楔子 腊月死那晚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死那晚下着雪,是冬天。 棉絮似的雪片,从破了个窟窿的茅草顶上卷着风呜呜的啸叫着吹进来,伴着惨亮的月光,在屋内积了一层白。 她躺在墙角的茅草里,盯着房顶破了的那块天,脑子里一片空白。 要不是宫缩的阵痛,她都不记得自己还活着。 没有力气喊疼,她努力想扶上肚子,可手颤抖着伸了半天又落在了茅草上。 她太饿了,饿的太久了。 从怀孕那天开始,腊月就被丢在这个地方,每天有一个馒头和一碗水的伙食。 正好够她不死。 宫缩越来越频繁,痛的腊月几度晕过去,再被灌着雪的风冻醒。 这孩子想来到这个世上看看的心真强烈,母亲就是这样毫无力气,小娃娃还是努力来到了人间。 皱巴巴的小小一团,浑身紫黑紫黑的,小小的手脚胡乱抓挠着。可是哭声却很响亮,黏湿的头发也很浓密,眉心有一颗艳红的米粒大的胭脂记。 腊月突然就哭了,咬断脐带,用尽最后的力气将孩子抱过来搂在怀里。 她想喝口水,可是碗里空空的。 孩子一直哭,听的腊月心里刀剜样的疼。 这可是自己亲生的孩子,自己身上的肉,他没罪啊! 她哭,咬破指尖放到孩子小小的嘴边,小家伙一把抓住母亲的手指吮吸着。 天很冷很冷,雪越下越大,孩子的身上渐渐冰凉,紫黑的小身子就没缓过来过。 腊月抱着孩子僵冷的身体,瞳孔渐渐涣散。 血从她身上流啊流啊,顺着染红的茅草流到地上,和屋顶上那个窟窿里飘下来的那层雪汇在一处,雪就变红了。 第一章 重生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月娘……月娘你醒醒……” 有人在腊月耳边轻轻喊着,摇着她的肩膀。 腊月睁开眼,头顶上牡丹百合的帐子上垂着的八宝流苏穗子鲜艳富丽。 之城正在推她,一脸焦急的伸手为她擦眼角的泪,“做噩梦了?哭成这样梦到什么了?” 他那担心是真的,能看得出来。 从没想过死而复生这种事会真的发生,那不都是说书的人为了哄人掏钱乱编的吗? 可如今这事就是真真切切的发生在自个儿身上了。 她更没想到面对这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自己竟然会如此淡然镇定。 只是长长的叹了口气,好像连上辈子那死时的不甘也都一并叹了出来似的。 笑了笑,推开之城想要来拥抱的手,腊月起身,把那拔步床旁边的黑檀木红纱高灯剔亮,倒了一杯水捧在手里。 水是冷的,比她的指尖还冷,冰的她整个人都在发颤。 她坐在椅子里,环视一周。 桌子上有丈夫前世赶考前准备的箱笼,看来是回到了前世之城赶考前的几天,腊月苦笑一声,心想,怎么不干脆回到认识他之前呢。 “月娘?”之城又叫了一声。 腊月这才抬眼看着他,“做了个怪梦,梦到我生了个孩子。” 之城就笑了。 他一笑真的好看,和善的眉眼在红色的烛火下更添了一层温润。 他说,“月娘你这是日有所思,我知道你很想有个我们的孩子,我也想啊,可是这种事又急不来。”之城说着下床,取过他的外袍来披到妻子身上,“你放心,有没有孩子我都不会纳妾,我这辈子只要我的月娘。” 真会说情话。 前世听到这些,腊月会心跳加快,昏头胀脑的傻子似的一门心思在这个男人身上付出。 可如今,这些话让人恶心。 连身上的他这件团花暗纹的织锦袍子上散发的熏香味道,都让人恶心。 拉下身上的袍子,腊月回身去捡自己的衣服。 之城皱了皱眉头,“月娘,你怎么了?感觉你怪怪的,不舒服吗?这么早,才四更天你穿衣服去干嘛?” 腊月随口扯谎,“你不是要去赶考吗?我想起来还有件里衣直裰没缝好,想赶工去做完了。再说还有胭脂铺子里的事得我督促着。” 前世种种让她不得不怀疑之城接近自己的初衷,邢记胭脂的配方可是块不小的肉。 果然,听妻子说要去照看铺子,之城的脸立刻沉了下来,都不记得腊月说的前一句给他做衣服的话。 直接就不满道,“你如今是张家少奶奶了,还照看铺子那么辛劳做什么?我不许。娘不是说她找了家里老仆经管着吗?张家本来就有胭脂水粉的铺子,一并给他们打理了正好省心。” 腊月就觉得整个人都被冰水里泡了一遍似的。 前世是有多瞎,竟然会以为他们是疼爱自己,不忍自己操劳才帮忙看着铺子的。 一时心内悔恨交加,气的她双手抖着使劲绞住衣角,咬着嘴唇说不出话来。 之城下床来从背后抱她,怀里的人脊背不由的僵硬挺直。 感觉到了妻子的抗拒,之城口吻里不开心更甚,“月娘你这是干嘛,是不是……”他掰着腊月的肩膀,猛的把她翻转过来对着自己的脸,语气严肃,“月娘,你看着我!” 腊月努力的压制住心底翻涌的恶心恨意,指甲使劲掐着掌心。 然后收拾出前世惯有的,见到他的时候那种痴痴深情的目光,目光里还带了点恰到好处的,恶梦醒来后的难过和脆弱。 果然这种目光很管用,这时候这个男人还是喜爱着腊月的,除了那邢记胭脂的配方,这个男人心里总算还有着妻子的一点位置。 他审视的看了腊月半晌,一把将她拥住,“月娘,要么我晚些再走吧,你不是一直想要有个我们的孩子吗?” 想到了前世他也这么答应过自己,不过是自己求他的,可是第二天吃饭的时候就被婆婆狠狠的训斥了一顿。 腊月知道婆婆不会答应,但还是点点头,再煽风点火的说了句挑拨的话,“娘对我那么好,比亲娘都要亲,一定很想看到咱们家有后,之城明天提提这个事一定成。你都这么大了,娘也不能给你没脸。” 果然丈夫出糗了,婆婆指桑骂槐的点着儿子的额头骂他不争气,那字字诛心的刻薄言语却都是指向腊月的。 “你这没出息的东西,十年寒窗为的就是一朝高中,如今你才不过考了个秀才就一味不思进取醉在那女人身上不想前程……呸,没用的混账东西,狐狸精勾了魂了不成,任凭下作不要脸的东西拦着你的前程……” 呵呵,骂的真精彩。 倒不知道什么时候明媒正娶的夫人也要被骂成狐狸精了,为自己夫君留个后就成了阻拦他的前程了。 前世这时候腊月是羞红了脸,垂着头哭着受教的,最后还跪在婆婆面前求她别骂之城。 真贱! 这辈子可不会了,她就低着头默默坐着,想象自己是根木头,好奇自己不开口的情况下,婆婆怎么能把那滔滔不绝的辱骂引到儿媳身上来。 早晨的一束阳光正好透过窗格子照在静坐着不动的腊月的眼睛上,晃得她只好眯起眼睛。就听见之城不服气的顶了句嘴,“娘,我就是说一说,您干嘛骂的这么难听?都是我的主意,您骂她做什么?” “砰!” 是婆婆拍桌子的声音,她的权威在这个家中是不容挑战的,儿子竟然敢顶嘴,这简直就是犯了天条。 “娶妻娶贤,你看看你娶的是个什么东西?成日勾引着你不离床头……” 砰砰砰,婆婆拍着桌子,一叠声的咬牙切齿着怒骂,见儿媳不还嘴,越发骂的难听。 有东西一下跳到腊月的脸上,打在眼角,隔着眼皮,打的她眼珠子疼的黑了一黑。 这一下子还真是前世今生都躲不掉。 前世是跪着被打到的。 直到死,眼角都有绿豆大一块疤,就是今天被婆婆这么拍桌子的时候溅起的勺子柄戳的。 不过前世可没晕倒。 第二章 恶婆婆懦夫婿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眼角热乎乎的有东西流下来,腊月趁机用手抹了一把,把那血抹开,弄得满脸都是更吓人,然后直直的向后倒去。 呵呵,倒要看看自己流血晕倒了,那一对母子会怎么做。 之城一下子扑过来抱起妻子,一连声喊着“月娘“。 腊月悠悠醒转,哭着紧紧揪住丈夫胸前的衣襟,声泪俱下的哀求:“之城,你别怪娘,别因为这点伤和娘吵,都是我不好,我坐的不是地方。不过是流点血又死不了,要是娘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办,你快去给娘赔不是。” 之城有点尴尬,腊月当然知道他根本就没有因为自己受伤和婆婆顶半句嘴。 之城喜欢腊月,但他的喜欢吧,从来都是在重要时刻,先保住自己不被殃及才会分出来给她的。 腊月很乐于看到之城的这种又红又白的羞惭脸色。 然后她又开口,捂着额头嘶嘶有声,眼睛转向婆婆,“娘,您要怪罪就怪媳妇吧,我替之城受着,别气坏了您的身子,之城都要去赶考了,心里存着不痛快,万一路上有个好歹比不得在咱们家里。” 这顿饭是彻底废了,谁还吃的下东西。 婆婆听完儿媳这番话,那眼珠子肉眼可见的越瞪越大,险些要掉出来,胸脯起伏着,跟那狂风掀起的巨浪似的。 “啪!”她一巴掌甩在腊月脸上,倒让腊月想到了前世被捉奸在床的时候。 那怒骂紧随而至:“你这下作的东西,挑拨我们母子,张家家门不幸娶了你这么个搅家星,商人家的女儿果然要不得……” 腊月柔弱的倒在之城怀里,见他只是干愤怒着,一句话都不替妻子说,腊月就在婆婆骂到“……有脸就该自己一头撞死……”这句话的时候,泪眼模糊楚楚可怜的对之城说了句,“之城哥,月娘来世再陪你,如今只有月娘一死才能消了娘的气。” 然后起身,一头撞向廊柱,额头尚未触及柱子就被之城一把扯进怀里搂住。 这个男人双目赤红的终于冲破了他那懦弱的天性,最大的爆发出他的男子气概,冲婆婆吼了一句:“你是不是非要逼死月娘!” 然后是婆婆哭天抢地的嚎叫声。 一出好戏,腊月该退场了。 她哭的气噎,抓着之城的手实时晕了过去。 这家就该这么热闹着才有意思。 她装晕着,任凭之城抱她回房,然后亲手为她擦去脸上的血,擦到眼角的时候,她还闭着眼睛皱眉,有气无力的呼痛,摩挲过她脸上的巴掌印的时候,她连忙躲闪低泣。 之城气冲冲的摔下湿手巾,一跺脚冲丫头喊了句“好好照顾少奶奶!”然后转头出去了。 连脚步声里都是愤怒。 知道他是去找他娘理论了,想为妻子讨个公道,更知道他那气概,进他娘大门的时候大约就如同那扎了洞的猪尿泡,一下子就萎了。 不过这已经够了。 重新来过,既然还是和他搅合在一起,那就要好好活着,不能像前世那么傻傻的,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 堂堂邢记胭脂家的继承人,活的比那粗使的奴才还下贱,死的比那菜场被斩首的犯人还凄惨。 都对不起她死去的爹! 腊月“晕”了一天,晚上才醒。 一醒来就看到昏黄的纱灯投射的婆娑竹影里,之城满脸愧疚,吞吞吐吐的,手里窝着个纸包。 见妻子醒来连忙殷勤的打开。 很温柔的说:“月娘你看,你最爱的蜜枣果子。” 房间里可真冷,连那烛灯都像极了前世临死时,那间破了个窟窿的草屋顶里漏进来的月光。 腊月指指自己肿着的脸,五条鼓起的指印还在。 努力挤出个贤惠的笑容,她说,“之城,我现在吃不下这东西,嘴里痛,不敢张嘴。” 就是不让你躲着这个话题。 之城略皱了皱眉,似乎对妻子竟然还提这件事,不为自己男人着想很不满意。 那不开心的表情又不重,刚好够妻子看出来并且心里生出自责,然后不忍心再问,此事就此揭过。 可那是以前的腊月,如今…… 她不想长这个眼色。 委屈求不来全,再爱也不能没有底线,更何况如今她对他早就没有爱了。 “之城,要么你休了我吧。”这句话是腊月重生后最真的一句真心话。 丢人也没关系,她真的想离开这个家。 重活一次,并不想把大好的人生消磨在这后宅大院里,天天和婆婆小姑,以及将来的,不知道几房的姨娘斗心眼子。 更何况之城赶考回来后可是带着丞相的女儿一起荣归的,且那女人还大着肚子,到时候自己将置于何地? 若能现在离开,她就不报仇。 此时,她只想躲开这个家,躲开他们过自己的日子,她想要自由。 之城一惊,眼睛里有痛,一阵风隔着窗户吹进来,烛光晃了晃。 他脸上那点本来微末的不满,不知道是不是也被这阵微风吹散了,立刻消散的无影无踪。 可怜兮兮的握住腊月的手,温柔中带着深情,还带点撒娇。 他说:“月娘,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知道你委屈,可是那是娘,”他发狠的抬高了点声音,“你放心,今儿中午我都去找娘理论过了,娘以后都不会再这么对你了。” 他颤着声音,疼惜的把腊月的手放到他脸颊蹭着,“月娘你如今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休了你你要怎么活着?我怎么舍得?以后不许再提这件事,不然我赶考路上也不能心安。” 说完,似乎生怕再听到妻子说什么。 竟然一跺脚,撩起长衫的衣摆气呼呼的出去了。 早料到不会这么痛快,腊月长叹一口气,心想,要是这时候给了他们邢记胭脂的配方不知道是不是能离开的爽快点。 呵呵,幼稚了。 罢了,还是想想怎么做能让自己不被动吧。 婆婆的性格她太了解了,再不有点行动,这打就白挨了,还要落下个没道理的泼妇名声。 都能想到婆婆会怎么做。 为了挽回早饭时候那一场凶悍恶婆婆形象,那必然是要亲自登门道歉来折辱儿媳一番的。 说不定还会故意哭着给腊月下跪——那老太婆做得出来。 第三章 这家就是个火坑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要等婆婆上门受了她这一跪,光四邻八舍的手指头都能戳断腊月的脊梁骨,口水都能把她淹没,估计真的就离死不远了。 腊月挣扎着起床,换了件半新不旧的衣裳,脸上不施脂粉,头发简单梳好。 镜子里她这身装扮既不失礼,挑不出毛病来,又恰到好处的衬托出了她的楚楚可怜,脸颊上那肿胀的指头印可真是锦上添花。 她才刚扶着丫头走出房门,就和婆婆在门口相遇了。 幸好自己棋早一着。 怕婆婆先下跪开哭,凭哭占理。 腊月连忙扑通跪倒在地,鹅卵石砌的石径又硬又冷,她跪的实实在在足见诚心,骨头都撞的疼到心脏一抽。 她哭着开口,“娘,儿媳不孝,惹了娘生气,求娘惩罚。”声泪俱下的跪行几步,腊月拉着婆婆的裙角苦苦哀求,“娘,您就别怪之城了,他今天回房心事重重的,儿媳看的心疼啊娘。” 这句话不是平白无故说的,是她眼角瞄到门口之城的袍角临时加上的。光说话谁不会?又不用花钱。 婆婆那脸色精彩的,白白红红了一阵子最后转黑,那张涂着她邢记家胭脂的嘴哆哆嗦嗦的咬紧,最后却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伸手来扶腊月。 眼睛里有着毫不掩饰的狠毒和不可思议,明显儿媳这和以往行事大为迥异的作风惊到她了。 她没放话出来,腊月怎么可能被她扶起来,岂不是白跪了。 腊月倔强的不起来,抽答答的哭,“娘,儿媳自请受罚,愿祖宗祠堂里跪上一天一夜,悔改自省,求娘成全。” “我的娘,这孩子真叫人看着心疼,”和婆婆一起进来一个穿着夸张的夫人,攥着个帕子擦着眼角的泪,有点埋怨的看着婆婆,“我说张夫人,这孩子犯了啥天大的错啊,这么可怜见的赔礼道歉,你就软个心饶过了吧,这脸上打的,你家儿子,那也不像能下手打人的啊。” 这是城西的柳媒婆,来给小姑子张晚晴说媒来的。 婆婆青白着脸,气的浑身发抖,手里的帕子都快被她绞烂了,咬着牙根尽量和蔼的说道:“快起来,娘怎么会罚你,本来就是来看看你好些了没。” 不提这巴掌印的事吗? 腊月就着婆婆的手这才起身,踉跄着晕了一晕,说,“原是儿媳该打,娘就是再打几下也是为了儿媳好,娘不开心了,这巴掌儿媳不挨着,难道去打妹妹?还是打之城?也只好打我才是最妥当的,再说也没有太疼。” 柳媒婆撇了撇嘴,斜了一眼旁边的人,站开两步远。 腊月才行了个礼说道,“之城赶考的衣裳用度我再去检查看看,怕有遗漏,就不扰娘游园了。” 张晚晴这桩婚事够呛能成了,虽然前世本来也没成。 婆婆一门心思光想着巴结人,女孩子家求着媒婆去说州府老爷家的儿子,那可不是自找没趣么,门不当户不对的。 前世腊月就劝过,“之城文章做的好,大考未必没有出息。不如等之城回来再提晚晴的亲事,到时候,就是平时咱们觉得高攀了的人家,说不定都是他们高攀着咱们了。” 可惜小姑子和婆婆都听不进去,急着定了个不咸不淡的卖灯笼的人家,就因为他们家京城也有铺子,家底颇丰厚。 到后来之城攀上了丞相家女儿又觉得卖灯笼的和自己家不般配,想尽了办法退婚,闹得满城风雨丢人现眼。 次日一大早之城就要启程,真是万分感谢这几天身上天癸正来,不用恶心的和他周旋。 忍着不适,看着他的马车消失在那城门外扬起的一溜黄土烟尘里,腊月又洒了几滴依依不舍的夫妻分离泪。 总算清净了。 回到家,隔着轿子看着门口那对蹲着着张牙舞爪的石狮子,她长长叹了口气,那件事明天就要来了。 这石狮子前,明天天刚擦黑会晕倒着那个乞丐。 明天会下雨,雨里夹着黄豆大的冰雹,还刮着风。 这笼子,想离开还得徐徐图之。 下了轿子,腊月裹了裹披风的衣领,摸着那青石狮子卷曲的鬃毛纹理,前世的记忆纷至杳来。 明天,那碗红豆羹…… 她恨的只想一脚踢散这狮子,一把抓烂这狮子。 身后传来一声脆凌凌的喊声,“嫂子!” 腊月回头看她,眼里的恨怒一时没收住,吓了小姑子一跳。 张晚晴一脸的亲热瞬间凝住,刹住脚步疑惑的看着腊月,“嫂子?你咋了?” “没事,铺子里的事,掌柜差了帐折了银子。” 她抬脚噔噔噔快走几步跨进门里,连仪态也顾不得守了。 她怕,怕再看张晚晴一眼会忍不住掐住她的脖子把她扼死。 小姑子还在身后热情的喊着。 腊月只边走边说了句“风吹了脑袋,头疼,就不陪你玩了。” 然后回房。 明天得出门,得想办法在婆婆之前救下那个乞丐,然后让他走,让他离开。 不能两次栽在这种事上头。 怕待会婆婆派人来问,又得假惺惺的敷衍,于是腊月吩咐丫头,“就说我头疼的难受,今天不吃饭早点睡了。” 那丫头叫春红,是婚后婆婆派给她的。见腊月要关门,仗着自己身份不一般,以前少夫人又是百般委屈求全的窝囊性子,就总蹬鼻子上脸的明里暗里拿捏欺负她。 如今见少夫人这么早就睡,便撇了撇嘴给腊月讲起规矩来:“少夫人,这晨昏定省可是咱们这样大户人家必守的规矩。” “莫说您如今只是略吹了点风,小小的头疼,就是那城里莫家那样人家,少奶奶可是省城李进士掌上明珠,比您还娇贵着些吧?” “人家上个月不小心摔断了腿,都还挣着去给婆母请安呢。如今咱才进门没几天,又不是什么诗礼大家的女儿,这公子才刚走您就眼里没了长辈,连问安也不肯去了,传出去不是要被人笑话吗?” “人家谁管你是不是头疼吹了风,只当你是眼里没长辈,轻浮粗鄙不懂事呢,那丢的可不是您自个儿的脸。” 好一个牙尖嘴利伶牙俐齿的丫头! 第四章 下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前世竟然任由这种眼里没有主子的东西欺压了那么久。 死的当真不冤。 腊月忍着满腔怒火,在桌子旁坐下,然后冷着脸让春红进来给自己捶腿。 她想把这院子里清扫下,正好这奴才撞上来了。 春红明显被少夫人与以往窝囊的样子截然不同的气势震惊到了。 不可思议的盯着腊月,直愣愣瞪着眼,似乎受到了天大的屈辱。 腊月冷笑一声,抿了一口茶,目光讥诮的看着那神色不服的丫头:“怎么?春红这是觉得少奶奶使唤你,是践踏了你这身份了?伺候我憋屈了?” 她这话其实并不合她的身份。但这世上哪有又当婊子又立牌坊的好事,想拿人做筏,必然要丢下些脸面。 春红立刻扑通跪倒在地,哭的梨花带雨我见犹怜的辩解自己没有这么想。 那小模样儿倒好像少夫人打了她几十板子夺了她清白似的。 且,到底最后她也没有过去捶腿。 腊月不耐烦听她呜妈喊舅的,这么做不就是想坐实少夫人苛待的名吗? 那就给你看看什么叫真的苛待下人。 她一拍桌子,佯装大怒,冲着门外喊了一声:“外面的奴才都死了不成?由着这东西在这里嚎丧,少爷才刚赶考出门,好好的人家哭什么哭!还不快拖下去掌嘴!” 门外的奴才窸窸窣窣了半天竟然没人进来。 果然是,身边没有一个人是实心在她这边的。 她豪无形象的一脚踹开春红,冷冷的道:“你再哭一声,我就把你的舌头剪下来。” 她的声音很冷,脸色也毫无戏谑的意思,一定看着很凶。 起码春红被吓住了,哭声戛然而止。 腊月盘算着怎么把事情闹的更大点,好能借故气病,躲过明天那场灾。 春红抖着肩膀看着与往日差别极大神色凶狠的少夫人,等着发落,但她根本不信少夫人真敢把自己怎么样,难道她连婆婆的人也敢动? 腊月想到了厨房的常嬷嬷,前世只有她曾在自己被冤枉的时候,偷偷去送过衣裳和吃的。 于是她直接把常嬷嬷叫了来,让她帮着把方才的奴才名字全部登记了,退给管家再行安排。 然后看了看春红,腊月对常嬷嬷道:“春红年龄大了,心也大了,我使唤不动,也不敢委屈了她,你回头禀了老太太把这丫头送回去吧。” 春红一听,哭天抢地的来拽腊月裙角,被常嬷嬷一脚踢开拦住,“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和少夫人拉扯!” 腊月满意的给常嬷嬷使个眼色,然后捂着心口晕倒在桌子上。 常嬷嬷惊天动地的喊声立刻响起,“来人啊!少夫人晕倒了!来人啊,春红把少夫人气的晕倒了!” 干得好! 门外不过片刻便奔过来一群人,管家的声音严肃的响起,然后常嬷嬷哭诉着讲了经过,还加上一句:“少爷离家赶考,少夫人心里挂念,连个饭都没吃一口,又被这眼里没主子心高气傲的丫头一顿不尊重的,气的晕过去了。” 屋子里闹嚷嚷的吵了很久终于安静下来了。 腊月慢慢睁开眼,看着胳膊和心口扎的针默默流出了眼泪,强装晕倒,被人折腾着连扎带掐的感觉一点也不好。 很烦这样的日子,想了许久,她觉得还是得想办法让他们家休了自己才能有自由,在此之前得先把铺子弄妥当,安排好后路再谋划休书的事。 常嬷嬷推门进来,端着一份饭菜。腊月慢慢吃着,听她说着春红是怎么回到婆婆面前哭诉,又在常嬷嬷说了实情后,春红一不小心说漏嘴“都是老太太的吩咐。”然后老太太紫涨着脸命人堵上嘴,回头找人卖了。 腊月伸手止住。 她真不想听这种事了,她在心里发誓,只要离开了这个地方,一定不会再踏进这样的高门大户人家,哪怕一个人独孤终老也比这样活着舒服。 她说:“常嬷嬷,我困了,去娘那边回了话,就说少爷赶考不在家,我一个人用不了这么多奴才伺候,外头用的人不用再派给我,以后这院里有你就够了。” 常嬷嬷答应着出去。 她随便擦了把脸,上床拉开被子呼呼大睡。 第二天果然一大早就开始下雨,还刮着大风,那窗户上摇曳着的柳树影子跟鬼似的,衬的房内更加阴森。 腊月感染风寒了,但不重。 她故意的,城里今年开春因为受风寒感染死了好几个人了,婆婆惜命,听说儿媳染了风寒就吩咐常嬷嬷好好伺候,病好之前就不用辛劳来请安了。 上辈子饿习惯了,此时面对常嬷嬷一天三顿不拉的伺候饭菜,腊月反倒不习惯起来。 真是个贱命。 午饭只吃了两口,便吩咐常嬷嬷去备车,她要出门去铺子里。 让常嬷嬷去回了老太太,就说铺子里胭脂出了纠纷折了几百两银子,不去看看只怕铺子都没了。 婆婆最贪财,听说这个事必定会放她出门。 果不其然,她和常嬷嬷很容易就被放出了府。 邢记胭脂的铺子很大,生意红火的不知道被多少同行妒忌。 要想动手脚只能徐徐图之,眼下得力可信的人手太少,这事只能缓一缓。 腊月转悠了半天,听着掌柜汇报店内的事,仔细翻看了一遍账本。 高掌柜是爹爹当初一手调理出来的人,绝对可信,几十年在账上从没有出过错。 她绝对信得过此人,但每此还是会一丝不苟的翻看账目。 爹说过,不要给老实人有可钻空子的机会,那不是信任,那是在毁了他。 腊月深以为然。 在铺子里磨蹭了半天,看看天色差不多了,她这才命常嬷嬷取出封好的五两银子推给高掌柜,道了声辛苦,让他带着伙计们吃酒,然后回府。 刚到府门口就下起了冰雹,常嬷嬷笑着为腊月取下隔雨布的斗篷。 说道:“少奶奶真是好算计,这冰雹下的,再晚一盏茶功夫都要挨砸。” 腊月笑笑,在门口驻足。 心里焦急的斜睨着大门外的青石狮子——怎么还没出现? 常嬷嬷见主子不走了,站在门口不动,有点不解。 腊月不动声色道:“嬷嬷,我爹当初是农户庄稼人出身,当姑娘的时候啊,每年都送我回老家体验农忙之事,说农户家女儿万不能丢了本分。” 常嬷嬷不知我说这话何意,但还是笑着附和:“邢老太爷真是个会教孩子的人,富也不骄,这才养出少夫人这么知礼持家的好女儿来。” 她笑着点头:“你看这如今正好是杏子,苹果挂果的时候,这一场冰雹打落不知道多少果农的银子钱呢,今年,只怕邺城的水果要大涨价了。” 常嬷嬷听完这话面色一变,担忧道:“老奴姐姐家里就是果农,这……她全家都指望着那几亩果园过日子呢,这不是要了他们的命了。”她笑着扶着常嬷嬷的手,看那黄豆般大的冰雹毫无停歇之意的越下越热闹,淡淡的低声道:“嬷嬷,我信你才帮你出个主意的。” 她不曾转头,若无其事的盯着大门外清冷冷的街道。 常嬷嬷看着少夫人一脸疑惑。 腊月继续道:“明天你去邢记胭脂铺子里取一千两银子,让你那姐姐到魏县下定钱,定下他们那里的梨和苹果,多了也不要,一千两的就行,咱们就只做这邺城的生意就够了。” 她笑着侧首瞧着嬷嬷,“庄稼人不容易。嬷嬷是个明白人,一定听懂我的意思了吧。” 第五章 救下乞丐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常嬷嬷当初卖身到府中为奴前有自己小生意,只不过家里男人得了肺痨。 这病费钱的很,自己的生意都赔了进去也没够用,她也是实在没钱了才卖身进来的。 她是个有才干,有魄力的女人。 响鼓不用重锤敲。腊月稍微话头一点,常嬷嬷已经明白了少夫人的意思。 当下她极轻的点了点头,叹口气道:“少夫人您放心吧,今日您把老奴当个贴心人信任,又救了老奴姐姐一家的命,老奴不是个知恩不图报的人的。” 腊月顿了顿,“嬷嬷,我只是想好好活着而已……”说了半截的话一下卡住,她无奈笑了笑,“话多了,没事,赏会雨再回。” 能说什么呢?毕竟重生的只有她而已,说太多嬷嬷也不会懂,只好日久见人心吧。 望着清冷的街道,腊月的思绪飘忽忽的回到了前世那天。 “嫂子嫂子,你快喝喝看,看熬的好不好?” 之城赶考走后第二天一大早,小姑子张晚晴来找她尝红豆羹。 腊月熬的红豆羹出名的好。 她是之城的妹妹,自然不能拒绝她。 腊月笑着勺了一勺。 “好喝吗?再来一勺,嫂子我熬的也不错吧?” 这碗羹,她只喝了两口就什么都不记得了。 醒来后,腊月赤身裸体的和一个男人躺在一起,浑身酸软的感觉让她心里一凉。 来不及想别的,脑子里只反复绕着一个念头:清白毁了。 她愤怒绝望的去看那个罪魁祸首,他睡的死死的,脸趴在枕头里,头发乱哄哄。 腊月去抓他的头发,可是手软的根本没有气力,连骂他的声音都糯糯的,听着像勾引。 然后房门被人“咣”的一脚踹开,冲进来一群人。 婆婆首当其冲,后面是惊叫一声捂着眼睛跑出去的小姑子。 腊月被人扯着头发从那新婚的大拔步床上拖下来,大红的丝被散在地上,露出两具不要脸的赤条条身子来。 她的头磕在床边雕刻的合和二仙的云纹边上。 破了,流了一脸的血。 地上厚厚的毡毯都不能让她感觉到一点温暖。 腊月趴在那毯子上,身上冷的不住的抖,嗓子疼的发不出声,嘴唇干抖着却连一个音节都发不出来。 周围的人男男女女的都有,刚才拉她下来的是个家丁,腊月慌乱间一眼扫到了那个男人手指间的一缕长发。 “真没想到少夫人这么风流啊。”围观甲的语气饱含讽刺。 “啧啧,竟然连个乞丐都勾搭,还真不挑。”围观乙的口气透着嫌恶。 腊月捂着脑袋,哭着摇头,试图去抓住什么掩盖下羞耻,好像身上有点东西,就能连周围人的指指戳戳也隔开似的。 可是身上软的根本什么都拿不起来,于是她只好徒劳的把自己尽量缩成一团。 唾沫混着婆婆的愤怒喷在腊月的脸上,最后是劈脸的耳光。 然后腊月昏了过去。 自始至终,那个为非作歹,毁了腊月的男人都没有动上一动。 哪怕丝被滑落,露出他一样光着的罪恶,也没能让他翻个身。 他像死了一样。 天色暗了下来,石狮子前跌跌撞撞的倒下一个浑身破烂的乞丐。 来了!这个人是自己前世生命终结的祸首,是自己前世孩子的爹! 腊月心中激动不已,急促的呼吸着,脸色都白了,骨节泛青的狠狠抓紧常嬷嬷的手。 她失态了。 常嬷嬷轻声道:“少夫人,您沉着点气。” 她点点头,指着那个乞丐,尽量放缓语气,“嬷嬷,那人可怜见的,我们救他一救吧。” 嬷嬷连忙回头喊着耳房里打牌的家丁出来帮忙,把乞丐搬到了他们当值的房里。 常嬷嬷端了姜汤过来喂给那乞丐。 腊月这才有机会看清楚这张脸——这张上一世害惨了她的脸。 虽然头发蓬乱衣不蔽体,满脸脏污脸颊凹陷,但是那双眼睛却闪闪晶亮,透着凌厉和坚定。 看这双眼睛,应该会是个挺有志气的人。并不似那城墙根下平日里坐着的满眼无光,得过且过的懒惰乞儿。 腊月努力平缓心情,努力忘却前世的伤害,说服自己他也是被人害的。 然后送了乞丐二十两银子的盘缠,说道:“我看你倒像个一时不得志的壮士,男子汉大丈夫因穷受困,妾亦不忍,今逢我相公赶考出门,我发誓要行善百日为他祈福,你正好赶上了。” 这番说辞传到婆婆耳朵里,也不能给她按什么莫须有的恶心罪名。 乞丐面无表情的接过银子,抬头直视腊月。 那目光里不见得有多深的感激之意,不但没有感激之意,甚至还带着一丝疑惑。 他就这么直直的盯着腊月半晌,似乎在确定自己想法,然后很突兀的问出来,“为什么恨我?为什么恨我还要送我钱?” “呃……”腊月一呆,竟然被这衣衫褴褛的乞丐突然的逼问压得有些胸闷,“我没有恨你,我与你素不相识……我为什么要恨你……你看错了……” 她回答的语气越来越慌乱,越来越语无伦次,努力想解释什么。 一下子就想到了前世自己那苦命的孩子,眉间一粒胭脂记,哭声洪亮…… 她深深呼出一口气,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垂眸,轻咳一声,给常嬷嬷递了个眼色。 常嬷嬷连忙遮到腊月跟前,挡住了乞丐无礼的注视,说道,“你这乞丐太无礼,这是我们少夫人,好心救济你,你不知感恩,还出口伤人。” 乞丐连一丝眼角余光都不曾分给常嬷嬷,那目光依然直直的盯向躲在常嬷嬷身后的人。 直到盯的腊月有些慌乱,甚至怀疑是不是这人也是重生的,几乎要忍不住跳出来大喊大骂。 乞丐这才冲腊月抱抱拳,揣起银子转身出门去了。 竟是从头到尾都没有说一句感谢的话。 “嗳,这人……”常嬷嬷不满的看着门外乞丐离开的地方,“还没见过当个乞丐当的这么牛气哄哄的人,真是个糙人,连个谢都不会说。” 腊月紧走几步离开门房,那步子杂沓,似乎随时都能摔倒,常嬷嬷连忙跟上一把扶住。 “少夫人,您怎么了?在生这乞丐的气?这可不值当,您别气坏了身子。” “嬷嬷……”腊月猛地顿住脚步,苍白的脸色和含着眼泪的目光吓了常嬷嬷一跳。 “您这是怎么了少夫人?” 怎么了? 腊月想哭,又想笑。 终于把这个人送走了,前世就是这个人毁了自己,那被捉奸在床的一幕就如发生在昨天。 那被人抓着头发扯下床围观的羞辱,婆婆混着唾沫星子的辱骂和耳光…… 不会发生了!她终于踏出了改变人生的第一步! 第六章 红豆羹之祸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怎么也没想到即使她抢先一步救了乞丐,还是没能躲过那碗红豆羹。 和前世一模一样,张晚晴一大早就端着碗红豆羹来找她。 一样的语气,一脸天真的娇俏少女,心底却藏了一条毒蛇。 不过这次,腊月早有准备。 “嫂子,你快尝尝我做的好不好,还有哪里不够的?”张晚晴讨好的摇着腊月的胳膊撒娇。 腊月笑着喊了常嬷嬷一声,接过外面常嬷嬷递来的红豆羹,笑道,“妹妹你怎么来这么巧,正好早上我才也熬了一碗,咱们俩换着喝,互相指教。” 桌子上两碗红豆羹都冒着丝丝热气,张晚晴雀跃的欢呼一声就要去端桌子上的碗,腊月伸脚轻轻踩住她的裙角,小姑子一下摔倒在地。 迅速把桌上的红豆羹交换了位置,腊月连忙俯身把小姑子拉起,满脸关切的揉着她的膝盖,“摔到哪了?要不要叫大夫来?” 张晚晴撅着嘴,不满的起身,本来要发作的,一听叫大夫,生怕误了母亲的交代,眼珠子一转,脸色立刻晴转多云,笑着摇摇头,”不用不用,一点没摔着。” “真不用吗?我看还是叫大夫看看吧。”腊月作势就要喊常嬷嬷。 张晚晴连忙蹦跳两下,一脸天真的笑,“你看,我真的没事,别管这个了,咱们快喝红豆羹吧。” 她说着端起面前的碗,一脸期待的看着腊月,“嫂子您先喝。” “好。”腊月勺起一勺粥,心底冷笑着抿了一口。 “您再喝一口看看。”张晚晴目光殷切的盯着腊月的反应。 腊月把碗往桌上一放,发髻间的垂珠步摇点在额间来回晃动,她温和却坚持的道,“不行,我喝了一口了,妹妹也要尝一口我的才行。” “呃,”张晚晴愣了一愣,大大黑白分明的眼睛水灵灵的煞是可人。听嫂子这么说,她豪爽的端起面前的碗,“嫂子熬的红豆羹那么好,我都不耐烦用勺子,您看我来个一口闷。” 她的确一口闷了,闷完连眼睛都来不及眨便一头栽倒在地。 腊月轻笑两声,低声喊守在门外的常嬷嬷进来,两人把小姑子头发拆开打散抬到床上,又把床帐放下。 一切布置妥当,腊月换了一身出门衣裳,这才回首低声道,“嬷嬷,您确定今日家里请了男客?” 常嬷嬷简直都快佩服死少夫人的料事如神了,怎么掐的这么准,就知道张小姐今日会来送粥呢。 “确定,老奴特特一大早去老夫人那边看了的,请了城东王老仙儿,说是看家里风水。” 腊月恨的暗骂一声。这一世没有乞丐了,就找了个穷算命来毁她吗?那王老仙儿四五十岁,皱皮鼠眼,一脸奸相,比那乞丐还要令人作呕。 忍着心头的恶心,腊月道,“咱们此时不能在家,嬷嬷我们待会赶紧离开,就说铺子里胭脂出了问题,客人上门闹呢。” “少夫人您放心,那边都安排好了,昨傍晚高掌柜还特地又来找老奴确认了一遍。” 腊月翻着妆匣内的镯子,最后取过一支麻花拧丝金镯子戴上,轻笑,“高掌柜估摸是觉得我疯了,竟然花钱请人来毁铺子名声,还一闹就是三天。” “可不是咋地,老奴也不明白,不过少夫人心内有算计就行,咱们都听着就是。” “嗯。”她起身,接过常嬷嬷递过来的手绢,“对了,许多天没有去拜访李少夫人了,她上次说喜欢我自己用的胭脂,正好去约她来取。” 两人边说边离了府。 腊月本来打算约李少夫人过府来“看戏”的,谁知天公作美,邺城首富石家小姐石小云竟然也在,一听腊月是邢记胭脂的老板娘,也吵着非要跟着过来讨胭脂。 腊月也和这丫头投缘的紧,爽快的答应送她们一人两盒自己留用的独门胭脂,只把两人开心的一刻也不愿多等,闹着腊月一起往张府而来。 他们回来的正是时候,还没进院门呢就听到婆婆哭天抢地的嚎叫,门口站了二三十个垂首不语的仆人。 腊月心里暗爽,面上故作惊讶的,拉着两个刚认识的好朋友快跑几步奔进房内。 一切和前世一模一样,只不过此时那赤条条躺在床上昏迷不醒的人换成了王老仙儿,地上抖着哭不出声音的换成了张晚晴。 婆婆搂着女儿哭天骂地。 “娘……这……这怎么回事?”腊月惊在当地,石小云大呼一声连忙转过头,羞怒大骂,“这是什么混账人!” 李少夫人一看不对,这是撞到人家家丑了,连忙拉了小云退到门外。 谁知两人才刚抬脚,原本坐在地上哭嚎的婆婆突然疯了似的蹭的站起身,照着腊月的脸就是一顿耳光,边打边骂,“你个贱东西,毁了晚晴的清白,你个贱东西啊……” 腊月不敢还手不敢躲闪,跪在地上生生受着,一边哭一边问,“到底怎么回事,这到底是怎么了?” “娘,您小心手疼,您打儿媳不打紧,别气坏了身子,您先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张老太太疯了似的根本听不进去,只是一股脑的捶打着腊月。 石小云实在看不过去了,一把抓住张老太太的手,怒道,“你这个恶老太,怎么这么不讲理,你家女儿不要脸,你就来打儿媳妇,亏你家还是望族大户,真丢人!” 张老夫人认得石家这位骄纵跋扈的大小姐,石家她可惹不起,再看看旁边冷着脸的李家少夫人。 张老太太憋了半晌,不甘的收敛起一脸凶狠,然后硬着口气道,“两位贵客,今日张府不方便留外客,您二位请回吧。” 李少夫人同情的看了脸颊肿胀的腊月一眼,想了想,柔声对腊月道,“腊月,那我们就先走了,明日可别失约,你可答应了咱们,要参加小云的赏花会。” 石小云一愣,刚要嚷嚷我什么时候要办赏花会了,被李少夫人使劲掐了一把,这才回过神,连忙不迭的点头,还半威胁的瞪了张老太太一眼,说道,“腊月,你答应了要敢不来,我就让我哥把你们张家的生意都搅黄了。” 然后冲着张老太一仰下巴哼了一声,“不信,你就试试!” 说完和李少夫人一起离开。 看着他们气焰嚣张的背影,张老太太只觉眼前阵阵发黑。她也不让腊月起来,命人把女儿抬到自己房内,然后着家丁捆了还在昏迷的王老仙儿等着发落。 这才一把抓住腊月的头发恶狠狠的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第七章 撕破脸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人都走了,腊月也不用再做戏。 她一把挥开婆婆的手,腕上的麻花银丝镯子互相撞击着叮然脆响。 腊月冷笑一声,“娘说什么呢?早上妹妹来求我尝她的红豆羹,我恰好也熬了一碗,互相换着喝。只不过嘛……我不小心拿了自己熬的那一碗,妹妹喝了她自己熬的,您都不知道妹妹有多豪气,一口就闷了。”看着婆婆怒瞪的快要掉出来的眼珠子,腊月起身拍拍膝盖,慢悠悠的坐到她对面的椅子上。 “谁让你站起来的!给我跪下!今晚都不许起来!”婆婆拍着椅子暴喝,黄花梨的圈椅那么硬,不知道她手疼不疼。 妆奁里取过桃心木梳子,打开被婆婆扯乱的发髻,一下下轻梳着,腊月慢条斯理的瞧了婆婆一眼,温和一笑,“那可不行。罚跪总要有个理由吧,我犯了什么错你要我跪?没喝那碗红豆羹?还是没把昏倒的妹妹给您送回去?” “你这个贱东西!”婆婆怒气汹汹的挥手来打,腊月抬胳膊挡住,手里的梳子震落在地。 “你敢挡?你这个贱女人,你怎么对得起张家!你竟然害自己的小姑子!” 一句话惹恼了腊月,怎么有脸?这个恶人她怎么有脸说自己害了她女儿!前世的遭遇突然又浮现,腊月再也忍不下去,一把将婆婆推到椅子上。 “谁害谁?”恨,加上无边的怒,腊月眼睛里似乎迸射出刀子来,“那碗红豆羹我喝了就如了你的意?毁了我清白好让你那听话的儿子死心?怎么?给你儿子找好正室了?我占了别人的位置了?这么看我不顺眼,怎么当时之城要娶我的时候你不力阻!” 腊月情绪激动,声音抬高,泪水忍不住的滚落,“为什么那时候要同意他娶我!你看我不顺眼,休了我不行吗?为什么要用这么恶毒的方法来害我!” 夕阳的余光从窗格里照进来打在腊月的脸上,透着一层明昧不定的凶狠,婆婆被眼前性格大变的女人吓了一跳。 这还是那个唯唯喏喏任她拿捏的女人吗?这女人对儿子的痴迷呢?那为了讨儿子开心的忍辱偷生呢?此刻的女人眼睛里只有恨,那双充满仇恨的眼睛从她未梳好披散的发间盯着人看的时候,像十八层地狱放出来的恶鬼,令人心底打颤。 “胡说什么……谁要害你……”婆婆的声音明显软了气势。 “老夫人不好了,小姐自缢了!”门外仆人惊慌喊着冲进来,婆婆来不及再理会腊月的事,眼前一晕,哭着“我苦命的女儿”冲了出去。 “常嬷嬷,咱们也跟过去看看。” 腊月过去的时候张晚晴已经被救了下来,屋内婆婆搂着女儿直掉泪,一圈仆人大气不敢出一声的。 见腊月进来,小姑子啊啊啊的叫着,惊恐的往婆婆怀里钻。 这药就是这么强势,想起前世自己就喝了两口都过了一整天才能说话,小姑子那一大碗闷的,估计没有三五天只怕一句话也讲不出来。 “你来干什么?还嫌害你妹妹不够吗?”婆婆语气凶狠的恨不得咬她两口肉。 腊月神色如常,眼睛一挤掉出两行泪来,“娘,若媳妇知道那碗粥里有药,怎么也要阻止妹妹去喝,都怪媳妇当时粗心,还以为妹妹只是困倒了,就让她躺下睡会。可谁曾想,那混账王老仙儿竟然连少夫人的院子都敢闯。” 腊月抬头,泪水涟涟的,“如今,总要先把给妹妹粥里下药的混账东西和那竟敢放王老仙儿进我院子的奴才查出来给妹妹报仇才是,时间再长只怕就不好寻证据了。” 怎么可能让找出证据来?婆婆和小姑子这次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害人不成反害己。 但腊月这番话又入情入理的,让人无法反驳。 就见婆婆那脸色跟生吞了个鸟蛋似的青了黑,黑了青的,半晌才装模做样骂身边的下人赶紧去查这事。 “儿媳还有件事要和娘说,是关于妹妹的。”腊月看了眼屋子里剩下的仆人。 婆婆挥挥手把人都清退,然后神色不善的道,“人都退下了,不用装了,你到底还有什么要说的?” 腊月冷笑一声,在旁边八仙桌旁的椅子上坐定,抽出桌子上梅瓶里插着的鸡毛掸子,随意把玩着,“娘打算怎么处置妹妹的事?还有那柴房里关着的王老仙儿,您老人家要怎么办?” 婆婆面露警惕之色。 “您别怕,我是真心为妹妹着想的。虽然你们算计我不成害了自己,但是我毕竟还顶着张家少夫人的名头,自然也不希望咱们家被人指戳。” “你以为我会信你吗?” “不以为。”腊月一笑,“娘肯定自有打算,不过媳妇好心给娘提个醒,王大仙儿名声再不好,他也不是咱们家声的奴才,要是给咱们看了个风水就突然‘暴毙’了什么的,保不准他那徒弟们会怎么拿着告官来讹诈。如今妹妹清白被毁,也只有跟了这人才能过了这事。” 张晚晴听的这话,吓得一阵发抖,泪眼模糊的大摇其头,婆婆连忙搂住一连声的安慰,“晚晴莫怕,娘不会把你给了那种东西的。” “妹妹身上不好呢,儿媳就不耽搁了。”腊月起身,把鸡毛掸子插回瓶子里,作势要离开。 婆婆轻声喝住她,“你到底想要什么?”不等腊月回答又道,“别说什么为了我们好!” 腊月笑着手搭在门闩上,头也未回,“我要我在这家里的安全,没人来找我生事,没人来找我的麻烦。” 她知道这种事是不可能的,自己就是婆婆的眼中钉,肉中刺。 但是只要几个月,给她几个月的时间就行,等自己归置好铺子,等之城回来给了休书就能离开了。 “应了你。”婆婆答的干脆,反正她一个女人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邢记胭脂的方子,等儿子回来软语哄几句必然到手。 腊月惊喜回头,“一言为定。” 说完拉开门。 “你还没说有什么方法救晚晴!” 第八章 不肯消停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腊月回头,冷笑一声,“娘既有那红豆羹里的狠药,想必也不缺让人吃了变傻的方子。” 说完抬脚离开,那风里的背影依然单薄,脊背却挺的笔直。 方法说给你了,至于要不要用,那就看你对自己女儿宝贝到什么份上了。 出了婆婆院子的门,腊月扶着常嬷嬷的手,一边走一边交代,“嬷嬷,你找铺子里高掌柜,让他打听着王大仙儿那些徒弟里最难缠又穷的人,暗地里注意着他们的动向,花点闲银子不时施舍着,千万别让他们出事。” 常嬷嬷不解,“少夫人这是为何?” 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张家少夫人院子门口清冷冷的挂着两盏灯笼。 待过了垂花门,回到自己的地盘,腊月才低声道,“我留着自然是防娘说话不作数,真有那天,这两人就是能救我命,帮我辖制娘的人。” 两人说着已经回到房内,常嬷嬷伺候着腊月洗漱更衣,拧着眉头思考半晌还是问了出来,“少夫人,您这行事,老奴本不该问,但实在透着不明白。” 腊月刚擦完脸,脸上今天被婆婆扇的肿胀,火辣辣的疼,她揭开瓷盒,取过玉签子点了些膏药对着镜子涂抹。 抹完了,这才合上镜奁,长长叹了口气,“嬷嬷,这家是会吃人的,今日的事,若不是我提前料知,您说如今我是个什么处境?” “这……,老奴明白,老奴只是想知道少夫人有什么打算,心里明白您要怎么走接下来的路,老奴就知道这脚再抬起来该往哪儿搁了,您要觉得不便,老奴就不问了。” “依嬷嬷这几日所见腊月行事,你觉得我是想做什么呢?”腊月取出桌子上紫檀妆盒里的胭脂,小心的分成四份,装在四个粉彩扁盒内,收在两个木匣里。 常嬷嬷琢磨半天,这才低声道,“老奴实在猜不到,您找人毁自己铺子生意,又和老夫人撕破了脸,这怎么看都对您不利。将来少爷回来,只怕您这日子越发的难了。” 竟然连想都没想过自己想要的是一纸休书,能离开这个火坑吗?罢了,这普天之下主动求着夫家休妻的女人,一个都没见过,见都没见过的事情常嬷嬷自然是想不到的。 “我想要一纸休书,我想求个余生安稳。”腊月语气平淡的说出,常嬷嬷听的好似被雷劈到。 睁着一双惊恐的眼睛,不可思议的望着腊月,“少夫人,您您您……您这要是被休了可怎么活?您这么做名声可就彻底毁了,休了的女人可要怎么过啊?” “最差也就是一死,”腊月苦笑一声,“嬷嬷觉得活着和名声比起来哪个更重要,依婆婆对我下这手段,您觉得我不离开能有活路吗?” 常嬷嬷沉默,良久叹了口气,“少夫人您想好路怎么走了就行,老奴认准您了。” “等我把铺子折成钱了,拿到了休书,咱们就离开邺城,到没人认识的地方重新开胭脂铺子过活,凭着邢记胭脂的质量,太平之年里吃喝不愁的安享余生不是什么问题。” 次日一大早,腊月才刚起床,就收到了一封烫金的帖子,是石家赏花会的帖子。 难为这丫头有心了,竟然为了救自己真的就弄了个花会。 也幸好是他们石家,财力雄厚家大业大,一夜之间就安排布置出个花会来,要搁到一般人家,怎么都要提前五六天就准备才够。 想了想,还是没亲自去婆婆那处请示,那娘俩如今只怕看自己一眼恨不得咬下自己两条子肉来,又何必去自找不痛快。 于是命常嬷嬷去回了老夫人,说石家小姐下帖子来请赏花会去呢,看看今日家中可有别的要事,若没有,就去玩一天再回。 婆婆那边自然不可能有任何的异议。 毕竟,邺城首富的门槛子可不是谁想巴结就能巴结上的,再说女儿如今清白有损,若是儿媳妇能高攀个石家,将来无论去哪里议亲的时候好歹能借一点势。 但心里到底不甘,对儿媳如今的转变,婆婆简直是气恨又妒忌到了极点。怎么这个女人,竟然会有这么好的运气,那石家小姐瞎了不成?竟然和她交好。 常嬷嬷回来禀告的时候,手里端着个红漆木盘,上面摆着一套暖红云锦绣芙蓉秋霜图案的衣裙来,旁边的木盒里还搁了一套头面首饰,也都是金银珠翠闪烁华美的,十分亮眼。 常嬷嬷叹了口气,低声道,“老夫人说石家是邺城首富,怕少夫人您见识少不会打扮,丢了张家的脸面,特特赏的衣服头面来。” 腊月冷笑一声,指甲掐着那光滑的缎子衣裳,嘴角轻撇,“嬷嬷,您说晚晴出了这么大的事,娘她怎么还有这心思来针对我呢?她怎么就不肯安生片刻,消停几日呢。” 她从首饰里挑了一枚样式简单錾刻着并蒂石榴花的金疙瘩扁簪,又从把那衣服抓起来抖了两下在手里揉了两揉放回盘子里。 “我从前难道就那么像不懂礼的女人吗?连这种小事也要来给我下个绊子。我若是穿了这璀璨华丽的衣裳去石家赏花,估摸着要不了明日,今天下午全邺城就传的沸沸扬扬了。” “张家少夫人商贾之女,果然俗艳,就知道一味的金银绫罗的往身上裹。不知道丈夫出远门,打扮的花枝招展是想干什么?难道连这忌讳都不懂?”腊月挑起眼皮看了眼常嬷嬷,“嬷嬷您说是也不是。” 常嬷嬷语气神色略有不满,说道,“老奴也不懂老夫人到底怎么想的。难道儿子夫妻和美反倒……”她自觉失言,顿了顿,把衣服重新叠好收起,“这些东西反正少夫人也取了件首饰戴了,也算是收了赏赐,不算不敬,老奴这就着外头丫头送回去吧。” 腊月点头,由着常嬷嬷挑出一套素净的衣裙来给自己换上,发髻上只簪了方才选出的那支簪子,这才出府去了。 一出门方才上了车子,常嬷嬷便悄声回铺子里的事,“高掌柜那边说少夫人交待的事办妥了,王大仙儿有俩混账徒弟叫做癞六、癞八的平时无所事事的,偷鸡摸狗,招摇撞骗的没个正经事干,高掌柜暗地里使人给了他们俩一个活计,各处收集民间的草头胭脂水粉方子,不论真假都给他们月付一吊钱。” 第九章 榴花公子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颌首微笑,“高掌柜有心,我还是去年和他说过这件事,难为他还记得,这会倒是找了两个好长工。” “可不咋的。还有您说的王大仙儿那边的事,也都盯着呢,一有信儿就回给您……对了还有,高掌柜说少夫人您今日先别去铺子里,买的人闹事,第一天他先撑着压一压,明日就说实在压不住了再来请您。” “高掌柜人虽然不在张府,心思却极为通透啊,”腊月感叹道,“这样做,一来能让这事更真,邢记胭脂看来的确出事了,二来,也能为我多争取了一天出门的日子。”腊月回头看常嬷嬷,“高掌柜如何知道我如今在府内境遇不好,只怕嬷嬷没少辛劳点拨。” 常嬷嬷额头瞬间惊出一层汗来,马车里连忙跪倒,“老奴多嘴了,少夫人恕罪。” 腊月扶她起来,“嬷嬷也是为我好的,我怎么会怪罪。我年轻,看人不准,高掌柜这人,我心里知道能当个心腹,可是毕竟不敢太靠的实在,可是嬷嬷阅人比我多,既然您信他,那必然是没错的。” 腊月不再言语,拉开窗帘看着马车外的邺城街头,一大早就车水马龙川流不息的,着实配的起“小仙京”的称号。 “嬷嬷,前面的布店就是石家的吧?” 常嬷嬷顺着腊月的目光看向窗外那家门面气派的布店,大门口用各色名贵织染的布头扎成的手工花朵一簇簇的盛开,分外惹眼。 “正是呢。少夫人您看他们家的那布扎的花朵,颜色是不是格外的好看?” 腊月闻言略诧异,又仔细看了几眼,马车已经缓缓错开了这家铺面。 “委实没看出来。平时对这织染之类的事不大上心,嬷嬷你也知道,我除了胭脂之外,别的首饰衣裳之类向来也不大在意,莫非石家的织染竟然也是有秘方的吗?” “也是。少夫人您之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自然不知道这些,石家大公子您知道吧?” 腊月摇摇头。 常嬷嬷一脸遗憾的,“竟然不知道这位人称榴花公子的石大公子,少夫人您可真是一心满眼都在少爷身上呢。这石家的榴花色可是独具一格,那颜色除了他们家谁也染不出来的。” 腊月来了兴趣,“那位石家大公子既然人称榴花公子,莫非这项染布的技术竟然是出自他手?” 常嬷嬷笑的眉眼如花,“正是正是,当时这位公子也不过才十一二岁,从他外祖家归来,说‘会稽那边流行一种石榴花色极为鲜艳,只是颜色中少了些鲜活,过于发沉了,若能改进下,必然能令天下闺阁女子娇媚再增,实为善事一桩。’后来就一头钻在自家染坊埋头研究了半年染布的配方,这才染出了如今满邺城流行的这种轻透鲜艳的石榴红,石家的布店也因此声名鹊起,据说连冀州和晋地都来下订他们家的石榴染呢。这位公子从此就得了榴花公子这么个雅号。” 腊月轻笑出声,摇头道,“这位公子莫非是个纨绔好色之徒?倒是为自己的好色轻浮冠了个风雅理由。天下闺阁女子娇媚增不增竟劳他这么挂心。”顿了顿,垂头思索一阵,又自嘲晒笑道,“或许,你我皆信错了。想来,他们家既然是商人,必定是这位石大公子看到了这染布中的商机,研究出这么一门技艺后……” 常嬷嬷正听的兴起,见少夫人不说了,连忙询问,“少夫人怎么不讲了?” 腊月笑道,“嬷嬷,若是你得了这么一门技艺,要怎么才能最短的时间内让这布风靡起来?” 常嬷嬷想了想,试探的回道,“染出许多来,先投放到青楼?一般的流行衣着头面不都是青楼里先流行出来的么?” 腊月惊讶中带着赞许的审视着常嬷嬷,“嬷嬷果然是商户出身,心思就是比常人要来的灵又快。”她话锋一转,“只是,邺城青楼层次略低,并不出名妓,若是全靠他们来出名气,也还做不到流传外地,也玷污了他榴花公子的雅名。” 常嬷嬷听的一头雾水,“那依少夫人之见?” “榴花公子应该是个颇有文采,声明在外的风流名士吧?” 常嬷嬷点头,“据说他在会稽最好结交名人雅士,曾在名士们举办的春柳诗会上一炷香做出十余首诗来。” “果然,若是这样,他哪里还需要什么青楼来为织染传名声,只消研究出这门手艺后,为这工艺加上个美丽的故事,或者名士的几句点评词赋,再加上质量又的确不可替代,那定然是火爆的一塌糊涂。你看那句‘必然能令天下闺阁女子娇媚再增,实为善事一桩’多会揣摩人心,哪个女人听了能不喜欢?再看看东西也的确好,还能不乖乖掏钱?” 常嬷嬷眼睛一亮,“正是这样。这石榴染,还有个故事在里面呢。少夫人您竟然连这都能料到!老奴实在佩服的紧。” 腊月苦笑垂头闭目,不再言语。 不过是重活一世而已,不过是活的更加谨慎,凡事都学会了脑子里转个十圈八圈而已,不过是……想好好活着而已。 车轮碾在青石板的街道上有节奏的轧轧轻响着,常嬷嬷看看闭目养神的腊月,轻叹一声放下了窗帘。 约盏茶功夫后,马车停了下来。 “到了?” 常嬷嬷刚要喊醒腊月,腊月已经睁开了眼,撩起一丝窗帘向外望去。 “到了,咱们前面停着一辆马车,不知是谁家的,少夫人您稍待,等他们下了咱们再下车。” 腊月嗯了一声,看着那车面前左右排开八个仆人,一卷红毯铺到车前,两名妖美艳婢手撩开车帘。 这是哪家贵人这么大的排场?腊月正疑惑间,那马车铺着软缎的踏凳上落下一只白色锦靴来,紧接着一位长瘦高大的公子步履稳健的踏上了红毯。 竟然是男的?今日小云的花会竟然还请了男客?怎么帖子里没说这事呢? 那公子方才刚踏上红毯,石家大门内蹦蹦跳跳的卷出一阵风来。 “表哥!你回来了!” 第十章 传说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红毯上的公子抬手挡住那风一般的女孩。 “表哥,你干嘛啊?”少女不满的声音脆生生的响起,改扑为抱的一把裹住公子的胳膊撒娇,“表哥今天赶的巧,云姐姐正巧办了个花会呢。” 那公子十分好脾气的听少女叽叽喳喳的说了半天,看身边仆人们把马车里的东西都搬出来了,这才问了句,“云儿呢?怎么就你出来接我?” “可别提云姐姐了,”少女撅着嘴,耳朵上两粒小小的珍珠坠子俏皮的晃动着,“云姐姐和李家少夫人说今天有个要好姐妹来,这会儿还在照那位贵客的喜好布置呢。” 公子同少女说笑着入内,身后仆人搬着许多箱子跟了进去。 腊月这才回身问常嬷嬷,“这位莫非就是那位榴花公子?” 常嬷嬷打起车帘扶着腊月下车,边回道,“正是,邺城人都说榴花公子如明珠美玉,可惜方才不曾看到他转身,不然少夫人可有眼福了。” 腊月袖内取出帖子递给常嬷嬷,并未答言。 心想,人是衣装马靠鞍,富贵人家公子小姐好衣服一打扮,再有家教束缚规矩着,举止有度,哪有丑的。石家邺城首富,孩子穿着气度必然又是更上一层,若褪去那一层华贵装扮,也未必就比寻常小康人家好到哪里。 石家一打扮颇为体面的嬷嬷正好接了帖子无比热心来引他们前去。 腊月跟随在后,冷不妨脚下一咯,差点摔倒,低头一看,捡起一只极为小巧的元宝结红绳。结口处坠着个十分精美的石榴花镂雕银花团,那花团内中空置一颗小小纱囊,不知装着什么香料,十分沁人心脾。 腊月因家中生意之故,素来对香料之类极为留心,见这件饰物香味奇特,不由的凑到鼻端闻了闻,默默辨识里头所配香料种类。 辨认了半天,直到小云和李少夫人迎了过来,也没弄清楚这奇特香味的配方,于是只好拿着去问小云,“小云,方才在路上捡到这么个物件,不知是什么饰物,里面香料配方好奇特,我辨认了半天竟然辨不出来配料。” 小云拿着那绳结咯咯笑的弯了腰,“这是哥哥的东西啊,虽然我也没见过这饰品,不知道是用在哪里的,但这银石榴花的坠子一看就是我哥爱的式样,待会拿着去问他便知。” 腊月笑着把带给他们俩的胭脂递过去,笑道,“你们俩每人两份的,用完了再问我要。” 两人笑着收下,小云拉着他神神秘秘道,“今日赶得巧,本来只是想把你约出来躲躲你那恶婆婆散散心的,谁知道竟然赶上哥哥回来,还带了个贵客回来,叫什么金指大师。” 花会规模不大,但是却很精致,小小的园子里摆了几十盆牡丹芍药,开的热热闹闹。三人一边赏玩一边说话。 李少夫人笑道,“人常说牡丹里最属魏紫姚朱珍贵,想不到小云这小园子里竟然都有。” 石小云骄傲的一笑,“那是,这都是我哥花房里养的呢。” 腊月忽道,“你哥哥不是最爱石榴花吗?怎么对牡丹也这么上心?” “哈哈哈,这个啊,是我哥哥打赌输给凤凰寺住持老和尚的。来年要让凤凰寺三亩花园都开遍牡丹呢,到时候咱们一起去赏。” “莫非……”腊月了然一笑,“莫非金指大师就是为此而来?欧家碧蓝牡丹只是听说过,却是从未得见,你哥哥倒是对这赌约输的用心。” 李少夫人诧异,“腊月竟然也知道欧家碧?邺城可没几人知道这个,若不是我家相公去岁正好去过洛阳见了一次回来讲给我们,我也是不知的。” 腊月晒然而笑,三人在花亭里坐了,吃着茶一起听腊月讲这欧家碧牡丹的来历。 “这我可就要卖弄了,”她清清嗓子,狡黠一笑,“我家胭脂里有一味配方是要用到牡丹和芍药的,这欧家碧就是当初爹爹进香料时讲给我听的。” “说是除了魏紫姚朱外,另有巧匠新培育出了一种蓝牡丹,开的跟那大海蓝天似的,蓝盈盈的十分妖艳惑人。” 小云插嘴道,“蓝色的牡丹,闻所未闻。” 腊月一脸敬仰的道,“小云你不知道,你方才提到的这位金指大师,可是个比蓝牡丹更传奇的人物呢。” 李少夫人被勾的好奇心起,也凑过来,“怎么个传奇法呢?” 腊月咬唇一笑道,“这传说我也不知道真假,幸好大师不在,我们姐妹讲着玩,我且讲之,你们且听之,听完一笑就过,可别传到大师耳朵里亵渎了世外修行人。“ “省得省得,你就放心吧。” 腊月这才讲了起来,“那时候我才十三四岁,听过我爹讲说洛阳出了个金指大师,那个大师三次得蒙仙人点化都一直脱不开俗像不能得道。最后一次仙人说‘我与你前世有宿分,今日最后一次点化于你,成败在此一举。’金指大师就问‘不知仙师此次要如何点化?’” “仙人问他‘何为垢,何为净?’金指思索半晌所答皆不能令仙人满意,最后仙人摇头叹道‘你俗根太重,开悟太难,或许下猛药能奏效’,仙人说完手中就化出一个刚满月的孩童,孩童在地上拉出一滩童子粪便,仙人指着粪便道,‘你若能跃入其中如沐香汤,就可得道’,金指强忍着恶心,半天才蹲下,伸出中指在那粪便里搅合了几下,却终是做不到用这东西沐浴。” 小云恶心的扔下手里的茶糕,吐吐舌头,“这谁能做得到,想想就恶心死了。” “正是呢,”腊月附和道,“谁知道神仙怎么想的,咱们俗人也悟不透这个,反正金指最后失败了,仙人说他此生若还想悟道,在寺院内就是修行千年也没用,倒不如红尘中历练一番,或者还能得着几分机缘。后来金指大师那枚曾经搅动童子粪的中指就变成了纯金的,再后来这位金指大师用白马寺内的白牡丹做花本,研究出了蓝牡丹这支品种来。” 李少夫人问,“一定要白牡丹才能培育成蓝牡丹吗?” 腊月点头,“反正是这么传的,具体我也不清楚。” 小云促狭的坏笑,“说不定就是人家那枚黄金手指头粪肥足,才能养出这蓝牡丹来,换作咱们还未必成呢。” 三人哈哈哈的笑闹成一团。 忽闻亭外假山旁传来一把清越的声音,“金指你看,我小小邺城内竟然也有你的美传呢!从此你可别小看邺城妇女没见识,总说没有江南女子知书懂礼,温婉聪慧了。” 第十一章 香囊换胭脂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哥!”小云惊喊一声跑了过去。 腊月抬眼望去,面前并排而来一僧一俗。 僧人大约二十四五岁的年纪,凤目长眉,十分俊美,只是那双目中抱负满满,无论如何也不像个出家人。 倒是他旁边的榴花公子石云清,一脸脱尘超然气度,容貌俊雅,双目温润多情,多情中却又有着几分淡淡的高门士族的那种高不可攀的孤傲疏离。 一身月白衣衫,宽袍大袖,风流倜傥,果真如明珠美玉,极为耀目,举手抬足间都透漏着一股子世外隐士悠然高洁之姿。 饶是腊月也忍不住暗暗赞了一句:这人好风姿。 若论容貌,她那丈夫张之成绝不在石云清之下,只是气度却比之有云泥之别。 小云热心的为他们介绍两位新朋友。 石云清微诧,温声道,“这位就是邢记胭脂的那位夫人?久闻大名,邢记胭脂名声传的极广,我和金指在会稽还见到了你们家的胭脂被炒到极高的价格,也曾买了你家一个类别的胭脂来研究,却始终不得要领。” 腊月没想到这位榴花公子竟然也研究胭脂,更没想到自己家的胭脂竟然传到了会稽。 当下心里欢喜,言语间不由带上了几分骄傲,“铺子里胭脂都是掌柜管着,我竟不知道连会稽都有我家的名头,这可是个惊喜,回头要好好犒赏掌柜。” 小云献宝似的怀中掏出腊月送她的胭脂,在哥哥面前晃了晃,“哥,你买的是邢记铺子里的胭脂,比我这个腊月亲手做的自用的可差远了呢。” 石云清笑着端起面前的茶啜了一口,似漫不经心的悠然道,“小云和香儿上次问我要的会稽红玉绣坊的云绣时兴布镯子,我就弄到一条,该给谁呢?” 腊月轻笑出声。 小云撅着嘴不满道,“人家就这两盒……噫,香儿妹妹呢?她竟没粘着你?真少见。” “香儿被姑母派人接回去了,说是要给她说亲,哭哭啼啼的闹得人头疼,听说你这里有个花会,我就和金指来凑凑热闹。”他唇角噙笑,声音温和里含着宠溺逗趣,“云儿别打岔,你把这胭脂送我一盒,我把那条布镯子给你如何?你若不换我回头就给了香儿去。” 小云为难的皱眉咬唇,看看腊月,腊月含笑低头不语。 心想,你别看我,不是我小气,你哥哥明显就是逗你玩的,那什么布镯子若是真的要给别人,早就给了,这会就是逗小妹妹玩罢了,我怎么能坏人兴致。 “哎呀,对了!”小云忽然一拍手,掏出那枚腊月捡到的银石榴坠子绳结来,得意的在哥哥面前闪了下,“哥,你想不想要这个东西呢?嘿嘿,我拿这个和你换如何?” 石云清微讶,“云儿何处得来的?这是我跟着会稽的仇银匠亲手做的香囊球。是戴在手腕上的,这世上唯此一件,今天翻遍了也没找到,我还遗憾了半天,原来被你拣去了。” “嘿嘿,这可不是我捡到的,是腊月捡的,她闻了半天都没辨认出你这香囊里放的什么香料,还来问我呢。”小云灵机一动,“巧了!哥,你把这香囊的配方给腊月,腊月你把这胭脂的制作告诉我哥,你们俩一方换一方不是正好?” 腊月哭笑不得摇摇头,感觉这少女实在可爱天真。 石云清已经抬手点开妹妹脑袋道,“云儿胡闹,邢记胭脂的方子乃是家中秘传,岂是我屈屈一个随手调制的香料方子能配交换的。” 这话说的…… 腊月抬眸看他一眼,连忙道,“这个胭脂不是,我自用的这种制作起来很是麻烦,所用材料又极为新奇低产,不适合批量生产售卖,若是能用石公子那香囊球里的配方来换,我倒是觉得赚到了。” “哦?”石云清亲手为腊月斟了一杯茶,温和的望着她笑道,“这我可算赚到了,不过这香料方子有金指一半的功劳,金指,你意下如何?” 旁边如木头泥塑似的,从进来宣了一声佛号就再没说过话,只顾着品茶的金指大师闻言,连忙起身合掌道,“云清说笑,金指不过略通牡丹习性,稍作改良此方而已,谈不上功劳,送人或是售卖,云清自便就是。” 腊月一心想结交榴花公子,将来自己被休出门,少不得需要一二有身份的朋友助力。 于是,诚恳道,“自然是当真的,只是这胭脂制作起来颇费功夫,极为麻烦,等我回去后细细誊出一份制作过程再交给给石公子如何?” “甚好。”石云清抓起那根银榴花球香囊推到腊月面前,“久闻胭脂夫人邢家独女自小天赋异禀,闻香知其方,想不到竟然被我这小香囊球给难住了,我拿这东西换你一盒小云那种胭脂如何?” 腊月不解的看着他,“既然都要交换方子了,便能自制,为何还要成品交换呢?”不等石云清回答,略一顿已然明白其中缘由,于是自嘲一笑,“是了,要有个成品参照对比的,不然如何知道自己做的成功不成功,我犯傻了,竟没想到这层。” 腊月说着收起石榴花香囊,旁边李少夫人推了他一把,趁人不注意凑过去低声道,“腊月,你家婆婆那种人,恨不得抓你错呢,香囊乃贴身之物,合适吗?别再被拿捏了。” 腊月暗道失策,只顾着想结交此人了,却没想到这么多,于是握着那银球,手里团了个圈又推了回去,歉意道,“石公子厚赠本不该拒。然,香囊乃随身之物,腊月收下不妥……” 未等她说完呢,小云已经一把抓过在手腕子上戴了一戴又撸下来塞进腊月手里,翻着白眼道,“喏,现在不是我哥送你的了,我送的总不能说什么吧?你那死婆婆再敢打你……” 腊月轻咳一声打断她的声,告个罪收下了香囊。 石云清看小云一眼,又看看垂首不语的腊月,想到邺城关于的张家的一些传言,略皱了皱眉。 腊月一时尴尬,生怕他们再说起家里的那些破事,于是没话找话的道,“小云今天这花会真是用心,尤其牡丹花,如今不是时令,竟然弄到开的这么好的牡丹。” 小云自知方才语失,连忙搭茬,“这还要多谢我哥,对了方才腊月讲的金指大师的传说是真的吗?” 第十二章 蓝牡丹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金指和尚低眉垂眸,目不斜视,只是脸颊迅速爬上一层浅红。 石云清极力忍着笑,轻斥妹妹一声,“小云修要顽皮,”他看了金指一眼,终是没忍住笑出声,“金指乃是世外高人,岂容你这小丫头来取笑。” 小云眨巴着眼睛,丝毫不惧这毫无震慑力的呵斥,看着金指和尚俊美的脸上迅速羞红,更好奇了,“大师世外高人也会害羞吗?哎呀对了,怎么没看到您的金手指呢?快让我瞧瞧纯金的手指头啥样的?” 金指和尚额头起了一层汗,歪了歪身子躲开小云来抓他袖子的手,求救的瞥石云清一眼。 石云清只管微笑着低头喝茶,不去看金指的脸色。 腊月看的暗自发笑,又想到方才那传说是自己说出来的,连忙起身拉住小云坐下,又向金指大师赔礼道,“大师恕罪,腊月方才所言也是父亲旧时别处听来的,污了大师清名,还望大师宽恕。” 金指大师这才迅速抬眼瞄她一下又垂了眼眸,这番赔礼道歉似乎反而令他更羞囧了,那脸红的如同滴血。 石云清看看腊月,对她眨眨眼。腊月没看明白,只好讪讪坐下,疑惑的看着这位唯恐天下不乱,正含笑不语望着金指大师的榴花公子。 李少夫人见情况不对,也来解围。 “方才听闻大师擅育‘欧家碧’蓝牡丹,不知可否为我等解惑讲解一二。” 金指大师这才轻吁一口气,终于抓到个缓解尴尬的话题,“方才邢施主所言极是,蓝牡丹并无天生蓝色的花种,皆是以白牡丹做底用特殊手法培育而成,然也只能开一年蓝色,次年便恢复成白牡丹了。” “那是什么手法?能教教我吗?”小云突然来了兴趣,这个和尚动不动就羞红了脸实在有趣。 “这……”金指和尚为难道,“这技艺当初也是机缘巧合得来的,当时那位……那位施主曾言绝不可将此技艺外传,小僧也重誓应了他,还望云施主见谅。” 小云一脸失望的只好作罢,闷闷的靠着腊月。 腊月突然道,“我记得爹爹说许多年前,咱们邺城辖下的凤凰山上有个凤凰寺,那寺内有一株天然生成的蓝牡丹,不知真假。” 金指忽地抬眼直视腊月,目光锐利如剑,倒把腊月吓了一跳。 “女施主也知道那株蓝牡丹?”金指突然问道,“你可曾去过那座寺院?如今还有没有了?” 方才他那一眼如同刀剑穿来,吓得腊月呼吸一窒,突然就想到了那个乞丐,当时赠他银两的时候也是这种凌厉的眸光。 于是她拍拍胸脯,摇摇头,“没去过。就连这传说都不知真假,想来天下哪有什么天然生成的蓝牡丹,违天理生成之物非妖既怪,不一定是什么好事。别说未必真有过这么一株蓝牡丹,就是有,只怕也不会久存于世。” 金指沉默不语。 石云清忽道,“邢夫人觉得这株牡丹不见容于天地?与众不同就是它的错?倘若这株牡丹真的存在,邢夫人是否觉得此物堪杀。” 腊月微一沉吟,这才回道,“并非如此。牡丹乃是花中之魁,美艳无能出其右者,那天生蓝色的牡丹就如同倾城倾国的红颜美人,如同满腹才华的仕子骚客。” “此话怎讲?” 见她突然停住,石云清好奇相询。 腊月一笑,“腊月愚见以为,若这牡丹生于这山中小庙,就如倾城美人生于乱世,满腹才华的文人骚客生于贫家,一个因美貌终生也难有个安定,一个因没有深厚的家世背景不得一展志气。实在无论对他们自己来说,还是对拥有过他们的人来说都是一场灾难。” “红颜薄命,才子扼腕,才华和容貌若无深厚的依托,反成了他们的灾难。”石云清轻笑慨叹,“邢夫人可是这个意思?” “正是正是,石公子总结的极是。”腊月有意无意看了若有所思的金指一眼,继续道,“那寺庙我虽然不曾去过,也没有见过那株天生奇异的蓝牡丹,但,凤凰寺是个极小的寺庙,里面也就一个主持几个小沙弥而已,我若是那和尚,为了寺庙和周围百姓安全,也绝不会留下这等祸根。” 见金指和尚眼皮微动,腊月趁机再下重语,“俗话说,匹夫无罪怀璧其罪。” 小云挠挠脑袋,扭头问李少夫人道,“清姐姐,你听懂腊月的话了吗?我怎么觉得她有点发疯呢?” 李少夫人心知腊月必然是知道什么,这一番高论明显意有所指,于是识趣的摇摇头,并不言语。 石云清却突然长叹一声,状若无意乜了眼金指和尚,长身而起道,“今日还有他事在身,就不扰你们赏花雅兴了。” 说完与金指飘然而去。 两人走出十来步远,金指突然回头,看着腊月道,“邢夫人一席话禅机满满,金指多谢夫人苦心。” 腊月一笑,“大师世外之人,最善从寻常谈话里识出机锋,我不过唠叨了一篇妇人废话拙见而已,若能万幸解大师眼下困顿,那也是一场机缘。来日腊月若有迈不过的坎,解不开的结,说不定还要求大师点化。” 石云清认真端详着腊月良久,直看的腊月心内忐忑,不安的绞动着衣角,这才移开目光。 金指宣一声佛号,拜别离去。 小云有点不好意思的拉着腊月的手解释,“腊月你别介意,我哥哥他向来随性惯了,不管有多少人在,也不管是家人还是贵客,他总是这样,想来就来,说走就走,一点不顾别人的脸面。” 腊月笑着拍拍小云的手,“你哥是真名士,不拘世俗繁礼,若是以世俗规矩来约束他,已然落了下乘,便是污了今天这一番清雅花会促心长谈了。” “你倒是懂我哥,”小云笑嘻嘻的道,“要不是你已经嫁张家少爷了,我定然逼着哥哥把你娶进门。” 腊月一怔,“虽是笑话,然如此清风明月神仙一般的人物,做朋友才是上佳,夫妻本是前世仇家。”腊月轻笑,晃着手里的榴花银球香囊,“胭脂榴花清远高谊,岂不远胜柴米夫妻索然一生。” 李少夫人嗔道,“小云胡闹,你怎么也跟着胡说起来,被你那婆婆听见,少不得又是一顿打骂。什么柴米夫妻索然一生,女人嫁人就是跳火坑,难道你还能蹦到天外边,不和你那相公索然一生不成?” 第十三章 薛姓姐弟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李少夫人本是一句半真半假的劝说玩笑,谁知腊月竟肃了神情,叹口气,望着那满园锦绣,风中摇摆的花儿,轻声道,“李清,小云,我是真的想要摆脱这样的日子,我想要自由,一个人有什么不好的呢?” 李少夫人听腊月这话,眉头微蹙,总觉腊月和以前相比变化太大,生怕她行差踏错引来祸端,正要再解劝一番。 门外常嬷嬷突然急声低唤着闯了进来,脸色仓皇,强自镇定着才没有失了礼数。 “怎么了?”腊月连忙问她。 常嬷嬷吞吞吐吐了半天,看看石家小姐和李家少夫人,委婉道,“少夫人,您到铺子里看看吧,铺子里来人说高掌柜方才从梯子上摔下来了。” 腊月一惊,连忙辞别小云他们,随常嬷嬷赶往铺子里。 慌忙忙的才出了石家大门,一上马车腊月便低声问她到底怎么回事? 常嬷嬷这才道,“高掌柜摔得不重,方才老奴当着外人没敢细说,铺子里花钱找的来闹事的人真的出事了。” “怎么会这样?是哪里出了差错了?你别急,慢慢说。” “就是高掌柜请的人都是他亲自看过的,本都是牢靠人,也没出啥差错,昨天那一场闹事的还好,都是按着说好的来的,可谁知今天突然混进来两个生面孔,还是俩半大孩子,趁着起哄瞎闹,高掌柜出来理论,被一把推倒崴了腿脚。” “严重吗?有没有请大夫?”腊月拧起眉毛。高掌柜可是邢记胭脂如今最得力的人,他要是出事,一时间还真不好找接手的。 “不严重,高掌柜意思让您看看那俩人,万一是谁趁机买进来闹事的。” 腊月一怔,随即醒悟,“你的意思是娘那边?” “也未必就一定是她,邺城胭脂都还有谁家?三四家巴巴瞅着咱们,就等着出事呢,眼下看着有机会趁机踩一脚也不是没可能。” 腊月闻言低头沉思不语。 高掌柜伤的果然不重,其实听大夫那意思,可能也没有真的崴伤脚。只是他躺在床上哼哼呼痛的厉害,眼角却瞟着站在床角衣衫褴褛的一男一女两个十来岁孩子。 腊月只一眼已明白了高掌柜的意思。 嘱咐高掌柜安心养伤,带着两个孩子到客厅里去询问了。 她抿口茶,一言不发的也不正视两人。 晒了他们有一炷香的功夫,那个子稍矮,眉目灵动的男孩子握着拳头先开口了,“你这夫人,到底什么意思?为何一群人都给了银子,偏偏就挑出来我们姐弟俩欺负,不给银子还威胁要抓我们报官。” 这孩子好胆色,倒是个不怯场的。 听这意思竟然是姐弟俩,姐姐连忙护着弟弟去拉他袖子。 腊月观察半晌才道,“这么说,你们是看到有人在我铺子里闹事得了银子,也凑着想来讹点钱?” 男孩一下语塞,这才想到方才那句话说错,被眼前的夫人抓到了破绽。 女孩子一看事情不对,拽着弟弟扑通跪倒,磕头如捣蒜,“求夫人饶了我们吧,我们实在是太饿了。” 腊月也不理会,任凭女孩子磕了半天头,仔细观察着神态举动的确不像作伪,这才又问道,“你们是哪里的?为何来的邺城?” 她一笑,“实话实说,我给你们饭吃,敢说一句谎话,我也不用说别的,就是我店内掌柜一把年纪被你们推的瘫在床上屎尿失禁,送到衙门里也够你们住个十年八年的了。” 女孩子明显一瑟缩,男孩子关注点却在那句给他们饭吃上。 “你真的肯给我们饭吃?” 腊月挺喜欢这个临危不惧的男孩子,神色柔和了几分,指指旁边梨木小几上的几盘糕点茶果,“不说谎,这些说完就给你们。” “好,我说!”男孩子咽了口口水,“我们是鲁地安德人,那边大旱了三年了,今年过年大年初一,又有杨顺军挨村的抢人抢东西,我爹就被他们抓走了,我娘拼了性命挡住人,我和姐姐才逃了出来,一路讨饭来到的邺城。昨日就看到有几人聚在一处不知道说什么,我就偷偷跟着,发现他们来这家铺子闹事,掌柜就会给他们钱,于是就和姐姐混进来也想碰个运气。” 倒是听不出什么破绽来,也口齿伶俐说话条理分明。 腊月不由多看了他几眼。 心想:回头再找人打听下鲁地安德是不是真有这么一场灾就知道真假了。 “为什么要推高掌柜?” “他说赔偿那些人,轮到我们俩欺负我们年纪小,就哄我们走,我姐姐照着前面人说的,也说用了胭脂脸上疼又痒的,可是那个老头竟然说我姐姐又脏又穷,哪里像是用得起邢记胭脂的,我姐姐哭了,我气不过就……推了他。” 腊月低头不语,指了指那几盘糕点,点了点头。 姐弟俩开心的端过来就吃,腊月又赏了他们一壶茶水。 看他们吃的正欢的时候,腊月猛不防的问了一句,“谁让你们来闹事的?” 两姐弟同时一愣,“啥?” 腊月笑了,这俩孩子没撒谎。 “没事,”她道。正好身边缺可信的人手,略一沉思,已经有了计较。 “你们俩可愿跟着我?我给你们吃给你们穿,还给你们找事做,每个月给你们开工钱。” 俩孩子一听,也顾不得吃了,惊喜的眼睛瞪得溜圆。 “真的……真的吗?”姐姐显然有点不信。 弟弟推了姐姐一把,“肯定是真的,你没看这位夫人方才对那位她身边的老嬷嬷多和善吗?姐姐,这个夫人虽然脸冷,绝对是个好人。” 腊月眉头一挑,赞许的看着这个孩子,点头道,“是个机灵孩子,你以后就跟着高掌柜学本事吧,做的好将来长大了肯定出息。” “那我姐姐呢?” 姐姐看来防备心较重,头脑似乎也不如弟弟灵活,且神情畏缩,想来一路上没少被人欺负。 “我身边少个贴身跟着的丫头,你方才说的那位嬷嬷是我身边唯一的人,我嫌她太累,想收你在我身边伺候,你可愿意?” 两姐弟千恩万谢的又要磕头,腊月抬手止住,“先跟我说说你们叫什么名字。” “我叫薛小喜,十三岁,弟弟叫薛航,十一岁了。” 腊月一怔,这名字可不像普通农户家人起的。 薛航见腊月怔住不言语了,生怕姐姐说话惹面前的夫人不高兴,错过这家。于是连忙接口道,“那都是旧名字了,如今跟了夫人,还请夫人赐名。” 腊月回神,看着俩孩子格外懂事,温言道,“不用,又不是卖给我了,就还叫你们的名字就行。我和高掌柜打个招呼,薛航你留下,小喜……” 想到家中那两位一心想抓自己错处的婆婆小姑,怕小喜跟自己回去受连累,于是腊月略一踌躇道,“小喜你也先留在铺子里跟着学学规矩,等过段时间我再带你回去。” 第十四章 一步一营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安置好两个孩子后,天色不早了,腊月又去探视高掌柜,顺便交代几句,闹事的明天最后一天,到时候趁机削减胭脂的质量。 高掌柜言语间还是多有不满,腊月权当看不见。 她留下五两银子,让给两个孩子置办些衣裳,别从铺子里账上支。 然后随口问道,“咱们铺子对面错了三四个门面的那家原来卖炒货的,我看见挂着出售的牌子。” “少夫人您想买下来?”高掌柜劝道,“咱们家胭脂规模大,若是开分铺子,不适合离得这么近。” “不是,这个铺子别挂在我名上,眼下我手里除了你和常嬷嬷也没有可信的人。”腊月手指敲着桌面,想了半晌也想不到可靠的人,“高掌柜你还记得上个月常嬷嬷从你这里支取的一千两银子不?” “记得记得,说是到魏县下的梨的定钱。” “嗯,那间铺子我想找两个可靠嘴严的生脸孔卖水果,方才在前头问了铺子里伙计,最近邺城的确多了不少鲁地来的逃难的,可见那俩孩子没有撒谎,邺城今年水果受那场冰雹的灾,必定价格大涨,弄个水果铺子也是一项收入。” 高掌柜眼睛一亮,捻须乐道,“少夫人,眼下不是正好有两个可用的陌生人吗?” 腊月疑惑的看着他。 “那俩孩子啊。”高掌柜开心的披衣坐起,“那个店面也不大,小小一间,小兄妹俩守着正好,您方才也说那个小子聪明伶俐,我些许调理几个月,到时候果子成熟了,这孩子也正好得用了。” 腊月有点心动,却还是轻笑摇摇头,“只怕太小了,又是外地人做买卖,容易被人欺负。” 高掌柜也作难起来。 “不过,还有好几个月呢,船到桥头自然直,到时候说不定正好就有法子了,如今且先把那间铺子买下来放着,正好趁着这几天闹事,就说铺子赔偿亏空的多,把银子换个地方。” 高掌柜点头,又叹一声,“其实昨天老夫人还派了张家胭脂的掌柜过来询问,埋怨了许多话,听那意思想接过去……总之少夫人您回去小心着些,咱们邢记的胭脂若是挂成张家名头,邢老爷地下有知也不能安生。” “放心吧,我爹的心血,就是毁了,也断不会给了他们家。”腊月咬牙切齿的攥紧手里的帕子,“高掌柜,以前我傻,累你们辛苦,以后可绝不会了。” 高掌柜叹口气,“早知道当初就不该嫁给张家小子,那时候谁也劝不来您。”