心果盘,支开了她。 春丹看着华锦远远的背影,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我说,你这老这样防着也不是办法不是?我们两个都在京都,时不时都要碰面的。我这人你还不知道吗?就算机警,但情绪一来,一向容易放浪形骸…...这,总这么瞒着也不是办法呀。” “能瞒一天是一天吧。”莫铄月神色平静地缓缓倒着茶水,看起来云淡风轻,但低垂着的眼眸微微波动着。 再过几日,那件事若是能成,苏泽凛彻底翻不了身,苏家的气数也差不多了。 至于黎家,她的手中还差一点关键的证据,时日一到,黎家自然也是风光不得了。 只要大仇得报,她便归隐山林,远离这是非之地。 所以,她更希望,李蕴旼永远不要知道此事。这样,他的人生也就少了这牵绊啊。 “你觉得,定心像个女子吗?”莫铄月浅抿一口茶,问道。 春丹迷茫了一会,随即一笑:“像个女子吗?这话问的有点意思。定心一不开口说话,二不脱衣验身,我如何能知。” 她举杯对着天空,把玩着,笑中带着丝丝慧黠:“若说她像,倒也是像的,若说她不像,也能找出不像之处。像与不像,哪能仅凭臆测,总得试用过,才能得知不是?” 她转头看着莫铄月,“就好比,是不是真男人,总得……” “停,打住。”莫铄月不由自主地脸一红,“别说了,你的意思我明白了。” 莫铄月内心挣扎了一会,一咬牙,起身走向衣柜,挑挑捡捡地选起衣服来,从中挑出几套轻薄且亮丽的衣裙,招手让春丹过来。 “你来帮我看看,这几套中,哪一套要暴露一些?” “暴露?”春丹愣了一下,目光扫视了一会那些华丽而精美的衣饰,随即“扑哧”一笑。 “我说,我的莫大小姐,你到底想哪里去了?” 莫铄月微微蹙眉,神情倒是十分认真:“不是你说的,总要亲自试探一下才能验明真身不是?” “哈哈哈哈哈…..”春丹笑得腰都快直不起来了,“是,没错,我是这么个意思,哈哈哈哈……这些衣服倒是好看的,不错不错,到了这世间最繁华之地,品味也是跳跃性地提升了嘛…...” 第一百零七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王爷的品味一向都不错的……” 莫铄月被她这么笑着,实在是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呆呆回了一句,反应过来后,生怕好友误会什么,却发现春丹捂着肚子狂笑不止,根本没注意到她说了什么。 “所以春丹美人儿,按你所说,我这不是再挑选利器吗?要色诱的话,总要准备一番吧?” “嗯,色诱,嗯…….你是需要准备的。” 春丹促狭的目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终于止住了笑,忍俊不禁地拍了拍她的肩,“唉,我的小铄月啊,在这一方面,还是如此地单纯又认真啊。看来你家王爷,还差临门一脚啊。” 她靠近她的耳边,低声说:“不过,看你如今这样,似乎不是太抗拒男子的触碰了…….你家王爷到底是没少调教你呀。” “什么跟什么呀。”莫铄月脸唰的一下通红,赶忙别开脸,“没有的事!” “哦,是吗?”春丹笑得十分暧昧,完全不信她说的话,她对这事多么敏感的一人,女子的那种微妙变化,岂能逃过她的眼睛? “行了,你就这一身行头跟着我走就是了。不擅长的事,就别难为自己了。” 她拉着她往外走去,一边走着,一边说:“我说你这人,真是不会物尽其用,放着我这个经验丰富的人在一旁作何?” 莫铄月眼一亮,陡然恍然大悟。 “那就委屈我们的春丹大美人啦。” “好说好说,那人容色似乎还不错,我也不太吃亏。” “万一面纱下的脸……丑陋不堪的话……” “哎呀!你别乌鸦嘴!小心我现在就打道回府。” 莫铄月浅笑:“眸如星辰,气质秀而不媚,清而不寒。能入康宁公主青眼的人,定不会是什么泛泛之辈。” “这话倒是中听了点。” “不过,春丹可要小心了,”莫铄月清澈柔和的眸光里露出丝丝慧黠,“您这媚术可要点到为止才好,若是把人家的魂给勾走了,康宁公主怕是饶不得你啊。” “去你的!看你这幸灾乐祸的样儿,我有分寸的好吧!” 春丹不服气地撇撇嘴,面上虽不服气地反驳几句,但心里也明白好友的担忧。 她尽管不是个自视甚高的人,但是对自己的吸引力还是有几分了解的。像她这种姿容,加之常年于青楼里习来的“勾魂媚术”,就算不想释放魅力,也不免有人多看上她几眼。 不然哪有那么容易稳居花魁多年而不倒呢。 两人在马车上,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潇湘竹苑。 因为堪堪到午时,平康坊里商客寥寥无几,莫铄月便吩咐车夫把马车行入东南角的偏门,由那直接进入潇湘竹苑中。 反正没什么人,能少走些路都是好的。 院中各处三三两两地坐着几个姑娘,因为还没到做生意的时候,个个都姿态惫懒,享受秋风暖阳。 见一辆素雅却不失华贵的马车入院,忽地身子坐正,皆眼巴巴地望着,但见是两个女子,立即又慵慵地继续或靠或躺,轻声闲谈着。 竹苑的管事是个四十来岁的中年妇人,纵然眼角略有皱纹,不见青春靓丽,却另有一种婉转风韵,可以想见,年轻时必然是一大美人。 双方互相见礼,莫铄月直接开门见山说:“何妈妈不必招待我们,我们就是闲来无事,随处逛逛罢了。” 两个女子大白天的来青楼闲逛?这话何妈妈怎会信。不过,不扫客人的兴,不追根究底是她们这里的规矩,是以,何妈妈半句问询没有,只是得体道:“知晓阁中备有茶水点心,两位姑娘若是逛累了,可在那里歇息片刻。” “好,多谢何妈妈安排。不过,就不必安排人跟着了。” 何妈妈点头应,是。 她昨夜在外院招待,而莫铄月她们是直接由人引入内院,所以何妈妈并没有见过莫铄月和春丹。 就算她认不得眼前的两个姑娘,但见她们衣饰清雅却上乘,特别是与她说话的这个女子,看着温柔平和,却隐隐透出着威严。加上,她认得恭靖王府的车驾,所以不敢不从,更是丝毫不敢怠慢,恭敬地目送她们往院子深处走去。 潇湘竹后是一排排丹桂,偶见几批残叶,尚是一碧无际。何况乎缕缕甜香。 几只雀鸟在桠枝间翻飞跳跃,恍惚间,莫铄月忽觉得似是入了春一般。 “这方院子,昨日天黑看的不甚真切,今日一看,果然不错。闹中取静,竹林茅舍,小池流水,汩汩有声。若不是设在潇湘竹苑内,我都以为来到一处山林深处的桃花源地啊。”莫铄月感慨道。 春丹看着这样一处,荒淫之地中的偏安一隅,似乎联想到了自己,唇角露出一抹苦涩,“无论华丽还是幽静,终归只是困鸟之笼而已。” “她是,你可不是。” 莫铄月转头看着好友,目光柔和却坚定。 “嗐,我就是有感而发罢了。”春丹释怀一笑,“走吧,让我们先去看看真正的困笼之鸟吧。” 莫铄月望着竹屋的方向,心中忽然闪过一念,低声喃喃:“你又怎知,鸟不是自愿受困呢?” 定心看起来,在此处过得安然闲适,又有林妙娘这样的体贴女子常来常往,谁又知他是不是甘愿受困呢。 “你说什么?”春丹没有听清,问道。 “我说,”莫铄月恢复成那种淡淡的笑,“一会啊,全都得仰仗春丹大美人施展美人计啦。” 春丹挑眉一笑,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率先走出几步,叩响了竹屋的门。 敲了好一会,屋里才传来动静,同昨日一样,门只是小小地拉开一条缝,待看清门外之人后,房门才大开。 只是,与昨夜不同的是,现在开门的是真正的女子。 “哎呀,这位,这位是…...岑文妹妹,怎么是你啊!” 莫铄月怔了一怔,脑中还在思索着岑文?岑文是谁?我认识吗? 待春丹略微挪开了一些,看到门后的林妙娘,登时想起了,这是她那日敲开林家小院时,随口取的一个假名。 