见腊月神色间悲愤又悔恨,高掌柜也不好再说什么,转了个话题道,“铺子买了挂谁的名头上?那家铺子虽小,位置却好,我怕晚了被人抢先。” 腊月思索半天也想不到谁。 “不然,”她犹豫片刻,“你就先挂到石家大公子名下吧。” 高掌柜一惊,“咱们与他家素无往来,这万一被他知道了,岂不是平白送了间店给他们?” 腊月一笑,“你放心,我今日和这位榴花公子接触了半晌,看着人还不错,再说他那样身份财力,也不屑吞咱们这点小钱。尽量瞒着别让他知道,等我自由了再想法子改到我名下。”想了想,她又补充道,“就是哪天他真知道了,还有我呢,我亲自告罪,说明难处,想来他也不会十分责怪我。” 腊月刚乘车离开,邢记胭脂远处的巷子里便转出两道身影来。 日色向晚,夕阳橙红。 晚霞映在两人身上更衬得二人若梦如仙,不似凡人。 “云清对这位胭脂夫人如此小心,莫非她有什么复杂的背景?”金指淡然问道。 “云儿太单纯,这夫人心计满满,存心结交你我之意太过明显,”石云清手指蹭着下颌,沉吟片刻,“什么情况下,一个生活富足的少夫人会这么苦心孤诣的要这样去急着抓机会结交人,所图能为什么呢?” “嗯?她不是明显,她根本就是坦荡荡毫不掩饰明示着想和我们攀关系。” 石云清默然半晌,才道,“我打听过这位胭脂夫人,据说自从嫁入张家就几乎全权放手了邢记胭脂的生意,人温婉懦弱的甚至有些蠢,前几日听小云说起她在家中。似乎被婆婆刁难的日子极不好过。” “这,今日以半日相谈之见,小僧觉得此女似乎并非懦弱愚蠢之辈。” 石云清唇角一挑,“还有,邢记胭脂竟然会有人闹事?还是因为胭脂出了质量问题,昨日据说三倍银子赔偿的,”他一手背在身后,自信的道,“金指,我打赌,明日这邢记胭脂还会有人来闹事。” 金指不曾接他的话茬,片刻后道,“我今日便去凤凰寺挂单吧?” “这么急?都弄妥当了?” “嗯,本来今日听她这位邢夫人说起凤凰寺的事,还担心这位邢夫人去过凤凰寺,既然她没去过,那便无妨了。” 石云清挥挥手,迎着夕阳大步离开,“那你自己小心,有事随时联系我。” “等等,”金指叫住他。石云清停步,并未回头,声音却突然冷峻,“金指,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知道你要问他,云清除这一言并无其他话给你。” 金指神色黯然,如泥塑般静立许久,而后对着那浓浓夜色叹口气离开了。 腊月刚回到家就有守在门口的仆人等候多时了,说是老夫人有请。 她心下疑惑,这时候婆婆找自己能有什么事?张晚晴的事还不够她闹心么?看见自己不烦? 疑疑惑惑的到了婆婆处。 如今她看开了,没外人在,连虚礼也懒得守,直接便问有什么事? 并没看到张晚晴在,想是躲在里间呢。 婆婆竟少见的没有挑她不行礼的错,只是眼皮翻她一眼,阴沉着脸说,“晚晴的亲事。如今出了这件事,趁外头风声还没大传开,总得赶紧定下来。” “亲事?娘有了目标了?想说谁家的?小云和李少夫人那头您放心,还肯给媳妇这点脸,答应了不会说出去。” “那是你应该做的,”婆婆左看右看都越来越看不惯这个这些天嚣张极了的儿媳妇,甚至暗恨以前没有趁她好拿捏时候狠狠磋磨她,把那方子里最后的手艺哄到手。 “你妹妹名声不好,你出去了脸上也没光。” 这倒是真的,腊月不欲与她做这无用辩论,“所以,娘叫我来是?” 第十五章上门讨方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听说石家四公子是庶出的,年纪和晚晴差不多大,还未曾说亲。”婆婆斜她一眼,颐指气使的,“你和他们家小姐交好,这几日找机会多走动走动试试他们家口风。” 腊月一下子愣住,整个人都不好了,许久后才能思考。 她不可思议的看着面前的老太太,几乎以为方才幻听了。 婆婆这脑子是被门挤了不成?石家是什么人家?就是晚晴没有这桩事,清清白白的,那也是够不上人家门槛子的。 如今她女儿清白被毁,还是人家家里的小姐亲眼看见的,她怎么就敢,怎么就那么大脸,好意思去提亲呢? “怎么?不乐意?不过是问问,能费你多少神。” 腊月可不想被人家打出来,和小云也不过是才刚建立起友谊,何况还想将来多仰仗那位榴花公子呢,这要是去提提这桩亲事,保管化友为仇,甚至可能被人家一顿骂给轰出来。 她努力压住心头的火气,说道,“娘,这事,石家那样人家,眼都是长在脑袋顶上的,咱们家终是还差了点,”她知婆婆脾气,为免争吵,连忙道,“晚晴自然是好的,若单论人不看家族,他们家四公子哪里配的上晚晴?依媳妇之间,不如等之城回来再说,之城书念的好,这次必然能考出个功名来,得个一官半职的,到时候再去提也硬气几分不是?” 婆婆有些意动,显然被腊月这番话取悦到了,声音也和软了几分,“你说的也是,只是如今晚晴这名声,就怕万一……” 腊月连忙保证,“您就放心吧,只要管好咱们家里那天看到的下人,其他的儿媳敢保证不会有事。” 婆婆脸色变好,指了指椅子令她坐下,带着点不满的,“其实,那位石家四公子是个妾出,亲娘是个府里的洗衣裳粗使丫头,趁老太爷醉酒伺候了一回就怀上了。这四公子在家里没什么地位,又文不成武不就的愚笨的很,晚晴也不是配不上。” 腊月简直无语,那你还把自己亲女儿往这人手里推?妾出的儿子本就低人一等,还没啥能耐又愚笨,那样人家里连有点身份的奴才都能踩一脚的,把女儿嫁过去受气?真不知这老太太怎么想的。 又劝了婆婆几句,定了她的心,又答应下这些天多去走动,得机会探探他们家意思,腊月这才告退。 刚回到自己院子,常嬷嬷便凑上来说,“王大仙儿傻了,话都不会说了,在城南乞丐堆里混日子呢。” 腊月嘱咐还是要盯紧着。然后和常嬷嬷说了婆婆的意思,笑道,“倒是省得我为出门找理由了,如今正好正大光明的弄铺子里的事。” 次日,腊月掐着点,赶在铺子里闹事的时间过去。 吵吵闹闹的铺子前一大早就围了一群人。 冷眼扫过去,高掌柜对她点点头,见铺子里并未出现那俩孩子,腊月满意的站在人群里旁观。 看着高掌柜陪着笑回收了问题胭脂,再三倍赔偿了那些人。 然后是其他围观的人。 “邢记胭脂怎么会出问题了呢?” “谁知道?你没看这几天天天有来退货的?有的脸上都烂了,也不知道怎么回事?” “啧啧,怕不是配方里有啥见不得人的毒药?老人不常说毒药能让胭脂颜色好更鲜艳吗?” “不能吧?邢记胭脂都上百年了,你听说过出问题?那可是旧唐宫里传出来的方子。” “就是就是,我也相信他们家东西品质,八成是这批货原材料出了问题,要么就是制作顺序哪里出错了,过了这阵反正我还是要用他们家胭脂的。” 见人散的差不多了,腊月才踏进铺子。 一边翻看柜台里退回来的那堆脂粉,一边听高掌柜耷拉着脸说起最近亏的银子,正要宽慰几句。 店里突然进来一位不速之客。 榴花公子石云清,容貌皎皎如明月美玉的邺城首富大公子,正挂着个令周围的女客人们满眼冒星星的笑,看着腊月。 人群一阵骚动。 腊月连忙上前招呼,“石公子,您怎么来了?买胭脂吗?让您见笑了,最近铺子里的胭脂出了点问题。” “出了问题?”石云清似笑非笑的定定瞧着腊月,那目光看的腊月一阵心虚,“云清看那闹事的人才是有问题,要不要我帮忙给你查查那些人?” 腊月心里咯噔一下,后背唰的起了一层汗,难道被他看穿了? “多谢石公子美意,”腊月不慌不忙的,“小生意不敢劳动您辛苦。” 她牵强的笑了笑,生恐石云清在这件事上太过热心,真去查证,到时候自己可就出糗了。 于是l连忙错了个话头问道,“不知石公子是想为谁买胭脂的?” 一看腊月这反应,石云清已知自己所料非差,这胭脂铺子的闹剧,只怕是这位夫人自导自演的一出好戏,只是花钱雇人坏自己的生意却是为何?这位夫人行事透着古怪,真让人捉摸不透。 但他与腊月素无过节,并不打算拆穿她。见腊月问起,这才低低的笑出声,半玩笑的道,“邢夫人好记性,昨天才说好了的,研制换香囊,怎么……”他笑着,眼底里却有些许促狭和丝丝缕缕的似乎能直窥人心底的锋锐,“小云转个手先把香囊付了,夫人莫非就把胭脂给忘了吗?” 腊月这才想起来,自己答应了的要把胭脂样品给人家一份的。 有些羞惭的连忙赔礼。 石云清袖内取出一纸云母笺来,递给腊月,“这是那香囊内香料的配方。” 腊月小心接过,略扫了一遍,先暗赞了一遍这一篇好字体,然后拧眉指着几处原料询问是什么东西,自己闻所未闻。 石云清凑过去看她指着的地方,挨得近了,正好看到她手腕间系着那枚银球香囊,于是略一思索道,“这几样香料来自西域,一时我也说不太清楚什么的样子。”他回头吩咐了跟来的仆人几句,这才回头道,“约莫要一两个时辰取过来,这点东西我也忘了放在哪个箱子里了,耐心等等他找来。” 见他特地令仆人回家去取,腊月有些过意不去,“其实不取来也无妨,白白耽搁石公子的时间。” “不耽搁,我今日本就是来取胭脂的,不知何时能给我?” 腊月闻言暗忖,石公子给的这张配方十分详尽,上面连要注意的事项都写的明明白白,毫不藏私,果真是个真君子。可自己那胭脂的制作过程,就是写的再仔细,只怕他也不能做成功。 第十六章 捣花泥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略一斟酌已拿定主意,于是试探问道,“石公子,今日正好我出门来也没别的事,铺子后院有我一间专门研究胭脂的工房,不如公子亲看我制作一遍吧?那制作过程若只是写在纸上的,以公子聪明虽然做出来肯定不是难事,只是未免要走些弯路,再说腊月文采有限,也怕写的不明白,平白误了公子的时间。” 面前的妇人极会说话,很会为他人着想,只是不知为何她这么小心翼翼的带着些讨好的结交,反而令石云清有些不舒服。 她想到了会稽名妓紫月姑娘说过的话,“嫁了错的男人,女人会懂事的让人心疼。” 虽然自己没有心疼,紫月也未必说的对,可是面前这女人却很符合这句话。 似乎从认识她到现在,就没见她真的从心里笑过,举止有度的过了头带着十成的谨慎和小心翼翼,那双明亮聪慧的眼睛里总带着些疲累和厚重的防备心。 “我今日正好也得闲,那就麻烦邢夫人了。”石云清又回头交代身边仆人几句,这才随腊月去后院了。 几个伙计把里面收拾了下,腊月问高掌柜取了各色花朵、蚕丝片、细纱布等材料,回头指着案头的笔墨笑道,“石公子不如自己看着写吧,您看的哪里不明白的就问我。” 石云清笑答“好。”看着这女人忙碌着,一边口中不停的讲述着,“我自用的那一种胭脂里面加了栀子花,胭脂花,还有白牡丹和白芍药的花蕊,一般都不放白色的花,只是我爱白牡丹这种花的暗香,所以自己琢磨着加了点,纯是个人喜欢,其实认真说起来,加了白牡丹芍药并不好,胭脂定要颜色上好的红色花朵才能出鲜艳的色泽,白色加进去,颜色就浅淡了,石公子到时候自己斟酌着增减就是。” 石云清提笔写着,看她挽起袖子扎束了头发,发间竟然簪着一支自己首饰铺子里的石榴花金扁簪,正把各色花朵投进青石对臼里轻轻捣着。突然道,“若是取香,白茉莉应该味道更浓郁,况且茉莉本身就能消目肿痛,用着岂不是更好?还有,邢夫人的簪子真不错。” “这个啊,是婆婆送我的。”腊月摸了摸簪子也没在意,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我主要是喜欢白牡丹才加了些进来,反正自己用的,只图个自个儿高兴,公子这么一说,我觉得有道理,只是这次是做给你的样品,明天我再来放着茉莉试试做一批出来。” “不用,现在就放好了,说不定我们能一起研究出来一种新品种来。” “这……”腊月有些心动,她本就是个爱尝试的人,尤其又是自己最爱研究的胭脂这项,“这好吗?万一做坏了,要耽搁你时间。” 石云清一挑眉,“我这人,闲还是忙,到还能做得自己的主,一日做不出来,那就两日,若是十日八日还不够用,那石某就这辈子研究这东西也使得。” 听他玩笑,腊月也轻笑出声,一边唤人端些新鲜茉莉花进来,摘去花梗添了些进去一起舂捣。 见她额头沁出一层细密的汗珠,石云清忽道,“方才我看院子里有那种大对臼,还是吊着绳子木杆的,用起来更省力省时,怎么不用那个?” “这个呀,”腊月看了看对臼里的花泥,头也不曾抬的,“我试过,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那个捣出来总不如小对臼做出来的味道好,”她自嘲一笑,“也说不定是我想的多了。” 石云清听完在纸上迅速记下,看她捣了三四竹匾的花,才出了一小瓯花泥,伸手抓起旁边架子上的巾帕递给她,忍不住叹道,“这才第一道工序已经如此累人,果然什么行当想要做好都不容易啊。” 腊月道个谢接过蘸了蘸额头,累的脸红扑扑的,眼睛却越发明亮,“石公子这话说的有理,一般这捣花泥都是男伙计们做的,可真是个体力活,而且一次的分量一定要一口气做完,若是停的久了,做出的胭脂就颜色发暗,”她说着又抓一把栀子花放进去,“不过幸好我从小就被我爹扔自家农庄里养大的,皮糙肉厚的有几分憨力,这才能撑着呀自己干这个活。” 这个女人,此时的模样才是个正常二十来岁的女人该有的样子,说着她最爱的胭脂,那眼底的防备就卸去了几分,石云清仿佛透过此时的她,看到了当初这邢记胭脂铺子里尚未婚配的女孩子开朗真诚的笑脸,一定能赢得不少回头客来。 “石公子,石公子?”腊月见他发呆,喊了好几声才喊的人回过神来。 “怎么?”他看到腊月黑白分明的的眼眸里露出几分担心? “您怎么不写了呢?累了?要不你先喝口茶休息下?我这里大约还有半个时辰弄完这一道工序,反正也和前面的一样,你可以先喝口茶歇歇。” 一点阳光从菱花窗格里透进来,打在腊月的脸上,粉嫩绯红的脸颊上的汗珠都在发着光,石云清突然想到了那句诗“汗光珠点点,发乱绿松松。” 有仆人端了茶进来放在旁边的老船木茶台上。 “我自己来。”他止住仆人要来伺候茶水的动作,“我喜欢自斟自饮,更有乐趣。” 仆人退下,腊月继续忙活。 面前的茶台颇为考究,茶台六君子摆放有度,一看主人也是个极好此道的。 “邢夫人平时喝什么茶?” 他掀开段泥供春壶的盖子,里面放的竟是极品蒙顶石花。 他笑,“邢夫人爱喝这个茶?上次花会上,云儿招待的月光白味道杂了。” 腊月把最后一竹匾花倒进对臼里,这才回头笑道,“嗯,不过这茶性寒,我也不多喝,平时喝荔枝正山茶多些。”两人闲话间已经麻利的捣完了最后一点花,把花泥倒进瓷瓯里收拾好,这才手轻轻扇着风笑道,“那天花会的月光白,小云大概是把茶和脂粉放在一处了,茶最爱吸附味道,因此才味道杂了。” 石云清笑着把烧开的水晾着,“夫人请坐,看石某冲泡手艺如何。许久没品过这么极品蒙顶石花了,今日石某有口福,有这好茶逗引着,以后只怕要天天来蹭茶。” “哈哈,石公子说笑,您是什么人家的,这茶虽然贵重,也还不是多稀罕的东西,”她从旁边的紫檀博古架上取下两个德化白瓷茗杯放在茶台上,提起水壶烫了下,笑道,“可惜了,我没有好水来冲泡,邺城水质发硬,若能得那扬子江心水来冲泡,不知是个什么滋味。” 第十七章 羊犀草龙涎石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俗话说人是地行仙,邢夫人年岁尚轻,听说张公子也曾游历过许多地方,想来等你夫君归来,携夫人游山戏水,到那江南之地品一道茶倒是美事一桩。” 他这一句试探的话果然印证了心中疑惑,腊月脸上的笑瞬间凝住、消失。垂下眼睛的一霎那甚至有浓郁的仇恨散溢而出。 怎么会这样?石云清心内更疑惑了,听闻张家少爷和妻子乃是两情相悦,看来这传言有失偏颇? “水好了,”腊月伸手探了探壶温度,挤出个不自然的笑来,“这水凉的够了,温度再低些就差了滋味了,要么我来冲泡?” “还是我来吧。”石云清执壶冲茶。 他茶艺甚佳,德化白瓷的茗杯里一盏香茶,汤色明丽,清香袅袅,品来口舌生津,实是人生一大享受,可两人却都各怀心事相对无言。 最后还是石云清打破了沉默,他怀疑自己若是不主动说话,这女人能沉浸在自己的思想里一天出不来。 “下一步要做什么呢?”他问。 “绞汁,”腊月明显的心情欠佳,但还是认真回答石云清的问题,“其实这一步就是我说的比较麻烦的步骤,平常的胭脂来回用细纱布淘澄四五遍就好了,我这个要淘澄二三十遍,淘澄过程中还要放点东西进去,然后将那淘过的水静置半晌,倒去上面浮水,再加别的琼脂类。” 石云清认真思考下,说道,“我记得夫人说你这胭脂不能大批量产出,是因为其中有几味料太过稀有,可听你所言,虽然耗费材料多,出的胭脂少,但这目前所用材料似乎也不是多么稀有之物。” “石公子问的好,您等我淘澄好了,下午晾好再加料的时候就知道了,不知您听过一种叫做羊犀草的香料没有?” 石云清走南游北见识极广,可却的确没听过这么一种香料,一下好奇心起,虚心求教起来。 “这个草是产自太行山内深山中一处叫做砚花水的山村里,那村子只有几十户人家,村口有一棵十来人才能合抱的老槐树,也不知道多少年月了,每年六月份背时令开花,树下有一汪半亩地大的水塘,逢每年这树开花的时候,水边就会生出这种羊犀草来,这草遇水变红,散发着香气,连老槐树映在水里的影子都是红的。” 石云清听的入神,“有这等奇事?石某将来必要去拜会一次。” “那您可要小心了,这羊犀草是剧毒的东西,若是不小心误食了一棵半棵的,就会浑身麻痹,双目失明躺个三四天才能恢复,若是用的量超过三棵可就丢了命了。” “哦?这么说邢夫人这胭脂,用起来竟然要冒着丢命的危险咯?” 腊月见他又开玩笑,心情明快许多,也玩笑道,“那可不是,不然这几天能被人堵着门的退货么?”她这一笑真实了许多,轻声道,“当初我爹曾去过那里,发现了这种草,他惊叹这种能令水颜色变得鲜艳如血且自带异香的草,于是住在那里半年多,生生研究出了能去除毒性的方法。” 石云清哑然而笑,“这处理的方法想来是不传之秘了,云清也不敢过问,到时候想用这羊犀草了,就来问夫人买如何?” 腊月摇头而笑,“不是什么秘密,当地村里的人都会,我爹特地教了他们的,他们学会了制作,每年六月的时候直接去村里收购就好了。其实简单的很,就是把这种草用开水煮半个时辰后放入冷水中浸泡半天,然后再放入开水中煮,反复五遍后取出晾干就去除毒性了。” 说着起身从身后架子上的一个陶瓮里取出一株来递给石云清,“就是这个,这么一株就够用了。” 石云清才刚接过,门外他的仆人已经送来了榴花香囊的材料。 香椿木的十几个原木盒子一字摆开。 石云清笑道,“方才听得邢夫人说的羊犀草极为罕见,石某香囊里的几位配料虽不如那东西珍稀,却也是不可多得的东西。” 他掀开一个盒子,取出核桃大的一块类松香色的东西递给腊月,“你闻闻。” 腊月接过凑近鼻子深深嗅了一下,然后一皱眉一低头干呕起来。 石云清哈哈大笑,伸手为她轻拍脊背,两人心内坦荡,聊的投机,石云清向来不拘俗礼,腊月呕的难受顾不上别的,一时竟然谁没想到什么授受不亲之类的事。 腊月呕的眼泪都出来了,良久才掩鼻皱眉道,“这是什么东西?好奇怪的味道。” “这是从西域商人手中购得,叫做‘龙涎石’别看这么一小块,等量的黄金都买不来,我手中也不过就这么些而已,你手上那个香囊里只不过剔了一点粉末掺进去就已经奇香扑鼻。” 腊月擦着眼泪,痛饮了两杯茶,这才缓和了些,她看着这奇异的东西,说道,“以前常听我爹说,善之极便是恶,香之极便是臭,如今算是真切体会到了,这种东西算是香之精华了,必定不能多用。” 石云清笑着怀中取出一柄温润的雕榴花骨刀来,将那块龙涎石切下一半交给腊月,“这东西不好买到,邺城并无来往西域的商人,送你一半留着配香。” 腊月知他家富贵,也不假意推脱,爽快的收下放在白木盒子里,然后笑道,“石公子厚赠,那我就送石公子一坛子羊犀草吧,大约够做一年的胭脂了。” 石云清亦是大方收下。又将那香囊的其它材料一一给腊月看了,把比例和注意事项说与她,等弄完这些,胭脂也晾好了。 腊月取出一大块蚕丝片,小心剪成一块块长方形,倒出一半的胭脂花汁浸了进去。 “这蚕丝片看着似乎与寻常名贵胭脂的不同。”石云清看她熟练的用竹夹把十几片蚕丝片泡进花汁里,说道,“我记得在紫月那里见到的蚕丝片似乎不是这种质感。” 方才听石公子提到过一次这位紫月姑娘了,是个青楼女子,又是会稽的,那必然用的都是极好的胭脂,竟然也没有这种的,腊月心里一阵得意。 第十八章 邢记榴花红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笑道,“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寻常蚕丝吸附性差些,胭脂不够水润,我这这蚕丝片里其实加了两分的棉花捶打成片的。” 石云清眼睛一亮,“高明,这是你自己想出来的?” “嗯,”腊月把弄好的蚕丝胭脂扣好盖子放到个木盒里,“十四五岁的时候,天天看爹爹研究这东西,我自己跟着也想了几个点子,就是那时候想到的这个。” 说着话,手下却不曾停歇,架子上取过两个玉白银内胆胭脂瓷盒来,取出些白露凝脂配进剩下的花汁里搁着滤网倒进瓷盒里,正好倒了两盒。 “既然有这个创意,那为什么不用到你们的胭脂里呢?这又不似羊犀草是个珍稀物。“ 腊月把两盒胭脂的盖子拧紧,连同方才蚕丝片的一起归拢好,然后递给石云清,这才道,“寻常胭脂用了这种蚕丝片反而吸润过分,本来能用一个月的量,就只能用二十天了,且颜色也没变化,其实弊端更大,所以就没用它。” “您闻闻。”她似乎十分满意这次的成品,“方才我做的时候就闻着有股子细细的茉莉花香,果然比先前的更好,石公子今天这个创意倒是帮我改进了配方了。” 她一脸自豪的淡淡的笑,看着就比以前老成持重的样子灵动了不少。 石云清抽下头上一根白玉簪,拧开那瓶凝脂胭脂挑了芝麻大的一点在手心里。 腊月见他要试,连忙取过架子上一瓶牡丹露来倒在他掌心。 “我先试试看,若是好,回头送紫月一瓶。”石云清说着匀开手里的牡丹露将那粒胭脂细细化开,入手滑腻油润,掌心的颜色饱满艳丽却又因加了白牡丹和白茉莉的缘故并不是妖媚的那种红,是带着些清丽的石榴红色。 他眉头一扬,极为舒心满意的唇角挑起,“石榴红色,薄而透亮,想不到竟然能做出石榴红色!” 腊月就着他手心看着那抹鲜艳润红的颜色双目几乎放出光来,自己可能无意间配出了一种新颜色出来呢!这种颜色若是推出好的系列,绝对大火大卖。 “你这眼里有响声。”石云清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似笑非笑的瞧着腊月。 腊月神情一呆,没理解这句话的意思。 她唇角有一滴方才制作胭脂不小心溅到的红渍,点在唇边十分有趣可爱,这个模样神态,让石云清想起了书房里案头上的景德镇小痴娃摆件憨态可掬的样子。 石云清心下微动,带着些捉弄的忍着笑,“我真的听见响声了,钱的响声,从你眼睛里掉到地上哐啷哐啷的响。” “啊?”腊月怔了须臾才醒悟过来这人打趣自己呢,看着面前忍笑忍的快憋死的人,她也忍不住伏案大笑出声,“石公子真个好亮眼睛,我一个商人,眼睛里不掉银子块儿,难道掉馍馍块儿不成?” 门外常嬷嬷大半天已经往这里来了五六回了,每次都看到工房内两人相谈甚欢,不好意思打扰退下了。 这不眼看着都过了午饭点了,少夫人还没出来呢,本来以前都是直接送吃的进去的,少夫人做这个胭脂的时候除非她喊,是没人敢去打扰的。 可是这次时间也太久了,常嬷嬷担心,端着些点心来想先让他们垫垫肚子,就是少夫人自己不饿,那也不能怠慢了客人啊。 谁知一脚刚踏进院门就听到里面传来两人爽朗的笑声,少夫人何时这么笑过?老夫人规矩严,要是被知道了少不得又要说教。 再一抬头,隔着窗格子看到里面正拿着帕子蘸了水为少夫人擦拭唇边胭脂渍的公子那温和的笑容的时候,她心里一惊,生怕屋内两人发觉,站在当地动也不敢动,打算待会趁他们不注意赶紧退下。 谁知屋内两人倒是彼此似乎都没觉得这动作过于亲密。都是一脸坦荡的,这石公子倒也罢了,本就是个风流名声的人物,怎么少夫人也不自重起来了,别是被迷了神魂吧? 常嬷嬷屋外看的心内焦急。 屋内两人却才不过刚开始。 就见那位石公子极为自然的又蘸了点牡丹露再把手里的刚化开的胭脂颜色又调轻了些,说道,“你还是觉得用在脸上的颜色有些重吗?我看着倒是挺好了,若是紫月,肯定喜欢这个色。这样,你右边的别洗,我再把这个更轻些颜色的拍在你左边脸颊,对比着看看。” 腊月笑着点点头,“可。只是这款胭脂名字确定要用我邢记命名吗?明明是石公子改进的配方才令它色香俱美。” 石云清轻轻在她脸颊拍散胭脂,又用指肚匀开边缘,声音轻缓如水,“我就是改进也要有个基本在,”他手一顿,笑道,“若是邢夫人实在心里过意不去,那不如这款胭脂就叫做邢记榴花红如何?” 常嬷嬷实在看不下去了,生怕自己主子把持不住,别再做出什么让人浸猪笼的事来,于是拼着一身剐,斗胆咳嗽两声闯了进去。 只是头也不敢抬的,捧着盘子的手连同声音都是抖的,“少夫人,眼看着晌午都过了,您就是平时这么忙着惯了不吃饭,可石公子是贵客,初次来不能就让人饿着肚子,老奴弄了些点心先送来,您看要吃些什么老奴再去厨房里吩咐。” 石云清哪里还吃得下饭,意味深长的看了腊月一眼,拿起桌上的胭脂盒子告辞离去。 腊月叹口气,看着额头紧张的都出汗了的常嬷嬷,坐下捻了块糕点就着茶水吃了,这才道,“嬷嬷,你多心了。” 她冷笑一声,“腊月如今像是个还会被情情爱爱的冲昏头的人吗?” “那方才?”常嬷嬷大着胆子抬头,“您既然没那意思,为何还……还……” 她说不下去了。 “还和他那么亲密?就不怕被人知道闲话?是不是这个意思?”腊月接他话说出来,不等嬷嬷回答,又道,“嬷嬷,榴花公子是什么人物想必你比我听的更多,他这样不拘小节的名士,言行举止皆发乎本心,我若是寻常忸怩着相待,反而令两人难堪不自在。” “若是以前的我,自然是不屑结交什么名士不名士的,可是如今我想跳出那个火坑,而榴花公子是个不可多得的依仗……邢记胭脂他日东山再起,需要的就是这样的人物助力,无论是生意合作,抑或是私下相交。嬷嬷您懂我的意思了吗?” 第十九章 是你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常嬷嬷额头冷汗盈盈而下,深感汗颜,“可是,毕竟对少夫人声名有损。” “嬷嬷还不明白吗?”腊月有些不耐的略高了声音,“腊月自从决定走这步棋开始,声明必然会有损,有得就要有失去,这自由的代价,我准备好担了!” 常嬷嬷惭愧无比,少夫人都和自己说过她的计划和打算了,自己怎么就没沉住气,坏了她的事呢? “少夫人,那……得罪了石公子,该怎么办?老奴愿意请罪去。” “嬷嬷是怎么了?突然糊涂了呢?”腊月几不可闻的叹息一声,语气有些失望的道,“遇事不能慌啊嬷嬷……罢了,那俩孩子呢?今日不曾看到他们。” “少夫人您没认出来?” 腊月听这话蹊跷,垂头回想了下,这才笑道,“是了,上午进店来,我发现两个小伙计眼生,还以为是高掌柜新招的人,原来竟是他们两个?”想到那俩孩子的样貌,小喜被描粗的眉毛,还有那涂得像码头工人似的黑黑的皮肤,只要不说话,还真就是个乡下小伙子。 再想到薛航脸颊那一颗豆粒大的黑痣,以及那顶大的遮住半个脸的帽子。 只怕就是他们亲娘来了,冷眼一看也认不出来。 “是高掌柜给孩子打扮的?”腊月十分满意的,声音里都是赞赏,“嬷嬷,您平时在家里的多,怎么就把早当初自己做小生意时候的冷静给丢了呢?以后多和高掌柜学着点,可不能再这么不过脑子的冲动了,我年轻,还指望着您平时多提点呢。” 这番话让常嬷嬷羞愧的红了老脸,从此后更加行事小心,再没出过差错,多次帮腊月化险为夷,解那燃眉之急,这都是后话。 腊月今日做那三盒胭脂,捣花泥久了胳膊本就有些劳累,又在铺子里和高掌柜一起算了下这几天亏空的银子和转移的银钱,最后两人商量定,明日开始慢慢把胭脂质量降到和别人的一样的水平,能保持收支平衡,养的住铺子就行,省的将来离开张家的时候被他们觊觎着这份产业节外生枝。 高掌柜又把对面那间新铺子的房契给腊月看了,署名那里石云清三个字格外惹眼。 “您收着就行,铺子里我就放心了,今日乏累,我先回了。”腊月说完和常嬷嬷离开。 走到街角的时候,腊月突然嘴馋街角那家的红豆泥的精巧点心果子,命嬷嬷去买点,自己慢慢信步走着。 她垂头想事情想得认真,却没注意到身后胡同里一个少女恶毒的眼神,少女咬着唇对旁边的黑衣人使个眼色。 等腊月感觉到危险,还没来得及呼救,脑后一疼眼前一黑,已失去了知觉。 买好糕点的常嬷嬷回来只看到那地上腊月的手帕子。 醒来后的腊月眼前一片漆黑,手脚被紧紧绑住,口里塞着散发着令人恶心味道的布团。 身体摇摇晃晃的,马蹄子得得得奔跑在石板路上的声音格外清脆。 石板路?除了城里哪里还会有石板路?莫非自己还在邺城? 绑了自己的到底是谁?谋财?腊月使劲晃着身体. 下一刻,臀上便被人使劲拍了一巴掌,又揉了两下,淫邪的奸笑声故意捏着嗓子说话,“小娘子醒了?你就老实点吧,等到了地方咱们自然会放你离开的。” 腊月唔唔唔的使劲挣扎着表达着自己的意思:让我说话。 “哟,我说小美人儿,你不用费劲了,咱们不是图财的,要不是主子交待了不让碰,爷马上上就要了你了,这小嫩皮儿细腰儿翘起摸的真特娘带劲。” 腊月恶心的扭动躲避着那人的咸猪手,心里却是一凉,不是图财,那就是早有预谋专门针对自己的。 能是谁?婆婆?总觉得以她那个贪财的心思,再加上如今因为张晚晴的亲事,暂时有求自己,应该不会这么做。 可还能是谁呢?自己也没得罪什么人啊,难道是生意上的对手?不可能,邢记胭脂如今正值多事之秋,眼看生意一落千丈,哪里还用费这心思来针对。 该怎么办?怎么才能留个记号等人来救?老天爷保佑,常嬷嬷可别又关键时候紧张犯傻回去张家求婆婆救命,那可是给婆婆手里递把柄呢,自己就是离开张家,也绝不能是这么离开的。 腊月不懈的挣扎着,偷偷触到了手腕上榴花银球香囊的机括,又使劲抠破了里面的香囊纱袋,只希望这香料能顺着车缝漏下去,更希望常嬷嬷能找对人来救自己。 终于她不停的扭动身体挣扎惹恼了那人。 臀啪的挨了一巴掌,“奶奶的,小娘皮还是个辣货!真麻烦!”然后鼻子被人捂住,一阵刺鼻的味道后,腊月又晕了过去。 再醒来后已经躺在一张床上了,床极为华丽,水红色的薄纱床帐上坠着各种含着催情香味的荷包绣囊和鲜艳的流苏坠子,头上的布袋子已经被除去,嘴里却依然勒着布条,身上的衣服也被换过了,没有被绑着,只是却浑身软的一点力气没有。 身体被人摆了个头朝床里的姿势,腊月目光极力向下瞄着,一看身上那件令人喷血的比那床帐还要薄透的纱衣,心沉到了底。 这是被人给弄到青楼里来了。 邺城的青楼吗?可是算算自己在那辆马车里的时间,就是光醒着的那段车程也足够离开邺城了,更何况再加上昏迷的时长,能到的地方,必然已经不是邺城了。 不是邺城。 她一瞬间心如死灰,难道好不容易的重生,竟然要以这样的方式再结束吗?老天爷何其无情,竟要这么戏耍自己! 正胡乱思想间,房门吱呀一声打开。 “咔!”房门关上的声音。 接着,脚步声朝着床这边而来。 腊月努力想动一动,可是除了眼睛里大颗涌下的泪水,她就连手指头都无法抬一下。 门外响起一阵骚动声,伴随着惊慌的呼喊声,似乎是在找什么人? 一阵眩晕后身子一轻被人腾空抱起,披在肩头的纱衣滑落在地,腊月半果着上身,满眼泪水的望着面前的男人。 前世那不堪的回忆刺痛的涌入脑中,又是这样的结局,又是这样被人夺去了清白。 “是你!”面前抱着她的人突然惊呼出声。 第二十章肌肤之亲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下一刻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笃笃响起。 “里面的是王公子吗?”鸨儿陪着小心的谄媚声音隔着门扇传来。 男人迅速抱起腊月钻入被中,拆散两人的发,再一把将自己的上衣扯到腰间,然后做出个暧昧的姿势,极为不满的朝着门口怒声道,“什么事?想死吗?坏爷的好事!” 门外又是一阵骚动,鸨儿声音都在发抖,但还是壮着胆子道,“王公子啊,您别生气,方才咱们这里进刺客了,李大人都被刺伤了,这如今非要挨个查看找那歹人呢,您看……我们就进去看一眼就走……走个过场。” 男人不耐的“啧”了一声,然后粗声粗气的道,“进来吧,门没插。” 说完垂下头,嘴唇俯首贴在腊月脸颊上。 进来的人只看到这位传闻中色急攻心的王公子正披头散发的赤果着膀子搂着面前的美人满脸啃着,不知两人方才是有多激烈,身上的锦被都滑落了一半。 身下的美人被她严严的抱着,只能看到那露在被子外的一段雪白腕子,腕子上红绳系着一枚银球榴花香囊。 “哟,王公子果然名不虚传呐!听说这位小美人可是今儿才到的小辣椒,竟然被您给拿下了?”一个官差闪动着色迷迷的小眼睛,说着就往床边凑。 “滚!”床上的男人停止动作,喘息着发出一声怒吼。 吓得鸨儿一下坐倒在地,抹了一把汗,媚笑着把那两位差爷哄出了房。 又一脸巴结的对床上的王公子笑道,“王公子您可不亏是个有手段的,这女孩子可就交给您调教着做人了。” “滚!!”比方才更高的一声怒吼震得门板一阵抖动,直接把鸨儿吓得合上房门,身下一股骚味传来,她竟然尿了。 “这王公子什么时候脾气这么暴躁了,难道新来这个美人这么厉害?真是捡了个宝贝!” 门外声音渐渐走远,男人看着愤怒绝望满脸泪水的腊月,抓起锦被裹住她,然后低声道,“别叫,不然咱们都得死在这。”说着挑开了腊月嘴里的布条。 嘴刚得自由的腊月愤怒的一口咬在面前还未来得及穿上衣服的男人肩膀上,恍惚间似乎又回到了前世,回到了毁了她的那天。 回到了临死时那个梦里。 梦里的乞丐,和面前的脸重合起来,她记得前世梦里咬住仇人的脖子使劲的撕下一块肉来。 咬牙切齿的问他问什么害我。 那种牙齿切进肉里的感觉是那么真实,热热的,咸腥的血味充斥着口腔。 乞丐一动也不动的,任凭腊月撕下他一块肉也不反抗。 只是在腊月耳边低低的叹息着说了句,“你醒醒吧,从头醒醒,重新来过的时候一定要多思量思量。” 然后她就醒了,嘴里衔着自己咬破的胳膊,深深的牙齿切出两排血淋淋的窟窿。 重生后,她无数次心情复杂的想起这个男人,这个毁她清白,却又在自己生命将要结束的时候到自己梦里来点醒自己的人。 恨他,又恨中带着些许的感激,两种矛盾复杂的情绪折磨的腊月每次看到他的时候都不由的失态。 嘴里的铁腥味顺着牙齿溢到唇角,她的眼泪止不住的流着。 为什么又是这个人,为什么又是他!为什么还要让自己再看到他! “咬够了吗?”面前的男人声音质感冷而峭,加上他那张斧凿刀削棱角分明的五官和过于凌厉的眸光,给人一种极为强大的压迫感。 他就这么一动不动的直视腊月,任凭她发泄着,血流了一胸膛也没有皱一下眉头,只是见她咬的力气放松了,才低声问出这么一句。 腊月浑身依然软着,伏在他肩头哭的悲切,虽没有放声嚎啕,可是那整个人散发出的仇恨让乞丐更加确定面前的女人恨他,是那种恨不得把他碎尸万段的恨。 于是他等女人哭了很久,哭的双目红肿,心情终于平复下来了,这才捏着腊月的下颌强迫她与自己对视,又问出了当初初见的时候问过的那句话,“为什么恨我?” 腊月垂着睫毛不看他,哑着声音说,“我没有恨你。” 乞丐根本不信,继续问他的话,“既然恨我,当初为什么救我?“ “我真的没有恨你,”腊月鼻音浓重,说着又掉下泪来,“我以前都没有见过你,怎么会恨你。” 乞丐感觉再问下去,面前精神绷紧的女人只怕会突然发疯。 于是他换了个话题,将女人放回自己的肩头,在她耳边轻声道,“谁把你弄到这里来的?” “我不知道。”腊月哽咽出声,伏在他颈窝里摇着脑袋,“我从铺子里出来不知怎么的就被人打晕,醒来就在这里了。” 她的发丝蹭着乞丐的脖子和那处被他咬伤的肩膀,又痛又痒。 “要我带你离开吗?”乞丐声音平静无波,眼底却碎开了一丝柔和。 腊月使劲点着头,温热的眼泪从他的脖子间混着血流下来。 “对不起。”腊月看着他一片狼藉的胸膛,想到方才那阵咬的牙齿都失去知觉了的狠劲,终于从前世的梦魇里回魂。 面前的人此生什么都没做,他没有害了自己,更在今天救了自己。前世他们都是受害者,自己不能再沉浸在过去了。 “我叫戴雪。”乞丐扶起她的肩膀,和她对视,“今天的事我会对你负责。” 腊月才刚从前世的梦魇里回了几分神,眼下又被他这一句话给震的呆住。 “你不用怀疑,我说了我会对你负责。” “对我负责?”腊月笑的比哭还难听,眼泪又开始滚下,“对我负责?哈哈哈哈,你知道我嫁人了吗?” “废话!”乞丐冷厉的盯着他,“我被张家少夫人救济的,我当然知道,那个男人我去查过了,他不配你。”戴雪有些烦躁的挥手打断腊月的分辨,“你要是担心不自由,那种男人我一刀砍了就好了。或者你不舍得砍他,就再等我几个月,最多到今年年底,我就能占领邺城,到时候我让那个男人和你和离。” 第二十一章单方面定亲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的男人,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被他的高论震的一时间不会思考,不会说话,就这么愣愣的瞪着他。 戴雪抱着她想了想,突然从腰间抽出断剑,白光闪过,手上已多了两缕乌发。 他伸手扯下床帐上的荷包,把里面的香粉倒出来,将自己的那缕头发塞进去,然后挂在腊月脖子上,又把腊月的头发贴身收好了。 然后很自然的道,“头发也交换了,算是结发了,先订了终身再说。” 门外突然又传来一阵骚动。 “不好了大人!王公子死了!秀琴姑娘的床底下发现了他们俩的尸体,那刺客还在!” 戴雪脱下自己外面的衣袍为腊月披上,低声道,“我带你离开。”然后一把抱起她,推开窗子足尖一点窗边蓝砖,纵身腾起一丈多高,稳稳落在屋脊上。 看看院内骚动的人群,戴雪冷哼一声,抱紧腊月几下兔起鹄落,转眼消失不见。 腊月药力还未曾散去,浑身依然软软的,但四肢已经能稍微动弹下,她惊恐的看着自己被男人抱着在房檐树梢间飞快掠过,手不由的紧紧攀住男人的脖子。 白如清霜的月色下,就看到戴雪的唇角微微掀起,笑了。 腊月没来由的面上一红,却不敢松手。直过了有半个时辰,他们停在郊外一处树林里,两人才刚落定,林内已经陆陆续续现出二三十个黑衣人。 一起上前对戴雪恭恭敬敬的行礼跪下。 内中一人生的虎背熊腰,黑巾蒙面,声音粗噶,低声问道,“将军,这是什么人?莫非是那李知府的姬妾?” 戴雪轩眉一拧,眸光如剑,声冷如刀,“她是我的女人,我将来要明媒正娶的女人!”不理会呆成一片的众人,他又低声吩咐,“牵一匹马来,你们先回,我送内人回去就来。” 这一声内人令腊月混不自在,待要出声反驳,才说出个“我不……” “是”字尚未出口,身后北方夜色里突然火光冲天而起,戴雪抱着他,唇角的笑冷且残忍,“大壮手脚倒是快,我留记号也就才一顿饭功夫,他就行动上了。” 望着那冲天火光,腊月恍然大悟道,“那里是……是那家青楼?” “正是,绑了我内人下药羞辱,就叫他们一楼子都热闹热闹。”说着眼睛忽地直视向腊月,吓的腊月瑟缩了下身子,往他怀里靠了靠。 她是害怕这人浑身那股子气势加上半夜露重有些冷,可戴雪显然会错了意,十分满意腊月的反应,低声在她耳边道,“不许说不是我内人,不然我就现在砍了你,省的你朝三暮四。” 腊月震惊的看着他,又要砍人?他怎么动不动就爱说砍人砍人的?自己到底救了个什么人?他根本就是个土匪,是个强盗! 可不得不承认,这种最直白的威胁极为有用,腊月到底没有再分辩,心想:回到家两人再不相见,等自由了就离开邺城,他上哪里还能寻到自己。 黑衣人牵出一匹马来,戴雪正要抱着她上马,一道黑影夜色里狂奔而来,到他面前扑通拜倒,急声道,“将军,属下烧了那红香楼后,不慎被官兵发现了行踪,眼下他们正往这边追赶而来,属下办事不力,求将军责罚。” 戴雪一脚踢开他,骂了声,“蠢东西!” 然后当机立断下令道,“你们先走,我送回内人,到凤凰寺后山母猪峰和你们会和。” 手下人得令正要退走,东边又远远的有一队几十人的车马急急而来,领头的车上一面白底黑字旗子,旗子上的灯笼下大大的一个石字和一朵石榴花图案异常醒目。 “是邺城榴花公子石云清!”叫大壮的那人惊呼一声,焦急道,“将军,您现在可不能让他知道您的行踪啊,咱们先撤吧?” 腊月一看已知道这必定是来寻自己的人马,再一听戴雪手下的谈话,判断出他和石云清乃是对立的两方。 “你们撤,不用管我。”戴雪望着那北和东渐渐逼近的两队人马,丝毫不慌,眼神里透出一股狠戾来,把腊月抱的更紧。 腊月急了,一时也没想太多,脱口而出道,“你别和石公子冲突,他是来救我的。” “救你?”戴雪声音里有着浓浓的血腥味。 腊月只觉抱着自己的手倏然收紧,腰间一痛,皱眉轻呼出声。 见戴雪用那想吃人的神情盯着她,腊月连忙急口解释道,“你别乱想,不是你想的那样,他和我是朋友,只是朋友,一定是常嬷嬷去找了他来救命的。” 解释完才惊觉不对,自己干嘛要解释?他一厢情愿的就宣布了自己是他内人,何曾问过自己是否同意? 可她还是从心底怵着面前这个喜怒无常残忍凶狠的人。 腰间的手终于一松,戴雪道,“你想我送你,还是他带你回去?” 这句话真是……腊月心底无语。 两个方向的人马越来越逼近,这人就不怕被他们发现吗?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都什么时候了还有闲心问这种问题。 可是戴雪那不得到答案决不罢休的样子让腊月清晰的认知到:不回答他,他有可能真的刀架脖子上也不会离开的。 情急之下,腊月心思急转,“你若是送我回去,那多危险?不是说将来还会到邺城来吗?也不急在这一时,若你受伤,那还能有什么将来?你快离开,我跟着石公子回去这样行吗?” 唇突然被人吻住,腊月惊的脑子一空,未等她呼出声,戴雪已然嘴唇错到她的耳边,扬唇一笑,低声道,“为我的安危担心,果然心里有我,那我便暂且离开,你自己小心。” “嗯嗯,我知道了,你快走吧。” “腊月,”戴雪突然用与他极不相称的温柔声音喊出腊月的名字,只听的腊月心头一颤,不敢抬头望他。 “叫我一声。”戴雪声音依然温柔,但这温柔里却带着三分红果果的威胁。 北边追来的官兵叫骂的吆喝声顺风传来,东边石公子的马车似乎速度更快,隐约都能看到那队伍最前的白马上明珠美玉般的榴花公子的眉眼了。 戴雪毫无危机意识,坚定的看着腊月,等着她的回应。 实在是没见过他这样的人,腊月无奈,怕他当真和石云清起冲突,只得声如蚊蚋的轻轻叫了声,“戴雪。” 戴雪满意的轻笑出声,俯身在她唇角又印下一吻,然后将身体依然绵软的腊月轻轻放在树下,又把自己的行军毯盖在她身上,这才翻身上马回头对腊月道,“下次我要听到比戴雪更好的称呼。” 说完一甩马鞭,随众人驶向树林深处。 第二十二章车内女裳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火把团团围着腊月,石云清翻身下马上前,手一挥身后跟着的大夫立刻打开药箱上前诊治。 “石公子……”腊月喊了一声,却一时无言,也不知该说什么好。 “别说话,先让大夫帮你看看。”方才一眼看到地上的女人头发散乱双目红肿,被一张行军毯盖着瘫在树下,如同被遗弃的饿殍。 叫人忍不住心酸。 握着她另一边的手,石云清蹙眉不语,安静的看着大夫,心内在想如果她不幸被人……该如何安慰她才好。 待大夫诊治完脉说道,“只是中了些迷药,身体瘫软,不用喂服解药,稍待个把时辰就解了,其他并无碍。” 石云清心下一安,微不可查的松了口气。看来她并不曾被人羞辱,大夫是他自己家的,他了解这个大夫说话的方式。 他去掀腊月身上那间行军毯,想把她抱进车内。 “别。”腊月另一只手死死抓住身上的毯子,双目哀求的看着他。自己身上还穿着戴雪的外袍,外袍下那一身纱衣更是无法见人。 石云清何等聪明人物,一听这话,已然大致明白,当下将那毯子裹紧了她一把抱起上了马车,回头对下人吩咐道,“今日歇在我邺城外的别院里。” 马车内布置的极为豪华,厚实的羊毛毡毯,长榻上锦被玉枕一应俱全。 窗边檀木小几上摆着茶具糕点。 石云清扶着她靠在自己身上,倒了一杯水亲自来喂她。 腊月挣扎着想要自己来,被石云清躲开,“你药力未散,还是我来吧。” “你……”腊月心内极乱,方才脑子里转了好多遍也想不出什么合适的措辞来圆今夜自己的遭遇,正在想石云清问起来该怎么回答才好。 他将茶杯凑到她嘴边看着她又喝了口水,说道,“我是被常嬷嬷叫来的。” “常嬷嬷呢?”腊月咬着唇,声音都是绝望的,这下只怕回去后婆婆不会轻饶了自己。 “你放心,常嬷嬷如今在你铺子里正伺候‘突然晕倒的少夫人呢’,”他把腊月头发拢在一侧,继续道,“少夫人今日制一种新胭脂不小心出了错,人昏迷着不宜挪动,常嬷嬷只好留在铺子里伺候着,你婆婆那边也着人去说了,放心吧。” 腊月心里一松,感激之极低声道谢不断。 石云清不置可否的挑了挑眉,放下手里的杯子,又将她身上毯子揭下,看到她身上那件黑色的男人衣袍,眼睛微一收缩,然后若无其事的又要去拉下这件衣服。 “不要!”腊月伸手抓紧衣领,身下那身羞耻的薄纱,实在不想让石云清看到。 石云清语重心长的淡淡道,“我那别院颇有些仆人,你难道想待会下车后穿着这件衣服从他们面前走过吗?” 他略一顿,从身后暗格里取出一套石榴红的女装来放到腊月身旁,“你换上这件吧。” 腊月不动,手指抚过那质地极为上乘的衣料,这衣服颜色款式绝不是小云那样女孩子穿的。 既然是放在他马车上的,那想必是石公子那位红颜知己的,还是那种……那种关系的红颜知己,这衣服……她想到这里有些轻微的嫌恶,那种女人的衣服她不想穿。 “怎么?”石云清不解望她,而后了然道,“我先下车,你换好了再喊我。” “不是,”腊月嗫喏的低头道,“这衣服,我看着不像小云的。” 石云清诧了一诧才明白她意思,然后他长叹一声,伸手又从暗格里拉出好几套样式各异的女人衣服来,语重心长道,“邢夫人莫非以为石某这马车里……日日莺莺燕燕环绕?这些不过是石某寻来的时下各州城最流行的衣服款式,研究着怎么配色染色而已,却都是新衣。石某虽风流,也还不曾留下过哪个女人的衣服在身边,给你这件是会稽的流行款式,是答应为紫月设计的,你放心穿就是。” 腊月才知错怪了他,有些羞赧的拉起衣服,就见车帘一晃,石云清已经坐到了帘外车夫身边。 片刻后,腊月轻咳一声,道,“好了。” 石云清这才搴帘而入,见腊月用被子把自己裹得紧紧的,连脖子都捂住,身边地上放着那套薄的不像话的纱衣。他神色一沉,不动声色的将衣服收起,然后才低声道,“那人是谁?” “啊?” 石云清见她装傻充愣,于是道,“我循着那枚榴花香囊的香料沫子先到的那家青楼,然后才知道你被人……带走了,老鸨说那人冒充了王公子将新来的女孩子初夜夺了去还不算,竟然连人都掳走。” 他说的平平淡淡,腊月脸上腾的烧红,连忙辩解道,“我没有,我们什么都没有!” 石云清轻叹一声,道,“所以那人是谁?你认识吗?我查了他带走你的房间,那窗台上的足印,像我认识的一个故人。” 腊月心下砰跳如鼓,石云清竟然仅凭足迹就认出了戴雪? 她面不改色的撒谎,“我不认识,当时我心内慌乱,浑身无力,被人一把蒙住脑袋夹在腋下,然后到了这树林里,不知怎么回事那人就把我扔下走了。” 好一篇不走心的谎话,石云清却也没有拆穿她。只是顿了片刻略皱眉头道,“这人本事好生了得,我方才派了身边轻功最好的护卫去追他行踪,竟然到现在都没有回消息,以我对他的了解,不该有这么快的速度。” 腊月心里一紧张,担心道,“那他能打的过你的护卫吗?”一言出口已知语失,她羞愧的低下头,小声道,“只是……随口问问。” “那人极善用兵,”石云清只说了这么一句,抬手为自己斟了一杯茶,才又道,“方才那些官兵是李知府得力手下,可是我费了许多口舌,又应了回头亲自上门谢罪,才换得他不再追究的。” 腊月明白他是为了自己好。 若是被李大人抓到自己,必然要问戴雪下落,更有可能会把自己下到狱中拷打,到时候自己曾在青楼待了一夜还和男人有染的事必定会传扬出去,更知道石云清虽不曾说,但是和官府打交道,每个字那都是拿银子钱说话的。 第二十三章你这样谢我吧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而他思虑周全,这么做都是为了保全自己,腊月心内感激,榻上起身俯首一拜,“今日之恩,腊月无以为报,来日若有需要腊月的地方,腊月定当结草衔环以报大恩。” 石云清手中的茶杯微微一顿,而后放下,神色复杂的看她一眼,却不曾说话。 车内一时沉默。 良久,石云清撩起车窗帘,指指外面夜色里一片灯火娓娓道来,“那处是磁州城,离邺城有百里之遥,你便是被人卖到了磁州城的红香楼。” 腊月手指攥紧,恨恨道,“不知打晕我的歹人到底是谁,我素来不曾和谁结仇,且那人志不在财,本就是冲着毁了我来的。” 石云清脸上闪过一丝不自然,没接这话,继续道,“你被人带走后,常嬷嬷到石府去寻小云,说少夫人今日说给石公子的胭脂方子有两处要紧的地方不对,一定要今夜就改过,不然就白白浪费了一批好材料。” 腊月安心一笑,常嬷嬷只要冷静下来,办事还是很周到的。 “石某不得不赞一句你这老仆,极会办事,晓得撒这么个高明的谎,但我碰巧不在府中,在城郊的别院内研究从夫人处所获的材料方子。”他淡然一笑,杯中茶水被他一饮而尽,“我听了你那老仆所述,便自作主张让她照顾‘生病的主子’再仔细调查了……”他一顿,然后从鼻子里轻叹一声,“总之,幸亏你留了香料沫子,我才能找到你。” 腊月总觉得石云清似乎有什么事瞒着她,可是想到他这样人物身份不凡,有些不便别人知道的秘密也是正常,于是也没做多想。 当下又起身屈膝一福道谢,“多谢石公子为腊月谋虑的如此周全,大半夜的不但不辞辛苦来救腊月性命,更是顾全了腊月的名声,腊月实在不知该如何表达感激之情。” “你这样谢我吧,”石云清举着茶杯的手停住,翘起食指指了指腊月手腕间那空了的榴花银球香囊,“帮我一起研制出一款新香料来,我今日回去后想了许久,想出好多配方来,但石某并无闻香识材的本事,试香调香步骤极为辛苦,就想找夫人商议共谋这件事,不知夫夫人可愿意帮我?” 腊月有些不明所以,解下腕上的香囊来,摩挲着上面的花纹,奇道,“石公子要改进的难道是这个方子?不是已经很完美了吗?奇香淡淡沁人,还要如何改进?” 车窗外有仆人突然禀道,“公子,您要的冰奶和敷片好了。” 石云清手探出车帘接进来一个银托盘,盘内雪白的丝缎裹着扁扁的一条物事,旁边放着两片中药贴。 他拿起那条丝缎握了握,对腊月道,“躺下,闭上眼睛。” “……?” “这是冰牛奶,方才上车的时候让人搁在冰里凉着的,你这眼睛肿的实在不像话。” 好一个细心体贴的人,腊月心内不由的多想,可是石云清那张云淡风轻高洁儒雅的脸上又实在看不出一丝其他念头来。 许是自己想多,他乃当世名士,不拘俗礼,行事向来自由随意,自己也万不可心生龌龊污了这段交情。 于是她听话的躺下闭上眼睛。 裹着冰奶的丝缎凉凉的贴上眼睛极为舒服,石云清的手指若有若无掠过她的皮肤,低声道,“幸好不曾发烧,等会再把这消肿的中药贴贴上,明天一早就恢复了。” “嗯。”腊月不想再说什么谢谢这种苍白的话,想了想低声道,“我帮你试香,调香。” “这算是谢我?”石云清声音里带着半分调笑,“不过其实我还有个别的想法,不会让邢夫人吃亏。” “别动,”他摁住腊月想坐起的身子,说道,“我其实想在会稽开香料铺子,当然,我不做胭脂抢你生意,这个你放心。” 腊月一笑,贝齿灿然,白缎捂住的眼睛下一管瑶鼻两瓣红唇格外漂亮。 “石公子想多了,”她说,“邢记胭脂没有那么大的野心,就是公子真的想做胭脂,要邢记胭脂里的胭脂方子,那也没什么,这救命之恩大过天,更何况,你那铺子是开在会稽的,我这辈子也不可能去那里,也就守着邺城自给自足赚点家用罢了。” “哦?”石云清有心逗她,笑道,“你不怕我得了你的方子,在邺城开家石记胭脂抢你们生意吗?” 腊月又一笑,石云清只觉她的唇实在很美,比紫月还美。平时也不觉得,此时蒙了眼睛的她,两片红唇就格外的显眼,饱满而红润,如同那六月里开的正好的石榴花,红艳艳的诱人采撷。 “我不怕。”腊月抬手挠了挠被白缎的边缘划过痒痒的脸颊,挠出一条红痕来。 石云清不再看她,捡起桌上的那条榴花银球香囊,抓过腊月的手,腊月轻轻缩了一下。 他轻声道,“把这个香囊给你系上,里面空了,回去你自己照着方子再把香料填进去……或者等我们回去了,在我那里弄好。” 系好香囊,他似乎忘了放开腊月的手,就这么拉着她继续道,“我开这个香料铺子,需要你来为我调配香料,然后算我们合开的如何?你只需为我出配方,铺子收益算你两成,如何?” 这可真是刚瞌睡就有人送上枕头,才口渴就有人送来茶水,天上掉了个大馅饼啊! 腊月开心的一下坐起,脸上的白缎掉落在腿上,整个人都精神了,“当真?”她现在可太需要这么个秘密的收入来源了。 石云清有些意外她的表现,“自然是真的,怎么……张家如今十分艰难吗?” “不是不是,”腊月讪讪的咬唇低眉,挠着眼角,“是我自己贪财,我可是商人,那个……能求石公子一件事吗?” “你说。”石云清很喜欢看她突然活泼起来的样子,取过茶几上的眼贴递过去,半路又收了回来,“还是等回去,你睡觉了再贴吧,省的又被你弄掉。” 腊月不好意思的笑笑,说道,“我和你合开这香料铺子的事,和这个收益能不能保密,除了你我二人不让别人知道。” 第二十四章原谅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女人……石云清心思急转,却也想不出她这么做是为什么,存私房钱?也不大像。 “那收益怎么给你呢?”他问。 这倒是把腊月难住了。 她泄气的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法子。 “不然,我替你收着?存在我那里?” 腊月惊喜,又要起身行礼,被石云清伸手拦住,然后微一沉吟,还是说了出来,“谢我就不用了,只是想请你原谅一人,看我薄面上,能不与她一般计较。” “什么?”腊月从榻上起来想坐到茶几对面,谁知马车一个颠簸,她一个不稳向前扑去,正好倒在石云清怀里。 待要起来,谁知身上药力虽然散了,可是毕竟还没完全恢复,软软的撑着胳膊起来有半尺高,车子一晃又跌了下去。 而且跌的位置十分不巧,石云清“嘶”了一声,脸色一白…… 腊月一囧,连忙不住口的道歉。 石云清扶额无奈道,“你别动,你让我缓缓……我缓缓然后扶你……” 面红耳赤的腊月果然伏在他腿间一动不动,只是却敏锐的感觉到了身下微妙的变化,一瞬间脸烧的通红。 片刻后,石云清扶她在对面坐下,然后轻咳一声,空气里就都是尴尬,两人一时无言。 “你方才说的……让我原谅一人,是谁……”腊月端起桌子上半杯茶水喝了一口,平缓下心情,先打破了这让人难堪的安静。 “是打晕你的人。”石云清淡淡说出这句石破天惊的话,毫不意外的看到腊月一霎那仇恨的目光迸射而出。 “是谁?”她的脸孔有一瞬间的扭曲,握着茶杯的手指骨头泛白,声音激动的从喉间压抑着怒问而出。 石云清有片刻的犹豫和后悔,面前的女人相处的这些天了解下来,绝不是自己打听到那个柔软可欺的张家少夫人。 但开弓没有回头箭,话出口就是泼出去的水。 他只好叹口气,继续说道,“是我姑母的独女马香儿。” 腊月闻言一怔,皱眉细想许久也想不起见过这么一号人物,“我认识她吗?为什么要害我?” “这事,”石云清又叹口气,“其实一点和你无关,她与你素不相识,也不曾有过过节。” “呵呵,”腊月冷笑,“所以是单纯看我不顺眼?看我好欺负?今夜若不是我运气好些,被戴……被那人误打误撞救了,石公子可曾想过我会是什么下场?”她眼泪一瞬间又滚落,“石公子知道失去清白的女人是什么下场吗!知道会毁了我吗!知道若是我婆婆知道了会怎么对我吗?” 前世死时的那个雪夜的记忆又翻涌而来,那种滋味那种痛,那种恨,让她就算重活一世也无法忘怀。 “原谅她?”腊月越说越激动,“凭什么原谅她?凭她是你表妹?好啊,让我也这么把她送到青楼里一次我就原谅她,如何?” “她误会了我们,”石云清并不理会腊月的激动,神色淡然,沉静的看不出一丝情绪,“香儿从小就对我存着些想法,她见我和你走的颇近,在你那里研究胭脂一天才回,正好被她知晓。” 想了想,他说道,“这个事都是她的错,我说了看我薄面,若邢夫人不肯给这个薄面,我也无话可说,你尽可报复你的便是。” 腊月不懂了,石公子这番态度,到底是在乎她那个表妹还是不在乎。脑内突然浮现出花会那天门口见到的那个一阵风似的女孩,脆生生的喊着表哥去抱石云清胳膊的人。 又是一阵压抑的安静。两人各怀心事,谁也不再说话,车轮轧在路面上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燥人。 “公子,我们到了。”车外传来仆人的禀告声。 石云清扶腊月下马车,低声道,“你放心,这别院内都是我的人,不会有人闲话,眼下半夜你回去才是真的说不清,明早我再派人送你。” 腊月低声应了,下得马车来就看到一卷红毯铺到车前,十几个仆人挑着灯笼排列两侧,两个娇媚艳婢来为扶他们。 她任由石云清前方带路跟着走进那看似简朴却一几一凳都极为考究的别院内,石云清将她送进房间,嘱咐她早些休息便要离去,旁边侍候的婢抬来沐桶。 腊月突然对着到门口的石云清冷声道,“我原谅她这一次。”这句话说的隐忍而咬牙切齿,“腊月曾发誓,绝不再受人一丝一毫的欺辱,人欺我一分,我必十分报还,这是唯一一次。” 正要离去的石云清低叹一声飘然离去。 腊月烦躁的赶走两个侍候的婢女,这才宽衣沐浴,方才一路上总感觉腰间有些痛,解衣细视才发现腰间被戴雪生生给勒出五个指头印来。 想到当时他听自己说榴花公子来救自己的那个可怖的样子,腊月恨恨的低声骂了句,“神经病,下手这么狠。” 再看到脖子里挂的那个装着他头发的香囊,腊月心里更烦了,那个男人霸道而残忍,不讲半分道理,以后摆脱他只怕要很花几分心思才行。 扔了吗?她攥着那香囊犹豫许久想到他动不动就砍人的凶狠模样,还是没敢扔掉。罢了,且先留着。 想到他说的什么最多年底占领邺城,腊月脑子又开始思考起来。 邺城难道要乱?鲁地最近来了许多逃难要饭的,薛家姐弟就是,她拧眉细思,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好像隐约听见铺子里客人说过晋地如今的商队被劫了好多次,前世自己到年底才死的,当时好像并没听见什么邺城大乱的事。 戴雪明明是个乞丐,怎么会被人称为将军,那些黑衣人又是什么来历?石云清为什么说和他是故人?敌对的故人?他们怎么结的仇?何时结的仇?因为什么结的仇? 难道,戴雪成为乞丐,竟然也是拜石云清所赐?若是这样,石云清他的身份可绝不简单,起码,绝不是那看上去云淡风轻,不问世事,世外隐士似的方外之人。 戴雪也绝不简单,这么一个误落平阳的猛虎,前世竟然被婆婆那等吠犬误打误撞的给毁了,若是当时那乞丐没被婆婆弄死,戴雪后来不知道会怎么折磨他们家呢。 腊月翻来覆去想了许久,开始做起最坏的打算,实在是,去年邺城五月份收麦子的时节阴雨连绵一个月,导致粮食全发霉烂坏,粮食一下子涨价涨的粒米如金,今年春那一场冰雹除了打坏果子,可也把农民给坑了,田地里苗秧被打坏,连补种都来不及。 百姓没了吃了,得不到救济,生事非是必然的。 若是邺城真的乱了,自己该何去何从。 她就这么思来想去的,渐渐困睡过去。 第二十五章早起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次日天亮,腊月突然一下惊醒。 昨夜青楼一劫,身心俱疲,明明累的只想躺在床上就此死过去,可是辗转半夜思虑不歇,总觉得还有什么地方没考虑周全。 以至于睡梦中都不踏实,终于凌晨被她想到哪里不对劲了——婆婆那里。 新婚不久后,曾经有过自己去观音庙求子,风雪阻路一夜未归的先例。那还是跟着一堆丫头婆子的,结果第二天天才亮婆婆就带着人去寻她了,说是担心她在外头睡不好,素来性格柔和,怕下人们伺候的不经心。 当时腊月还狠狠的感激了一把,如今想想,只怕婆婆当时指不定事有什么阴谋,去看自己有没有踩套儿。 身边的婢女见这位夫人这么急匆匆的起床,连忙起来伺候,谁知这夫人极为麻利,等她们端了洗漱巾帕之物进来的时候,腊月已经穿戴整齐了。 两人吓得慌忙跪下请罪,以为是腊月嫌他们不经心才不用伺候着穿衣起来的。他们公子虽然为人温和,向来对下人和颜悦色,但若是怠慢了贵客,却是会极为严格惩戒的。 腊月一看两人白着脸跪在地上,略一思忖已明白其中缘由,当下让他们起来道,“不是你们伺候不经心,是我素来自己这么着习惯了,如今我突然想到一件极为重要的事要找石公子商议,不知你们家公子每日都是几时起床的?” 正说着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石云清的声音淡淡传来,“方才听的护卫禀报夫人起来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石公子您进来说话,我突然想到一件事,非要现在回去不可。” 石云清推门而入,两个侍女正在为腊月梳头,净手上妆。 腊月不便回头,镜子里看着站在身后的石云清,皱眉道,“我突然想到件事,以我婆婆那个性格,必定会一大早到铺子里去查看我病情,到时候一看床上的人不是我,岂不露馅了?”她说着一阵惊慌,前世的遭遇,那破草屋里冷风雪雨…… “石公子,我得赶紧回去替换了那个假腊月。” 石云清从未见她这么慌乱过,就是昨晚救她的时候,她虽然整个人都透着股子绝望和愤怒,却还是冷静的,这张家老夫人究竟用了什么手段,能让腊月这么个如此坚强的女人惧怕如斯。 “你别急,马车随时都有,我陪你一起回去,”他想了想,突然对两个侍女道,“去拿一套我护卫的衣服来为夫人换上。” 两个侍女应声儿去。 腊月呆呆望着他不明所以。 石云清坐在妆奁旁,捡起盆里的巾帕拧干,示意腊月转过脸来,亲自为他擦拭才刚画好的眉毛,声音温和如清风,“你既说了你婆婆会突然前去查看,我怕来不及万一正好走个碰面。若是将你扮作我的护卫,说不定还能混进去见机行事。” 腊月仔细一想,已然明白他的意思,感激的千恩万谢的。石云清亲手为她将眉毛画粗,看她换了护卫的衣服,戴上帽子,乍一看根本辨不出本来面目,这才带她往邢记胭脂铺子赶去。 石云清的担心并非多余,他的马车才到铺子前,腊月隔着车帘就看到婆婆跟前的钱嬷嬷正在砸门,大声嚷嚷着开门。 门内伙计睡眼惺忪的揉眼嘟哝着来开门。 腊月一阵紧张,脸色一瞬间苍白,到底还是晚了一步。 石云清牵住她手,低声道,“冷静,别漏了破绽,你跟在我护卫里,听我命令行事。” “会不会被发现?”腊月无助的盯着石云清,都快哭了,“万一被发现了,我会被沉塘吧?” 身体一歪,下一刻落入一个淡淡的檀香味的怀抱,石云清温和的声音自头顶传来,“不会,我保证,就算真的被发现了,我也会保你平安,绝不许谁伤你半分,你可能安心下来了吗?” 胸口突然有些温热的湿,腊月闷闷的“嗯”出一声。 片刻后推开他的怀抱,低声说了句谢谢,然后勇敢的掀开车帘,先一步跳下了车,学着那些护卫的模样守在车旁。 张老太太正在训斥店里的伙计没个尊卑,态度倨傲,眼里没有长辈,“可见我那媳妇的不懂礼就是门风的根……”她正教训的起劲,冷不防被一溜十几个护卫的阵仗吓了一跳。 再一细看,竟然是那位名满天下的邺城首富长子榴花公子石云清,当即张大了嘴,把那呵斥的话咽在了喉间,瞪着眼傻在当地。 石云清却没什么好脸色,权当看不见这个老太太的冷冷对那看店的伙计道,“昨日石某蒙你们夫人亲手制作胭脂赠送,本不该嗔怪,”他话锋一转,神色一凛,口气不善道,“但邢记胭脂也不该如此爱小,石某的犀牛骨刀遗忘在此间,竟然也不肯着人送回,石某只好亲自来取了。” 张老太太听的一头雾水,小伙计听的愤怒不已,想不到这位昨天还对夫人和颜悦色的公子,一大早就来店内寻麻烦,话里话外还诬赖夫人是个贼? 他正要理论,却被张老太太一脚踩在足间,痛的龇牙咧嘴的。 “石公子,老身是腊月婆婆,您的东西当真被我那不成器的媳妇给窃去了?哎,这都是她家风……” 石云清生气的看着这个老太太,不耐烦的抬手打断她的絮叨,对身边腊月扮成的侍卫道,“你们几个去给我搜,那骨刀是我亲手制作,要送给紫月的,若是别的东西倒也算了,这件乃是石某贴身爱物。” 张老夫人被人截了话,脸色红一阵白一阵的暗恨这石公子没家教,不懂得尊老,但此人实在是个很难能见到的人,女儿的事也不知腊月提过没,如今是个难得的极会,自己少不得舍了老脸亲自来巴结巴结。 见石云清的护卫就要往后院里去,老夫人眼珠一转,满脸堆笑的上前道,“石公子,这好歹是我们张家的铺子,我那媳妇就是再错,那也不能就这么闯进去,她平时就爱懒床,这会还没起来呢,您这冒失进去……总不大好。” 第二十六章婆婆的心思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云清冷笑一声,斜她一眼,“哦?你的意思,张家少夫人放着好好的张府不回,竟然是睡在铺子里的?” 张老夫人没想到石云清竟然不知道媳妇昨天病倒的事,那可是因为给他做胭脂才出的事。 想到此处,她计上心来,陪笑道,“您竟不知道?我那媳妇向来隐忍,昨天她身边老仆回去禀报我才知道她竟然做胭脂累倒了。”生怕石云清不肯承这份情,她连忙道,“我这媳妇平时在家里可也是娇贵的很,哪里这么为人辛苦过,听说她病倒了,我和我那女儿都牵挂的不行,这不,一大早就被女儿逼着来看望她嫂子来了。” 石云清冷眼瞧见身旁腊月扮成的护卫气的微微发抖,于是厌恶的看一眼这难缠的张老太太,略一沉吟,声音缓和几分,对张老太太道,“张老夫人,若是邢夫人果真歇在此处,那石某就更要来个突袭了,实在是那骨刀乃是石某做给极为重要的红颜知己的礼物,不容有失。”他低声对身后侍候的婢女道,“你们随他们几个一同进去,既然邢夫人歇在此处,那你们可要小心仔细些别失了礼数吓到了人。” 看腊月他们进去了,这才伸手拦住想上前的张夫人道,“方才听的您说邢夫人为人,竟是如此?可否麻烦老夫人再多与石某说上些她的脾性,我好叫我那妹妹防备着些。” 张老夫人本来想跟进去的,生怕石云清弄什么鬼,她内心直觉,总感觉媳妇昨晚病的不对劲,那床上的影子脸朝床里,也没看见面目。 可是如今好不容易得这位石公子有兴趣听自己说话,再看看那气势汹汹进去的护卫婢女也不是自己能惹得起的,只好暂且歇了进去的心,回头添油加醋的开始数落起媳妇的不贤惠起来。 按她说的,腊月当初当姑娘的时候就不本分,根本就是勾搭的张少爷用了诡计进的他们张家府门,甚至听那意思竟然暗暗有先用计失身给张少爷,赖着进了他们家的意思。 石云清越听越气,简直不能想象腊月在他们家过的日子,怪不得小云想尽了办法总要把腊月约出来玩。 他心内虽气,脸上却不动分毫,张老夫人说的兴起,看石大公子神色温和,就开始蹬鼻子上脸,略带了点不满道,“石公子,不是我做长辈的说你,这邢夫人的称呼是万万不能再叫的,她既已进了我张家的门,那便是张少夫人了……” 正在这时,护卫们从后院回来,两个婢女上前禀道,“公子,邢夫人才刚起来,那骨刀装在锦匣内好好放在桌子上,夫人说本想天明了再派人送回的,不想竟是对公子如此重要之物,说来日要亲备薄礼赔罪。” 石云清面色一霁,笑道,“是我小人之心了,失了气度,骨刀既已寻回,那便不叨扰邢夫人了,石某告辞。” 他故意把邢夫人三个字咬的极重,接过婢女手中锦盒,当着张老太太的面打开细细观看一遍收入怀中,转头离开。 “石公子!石……”张老太太见他这就要离去,焦急的上前就要去拖石云清衣袖,却被一身形高大的护卫拦开,怒声呵斥道,“你这老货,竟敢拉扯我家公子!还不退下!” 老太太气的怔在当地,许久后店内的伙计憋笑的声音传进耳内,她才羞愤醒悟,自己这遭多半是被这个石公子耍了。 气的火冒三丈的闯入后院就要责难腊月,腊月却已经穿戴利整出了来,看到她后连忙笑着迎上来,抢先道,“娘,方才媳妇试探着提了妹妹的事,您猜石大公子怎么说?” 婆婆一腔怒斥噎在肚里,硬生生沉着脸,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用自以为很和蔼的声音问道,“怎么说的?” “咱们先回,我路上和您说。”腊月生怕婆婆在这里待的久了看出些什么端倪来,于是笑着扶着婆婆的胳膊与她出门而去。 “石公子说,他们家的四少爷的事由他自己作主,他是不管这些的,家中父母也都开明,四个儿子一个女儿将来择偶任凭自己做主。” 这倒不是撒谎,是听小云说过的,当时她还很是敬仰赞叹了石家这对老夫妇一把。 婆婆听了这话面色一喜,紧接着说了句让腊月惊掉下巴的话。 她说,“竟然是这样?那晚晴何必非要扯着那什么石家四公子?方才我看那大公子就很好,说是人中龙凤也不为过,晚晴配他不是更好?” 腊月呆在当地,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见她神情,婆婆两腮一坠,垂下脸来,“怎么的?你觉得我说的错了?晚晴配不上那石家大公子?晚晴若是嫁得好了,难道咱们不趁机得些帮衬?” 一阵风吹过来,四月末的邺城晨光暖阳里,腊月愣是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不是,娘说的自然是对的,”满大街都是正在开门营业的铺子,大街上挑胆子叫卖着豆腐脑和油炸圈的小贩从他们面前经过。 腊月人前自然也晓得表现,连忙买了一大碗豆腐脑和一串子油炸圈,笑道,“娘您说的是这么回事,可是那石大公子您也看到了,脾气古怪不太好相与,这要怎么让晚晴接触着呢?” 婆婆不理会腊月的殷勤,拿眼角剜她一眼,撇嘴阴阳怪气道,“你少给我弄鬼儿,别以为我看不出来,那石大公子和你关系可不简单。哼,就算他真和你关系一般,你不是还和那石家小姐相好呢吗?以后只要去他们家玩就带着晚晴,凭着晚晴那等姿色,只要这石大公子见一面必定会往心里去,到时候还愁他不来找咱们?” “是,您说的是。”腊月额头都是冷汗,一想到将来若是小云邀请自己去玩就要带着张晚晴,这心里比吃了苍蝇还恶心。 婆婆忽然一停,不满的看着她道,“怎么的?身子还没好?为个外人做个胭脂也这么尽心尽力的,怎么就不见你为之城这么上心过?” 腊月一气,脸色也不好看了,但是看着满大街的人还是忍了忍没有和她争辩。 这女人当真是狼心狗肺,自己当初为之城有多用心她难道是瞎子不成?大半夜的说要吃甜点,自己就起来亲手为他做,他贴身的衣服鞋袜,哪一件不是自己一针一线做出来的。 第二十七章马香儿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且说这石云清回到府中后,小云和香儿正陪着母亲在抹骨牌,另有父亲的小妾秀姨娘作陪。 马香儿只要看到石云清,那两只眼睛里都是开着鲜花放着光的。 “表哥!”她惊喜的喊着就要冲过去。 小云不满的白她一眼,“要么你让开,让我哥来玩。” 石老夫人不动声色的看了眼儿子。 她这儿子虽然向来任性,不修规矩,但是在母亲面前却是个极为守礼的,此时在她玩牌的时候闯进来,必然有什么要紧的事。 果然,儿子上前请了安,说找香儿有事说,扰了母亲的兴致,回头送上一副暖玉骨牌赔罪。 老夫人何等睿智的人物,自己这个外甥女的心思她一直都知道,只是打冷眼旁观着儿子并无此意,因此无数次明里暗里回绝了小姑子的结亲意图。 此时见儿子竟然主动找香儿,不由的目光里带了几分疑问和关切。 儿子却不看她,只是一旁安静候着,这是不让她操心的意思了。 老太太又看了看香儿,那双眼睛都长在了儿子脸上,听说表哥专门找自己的,脸颊都红了。 小姑子好歹也是石家出去的姑娘,最是知书达理,怎么把个女儿教养的这么不堪,轻浮无知的很。 老夫人实在看不下去香儿的轻浮模样,但是旁边有姨娘丫头们在,她也不好说什么,于是笑了笑说坐的后背酸,今天不玩了,回去躺一躺去,就散了局一旁小暖阁里栽歪着休息。 香儿蹦蹦跳跳的随着石云清往石家花园的湖心亭而去。 想到平日听来的评书里一般都是表白心意的时候才会寻这等僻静的场所,她心里越发的甜蜜。平时总是喜欢抱着石云清的胳膊叽叽喳喳说许多话,此刻却突然娇羞起来。 石云清却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在考虑着要怎么说才会对香儿有用,姑母三个儿子却只有这么一个女儿,他实在不想香儿这种脾气将来做出后悔都来不及的事情。 湖心亭凉风徐徐,白色纱帘被风吹起,檐角的铜铃铛叮当脆响。 石云清沉默良久也不说话,香儿心跳加快,偷偷看着表哥完美的侧颜,垂着脑袋红着脸,最后忍不住先问了出来,“表哥,你找香儿……有什么事吗?” 真讨厌,这种事不都是该男的先开口的吗? 表哥他一定也是害羞,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吧。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妹,怎么还这么见外呢? “香儿。”石云清唤她名字。声音冷肃,并没有香儿想象中的柔情缱绻。 香儿低低嗯了一声,忸忸怩怩的抓着亭子垂下的纱帘揉搓着。 石云清想了想还是决定不提腊月,以香儿脾气,提了腊月只会让她更憎恨腊月,反而容易做出更偏激的事情。 “香儿,姑母上次让你回去说亲怎么样了?” 他问的冷冰冰,香儿听在耳朵里却全然变了味,表哥这是在乎这件事呢! 香儿甜甜娇羞一笑,“没成呢,那磁州城李大人的儿子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就敢来提亲,我才不喜欢他,长得丑猪一般。” 石云清眉头一皱,“李大人虽然不堪,但李少廷公子却是个君子,虽然不是什么潘安宋玉之貌,却也是谦谦君子中上之姿,你怎能如此背后辱人。” 香儿脸一红,不知表哥何意,怎么向着外人说话?于是讷讷了半天没说出半个字来。 “香儿我是想告诉你件事,希望你能为表哥保密。”石云清决定委婉的让香儿对他死心。 “什么事?香儿一定为表哥保密。” “其实我心里有了喜欢的人了,云儿也知道,”石云清回头直视她,认真道,“我在会稽早就赎了紫月的身养在别院内。”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香儿脸色瞬间唰白,“她不是……青楼的妓女吗?表哥要纳妾?” “不是纳妾,”石云清斩钉截铁道,“你不小了,做为哥哥,我不想看你一直错,香儿,我一直把你当妹妹来看。” 见香儿不可置信的使劲摇着脑袋,石云清索性下了狠药,“你若再因为妒忌之心伤害别人,我不会二次救你,你该懂我的意思,有些人你最好别去招惹,不然到时后悔已无回头路。” 香儿呵呵狂笑,“谁?那个卖胭脂的?表哥既然都知道了,那就该知道香儿的心思,香儿除了表哥谁都不要!谁敢抢我的表哥我就让她死!” 她说完捂着脸哭着跑开。 石云清皱眉叹气:终究还是把事情搞砸了。 “阿七,”他低声轻唤,湖对岸的浓荫垂柳里飞出一条人影,轻点湖水落在他身边。 “公子有何吩咐?” “你即刻开始寸步不离守在香儿身边,保护她的安全和监视她的动向,若是她想做什么伤害别人的事,你要暗地里都一一拦下,绝不能让她再做错事。” 阿七领命而去,石云清这才满腹心事的回到母亲那里,本想着借机再安慰香儿几句的,谁知她竟然没在。 见石云清问香儿下落,老夫人和小云都是一愣。 小云眨巴着眼张着嘴,夸张的做个鬼脸,“大哥你把人领出去的反倒来问我们?香儿呢?” 她调皮的反问回去,“莫非大哥你把香儿骂了?” 老夫人皱眉看着身边的婆子,婆子出去后片刻回来道,“表小姐方才哭着出去了,有人跟着的,老夫人您看要不要派人跟过去看看?” “不用了,”老夫人挥挥手,女儿和婆子丫头们都退了出去。 她这才细问儿子原因。 石云清无奈,便将香儿如何打晕了邢记胭脂的老板娘卖到青楼,自己方才又是如何与她说话的都一一回了母亲。 老夫人听完半晌不语,直直盯着自己儿子。 许久后才慢慢道,“你平时素来会管事理家,就是外面也有治世之才的名声,怎么这儿女私情上却这么不会处理呢?香儿那事那么处理岂不是适得其反?这事你不用管了,我帮你料理妥当了就是。” 石云清连忙恭敬受教,一言不发。 就在他以为老母亲没什么事了,打算告退的时候,母亲冷不丁的突然问了一句,“你当真喜欢邢记胭脂的那丫头?” 第二十八章只是对她好奇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云清一怔,“母亲从何处听来这事的?” 老太太不耐的抬手打断他的解释,“你只说是不是喜欢那丫头就是,不用说什么她是张家少夫人之类的废话,我还没糊涂到不知这个的份上。” “云儿和您说的?”石云清能想到的也只有小云这个妹妹了。 老太太见他答非所问,心里已经明镜似的了。叹口气意味深长的说道,“清儿,下个月六月十一是你焦母亲的冥诞,到时候让云儿把她那个好姐妹请来家里玩吧,听云儿这孩子说的那也是个可怜丫头,被婆婆辖制的日子不好过,带她来咱们家散散心玩。” 石云清哭笑不得的,“母亲,您误会了,儿子与她乃是志趣相投的朋友,并无其他。再说了,焦母亲的冥诞,向来都是只有咱们家里人拜了牌位自己过的,今年突然请了个外人,只怕父亲心里不开心,焦母亲泉下有知万一怪罪。” “这事你不用管,”老太太撇他一眼,垂着眼皮取下手腕上的小叶紫檀数珠缓缓拨动着,“你爹那里我去说,是我想见见这个孩子,云儿不离嘴的夸的天上少有地上难寻的,我也心下好奇的紧,不干你事。” 