第一百零八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咦?妙娘姐姐?你怎么在此处呀?” 林妙娘昨日不是来过了?怎么这个时间,就在这里了,她和定心到底是何关系? 莫铄月的心中疑问万千,但面上却是一副十分真诚且热络的模样。 “我…...我来给定心,定心师父送些吃食来。”林妙娘的脸上显出一丝不自然来,不过很快就被她惯常的明朗笑容掩藏了过去。 “这位姑娘好像不是岑淑妹妹,她是?” “哦,她是我的故乡老友,正好在京中谋生。幸好在这寻到了她,不然我和岑淑差点就要流落街头了。”莫铄月脸不红,心不跳地胡柴上了。 “哎呀,这是怎么一回事?”林妙娘惊讶。 “嗐,这事说来话长……” 莫铄月的目光朝屋里瞟了瞟,犹疑着,却不自觉地朝屋内的方向深吸一口气,眸光一亮:“好香啊!妙娘姐姐可是又做了木槿蛋花汤?自从那日一别,甚是想念姐姐做的菜呢!在外边是吃啥都无味,真真应了那一句,三月不知肉味。恨不能立时再去姐姐家中叨扰啊。” “你这孩子,想来随时都能来。你们进城后,我心里也是一直记挂着。” 林妙娘笑得眉眼弯弯,也忘了继续询问。尽管才看到莫铄月第二回,但不知为何就是莫名地对这姑娘十分有好感。 或许人与人的磁场总是这么奇妙,总有那么些人,不过一眼,就一见如故,仿佛相交多年的老友一般。 她侧身让了一让,请她们入内:“你们正好赶得巧,今日我做了好多呢!” 相较于前两人的那种相见如故,两眼热切,春丹显得淡然很多,一来她也不认识林妙娘,二来,毕竟她对于莫铄月的信口胡诌,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逸态十分熟悉,心中没有半分惊奇。 只是出自于曾经的一种职业习惯,对人的神情有一种天然地想要深入观察。 林妙娘不敷粉涂朱的素淡面容,谈不上惊艳,只算秀气。但是那双如剪了一水秋波的眸光,半含着羞怯,半含着欢欣,有一种极力掩藏,却又不自觉流露出的一种暧昧迷离的欢喜。 这双晶亮柔媚的眸子分明就是被爱情滋润过的样子啊。 春丹看着,心中顿时了然,面上却并不表露太多,嫣然一笑,说了一句,“有劳了。”便进了门。 曾经欢场卖笑的女子,终归和寻常的女子有些不同,就算是春丹这种媚而不俗,高雅疏阔的女子,也不免要沾上几分,那种地方所特有的气息。 林妙娘毕竟不是那种深闺简出的女子,自然能看的出来。不过同为女子,深知其生存的艰难,是以,就算看出来了,也没有流露出鄙夷不屑,而是依然热情地招呼两人。 她从食盒里取出两副干净的碗筷,朗声笑道:“说来也是奇了,我今日装好吃食后,竟是鬼使神差地多放了两副碗筷,仿佛早就预料到会遇上你们似的!” “缘分二字总是妙不可言,就像那一日瓢泼大雨,我们姐妹二人恰好能遇上妙娘姐姐这样人美心善的大好人呀。”莫铄月顺口接话,不着痕迹地又是对人一阵夸。 林妙娘被夸得面若桃花,两眼弯弯。 “可是前两日?那一日你们被困郊外么?”春丹微微蹙眉。 或许是好友之间的默契使然,春丹对于她们的对话,一直有些云里雾里的,但是并不多问。只是在适当的时候,插上一句。 就比如现在,她觉得她应该适时引入一个话题。 莫铄月对她笑了笑,慧黠的眼眸里,带着丝丝感激。 果然还是带春丹出来,比江迢迢靠谱太多太多。不论是接话还是临场应变,实在是配合的天衣无缝。 由她发问,她就能很自然地提一提那日的经过,顺便再卖卖惨,绘声绘色地说说到城中之后,如何丢失了钱袋,如何被赶出客栈,如何“天降贵福”于她,让她有幸碰上了春丹。 因为春丹刚结束了上家的奉琴工作,这段时间闲来无事,就带着她来平康坊逛逛,看看能不能谋得一事。 一段胡编乱造的故事,莫铄月讲得十分入戏,再配合上夸张的表情,比之昨夜的春丹,真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若是谁看到这一幕,还能怀疑她俩的友谊,只能说一句——眼瞎啊。 故事说完,听者义愤填膺,神色更添同情怜爱,戒备嘛,在这种时候,几乎聊胜于无。 “对了妙娘姐姐,你跟定心师父如何认识的?”莫铄月问道。 她皮肤白皙柔嫩,加之本就是十七岁的少女而已,那一双澄澈如万里无云的晴空一般的眼睛来来回回地在林妙娘和定心身上流转,满是好奇和疑惑,让人想生出戒备都难啊。 果然有了前面的铺垫,加上这无辜单纯的明亮双眼,林妙娘倒也没有隐瞒什么,说出的相识经过基本与李蕴旼暗网中探查到的一致。 想来是基于对莫铄月的信任和喜爱吧,林妙娘说的过程中,还时不时地加了几件她和定心生活中的一些小趣事,听起来颇为温馨,说的人也是满目柔情。 听着听着,莫铄月就算再迟钝一些,似乎也品出了不一样的旖旎情愫。 这些细小趣事,分明听着就像是小情侣之间打情骂俏呀。 她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身旁的人,而春丹只是含笑听着,神色并不见有太多的惊讶,莫铄月恍然,也对,她在春晓院待了那么多年,对情爱一事何其敏锐,怕是一眼就猜出来了。 莫铄月心中一合计,倏忽间豁然开朗——这还需试探什么,林妙娘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人吗? 听到尾声,莫铄月笑看着定心,说:“没想到定心师父是这样知情知趣的人,跟你在一起,一定很有意思吧?” 林妙娘直接答道:“可不是,定心最是会哄人开心,跟他一起怎样我都是最开心的!” 林妙娘没有什么戒心,说话也没太多的顾忌,而定心显然就谨慎很多,听着那话风不对,面色微微变了一变,轻咳了几声,低头喝汤。 第一百零九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林妙娘也察觉到似乎说漏了嘴,说他会哄人,不是变相地说他会说话,故意装哑巴,正要分辩,莫铄月像是察觉到了,直接柔声问:“不知定心师父的哑症是天生的,还是后来得的呢?” 定心不语,却是看了看林妙娘,林妙娘立即替他传达意思。 “唉,是天生的。也是难为他了。” 林妙娘叹息一声,可惜她到底不擅长演戏,听着惋惜,神色却不见悲伤哀婉。 “是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我还以为,定心师父是因后天的原因……” 莫铄月面上稍露出歉然的神色:“我也只是自小就听人说,若是天生哑症,也会伴随着听力受损,大多也是不太听的到声音。可是看定心师父的情况,似乎耳力极好,这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你说呢,定心?” 定心的眼睫猛颤了一下,抬眼看向说话的人。 而莫铄月依旧是那种澄澈干净的目光,仿佛刚刚的话,都只是随口说说罢了,没有任何试探的意思。 林妙娘自然是没觉出有什么。 可是作为当事人,定心。或许是因为心虚,或许是因为天性敏感,他听着被加重的“后天原因”四个字,心口颤了一颤,之后,再听到后面的话,身体莫名的感到一阵寒意,从心口蔓延至脚底。 “定心师父说起来也算是福气长延之人,天生哑症,听力却是比常人都好。学文习字,也是一样不差。对佛法的领悟,更是高绝。尽管遭遇天灾,如今身侧更添解语花,檀郎谢女,更可谓因祸得福了。” 莫铄月依然是柔柔和和地说着话。 林妙娘因为父亲去的早,母亲大字不识几个,对檀郎谢女倒是听得不太懂,但是“因祸得福”倒是听得明白。 笑着接话,说:“可不是,我也觉得他是个非常有福之人呢!” 莫铄月望着定心越来越苍白的脸,自知目的已达到,再逼就过了。笑笑不说话,把碗里剩下的半凉了的木槿花蛋汤吃完,便和春丹一起,起身告辞了。 