自己这儿子啊,和他老子当年一个样子,明明才华出众,官场商场都是长袖善舞游刃有余,却独独感情上漫不经心,要没个人旁边点拨着,等他们自己明白自己的心思了,只怕黄花菜都凉了。 见母亲这么说,石云清也没放在心上,一笑离开。 对于腊月,花会初见,这位张家少夫人,邢记胭脂的老板娘,存心结交之意过于急切,心机满满令人不得不多虑,后来铺子前见此人花钱坏自己生意心生好奇,再后来数次试探间发现她对她那位丈夫竟然充满仇恨,细细打听之下,张之城并未对她做过什么过分到令她生恨的事,也就是为人懦弱,无主见还有些自私。 这样的情况下,腊月就会提起张少爷满眼里都是抑不住的仇恨吗? 那种恨意,他只在一种人眼里看到过,邢司里提起或者见到仇人的时候的重罪犯人。 心内对这个妇人越发好奇起来,是自己对她了解不深?以最近他们相处下来所见,腊月虽是个睚眦必报的妇人,但又绝不像是个会因为夫君性子懦弱就对他恨的想要食其肉,寝其皮的人。 那晚常嬷嬷来求他去救少夫人,石云清其实是带着施恩之心的,当然也是为了自己的表妹香儿。 可是当他看到那个躺在树下的妇人坚毅的眼眸时,他几乎不敢相信这是个被掳到青楼里失了身又被遗弃在此的女人。 一般的女人这种情况下不都是会失去冷静,甚至发疯吗?平时动作言语间的试探,这位腊月夫人也绝不是对贞洁不看重的人,可是她竟然在遭遇了这些后能这么冷静如常。 一切一定和戴雪有关,不知短短的几个时辰,腊月和戴雪之间发生了什么。而且,石云清敢肯定,腊月和戴雪此前绝对是认识的。 娘竟然以为自己喜欢她,怎么可能,他可是榴花公子,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榴花公子石云清,怎么可能会真的对哪个女人上心喜欢呢? 石云清怔怔的缓步而行着,身边护卫突然道,“公子,凤凰寺有密信。” 信是用只有他和金指才懂的暗语写成,石云清匆匆看过后,眉头蹙成一团,低声对身边空气道,“阿六阿八随我去凤凰寺,其他人留下待命,阿三暂代我处理邺城事务。” 身后并不见人影,却齐齐传来几声应答,而后后身旁树叶沙沙摇动片刻又恢复了平静。 石云清急急出门乘车而去,车上又写了几封信,其中一个朱漆首饰匣和一个放着时下最流行的衣服的包裹被他郑而重之的交给护卫,“这个亲手交到紫月手上,告诉她八月十五紫月楼上明月雾,榴花公子定不失约。” 护卫深知自家公子对紫月姑娘极为珍视,当下不敢怠慢,得了令连忙快马往会稽而去。 石云清这才悠闲的撩起车帘欣赏外面的风光。 邺城啊,小仙京。 他嘴角挂着个云淡风轻的笑,渐渐驶出了城。 张府内,晚晴如今似乎恢复的不错,至少敢出来见人了,虽然还是垂着脑袋一副精神不振的样子,但是面对腊月的时候总算敢搭话了。 婆婆听完腊月的一番话后皱着眉头满脸不满的道,“你这是说了一堆废话!这就是你这几天做的事?也就打听出来这些全邺城都知道的事情而已,那石家四公子算个什么?如今既然有了石家大公子这快肥肉,你还罗嗦提那个妾生的东西干什么?我要你再去他们家的时候带着晚晴,给她制造机会认识石家大公子!” 晚晴抬眼不满的看了腊月一眼,在母亲的逼视下,只好壮着胆子道,“嫂子若是能带我去,等我嫁进他们家,您也跟着有光沾,还求嫂子怜惜晚晴几分。” 这对母女……花厅里摆着那么多盆馥郁流香的茉莉金香都盖不住他们满嘴的臭味。 “那是自然的,”腊月笑着道,“我又没个妹妹什么的,这个事当然要想着晚晴,但是那石公子……”她顿了顿,“我看不是个能对哪个女人用心的主儿,又名声极为风流,听说最好狎妓。晚晴啊,你真的有把握能勾住他的心?就是真的用计得逞,他不得不娶了你过门,那成日在外花天酒地的男人……你可想好了。” 婆婆白她一眼不满插嘴,“你没手段!那男人勾住心是日后的事,勾住人还不简单?他们那样大户人家若是生米……” 见不小心说漏了嘴,婆婆连忙脸色一寒改口道,“要说男人狎妓,那是男人天性,这算什么短处。” 腊月心里冷笑数声,竟然敢用这种招数对付石云清? 该说她蠢,还是勇呢?那是个好惹的人吗? 她突然心情大好,倒真的迫切希望看到这一天到来,很想知道石云清会怎么弄死他们。 再看看那母女连一脸志在必得的神态,她垂头撇嘴讥笑。 人啊,贵在自知之明。 第二十九章想你了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云清是什么样的人物?且不说那聪明睿智经天纬地之才的名气了。就是单看外表,人家就像那天上的明月姣姣生辉,画中的仙人风彩卓然。 再看看张婉晴,人蠢心毒得了她亲娘真传,从小家里请了西席为她讲学,秉着培养个“腹有诗书气自华”的望门娇女来养的,谁知偏偏她笨的大字不认得几个,气自华没有养出来,倒是养出个眼高于顶,目无人大的性格来。 样貌倒是生的娇俏动人,但也不过中上之姿,放在那明珠美玉般的石公子身旁就是个鱼眼睛罢了,还是个蒸熟了的死鱼眼睛。 腊月懒得和这对母女多废话,挑着他们爱听的讲了半天,表了自己一定要把妹妹送到石云清手上,为他们创造无数机遇的决心后,总算得以脱身了。 回到自己院子,常嬷嬷正在垂花门前等她,一脸焦急的翘首张望,看到腊月回来了,拍着胸口松口气,“少夫人您没事吧?可把老奴吓死了,还以为又要怎么折磨您呢?” 腊月凉凉一笑,“能怎么折磨?我不出错,她顶多就是罚我跪个祠堂罢了,更何况如今他们两心里存了高攀的心思,还指望着巴结我去给张晚晴说亲呢,就是再看我不顺眼,也不会太为难我。” 看着家里换了薄门帘和浅色窗纱,腊月扶着院内的一株无花果叹道,“都五月了,嬷嬷,时间过的还真快,胭脂铺子那头规划咱们才不过开了个头而已。” 常嬷嬷端出一张花梨木官帽椅来放在廊檐下,“少夫人您这里坐着赏景,您说的话老奴可不同意呢,胭脂铺子那头高掌柜动作可快,您那晚后也没空查账当然不知道,高掌柜说再有三天时间就妥当了,到时候啊任凭他们是要接手铺子还是什么都不用担心了。” “这么快!”腊月一阵惊喜,警惕的看看周围,还是忍住没仔细问。虽说是在自己院子里,但是俗话说隔墙有耳草里有人,这里也还是张府,谨慎些不会错。 常嬷嬷笑着把屋里的被褥熏上香,又伺候她卸了簪环钗钏,换了睡觉的衣裳,低声道,“嗯,少夫人您就放心吧。” 见腊月打了个呵欠,常嬷嬷低声道,“夫人您今日劳神费劲的,要么就不沐浴了吧?早日歇着?” “还是洗洗吧,娘那处熏的香里味道杂的很,也不知道她何处弄来的香,每次闻得都让人浑身像土堆里滚了一滚似的不舒服,你把木桶抬进来就去休息吧,我自己泡会就睡觉去。” 常嬷嬷素知腊月不怎么爱让人伺候,闻言着人把沐桶太近房内,将沐浴之物端进房内然后退了出去。 腊月褪了衣裳坐在沐桶内,舒服的长舒一口气,低声道,“这人间最舒服的事情,莫过于泡澡啊。” 一句话没叹完呢,桶旁的红纱高灯里的火苗突然晃了一晃。 腊月不满嘟哝道,“嬷嬷出去竟忘了关窗子吗?沐浴被风吹了着凉怎么了得,看来得再找个仆人了,嬷嬷一个人伺候着太劳累了些。” 她说着哗啦起身去拿架子上的衣裳,想去关窗户。 谁知屋内淡淡的一声“呵呵”吓得她差点魂飞魄散。 腊月一瞬间面如白纸,额头冷汗如雨,抖着坐回桶内,哑着嗓子问出声,“谁?” “胆子怎么这么小?”一声冷冷含着暗喜的声音传来。 腊月眸色一暗,沉下脸来。 戴雪一身黑衣自屋角走近她浴桶旁,看着使劲往水里沉,沉的只露出了脑袋的腊月,皱眉道,“你再往下缩,我便将你提出来直接抗走。” 腊月就一动不敢动了。 她心里暗暗恼怒自己,怎么偏偏就这么怕这个男人呢?难道是上辈子被他伤害的原因? 才不是,她摇着头自我否决。 是因为这人根本不讲理,他就是个强盗,强盗能硬刚吗?只能顺着他来,以防他突然暴起,吃亏的还是自己。 “想我不想?”戴雪见她果然不动了,心情大好的问出声,端起木桶旁的花瓣篮子轻轻玩着里面的花瓣往水里撒着。 腊月无语,我想你永远别让我看见! “嗯?”戴雪带着些警告意味的嗯了一声。 腊月忙挤出个笑,低声道,“想……想了的。” “我也觉得你是想我的,人不是都说有情人之间心意互通,我就是感觉到你在想我,所以才来看你。” 戴雪说着竟然扶上了她的肩膀。 被他摸过的地方肉眼可见的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腊月装作甩头发避开他的手,问道,“你怎么这时候过来了?大晚上的。” 戴雪有点不耐,“你这个女人听不懂人话吗?我都说了想你了。” “我们才不见三天而已。” “三天就不想了吗?我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军中劳累了三天,眼都不曾合的几百里奔波来看你,你就不会说点好听的吗?” 好听的?腊月抬眸望着他,戴雪看上去果然憔悴了不少,眼窝子凹陷,黑眼圈重重的,下巴上青青的一层胡茬。 她想了想,戴雪想听的好听的话能是什么?关心的? “你没事吧?劳累了就休息一天再来看我也是一样的。” 嗯,这句话够好听了吧。 “我担心你。”戴雪突然俯身自她身后拥住腊月的脖颈。 腊月一下子脊背僵直,心脏咚咚咚的跳着,眼珠子向下瞄着那双交叠在自己脖子下的手,生怕他往下一滑,摸到不该摸的地方。 “我怕石云清不能保护你周全,被你那恶婆婆为难了,不亲自过来看一眼,我不放心。” 腊月心内一软,竟然有点想落泪,这个乞丐他,真的喜欢着自己吗?也不过才见过两面而已,都不熟悉不了解的。 下一刻,戴雪已经解答了她心中的疑问,“腊月,你一定不会相信,我第一眼看见你就喜欢你。” “啊?”腊月哭笑不得,“那时候可没看出来。” 想起来初见他的时候,那目光活像个白眼狼,得了救济不见丝毫感激之情,连个谢谢都不说。 第三十章 震惊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真的。”戴雪声音里竟然带了几分撒娇的语气,“虽然是第一次看见你,但我前世认识你。” 腊月浑身一冷,唇都开始抖,难道他也是带着前世记忆重生的吗? “为……为什么……这么说?”她艰涩的问出口。 “因为熟悉,你不知道,我从小就总是做一个梦,梦里有个女人住在个破草屋里,房顶都是破的,被她夫婿和婆婆一起设计陷害囚禁起来了。” 洗澡水好冷,腊月牙齿开始格格作响。 “你冷?”戴雪探了探水温,“水挺热的啊。发烧了?我抱你上床。” “没!”腊月呼出声,然后轻笑,又笑,“方才打了个冷颤,你去把窗给我关上就好了。” 戴雪拍自己脑袋一下,“该死,忘了关窗了。”说着去关了窗子,回来继续抱住腊月的肩膀。 “你继续说你的梦。”腊月装作浑不在意的,“听着怪有意思的。” 戴雪嗯了一声,“总之就是那样了,梦里看不清脸,最后一回梦到她的时候我在梦里和她不知道说了什么,她就咬我,咬住我的脖子撕下一条肉来,可是很奇怪,我不恨她,心里还很疼,梦里好像这个女人对我很重要,好像怀着我的孩子……” 戴雪皱着眉头,“那回是我最后一次梦到她,她后来抱着孩子死了,死的时候下着雪,我闯到那个屋子里的时候,只看到她和孩子冰冷的尸体,我还抱着那母子的尸体哭了很久。”戴雪一叹,“后来我就被石云清打败,逃到了邺城被你救了,我一眼看到你的时候不知道为什么就觉得你好像是梦里那个女人。” 戴雪突然扳过她的肩,一脸期待的道,“腊月,你是不是她?” 腊月的脸色白的可怕,旁边红纱的灯笼印在她脸上,不添艳丽,反而更趁的她脸色差的像鬼似的。 戴雪惊呼一声,不顾她的挣扎,一把将她从水里抱起,放到床上用锦被严严裹住,自己脱了靴子上去抱住她,“你这是怎么回是?好好的突然脸色这么差?我去喊醒你那个老仆叫大夫来?” “我没事,戴雪你别……别惊动常嬷嬷,别让人知道你在这里。” 腊月巨大的震惊之下顾不得羞耻,顾不得别的,只是像抓住个救命稻草的似的紧紧锁在戴雪的怀里咬着唇浑身抖着。 如果,如果戴雪梦到的事情都是真的,那么前世自己被他玷污后,婆婆说的那个乞丐被乱棍打死的话就是假的?后来戴雪他竟然寻到了张家? 若是当初自己再多撑几个时辰,那夜没有冻死,是不是第二天就能见到他,就能得救了…… 老天啊,你怎么能这么捉弄人? 腊月紧紧揪着戴雪的衣襟哭起来,低低的压抑的啜泣着,为自己前世那悲惨的命运,为和他的隔世之逢,更为自己前世那可怜的孩儿,那冻死在风雪中的,浑身紫黑紫黑的,生下来吮着母亲手指尖血的孩子…… 戴雪不知何故腊月突然哭成这样,只好紧紧抱着怀里的女人,轻轻拍着,听她哭声渐弱,渐弱,慢慢睡去。 他不能久留,见腊月睡熟,正要离去。 谁知才刚动了下手臂,腊月便蹙着眉头往他怀里贴了贴。 算了,就等天亮她醒了再走吧。大不了被他们发现,这条命反正是枪林箭雨里过惯了的。 腊月无论如何也没想到自己这一觉竟然会睡的如此酣沉,记忆里似乎只有新婚的头三天在之城怀里这么放松过,后来就是各种提心吊胆,怕误了时辰给婆婆请安。 她有些羞囧的看着近在咫尺的戴雪的脸,那长长浓密的睫毛像两把刷子,睡着的他没有了那股子凌厉迫人的气势,看着反添了些娇憨可爱。 腊月试探着挪开他的胳膊。 自己这算什么?如今还是张家少奶奶呢?就算不是了,难道前世还没受够当媳妇的气吗? 靠谁都不如靠自己,不是早就在重生那天就想好了的,要自立。只要得了自由,这辈子都不再嫁给别人,要一个人好好活着过完这辈子的吗? 不能对别人再动心,绝不能再陷入和任何男人的情爱纠缠里。 要抓住一切极会壮大自己的力量,让谁都不敢再随便欺压自己,邢腊月,你要记住了。 她这么在心里默念了无数遍后,神色渐渐坚定,目光里那点心动慢慢清冷下来。 她挪了才半尺远的距离不到,一下子又被搂了回去。 戴雪眸光含怒的望着她,“昨夜我要走,你紧紧抱着我不放,怎么,天一亮就想赖账不成?” 腊月脸一红,“昨夜,谢谢你了。” “谢什么!夫妻间不准说这个字!谢和抱歉都不许说,我也不会对你说,记住了吗?”戴雪又恢复了他那股蛮横的样子。 腊月微不可闻的从鼻子里叹出口气,自暴自弃的低声道,“记住了,”看了看自己紧紧被锦被裹着的身子,脸突然一红,这才想到昨夜被戴雪抱上床的时候,内里可是光着的,轻咳一声,她道,“天快亮了,你别被人发现了。” 这是在赶他走了,但腊月说的委婉,听起来就像是担心他安危似的。 戴雪浑身打量她一遍已然明白她这话的意图,好笑的歪起嘴角,故意道,“你这女人,心眼子真多,不想让我看你穿衣裳直接说就行了,哪来这许多弯弯绕的心思,以后不许这样知道吗?和我在一起想说什么直接说就是。” 直接说吗?遥想当年自己云英未嫁时,也是个心里想什么就说什么的侃天实地的直爽女孩子,是个爱说爱笑,喜怒悲乐毫不掩饰的女孩子。 “怎么又发呆了?”戴雪不满的皱了眉头,“昨夜你突然身体不好我就想问你了,是不是你那恶婆婆欺负你的?要不要我去一刀剁了她?” “没有,你别,不是她的原因。”腊月生怕他真的去杀了婆婆,那到时候自己都不用想都得吃官司。 “我就是昨天太累了,自己又胃总不好,常嬷嬷帮我调理着呢,过些天就好了。” 第三十一章一声戴郎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门外传来常嬷嬷低声指使人扫院子小声些的声音。 腊月担心戴雪被发现,焦急道,“你快些离开吧,若是此时被发现了……”她舌头一卷,把那句“我就说不清了”,临时改为,“被他们抓住,我将来要怎么办?” 这句话果然取悦了戴雪,他翻身起来,在腊月唇上点水一亲,然后道,“上次我说过,下次再见的时候我要听到更好的称呼。” 一阵脚步声后。 “少夫人,奴才方才听到您房内说话呢,要伺候洗漱吗?”门外传来常嬷嬷的声音。 腊月脸色一白,连推带扯的搡着戴雪,身上的锦被不小心一下滑落,吓得她惊呼一声蹲下赶紧抓被子,气呼呼的咬着唇盯着面前的男人,咧嘴瞪眼的威胁他赶紧走。 “少夫人!”门外常嬷嬷听见房内腊月的一声惊呼,吓得急促的敲起门来,“少夫人您怎么了?出了什么事?” 腊月求爷爷告奶奶的狂使眼色苦苦哀求戴雪赶紧离开,然后高声对门外道,“没事,方才起来没看清,腿磕在床角牙子上了,先等我起来再端洗漱东西进来吧。” 常嬷嬷应着离开了。 戴雪唇角噙着笑,看着腊月挤眉瞪眼的发怒生气,只觉得比先前见她暗沉沉垂暮老人似的神态可爱多了,忍不住又将她紧紧拥住,一点也不担心走的太晚了,天大亮真的可能会被发现。 “你又做什么死?当真不要命了?”腊月气的在他腰间使劲掐着拧了一把,谁知戴雪竟然眉头一皱脸色一白,咬紧牙关呼吸都滞了一滞。 腊月吓了一跳,他这么个武功在身的人,怎么倒怕自己这一掐? “你怎么了?”她有些愧疚,也带着些担心。 “没事,我得走了。”戴雪生怕她发现什么,几步窜到窗边,手扶着窗棂,不甘的回身又罗嗦了一遍,“我想听更好的称呼。” 这人真是…… 门外常嬷嬷的脚步声走近,腊月气的又狠狠剜他一眼,低声喊了声,“戴郎。”说完脸一红,羞的抬手去捂脸,戴雪已经笑着跃出了窗外。 手指间感觉黏黏的,腊月展开手,手心里一把的血污。 血!戴雪身上的?他的腰? 他说自己是三日未曾合眼,从军中过来的,难道他腰间有伤! 有伤也不说!还这么陪着自己一夜,这个人……这个人…… 腊月发狠的对着那窗口暗骂一声,“这个神经病,流血流死你算了!” 常嬷嬷推门进来,放下手里的水盆,听少夫人一大早就骂人神经病去死,吓得连忙道,“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骂起人来了?” 面前的少夫人一点也没有了平时端庄持重的样子,倒好像回到了当姑娘管铺子那时候的模样。 腊月惊觉失态,连忙不动声色将手缩进袖子里,起身问着过早吃什么,掩饰自己的失仪。 “早上老奴熬的小米粥,放了些许的绿豆,还有鸡蛋西葫芦馅的包子,少夫人您看可使得?” 常嬷嬷有些奇怪少夫人竟然会问吃什么。 印象里少夫人对吃的向来不上心,都是有什么就吃什么,也从不曾听她说过什么事物格外好吃或者难吃,似乎少夫人对吃饭的要求就是能能饱就好。 也就有几种点心她偶尔会念叨着买来吃,但也是吃个一两块就不要了。 “使得,就这样挺好,过早还是清淡些的是。”腊月绞湿帕子,回头道,“嬷嬷,沐桶抬出去吧,我自己洗漱就是。” 过早后,腊月去给婆婆请安,席间婆婆又提起了晚晴的婚事,傲慢的看着腊月,用命令的语气道,“今日城南史媒婆要来咱们家,你待会也在旁边听着点,看看合适不合适。” 腊月一顿,“不是说要让我带着妹妹多接近石家吗?” “没脑子,”婆婆撇嘴讥讽的翻她一眼,“一家姑娘百家提。那石家自然是第一选择,可万一要是运气不好,成不了呢?姑娘家到了说亲的年纪,有人登门给说亲越多才越好,说明咱们家姑娘出挑,看上的人家多,又不是来说亲就要应了的,且先回着半个月后回话给他们不就得了。” 腊月连忙笑着称是,心想:好歹这个史媒婆说的是个翩翩浊世佳公子吧,最好能被他们母女一眼相中了。 旁边张晚晴今日打扮的格外娇艳,嫩柳色百褶裙子,淡蓝色春衫外罩同色绣金合欢花比甲,发间乌压压花楼髻上插了两支步摇,红唇黛眉,两腮芬嫩,趁的人色如娇花,眉目娇丽。 小姑子其实挺会打扮自己,光看这相貌,再加上张家的身世,其实真不差个好人家,若不是婆婆聪明太过,一心光想着往上巴结,好好给女儿寻个门当户对的安生人家,和和美美一辈子不好吗。 张晚晴似乎对那件事彻底放下了,上前来喊了一声嫂子,又腼腆的笑着问自己唇上的胭脂色可妥当。 只听的看的腊月浑身起鸡皮疙瘩。 小姑子人生的比较壮些,古架大,又活泼爱笑。 乍一看,她的美里自带北方女孩子的豪爽洒脱,可是如今不知道是不是婆婆暗地里说教了她,硬生生的忸怩出这么个温婉小女儿的模样,就好像张飞拿针,李逵绣花,怎么看都不舒服。 到底还是没忍住,腊月说道,“妹妹这性子大变,要我觉得还是以前更真实些。” 张晚晴面上一红,怨毒的看腊月一眼,婆婆已经抢先开口教训腊月,“可见你这商人家女儿就是不知咱们这种高门望族的规矩。”她耷拉着腮帮子肉,漱了口茶,说道,“若想着进石家的大门,晚晴先前那种性格哪里能行,你见过哪家大户人家的正房当家夫人们是叽叽喳喳的性子的。” 她正说的兴起,婆子禀报说史媒婆来了。 婆婆不满的又斜了腊月一眼,只好止住话头,命花厅里摆茶,又回头命腊月和晚晴在隔扇后的套间里偷偷相看着,自己迎接那位名满邺城的史媒婆去了。 第三十二章吕立新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带着晚晴刚进花厅隔扇的套间里,史媒婆就和婆婆说说笑笑的进来了,身后跟着个一身月白长袍的公子,可能是为了能让人相看的清楚些,这公子浑身并未有太多的装饰,只是腰间系了个玉坠子,但那坠子一看就是极好的羊脂玉,彰显着家中的富裕。 “妹妹你看这公子怎么样?”腊月低声问。 她个人觉得这个公子举止有度,言行有礼,相貌虽不是多么的美,但很舒服。面目柔和却又自有一股不亢不卑的气度,私心觉得配晚晴是晚晴高攀了。 但晚晴却一撅嘴,埋怨道,“这是哪里的穷酸人家也带来咱们家,白费了我一个多时辰精心的装扮了。” 腊月嗤笑一声,却不曾言语。 就听史媒婆笑容可掬的介绍起来,“这是城南吕家的大公子吕立新吕秀才,今年十九了。” 吕公子连忙行礼,婆婆一脸傲慢的皱了皱眉,“就是那个专做粗瓷的城南吕家?” 史媒婆脸色一僵,没想到这张家老太太这么不给人脸的,想到自己的老姐妹说的“你给他们家姑娘做媒?可小心点吧,他们家老夫人难办的很,不看自己几斤几两,天天做美梦上天,我都被人家拿话怼了好几回了。” “老姐妹您可别小看他们家的瓷窑,虽然都是做粗瓷的,可是架不住产量高啊,那都有邓州燕地的人来定他们家的瓷呢。” 见张老夫人神色间不为所动,史媒婆突然一拍脑门,笑呵呵的道,“我给忘了,这孩子其实还和你们家之城是同窗呢!” 显然,史媒婆这句拉近乎的话并没起到亲近作用。 腊月就看到婆婆下撇的嘴角和眼角不屑的余光打量了那位吕公子一眼,说道,“若论读书,我们家之城到还是有些天分的,平时听他常说起的几个同窗念书好的,也没记得有这么个人。” 史媒婆脸色一变,旁边一直端坐不语的吕公子此时突然起身,对两位长辈长揖一礼,温声道,“晚辈来时父亲叮嘱不要耽搁太久,窑工们这批画胎的都是新手,生恐他们做坏了,请恕晚辈不恭先行告退了。” 张老夫人和史媒婆一个一脸怒容,一脸一脸愧疚的,刚要开口说话,谁知隔扇后的张晚晴已经气的快疯了。 见这个穷酸公子竟然敢如此无礼,一跺脚跑了出来,指着吕公子的鼻子就开骂,“你是个什么东西,也敢来我家提亲!如今不过是相看着,谁就看上你了不成?你竟然敢先退!”她说着就去抓旁边椅子里的靠枕来砸。 只把众人惊的说不出话来,腊月更是人都傻了,愣一愣才回过神,慌忙跑出来一把拉住小姑子,死活夺下了她手里的靠枕,拉扯间脸上手上被她挠破好几处,总算才把她劝住了,又拖着她出去回自己院子里去了。 生怕婆婆那边再出不妥,腊月着人盯着小姑子后,急匆匆的就赶回了花厅这里。 一片寂静,婆婆脸色铁青,史媒婆神色带怒,那位吕公子满脸鄙夷,却强自按捺着,极为礼貌的两处劝说着,不亢不卑的赔着不是。 “张老夫人您误会晚辈了,立新是家中独子,父亲身体不好,去年就已经渐渐把窑里的事务都渐渐挪到了晚辈肩上,方才实非言语推脱,是真的画工们都是新手,需要看着随时指正他们。” 史媒婆也语气不善的道,“我今日也算是涨了见识了,张夫人家女儿好泼辣性子,老奴活了六十年,头一回见到这么‘真性情’的望族小姐。” 腊月心内好笑,脸上哪敢露出半分,笑着就进去先安慰史媒婆。 端过一杯茶来奉上,史媒婆本不想接,可是想到柳媒婆说过的这个媳妇也是个可怜的,心里生同情,于是便叹了口气接过茶喝了一口,这才缓和了语气对张老夫人道,“今日日子不好,好好的就生了这么一出事,老姐妹咱们哪说哪了,就此揭过了,立新这孩子想必您也看不上,咱就别耽搁时间了,我带了他回去,旁的回头再说吧。” 婆婆从鼻子里嗯了一声,给腊月使个眼色,说道,“我身上不大舒服,腊月你去送送人。” 腊月一边赔着不是,送他们两人离开,走的离婆婆住处远了些,史媒婆才牵住腊月的手,看着她手背上和脸上的指甲道子说道,“上次听柳媒婆说的你这孩子可怜见的,我还不大信,毕竟张家也是……”惊觉这话不妥,她叹口气,又回头对老老实实一声不吭跟在身后的吕公子道歉,“这回是你史姨的不好,没曾想是这么个名不副实的人家,回去跟你娘说史姨这回走了眼,这个月非给你说个好人家的好孩子定了亲不行。” 吕公子连道不敢,“吕姨向来和母亲要好,自然是为着侄儿着想的,今日这小姐……”他看腊月一眼,委婉道,“也不过是真性情而已,倒也没有史姨说的那么不堪,原是吕家配不上,倒是累您挨了骂,回头侄儿亲自做两个瓷凉枕子给您送去,只求史姨别气坏了身子。” 腊月心里对这位吕公子称赞不已,好个会说话,有眼色的公子,张晚晴没福气啊。 “其实,晚晴她平素也不是这样,今日许是早上被娘骂了几句有些心气儿不顺,回头我让她给您赔不是去。” 史媒婆,看她一眼,意味深长的道,“你是个懂事的孩子,就怕做不来他们的主,他们的礼我可不敢收,”史媒婆一笑,突然道,“不过啊,你这孩子实在讨人喜欢,要是不嫌我,就送我两个胭脂吧,我好给立新他娘送过去,为你们家说几句好话,别再弄的说个媒不成还落下个仇家来。” 腊月干脆的应了。 旁边一眼不发的吕公子却突然问了句,“少夫人您家铺子里有一款香墨的画眉水露,小生在别处从未见过,想从你们那处要几百两银子的货,不知能不能量产?” 生怕腊月拒绝,他连忙道,“小生全部原价购进。” 第三十三章水香墨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略一迟疑,问道,“倒是使得,但不知吕公子想拿来做什么的?要几百两银子的墨。” 她心内有个计较,若是这吕家是想用邢记的香墨拿去别处冠了他们自己名字也做胭脂水粉生意的话,那就要与他好好聊聊了。 同为生意人,都是九窍心思的精明人。吕公子一听便明白了腊月的意思,笑道,“少夫人您误会了,吕家专一只做瓷器生意,要你家这款香墨只因最近小生创新了画坯的工艺,可原先的颜料勾兑总不太理想,无意间看到我娘用的画眉香墨,极为新奇,拿来试着掺和颜料画了一窑坯子,竟然极为完美,所以才想着哪天去你们铺子里请教,谁知邢记胭脂最近事多,也不得见您,就连店内大掌柜也崴了腿脚养伤不见人。” 原来如此,腊月一听笑了。陪他们二人边走边讲给他们听,“吕公子您这可是找对地方了,这画眉水香墨不是我夸口,可算得上是天上地下只此一家了,比我们家胭脂还要稀罕呢。” 史媒婆一听也来了兴趣,不由开口询问。 腊月想到从小到大,每次问起爹爹这款水香墨的来历,爹爹总是淡淡笑着说是年少时一个意外机缘得到的,却绝不肯提在什么地方得了什么机缘而来的。 爹爹年少未成家前最喜欢世界各处的游历,很有些传奇的经历,腊月不管问起什么都能讲出一大篇故事来,那羊犀草就是爹爹年轻时游历所发现。 可是每每问起这水香墨的时候,爹爹却一个字也不肯多说,眼神里有点点的怀念和忧伤。那时小不太懂,如今想起来,只怕这水香墨背后,必然有爹爹的一段不甚美好的过往。 腊月一笑,说道,“这水香墨其实我也不知道来历,我爹只说这个墨用料不贵,画出的颜色却比上好的螺子钿也不差,正好让普通人家也用得起,还特地交代无论将来过多少辈,就是邢记胭脂铺子没了,这个东西也绝不能涨价。” 又对吕公子道,“你要是每个月要一百两的还成,多了可就做不出来了,还得给邺城的姑娘媳妇们留着用呢。” 吕公子笑着与她口头定下了这事。 史媒婆却叹口气道,“其实本来立新就是奔着少夫人的名头才来相亲的。” 腊月愕然。 史媒婆道,“这孩子的爹不是身体不好吗?算命的说让立新赶紧说个亲娶了新人过门冲冲喜就好了,又正好你家婆婆求我给你小姑子找个好人家。”她不满的道,“立新家里做的虽是粗瓷,可是那富贵比你们张府更甚,再说立新也是个读过书的,要不是为了他爹弃文从商,那文采难道就比不上你们家之城?” 话一出口才惊觉这句伤了腊月的面子,连忙笑道,“你别做意,我没说你们之城不好的意思。总之啊,立新就是因为听说是邢记胭脂老板娘的小姑子,这才愿意过来相看相看的,不然这孩子可也挑的很呢。” 这还真是……腊月语失,一时不知说什么才好,只好干笑陪着。 说着已到了门口,亲眼招呼着史媒婆上车。吕公子翻身上马,上马后他突然回头对腊月道,“邢记胭脂最近闹得凶,夫人若是有什么需要人帮忙的,立新愿代为奔忙。” 这如何使得,那可是自己一手谋划的。但遇到这么个诚心诚意愿意帮自己的人,这份好心她记下了。 腊月笑着应了,又在门口怔了片刻,这才回府。 心知婆婆必然不会轻饶了她,有一肚子火气要对着自己撒呢,于是长叹一声,无奈的去见她们母女。 两母女倒是没有说她今天有什么错,一进门婆婆就阴沉着个脸斥问,“听说你那胭脂铺子闹得事情大的到现在也没解决?” “是,儿媳忙的焦头烂额的也查不出哪里出了错,停了最近大部分的胭脂,只卖以前的存货。” “这么说,那生意是一落千丈了?”婆婆声音里带着些急切,“你这么经营着,迟早把你爹的心血给搭进去,都是自家人,我也不忍看邢记胭脂倒了。” 来了,婆婆这狼子野心终于暴漏了。 腊月一声不吭的垂着眼皮,不做任何回应。 见腊月木头人似的一动不动的,婆婆有些生气,提高声音斩钉截铁的,带着不容反驳的干脆道,“你把铺子交给咱们张家胭脂铺子里的掌柜吧,帮你经营着盈利了,你再接手回去。” 花厅内围着一圈仆人呢,腊月却无论如何都忍不住这口气,不管不顾的猛然抬眼,森森看了婆婆一眼,道,“娘,您想要什么都行,唯独邢记胭脂的铺子,儿媳曾在爹爹临死前答应过一天都不能给别人管,若是娘觉得儿媳因此不孝惹您生气了,娘要打要骂要罚,儿媳绝无二言。” 她这番话说的音调虽不激烈,却不亢不卑的透着股决绝,一时趁的倒好像婆婆想抢她邢记胭脂的铺子似的。 虽然的确有这个心思。 然,张老夫人毕竟还不是一点脸面不要的人,被她这篇话撅的有点下不来台,于是左右来回看了看,见并无人脸上露出轻蔑之态,这才干咳两声,又干笑两声的,“不过是怕你太操劳了又没经验,把你爹辛苦经营的生意给葬送了,你这么激烈是做什么。” 她说完一摔手里的帕子,起身带着晚晴离开了,经过腊月身边时,冷声道,“你最近对长辈的态度越发嚣张无礼了,越来越不懂规矩,这么着岂不是令咱们家蒙羞,今夜就在这里跪一晚上好好反省下,煞煞你那性子吧。” 周围立刻围过来四个婆子看着腊月。 这花厅里的雕花石砖又硬又冷,如今才刚立夏,穿的衣衫都是夹的,这么跪一晚上,膝盖还不得废了。 腊月低叹一声,知道自己如今行事步步小心,婆婆捏不住自己的错了,就随便找个由头给自己出耙岔呢。 但这种却是最无奈的,抬出要给媳妇立规矩的大帽子来,就是说到衙门里也是没理的。 还好片刻后腊月好说歹说连求带哄的。 终于,四个婆子由她拿了个夹薄丝绵的绣花缎子圈椅坐垫来垫在了膝盖下。 可巧这晚天气突变,竟然下起了雨,腊月跪到后半夜直觉膝盖火燎针扎似的麻木又刺痛,晃了两晃眼前一竟然一下晕了过去。 第三十四章病来如山倒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谁知腊月身体素来极好,一年难得生一次病的人。 这一回晕倒竟然来势汹汹病的极为严重,真正应了那句“病来如山倒”。 初时也只是发烧,请了大夫熬药诊治着不但不见轻,到后来竟然连带着添了咳嗽,咽喉肿痛的溃脓,到后来迷糊的连意识都不清晰了。 常嬷嬷急得抹眼掉泪的,家中老太太那边只是例行的找了她自己素常诊平安脉的大夫来看,也并不怎么上心。还是石家小姐和李少夫人帮着请了几个大夫来给诊脉,却也都是摇摇头让另请高明。 最后就连高掌柜都做好了准备,若是腊月真的没了,就把铺子里的财产都变卖了给伙计门分了,然后余的钱都用来给腊月修墓。 薛家姐弟哭啼啼的非要来见恩人最后一面,高掌柜洒泪叹道,“若是少夫人真的不好了,出殡的时候你们执儿女礼为她送个行,权当谢活命之恩。” 俩孩子这才哭着作罢。 但令高掌柜没想到的是,那城南的吕家瓷器的吕大公子竟然也会来访,且还送来一条救命之策。 当时吕公子看样子似乎是为别的什么事而来,但听高掌柜说了少夫人的病后,略一思忖给指了条路,“我家上个月底才给漳水边太行山里的凤凰寺送了一批瓷器过去,正好看到有山民抬着濒死的妇人求主持救治,当时家中事急,不曾打听细致,只是无意间听那些山民说禅师已经救过许多人的命了,高掌柜不妨前去求医或许能救张夫人一命。” 高掌柜一听愁云顿散,就要跪地行磕头行大礼,被吕公子一把拦住,“高掌柜您不用谢我,况且我只是知道那寺里有这么个禅师,是不是主持也不清楚……或者,我现在立刻派人去请那位法师?” 高掌柜心想既然知道了地方,再麻烦人家也不合适,本就没什么交情的,于是笑着拒绝了吕公子一片好心,就要亲自去凤凰山一趟请那位高僧来救人性命。 不曾想才刚赶到张府门口,就看到门口停着一辆华丽马车,常嬷嬷抹着眼泪看着仆人们把昏迷不醒的少夫人抬进了车里。 旁边还守着石家小姐和李家少夫人,也都是满脸眼泪的。那门口的张老夫人和张晚晴小姐也假惺惺的抹着眼睛,只是就是个猫哭耗子假慈悲,眼底的幸灾乐祸和狠毒藏也藏不住。 高掌柜急忙上前拦住,“这是要把少夫人送到哪里去?我方才得了个人指点,太行山凤凰寺有个高僧禅师医术高明,少夫人若能送去说不定还能有救。” 石家小姐正在低声和张老夫人争论着什么。 常嬷嬷听高掌柜一说,双手合十直呼阿弥陀佛,擦了擦眼角的泪才说道,“少夫人正是要送去凤凰寺呢,多亏了石家小姐,前些天给石公子写了信问她哥游历多广,可曾听说有什么名医能救人活命的,又把咱们少夫人的症状说了,石公子便让咱们赶紧把人送到凤凰寺去。” 高掌柜一听这才放下一颗心,说道,“少夫人吉人自有天相,两番人都荐凤凰寺,想来是命里注定要在那里除灾。” 说话间石小姐已经马车里探头催促,常嬷嬷连忙也上了车,车夫一甩鞭子,马车扬长而去。 张府门口石狮子前,李少夫人看着那马车没了影子,正要离开,张老夫人却陪笑谦让着请府里喝杯茶。 “你这孩子热心肠,腊月得个病把你和石家姑娘辛苦的人都瘦了,回头定要设宴款待你们。” 李少夫人看他们母女一眼,想到自己公婆和他们家向来也有些来往,她自己又不似小云那么说话耿直的,于是便委婉道,“交好一场,原是应该的,倒是张老夫人毕竟经的事多,儿媳妇都病的命都要没了,您还这么拿的住事,冷静如常,不见慌乱的,叫晚辈佩服的紧。” 这番话说的软棉花里藏着钉子的,可叹那张家母女竟然都没听出个好赖来,都以为这是在夸赞。 于是笑着一张脸就要再来搭讪,李少夫人无语的看他们一眼,叹口气推脱着家里还有事便告辞了。 高掌柜旁边看的清楚,心内感激便自作主张,将铺子里少夫人新研究出的邢记榴花红胭脂取出两套偷偷借着少夫人的名义给石家姑娘和李少夫人送了去。 腊月迷迷糊糊的只觉得身体一会浸在冰里,一会烤在火上似的,难受的如同在十八层地狱受刑。 恍惚间,正被人抓着胳膊沉塘呢,猪笼的水淹过头顶,冰冷的直朝五脏六腑里头灌,鼻子口腔里辛辣异常,脑子里似乎被堵进了一百斤铁,又重又沉的,那濒死的感觉真实的让她忍不住哼哼出声。 耳边有人大声喊她的名字。 猪笼被人在水下劈开,一条人影割断她身上的绳子抱着她游上了水面。 那人苍白着面孔,满目悲伤,一脸愤恨,竟然是戴雪。 “戴雪,你快走!”她惊呼出声,哭道,“我因为咱们俩才被浸了猪笼,你怎么还敢来,难道死我一个还不够吗?还要再搭进来你的命。” 河边突然围上来凶神恶煞的村民们,围着两人又骂又打,戴雪将腊月紧紧护在身下,腊月哭的撕心裂肺的试图去推那些人。 戴雪满身是血的倒在地上,身边一个男人狠狠拉开了扑在戴雪身上的腊月。 “月娘,你太让我失望了,你这么做对得起我吗?”之城一身淡蓝衣袍,干干净净的立在她面前,满眼里都是责备和嫌恶,似乎腊月是什么恶心的垃圾。 “之城,求你了,求你救救戴雪,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有啊!”腊月哭的撕心裂肺的抓着之城的衣摆苦苦哀求。 “戴雪?一个乞丐你竟然还知道他名字。还说你们没什么,月娘,你太让我失望了。” “呸!”一口浓痰吐在腊月脸上。 婆婆一耳光扇的她爬在地上,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不要脸的下作娼妇,我不过就带晚晴去相了个亲,就离开一个时辰而已,你就和这腌臜的东西勾搭在一处了。” “再沉塘!”张晚晴恶狠狠的踹她一脚,“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连自己小姑子的男人都要勾引,你真不要脸!” 第三十五章噩梦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被人揪着头发抬头去看,搂着张晚晴柔声安慰的男人儒雅高洁,如明珠美玉般熠熠生辉风采过人。 “石云清!”她惊呼出声,艰难往他们身边爬去,带着一丝希望的哭求,“石公子,你快救救我,你和他们说,你和他们说!” “云清云清,”张晚晴哭的梨花带雨,抓着石云清的衣襟气噎着抽泣,“你看她还不死心。” 石云清揽着她低声哄着,一脚踢开腊月来抱他靴子的手,眉头一皱冷声道,“我敬你是晚晴嫂子,对你向来礼遇有加,尊敬有度,为什么你要来害晚晴,竟敢拿那种药来毁她清白,你良心何安?” 腊月惊的如被雷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脑中一片空白,口中不住喃喃着,“石公子,石公子……” 手被人一把攥紧,耳边低声却温柔的声音听来令人心中安宁,“我在,别怕,我在呢,一直都在。” 是石云清的声音,腊月眼泪瞬间奔涌而出,紧闭着眼睛低声啜泣着,“你怎么能这么做,你怎么能……” 石云清皱眉不语,看着脸上和身上扎满银针的腊月哭的反而越来越悲伤,忍不住担心问金指,“她这是怎么回事?方才送来是并不见如此激烈情绪。” 金指把药包敷在她额头上,又在她迎**上捻入两根银针,这才叹道,“邢夫人平时行事小心,思虑过度,所积心事太重,生命垂危之际不免都一股脑的发泄了出来,乃是再正常不过。” “这么说,她梦内所唤之人,都是平素心里牵挂的人?” 金指知他意思,说道,“未必就一定是喜欢的人,心中所恨、所恼、所怒的人也一样会在此时发作出来。” 石云清眉尾一挑,“金指意有所指,云清岂会不知。不说这个了,她这病有几分把握?” “三成。”金指干脆回答。 “才三成?”石云清脸色一沉,“来时人已经进的气儿少出的气儿多,眼看不行了,你还说有四成把握,如今能哭能闹,怎么反倒把握更小了?” 金指掀开腊月膝盖处,将一把小小金刀在烛火上烤过,指着那血肉模糊的两处溃脓的伤口道,“那时候我只当她也就受了个皮外伤,感染了创口,方才查探之下才知道并非如此。” “此话怎讲?” “回去好好查查这两天给她用药的大夫吧。”金指抬手压住腊月膝盖,命令石云清道,“抱紧她别让她动,如今她体内的毒和麻醉相斥,只能硬生生割掉腐肉,你千万抱牢她别让她挣扎。” 石云清点头,将腊月抱在怀内,用衣袖为她擦干净狼狈不堪汗泪混杂的脸孔,怀中的女人还在不停的唤着他的名字,只是那呼唤里带着浓重的绝望和不置信,还有凄凉。 直唤的他心内也跟着难过起来,只好在她耳边不停的低声安慰,“不哭了,我在,一直都陪着你。” 金指望着面前的好友,长叹一声,看向外面那凤凰寺后高高的山峰,一个蓝衫羽冠的身影恍恍惚惚转身对他一笑……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情之一字,最是无常。 “金指……” 石云清见他发呆,不满的出言提醒,“别分心。” 金指点头,摁住腊月膝盖划开那处血肉模糊的地方,腊月啊的惊呼出声,任凭石云清如何安慰也不能再起到一点作用。 双手紧紧抓着石云清的手身体使劲向上拱起,满头大汗的一会喊着“你快跑……”一会又喊着,“石云清,石云清你怎么能……” 脸上神色痛苦万分,牙齿咯咯的似乎要被咬碎了般,看那样子倒好像梦里想把什么人嚼烂了生吞似的。 生怕她咬掉舌头,石云清略一犹豫,将空出的一只手的手掌伸进了她嘴里。 钻心的疼痛从指间传来,金指低声道,“还有两刀,再挺一挺。” 两刀很快便割完,可是腊月却还死死紧咬着石云清的手指不肯松开,血水顺着她的嘴角流下,那眼泪擦了又流的就没有干过。 金指叹息一声,在她耳边牙腮穴轻轻一端,腊月才不得不松了口。 石云清手指间齿痕深几乎及骨头。 金指为腊月敷上药膏,包扎好纱布,这才又为石云清包扎。 “这齿痕,咬的太深,去不尽了。”他说。 “无妨。” “她是邢夫人,但,更是张夫人。” 石云清嘴角一冷,“所以呢?” “阿弥陀佛。”金指宣一声佛号出门而去。 门口常嬷嬷推门而入,对石云清感恩作揖的又谢了一遍,说道,“石公子,您去休息吧,这里交给老奴来伺候着。” 想到他们刚到这里的时候,石公子冲过来抱着少夫人急急让金指救人的样子,她心里还是有些不放心。 虽然少夫人说了对石公子并无别的情谊,可是方才要为她医治的时候,一圈人,金指大师石小姐都在呢。 少夫人紧紧抓着石公子的手一连声的唤着人家的名字,最后没办法石公子只好陪在她身边。 这事……可无论怎么都说不清了。 石云清点点头就要离开,谁知才动了动,还未起身,腊月紧抓着他的手又开始啜泣着低唤他的名字,间或着说上句,“求石公子不要为难他,腊月愿以命相抵。” 不知她梦到了什么,但石公子显然是走不成了。 “今夜我守着她吧。”石云清声音淡淡,却温和中有股子压人的深沉。 常嬷嬷一肚子的话就一句也不敢说了,想了半晌,到了门口突然道,“石公子,老奴求您件事,少夫人在这里求医发生的事,嘴里说的胡话,还请石公子帮着保密,家里老夫人规矩严……“ 石云清点头,“嗯,我都知道,金指是我至交,云儿我嘱咐过了,你放心就好。” 半弯月,满窗清辉。 石云清望着床上胡话不断的女人不时出言安慰几句,想到金指说的若是明早退烧就能有五成把握救她。 心内慨然,低叹一声。 床上的女人突然浑身发抖的低声说着冷,唇色脸色苍白如纸。 想了想,石云清脱靴上床和衣将腊月连人带被子搂紧,听着面前的女人冷的牙齿打颤的声音渐渐变成平稳的呼吸,想到母亲说的什么喜欢她话,他自嘲一笑,渐渐的也困了过去。 第三十六章作死的表妹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次日晨,雄鸡唱日,虫鸣鸟啼,是个极好的天气。 常嬷嬷一大早在腊月卧房门口搓手逡巡着,不敢进去也不敢喊一声。 门内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情况,万一…… 她这心里就是总觉得少夫人和是石云清会出事,任凭少夫人怎么说不会再对情爱之事动心,可她就是放不下这心来。若是少夫人如今单身倒还好,可她还是张家媳妇呢,这要是出点啥事,那浸猪笼是必然的。 正热锅上蚂蚁似的焦急呢,就见石家小姐和金指大师往这边来。 “常嬷嬷这是干什么?鬼鬼祟祟的?”小云不满的道。 常嬷嬷尴尬的诺诺,“就是想看看少夫人退烧了没,可是又怕万一扰了……扰了少夫人。” 金指抬手轻叩房门。 小云不满的瞪了常嬷嬷一眼,“腊月最看重你,怎么你这心里头此时不想着你主子的伤好了没,人从鬼门关回来没,倒天天操心这些个有的没的,对得起她对你这份好吗?” 常嬷嬷惭愧低头。 自己平时对少夫人名节看的极重,生怕家里老太太借故磋磨她,却没想到被石家小姐误会不担心少夫人身体,要不担心,那能一夜不睡的往这里跑几遍吗。 门内石云清低声说了句进来吧。 三人推门而入,石云清衣衫褶皱,面容憔悴。再看床上的腊月,脸色苍白毫无生气的躺在床上,一只手却还紧紧的攥着石云清,只要他动一动就蹙起眉头咕咕哝哝的。 金指为她诊了个脉,神色严肃。 石云清小云和常嬷嬷三人同时焦急问出声。 金指摇头示意他们噤声,又掀开腊月膝盖看了看,低声道,“膝盖见好,只是如今她体内那个毒奇怪的很,我从没见过,和迷药相克也就罢了,竟然不服任何解毒之物,但是确也不见加重,似乎这东西就是让她昏迷不醒而已,所幸烧已经退了,眼下就等她醒来再说。” 常嬷嬷留下伺候换班,石云清需要休息下,一晚上其实他都没怎么睡,腊月胡话不断又哭又闹的,临晨时分竟然还梦里喊起爹爹来。 可见心里平时心里压着多少事,石云清只能好言哄劝,只把他累的心力交瘁眼下发青,比行军布阵还要苦三分。 石云清离去后,小云叮嘱了几句,也去找金指大师了,她发现这个金指大师特别有趣,每次问他关于那根金指头的事情,他都会羞得红脸,他越脸红,小云越想知道,于是搞得金指躲贼似的躲着他。 石云清回房刚要休息,前去查探张府为腊月医治大夫的阿九已经回来了。 带来的消息可说是令石云清火冒三丈,差点气的吐血。 阿九神色也有些犹豫,“这次大夫是张府请的,但是为少夫人熬的药里却有一味公子想不到的东西。就是当初邢夫人送您的那一坛子羊犀草,那个大夫说是这药熬的时候最看火候,需要自己熬才行……” 石云清突然想到腊月当初说的,羊犀草一棵半棵就能令人全身麻痹双目失明,两三天才能康复,三棵足能要命。 他脸色一白,声音有些紧张,“少了……多少?” “一棵。”阿九不敢隐瞒,“属下查出来表小姐说是上次把自己的玉镯子忘在您房中了,进去后片刻出来的。” “阿七呢?”石云清声音里已然有了愠怒,“不是交代他要寸步不离跟着香儿吗?” 阿九不敢为阿七求情,老实回禀道,“表小姐不知怎么发觉了阿七暗中监视,竟然故意支走下人跳下花园湖中,阿七救她的时候被……”阿九想到阿七说的,自己都面上一红,“被表小姐故意作势敞开衣襟,骂他轻……轻薄,阿七一分神就被表小姐拿迷药帕子捂晕了。” 好丢脸。他们十人可都是一等一的护卫,竟然就这么轻易着了道,阿九都不好意思说,真不知道阿七是怎么回事。 “回去让他自己去领罚,再有下次让他到会稽去当巡逻兵吧。” 阿九身子一颤,偷偷瞄了眼公子,见石云清扶额皱眉心情极为不喜,不敢再为阿七求情,悄悄退出去了。 石云清哪里还睡得着觉,自己这个表妹还真是屡教不改,是要生生气死他才肯罢休啊。 眼下金指说的那个奇怪的毒药,不用说就是羊犀草了,如今绝不能让腊月发觉这件事,少不得又要卖金指个人情,求他让为腊月行个针法,让她再多昏睡一天,这羊犀草最多三日后麻痹和目盲的症状便会消失,到时候再让腊月醒来,就人不知鬼不觉将这件事瞒了过去。 心内突然烦躁,香儿这个妹妹真的是……若不是当初姑母为了救他伤了身体,以至香儿早产,从此姑母再没了生育能力,若不是欠姑母这份救命恩情,香儿此番作为他早就甩手不管了。 反正睡不着,干脆出门走走。 他先去腊月那里看了眼,隔着窗子看到她睡得安稳,也没进去打扰,信步往庙后而去。 那里有一小片牡丹花园,一片花海中金指正被小云步步紧逼的问东问西。 “大师大师,你的手给我看看嘛,我真的很好奇金指头。” 金指声音里有着淡淡的疲惫,“并无金指,小僧手指也是肉长成,那都是讹传。” “哦?那你给我看看呗,干嘛遮遮掩掩的?” 金指无奈的躲着小云蹦跳着来拉扯袖子的动作,“云施主请自重。” 石云清看的暗暗发笑,低声斥责妹妹几句,说与大师有要事相谈。小云这才撅着嘴退下了,临走还对金指做了个灿烂的鬼脸,不死心的一句话把金指吓得脸色一白。 “大师,我晚上去你那里再找你玩哦!” 金指求救的看着石云清,石云清哈哈大笑,“金指,我看我妹妹八成是对你有些喜欢了,这可如何是好。” 石云清是一句玩笑,金指却脸色一变,有些恼羞成怒的看了他一眼,袖中右手紧紧攥着。 “云清莫要开这等玩笑,”他声音已然带恼,眼里有羞怒,“金指岂会想那些?你不用皮里阳秋的讽刺我!” 第三十七章听人墙角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云清哑然,这才想到那件事戳到人痛处了于是连忙道歉,只是那道歉极为没有诚意,更惹得金指羞红了脸。 两人乃是至交好友,平时也都玩笑惯了的。 金指知道嘴上说不过他,索性学那庙里的泥胎,闭了嘴一声不吭。 他不吭声了,石云清却忽然正了脸色,低声道,“前番和戴雪交手结果如何?” 金指见他说起正事,这才低声回道,“在洺州设计他入了埋伏,围住三日已然如瓮中之鳖,谁知这人实在剽悍,竟然硬是一人一骑一双铁锤硬碰硬的打开个缺口逃了出去搬了救兵。” 石云清道,“当日琅琊一战他伤势颇重,阿四阿十一路追杀他到邺城,一场冰雹失了他的踪迹,竟然在邺城被人救了去,真是怪哉。” 金指一笑,“在你眼皮子底下被人救去,还没查出来是谁救的,榴花公子,这是你一大耻辱。” “不知被谁所救?”石云清淡淡一笑,竟然将那满园牡丹的艳色都压了下去,“我大约知道是谁所救。” 金指一怔,“谁?竟然和我们作对?邺城内还有这样人物?” “她是无心救下的,”石云清神色突然柔和,声音里有他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柔和,“罢了,这事过去了。不过洺州之困,你千人困他十人,竟然被人毫发无伤冲出重围,这可比我还要耻辱。” 金指脸一红,分辩道,“并非毫发无伤,他被我金翼刀伤了腰肋。” 石云清神色一震,“你那金翼刀割伤人,好像是一百天都不能完全康复吧?那下次再与他交锋,岂不是稳占上风?” 金指叹气,“此人悍勇非常,越是困境中反而越见勇武,实在棘手的紧。” 石云清不置可否,两人沉默。 半晌后,金指道,“邺城如今越发不像话了,这如今的伏朝风雨飘摇,各处能人义士,闲兵散汉,乃至朝中……都在结党营私,暗暗屯积力量,只差一粒引头的火星子便是一场燎原大火。” 石云清没理会他这句话,半晌后突然问,“潘大人那边最近可有什么打算?” 金指摇头,“并无任何交代,如今正是好时机,小僧也曾暗暗询问大人意思,只是大人为人过分谨慎,生恐那等起事伤了元气,被窦军趁机占便宜。” 石云清叹息,“我也几次写信给潘大人,可是大人似乎对我……”他郁郁打住,“算了,我既投奔了大人门下,唯有誓死效忠。” 金指伸手在一株白牡丹上摸索良久摘下把玩,握着牡丹的右手中指渐渐变成金黄色。 犹豫许久才道,“若你被大人猜忌了,有一天他要你亡,你待如何?” 石云清不满看他一眼,“云清虽不才,然也绝不效吕温侯做那三姓家奴,大丈夫终有一死,只求死得其所,死无所憾。” 金指宣一声佛号,愧声谢罪。 两人默立半晌,石云清突然提到让腊月再多睡一天的事,金指不解出口询问。 石云清微一思忖,觉得羊犀草的事还是不要说给他的好,于是便谎称想让她多休息休息,然后离去。 金指为腊月行针令她又昏睡了一天,当夜依然是常嬷嬷伺候,只因连着伺候了两天,常嬷嬷又年老体衰,一时困倦的熬不住,加上金指大师说少夫人如今已无大碍,明日一早醒来便可回去修养。 于是嬷嬷为腊月擦洗了手脸后,便在窗边摆了个地铺睡着了。 羊犀草药性厉害,但腊月常年与这味草为伍,些许有些抗药性,金指为她行针时看她睡得深沉也没太针的深,到了后半夜丑时,腊月竟然悠悠醒转了。 房内静悄悄的落针可闻,周围的桌椅床帐都是清一色的素灰白,北面墙上有个佛龛,垂着水蓝宝相花纱帘,里面供着观世音菩萨,下面供桌上鲜花宝烛,水果点心摆了好几盘。 窗外月色清冷,窗格子却是回字纹的,这地方陌生的很,腊月想到自己先前病了的事,暗忖:大约是救治我的地方,只是眼生的很,不像邺城哪出医馆,倒好像是个佛寺似的。 小腹发涨,腊月想方便,可是看看常嬷嬷在地上睡的正熟,那头发凌乱脸色憔悴的,想来自己这场病她照顾的也挺累的。 算了,又不是没手没脚,自己去吧。 腊月轻轻掀开被子,看到膝盖上被包好的伤口,伸手摸了摸,试探着下床。 虽然痛,倒是不影响行动。她站起来,膝盖位置好像打进去一把针似的,疼的额头起了一层汗,咬牙挺着,她扶着家具扶着墙慢慢的走到了门边,抓起门口顶门的棍子当拐杖拄着出了门。 门外院子里一个大石香炉,香炉内插着许多香,果然是个寺院。 腊月暗暗奇怪,怎么跑到寺院里了,顺着西厢房慢慢的摸索着到了后院,就见那后院一大片牡丹花园夜色里浓香馥郁,织锦绣彩的分外好看。 茅厕就在花园尽头,腊月慢慢的方便完事,尚未起身,就听到墙外有人声。 这大半夜的,她怕是夜里来小解的小沙弥,万一撞到了多难堪,于是清了清嗓子正要咳嗽一声。 谁知墙外突然嘻嘻一声轻笑,“金指,可有想我?” 这一把陌生的声音琅琅如玉,很是悦耳,应该是个少年姑娘,只是这一声金指叫的,让人心生遐思,那口气怎么都听着有点不太对劲。 无心听人墙角,然而如今这情况,显然已经不适合再出声,金指是个出家人,此处看来是凤凰寺,凤凰寺内大半夜的,金指大师夜会佳人…… 腊月缩了缩身子靠在在茅厕墙角里,被迫听着人家俩人的谈话。 “怎么不说话?”衣料沙沙的声音后,是金指有些窘迫的声音,“蓝姑娘自重。” 一阵嘻嘻嘻的笑声后,那位蓝姑娘不知做了什么,就听金指低声惊呼一声,带着些急怒,“蓝姑娘,金指乃是出家之人,你怎么能……怎么能……” 怎么能什么?腊月听的心痒痒的猫爪子挠似的,恨不得墙上能挠出个窟窿来偷瞧一瞧。 “我怎么不能?金指难道对我无心?连邺城都有凤凰寺蓝牡丹的传说,更有你金指那枚指头的故事,嘻嘻,上次在我浴桶内连我全身都看过了,此时倒和我生分?” 第三十八章蓝姑娘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金指恼羞成怒的大喘粗气,“蓝姑娘修要再提那事,当时事出紧急,小僧也是不得已,况且蓝姑娘答应了小僧绝不……绝不追究。” 哎呀妈呀,腊月这越听心底的好奇之火越盛。 金指大师竟然还有这么一段香艳的经历呢!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我是答应了的,那不是看你当时都快急得哭了,看那小模样随时能咬舌自尽似的,这没办法才那么说的啊,”那位蓝姑娘言语声音间有一股冷静大气,即使开这等玩笑也丝毫不见下流猥琐,腊月心里有些倾慕此人,暗暗描摹着这么个姑娘的样貌该是如何的。 就听那姑娘继续道,“若是按照你们中原的规矩,我被你看了身子,是要嫁给你才成的对不对?” 金指低低宣着佛号,腊月都能想到他脸红的样子,“小僧乃是出家人,若是蓝姑娘实在放不下那件事……小僧愿以死谢罪。” 蓝姑娘闻言冷冷一哼,“我若是舍得你死,何必大半夜跑来相会?”这姑娘脾气古怪,喜怒无常,方才还言笑晏晏调戏金指,如今这转瞬之间就变了颜色,口气不喜声音森冷的道,“罢了,今夜美景凉月硬生生被你坏了兴致,我走了。” 金指低声道,“小僧恭送蓝姑娘。” 不知是不是错觉,腊月听金指大师这句长出了一口气的话里似乎待着淡淡的不舍。 然后是衣袂脚步之声,走了约有十来步,那脚步声突然停住,带着几分关切问道,“洺州和戴雪一战,你可有受伤?” 听她提到戴雪,腊月心里一紧,耳朵紧紧贴在了墙上,上次戴雪腰间的血让她记忆犹深,竟然是和金指大师交手被伤的吗? 不知他现在怎么样了? “不曾,蓝姑娘不用担心。” “嗯,那就好,我的人只能我伤我戏,别人伤你可不成。”蓝姑娘言语间又渐涉狎昵,“等你哪天想通了,我把那戴雪抓过来当着你的面扒他皮给你做鼓玩。” 听她嘻笑间言语残忍的说出这等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来,隔着一堵墙的腊月都觉得浑身发冷,心内对这位姑娘的一点好奇好感之心已荡然无存。 金指也不是什么好人,出家人和人家大姑娘暗地里勾搭,半夜私会也就罢了,竟然还……还伤人,果然自己初次看到他的感觉没错,那双眼睛里野心满满的,哪里像个出家人。 已经不想再听这俩人的事,腊月拄着棍子慢慢走出茅厕,贴着墙往回溜。 谁知光顾着偷眼瞄墙,怕被他们发现,一不小心脚下被碎石头硌了一下,向前扑倒,她惊呼一声,闭眼等着和大地亲密接触呢。 嘴突然被人捂住,腰间被人一搂一带,下一刻已经落入一个奇香味道的怀抱。 这个香味她熟悉,是那个银球榴花香囊里的香味。 “嘘,别说话。”石云清在她耳边低低的道。 腊月轻轻点头,石云清丢掉她手中那根木棍,一把将她拦腰抱起,带她火速回了房间。 石云清用脚蹬开房门并未放低声音,常嬷嬷被惊醒,揉着眼睛看到淡淡的月光里,少夫人正被石公子抱着从外面进来,嘴瞬时长的有鸡蛋大,“你们……你们……” 腊月连忙解释,“我们方才遇到的,石公子送我回来。” 石云清低声道,“点灯。” 常嬷嬷这才手忙脚乱的点起蜡烛,看着石公子把少夫人放在床上,又伸手去解她膝盖纱布。 腊月羞的伸手去拦,石云清淡淡一笑,挑眉道,“邢夫人这几日病着,这膝盖可一直是我为你换药的,不信你问常嬷嬷。” 这……腊月一窘。忙乱的谢过,却没好意思再拦。 纱布上渗出了点点血迹,石云清一层层剥开纱布,常嬷嬷在旁边伺候着取来药膏,看着忍不住埋怨,“少夫人您说您这腿是不想要了吗?大半夜的有什么事就往外跑?” “我就是醒了上个茅厕,见嬷嬷睡得熟没肯打扰,不必惊慌。” 石云清抓着棉布将那些血迹拭去,柔声道,“你腿上的腐肉割去好多,最深的地方可露筋骨,金指大师为你行手术的时候,说是不好好养着,轻举妄动将来就变成瘸子了。”他说着将药膏轻轻为腊月涂抹上,又取来新棉纱为她缠敷上,口气温柔,却都是责备之意的,“你就是不为你自己想,也为我们想想,三个日夜你烧的昏迷不醒,为了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我和金指还有小云几人都累的半死,常嬷嬷在佛前跪着为你念经祈福,小云从不信鬼神的人,都为你认真仔细的抄了三卷经书。” 腊月面露愧色,听他提起自己发烧迷糊,突然想到了梦中经历,再看石云清时神色便有些微妙。 这么个温柔儒雅智慧出众的男人当真会喜欢上张晚晴吗? 想到婆婆说的那些让女儿怎么怎么拿住男人的心的话,她突然有点不确定起来。 “怎么?”石云清见她不吱声,说道,“理亏了?知道错了?你这腿想保住,以后半个月都不能下地活动,可听明白了?” 他这话里有着自己都不曾发觉的溺爱和轻哄之意,只因这几日腊月发烧时总抓着他的手不放,石云清便温言细哄,慢慢的已经习以为常,自己都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腊月却不知这些,听的红了脸垂头不敢接话,心想石公子怎么突然的就说话这么个不见外来。 常嬷嬷看看窗户发明,眼看寅时末了,于是出门伺候着做早饭去了。 腊月低了一回头,看石云清将自己双膝包扎好后为她放下裤腿,再盖上被子,伺候的无微不至的,心里有些吃不准他这是性格天生如此细心体贴,还是对自己是不是有些别的念头。 戴雪那边她是不得已,那人就是个强盗,一言不合就要杀人,自己为了保住性命,每次才不得不与他周旋。 可是石云清谦谦君子,若是…… 呸!她脸突然一红,心里啐自己一口。 想什么呢?自己一个嫁人的妇人,也自恋的过头了些,以为自己是嫦娥西施呢,真真好笑。 “石公子,”她笑着问道,“您见过我家小姑子吗?” 第三十九章 惊心早餐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云清不解她为何问出这个来,将手擦拭过后,在腊月床边对面圈椅里坐下,道“不曾见过,毫无印象,邢夫人怎么突然问起这个?“ 腊月心里犹豫半天,试探着拐了个弯旁敲侧击道,“常听石公子提起一位紫月姑娘,不知是何等倾城风采的女子?” 石云清嘴角一挑,颇为意外,心情看着也突然大好似的,“邢夫人怎么突然问起紫月来了?” 腊月是心有试探之意,石云清却曲解了,以为腊月心仪于他,心内有醋,才问出口的。 不等腊月回答呢,常嬷嬷端着早餐进来了,后面跟着金指大师。 腊月突然想到了夜里听到的那些,脸色不大自然的不敢去看金指,心里总控制不住想象着这个大师和那位女子的调情画面。 金指过来为她诊过脉,又查看了膝盖伤势后,叮嘱她半个月内不要行走,便翩然离开。 腊月心里过意不去,唤常嬷嬷添二百两的香油钱来,常嬷嬷趁机道,“少夫人,凤凰寺内有祈福香油灯,一年也是二百两银子的,您不如添一盏来,岂不比直接送人银钱更好看些?” 腊月笑斥道,“嬷嬷莫要乱谈,寺内向来都有香客们捐香油钱的,怎么就不好看了?” 石云清却突然插嘴,“我倒觉得常嬷嬷这次说的对。” 腊月不解望他。 常嬷嬷铺摆开碗筷,扶腊月坐下,石云清也在她对面坐下,亲手为她盛了一晚米粥,又为她夹过去一只包子,倒弄的常嬷嬷无事可做,只好默默退到一边。 为她布好了餐,石云清这才接着道,“金指初来凤凰寺不久,寺内大海灯,没有一个是他记名添香油的,若是邢夫人能在这里指明金指大师饲弄添个灯,可是大大照顾他的声望了。” 腊月总觉不对,要真是这样,凭石云清的本事,就是添一百个海灯也有的,她咬着个筷子低头暗自思量这句话的真实意图。 石云清却紧接着又颇为自然的道,“听闻邢夫人在张公子赶考后发誓要为你家相公行善百日?此灯油为张公子祈福,可比你那只行过一次善的行善更显诚心。” 腊月心里咯噔一下,手里的包子掉在粥碗里,弄湿了衣襟,常嬷嬷连忙上前伺候着要为她换衣裳,腊月忐忑不安强自镇定的低声让常嬷嬷先出去,有几句话想和石公子私下说。 见常嬷嬷答应着出去。 腊月这才认真审视着石云清半晌,说发誓行善百日这句话是当初救戴雪那天为了不让婆婆抓把柄随口说的,石云清为什么会知道? 自己一直说不认识戴雪的,可是现在看来只怕石云清已经什么都知道了。 石云清是个谦谦君子,戴雪是个强盗土匪,腊月该更怕戴雪才是。 可是不知为何,她就是更怕石云清,戴雪就人虽然脾气暴烈,可是什么都在脸上的,是个外向人。 而石云清此人就如同隔着层雾挡着重纱似的叫人看不分明,她其实只想和他做朋友,那种对彼此有价值的互相合作的生意关系的朋友。 石云清金指都和戴雪是敌人,自己一直隐瞒认识戴雪是不想扯进他们的纷争中,但这么做其实很不厚道,与石公子朋友相称,还大大小小多次蒙他救场救命的,属实有些对不住人。 见腊月瞬间脸变了颜色,石云清长叹一声,将她那碗粥挪到一旁,新盛了一晚推到她面前,语重心长的道,“你多虑了,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让你点了这海灯后回去了在你婆婆面前让她无从挑错、拿捏你。” 腊月接过石云清递过来的帕子擦了擦嘴,勉强一笑,想了想决定还是坦白的好。于是她轻咳一声,说道,“其实那日救下戴雪后,我并不知道他名字,只以为是救了个乞丐而已。” 石云清点头,又为她夹过去一个包子,“吃东西。” 腊月勺了一口粥,继续说道,“青楼那夜蒙他搭救,留了姓名,后来石公子问我的时候我撒谎说不认识此人,并非刻意隐瞒,实在是不想你们两人打起来,你们两人都对我有恩,又偏偏敌对……”她声音渐消,垂首不语。 “你没做错。”石云清低声叹息,“我也不想你卷入这些事中来,”他自己夹了一颗盐焗花生,满意的眼睛一亮,说道,“昨夜你听到的无论有多少,千万别让金指知道,天地你我知道便好。他与我行事风格性格皆不同,又不似我与夫人这般有交情。” 腊月低低嗯了一声,只管垂着头。 面前突然探过来一枚锦绣香囊。石云清声音温和中透着一丝丝的冰寒之气,淡淡道,“昨夜抱你回来捡到的。” 腊月手里筷子第二次哐啷坠地,衣襟又溅到一片粥渍。 她一把接过香囊,慌忙解释道,“今日手有些不服使唤,真是失仪,叫石公子见笑了。” “无妨,”石云清依然淡淡的,看不出什么表情来,“想必是夫人病中未康复,影响到了手。” “对了,”他勺了一口粥,状似无意的道,“那是张公子的头发吗?看着发质硬而黑,不似夫人的青丝柔顺细软。” 腊月霎时觉得如坐针毡,“嗯……啊……啊是啊。” “你们夫妻还真是恩爱,那这海灯就更要点了,本来我私心只是为的让你在你婆婆面前好过些,如今看来倒是误打误撞做了件入夫人心的事情。” 为他点灯祈福?腊月就是光想想就恨的心口发疼,他也配? “我为这天下太平点一盏灯吧,”腊月咬了一口包子,“之城他向来福大运高不用这灯也罢,为天下百姓点这么一盏灯,岂不是更好。” “邢夫人傻了么?”石云清哭笑不得的看她,“这幸好夫人乃是深宅后院一妇人,若是我这样的出仕男儿点了这么一盏灯,那可是为灭门埋下了祸根了,天下百姓平安是我们能、我们配祈福的吗?” 腊月额头一阵冷汗,这才深觉失言,连忙谢罪,然后思忖半晌说道,“我为我爹点一盏吧。” 石云清倒是没想到,腊月竟然宁可点亡灵灯,也不肯为她夫君祈福,这鬼神之事说到底不过是哄活人眼目的东西而已,真信的又有几人? 然,就是这样,腊月竟然也不肯为张公子做,到底他们夫妻间有什么深仇大恨呢? 第四十章牡丹亭煮粥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在凤凰寺就这么住了下来,半月内得小云兄妹和金指大师精心照料诊治,腿上的创口愈合的很快。 这日阴雨绵绵的,金指大师和石云清说是有要事去办,不在寺内。石小云一大早也被哥哥强拎到马车上送回家去了。 寺内一时就剩了常嬷嬷和腊月两人,饭后腊月说想赏后园的牡丹,常嬷嬷便在那后院牡丹亭下摆了茶水点心陪腊月赏那雨中的牡丹。 “嬷嬷,牡丹每年也就是三月盛开,最多开到四月后半月就没了,可是这凤凰寺内的牡丹竟然六月份了还开的这么朵大如斗娇艳芬芳的,真是奇事。” 常嬷嬷笑着为她腿上盖了一条毯子,坐在一旁笑道,“少夫人您这就不知道了,这凤凰寺据说早几百年出过个牡丹仙子,也有的说是没成仙是个妖,反正就是因为这么个牡丹后来这凤凰寺内的牡丹就这么奇特。” 腊月呵呵一笑,“这传说估摸着全邺城没几个不知道的。”停了停,腊月突然道,“嬷嬷,我总觉得这次我病倒事有蹊跷。” 常嬷嬷一听脸色瞬间严肃起来,“少夫人这么说可是想到什么不对的地方了吗?” “我身子向来强健,不似那闺中寻常女孩子娇弱,你是知道的。”她手里捂着一杯热茶,慢慢啜了一口,说道,“那晚跪的一晚加上天气不好,感染了风寒本来没什么不对,可是以前我也不是没有被这么罚过,就是更狠的也有过。” 常嬷嬷想到了刚过门不久后的少夫人因为人前和少爷在后花园亲热搂抱被罚挨了家法,又头顶戒尺跪了一夜的事,那时候的确少夫人隔日膝盖也破了,不过休息了三四天也就好了,这次竟然差点把命都交代了,这的确不对劲。 “少夫人的意思……老夫人动了手脚?” 腊月不语,垂头沉思半晌后低声道,“我不知道,问过金指大师,他说我似乎服了一种很奇特药,导致的伤寒加重,最主要的就是和膝盖上的伤极为相冲,导致恶化。” “你想想金指大师的医术,他都辨不出的药草,该是多稀缺的东西。”腊月神色凝重,目中泛出仇恨来,“什么人能为了害死我要这么隐秘的来给我下这么稀缺的药?” 常嬷嬷听的吓出一头汗来,少夫人病中的药可都是自己亲自伺候的,那位大夫熬药的时候她可是寸步不离的,而且就连请大夫也是她去请的。 她吓得扑通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少夫人,老奴……老奴发誓,老奴真的不知道,都是亲眼看着的,没看到大夫往里面加什么别的草药啊。” 腊月连忙去扶她,“嬷嬷,你快起来,我这腿还不方便下地,我要是怀疑你,哪里还会找你来商议?你快起来,如今咱们先一起回想下细节,找出这个害我的人来才是。” 常嬷嬷擦着眼泪起身,哭道,“老奴疏忽的错,都是老奴的错,如今该怎么办?” “嬷嬷你先镇定,细细想想我病倒后请医到问药的细节,一点都不要放过。”见常嬷嬷一脸自责的,腊月心下不忍,安慰道,“嬷嬷放心,我已经让小云回去后帮我查查那个给我煎药治病的大夫了,幸好当时就他一人为我医治的,倒是好找。” 常嬷嬷拍着脑袋想了半天还是想不出什么不对的地方来,她说道,“少夫人,其实这事一想就知道是谁了,您昏倒后,老夫人和小姐还在一旁偷摸撇嘴乐呢,这除了他们还能有谁?” 腊月气的脸色发白,“嬷嬷你说的极是,除了他们谁还会这么一心想弄死我。”又说了半天话,腊月想到昨晚吃饭时石云清说起这里六月六的人都爱吃菜角,想到金指和石云清的恩情无从酬谢,腊月便令常嬷嬷去借用厨房做些菜角出来。 常嬷嬷领命刚要去,腊月又喊住她,轻声道,“嬷嬷把那寺里的小泥炉子带些炭给我搬过来,再拿些冰糖香草绿豆来,我想给石公子和金指大师熬点绿豆汤消暑。” 常嬷嬷片刻后为她送来东西后便离开。 腊月点燃炭火,亲自盯着紫砂小锅里的绿豆汤翻滚着,抿了口茶,看着那绵绵雨丝下了这么半天还是丝毫没有停歇的意思,那雨中的牡丹花倒越发的娇艳了似的。 突发奇想的,她咬唇一笑,试探着轻轻下地,慢慢蹭着到亭子边,伸手去够那离自己最近的一棵白牡丹的花,她怕沾湿了衣服,影响到自己的伤,极为小心的探着半截身子。 好不容易一把折下那棵牡丹的时候,整个人却一下子失去平衡向前扑倒。 她啊的惊呼一声,身体却反而向后倒去,而后落入一个暖暖的怀抱。 “怎么这么不小心?”戴雪的声音含着些儿雨天里的湿润气息在腊月耳垂边轻轻拂过,成功激起她一串战栗。 腊月心内一惊,人几乎都傻了,猛的转头,“你怎么来了!” 这里可是凤凰寺!是他的死对头的地盘! 戴雪抱着她坐在亭子里的椅子上,腊月脸一下子羞红,这个姿势,跟抱个孩童似的将自己箍在他怀里,也太暧昧了。 戴雪摘下头上的斗笠放在一旁,衣服上的潮气过到腊月身上,腊月打了个寒战。 “大夏天的怎么会病倒了的?我去邺城找你才知道你病的差点死了。”戴雪搂紧她,下巴上竟然有青青的胡茬,蹭的腊月额头痒痒疼疼的。 “就是犯了错,跪了一夜,身体一时受不住,就病倒了。”腊月生怕他又要说什么砍了婆婆之类的话,极为委婉的说道。 怕他再追究,腊月忙又问他,“这里是金指大师的寺庙,你怎么敢来?还是大白天的,你快回去吧?” “哦?腊月这意思不是大白天就可以来?”戴雪坏坏一笑,深邃的眼底眸光闪动,那思念和直白的爱意就这么毫不遮掩的赤果果的表露无遗。 腊月见他还有心在这里胡说,有些急的在他怀里一翻,谁知膝盖磕到了椅子上,疼的脸一白,瞬间冷汗如雨。 第四十一章绿豆汤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戴雪连忙撩开她裤腿,看着那双膝上渗出的点点血迹,眉头一皱,气道,“我要砍了那老恶婆,你死活不肯,这伤是要取你性命呢,真不知你是假仁义,还是真愚蠢。” 听着这话,腊月不知怎么的眼里就落下泪来,闷闷的放下裤腿,赌气道,“要你管么?疼的是我又不是你,谁要你狗拿耗子。” 她这番作态竟有些小女儿撒娇的意为,戴雪又心疼又欢喜——这个女人似乎如今慢慢有些接受自己了。 他重又把腊月抱在怀内,看着那炉火上的绿豆汤,痞痞一笑,“这是给狗熬的还是给耗子熬的?” 腊月一愣才反应过来他这句话说的是方才自己说他那句狗拿耗子。 一时气的都笑了,白他一眼,伸手取过桌边的勺子搅了下汤,说道,“认真的,你别玩笑,我知道你和他们是敌人呢,不过他们对我倒是挺好,我这腿多亏金指大师救治才没废了,你们在外头怎么打杀的我不管,如今在这寺院里你别对大师不敬,你来看我的,如今也看到了,我没事,他们出去不知作何公干去了,不定啥时候就回来呢,万一你们正好碰到可怎么办?你快些走吧。” “我不走,”戴雪取过桌子上的青花瓷汤碗伸过去,示意她给自己盛一碗,“他们出去就是对付我的,也是石云清这个卑鄙小人和金指这个秃驴派人去我处放的风,说你生命垂危,我心内担心日夜不停赶到邺城,谁知竟然中了他们的埋伏,幸好我福大命大,好不容易逃了出来,想到你在此处也不知到底好了没,不来看一眼我怎能放心?再说了最危险的地方也是最安全的地方,他们想一百想也不会想到我竟然敢潜入凤凰寺来。” 腊月听的心里一沉,石云清竟然利用戴雪对自己的在乎引他入计,他什么时候知道戴雪对自己有情的? 想到自己把他当个朋友,竟然被他如此利用了,心里极不是滋味,又听到戴雪说的中了埋伏逃出来的,想到上次他来找自己那腰间也是受了伤的。 于是忍不住心头一暖,看着戴雪那发青的胡茬,声音就有了两分心疼,“伤到没?上次腰里受了伤也不说,害我没轻没重的掐了你。” 见她竟然不给自己盛汤,戴雪不满的敲了敲碗,“汤,我要喝媳妇熬的绿豆汤。” 腊月一拍他手,嗔道,“还没好呢,没看绿豆都还没有破开花呢么?熬绿豆汤要慢火细炖一个时辰才好喝,不然有豆腥气冲鼻子。” 戴雪一喜,掰过腊月脸颊吧唧亲了一口,“我家媳妇真好!” 腊月轻斥,“不许瞎叫!去把那朵白牡丹花给我拿来。” 戴雪乖乖的取过来,看着腊月就着廊檐下的雨水将花瓣又清洗了一遍,然后一片片把花瓣撕下来。 “这是要做什么?”戴雪看的不明所以,“你不是要拿来插瓶的吗?” “不是,”腊月把撕好的花瓣倒进绿豆汤里,笑道,“方才雨中赏花,突然想到的,白牡丹花香味淡淡的放进汤里不知道好喝不,就突发奇想来试试。” 戴雪眼睛一亮,“这么说,我是第一个喝这汤的人?” “噗,”见他还挺自豪的,腊月忍不住笑出声,“你到还挺得意呢,就不怕万一有毒,药死你了。” 两人说说笑笑的,雨中煮粥的香气隔着丝丝细雨飘出去好远。 “哇!太好喝了!”戴雪尝了一口惊呼出声,“唇齿都是香的,从不曾喝到过这么好喝的绿豆汤,腊月你从何处学来的这么好手艺?” 看他喝的两眼放光,一脸满足的样子,腊月突然就想到了之城,当初之城第一次喝到自己的红豆羹,也是这般惊喜的连连夸赞,一口气喝了三四碗,撑的肚子疼。 可是那个男人最后却负了心,那么狠心的对待自己。 她垂下眼睫,心情突然失落,低声道,“天生的吧。” 戴雪一把抱住她,揉着她的脑袋,“是因为用了心思。别想那个人,想我,他不配。” 这个男人……他一副大咧咧粗鲁的样子,可是却总能一眼看到腊月心底去,知道她在想什么。 在他面前,腊月虽然也会害怕他的喜怒无常,但却总能卸下心底的防备,安心的和他相处。 “戴雪,”腊月闷闷的试探着表达出自己的想法,“你真的喜欢我是吗?” 戴雪不满的抬起她的下颌,有些生气的拧起眉头,“难道你怀疑?那我发誓……“ 腊月伸手堵住他的唇,叹口气道,“我信,只是你能不能别这么强横,就算你喜欢我,那也要两相情悦才行对不对?” 戴雪恼了,“你难道不喜欢我?”他发狠的一把勒紧腊月的腰,“你不喜欢也没关系,我不要什么两相情悦,我喜欢就是我的,谁有本事抢去你就来抢,戴雪死都不会把自己婆娘让给别人。” 腊月扶额翻个白眼,和这人说不清。 两人正说话呢,突然听到前院常嬷嬷说笑的声音传来,“石公子您回来了,少夫人在后面花园里熬绿豆汤呢,这都熬了两个时辰了,真真费了好大功夫。” 腊月一听惊的魂飞魄散,死命的挣扎开戴雪的怀抱,“你快走快走,别被他们发现了。” 戴雪不满的撅着嘴,“此处凤凰山并无兵马把守,单论武功我又不输金指,石云清那厮根本不会功夫,你怕什么?” 腊月急得都快掉泪了,“我知道我知道,可是这是佛门重地,打打杀杀的多不好,再说了,你就是为的来看我,如今看到我没事了也能放心了。” 两人拉扯间就听常嬷嬷声音越来越近,“石公子你可要好好尝尝咱们少夫人的手艺,这可是她一大早特地为您熬的呢。” 戴雪闻言眉毛怒竖,“你竟然特意为他熬绿豆汤?竟然是为他熬的!” “我没有!”腊月心里佩服死这个祖宗了,他是真的一点都不怕被人发现的,“我发誓我不是特地为他煮的绿豆汤。“ “要我走行,你喊我一声好听的,我要听你喊阿雪。”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以前连相公都喊过了,一声阿雪有什么难的,腊月一连声喊了好几句阿雪阿雪。 戴雪这才吻她唇一下,依依不舍的跃上墙头离开,临走回头用一点都不压低的声音喊了句,“腊月,我喜欢你!” “好香的味道!”戴雪人影刚消失,身后石云清一声赞叹吓的腊月呼吸一窒,差点背过气去。 第四十二章凤凰寺图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多谢腊月为我们熬的绿豆粥。”石云清说着挺自然去取桌上的瓷碗,然后手就顿在了半空。 石桌上一只用过的瓷碗旁边竟然放着一个斗笠,那斗笠上面还湿着,而且这款斗笠一看就是男子所用款式。 腊月先是听石云清喊了一声自己名字已经吓了一跳,平时都是喊邢夫人的,怎么这会突然改口喊名字? 紧接着看到石公子动作一顿,再一看石桌上的斗笠和用过的汤碗,吓得一阵咳嗽差点直接过去。 常嬷嬷连忙上前为她捶背,腊月喘了半天才扶着常嬷嬷的手道,“常公子这突然变了称呼,给我惊到了,”又指着桌上的斗笠和空碗道,“嬷嬷,方才来送碗怎么还把斗笠给落下了,淋了雨病了怎么好?快拿走这个,再给我送三个空碗来。” 常嬷嬷一听这话已经知道方才这段时间少夫人必有奇遇。也不愧是个老江湖了,听少夫人撒谎,当下脸色不变的取过桌上斗笠道,“老奴该死,方才走的慌,就给忘了这事了,我去给您拿碗来,再把那菜角端一盘子大家尝尝,可也是少夫人亲自指点着调的馅料呢。” 金指默然不语的坐下,一副木雕泥塑的样子。石云清看他们主仆一对一答的撒谎,也不曾拆穿,只是心里暗暗佩服这戴雪有勇有谋,竟然能想到来此处避险。 片刻后常嬷嬷送上来新碗和一盘子菜角。 腊月正要亲手为他们盛汤,被石云清拦住,故意用十分亲昵的语气道,“腊月你是病人,怎好劳烦你动手,还是我来。” 被他这一声声的腊月喊得浑身不自在的腊月尴尬的笑笑,不敢作声。心想:是不是方才戴雪被他们发现了,不然石云清怎么会突然这么喊自己的,想到此人一向善谋略,腊月心里转了几个心思后乍然明了,这是在激戴雪?以为他并没有远走? 心内暗叹一声,此人心机深沉,步步为营,实在是个劲敌,戴雪将来必定不是他对手。 