林妙娘本来还想留一会,却被定心找了个上街采买笔墨的借口支走了。 三人在竹园门口分别,各自分道离开。 走了一会路,莫铄月估算着李妙娘应该出了潇湘竹苑,便又折身返回竹园。 春丹不解:“怎么了,你是落下了什么东西吗?” “不是,”莫铄月没有卖关子,说:“是定心方才又再次约了我们。” “嗯?有这事?”春丹回忆了好久,愣是没想起自己到底错漏了哪里。 “他支开了林妙娘,就是信号。”莫铄月温声解释:“他屋里的纸笔明明还有很多,却是找了这么拙劣的借口支走林妙娘,很明显是不想让她知道太多,想要单独与我们会谈。想来是想保护林妙娘,毕竟林妙娘心善纯良,陷入太深,对她来说是一件很危险的事。” “原来如此。”春丹眼尾微扬,“那看来,这人还算得上是条真汉子。” 莫铄月浅笑,“只是——这汉子长得还真是雌雄莫辨啊。” “这个嘛,”春丹狡黠一笑,“他从头到脚确实包的严实,单看她秀美的眼睛,难辨男女,不过——” 春丹拖长了尾音,吃吃笑了一会,在莫铄月蹙眉斜看她之后,终于低声说:“这是不是真男人,已经有人替我们试过了,我敢打赌,定心是男人无疑。” 莫铄月沉思了片刻,犹疑道:“妙娘?他们已经…...” 春丹含笑点头,相较于莫铄月的难以启齿,她倒是十分的不在意,她虽说卖艺不卖身,但是生性洒脱,也是情场上的老手了。 “这种事,我还算有些经验啊。一眼就看出来了,谁让我是平平无奇的恋爱小天才呢。” 莫铄月失笑,“可是这种事…….有没有发生过,如何能一眼看出来?” “一种感觉吧,两个人只要有过肉体接触,不经意间的触碰,所散发的暧昧气息就是不一样…...这种说起来就是一种直觉,只可意会,不可言传呐。” 春丹停顿了一会,见莫铄月仍是不太明白的样子,只好拍拍她的肩:“这种事吧,让你家王爷多调教调教你,你也就懂了。” 莫铄月唰了一下脸瞬间通红,还没开口说话,春丹倒是适时地露出那一两分的诧异: “哎呀,你脸红什么?床笫之事,成年皇子总要被教习过,他这方面的经验总比你多一些,让他多跟你说说这方面的事,也许触类旁通一下,你就懂了呢。该不会,你想到什么其他方面去了吧?” 莫铄月有些恼怒地瞪了好友一眼,“不用别人教,我自己懂!” “哦——也对。” 春丹抿着唇,憋着笑,“你好歹也是经历过的嘛,虽说这第一次总是有些索不知味——但是,这种事本就是无师自通的嘛。多经历几次就好了嘛…...哎哎哎,等等我,别走那么快嘛……” 莫铄月头也不回,大步往前。 她前世也是经历过的,只是只有痛苦……所以对这种事万分的排斥,从前提起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何曾会脸红心跳。 可是,近来不知怎么了,特别是…….昨夜与李蕴旼吻过之后,她只要一听到这样的话题,总是不由自己地面红耳赤,心跳加速……. 没法,只好快步走着,冷风拂面,让自己冷静下来。 两人再次到了竹舍门前,莫铄月轻敲了两下,直接推门而入。 清雅的茶香飘来,袅袅白雾之后,端坐着一个轻纱蒙面的人。 “定心师父好雅兴。” 莫铄月浅浅一笑,在他对面坐下。 “莫姑娘见微知著,能立即发现别人发现不到的事情,久仰了。”定心施了一佛礼,神色自若,丝毫没有被揭穿的那种赧然,倒了三杯茶,做了个请的手势。 “原来你真的会说话。”春丹浅抿一口茶,有些惊讶,却又觉得不是特别惊讶。 “声音低沉却不浑厚,若露滴竹叶轻慢而纯净,是好听的。这音色可是老天爷赏饭吃啊,有没有兴趣跟我学唱歌?” 第一百一十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定心愣了一会,但知她曾是艺妓,加之神色认真,并没有轻看或是鄙夷,想来是本能的一种惜才之心吧。 “我如今习得的技艺足够谋生,暂时无需学唱歌。”定心淡声道。 莫铄月浅浅一笑,“也是,就算你不学无术,就单凭这左右逢源的手段,也是够你生存得很好了。” 定心瞳孔微收,声音也不自觉地抬高了一些,“如何生存下去,本就是各凭手段,谁又比谁高贵多少呢?” “啧啧啧,这声音,一大声就破音,不合格不合格。”春丹摇着头,惋惜道。 “你!”定心不由得被这种莫名其妙的评论给激怒,强忍了好一会,明白了过来,这两人就是故意一唱一和激怒他的。 他深吸了好几口气,勉强压下了怒气。 “不过比起这个,我倒是更好奇你面纱后的样子。到底是何种容姿,居然能让康宁公主对你着迷如斯?” 春丹似乎一点都没有感受到对面人的不满,目光灼灼地盯着。 来之前,她也扫了几眼莫铄月桌上的几张信笺,那绵绵情思,切切情意,比之从前男子写给她的,完全不遑多让啊。 知道是出自康宁公主之手后,她愈发的好奇,这个定心到底是怎样的倾国倾城之色了。 “这个嘛。”定心转怒为笑,“檀郎之姿,怎敢劳烦你记挂。” 他慢悠悠的喝茶,一点也没有要揭面纱的打算。 莫铄月本就只想知道他是男是女,至于面纱后的容貌几何,她并不太好奇。 是以,她也端茶慢慢品着,放下茶杯,便捧着小几上的一碟芙蓉糕,又往旁边抓了几块核桃脆,往身后的软枕靠了靠,慢慢吃起来。 那姿态比之房屋的主人还要闲适。 “妙娘姐姐的手艺真是不错,好吃。” 莫铄月吃的津津有味,随手拿起一块芙蓉糕递给春丹:“这芙蓉糕清香不腻,比京城里那最富盛名的聚心堂,可是还要好吃的。果然用心做出来的食物就是不一样。” 春丹的眼波往定心的方向转了一转,看着他越发黑沉的脸,也是十分开心地接过品尝起来。 “哇,真的好好吃,回头我也要找妙娘帮我做一些。她家在何处,你可还…….” “记得”二字还未出口,定心便冷冷截断:“别去打扰她!” “你说这话真是奇怪了,我们与妙娘相识,妙娘也十分喜欢我,何能算打扰?”莫铄月漫不经心道。 “呵,喜欢你?”定心冷笑,“喜欢你这种以假名假姓哄骗她的人?” “你说的对。”莫铄月稍微坐正了身子,认真思考了一下,“没有告知真实身份,是铄月之过,这点得改,回头一定前因后果统统告知妙娘,不能辜负了妙娘对我的喜爱啊。若是说了什么不该说的,勿怪啊。” 定心的双手攥紧了好一会,才慢慢松开了一些,“妙娘单纯善良,最是心软,你谎编凄惨经历骗她,她必会对你产生同情怜爱。可她说到底并没有对你做错什么,对你也是一片真心,你不该如此对她。” “是啊,我也良心发现,不该如此对她,所以打算对她和盘托出我所知道的一切实情。” 莫铄月转动着手中的核桃脆,似认真似玩笑:“不知该不该代劳,把你的秘密也告诉她一些?你也说了,她一片赤诚之心,是不该得到这样的欺瞒利用。可你也不曾对她坦承啊。” 定心尽管不能算佛门中人,但也习佛礼多年,心性要比一般人定的住,方才狂急后,现在也慢慢地冷静了下来,至少表面看,就是如此。 “我的秘密?我有什么秘密,除了男扮女装成假尼的真正原因,不能道于妙娘之外,我和妙娘亲密无间,没有隐瞒。” “男扮女装,装小尼?这能算什么秘密,就算妙娘知道你是因为康宁公主,才被逼得如此。以她柔善的性情,当不会与你产生嫌隙,反而会更加珍惜你。抛开欺骗不提,你最对不起她,是利用了她这份善良,让她深陷泥淖。” “你胡说!我怎么可能会让她深陷泥淖……” 莫铄月温声打断:“是吗?冥罗草非寻常之物,她一个隐于小村落的女子,怎么接触到此物,又通过何种渠送往端平王府的。这个,你应该最清楚。” 定心的脸色变了变,却依旧口硬:“什么冥罗草,我不知道。” “原来你不知道啊,那我就按这个推测,好好与你分析一番。若有说的不对的地方,还望你海涵。” 莫铄月盈盈一笑,“康宁公主这人,我其实并不认识,只知道她在京中的名声,说不上坏,不过只要是与她相处过的人,对她的评价就没有什么好话。这也没什么,作为皇家最宠爱的女儿,刁蛮任性,为所欲为,这都是常规操作,我也不见得有多惊奇。但是,这样一个蛮横无理的人,会突然对一个美男子礼遇有加,不强迫,不干涉,甚至可以容忍你给她戴绿帽。这点十分值得细细推敲,此其一也。” “那是传闻有误,而且我与公主并无任何关系。我身份低微,人微言轻,让人随便说上几句倒也罢了,公主金枝玉叶,可容不得你这般诋毁!”定心道。 莫铄月不在意地笑笑,继续道:“说你人微言轻,貌似也不太对。我好像并没有说过我是谁,可我刚刚一进门,你就知道我是京都中颇负盛名的莫姑娘,说明你的消息并不闭塞。我不敢断言是何人传递消息给你,但是由此可见,你与妙娘的相遇一定不是偶然。你深知她的身世,也清楚地知道,利用她送冥罗草到恭敬王府,就如同上了双层保险。一来,她略有些复杂的身世与内宫本就有着关联,就算被发觉,很难联想到你身上。二来,你自诩檀郎之姿,想来对自己的容貌和魅力相当有自信,迷倒一个农家小妇人,可不就是易如反掌。此其二……” 第一百一十一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没有!我不是,我对妙娘是真心相待!“定心大声打断她的话。 “真心相待?你敢说你一开始没有存着利用妙娘的心吗?“ 莫铄月目光灼灼,不给他分辩的时间,冷声道:“你难道不是因为知道林妙娘的身世才与她结交的吗?不得不说,你也是十分有手段的,用你的能力说服公主那边,让她就算起了色心,也不敢硬抢,甚至连干涉都没有。我此前还因此高看了康宁公主,可是细细推敲下来,却疑点重重.如果你真的是身份低微的人,在此男扮女装和在公主府有何分别?我不信,康宁公主连一个小小婢子去处都安排不了。而对妙娘这边,你用你的温柔体贴,又哄得她死心塌地地对你,甘愿为你冒险,连生死都置之度外。“ “我没有!妙娘做的事,就算被你们发现,我也可以让她脱身,不会让她身陷…...“定心面色一白,惊觉自己失言,慌忙住口,抿唇不再言语. 莫铄月凝望了他好一会,而他只是紧抿着唇,不发只言片语。 不会让她身陷……危险?这话什么意思? 难道,就算林妙娘被人发现,他也能让她安然无恙地脱身? 须臾之间,莫铄月的心中自有了计较。 她微微一哂,看向窗外,高举着茶杯,似在端详,又似乎什么也没有在看。 竹影斑驳陆离,似有黑影闪过,莫铄月的心口忽然一动, “哦,原来还能帮妙娘免了囹圄之苦,如此有本事的人,恕铄月眼拙,低估你了。“她形色不动,还是那种浅浅的笑:“那我再来猜猜,冥罗草是何人给你的……“ “莫姑娘破案全是靠臆想的吗?“定心勾起一抹阴冷的弧度,“是在下低估了你的想象力。“ “承让承让,比起你的左右采获,我的这点本事,就是九牛一毛,不提也罢。“ 莫铄月还是那种平和温良的笑:“你能安然闲适地待在这里红袖添香,不就是因为你有被人利用的价值吗?难不成你还天真地以为她们是那般大度的人吗?“ 定心沉着脸,一言不发。 “好了,我可以走了,跟你待着实在无趣。说着说着话,就突然没声了。“莫铄月叹气摇头,喝下最后一口茶,站起了身,“人是呆板了些,茶倒是不错的。” 话音一落,她携着春丹直接走出了门,没有丝毫的停顿,不一会消失在园子的尽头。 定心愈发地觉得狐疑起来。 她为何说的是,我可以走了,而不是我要走了,难道之前是有什么,让她走不成吗?她的目的是在此处拖住他,这点他懂。而且他已将一切安排妥当,本也是故意邀上她一起,混淆视听而已。 定心仔仔细细地回溯着刚刚的情形,包括莫铄月的一言一行,越想越是心惊。 昨夜她说话便是说话,可是今日她说话时带着许多的小动作,比如最明显的一次﹣﹣对着窗外高举茶杯。 而西窗正好对着竹林,林子深处隐着一位高手。 定心自小习武,又习得大乘心法,对气息的敏锐度十分高。 不好!这是暗语! 定心瞬间褪去伪装,露出白色僧衣,足尖一点,几个踏步,越过几个飞檐,不一会身影消失在众人眼前。 “足下生风,凌空飞燕,果然是江门的绝学,凌步轻云.“何念娘望着那方向,挑眉道。 春丹望着那消失的方向,面色白了一白,喃喃自语:“怎么会……“ “春丹,你怎么了?“ 莫铄月站在中间,一边一语,并没有听清春丹说什么,只是看她面色不太好,出声关切。 春丹缓缓回神,摇头:“没什么,刚刚一晃眼,看错了人。” 她随即嫣然一笑,又说:“刚刚陪你演那一出,实在是费神又费脑,我现在眼花不说,脑袋瓜都是扭成一团的,我要休息一会,走时再喊我。” 说着,她便走到长廊边,斜躺在长椅上,闭目休憩。 莫铄月见她是真的有些累了,便拉着何念娘稍微走远了一些。 “你刚刚说的江门,是什么?” “一个专门靠买卖消息为生的江湖帮派。所以门下弟子轻功了得,不过能习得凌步轻云的,在我的印象中,并没有几人。” 何念娘一边思索,一边说,“这个什么定心的,在江门的地位必然不低。” 莫铄月默然点头,能够大隐隐于青楼之中,还能运筹帷幄,层层布局,又让公主有所忌惮的,莫铄月也能感觉得出来,定心不会是个无名小卒。 “不过话说回来,我刚刚站那么远,连手势都没有,你怎么就立即换了策略?”何念娘饶有兴致地看着她。 “你来,就代表计划有变。” 莫铄月在身旁的小石块坐下,缓声道:“你是王爷的一步暗棋,突然走到明面上来,不是恰恰就说明了,此次局面生变吗?” “我还以为,是你与我心有灵犀,没想到,是和王爷心有灵犀啊。”何念娘道。 “我猜,你能悠闲地待在这里和我说话,就说明秦继已经追上去了。” 莫铄月看也不看她,懒懒道。 “啧啧啧,你这哪是猜啊,分明是未卜先知啊。”何念娘坏笑,压低了声音:“你该不会是像那时在漓水县抓我那样,用的是前世记忆吧。” “在漓水县我尚还有一些记忆,可以早做安排,京都非我属地,我如何有这先知?” 莫铄月神色依然慵慵的,并没有被探知了秘密而感到不安。 对于何念娘,她早已猜出她是知晓她身世秘密的,加之在这世上,怕是只有眼前这一人才会知道她这样离奇的身世,而不感到害怕和惊奇的吧。 所以,不免感到亲切,也就没有了隐瞒的心思。 “就是一种直觉吧,一开始是因为定心不自觉地强调,林妙娘不会有事。随后,又看到你的出现,两件事一联想,我就觉得,我应该要换个套路了。事实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 第一百一十二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莫铄月随意拨弄着脚边的小草,“我与华锦曾约定,让她跟着林妙娘,而现在她却和你一起来了。是以,我便猜到,林妙娘走失了。不过也是我一时低估了定心背后的势力,以为我身边高手如云,胜券在握,便轻敌了些。定心听着我那一句,我可以走了。必然要心生疑窦。会不自觉地怀疑,我们是不是发现了什么重要的,比如他的老窝,比如他替妙娘安排的遁处…...不论是什么,他脑中第一反应必然是他最害怕被我们发现的事情。所以,正中下怀,我们顺藤摸瓜,自然可以找到林妙娘。” “数月不见,你这识心术,臻入化境啊。”何念娘由衷道。 莫铄月浅笑,化开淡淡苦涩,“谁又比谁聪明几分呢?只不过是因为,我一直把注意力放在案情上,比旁人多思多虑了几分。” 她停了一会,说:“其实,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我已大致了然,只是有一处,我十分不明。” “何处?” “动机。”莫铄月沉吟道:“我需要知道动机,才能准确判断此事到底是何人所为,到底是何人非要对端平王下手。” “铄月,”何念娘难得唤了她的名字,听得莫铄月倒是愣了一下。 “有些事,或许不适合究根问底。”