却听石云清盛好了三碗汤却并不急着喝,笑问腊月道,“腊月,这绿豆汤什么滋味的?都放了何种调料,怎么如此淡香诱人的?” 腊月想到他利用自己设计令戴雪入了圈套,方才又一言三试探的,心内不快,但是听到这令人激灵灵起鸡皮疙瘩的称呼还是忍不住嘴角抽搐的道,“石公子怎么好好的变了称呼了,听的不大习惯,还是邢夫人不好吗?这汤方才我喝的甚好,里头放了些许的白牡丹花瓣熬煮的。” 她说着把菜角分夹给金指和石云清两人,“再尝尝这个,小时候在庄户里长大,夏天都爱吃菜角喝绿豆汤,消暑又抗饿的,就是不知道公子和大师贵人胃吃不吃的惯。” 见几番试探都没有回应,石云清便知道这戴雪是真的离开了,不然以他脾气必不能忍受自己如此和腊月暧昧。 他咬了一口菜角,就着喝了一口绿豆汤,满足的称赞道,“若是将来腊月不做胭脂了,完全可以去开饭店了。” 见他并不理会自己依然还称呼腊月,腊月无奈的也只好随他去了,心想反正不过是个称呼而已,铺子里也经常有人直呼自己名字的客人,不算个什么。 饭后雨依然不停歇的下着,金指便邀请腊月到许愿灯前去挑选为亡父要点的灯,石云清欣然同往。 听从金指的建议,腊月选了个一年一百两银子的中等海灯,将父亲的生亡时辰一一书写了,看着金指贴在灯座里,跟着念了一卷地藏经,心里默默祈祷爹爹保佑自己早日脱离张家这个火坑。 令她没想到的是,石云清竟然也有供灯,就在腊月的旁边,且是和腊月一模一样的是给亡者祈福的灯,灯座的名字封在里面也看不到了。 腊月心下想了半天也没想到听见谁说过石家死过什么人,难道是为他的什么红颜知己点的灯?可是若是年轻人哪里受得起这种规格的灯? 想了半天也不明白,金指又邀请到方丈里吃茶,腊月就放下这回事,由石云清半搀半揽着过去。 一进门腊月和石云清同时被墙上一幅画吸引,腊月瞬时泪眼模糊,如丧考妣般心内悲痛不已,无论如何都止不住。 而石云清也是整个人一愣,竟然呆呆的丢了魂似的望着那幅画一手揽着腊月肩头,一手伸手去碰那画,保持着这个姿势入定了般一动不动。 金指长叹一声,敲击桌上的木鱼,念了许久的经咒,两人才渐渐苏醒过来。 腊月和石云清都惊奇不已,异口同声问出来,“这是什么图?” 石云清皱眉不悦,“金指何处得来这幅图,昨日还不曾看到。” 金指念一句阿弥陀佛道,“这是寺院内原本就有,今晨才拿出来张挂的,昔年老方丈曾说这图若遇有缘人便会生出感应来,到时一定要求有缘人赠诗留念。” 金指说完铺开纸笔,双手合十求赠诗,“两位请背过身,切忌交流,只写你们心中所想诗句便可,小僧回头再解释给你们听缘故。” 两人不明所以,但还是点点头,各自执笔转身。 腊月其实并不曾学过什么诗词,只是方才那阵子似乎进到了画里一般,耳边模糊似乎听到有人念诵诗词,于是便提笔写了下来。 石云清与腊月几乎同时搁笔的,金指观看两人所写。 长叹一声为他们细说缘故。 他们先赏石云清的那首: 《岁末亡丐图》 旧年腊月老梅前, 山庙依墙烂醉眠。 阖目之前花正灿, 醒来白雪葬黄泉。 再赏腊月的那首: 《岁首山寺睡翁图》 山庙杏花老树前, 白须乞丐抱肩眠。 睡前满目春光灿, 梦醒纷纷花似泉。 金指道,“你二人并未互通,可是却同时做出同韵同字的两首诗来,就连名字都大同小异,”他又一叹,“只是两首诗看去相似,却偏偏时令人生背道而驰,一个看到的是岁首,一个看到的是岁末,一个见到的是冻亡,一个见到的是春睡,所见所喻尽皆不同。” “云清眼中所见乃是葬在雪中的老丐,邢夫人眼中所见却是眠于杏花树下的随性老翁,皆是你们二人将来人生写照,望两位好自为之。” 第四十三章争称呼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金指言尽于此,无论腊月再怎么问都不肯多说一言。石云清虽不曾问,只是却沉思了好久,待腊月离开才细问金指方才所言是否属实。 金指点头,“这件事却是真的,”他微一犹豫还是说了出来,“若是果真这图预兆了你的将来,那云清是否考虑逆天一争?” 石云清眉头微皱,“金指数次有此疑问,可是想要另谋高就?去找蓝梦?她乃异族之人,你可要想好了。” “我没有,”金指连忙辩解,脸都红了,“我与她什么都没有,金指只是觉得潘大人行事前怕狼后怕虎的太过于小心了,如此怎堪大任?” “金指!”石云清冷冷看着他,“这是我最后一次允许你在我面前说这种话,若是再有下次咱们便恩义两断从此路人!” 说完拂袖而去。 三日后,腊月已经能慢慢在院内行走,可以回去了,石云清亲自送她回邺城。 路上马车内石云清取出一封信交给腊月,说道,“小云给你的信,昨日才到。” 腊月忙拆开观看,信的内容却让她瞬间四体冰凉:为她诊治的那位大夫在腊月来凤凰寺医治的第二天就被人灭口了,妻子是个傻子,儿子才刚三岁,什么问不出来。 若说之前腊月还怀疑自己的病是婆婆从中做了手脚想害死自己,如今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她了,这个大夫以前一直都是婆婆最信任每到换季的时候为她诊平安脉的人。 见腊月看过信后咬牙切齿怒容满面的样子,石云清出口询问,“腊月,信中说了什么?” “无事。”腊月声音冷冷的,透着股子狠戾决绝,忽然话锋一转,说道,“石公子当腊月是你什么人?” 不明白她为何突然有次一问,石云清眉头微挑,“当你是邢记胭脂的主人,当你是不错的潜在合伙人,当你是……朋友。” 腊月冷哼一声,“若是真当腊月是朋友,那还请石公子别再把朋友当诱饵去设计别人,腊月感激不尽。还有,请还称呼我邢夫人。” 石云清眸中明昧不定,嘴角依然噙着笑,却令人莫名压抑。 他突然道,“腊月这个称呼只有他可以喊?你喜欢戴雪?” 腊月一噎,脸竟然一下通红,“我没有,腊月乃有妇之夫,请石公子慎言,莫要坏了腊月清名。” 石云清突然伸手将她拉进怀中,食指在她脖子里一挑,握住那枚香囊,“腊月,这枚香囊你随身带着,可是被他威胁了要取你性命?” 腊月心里一惊,石云清怎么连这个都知道,一时咽中干燥,困难的吞两口唾沫,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没有的话来。 石云清更不废话,将那香囊为她塞回衣服里,又握住她的手,摩梭着她腕上那枚榴花银球香囊道,“腊月,我其实也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若是非要性命要挟才有用,那这枚银球香囊我要看到它随时都在你身上,若是哪日不见了,”石云清温和一笑,腊月直觉车内空气突然被冰冻,就是阎王老子大约也就是这么个笑法了。 阎王爷笑着道,“若是我任何时候见到这香囊不在你身上,我也会做极为不友好的事情,比如你那胭脂铺子的掌柜有可能突然暴病身亡,再比如车外你那位嬷嬷,谁知道会不会突然遭遇盗贼丢了性命呢?” 腊月万分后悔方才对石云清发脾气,自己怎么就忘了呢,就被他这张温文尔雅的皮给骗了呢,这人实在是个比戴雪更可怕的人啊。 自己的冷静呢?自己的谋划呢?将来还要有求于人家呢。 罢了罢了,大丈夫能屈能伸。 于是她深呼吸几下,低声道歉,诚恳道,“方才腊月心内急躁说话难听了些,还请石公子见谅,腊月也是把石公子当朋友来看的,那种可以为之两肋插刀的朋友,但腊月生平最厌被人利用,还望石公子以后能诚心相待珍惜咱们的友情,莫再把腊月当饵。” 石云清见她低声下气来说话,心内有些懊悔方才的态度,又把她吓到了。 长叹一声,他道,“邺城放出你生病的消息虽是我的计策,然,当时便被我否定了,是金指暗自作主那么做的。前几日牡丹园内戴雪与你私会,我和金指都看到了,金指即刻派人去追杀他,也是我暗中派人拦了一拦金指的人,戴雪才能安全离开。” 腊月闻言吃惊的看着他,不可置信道,“你与他对立,竟然肯帮他?你不怕金指知道吗?” 石云清神色一黯,“那是我们的事了。云清难过的是,在腊月心里竟然是这么个形象,石云清心内当腊月也是极为重要的人,也曾三番五次救夫人与水火,怎么在你心里反不及戴雪呢?” 腊月垂头不语。 平心而论,石云清其实并不曾对自己做过什么伤天害理背友欺心的事,只是自己心存偏见,总对他疑东疑西。 想及此处,腊月一脸羞愧的道,“是腊月不对,还请石公子原谅,以后腊月一定不会再怀疑石公子。” “嗯,那还是两肋插刀的朋友吗?” 她神色羞愧,“嗯,是。石公子对腊月有救命之恩,自然是的。” “我不想听石公子这个称呼了,以后我叫你腊月,你叫我云清。” 腊月咬着唇,疑疑惑惑了半晌,还是厚着脸皮问道,“石公子……” 石云清打断她,很坚定的道,“叫云清。” 腊月无奈,只好改口,“云清为什么要让我改称呼,你和戴雪又不一样,他就是个强盗,动不动杀啊砍的威胁我,我不想丢命才暂且屈从的,你我二人乃是真朋友,何必非要计较这个呢?” “戴雪为什么要你这么称呼他,我也是那个原因,若是腊月非要强权之下才肯屈从,那云清也不在乎偶然用用强权。” 石云清这番话似真非真,似笑非笑,却让腊月摸不准他话里的真假。 长叹一声,她说道,“石……你真的也喜欢我?” 石云清未曾答她,只是笑笑看向了窗外,说道,“六月十一是我家中焦母亲冥诞,到时候小云会去亲自请你,可一定要来啊。” 第四十四章父母之事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冥诞!”腊月一惊,突然想到了凤凰寺内那盏点给亡者长辈的海灯,“莫非你母亲……” “你……这个称呼不行哦,我要听你叫云清。” 见自己这点小把戏被拆穿,腊月脸一红,掩饰的去捉桌子上的茶杯,咕咚咕咚饮了一气。 石云清手指抵着眉心苦笑道,“腊月,那是我喝剩下的半杯茶。” 腊月一怔,然后囧的无地自容,脑子里糊成一团,一连声的道着歉。 石云清突然捉住她不停在桌子上挠抓的手,无奈道,“你先安静下来,我又不是鬼。” 腊月低头,突然有点想哭,忍不住鼻子发酸,“腊月一个有夫之妇,为什么你们一个两个的都要来招惹我呢,就不能好好的做朋友吗?” 石云清不置可否的看着她,“你何必如此呢?如今我和戴雪都明明白白的知道你和你那夫婿有问题,将来如何还未可知,你大可淡然处之就好。罢了,你不是想听我母亲的事吗?我就说与你听吧。” 她递过一条丝帕,腊月轻轻擦着眼睛。 颠簸的马车内就听石云清略一思索,简单概括了焦母亲的事,“焦母亲是我父亲结发的妻子,也是我母亲同母异父的姐姐,两人关系比一奶同胞的姐妹都还要亲,当初焦母亲婚后一年便怀着孩子暴毙,我母亲怀疑焦母亲死的别有原因,便刻意接近我父亲。” “母亲的聪明才干令父亲心折……总之母亲成功嫁给了父亲,接替了焦母亲的主母位置,可最后查出来焦母亲的确是忽发恶疾暴毙而亡的,母亲心内愧疚,便向父亲坦白了自己接近的目的。我父亲早就知道母亲这点小心思,说焦母亲是他生平第一次心动的女人,绝不可能让结发的妻子受委屈,但是看到爱妻娘家只有母亲这么为亡姐奔劳费心的,心里感动,便由着母亲的做法还暗地里把阻拦母亲的障碍都扫清了。” 石云清摇头一笑,“你猜我父亲为什么娶我母亲的?” “因为你母亲是爱妻的妹妹?” “连你也这么以为,也难怪我母亲那时候心内不平了。我母亲婚后一直觉得父亲心内喜欢的始终都是焦母亲,母亲性子刚烈,当时已经怀了我了,可是依然要逼着父亲和离,说自己一生宁可找个田间地头的农夫嫁了,也断不和对自己没有感情的男人过一辈子。” 腊月赞叹,“你母亲行事让人钦佩,实是我辈女子楷模榜样。” 石云清微微一笑,心想:她与母亲倒是英雄惜英雄。 “可你知道我母亲为什么非要和我父亲和离吗?” “为何?你方才不是说了吗,你母亲只想找个两相情悦的真心人,想来当初接近你父亲就是抱着不纯的目的,如今真相明了,你母亲不愿如此了然一生。” “这是其一,”石云清叹道,“还有一个原因就是,我母亲当初嫁与父亲前其实和会稽王家才刚新婚不到半年,为了查明姐姐死因她才故意用计逼着王家休了她的。” 腊月听完这一惊非同小可:石家主母竟是个如此果断的人,好个仗义小姐!好个巾帼不让须眉的少年夫人! 见腊月目露惊讶和向往神色,石云清略一思忖已然明白母亲为何如此欣赏腊月——想来母亲多方打探,必然早就知道了腊月一举一动的目的,也是为了离开她那个夫家,佩服她所作所为吧。 他继续道,“总之母亲提出和离,以死相逼,父亲也是气坏了,发誓赌咒自己对母亲是真心喜欢才肯娶她的,母亲不信,父亲也是狠的下手的,见百般央告软硬兼施都不能让母亲回心转意,便留下一封遗信,说是将来石家全靠她支撑了,只可惜未能留后,将来可宗族中抱养一个孩儿云云,然后悬梁自尽了。” “天!”腊月吓得惊呼出声,“石老爷也太莽撞了,这如何开得玩笑!” “是吧。”石云清笑,目光里却都是欣赏,“我父亲性格极为随意,想做什么就去做,从不计较名声啊得失之类,仔细想来我虽然被人传的什么清风明月榴花公子,其实哪里极的上我父亲一星半点。” 他言语中颇为自豪,继续道,“父亲那次赌气十分决绝,谁都没告诉,被发现的时候已经没了气息,等救过来后,母亲这才信了父亲的心意,然后两人才和好了。” 腊月哭笑不得的道,“你父母年轻时的爱情赶上一本戏了,真真说一句惊天动地也不为过。” “哈哈,会稽倒是的确有这么一出戏,就是以我父母为原型创作的,那人姓关名关九卿,是我父亲好友。” 腊月瞬间来了兴趣,“那戏邺城附近就没有么?听的人向往之极。” “语言不通,剧种不同,”石云清见她眼睛发光,略一想道,“将来若是腊月得偿所愿,自由了后,我带你去听这出戏,还有当初你提过的扬子江心水泡茶,如何?” 腊月笑着随口应了,心想此生若是自由了,第一件事是就是远走他乡到一个谁都不认识的地方重新活过,哪里还会能和此间旧人有联系。 就听车外突然人声嘈杂似乎在争吵什么。 两人掀开车帘向外望去,却发现已经来到了邺城城门处。 前面的一个中年汉子赶着一辆驴车,车上装着满满的红薯,用粗麻布蒙着,一个官兵正掀开麻布骂骂咧咧的。 仔细一听,汉子怒声道,“我又不曾犯了王法,为何要罚钱?一下罚五十两银子,我这车红薯连同这驴也值不了这些钱,还有没有王法了!” 官兵推他一把,吊着眼角嚷嚷道,“吵什么!规定的就是用做拉农作物的驴马牛车只能拉农作物,你这麻布是农作物吗?不是违规是什么?” “老天爷!这还有没有王法!”汉子气的跳脚,“谁家收了庄稼不用东西盖着,这天气猴子脸似的阴晴不定,若是下雨淋了或是风吹的皱皮了要怎么办?不用麻布盖您说用什么盖?” “我管你用什么盖?王法就是规王法,你赶紧给老子掏钱,五十两银子掏了赶紧滚,别在这里耽搁大家进城。” 汉子还要理论,被后面两个官兵冲上来作势就要锁起来,身后众人也都是敢怒不敢言,汉子气的直哭,“不行我不要这一车红薯了,都给你们吧,我哪有五十两银子?” 第四十五章花样罚钱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官兵推推搡搡的,上去就是一顿拳打脚踢,“谁要你的红薯破车,不拿钱就坐牢,你们这帮刁民,就是欠打!” 周围人这时摇头叹息之余,无奈劝那汉子道,“你就掏了这钱吧,只当破财免灾了,不好过吃牢饭吗?” 汉子被打的鼻青脸肿的,哭着说,“家中世代都是老农,哪里能来的五十两银子,就是十两我也没有。” 腊月看的心下不忍,命常嬷嬷取了五十两银子过去救这人一命。 石云清旁边看着,叹一声道,“你不该帮他。” 见腊月不解,他道,“如今这明显就是官兵在故意找茬乱收钱,你救了他,难道能救得许多人吗?这城门口积着几十号人,你每个都要帮,就是卖了你也帮不了。且,就算你真的都帮了,明日呢?后日呢?除非这城门从此无人来往。” “总不能眼看着那人被打死,见死不救吧?”腊月不服气。 “不是说不救,只是这方法不对。俗语云,法不责众。若是大家齐心协力都不出这个钱,也还能抗争下。如今这个情况,你让后面的人怎么办?” 腊月一听觉得有理,就要喊常嬷嬷把钱要回来,被石云清一把拉住,扶额无奈道,“你给都给出去了,岂有再要回来的理?不是害那汉子被打死么?” “那要怎么办?”腊月这一慌乱也失了冷静,脑子竟然转不过弯来。 石云清微一顿,低声命将马车驶到一旁偏僻处,对腊月道,“静观其变。” 后面的人有拿麻布蒙着农作物的连忙把麻布掀掉扔到一边,生怕再被罚。 第二个是个挑着空粪筐的的老人。 官兵上下打量了他半天,说道,“两个粪筐不一样大,罚钱二十文。” 老农一听,浑浊的眼珠子瞪大,“两对粪筐一个坏了一只,难道都扔了?我这一直都这么用的啊,以前都没有事……” 官兵不耐烦的一掏耳朵,“四十文!” 前车之鉴在呢,若不掏钱只怕最后还要挨打,钱也要多拿。万般无奈之下,老农在身上搜了半天也只得十几个铜钱,哆哆嗦嗦的双手捧上去,被官兵一把夺过放了进去。 再后面是个卖瓦罐的商贩,商贩蒙瓦罐的麻布棉布都已经扔掉了,看了又看,觉得应该没有什么不妥,这才忐忑的上前。 官兵上下仔细打量了他半天,三角眼一掀,尖声道,“你是做什么买卖的?” 那商贩连忙掏出自己贩卖瓦罐的证明文书,文书底下偷偷塞了一锭银子,笑道,“小的卖瓦罐的,这是文书。” 官兵接过文书顺便将银子顺过去,冷笑两声,说道,“你这文书写的是瓦罐生意,又没写绳子的生意,车上的绳子违了律法,罚款十两银子。” 那人万万没想到方才偷偷送了银子还要被罚,官兵却已经嘿嘿一笑道,“这是看你懂事,不然就是第一个那人的下场,懂吗?” 卖瓦罐的想了想十两银子实在不是个小数目,他小本生意哪来那么多钱,于是陪着笑说道,“官爷,您看这瓦罐不都得用绳子编扎到一起才能牢靠吗?不然马车一动就都碎了……” “少废话,别给脸不要脸!” 腊月看的吃惊,转身问石云清,“邺城这是什么时候有了这些名目的罚款的?这岂不是要人命呢?如此巧立名目的胡乱敛财,就不怕犯了众怒吗?” 所以才会有那么势力暗中蠢蠢欲动,单等着大伏朝有一点火星子就起燎原之势呢。 但这些也不好和腊月一个妇人说,于是石云清便只就目前朝廷的形势分析给她听,“伏朝去年大旱,前年是雪灾,今年树挂果苗抽穗的时候又来了一场冰雹,已经米贵如珠。朝廷赋税不降反赠,四处征不上来税只好想这些有的没的名目来罚钱。” “朝廷就不管吗?”腊月听的难过,想到了薛家姐弟,说不定鲁地比他们这里还要更难挨,百姓已经提前遭难流离失所了。 “石公……云清,你在外面走的多,全国是不是很多地方百姓都已经流离失所了?”腊月情绪有些低落,“先前我看邺城突然多了许多乞丐,就是戴雪也是和那些人一起流亡过来的。” 石云清嗯了一声,“邺城如今算是大伏朝繁盛数的进前三的太平城邦了。” 数的进前三的繁盛如今都是这个样子了,别的地方可想而知有多难过。 车内一时沉默,车外喧嚣依然。 不知谁喊了一声,“那第一个拉红薯的不是有人帮着付了五十两吗?怎么多的都帮了反倒不帮我们?我们去找那人去!行善断没有只行一个人的。” 这变故是腊月始料未及的,吃惊的望着那外面四处寻找常嬷嬷的人,连忙将常嬷嬷喊上车来。 石云清放出石家的标志,然后驱车直接往城门前而去,守门的卫兵一看那车上的石榴花标记,连忙一脸谄媚的大开了城门放他们过去。 腊月惊慌未定的道,“以前常听爹爹说,君子行善,善之有方。我今日才真真的信了。” 石云清回头对她道,“最近邺城只怕进出就不太平,腊月若有什么需要进出城办的事,提我就行,或者出示我那枚榴花银球香囊也可以。” 腊月本来还在犯愁自己那批魏县定下的苹果梨要怎么运回来,石云清这算是又为自己解了燃眉之急了。 马车进城后先到了张府门口,石云清亲自送她下车,然后想了想说道,“我若是亲自送你回去,只怕你那婆婆又要为难你,你自己回吧,今日已经六月初九,后天我焦母亲的冥诞小云会亲自来接你。” 张府门前一个人都没有,看门的嫌热都在门房内避暑,有人叫门才会出来迎。 腊月也不知会他们,任由常嬷嬷扶着回去,然后回房换了件衣服,到婆婆处请安。 这一进婆婆门,腊月看到那母女俩正在听小戏,那容光焕发一脸开心的样子,看的腊月恨入骨髓:想到他们竟趁自己腿伤的时候买通大夫下药想谋害自己性命,她就恨不得亲手掐死他们。 第四十六章质问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真是十分尴尬的场面。 腊月在凤凰寺医治这段时间,家里婆婆连个面子上的问候都不曾有,如今媳妇康复回来了,他们竟然也没有得着个消息,不然再怎么也不会这么热闹的家里唱戏取乐。 一时间婆媳俩僵在那里,谁都没有说话,都神色不善的盯着对方。 真是好兴致,腊月越想越气,怔在当地也不行礼。 还是婆婆率先回过神来,抬手挥退了那帮小戏。 拿着个银簪子剔着牙,笑的比乌鸦叫的还难听的,怪声怪气的就先抓理,“腊月回来了,这怎么好了也不提前往家里送个信?害家里人担心的什么似的,怎么病了一场倒把礼数都忘了?这才出去几天?也就半个来月,怎么就不认识自家人了?见了长辈也不问安,这不是叫外人看笑话,说咱们家不会调教媳妇,没规矩不懂事吗?” 她说完还故意对旁边也在听戏一个华服妇人致歉,“我儿子娶的个商人女儿,不怎么懂礼数,叫乔大嫂见笑了。” 那位乔大嫂尴尬的笑笑,心里一百个骂——我就过来听个戏,这怎么又是让我帮着给你儿子说亲,又是拿我当炮筒子呢?哪有儿子正经的媳妇还在呢,就找着人给说亲的。再说了你们婆媳不和,拿我个外人当什么挡枪的,这又和我有什么关系? 她正要起身告辞。 就见腊月扶着常嬷嬷的手倏的掀起自己的裤腿来,露出缠着厚厚纱布的双膝。 冷声的,几乎是咬牙切齿每个字都嚼烂了啐出来的说道,“娘是老了记性不好了吗?媳妇走的时候命都要没了,在凤凰寺救治的头三天都是人事不省的。凤凰寺的金指大师说的儿媳是跪的伤口溃脓感染了导致的。儿媳在外头治病的这半个月,娘一句问候的话都没有,是铁定了我就死外头回不来了是吗?如今我福大命大活着回来了,一进门娘不问儿媳病好利索没?上来就是一顿责怪,又说我是什么商人的女儿不懂礼数。敢问!” 她神色冷厉,口气阴冷,“当初之城娶我去提亲的时候不知道我是商人的女儿吗!” 话即已出口,腊月心头压抑的恨就再也刹不住,她扶着常嬷嬷浑身颤抖,厉声道,“之城走后,娘屡次三番的害我就算了,这次罚儿媳跪了一夜,竟然在药里动手!欲害我性命!这又是哪家的礼数!娘说给我听听!” “哐啷!”银盆落地的声音。 张晚晴一下子撞翻旁边的银果盘,水果瓜子滚落一地。 “嫂……嫂子……您别发火……娘她……娘她没有给您下药……您不能信口雌黄栽赃娘啊!” 她这一句话一说出口,婆婆才如梦方醒似的,一下子跌坐在地,哭的惊天动地的嚎叫起来。那嚎的内容无非就是儿媳不孝,不想活了之类。 旁边的乔大嫂脸色青白不定的,恨死自己贪张老太太那点说媒钱,来听什么戏,撞到这么难堪的事。竟然还有什么趁病下药的丑事,这要将来事大了闹到官司里,说不定连自己都要受牵连。 她刚要上前劝张老太太,就见腊月冷笑数声,说道,“别的过往的事也就算了,我都能嚼巴嚼巴咽了不追究,可是给我下毒这事,”腊月笑得阴森森的,“我就是死——也要拖着你们一起,您要不怕妹妹的事被揭穿,您就继续在这里嚎您的,媳妇不奉陪了!” 腊月说完扶着常嬷嬷转头离开。 乔大嫂越听越心惊,这张家看来事情不小啊,还捎带着他们家女儿什么事?她神色不定的盯着面前的母女俩,感觉再待下去绝对还会听到更难听的话来,她可不想知道太多。 于是匆忙丢下一句“老姐姐,我还有事,回头见。”就拦也拦不住的急脚离开了。 没人在场了,张晚晴母女也不哭了,两人回想起腊月走的时候那充满恨意的阴毒的眼神不寒而栗。 婆婆突然抓住女儿的手疾言厉色呵斥道,“那贱人说的下药,什么下药?你跟娘说,是不是你做的?你怎么这么糊涂,这是要吃官司丢脑袋的事啊!你怎么就敢!” “我没有啊娘,”张晚晴吓得拼命摇头否认,“我哪敢做这种事!真没有做。” 两母女互相说了半天,越来越觉得不对劲。既然不是他们俩下的药,那能是谁?难道腊月还得罪了别的人想要害她的命? 可是这是栽赃啊,幸好她命大没死,这要是死了,他们母女岂不是要吃官司,进大牢?是说都说不清的,辩都无从辩起的死罪啊。 张晚晴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摇着母亲的手慌乱道,“娘,这事得赶紧和嫂子解释清楚,您看嫂子走的时候那个眼神儿,能把人吃了的,吓得我都出汗了。”她连忙扶母亲起来,悄声道,“再说还有我的亲事呢,石大公子那边还得指望着嫂子带我去走动,再说还有红豆羹……别再急得她狗急跳墙不管不顾的瞎说。” “和我想到一处去了,”张老夫人沉思半晌道,“你看这个贱人,自从你哥走后整个人都性情大变了,那胭脂配方不要也罢。” 张晚晴一惊,“不要了?当初娘同意哥娶她进门不就是因为他们邢记胭脂的方子吗?怎么说不要就不要了啊!” 许久的沉默。 张晚晴看着母亲的脸阴晴不定的半天,那神情甚至有些狰狞,似乎陷在什么极为仇恨屈辱的回忆里似的。 半天才听的母亲幽幽的道,“邢记胭脂……红叶子……我叫你们死都不能安生!” 张晚晴有些被吓住了,从没见过母亲这副形容的样子,红叶子又是谁? 她害怕的伸手扯了扯母亲的衣袖,“娘,您怎么了?到底咱们要怎么做啊?那配方真的不要了吗?” 张老夫人一脚踢开面前的的烂桃子,不理会女儿的问话,拖起她的手就走,“晚晴,娘告诉你,大丈夫能屈能伸,给人赔个礼不是丢人的事,有求于人放低身段,这都没什么,那古人还卧薪尝胆呢。将来等你真的成了石夫人,多少屈辱不能讨回来的,懂了吗?” 第四十七章道歉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母女俩整理好仪容,带了些糕点,由张晚晴亲自捧着来看望腊月。 进门看到腊月在换纱布,旁边常嬷嬷沾着药膏轻轻涂抹着已经结痂的伤口。 那伤口结痂的黑紫色干巴皱皮和掉了的痂皮处白色的皮肉相间,有点恶心。张晚晴看的胃里直翻腾,但还是皱着眉强自忍住了那股呕吐的冲动。 就听腊月说,“嬷嬷,这敢情是要好了?膝盖这里的肉痒痒的,直想挠挠才好。” “可不是么?您看今天又掉了两块血疤块子,里头的嫩肉愈合钻的肉痒痒,您可千万别挠。” “嫂子。”张晚晴脆生生的喊了一声,母女俩一起进门。 腊月脸色一沉,停住正在涂抹药膏的动作,“妹妹和娘有事?”语气神色都很不善,带着玉碎瓦不全的决绝。 她以为这娘俩是来和自己谈筹码的,可是却没想到这两人竟然是来赔罪的,虽然都是张晚晴在说着道歉的话,可是婆婆能陪同前来,自然也是带了这个意思的,只不过作为长辈不好亲自说出口而已。 “嫂子,您别生气了,原是我的不对。”张晚晴捧着糕点凑过去放在旁边的小桌几上,一脸陪笑的,“我来给嫂子赔礼道歉来了,这是我亲自盯着人做的茶糕,红豆沙馅,您最爱吃的。”她说着拿手帕子拈起一小块亲热的递过去,“嫂子您尝尝。” 腊月冷笑着看着张晚晴手里的糕点,“经了妹妹手的红豆做的东西,我还敢再吃?红豆羹前车之鉴不远,我还没忘了教训。” 俗话说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呢。腊月这句话可谓是戳着痛处揭着伤疤说出来的。 张晚晴脸一下涨红,紧紧咬着嘴唇,苍白着脸,一脸怒气就要发作。 婆婆咳嗽了一声,“晚晴你到旁边坐着,” 张晚晴看了看母亲,不甘的退到一旁坐下了。 “常嬷嬷,你退下,我和腊月有几句体己话要说。” 常嬷嬷笑着回,“太夫人,少夫人这个药抹上了得不错眼睛的盯着,等吸收的差不多了再抹一遍,总共涂抹三遭才能包纱布呢,老奴能不能……” “退下!”婆婆见这老货竟然敢违逆自己的命令,气的呵斥一声怒道,“她自己难道没有长眼睛?再说还有晚晴呢,待会晚晴伺候着给她抹药膏。” 腊月点点头,常嬷嬷退下了。 “到底什么事?下人出去了,你们也不用做戏了,直说吧。”腊月头也不抬的一手支腮靠在桌角上说。 婆婆想了想,面对这个女人还是做不到笑脸相对,屈尊来看望已经是她最大限度的妥协了。 她硬着口气说道,“你说的病中下药的事,到底是怎么回事?我问了晚晴,她没有做,我也没有。” 腊月哼了一声,这才肯舍眼瞧了婆婆一眼,“这意思,是那大夫和我有仇?我连认识都不认识,那大夫可是娘的平安脉老大夫了吧?” 这是明显的不信了。 “我们真的没有做。”婆婆有些气恼,整个人都急躁起来,“腊月,我和晚晴或许敢给你下那种药坏你清名好借机为难整治你,可是这种直接杀人取命的勾当那是要吃官司下大狱的,难道我们为了害你就把自己搭进去?我们还没那么坏!” 腊月嗤笑一声。 婆婆脸上有些挂不住,“好,就算我们有那么坏,那也还没那么大胆子。你自己想想,突然死了人,但凡你铺子里有人去衙门里告官,仵作一下子就能验出来,到时候我们能有好?我们就是再傻也不可能做出这种” 腊月端详着自己的手指甲上染的金凤仙的颜色,不耐烦的听婆婆说了这一篇话,“娘说了这么多,是怕我将来不带着晚晴去石家吧?还是说怕我说出去她和王老仙儿的事呢?” 婆婆的脸色难看的如同酸菜水里泡了两天似的,张晚晴气的捏着桌角蹭的站起来,“嫂子,别欺人太甚!我名声毁了对你有什么好处?对咱们家有什么好处!” “没好处啊。”腊月一笑,灿然生花,“可是我命都差点没了,还在乎你那点名声?还在乎什么张家的名声?你们给我下药的时候怎么就没想到名声不好呢?” “你要我怎么说才行?我们真的没有做!” 腊月冷笑一声不再理会他们,低头看自己腿上的药膏吸收完了,又打开瓷盒看了婆婆一眼道,“方才常嬷嬷伺候我涂药,娘不是说有晚晴伺候着么?” 张晚晴脸瞬间紫成猪肝色,羞愤不甘的看着自己母亲。 婆婆牙齿咬得格格响,怎么都想不到这个贱女人竟然真的敢让自己的女儿去伺候她。 但,此一时彼一时。忍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 谁叫这个女人手里抓着女儿的把柄呢,谁叫自己有求于人呢? “晚晴!”她声音里藏着巨大的愤怒,高声喝道,“还不去给你嫂子上药!” “娘!”张晚晴委委屈屈的叫了一声。 “快去!” 不甘!不甘!不甘! “是,女儿知道了。”她一步三蹭的挪到了腊月身边,半蹲下拿起玉签子挑了一块白色的药膏,看着那恶心人的丑陋的伤疤,抖着手慢慢涂了上去,然后轻轻用玉签另一头的圆头缓缓推开。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的恶心再也无法压制住。 才刚涂了两下,张晚晴捂着嘴便跑出了门外,扶着廊檐下的柱子狂吐起来。 吐的房内的腊月皱着眉头也跟着犯起了恶心,心想:真的有这么恶心吗?难道是自己身上的伤口自己不嫌弃? 她取过玉签子自己推着药膏,“算了,我自己弄吧。” “你要怎么才肯相信我们没有下药?”婆婆问。 “娘这话说的有趣,您那么多的手段,当初儿媳刚进门的时候,您不是逼着腊月以我我死去的爹立了毒誓舍弃掉以前的什么不正经习气吗?” 她放下玉签子,手轻轻扇着刚涂抹好的药膏,“儿媳当时可害怕了,想来这个法子倒是可取。” “你要我立誓!”婆婆简直不敢相信。 腊月叹口气,悠悠纠正道,“是立毒誓。” 婆婆眼睛危险的眯起,双手撕扯着手里的帕子,脸色狰狞如鬼。 房内一时安静的可怕。 过了半晌,她终于咬着牙,竖起右手三个手指,一字一顿的道,“我张尤氏对着皇天后土,以我历代祖宗的安宁立誓,若是我在邢腊月发烧的那段时间,在她的药里下过毒害她,要我爹娘地下不得安宁,自己老来无依无靠,儿女不养不奉,死后曝尸荒野!” 第四十八章下药的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婆媳关系就这么暂时表面上化解了。 腊月却心内却不安起来:看那母女俩的样子的确是没有给自己下药。且他们说的也有道理,他们虽坏,但是却也惜命,绝不肯做那种伤人还要搭进去自己的事,难道下药害自己的果真不是他们? 可是那个大夫明明就是婆婆的老大夫。 她把心内的疑惑和常嬷嬷讲了,让她帮着分析,常嬷嬷也觉得这母女俩不像是会做这种事的人。 “再说了,”常嬷嬷扶着腊月在院子里走动锻炼着,“都立了那么毒的誓,老奴看不该是假的。” “可是,除了他们我也没得罪谁啊?”腊月走的出了一头的汗,搭着常嬷嬷的手在廊檐下自己常坐的花梨木圈椅里坐下,“这一看就是对我有深仇大恨,是抱着整死我来的,我又没杀人父母刨谁祖坟,犯得着要这么来害我吗?” 常嬷嬷闻言犹犹豫豫的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没敢说出来。 腊月道,“嬷嬷,您想问什么就问,这是做什么呢?吞吞吐吐的看的人难受的慌,咱们主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话吗?” “少夫人,”常嬷嬷想了想低声道,“那日下雨凤凰寺后花园桌子上您让老奴拿走的斗笠是谁的?” 腊月脸一下羞红,想到了戴雪雨中冒险去私会自己的事,心里竟然咚咚咚的敲起了鼓。 常嬷嬷一看心内已经明了,她低声道,“少夫人您别误会,老奴不是想打听少夫人私事,就是觉得您看会不会和这件事有关?” “不可能。”腊月斩钉切铁的道,“嬷嬷别问那人了,等回头我再和你讲他,也都是纯属偶然的事。” “少夫人您别说的这么绝对。”常嬷嬷给她沏了一壶茶,伺候着冰镇过的西瓜吃了两块,说道,“您忘了上次被人劫走一夜才归的事了?多亏了石公子……” “啪!” 西瓜掉在地上。 腊月呆住,常嬷嬷吓了一跳,“少夫人,您这是怎么了?” “嬷嬷,你说的对,亏得你提醒,我怎么就没想到呢?”腊月神色变幻不定,气的眼前发黑,“的确还有个人恨不得我死,我怎么就把她给忘了呢?” “谁?谁啊?少夫人什么时候得罪了别人的?” 腊月没回答她,只是呆呆的想着那天石云清和自己说的,以半夜相救之恩换取自己原谅表妹的鲁莽冲动之错。 “嬷嬷,”腊月突然道,“明天石公子府内小云会派人来接我过去玩,你去和娘说一声……”她一顿,“别提让晚晴同去的话,只说小云想我了约我过去玩,要是娘问起石公子在不在……您就说不清楚,前日凤凰寺送咱们回来还在的。就说这么多。” 常嬷嬷应着就要去,腊月又叫住道,“若是娘说让晚晴和我一起去,你就替我应了,说我本来就要带她一同前往的。” 六月份的邺城,很热,但是腊月想到那个女孩,那个当初石府门口看到的红毯上一阵风似的跑出来抱着石云清胳膊撒娇的女孩。 生生的起了一层冷汗。 马香儿! 她嘴里喃喃着这个名字,这个素不相识却已经两次差点害了自己性命的女孩,何其大的本事!竟然能说动那大夫不顾自身性命的来害自己。 明天倒要好好会会这位对手了! 次日一早,腊月早早的洗漱打扮了,一身素色衣裳,头上插了一根简单的银簪子,首饰挂件清一色的都是素色。 张晚晴也来的挺早,腊月才刚收拾好,她已经来了。 腊月故意没说过石府去要赴的会是石云清亡母的冥诞。果然,张晚晴打扮的像个花孔雀似的,珠翠满头,上粉下红的一身襦裙,连耳坠子和步摇簪都是珊瑚珠子的成套饰品。 嘴唇涂的艳红欲滴,倒是越发趁的她姿色妖媚,勾人的很。 呵呵,腊月心里冷笑一声,今天我看你出丑,虽说冥诞也带了个诞字,有庆祝的意思,但就算未出阁的小姑娘家,顶多也就是一两件有颜色的首饰而已,她打扮成这样不被人指戳才怪。 “嫂子,您怎么穿的这么素净?” “你哥不在家,我照规矩就该这么着才对,哪比得你们小姑娘家,怎么娇媚怎么来的。” 这话说的她爱听,含羞一笑,“那也不用这么素净啊,连发簪都是银的,倒好像……”她自知说错话,拍了自己嘴一下,“没事,晚晴失言。对了嫂子,您知道他们今天这是个什么聚会吗?花会?还是别的什么?我什么都没来得及准备呢?” 腊月故意摇头说道,“我也不清楚呢,到了咱们就知道了,我也半个多月没见着小云了,想必就是个寻常的小聚会吧?” 两人一同出府,婆婆在门口送她们,看着女儿的打扮娇丽却不俗艳,很是满意的点点头,就凭晚晴这个姿色,就不信那石家大公子丝毫不动心。 再看看儿媳妇,她鄙视的一撇嘴,这虽说丈夫不在家不能打扮的太鲜艳,可也不用穿的像个吊孝的吧?胭脂也不用,那嘴苍白的像快死了似的。 不过她乐得看儿媳妇出丑,才不会出言提醒。 石府派来的马车很华丽,小云没来,但是来接他们的人却不得了,竟然是石老夫人身边贴身的大嬷嬷。 腊月并不知情,只是觉得这个下人气度很是不凡,言语有度,举止大气,竟比一般寻常人家的当家主母还更有风范。 那人慈爱的笑着审视的上下打量了一番腊月,满意的点点头亲手把腊月扶上了马车,再一看紧跟着就要上来的张晚晴,老嬷嬷皱起眉头挡在了车门前。 腊月忙道,“这是我小姑子,名叫张晚晴,今日想随我一同前去,未曾提前和小云说,还请嬷嬷见谅。” 那嬷嬷连忙笑着回头道,“既是邢夫人的小姑子,那自然也是贵客,老奴唐突了,恕罪恕罪。” 她说着挪开身体,虽然说着恕罪的话,可是行动落落大方,不亢不卑丝毫没有奴仆下人的卑微之态。 张晚晴有心讨好石府的人,于是袖子内取出一锭银子来递过去,就要也搭着老嬷嬷的手学嫂子那般待遇上车。 谁知老嬷嬷也不知是没看到还是有意的,竟然一转头理也不理往后面的马车上去了。 第四十九章存心搭讪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没想到在门口迎接的人竟然会有石云清,小云和李清在也就罢了,这么久不见了担心自己好利索没,这不奇怪。 可是身为石家长子的石云清,今天可是他焦母亲的冥诞,竟然也来迎接,她怎么配得上? 更何况腊月下车后,石云清那一声亲热毫不避嫌,似乎他们有十几年交情的“腊月”喊得自己直冒冷汗。 身旁小姑子眼神不善的扫视过来,腊月心虚的连忙草草打了个招呼。 石云清却一挑眉笑的温和的道,“腊月怎么又喊石公子?不是说好了的以后你我名字相称吗?” 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腊月头都不敢抬的胡乱答应着,道歉着。 然后被小云和李清一左一右的拉着进去了。 张晚晴从下车就开始对着这位榴花公子搔首弄姿的,可却没想到这人一个眼角余光都不曾给她一下,满眼里就只有自己嫂子一人。 那神情,那目光,加上嫂子的反应…… 晚晴十分敢肯定,这个男人喜欢嫂子,而且嫂子和他只怕也不清白。 哼!她心里又妒又恨,这个女人凭什么!而且她怎么敢?哥哥对她那么好,她水性杨花,见一个爱一个。 没人理会她,嫂子被那两人说说笑笑的拉进去后,好像把她给忘了似的。 身边自己的丫头怯懦的低声道,“小姐,这怎么办?我们还进去吗?” “进去!为什么不进去!去把马车上我带的礼物拿来。” 那位石公子对身边的人交代了几句什么就要转身回府。 张晚晴连忙娇滴滴的出声喊住,“石公子,石公子留步。” 石云清诧异回头。 他倒不是存心忽略此人,是真的没注意到她。 张晚晴含羞上前一福身,“妾身张晚晴,嫂子是邢腊月,只因嫂子腿伤还没大好,家母担心,所以特命晚晴今日陪同随喜而来,晚晴不请自到,唐突了公子,还请恕罪。” “你就是腊月那位小姑子?”石云清心下暗笑,这是个什么粗鄙女人?初见就自报闺阁姓名,也太不自重。 再想到凤凰寺内那天腊月醒来曾经问自己喜欢什么样的人,是否见过她小姑子。 突然心里有点生气,腊月当他石云清是什么人,岂会看上这种蠢笨粗鄙的货色?榴花公子风流但是可不好色。 “正是。”张晚晴听石云清竟然知道自己,不由喜形于色,看来自己艳名远播,竟然连石云清都知道自己。 “即是随你嫂子来的,那快进去吧。”石云清对身边一个下人道,“带张小姐去大小姐处,他们多半在小云那里呢。” 见石云清就这样要离开,张晚晴极不甘心的正要再上前搭讪,谁知石云清已经不动声色向后一步退开转头离开了。 张晚晴气的一跺脚一撅嘴,心想,只要你今日在家我就不信抓不到机会。 到了石小云处,果然他们三人在这里呢,正在说说笑笑的好不热闹。张晚晴故意拿出个娇嗔的模样来,上前撒娇道,“嫂子也不等等晚晴,害晚晴都迷路了,多亏了石公子找人领着才找到地方。” 不等腊月开口,小云已经语气不善的怼了回去,“腊月被我们俩架进来的,她又做不得主,你怪她做什么?要怪不是该怪我这主人没招呼到吗?” 气氛一下僵住。 张晚晴怎么可能敢怪罪石小云,尴尬的站着巴巴望着腊月,希望嫂子能给自己解个围,谁知腊月竟然和旁边李清交头接耳的低语的热闹,只装作听不见看不到。 “我没那个意思。”张晚晴只好厚着脸皮给自己找台阶下,“不过是嫂子腿还没大好,母亲不放心令我照顾嫂子来的。” “呵呵,”石小云冷笑一声,“你嫂子那腿怎么伤的你们母女心里没数?还有脸说这种话。” 见张晚晴摆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就去看腊月,她嫌恶的一摆手,“行了,这里都是女人,你别惺惺作态弄出那个模样来叫人恶心。” 张晚晴听的面皮紫涨如猪肝。 谁知石小云更难堪的话紧接着又冒出来,“还有,你嫂子在我家就不用你照顾了,我和清姐姐照顾着就够了。石府大得很,你要想四处看,叫我的丫头带着你去就行了,我们姐妹三个说会体己话,你别碍着我们烦人。” 石小云向来爱憎分明,喜欢讨厌都在脸上明白搁着呢。 可是张晚晴何时受过这种难堪,还是当着一堆丫头下人的面。 就连腊月都有点受不住这种难堪,想了想,她还是开口了,“晚晴,石家的园林可是石公子糅合了金陵那边的园林妙处糅杂设计的,邺城内只此一家,你去赏玩赏玩也好,我这腿脚不便就不陪你了。” 这话说的就和软多了,多少算是给了她脸面。张晚晴借坡下驴的被小云身边的一个三等丫头引着出去了。 小云不满的瞪了腊月一眼,“我给你出气呢,你还向着她,我成了个坏人了。” 腊月连忙道歉,笑道,“你就是直心眼子,可是今天还是你焦母亲的冥诞呢,好歹她跟着来了,也是个客人,你是为我出气嘴痛快了,回头她回去四处瞎说,说你们石家这么样人家,大小姐粗糙不懂礼什么的,我不就成了个祸首了。” “那倒是不用怕,我们家就是这样的,我大哥,我三个姨娘出的弟弟哥哥们也都是这样的性子。”小云得意的一仰脑袋,“我爹说了,大丈夫不拘俗礼,真性情才是真雅士。” 李清笑着插嘴道,“腊月,我方才瞧着你这小姑子说起石大公子,那模样……可像是个存了别的心思的。” “还是李清心思细腻,”腊月叹口气,“我那婆婆和小姑子啊。”她哭笑不得的把那母女俩的心思说了。 只把个小云听的气的七窍生烟,连声大骂他们不要脸,“什么样的东西也敢动大哥的心思,不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张猪一样的丑脸。” 三人这边聊的开心,张晚晴那头却开始作妖起来。 第五十章相见恨晚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引她游园的是小云身边一个三等丫头芝儿,张晚晴存心巴结,送了这丫头一枚金簪,还把手上的点翠赤金镯子脱下来给了她。 俗话说清酒红人面,黄金动道心。 这芝儿本来见主子不待见张家小姐,也是一脸不满爱答不理,垂头耷脑的领着她游园,可是一看到这小姐出手这么大方,自己又是个三等丫头,平时好东西都被上头的姐姐们克扣的连个银子块儿都没见过,哪得过这么贵重的首饰。 收下东西,那脸色就好了很多,殷勤的解答张晚晴的各种问答,还和张晚晴身边的小丫头翠柳也成了好姐妹。不过半个时辰,张晚晴就已经把这园内的风景记了个八九不离十。 两人走到一处湖边的假山后,听到有女人哭闹吵嚷的声音传来。 大户人家人多事杂,张晚晴晓得厉害,给芝儿翠柳使个眼色,两人正要悄悄离开,谁知那边的人已经发觉了。 “谁在那儿!给我滚出来!”一声少女的娇斥传来,还带着些哽咽。 张晚晴无奈,只好出来相见,福了一福上前见礼,“小女子张府晚晴随嫂子前来做客的,方才不小心冲撞了姑娘,晚晴这里给您赔礼了。” 少女听她说完突然冷不丁问了一句,“你和邢记胭脂那个贱人是什么关系?” 贱人?张晚晴听的心里一喜,看来这个少女和嫂子是对头。 她连忙挤出两眼泪,装作有些为难的吞吞吐吐道,“是我嫂子,我嫂子她……哎……” “吞吞吐吐的含着个热牛蛋似的干什么?本姑娘问你话你敢不说?” 少女身边的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听她说话村俗,连忙扯她袖子,“香儿姐姐,今天家里人多,你改改说话,不然大哥知道了,不是更讨厌了。” 马香儿一甩胳膊,又开始哭,“还提大表哥,他如今一心都被那个卖胭脂的贱货迷了心智,一个有妇之夫不守妇道四处勾引男人,看我不打死她。就连舅母也拘着我不让我去找云儿,生怕我给那个贱女人难堪……” 她倏的回头盯着张晚晴,怒道,“那个贱人下贱,她小姑子定然也不是好东西,穿的这么大红大绿勾栏院里的东西似的,就该打死!” 张晚晴听的大惊失色,隐约听的明白,这女孩子看来也喜欢石云清,心思急转已有了一计。 只见她忽的哭出声,“马小姐,你可冤枉了晚晴了,我那嫂子我能说什么呢?她就是那样的人,她连我的亲事都破坏,别说是您的了。” 旁边的少年听的频频皱眉,就要拉着马香儿离开。谁知马香儿乍听有人和自己一样讨厌腊月,心内只觉得找到了知心人,无论如何不肯离开,一心把张晚晴引为知己。 回头一把推开少年,“小四你别管我了,我不用你陪着,我和张小姐说话玩。” 石家四公子?张晚晴这才仔细打量了这个人一遍,长的其实也算中规中矩,也不是外界传言那般傻子似的人物,只是和石大公子比起来那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一个凤凰一个泥猪了。 轰走了四公子,两人就在那湖边柳荫下玩着湖水聊起来。 张晚晴存心巴结,那好听话不要银子钱的流水价夸出来,只把个马香儿听的飘飘然的把张晚晴引为知己之交,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你也觉得我和我表哥是绝配?”马香儿自信的道。 张晚晴疯狂的点头,“我今儿一看石大公子那样神仙似的人物就想啊,这天下哪有女人能配得上他呢?我那嫂子就别提了,站人旁边跟个村姑似的。谁知方才隔着假山一眼看到香儿姑娘……我的天!不是我夸大,我一个姑娘家都被你这姿容给迷的呆住半晌。就想啊,方才还说石大公子没人配得上呢,这不是眼前现成的就有一个仙女呢?” 看着马香儿得意忘形的样子,张晚晴心中冷笑:就让你得意几天,正愁没机会呢,指望我那嫂子那比等太阳打西边出来都难,正好拿你铺个路,我好当个收利的渔翁。 马香儿玩着手里的柳条,听的陶醉。 突然想到表哥对自己的态度,一阵苦恼,把心里的郁闷说给了张晚晴听,“晚晴你旁观者清是个明白人,可是我那表哥就是被你那个贱人嫂子迷得五迷三道的,死活不清醒,这可怎么办?你嫂子是不是有什么妖术啊?” “这个,我也不清楚,我嫂子那人平时凶的很,我和娘也都不敢惹她,不知道她都有什么本事。” 马香儿一撇嘴,“好歹你们张家也是邺城的大户,怎么就连个儿媳妇都辖制不住,没得丢人。” 说着她又苦恼起来,“哎,我该怎么办才能让表哥把心思放我这里呢?” 张晚晴眼珠子一转,想了想把心一横——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自己想要成事总要用些见不得光的手段,娘不是常说么,成王败寇,你成了人上人,就是有一万人对你不满有什么用?谁敢说什么?只要我…… “香儿啊,”她笑的亲热,“其实我是有个办法的,就是不知道你敢不敢?” “什么办法?”马香儿见她神神秘秘的,凑耳过去听她说了半天,然后晚晴袖子里取出一包药来递过来。 她听的双眼放光,嘴里却推辞着,“这样不好吧?能行吗?万一……” “有什么万一的?”张晚晴鼓励她道,“我要不是看着香儿妹妹和大公子两情相悦硬生生被人从中插一脚搞破坏,我才懒得管这事呢。” 马香儿本来心里就满意这个计策,只是嘴上象征性的推拒一二而已,听张晚晴这么说,就毫不犹豫的收下了。 下药这种事她又不是没干过,害死她的药都敢下,还怕这点手段? 两人这里商量的妥妥当当,暗中保护跟随的阿七却听得心惊胆战。 自己这屁股上的三十棍子痂还没掉呢,这姑奶奶怎么又起幺蛾子。 这回可千万不能再出错了,于是趁着听到那俩人说什么要去湖心采莲的时候就抽了个空,一路踩叶蹬檐的跑去把两人的计策原原本本的禀报了石云清知道。 第五十一章石老太太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小云和腊月李清三人聊了会天,身边大丫头突然过来禀报,说是老夫人请小姐带着两位贵客前去。 腊月和李清相视一看,俱是一惊:这今日乃是他们家前主母冥诞,原以为他们两人过来也就是小云处陪着玩一玩,等小云去祭拜先人的时候两人在此间用些午膳等小云回来略问候几句也就罢了。 怎么如今还被石家老夫人传唤了呢?这合适吗?这可是他们家纪念先人的家宴。 小云当然看出了他们两人眼底的惊诧,吐吐舌头笑道,“腊月,清姐姐,你们不知道,我娘可是很早前就想见你们两个了,一直苦于没机会,今天还是她老人家提前半个多月就吩咐我的呢,说是一定要把云儿这两个好姐妹带来给她瞧瞧看看。” 李清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腊月也不是没脑子的单纯小姑娘。 但两人却谁都猜不透老太太此举何意。 于是两人带着一肚子疑问,随着小云一起分花拂柳的往老太太住的地方逶迤而来。 以前来石府玩,都是进门直接就来小云这里了,就是赏花那次,其实也是在小云院子旁边的小花园里布置的。 是以,腊月从不曾细细欣赏过石家的气派,但见微知著,小云那处院子一花一木,一桌一凳一个小摆件都透漏着奢华精美,比寻常富裕人家多了不知道多少华贵的味道。 然,这往石家主母家去的一路上她才真真知道了什么叫做富贵诗礼人家。 和小云所爱的富丽堂皇明显不是一个风格。 园内一甬一道,一亭一阁,山石花木的搭配,无不透着一股子灵动而又厚重之气,既不显得老气横秋,压抑沉闷,又不会令人觉得过于轻率明丽小家子气。 那窗门砖木石,雕刻细微处细微的须眉俱见巧夺天工。简洁处又简洁的过于大胆了,几乎是原木原石直接拉过来就用了的,树皮都没刮,石头的形状都没磨,古朴原始的厚重之气令人生出此地能遇仙的感觉来。 据说这都是石云清亲手布排督造,腊月心里崇敬不已,石云清果然是个见过大世面,胸中有大丘壑的人,和邺城别的富贵之家一味堆砌金钱的设计大不相同,根本无法比较。 难道金陵会稽那边人家都是这样布局庭院的吗?真叫人心中向往。 走了约有一炷香时间终于到了石老夫人住处,小云带他们从旁边角门进去的。 她笑嘻嘻的道,“正门那里人多,爹和家中兄弟们在大厅里商议着焦母亲的供果什么的,我娘嫌人多心烦,每年都是等他们弄好了,才直接过去祭拜。” 李清掩唇而笑,“这倒是正好了,不知道腊月是怎么样的,我可最怕见这种大场面了,每次都是强撑着赶鸭子上架,心里就胆怯的很。” “你也怯?”腊月不可置信的笑道,“我每次见你陪你婆婆主持家中大事管家都有条不紊,安排人事都明明白白的,还当你喜欢这些个呢。” “我可不喜欢,不过我家相公是长子,你说我能怎么样?没办法的事,只好硬着头皮学着罢了。” 两人正说着已经到了老太太住处,两个婆子打帘子请他们进去,笑容满面的问好把他们让了进去。 可能是怕小云的朋友们拘束,老太太屋内就留了两个贴身伺候的婆子,腊月他们行了礼被赐了坐,又请了他们俩吃茶,然后老太太便有一搭没一搭的和他们俩闲聊。 小云请了安早就一头扎进老太太怀里撒起娇来。 腊月偷眼观看这位石家的当家主母,老太太大约五十四五岁的样子,长方脸儿,衣衫首饰都不见繁复,就连房内摆设也都是以简单低调为主,整个人有种和蔼可亲中透着精明睿智的感觉,一看就是个当家理事的好手。 老夫人对小云的两个闺蜜好友十分满意,赏了腊月一对赤金点翠镂刻双鹊的镯子,又赏了李清一副翡翠蕉叶的耳坠子做见面礼,问了些平常吃的玩的爱好闲谈着,就有人来禀说老爷那边准备好了,请老夫人和小姐同去祭拜焦老夫人。 腊月和李清刚要告退,老夫人已经一把抓住腊月的手拍了拍笑道,“你们不用离开,是我特地让小云请了你们来玩的,我去和我姐姐说几句话上柱香,不过一个时辰就好了,你们且吃着茶等我回来咱们一起吃顿饭。” 这其实很不合礼,认真计较的话,今日他们俩本就不该来人家府里叨扰。然,都是小云去亲自请了的,再说石家老夫人也是真心相待,他们再推脱就显的假心假意的了,倒不好看。 于是两人便告了个罪,就留在房里吃茶说话了。 却没想到另一件事——马香儿竟然约着张婉晴一起去祭拜亡故的焦舅母了,虽然马香儿已经带着张晚晴到自己住处换了素色的衣裙,可她毕竟是外人。 石老太太当时脸色便沉了下来,不动声色的看了一眼自己的儿子,老太爷也是一脸不满的皱着眉,嘴上没说什么,却对自己的妹妹越来越不满了。 自己的妹妹自从出嫁后从没有在发妻的冥诞上来祭拜过,不过后来香儿长大倒是年年都来,本想着是妹妹嘱咐的代替她母亲来祭拜,谁知前几天听妻子说起来才知道这孩子竟然是存了那种心思,心里对妹妹教育女儿上就有些不满。 可那好歹是他们马家的事,他一个舅舅也不好说什么。今天却实在太过分了,香儿竟然不懂礼的带个外人来祭奠,把这里当成什么了? 幸好有大儿子。 石云清早就在第一眼看到张晚晴后便上前对马香儿道,“香儿,今日乃是我焦母亲冥诞,外姓不宜打扰,还请妹妹带着你朋友避忌一二,云清感激不尽。” 这话透着见外和十成十的不满不喜,张晚晴瞬间红了脸,心里也后悔起来,怎么只顾着和马香儿一起说道嫂子的不是,就忘了这茬了呢。 人家家中先人的冥诞本就不是外人该来围观的,真是失礼,竟然还要等人家来赶,丢人死了。 她刚要道个歉然后离开,谁知马香儿已经气的霎那涌了满眼的泪,“表哥这是什么意思?往年香儿不是都来的吗?也不见表哥说什么外姓不宜打扰,怎么今年就改了规矩了?” 第五十二章狼狈为奸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地方哪里是吵闹的地方,石云清脸色一阴,声音冷的能结冰:“香儿!”他声音提高,“任性也要有个度。” 张晚晴瞬间额头出了一层汗,马香儿也不敢再放肆,嗫喏了半天,见周围的人没有一个敢为自己求情,就是石家老四也垂着头一声不吭的。 于是便只好一跺脚,不情不愿的福了个礼,“那我出去等你们了,香儿告退!” 一个时辰后,石家祭祀完毕,在大花厅里设了宴席,隔着两道屏风后,石老爷子带着男人们在外头另起一席。 腊月万万没想到马香儿竟然和张晚晴玩到一处去了,这才多大会功夫两人就好的像多年好友似的,果然是物以类聚,狗屎招苍蝇,啥人亲啥人。 没有她以为的各种繁复的用餐规矩,石家果真如石云清说的那样,老老少少都很随意,大家都是一桌吃饭,也不会让小辈的立什么规矩一边站着伺候。 李清看的好奇,忍不住羡慕,偷声和腊月道,“石家老太太真随和,我还真没想到呢。你就不用说了,你家婆婆本来就爱挑错,平时都拿捏的你不行,想必吃饭的时候一定得旁边站着伺候着立规矩吧?就连我家虽然婆婆平素和善,可是这样的礼却是一点不差都教了我定要守规矩的,就怕被人笑话,你看他们家,”李清拿眼睛指指同桌吃饭的石云清的几个姨娘们,“连姨娘们都能同桌一起吃,谁嫁到这样人家,真是几辈子积的福气。” 腊月点头应和着,也觉得从没有吃饭吃的这么松快自在过,心里暗暗欣羡小云这家里的气氛,就是马香儿总时不时的投来仇恨的目光让人不喜欢。 但腊月也不在意,反正如今在石府呢,也不怕她怎么着,至于离开石家后……哼,就是她不想找上腊月,腊月也不会就这么算了的。 饭后小云约着李清和腊月去自己院子里吃茶,张晚晴却突然一脸讨好的笑对腊月道,“嫂子,我方才衣裳忘在香儿那里了,嫂子陪着我一起过去拿了衣裳来这里行吗?” 正好这时候石老夫人喊小云过去有事,李清又说来时家中婆婆叮嘱今日家中请了人来看着给园子里种花栽树,让她过了午就回。 自己一个人反正待着无聊,腊月便随着张晚晴和马香儿去了。 万没想到,马香儿住的竟然和石云清这么近,只隔了有两个院子远。 马香儿得意的指着石云清处的院子道,“看到了吗?大表哥院子里种了好些个石榴树呢!你们张家穷人见识少,一定不知道这世上还有能从三月就一直能开花开到九月份的石榴花吧?” 腊月正对着石云清院子里那红的似火的石榴树欣赏呢,石云清果然不愧人称榴花公子,这满院子的石榴花开的如火如荼,着火了似的,更让人惊讶的是,那些石榴花竟然还有七八重花瓣的,开的层层叠叠跟假花似的。 这种花别说见了,根本就是闻所未闻,可再没见过,被马香儿这么一说也实在讨厌的紧。 但这里是石家,腊月不想和她做这种无谓的口舌之争惹人笑话,于是假装没听见的问张晚晴,“还有多远到?我们拿了衣服也好赶快回家。” “啊?这么快就回去啊?”张晚晴看着马香儿挤挤眼,说道,“嫂子来时不是和娘说要玩到天晚才回吗?” 马香儿一点也不想给情敌好脸色,可是为了那件事能成,也只要虚与委蛇的装出几分亲近友好的意思来,说道,“就是啊,来都来了,急着回去做什么?索性到我那里喝点茶等等小云姐姐再玩会。” 这俩人不对劲。 腊月一时倒真的好奇了,这俩人想干什么?俩人都是对石云清有非分之想的人,竟然能成了好朋友还真是让人好奇。 看来要更加小心些才行了。 腊月心里这么想着行事就十分小心,却没想到就是这么小心却还是着了他们的道儿。 马香儿的住处实在是让人不敢恭维。 若说小云喜欢富丽堂皇的装扮,可至少人家的房间布置的富贵中透着高贵雅致,然而马香儿这房间就是纯粹的堆金砌银,毫无美感可言了,这品味倒是像极了自己的婆婆。 不过婆婆据说是穷人家出身也能理解,怎么这马香儿富家小姐长大的也这么俗艳不堪,真不知道马家什么样的家教养出来的这么个从里到外一无是处的女儿来的。 丫头们奉了茶,腊月嫌弃的看着那描金牡丹斗彩的茶具,心里暗暗发笑,这种茶具老人家才会用。 “喝茶啊,这可是三年的月光白!”马香儿不无炫耀的说着,自己捧起一杯抿了一口,满意又得意的冲腊月和张晚晴谦让,“你们也尝尝,云姐姐也最爱这个。” 腊月不动,定定的看着桌上的两杯茶,心里充满了戒备。她怕再步上那碗红豆羹的后尘,面前的女人狠毒狡诈之心比起小姑子来也不遑多让,三番两次给自己下药,不得不防。 张晚晴只一瞬便已经明白了腊月的顾虑,于是尴尬的一笑,上前说道,“嫂子您先挑一杯,香儿妹妹一片诚心待客,咱们也不好驳人脸面。” 腊月总觉得这俩人行事透着古怪,可是又说不上来那里边不对劲,眼看马香儿眼角都是鄙视的望着自己,小姑子又一脸殷勤的巴巴等着自己挑一杯来喝。 难道真是自己想多了? “晚晴,看来你这脸也不够大啊,一屋子三个人俩人劝茶都劝不来,别逼人家了,想必是石家的茶配不上你嫂子的尊贵。” 张晚晴红着脸哦了一声,就要拿一杯退下。 腊月冷哼了一声率先抢过了晚晴面前的那杯,“一口茶而已,我看不上的不过是那些暗地里下阴手的勾当。” 她说完举杯抿了一口。 还不错。腊月本来就是个极为爱茶的人,这次的月光白比小云那里的口感好了很多,冲泡技术也不错,正好也口渴了,腊月便喝完了杯里的茶。 晚晴笑着端起剩下的一杯,对腊月笑得极甜,“嫂子,您素常总爱说月光白一般都容易泡的过于腻人,这个泡的是不是比寻常人都要好的多?” “的确,”腊月点头,“这个月光白是比一般喝到的泡的高明些,想必也不是寻常水。” 第五十三章黄雀在后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一句话未说完呢,就见马香儿扶着脑袋来回晃了两晃晕倒在桌子上。 腊月蹭的站起,“茶里有问题!”刚说完她自己也开始眼前发昏,再看张晚晴也摇摇晃晃的向地上倒去。 谁?是谁?是谁竟然敢在石家给茶水下毒? 这是腊月失去意识前最后想到的事。 屋内三人全部晕倒后,张晚晴却拍拍衣服站了起来,冷笑着看看晕倒的腊月,“嫂子,没想到吧?你以为毁了我会放过你吗?今日就在石家好好的扬扬名吧。” 她又过去捏住马香儿的脸来回端详了半天,咬牙切齿道,“小模样倒是还不差,就是脑子里装的都是马粪,活该你被人当枪使。我答应的是帮你做石家的少夫人,可没说当那位公子的夫人,想必石家那位四公子会十分感谢我呢。” “来人。”张晚晴低唤一声,门外进来两个青年壮仆。 张晚晴低声道,“按照计划来,去把石四少爷弄过来。” 两个仆人对视一眼,说道,“主子说的是她晕倒后抬到石大少爷院子里。” “蠢!”张晚晴骂道,“抬进来石家四少爷自然是你主子的意思,”她用脚踢了踢晕倒在地上的腊月,“捉奸在床不知道吗?你家主子最恨的就是这个女人。” 两仆人这才醒悟过来,自己主子定的竟然是一石二鸟之计。 于是连忙将早就被马香儿药倒的石家四少爷抬进来,张晚晴低声说道,“出去,我给他们两人‘整理’下衣裳。” 仆人将石家四公子和晕倒的腊月放在里间卧室的床上,然后告辞退出。 张晚晴又把马香儿架着弄进去,然后心情颇好的把腊月和香儿的衣裳互换了下,头发都打的散乱看不到脸孔,这才笑着又把穿着马香儿衣服的腊月弄了出来放在查桌旁摆了个伏在桌子上的姿势。 “进来吧。”她声音里透着压抑不住的兴奋,只要最后一步,自己只要到了那里把嫂子换了,等石公子回房…… 她跟着两个仆人一起把“马香儿”送到了石云清的院子里,一路上竟然畅通无阻,一个下人都没有看到。 心里不由对马香儿这些手下的办事能力暗暗佩服,自己要是有这么得力的奴才,当初也不会吃这种亏。 看着躺在那张奢华的大床上的“马香儿”,张晚晴心跳快的不行,她自己都没想到会这么顺利,真是人走大运天都助。 “你们走吧,这里没你们什么事了,我帮香儿把衣服换了。”两个人正要离开,张晚晴又低声道,“记住香儿说的,出去后有多远走多远,三年内都不准回来。” 两人应了一声离去,张晚晴将穿着香儿衣服的腊月草草从床上弄起来,然后出门学着布谷鸟叫了两声——这是她和自己丫头定的暗号,把腊月偷偷扔到马香儿药倒的石家马夫棚子里。 “咕咕咕,咕咕咕咕。”张晚晴连叫了几声却不见回应,正纳闷呢,后脑勺忽然一疼,便晕了过去。 石云清步态悠闲的跨进门来,看着倒在阿八怀里的张晚晴,淡淡道,“如了她的意,将她送到马棚里去吧。对了,告诉那马夫,委屈他了,将来他大婚之日,府里不会委屈了他。” 阿八夹起张晚晴飞奔出去。 石云清望着床上衣发散乱的腊月,手指轻轻摩梭过她的脸庞,神情温柔,“你说明天被人发现我们一夜同床共枕,会怎么样呢?” 他轻轻在腊月身旁躺下,自顾自的说着,“其实我自己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喜欢你,但是却一点不想让戴雪得到你,你好好的做你的张夫人不好吗?” 一把拥过腊月,石云清低低的笑了出来,“那晚磁州城红香楼里,戴雪是不是这么拥着你的?”略一沉吟,他摇头否认,“应该不是这样,你那晚穿的衣服可是纱衣。” 石云清起身到自己的衣柜里取出一个包裹,里面放着许多女式衣服,他翻检了半天,挑出一件榴花红的纱衣来,走回床前,伸手去为腊月换衣,“想必换上这件就会和那晚很像了。” 张晚晴下的春药这会儿才渐渐发作起来。腊月呼吸渐重,脸颊潮红,石云清的手刚伸到她的脖子上,她便忍不住嘤咛出声。 这一声春水润湿的叫声听的石云清心内澎湃,竟然一时有些控制不住心性。 他暗笑一声,自己十二岁便被丢进各种绝色女人堆里学着承受诱惑,早不知动心动为何物,怎么这个女人倒让自己差点乱了心智呢? 自嘲一笑,他手指点在腊月红润的双唇上,“我若是真的这么做了,以你的性子会怎么做呢?”石云清歪着脑袋想了半晌,叹口气,“你平素行事十分顾及名声,想必若是吵嚷出去了,你会做什么极端之事吧?”他为难的皱着眉,“可是我又特别想看看真那样的话你会是个什么反应,该怎么办呢?” 不知梦到了什么,腊月竟然伸出小舌头舔了舔石云清点在唇间的手指,然后张嘴含住那枚指头吮吸了起来。 指尖酥麻的感觉传来,石云清呵呵一笑,低头在腊月耳边舔了一下,说着令人动情的话,可是呼吸却丝毫不曾慌乱,“腊月在勾引我吗?我想到怎么做了,我不碰你,就这么放着你在我这里睡一夜如何?”他想了想,十分满意的点点头,“以腊月的脾气,没有失身,衣冠整齐的睡了一夜想必你是可以承受的。其实在凤凰寺内,你昏迷的那三天我们不一直都这么在一起的吗?腊月似乎也不介怀。” “有点怀念那时的腊月呢,可是你似乎心里谁也没有,你喜欢戴雪吗?”石云清问完自己先嗤笑一声,“真是句傻话,长眼睛的都看得出来你是被迫的。算了,不逗你了,若是真给你穿了这种衣服只怕你要恨死我了。” 石云清无奈的拿起那件纱衣,又收回了衣柜里,“只可惜这件衣服没有用武之地了,只好一并送给紫月。”他说完扶起腊月亲手为她把算乱的发髻梳理好,又把她自己的衣服为她换上,然后颇为遗憾的叹口气,抱着腊月睡去了。 第五十四章人仰马翻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府午休不过过了一个时辰,就出了几件惊天动地的大事。 先是马香儿的院子里一声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后,床上衣不蔽体搂在一处的两人被一堆闻声而来的下人捉奸在床,马香儿连哭带挠的追着满房间跑的石家四公子。 闻讯赶来的石家老太太和老爷子看到两个孩子差点气的背过气去,闹得兵荒马乱的半天总算压下这桩闹剧,这才听香儿哭啼啼的说出她那条所谓的什么计策来。 “舅舅舅母,本来是大表哥啊,怎么会是他,怎么会成了四弟……” 石老太爷眼前一黑,也顾不得女孩子不女孩子,外甥女不外甥女了,开口就骂,“混账东西!还有脸提!你母亲不知道成日都教了你什么,学出这等给人下药的下流手段来!” “不是我,都是那个张晚晴,她嫂子……哎呀!舅舅快去看大表哥!”马香儿一想到大表哥也顾不得廉耻了,起来就要往外跑,被老夫人一巴掌扇在了脸上,指着她的鼻子怒道,“你还有脸提你大表哥!给我老老实实的跪着,等你娘来。” 石家老四跪在地上只知道哭,他亲娘虽然平素受宠,也深得老太太的心,可此时也只敢在老太太身后偷偷抹眼掉泪的,一声儿不敢吭,更不敢上前为儿子申辩一句,心里只把马香儿这个祸害骂了一百遍。 马香儿从不曾挨过打,舅母这一巴掌打的她顿时懵住,更被吓住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哭着就要离开,又被舅舅呵斥住,“你娘来之前,你休想离开!给我捆起来!”左右下人谁都没看到过老太爷和老夫人发这么大的火,一时谁也不敢求情不敢违逆的,连忙把马香儿堵住嘴捆了起来。 老太爷这才心疼的看着老太太,“咱们再去清儿那看看去,你放心,清儿这孩子要是能被这种下流手段算计了,那算是白费了我的期望。” 两人一路往榴花居而来。 果然,自己家老大一脸淡然正在房内喝茶,身后的大床上躺着个衣衫齐整的妇人,正是腊月。 “爹,娘,”石云清轻声道,“我们出去说,她中了药,服下解药也还要再等一个时辰才能醒来。” 自己这儿子行事总有自己的原因,老爷子早就放手不管他了。本来也不该过问的,可还是有点不放心,生怕儿子拿人家一个妇人定什么诡计坑了人家,于是想了想委婉道,“清儿,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 不等石云清回答呢,老太太已经哼了一声,不满道,“我的清儿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清儿那是喜欢这个女人!” “啥?”老爷子吓了一跳,“这不是云儿的玩伴?不说是张家的儿媳妇吗?” 老太太不满的瞪他一眼,“你有意见?别人家儿媳妇怎么了?清儿又不是强抢民女,这孩子在婆家受他们一家子的气,天天往死里弄她,今天这个事就是她那个恶毒的小姑子干的,咱们家就只等着将来……就行了。” 石云清哭笑不得的刚要插嘴,就被母亲一眼瞪过来不敢再说什么。 母亲道,“你不用给我装,你和你老子一样,对这儿女之事向来看不清自己的心思,我肚子里爬出来的我自己知道,你心里喜欢这丫头,娘这是帮你呢。” 老爷子一i张嘴嘴开开合合的半天,最终还是没忍住,“那咱们家也不用要娶个被人休过的女人吧?清儿这样……” “我呸!”老太太一口啐他脸上,“被人休过的女人怎么了?你看不起?看不起你还娶?今天可算说了心里话了,老东西今天咱们就把话说清楚……” 眼看着两口子又要吵起来,石云清无奈的劝架,“爹娘你们小点声,腊月还没醒。” 正说着呢,府里突然又是一声尖叫,就见有下人来报,“老爷夫人不好了!马老二和那张家小姐在马棚里打架呢!” 石云清眉尾一挑,笑道,“走吧爹娘,一起去处理那桩事去,看儿子给腊月出气。” 老太太想了想,又派了自己身边的嬷嬷留在此地等腊月醒来亲自伺候着,然后才和儿子一起往马棚那边去了。 真是好不热闹,也不知道那马老二多久没见女人了,还是得了自家公子暗地叮嘱。 那下手狠的,就见张晚晴身上的衣裳被撕扯的都成了布条条,嫩白的皮肉露在外头,上面还有令人遐想的各种青红印记。 细听张晚晴骂的那个精彩,旁边的仆人们都直撇嘴,张家好家教啊,一个深闺小姐哪听来的这么粗俗不堪的世俗浑话,比街头那种穷家泼妇的词儿都带色。 再一听那马车夫的话就更让人惊的下巴都掉到了地上,“你这女人装什么好人?我一个马夫,自己车棚里睡个觉,你偷偷摸进来爬上我的床与我厮混,厮混也就罢了,怎么转脸就来污蔑人?什么我坏你清白,你都不知道睡了多少男人了,连个红都不见,明白着就是个婊子,还来充什么贞洁烈妇,就是想来讹诈我的!” 这可真是惊天丑闻! 石云清再不曾想到竟然能扯出这么大的事来,原想着大不了让车夫娶了这个小姐就拉倒,可如今竟然扯出这张家小姐已经不是姑娘的丑事来。 他略一思忖已有主意,把人都赶走了,只剩三四个贴身信得过的老仆,又把爹爹请回去休息,这才和母亲商议着去请了张家老夫人过府议事。 张晚晴被那马老二一把推倒在地,这才注意到石云清竟然也来了,哭喊着就要来抱他的腿,却被马老二一把拦腰抱住摔倒在床上,“你这不要脸的女人还想去勾搭我家少爷不成?也不看你配不配!” 张晚晴气的又去和马老二拉扯,谁知手才挠了马老二两下子,竟突然转身扶着床沿儿干呕起来。 干呕着干呕着就脸色发白,捂着肚子呼痛。 马老二也吓住了。 石云清神色一凛:难道有人趁机又下了致命的毒药? 刚要喊阿七去查,老夫人突然喊身边的嬷嬷去叫大夫来。 “清儿,”老太太低声对儿子道,“我看这张家小姐倒像是有了。” 第五十五章算盘打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老太太猜测的不错,真的是喜脉,且已经有两个多月的身孕了。 大姑娘怀孕?这可是天大的丑事,石老太太叮嘱下去都把嘴捂严了,然后看着自己儿子,“这事可难办了,竟然扯到了人家家丑,清儿打算怎么办?” 恰在此时外头仆人来报说腊月醒了,门房里管家也过来说张家老夫人到了,要迎到哪里去。 石云清想了想觉得此时腊月不宜现身,于是征求母亲的建议。 “自然不能让腊月出现,让她先在你那里等着,也不用想迎到什么地方了,就直接请老太太到这里来吧。” 张晚清此时吐得迷迷瞪瞪的,石云清母子又站的远,是以她竟然没听到母亲来了的话。 张家老太太本来见到石府派了马车郑重来请,还以为自己女儿得手了呢,心里暗夸晚晴争气,这么快就把石云清拿下了,那石家此番来请必然是要商议怎么了解的。 哼!钱财他们张家也不缺,万万不能私了,这事生米已成熟饭,除了迎娶他们家晚晴,其他的想都不要想。 看着一路上对她左眼剜右眼瞪的仆人,张老太太也不放在心上:神气什么?谁稀罕你们瞧得起,等我家晚晴成了石家少夫人再来挨个儿收拾你们。 谁知进了石家府门,那位管家通传后竟然把她迎到了马棚里。 这也太欺负人了些,就是再失礼也不能把人往这种地方迎吧,也太不把人当人了,还邺城首富呢?等将来结了亲定要好好教教女儿不能被人糟践着拿捏。 谁知才刚进门就看到了让人傻眼的一幕:衣衫凌乱披头散发的女儿扶着床沿正吐得七荤八素,床尾蹲着个抱着膀子赤裸裸的汉子,满脸的血道子一看就是被人给挠的。 再看看马棚外正一脸阴沉的石家母子神色不善的样子。 张老太太心里咯噔一下就觉得事情不对,一时间竟然怔在当地也没去扶自己的女儿,呆呆的问道,“我女儿怎么了?这是怎么回事?” 石老太太语气平淡的说着晴天霹雳的话,“你女儿在我们家设计给人下药,结果被我儿子识破自己把自己坑了,爬上了我们家车夫的床。” “啥?”张老夫人眼珠子瞪得牛铃大,愣是不敢相信石老太太这番简洁明了的话是真的。 毁了,全毁了…… 谁知石老太太接下来的话更可怕。 “还有,你家女儿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张老夫人若是怕我们家大夫诊的脉不高明,可领回去再好好找人瞧过。” “你说啥!”张老太太眼前一黑,伸手扶住墙,“晚晴……我女儿……” 咚的一声,她终于受不住这一个接一个的晴天惊雷,直接晕倒过去。 石老夫人留了两个人原地看守,“什么时候这两母女能冷静下来了,要和我谈的时候再来回话。” 才刚离开马棚,身边的嬷嬷又上来回道,“老太太,姑奶奶来了,正在您那里呢。”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姐姐的冥诞上怎么就出了这么大的事呢。 这个小姑子也不是个省心的,香儿的事想来还得叫上他们家老太爷才能镇得住。 想了想,老太太回头对石云清道,“你回吧,这事你不宜露面,你姑母必然会逼你娶了香儿,你且一旁等着我传你再来。” 石云清应着回了自己住处。 见腊月才刚起床,浑身软软的靠着椅子呆怔怔的坐着,旁边是母亲身边贴身的高嬷嬷。 见石云清进来,高嬷嬷点点头,然后对腊月道,“奴才先告退了,邢家娘子万事想开些,横竖这事有我们老夫人呢,您不必挂心,安心等消息就好了。” “觉得怎么样?”石云清在她旁边的椅子里坐下。 腊月这才回魂了似的,“外头怎么样了?” “你指哪件?”石云清好笑的看她呆呆的模样,拿起自己多宝阁里憨憨的那个景德镇瓷小摆件,放到腊月面前,“上次在凤凰寺就想给你看这个的。” “……?” “你有时候的表情和这个小摆件的表情十分神似。”石云清又推了推那个摆件。 腊月低头看了看,有些不解,脑子里乱哄哄的根本想不到这是句玩笑。 “哎——”石云清长叹一声,亲自为她倒了一杯水,“我那个表妹呢,如今母亲父亲和姑母正在商议她的婚事。” “婚事?”腊月这才回了神,“你要和她成婚了?” “你希望我和她成婚?”石云清神色不喜道,“我为什么要和她成婚?与她搂在一处的又不是我?” “?”腊月想到马香儿对石云清近乎病态的执着,不敢置信的道,“难道是议和你四弟的亲?马香儿肯定不会同意。” 石云清心情十分好的眉头一挑,“那可不关我的事。腊月不想知道你那小姑子怎么样了吗?” “晚晴?”腊月不解,“又关她什么事?她不是也被人算计了吗?” “高嬷嬷没和你说?” 腊月摇头,“我也才刚醒,高嬷嬷就说了我昨晚在你这里歇了一晚,才要说你表妹的事,你就回来了。” “这样啊,”石云清长长的指甲在茶杯上轻轻点着,发出清脆的声音,突然道,“我要是对你小姑子施以惩戒,你会不会在家里日子更难过?” “啊?”腊月不解,略一沉思吃惊道,“你把晚晴怎么了?” “没怎么,”石云清淡淡的说着,低头喝了口茶,“这一切可都是你那小姑子的好算计,她原想着下了药将香儿和四弟凑在一处,将你丢在我石家马夫的马棚里,她自己想爬上我的床。” “你说什么!”腊月惊的蹭然起身,紧接着又一软倒在椅子里,磕的胳膊肘子疼。 石云清见她脸色一白,显然是撞的狠了,可是却还硬撑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无力的揉着额角叹了口气坐到她旁边来,不理会她的挣扎,把她袖子撸上去,看着那处撞的红肿了的胳膊肘,说道,“腊月这身体还真是多灾多难的,我看回头该问大夫要点跌打损伤的药给你随身带着才行。” 第五十六章榴花失态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很不习惯石云清对她这么体贴亲近,虽然凤凰寺已经有先例,可就是总觉得别扭。 不着痕迹的躲开石云清的手,她问道,“晚晴到底怎么了?” 石云清如何看不出她的躲避之心来,眉头一皱心内略有不满。 但还是重又端起了自己的茶呷了一口说道,“怎么了我也说不清楚,此时你那婆婆正和你小姑子在我们家马棚商议呢,我估摸着最多再有一个时辰也就有结果了。说不定我石家今日不但四弟要订婚,就连那马夫也极有可能抱得美人归。” “不可能!”腊月可太了解自己那位婆婆了,这事她不讹石家一笔那都不符合她那婆婆的作风。 “那就看吧,腊月大概还不知道吧,你那小姑子已经有了三个月的身孕了,我家的马夫虽然配不上张家的小姐,可是却也未必就肯娶个怀着别的男人孩子的老婆。” “你说什么!”腊月觉得今天受到的惊吓有点大,“晚晴怀孕了!” 突然想到了自己上次涂抹膝盖的时候,她扶着院子里的廊柱吐的胆汁儿都出来了,当时只当她是嫌弃恶心,如今看来,难道那时候就已经珠胎暗结? 孩子是王老仙儿的?就一次就怀上了孩子? 腊月突然很想笑,然后她就真的笑了。 多么讽刺,上辈子怀了孩子的那个是自己,想不到这一世竟然都报应到张晚晴身上了。 她低低的压抑的笑着,笑着笑着就变成了哈哈大笑。 石云清皱眉看着不对劲的腊月,看着她哈哈大笑着突然就流出了眼泪,然后变成了哭泣。 “腊月,”他轻呼一声。 