何念娘望了她一会,神色淡漠,却在转头的一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悲怜:“好不容易才能重获新生,重新站在阳光底下,或许这一束光不算灿烂,总是忽明忽暗,前路也不见得都是坦途,或许是鲜花铺路,或许是满地荆棘,但是对你这样的人,也不见得是阻碍不是?” 她再次转头看向她时,目光柔和而慈爱:“就此打住,什么也不要查,就连你要报复的那些人……也就此放弃,从此与他们路归路,桥归桥,形同陌路,就像你劝我的那般,凭心而动。就此放下,你只管走你的独木桥,潇洒这一生可好?” “如果我说,不好呢?”莫铄月的脸转向竹林,望着高空飞鸟:“念娘,你知道麻雀的寿命多长吗?” “十年,它们的一生只有十年。可是我比他们多活的这些年,从不知自由是何种滋味。若真要我凭心而动,那我只能说,我也想要自由——此仇不报,我想余下的光阴,我也同样不能体会到自由二字。我很感激,你会说出这些话,但我想你必然是窥探到了我的结局。不过,不论是什么结局,我既然选了这条路,我也行到了现在,眼看着我离成功越来越近,你真的就愿意看我前功尽弃吗?” “可是,你明明不是个放不下的人,为何在这事上,会如此的执着?” “为何呢?因为恨?因为厌恶?行到现在,我也说不清是何种信念在牵引着我,或许是故人的仇怨影响了我,我曾经也有形同姐妹的丫鬟,还有一个…….连睁眼都不曾,就那样死于腹中的孩子…….我可以放下,可以只顾着活命,就这样平淡过完这一生,可是他们呢?他们的仇,要如何才能报?” “既然是你最亲的人,我想,他们更愿意看你好好活下去。” “是啊,他们愿意,可是我不愿啊。念娘,我也有我的执念,准备了七年的复仇,我总归要完成的,无论最终我要承担什么,我都毫无怨言。” “可是……” “念娘,”莫铄月终于转头看她,“你无需再劝我。” “好,我不劝你,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何念娘定定看着她:“若是,若是最终…….你可想过穆之?” “想过,一直都有认真想过。”莫铄月勾唇,却只有一抹惨然,“其实,我不是没有设想过自己的结局,回魂本就匪夷所思,逆天而为。世间万物,本就遵着各自的道,反其道而行之,必招反噬。所以,时间越近,我越发感觉自己的身体有些异样。如今你又这般坚定地劝我放弃,让我更加肯定,此仇一报,我或许承受的便是最坏的结果…...便要化为一抔黃土了吧。” “我……我只是希望你放下,并没有其他意思。” 面对着莫铄月洞若观火的目光,何念娘不由得别开了目光。 “我知你的心意,但我既然选了这难走的路,便也做好了消失的准备。蕴旼或许不会介意我回魂的秘密,可我,也有我的骄傲。终归不愿他为我受累,他一直都有他的阳光坦途可走,何必为了我这样的人……不值得的。” 何念娘刚要开口再说些什么,忽然感受到似乎有人在靠近,只好三缄其口,提醒道:“秦继回来了。” 莫铄月点头,调整了呼吸,再次仰起脸时,脸上依旧是那种淡淡的笑。看到秦继靠近时,便问:“他们现在何处?” “在中旋码头。” “带我去。” “我也要去!”春丹在他们身后喊道,三步并一步快速来到他们面前,“我…...我也想去看看。” 何念娘别有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好,我带你去。” 莫铄月刚想开口拒绝,何念娘却是直接拎上春丹,率先几个踏步,往前飞跃而去。 犹疑了一瞬,只好让秦继带上她跟上。 春丹不是个好奇心重的人,从前也不见得对她查的案子感兴趣,今日怎么了? 莫铄月一路在心里想着。 这厢的四人几个起落,顿时无影无踪,而藏在廊柱后的那个长身玉立的人,终于走了出来,闭目靠在柱上,长长叹出一口气。 回魂,复仇,消失...... 李蕴玟的脑海盘旋着这些词.. 但是,这些只是让他感到震惊,一时有些难以接受。 最为痛心的是﹣﹣她很有可能会消失。消失。 阳光坦途么?可是,未来若是没有了她,道途再平顺,又有什么意义呢? —— “姐姐,好久不见.“ “小恃......你真的是小恃吗?“ 春丹人未站稳,泪却是像是决了堤,汩汩淌下。 眼前的这张,少了柔美,多了些许英气的,与自己肖似的脸,春丹呆呆望着。 第一百一十三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她的眼前渐转模糊,好似身飘虚空,眼前的时空不断后退,回到了无忧童年,那个小小孩蹒跚跑来,嘻嘻哈哈地唤着﹣一 “姐姐,姐姐……姐姐抱抱。“ 莫铄月平静地看着这一幕,忽然一哂:“江门的消息网果然庞大,只是这人皮面具,似乎欠缺了点。想来是出门匆忙,不然以定心师父的高超骗术,一定可以形神兼备,演的更完美。” “姐姐觉得我不像吗?”定心邪媚一笑。 “你,你像小恃…...”春丹呆愣地看着他,喃喃道。 莫铄月只好挡在她身前,“春丹,不要被他伪装骗了,他不是你的弟弟。” “可是,可是,他的容貌……”春丹哽咽。 “容貌可以伪装。”莫铄月柔声安抚着她,“春丹,你看清楚这张脸,它和你的画像中小恃可像?你的弟弟,与你长的并不太相像。这点你应该很清楚。” “这个,才是他的真面目。” 莫铄月的话音未落,秦继一个挥手的间隙,人皮面具掉落。 面具下的脸,依旧是年轻俊秀,只是与春丹并无半点相似之处。 春丹恍然,无声泪下,何念娘贴心,安抚着她,带着她离去。 “定心师父好手段。到了这个地步,还能用上这一招,以求绝境逢生,你的这股韧性,铄月佩服。” 定心面有颓然,却依然闭目结跏趺坐,倔强地不让人看到他眼底的颓丧。 莫铄月就那样站着,居高临下地俯视他,“你现在一定在想,你是如何败的,一步一步行到现在,怎会这般猝不及防地败在我这样一个女子手里。我想,你一定百思不得其解吧?” 就这样被说中了心思,定心咬牙忍住怒火,缓缓睁眼:“愿闻其详。” “因为你蠢呗!” 莫铄月看着他暴怒的青筋,随手折下一段水草,拂了拂地面,席地而坐。 “你看你,随便一激,便暴露了,怎么能不蠢。不过正是因为如此,我们才能截获了妙娘,还要多谢你呢。” “妙娘与此事无关,你别牵扯上她。”定心一字一顿,平顺了好几次的呼吸,终于看起来冷静了一些。 “有关无关,审过不就知道了。”莫铄月柔柔一笑,眼底却是一片冰凉:“唉,就是可惜了,这般一个弱女子,能扛过几道刑具呢。鞭扑,杖刑,吊刑,饿刑……你说,最后要不要再上一个铁裙极乐?” 定心望了她一会,怵然勾唇冷笑,“我想,你一个也不会用。” 莫铄月无奈摇着手指:“你看,你看,你又在低估对手了……” 话音未落,不远处的茅草屋里传出女子的惨叫:“啊,放开我,你们放开我……啊…….” “哎呀,这好像是妙娘的声音吧?天呐,他们动作怎么这么快!唉,你看,我是不喜用刑的,可是架不住他们喜欢呐。” “啊…...救我……” 莫铄月的话才说完,屋内又是一阵惨叫,定心的淡定再也维持不下去,脸色惨白一片。 说一点触动都没有,是骗人的。莫铄月看着眼前的人,心中还是有几分欣慰——妙娘是遇到真心人了。 “放过她……求你……放过她。”定心双手撑地,硬是支撑着自己不倒下,唇色全无,一点都不比身后的白萍花好多少,“你想要知道的,我可以全都告诉你。” “唉,早说嘛,”莫铄月朝茅屋前的人打了个手势,很快,屋里的惨叫声渐息,“你说你,非要卖这个关子,让妙娘受这罪,真是罪过罪过啊。” 定心满目通红,咬牙强自抑制住自己,控制着杀人的那股冲动,“除了这个案子,我还可以告诉你几年前,内宫的那桩旧事。” “哪桩?” “容淑妃之死。”定心回身坐好,“只是说之前,我有一个条件。” 莫铄月微缩瞳孔,看着他重复道:“容淑妃之死?” “我既然为内宫人办事,自然要握着一些把柄,这是我们江门的规矩。