没有反应,腊月伏在桌子上笑着哭着,似乎沉浸到了某种伤痛的回忆中。 石云清一下子就又想到了在凤凰寺的时候噩梦连连的腊月,那时候她就是这样的。 他有些担心,于是一把将腊月扶起拥进了怀中,感觉到胸口的湿意,和腊月低低的受伤的小兽般呜咽的哭声,心里莫名的有点痛。 轻轻拍着腊月的背柔声安慰着,却在听到怀里人一句脱口而出的话后整个人都僵住了。 腊月哭的悲悲戚戚,趴在他怀里哽咽着说道,“戴……雪……她终于也受到报应了……” 戴雪……她喊的是戴雪,竟然是戴雪!怎么会是戴雪! 自己辛辛苦苦费尽心思结交的女人,心里竟然想着别的男人! 石云清心里突然窜上一股无名怒火,他使劲掰起腊月的肩头,不由分说的俯首便吻上了她的唇。 腊月唔唔唔的叫着挣扎着,可是看似文弱的石云清双臂却如同铁箍般牢牢将她锁住。 她努力咬紧牙齿抗拒着连呼吸都不敢呼吸,可是对方极为狡猾,静静的等待着她憋气憋到极限稍微一松动的时候舌头已经趁机而入攻城略地的侵入。 腊月药力未泄,软的没有力气,几次想去咬他的舌头,可是却都被石云清顶的根本使不出力气来。 哭声被封在嘴里,眼泪无声无息的落着,她终于放弃了挣扎,一具没有灵魂的木偶似的,任凭石云清吻的她透不过气来,脑子里却渐渐回到了上一世的那碗红豆羹后的事情。 不要……不要这样啊……石云清,不要让我恨你啊…… 她在心里呐喊着,咸涩的眼泪顺着她的面颊落进两人的唇齿、舌间。 停止了挣扎的腊月反而让石云清冷静了下来。他终于停住了这个疯狂的吻却不敢去看腊月的眼睛,于是只好一把将腊月摁进自己的怀里。 胸口急速起伏着,他没有也没想要为方才的事道歉,过了许久后,他才低声说道,“不要在我面前提戴雪,还有我说过的,腊月如果非要人威胁才肯相就,我不介意用强硬手段。” 说完松开腊月,他转头快步离开,看都没有看一眼软倒在椅子里的女人。 他没有爱上腊月,充其量也不过是有点兴趣而已,每次和她若有若无的亲近,自己都从来是心无波澜的。喜欢一个人会心跳加快,会看到对方就忍不住想要拥抱对方,拥有对方,恨不得一天到晚时时刻刻黏在一起才好。 而自己这些反应都没有,自己只是……只是对这个女人有点好奇,继而引发了可能……或者……也许……一丝丝的喜欢而已。 石云清脚步凌乱的走了很久,却是不知不觉来到了母亲处。 正好听到里面传来姑母哭泣的声音,“云清怎么就不喜欢香儿了?香儿和老四又没发生什么,方才不是验过身了吗?还要怎么的?你们又不让我见云清,就是看不起香儿,嫌弃香儿配不上云清……云清的命谁救的?我为什么再也不能生育了的?你们把云清给我叫来,我不信这孩子这么没良心……” 没良心?救命之恩就要用自己的终身大事来偿报吗?石云清突然怒从心起,全无平时的冷静温和,哪里还有半分天下人传颂的榴花公子的气度风姿。 他噔噔噔的快跑几步一把推开母亲的房门,双目通红的对着姑母道,“不肯答应娶香儿就是没良心吗?那姑母就当云清没良心吧!云清不喜欢香儿,云清从来都是把她当妹妹看的,若是姑母定要云清偿还什么救命之恩,那云清现随时欢迎姑母来取回这条命!” 他说完不等众人反应,已经又回头冲出了房门。 “阿四!”他大声唤道,“备马!去凤凰寺!” 阿四从没见过主人这么失态过,当下不敢耽搁的连忙牵了马过来。 石云清也不管这是在家里花园中,竟然直接上马,一马鞭打在马屁股上,一阵风似的冲出了府门。 石老太爷担忧的看着飞驰出去的儿子,正要追出来,却被石老天太伸手拦住,“少年初识情滋味,让他冷静下吧。” “嫂子你说这话什么意思?清儿有了心上人?是谁?” 石老太爷看着自己的妹妹,再看看自己的妻子,说道,“我的脾气你知道,从不计较什么门第配不配的事,只要清儿喜欢,哪怕就是青楼里的女人,我也照样同意八抬大轿抬进门,清儿若是不喜欢,你就是公主也休想踏进我家门半步。” 第五十七章回府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哥哥这是什么话?难道清儿将来还能不纳妾吗?他如今效力在金陵潘大人手下,有些事岂是他能做主任性的么?” 石老太爷回头冷冷道,“那都是云清自己的事,不老妹妹挂心,妹妹还是好好想想要不要同意和老四的事吧,你若是看不上老四,明日我就先给老四定了别人家,到时候别说我没给你留着脸!” 石府可真是热闹,眼看着天都黑了,哭啼啼的马香儿才总算被母亲带走了,临走她马夫人求着哥嫂给他们三天时间考虑下和老四的婚事。 然后是张老太太这里。 石老太太做事周全,眼看儿子一拍屁股骑上马跑了,留下腊月独自在他院子里也不是事儿,于是着人请了腊月一起过来前往马棚里那处去,路上简单把那母女俩的事又说了一遍。 见腊月脸上泪痕犹在,双唇红肿的,再联想到自己儿子方才失态的样子。 前后一联系,石老太太心里已经大约捋明白了前因后果,心里暗骂儿子胡闹,一晚上的君子都做了,怎么这么一小会儿都忍不住了,这不是把人往别人怀里推呢么。 不过这副样子倒正好让张家老太太看到,媳妇都哭成这样了,一肚子的委屈还能再有脸再难为她吗? 只是他们都没想到的是,张老太太竟然如此能屈能伸,张晚晴也早就换了衣服规规矩矩的坐在母亲身后,马老二也没了先前的嚣张气焰,似乎心情还挺好,也不知道这张老太太都和他聊了什么。 张老太太一眼看到肿着眼睛的腊月双目里就立刻喷出火来,费了好大的劲儿才忍住没有上前给她耳光。 笑呵呵的和石家老太太聊了许久,拐弯抹角的表达了自己的意思:看在儿媳和他们家姑娘交好的份上,今天的事还求不要声张,姑娘家还要嫁人呢。 这不算什么,况且石家也没有背后论人事非的习惯,石老太太点头应了。 张老太太就开始往下说她的。事到如今,别说嫁给石家大公子了,就是石家四公子,也不是她敢起的念头了,她只求石家能保密这件事,然后回家让晚晴把孩子打了,再找找前些天那个来提亲的吕家赶紧把女儿嫁出去。 这事说起来和他们也没多大关系了,石老夫人满口应了下来,又状似无意的提了一嘴,“我这家里的马夫……” “您放心吧,马老二说了,他绝不说出去,不会坏我姑娘好事的。”张老太太连忙道。 马老二是自己家的奴才,石老太太心里有数,必定是这张家夫人许了马老二丰厚的好处了,不然马老二可不是那么好糊弄打发的人。 清儿手底调教过来的人她还是知道些能耐的,今天这事要说清儿没有从中趁机动手脚,她自己都不信。 罢了罢了,儿子也是一门心思在这个腊月身上呢,虽说趁人之危有些不厚道,可是毕竟是这个张家小姐使坏在先的。 “张夫人,”石老太太突然喊了一声,然后拉过腊月的手极为亲昵的抚摸着,一脸心疼的叹声道,“这孩子今日受了委屈了,你家的家事我也不好说什么,但是这孩子和我云儿脾气十分合得来,今日我见了也心里喜欢的紧。”她一顿,声音里加了半分严厉,“上次这孩子膝盖上的伤据说是跪坏的,可废了云儿好大的心思才把这孩子从鬼门关里拉回来,虽然年轻人教着立规矩是没错的,可是那要是出了人命可对谁都不好,您说是不是?” 石老太太只说自己女儿和腊月交好,如何费心救治腊月,却绝口不提儿子半个字,明显就是怕毁了腊月的名声。 腊月心内感激,想到方才石云清的放肆,眼里一热又掉起泪来。 张老太太恨的牙痒痒,今天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没栽害到腊月就算了,还折进去了女儿,真是气死人了。 可是心里再气,她也不敢表露出半分来,满口答应着,这才带着腊月和晚晴赶紧趁天黑乘马车回去了。 回到家必然又是一场暴风雨,腊月心内沉重的跟着上了车,等着婆婆的发作。 可她没想到的是,婆婆竟然没有说一句难听话,只是回到家后说了句,“这两天就赶紧找媒人去问着上次的吕家,晚晴的事不能再挑拣了。” 腊月低低嗯了一声。 良久后,婆婆才又道,“你说是等晚晴的亲事定下来了再堕胎,还是先流了那孽种再去议亲?” 看得出她现在是真的拿不定主意,整个人疲态尽显,连那股凶狠的模样都软和了不少。 “儿媳不知。”腊月也很累,她只想睡觉,她今天经历的也不少。 这一顿宴赴的,怎么比打仗还累。 “要是先堕了孩子,月子里又怕石家那头不保险再传出什么去,晚晴就彻底毁了。”婆婆不满的看了腊月一眼,却也没有发作,用商量的语气道,“反正才三个来月,也还不显怀,不行就先议亲,然后再找个借口说晚晴病了养身体,熬过一个月去,你说呢?” 腊月恹恹的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 婆婆看不得她这副要死不活事不干己的样子,心里一肚子火却也不敢发作,心烦的摆摆手道,“罢了,你赶紧回房去休息吧,这事明天再说。” 回到院子里,常嬷嬷正在收拾床铺,见腊月整个人都没精打采的不由好奇问道,“少夫人怎么看着好累的样子?本是出去玩的,怎么还更累了?腿怎么样?赶快来先把药换了。” 腊月点点头,长吁一口气瘫倒在床上,由着常嬷嬷伺候着换药,把今天在石府发生的事简单说了一遍,只把常嬷嬷听的张着嘴一愣一愣的,连说怎么比戏本子还精彩,这马家小姐和咱们小姐还真是蛇鼠一窝。 腊月苦笑,“嬷嬷,我觉得好累,不知怎么的,看到他们两个人罪有应得的样子,我自己竟然也没有想象中的幸灾乐祸,没有觉得有多高兴,反倒累的心力交瘁的。” 常嬷嬷叹着气解劝她,“少夫人您是素来厌烦这些个家宅内院的争斗腌臜事,故而看的心烦,如今只盼着少爷回来前别再出什么幺蛾子了,能好好商议着和离……” 常嬷嬷说着说着也不听腊月回应。回头一看,少夫人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靠着枕头睡着了。 难为她了,虽说是少夫人,可也不过才十九岁而已,天天过的日子前狼后虎四处陷阱的一步不能掉以轻心。常嬷嬷叹口气吹熄灯,悄悄退了出去。 第五十八章打算落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次日一大早的,腊月到婆婆处问安,就看到晚晴双眼肿成了一条缝,脸上还有巴掌印,委委屈屈的跟在母亲身后,看这样子想来是被教训了。 “腊月,我想好了,”婆婆漱了口茶水,一脸倨傲的命令腊月,“那次史媒婆走的时候闹得不大愉快,再说我看那吕公子也有点眼里没人,听下人们说,你那次送他们走的时候聊的挺投缘的,我看你妹妹这事还得你多费心,去找找史媒婆,把这旧事重提下。” 难为婆婆竟然肯对腊月用了费心两个字,这大约是她能做到的最大的和善了吧。 腊月低低嗯了一声,整个儿无可无不可的模样。 婆婆最看不得她这副没精打采的样子,刚要借机训斥几句,府外一阵震天的鞭炮锣鼓声响起,吓了几人一跳。 “这是谁家办什么事呢?这炮仗声怎么这么大?人都差点被吓死。”婆婆抱怨着看了看腊月又看了看晚晴,最后大约也是看的心烦,回头对女儿道,“你自己在家待着吧,我和你嫂子今天出个门去史媒婆那里走动走动。” 腊月只好陪着,婆媳俩到了府门口正好看到方才的放鞭炮的队伍。气派的仪仗队浩浩荡荡的有三十多人,前面放鞭炮的是陶泉鞭炮王林家的人,陶泉王林家可是名声在外的烟花爆竹大商人,怪不得这么大动静呢。 再看那仪仗队后敲锣打鼓的两班唢呐班子后,高头大马上喜气盈盈春光满面的新郎官帽插金花,一身九品官服乌靴赤衣容貌秀气,正是此番腊月婆媳要去给晚晴说亲的对象邺城吕家大公子吕立新。 腊月一惊,旁边婆婆已经张大着嘴用不可思议的声音问道,“腊月,娘眼神儿不好,你看那高头大马上的新郎官是不是那个吕家的公子?” “嗯,是他。”腊月平静无波的回答。 婆婆有些气急败坏的,“这是谁家的姑娘这么没眼力见……他……这吕家公子怎么能这么快就成亲了呢……” “娘,您忘了,”腊月无奈的道,“当时他们来相看说的就是家中父亲病重,想要冲喜的。” 婆婆却没听到腊月这句话,正着急忙慌的下了门口台阶去拉新郎身后跟着的,喜轿旁的头戴红花一身锦衣的史媒婆。 这么多人看着也不怕丢人,婆婆那嗓门子大的,连鞭炮声都盖不住,她一把拉住刘媒婆的袖子,急道,“老姐妹,这怎么回事?不是给咱们晚晴说的亲吗?怎么就娶上亲了?这算什么事?” 史媒婆一看是她,脸色一变极不好看,再听她说出这些来,那嘴角一撇,一甩她的手,“张老夫人这话有意思,当时不是你们母女相不中的吗?当时怎么说来的,这会儿后悔了?”史媒婆颇为扬眉吐气的哼了一声,甩着手里的帕子大声道,“晚了!” 然后便随着喜轿又要再走,张老太太见状连忙又来拉扯,被史媒婆厌烦的躲开,“我说张老夫人,你可自重些吧,这是大街上,你拉扯我做什么?” “我……我就是……你侄女这会还待字闺中,你不能不管啊,老姐妹,你看着那好的人家再给说说提提,咱们这次保证不挑三拣四的,我都训过晚晴这孩子了。” 人群走的急,史媒婆不耐烦和她拉扯,只好胡乱应着,“行行行,回头再说,这会我也没空和你说这些,误了迎亲的时辰可就不好了……” 眼看着那迎亲的队伍渐渐远去,腊月心里这个痛快,瞧着婆婆那副急眉赤眼的样子别提有多解恨了。 身边的下人们看着老夫人方才失态的样子,紧追着史媒婆跑的头发都散了,也都面面相觑的垂头看着地面,谁都不敢发一言,生怕引火烧身。 腊月自然也不肯这时候说话招惹她,自己往枪口上撞,可是婆婆这会却急红了眼,也顾不得太多了,竟然上来拉住腊月的手就往府里走。 亏了她这么大的岁数,平时走路最爱讲究个什么四平八稳泰山崩于前而不乱的人,这会竟然把那步子跑的飞起来似的,哪还有半分贵太太的样子。 一直拖着腊月回到了自己的房内,她才喘着气停了下来,一连声的喊着晚晴。 张晚晴有孕在身,本就困乏,再加上昨晚被母亲一顿训斥打骂也没睡好,才刚躺下就被一顿催促着叫了起来,心内慌乱还当又出了什么乱子呢,白着脸来到母亲房中。 一看嫂子垂首不语站在一旁,母亲满脸怒容双眼发直的坐着一动不动,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 “娘,出了什么事了?”一句话出口才发现自己声音都变了。 张老太太整个人泥塑木雕般,晚晴一连好几声才把她喊听。 “晚晴,”张老太太突然一把抓住女儿的胳膊瞬间泪如雨下,“吕大公子成亲了,你该怎么办?该怎么办?娘该拿你怎么办啊?” 张晚清一下怔在当地,母亲抱着她泪落如雨,她自己也是心如死灰,如今该怎么办?石家那边没可能了,吕家也娶亲了,那自己要怎么办?腹内的孽种可是不能再留了。 “嫂子,”她突然哭着跪倒在腊月面前,苦苦哀求着,“嫂子救我啊,嫂子您一定要救我一命,以前都是我不好,晚晴知错了。” 见女儿哭跪在儿媳面前,张老太太这才如梦方醒的,“对!如今只有你能救晚晴了,你一定要救她!” 万万没想到这事能烧到自己身上来,腊月眉头一皱,“我怎么救她?儿媳一个深宅妇人能有什么能耐?妹妹如今只能赶紧找几个媒人给说着亲,找个人家定下来再把腹内孩子处理了,儿媳也不认识别的媒人什么的啊。这又不是缺银子什么的,儿媳能想办法帮个忙。” “嫂子,您求求石大公子,您和他交情不浅,您求求他帮晚晴一定能成!” 张晚清哭哭啼啼的倒是提醒了张老太太,她神色一怒就要对腊月发号施令,突然想到如今自己母女的处境,于是便咬着牙拿出一副可怜的形容来,也和软着声音帮女儿说服腊月。 第五十九章探口风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前世自己怀孕后在那张家后院的茅草屋里怎么凄凉死去的,那屈辱冤死的情景如同昨日,那彻骨冻人的大雪天,那冻得紫黑的孩儿…… 真是报应不爽,今生也让你们尝尝这种滋味。 腊月想了想,故做为难道,“其实如今倒急不来了,如今六月中旬了,之城再有两个月就该回来了,娘不如先稳着些别慌张,让妹妹先在家把腹内处理干净了,趁月子咱们等着之城的消息,若是之城这次考的好,妹妹这头寻亲也更容易些不是?” 她这番话是实打实的就事论事想到的最好的应对之策,婆婆其实无非就是担心石家那边嘴不严,把晚晴的丑事泄露出去。 见婆婆不甚满意的样子,腊月叹气道,“再要么就是去找上石家那个马夫说亲,就算晚晴出了这种事,那马夫也还是求之不得的高攀咱们呢,可是这种怎……” 她还未说完呢,张晚晴已经哭啼啼的要死要活,又是撞墙又是要去投河的,婆婆的不满的骂腊月没好心肠,小姑子嫁给那种人家,你做嫂子脸上光彩些么? 说的腊月只好低头不语。可她低头不语了那母女俩还是不满意。 “你说那石家真个的说的嘴严这个事可靠不?”见腊月不说话了,婆婆突然又来征求她的意见。 真叫人头疼,腊月烦心的不行,却又不得不和他们在这里搅合,“石家那样人家,既然亲口允诺了,想必是无碍的。只是……”腊月眉头一拧,刚才她倒是真的突然想到了一个人,别人都好说,她那张嘴却未必好糊弄。 见腊月突然凝眉不语,婆婆和晚晴都十分紧张的问出声,“只是什么?” “妹妹,”腊月突然看着晚晴,“咱们都忘了还有个马香儿呢,那天她被石家两老困在房内不曾见到马棚里的你的事,只盼着她听不到这个消息才好,不然,她那人向来任性胡为,还真不好说。” 晚晴一下瘫在椅子里目瞪口呆,自己这件事做得算是丝毫没有留后路。利用了马香儿,还毁了她的清白,马香儿那个人…… 她只要一想到马香儿就浑身战栗,那个女人真的太可怕了,心狠手辣,变态阴毒,自己当初怎么就莽撞了,把事做得那么绝呢?就不该把她也算计进去啊。 “怎么办……嫂子……我该怎么办……” 婆婆也瞬间面如土色,马家乃是邺城有名的无赖恶霸,她爹马太守有名的护短不讲理,这下可真是得罪的了不得的人了。 她一把抓住腊月的手,神色狰狞而惊恐,“腊月,这回无论如何你都要舍下脸去求求那位石大公子了,你妹妹可不能再出事了。” “我自然会帮忙,我也是方才才想到的这个人,”腊月垂头半晌才道,“娘,您如今也要先把最坏的打算做好,马香儿那人天不怕地不怕的,未必石大公子就能说的住,若是到时候满邺城吵嚷开了,晚晴可就是连马夫也嫁不得了。” 天色渐渐近午,腊月早上饭都没吃一直和他们母女熬到现在,如今饥火煎心的就有些受不住,况且她腿上也还没大好呢,这么站了半天早就累的不行了。 “娘,”她说道,“您先别急了,我下午就先去石家找小云探探口风,到时候再想办法,说不定马香儿根本不知道这件事呢。” 又安慰了几句,腊月才总算解放了,扶着常嬷嬷回到了自己院子里。 她才刚走,晚晴却哭着对母亲道,“娘,嫂子她和石大公子不干不净的,天天人前眉来眼去,恨女儿恨到了骨头里,她能真心帮女儿吗?” 婆婆一巴掌打在女儿脸上,气不打一处来,“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做事不见周全,数次把自己搭进去,你还有脸说这些,如今她就是真的和那石家大公子有奸情,你难道还有什么办法不成?你还要依靠她帮忙呢,等将来安定了你的事什么仇不能再慢慢报?她只要在我张家一天,我就有的是法子磋磨她!”婆婆神色疯狂的看着门口,口中喃喃自语,“邢啸天……红叶子……贱人的孩子果然还是一样的贱人……狐狸精……” 下午腊月果然去了石府,和小云说了半天话,却不曾想石家老夫人也过来了,原来竟是担心她回家会被婆婆折磨受气,听说并没有被为难,老夫人才放下心来。 腊月总觉得老夫人对自己过分关心了,忸怩半晌,才问出马香儿的事来,小云和老夫人一听她这话已经明白了她的意思。 老夫人皱眉道,“香儿这孩子从小宠坏了,驴的很。要说她还真不好办,知道是肯定迟早会知道的,那天的动静那么大,我说句难听的,”老夫人正色对腊月道,“你那婆婆要是还想着留点后路,只怕目前最好的路子真要和我家马夫议亲才是。” 不等腊月开口,老太太已经伸手止住她说道,“你不用说,我知道这事要怎么办,马老二那边只要你们家想要结亲,我即刻就放了他回家去,还送他田庄一处,石家这里把他奴籍自然要消的一干二净,保证没人知道他曾经是我石家的下人。” 这算是十分给腊月面子了,虽然她不想救张晚晴,可是却也没想过让她这么痛快的就去死,前世自己受的罪,怎么着也要让她也尝一遍才够。孩子不能让她流了,马老二也非得嫁了不可。 眼看着眨眼六月就要结束了,她那位好夫君八月归家的,七月份就有书信回来了,张晚晴的事,必须这个月就要赶快版妥当。 于是腊月千恩万谢的就要代小姑子磕头行大礼,谢过救命之恩。 却被老夫人一把扶住,看着她意味深长的笑道,“你这孩子是个聪明人,我为什么这么帮你,你心里应该知道。” 小云疑惑的看着自己母亲,“娘说的什么意思呢?小云一个字也不懂?” 腊月也是一头雾水,不明所以的看着这位精神矍铄的老夫人。 “好孩子,想不明白就仔细想,你这么灵透,一定能想明白的,我为什么要这么帮你?” 腊月垂了一回头,心里颠来倒去的把老夫人做的事想了几遍,脸倏的红了。 见她脸红,老太太就知道她明白了,笑着拍着腊月的手道,“看来是想到了,可不要辜负了老身的一片心啊。” 这石家还真是…… 第六十章晚晴出嫁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回来后把石家老夫人的话原原本本和婆婆说了,然后就端坐着一言不发,既不劝说婆婆应了这门亲事,也不说什么不匹配的话。 婆婆这人是个遇到不顺心事就往别人身上赖的人,自己最好是不插一言,以她对婆婆的了解,她一定会同意这门亲事的。毕竟,要真的耽搁的太久了,晚晴的事真的传了出去,那别说真就嫁不出去了,说不定还会被张家族长逼着走绝路呢。 六月的天气正是闷热的时候,今天天气又格外的热,丫头婆子们都被轰了出去,腊月摇着个团扇不停扇着,可那汗水还是湿透了后背前襟。 门外院子里的树上的知了叫的听着嗓子都发干,屋内前后门都关着,一丝儿的风也透不过来,里屋晚晴孕吐的厉害,那干呕的声音听的腊月都开始胃里翻腾起来。 婆媳俩就这么一言不发的肃穆了好久,婆婆才当机立断道,“晚晴的事,不能再拖了,你明日就去找大夫抓堕胎的药来,我亲自找人说下这门亲事,月底前必须赶紧过门。” 腊月嘴角抽搐,婆婆最近是越来越糊涂了,也不知道是突然这些事闹的心思不静影响了思考能力,还是人老了上了年纪,突然脑子不好使了。 “娘,”腊月掏出帕子擦了一把汗,摇着扇子道,“如今这都六月中旬了,要是想月底前就过门,这胎可就不能堕了,总不能让晚晴月子里上花轿吧,要是落下了月子病,坐了病根儿,那可是一辈子的事,您又不是不知道,好多这种例子,后来身体差的一辈子都不能再生育了呢。” 婆婆这才惊觉到不妥,为难道,“可是晚晴到月底可就将近四个月了,孩子一过五个月就流不下来了,现在不流,那就得过门赶紧吃药……”婆婆说着说着突然道,“这么着吧,婚事再提前,十天后就成婚!” 婆婆一句话,全家跑断腿。 虽然请了正经的媒人说的现成的媒,可是这时间也太紧凑了些。小姑子孕吐的厉害什么都管不了,这嫁妆、彩礼、家里各项准备事宜都是腊月和婆婆紧急张罗的。 再加上铺子里如今胭脂的事情虽然稳定了,可是三月份定下的那批梨进七月就得张罗了,新店开业,又是薛家姐弟俩这样小孩子看店的,虽然有高掌柜这么个得力助手万事都做的妥当,可是毕竟是个新店开张,她自己肯定也要来回跑着亲自过问了才放心。 更何况这些都是瞒着家里的,天天还得躲着家里人的眼睛盘问,不能漏出马脚来。等忙到六月二十三晚晴出嫁的时候,腊月整个人都瘦了一大圈,那脸越发尖的看着可怜。 小云和李清心疼她,都劝她注意着点身体,腊月不想被人担心,只说自己是苦夏,到了夏天就没胃口吃不下东西,心里却惦记着石云清的事,自从上次他失态强吻了自己后到现在都不曾回过石家,也不知道这人怎么回事,自己还有事想让他帮忙呢。 等七月中下旬要是这人还不露面,自己就厚着脸皮去亲自求见好了,那些梨子进城还得求他帮忙,不然就现在邺城门口那些个乱七八糟收税的官兵剥一层下来,自己一车梨子别说赚了,只怕还得折进去好多钱。 她愣愣的思量着心里的事,盯着手腕子上的榴花银球香囊,想到石云清说的出入城门可以拿着这个就好使,可是万一不好使呢?毕竟还是真人在更好说些,一千两银子陆陆续续有几十车的梨呢。 正说话呢,就听婆婆不满的斥责声传来,“你这是做什么?你妹妹大喜的日子给她难堪吗?外头花轿都来了,你还在这里发呆,你可是晚晴嫡亲的嫂子,待会送亲咱们家里指着你呢,到了他们家可别再这么癔症不醒的样子落人口舌,叫人笑话。” 小云和李清过来帮忙的,自然不可能跟着去送亲,只在张家本家旁支远族喊了八对姑娘跟着一起送亲去。 亲哥哥既然赶考未归,少不得也是从族中找了张家本家的几个兄弟凑数,只是张老太太素来都是拿下眼皮子看人的,平常对旁系家族里过的不如自己的不怎么来往走动,这会竟然连人都认不全,可想亲戚间关系有多淡,怎么可能指望人家婚礼上真的出力,也不过走个过场而已。 因此腊月就累的更狠了,一路上还得随时注意着晚晴害喜,虽然一大早吃了压制孕吐的药,可是似乎也不怎么见效,闻到什么味道都是一脸不耐烦恶心干呕的样子,好在她自己也晓得轻重,努力忍着不适,袖子内藏了两块橘子皮,不时拿出来嗅上一嗅,倒还管用些。 张晚晴的婚事虽然仓促但是嫁妆嫁衣什么的却一点不简薄,迎亲的马老二就看在这么丰厚的嫁妆上也没在意什么不是姑娘家的事,反正岳母答应了进门就让老婆打胎扔了那个野种,自己就当娶了个寡妇进门好了。 再说了,怎么都比青楼里的表字干净吧。兼之还有老夫人脱了自己奴籍赏了庄子田地,还有少爷的吩咐,一切都让听邢夫人的,这桩婚事可谓是赚的盆满钵满。 马老二的的庄子在邺城的西郊,离张府有些远,一路上花轿晃晃悠悠的,直直三个多时辰才到。 邺城当地风俗,来送亲的嫂子要挨个和亲家的女眷长辈平辈们碰酒。腊月平素酒量也还能看,只是今日忙的来不及吃东西,空腹饮酒最易醉人,这一轮下来,就有点眼睛发直口舌发硬。 不过所幸心里不迷糊,撑着把该尽到的礼都周全罢了,就带着来送亲的人连忙回去了。 谁知那些张家远族的人嫌弃张老太太狗眼看人,都不肯再陪腊月回到张府,半路上就都告辞离去。 空荡荡的马车内就剩了腊月和常嬷嬷在,腊月胃里心口感觉跟放了一块炭似的烧心的厉害,于是嘱咐常嬷嬷待会到家了让她去婆婆那里回话,自己得回房休息去,就眯眼闭目养神起来。 第六十一章日出凤凰峰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谁知她马老二家穷人节俭惯了的,酒宴上用的都是那种市井零散货卖的劣质勾兑酒,这种酒喝下去先只是有些朦胧醉意,可是却爱后反劲儿,闹酒最是难受。 腊月睡着觉就开始胃里难受的低声呻吟起来,然后觉得整个人都好像坐在棉花堆上躺在云彩里似的,天旋地转颠来倒去,终于一个没忍住,她嘴一张“哇”的吐了。 恍惚中就听到有人又气又心疼又嫌弃的边为自己打理,边喂自己漱口喝水,嘟嘟囔囔的说什么“醉成这样也不知道喝点醒酒汤再睡,身边的人就一个年迈的老嬷嬷,伺候的也不周到……才几天不见,都瘦成一把骨头架子了……” 好烦人啊,腊月以为自己在做梦,伸手就去推梦里的这个啰里巴嗦的人,谁知面前的人突然变成了大螃蟹,两只大钳子把腊月上下紧紧的钳住,动也动不了。 “你这个死螃蟹,怎么无缘无故来钳我?我又不曾吃你全家……”腊月竟然发起了酒疯,吐完舒服了,话却多了起来。 听她说自己是螃蟹,戴雪都给气乐了,放慢了马的速度,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和自己面对面,随口道,“你没吃我?上次不还抓着我抠壳子来?我今天来寻仇了。” 迷迷糊糊的,腊月就觉得自己好像真的揭过螃蟹的壳子,心内略有惧怕,声音里带上了两分歉意,三分惧怕的,“我抠过?那……或许……可能……大概……小时候扣过?” 戴雪好笑的将她揽紧,“嗯,那你说怎么办吧?我没了壳子,别的螃蟹都不肯给我做媳妇,只好来找你赔我媳妇了。” 哈哈哈哈哈—— 腊月突然狂笑出声,一脸骄傲的咂咂嘴,大声道,“咋赔你?我给你找个母螃蟹?哈哈哈……” “不用,你自己给我做媳妇吧。” “我?”腊月皱起眉头,“可我有丈夫……妾身乃是邺城张家少爷的原配夫人……” 戴雪脸色一沉,心里突然恨死了这个张家少爷,更有点生气腊月醉酒还记得那个男人,却不记得自己。 正要给她点惩罚,就见腊月突然贼兮兮的笑着凑近他的脸,左右摸着看了半天,嘿嘿一笑道,“你这公螃蟹长得倒也不赖,嘿嘿……我要是给你做媳妇儿了,那我就是螃蟹夫人?哈哈哈哈……那我是不是就能横着走路了……哈哈哈……” 见她醉酒后如此可爱俏皮,戴雪心内爱的不行,玩心顿起,于是顺着她的醉话道,“那是,你成了我夫人何止能横着走路,还能吐泡泡,还能钳人呢。” 腊月眨巴眨巴眼,歪着脑袋认真思考着,半晌后突然叹了口气,说道,“当螃蟹夫人还真是划算,可是……”她犹豫着支支吾吾的,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 “可是什么?”戴雪见她一脸认真,一时也好奇起来。 “我偷偷告诉你啊,你可别和别人说,”腊月突然凑到他耳边小声的咬耳朵,“螃蟹公子,我其实有两个相公呢。” 戴雪一愣,“两个相公?此话怎讲?”一时间他竟然也疑惑了。 听他这么一问,腊月脸上突然浮现出两朵红来,羞涩的忸怩着,半天才小声道,“我还有个相公……他……他是我救过的人……他……他会武功……嘿嘿嘿……还长的特别好看,对我也好着呢……救了我几回了……我俩还有个孩……” 剩下的话被堵在了口里,戴雪的吻如同****突如其来,腊月感觉呼吸困难,被面前的螃蟹精一双大钳子夹的快断气了,口中也被螃蟹精赌的快窒息了。 然后她就真的窒息了。 一觉醒来后,自己正在山顶,被戴雪搂在怀里。 六月份的山上花草遍地,林木葱茏,山风习习的吹着,令人心旷神怡,暑热尽消。 她一动,戴雪也醒了,迷迷糊糊的在她嘴上啄了一下,“醒了?还难受不?要不要喝点水?我带着还有水果。” 一脸懵。 腊月使劲掐了一把戴雪的脸,然后看着自己在他脸上掐出的青白印子,似乎还没睡醒似的又拧了自己一把,疼的一咧嘴,嘟囔道,“我记得我去送小姑子成亲后回到家里了的,还睡着了……怎么会在这里?是我还没醒?还是我又做了个梦。” 戴雪起身从马背上取下水囊,又掏出一个桃子一并递给她,然后将她抱在怀里,下巴抵在腊月额头上来回蹭着,答非所问的道,“腊月看看面前的山,快日出了,太行山的日出你看过吗?腊月帮我看看哪出山头最美。” 连绵起伏的太行山厚而峻,一层层一重重,仿佛没有尽头,远远的东边有一处山峰像一只凤凰,凤凰展翅欲飞的脊背上,一小片暗红裹着透亮晨光的彩霞正缓缓扩大。 从不知道山上看日出是这样的感觉,腊月突然想到了爹爹早年说过的话,“小月,太行山里有个地方的日出很美很美,那里有一棵红色的叶子的树,一年四季都是红色的叶子,长在一座最高的山峰上,爹爹这辈子见过最美的地方就是那里了。” 后来她总是和之城说起这件事,之城也说过无数次要带她去看山上的日出,可却总是被这样那样的繁琐事务阻了行程,想不到今日竟然得已圆了心愿。 “谢谢。”腊月诚挚的对戴雪道了声谢,猜到戴雪接下来肯定会说和他不许说谢,于是她抢先说道,“这个谢我就说这一次,为以前的我说的。” 一看她这表情戴雪就知道腊月又想到过去的事了,于是他拥住腊月,指着面前的霞光下渐渐现出清晰轮廓的凤凰峰说道,“腊月,你觉得那个山峰美吗?” 腊月嘴角噙着个动人的笑,如梦似幻,轻声的,温柔的说道,“嗯,很美,要是凤凰的额头上再种上一棵红色叶子的树就好了……要那种一年四季都是红色叶子的树。” “好。”戴雪干干脆脆的立誓般的许诺道,“腊月果然是我的好妻子,凤凰头顶上还缺了一束翎毛,红色叶子的树正好补上。” 第六十二章之城的信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看完日出后,戴雪快马加鞭的又把腊月送回了家。 仗着武艺高强,一路上鸡犬不惊的把腊月悄悄送回了房内。 腊月只觉得腿脚都是软的,夜会情人的感觉太刺激了,而且太行山上的日出原来是那么的美,还有凤凰峰,以前总觉得人们给山峰起名字的时候太理所当然,不就是一座山峰,又是凤凰山又是玉龙峰的,哪里就像了?可是这次日出才发现,凤凰峰原来是要这么看才对的,才能看出那振翅欲飞引颈高歌的凤凰形态来。 戴雪前脚刚离开,常嬷嬷就来伺候着洗漱起床了,腊月整个人都是亢奋的,一夜不眠的奔波不但丝毫没有疲态,反而更精神奕奕,神采夺人,只把常嬷嬷奇怪的不行,以为是喝酒了的缘故。 心情好,腊月整个人便都是笑盈盈的,洗漱过后去给婆婆请安,顺便再请示下三天后小姑子夫妇回门的事。 谁知刚一进门就看到婆婆唉声叹气的,见她进来也没顾得上再让她立规矩,挥了挥手示意她不用行礼了,直接把桌子上的一封信递了过去。 “你自己看吧,是之城的来信。”婆婆一脸懊悔的说道,却难得的声音是平和的。 腊月疑惑的抽出信,“怎么了?之城说了什么?”信很厚,足足有二十来页,之城说了很多话,腊月瞄了了个开头见都是些路上的经历见闻什么的,也懒得再看这些废话,直接问婆婆,“是出了什么什么事吗?” 婆婆唉声叹气的,突然抹着眼睛就掉泪,倒把腊月吓了一跳:难道之城出事了?不应该啊,前世之城可是高中后衣锦还乡的。 “你说这信早两天,哪怕早一天回来呢,该有多好。”婆婆捶胸顿足的后悔不迭,“之城我儿高中了,还……”婆婆突然顿住,然后慌乱的看了腊月一眼,继续说,“这信要是早来两天,晚晴哪里用嫁给那样的东西,还能再挑一挑的啊。” 为啥婆婆方才会慌乱的看自己一眼不说完那句话,腊月狐疑不已,但肯定答案都在信里呢,她倒也不忙着急于一时,待会再慢慢看好了。 “高中的是什么?”她问婆婆,前世之城中的是探花,不知道这一世有什么不同的地方没有。 婆婆白她一眼,“高中就是高中,之城还能骗我?” 腊月没再言语,心里却泛起嘀咕,难道之城这一世竟然没有进一家前三?不然怎么信里写的遮遮掩掩的不肯言明。 “现在晚晴都过了门了,你说可该怎么办吧?”婆婆且说她这些个车轱辘话,腊月随口敷衍着,知道婆婆也就是发发牢骚,并没想过谁能给她出个实质性的主意,毕竟总不能让马老二刚娶了老婆就休妻吧,自己家姑娘的脸还要不要了,虽然也丢的没啥脸了。 看了十几页后才终于明白了方才婆婆言语吞吐的原因,原来之城高中后承蒙丞相女儿看重,就在金陵娶了丞相的独生女儿为妻了。 这一点倒是和前世一模一样。 为妻?腊月冷笑一声,家中有妻子还敢再娶妻?倒要看看婆婆怎么说这件事,怪不得今天对自己态度这么好,没有为难自己,也没有逼着儿媳妇立规矩,更不曾通篇大论的数落自己的出身。 原以为是因为之城的书信和晚晴的事她没有心情,如今看来竟是另有所图。 见腊月看着看着脸色突然凝重,婆婆喝了口茶,声音有些虚的掩饰着问道,“看到哪了?” “看到之城娶了丞相的女儿。”腊月回答。 同时心里暗暗奇怪,前世也没有仔细想过,如今看来这封信有点不对劲,丞相难道就姓丞?怎么连个姓也没写,而且这部分的笔记娟秀,倒像是出自女子之手。 不对劲,诡异! “看的……这么快啊,”婆婆咳嗽了一声,见腊月神色淡淡,似乎没有什么激烈的反应,更没有自己想象中的要死要活,淌眼掉泪的哭闹,心里略为安心。 本来还想了十几个应对的法子呢,本来还觉得之城走后儿媳的性格大变,怕不好应对她呢,如今看来自己多虑了,她还是那个懦弱好拿捏的儿媳,自己只要晓以利害,再恩威并施,小小商人之女还不是手到擒来,拿的死死的。 “你怎么看这事?”婆婆立刻又恢复了以往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口气不善的道,“我听听你想怎么办这件事.” “娘说的有意思,”腊月淡淡的毫无表情直直盯着房门口的甬道,平平道,“是之城停妻再娶,又不是我,娘难道不该问问之城打算怎么处置家中妻子吗?” 婆婆脸色一冷,一脸不快的,“你难道没看完吗?丞相女儿怀孕了,有了他的儿子,那可是咱们家的长孙,你不给人家个正妻的名分,难道人家堂堂丞相的女儿给咱们做妾?你受得起?还是我受得起?还是之城受得起?” 竟然怀孕了,儿子?怎么这么肯定她怀的就是儿子呢?看来婆婆对这个女人那是相当的满意啊。 腊月嘴角微微一弯,怎么就把这事忘了呢?前世之城领着她去看自己的时候可不是挺着个大肚子的吗? “娘说的是,”腊月依然一副淡淡的似乎与己无关的样子,“我问的是怎么处置我,旁的我也不关心。”她突然一笑,足见温和朴素,让婆婆恍惚间又回到了之城新婚的时候看到的那个温良怯懦忐忑来敬茶的小媳妇。 “娘,”她喊的温柔,“要么给之城去一封信,我们俩和离吧,这样是最好的结果。” 她说着和离的时候,脸上的表情过于放松,似乎终于被从牢里放出来似的,有种解脱的感觉。这个笑一瞬间让婆婆回到了许多年前,那个叫邢啸天的男人,他后来也对自己这么笑过,然后她的人生就轰然倾塌掉到了地狱里。 “你真这么想的?”婆婆语气里竟然有着一丝丝的疼惜,眼神却迷茫的不像是在和腊月对话。 对,你真这么想的吗?你和红叶子在一起可就什么都毁了,你真的宁可身败名裂也要和她在一起?也要离开我吗? 第六十三章一饮一啄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对,儿媳真的是这么想的,娘也不想丞相的女儿进门后看到之城还有个正妻在吧,她如今身怀六甲,若是气出个好歹来,娘不但长孙可能不妙,更有可能连累咱们家受牵连,毕竟丞相大人的怒气可不是咱们这样人家承受的住的。您说是不是?”腊月贤惠的为婆婆分析着厉害,温柔的眉眼间竟然有着遮不住的期待。 她在期待什么?期待之城和她和离? 呵呵,想得美! 婆婆一下子回过神来,瞥她一眼,不满的道,“你这话不要再说,之城最后特地交代了,一切等他回来定夺。之城可不是那没人性的孩子,他心里有你,必定不会让你受委屈。” 不会让我受委屈?腊月像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似的,不让我受委屈还停妻再娶。 “那我呢?”腊月瞬间像被抽了魂儿似的,一下子没了力气,之城为什么不肯放了自己,他有了丞相女儿还拖着我做什么?非要逼着我去报复他们家吗?如果现在肯给和离,腊月甚至想把前世的遭遇当成一场梦,嚼巴嚼巴都咽了,从此不再和他们家有交集,余生安生过自己的日子。 可是这家人就是不肯放过自己,非要任凭矛盾越积越深,非要逼着自己日夜面对他们的嘴脸想到他们的恶行,然后憎恨他们,继而不得已的互相伤害。 婆婆为难的看着腊月,怎么看都不顺眼,可是却也的确把她难为住了,“之城都说了等他回来定夺,你这时候还来问我,我哪知道?咱们家难道还能短了你一口吃的喝的不成,且不说这个了,反正还要两个月才回来,这会子先一起想想晚晴三天后回门的事。” 说的也是,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到时候先好好和之城商议吧,说不定他本来就有和离的心思,只是信里不好说出口呢。 晚晴的孩子本来计划的是婚后就赶紧堕胎,可是婚后还要回门,还要认婆家的亲戚,大半个月都没有空闲。她本来有心装病的,可是马老二十分会哄人,甜言蜜语的哄的她一直推迟推迟的,等到半个月后马老二这才偷摸的喂了她一剂堕胎药。 大公子早有吩咐,这个女人的事都听邢夫人的,马老二对石云清是死忠死忠的,虽然腊月并没有亲自说过什么,可是他察言观色就知道腊月不想让这个孩子流掉。 因此这堕胎药就抓的极为弄鬼儿,只是见红孩子却牢牢的下不来。几天下来,晚晴罪没少受,整个人形容枯槁老了十岁似的,可是孩子却没掉下来。 马老二等着过了半个月,七月初才和丈母娘说了这事,这时候孩子已经四个多月,再硬要流产容易连母亲也一并丢了性命。 没奈何只好等着生下来,马老二却不干了,借机吵闹,“当初说的就是流了这个孩子的,我马老二虽然是个奴才可是也不给别人的种当忘八戴绿帽子。这事没得商量,绝不行,你们要是非逼着我,那咱们就吵嚷出去让邺城父老乡亲评评理来。” 马老二吵嚷这话的时候一点也不背着人,张家仆妇成群的都在面前呢,腊月连忙把人都支开,看着婆婆那发霉的脸色能拧的出水来,心里无比的畅快,对这马老二满意的不行。 且这马老二硬骨头的很,婆婆威逼利诱的就是说不通他,最后还是腊月好言好语的劝解了一番从中调停。她让马老二消消气,看了看婆婆说道,“老二,你看这样可好?你们家庄子也不算小,寻个人少的屋子,让晚晴住着待产,对外就说你媳妇病了,等孩子生出来咱们把孩子抱走了,你们再过你们的日子可好啊?” 既然是腊月开口了,马老二自然是一百个可以的,但他也是个会来事的,晓得这件事不能这么爽快就应了,于是又看了看丈母娘,翻着白眼满脸不满的,“那要是生那么几个月的‘病’,要花多少银子钱?岳母大人您也知道我一个穷人家的,掏不起这么多钱,万一晚晴吃的不好怎么办?” 敲诈!勒索!趁火打劫! 婆婆气的咬牙切齿的,可是却也知道这马老二是个驴脾气,生怕女儿在他家受委屈,于是也只要咬碎牙齿和血肚里吞,多少屈辱也都先受着了。 晚晴的事就这么定了,腊月送马老二回家的时候特地有意无意的问了一句,“听说你们庄户人家都有个说法,女人怀了孩子怕养的胎太大了不好生,都是一天吃两顿饭甚至一顿饭的,还不让见油水?” 马来二眨巴眨巴眼,何时有过这个说法来的?自己怎么不知道? 但他何等伶俐的人,立刻晓得这话的意思,便正色道,“嫂子您竟然知道这个,老二对晚晴那是一片赤诚之心日月可鉴,只希望嫂子别对岳母提起这个,免得她老人家不懂这规矩担心晚晴。” 见他是个水晶心眼子,腊月无比欣慰,整个人都畅快极了。想到前世自己在那破茅草屋里冻饿而死的日子,如今有幸让张晚晴也体会,那真是好比三伏天吃了冰块一样惬意舒朗称心。 “嗯,我晓得。”腊月笑道,“推算起来,晚晴这生产的日子在腊月末正月初呢,我听以前常嬷嬷说过,女人临产的月把地儿里,住的地方不能太热了,对自己身子不好?”她转头看看常嬷嬷问道,“是不是呢嬷嬷?” 常嬷嬷如何不懂少夫人的意思,虽然心里觉得少夫人做事有些心肠狠了,但是这句话却是没错的,“是这样的,”常嬷嬷说道,“这个却是有原因的,太热好像产妇容易感染什么来的,我也不太清楚。”她忍了忍没忍住,对马老二说道,“只是也不能太冷了,况且生产完了就要赶紧把房内烧热乎了,不然母子身子都是正虚弱的时候,容易出事。” 马老二脸色一阴,阴阳怪调的看她一眼,“常嬷嬷这话我老二可受不起,我自己的媳妇我还能委屈着?告辞了!” 人走了,主仆二人之间便有些微妙的尴尬,腊月想了想,说道,“嬷嬷是在怪我心肠太狠了?” 第六十四章买卖做大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常嬷嬷虽然觉得方才做的有些逾越,却还是点了点头,她道,“少夫人,奴才知道以往都是小姐和老夫人对不起您,他们做那些事您就是怎么对他们都不过分,可是,”她勇敢的抬头望着腊月,担忧的道,“奴才是怕少夫人您一直沉浸在报复中,渐渐的失了本心啊少夫人。” “嬷嬷,”腊月低低一叹,“你放心吧,我做的事都有我的原因,我对他们的恨来自两条惨死的雪夜里的性命,那是母女俩,被他们合伙折磨冤枉至死,我若是这都能原谅了,”腊月瞧着常嬷嬷,双目里仇恨的火焰熊熊燃烧,说的话也掷地有声,“我都不配当个人!” 晚晴的回门后没多久,魏县那边就有了消息,腊月便开始天天往胭脂铺子里跑,偷偷的装作路过观看那个小小的水果铺子,见高掌柜果然打理的井井有条的,用的人也都是生面孔,自己装作客人进去逛了一圈,薛家姐弟竟然也接待如常,没有漏出马脚来。 看来姐弟俩这几个月被高掌柜教的很好。尤其是薛航,客人买水果,他心里一过,张口就能算出来钱数,这才十一岁而已,再有几年,妥妥的大掌柜没跑了。再看小喜,十三岁的丫头如今吃得饱穿得暖,抽条似的几个月就高了许多,人也变得漂亮了,大眼睛伶俐机敏,见人三分笑,说话都是挑着人爱听的来,店里有她招揽生意,不愁没客人。 就是这水果还是太少了,如今那批水果没到呢,高掌柜估计也是先让这姐弟俩历练,只些许的弄了几筐当季的桃子什么的摆着。 腊月回到邢记胭脂和常嬷嬷高掌柜一起商议梨子怎么进城的事,腊月把手上的榴花银球香囊解下来丢给他们说道,“这回多亏了石公子了,要不是有他留下这个,咱们这趟果子只怕不但赚不到反而还要折进去钱。” 两人都笑称是。高掌柜道,“可见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当初少夫人肯把那胭脂方子给了石少爷大气在前了,因此才有今日他也出手帮人之果。” “对了,”常嬷嬷突然道,“我和高掌柜前些天商议了一件事,想着和少夫人说来的,最近事多就总是忘,我那姐姐说他们当地好像今年总有流寇土匪的去抢东西,有些人就要卖了地投奔别处亲戚,那果园的价格都合适的很,我和高掌柜就商量着要不要买了一两个庄子下来,留自己的果园,以后也是一桩生意。” 这是好事,腊月当然答应,再说魏县离这里也不是太远,万一将来自己和之城和离了,不想在邺城待了,也是一个去处。 高掌柜有些为难的道,“就是有件事心里总觉得不大安心,那边的房契地契也还挂在石公子名下吗?” 腊月想了想笑道,“还挂在他名下吧,魏县离这里也有两百多里呢,咱们又都是暗地里买的庄子,想来他不会知道的,你们做的秘密点就是。” 高掌柜点点头,又道,“还有,邺城内今年生意不好做,许多小本生意的都在出兑,我看了几家货卖门店的,算了算花费的银两,咱们都买下来也还有闲钱,够的起两个铺子的周转,少夫人您看要不要都去盘下来。” “盘下来倒是可以,”腊月垂首片刻,忽生疑虑,“怎么突然的就这么多要典卖铺子门店的?往常年景不好的时候不也都是撑着的吗?” 高掌柜警惕的左右看了看,又去把门关上了,这才压低声音说道,“少夫人您大约不知道,如今邺城内都在传言一件事,说是这天要变了,邺城只怕要乱。” 腊月一惊,“这话从何而来?” 常嬷嬷也吓了一跳,“邺城要是乱了,咱们的铺子不是就完了吗?那还买别人家铺子干什么?一乱哪还有活路?” 高掌柜连连摆手示意常嬷嬷小声些,然后才说道,“这话我看八成不假。前些天马太守的的乳娘的干儿子来买胭脂水粉,我是听他说的,如今马太守全家都已经蠢蠢欲动的,收拾着细软开始往南边转移老幼妇孺了,说什么要去避暑,这不是胡扯么?眼看这都七月了,夏天都要过去了,避的哪门子暑?” 常嬷嬷点头附和道,“老高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道理,少夫人你还记得城门那些收钱的不?那名目乱七八糟,根本就是公然藐视王法,看着就像是能捞一笔是一笔的样子。老高你就先别买铺子了,人家都脱手呢,咱们这时候反而买进来,这是脑袋被门挤了吗犯这种傻?” 高掌柜是爹爹一手教出来的,见多识广,他这么做必然有他的理由,腊月想知道,于是便腊示意高掌柜说说原因。 他捻须轻咳,摇头晃脑的回忆起当初老主人的话,说道,“说是这么说,谁都知道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这时候出手店铺自然是不错的,但是,老掌柜在的时候常说,之所以选了邺城这里安家开店就是因为这处地理位置极好,无论这天下姓什么是谁的,邺城也都会是必争之地,等天下安定了,就是强盗当了皇帝,也还是要讲理的,只要铺子房契在手那就还是你自己的,跑不了,可是若换了黄金在手,你觉得乱世中能有几分把握不被抢夺?” “有理。”腊月一笑,说道,“更何况高掌柜把咱们的周转钱都除了出来的,就是乱世真个来了,也不至于就因为银钱被困死,就这么着了,高掌柜,这事上头您比我见识广,不用问我去放手干就好,后来着人告诉我一声就行。” 三人商议定了,腊月刚要告辞,高掌柜突然又喊住了她,拍着脑袋道,“真是老糊涂了,这脑子总忘事儿,少夫人您是不是和那邺城的瓷商吕大公子说了每个月给他们咱们的水香墨,这位公子来了几次,我也没敢给太多,想着哪天问过少夫人再决定。” “是我说的,也算是交个朋友,高掌柜斟酌着给就是,价格不用太人情了,本来水香墨就是不赚钱的东西。” 三人正说着话呢,隔着后院的门墙就听铺子里吵吵嚷嚷的无比热闹,伴随着怒斥和喝骂声。 第六十五章寻衅滋事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他们刚到铺子里,就见几个掌柜正满面赤红的和三四个仆人打扮的护卫吵得不可开交。 邢记胭脂向来对伙计的管束极严,绝不允许这么对客人大吼大叫的。腊月有些不满的看了高掌柜一眼,高掌柜连忙上前询问。 就见那护卫一把推开一个伙计,大声嚷嚷着引来一群人,“都来看啊,这邢记胭脂店大欺客,动手打人了!” 高掌柜气的喝住伙计,伙计委屈的眼圈都红了,七嘴八舌的上前说明了因由。 原来是这七八个护卫是来店里讨要赔偿的,说是他们主子小姐用了邢记的胭脂脸上溃烂了,伙计们按照店里规矩三倍赔偿给他们,谁知这些人竟然说,买的时候花了一百两银子一盒买的胭脂,这些赔偿远远不够,邢记胭脂出问题的胭脂最贵的也不过才一两银子一盒,这不是明显的讹诈吗? 因此上,伙计们就让他们把胭脂拿来验看,店里百两银子的胭脂每卖出一盒都有记录的,对照看看是哪天卖出的。 可是这些护卫听这话不由分说就来推搡伙计,还说着不干不净的话骂人,后来竟然连他们家少夫人也骂上了,骂的极为难听,这才惹得众人大怒和他们争吵理论的。 腊月听的皱起了眉头,怎么还扯上了自己?这场闹剧怎么看都是奔着自己来的啊。 高掌柜也气的不行,但还是极为克制的比较客气的问那护卫道,“你们到底想要如何?” 这时就听的停在门口的一顶轿子里传出一把朗朗的清越女声,想必就是他们口里那位毁容的小姐了。 “叫你们家老板来见吧,那样我便不要赔偿,不然你们就是多少赔偿也没用,我这张脸毁容了,那自然让你们老板娘也毁毁容才能过得去。” 这声音听着有些熟悉,腊月脑子里过了一遍认识的人也没想到是谁。但这些都不重要,面前的人显然是奔她而来的,今天的事若是她不表个态,无论如何都不会善了。 于是腊月叫住高掌柜,大声对轿子里的人说道,“我就是邢记胭脂的老板,姑娘欲待如何?” 轿子门帘唰的掀开,走下一位头戴帏帽的女子,身段婀娜,步履稳重,缓缓走到腊月面前,隔着帏帽轻纱上下打量着腊月片刻,说道,“邢老板不请我喝杯茶吗?” 她比腊月整整高了一个头,这身量在女子里极为少见,腊月就更肯定自己认识的人里绝没有这么高大的女子了。 一个陌生女子上来就要她请喝茶,这到底是为的什么? 就在腊月沉思的时候,那女子竟然微微垂头在她耳边轻声说了三个字“石云清”。 就这三个字让腊月一下子想到了她是谁,这人是金指大师的那晚夜会的女子,那个当初只闻其声未见其人的蓝姑娘。 腊月连忙把她请进后院,亲自为她泡了茶,蓝姑娘这才取下头上帏帽,笑盈盈的看着腊月。只见她高鼻深目,发色褐红,双目隐隐呈现碧绿之色,一看就是异族女子,不过却更有一番不同的醉人风情,腊月看的心里赞叹不已,默默的把她和金指做了个比较,脑子里瞬间蹦出一句话来——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那女子也如她这般打量了腊月许久,笑说说道,“想不到石云清倾慕的佳人竟是个这么娇小的小美人,我看他平素为人狂放不羁,只当他心仪的女子必定也是如他一般性情的。” 腊月嘴角一抽,想到那晚听到的对话,知道这位奇女子说话有些过于放浪随心,于是也没去纠正她说的什么石云清倾慕的女子之类的话,只是对她的来意十分不明,便问道,“蓝姑娘特地来找我不知是有什么事?” 蓝姑娘饶有兴致的一手支着腮,一手举着茗杯看着腊月,秀丽的眉毛好看的一扬,“你竟然知道我?不知邢夫人怎么认识我的?” 怎么认识的?当然是听墙角听来的。 “当日凤凰寺内偶然听起石公子和金指大师好友间相戏,提过两次,因此才知道的金指大师竟有蓝姑娘这么个……令人倾慕的红颜挚友。” “撒谎。”蓝姑娘咯咯轻笑着温柔的拆穿她,“他不是倾慕我,我也不是他的红颜挚友,”蓝梦望着睁着眼睛,期待的看着自己的腊月,笑着在她脸上点了一下,笑道,“邢夫人竟对我们的事如此好奇?你这眼睛里的好奇心都快喷出来了。” 这人虽然以闹事之名来见自己的,可是言语行动间却丝毫没有敌意,反而还透着一股子亲昵之意,腊月瞬间有种她把自己当小妹妹来看的错觉。 “没有……咳咳咳……”腊月被她这句话说的心里一惊,呛了一口茶,连忙掩饰的低头咳嗽着否认。 “好奇就好奇,我告诉你就是了,为什么要掩饰呢?你们中原人说话总是口不应心的叫人头疼,”蓝姑娘给腊月倒了杯茶,继续道,“金指也是这么个性子,真叫人头疼,若是他能有石云清一半畅快,我也不至于犯愁了。” 所以你们到底是个什么关系,腊月心里的好奇心压制不住的雀跃抬头,却还是出于礼貌没好意思问出口,也不敢开口打断她,生恐话题偏到一边去,她就忘了说了。 果然,她不说话,蓝姑娘似乎也没在意,突然叹了口气对腊月说道,“金指和我已经有过肌肤之亲,***娱,可是却总不肯还俗与我厮守,你说我该怎么办?” “噗——” 腊月一口茶水喷出,惊恐的看着蓝姑娘,然后顾不得失态的脱口而出,“你说你和金指大师已经……你们?” 蓝姑娘擦擦脸上被她喷到的茶水,不满的看她一眼,似乎对她这个反应很是意外,“这有什么奇怪吗?我乃燕国第一美人,他当时又正好看到寸缕不着的我,还藏在我的浴桶内与我贴身而对,他一个壮年男子,我一个青春少女,那种情况下有一夜风流岂不是再正常不过?” 不正常好不好!一点都不正常好不好!腊月简直想大喊出声:金指大师他是出家人!是一代高僧!他坐怀不乱才是正常! 第六十六章讨薪刁民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掩饰的笑了笑,把心里的话演算了好几遍才说道,“蓝姑娘您可能不知道金指大师在我们汉人心里的地位,他那样的高僧吧……”她斟酌着思考合适的措辞,然后说,“那样的高僧我们一般会觉得应该如柳下惠般,是修为很深,极有定力才对。” 她话说的虽然委婉,但也算很明了,相信蓝姑娘肯定听懂了。 谁知蓝姑娘竟然一脸惊讶的道,“难道你们汉人的修为修到最后竟然是让男人变成了废人,从此看到女人再也不能人道吗?”说完她颇为忧虑的蹙着眉,低声嘟哝,“我要赶快想办法让金指还俗才行,不然他真的修成了废人可就糟糕了。” 腊月脸色无比精彩的青白交替了半天,然后无力的叹口气,放弃了解释,“蓝姑娘,那个……”她转移了话题问道,“你今日来找我不知有什么事?” “你瞧我,竟然把正事给忘了,”蓝姑娘这才如梦方醒的正色道,“我今天来是想问问你,倘若有一天石云清身处危难之中,你可愿意冒着性命危险前去搭救?” 呃,腊月一愣,“蓝姑娘说的正事,就是这个?” 她简直不能理解这位异族美女的脑回路,这么大闹了一场煞有介事的来找自己,就为了问这么一句话? “正是此事!”蓝姑娘神色很庄重的,“这可是一件大事,我不来问清楚,连觉都睡不安生。” 腊月嘴角又忍不住的抽搐,她突然有点可怜起金指来,金指是个正常人,能正常的说话交流,思想也都正常,怎么摊上这么个姑娘呢,若是余生真要还俗在一起了,那日子…… “你会去吗?”蓝姑娘又问,而且很认真的在等腊月的回答。 “那个,蓝姑娘,”腊月被她的认真感染到了,不由的胡思乱想想起来,“是不是石公子出什么事了?” 可是昨天下午才刚见过小云的啊,说他哥哥挺好的,好像要和金指回一趟金陵,难道一晚上就出了事? “没有,他现在什么事都没有出,但是将来万一出事呢?” 腊月松了口气,知道这位蓝姑娘的思想极为清奇,于是也不打算在这个假设的问题上再较真儿,回答道,“我会去,石公子曾经也救我水火之中,这份恩情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忘。” “好!”听完腊月这句话,蓝姑娘十分满意的倏然起身,那口气恨不得让腊月立个字据写下方才说的话似的,“邢夫人可要记住你方才说的话!蓝梦还有他事在身,今日就不多做叨扰了,就此别过。” 被她这干脆爽快的反应弄的一头雾水莫名其妙的腊月呆呆的点点头,看着面前想起一出是一出的女子,心内不由想到:难道他们燕国一族女人都是这样的吗? 谁知下一刻这名奇女子的动作就直接让腊月整个人都不会动了,这女子竟然上来突然紧紧一抱她,然后低头在她唇上亲了一下。 腊月如遭雷击,傻在当地,蓝梦却不知哪里取出一把折扇刷的打开,哈哈哈大笑着极为满意的出门离去。 一直到常嬷嬷过来喊了她好几声,她才如梦方醒的一脸不可思议的对常嬷嬷说,“嬷嬷,金指大师不愧是一代高僧。” “啊?”被她一句没头没脑的话说的一脸迷糊的常嬷嬷见腊月整个人迷迷瞪瞪的,还以为是她这几天太累了,于是有些心疼的道,“少夫人怎么方才和那位姑娘说完话倒好象着了魔似的,这些天原本事也多,家里铺子里的这么多事,可您还得再强打着精神撑撑,过去这几天就好了,今日老夫人不是说要去李家吗?您还说有挺多天没看见李少夫人了,要一起去呢,咱们赶紧回吧。” 一向喜欢走路步行的腊月这次因家中有事,只好雇了乘轿子赶路,谁知才走出几步就被前面人群拦住了路。 隔着轿帘向外看了会,腊月这才听出来缘故,原来那拦街跪在地上哭着吵闹披麻戴孝的七八个年轻汉子,哭诉着拦住人群竟是为了讨要工钱的。 再看被闹的那家铺子,是个气派的酒店。门口站着个管事模样的人,嘴角一颗生着寸多长黑毛的肉瘊子,双眼斗鸡,矮矮胖胖,正一脸不耐烦阴阳怪气的骂着地上的汉子,“张三你聚众闹事,都不走是吧?待会衙门里来了人,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在这里拦着门口闹事影响咱们家生意。” 叫张三的汉子一脸悲壮的指着管事的破口大骂,“当日你们说的是一个月结算一次月钱,后来又说一月一算太过麻烦,说什么怕我们手松花销大攒不住钱,改成一年一结算,如今都欠了我们一年半的工钱了还不肯结算,我今日就是死也要让全邺城的人都知道知道你们是怎么克扣穷受苦的人的工钱的!” 然后就见那管事的搬了把椅子坐在台阶上,翘着二郎腿看戏似的瞧着面前群情激愤的张三众人和窃窃私语的围观百姓,竟然乐哉哉的就着点心喝起了茶。 腊月皱眉看着面前的闹剧,低声唤常嬷嬷,“这是怎么回事?” “少夫人您不知道这家,这可是马太守夫人娘家的人开的酒楼,”常嬷嬷放轻声音偷偷在她耳边道,“说起来马太守夫人可不就是石大公子的姑母么?您还是别问这事了,他们家……名声可不咋地,您不看邺城这条街方圆二里地之内都没有别的酒楼么?” “马香儿家的亲戚?” “正是呢,少夫人就是看在石公子面上,咱们也不能管这个事,更何况这也不是咱们管得了惹得起的,比不得那次城门口几十两银子能打发,这个可千万沾惹不起。” 腊月叹口气点点头,“看那马香儿也能知道他们亲戚没个好东西,你说这么大的酒楼,开给伙计的钱能有几个,竟然这么欺压人,天长日久的谁还肯给他们做工。” 常嬷嬷四顾看看无人,这才压低声音道,“他们家一直就是这样的,那些伙计也都是被他们使手段弄来干活的。” 第六十七章太白经天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话怎么说?”腊月听的新奇,“难道他们还能抓着人的手逼着人去给他们做工不成?” “是不能,但要是想着法子把他们的营生给坏了呢?”常嬷嬷正说到这里就见三四个官差手里呼啦啦的抖着锁链过来锁人了。 地上跪着的张三众人瞬间看到了希望,谁知那些官差竟然是来锁他们的。就听张三一群人大喊着冤枉,却被官差一脚踹倒,怒道,“恶意讨要工钱!影响邺城交通,你们这群刁民,都给我锁了!” 眼看着官差们锁了人去,大街上也空出道路来了,常嬷嬷连忙催促着赶路,就听轿子里腊月有些气愤的声音低低传出来,“嬷嬷你听那官差说的是人话么?什么叫恶意讨要工钱,难道自己做工的工钱还不能要了?这邺城何时变的这么没有天理王法的了。” 见走的远了,路上也没什么人了,常嬷嬷才附和道,“谁说不是呢?这句话其实还有下半句呢,少夫人您是不知道,那家酒楼一直都是这样的,只不过以前都是暗地里,如今竟然当街不要脸了,还是头一回看到。” “下半句是个什么?”腊月问道。 “恶意讨要工钱。哎,官府就因为他们家酒楼还有了个下半句的判词,说他们是善意拖欠工钱。” 腊月气结,好半天才恨恨的骂道,“当真是该死!大伏朝难道王法都是摆设了不成?”想到石云清和戴雪他们跟随的大人都暗自拥兵买马。 腊月心想,说不定高掌柜说的没错,这天,只怕真的要变了。 邺城连高掌柜都听到这种传说,可是千里之外的金陵,伏朝当今皇帝却还是照旧歌舞升平日夜取乐不问民间疾苦。 而石云清和金指大师效忠的潘大人又为人谨慎过了头,迟迟不肯举事,金指有心暗中推一把,却苦于没有机会。 他是当今皇帝最信任的法师,一定要好好利用这一点来促成大事。 七月末的时候,极会终于来了。 金指和石云清本来就要赶往金陵的,才刚回到金陵的当夜就出现了几百年不见的不吉天象。 次日早朝,金指急急求见,当众说出昨夜观天象结果。 朝堂之上,金指侃侃而谈,“皇上,臣这几日观天象,竟见太白经天之象,此乃动摇国之大祚的极凶之象,臣不敢隐瞒,是以星夜赶回特来禀告。” 皇帝一听此言惊的差点从龙椅上栽下来,慌乱道,“敢问法师,何为太白经天之象?主何凶兆?” “皇上,太白星乃是阴星,如今却在大白天出现,这便是太白经天之象,古往今来但凡有此种天象出现,天下必将陷入黑暗动荡,君主更换,百姓流离,甚至朝代更迭也大有先例。” 金指此言一出,朝野俱惊。潘大人和石云清对望一眼,都是一脸疑惑,两人瞬间心下了然:这事是金指擅自作主的,他们都不知情。 就见龙椅上皇帝听完金指一席话,整个人瘫做一团,声音里都带了哭腔,“法师可要救万民水火之中啊,国之将亡匹夫有责,法师你乃我大伏朝的高僧,不能眼看着国家就这么没了……” 皇帝哭啼啼的软在龙椅里威严尽失,底下朝臣纷纷侧目,身旁太监连忙叫了散朝,扶着皇帝回了后宫,皇帝又死拉着金指大师一起非要问出个救国之法来。 金指眼看着这皇帝一副窝囊昏聩的样子,心里早就厌烦不已,于是在那皇帝几度哀求之下,这才高宣一声佛号,十分慈悲的叹了口气说道,“只需把那犯帝星的祸乱之臣除去便能解了危难,拯救我朝当今。” 皇帝一听天下还有救,竟然不顾九五至尊身份的扑通跪倒在禁止面前,不住口的哀求。 金指冷冷看着皇帝,面无表情道,“岁星不见,将星犯御,陛下只需将那犯御的将星除去就好。” “将星犯御……岁星不见……将星……”他忽然啊的大叫一声,愤怒的对左右喊道,“朕就知道!朕就知道!高思远这个混账东西意图不轨,果然果然……前日他才来将朕骂了一顿,今日法师就观到这大逆不道犯上星象!” 他怒气冲冲的大吼,“来人,给朕下旨,朕要诛他九族!” 金指嘴角轻蔑一撇,看着歇斯底里的皇帝,躬身一礼后便退下了。 回到潘大人处,早有预料的果然迎来一场劈头盖脸的指责。 他从宫里回来也算是迅速,想不到潘大人竟然也已经得了消息,气的对金指破口大骂,“高思远乃是我伏朝的护国大将军,高家从大伏朝高祖便是护国将军,世代勇武,尊崇无比,你怎么就敢拿他们开刀,你是不是疯了!” 潘佑安潘大人乃是兵部侍郎,暗中也早有自己的势力,积蓄的兵马也不在少数,可是他却十分爱惜名声,生怕别人骂他犯上欺君,是以一直按兵不动,偷偷积蓄兵力,由着石云清四处布排,从不过问,只叮嘱一件:绝不能私自动兵起纷争,一定要等他示下才行。 谁料金指身为他平时最信任的妥帖人,今日大殿上竟然自作主张说出这等大不韪的话来。 “你如此妖言惑众,真当大伏朝就你一个会观天象的不成?若是被人识破你待如何?万人都知道是我举荐了你的,到时候牵连多少人,你想过没有!”潘大人砰的摔碎手里的茶碗,指着金指怎么也骂不解恨。 金指心里暗暗叹气,不在乎面前人的辱骂,却为石云清可惜起来,这样的人真不知云清为何一心死忠与他,那么看透世间神仙似的一个人物,却独独在这件事上脑子不通透不转弯。 “大人,请息怒,听金指一言。”金指垂目合掌念一声阿弥陀佛,却被潘大人怒骂打断,“你别在我面前充什么假和尚,宣什么佛号,你和那燕国的女人的事谁不知道!给我老老实实的说!说不出个理由来今日我就将你捆了上金殿赔罪,救被你牵连的无数性命!” 第六十八章潘大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金指并不曾妖言惑众,所言句句属实。” “你说什么?” 金指抬头望着潘大人,斩钉截铁一字一顿的道,“金指在金殿上所言句句属实,大伏朝人才济济,太白经天之象必定不止金指一人看到,潘大人可去民间寻找高人一一问过便知。” “你是说……”潘大人口气缓和下来,连带疑惑,“星象上果真是……亡国之象?” 金指沉默的点点头。 “那你在宫中说的什么将星犯御岁星不见也都是真的?” 金指又点头,“句句属实。”他略一犹豫,决定再做最后的试探,若是潘大人肯举事,他便从此效忠再不起他心。 “大人,如今是难得的好时机,大伏朝现在全丈高将军一门护国,陛下斩杀忠良寒了高家的心……大伏朝便如同拔了牙的老虎,再无可惧之处,机不可失失不再来,此时不动更待何时?大人,我们不能再等了!” 潘大人沉思不语,片刻后对外道,“云清还在吗?喊云清过来议事.” 石云清不用问也知道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进来后看他们一眼,行礼后三人坐下,潘大人这才把金指的提议说了一遍,最后问石云清道,“依云清之见,现在举事可是时机?” 一看潘大人表情神态,石云清就知道潘大人心里是不想现下举事的,然此时却的确是难得的良机,他想了想还是据实回道,“如今鲁地杨顺军作乱渐渐从流寇土匪成了气候,现已经拥兵上万略成规模,若是我们能稍加用心收为咱们的势力,也是一招暗棋,而北地洺州窦家军向来行事隐秘非常,虽然明面上他们安守当地无甚举动,然据我和金指所知,窦家坤暗地里收服了不少武将奇才,远的不说,那个山东琅琊的戴家,大人还记得吗?” 潘大人一愣,表情讶异,“戴家?戴玉荣老将军?他不是已经满门灭族了吗?” 石云清轻嗯一声,不无遗憾的道,“只可惜他们家的妾生子名叫戴雪的竟然逃脱了,我和金指知道他向来十分有能力,唯恐成为后患,于是多方围捕,却不料此人运气滔天,次次被他险中得生,如今已然是窦家坤手里的得力将军,再不好下手了。” “什么!”潘大人惊的一下站起,额头冒汗,“那戴家后人十分了得!当初参戴老将军的本,我也是出了力的,这……这如今……他的儿子岂会放过我?这可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潘大人急得在地上走来走去连连搓手,石云清和金指俱是一起黯然,潘大人此人实在不堪重任。 “大人放心。”石云清安慰道,“有云清在一日,拼死也会护住大人安全,再说洺州离金陵何止千里,一时半会倒也不用惧他,且洺州和燕国与我伏朝犄角之势相互制约,谁也不会轻举妄动南下留着后背给人侵占,所以那里倒是可以暂且放心。” 金指赞同道,“唯一惧怕的也就是西边戌守的高将军,如今也已经被皇上猜忌,虽然未必就真能被诛了九族,然而经过今天之事,皇帝对他不满之心更重,两人之间有了嫌隙,正好是个极会。” 潘大人不满的看着他,斥道,“金指方外之人怎得如此好杀噬战,那高家根基深厚,先等等看皇上怎么处置再说吧。” 金指凤目一睁,急切道,“潘大人!金陵如今就在咱们掌握之中,近水楼台先得月,这是最佳的时机,高大人处本来就没指望皇帝真的能斩他脑袋,只不过是金指暂时想出的离间之计,潘大人……” “你给我住口!”潘大人气的手哆嗦着指着金指,“果然,果然,我就说你是妖言惑众,果然高思远是你故意借机生事嫁祸于他的,你这妖僧,若是高思远知道了这件事,我焉能有命在?你……你给我滚!” 金指咬着唇怒目半晌,拂袖离去,石云清连忙对门口的侍卫使个颜色,然后上前劝解潘大人。 心中却隐隐觉得,金指此后只怕要和自己分道扬镳了。 “云清是不是也觉得我窝囊懦弱不堪大事?”潘大人素来知道石云清和金指关系非同寻常,金指这么一走,石云清难保对他没有不满。 虽然……自己对他有大恩情,然,此人行事为人向来散漫随性,不知能有几分真心,能依仗多久。 潘大人此言一出,石云清就知道又在猜忌他了,不由心内略寒,但还是躬身正色回道,“云清绝不会离大人而去,除非身死,否则云清必定随时在大人左右。” 潘大人闻言脸色这才温和下来,深深的叹了一口气,和颜悦色的对他说道,“其实,当初救你全家一命,不过是我无心一个举手之力,你不用如此放在心上,被这份恩情绑着硬留在我身边,屈才了你了。”他神色后悔,语气遗憾的说道,“若不是我当初强求你来帮我,你现在还是悠游天下的榴花公子,自自在在的逍遥度日呢,都是我不好,把你拘到这名利场中来受罪。” 又来! 石云清不堪其累。俗话说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可潘大人此人却对身边人防范心极重,每次招石云清来谈话都是多番言语试探,令人心劳。 “大人言过了,”石云清只好老生常谈的将那说过无数遍的话再说一遍,“身处名利场,云清亦有所得,并不觉烦苦。若是能助大人成就一番事业,百年后也能青史留名,总好过不学无术的游荡一生毫无作为。” 这话说的他自己都不信,然而为了安抚潘大人,石云清却每每见他都要说上一遍甚至几遍,久而久之,连他自己也觉得似乎心里真是这么想的了,可见人门常说的那句“谎话说一百遍就成了真话”是极为有道理的。 潘大人满意的连连点头,然后请他坐下继续叙旧。石云清都能背出来要说的内容了,“想当初,那次邺城之游本想去凭吊英雄兰陵王,谁知竟然路遇太行盗匪截了你一家人,那时候你几岁来的?好像才六岁吧?哎,本官也是看你娘一个弱质女流不甘被强人侵害奋力抵抗,你爹满头是血的还和歹人搏斗……” 第六十九章之城回来了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忙忙碌碌的眨眼就到了八月份,腊月的水果铺子生意十分的好,一千两银子的本钱赚来五倍有余,欣喜之余腊月又暗暗的让高掌柜把这些银钱挑着邺城位置不错正在货卖的店铺买了几家。 如今算起来,自己竟然有大大小小三十多家铺子了,常嬷嬷笑得脸上都乐开了花,只是总担心石云清知道了这件事后,见财起意生了强占之心,却被腊月狠狠笑话了一番,说咱们这点钱和石家的财富比起来就是沧海一粟,九牛一毛,人家看一眼都不屑的。 生意做的好,心里就有底气了,现如今的邢记胭脂就是个空壳子了,那店铺是自己的嫁妆过去的,将来之城和自己和离了,就是再不要脸,他们也还不至于一点羞也不遮的就把房子抢去。 之城回来的时候是八月十四的傍晚,橘色暖暖的夕阳余光下就见马车里他下来后又小心翼翼的转身扶着个挺着肚子的女人下车。那女人长的小巧玲珑,下巴尖尖,润眼修眉,好一幅江南水乡里泡出来的美人胚子,别说是男人受不了,就是女人看了也忍不住想要爱惜她。 上辈子就是这么个长的我见犹怜的小女人在张家后园那间破茅草屋里对狼狈的腊月说尽了羞辱之词,行尽了羞辱之事,这辈子腊月可再不会上这张人畜无害的脸的当。 婆婆高兴的抓着自己儿子左看右看的满眼湿润,一肚子的话却是都化作了一句哽咽的“可算回来了。” 腊月就像个外人似的,在婆婆身后安静的站立着,看着之城安慰了母亲几句后,就把羞答答牵着他衣角的女人推到了面前对母亲说道,“这是娟娘……”他看了看垂首不语的腊月,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婆婆自然知道儿子的用意,连忙笑着一把拉着娟娘的手满意的一顿夸赞。 一晃竟然已经四五个月没见了,之城发现腊月对他有着淡淡的疏离感,他有些不自然又有些愧疚的就来牵腊月的手,腊月连忙躲开,笑说道,“这么多人呢,先回家吧。” 手顿在半空,望着跟在母亲身后的腊月,再看看搀着母亲的胳膊有说有笑的娟娘,之城突然心里微微的一痛,他的月娘形单影只的像个被人遗弃忘记的透明人。心内突然对母亲有了几分不满,回忆过往也觉得母亲对月娘平日里过于严格了些。 他想补偿,想看到当初初见腊月的时候,那个言笑晏晏双眼会说话似的灵动俏丽的少女,那才是她爱的月娘,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月娘变成了如今这副老成持重,连笑都蒙着一层虚假的样子的。 “月娘!”他喊了一声,几步紧着上前与她同行,想伴着那个孤单的影子。 腊月使劲闭闭眼睛。回头,微笑,“怎么了?” 他突然一把拥住了腊月,腊月身体一僵,就去推他,刚要说话却被之城先堵了回去,“月娘别说了,我知道你又要说什么这么多人看着呢,我不管,我就是想要抱抱你,我想你了。” 这个男人……他是自己少女怀春的第一次心动,他那么会说情话,又那么的细致体贴,就是这种体贴细致总是时有时无。 腊月叹口气,心想:大概最多也就两天吧,之城就又会对自己不满抱怨起来了。想到这里,那鼻头里的酸楚和眼里泛起的泪花又被她忍了回去。 她一动不动的任凭之城拥着她诉说着别离后的相思之情,只当是耳边大风刮过。 “先回去再说吧,娘还在等着咱们呢。”片刻后,腊月在他怀里低低的说道。声音是温柔的,一如既往的样子,到这时候腊月才发现自己想要回想起以前在他面前的样子都要认真思虑半天才能想起来了。 往事已矣,她自己竟是个这么善于忘记的人。 “嗯,我们先去见娘,”之城牵着她的手与她同行,随口又问了句,“妹妹呢?怎么没见晚晴这丫头?” 掌间的小手一凉,腊月咬了咬唇,笑道,“晚晴嫁人了,发生了挺多事呢,回头我再慢慢说与你听。”腊月仰头看着之城,恳求道,“之城,要是你……你和娘谈过后,想好了的话,能不能……” 她哑口顿住。 能不能什么?和离?可是之城一定会问为什么,一定会追着逼问的,而那些事,她真的不想再说一遍。算了,还是让婆婆说给他吧,反正左右不过是个和离。 “能不能什么?”之城望着腊月欲言又止心事重重的样子,心里有股很不好的预感,尽管紧紧牵着月娘的手,可是他却有种要失去她了的感觉。 “没事,娘会说给你的,我一时也不知道从何说起的是……算了,先去见娘,让她久等不好。”腊月掩饰的想把手抽出来,却被之城攥的更牢,然后他淡淡答了个好,拉着腊月往母亲处去。 母亲把娟娘安置在了她院子旁边的香云阁里,之城和腊月进去的时候,娟娘正和老夫人说说笑笑的,面前的桌子上堆着一堆首饰衣裳的见面礼。 只一眼,腊月就知道婆婆是当真极为喜欢这位娟娘的,那些见面礼可比当初她进门后头回拜见婆婆给的还要丰厚,织云锦的里外全套簇新衣裳,金步摇就有十来支,还有个描漆嵌珠螺钿首饰匣子,里面想必也是沉甸甸的心意。 进门的时候之城还是牵着腊月手的,娟娘不动声色的扫过他们牵握的手,笑着就来打招呼,“之城你也真是的,也不为我介绍姐姐,害我方才还以为是家里的仆妇,就没上前见礼。”她说着就微微屈膝。 仆妇?腊月心里冷笑一声,自己虽然向来对衣裳首饰之类不大上心,可是这一身行头装扮那也还不至于就像个仆妇,这女人敌意满满,这是来给自己下马威来了。 反正方才之城也没有为自己介绍她,你不是不知道我是谁吗?我自然也不知道你是谁。 腊月连忙伸手去扶,“你是?” 谁知手才搭上她的袖子边,娟娘竟然往前一扑撞了腊月一个趔趄,然后这位弱不禁风的江南女子,挺着个大肚子竟然一歪倒在了地上。 身边之城首先一声惊呼,然后是婆婆大叫一声吓得脸都变色了的冲到面前,屋内婆子丫头瞬间乱成一锅。 第七十章 下马威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幸好娟娘那一下摔得不重,但是腊月却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指责,婆婆就不用说了,指着她的鼻子不喘气儿的骂了她足足有一个时辰。 就连之城,她久别重逢,方才还对她满怀愧疚温柔款款的夫君,也在娟娘倒下后的那一霎那狠狠的把她推到了一边,说她“娟娘不过是想过来对你行礼,将来好能与你相处的好些,你怎么就下得去手推她。” 腊月不可思议的望着之城,方才他就在身边看着一切的,真真切切的自己有没有推她,不信之城没有看到。 “之城,”腊月喊他,声音平淡的让人心里绞痛,“我没推她,你不是都看到的吗?” 不等之城回答,娟娘先泪眼婆娑的就抓着之城的手哭着往自己身上揽错,“没有没有,姐姐没有推我,都是我自己不小心,是我自己摔倒的。” 可是那委屈巴巴的样子,分明就是在说:是她推我的,可是我不敢说。 婆婆见状捂着心口就又来骂腊月,“推就是推了,还要狡辩,娟娘才刚进门你就如此恶毒妒嫉,若是她将来诞下孩儿,你还不将他们母子鸩杀了?你这恶毒的女人,你不能生育难道也不许别人给张家留后吗?你就这么容不下人吗?” 忍!忍!怎么还忍得了! “够了!”腊月绝望的怒吼出声,环顾他们一周,最后目光落在之城的脸上,“正好,也不用回头再提了,我恶毒,我妒忌,我不配当张家的少夫人。”她声音竟然意外的平和,似乎是在和之城商量吃什么饭,去哪里玩,甚至还温柔的笑了笑,她说,“之城,和离吧,或者给我一纸休书也行。” 方才还在气怒的之城在听到她这席话的时候怒焰一下子灭的无影无踪,“你说什么呢……我不过就说了几句而已,你就要和离。”生怕腊月再提这话,也怕母亲和娟娘趁机真的让他休了月娘,他气的一甩袖子,谁的脸也不看的出门而去,嘴里不满的抱怨,“这许久不回来,一进门就不让人消停。” 娟娘的脸色一瞬间难看至极,神色复杂的盯着腊月,婆婆也铁青着脸不满的望着儿子远去的背影,就不明白儿子到底喜欢这个女人什么。 “你去祠堂里跪一晚上反省下吧。”婆婆厌烦的对腊月道,“别以为有人给你撑腰我就不敢罚你了,这件事我看谁敢为你说情?说到天上去,那也不能说你推娟娘是对的。” 腊月本不想理她的,可是突然想到今夜之城极有可能会歇在她那里,到时候……她想想都觉得恶心,与其和他周旋,还不如真就到祠堂去待一晚上的好,至于跪不跪,小姑子有把柄在自己手里呢,也不怕婆婆再像上次那样派人盯着。 于是,之城荣归的第一天第一夜,腊月便被赶到了祠堂里,看守她的嬷嬷看着腊月抱膝坐在地上,竟然也没来为难,腊月静静的看着那月色从窗口洒进来,听外面打更的声音响了两下,再过几个时辰就是八月十五了。 八月十五,万家团圆的日子,自己却在这个家里像个犯人似的被关押着。 家,自己的家在哪里?从小她的家里就只有自己和爹爹,爹爹又总是忙着生意,把自己丢到田庄里一丢就是半年一年的才回去看一眼。 她从小每逢节日的时候就总是在门口巴巴的坐着等爹爹的身影,等得到,那就是个快乐的节日,等不到,她就会一头扎在胭脂房里做研究,这是爹爹最喜欢做的生意,要是能帮到爹爹,他一定就不会那么忙了。 脸上突然凉凉湿湿的,她竟然哭了。怎么会哭呢?不是早就对这个家,对那个男人死心了吗? 肚子咕咕的叫着,腊月这才想到自己好像没吃东西就来罚跪了。她自嘲一笑,好像每次来这里罚跪都是空着肚子的。 “开门!”门口突然传来之城不耐烦的声音。 看守的婆子一阵打呵欠的声音过后,声音慌张的道,“少爷,这……老夫人吩咐的……“ “没听到吗!我让你们开门!”之城怒了。 哗啦啦门锁响动后,之城匆匆的脚步声在耳边响起。 “月娘,快起来,别跪了。” 一眼看到月娘跪在祠堂的地上映着月光的身影,之城心里又抽痛起来,他的月娘明明是被冤枉的,自己当时不过是想安抚下娟娘罢了,谁知道娘竟然罚这么重,明天就是八月十五,他无论如何做不到无视月娘在这里受苦,自己和家人安心过节。 听到锁响的时候,腊月已经赶紧装作跪的腿疼的样子,此时之城来拽她起来,她便皱眉道,“你怎么来了?被娘知道又要生气了,我又不是第一次被罚跪,你快回去吧,不过一晚上罢了,再有几个时辰就好了。” 一句话把之城噎住,他只是冲动的想把月娘接回去,却没想过母亲知道了会如何生气。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听腊月这么一说就回去吧。 “那……那你先起来,我在这里陪你一晚上。”之城硬把腊月从地上拖了起来摁坐到旁边的椅子里,然后他把自己的外裳脱下来批到腊月身上,埋怨道,“你看你穿这么少,八月的后半夜多凉,常嬷嬷也不知道给你送件衣裳,真是个粗心奴才,回头我再挨个收拾。还有你,你说你怎么能把院子里的下人都遣散了呢,就留那么一个老仆,连照顾她自己都成问题。” “娘都和你说了?”腊月听他絮叨着,把自己裹在他的衣服里,无力的问了一句,“除了这些娘还和你说了别的没?” 之城的手一颤,停住为她掩领口的动作,然后在她旁边坐下来,沉默了半晌后,低声嗯了一声,“都说了,所有的事都说了,包括晚晴的事。” 都说了吗?腊月不信婆婆不会添油加醋歪曲事实。但她却不在乎,之城耳根子软,他爱信就信吧,最好恨的把自己休了,那才好呢。 “那你怎么看?”腊月轻轻一笑,“之城真的不讨厌这样的我吗?趁咱们对彼此还留着点美好呢,和离吧。” 第七十一章这一夜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听她又提和离,之城气的差点原地跳起来,他怒道,“月娘,我才刚回来一天不到,你都提了两次和离了,难道你就这么想离开张家离开我吗?” 一室沉默,烛火噼啪爆开。 良久后,腊月长叹一声,少见的主动握住了之城的手,双眼赤诚的望着他,用冷静的不能再冷静的口气与他分析厉害,“之城,你听我说,如今你既然在金陵娶了娟娘,还许了她正妻之位,她又有孕在身,你将置我于何地?娘本来就对我不喜,如今看来娟娘对我也颇为敌视,你就算勉为其难的留下我了,可是能护的我周全吗?” “我能!”之城斩钉截铁的说,“我一定不会让别人欺负你的,娘那里我去说,至于娟娘……她本来不是这样的,你给我几天时间我和她说说,她向来贤惠温柔,一定能明白。” 这个男人…… 腊月无语的一笑,他总是这么天真,这么幼稚,腊月在他面前甚至失去了说话的欲望,那种深深的无力感让她觉得如同身处棉絮里,四处都无着力点。 她长长的吐出一口气,低落的道,“那你打算给她什么名分?又打算怎么处置我?” “这个……这个……”之城支支吾吾的半天,不敢看腊月的脸,低着头小声说,“我……我想……”他实在说不出降腊月为妾的话,挣扎了许久终于灵光一闪,拍着胸脯道,“我想升她为平妻,你们两个都是妻子,她段段不能欺压了你去!” 之城对自己这个决定十分满意,甚至觉得自己做出了很大的牺牲,充分为腊月考虑了,接下来妻子就该感激涕零,对他的一片苦心周全考虑感恩戴德,从此更加对他眷恋体贴。 “平妻?”腊月哭笑不得的看着他,神色凄凉中带着些可怜。 可怜?不不不,一定是自己看错了,她的月娘那么爱他怎么会露出可怜的神色来呢,一定是自己看错了。 “月娘?”之城见腊月不吱声,试探着叫了一声,然后皱起了眉,“你任性也要有个度,你并无所出,平妻已经是极为照顾你了,为人不能不知足。” 不知足?任性?腊月突然觉得好困,好累,怎么比去祠堂罚跪还要累呢? “之城,”她声音疲惫的似乎生命垂危似的,“你回吧,就照你说的办,我想眯会儿,累了。” 之城眉头皱的更紧了,“月娘你不开心?” 开心?这个男人他怎么有脸问出这种话来? 腊月讥讽一笑,“我该开心吗?之城忘了那时候你怎么答应我的吗?就算扔给你个嫦娥你也不会纳妾的,就算我真的不能生育你也不会看别的女人一眼,难道你都忘了?” “月娘!”之城色厉内荏呼的起身,极为不满的生气道,“那种话自然说的时候都是真心的,可是你连个孩子都没有……你……你总不能真的让张家绝后吧。” 真不错,拿孩子的事来压她。可是他们才新婚几个月夫君就赶考去了,平时在家中又总被婆婆百般阻扰不让有孩子。不过,说这些也没用,若是真该有孕,几个月也够了。 她自己是能生育的,这一点她万分肯定,毕竟前世自己可是那样死的,可是为什么和之城这么久了竟然没有怀孕,这一点她自己也不知道。 大约是天命吧,腊月自嘲一笑,也幸好没有孩子,自己抬脚离开的时候才能心内毫无牵挂,走的干脆利落。 “嗯,你说的对。”腊月一点也不想和这个说不明白的人争辩什么了,“你回吧,别让娘知道了又生气,眼看还有三个时辰就天亮了,我眯会儿养养神。” 见她突然想通,之城也后悔起方才吼她来,体贴了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然后就要离去。 “等一下,”腊月喊住他,就要剥身上披着的他那件外袍,“衣服拿回去吧,要是明天娘看到又该生气了。” 之城脸一红,硬气的一梗脖子,“你穿着!娘生气了有我呢!”说完噔噔噔的几步出门而去,脚步声里都是男子汉的威武硬气。 留下腊月无力又烦躁的缩在椅子里独自沉思。 夜凉如水,外头三声更鼓声传来,已经是三更天,再有一会儿就是八月十五了,去年的八月十五怎么过的?哦,想起来了,去年是和之城一起去的小罗街观音庙求子来的。 求子,呵呵。 腊月烦躁的扯开之城衣服的领子,以后该怎么拒绝之城的亲近呢?以前她万般想要个属于她和之城的孩子,可如今她却生怕真的会有了孩子。 求子求子……腊月呢喃着眼前突然一亮,然后轻松一笑,心内已想到了办法。 手无意摸到了脖子上的绳结,她拉出那枚装着戴雪头发的香囊,拆开取出那缕头发攥在手里摩挲了半晌,突然长叹一声,“不知道你这会在哪呢……”还有后半句“要是我将来不见了你可不要怪我”没说出来呢,就听得窗户轻轻吱扭响过后,一个人影一闪来到了她面前。 腊月扶额,任凭那阵风一把将自己勒紧,然后惊喜的看着腊月手里的香囊,声音激动的说,“媳妇原来也在想我呢,我就说这心里怎么这么放不下你,非要来看看才放心,原来是媳妇心里在呼唤我。” “……”腊月无语,心内却真的又那么一点若有若无的欣喜,嘴角也忍不住上翘,含着些自己都不曾发觉的娇嗔,“你怎么又来了?” 戴雪在她唇角吻一下,然后搂着她抚摸着她的背,说道,“来陪你过节,现在正好过了子时,算是八月十五了,今晚……我有事不能来了,所以提前先过来陪媳妇。” 心里不争气的暖烘烘热起来,腊月把香囊收好,第一次他不想推开戴雪,也第一次主动的发自心底的说了关心的话,“你自己要小心点。” “嗯……嗯?”戴雪神色一凛,一下抓下腊月身上的那件之城的衣袍,咬着牙半天才道,“你那个窝囊男人回来了?” 腊月叹口气,低低的嗯了一声。 第七十二章月饼木簪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我想砍了他。”戴雪气怒道,“他是不是强迫你了?我去砍了他。” “没有!”腊月生怕这个祖宗头脑一热真的那么做,连忙安慰他,“他没有,我被婆婆罚了跪祠堂,他来看望我,我还提了和离,可是他不同意。”生怕戴雪吃醋,腊月连忙补充道,“你放心,我不会让他碰我的,相信我。” 戴雪气的火冒三丈,“谁在乎这个!我只希望你能安全,不被他们欺负,别再三天两头的身上都是伤,上次的膝盖都差点废了!” 腊月闻言一怔,眼泪一下子没控制住涌流而出,突然很想不顾一切的跟着这个男人就走,在乎自己的安全胜过在乎贞洁的男人……应该是真的很爱自己的吧。 呼啦门口锁响,“月娘,我来接你回去休息了。”之城的声音响起。 腊月吓得魂飞魄散,戴雪唰的抽出了腰间短刀。 “祖宗,求你了,你别,你先走好不好。”腊月苦苦哀求戴雪,门口传来之城不耐烦的骂声,“方才还好好的,怎么这么一会儿钥匙就不好用了!” 两个守夜婆子诺诺的抖着钥匙重新试着。 戴雪不满的拿开腊月的手,低声道,“被他发现正好,我这就带你走!” “带我走做什么?”腊月急了,推搡着戴雪,“和你一起东奔西走当个土匪?让我在邺城落个什么名声!我求求你了,来日方长,你让挺直腰板的正大光明的和你在一起好不好?” 戴雪哑然,咬着唇片刻后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和一个布包来递给腊月,深深的吻了下她,然后依依不舍的翻窗而出。 来不及细看戴雪给她的东西,门已经哗啦一声打开,腊月慌忙把东西收进怀里,然后急促呼吸两下平复下心情,躺倒在椅子里装睡,一颗心却扑通扑通的狂跳着似乎要破腔而出。 “月娘,醒醒,陪我回房去睡。”之城拍了拍她,在她耳边轻声说道。 腊月揉着眼睛,睡眼惺忪的打着呵欠看了他一眼,“之城你怎么又回来了?” “我来接你回去睡,方才和娟娘说起来,她心疼的都哭了,说明天亲自和母亲说情,母亲看在她怀孕的份上肯定不会为难你。” “你让娟娘为我求情?”腊月不可思议的望着之城,仿佛在看一个白痴,“你难道忘了我是为什么会被罚在这里跪一晚的吗?” 听见这话,之城一板脸,不悦道,“都过去了,月娘你怎么还揪着这事不放呢?娟娘如今都肯为你求情了,你还要怎么样?难道让她来给你下跪磕头吧?她可还怀着孕呢。” “之城!”腊月气的眼前发黑,“如今再有两个多时辰就天亮了,你现在来说这个做什么?二十四拜都拜了哪还差这一哆嗦,你回去和娟娘说她的好意我心领了。” 之城还要再说,腊月已经烦的一把扯出被他攥住的手,扑通跪倒在地上,冷冷的道,“之城若是还顾念着咱们一丝夫妻的情分,那就快回去吧,大过节的我不想咱们两个吵架。” 怔在原地愣愣看着陌生的妻子,过了良久,之城终于一跺脚气的嗐一声离去了。 听着脚步声渐渐远离,腊月这才坐回椅子上,自怀中掏出了戴雪送的东西,布包里的东西硬的咯手,腊月好奇的先打开,一枚雕刻粗糙的挽发木簪出现在眼前,真的很粗糙,没有什么花纹的一根普通的梨木簪子,除了打磨的异常光滑外,并无任何花纹镶嵌点缀,腊月记得小时候住的农户庄子里,那些乡下的姑娘媳妇们就爱簪木簪,不过用料没有戴雪这支贵种罢了。 就是这么一根普通的木簪,却让腊月瞬间红了眼眶,她摩挲着手里的木簪,然后珍而重之的戴在了头上,接着又去翻看那个纸包,纸包里是吃的,甜香的味道隔着纸包诱人的散出。 咕噜噜—— 腊月的肚子不争气的又响起来,自己的丈夫今夜两度来接自己都没有想着给自己带点吃的来,可是戴雪却想到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 翻开纸包,里面放着的竟然是两枚月饼,更让她好笑的忍不住想哭的是,月饼中心本来印着五仁或者豆沙的地方,竟然一枚写着腊月,一枚写着想你。 很饿,很饿很饿。腊月掰开月饼,里面竟然是她最爱的红豆泥馅的,含着泪吃完那枚“想你”月饼,腊月把印着自己名字的那个又仔细的包好放进了怀中,这一枚一定是戴雪准备自己吃的,只是事不凑巧,被之城冲了约会,自己就给他留着好了。 拂晓的夜冷冷的,腊月窝在椅子里却一点也不觉得冷了,她甚至有心情挪动椅子到窗边,颇有兴致的赏起外面的月色来。戴雪现在到哪了?一定又骑着马飞快的奔跑着呢。 他那么爱穿黑色衣服,骑马也爱骑黑色的,月色下都不知道能不能看得清楚他,若是不小心被夜行的人看到,说不定还会吓到别人。 她心里有点喜欢这个人了,她一点也不否认。可是……腊月叹口气,就是再喜欢,自己也不想再嫁人了,戴雪那样的男儿注定不凡,将来肯定会有许多的姻缘,赏赐、示好、不得已的各种妥协。 腊月自嘲的摇摇头,想什么呢,算了反正是要打算将来自己一个人安度余生的,,那么多钱足够了,什么儿女情长之类的也没什么重要的,人活着又不是只为这些的,眼下还是先想办法应对面前的事。 她都能想到这个八月十五家中过节的情景,自己就是个外人,必然要听遍看尽婆婆娟娘和之城他们和和睦睦一家子的场景。 罢了,本来想等过两天再去的,本来是为了能躲开和之城亲密才想的法子,如今倒是正好一举两得,一并连这家人也能躲开了。 就是……不知道金指大师肯不肯帮忙,他那个人虽然不似方外之人那般不恋红尘,既对女人动了情又追逐名利,但却似乎并不撒谎,若是自己逼他撒谎,还不知道值不值那个脸呢。 或许,找石云清说说? 第七十三章我要还愿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天亮后,腊月未曾洗漱的从祠堂出来直接就去了婆婆处。 果然不出所料,听声音,小宴厅里娟娘正有说有笑的陪婆婆过早,只是却听不到之城说话。正纳闷呢,就见之城兴冲冲的从外面进来,后面跟着个捧着食盒的丫头。 “娟娘,你要的城南赵家酒酿鸽子,我排了一个多时辰的队才买到,怕凉了又让丫头……”之城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看着也正打算进去的腊月,余下的话都咽进了肚子里,“月……月娘,你也来了。” 腊月笑笑,掀开帘子请他先进去,“快进去吧。” “怎么了之城?谁在外头?”是娟娘的声音。 屈辱的感觉油然而生,斯情斯景自己真的就是个外人,十成十的外人。 她努力挤出个笑来,抬脚跨进门槛,“是我。” 屋内一时寂静,仿佛腊月是个瘟神似的,一进门所有的欢声笑语就都被杀死冻住。连之城也因为晚上去接腊月她不肯跟着自己回来生她的气不肯搭理她。 没人让她座,也没人和她说话,娟娘垂头舀着手里的酒酿鸽子,轻轻的吹着,水红色的袖子里探出的一断雪白手腕,手指竟和那瓷勺一个颜色般,白的耀人眼目。腊月突然想起来自己刚新婚的时候,新婚夜之城说自己穿着红衣服好像火里裹了一团雪,白的整个人都是亮的,发光的。 如今,这句话大约也没少对娟娘说吧。 尴尬的站了好久,腊月发现她不开口众人似乎都没有说话的意思,于是只好先说话,“娘,儿媳今日忽然想到一件事,可能不能在家中陪你们过节了。” 尽管努力掩饰,可她还是看到了婆婆和娟娘脸上一闪而过的喜悦。 不等婆婆开口呢,之城先急切出声,“什么事?非要今天去吗?大十五的不在家里你要去哪儿?” “是这样的,”腊月对之城福了一福,“上次在凤凰寺内治伤的时候,我在佛前许了愿,要是能康复的话就等十五了去还愿,可是回来后家里事多,忙着就都忘了,昨夜祠堂跪着的时候恍惚打了个盹儿,就梦到金甲神人来问我讨要布施,一下子惊醒了。” 他们一家人本就素来十分信这个,再加上如今除了之城都多嫌她多嫌的不行,管她什么借口呢,能不看见她就行。是以腊月这番话一说完婆婆便双手合十念了一声佛,慈蔼的说道,“俗话说,许给佛佛想着,许给人人念着,既是如此,不还愿自然不好,你就去吧,家里有月娘陪我操持着不用担心,尽可悠闲些。” 之城却不满意了,但母亲开口了,况且反正晚上就回来了,还是可以一起过节的,于是虽然不满倒也没有说什么。 谁知腊月接下来的话,直接就气的他失态驳斥出声。 “娘,儿媳此去可能要好些天才行,儿媳想……” 之城不等她说出来就厉声打断她道,“还个愿你还要住在那里不成!过了午就回来,我让人跟着照应!” 他生怕月娘真的说出什么无法拒绝的理由来,他知道娘一定会同意的,可是他不同意,他不要月娘离开他,他才刚回来,他都还没有好好和月娘说说话呢。 腊月自然知道之城的意思,但她话已出口,主意已定,又岂会因他这疾言厉色的一声呵斥就罢休。 就听婆婆不满的斥责之城,“不懂事,你当我是死了不成,这家里还是我当家呢,哪里轮到你来截话,且听她说完看看是什么事。” 腊月这才接着道,“儿媳想,上次顺便还许了个求子的愿,若是能为张家诞下一子将来就到凤凰寺中吃斋念佛满一年才行。”她笑的极为温柔,抬头看着之城道,“如今其实这愿也算是应了,虽然是娟娘怀了孩儿,但毕竟是我们张家长子,我就要去还愿才行的,之城你说是不是?” “一年!”之城气的咣的把茶碗敦在桌上,“一年在那个寺庙里?你这和出家有什么分别?不行,我绝不答应!”他这一刻也顾不上什么脸面,什么娟娘的脸色不好了,几乎是恳求的一把拖住腊月的袖子低声下气的,“月娘,你听话好不好,就今天一天就回来好吗?你别生我的气了,你回来我都听你的,你不是说想要个孩儿吗?你不在家咱们怎么能……” “放肆!”婆婆气的浑身发抖,指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就开骂,“不争气的东西,读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佛祖岂是你能欺骗戏弄的!许了什么就是什么,你难道想让咱们家都跟着倒霉吗?” 娟娘自始至终都一言不发的看着,只是那偶尔瞄向腊月和之城的目光里却都是藏也藏不住的不甘和恶毒。 “之城,”她终于细声细气的开口了,声音软软糯糯的带着江南水乡女孩独有的酥软之音,“姐姐是为咱们家好的,你不该气娘生气,”看着之城不满瞪她的目光,娟娘话锋一转,柔声道,“不过,佛祖菩萨最是慈悲,想来也不会忍心看夫妻才刚聚首就要再分离一年这么久,不如……” “不如什么?”之城连忙问计。 “不如就找贴身有眼色的灵巧奴才跟着去,到时候把咱们的意思带到,看看那位大师能不能通融通融,有什么法子可保两全。” 之城极为满意的点点头,“还是娟娘聪慧,那就这样吧。” 婆婆无奈的看着自己不争气的儿子,也不好再说什么,瞧了面前的腊月一眼,然后不耐烦的挥挥手,“去吧去吧,赶紧准备下去吧,临行不用再来请安了。” 只有之城来送腊月,还外加了两个他的贴身小厮跟随,至于暗中嘱咐了两个小厮什么,腊月用脚趾头都能想得到。 不由心内叹气,到了凤凰寺见到金指的话,该怎么暗示他才能不露馅,若是金指看不懂自己的眼神,或者死活就是不屑撒谎,守什么出家人不打诳语的准则,那自己可就要糟糕了。 第七十四章金指吃醋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谁知天无绝人之路,柳暗之处自有花明。 腊月才刚出了邺城竟然遇到了故人,那位蓝梦蓝姑娘竟然也乘着马车与自己不期而遇。 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惊喜,腊月连忙高兴的与她打招呼,最后蓝梦干脆搬到了她的马车里与她叙旧。 她依然是那么的美,而且这次没有戴帏帽,就那么大摇大摆的顶着这么一张极具异域风情的脸穿着汉人的裳服行走在路上。 “怎么了,小美人?找我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帮忙?”蓝梦斜倚着身子,调笑的看着腊月。 腊月嘴角一抽,这个美女美是美,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学汉人礼仪文化学串了,整个人都像个纨绔公子小流氓似的,总是调戏良家妇女。 反正她这个人不能用常理判断,腊月也不在意,想了想才脸一红的试探着说道,“其实还真是有一件事想要蓝姑娘帮忙,就是不知道蓝姑娘方不方便?” 蓝梦瞧着她这副吞吞吐吐欲言又止的样子,一下子倒真的来了兴趣,手中扇子挑起腊月的下颌,扬眉一笑,凑近她的脸,如兰气息吹在腊月的脸上,“小美人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事不妨直说,只要能做到的,我一定帮你。” 腊月无语的推开她的扇子,然后犹豫了半天才小心翼翼的低声把自己的事和她说了,最后不安的攥着自己的袖角说道,“要是……不方便就算了,金指大师他……毕竟方外之人,说不定会很为难……” 谁知她还没说完呢,蓝梦已经哈哈哈的笑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的,整个人靠在桌子上起不来身,直笑得腊月撅着嘴皱着眉,脸色难看的望着她,她才停了下来,以扇抵额憋着忍者笑的连连点头道,“成,小事一桩……哈哈……腊月是不是觉得金指和我有肌肤之亲不好意思说出口,哈哈哈,这有什么的?有就是有,这点脸他还是给我的。” 腊月长出一口气,这才放下心来。 蓝梦逗了她片刻,突然问道,“你那个夫君为什么不肯与你和离呢?你是不是没和他说你与石云清的事,若是知道你已经有了心上人,说不定他就同意和离了。” “不会的,“腊月烦恼的叹口气,“蓝姑娘你不知道我们汉人的规矩,要是知道我心里有了别人,那沉塘都是轻的……不对,我没有心上人,”腊月哭笑不得的,“被你带沟里了,我哪里有什么心上人,我和云清就是朋友而已。” 蓝梦眉梢一挑,戏道,“云清?叫的这么亲热竟然只是朋友吗?我怎么听石云清说的好像是非你不娶呢?” 腊月无语的愁眉苦脸道,“你可别提了,这事说来话长,等哪天我再和你细讲吧。” “好,那我就等我的小美人心情好了来找我说道了,”蓝梦突然唇角一扬,“小美人,咱们俩算是朋友吗?” “算啊,当然算,这是自然。” “那我也要亲热的称呼,我也不想听你总蓝姑娘蓝姑娘的叫我了。” 腊月懵住,“那你想让我叫你什么?” 蓝梦突然凑近她,腊月不由的向后躲了躲,一下子想到了这位奇女子的前科,生怕她再来亲吻自己。 “叫我梦,或者梦梦。”她说。 “梦……梦梦?”腊月有点忍俊不禁,但还是点头答应,“好,那我以后就叫你梦好了。” “那就这么定了,”蓝姑娘突然长身而起,手中折扇挑起车帘,“停车!” 然后回身对腊月轻轻一笑,“我这就先去为小美人办了你的事。” 腊月感激不尽的望着她下车后拒绝前来接应的马车,直接翻身上了一匹马,然后回头对车窗里正眼巴巴看着她的腊月挤挤眼睛,一甩马鞭绝尘而去。 留下腊月风中凌乱,这个美女到底跟谁学的汉文化,怎么一股子流里流气的样子。 生怕蓝梦去的时间来不及,一路上腊月故意拖延着时间,直到再拖就对佛祖不恭了,这才加快速度赶路,却也到临近中午才到。 令她没想到的是,寺内竟然只有金指不见石云清。他们两人向来是孟不离焦焦不离孟的,怎么如今倒没在一起呢? 腊月心下好奇便问了句,“云清呢?不是也在这里吗?怎么不见人?” 金指脸上一红,神色颇为复杂的看了腊月一眼,答非所问的道,“邢夫人此次可是来还愿的?佛前一年斋佛念经之愿应验了吗?” 腊月心内一喜,看来蓝梦已经来过了。 旁边跟着的两个小厮闻言却是脸色一变,相顾对视一眼:看来这事竟然是真的,少夫人竟然真的来许过这个愿。 两人点点头,不等腊月开口已经抢先一步上前跪倒,“小人兰墨代主人问大师好,我们少爷来时叮嘱求大师周全少爷和夫人的一番,他们两人夫妻恩爱,若是一年分离着实不忍,还求佛祖宽宥,能把这一年时间分成几回渐渐偿还。” 腊月皱眉连忙对金指使眼色,意思不能让步。 可金指却仿佛看不懂她的眼色似的,双手合十答应道,“自是可以,便是一年一个月来分十年还也是使得的,本寺亦有先例在。” 两个小厮一听喜形于色,然后又拿出五百两银子来,说是奉了少爷之命,要为家中老夫人和怀孕的少夫人添祈福灯。 金指收了钱,一一应了,然后才把腊月让到方丈里吃茶。 “大师为什么要答应他们?”腊月言语间颇有责备,竟然连礼节也忘了,一进去就开始埋怨。 金指垂头道,“寺庙本来就有此先例,你夫君想必是都问过才带了这话过来的,我若是推诿不应,反倒令他生疑。” 依之城的性子还真有可能会这么做,便是现在没有问,过些天也会去四处打听求证这件事。腊月失望的坐下,呆呆的喃喃自语,“只有一个月的自由么?那一个月后呢?要怎么办?” “小美人不如随我去大燕国好了。”一声笑嘻嘻的声音从身后的隔间传来,蓝梦挑帘而出,对腊月抛个飞眼笑道,“小美人好快速度,我快马到此也不过才和金指说了一会儿话吃了一回茶,你就到了,可是想我了吗?” 金指脸色一变,抬眼看了腊月一眼,那目光却让腊月激灵灵打了个冷战——这个和尚在吃醋? 第七十五章出家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尽管金指那种眼神只是一闪而过,然而腊月却十分能肯定那就是在吃醋呢,这种目光她自己见的太多了,哪个高门大户的富人家都能见到各房姨太太们彼此间这种仇视妒嫉的目光。 虽然不明白金指为什么竟然会吃自己一个女子的醋,但想到这位蓝姑娘那种不按常理行事的风格,更想到那个她印在自己唇上的吻,瞬间就觉得不自在起来,竟然心虚的暗忖这件事打死烂在肚子里也不能让金指知道。 “小美人?”蓝梦依然笑嘻嘻的调笑她,“怎么不理我呢?” 当着金指的面,腊月是一刻也不愿待了,于是她挤出个极为勉强的笑,又把方才的问题重提,“金指大师,云清呢?” 金指又开始垂首沉默,旁边蓝梦见此情景,摇着扇子替金指回答了腊月,“小美人果然挂念石云清,可惜他以后只怕都不会再来这凤凰寺了。” “此话怎讲?”腊月看着泥胎木雕似的金指大师,又看看蓝梦,为了打探石云清的下落,只好硬着头皮不去看金指的脸色,喊了她极不愿意喊的称呼,“梦梦,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好吗?” 尽管没抬头,却能感觉到金指的目光火辣辣的投在自己的身上,生平第一次腊月体会到了什么叫做如坐针毡。 “石云清和金指……两人闹别扭呢,嘻嘻……小美人你站哪边啊?“ 蓝梦说的很隐晦,显然还是并不想说的太过明了,腊月知道再待下去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于是便找了个借口连忙离开,这地方呆的太痛苦了,总觉得金指随时都会跳起来将自己掐死。 路上却还在思忖着石云清和金指的事,他们两人的关系自己是知道的,同侍一主,亲密无间如同一个人,竟然会发生争吵?能让男人争吵继而发展到友情破裂的地步,要么因为女人要么因为政治立场。 女人是不可能的,那就是因为…… 腊月猛的顿住脚,突然感觉自己来凤凰寺避难或许并不是个多么高明的主意。眼下金指如果是另效他主,那会选择谁呢?毫不犹豫的脑子里就有了答案——蓝梦。 这简直就是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的事,假如……腊月的思维陷入不可挽回的悲剧思考模式,假如金指用自己突然做个什么圈套计策,戴雪、石云清最少有一个入套,而就算只有一人入套那也是大大的赚到了,更何况石云清虽然对自己不见得有多深的儿女私情,但是这人对自己处于危难之中的时候,每次倒真的是刀山火海都去救过。 当然君子点想的话,金指大师和石云清毕竟有过那么深的交情,且又是个修行之人,或许会很不屑这种做法,是自己想多了呢。 她这么胡思八想着,半晌后还是拿定了主意,在这寺里的一个月不能太安静了,得弄些事情做,将自己安全的信息传达出去,能让他们的人查探到自己是安全的。 可是做什么呢?自己会的也就是做胭脂而已,这里是寺庙,总不能送水粉胭脂给和尚们吧。 她逡巡着无目的的乱走着,竟然到了凤凰寺后的牡丹园内,这凤凰寺自从金指过来挂单后牡丹就像看到了百花花主似的,违时令而开,如今都进秋了,竟然还开的繁繁灼灼白红交映,金指大师果然是金指大师。 腊月最爱花,看着满园的牡丹一下就想到了上次牡丹园内煮绿豆粥的时候戴雪冒雨来看自己的事,嘴角不由的浮上一丝温柔。 突然她灵机一动,一拍脑袋自言自语道,“真真是傻了,如今是浅秋,我难道不能在凤凰寺外找个借口搭个粥棚卖红豆羹?可是找什么名目呢?”她想了想,虽然不愿意,可是要想不被之城和婆婆找茬儿也只有这一个借口了。 于是刚过午她便到金指处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大师,腊月夫君家中平夫人腹内有孕,如今虽说每天有经文祈福呢,只是闲下来的时候也颇为闷闷无趣,因此就想在凤凰寺下的小山村里每天午时搭个咒棚卖红豆羹方便此处路人乡亲,不知大师高见以为如何。” 金指闻言定定的直视着腊月,他一双丹凤眼这么看人的时候有种十分凌厉的感觉,腊月心内忐忑不已,难道自己的心思被他看穿了? “邢夫人既然是想要为家人祈福,那有收钱之理?何不直接舍粥,反倒说出‘卖红豆羹’这样的话来呢?” 腊月闻言心里一松,看来这是没有什么异议了。 她一笑,说道,“大师你方外之人不知这红尘里凡人们的脾气性格,若是行善舍粥的话那闻风而来的人就会很多。一来我人手不足忙不过来,二来若是有那种存心不良的人借机说自己吃坏了肚子来讹诈,我还要找人料理这种事,三者,官府里有专门的律法规定着舍粥的粥的品质,这一番跑动下来又是件麻烦事,我来此处本就是为的心静的,如此行事反倒适得其反了,况且,我这粥也不过象征性的收一文钱一碗而已,实在有那没钱拿不出的就是不花钱也使得。” 金指闻言点头赞许的看着腊月,念一声阿弥陀佛,“邢夫人果然不亏是商贾出身,如此虽是赔本买卖,也算是行善了,且还行善有度,比那种一般行愚善的人高明了何止一点半点,若是……”他想说若是云清能有你这般看待事情的灵活心思,他们两人也不会走到今天。 但这话显然不合适,他话锋一转说道,“贫僧还有一计,夫人可以两种方法,一种是收一文钱,一种是……”他暂时想不到什么内容,只好道,“另外的什么方法,若是不想付钱的就要拿出这么一件东西,这东西可以是不需要钱的来换……有了……”金指大师突然道,“关九卿是云清家中好友常客,最喜欢收集天下故事,云清似乎也经常帮忙写些戏曲本子之类的,你不如就让那些不想出钱的人讲个故事奇闻留下来换取粥钱如何?” 第七十六章我为天下苍生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此计甚好!腊月眼前一亮,笑道,“方才我还在想呢,若是平白无故的就不收钱,只怕有人起了不好的心思,反倒违背了初衷,大师这么一条计倒是正好解了我心头之虑,腊月在此谢过大师指点,这就去置办。” 说完腊月就要告辞,目光有意无意的瞟了一眼金指大师方丈里的门帘后卧房的方向,有心问一问蓝梦姑娘可还在寺内,可是又怕金指大师多心,因此只好讪笑两声离去了。 她才刚离去,方丈里的布帘便被掀开,蓝梦姑娘衣服凌乱头发松散的自内走出,笑道,“这小娘子真真聪明的紧,金指你怎么看?” 金指脸一红,推开她放在自己肩头的手,“她又不是傻子……我们都不是,谁都不傻。” “你怎么又躲我?昨夜的恩爱难道都忘了?”蓝梦笑嘻嘻的一把拉过金指的手放在自己胸口,十分轻佻的戏笑,“昨夜你不舒服吗?怎么总觉得你这人在床上那么可爱,提裤子就翻脸无情呢?” 金指瞬间脸红如血,恼怒的,也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她说话口无遮拦不知羞耻,“蓝姑娘请慎言,此处是凤凰寺内。” “无趣!你们的佛祖当年还是有过女人无数的太子呢,怎么就让徒子徒孙们都学着修习段子绝后之法呢?若是人间都这般去修佛法,岂不是没有人类了。”见金指脸色越来越难看,蓝梦总算揭过了这话头,低声的问道,“手指最近怎么样了?还是那样吗?” 见她说起这件事,金指神色稍霁,嗯了一声,“还是那样,一直都是那样,我不觉得有什么不好,有得便有失,金指不悔。” 蓝梦神色也突然变得凝重,良久后才轻声道,“当初明明有别的选择,为什么一定要那么做呢?每次碰到花朵,尤其是牡丹花的时候都很痛吧?” 金指沉默不语,只是低垂的睫毛却快速的翕动着。 “金指,”蓝梦问道,“跟我说说,那是种怎样的痛?” 还是沉默,金指似乎很不愿意回答这个问题,无论是石云清还是蓝梦都问过无数次,可是却从不曾得到过答案,这次蓝梦也没想能有例外,就在她以为金指不会回答,打算说别的的时候。 “痛如蚁噬。”金指竟然意外的回答了她,蓝梦讶异的回头看着自己的情郎,就见金指继续低着头说道,“若是使用金翼刀后,蚁噬之外另有火烧的淬痛。” 那该是怎样的一种痛,蓝梦单凭想象实在是无法身同深受,她只知道面前的人心志坚定非常人所能及。 “金指,有时候我真的不懂你,你到底追求的是什么?为什么身为出家人一定要搅合在这混乱时局中落人诟病呢?” 闻听此言的金指竟然少见的笑了,好看的凤目抬起,眸光深远,“为天下谋一明主,为百姓谋福祉,哪怕此身成魔堕入地狱道也在所不惜。” 又是这句话,蓝梦想笑,却无论如何也笑不出来,面前的人单纯而执着,说他是个出家人吧,却一点都不世外,说他不是吧,这种为众生牺牲小我的精神却又的的确确就是他所信奉的佛的至高教义。 “跟着我吧?”蓝梦郑重的道,“我会是一代明君,你信我,我若是入主中原了,一定不会有什么汉胡之分,我会让民族融合如同一家,我的后宫正妃一定要世世代代都是汉人。” “容小僧再观察一段时间,为天下寻明主,小僧想慎重再慎重。” 蓝梦点头,“应该的。对了,我一直想问你,当初怎么会和石云清投奔了那个姓潘的那等窝囊废的呢?” 金指又笑了,仿佛回想到了什么非常美好的事,“当年与榴花公子初见,折服在他如仙的风姿和洒脱的处事态度,心想能让他甘心服侍之主必然不是池中之物,谁知……” 金指摇头一笑,又双掌合十沉默下来。 已然习惯了金指这人说话行事的蓝梦,见他又沉默不语了,于是自己也沉默了许久后说道,“我今日必须赶紧回去了,别让我等太久,决定了就赶快告诉我,我大燕国所处地理位置微妙,真是一刻也放松不得。” 她忽然又嘻嘻的笑着恢复了那股玩世不恭的状态,手中扇子挑起金指下颌,“还有,金指不要乱吃飞醋哦,你都吓到小美人了,你若入我后宫将来不知要与多少美人同享我的爱,如此爱吃醋捻酸,可不好哦。” 说完不等金指发怒已然摇着扇子哈哈大笑着出门而去。 凤凰寺下有个同义村,同义村村民只有稀稀落落分布在山脚的十几户,那大路边其实少有人来,这倒是正好让腊月的粥棚生意不会太忙碌,自己能得闲在粥棚子里发个呆看个景,每每看到那赶着驴子骡车来来往往农忙的老乡,都会让她想起小时候在农庄里的生活,心情也好了很多。 而受了之城嘱托的那两个小厮,见少夫人竟然为家中的平夫人腹中孩儿行善弄了这个粥棚,心中也十分满意,于是第三天便启程回去禀报主人去了。 如此凤凰寺下的粥棚里就剩了常嬷嬷和腊月主仆两人忙碌,也不用多,每天只煮上一大锅红豆羹就够用了。 且腊月得了金指大师的同意,每天都会取那牡丹花一朵放在粥中调味,到后来,原先农忙只是经过问问的村民倒把她这里的棚子当成了忙后休闲的所在,都喜欢在她这里坐上一坐,和乡亲们一起说说话,聊聊天。 大家虽然都是农户人家,可是一文钱还是有的,且这粥煮得好吃远不止一文钱能够的,又知道腊月竟然有收集故事的爱好,于是无论是善嘴会讲的,还是嘴拙舌苯的便都掏了钱也还要讲上几件奇遇故事来给她的小本子上添添传奇。 腊月初始不过是随手记录,为的是为那些不肯掏钱的人找个付账的理由,却再不曾想这凤凰山下竟有这么多精彩的故事传说流传下来,几天里,自己听的津津有味,倒成了每天的一个盼头了。 看着每天写的厚厚的故事册子,心里竟认真的盘算起来将来这些故事该怎么写的才精彩,说书或者唱大戏都是极好的素材呢。 第七十七章救了赖七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开粥棚的第七日,天下起了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寒,如今都八月下旬眼看近九月了,天气越来越寒凉,这场绵绵秋雨下的气温骤降,常嬷嬷甚至都拿了夹棉的小比夹给腊月穿,还贴心的为她做了个薄薄的护膝逼着腊月穿在裙子里。 腊月哭笑不得的看着裙子里的两条腿的膝盖位置粗的跟二梁似的,说道,“嬷嬷,如今还没进冬呢,我这穿的像个七老八十的婆婆似的,连走动都累的慌,这还怎么帮着弄粥呢。” “哪里用的上少夫人,”常嬷嬷拿起长长的火箸把灶通开,放进去几块焦炭,然后将锅子座上添了半锅水,边忙活边说道,“今天下雨呢,来往的人少,说不定都没个人呢,老奴自己就忙过来了,今天熬半锅吧,若是实在不够看人多了现熬也来得及。” 腊月看着棚子檐上滴落的雨帘子,笑着道,“庄稼人正好趁着雨天得个闲儿,说不定家里无聊还正好凑堆儿过来这里打发时光呢,我小时候住的庄子就是这样的,到了雨天雪天不能干活的时候就都三三两两的搓堆儿找乐子,若是赶上年景好收成不错的时候,还请说书的来说整本的书,一说就是三四个月,庄里人天天就去看,等这本书说完了,也就到了春耕的时候了。” 常嬷嬷一听就笑了,“少夫人您住的庄子那是啥地方?平原沃土的,庄稼自然长得好有余钱请说书先生。这里又是啥地方?山沟里开出的田,一锄头下去能刨出来两块碎石块,贫瘠的很,也就种种棉花谷子的耐旱东西,村里人大家连吃饭的粮都收不回来,哪有闲钱请说书的。”她手脚麻利的把挑好洗好的红豆倒进锅里搅动几下盖上盖子。回到腊月身边坐下,“您信老奴的,这同义村的庄稼人趁雨天那都是在家里修修农具,掐掐谷子什么的,雨天有雨天的活,肯定不会有出来闲逛。” 腊月端过身前桌子上的洗好的牡丹花慢慢的撕着花瓣,听常嬷嬷说着当地的风土人情,深觉有理,笑道,“嬷嬷说到此地用的农具,倒让我想起一件事来,当初我住的庄子土地肥沃是个平原,这几日我看过来喝粥的老乡们抗的锄头都和我那时候看到的不一样呢。” 常嬷嬷也笑,“少夫人您可真仔细,那平原的土松,锄头容易下地,用的都是宽头的锄头,那个锄头的铁也没有那么硬和厚,可是这山里的田都是是碎石头,那种锄头一下子就崩坏了,所以都是用的窄窄两三指宽的细脸锄才能下地,铁也用的硬锄头也厚。” 腊月把手里撕好的花瓣递给常嬷嬷,想从椅子里站起来活动下腿脚,谁知膝盖一阵刺痛一下子就跌坐了回去。 常嬷嬷见状吃了一惊,一脸心疼的烫了个汤婆子为她放在腿上,“是不是膝盖痛了?这是落病根了,那时候倒春寒的天儿,寒气儿钻了骨头,一遇到冷天儿就爱犯,这可怎么办,少夫人您才二十来岁的人就弄出这么个病根儿来,这以后可要千万仔细再仔细别着凉。” 没想到这膝盖受了寒竟然会这么的疼,本以为自己年轻,那时候养的也十分上心,既然康复了就是彻底的好了,却不曾想那次的伤竟然如此严重,这才刚秋儿凉就开始疼了,要是到了冬天可怎么过?难道就这么伴着这种病根子过一辈子. 捂着汤婆子,腊月想了半天不知是安慰常嬷嬷还是安慰自己,“嬷嬷别急,今天回去我再找金指大师给瞧瞧,他医术那么高明,一定有法子给我除了这个病根儿。” 外面的雨不但没有小,反而渐渐有越下越大的意思,腊月不愿再和常嬷嬷说这腿的事,生怕自己越想越难过,于是打岔道,“嬷嬷你看,这秋天的雨哪有这么下的,像个夏天似的,今天我看真的没人来了,你把那红豆羹盛两碗来,再把早上拿过来的包子热两个咱们吃了就回吧。” 常嬷嬷叹口气,才刚把包子放到笼屉里,就见腊月忽然惊呼一声,手指着远远的道路上跌跌撞撞跑着的一个人,“嬷嬷快看那个人,快!快去看看!是不是哪个老乡犯了什么旧疾了,这小路两边都是七八丈的崖,路又滑,要是摔下去不是命都丢了。” 常嬷嬷不等她说完早就拿起灶台边的雨伞答应着跑去迎那人了。 见常嬷嬷接住那人后,伞都没法撑了,被那人整个扑在常嬷嬷的身上,看样子是晕倒了,腊月左右看看竟然一个经过的人都没有,生怕常嬷嬷人老一个不小心,两人都跌倒滚到旁边的悬崖下,没奈何只好挣扎着,忍着膝盖钻心的痛跑进雨里和常嬷嬷一起将那人扶了进来,常嬷嬷在灶台边铺开一张席子,将晕倒的人靠着放好,灶台边有火烤着能暖和点。 两人将脸色苍白已经昏过去的人的头发扒拉开,同时噫了一声。 常嬷嬷讶道,“这不是王老仙儿的徒弟赖七吗?赖八呢?他们俩向来都是在一处的。” 腊月也是一惊,素来知道这赖七赖八两人就是个无赖,当初让高掌柜随便拿些闲钱养着留着防备婆婆寻自己晦气的,怎么这人却出现在这里了?还这么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 这种人她不愿意打交道,从心里鄙视这种好吃懒做专靠坑蒙拐骗讹人为生的二流子,但是人既然救下了也断没有再扔出去的理。 “嬷嬷,”她想了想道,“我看他这个样子像是又冷又饿晕倒了的,你喂他些粥等他醒了就让他走吧。”说完,腊月径直掀开棚子的帘子避到后面里间去了。 常嬷嬷一看腊月脸色就知道少夫人极不喜欢这人,于是灌了赖七一碗粥下去,见他悠悠醒转,正要说自己打算收摊了,让他走。 却没想到那赖七一睁眼就大喊大叫着“不要杀我!不要杀我!”神色惊恐的抱着脑袋胡乱叫喊。 第七十八章巧遇吕立新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谁要杀你?”常嬷嬷见他胡言乱语,气的呵斥道,“你要是没事了就赶紧走吧,我们要收摊回去了。” 听见常嬷嬷的声音,赖七突然安静了下来,对着她的脸仔细辨认半天,问道,“你是那个邢记胭脂的少夫人身边的常嬷嬷?” 没想到他竟然认识自己,常嬷嬷板着脸,“是又怎么的?你还想讹我们点钱不成?赖七,你要是讹我们你才是从心儿里头坏到皮外头了,咱们少夫人可是救了你的命。” 听她说到少夫人,赖七脸色又是一变,惊慌失措的道,“常嬷嬷我……我得赶紧跑,有人要杀我!” “你说什么胡……”常嬷嬷正要骂他,却见赖七一把扯下肩膀的衣服,常嬷嬷看着赖七的肩膀,嘴唇发白的吐出最后一个字,“话。” 赖七的肩膀上平平整整的嵌进去一块细脸锄头,可怕的是锄头周围竟然没有出血,就好像是天生长在他肉里的似的。 腊月隔着帘子也看到了,心里吃惊的非同小可,难道是赖七讹人遇到了硬茬子被人给一锄头筑的差点丢了性命? 赖七见常嬷嬷不吭声了,惊恐的拉上衣服,瞧那样子好似根本感觉不到肩膀上的疼痛,他看着自己跑过来的方向,“常嬷嬷,我得赶紧跑了,有人要杀我,我……我……”他肚子里有好多话想说,一时竟然找不到个头绪来,最后急得蹭的站起来慌张的从盘子里拿了两个包子塞进怀里,“我得赶紧跑……要是有人来追我……打听我……千万别说看到过我。” 他说完竟然冲出棚子一路奔着山顶跑去,看那样子是想要往深山里去,山里住的人家少的很,还有狼,他这一去只怕凶多吉少。 可是腊月素来厌恶此人,常嬷嬷也不喜欢他为人,于是两人也都没有喊住他。 任凭他去了,腊月才从里间出来,看着常嬷嬷收拾了灶台边的席子,皱眉道,“嬷嬷,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更何况这种人摊上的事那必定都是麻烦事,还不会是什么好解决的麻烦事,若是当真有人来问他下落,咱们就说没看见吧。” 再看看那灶台上的粥碗包子,腊月已经没了吃饭的兴致,转头道,“收拾下,咱们回。” 谁知两人才刚刷了碗筷准备离开,那小路上竟然有一架骡车驮着不知道什么东西正雨中急急赶来,领头的人打着伞骑着一匹马,后面的骡车上四五个汉子吆喝着护着骡车。 “嬷嬷你看这些人是个什么来历?”腊月心内好奇,“大雨天赶路的也不容易,正好今天的粥熬的多了,不如送他们挡挡寒气吧。” 常嬷嬷正有此意,于是便又通开了炉子把粥热热的熬上,等着那群人过来。 等走得近了,双方俱是一愣都想不到会在此处遇到熟人。 腊月惊奇的看着翻身下马的公子,“吕公子?” 来人正是邺城的瓷器商人,城南磁州窑吕家的公子吕立新。 吕公子也没想到会在此处遇到腊月,连忙上前躬身一揖,“想不到在此间遇到张少夫人。” 两人客套一番,吕立新看着仆人们将骡车赶在草棚子旁一块凸出的石头下避雨,众人一起进来棚子,腊月和常嬷嬷给他们盛上红豆羹,这才听吕立新说起此次所行的目的。 吕立新虽然从文人转到了商人行列,但其一言一行依然处处透着儒雅风范,说话不紧不慢的,衣服依然穿的是不惹眼的半旧青色长袍,浑身也不见什么多余配饰,只是腰间系了一块羊脂玉福字玉佩。 “张少夫人有所不知,上次送给凤凰寺的那批瓷器,就是那次和令妹相亲那次我提到的。”他生怕腊月贵人多忘事,好意提醒,说完一下想到她小姑子似乎后来嫁的不慎好,那次相亲并不愉快,自己此时提起倒好象揭人短处似的,连连后悔自己莽撞了,说话欠考虑,可若是再道歉反倒更显刻意,更伤人了。 偷眼瞄了一眼腊月见她神色如常,这才连忙继续说话蒙混过去,“那次我不是说曾来凤凰寺送过一批瓷器,谁想这寺庙里的住持大师十分喜欢我家的瓷器,于是又下了订单,这是给出家人定制的瓷器,我怕下人们办事有失,因此才亲自前来护送,没想到却得遇故人,却不知张少夫人为何会在此处开了个粥棚?” 腊月笑笑,低了一回头,说道,“就是上次多蒙吕公子指点来这里看伤,膝盖不是伤的有些重么,当时病的几天人事不省的,常嬷嬷就在佛前许了愿,这不如今好了就来还愿来了,弄了这么个粥棚子,方便来往老乡们。” 吕立新了然点点头,低头吃他的粥,两人之间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他手下的几个仆人也都看着气度不凡,吃饭时都安安静静的,粥棚子里只闻雨水淅淅沥沥的声音。 “对了,还不曾谢过张夫人。”或许是想缓解这种尴尬,吕公子突然对腊月道起谢来。腊月一愣,“一碗粥而已,不用道谢,我这里的粥其实也不白喝,一文钱一碗的,若是无钱可给,那就给我讲个奇闻故事也算抵过粥钱。” “夫人此善举实在高明,”吕立新极为赞许的放下粥勺,将空碗推在一旁,笑道,“一文钱连本钱都不够,可是有这一文钱的要价就把那些各路居心不良之辈拒之门外,且一个故事来换一碗粥,也的确风雅有趣还不失气度,怪不得以夫人年少女流能只身撑起邢记胭脂生意,吕某佩服。” 腊月连称不敢,吕立新又一笑,“不过吕某这一声谢却不是因为此粥,乃是邢记水香墨的事,我上次去取货才听高掌柜说起这水香墨的事,原来竟是伯父在世时订下的那么一条不用它赚钱的规矩,吕某心下感激不尽,总想着有机会定要向夫人当面谢过,不想今日有缘得偿心愿。” “吕公子客气了,你又不是拿来恶意囤货坏规矩的,再说每个月除了给你的,留下的也足够邺城姑娘们用的了,”她看着常嬷嬷把这几位的空碗都收了去,想了想刚要说不如一起回寺,就见吕立新突然取过棚子旁他的伞缓缓走向骡车。 第七十九章说古抵粥资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仆人们面面相觑瞬间紧张起来,不明所以的看着自家少爷,腊月也有点摸不着头脑的看着吕公子到骡车旁掀开蒙着的毡毯仔细看了看,然后取出个小小的大肚子小花插瓷瓶走回到棚子里坐下,那几个仆人似乎长出了一口气又都默不作声的喝着面前的茶。 吕立新将那瓶子递给腊月笑道,“少夫人看看,这就是用你们家的水香墨掺了别的颜料画出的坯胎烧制的瓶子。” 腊月接过这件小巧的花插看的爱不释手,上头画的是佛教常用图案拈花指,一朵莲花在丰润的手中娇艳欲滴,既然是给寺庙做的,那图案就都是水墨色的,且线条冼练简洁,大方古朴中自然就透着一股禅意。 她用手蹭着那花纹,“这花纹的颜色是比寻常看到的水墨瓷器更真实些,且墨色聚而不散,线条中好像有一根铁丝似的,柔中带刚的,实在是太美了。” “夫人真真识货,能看出这花纹的用心之处,这都是你家水香墨的功劳。” 腊月将瓶子还给他,“公子谦虚了,水香墨也不过是让墨色更好而已,但是这坯子的图案柔中带刚的刚劲可都是画工的功劳了。上次就听吕公子说的你家新收的画工要回去亲自看着,莫非这就是出自他们之手?” 吕立新有些羞窘却又得意的点点头,然后说,“只是夫人手中这件却是我亲自画的胎,这一窑我也就弄了这么一个凑趣玩罢了。” 说着把那小花插递给身后的仆人命放回去,这才转头对腊月道,“此次所烧东西都是凤凰寺订单内的,我也不好私自拿出来送人,等回了邺城,我送几个花瓶什么的给高掌柜送过去摆在店里玩,还请少夫人莫要嫌弃磁州窑的东西价廉不上台面。” 这吕公子说话句句客气的找不出半分错来,腊月连忙谢过,又要说收摊回寺里的事,却不想再次被吕公子打断。 他笑道,“粥也吃完了,我们几人这好几碗粥才不过邺城一碗面条的价钱,想来夫人也看不上,”他略一沉吟,“不如我给夫人讲个奇闻传说听吧,倒还比几文钱有趣些。” 一听有故事听,腊月瞬间来了兴趣,也顾不得提回去的话来,眼睛一亮整个人都神采飞扬的,连忙命常嬷嬷将自己的故事册子取出来,桌子上铺开笔墨一脸期待的望着吕公子,“公子请讲慢些,腊月文墨太粗,整理起来费工夫。” “这样,”吕立新略一犹豫还是说了出来,“立新之前也念过几天书,识得几个字,不然我来代笔吧,一边讲给夫人听,一边写,想来能稍微快些。” 这话有理,腊月连忙将笔墨推过去,无意间扫到他那几个哑巴似的仆人又互相对望了一眼,目光总瞟向那一车的瓷器。 莫非是怕耽搁了送货?那自己这么阻着吕公子来写故事似乎有些不妥了,“吕公子,若是今天那忙,不如就改日有机会再写吧,要是错过了约好的交货时间可就不好了。” “无妨,”吕立新头也不抬的对身后的人下命令,“你们几人若是闲的无聊,这太行山内颇有风景,想来雨中细赏更有一番情致,就去逛逛也好,一个时辰后来此地候命就是。” 他说话不温不火的,明明是很温和的声音,却让腊月不知怎么的一下子想到了石云清,有种让人望而生畏的感觉。 那几个仆人听了他的话竟然真的伞都不曾撑的就那么出去了,腊月自然晓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与自己无关的事,就是再古怪不对劲,她也坚决不会允许自己的好奇心滋长。 棚子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的下个不停,那骡车停的地方正好长着一簇青草,骡子安静的嚼着草吃,常嬷嬷从小里间拿出两碟子点心又泡了些茶水伺候上,便到一旁给腊月做棉护膝去了。 吕公子微一思索,提笔开始书写故事,更是分出心来为腊月讲起来他写的这个小故事。 “这个故事就发生在邺城,说是邺城有位望族富户章家,”他说到这里歉意一笑,连忙解释,“不是你们家的张,是立早的那个章。” “张姓本就是个大姓,多了去了,就是弓长张也是无妨的,我还没那么爱多心。”腊月笑着为他倒了茶听他继续讲下去。 吕公子谢过茶,说道,“这章家的老爷娶的夫人是个极为神秘的女人,整个邺城都不知道她的来历,就连她身边伺候的丫头仆人也都不知道夫人娘家何处。但是口音却又的确是漳河两边的口音,不但夫人从不许别人问起她的娘家,就是章老爷也对自己夫人娘家的事讳莫如深,有交好的朋友或玩笑或认真的问起来,都会惹得这章老爷瞬间变脸,甚至绝了交情。” 这也太奇怪了,腊月忍不住好奇心起,“一个娘家也这么忌讳,还是本地口音的又查不出来哪家的姑娘,莫非这章夫人是个什么妖怪变的?跟那戏文里唱的白蛇传一样的么?” 被她这么一句童稚可爱的话逗笑了,吕公子摇头轻笑,“少夫人说笑了,这世上自古鬼怪都是只听众人口口相传,谁亲眼看见过?不过是愚弄人的东西而已,少夫人怎么也相信起这个来?” 腊月却一下子想到了自己重生的事,若是这世上当真没有鬼神,自己怎么会重生呢?要说是梦吧,那一场梦也太过真实了些,梦里那破草房里,自己的孩儿,那雪地里一地的血…… 可是谁能信这些呢?想来吕公子有句话说的倒是极对:鬼怪之事都是只听别人说过,谁亲眼见过?那是因为亲眼见过的人反而知道说出来没人会信,徒惹世人嘲笑而已罢了。 “你说的对,是我妇人之见了。”腊月心不在焉回答。吕公子却眉头微微一皱,但立刻便恢复了原状,接着讲道,“其实邺城里到处也是这么传说的,说这位章夫人是磁州城兰陵王墓下的千年老狐成了精,迷惑了章公子和他成了亲,专门来吸他元阳的。” 第八十章小妾春柳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不成想真有人这么想的,腊月呆呆道,“那不是要糟糕?既然是个望族富户,族中人想必也不能容忍后代娶了个妖精吧。” “正是,”吕立新摇头,讥讽道,“当时家中长辈就趁这章夫人不在请了邺城那些什么道士之类来捉妖,哦对了,你知道邺城有个王老仙儿吗?就是他的师傅还是什么。不知道在哪里给人看宅子没说对话被人给害的成了哑巴废人,天天和乞丐混作一处。” 腊月一怔,愣愣的点了点头,心内着实吃惊不小,竟然请的是王老仙儿祖宗? 就听吕公子继续道,“请了道士在家里贴符请神的闹腾了许多天,章夫人没现出原形来,倒是章少爷回来了,将家中长辈狠狠骂了一通,带着夫人非要分家,那时候章少爷就是家里的顶梁柱,他这人能干善经济,家中就是在他这一辈势起的,他一生气,自然无人再敢胡乱生事,这事也就暂时放下了,直到后来章夫人怀了孕。” 吕公子说到此处突然一笑,对腊月道,“忘了和少夫人说了,这位章夫人为人其实并不和善,生的虽然中上之姿,只是俊俏中却透着一股尖刻狠毒之相,平素对待长辈因为惧着外头人的议论倒还好些,少多还知道守点礼,可是对待下人却极为严苛,动不动就打骂欺辱。” 腊月听的叹息,“大户人家的娶妻都是门当户对挑了再挑的,就是有那后宅勾心斗角的事,可是一般情况下也不会无故去羞辱吓人落个粗糙的名声,想必这位章夫人出身应该不是什么富贵重礼人家,这倒也能说的通她对娘家出身讳莫如深的事了。” “或许吧。反正这位章夫人对下人严苛的过分了,她身边的丫头婆子们,就没有谁能哪天身上脸上不挂彩的,其中有个贴身最得她心叫春柳的丫头平时行事谨慎,伶俐聪明,极会看人脸色行事,因此挨打的少些,可谁知这丫头不知哪天竟然被那家少爷强占过怀了孩子,且和少夫人是同一个月怀上的,预产期也不过前后四五天之隔。” 腊月听的一拍桌子,“哎呀!这可糟了!以那章夫人的性子,这个丫头岂不是要遭?”随即她又气道,“那少爷也不是个东西,既然强占了这小丫头,怎么不给人家个名分,这春柳更不自重,当时被那少爷用强,就该抵死不从才是。” 吕立新好笑的看着她把几人都批了个遍,说道,“少夫人消消气,不过是前人故事罢了。” 腊月闻言,有些不好意思的端起茶抿了一口掩饰窘态,就见吕立新在砚台边上蘸了点墨继续写他的,“后来这章少爷见瞒不过去了,就真的把春柳收为了小妾,但依然每天被章夫人逼着晨昏定省的立规矩刁难,可是春柳腹中孩子极为命大,就是这么折磨她,那孩子竟然也怀的稳稳的并不曾出意外。” 突然想到了自己婆婆和小姑子给自己下药的事,腊月由衷一叹,“这章夫人虽然可恶,可总算坏在明里,春柳忍着皮肉之苦也就罢了,若是遇到那暗地里给她下药落胎的阴损狠人笑面虎,那才是哭都找不到调子,说理都没地方说去。” “谁说没有给她下药,”吕公子道,“只不过春柳聪明伶俐,每次都被她巧妙躲过去了而已,那章夫人就是再胆子大,也还不敢明目张胆的押着春柳灌药,所以那孩子才能安全等到生产那天,而悲剧就从这时候开始了。” 一听到高潮部分了,腊月紧张的握紧杯子,双目炯炯有神的等着下面的剧情。 谁知吕立新这人看着老实却是蔫坏的,见腊月一脸期待的样子,反倒不急了,放下毛笔揉了半天手腕子,又端起茶不慌不忙的喝了,这才忍着笑说道,“老话说无巧不成书,这巧的是春柳和章夫人竟然同一天生产了,家中人为了方便照顾,就把她两人放在了一处产房里。春柳身体强壮生产极为顺利,诞下一个女孩,可是那来接生的两个稳婆乃是春柳的远亲,更是收了她的好处,于是生下孩子后更不声张,对外只说春柳姨娘生产也不顺当,然后就等着章夫人那边也产下孩子来若是男孩就调换了,若也是女孩那就算了。” “后来过了许久章夫人果然也生下了孩子,且是个男婴,稳婆便将两个孩子换了。” 吕立新看着腊月说道,“你猜猜看后来怎么样了?” “能怎么样,自然是妾生的女儿成了家中长子,妻生的儿子成了庶出孩子从此受尽白眼。说不定等孩子长大了春柳还会将真相告诉章夫人,到时候女儿自己教养一场长大的,有了感情自然也舍不得虐待,儿子是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当然要好好对待,虽然对孩子好,可是春柳只怕连性命都难保了。” 吕立新摇头叹息,“万人都会这么想吧,可是这春柳行事却在万人之外,她竟然带着那位小公子逃离了章家,下落不明,而章家少了个小妾和庶子正好如了章夫人的意,装模做样的找了几天也就作罢了,章少爷对春柳本就不是多疼爱喜欢,只不过一时见色起意而已,至于儿子,章夫人生了女儿半岁后就怀上了孩子次年诞下一子,有了正出嫡子,心里也就不再记挂着那个庶子,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后来呢?”腊月听的意犹未尽,“这几个孩子长大了,春柳没有带着孩子回来认亲?就这么结束了?” 吕立新好笑道,“或许如今还没回来吧,这故事也是家母时常爱讲给我听的,我觉得听波折跌宕的,今日拿来酬谢这红豆羹之资而已。” 腊月开玩笑道,“人家后宅中的事,吕公子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你母亲又是哪里听来的?” 吕公子起身将手中的毛笔就着草棚下滴落的雨水洗干净了,用玩笑的口吻说道,“因为我母亲就是当初那位春柳的交好姐妹,也是当初负责接生的稳婆的外甥女,这些都是春柳离开前将给她听的,我母亲就又讲给我知道。” 第八十一章旧事骇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明显不信,“那回头,等我回去了,倒要好好打听下这位章姓的人家了,邺城姓立早章的好像还真没听说过。” “你也好奇吗?”吕立新将书册给腊月过目,笑道,“我从小到大不知道好奇的打听过多少次了,都没找到这么一户人家,想来要么就是我母亲故意隐去了真实姓名,要么就是她嫌我小时候粘人顽皮,编了故事逗我的。”他微微一顿,说道,“当初我还怀疑过你家就是那个章家,正好那时候又和之城兄是同窗,就借机接近着他,屡次试探,哈哈真真好笑。” 腊月也笑,觉得这吕公子此时才给了人一些真实容易亲近的感觉,“我家小姑子是小,照你说的那应该是找那种女儿是大,儿子是小的人家,不过这故事里的章夫人倒是和我家婆婆极为相像。” 吕立新正要问为何,就见自己那几个仆人已经“赏景”回来了,个个浑身都湿透了的回到他身边行个礼,默不作声的站到一旁。 这几个人与其说是赏景去的,倒更像是执行什么任务去的,知道此事必有古怪,但腊月还是没多问,就见吕公子招呼仆人们护着骡车在前,腊月和常嬷嬷撑着伞在后跟随,一起往凤凰寺而去。 路上腊月瞧着那上坡路车辙深深轧过的两道沟,盯着那帮着推车的几个护卫,缓缓皱起了眉头——一车瓷器能有这么重的分量吗? 这条路虽然是土路,下雨就泥泞,但老乡们平时来来往往的都走实了,再怎么松软也不至于赶着一车瓷器轧过去就能弄出这么深两道车辙印子来。 看来这车“瓷器”大有文章。不过还是那句话,事不关己高高挂起,腊月一点也不想因为好奇心而看到不该看到的,上次凤凰寺内半夜撞到金指和蓝梦私会,若不是石云清正好撞见把自己偷偷弄回去,说不定自己如今已经成了一缕冤魂,早不知道投生到哪家去受罪了。 想到吕公子向来心细,腊月担心走在后面久了会被他察觉到自己发现了车辙印子的事情,于是便和常嬷嬷紧走几步到了那骡车前面,和牵着马的吕公子并排而行,一路说说笑笑的闲聊着回到了寺中。 迎出寺来的金指大师没想到他们竟然能相遇一起回来,十分惊讶的脱口而出,“可曾有事?” 腊月还以为是问山路难行,瓷器有没有坏,见吕公子正招呼着仆人查看骡车,于是便替他回道,“没事,这一路走的极稳,那骡车连歪都不曾歪一下,我们一路一起,连个碰撞的脆响都没听见一声,想来没有破损的。” 金指双手合十宣一声佛号谢过,腊月对他们俩打了招呼,就和常嬷嬷一起到自己的房中换衣服去了。 回到房中,腊月把潮乎乎的衣裳换了,就见常嬷嬷警惕的来回看看,然后将房门掩上,把声音压到极低的说,“少夫人,吕少爷讲的那个故事,可能真的就是说的老夫人,老奴以前开炒货铺子的时候也听过一回。” 腊月正在卸耳坠子,听的一惊,“嬷嬷竟然听过?是怎么个故事?吕公子说的章夫人和春柳换了孩子,那头胎不该是女儿吗?可是晚晴比之城小了两岁呢。” 似乎回想到了什么可怕的往事,常嬷嬷脸色都黄了,又左右张望半天,跑到窗口看了又看的,确定真的没人听到,这才回到腊月身边,帮着她边拆头发,边小声道,“老奴那时候开炒货铺子,有一回也是这么个下雨天,也是秋天九月初的时候,没啥客人正要打烊回去呢,谁知铺子里跌跌撞撞进来个女人,一头磕在地上,哭着求我救救她,长的瘦瘦弱弱,小脸焦黄焦黄的,手里抱着个也就刚满月大的孩子,我一看这情况就把她弄到了我房里,赶紧喂饭喂水的总算保住她的命,又帮她把孩子的襁褓晾干,换了个我家的小棉被包住,这个女人在我那里住了一天,就给我讲了这个故事,和那吕公子讲的是一模一样啊,只是那个女人指名道姓的说是咱们家老夫人,还说怀里的孩子就是她和老夫人换了的。” 这真是个惊天的大消息!腊月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颤抖着问出声,“嬷嬷你当初看到那个孩子了,那是个……男孩还是丫头?” 常嬷嬷赌咒发誓的道,“是个大小子,老奴还给那孩子洗澡,换了小被子包住呢,万万不会看错。” 浑身冰凉,腊月心底突然有个可怕的想法,“嬷……嬷嬷,你……你还记得那个女人的样貌吗?” “当然记得,这一辈子也就经历了一回这种事,怎么可能忘得了,那个女人容长脸儿,瘦条条儿的,耳朵上长着一颗绿豆大的肉瘊儿,眼睛大大的,尖脸儿。” 越听越觉得可怕,腊月咽了咽口水,“嬷嬷,你说那个女人会不会就是吕公子的娘?” 常嬷嬷听的糊涂,“吕公子不能连自己娘的名字都不知道吧?要真是她的娘……”常嬷嬷哎呀一声,拍了下脑门,“名字能改啊!我的娘,难道真的是那个女人?那……那这春柳可真够胆子大的,竟然还在张家眼皮子底下又嫁了人?” 谁说不是呢?假如这事是真的,这吕公子的娘可着实是个人物,那当初被换走的孩子…… 她哆哆嗦嗦的道,“嬷嬷……要是……春柳抱走的……是张家……长子……那……吕公子他……之城……” 常嬷嬷也瞬间变了颜色,整个人都吓呆了,“这事……少夫人,这可不得了啊,老天爷,我当初只当是那个女人随口瞎编排的坏张家的声誉,毕竟除了那个女人,后来再也没听见过这个传说,谁知道今天又从吕公子口中听到。” “我的娘!”常嬷嬷吓得手都抖了,“要是都是真的,那……那当初换了的春柳的亲生女儿……那个比少爷还大的姑娘,她哪去了?” 第八十二章前尘往事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整个人如同被雷击了似的,“嬷嬷,你说有没有可能那个女娃娃被婆婆发现不是自己的孩子,偷偷……” 她没说下去,但是两人都懂。 腊月继续怔怔的问着,“嬷嬷,您见过公公没有?您要是见过他,依您之见,我公公和吕公子的相貌有几分相似没有?” 常嬷嬷想了半天,说道,“我进府之后老爷早就去世了的,早先前我还没有铺子的时候推着个小车和我家男人走街串巷卖炒瓜子花生,倒是见过一回,其实不大像。” 不知怎么的,腊月听了这话竟然实实在在的松了一口气,说不定吕公子不是那个孩子呢。谁知一口气还没有松到底呢,常嬷嬷紧接着一句话又把腊月一颗心提了起来。 她说,“不过吕公子眉目神态倒是长得有两分像太老爷的模样。” 腊月一惊,“您竟见过之城的爷爷?” “嗐,那当然是见过的,”常嬷嬷仔细回想着过去,脸上还带了几分柔和的表情,“先前他们张家也没这么富贵,那时候你公公也没什么作为呢,张家老太爷就是个守着三四间铺子的普通人,一辈子中了个秀才,文字上再没什么长进,索性就弃了文认真经营起铺子了,要不是那年……”常嬷嬷说着一顿,停住了。 听故事最可恶的就是这种嘴里一半外头一半的,心里猫抓似的叫人牵肠挂肚,不弄明白后来怎么了,谁能甘心? “那年怎么了?”腊月急得问道,“之城平时不爱说这个,我也没问过,是怎么个往事您给说说看。” 两人从张家少爷可能是换过的一直说到了之城爷爷的事,真可谓是闲话没娘越扯越长,这会从最初的震惊中平静下来,眼看离晚饭还有一会呢,索性说说话也行。 于是,常嬷嬷便认真的想了想,先大大的叹了一口气,说道,“那件事啊,可是漳河两岸许多人家的痛,这得是四十年前的事了。少夫人你不知道那时候邺城和漳河南边的相州互相生意来往红火,他们那边的喜欢咱们这里的瓷器啊,棉布啊各种东西,他们那边的油啊茶啊什么的在邺城也价廉物美,这两边的来往可密切了,全仗着漳河的船来往摆渡。” 腊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我记得小时候我爹好像说过一桩漳河水祸,莫非嬷嬷要讲的就是那件事?” “少夫人竟然知道?”常嬷嬷连忙应和,“就是那个了,那件事后来官府张贴了布告禁止民间议论,年轻一辈儿知道的可真没几个了。”她点亮台灯,将窗户关上,又把一条毯子盖在腊月腿上,这才坐在旁边的矮凳靠着桌子腿,正儿八经的讲起来那桩往事。 “那年正巧是八月初十,眼看快十五了,漳河里的船过节也要休息的,初十算是节前最后一回开船,两岸的商户谁都赶着把手里的货发出去,好过个消停节,所以那天的船格外忙活,船上人也格外的多。” “当时我和我家男人就专门在渡口上天天推着车卖炒货,都不用费劲就能赚到钱,那天最后一班船从对面驶回来就停工休息的,船上有五十六个人,其中就有之城的爷爷奶奶,当时他们是往对岸送脂粉的,”说到这里常嬷嬷笑道,“那时候你爹还没有来咱们邺城呢,张家的脂粉算是当时的邺城数一数二的头等好。” “我知道,”腊月一笑,“嬷嬷不必忌讳这个,的确是我爹来了后抢了张家的脂粉生意。” “嗯,你说那漳河也就十几丈宽,平平静静的河面等船到了河中间的时候,突然冷不防就起了个冲天巨浪,把个三丈多长的大船整个立了起来扣了下去,一船人都被扣到了水下,怪的是那浪头一点也没有歇的意思,一个接一个的,也不见风就是接连起浪,弄的两岸的人会水的都不敢下去救人,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停,人……当然就没有幸免的了。” 腊月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双手合十对着房内的观音合掌顶礼,“这可真的是天灾了,想必是合该有这么一场灾难,只是却可怜了那五十六条人命了,大过节的生生把个团圆节弄成了丧亲节。” 两人正说呢,就有寺内小沙弥过来请吃晚饭,常嬷嬷连忙点起灯笼撑起伞和腊月一起去了。 金指安排的这顿素斋简单却很好吃。腊月瞧着饭桌上的吕立新,心里又想起来常嬷嬷说的像之城爷爷的事来,心想回去邺城后倒要好好弄明白这件事了,于是便热情的和吕公子说着话,暗自却在思忖该怎么找个借口和常嬷嬷一起去他们家一回,让嬷嬷辨认下吕家老夫人是不是当初她所救的那位女子。 她如今对家里婆婆的事越发好奇的不行,婆婆对她娘家的事也是极为忌讳,就连之城都不敢问一句,这真是个大大的疑点,也难怪年轻时候被人疑心是妖怪变的了。 金指从来话少,吕公子到了寺里似乎也变得沉默寡言起来,一顿饭只有腊月心里存着亲近之意,不停的和吕公子聊这个那个的,又是请教瓷器的辨别,又是称赞他们家发明的“化妆土”这门烧瓷方法简直是天大的贡献。 直把个吕立新夸的都开始怀疑她是不是对自己图谋不轨,到最后腊月都感觉到吕公子和金指一起奇怪的看着自己,那眼神要多不对劲有多不对劲,这才讪讪的不作声了。 一顿饭吃的食不知味,饭后腊月便匆匆告辞了,回去和常嬷嬷又说了几句话,就困的打起了呵欠,她笑道,“人常说闷上心来瞌睡多,还真是。往常也是这么忙碌一天,甚至比这还要忙,可一点也没觉得困,今天听了这么多惊天动地的新闻故事,这心里就有些消化不来,困乏的不行。” 常嬷嬷为她铺好床铺,便告辞回自己房里去歇了。 谁知腊月晚饭心不在焉,自己面前最近的就是一盘木耳和菠菜,她只顾着找吕公子说话没注意,净挑着自己面前的吃,吃的多了半夜就闹起肚子来,于是便起夜到以前曾听金指和蓝梦私会的那处茅厕去解决。 不想这次竟然又被她发现了件了不得的事,弄得腊月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和这凤凰寺的茅厕命里相克,不然怎么每次上个茅厕都要撞到了不得的秘密。 第八十三章又听墙角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她才刚方便完从茅厕里起身,就听墙外有人声音压的极低,“……公子……四处……找不到。” 腊月吓了一跳,憋着呼吸大气不敢喘的紧紧贴着墙角,雨后的夜格外的明亮,一弯明月高悬夜空,正好把墙外人的影子长长的拖在腊月面前潮湿的地上。 她惊恐的盯着那地上的影子徐徐蠕动渐渐变成了两个,然后一个慢条斯理的声音嗯了一声,“赖七被你一锄头筑进了肩膀按理说不该跑这么快,下午你们几个冒雨寻了一个多时辰没有结果,如今搜了这么半夜还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体,看来此人定有奇遇。” 腊月听的头皮发麻,这声音竟然是吕公子的,赖七?他们找赖七做什么?难道赖七撞见了他的什么事?下午就觉得吕公子让仆人们去赏雨奇怪,果然果然,天啊,自己这趟茅厕来的真不是时候。 深知这吕公子不是个简单人物,暗地里身份指不定是个啥了不起的角色,自己这番偷听绝不能被他发现,于是腊月把呼吸放的慢的几乎没有。内心不断催眠自己是个木头,身体一动不动的扣紧墙上的砖,一眨不眨的盯着地上的影子,生怕他们发现自己跳进来给自己个痛快。 就听吕公子静了半晌后,呵呵一笑道,“罢了,不用找了,将那赖八的尸体扔到太行山内不容易被人找到的地方,你们远远守在四处再等等看吧,若是赖七不上钩那便不用再等了,回邺城再说。” 瞪眼看着地上的影子消失了,腊月还是不敢动,又在茅厕里等了有一炷香的时间,确定他们真的走了,这才探头探脑做贼似的慢慢从里面出来。 明晃晃的月亮地里,自己的影子清冷冷的照在地上,实实让她体验了一把做贼心虚的感觉。此时的她恨死了自己住的地方离茅厕竟然这么远,还要过一排厢房才能到,鬼鬼祟祟的才走到那排厢房的后墙,又倒霉的遇到了情况,吓得她一下刹住脚缩回脑袋,心脏跳的砰砰不停的紧紧贴在墙边又不敢动了。 厢房路尽头的甬道上停着吕公子的那辆骡车,骡车旁站着吕公子和金指大师。 “这些兵器虽然只有百来件,但却都是上好的钢煅造,里面还有十来个他做的雷丸,据说扔进人群能炸伤身边十来个人。”这是吕公子的声音。 “百来件已经很难得了,上次送来的东西就很不错,不过你还是要小心行事,免得被人怀疑身份。”这是金指的声音。 兵器!雷丸是什么东西?腊月觉得比起方才在茅厕听到的,此时才是真危险,金指和吕公子竟然私自锻造兵器?兵器用来干啥的,傻子都知道,他们是要…… 腊月不敢再想下去,膝盖突然传来一阵针扎刀剜的痛,雨后潮湿的地面上站的太久了,又是秋夜,本就寒凉加上潮气侵袭,就有点受不住了。 可是受不住也得忍着,就是腿废了也比被人剁了脑袋强。 “石云清……”吕公子问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金指长叹一声,“我与他已无关系。” “如此,我们以后便是一家人了。”吕立新淡淡说,语气里却没有多少亲近之意,“上次来送‘瓷器’大师还只是看在……”他顿了顿,淡淡的语气里有点几不可查的嘲讽之意,“……故交的面子上帮忙,这次却已经是自己人了,世事无常莫过于此。” 他故意将故交两个字咬的极重,腊月听的心下疑惑,听他们谈话的意思,金指和云清决裂了,而且现在是同僚? 这个金指还真是不老实的和尚,腊月心内暗暗腹诽,不知不觉把他当成了敌人,却又不禁为石云清担心起来,不知道他如今身在何处,知不知道金指已经投靠了别人,吕公子口中的故人不知又是何人。 膝盖的痛越来越严重,痛腊月额头上都开始冒汗了,那两人才终于结束了交谈,一起往前面而去,就听吕立新说,“赖七总不过还在这山里……你平时多多留心查访着,见到了直接解决就是……是个祸根。” 眼看着他们身影转过墙角,腊月才敢大喘了一口气,然后龇牙咧嘴的捂着膝盖蹲到地上,这钻心感觉还真不好受,心里却在思索着接下来要怎么办。 本来来此处是想躲家里内宅那些乱七八糟的事的,谁知这里更危险,真不是个久留之地,还不如回去呢,顶多也就是被婆婆罚个祠堂里跪一晚上什么的,这里可是个随时会丢命的地方。 正胡乱八想呢,却被人捂着嘴一把从背后抱住。 “是我。”一声热热暧昧的声音擦着耳边响起,把她的惊呼堵在了喉咙里。 腊月惊恐的看着戴雪,刚要说话,戴雪对她摇摇头,抱着她一下子跃上房顶趴在山脊上,示意她不要出声。 就看到有吕立新身边的那四五个仆人正来回满寺院查找着什么。腊月紧紧依在戴雪怀里,手死死攥住他的手,紧张的快不会呼吸了。 就听里面有个仆人说道,“怎么不见了?要不要禀告公子?” 另一人点点头,“必定不是赖七,我看那个黑衣人功夫极好,还是报给公子知道的好。” 说完几人往前院而去。戴雪这才轻轻在腊月耳边说道,“带我回你的房间,他们大概要搜查我的行踪。” “他们说的黑衣人是你?”腊月看了看戴雪身上的黑衣,感觉自己问了句废话,不等戴雪回答连忙道,“我膝盖毛病犯了,疼的不能走路,你快带我回去,要真的搜查的话,我的房间应该不会狠查。” 听她说膝盖疼,戴雪抱起她手放在她膝盖上暗运内力度过去,瞬间一股暖洋洋的热流在膝盖里化开,疼痛立刻缓解了许多。 “好些了吗?”他问。 腊月感激的点点头,“就不能回去再给我暖膝盖么?这时候万一回去晚了他们先过去搜查该怎么办?” “那我正好直接带你离开!” 第八十四章藏匿戴雪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戴雪真是喜欢翻窗,虽然他们也的确不可能从正门堂而皇之的进来,但腊月心里总觉得怪怪的,两人刚翻进来双脚才落了地,就见寺庙里僧人们闹嚷嚷的点着火把照的院子里雪亮一片。 这房间能躲藏的除了柜子就是床底下,腊月看着这两处地方都觉不妥,平时看的戏文里唱到一般都是这两处地方最容易被人搜查翻看,藏这里还不得被一抓一个准。正焦急呢,就见戴雪突然翻身上床将靴子一脱抱在怀里,低声道,“上床,我在里面。” 腊月只呆了一呆已明白他的意思,吃惊的大张了嘴,“你要……睡在床上?” 这也太危险了,且未必就牢靠啊。但是看到戴雪一脸坚定的样子,她心里也莫名安下心来,点了点头脱了外裳上了床。 两人的厢房屋顶上,此时一个黑衣人望着灯火通明的寺庙里闹吵吵的僧人,慢慢的缩着身子游到檐边,然后一个飞身攀上旁边高高的大榆树,躲在浓荫里继续观察着院内的动静。 腊月才刚躺下,就听门响,常嬷嬷轻唤她起床。戴雪对她点点头,腊月将被子拥成乱乱一堆把他掩好,这才下床,装作被吵醒的样子打开门。 常嬷嬷一脸不满的说道,“少夫人,方才被寺内师傅叫醒说是混进来强盗了,怕躲在哪个房间里,要搜房。” 腊月皱眉不满,“这是要来搜我的房?我房里门锁窗户都好好的,没看见什么贼人,就不用搜了。” 说完刚要关门,却不想吕公子和金指大师也来了,金指大师先倒了个歉告了个扰,却坚定的非要搜查不可,腊月气的真想给这个死和尚两个耳光,于是不客气的说道,“大师,我一个女香客的房间大半夜你真要进来搜?” 不等金指回答吕公子已经上前帮金指搭腔,“张夫人,那贼人功夫十分了的,轻功高强最善隐匿,夫人闺房自然也不会如我等糙汉那般仔细查看,金指大师也是一身功夫的人,只消进去看一眼就能知道那贼人是否闯了进来,也是为夫人的安危着想,还请理解见谅。” 什么乱七八糟的,说来说去不就是要进来么?腊月没好气把门一摔,“行行行!搜吧搜吧,谁让我在你们家地盘上呢?” 