我的性命都握在你手里,怎么,还怕我说假话?” “好,不妨说说你的条件。” “我告诉你想知道的,你放我和妙娘远走高飞。” 莫铄月冷笑:“你这算盘打的够精的啊。居然想让我们给你当庇护。今日一过,不论,你对我说的是真是假,你背后的人必是不会还认为你的嘴是牢靠的。你和妙娘的命,也是到头了。毕竟,比起死人的嘴,活人的变数实在太多太多了。” 她停了一瞬,唇角又是一翘,那笑略有些诡:“不过,这个条件,我可以答应,反正与我无害嘛。” 定心看她,反倒有些狐疑。 “我要的是你所知道的秘密,拿你们的命作何?你是死是活,与我或是恭靖王爷都没什么干系。”莫铄月淡淡出声,“我能保你们安全出城,接下来如何存活,就看你们自己的本事了。好了,说说吧,你知道些什么。” “冥罗草是……” “是李槟自己给自己下的吧?” 定心猛地睁大了眼睛,“你如何得知?” “猜的,”莫铄月浅漠一笑,“看见你这反应,我就百分百确认了。这个案子不难破,我所掌握的线索也在逐步靠近真相,没有你,我也能破。不过今日你倒是给了我一个意外的收获——容淑妃的案子,你知道些什么?” “容淑妃,她是个很美,很好的女子,可惜了。”定心叹了口气,目光落在远行了一行大雁上,娓娓述说着,那段过去岁月。 原来,十年前,定心曾随着国安寺的主持,时常在内宫走动。来得频繁了,加上这秀丽的容貌十分遭后宫那些寂寞妃嫔们的喜欢,隔三差五地总是寻了个借口,什么闹鬼,闹妖的,以作法为由,把他单独召进宫,说话解闷。 毕竟禁宫内苑规矩森严,妃子们也不敢太出格,定心那会也真的是个和尚,更是没有那心思。所以,真的也只是说说话,并没有发生什么。 当然,这些人之中自然是不包括容淑妃的。 第一百一十四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那时第一次看到她,也是现在这个时节吧。寂寂花时闭院门,美人相并立琼轩。或许容貌过于绝美的人,上苍总不肯给她一个善终吧。”定心惋惜道。 “冒昧问一句,” 定心蹙眉转头看她。 莫铄月对于贸然打断他的回忆颇有些愧疚,但又耐不住心中的好奇:“请问您今年贵庚?” 十年前能得嫔妃喜爱,清谈佛法的人,怎么都不可能是个稚童吧? 可是他的眼睛看着,也就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的模样啊。 定心显然没想到她会问出这样的题外话,但也只是微微一愣,说:“四十有一。” “这么老!?”莫铄月惊呼出声,随即反应过来自己失态了,呵呵笑道:“我的意思是,您看着,特别是这双澄澈干净的眼睛,怎么看都不像是不惑之人,过于年轻,过于年轻了些。” 定心瞟了她一眼,对于后面这个回答,似乎还算满意,眉头疏解开来。沉默了好一会,从怀中取出一物,递给莫铄月。 莫铄月打开包裹的丝帕,是一支断尾的凤尾金簪,断尾处用蜡细细修复过,还上了同样的金色,可见保管它的人,视它如珍宝。 “这个其实是当年宋嬷嬷,也就是妙娘的姨母,是她趁着当时内宫混乱之际,偷偷塞给我的,让我好好保管容淑妃最后的一件遗物。” “宋嬷嬷为何会让你保管容淑妃的遗物?”莫铄月不解,看着他的眼神都不自觉地带出一丝暧昧的异样。 定心看了她一眼,无奈一笑:“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只可惜我对容淑妃除了敬重,并无半分的亵渎之情。不过,” 他话锋一转,忽然邪媚一笑,“比起这个,你不是应该关心一下,这个簪子到底是何人的吗?” 莫铄月一怔:“你的意思是,这簪子不是容淑妃的?” “我曾经也以为真的是容淑妃的遗物,所以一直小心翼翼地保管着,直到遇到妙娘,她告诉我,宋嬷嬷临走前曾提过,容淑妃一生素淡,从不喜用金银器物。而那簪子,是容淑妃死后不久,在她的妆奁中发现的。你说,这个簪子会是谁的呢?” 莫铄月蹙眉凝望着他。 而他只是勾唇冷笑,“你不妨问一问李蕴旼,让他回忆回忆,容淑妃死前的症状是否如李槟那样。” “你的意思是…...”莫铄月惊愕。 “我的意思,凭着姑娘的聪明才智,很快就能弄清。” 定心站起了身,理了一理略微有些皱的白色僧袍。 莫铄月看着,忍不住问:“您到底是……真和尚,还是假和尚?” “这个重要吗?”定心失笑,“修行在心不在身,何必拘泥于形式。” 明白了,又是一个酒肉穿肠肚,佛祖心中留的……似乎境界很高的——和尚。 “好了,故事说到这里,我把我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了,现在可以放我们走了吗?” “你可以走了。”莫铄月也缓缓起身,示意打开茅屋。 茅屋里的人快步走出,那矫健的身姿一点都不像是受过刑的,只是,也不是定心等的那人。 定心看清眼前的女子时,再也忍不住心中的怒火,“你敢骗我!” 话音刚落,一个白色身影宛如化为一把利剑,直直向莫铄月袭来。 华锦一挡,与他缠斗了起来。 定心虽然内息高深,轻功了得,但不善争斗,武功确是弱了些,而华锦习的是凌厉的杀人之术,出招凌厉机巧,没几个回合,定心便败下阵来。 “你还是这般冲动。”莫铄月无奈摇头。 一番缠斗,怒火发泄之后,定心渐渐冷静了下来。既然方才是与他打斗的女子假装受刑,那妙娘如今必然是安全的。 “妙娘在哪?你说过你会放过她的。” “不是我不放过她,是她自己不放过自己。” —— 夕阳的光影射进小屋,将地上蜷缩的人儿照得更加瑟缩渺小。 “我不后悔。”林妙娘环着双膝坐在地上,将头靠在膝上,一副安然恬淡,似乎很是享受凉爽秋意中的斜阳微光。 可是看着碎落在满地的粗陶碎片,以及因为它的破碎,而倾泻在地的乌黑液体,怎么看这一幕,都不像是平静闲适的午后时光。 林妙娘勾着唇,看似在笑,可上扬的弧度中却闪着晶莹的水光,她直直盯着榻上的那瘦骨嶙峋,呼吸微弱的老妪,用一种很轻的语调,说: “我一开始下怀梦草时,剂量极低,她每日只是觉得浑浑噩噩,乏力困顿。尚有神志时,她以为是体弱虚乏,可看着这家徒四壁的光景,根本买不起贵重补药,竟是,竟然…..想着把我卖入青楼。我庆幸她一直没有变,这样,我心中的那点不忍,也就没有了。” “那现在,为何又放过了她?”莫铄月问。 华锦跟丢之后,在此见到林妙娘之前,莫铄月也以为,林妙娘会按着定心规划,逃离京都,正犯愁之际,没想到守在林家小院的人来报,林妙娘先回了自己家中。 而她回家所要做的事,便是一碗毒汁,让林宋氏魂归奈何。 夕阳透过半开的窗户斜照进来,照在满地碎陶片和乌黑的药渍上,也照在靠墙而坐的林妙娘身上。她的脸上带着恬淡的笑意,眼里却是凄凉一片。 她只是安静地看着榻上喘息微弱的人,那个割舍不断的血缘关系,带她来到这世上,却又给了她最深恶意的人,看了许久。 倏然惨然而笑,笑着笑着,泪光晶莹,“我不是她,真的…...真的做不到这么绝然。” “你做的对,”定心握住她的手,语声轻柔:“妙娘,你没有喂下毒药是对的。你心性善良,虽然看着乐观向上,但你的心思也是重的,如果今日你亲手了结了她,怕是以后永远要活在愧疚里了,反而解脱不了了。” 林妙娘潸然泪下,倒在他怀里悲声痛哭。 或许是同为父母不喜,被伤害得遍体鳞伤的这种相似经历,莫铄月不忍再看下去,悄声往外走去。 第一百一十五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走出几步,她忽然停下,转头看着林妙娘:“妙娘,这不是你的错。遇到这样的母亲不是你的错。” “曾经有人对我说过,有些人生来就不配当父母。现在,我终于觉得他说的对。” 那时初听这句话,只觉得暖心和感动,感觉这世上还是有一个懂她,心疼她的人。 如今再回想起来,感觉到真正的释怀,原来,她好也罢,不好也罢,父母的不爱从来都与她无关,只是因为他们生来自私,不配为人父母罢了。 —— 马车嘚嘚压在青石板上,在这样的寂静深夜里,在这样空无一人的宽阔大街上,显得那么明显,却又那么渺小。 回到王府时,已是深夜,莫铄月站在黢黑的房门前,刚要推门而入,陡然清醒了过来。 小院方正规整,清雅简朴,是日日来过,所以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地方,只是,这房小院并不是她就寝的地方。 唉,这个习惯实在是不好啊。 莫铄月哑然失笑,转身之际,忽然听到房中传出的声音:“为什么不进来?” 她停顿了一下,“王爷还没睡么?” 房门打开,清冷的月色泻落在这个清雅的男子身上,相映成辉,仿佛是为他镀上了一层清晖,丝毫没有减弱一丝一毫的光彩,反而更增他那种隐隐的神圣不可侵犯的矜贵。 他黑如深潭的眼眸,辨不出情绪,似乎如同往常一样平静,又似乎暗潮汹涌。 莫铄月踌躇了一会,说:“我来,是想与你说一说,今日之事,还有……关于容淑妃…...” “我已经知道了。” 也对,都这个时间了,想来秦继早就一五一十地将情况汇报给他了。 “哦,那……你还好吗?” “还好吗。”李蕴旼一哂,“你来只是要跟我说这些吗?” “我,我明白,你母妃的事对你有多重要…….” “你明白?”李蕴旼勾唇,那淡淡的弧度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凄凉。 你不知道我好不容易从失去母亲的痛苦中走出来,是因为你。你不知道在这世上我可以什么都不要,哪怕是用我的命来换你的…… 你不知道,你一点都不知道,我只是想要你好好的活着。 无数的心声哽在喉间,他却什么都说不出,出口的话只剩下那一句—— “莫铄月,你根本什么都不明白!” “我……” 剩下的话,什么也说不出,身体瞬间被束缚进一个有力的怀抱,那微凉的唇堵住了她所有的声音,狂风暴雨一般啃咬着她的唇,却又不自觉地放柔,带着奉若珍宝的小心翼翼。 不知怎的,她只是试图抵抗了那么一下,也就那一下而已,身体却是不由自主地变得软而无力,任由他吻着,完全失去了挣扎的意图。 而他好像感受到她的变化,动作越发轻柔起来,粗重而灼热的气息在她耳畔蔓延,柔软的唇像羽毛般轻轻拂过她每一处敏感,然后再次吻上她的唇。 蜻蜓点水一般,细细的在她唇上辗转着,周围的一切阒静无声,仿佛时间静止了一样,世间只剩下他的清香,她的柔软。 香津浓滑在缠绕的舌尖摩挲,他拦腰将她抱起,帷幔落下,衣裳尽褪,只余满室旖旎暧昧。 —— 一个月后。 “谨言公公,有劳了。”莫铄月欠身行了一礼,浅笑望着这个眼神中藏着难以觉察锋芒的中年宦官。 披风下的身子,微微发颤,但是她极力克制住绝望悲凉的情绪,保持着平静。 “莫姑娘客气。”谨言噙着惯常的一种笑,毕竟伴君数十年,他的情绪比常人更会隐藏,就算同情眼前的女子,也并不会表露出来,“咱家只能送姑娘到这里,剩下的路,还需姑娘自己来走,万望珍重。” “多谢公公。”莫铄月施礼道谢,然后转身,一步又一步,逼着自己镇静而平稳地往宫门外走去。 一点一点冰凉的东西落在身上,脸上,小小雪花如棉絮,纷纷扬扬又热热闹闹地在她周遭纷飞,这种冰冷刺骨的热闹直扎心口,让早已痛得麻木的心再次感到疼痛万分,莫铄月终于强撑不住,一个趔趄,直接跌倒在地。 她在哪? 在皇宫。莫铄月环顾四周,长长甬道,在初雪的这一天,地面逐渐铺上一层白色,盖过它原来的底色。 可它的底色是什么呢?是一代又一代的血的红色?那真是残忍的冷血,和这样白的冰冷,没有任何分别,甚至更甚。 就像她刚刚听到的那些话,冷得让她窒息。 “你知道了皇家这么多秘辛,本是个该死的人,但朕不会让你死,毕竟你也替朕解决了皇后,让萧家永无出头之日,于朝廷有功,朕一向不杀功臣。但你要明白,只要你存在,蕴儿就会一直待在秦川。” “秦川荒凉,流寇盗匪猖狂,蕴儿是很聪明,但人生际遇就是如此让人难以琢磨,他偏偏落入了荒家寨的手中。他们杀人如麻,嗜血成名。” “你眼前有两条路,一是,你自行消失,永生不见蕴儿。二是——你可以在这里等他的消息,但朕可以保证,你等来的只有他的死讯。” “朕的皇子众多,就算他是最优的那一个,就算朕给他的疼爱最多,但也不是非他不可。” “莫铄月,他的生死,就在你的一念之间。” 一念之间,一念之间。 什么样的一念呢?其实,她没有任何的选择权。帝王之术,何其懂得诛心啊。 他没有让她死,可是他却用了比让她死更为恐惧的,来威胁她。 那一夜云雨,让她深深地意识到,她其实非他不可的,她对他有着很深,很强烈的依赖,让她的复仇决心也开始了动摇。 可是那一夜之后,他便被一道急召,召入宫中,然后走马出征,连道别的机会都没有,只是让裕阳转告她,秦川叛变,他奉旨剿匪,不日便回,望安心。 一个月,不过才一个月,她得到了他的消息,可惜,却要在他生和死之间做出抉择。 第一百一十六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我会离开。从此不会让他得到我的半分消息。”莫铄月缓缓从口中吐出这些话,仿佛那些声音不是出自她的,可是她却又撕心裂肺地清楚听到自己在说什么。 她仰头望着那个高高在上的人,悲伤到绝地时,心境竟是莫名地平静了下来,到了现在这个境地,她如何不知就是皇帝自导自演的一个局,可是,她赌不起,这个以最在乎的那个人的生死为赌注,她根本不敢赌—— “这样,皇上可满意?” 皇帝微眯了眯眼,神色是一种不怒自威的震慑,看了她一会,那眼神里充满了威胁和不屑,他连一个字都吝惜得不愿说,手一挥,他身旁的谨言立马会意,领着她,可以说是赶着她,出了那扇殿门。 蕴旼,对不起。看来,我要先食言了啊。 莫铄月望着空茫的天,仿佛透过那迷雾般的云层,望向群山阻隔的秦川——那个,她最是在意的人的地方。 “月儿,月儿……” 莫铄月缓缓回过神来,看着眼前这张写满关切的脸,有那么一瞬间的错觉,以为是他来了。 “月儿,月儿,你怎么了?” 司马轶将她扶起,与其说是扶,其实几乎是抱着她起来。 那盈盈不足一握的纤细柳腰,司马轶心中一痛。 他如今的职位是戍守这座宫墙,里面发生的事,他又怎会不知。 可是,他什么都不能问出口。 不知是不是他的体温传来的温暖,还是因为在这座冰冷的宫墙里,他是唯一熟悉,唯一给她善意的人,莫铄月在心底筑起的坚强,在这一刻全都崩塌,再也绷不住,伏在他的肩上,任泪水肆意横流。 “轶哥哥,求你……求你帮我…...” 莫铄月艰难出声,再也没有了丝毫的力气,再也说不出任何话,只是伏在他的肩头,强忍着不哭出声。 时近黄昏,昼市已休,夜市未起,街面有些清寂。两人两马,在街上驰骋。 “月儿,你真的要这么做吗?”司马轶问,平静的脸上不免露出担忧。 “轶哥哥,我必须这么做。”莫铄月的神色没有半分犹疑,顿了一顿,转头对他浅浅一笑,“只是辛苦你要在崖下接我,莫要嫌隙我重哦。” “你说这话是在怀疑我的能力么?”司马轶亦是回以一个温和的笑容,“保你无恙,是我…...力所能及的小事。” 他本要说,保你无恙,护你周全是我一生所愿。但是话到嘴边惊觉此话的分量实在太重,她现在的心里装的东西太多,太满,又何必再给她添负担呢。 “轶哥哥,谢谢你,真心的。”莫铄月终于勒马停下,认真道。 “月儿,你…...要好好活着。” “会的。”莫铄月很是认真地点头,仿佛也是在告诉自己,“会的,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 ———— 一年后,洛阳。 “京城来的消息,要不要看?” 何念娘很是兴奋地把手中的信封在莫铄月眼前晃了又晃。 “天大的好消息,绝对是你想看到的。” 莫铄月趴在窗台上没动,撇了一眼,懒懒问:“是什么?” “苏泽凛被处以斩立决,昨日被执行,苏家主母受不得刺激,投河自尽了。而苏丞相半个月前就引咎辞官,带着苏玉清来了洛阳。啧啧啧,想想这苏家人还挺冷血的。难怪苏泽凛能做出那种丧心病狂的疯魔行径来。” 何念娘边说边直摇头,虽然语气轻松,目光却是一瞬不瞬地观察着莫铄月的反应。 见她只是皱了皱眉头,随即便舒展开来,不由得松了口气,心知她是真的放下这段仇恨和执念了,继续说:“苏泽凛自作自受,都不用你出手,自有天收。因果报应,是逃不掉的。黎家也没得什么好下场,你那个沾点血缘关系的爹,因为新推行的国政,被查出贪墨赈灾银两三十万,抄家入狱,命虽还在,往后却只有苦能受了。” “罪有应得呐。”何念娘感慨,心中亦是松快了下来,毕竟这是他们的因果报应,莫铄月并不会受此影响。 而莫铄月从她的轻松之中,也感知到了这一点。 “人在做,天在看,他们应得的。”莫铄月终于展露笑容,“人生苦短,理应及时行乐,华锦——” “有话快说。”华锦冷冷道。 这一年里,应该说是半年里,华锦对她都是冷淡的很。 因为一年前,那个雪夜分别后,她被要求回去照顾莫远,而要求她的这个女子,只是告诉她,她要出门一趟,谁知第二日便得到的是——她坠崖而亡,尸骨无存。 那一刻,她感觉世界都崩塌了,可是时间愈久,她愈发觉得不对劲,直到半年前,收到了春丹的传信,她才真的确信,这个对她来说,救赎了她的这个女子,是真的还活着。 只是,她心中还是堵着那口气。 说她不信任她,似乎也不是,因为她把她重要的人托付在她手中。 说她信任,又好像没感觉到,因为她计划了这样一件大事,却什么也不告诉她。 其实这半年来,她也慢慢想通了,因为她是她身边最亲近的人,没有告诉她,她才能真正传递出,她真的已死的消息。 不是利用,这是极其信任下的一种默契。 莫铄月需要她,她懂。但是她的心里就是觉得拧巴,就是觉得生气。 所以看到郁郁寡欢这么久的人,终于从心底露出欢乐,她的气闷其实也渐渐融化了。 “我可爱美丽的华锦美人儿,你看今天风和日丽,天朗气清,是游玩的最佳日子!所以,我决定,今天我们去逛集市——大购物!” 莫铄月像只小猫似的扒着华锦的手,华锦本想故作嫌弃地抽出手,还没动作,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阵抱怨—— “呵,大购物,你还有时间逛集市啊,你倒是会享受啊,把我忙个半死!”春丹人未到,声先到,声音充满哀怨,“这一年里,你躲得清闲了,芙蓉馆全靠我来经营,说好的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呢?说好的让我来洛阳享福的呢?我不管,今日我也要跟你一起出去!” 第一百一十七章 - 重生之王妃是破案奇才 - 缅栀白 “好好好,怎么能少了我们的春丹大美人呢!”莫铄月一脸讨好,还没等华锦嫌弃地抽开手,她又是立即贴上来春丹,“没有你,我该多孤独啊。” 春丹抱怨里的担忧她怎会不懂,她虽然都是故意正话反说,但忧心却是真真切切的,想想自己这一年里竟是给身边人带来的全是忧心,莫铄月心中忽觉有些愧疚。 “你们要走快走,我还躲得清静!”何念娘不由分说地把她们三人全赶了出去。 好像,许久没有看见过这般清静的傍晚了,天上夕阳渐淡,地上树影婆娑,或淡或浓的花香融在微热的空气里,连虫子的鸣叫都顺耳起来。 洛阳不似帝京那般规矩森严,在这样白天黑夜的交汇时间,商贩依然很多,叫卖着各色各物。 三人各买了一串冰糖葫芦,边吃着,一路沿街闲逛,看见什么顺眼了,便是随手买下,未免一路提太多东西,莫铄月便再多添一些铜板,让卖货郎送到芙蓉馆去。 反正如今芙蓉馆也在此处站稳了脚跟,收入甚是可观呐。 三人就这样惬意安然地逛到了深夜,最后还是因为实在累到不行,只能意兴阑珊地打道回府。 安然舒适的日子又这样过了一个月,直到这一日,莫铄月收到苏府的请柬。 是苏玉清派人送来的,因为苏丞相过世了。 莫铄月纠结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决定去了。 她其实害怕遇到李蕴旼,可是心里还是期待着与他相遇。 这一年里,她隐姓埋名,留在了洛阳,瞒过了所有人,但是并没有刻意瞒着他的。 陆续从他身边调走了念娘和华锦,他不可能不知道她所在,可是,他从来没有出现过,哪怕一次也好。 白色的灵幡在雪里纷扬,更显凄清苍白。 道路上还有点积雪,莫铄月缓慢走着,然后走上回廊。 初冬的风吹起雪沫,自岸边一片白梅林飘过,碎雪般的梅花和梅花般的碎雪,掠过一碧如玦的冰湖,再碎在他飘飞的衣襟里,这略显单调苍白的冬日雪景,在这样清寂的亡者府邸,竟然立刻风景如画。 莫铄月望着隔着十步远的人,四目相对,两人都似有千言万语,可最后,还是没有吐露一个字。 “穆之,原来你在这。” 是一道很温柔,如低吟浅唱的女声。 莫铄月趁机别开了目光,看向来人。 是苏玉清。都说娇弱的美人惹人怜,特别是一向坚强的美人儿,如今却在你面前落了泪,更是我见犹怜。 就连李蕴旼这样的人,都不由得露出难得地温柔:“节哀。” 那种神色看得莫铄月心中更是堵着一种难言的…...不爽、生气、难受…… 可是身在此处,她也只能出声宽慰:“苏大人一身铮铮傲骨,致仕后却终日缠绵病榻,这样离去,或许也是一种解脱。” 苏玉清的脸又白了几分,有些僵硬地点了点头。 莫铄月说的委婉,可是在场的谁都知道,苏家败了,苏丞相的病不过是心病罢了。 美人簌簌泪下,长身玉立的男子神色温柔,莫铄月怎么看,怎么觉得扎眼,也不再多说什么,便告辞离去。 身后似乎一直有道身影追随着她,莫铄月不理,只管往芙蓉苑的方向而去。 “你不去陪你的美人儿,跟着我做甚!” 莫铄月实在忍无可忍,停了下来,没好气道。 李蕴旼看着她笑,却不说话,很难得地,眼里也明显地表露着——愉悦。 可是,看着这样的笑,莫铄月只觉得更!来!气! 莫铄月瞪了他一眼,也懒得再说什么,径自转身往屋里走。 可还没走出几步,自己忽然动弹不得,总觉得身后多了点什么……还甚是暖和。 李蕴旼的下巴抵着她肩头,在她脖间轻轻落下一吻: “月儿,一直都来不及告诉你,今日能见到你,我很高兴。” 莫铄月愣住,心间好像有什么要绽开,不待她反应,脖间又是落下一个吻,接着耳垂,额间,面颊……最后落在她的唇上…… 反正,也不知怎么回事,她竟是没有任何的反抗,任由他一路轻柔吻着,就这样到了床上…… 一次,两次,三次…… 莫铄月也不知到底发生了几次,从白日到深夜,她累到了不行,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 第二日,李蕴旼留下一字条: 入宫述职,不日归,勿念。 莫铄月看着,心中暖暖的。 “你可终于醒了,再不醒,这粥都要凉透了。” 春丹端着一盏粥进来。 莫铄月羞赧垂下眼帘。 “天不亮就洗手为你做羹汤,还仔细嘱咐我,一定要让你喝下,啧啧啧,这等好男人,你做的那些,都是值得的。” 从那之后,李蕴旼时常往返于帝京和洛阳。时间久了,皇帝也觉察出来了,奈何他也老了,便睁只眼闭只眼,就这样,两人异地熬了几年,终于在老皇帝驾崩之后,修成正果,找了一处山清水秀之地,隐居了起来。 “跟我在这样的地方,可会觉得委屈?”莫铄月问。 她身旁的男子温柔地拥着她:“有你,便是吾心安处。” 终。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