金指不理会腊月的嘲讽,一脸镇静的进内环视一周,闭目伫立片刻,念一声阿弥陀佛,对吕公子摇了摇头,然后出去。腊月忐忑的不敢看向自己的床,生怕他们起疑心,送他们到门口刚要松一口气,吕公子却突然回头看着腊月笑道,“张夫人鞋子上怎么有泥?我记得下午咱们一同回来后张夫人换过鞋子了,晚饭时夫人的鞋子还是干净的,凤凰寺内都是青砖铺路,怎么会沾染到泥土的?” 一听这话,腊月吓得差点失态,真想大声呼喊出来:是啊是啊,我就是出去了,我看到了你派人追杀赖七,我还听到了你和金指偷偷打造兵器。 但她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言语里颇为不客气的,“我临睡前去了一趟茅厕,吕公子要是不信不妨看看去茅厕那条路是不是有一段没有铺着青砖,是泥土路。” 见腊月生气了,吕公子这才讪讪的赔礼道歉,然后笑笑和众人离去。常嬷嬷望着他们的背影气愤道,“老奴真是活了一辈子了头回见到这样的出家人,半夜三更的非要闯女香客的房,这是个什么道理?佛祖要是有眼,就该给他们上个紧箍咒都压到五行山下去。” 腊月听的噗嗤笑出声,“他又不是孙猴子,不过这凤凰寺的确叫人讨厌,本来是想着来此处躲躲家里那些人,谁知这里也不消停。” “说说不是呢?我看咱们还不如回去好了,这寺里总觉得跟个土匪窝似的,让人心里不安生的很。” 何止是个土匪窝?这里简直比戴雪那样的强盗窝还可怕。腊月心想,常嬷嬷虽然上了年岁,可是对危险的直觉却是没差,这里还真不能再待了。 送走常嬷嬷,腊月刚回到床边,就被戴雪一把拉进怀里,腊月发现自己几次三番被戴雪又搂又亲的,从开始的抗拒到如今竟然已经习以为常,由着他小狗似的又舔又亲的半天,才问他怎么又来了。 戴雪蹙眉道,“这次我却是无意间逃到这里来的,我军中新收了一人受着伤,让我到这位吕公子处帮他把他兄弟的尸体寻回去,却不想这吕公子四五个仆人功夫极为了的,更没料到还有金指这个秃驴插手和他们合伙对付我,我一时不敌,被他们伤的有点重,只好先来这里躲避,没想到竟看到你鬼鬼祟祟的在墙角蹲着。你怎么又来这里了?” 听他说被重伤了,腊月来不及回答他的话,急忙问道,“伤到哪里了?你这人怎么每次都是受了伤还若无其事的。” 戴雪缓缓脱下上衣,腰间一道横贯的刀伤皮肉狰狞外翻,鲜血不停的往外流着。怕腊月担心,他说道,“不碍事的,已经上了金创药,过几天就好了。” 腊月狠狠瞪他一眼,翻出剪刀棉布,又把上次石云清给自己的治膝盖的药找出来,一边为他清理伤口一边埋怨,“你说你也真是,怎么每次都是伤到这里?上次我记得就是这里,摸了我一手血……干脆出门就戴个钢铁的护腰护着好了。” 看着腊月唠唠叨叨的为自己包扎伤口,戴雪心里不但不生气,反而觉得一阵温暖,曾经多少次幻想过和这个女人过上这样的日子,此时的光景难道不正是夫妻间平时最常见的互动吗? 他声音柔和的说,“真的不太疼,这伤口的确还是上次伤的那个,金指那个秃驴的金翼刀伤人后百日都不能愈合,我平时都是用腰带勒着此处,今夜和他们打斗,金指专攻我此处,腰带被他一刀划开,伤口迸裂才被他们占了上风。” 世上竟有如此歹毒的兵器?腊月听的气在当地,许久才愤愤骂出声,“天下竟有用刀的和尚?就是少林寺的武僧也是用的棍棒,这金指竟然用刀,还是这么阴损的刀,哪里有半分出家人的样子,真是……真是……”腊月一时想不到更恶毒的词,最后只好恨恨的骂着,“真是个歹毒狠心的贼秃驴!” 第八十五章黄雀在后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戴雪很瘦,但是浑身肌肉瘦而不弱。腊月给他包扎好了,这才注意到他这会光着上身呢,手从他腰间离开后红红着脸也不敢抬头,心内暗自啐了自己一脸——当真是越来越没羞没臊了。 “你……什么时候离开?”一句话问出口,腊月发觉声调都变了,哑哑干干的。 “我还未寻到那位新入伙的兄弟,不过也耽搁不得了,再过一个时辰我就离开。”戴雪并未注意到腊月的不对劲。把腰间衣服拉上,然后忧虑道,“我原以为石云清和金指分开了,单个对付容易很多,谁知这个秃驴才刚离开就选了新主投靠,又和什么吕公子勾搭在一处,也是个这么厉害的人物,大意之下才吃了亏,从今以后倒要更谨慎才行了。” 听他说起新入伙的兄弟,腊月突然想到了赖七,吕立新搜了一下午一晚上都没有找到赖七,会不会…… “你说的那个新入伙的兄弟是不是赖七?肩膀上砍着一把锄头。” 戴雪讶道,“正是,你怎么知道?难道你就是那个他说的救命的粥棚子里的婆婆?” 赖七是认识常嬷嬷的,也知道常嬷嬷是自己的人,可是他竟然没对戴雪说,腊月心里对赖七的厌恶一下子少了几分,这人虽然是个无赖却也并非全无是处,还晓得瞒住自己的名字,不给自己招祸。 “嗯,就是常嬷嬷当时救了她。” “你怎么回事?怎么来这里开粥棚子了?邺城的胭脂铺子关门了?” 腊月脸一黑,怒道,“你才关门了,我邢记胭脂几百年的老字号,前朝起就盛名远扬,一百年也不会关门,哪有这么说话的,那叫打烊!呸,我家胭脂铺子有掌柜和伙计守着呢,又不用我太操心。” 这话说的的确是不妥当了,常听人说生意人最忌讳说话不吉利,戴雪连忙道歉。 腊月本来就没有真的生气,白了他一眼,这才把自己丈夫赶考回来带了个女人同回,以及怎么刚回来就闹得不愉快,自己为了躲避他们才到这里来避难的事说了。 她一脸犯愁的叹气,“谁知道这里也不是个安生地方,我正在想这几天找个什么理由回去呢,这里可不是个太平可待之所。” 戴雪一把将她拥进怀中,又气又心疼,“我早就说把那一家子都杀了了账,你又不肯,天天在他们家受那种鸟气。” 不欲与他在这件事上多做争执,腊月靠在他怀里闷闷的道,“你呢?你如今在哪里呢?怎么能遇到赖七收了的?” “还记得上次带你看日出的地方吗?”戴雪有些亢奋的瞬间来了兴致,“你不是说凤凰峰美吗?我就在那里设了山寨,以后把那里当家了!再等我几个月,到时候我们进驻邺城,我去逼着你那个丈夫和离,带你离开狼窟。” 再没想到上次一起看日出,自己随口说的那个地方竟然被戴雪认真弄了个“家”出来,这个人居然这么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 那将来等自由了离开的时候……他会不会很生气? “腊月,”戴雪有点遗憾的道,“可是我还没找到你说的那种一年四季都是红叶子的树呢,凤凰的翎毛还空着,那到底是什么树啊?有没有名字,我连西域的商队都抓来问过许多了,结果竟然没有一个听说过的。” 你当然找不到,腊月心想,当初我爹和我说的时候,说这世界上大概只有砚花水那个地方才有这么一种树。 那村子在太行山极深的深山里。腊月差点就想脱口而出告诉他这个地方,可是想到戴雪那个天天砍人挂在嘴上的性子,她还是没说出来,何苦给那一片山民招灾呢,万一戴雪硬抢,谁能抵得过他的强横。 “找不到就算了,别的树不也挺好的。” 戴雪一脸认真的拒绝,“不行,腊月既然说了喜欢那样的树,那就要那种树才行,别的树是不得已的第二选择,我不要第二选择,我就要给腊月看最好的,最喜欢的。” 见他这么执着,腊月心里更担心那个地方的山民了,她装作浑不在意的,“其实这种树说不定根本没有呢,当初不过是爹爹随口说的,许是为了哄我不淘气才编的故事。” 戴雪不想和她抬杠这个,心里拿定主意,就是没有,也要现抓几个善育花木的园丁给自己弄出一种这样的树来。 眼看着天快亮了,戴雪这才依依不舍的翻窗离去,腊月想想今夜的遭遇比这一辈子的经历都离奇,暗暗思忖着明日找个什么借口离去。 吹熄了灯,她上床睡觉。寺外的大榆树上藏匿的黑衣人眼看着戴雪安全离去,腊月吹了灯睡觉,这才如大鸟般翩然落下,几个起落到山上一处无人处,摸出一块黑炭和纸条写上几个大字“金指和邺城吕立新同效一主,戴雪翻窗进张夫人房内避险成功。” 想了想,看着纸条上最后一行字斟酌着要不要写上,张夫人的事是他方才临时自作主张写上的,公子看到这种字条说不定会生气。 可是想到公子对张夫人那么用心,上次在家中阿七他们还说公子故意入表小姐的圈套和这位夫人共度一晚,说不定这位夫人将来会成为自己的主母,那自己提一提这事大约不会被罚吧。 还有这位夫人对戴雪的态度实在叫人生气,竟然一点都不抗拒习以为常的样子,自家公子再不努力可就要被人捷足先登了。 放飞了鸽子,黑衣人悄悄潜入凤凰寺不远处的树上继续盯视着金指的一举一动。 次日是个大好的晴朗天气,一大早灿烂的阳光铺满房间,腊月打着呵欠起来,就见常嬷嬷正在准备今天要用的红豆羹之类。 “嬷嬷,不用弄了,我今天想回去。” 常嬷嬷放下手里豆子极为赞成的道,“是该回去了,这凤凰寺竟然还招贼,待下去不够吓人的,回去也好,只要少夫人小心行事些,不被他们拿住错处总好过在这里提心吊胆的担心脖子上的脑袋随时会搬家。” 向金指说了自己要离去的意思后,金指倒是没有说半分拒绝的话,倒是吕公子顺口提了句“不如再等一天,等他帮大师验看过瓷器后明日随我一起回邺城也有个照应。” 腊月婉言谢绝,心想:我可不敢得你的照应,和你一起回去我更害怕。 第八十六章之城的打骂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满打满算连去带回的行程都算上,腊月到凤凰寺也不过才十二天的时间。 一回到家首先就被婆婆冷嘲热讽好一顿羞辱,那个娟娘惯常的不说话暗地里使坏,虽没说什么,但是也不打招呼也不搭理,完全把她当成个透明的空气。 一家子也就之城对她还算好点,但是那脸色也是阴沉难看的可怕,仿佛有一肚子火等着发作,都不用想腊月也知道自己不在的这十几天婆婆没少在之城面前说自己坏话。 果然,她回来连中饭都没吃呢,才刚换好衣服之城就进来了,冷着脸一副欠他债的样子,看着忙忙碌碌收拾房内衣裳的腊月,见自己进来妻子只是像对外人说话似的只客客气气一句“之城过来了。”就继续忙她的不理自己,心里更生气了。 “月娘,”终于沉不住气的之城还是先开了口,“别收拾了,过来坐下我有事和你说。” 腊月把手里的衣裳放进衣橱里,然后在之城旁边的椅子上坐定,等着他接下来数落自己的错处。 之城很看不得腊月如今这副万事不关心的样子,他从鼻孔里叹出一口气,然后皱着眉说道,“月娘,晚晴的事我听娘又仔细说了,就是她当初不对,可你毕竟也没有……”他实在说不出失身这两个字,气道,“你是嫂子,怎么就能那么做呢?等我回来了,你和我说了,想要怎么教训她不行?非要那么毁了她清白才行?如今晚晴嫁的人那是个什么东西?你心里就过得去?难道咱们不丢人?” 腊月冷笑着歪起嘴角玩着自己手腕上的翡翠镯子,听着那叮当脆响的声音,竟然也不辩解。 终于,她这副样子激怒了之城,“月娘你别这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你从前的宽宏善良都去哪里了?怎么就变成了这么个残忍没人性的模样?” 好啊,骂上了。这还是他们婚后……不,这是他们认识以来,之城第一次骂她,还是这么粗俗的话,真难为他一个中举的读书人了,生生逼的都学会那菜市口的屠夫拿猪做比的骂街了。 懒得争吵,腊月听他说话这么咬牙切齿的,这才抬眼淡淡一笑,“之城要是看我实在不顺眼,要么和离吧?休了我也行?” 之城最烦的就是腊月如今总爱把这句话挂嘴上,没有像之前那样躲着这个话题,他哼了一声,“你趁早死了这份心吧,娘都和我说了,你和那石家大公子倒是亲密的很,想我成全你们?” 怎么都没想到他会说出这等话来,腊月心里一瞬间沉到了冰湖之底,“娘和你这么说的?之城信了?什么时候捉奸都不用捉个现行,靠嘴就能定罪了?” 之城用厌烦的目光瞥了一眼这么厚颜无耻说出什么捉奸之类话来的腊月,气的手抖,“本来我是不信的,如今看你这副……这副……这副不知羞耻的样子,还有什么不能信?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也不想想,石家那是什么样的人家?别说休不休的,就是我真的答应你和离了,你觉得他们会肯让他们家的长子,一个青头丝儿娶你个被人丢弃过的女人?” 心口突然疼的厉害,腊月捂着胸口,眼前阵阵发黑,唇都被她咬的破了也不觉得疼,此时竟然一点也不想辩解自己和石云清的清白,“是啊,”她笑得有些可怕,带着些报复的快感,“他不要我有什么关系?他就是不要我,我也想和你和离,怎么的,张大少爷非要等哪天头上绿了才肯放了我?” 没料想她能说出这等不要脸、不知羞的话来,之城一时急怒攻心,上前毫不犹豫的给她一个耳光。 “啪!” 一声脆响,腊月的脸颊瞬间鼓起五条指印,嘴角流出一缕血来。 “不错啊,上次你娘打的右边,这次承蒙你打打左边,均衡了。”腊月一手扶着桌子,一手摁着心口,膝盖却也凑热闹的跟着痛起来。 饭都没吃,腿疼着,说要找汤婆子暖着也没来得及,一肚子火的听了这么些莫须有的骂,还挨了打,急怒攻心之下,她直视着之城晃了几晃,竟然一下子晕倒。 之城还在絮絮叨叨的数落着她,等发现腊月昏倒的时候已经来不及抱住她,就这么眼睁睁看着腊月额角一下磕在了桌角上瞬间血流如注。 看着那血顺着桌角流了一地,浸红了雪白的地毯,良久他才醒过来,大喊一声“月娘!”一把抱起她大声喊着“来人,快去叫大夫!” 常嬷嬷被婆婆叫去讯问这些天在凤凰寺的事,腊月院内根本连一个下人都没有,之城喊了半天也不见一个人,一边哭着喊着腊月的名字,一边徒劳的去摁她额角的窟窿,最后还是娟娘那边过来请他的丫头大叫一声才唤回他的神智,然后慌忙去请了大夫。 大夫请的是邺城康济堂最贵的大夫,之城把所有的人都轰出去,自己寸步不离的守护着。 看老大夫神色不善的摇了摇头,他一下子连书生的儒雅之礼也守不住了,一把揪住老大夫的领子怒道,“唐大夫你什么意思!给我好好救我妻子!” 唐大夫见多了这样的家属,大悲之下还能顾得上守什么世俗繁礼的,那都是没有多深感情的,眼看张少爷这副样子疯了似的,就知道他和自己的妻子有多恩爱了。 于是他叹口气推开之城的手,“张少爷你先听老朽说完,尊夫人身体似乎一直不甚好,看这样子应该是近一年半载的一直没养起来,如今又失血过多,老朽只能试着开副方子尽力救治,至于能不能奏效,就要看尊夫人的造化了。” 门外闻声赶来的婆婆终于看不下去了,问道,“有几分希望?” “五五吧,如果这两天不恶化的话。如今正好后秋了,天冷伤口不易脓化,好好将养着别见风,说不定就没事了,不过若是命大救回来了,切记好好养养身子,令夫人的身体亏的狠。” 之城千恩万谢眼角含泪的不停对大夫打躬作揖,又亲自听大夫交代了饮食禁忌,这才命自己身边最亲信的小厮亲自去熬药。 娟娘捶着腰挺着肚子上前说道,“你的小厮是男人,只怕熬不好药,我让倩儿去吧。” 第八十七章香囊被发现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倩儿是她身边的丫头,之城也知道这个丫头,伶俐的很。 但他看了看娟娘还是拒绝了,“你有孕在身就别操这些心,回去歇着吧,我让小厮把药炉子搬进房内来亲自盯着。” 声音说不上有情,甚至还带着丝丝埋怨的意思。 他对娟娘向来都是温柔有加轻声细语的说话,何时这么对过她,还是当着这么多下人的面前给她没脸,娟娘眼圈一红,两颗大大的的泪珠子啪嗒啪嗒的就往下掉。 之城本就心烦,见她此时还哭啼啼的凑热闹就更不待见了。头一次,心里对这种柔情似水的女人厌烦,对她的眼泪厌恶,开始想念起婚前的腊月来,那时候的腊月眼睛又亮又灵动,笑起来让人不由的跟着心情变好,哪像娟娘这般哭唧唧的招人烦。 见她竟然对娟娘发火,婆婆终于看不下去了,呵斥道,“之城你怎么说娟娘呢?她有身子,你糊涂了不成?为了这么个不知廉耻勾三搭四的下贱女人连自己家的孩子也不要了?” “娘!”之城竟然大胆的怒声对母亲吼了一嗓子,一瞬间他设身处地的感受到了腊月的处境,心里愧疚又揪痛,自己是她在这个家唯一的依靠,可是却还帮着母亲和娟娘数落她,自己都不配当她男人。 以后绝不会,绝不允许了。 “娘,你们都回去行不行?让月娘好好康复好不好?我求你们了!” 他近乎崩溃的爆发终于将人都赶走了,娟娘怨毒的看着床上那个半死不活的女人,紧紧撕着手里的帕子,被婆婆拍拍胳膊摇摇头领着她离开了。 之城照顾的无微不至,亲自盯着熬药,衣不解带的陪着腊月,三天后终于脱离了危险,虽然还昏迷着,可是大夫说最多今日晚必然就醒过来了。 失而复得的之城伺候腊月越发尽心,打来水还亲自为腊月擦洗身体,为她洗脚的时候看到她膝盖上的疤痕,想到母亲说的些许受了个罚,就要死要活的装不行了,跑到凤凰寺去和石家大公子厮混。 他心疼的掉下泪来,这都长好几个月了创疤还这么吓人,哪里是些许小伤。心里对自己回来后对月娘的态度悔的欲死。 又把那将来一定要对月娘好的誓言颠来倒去在心里发了一百遍,然后去解腊月的上衣,想为她擦擦上身,这三天腊月昏迷中出了不少汗,该为她擦擦身子换件衣裳。 刚解开妻子的领口,一个刺绣精致,但样式十分风尘的陌生香囊一下自衣领滑出。之城好奇的拿在手里捏了捏,心想:月娘什么时候喜欢这么扎眼鲜艳的香囊来了? 摸上去软软的,他好奇的抽开系绳,是一卷头发,掏出来在手里反复翻看着,之城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这头发的发质粗黑硬挺,一看就是男子之物,月娘她难道真的……不不不,月娘不是这样的人,之城像被蝎子蛰到似的一下子跳起来,连连摇头否定自己的猜测,月娘她不是那样的人,月娘她不是…… 正好常嬷嬷进来给地上药炉子里换上新炭,之城一下喊住了她,想知道答案却又害怕听到答案的就这么定定的看了常嬷嬷半天。 看的常嬷嬷后背开始冒冷汗,感觉少爷的眼光如厉鬼般阴冷狂躁,惊惧的叫了少夜好几声才把他唤的回神。 之城将手从袖子里伸出来,看都不看一眼手里的香囊和那一缕青丝,一字一句的问,“常嬷嬷,这是谁的头发?” 眼睛紧紧观察着常嬷嬷的反应,见她脸上瞬间出现的惊讶之色,之城手都抖了,提高声音又问了一声,“是谁的!” 常嬷嬷自然不知道是谁的,但她肯定不是石大公子的。焦急之下,脑内灵光一闪,忽一下子就想到了那时候牡丹亭里的那顶黑色的斗笠。 心里一慌,脸上也慌张起来,“这个香囊少爷怎么给解下来了?这是当初少夫人在凤凰寺医治膝盖的时候,昏迷几天不醒,金指大师无奈之下用了个以前学会的祝由术,剪了那村里身体最强健的村民一缕头发来替少夫人受灾,少夫人才活了过来的。”常嬷嬷心里暗暗捏了把汗,这番谎言也不知少爷信是不信,“少爷您怎么给取下来了呢?少夫人如今腿一冷就开始刀剜样儿的痛,这香囊她还说要再戴一段时日,过了年再去凤凰寺交还,金指大师当初嘱咐千万不能离身啊。” 随着常嬷嬷说的话,之城的脸色渐渐由杀人般的铁青转为和软,“此话当真?你这老货,若是敢说半个假字,我将你腿给你打折了!” “当真当真。”常嬷嬷心里忐忑的七上八下,嘴里却一点不怯,“不信您找人去凤凰寺寻金指大师问问。”心里却暗暗心急起来,无论少爷会不会去,自己可要赶紧找人去凤凰寺打个招呼了。 之城长长松了口气,心里一下子就信了这个说辞,他根本不想去探究常嬷嬷这篇话的真实性,他想要个理由,而常嬷嬷给了他这个理由,这就够了。 他的月娘还是他的好妻子,他最爱的那个女人。但心里还是不甘,好像吃饭吃出来一条虫子,尽管厨子怎么掩饰说这是药材、是好东西,特地放进去补身体的,可心里还是膈应恶心。 他想去求证,可脑子里另一个自己又在呵斥他不要这么做,而他自己却生气的指着头顶对那个自己说,“我头顶有绿帽子了,我还不能去抓那个奸夫!” 想到这里,心中怒火一下子燃起,常嬷嬷看着少爷神色变幻不定的,正紧张不安的等着示下,就见之城扬着嗓子冲外头大喊,“墨烟!” 门外战战兢兢进来个小厮,不知道一向温文尔雅的少爷怎么会突然发这么大的火,“少爷,墨烟在。” 之城将手中头发塞进香囊中,扔到床上,咬着牙忍着掐死妻子的冲动迅速转过脸命令小厮,“带上银子去凤凰寺找金指大师,问问他少夫人的香囊被解下来过了,该怎么办?”他咬着牙齿,唇色青白,“一定要问清楚,那香囊上次是怎么弄的,里面装的什么!” 仆人领命而去,常嬷嬷一头冷汗瞬间滴落,腿肚子都开始转筋,心里只道:完了完了。 第八十八章马老二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之城盯着常嬷嬷的反应,心里越发肯定起来这香囊只怕大有猫腻,主仆两人就这么僵持着,常嬷嬷额头的冷汗滴滴落在地上。 “常嬷嬷冷?” “老奴……吃的饭米硬了……胃……里头疼。” 正在常嬷嬷紧张的快要瘫在地上的时候,门外有老夫人的丫鬟来报说是姑爷听说少爷高中回来奉了夫人的命来探望贺喜。 常嬷嬷一听瞬间有了主意,“少爷,姑爷上次说要给小姐要两盒少夫人用的胭脂,老奴这就给拿过去吧?” 之城冷冷的拒绝,“你家少夫人快醒了,你就在这里照顾吧,胭脂我待会亲自送过去!” 之城听母亲说过自己这位妹夫,正是石大公子家的马夫出身,他如今是绝不会给常嬷嬷半分出去送信的机会的。 他决定了要查明这件事,然后……然后……然后如果查出来的结果不尽如意要怎么做?他自己也不知道。 想到这里,之城烦躁的一撩衣摆出去,“给我好好盯着常嬷嬷哪里也不准她去。”撂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的,逃也似地离开了腊月的院子。 之城刚出去,常嬷嬷一屁股歪在地毯上呆呆的,傻了般没了主意。 “嬷嬷。”腊月早就醒了,却等之城出去了才睁开眼睛,“你不要慌,你过来咱们一起想个办法。” 常嬷嬷听少夫人喊她,心里一下有了主心骨,连忙爬起来到床边,一连声的问着吃啥哪里不舒服,现在要怎么办。 腊月看了看门外示意她小声点,然后伸手取过床里的香囊,攥在手里,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嬷嬷去取纸笔来,我写个字条待会你找机会递给马老二。” “可是少爷……他肯定不会让马老二来的啊!” 腊月挣扎着起身,摸了摸额头包扎的白布,就着常嬷嬷端来的纸笔边写边小声道,“别管这个了,你放一百个心,马老二肯定会来我这里看望,你记得把纸条找机会塞给他。” 常嬷嬷点点头看着腊月吹干字迹卷成一小卷递给她,“嬷嬷千万不要慌,遇事冷静些,大不了也就是一死,别忘了他们还有许多把柄在我这里,逼急我了,咱就鱼死网破。” 腊月挣扎着要起来,常嬷嬷连忙伺候着她坐起来,又把两个大迎枕塞在她身后靠住。 腊月一直摸着额头,也不知道自己如今这个疤有多大,是不是破相了?虽说想好了以后和之城和离了再也不嫁人,可是那也不想顶着一张疤脸见人。 见她心事重重的样子,常嬷嬷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那块疤正在额角,少爷给夫人换药的时候她看到了,有指头肚那么大一块呢。 “嬷嬷,”腊月放平心境,淡淡问她要镜子,“把妆台上的菱花手镜拿来我照照。” 常嬷嬷唉声叹气的取过镜子来,生怕腊月受不住,安慰她,“少夫人您看开些,民间有个说法,额头上磕了口子磕了坑的是好事,这辈子的福气就有地方填了,等……” 她顿觉失言,停住不说了。 腊月却笑笑接着她的话头,道,“等将来长大成人了,多行善事,德行高了那坑就渐渐填平了,那个叫做福坑对不对?”她接过嬷嬷的镜子,照了照,缠着白布也看不到。她让常嬷嬷帮自己解开白布换换药,笑道,“那都是说的小孩子,四五岁之前的。我都嫁人早就成人了,哪里还有填平福坑一说,嬷嬷放心吧,丑就丑好了,人不是常说丑人是福么,说不定之城看的心里厌烦,就肯放我自由了呢。” 白布一层层的被放开,常嬷嬷的手越来越抖,最后一层的时候抖得腊月都看不下去了,她一把扯开白布,勇敢的看向镜子里。 一个酸枣那么大泛着淡红血丝的疤印在额角,和姣好的面容那么不协调,让腊月的面目看上去有些怖人狞恶,这么大一块疤就是剪个刘海都遮不住,腊月静静的看了许久,最后将手里的镜子递给常嬷嬷,轻轻推开背后的迎枕,面朝床里躺了下去,“嬷嬷,我想眯会,马老二来了你再叫我。” 常嬷嬷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叹口气出去了,看着桌子上拆下来的白布和没换的药膏,到底没忍心打扰她——罢了,等过会再来给少夫人换药吧。 马老二实在会说话,不知道怎么说动的之城,竟然面带喜色的亲自同他来看望腊月。常嬷嬷连忙喊醒腊月,之城更是快走几步赶到房里,亲自扶她起来,他心里此时矛盾的很,看着腊月额头的伤疤,一点不觉得丑,反而更愧疚了。 暂时把香囊的事丢到一边,之城刻意忽略腊月抗拒僵直的身体反应,唤马老二进来,然后亲手取过新白布和药膏为腊月换药,含嗔带宠的责怪腊月,“月娘怎么不换药也不缠上布,就这么躺着了,要是伤口吃了风可怎么办?” 腊月勉强笑笑,和马老二打招呼,看着他带的一堆礼品,客套了一番问他家里可好。 马老二夸张的一下蹦起来,“我的娘嗳,大嫂这脑袋上怎么磕了这么大的一个口子疤!先前听大舅哥说的还当是不碍事呢,这……这么大的口子……这怎么弄的,大舅哥说是大嫂头晕摔倒了磕的……” 之城咳嗽两声打断马老二的聒噪,他一点也不想让外人知道他和妻子争吵的事,心里突然嫌马老二这张嘴话多。 马老二何等有眼色的人,见风头不对,立刻接着腊月对家里人的问候,着重说了妻子的情况。 他唉声叹气的说自己妻子如今孕吐的厉害,吃啥都不对味,说着悄悄溜了一眼大舅哥,就见之城的脸一下子通红。 腊月自然知道马老二是故意羞辱之城的,自己妹妹怀了个野种嫁给的人家,人家一点不在乎的还伺候的这么周到,他这脸往哪搁? 正在这时常嬷嬷捧着一大托盘吃的东西,手里还拎着个小暖炉嘴里嚷着“让让路”往屋里而来,马老二最有眼色,和常嬷嬷一个眼神的碰撞就已经知道她有事,于是他装着不小心撞了常嬷嬷一下,哐啷啷的地上汤汤水水和饭菜洒了一地,常嬷嬷也一下摔倒在地,马老二连忙一叠声的说着对不住对不住,上前搀扶起常嬷嬷,手中却接过了常嬷嬷递过来一个纸条。 第八十九章疑窦丛生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之城气的大骂常嬷嬷不长眼,马老二一手抖着身上湿透的衣裳,连连说没事没事,然后又说自己妻子如今孕中性儿娇,半天见不到自己就乱想发脾气,得回去陪她。 之城亲自将马老二送走,回到腊月这里就见腊月正换衣服。 “月娘你怎么换了出门的衣裳?这头上还这样呢,你就好好在家修养着别出去了。” 腊月挑了一对翠玉骨节雕的镯子戴上,又看了看头上缠的白布,淡淡道,“去给娘请安,再到铺子里瞧瞧去,那头自从胭脂出了问题后天天都在赔钱,我不看一眼不放心。” 见她神色淡淡的,也不怪自己害她气的晕倒磕到脑袋,之城心里反而有些过意不去,他从背后抱住腊月,软着口气的就道歉,“月娘,是我不好。你原谅我吧,别这样和我说话好不好,我心里慌的很,我不喜欢看你这样。” 对这个男人的好一下歹一下,腊月早就习惯了,她现在是真的连吵架都懒得和他吵,“好,”她挑了一根缠枝玉兰金簪插在发髻上,挤出个笑来,“我今日不去看一眼心里实在不踏实,你要是放心不下就陪我去?” 之城面有难色,这几天一直陪着腊月,对娟娘冷落了许多,方才去母亲那里和马老二说话,娟娘整个人都蔫蔫的瘦了许多,看到自己说话都发抖,生怕自己再凶她,看着好可怜见的。 一看他这神态就知道他心中所想的腊月,极为体贴的劝他,“这几天你冷落娟娘了,她有孕在身呢,还是过去看看让她安安心的好,我本来身体就比一般闺阁女子强壮,这点伤不算什么,有常嬷嬷侍候着不会有事。” “月娘真好,总是这么懂事。”之城脑袋在腊月脖颈上蹭着,讨好的夸她,可是却坚定的道,“几天都等了也不多这一天,我还是担心我的月娘,你才刚好,让为夫陪着伺候张少夫人好吗?” 以前新婚的时候他们小夫妻间逗乐,之城总喜欢这么逗腊月,那时候是夫妻间的情趣,如今却让腊月着实从心里恶心的想吐。 “都随你。”腊月犯愁的看着头上那一圈遮不住的白布,这可怎么出门见人。 常嬷嬷早猜到腊月心中顾虑,变戏法似的取出一顶黑色斗笠,“少夫人您戴上这个试试。” 腊月的手不自觉的顿了一下,然后才接过那顶被常嬷嬷在帽檐上缝了一圈绛紫色的厚纱改成了帏帽的斗笠,心里却波澜起伏,狂跳不止。 方才自己没有失态吧,之城应该没有看出来吧。这斗笠还是当初凤凰山牡丹亭戴雪留下的,想不到常嬷嬷有心竟然还留着。 之城心里也有事,根本没注意到腊月的这点小小的动作,他跟着去其实是怕腊月和常嬷嬷半路上找人去凤凰寺送信帮忙,他要盯着才放心,他一定要知道那个香囊里的头发到底是谁的。 许久未见到老板的高掌柜被腊月这身打扮吓了一惊,再看到腊月身边的少爷就更吃惊了,少爷竟然肯陪着少夫人来店里?不是说如今少爷一门心思都扑在新少夫人身上,根本顾不上他们少夫人吗? 他疑惑的看向常嬷嬷,常嬷嬷摇了摇头,示意他别问太多。 腊月问了些店内的事,又查看了一回账本子。之城就安静的陪在一旁喝茶,外人看来都是一副夫妻恩爱的和谐模样,就连高掌柜都怀疑少夫人是不是以前的打算都不做数了,如今和张少爷已经和好如初。 可是再细看少夫人淡淡的,看都不看一眼张少爷的样子似乎又不是自己想的那样,还有方才摘下斗笠的那头上缠着的白布,听常嬷嬷说的少夫人伤那么重,都是因为少爷,怎么可能会就这么就改变主意了。 他和常嬷嬷眼来眼去的交换了半天眼色,高掌柜已然心中明了,这才放下心来,还当少夫人辛辛苦苦布局的后路真就这么都废了呢。 之城觉得腊月有点太认真了,这么半天垂头只顾着看账本连一句话一个眼神也不给自己,他都喝了四杯茶了,轻轻咳嗽一声,他正要找几句话说打破这股沉闷的气氛。 就听高掌柜来报“吕公子带着许多瓷器过来了,说是上个月在凤凰寺答应送给咱们铺子的花瓶摆设。” 腊月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一回事,正要让高掌柜请吕公子进来喝茶,之城已经惊道,“是城南吕立新吕公子?乃是我昔日同窗啊,快快请进来!” 高掌柜讪讪的笑着不作声看看腊月,见腊月也点了点头,这才出去请人了。之城不满的对腊月嘟嘟囔囔的说“月娘你也不管管,这铺子里的下人眼里尊卑不顾,连主子的话都不听。” 腊月心里冷笑一声,且不说高掌柜并不是他们家的仆人,乃是爹爹当初亲自挑选一手带出来的掌柜,她从小都极为尊敬看重当成家人的。就算真的是仆人,那也是她邢家的仆人,难道不听我的,竟然听你的不成?别忘了你家的奴才都是怎么对我的,要是听话,我也不会混的只剩了常嬷嬷一个。 吕公子没想到之城也在,两人自然免不了又是一番客套,然后才有机会说到此次之行,看着腊月头上缠的白布,吕公子极有眼色的竟然一句话没问,只是说些生意上的事,多谢邢记胭脂的水香墨,连凤凰寺的遭遇也一并半个字不说。 腊月冷眼旁观之城炫耀着自己此次赶考的文章做如何如何的好,再看吕公子恰到好处的表现出的羡慕和敬仰,怎么看都觉得这两人神态动作真的有几分相似,心里对吕公子娘的身份就更好奇了。 她想去看看,她真的极为好奇之城的身世,灵机一动已经有了主意。 “吕公子,那天听你说了这画胚子烧瓷的乐趣,听的我忍不住就想亲自试试,哪天能带我涨涨见识,也让我自己动手画几个胚子出来烧些瓷器玩么?” 吕公子微微一愣,先看了之城一眼,之城如今一心想哄腊月高兴,自然是满口应承,还一口一个吕兄的,说什么叨扰了,给你们添乱勿怪的话。 腊月突然冷不丁的问了一句,“吕公子和我相公是同年出生吗?” 第九十章之城立新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不等吕公子回答,之城已经哈哈笑道,“月娘你不知道,我和立新兄何止同年,我们还是同月同日出生呢!” 腊月也跟着笑,附和说道,“那真是太巧了,真是天大的缘分,怪不得你们两人这么投缘呢。”默默看了一眼守在门口的常嬷嬷,心里有个疑惑渐渐浮出心田。 说不定……春柳对常嬷嬷也撒了谎呢,她自己生的如果不是女儿是个儿子,那这一切就都说的通了。若是带着之城同去,不知吕老夫人看到之城会是个什么反应。 想到此处,她难得的主动亲热喊了之城一声,之城受宠若惊的问她怎么了。 “之城,我想到时候你陪我一起去,咱们一起来画几个瓶子玩好不好?” 她都多久没用这么亲热的小女儿撒娇口吻和自己说过话了,之城瞬间觉得又回到了新婚那时候,心里甚至后悔起找人去凤凰寺查探真相起来,只要月娘以后对自己好好的,以前的事那有什么关系呢? “自然好,为夫求之不得!”之城哈哈笑着就去求吕立新,“吕兄你看可方便?” 吕立新若有所思的看了腊月几眼,然后和他们说定了两日后到自己家中一起学画胚便告辞离开了。 他一走,腊月立刻恢复了常态,之城皱着眉不解的问她“怎么了,突然变脸的。” 腊月推说累了,然后和之城一起租了个马车回家。回到家后之城略待了待就去看望娟娘了,腊月这才把常嬷嬷唤进来问话。 “嬷嬷可问过高掌柜了?赖七赖八怎么回事?不是说高掌柜找了人每个月给他们钱让他们去搜集民间的胭脂水粉方子的吗?” 左右看看无人,常嬷嬷低声道,“问了,高掌柜说他们送了好几个月的方子了,里面还真有几个失传的老方子,只是七月的时候赖七和赖八说发现个大富贵的营生,他们两兄弟要去试试这桩买卖,赌一把后半生的富贵,就走了。” 原来如此,想必他们说的大富贵的营生就是发现了吕公子的秘密,本以为这吕公子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就是身边跟着几个家丁,那家生的家丁哪有他们从小在乞丐堆里练出来的本事大,拳脚都是从小挨打挨出来的,肯定不把这些个富贵人家的奴才放在眼里,却不想因此丢了一条性命。 就是不知道戴雪收了这赖七之后用的怎么样。 想到戴雪腊月心里一阵烦躁,不由的又摸上了额头的伤,如今自己破了相,想必他以后再也不会来纠缠了吧,还有石公子,那么个神仙似的风流公子,极爱赏看美人的人,以后自然再也不会对自己说出什么喜欢之类的话来。 这么看倒是因祸得福了,话是这么说,可手却紧紧攥着那枚香囊,心里竟然有点隐隐的期待戴雪不会计较容貌毁了的自己。 “少夫人?”常嬷嬷喊了她一声。 腊月一愣,这才惊觉自己方才走神了,“没事,有点累而已,嬷嬷继续说你的。” 看来方才自己说的话少夫人一句也没有听进去,常嬷嬷只好耐着性子再说一遍,“那王老仙儿,高掌柜说的赖七赖八走后,他特地又让几个乞丐照顾着饮食怕他哪天冻死饿死了,可谁知道就是少夫人昏倒着的这几天王老仙儿竟然被人半夜接走了。” “接走?”腊月一惊,“是赖七接走的?” 常嬷嬷压低声音说,“高掌柜说伺候王老仙的那两个乞丐说是半夜被七八个蒙面黑衣人来接走的,听声音好像有个是赖七,还偷着给了那俩乞丐二两银子呢。” 那就必然是赖七接走的无疑了,是去了戴雪的山寨子里,想不到戴雪竟然这么厚待赖七,这人平时不就是个无赖?真的可堪重用?还是赖七用赖八生命换来的消息重要到戴雪要如此把他高看厚待的。 “对了,”常嬷嬷继续道,“还有件怪事呢,说是吕公子从凤凰寺回来那天经过南城门看到王老仙残废可怜的,施舍了他一顿饭。” 吕立新施舍王老仙儿?不对!那饭一定有问题! “他吃了吗?”腊月惊问出声后,立刻知道自己问了句蠢话,若是吃了,王老仙儿哪还有机会被人安全救走。 “少夫人您可神了,”常嬷嬷佩服的笑道,“老奴正要说这事呢,当时吕公子亲眼看着王老仙儿吃完了饭才离开的,谁想他刚走,王老仙就比划着求着身边照顾他的乞丐将他带回存身的破庙,在嗓子眼里扣了半天,把那顿饭都吐了出去,然后又喝了自己的尿,缩在破庙角落里说啥都不肯出去晒日头了。” 腊月一听已然明白,定然是赖七和王老仙儿说过自己要去干的事,王老仙儿心中有数这事和吕家公子有关,如今徒弟不见归来,却迎来吕公子这特地施舍的粥饭一餐,傻子也知道发生了什么,必然是徒弟事情败露,人家寻着根儿来灭口来了。 也不知道赖七到底手里握着什么东西,竟然重要到让吕公子宁可冒着当街杀人的罪名也要除去和赖七有关系的所有人。 外头的事办的妥当了,腊月也就不找借口往外跑,晚上才刚吃过饭,之城又过来了,一脸轻松加愧疚的进来就道歉,“月娘,那天是我不好,你脖子上的香囊带子断了,接好绳结没?还戴上吧,消灾呢。” 腊月看白痴似的看着之城,笑了,“戴上了,原想着过了年膝盖大好了就去凤凰寺归还的,如今看来还要多戴着许多时日了。” “不用还,问过大师了,就一直戴着也无妨的。” 腊月淡淡嗯了一声不再理他,就听之城雀跃的说道,“方才娘和娟娘商议着说九月九一起到拳头山去玩呢,那里有个千亩菊花园,还有菊花酒,你在家闷着这许久,到时候一起去游玩散散心也好。” 秋游么?腊月看了看面前高兴的眉飞色舞得意忘形的男人,突然想到了去年她说想去拳头山赏菊,当时是怎么被婆婆骂了一通“什么新婚夫妻就出去抛头露面的,人那么多,之城护不到被那些流氓地痞挤到摸到占了便宜不够丢人的。” 想必如今之城都不记得这些了吧,过了一年怎么就不怕被人挤到摸到了?但她懒得争辩什么,于是敷衍着随口答应了。心想,到时候自己就在山下的旅店里待一天好了,什么千亩菊花的,一想到要和他们一家子赏,瞬间一点提不起兴致来。 第九十一章 应是春柳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九月初五是和吕公子约好的到他们家去学画胚的日子,一大早的腊月就收拾好了等着之城一起,常嬷嬷帮她把帏帽戴上,不无可惜的叹道,“难道以后就这么戴着这东西一辈子了,天冷还好,五黄六月暑热天也带个帏帽还不得热出毛病来。” “无妨。”腊月笑道,“到时候说不定咱们已经离开邺城了,到别的地方去谁认识我?我就不用戴也使得。对了,嬷嬷今日可别露出馅来,毕竟这么些年了,说不定春柳变化大的让你都想不到呢。” “月娘!”之城兴奋的喊着她的名字疾走两步赶过来,身后跟着挺着大肚子的娟娘,腊月脸一沉,丝毫不给之城面子,“之城这是要带她一起吗?若是这样咱们分开去吧,或者我今日就不去了。” 之城脸上的笑还没来得及收住就变成了不满的皱眉,“月娘你这是做什么?娟娘不过是嫌在家中烦闷跟着去看看玩而已,你总这么看娟娘不顺眼,以后家中怎么能和睦?” 懒得和他说太多,腊月只是态度很坚决的冷冷拒绝,“我也不想说什么废话,你回来那日我就说过,我不当什么平夫人,要么就休了我,是你不肯的,我不想和她一起去拜访吕公子,之城若是觉得为难,今日请自便,我自己去不和你们同路。” 娟娘眼睛一眨瞬间就落出两颗泪珠子来,委委屈屈的上前说着话就给腊月行礼,竟然执的是妾礼,“月姐姐,娟娘小,往常做……” “停!”腊月冷笑着打断她的话,“别在我面前玩这一套,我最恶心这些个。还有,你对我行妾礼,这是想做个妾?那我倒是能继续当我的张少夫人,不合理也使得了。” 眼看他们二人针锋相对的又要吵起来,之城无奈只好劝娟娘,“原是说的只有我和月娘两个人去,如今没打招呼的就多了一个人,你还有身子,那些做瓷窑生意的有诸多忌讳,隐约记得旧年一同读书吕兄说过烧瓷的窑见了孕妇对两下里都不好……就不去了,乖。” 他柔声细语的哄了半天,娟娘才总算抹眼掉泪的回去了,之城这才失望的跺了一下脚,嗐了一声先往外面走了。 也不等腊月,也不喊她。 常嬷嬷叹口气扶着腊月出去,感慨道,“先前看少夫人病中少爷衣不解带的精心伺候了好几天,老奴看在眼里,还想着少爷心里还是有夫人的,若是以后能对夫人好好的,就说和着劝劝你们好了吧,如今一看……”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我与他夫妻一场再了解不过,嬷嬷以后千万不能再有这种念头,坏了我大事。” 两人闹着不愉快出的门,车上之城生气不想理腊月,腊月也是看都不想看他一眼,更别说主动找话说了,上车在之城对面坐下就开始靠着车壁假寐。就这么一路无话的到了城南吕秀才府邸。 要下车了,之城方才主动和她说了第一句话,“到了吕兄家别还是这么一副样子,让人看笑话。” 腊月嗯了一声,看着那府门上的砖雕看的入神,之城不悦却耐着性子的问,“怎么不走了?吕家这种门要到里面一层大门才有看门的,这一道门叫做避穷门是不派人看守的。” 原来如此,怪到看的挺奇怪的,她扶着常嬷嬷的手边走边问之城,“我方才看那门楼上刻的故事也没见过,那是个什么故事?” 见她主动向自己求教,之城口气也和软了下来,为她讲解起那们楼上的砖雕来历来,之城腹内颇有文采,讲的十分仔细,腊月听的连连点头,“原来竟然是来自燕地异族的故事,我说怎么那上头的人物衣裳发髻都不像咱们汉人。” 说着已经看到吕立新领着个华服美裳的少妇在门口巴巴望着,看到他们热情迎上来打招呼。 客套一番腊月才知道这个少妇就是那天吕公子迎娶的夫人,这个妇人生的虽然不及张晚晴美艳,但是眉眼淡淡的腼腆温柔,给人极为舒服怜爱的感觉,若自己是个男子,私心里肯定也是更属意这样的女孩。 吕公子带他们一起到花厅吃茶,说道,“按说该好好招待才是,然之城兄夫妇此次专为学画胎而来,耽搁久了恐今天都画不完,后院我已布置妥当咱们吃了茶这就去吧。” 腊月点头笑说“好。”有心问一问怎么不见他们家老夫人,又怕太唐突了,只好随着他们一起往后院而去。谁知走到中庭往后院的拱门时竟与他们家老夫人不期而遇。 吕老夫人生的极为瘦弱,这一点倒是符合常嬷嬷描述的春柳的身量,腊月暗暗看看常嬷嬷,常嬷嬷疑惑的摇摇头。 就见那老夫人已经扶着两个婆子走了过来,问了儿子几句,听说这两位客人是邺城张家的少爷和少夫人后,明显的眼神闪了一下,只是那脸皮却一点都没有什么表情。 之城真真合了老夫人的眼缘,就在这拱门边的甬道上被老夫人拉着问东问西的,却一句话也不曾理腊月,偶尔扫到一眼腊月总是极为厌恶的丢过来一个眼刀。 这就更让腊月疑惑了,自己哪里得罪这位老夫人了,竟然这么大的敌意。不过,她如今倒是有八分把握这老夫人就是当年的春柳了。 而她当初生下来的也不是什么女儿,根本就是个儿子,那个儿子就是之城,可是既然生的也是儿子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张家呢? 吕公子见母亲拉着同窗问东问西的关切过头了,咳嗽了一声打断母亲滔滔不绝的问话,说明了张公子夫妇此次所行目的,“母亲,那画胚本就是个细摸活儿,之城兄和张少夫人又都是新手头回,画起来颇费时间,母亲若是看之城兄合缘,来日儿子多请来咱们家做客,今日还是不要太耽搁了。” 吕老太这才一脸慈爱的放开了之城的手,又说,“我老人家了,嘴碎话多,张少爷可别见怪。”之城连道不敢,心里却对这位老夫人过度的热情有些消受无能。 老太太说完又看一眼儿子,故意板起脸,“立新,你说的啊,回头记得把之城请咱们家来做客,我可当真了,你敢骗我,我定不依你!” 说完扶着丫头婆子离开,自始至终都没有搭理腊月一句,倒把吕公子夫妇弄得有点不好意思,连连道歉。 腊月嘴上说着无妨,心中就更多了几分把握,只等回去细细捋捋清楚这事再慢慢查探。 第九十二章画胎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别人家的后院都是花草绿植物,吕家果然不亏是做瓷器的,后院竟然辟出来单独一个大空地盖了两个窑,还有两间工坊。 之城与他开玩笑说道,“吕兄家中后园果然布置有新意,别人家后院都是香花宝树,吕兄连在家也还要钻研手艺,如此上进实在令人汗颜。” 你是该汗颜。腊月心想,张家的胭脂从自己知道开始从没有过什么改进出新,能撑着到现在都多亏了别的生意往里头搭着,好几次都是邢记胭脂帮着买二赠一,才将张家胭脂救起来。 吕立新连称不敢,谦虚道,“不过是闲时在家偶有灵感免了到工厂里去的奔波之苦,吕家窑里如今好几种新瓷器从器型到画技到出窑,都是我在此处先实验过,成功了才和工人们商议着改良出来的。” 看来他倒是真的很爱这一行,腊月就想到了自己当初小时候,可不是住在哪里都随身腾出一间空房子来做胭脂么。就是嫁到张家后,总被婆婆呵斥破坏了家里的园林布局,所以才把实验房搬到了邢记胭脂铺子的后院。 吕立新引着他们到了房间内,三面墙的高大木架子上摆满了各种各样器型的素胚子,中间一张长长的桌子上早已经备好了画胎用的全号画笔和颜料。 “颜料我还没有调制,”吕公子从仆人手中接过三套连身围裙递给腊月和之城,怕他们看不懂这个东西怎么穿戴,自己先穿戴起来,说道,“这围裙虽然丑陋,然做这个是个脏活,最容易污了衣服,围上些挡一挡颜料点子。” 腊月平时做胭脂的时候也有自己的围裙,只是却不如吕公子设计的这种更实用,她先动手围好了,看看之城捏着围裙,一副生怕毁坏了自己文人形象的为难样子。 知道他这人平素不喜这些,腊月便说道,“之城就别画了,本就是我非要好奇想学才拖了你陪同的。” 听见这话,早有仆人十分有眼色的连忙奉上了茶水点心在一旁备上,之城悠哉的喝着茶看他们忙碌。 “吕公子,我们开始吧。”腊月将袖子挽了挽,利摸了手脚,看着桌上有几个颜色工艺大为迥异的各种窑烧制的瓷器,问道,“怎么放了这么多别的窑的器皿……是要教我区分与咱们邺城磁州窑的不同之处吗?” “正是。”吕公子先取过一件汝窑的虾青色斗笠盏为她讲解,“你看这汝窑的茗杯,胎薄釉厚,玉石般的质地,南方建康金陵如今的文人雅士们最是钟爱汝窑的器物,看着温润柔和,极为贴切文人们不争红尘的高洁品性。” 腊月赞同的点头道,“汝窑的虽好,但我自己私心里却更喜欢钧窑的笔洗、花钵,颜色丰富多变的,瞧着极为有趣。” 听他们说起这个,正好也在之城的学识范围内,他便倒了一杯茶递到腊月唇边也来凑趣,“如今金陵除了汝窑,文人间又流行起定窑的滴泪釉,还被不知道谁起了个‘腮边相思’的美称,被捧到了巅峰,倒是和汝窑的雅具平分秋色,甚至大有超越之势。” 见他亲自递到自己唇边一杯茶,腊月虽心里厌烦,可是却也不好拒绝,只得就着他的手抿了一口,吕公子这才微笑附和,“之城兄果然见识广泛,正是如此。其实五大名窑当地都产好土,甚至极品的坯土‘猪油土’都有。胎底子好,烧出的瓷都美轮美奂的极为漂亮。”他话锋一转,“可是咱们磁州窑虽然是最早烧瓷的地方,这里却不产好坯土。别说‘猪油土’了,就连略微细腻些能入眼的土都没有。所以一直都是又便宜又耐用,碎了打破了也不心疼,被人称作穷人粗瓷。多亏了后来创出了‘化妆土’这门技术,才能有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在南北各处也颇有许多喜爱的人群。” 他说着挑出一个花瓶和鱼缸的中号素胎放在腊月面前,“瓷窑的认识就说到这里吧,咱们还是学画胎,张夫人头次动手学画,先选这种稍微大些的器皿,花纹不是那么小巧精致,还能好掌握些,不过张夫人是想学釉上画还是釉下画?” “有何区别?”腊月看着吕公子边勾兑着颜料边为她讲解,“釉下画就这般在生坯上直接画就成,一般青花瓷都是釉下画,咱们磁州窑的瓷器大多都是青花。”他将两套画笔一色排开挑给腊月一套,继续道,“若是釉上画么,就要生坯直接入窑,咱们现在就先不用画,等烧好了再在上面画,画好了再次入窑。只不过二次入窑温度要低一点,极为考验窑工看炉火的经验。” 真能卖弄。腊月心想,你都把颜料调好画笔铺好了,现在才来说这个,哪里还有的选,但她面上却不动声色,“既然咱们磁州窑的的都是釉下画,那就画这种的吧。” 吕立新又将一本画样子递给腊月,看她挑好了图画,这才在方才调好的几个颜料碟子里各点入了两地水香墨,笑着为腊月解释,“你不知道,画胚最怕就是颜料顺着往下淌,稍微调的比例不成,就毁了一个胚子,招来的画工都是穷苦人出身,不是人人都那么天资聪敏的,如今有了这水香墨能聚敛颜色不散不洇,更是意外的提了颜色艳丽锋锐,就是普通画工画出来的也都笔笔带骨,线条有力,这一切都多亏了张夫人相助。” 之城一旁瞧着昔日同窗认真教妻子画胚,虽然知道吕公子为人绝不会对妻子生出什么觊觎之心,更是看得出每每需要握手教习的时候,都是尽量用言语来说明,自己更是丝毫不曾与腊月有任何身体碰触。 但他就是看的来气,深悔方才为什么没有一起跟着学画,如今眼睁睁看着他们师慈徒孝,一副遇到知己相谈甚欢的样子,这心底就里外不是个滋味,怎么看桌子上那些瓷胎都不顺眼,顺带着看吕立新也不顺眼起来。 好不容易等的太阳都快落山了,他们才画完,之城迫不及待的一口拒绝了同窗留饭的邀请,带着腊月就要回去。 谁知才刚出来门到了他们来时遭遇吕老夫人的那处拱门前,就又看到了那位老夫人。 第九十三章高中的什么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看到吕老太太,第一个头疼的就是之城,他是一点都不想消受这位对自己过分喜欢的老人,总觉得她言行都奇怪的不行,而且对腊月冷冷淡淡的,更让他不喜欢了。 但他是读书人,面上的客套还是要的。 老夫人似乎在这里专门就是为的等他,一看到之城上来就一把拉住他的手,上看下看左看右看的开始说起话来,“听说之城这次赶考高中了,不知中的什么?还听说你还娶了丞相的女儿又有了孕,等生了记得告诉我,我给孩子添点玩具……” 之城被老夫人这一连的发问搞得狼狈不堪,尤其一直问他高中的什么的时候,他躲闪的就是不回答,搞得腊月心里也开始疑惑起来——难道之城这次根本没有高中?不然怎么连个一官半职都没有,当了个清闲举人呢? 虽然官场上的事她是不懂,但这事和前世出入太大,让她心里不得不生疑。 最后之城几乎是逃了出来的,腊月紧随其后,常嬷嬷跟在腊月身后与吕老夫人迎面对上。吕老夫人明显愣了一愣,欲言又止的看着常嬷嬷,很明显是有话要说,可最后还是闭上嘴让开路让她走了。 等吕公子送走客人回来的时候就看到母亲居然在等他,他连忙上前搀着母亲送她回房,“母亲可是有什么话要吩咐儿子吗?” 从第一眼见到张之城,母亲的反应就不对劲,吕公子是个心思细密的人,自然早就猜出来了。 “立新,”吕老太太严肃的看着儿子,“我要你好好对这位张家公子,还有他那个夫人,外头传的不太好,今天我看她对之城也是满眼冷淡,一点都不关心的样子,之城娶了她真是到了八百辈子霉了,我要你找机会就给这个女人颜色看看,最好能让之城休了她!” “娘,咱们窑里的水香墨……”吕公子一句话没说完就被母亲严厉打断,“我就问你答不答应!” 母亲身体向来不好,吕公子是个大孝子,不愿意惹母亲生气,于是为难片刻还是点头答应了。 虽然心里对母亲这么关切张之城不能理解,兼着还有些妒忌,但他还是当场就立刻答应母亲下帖子请张兄过几天来府里做客。 马车上,之城有些不解的和腊月谈论着吕家那位奇怪的老夫人,“月娘,你说吕兄的母亲怎么对我那么好呢?” 怎么对你那么好?因为那是你亲娘!腊月想到如果有一天他们母子知道这件事该是个什么反应,心情就立刻大好起来,连回答之城的语气都带了几分笑,“谁知道呢?许是看你好风采,又听说你高中了,存心巴结吧?” 之城十分受用这句话,也没去想腊月的弦外之音,“这倒是,连金陵丞相都一眼被我的风姿相貌打动,才把娟娘给我了的。” 不小心提到了娟娘,他连忙住嘴,忐忑的看了一眼腊月,见腊月神色如常,这才试探着问道,“月娘,你看在我的面子上能不能和娟娘好好相处?” 腊月嗤笑一声,没理他这句话,突然问道,“之城,有件事我也一直想问你,就是总忘,你这次高中到底是个什么名次,也不听你细说,难道朝廷就连个一官半职也没有任命么?” 之城脸迅速烧红,结巴了半天才很没有底气的说,“有官职……只是,是……是个穷乡僻壤的六品官,我嫌没什么作为,就请岳父大人帮着上书辞了,等着机会安排个好地方。” 腊月也不懂朝廷里这些个事情,但是她了解之城,很确定之城在撒谎。这就奇怪了,前世他是真的高中了的,还敲锣打鼓送喜报到了家里,这不会有假。 心里有这个疑问就直接问了出来,“怎么没见送喜报?” 之城慌乱的一把抓起桌子上的空杯子,头也不抬的,“有……有啊……当时在金陵和娟娘已经成婚……就送到丞相家里去了。” 丞相丞相的这么叫着,就算腊月不知道官场中的规矩也听出不对劲来了,连个尊称大人什么的都不带,就这么直呼丞相? 想到那封厚厚的家书里,关于他高中的地方有一段的字体娟秀,“之城,那封家书里是不是娟娘代笔了一段?” 之城就更慌乱了,抓着桌子上的壶想给自己倒一杯水,可是手抖得竟然洒出许多来,慌乱之下他竟然直接用袖子去擦了桌上的水渍,“啊……对……娟娘她……就写了点。” 已经不用问了,之城这高中绝对有问题,但应该不是没中,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撒这种谎,这算得上欺君之罪了。 有心再问问丞相姓什么,可是之城已经早有预料,生怕腊月再来问自己,竟然不耐烦的掀开帘子冲车夫发脾气,“怎么还没到?还要多久?” “少爷,快了,这时候正好是邺城商铺打烊的时候,人多不好走。” 他连一刻也不想在马车里呆着了,这车里简直就像个刑房,腊月每句话都像刑官过堂审问。 于是手抓着帘子他头也不回的丢下一句,“月娘,车里闷的慌,我骑会马。” 车内恢复了安静,腊月以手支额细细回想今天看到吕立新母亲的每个细节,那张脸怎么看都有些奇怪,总觉得无论什么表情做出来,除了眼睛外,嘴唇鼻子包括每条皱纹都透着一股奇怪的死板气息,就好像……就好像是个假脸。 假脸!腊月脑内灵光一闪,突然想到了摆粥棚子的那些天,听到故事里有人讲过江湖上的能人异士有一种会做人脸皮的阴术,可以把人的脸皮完整揭下来用药水泡过后就能拿来乔装用,当时听的又害怕又觉得不可思议,如今想到吕老太太那张不正常的脸,难道她真的会这种阴术?可是她一个深宅老妇怎么会这种江湖邪术的? 当初她到底为什么离开了张府的?她的真实身份难道真的只是个普通的丫头小妾吗?不对劲不对劲,这件事越来越不对劲,腊月总觉得随着她的查探只怕会扯出什么了不起的惊天内幕来,心里竟然没来由的兴奋的不行。 她觉得自己简直就是天生邪恶,想到有可能张家会因此声明俱毁,心里就痛快的想向天狂笑。 第九十四章闺蜜三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他们刚到张府门口,身后快马加鞭的来了个仆人翻身下马递过来一封请帖。 是吕家的仆人,那仆人跑的气喘吁吁的看来是十分紧急的事情,之城疑惑的看了一眼帖子,竟然是请他九月九到吕家做客赏菊饮酒的。 就这点事也值得要把马累死的跑这么急过来?之城疑惑更深了,说道,“你回你们少爷,我已经和母亲夫人说好了九月九带他们去拳头山登高赏菊,推后几日我再去拜访吧。” 回去后之城生怕腊月再问他赶考的事,说去和母亲请安然后看看娟娘,还体贴的让腊月回去休息,自己会和母亲说你累到了,不用过去请安。 他哪里是体贴自己,根本就是怕自己当着婆婆和娟娘的面再问他而已,腊月知道他的心思但也没拆穿他,反正不用见那两人的嘴脸正好如了自己的意。 回到自己院子已经是暮色四合到了掌灯时分,常嬷嬷点亮了纱灯,又出去吩咐了晚饭,这才进屋和腊月说话。 “嬷嬷,您看的仔细,吕公子母亲是当初的春柳吗?”腊月见常嬷嬷关上了门迫不及待就问起来。 常嬷嬷犹豫着皱眉想了半天,“要说是吧,那相貌连一点相似的地方都没有,耳朵上也没有肉瘊子,就是眼神有点像,脸型都不一样,可是方才老奴和她走了个碰面,她看我那个样子好像有话说似的,这么看又有点像是旧相识,老奴也糊涂了。” 不怪你糊涂,这事实在也的确太不对劲,腊月略一思忖,笑道,“嬷嬷,我心里有个猜测,你这几天看看他们家会不会有人来找你,要是春柳的话,看到你了一定会想办法找到你的,可是你在我身边也不方便她寻你……这样吧,我明天和之城说说铺子里这几天事多忙的很,让你常过去帮个把月的忙,这么着就方便她找你了,若是一个月都没有去找你,那就是我想多了。” 一晃几天过去,竟然难得的相处安宁,娟娘和婆婆也没有针对腊月初什么幺蛾子。小云和李青来过一次看望她,一看到她额角的疤竟然这么大一块都破相了,小云气的火冒三丈,当时就要去找他们理论,被李青和腊月好不容易拉住了,李青眼里含着泪,不停的唉声叹气的,她是个非常传统的内宅妇人,最知道女人容貌有多重要。 想了半天还是认真的劝腊月,“好歹没有丢了命,腊月你以后可别这么倔强了,女人没了容貌男人还能对你看重已经很难得了,可再也别说什么和离休弃的浑话了,若是哪天之城一个认真,真的给你一纸休书,你可要怎么办?那个娟娘我也看见了,平夫人就平夫人吧,谁让人家有了孩子呢,你也争点气赶紧怀上个一男半女的,不然等她生了孩子出来若是个千金还好,要是个儿子,你在这家里可要怎么过?还不得被他们折磨死。” 她一番话句句在情在理都是至交肺腑之言,可腊月想要走的路是她这样思想的妇人根本没法理解的,说也说不明白,因此索性笑着应了,也不和她分辩,小云却当真了,气道,“怕什么!休就休了,我哥我娘等着……” 她话到一半自知失言,连忙吐吐舌头闭嘴,改口道,“我娘我哥还有我都给你当后盾。” 李青早有耳闻腊月和石云清的事,生怕腊月做出什么千夫所指的错事来,心想若是能让腊月认了他们石家做义女,就成了娘家了,以后一来能防着腊月走错路真做出什么荒唐事来,二来也的确能有个依仗,他们张家敢这么明目张胆的欺负腊月,不就是欺负她娘家没人么。 “小云啊,”李青半开玩笑的,“既然你娘这么喜欢腊月,索性认了当干女儿好了,以后想为腊月出头就有了理由了。” “这个……这个……”小云嗫喏着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们家可不是想让腊月当女儿的,都怪自己嘴快,希望腊月不要误会以为是他们看不上她才不肯认她当女儿的。 她早忘了母亲当初隐晦的点拨腊月的那番话,自然不知道腊月心知肚明石老太太的意思。 支支吾吾了半天也说不出个什么来,气的她索性一跺脚撅着嘴,“反正就是不行了,腊月你爱生气就生气吧,反正我们家没有看不上你的意思。” “你呀,”腊月一把拉她在自己身边坐下,为有这么两个为自己着想的好朋友由衷的高兴,“我怎么会生气呢,这额头的疤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又拉住李青的手,把三人的手放在自己手里紧紧攥住,诚恳的道,“你们两个都是真心为我着想的,我会永远记得你们的好,无论将来走的有多远,就是离开邺城到了天边我也会想念你们的。” 小云听她不生气,脸色立马明快起来,李青却听出腊月这话不对劲,可是再细问,腊月却无论如何不肯多言半句了。 最后她只好客套了几句,看着腊月额头的疤到底心里不舒服,想着想着就想到另一个遮挡的办法,“腊月,你总戴着帏帽出门也不是个办法,方才我突然想到先前在首饰铺子见到个异族美人去定制首饰,一圈宝石珍珠两指宽的流苏编珠围在额头上,看的好看又俏皮的,不然我回头给你也定一个好了。” 腊月一下子就想到了蓝梦,笑道,“你可别给我做那种东西,那个是人家异族小姑娘戴的,要配着那种长相和他们的衣裳才好看,我要是真的戴上那东西,你说我穿什么衣裳来搭?弄得不伦不类的可不是又给人逮住机会教训了。” 她将两匣子胭脂取出来分给两人,“我这额头的疤,我自己真的没当回事,你们就别操心了,”她打趣的笑道,“你们少给我装,这回来的目的我可是知道的,就是托赖着探望我的名头来讨胭脂的对不对?眼看着上回送的都用完了吧?” 李青和小云气的一起笑着就来挠她痒痒,“你这没良心的,我们俩一片好心来看你还敢这么说,今儿不把你挠死可不能完。” 小云心里暗暗记下方才李青的话,心想着回头就和大哥说了,大哥那么灵巧的人,一定能做出一种好看的首饰来给腊月遮额头的疤。 第九十五章额角海棠花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九月初九这天天气极好,一大早张府内便嘁嘁喳喳的荡漾着阵阵欢快的笑声,只是这笑声却和腊月没有半分关系。 常嬷嬷被她派去了铺子里打着帮忙的名头守株待兔,身边之城临时把服侍自己的一个三等丫头派了过来给腊月使唤,腊月本来百般推脱的说不用,可是之城十分坚决的拿出“堂堂张府少夫人竟然连个下人都没有实在不成体统”为由硬把这个丫头塞了过来。 看着也就十四五的样子,生的倒是一副切切诺诺的老实样貌,不似当初婆婆给的那个春红一看就是个刁钻心眼子贼多的。 这是挺用心为自己挑选了的,腊月心里默默感激之城总算这件事上对自己上心,心中甚至想着不然就不把之城的身世告诉他了,就这么好好的分开,各走各的路,从此天涯两不打扰吧。 见这小丫头伺候自己洗脸梳头手都是抖的,腊月长叹一声突然想到了薛小喜姐弟俩,那俩孩子当初也是这么什么都害怕的。 想必这个小丫头平时日子也不太好过。 “你叫什么?”腊月想到要用她一个月呢,这要是天天这么着哆哆嗦嗦的伺候着,那可不太舒服,于是没话找话的和她闲聊着放松她心里的恐惧。 “我叫小豆子。”小丫头小声的回答,拿着玉簪为腊月簪发的手一抖,簪子掉落在地,碎成了两截,吓得她连忙跪地不断哭着磕头求饶。 “一个簪子而已,起来吧,重新簪别的就是了,妆匣里簪子那么多,你哭什么?”腊月有些可怜她又有些厌烦这么窝囊的孩子,“快起来为我打扮了,咱们好去赏花玩。” 小豆子再没想到这么容易,打也不曾打,骂也不曾骂的就饶了她了,感激之余心里暗暗拿定主意等满一个月了,好好求求少爷,就留在少夫人这里了。 腊月比划着取出一对赤金嵌五彩宝石的镯子戴上,问她,“你原来在少爷那头是管什么的?” “管洒扫和浇花的。”小豆子这回说话就少了些惧怕,手底下也稳了许多。 见她梳头梳的不错,腊月夸赞了几句,顺手赏了她一对金蕉叶耳坠子,又找了两套自己旧年当姑娘的时候穿的衣服送她,让她打扮的漂亮些,小姑娘家的穿的像块灰扑扑的泥巴块子多难看。 小豆子忍不住的又掉泪,怕少奶奶厌烦连忙擦擦眼睛,使劲憋着不哭出来。在少爷那边的时候,娟娘夫人最厌她们这些丫头穿的戴的打扮的好看,天天被各种打骂,哪里能得过这么大方的赏赐,还是这边的少夫人好。 心里越发对少夫人喜欢,伺候的也更尽心,自作主张的为腊月搭配了一套很鲜亮艳丽的衣裳,却被腊月识破了心思,笑道,“小豆子是想让我打扮的漂亮些好比下去新少妇人吗?” 小豆子垂着头不言语,许久后才道,“少妇人打扮下比新少夫人好看多了,额角的疤小豆子有个主意不知道少夫人喜不喜欢。” 腊月一听来了兴趣,小云和李青都想不到要怎么遮住这块疤,小豆子竟然有办法吗? “小豆子的娘以前是青楼里伺候花魁的丫头,有个花魁眼下有一块黄豆大的青色胎记,那个花魁很灵巧,自己把那块胎记画成了一朵墨兰,一下子引的众人纷纷效仿,小豆子看夫人这块疤的形状,要是用胭脂画上一朵艳红的海棠花也好看的紧。“ 海棠花?腊月欣喜的看着小豆子,“小豆子真是太聪明了,想到这么个法子,你快给我画上我瞧瞧。” 片刻后,腊月望着镜子里额角那朵半开的艳丽海棠花,果然如小豆子所说平添了一层灵动俏丽的感觉,那块疤的地方画成了花心,比周围花瓣颜色深些,倒更显层次分明,让花看上去像真的似的。 这真是意外之喜,腊月虽然对破相这件事不在意,可说到底自己也是女人,再是不在意,心底肯定也是希望能漂亮的。 她笑着拉着小豆子的手把小豆子选的那套衣裳换了月白素色的裙袄,笑道,“小豆子你看这样是不是更好看?额角这朵海棠已经是大红艳丽的了,再穿这么艳的衣裳就成了个大花篮了,配上素色更能显出这朵儿海棠来,还不会成为人群里的焦点,你说是不是?” 等之城派人来唤他们出发,腊月扶着小豆子的手出现在大门口的时候,明显从娟娘眼底看到了一闪而逝的仇恨妒忌之色,以及婆婆阴沉着脸厌恶的样子,还有之城浮现的惊艳欣赏喜爱之色。 但是他不敢夸腊月好看,母亲和娟娘在呢,于是只好不着痕迹的说了句,“月娘今日打扮的还不错。” 然后扶着母亲上了最前面的马车,自己也上去陪着母亲,他实在没勇气和两个妻子坐在同一辆车里,生怕他们会吵起来。 后面的车里腊月和娟娘相对而坐,都极为厌恶的离的对方远远的谁也不搭理谁。 只要她不来招惹自己,腊月才懒得和她多说一句话。 可是她今天额角那多海棠实在是太出色了,娟娘妒忌的快要发狂了,看着她慵懒的靠在车厢里半闭着眼睛,一副娇媚的勾人的样子就来气,一冲动就忘了婆婆的叮嘱,恶毒的话便脱口而出。 “姐姐这妆还真是别出心裁,比金陵的紫玉姑娘还美。” 把腊月比成了名妓,这是对她极大的羞辱,她满心等着腊月问自己紫玉是谁,好借机羞辱她一番。 可她又怎么会想到,腊月竟然隔着千里万里的知道紫玉这个人。 就见腊月听完这句话眼睛倏的睁开,双目如刀的看向她,冷冷的道,“我要是你就把嘴紧紧闭着,我的目的从来就只是想离开张家,盼着之城答应和离或者一纸休书,并不想和你搅合这些个破事,你要是不长眼非要来招惹我,那就别怪我出手狠辣不给你留脸。” 没想到腊月竟然说话这么的直接,娟娘脸一红,却不信她的话,于是不怕死的再次试探,“你真的肯离开张家?你那胭脂铺子我听娘说过了一直在赔钱,如今都快赔的铺子都关门了,你莫不是哄我,见之城喜欢你,故意以退为进辖制之城不肯放你离开的?” 第九十六章拳头山相遇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拳头山是附近三州八城有名的名山,只论起景色秀丽的话,连太行山都要靠后些。 只因这座山生的极为突兀,千里大平原上突兀的平地就拔起这么一座不大不小形如拳头的山来,当地传说是古时候有个蝎妖作乱,上天派了金甲神将来降伏,蝎子妖逃跑到此处时,被天神追赶上,两人大战三天三夜不分胜负,最后还是金甲神将忍痛截断自己拳头化作大山,这才打败了蝎子妖,将他镇压在此处。 故事听听就罢了,哪出风景名胜还没有几个传说故事的,也是一项吸引人的收入来源。 山上红枫茂盛,山下有当地富户集资种出的千百亩菊花园,每年九月九登高远望,山下金灿灿的菊花如同被黄金包围,因此此地还有个黄金拳的别称。 腊月他们一行有孕妇自然不能真的就和别人似的当真登高到山顶去,幸好当地游人极盛,连带着轿子驴子等代步的工具也极多,腊月其实根本不想去登什么高,望什么远,和这一家子一起就是给她一座瑶池仙境她也不想赏。 于是腊月说道,“我就在客栈里歇着吧,近着看菊花更清楚些。” 之城不满的直接拒绝,“不行,连娟娘都上去呢,又不用你步行,我租了四乘青纱小轿子,咱们一起上去看看,再说重阳节登高也算是给家中老人祈求长寿的。” 这句话可算是让婆婆得住气儿了,嘴一撇眼一翻,阴阳怪气的,“我可消受不起。” 腊月寸步不让的一笑,对之城道,“娘既然说了消受不去,那我还是不去了。” 婆婆气的脸像被人挝了一巴掌,却找不到反驳的话来,之城气的大声训斥几句,自作主张的拉着腊月就走把她摁在一乘轿子里,用半哀求的眼光看着她。 算了,腊月也觉得争这种无聊的小事挺没意思的,想了想,生怕娟娘半路生什么幺蛾子,再弄出个自己妒忌她推她摔倒,企图谋害她腹内孩儿的戏码来,于是对之城道,“你的轿子在娟娘的后面紧跟着吧,好有个照应。” 之城不知她心中所想,见腊月这么说,还当她是担心娟娘,感激的点点头坐到了前面的轿子里。 四人晃晃悠悠的慢慢沿路赏着一路满山的枫叶,看着山下大片的金黄空气里都是菊花的清香,腊月的心情也渐渐好了起来。 去不曾想半路上竟然意外的遭逢了吕公子一家也来此处赏玩,自然免不了一番客套问候,而之城最怕面对的吕老太太又抓着他好一顿夸赞,最后才一句话暴露了自己今天来的原因。 老太太拉着之城笑的比菊花还灿烂,“上次让人给你这孩子下请帖,听说你要来拳头山赏菊登高,我这才想着过来看看的,谁知果然有缘。” 之城尴尬的应着,那吕太太的轿子和他并排而行,闲聊躲都躲不过去,腊月饶有兴致的望着吕太太对之城毫不掩盖的喜欢,一路上这位老太太和之城说几句话就顺带着再和娟娘说几句话,还不吝赞美的把那夸赞的词滔滔不绝的都砸在娟娘身上,又说人家肚子看着尖尖的,一定是个儿子,又说之城有福气娶了这么个水做的秀气姑娘,最后竟然脱下手上的翡翠镯子当作见面礼送了过去。 这么冷眼看着人家倒像是一家三口似的,而腊月更是细心的发现,一路上婆婆也是和自己一样的待遇,一个眼神都没有给她,心内对自己的猜测更多了几分肯定。 而婆婆一来因为当初晚晴和吕公子曾经相亲,对那次的事情耿耿于怀,二来也看不上这种家中除了几个小钱也没有个功名在身的浅薄根基人家,因此十分不满的一路上唤了之城好多次让他快点走。 可是吕老太太脸皮厚的很,只当作看不懂听不懂婆婆的白眼和讽刺,依然膏药似的往之城身上贴,最后婆婆气的一点脸面也不给的直接就当面训斥起儿子来,“你今日是来找长舌婆娘说闲话来的吗?堂堂举人这么话多,哪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还不快闭嘴!” 这么狠的话出口,才总算让吕太太住了嘴,但她显然也不是个吃素的,装作喉中有痰,咳了几下嘴一张,使劲呸在地上,然后对自己儿子说道,“立新啊,你说这山下的菊园是用的什么粪肥?怎么这么臭的味道。” 吕公子和之城生怕两位老人吵起来,连忙各自劝住自己的母亲拉开了距离,这才消停下来。 腊月心情极好的和身边小豆子说着话,身后突然一阵吆喝声传来,轿子和行人纷纷让道。 她回头一看,身后有五六个挑着扁担的挑山工,担着水囊和瓜子水果的正往上而来。所到之处大声喝叫众人让开。 腊月望着那一行人过去,皱起了眉头。挑山工都是穷苦百姓出身的,平时说话生怕得罪了人招来一顿打骂,什么时候说话这么凶狠了? 而且这几人那种走路带风的样子,让她想到了凤凰寺的时候吕公子带的那几个仆人,像是有功夫在身的,但这几人又不是那日吕公子带的人,面目生的很。 难道是吕公子别的手下?难道他今日来赏菊还有别的事要做?腊月不由多留了个心眼,一路上十分留心这些人,万一发现什么不对也好能避一避。 到了山顶的时候,娟娘总借机往腊月身边蹭,绝对目的不纯,幸亏腊月有先见之明,每每看到她过来了就喊之城,隔着她始终有两人远的距离,让她根本无从下手。 到最后娟娘气的竟拿小豆子出起气来,“小豆子好本事啊,以前在少爷那里怎么就不这么伺候我呢?有这么好的装扮技艺偷偷藏着掖着的,难不成是看我不如姐姐,不配这么被伺候?” 小豆子再不想这把火能突然烧到自己身上来,吓得脸都变色了,深知这位南方水乡的少夫人看着温柔却极为歹毒,一句话的不敢分辩的就要跪下磕头,却被腊月一把拦住冷笑道,“听说怀孕的女人都脾气大,却没想到这脾气大到能不讲理,小豆子如今是我的人,你寻她晦气难道是看我这堂堂张家少爷原配少夫人连问夫君要个三等小丫头也不配?” 娟娘气的咬着唇,“姐姐护的一手好短,一个丫头而已,我就说不得么?“ 第九十七章挑山工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淡淡一笑,“对,说不得,我的丫头错了我来说,你那手伸那么长做什么,劝你还是好好养胎,少管别人事的好,毕竟如今家里还是娘当家作主呢,哪里就轮到你指指点点了。” 这话暗讽她觊觎婆婆在家中管家的权利,气的娟娘浑身发抖,不安的望着婆婆,却发现婆婆一动不动扶着椅子扶手,不知道在想什么想得出神,竟然没听到他们的争吵。 一旁之城生怕他们吵起来,头疼的过来拦住他们俩,娟娘才不情愿的离开了,临走还丢给小豆子一句话,“跟了新主子就是不一样,穿的戴的都好了,有本事可长长远远的呆在梧桐枝儿上当凤凰,别哪天你家主子被人休了,你还得回来落到旧主手里。” 之城无奈只好将他们两人的轿子分开停落。 他们停在的是拳头山握紧拳头中间的位置,这个位置是观景最佳的地方,方才那四五个挑山工也担着货筐停在此处,且他们五人是聚在一处的,货筐上面蒙着的布也没有揭开来。 娟娘说口渴了,恃宠而骄的非要之城亲自去货郎那里买拳头山特产的菊花糖水,这种水只有重阳节这天才有的卖,其实做法并不难,就是卖的个名声,贵的要一两银子一囊。 她有孕在身呢,之城自然是百般都依她,亲自去那四五个挑山工的货筐处购买,腊月有心提醒他一句还是去别的货郎处买的好,可是想了想自己也好奇这几人到底是个做什么的,于是便没做声,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那几人。 那几人本来正在说着什么,周围的游人并无一个前来打扰,他们似乎也并不在意有没有生意,甚至看那表情只怕更希望都别来购买他们的货物才好。 掏钱买东西买谁的不是买,何必花钱买脸色看,山上又不是只有他们五人,因此众人都自动避开了这几人的货筐。 可是之城这人向来也不太注意这些,只是看着这五人离自己最近就自然走了过来。 内中一个络腮大胡子的壮汉见有人竟然来他们这里买东西,眉头一皱大声道,“这位相公要买什么!” 声音直似九天惊雷,震得人耳膜一痛。之城一个读书人,平时从不曾接触过这等糙汉野人,这一声大喊吓得他脚一软差点摔倒。 其余几人见状哈哈大笑起来。之城丢了人,脸色就不好看了,但是俗话说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自己若是和这些人理论,没得自降了身份。 “我要四囊重阳菊花糖水。”等他们笑完了之城气呼呼的说道。 “没有!”那大汉不耐烦的一挥手,“我们五人都没有,别来打搅老子赏玩美景,别处没有卖吗?非要来此处打扰老子的……那个词儿叫啥来的?”他期待的看向身边的兄弟,一时词穷。 “雅兴!” “哈哈哈哈……” “吃瘪了吧,不认得字还非充什么秀才书生,丢脸了吧!” 几人互相笑闹打趣着,无意间撞到了一根扁担,倒在之城面前,他好心的想去扶起来,却发现那扁担不知是什么材质打造,他用尽了力气竟然扶不起来。 之城这才总算察觉出不对来,惊慌的告辞,去了远处别的货郎面前买糖水。 腊月一直不眨眼的看着这边的情况,正纳闷之城怎么突然就变了脸色慌张离开,目光却正好和方才那个虬髯大汉撞上,那人竟对她意味不明的笑了一笑,腊月心里一惊连忙低下了头,这才发现额头上手心里已经出了一层细汗。 那人目光凶狠锋利,狼似的,只一眼就吓得腊月再不敢抬头直视,这些到底是什么人?出现在地方是做什么来的?绝不是单纯的赏景,这地方不太平。 腊月想到这里,顿觉此地满山艳红枫叶,山下的金黄菊花田都不美了。她几步走到正在把方才买的水给娟娘品尝的之城身边,悄声道,“之城,我们下山回客栈吧。” 之城回头不解的看她一眼,顺便把另外一个水囊递给她,“这才刚刚上来而已,今天天气这么好,大可多玩一会。” 娟娘更是趁机反驳,“姐姐莫非是看之城这么亲手喂水给我,心里吃味了?姐姐见谅点,我方才肚子里孩子闹腾……” 腊月瞪她一眼,打断她的罗嗦,“谁稀罕听你那些!”她又附在之城耳边说了句话,之城看看那几个货郎,终于脸色一变连连点头,又去和母亲说话。 可一连说了几遍,母亲都呆呆的喝着水,神游天外的一句没听进去。 之城一惊,以为母亲得了什么病,声音都变了的一连声的喊了数句母亲,这才唤的母亲意识回笼。 “喊什么!一惊一乍的,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样子!”老太太怒斥儿子,一脸不满。 之城不敢分辩,低声与母亲说了方才腊月说的话,“那几人不是好人,也不买卖东西,脸色凶横,说话无礼,月娘猜测他们上来山顶不是要寻什么人报复杀人,就是等着要抢劫财物。” 婆婆这才看了一眼那边,也顿觉那几人不是善类,加上她心里今日本就存着心事,于是点头答应了儿子的安排。 四乘小轿子立刻启程下山,之城这次一马当先在第一个,后面的就是娟娘,然后是母亲,最后是腊月。 走着走着,母亲突然唤他,他只好下了轿子到母亲身边,“母亲唤儿子何事?可是口渴了?” 腊月也竖着耳朵听着前面轿子的动静。就听婆婆尽量压低了声音,之城凑上前去,腊月这里正好是下风头,顺着风还是听到了一句半句的断断续续的话。 “……吕家小……母亲……家……” 之城疑惑的点点头,想要问什么,但看了看腊月还是忍住了,回到轿子里一路无话的,就这么安安静静回到了山下。 他们住的客栈是拳头山下最大的,腊月看到门口有卖那种菊花编成的花篮格外好看,就和之城打了声招呼,带着小豆子要去买几个小玩意回头送给薛家姐弟。 谁知刚出客栈门口走了没几步,就有两个穿着粗布衣衫,大约十三四岁,一看就是穷人家孩子的兄妹俩咬着个手指头怯生生来和她说话。 “这位夫人,您……您……”年纪大点的哥哥紧张的只结巴,拿出背在背后的手,两个菊花和红枫叶编织而成的花环套在手臂上,“您……买……买……买一个……吧。” 【领现金红包】看书即可领现金!关注;; 现金/点币等你拿! 第九十八章卖花兄妹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瞧着俩孩子一下想到了小喜和薛航,再看看他们露在外的粗糙皮肤,就知道这俩是真的穷人家的孩子,而且她最喜欢的是这两个小孩没有直接上来乞讨,虽说花环编的很粗糙,可是好歹是用自己的能力来换钱的,就这一点就比那些乞丐值得尊敬。 于是她神色温和的摸了摸小女孩的头,问道,“小丫头,你告诉婶婶这花环多少钱一个?” 小女孩见这个衣着华贵的夫人竟然不嫌自己脏,还来摸自己的头发,心里的紧张一下子就消失了,眨着大眼睛连忙把自己身后的手也伸出来,“哥哥的花环一文钱一个,我的小,一文钱两个。” 哥哥又补充道,“而且我们的花环不是千亩菊花田里的,我们……我们买不起那种菊花,这是……自己捡的他们不要的花。”他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不好意思的垂下了胳膊。 “夫人夫人,你就买了我们的花吧,”小女孩祈求的看着腊月,眼泪都要流出来了,“要么我们的一共两文钱卖给你好不好,我编的不好不要钱,哥哥的编的好。” 腊月看的心里一酸,身边小豆子已经吧嗒吧嗒开始掉泪,见腊月不吱声正要自己掏钱来买,却被腊月摁住手,蹲下身对那两个孩子说道,“你们两个做的都很好,一文钱太便宜了,我给你们五十文好不好?” 俩孩子不敢置信的看着面前额角画着花朵的夫人,哥哥脸色通红,激动的胸脯一起一伏的,结巴的更严重了,“夫……夫人……我……我还……” 妹妹已经扯着哥哥一下子跪倒就磕起头来,小豆子一把拉起他们,祈求的看着腊月。 腊月想了想,心中已然有了主意,问小豆子,“小豆子,我记得你说你还会用田间地头的花花草草编好看的小玩意儿。” 小豆子疯狂的点头。 腊月一笑,“这样吧,最近铺子里胭脂总是赔钱,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我正想着弄个什么赠品来招揽客人呢,回去把你和常嬷嬷换回来,你去铺子里帮忙,这两个孩子你就一块带去教他们编花草,铺子里要的多,你好好教他们……” 小豆子和那两兄妹一听早就感激的涕泪横流,又要磕头,被腊月拦住,有心再问问他们是哪里人,叫什么名字,却无意中瞥见娟娘鬼鬼祟祟的扶着丫头的手从外头回来,正往他们这边看来。 心中一瞬间什么心情都没了,让小豆子取出五十文钱,给俩孩子先去买点吃的,和他们约定待会傍晚的时候在这里会和,到时候小豆子来接他们,然后便到前面去买别的东西去了。 半晌后回客栈,见之城和婆婆娟娘他们正在大厅里和老板说着什么,她也没兴趣听,和他们打了个招呼,说有点乏累就直接上二楼自己的房间待着去了。 谁知过了会儿娟娘竟然来敲她的门,腊月疑惑的让小豆子开了门,瞧着一脸得色的娟娘冷冷的道,“娟娘有什么就在门口说吧,可别再摔倒了又说我推你。” 娟娘一听这话,气的一跺脚,对着身后委屈的道,“娘,您看。” 哟,竟然连婆婆都来了,看来这是有大事要和自己说啊。 “这种事哪能在外头说,进去!”婆婆带着娟娘跨进门来,又让小豆子和别的丫头也都出去门口守着。 看这阵仗是要审问自己?腊月冷眼瞧着他们把人都赶出去,然后合上房门还落了门闩,这才疑惑的问出口,“你们到底要说什么?” “说什么?”婆婆气的指着她的脸就开骂,“不知羞耻的下流东西,你还有脸问,若不是娟娘正好遇见花了钱堵住人的嘴,你现在要让之城怎么见人?” 越说越奇怪了,腊月嘲讽的看着娟娘,“你看到什么了?倒是说说看,我看你能栽赃点什么事到我头上?” 娟娘却极为有底气,针锋相对的冷笑一声,轻蔑说出几个字,“磁州城红香楼。” 看着脸色一变的腊月,她得意的扶着腰在椅子上坐下,“还用我再说的明白些吗?” 这事过去这么久了,她怎么会知道的?腊月心里一慌,手紧紧攥着桌角,紧咬着唇,半天后神色渐渐冷静下来,反正自己也是打算要和离或者问之城要休书的,这件事自己咬死不承认就是。 于是她不慌不忙问道,“娟娘无故提起这么个一听就是青楼之地的名字来是想做什么?和我又有什么关系?” 见腊月竟然厚着脸皮不肯承认,娟娘气的一下站起来,却被婆婆压了下去。 婆婆起身在房内踱了几步,唉声叹气的半天,一副作难,怒其不争的样子,这么表演了半天,就在腊月看的作呕,皱起了眉头的时候,她终于停止了这种做作的表演。 停在腊月身边,居高临下看着腊月,不紧不慢的道,“你是不是觉得这事过去这么久了,就找不到证据,没人能查出来了?我既然敢来质问你,自然是看到了证据。”婆婆长出了一口气,努力平缓下口气,试图用冷静的态度从她这里拿到想要的,于是少有的用那种为腊月着想的语气说道,“那天我就觉得不对劲,谁知一大早赶过去还是被那个榴花公子给蒙混了过去,只是我却不明白你是怎么混进去回到后院的。” 见腊月想要争辩,她一抬手止住,“你不用和我抬杠,反正我也不是来追究这件事的,只是没想到你那晚竟然去了那种地方,这里也没外人,你和娘说实话,是不是被人给算计了身不由己弄到青楼里的。”她一副对腊月为人极为信任肯定的样子,又补充了一句,“你的为人,娘是知道的,若不是有人暗算,自己是断不可能到那种地方去的。” 这副慈爱关切的样子,乍一看还真能把人糊弄过去。 可腊月是谁,上辈子被她害死一次的人,这辈子要还能栽在她手里,那都不用他们暗算,自己干脆抹个脖子了结了还更干脆些。 这话听着一片好心,归根结底的意思还不是让自己承认那晚在青楼里待过。腊月怎么可能上钩? 于是她也故作感激的看着婆婆,说道,“儿媳真的不明白娘说什么,那晚我是真的在胭脂铺子里过了一晚的,您都亲自看到了,难道娘亲眼看到的不相信,倒去相信道听途说而来的外人故意污蔑的一面之词吗?” 第九十九章敲诈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娟娘见她死活不上钩,气的愤而插嘴,“你还真敢说,你心里没鬼方才怎么对那两个孩子那么好?看见我立刻鬼鬼祟祟的离开,你就是心虚!” 什么意思?腊月眉头一皱,怎么扯上方才的那两个孩子了?又和他们有什么关系? “我看你才该把话说清楚,方才那两个孩子不过是向我兜售花环,我买了他们的东西而已,这又和你说的磁州红香楼扯上哪路关系了?” 被腊月这副无耻的样子气到的娟娘指着她的鼻子怒声斥道,“看来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你敢说没有让小豆子等天黑傍晚的时候去和他们会合?你当时身上钱不够,堵不住他们的嘴,才约了天黑再给他们钱的,可是幸好被我知道了,我把钱给了他们才把这件事给拦了下来,不然那俩孩子若是把这件事抖落出来,今天拳头山这么多人,不过半天,只怕附近三州六河十八镇就传的人尽皆知了!” 腊月越听越糊涂了,而且看娟娘的样子也不像是装出来的,难道那两个孩子真的是当日红香楼知情人?且还是来要挟自己要钱的? 绝无可能! 娟娘这席话,她连一个字也不信。若那俩孩子是真的来要挟自己的,方才怎么连半个红香楼的字也没提起,这件事不简单,只怕是有心人把自己和娟娘都算计进来了。 但她却有苦不能说,红香楼那一夜是无论死活都不能认下的。只恨这个背地里使坏的人太过阴险卑鄙,竟然有此等阴损心机,用的好阴毒一石二鸟的计策! 房内有些闷气,腊月伸手推开窗子,看一眼窗外满眼的金黄灿烂,长叹一声,很是疲累的道,“娘,娟娘,我说了我没有,你们若是不信,大可等晚上小豆子去接那俩孩子的时候和他们对质下,看我说了什么,我当时不过是看他们兄妹俩手巧,又可怜巴巴的就想帮帮他们,让这俩孩子给胭脂铺子里编些花环招揽客人用。” 见腊月一副毫不亏心的样子竟然还要对质,连婆婆神色间也怀疑起来,难道娟娘真的冤枉她了? 一看婆婆神色不对,娟娘急得都出汗了,气道,“你别装!只等傍晚找到那俩孩子一问就知道!我跟你讲,我帮你垫付的钱都是我自己的,你就是说到天上去也得还我!” “钱?”腊月蹙眉看着她,从方才起,她就和婆婆说什么垫付了钱堵住人家的嘴的事,听的人一头雾水稀里糊涂的。于是她耐着脾气问道,“什么钱?你又垫付付给的谁?付了多少钱?这事傍晚查出来污蔑我,完全可以去官府里告那人一状。敲诈勒索、污人清白,哪件都够这人挨一顿板子了。” 被腊月这一顿问怼的哑口无言的娟娘,嘴一张一合的说不出半个字来。这才深觉后悔,怎么就忘了问那人的姓名了呢,当时只顾着沉浸在乍听到这个能把腊月扳倒的秘密的喜悦里了,就忘了问怎么联系那人。 见她这副样子,腊月已经心中明了,这个蠢女人看来是被人当枪使了。 她叹口气,鼻子里嗤出一声笑来,“你别告诉我那人是遮着脸的,看不到相貌,只怕……声音也是压着或者故意捏尖的是不是?” 娟娘脸色一变,脱口而出,“你怎么知道?”问完自己就后悔了,那个人千叮咛万嘱咐自己千万不要暴漏她。 这事弄得……看来是娟娘被人算计了,怎么有这么蠢的女人? 婆婆脸色也不好看的横了娟娘一眼,心想瞧着怪聪明的一个人,怎么这种当都上?但是这个儿媳妇可是当朝丞相的女儿,她也不愿意多加责怪。想了想对腊月说道,“不管怎么说,娟娘到底是为的你好,她自己也帮你垫付了银子钱了,你把那个钱还了娟娘吧。” 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大事,腊月也不想和他们纠缠,不耐烦的端起手边的茶问道,“多少钱?” 娟娘淡定的上下嘴皮一磕,“八千两银子。” “噗——”腊月一口茶水全喷了出来,呛的她咳嗽了半天,拍着胸口指着娟娘气的说不出话来。 八千两?你怎么不干脆来抢?自己从之城走后她又是弄水果铺子,又是买田庄的筹谋了这么久,满打满算账上也不过才两万两银子。她倒好,一张嘴就来敲诈八千两。 婆婆看着腊月这副样子,不满的斥道,“看看你是个什么样子?不过区区八千两银子就这么个样子,穷家小户的就是没见识,你赶紧还了娟娘,这事就算了。” 腊月一翻白眼,干干脆脆的回答,“我没有。”不等婆婆发作,她提高声音怒道,“别说没有,就是有也不给,如今我那铺子娘也知道,从三月底出了事后一直都在亏损,到现在账上也就千把两银子,每个月都赔钱。” 娟娘不可思议的听着腊月说只有千把两的银子,眼睛一瞪,“邢记胭脂大名鼎鼎,我在金陵都听过的名头,铺子里竟然只有千两银子的钱?说出去谁信?” “不信你问娘。” 两人一瞬间都把目光投向了婆婆。 这事,她还真就没办法歪着嘴说话,毕竟不是只有她知道的。 于是,憋了半晌,婆婆只好无奈的点点头,“我早就让人去看过账本,是真的在赔钱,且不说这个,你要真没有就先写个欠条给娟娘,我给你们作证。” 腊月冷冷的看着他们俩,这才是今天来的真正目的吧。绕了一大圈子拿自己的丑事做要挟,连咋带唬的,落脚点都在银子上呢。 她长得就那么像个冤大头吗? “这银子不能给,”腊月淡淡说,看着娟娘气愤的脸,缓缓道,“你先别急,我来问你几个问题你能回答清了再说。” “你要问什么?” 腊月不慌不忙的掏出帕子擦了擦身上的水渍,“娟娘这八千两银子给的是何人?” “是那两个孩子背后的人,是个大人,就是你说的那个遮着脸的女人。” 女人?腊月点点头,原来定这条毒计的是个女人。她接着抛出第二个问题,“八千两银子,娟娘付的是现银还是银票?” 娟娘脸色一变,支吾许久,才道,“现银怎么可能,谁会带那么多钱?当然是银票了。” 看来她自己也发觉自己的话漏洞颇多了,说话越来越没底气。 腊月嘴角一撇,“银票?八千两的银票娟娘竟然随身携带着?不知是哪家票号的,咱们回头只要去那家票号一趟,自然有的是办法帮你追回银票。” 第一百章兄妹遇难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娟娘慌乱的脸阵阵发烧,怎么就疏忽这件事了,就不该自作主张加了钱,就该听那个女人的讹她个两三千两银子就知足的。 这下可要怎么办? 支吾了半天,她总算灵光一闪,脱口而出,“那谁知道都是哪个票号的,又不是同一家票号,谁会把银子存在同一家票号里,你会吗?” 真能狡辩。 看她冥思苦想的就憋出这么几句话来,腊月噗嗤笑出声,“这么说也对。那八千两银票想来也有极厚的一叠了,不知娟……” “砰”一声,房门被人一下撞开,门闩都断成了两截,腊月的话被打断,吃惊的看着地上滚进来的那个弓着腰满地打滚,痛的话都说不出来的男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得罪了!抱歉!”随着一声震得人耳膜生疼的道歉声,山顶上看到的那一行五个汉子中的虬髯大汉一脚踏进来提起地上的人,像拎小鸡似的,看了他们三个一眼说道,“这人偷盗我东西,我给踹了一脚,不想撞断你们的门扇,惊扰了三位夫人。” 说完提着地上那人衣领,拐进他们旁边的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门外的仆人这才战战兢兢的进来,说方才这几人从旁边门出来站在门口听了半晌话了,还瞪几个仆人不许他们说话,然后不知怎么的就一脚把经过的一个小二跺飞踹进房间。 三人惊魂未定的面面相觑,腊月更是心内惊疑不定。 偷听他们说话是为的什么?这不过是他们家的家事而已,他们听来有何用处?这几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不等她想太多,娟娘哎呦一声打破房内的沉默。 原来,方才一惊吓她却真的动了胎气,捂着肚子白着脸连连呼痛,丫头连忙扶着她回房,婆婆慌忙去找店家寻大夫,再命仆人赶紧喊之城回来。 鸡飞狗跳的闹了许久,娟娘才吃了药睡去了,等她醒过来的时候日头西斜已临近傍晚。 小豆子不知道两位夫人下午在房内谈话的内容,生怕腊月忘了那俩孩子,于是提醒着问了句“要不要去约定的地方等他们。” 不等腊月回答,娟娘已经阴阳怪气的说道,“去!当然要去!不但去,还要都去,我们都去看看,到时候倒要瞧瞧,姐姐这张伶牙俐齿的嘴还能狡辩出什么话来?” 腊月自然不怕,但之城担心娟娘身体,回来听母亲大约说了经过,脸色已经十分不好看,一想到月娘竟然有可能在那种地方过了一夜,不知道有没有被…… 他脸色铁青的道,“你们都在客栈等着,我带人和小豆子去!” 谁知过了约有半个时辰后,两人竟然脸色苍白的空手而回,之城还好些,小豆子整个人眼睛都红红的,腿不停的抖啊抖,好像才从冰水里出来似的。 腊月和婆婆娟娘他们心内各有心事,谁也不肯回房,竟然一起在大厅里等他们到现在。见小豆子这副模样,身后也没有跟着那俩孩子,腊月一惊,不详的感觉倏然涌上新头,上前一把抓住小豆子的胳膊急切道,“那俩孩子呢?” 小豆子泪如雨下的,撩起袖子擦着眼睛哭道,“奴才和少爷去到那里的时候围了一圈的人,还有衙门的官爷们,他们俩……他们俩……被人砍了脑袋……脑袋在地上轱辘了好远。” 腊月一下瘫坐在椅子上,“死了……”她喃喃自语着,心里却再清楚不过这事是冲着自己来的。怕真的对质就把那俩孩子给杀了,要么就是那俩孩子不肯听从他们的教唆来指证自己,那俩孩子虽穷却极有自尊,连乞讨都不肯,一看就是收买不了的人。 是谁?是谁这么狠毒的针对自己?腊月心内除了伤心更添一层恐惧,这人对自己的那件事都知道,那还有什么是她不知道的?谁这么大本事?谁这么苦心孤诣的要害自己身败名裂? 她抱着肩膀缩起身子,一瞬间感觉好冷,敌人是谁都不知道,自己却已经被此人一条毒计害的…… 不对!她一惊,矢口出声,“糟了!我们和那两个孩子约了见面的事说不定那个杀人的也知道,万一……” 之城抖着唇接道,“万一……栽赃给你?不不不,肯定不是栽赃给你就罢休的,这是冲着咱们张府来的。”他一转头环视众人一圈,怒狠狠道,“谁都不准说出去夫人和那俩孩子有约定,死都不能承认,要是说出去了,我就是死都要把他全家垫上!” 众人自然知道厉害,都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娟娘更是吓得肚子又开始隐隐作痛,婆婆这才想到那个告诉娟娘这消息的人有多毒辣,当下也带着几分埋怨的数落了她几句,可是看到她白着脸怕的浑身发抖,又怕再说的狠了肚子里孩子出事,再说她丞相大人那里也实在不好惹。 几人收拾好行李就要离开,娟娘脸色缓和下来了,想到没讹到手的银子,心里到底不甘心,于是不怕死的又提那笔银子的事,还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哭的气噎的抱着之城的胳膊诉苦,“之城你可要为我作主啊,那是我的嫁妆钱啊,我一个小女人千里迢迢嫁到邺城,全指着那点嫁妆钱养老呢啊。” 客栈里众人见这家打扮都极为体面的人,竟然有个妇人哭哭啼啼的都往这边看过来,之城脸一红,生怕被人看了笑话去,又碍着娟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敢太说她,于是便嘴一歪的对腊月道,“月娘,你就写个欠条给娟娘好了,横竖都是一家人何必非要计较那么明白。” 婆婆也附和着,“就是,这么多人看着呢,你好歹给之城留点脸。” 为了不丢人就要让自己吃这个亏?凭什么?那可是白花花的八千两银子,是自己合铺上下百来人辛辛苦苦半年才能赚来的钱,你们就这么一句怕丢脸被人笑话,就要让自己吃这个囊鼻子亏? “我没有!”她大喊一声,故意把事情吵嚷开,你们怕被人下笑话,我就偏要让人都来瞧瞧评评理。 之城没曾想她竟然会吼出来,气的也一时忘了顾及,口不择言的低声威胁她道,“你别忘了你还有杀人嫌疑在身呢!” 腊月像不认识他似的,怔怔的盯着他的脸半天,试图从这个男人脸上看到一丝后悔来,为他方才的一句脱口而出的没良心的威胁话道个歉。 可是没有。 第一百零一章昧着良心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个男人双目赤红的看着腊月,瞧那样子只要腊月敢不写这个欠条,只怕他就能立即动手掐死她。 气氛一下冷住。 正在他们僵持不下的时候,一个意外的人适时出现在客栈门口挽救了这沉闷的一触即发的局势——吕公子吕立新一脸惊讶的看着他们一家子,连忙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之城也连忙给自己找台阶下,笑着和吕立新打招呼。 小豆子趁着少爷和吕家公子说话的空,偷偷对腊月说道,“少夫人,那会咱们买那两个孩子的花环时,吕公子和他母亲正在咱们身边买菊花枕头芯呢,吕公子还对奴才点了点头,当时离得极近,肯定听见咱们说话内容了的。” 腊月心中瞬间有了一丝希望。 就听旁边之城绝口不提磁州城红香楼的话,只说两个妻子因为银钱争吵了几句,二夫人非说替月娘垫付了一笔银子,月娘说没有。 吕公子听完略一沉思,说道,“找到给付银钱那人叫过来一问便知,何至于如此当众争吵徒惹人说笑。” 之城尴尬的讪讪不语,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总不能说那个钱其实都心知肚明是娟娘讹诈的吧,这种家事怎么好意思说。 腊月知道他心中忌讳,想了想说道,“吕公子,下午我买花环的时候你也在的是吧?虽然没有打招呼,但我听丫头说你就在我身后随你母亲买枕头芯。” 不知她问这个有何用意,吕公子点点头,“当时母亲她……总之抱歉没有打招呼。”母亲不喜欢自己和她说话,更不喜欢腊月这个人,甚至还让自己有机会就推一把这个女人,那时没打招呼,其实也是怕母亲对她说难听话,两下难堪。 他这表情,腊月一眼就明白了,心想吕公子总体来说还算是个君子,和自己无冤无仇,甚至自己还在水香墨上帮他良多,应该会说实话。 于是她满有把握的说道,“当时吕公子一定听到了我和那两个孩子的对话,当时我们在聊什么,你还记得吗?” 若是他实话实说,就能知道自己当时的确是在买花环,根本没有什么那俩孩子要挟自己,还有什么和他们约定的拿钱堵嘴的栽赃之事。 吕公子正要回答,门口停着的轿子里传来吕母一阵急切的剧烈咳嗽声,吕立新脸色一变,几不可闻的从鼻子里叹息一声,说道,“当时人太多了,我又一心都在母亲那里,却不曾听得夫人和那两个孩子说了什么。” 早在门外那一阵咳嗽起时腊月就知道事情不妙,可却没想到这咳嗽过后,吕公子竟然会昧着良心蜷着舌头不说真话。 一瞬间心如坠入冰窟,不死心的又问了一句她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要问的话,“那吕公子你相信来赏菊登高,会有人随身携带八千两银子的银票吗?” 明显的,吕公子神色一僵,可看了看门口,他若无其事的微笑着回答,“这个,吕某家中并没有那等富贵,自然不知富贵人家出门是带多少钱的。” 假话!他撒谎!腊月气的死死咬着嘴唇,咬的唇都破血了,呵呵呵笑着说道,“那吕公子你相信娟娘为我垫付了八千两银子吗?” 这话其实十分不和规矩,吕公子明显皱了皱眉,之城和婆婆同时呵斥腊月失礼,腊月却一把推开之城来扯自己的手,不去看婆婆那想咬死她的神情,更直接无视了众人围观指戳的议论。 她指着吕公子的鼻子,一字一顿的,掷地有声的说道,“好个吕公子,好个忘恩负义的人,当时你要用水香墨,我邢腊月二话不说就帮你匀出你要的来,你和我小姑子相亲时被婆婆看不起,被张晚晴骂到脸上的羞辱,是谁帮你解围?是谁怕你难堪亲自把你送出府门?你的良心被狗吃了吗?今日我被婆婆夫君一并冤枉欺负,只是希望你能说个实话而已,你竟然都不肯,我真是瞎了狗眼,错把你这只狼当成了朋友。” 围观众人议论纷纷,说啥的都有,可大部分还是在为腊月鸣不平。 吕立新被她骂的心中十分羞耻,可是母亲就在外面,他也不敢气住了母亲,于是只好生受了这番责骂。 他心中有愧肯受这番骂,他母亲可就不肯了,隔着轿子在门口怒道,“立新你还在那里待着做什么?又不是咱们的家事。一个不要脸面四处勾搭男人的贱妇值得你如此废话吗?还不快滚过来随我回家!” 这话够狠,生怕母亲气着,吕立新连忙冲之城拱拱手道了一声抱歉,然后扒开众人出门随母亲回去了。 之城红着脸看了腊月一眼,一甩袖子,气道,“这下满意了?”不等腊月还嘴,他已经扶着娟娘从腊月面前直接迈了过去,又亲手扶着娟娘上了轿子,再回来请母亲,来回几遭都没看腊月一眼,婆婆走过她面前时冷冷道,“看来你这名气还真是够大的,连城南的都知道你的光荣事迹。” 搭着之城的手出去上了轿子,又低声叮嘱了之城一句,“你记得帮我好好打听下那位吕公子母亲,”她一手掀着轿帘子,神色犹疑道,“从山上开始这个老太太就在躲着我,不然方才她也不会轿子都不肯下的不进来了。” 之城心内烦躁,敷衍的随口答应了,本来不想搭理腊月,可到底是结发的夫妻,心中终是有一丝不忍,于是对着客栈大厅冷声喊了一句,“回家了,到了外面我们在马车里等你。” 竟是不管不顾的乘上轿子直接和母亲娟娘一起离开了。 腊月怔在当地,像个被人丢弃的奴仆,眼泪再也忍不住的大颗大颗无声滴落,小豆子给她递上帕子自己也哭个不停。 少夫人太难了,这就是明着欺负她呢。 围观的人群里,二楼那五六个大汉默默的看完这一出好戏,为首的虬髯大汉对另外四人使个眼色,几人回房收拾了行李悄悄出了客栈跟在之城的轿子后。 出了拳头山千亩菊花田后,之城看娟娘和母亲上了马车,假装不在意的往后看着,月娘不会一生气就不回来了吧。 难道还要把客栈当家住啊?他心内焦躁,马车内母亲已经训斥开了,“还等什么?谁家的规矩要让长辈等着一个晚辈的?不爱回来随便她在外头野着吧!你这没出息的混账,早叫你休了她,你就是被这么个下贱淫荡的东西勾的五迷三道不肯休她。” 第一百零二章被劫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正说着呢,就看到腊月的轿子远远的过来了,之城心里松了一口气,连忙道,“来了来了,月娘马上就到。” 两辆马车本来有一辆是下人丫头们乘坐的,可是之城却直接由着母亲安排让腊月上了简陋的那辆车,和丫头们同乘。他心里恼怒着腊月,此刻也想略施小惩煞煞月娘的性子。 一个人对另外一个人凉透心的时候,是根本不会在意对方任何自以为是的冷落的。对腊月来说,如果之城之前表现出来的温柔体贴多少还让她心里存着点温暖,今天客栈内的事已经浇灭了她心中那点仅存的夫妻之情。 她面无表情的和小豆子一起乘上那辆简陋的下人马车,不理会里面几个仆人婆子的眼光,靠着车厢内壁开始做她最喜欢做的事——闭眼假寐。 小豆子给她披上件衣裳,一滴热热的眼泪滴在腊月的手背,腊月没有睁眼,低叹一声,拍了拍小豆子的手,“别难过了,那四个花环回去好好放着,回头放店里永远留存着,你放心,我不会饶了害他们的人。” 不单是为了那两个孩子,这个阴毒狠辣的人不揪出来始终是个极大的隐患,一路上冷静下来前尘往事细细回想,她心里大致有了个方向,只是还需要再求证下。 若真的就是她,那这次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她的. 马香儿,最好不要是你! 车子缓缓行驶着,不知过了多久天色黑了下来,车角挂上了灯笼。腊月撩开车帘看向外面,黑乎乎的连一盏灯火都看不到,这让她又想到了当初磁州红香楼被救的那个夜,戴雪把自己放在树林里,然后远方那一队灯笼火把下的如玉公子把自己救了回去。 石云清,你现在在哪里,人还好吗?金指和你到底发生了什么? “还有多久到家?现在到哪了?”腊月随口问了一句。小豆子回道,“再有一个时辰就能回家了,如今正好到了邺城和邯郸搭界的地方。” 腊月就不吱声了,刚放下车帘子就听的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杂沓的奔过,然后吁律律吆喝着在他们的车前停住。 她心内直觉不好,还没等问发生了什么呢,前面婆婆他们乘坐的马车里娟娘一声尖锐的呼喊声刺破了宁静的夜空。 然后是一个震得人耳膜发疼的汉子骂咧咧的声音夹杂着一声巴掌响,“再他娘的喊,老子拔了你舌头喂狗!” 腊月他们的马车内,仆人们吓得抱成一团瑟瑟发抖,腊月轻声安慰小豆子不要慌,先看看这队人是要干什么的,若是劫财,把身上银钱首饰值钱东西交出来就行了。 门帘呼啦一下被撩开,一个蒙面人看了一眼车内,见这一车都是丫头婆子,对他们挥挥手里寒光闪闪的刀,威胁道,“妈的,都给老子老实点,不然一刀捅了你们。” 仆人们瑟瑟发抖的点头,腊月和小豆子抱在一起,无比感谢身上这件小豆子的衣服,这让她此时看起来就是个一般丫头仆妇。 门帘被放下,腊月不敢掀开偷看,只能竖着耳朵听前面车里的情况。娟娘压抑的低泣声里夹着婆婆惊恐的哀求和之城更惊恐的卑微乞求。 婆婆说,“各位好汉,你们若是劫财,我把身上的首饰银钱都给你们,求好汉们饶我们一命……你们放心我们一定不会说出去的。” 扑通一声,之城竟然跪了下去,哭丧着声音苦苦央求,“各位好汉爷,小生已经把老母弱妻身上的银钱首饰都拿出来了,求饶一命啊!” “饶命?妈的,在客栈里听你婆娘说的身上带的都有八千两银子,你他么的如今就拿这点东西来糊弄你爷爷?呸!” 就听之城哎哟一声,身体的咚的一声响,大概是被踹了一脚。然后那大汉骂道,“老子奔着大买卖才这么费劲捣怪的跟了你们这么久,这几百两银子休想打发老子!” “好汉……好汉……不要杀我娘,求您不要杀我娘,您说怎么办?”之城哭着求告,估计是这伙人拿婆婆的命来威胁了。 “老子怎么知道怎么办?妈的,晦气!大杀小动的就这么点钱还不够老子逛一趟窑子的!你他么不是什么举人吗?给老子赶快想个办法来,想不出来我就叫你全家血溅当场,一家子齐上路也算老子做了件善事,让你们黄泉路上不寂寞。” 然后是啊的一声惊呼,之城哭着喊母亲,又是骂娟娘赶紧拿白帕来给母亲包扎手腕。 “他奶奶的,想到了没?没想到老子再帮你娘右手也放放血!” 之城哭着哀求着,忽然道,“我写欠条,写个欠条行不行?好汉爷爷们,你们拿着欠条随时都能来讨账。” 啪的一个清脆的巴掌响过,有个大汉骂骂咧咧的道,“你他娘的给老子弄鬼儿,老子一个强盗见不光的,你让老子上门讨账,你好告了官府把老子一网打尽是不是?他妈妈的……” 一阵拳打脚踢后,那群大汉吼道,“老子看你就是个软蛋尿脑子,也想不出个啥办法来,老子就把你老娘先请回山寨里住几天,你特么等回头筹够了银子就来取你娘来。” 之城有气无力的哭声微弱的问道,“好汉们,请留个地址……不是,不是我不是要地址,我要是带了钱去哪里送?” 一阵马蹄声和婆婆哭泣的声音渐渐远去,风里传来那群人哈哈的大笑声,有一人骂道,“十天后老子在凤凰山母猪脑派人接着你的人,敢弄鬼儿,保证你们一家子看不到冬天的雪花儿。” 夜鸟声声,秋风萧瑟。 荒天野地里两辆挂着风灯的马车中传来阵阵哭声。 腊月在那队强盗走后就被之城喊到了前面的车内,娟娘捂着肚子苍白着脸却也不敢喊疼,之城捂着被打的鼻青脸肿的脸一直哭着母亲。 车内三人,如今竟然只有腊月因祸得福的没有受到一点伤害,她静静的靠着车内壁闭着眼睛,只当自己是个木头人,更不理会面前两人蚊子哼哼似的烦人的哭啼。 “月娘,”之城终于还是厚着脸皮和腊月说话,“你猜到那群人了是不是?” “嗯。”没睁眼,腊月低低回了一声,“在山顶上我就说咱们早些回你们不听,那几人明显就不像普通挑山货郎。” “如今还说这些个干什么?”之城见这时候腊月还来数落,口气又不好起来,“如今想办法把娘救回来才是正事。” 第一百零三章赎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连忙闭嘴,随便他怎么问只要不指名点姓喊自己,就装作是个哑巴聋子瞎子。 “月娘!”之城气的不行,声音就又变得不客气起来,“我在和你商议救娘的方法呢!你怎么一脸不担心的样子,娘就是再怎么那也是娘!” “我没办法。”腊月冷冷丢出一句,怕之城不死心的来缠自己,腊月叹道,“方才经过这么一场事,谁能安下心来想办法,等回去再说,横竖他们为的是钱财又不是专一就为了杀人取乐的,咱们回去准备好银子带着去赎人不就行了。” 娟娘肉疼的小声嘀咕了一句,“他们要万两银子呢……哪有……” 不等她说完之城已经厉喝出声,“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且还说这些个没用的!娘的命还比不上万两银子吗?我若不管娘了,你让邺城人怎么说我?你让旧日同窗文人圈子里人怎么看我!” 话说到这里了,腊月干脆趁机把自己心内的疑惑问了出来,“丞相大人家中很穷吗?堂堂当朝相爷,怎么养出来的千金掉钱眼里了似的,不是讹诈就是扣扣嗖嗖的,宁可长辈出事也不肯出钱赎回,我倒是好奇的很了。” 她想借机敲打出娟娘这奇怪的贪财性格背后的原因,可是却没想到之城竟然先护在了前头。 不等娟娘回答,之城已经先脸一红,烦躁的一甩袖子,“好了好了,都别吵了,回去再说。” 又是这么打断自己的话。腊月皱眉不语,心内的疑惑却越来越深,他们两人怎么都这么忌讳问起丞相的事呢?又不是见不得光的丢人事。 回到府中的时候,娟娘实在肚子痛的忍不住,丫头们解衣一看竟然见红了,这才哭着和之城去说,于是大半夜的又鸡飞狗跳的找大夫来看病。 腊月道了个乏便回了自己的院子休息。之城心里又牵挂着母亲,又担心娟娘肚子里的孩子,他从小有母亲掌管家中大小事,自己从没有这么没头绪过,累的直希望能有人来帮自己一把,月娘一定有这个能力,可是看月娘那副事不干己高高挂起,甚至还有点看笑话的样子又心烦的不行。 于是只好自己勉力支撑着事事亲为,折腾到天明等娟娘稳住了,之城嘴上已经起了两个大水泡,整个人憔悴的像地狱里头爬出来的鬼,哪还有半分以前的儒雅温润好风采。 次日一大早之城实在撑不住竟然累的晕倒在管家面前,他这一晕倒原本和腊月说的商议赎母亲的事自然就也不能作数。 腊月想了想,带着小豆子丢给管家一句“到铺子里看看去”就不见人了,纯粹就是不想在家里面对那些人和事。 小豆子胳膊上套着那两个孩子的四个花环,菊花和枫叶都已经蔫巴了,腊月叹口气说道,“可惜连他们叫什么哪里人都不知道,这花我倒是知道个做成干花的方法,回头咱们挂到铺子里留个念想。” 小豆子又哭,腊月心内奇怪,就是再善良,和那两个孩子也不过一面之缘,非亲非故的小豆子至于就哭成这样吗? “小豆子,你是不是认识他们?要是认识就把他们姓名和我说了,我们回头给这俩孩子请个师傅念几卷经超度下,来世托生个好人家。” “没有。”小豆子摇着头胡乱擦擦眼泪,哽咽着说,“小豆子就是想到了小时候,我也和姐姐这么卖过花环,我姐姐比我手还要巧,就是和他们这般大的时候,有一回……有个有钱家的夫人养的狗来追我们……我姐姐把我推走,她……她……她被狗活活咬死了……呜呜呜……” 又是个活生生的人间悲剧,这种事从小到大听的见的太多了。 “小豆子。别哭了,”腊月想了想说道,“你看,穷人会被很多人欺负的,所以我们一定不能穷知道吗?” “可是,少夫人我一个奴才,能有什么办法不穷?一个月就一吊钱的月钱。” “那是以前,如今你既然跟了我了,又这么手巧,只要你愿意跟着我,我一定帮你活出个人样来。” 说着话已经到了邢记胭脂的门口。 “哐!”一个妇人撞在腊月脚边的柱子上,回头看了看慌忙的跑开。常嬷嬷和高掌柜站在门口一脸疑惑的对望一眼,见少夫人来了,这才连忙迎了上去。 “方才那人是谁?为何慌张张的?”腊月在到后院坐下吃茶,先让让高掌柜带着小豆子将那四只花环做一下干花工艺然后挂到店里,这才接过常嬷嬷递过来的茶抿了一口问她。 常嬷嬷摇头,“不知道呢,这都一连来了三四天了,每次都是店里又看又问的让拿出来一堆胭脂也不买,一会说是家中老夫人用的,挑点显人精神的胭脂,一会又说其实买给家中少夫人的,少夫人不爱艳丽颜色,淡雅点的来几种看看,一会又问这胭脂如今质量可有保证?”常嬷嬷不满的道,“老奴就告诉她说呀,那店里头有问题的那批胭脂早就都回收停产了,您要是不放心的话,要么就先看看别人家的也成,她听了又不走。” 腊月一听就笑了,“是不是么每次都要你来接待?” 常嬷嬷一愣,认真回想了下这才一脸惊奇的道,“少夫人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的,每次这人还真就是直接来问我的。” “九成是她的人。”腊月笑吟吟的吹着手中盖碗里的茶叶,“没想到吕家老夫人这么谨慎,下回她再来你就装作日子不好过,十分被苛待的样子,看看会有什么进一步动作。” 虽然不知道少夫人这么安排是个什么意思,不过每次少夫人什么事都能料中,听她的绝对没错,于是常嬷嬷点点头,又问家中的事。 腊月叹口气冷笑一声把昨日的事说了,然后想了想把盖碗放下,对常嬷嬷道,“你去把高掌柜喊进来我有话交代。” 不多时高掌柜进来,腊月看看左右无人,这才低声道,“高掌柜,上次让你找两个十分妥帖的人,然后把店里包括水果铺子和魏县那头的生意都先停了,将咱们的银子连周转资金在内都悄悄熔成石头,弄了多少了?” “回少夫人,陆陆续续两个多月,都熔完了。” “这事店里的人,确定只有你知道吗?”腊月见高掌柜神态略有不满,笑着为他解释,“你不要多心,嬷嬷我是绝对信任的,只是嬷嬷她有时候未免有点东郭先生做派,心肠慈软的过了头,因此才要瞒着她,不过若是知道了也没什么。” 第一百零四章寻回古方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高掌柜这才了然又赞同的连连点头,“少夫人您这么做可要想好了,真要进腊月就停了所有生意吗?还有常嬷嬷那边我也不确定她知不知道,也没太刻意瞒着。” 腊月点点头,“嗯,只怕都不用等到腊月了,”想到婆婆被强盗掳走,万两银子说多不多,说少可也不算少,之城只怕会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来。 她认真道,“上次您也看到了,如今不但有鲁地来的流民,连晋地那等自古富商聚集粮食多产的地方都开始有乞讨的流民陆续出现,再说……”她顿了顿,“连你们这样的人都听说了这世道只怕要不好,那咱们宁可少赚些钱也要先保住根本才能留着青山在,等到世道稳定下来再图谋将来。” 掌柜想了想又道,“上次少夫人说的若是铺子关了,伙计们都赏些钱打发了,我想了想还是把小喜和薛航这姐弟俩留下了,将来跟着我一起,只说是我家的远房亲戚就行,您看呢?” “这是自然的,那俩孩子孤苦无依的,又都是灵透人儿,我看那水果铺子俩孩子弄得有声有色的倒是越来越上手了。”她叹口气又想到了那两个买花环的孩子,当下把昨天的事又说了一遍,末了道,“高掌柜,这几日账上留个几百两银子备着等之城来查账,再帮我给小豆子姐姐和那俩孩子到邺城的寺庙内寻个师傅给做一场法事超度下。” 高掌柜都一一应了,腊月看看天色都过了晌午了,常嬷嬷和小豆子端进来饭菜,于是便就着吃了几口,然后接过高掌柜送来的赖七赖八收集来的民间水粉配方略翻了翻,满意的点头赞叹,“原不过是随便给那两个人找个事做,想不到这配方里竟然还真有几个极为奇思妙想的勾兑,倒是让我意外。” “何止,少夫人您翻看下最后面的,我那天收集整理的时候看到那个配方,人都差点高兴的跳起来,呵呵呵,这算是明珠归海了啊。” 见高掌柜这样平素极为稳当的人竟然都这么喜不自胜的卖起了关子,腊月好奇的微笑着直接翻到了最后几页一张张看,翻到倒数第三张的时候,书头上端端正正的写着唐宫杨妃专用邢氏胭脂秘方。 心脏倏的停住漏跳了几拍,腊月抖着手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些字,半晌后才哆哆嗦嗦的似是自言自语,又似是在梦中呓语,“这……这真的是……是那个邢记……是我们……家的祖宗交代的……一定要找回的那个吗?” 高掌柜也激动的差点哭了,不过他如今看过好多次了,已经能冷静面对这个方子,刚开始发现的时候他也是差点激动的晕过去。 他眼中含泪笑着点头,“是,正是,就是老掌柜天南海北找了一辈子的唐宫杨妃专用邢记胭脂秘方。” 眼泪不知不觉的顺着眼角流下,胭脂默默的哭泣着,父亲一辈子的心愿啊,终于……竟然……居然……让自己找到了。 她语无伦次,她热泪满面,她头一次在下人面前失态的紧咬着唇抖着手哭个不休。爹,您看到了吗?您的愿望终于实现了,邢记胭脂终于可以挂红字了。 她哽咽着对高掌柜下令,“高掌柜,为牌匾挂红,立刻、现在,马上就去安排!就算邢记胭脂哪怕是明天就要关门大吉了,我也要看到邢记胭脂挂红。” 挂红乃是当初遗失祖方之后邢记胭脂定下的一条世代相传的规定,除非哪天祖方寻回了,否则此后千秋万代都不许用朱红点金的赤色字体匾额。 心内高兴,腊月竟然就在店里和高掌柜还有众位伙计们早日打了烊闭了店,好好的摆了好几大桌的酒宴,更是破例的放下身段和大家举杯相碰,痛饮了许多酒,最后还大手一挥奖励每个伙计五十两银子。 寻常伙计一个月也不过才二两银子,这还是周围铺子的伙计们多出一倍的价格,今日一下子奖励这么多钱,众人高兴之余未免心内泛起了嘀咕,都面面相觑的互相望着最后齐刷刷看向了高掌柜。 寻回遗失古方虽然可喜可贺,只是这一下子每人五十两银子的钱可是他们两年的工钱了,高掌柜未免有点心疼,于是灵机一动对常嬷嬷使个眼色。 见常嬷嬷把酒醉的少夫人扶下去了,这才举起一杯酒一口气干了,趁着这机会对众伙计说道,“如今咱们铺子从三月那次质量问题后生意就越来越差,每日都是入不敷出,大家都看得到的不用我说太多。” 众人一听这话头都觉不好。 果然接下来就听高掌柜接着道,“如今亏损的实在也搭不起了,少夫人就和我商议着想做到今年年底就不做了,这铺子的租金也不打算再续。今日这每人五十两的银子就有这个意思,大家都是一起共事了几年甚至十几年的,自然不能亏待了大家,今天这顿饭算是我和少夫人谢大家多年来为邢记胭脂铺子做的辛苦付出,”高掌柜说着说着,竟然流下泪来,周围伙计们也都唏嘘有声。 他又饮了一杯酒,“若是……将来邢记胭脂东山再起,我老高定然挨门挨户将大家请回,若到时候大家还愿意回来,未曾找到高就之地的话……” 他喉中一哽,仰头将第三杯酒饮了,“……都在酒里了。” 院子里大家喝的东倒西歪,卧房内老板娘醉中都不老实,又是笑又是胡话连篇的,直把小豆子笑的不行,觉得少夫人醉酒实在可爱有趣。 腊月是在自己房中醒来的,醒来已经到了半夜,小豆子笑着把少夫人今日醉酒说的话都学了一遍,直把腊月羞的捂着脸直笑,不可置信的问,“真是这样的?”“不可能,我怎么可能说出那样话来?”“当真?我当真连干三杯?”“我还说了那等豪气的话?你不要哄我。” 小豆子最后又把高掌柜说的话和腊月说了一遍,腊月扑哧一笑,“高掌柜就是小气,总共加起来也不过千两银子的事,这就不舍得了。” “才不是呢!”小豆子把一块热毛巾给腊月递过去捂脸,一脸为高掌柜鸣不平的样子,“高掌柜说家中如今老夫人被劫,必定会到铺子里查账筹银子,到时候知道少夫人对下人出手这么大方,肯定不会信铺子里亏空了这么久的。” 想想也是,腊月点点头,“到底还是高掌柜想的周到,我昨日是欠考虑了。” 第一百零五章筹钱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半夜酒醒后又擦了把脸和小豆子说说笑笑的闹了半夜,彻底没了睡意,索性起来点了灯就着烛光做起绣活来。 小豆子看着少夫人绣的香囊羡慕道,“平日少夫人忙的也不怎么见做绣活,想不到绣工竟然这么好呢,这针法我看着眼生,绣出来的莲花虽然一看就是假的,可是却有种很古朴简练的感觉,这是个什么绣法?” “这个啊,”腊月笑着换上一根褐色绣线,“这是小时候我爹给我留的娘唯一的绣囊上的花纹,我也只会这一种,就天天琢磨着想学出来,后来就真的琢磨出来了,娘的绣囊给爹陪葬了,如今想起来,我就绣着玩罢了,你要问我这叫什么绣,我还真不知道呢。” 两人又说了一回话,等腊月绣了三片莲瓣的时候,天也亮了,就有之城身边的丫头过来相请,腊月叹口气,该面对的终究还是要面对。 平时吃饭的花厅里一下子不见了婆婆的身影,连那种压抑的气氛都松快了许多,之城坐在左首,娟娘坐在左下首,竟然把右首的位置空了出来。 这位置今天空给她可不是什么好事,那是要用万两银钱来换的,腊月冷眼扫了一圈,若无其事的就要在娟娘下首的椅子上落座,却被之城喊住,“月娘,你坐这里来。” “不用了,平时都是娟娘坐那里的,今日怎么换了位置,我在下首坐习惯了,那位子坐着不踏实。”腊月说着只管在娟娘下落了坐。 见这点小心思被识破,之城尴尬的清了清喉咙,温和的一笑,对腊月道,“我昨晚把娟娘训了,前日重阳原是她不对,你别生她的气了。” “我没生气,横竖也没讹诈成,我也没少一分银子钱。”腊月不软不硬的客套回着,那语气比外人还见外。 见她这样,之城更觉得不好开口了,但母亲的安危为上,也顾不得那么许多,只好厚着脸皮索性直接挑开了说亮话,“月娘,娘这回的赎金,你得帮帮。咱们家没那么多现银,我昨儿一查才知道咱们家的生意那么多处都只是刚好维持着周转,根本没什么剩余,统共也才弄到三千两银子,剩的七千两你想想办法给补一补,等回头我加倍还了你。” 腊月故作惊讶的大张着嘴,“之城你莫要开玩笑,邺城这几年年景都不怎么好,谁家的生意都是一样的,何况邢记胭脂三月出了次不小的事故,到现在元气都没恢复,昨日我到铺子里查了账本子竟然只有几百两银子的余钱,连明年的房租都交不起了,我这里还愁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借银子,说不定都要关门了呢,怎么给你弄出来七千两啊?” 娟娘撇着嘴轻蔑的看了她一眼,又看看之城,“我那里也还能凑出两千两来,之城你先拿去用吧,自己娘出了事也只有自己人才心疼的慌,娘也不知道在那伙强人手里受的什么醉,咱们家还有心大的能喝得下去酒,平时娘真是白白疼了她了。” 这是暗讽她昨日醉酒的事了?腊月呵呵冷笑一声,微笑看着娟娘,“娟娘说的是,我自然不是个好媳妇,平日里不孝敬,如今也拿不出钱来救急,不过妹妹这出门玩耍赏个菊都要带八千两零花钱的人竟然才出两千两银子?这……娘难道在你心里还不如你出门一次带的零花钱值价?这是个什么道理我就不懂了,娟娘不如解释给咱们听听?” 论说话,腊月一个商户人家出来的女子嘴上还真就不服谁。以前蠢,硬生生的逼着自己学那些窝窝囊囊,说一句话蚊子哼哼似的先红了脸忸怩半晌的娇羞媳妇才被人欺负拿捏的,这辈子做回了自己,怎么可能还让这种女人骑到脖子上来。 娟娘这人也算是吃辱没够,好不长教训,几次三番在腊月手底明里暗里的过招,除了初次相见成功栽赃了她一回,后来就没有赢过,可还是不遗余力的来找茬,好像哪天不被腊月怼回去几句就浑身不痛快似的。 这次又是,被腊月这一番话堵的,一下子脸红脖子粗的就红了眼圈又要告状,可之城今日有求于腊月自然不会向着她,狠狠训斥了她几句让她闭嘴,这才又温和对腊月说道,“月娘,我知道平素娘对你太严苛了些你心里委屈,如今算是我求你了,你就帮帮我,想个办法帮我筹点银子吧。” 其实真的想筹措一万两银子对张家来说也并不是难事,卖掉几个铺子就够了,不过之城向来爱面子,这么做有损脸面,外人说起来,自然会说张家如今艰难的都靠着卖铺子过活了。 她理解,但并不想帮忙,不帮忙但是指条路还是可以的,于是温柔的一笑,她说道,“之城,其实我一直不明白,如今这么大的事,眼前就有个大树呢,怎么不去寻些钱来,要说荣华富贵,大伏朝一品官员家就是再不济也比咱们家强的天上到地的差距,你只要给丞相大人写个信,些许哭诉下艰难,万两银子而已,还不是一根牛毛的事。” 似乎想到之城会用什么来往千里多地来不及了的理由推诿,不等之城搭腔她又补充道,“来往千里虽然遥远,不过快马日夜也就两天的时间,那边只要在银号里存了银子,咱们在邺城就能取了来,多轻松的事,哪里用这么愁眉苦脸的,瘦子身上刀刮肉的,愁白了头还掏摸不到钱。” 她这番话其实还有一个原因,每次提起丞相来,他们两人都是躲躲闪闪的,腊月强烈怀疑这丞相家的小姐是被之城花言巧语拐的和他私奔了的,不然娟娘这个性格,怎么可能从不拿娘家来炫耀,之城高中竟然连个官职都没有呢?不过若是私奔,怪了丞相家的千金,就算是妾出的也断无可能不被追究。 这事实在太蹊跷,叫人捉摸不透。 这番话说完,腊月就冷眼瞧着之城的反应。 就见他脸色一青,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不悦道,“朝廷中的事盘根错节复杂着呢,月娘你不知道这其中的厉害关系,就不用想岳丈那里了,如今只有自己想办法才是正理,这种小事牵扯了岳丈指不定被有心人拿来做什么文章。” 第一百零六章借钱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既如此,那我也没办法了,实在不行就把我邢记胭脂的铺子闭了也使得,加上店内账上的钱,约莫着也能有两千两。娟娘的两千两再有你说的铺子里凑出来的三千两这也有七千两了,剩下三千两不行就卖卖家里的古董嫁妆的也还凑得够。”腊月捏着桌子上一盘子切好的秋梨块尝了一块,味道脆甜爽口,是魏县的梨,是自己铺子里的! 想不到家里竟然会买了自己铺子里的水果,婆婆素来追求享受,买什么都要彰显自己的富贵,看来那家水果铺子生意口碑应该还不错。 “荒唐!”之城气的一拍桌子,“典当嫁妆,咱们家成了什么了?此事休要再提!” 不提就不提,腊月悠哉悠哉的吃着梨,再不言语。 过了许久,之城才阴沉着声音说道,“妹夫那里听说当初石家给的安家费还算丰厚,不行去找妹夫想想办法?” 这不是挺聪明嘛,腊月心内暗暗发笑,幸好自己早有预料,提前和马老二打了招呼。这回马老二又能赚一笔钱,自己还能看他们母子一场大笑话,真是叫人心里爽快。 心里怎么爽,脸上也不能露出分毫来,腊月担忧的看了之城一眼,蹙眉道,“可是之城你回来后好像从不曾去过妹妹那里看望,只怕妹妹妹夫心里也是有些不满的,能爽快出钱吗?若是他们直接翻了脸数落你当哥哥的不与自己妹妹亲近还好,就怕人家笑着来一句穷庄户人家没钱,到时候你可怎么办?” 之城被说中了心事脸一红,不由有点后悔那时候听说了妹妹的婚事不与来往的态度。 第一,看不起她嫁了个马夫,虽然主子家已经给除了奴籍还赏了田庄,可是那毕竟也还是身份实在不匹配,第二,妹妹怀着个野种,自己去了脸往哪搁,心里实在过不去这道坎儿,所以就从没去看望过张晚晴。 腊月也是吃准了他们娘俩这性格才敢明目张胆的让马老二磋磨张晚晴,这才九月份,等到寒冬腊月你也尝尝那破草房子里下着雪没饭吃受苦受冻产子的感觉。 “肯不肯的……”之城咬着牙,努力不去想可能会面对的羞辱,一字一顿的道,“那也总要去试试才行。” 既然讨论有了结果,腊月也不想久待。正要告辞,之城却喊住了她,“月娘你和我同去。”他这话不是询问,是命令,隐忍着一股怒气,似乎腊月胆敢拒绝就立刻要喷发出熊熊怒火来。 傻子才会这时候和他硬碰,不过是陪同走一趟而已,她正好乐的看看笑话。她一点都不担心之城会看到张晚晴,不但因为之城好面子,不会很坚决非要看看妹妹,还因为马老二这个人办事极为妥帖,肯定不会让之城起疑心。 果然,等他们到了马老二家,先是客套了一番说想看看妹妹,谁知马老二竟然掉了两眼泪,说这几天老婆身上出了许多疹子,大夫说是体内胎毒攻的,还说这个能传染,家中已经有两三个仆人被感染的重病了。 马老二哭了几声,挤出几滴比金豆子还贵重的眼泪,说道,“难为大舅哥和大嫂还挂念着内人,我这就带你们去看望晚晴。” 他一说什么传染,之城哪里还敢去,当下便沉着脸拒绝了马老二,说,“既然是病了,就好好好养着,以后好了再来看望也是一样。” 坐了半天,之城连连给腊月递眼色,意思让她来开这个口。 这点忙不算什么,帮就帮好了。于是腊月笑着和马老二又说了会话,这才叹口气将重阳节遇匪,婆婆被劫匪索要赎金的事说了。 最后故意哭着脸哀求似的对马老二说道,“本来万两银子原不是个什么事,只是不凑巧的,这两年张家和我的胭脂铺子都亏的厉害,如今满打满算,我把铺子都卖了、关了,加上家里凑出来也还差了三千两,这种事也不好找外人去借,没得被人笑话,因此就想着来妹夫这里看看能不能救个急,你丈母娘平时对你不薄,嫁妆也给的丰厚,你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马老二早在腊月说出三千两银子的时候就瞪得眼睛牛铃铛似的,惊的差点背过气去,等听腊月说完了,足足呆了一炷香功夫,弄得之城脸色难看的几乎要愤怒的拂袖而去的时候,这才“哎哟,我的娘”的叫了一声。 然后一股脑的数着家中置办田地花了多少钱,又是学着人家买了几个小铺面花了多少钱,又是不会经营折了多少钱进去,最后哭丧着脸说道,“这真是六亲同运,没成想咱们竟然都是一样的命,倒霉都搓堆凑一块了,若是我来帮补,那也就是把晚晴的嫁妆变卖出三千银子来给大舅哥凑上,横竖这个脸我马老二丢得起,万万不能让大舅哥一个举人丢这种人。” 这还不是一样!传到外人耳朵里,他来逼着妹夫卖妹妹的嫁妆,那比自己妻子典当嫁妆还要丢人万倍! 之城铁青着脸怒声拒绝,就要离去,却又被马老二一下拦住,哭着道,“岳母如今这样,少多也让我出点力,多的没有,我自己庄子里的钱还能凑五百两出来,如今差一千五百两我还有条路,能全了咱们的脸面,还能不叫别人知道,就是不知道大舅哥肯不肯。” 听他这么一说,之城脸色一下缓和,又坐了回去,问道,“什么法子你且说说看。” 马老二抬袖子抹了抹眼泪儿,按照事先和腊月商议好的,说道,“我们穷人家的银子不凑手的时候常有,邺城里有个我们认得的放银子的……” 听他说放银子的,之城起身就要走——他堂堂书生举人岂会去那种地方。 袖子却被马老二一把拉住,“大舅哥你先听完说完,这家放银子的不是坏人,我都在他们家借过好多次了,利钱良心的很,咱们一千五百两银子,两个月也就给他统共三千两就够了。” 这的确是比外头放贷的便宜了许多,之城有些心动,语气不甚坚定的说,“只怕将来传出去……” 马老二立刻指天对地的发毒誓打包票,“大舅哥您就放心吧,我难道还能坑自己人?” 腊月却暗暗心中发笑,两个月的确是三千两就够了,可要是两个月还不上呢? 第一百零七章我要和离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通过马老二借贷的银子来的很快,万两银子不过一天就到手了,面对面前白花花的万两现银之城又发起了愁——银子是有了,可是怎么送过去却成了大难题。 之城想起来那伙人凶狠的样子就腿肚子转筋害怕的不行,娟娘又怀着孕更不可能,这种事交给下人去办,万一卷着银子跑了呢? 因此思量来思量去,这件事还得着落到腊月身上。就是再不要脸,之城也觉得没脸向腊月开口这件事,因此吃饭时几次三番明里暗里长嘘短叹的数落絮叨,就希望腊月能明白自己的心意,自告奋勇担起这件事。 月娘向来最懂自己,平时他只消一个眼神月娘就能把她的意思领会个八九不离十,可是偏偏如今的月娘变了,死活就是不搭茬,自己引出的话头就等她来问呢,腊月却吃面前的红豆沙包子吃的欢快,还不时让丫头再夹过来一个,仿佛连自己这么大个人都没看到,更别提注意他满口的唉声叹气了。 最后实在没办法了,之城只好拉下脸,厚着面皮来求,“月娘,你看如今家里就咱们三个人,娟娘有孕不便,我一个一家之主一日也离不得,这上山去交赎金的事……”他垂着脑袋夹了一筷子菜停在半空,不敢看月娘的脸,眼角的余光却随时注意着妻子的动静。 见月娘并没有生气的拍桌子走人,他心里长出一口气才把下半截话说出来,“……恐怕还要劳烦月娘辛苦去一趟了。”生怕月娘拒绝,之城连忙接道,“我找了十几个护卫来同你随行,你大可放心,保证不会有事。” 腊月慢吞吞的吃完手里豆沙包,又喝了两勺汤,这才擦了擦嘴温柔的对之城一笑说,“之城,那伙贼人有多凶悍你也看到了,我若是去,万一他们得了钱再起了凶心杀人免除后患呢?” 之城脸一红,用自己都不十分肯定的语气小声道,“不会的……吧……俗话说贼也讲三分道义,你只要别激怒他们,以礼相待……”他声音越来越小自己都说不下去了。 “之城,”腊月哼笑,“他们可是强盗,你让我去交赎金,万一出事,想过我可能会被怎么对待没有?一刀杀了倒还是爽快事,若是被人污了清白呢?或者就算没有污了清白,去交换母亲费了些时日耽搁几天,到时候回来谁信我是清白人?到那时我要怎么做?” 之城脑袋垂的都快掉到粥碗里了,“那……那不是有……有母亲和你……自然能证明你的清白。” 这个男人!这个软弱无能,遇事畏畏缩缩只会往前推女人的郎君,就是她邢腊月自己选的夫君,竟是她邢腊月选的结发人! 手气的开始发抖,腊月使劲闭上眼睛,努力控制住把面前滚烫的冬瓜汤合到他脸上的冲动,许久后才睁开眼,用平淡却又冷漠的声音开始准备许久的谈判,“之城,我可以去,不过我要你答应我一个条件,这事无论我能不能活着回来,你都要答应我做到。” 见腊月居然肯答应这件事,之城脸色立刻转忧为喜,女人家左右不过是想要些衣裳首饰,月娘可能要的多点,铺子?银子?这都好说,反正都是自己家的财产,不过换个地方存放而已。 谁知腊月冷静的说出的条件一下子就让之城愣住了,娟娘更是被一口银耳粥呛的差点咳嗽死。 两人都异口同声,一惊一喜的问道,“你说什么!你要和离?” 之城试图从腊月脸上寻到一分开玩笑的意思来,他一直觉得腊月不过是以退为进,每次提和离不过是想从自己这里要点权力,想让娟娘降为妾,不喜欢平夫人,却没想到她竟然会趁此时当成条件来和自己一脸认真的谈判这件事。 娟娘惊喜的差点就要说出“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你可别后悔!”但总算还晓得事态的轻重缓急,晓得此时全仗腊月去赎回婆婆,虽然心中暗暗可惜以后说不定再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但还是坐回位子上没再说话。 “别胡说!”之城放低声音,带了点恳求的意思,“好好的瞎说什么?吃完了饭收拾下咱们一起去清点银子,看怎么送过去。” 给你台阶下了,你就别再闹了,之城心里暗暗焦急。 腊月却并不稀罕这个台阶,吃了秤砣铁了心的又平静的重复了一遍,“我要你答应我和离,应了,我二话不说就去,死活不怨,不应,今天你就是逼死我,我也绝对不帮这个忙。” 毫无玩笑的意思,斩钉截铁、吐字清晰,就连之城听完后惯常爱用的一拍桌子就要离开的躲避处理方式,腊月也料到了,对刚到门口的之城说,“你要是出了这么门,我保证十天内你找都找不到我人在哪里。” 脚步顿住,之城扶着门框的手青筋暴起,似乎要把榆木的门框硬生生抠下一块来,却死活不吱声也不回头看一眼。 他不敢,他怕一回头就忍不住想掐死腊月,他就是宁可他的月娘死了也断不会接受和离。 和离?和离后呢?去找石家大公子?想起母亲说的那个石家大公子对月娘有觊觎之心,他就气的、妒忌的想杀人,如果他不是张家独子的话早就去找那人拼命了。 “答应吗?”腊月又问了一句,不急不徐的,仿佛在问之城吃什么,冷不冷。 娟娘一看机会难得,连忙上前装好人,挺着肚子款款摆到之城面前,先是说了一篇腊月的好,然后才低声在之城耳边道,“姐姐不过是一时气话罢了,你先答应了,到时候不会推脱吗?家里事这么多随便去哪里不是就躲个一年半载的让这和离做不成,等回头姐姐气消了,哪里还会提这事。” 此话有理,之城这才恍然大悟,难道月娘只是在和自己置气?心内暗暗明白只怕不是,但他向来是个善于自我欺骗的人,不愿面对的事就有本事不往那方面想。 于是,虽然没回头,却朗朗丽丽的清晰回答了腊月的话,“我答应你,等你回来就和离。” 腊月自然猜的到娟娘都说了什么,更加也知道就算之城想拖延,娟娘也会帮她达成心愿的,于是她心情极好的又道,“若是我死了,和离也还是要的,烦请将和离书和我的尸体一起交给高掌柜处理。” “好!都应你!”之城咬牙切齿的丢下一句,气冲冲的离开了。 第一百零八章鸡肠道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一万两银子最后参考了吕公子当初凤凰寺运“瓷器”的方法,寻了两辆马车伪装了些稻草木板,说是运送解好的木料的,然后腊月乘着轿子在约定的第十天头儿上带着人往凤凰山母猪脑峰而去。 凤凰山很大,母猪脑这个地方是个人迹罕至山势极为险峻的险峰,腊月带着人一路上走到后来越来越近的时候,那路已经窄的只有两个巴掌宽,一面是峭壁,一面是万丈悬崖。 大家都实在不敢再往里走了,腊月看了看峭壁对面的那个山头,那里才是母猪脑峰。护卫们都是花钱请来的武士,可人家只负责安全护送,可不负责丢命,没奈何腊月只好撸起袖子打算自己试试扣着峭壁上的缝隙岩石沿着小道走过去。 其中一个护卫心下不忍,拦住她道,“夫人,这条道连我们男人都不敢过的,您还是不要冒险一试,不如在此处再稍等一两个时辰,说不定就有人来接应了。” 几个护卫是一片好心,可是他们又不知道真正的原因,之城请他们的时候说的是山里有客人要板子,腊月只好笑着拒绝了几人的好意,想了想连工钱也一并算了,让他们回去,说自己在此处不过去了,待会等人来了接应到就没事了。 见腊月极为坚持,那几人只好领了钱离去,腊月这才放心的将手脚衣裳缠紧,打算过悬崖。 不是她谨慎,实在是那两车木板下头盖的都是白花花的银子,若是自己过到悬崖中间,或者过去了,这边的人赶着马车离开,再不行扔过去个什么暗器将自己打落悬崖抢走银子,岂不是人财两失。 幸好她小时候长在农庄里,上山下地的野着玩,身体好胆量也还算大,这时候虽然吓得手脚发软,但扣着峭壁慢慢往前蹭,不向下看,也还算好。 她心里默默的数着步子,不去看走了多少路了,也不看还有多少路没走,她打算走到一百步的时候休息一下,小小的停顿下喘喘气。 秋九月,山里的风虽不大,却挺寒。腊月又挽着袖子裤腿,露出一大段腿和胳膊,一身汗被小风一吹就觉得有点冷,鼻子一痒想打喷嚏,可是这万丈高崖上一个喷嚏浑身一抖就有可能把她掀落悬崖,因此她硬生生的竟然将那喷嚏给憋了回去,憋得眼泪都流了出来也腾不出手来擦。 蹭啊蹭的,在她数到第九十八步的时候,脚下感觉不对劲,然后不等她垂头看,身体一轻,凌空一个晕眩,下一刻已经被人给捞到了怀里。 这个怀抱的味道如此熟悉,她不用看就知道是谁了。 果然是戴雪,之所以敢答应之城上山来,就是因为腊月猜到了那伙强人是戴雪的人,除了在客栈和拳头山顶那个虬髯大汉对自己笑的时候凶狠里带着点尊敬外,更多的是,上次戴雪带着自己在凤凰峰看日出的时候,她依稀记得过了母猪脑峰就是凤凰峰,离这么近怎么可能有两伙强人,一定是戴雪的山寨。 果然猜对了,腊月一瞬间激动的竟然哭了起来,伏在他怀中捶着他的胸,哭的越来越委屈,也不知道是哭自己被婆家被之城这么对待,还是哭方才走这条山道走的提心吊胆,灵魂几度出窍。 或者两者兼而有之,反正她就是想哭,“都是你害的……你这个混蛋……” “都是我害得,”戴雪心里心疼又柔软,拥着她柔声安慰,“我是混蛋。” 旁边的众兄弟有的浑身一抖,把衣服拢了拢,有的翻着白眼做出个毒发身亡的样子,却都被戴雪一个白眼吓得缩着脑袋不敢吱声了。 原来戴雪其实在腊月走这条小道到一半的时候就来了,他来的算早了,就怕耽误了接应腊月的时间,可谁想腊月更早,更不曾想这个不要命的婆娘竟然这么胆大,就不能等等自己吗?竟然单枪匹马的走那条鸡肠道。 当时吓得大气不敢出,更是打手势让身边的人别动,别出声,生怕呼吸重了,打扰到腊月,令她命丧悬崖。好不容易看着腊月终于走到了边的时候,戴雪才上前一下将她抱了过来。 带着腊月到了山寨里大厅上坐下,腊月非要坐在客座上,戴雪不许。两人推推扭扭的半天,戴雪急了,“你要是在推脱我现在就将你绑了洞房,我旁边的位置自然是你的,那是我女人的位子你难道让我给别人?” 最讨厌他用强,动不动拿打杀来要挟,可是却又的确是最怕这个,腊月撅着嘴无奈的在他身边坐下,然后戴雪才满意的一揽她的肩头说道,“你看我给你先出气。” “你们几个都给我过来!”他大喊一声,那几个当初劫持婆婆的货郎挑山工便都神色不安的走了进来,虬髯大汉还笑嘻嘻的对腊月恭维了几句,最后说道,“嫂子啊,您可为咱们求着点情,老大打人贼拉疼。” “为什么打你们?”腊月不解,劫持了婆婆正是如了自己的意,为自己出了一口气呢。 戴雪手一紧,眉头一皱,“你们几个混蛋,自作主张的,我让你们下山帮我看看我女人不要被人欺负了去,你们跟着一路保护就行了,竟敢暗中弄鬼吓唬她,该不该打!” “没有没有,”腊月知道他和他这帮兄弟都是出生入死打出来的情谊,不忍看他为了自己对兄弟动手,连忙为那几人开脱,“他们几人其实都是为了我好,当时那么做我心里是极痛快的,说起来其实还要感谢。” 戴雪闻言脸色一缓,温声道,“他们竟然走的时候也不暗地里告诉你实情,不然何至于害的你独自走那条鸡肠道丢了性命,若不是你安全走了过来,我定然将他们几人的脑袋摘了当夜壶。” 腊月还要再说,地上那几人已经扑通一跪,心甘情愿领罚了,“当时就想看看大嫂够不够胆量,能不能配得上大哥,是兄弟们几个自作主张了,大哥这一罚是应该的,心里不屈,该罚,愿罚!” 于是戴雪命人带下去每人赏了二十军棍,为腊月揉搓着过于紧张痉挛的手脚,气道,“二十棍少了,你这腿我方才怎么就给忘了,这几个混球,越来越胆大了,敢不听我命令私自欺负你,回头我再收拾他们!” 第一百零九章一顿饭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那几人被打完板子捂着屁股回来竟然还笑得出来,又嬉皮笑脸的对腊月赔了一箩筐的罪,最后被戴雪烦的一脚踢在其中一个的屁股上,才嗷嗷叫着跑出去了。 戴雪又回头向她道歉,说道,“那一万两银子丝毫未动,你打算怎么处置?” 腊月一愣,“那是你们要的……你要还我?” “这帮小子当时提出这个条件的时候就是想让他们家出银子给你的,也是看的实在气不过出手惩戒。” 万两银子虽多,腊月其实也不是拿不出来,如今再拿回去也是没地方可用,她想了想打算施恩戴雪,以便自己将来离开的时候能有点恩情当筹码。 于是腊月一笑,回道,“既然费这么大劲弄到了这里,索性就给你分配了吧,你们这里这么多人的,吃喝拉撒哪样不是钱,我自己也还留的够自己用的钱。” 戴雪略一沉思,正色道,“也罢,反正这么多银子来来回回的万一惹人眼目也不好,我这里正好下半年的军饷还没到,权且算借用你的,来日加倍奉还。” “其实不用,我真的手上颇宽松。” “那是你的事,我投身窦大人手下自有军饷,哪有让自己老婆出钱管军队的,就是给也不是这么给的,”戴雪略一沉吟,有些像自言自语的,“回头有的是机会给,只怕到时候不给也由不得人。” 说着突然抬头,“听说你把铺子都关了?” 腊月讪讪的,不好意思的抬头看向别处,语气极不自然,“这次上山筹措银子啊,反正我那铺子也是一直赔钱的,索性关了倒也省事。” 戴雪不语,直直盯着腊月,直到盯的腊月心里发毛,他才哼了一声,不满道,“你这女人心眼太多,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事我都用心查过了,你铺子里的事分明就是你自导自演的一出戏,”见腊月红着脸一声不吭的,他又叹口气道,“不过你做的对,以前我和你说最迟腊月就能进驻邺城,如今似乎还要等等,但邺城肯定会乱,铺子早点关了确实是避免了祸乱中亏损。” “咕噜噜——咕噜——” 肚子里一阵叫声不合时宜的响起,腊月脸红的更严重了,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一路忙着往这里赶,也没顾上吃东西,等来到这寨子里后,戴雪又带她看罚他那帮兄弟,竟然连个饭都没说让自己吃。 虽然是这个时候午饭早过了,晚饭还不到时间,可是自己可是饿了两顿的人。 戴雪哈哈哈哈的大笑着一把抱起腊月就往外走,慌得腊月连忙一下子搂紧他的脖子,气的怒道,“你放我下来,这么多人你怎么都不怕臊。” “我带你去吃饭,你走的慢,腿又不方便,怕什么,都是自己兄弟们……” 结果吃着饭两人又闹得不愉快,戴雪气哼哼的发泄似的把手中的馒头使劲撕了两大口,噎的嘴鼓鼓囊囊,片刻后喝口汤,嚼巴完,“我就不明白了,简单的事到你那里怎么就能变的这么复杂,一个死老太婆一刀剁了将人头送回就是,怎么就不行了?让你直接和我在一起,你说你要堂堂正正和你那个王八夫君和离我都应了,这么个恶老太,她有什么值得你维护的?你还当真来赎她!” 这个祖宗,真的就是祖宗,是她的克星! 腊月无奈的叹气,又叹一口气,“你是男子汉大丈夫,说话要算话,拿了钱了还撕票是会被同行耻笑的。” 虽然实际上腊月巴不得一刀剁了婆婆,可是如今知道了之城有可能不是婆婆亲身的儿子,她反而不希望婆婆这么容易死了,她想看着婆婆面对这些事后崩溃的样子,那可比让她死更让自己心里痛快。 但这些肯定不能让戴雪知道,所以只能找些大道理来,试图说服他。 但戴雪虽行事鲁莽,却又不是傻子,“我和谁同行?我这强盗是个掩护身份,我又不和这里同行来往,将来窦大人得了天下,手里的刀就是理,说敢说个不字我挨个儿砍。” 这人……是不是这辈子除了砍人就不会好好和人说理的。 “总之,算我求你了,我留着她自有用处,而且,”腊月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之城答应和离的事讨戴雪开心,“之城答应我把婆婆带回去了就与我和离。”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理由,戴雪面上明显有了松动,过了半晌说道,“那你打算怎么处置那个死老太婆,如今她被我绑在马棚里,”他强调道,“挽起裤腿跪着的姿势,我定要让这恶老太也尝尝膝盖坏了的滋味。” 知道他是为了给自己报仇的,心里感激的很,但是又怕戴雪把人给弄死了,毕竟五十多岁的人了,平时养尊处优惯了的,乍一下受这种折磨还真怕她一不小心就见了阎王。 “我什么时候能去看看她?”生怕戴雪又误会自己“菩萨心肠”,腊月连忙道,“我既然来赎人的,人来了,按理是要见过人质安全才能给银子的,这种场面事还是要走走的,别将来回去在这种小事上再漏了馅,被之城借故不肯和离。” “你这女人,”戴雪不满的一把扳过腊月的脑袋,在她唇上报复性的咬了下,然后松开,“你自己傻就把人都当傻子吗?早和你说过什么都不可以瞒着我,你还对我撒谎。” 见腊月面有愧色的欲要分辩,他一抬手打断腊月只说了一个“我”字的话,“你不说我就不问,但你不可以撒谎,知道吗?你就和我说不想说就行了,记住没有?” 长出一口气,腊月乖巧的回答,“知道了,我不想说,还请戴将军不要再问了,小女子如今万两白银已经送到,能不能先去探望下我那苦命的婆婆。” 戴雪这才神色稍霁,一把将她又抱起来,见腊月不曾挣扎,得意的一掀嘴角,“我带你去,”他神色一变,拿出一副凶狠的强盗样子来,“不过只允许你们说一盏茶时间的话听明白没?” 腊月扑哧轻笑出声,“是,强盗头子大王。” 被这人抱着,腊月任命的心内哀叹,如今自己好像越来越对这人鲁莽霸道习惯了,难道自己骨子里其实并不喜欢儒雅如玉的?就喜欢被人这么强制压迫的? 真是个……贱命! 第一百一十章秘密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尽管腊月心中早有准备,知道戴雪必然不会善待婆婆,但她一眼看到那个满地马粪的角落被绑成跪着姿势,花白的头发乱蓬蓬的人时还是吓了一跳。 马棚内味道太呛人了,腊月进去恶心的干呕几下,呛得眼泪都流了下来。害怕露馅,她摇摇手拒绝了身后戴雪亲卫的关心,然后平复下心情走了进去。 婆婆被堵着嘴,缎子夹袄上绣的秋菊争艳图,菊花瓣上都是星星点点的马粪,头发上的首饰被扒光了,没有这些东西的点缀,她平时展现出来的富贵之感立刻消失不见。 腊月到她面前停住了脚,婆婆这才抬眼观看,眼神里有恶毒,有不甘,有恨,却唯独没有一点感激之情。 也没指望她能感激自己,重生后数番明暗交锋,腊月不觉得他们的关系还能有修复或者缓和的一天。 她笑了笑,蹲下身,看着婆婆膝盖上脓化的创口,笑了,“娘觉得跪的可舒服?” 婆婆呜呜叫着疯狂挣扎着,瞧那意思竟是想扑过来啃咬几口。 腊月伸手做出个要拔下她口里破布的姿势,却又停住,语重心长的劝道,“我帮你拔了布,让你松快点,你可别都把时间浪费在骂人上,之城这次可是借贷才凑够了万两银子让我来赎你,外头那帮人不是善茬子,我也只有一盏茶的时间看看人质是不是还活着。”她一笑,笑容明媚,灿烂万丈,“明白?” 婆婆几乎要被她这看笑话的样子气死了,可是也知道她说的句句属实,于是极为不情愿的似乎受到了万般羞耻似的,怒瞪着眼珠子极轻的点了下头。 腊月这才将她口中的布拔出,“无论如何,这次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过来救你的,你有什么要说的?” “之城呢?”她第一担心的就是之城,还真是宠爱这个儿子,就是不晓得有天知道了她的宝贝儿子竟是春柳的孩子会不会疯掉。 “你别得意,”婆婆看不得腊月这么一副小人得志的样子,一气之下就脱口而出一件让自己极为后悔的事来,她目露凶光,面上隐现疯狂之色,配上这副头发蓬乱满脸脏污马粪血污的样子,要多狰狞有多狰狞。 她从喉咙里痛快的发出一声笑,“邢腊月,你和你那下流的娘一个坯子,你不得好死!” 娘?她知道自己的娘? 腊月一惊之下顾不得与她斗气,一把抓住她的领口,眼中怒气迅速充盈,“你认识我娘?你知道什么?你说!你快说!” 她疯狂的摇晃着婆婆,眼泪忍不住掉落,外面守着的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还以为那个恶婆婆暴起伤人,里面的是他们家将军的女人,来时特地嘱咐了不能有闪失的。 两个亲卫一下闯进来,就看到腊月揪着婆婆的衣领疯狂摇晃,几乎要把人晃散了,都乍乍舌头面面相觑的对看一眼,可是再退出去只怕会露馅,于是只好硬着头皮凶声凶气的喊道,“吵什么!看完了就赶紧出来!” 腊月紧咬嘴唇,用了极大的力气才忍住没对那两人说把面前的女人砍了。原先只是想看婆婆知道儿子不是亲生的后疯狂的样子报复,如今却真的不能让她死了,她要知道母亲的事,婆婆竟然知道母亲,认识母亲,那父亲呢? 父亲竟然从没有对自己提过这个人,为什么不提?怪不得父亲那时候百般阻挠自己和之城的婚事,可是自己这个不孝女,却还是在父亲死后一年就嫁给了之城。 真混!不孝女! 她的指甲紧紧掐在掌心里,鲜血淋漓,牙齿紧紧咬着嘴唇,回头说道,“求两位请再宽限会儿,我和婆婆再说几句话。”做戏做全套,腊月说着褪下手腕上的金镯子递过去,给那两人递了个眼色他们才敢收下,然后退了出去,一个人守着门,另一个赶紧把老大媳妇的金镯子给老大送了过去。 “你把我娘的事告诉我,我告诉你一个关于之城的惊天秘密。”腊月看着婆婆,声音冷酷的说道。 婆婆冷笑一声,“之城的秘米?哈哈哈,我的儿子有什么秘密我会不知道?” 腊月静静看她笑完,然后淡淡在她耳边轻轻说出两个字,“春柳。” 满意的看到婆婆瞬间雪白的脸色,门口传来看守催促的声音,腊月对婆婆一笑,“娘,好好想想要怎么和我说,能知道多少秘密就看你肯拿出多少诚意来换了。一晚上时间的,您可要仔仔细细的别有遗漏的都讲给我知道了。” 凤凰峰上的山寨到了晚上也并不是灯火通明,用带路的守卫的话说,“我们好歹如今是‘土匪’占山为王的,当然就要像土匪,灯火通明的不像话,万一被人报官派兵来交战就不好了。” 如今大伏朝风雨飘摇的,都城在千里之外的金陵,谁会理会小小的邺城一伙不咸不淡的匪盗。 戴雪早就等她多时了,见腊月唇角有血,眼睛微肿,眉头一皱问她,“怎么回事?是不是那老太婆辱骂你?” “没有,”腊月说着又开始掉泪,想到自己可能嫁给了父母生平最恨的人,她就无法原谅自己。 “我说了在我面前不许撒谎。”戴雪臭脾气又上来。 腊月终于崩溃的咬着手背哭了出来,“我不想说,我现在不说好不好,不要问我了好不好。” 见她掌心竟然也鲜血淋漓的,戴雪心内一痛,没有如往常那般霸道,叹口气温柔的将她拉进怀中让她靠着自己的肩头哭泣,轻拍她的后背,“是我不好,我不该对你吼。” 腊月哭了许久才罢休,戴雪又亲自为她清理手上的伤,眼见那深深的四道指甲印竟然将肉深深切开,眼中怒火翻腾,对外面喊一声,“烟小苗,把那个死老太婆给我狠狠打十鞭子!” 望着包好的手,腊月感激的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感谢两字来,她记得戴雪说过的话,他说自己以后不许对他说谢谢。 “腊月上次只看到了日出,没见过深夜的凤凰峰吧?想不想看?”戴雪竟然少见的询问起腊月的意见,按照他平时霸道的作风,这种情况下才不会问腊月想不想看,只会直接把人带去。 腊月不想看,她心里乱成一堆麻,可是她不忍心拒绝软下身段,努力想讨自己开心的戴雪,于是艰难扯出个笑,强打着精神点了点头,“嗯,想看,带我去看。” 第一百一十一章狼嚎狐鸣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戴雪没有如那夜带她上山的时候骑马,而是将腊月抱在怀中施展轻功,腾挪点纵出了山寨很远处对面的山峰上,从这里遥遥望向凤凰峰。 今天九月十九,天气有点阴沉,看不到月亮也没有星星,有点冷,腊月将脑袋钻在戴雪怀中,过了片刻戴雪停了下来,“腊月,你知道凤凰山里有狼吗?” 腊月一惊,从他怀内抬起头来,四周一看,隐隐约约只能看到树木和黑乎乎的山峰的影子,“真的有狼吗?以前听高掌柜说过,我还没见过狼呢。”她声音里带着点恐惧以及恐惧里透出的隐隐的期待。 有戴雪在,她相信狼没什么可怕的,可是据说狼都是群居的,行动也都是十几、几十只一起,好汉尚且难敌三只狼呢,戴雪一人万一对付不了呢。 她不安的警惕的看着漆黑的夜,“戴雪,咱们不会遇到狼的吧?” 戴雪嗯了一声,抱起她纵身跃上了最高的山峰,也是上次他们一起看凤凰山落日的地方,看着瑟缩的腊月,他将四周一些枯枝收拢,掏出火折子点了个篝火,将她搂在胸前,“不用怕,狼怕火,不会过来的。”吻她头发下,戴雪温柔的说,“你觉得夜里的山里美吗?” 腊月微笑着点点头,“有种危险的美,而且还很好闻,”她闭着眼睛使劲吸了两鼻子空气,“有山菊花的味道,还有好多草的味道,都是我小时候住过的田庄里闻过的。” “喜欢凤凰峰吗?”戴雪看着火光映衬下的腊月闭着眼睛微笑的满足模样,“将来帮窦大人得了天下不如我们就和几个好兄弟一起回这里吧,你陪我一起。” 没曾想戴雪这样的人竟会说出这样非常“石云清”的隐士一样的话来,腊月有点吃惊,然后笑着摇头,“你傻了吗?这世上哪有什么真正的功成身退。你又是武将。我虽然识字少,可是从小听爹爹讲许多历朝历代的故事,武将们功成后要么被杀,要么被夺权,真正能得了自由归隐田园的屈指可数,你可以想想你那位窦大人为人处事性格能不能做的到放你回来。” 腊月靠在他怀里,手里玩着一根树枝,“你若是真的有这个心思,目下就此真的做个实在的强盗占据凤凰山倒还有可能。” “我不能,”戴雪眉目冷峭,坚定的道,“我定要为我一家人报仇雪恨。” 腊月很想问他背负着什么血海深仇,可是想了想还是决定不问,她相信戴雪想说的时候一定会告诉自己,就像自己心里也有不想说的事,不想揭开的疤。 他不说,她就不问,两人静静的靠在一起,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夜晚。 “嗷呜——” 一阵狼嚎从远远的山谷传来,腊月吓得一激灵,“狼?狼!” “嗯,是狼,我就是让你来听狼的,”戴雪笑着在腊月脸颊上亲了下,“别说话,你好好听,还有狐鸣呢。” 腊月点点头,主动往他怀里靠了靠,就听方才那一声悠长的狼嚎过后,紧接着又一声狼嚎响起,似乎在呼应方才的那只狼,然后此起彼伏的狼嚎声连绵不绝的响着,打破凤凰山夜里的寂静。 随着狼嚎声渐渐结束。 “呼唔儿——呼唔儿唔儿——” 一声音略弱略柔的叫声响起,这阵叫声听起来虽不如狼嚎那么悲怆、威武、凄厉,可是却另有一种带着些狡诈的媚气。 也不知是从小听狐狸精迷惑人的故事听的太多了,还是这声音因为听起来给人这种感觉才会让人把他们联想成吸人精气,狡猾聪明智慧超群的妖怪。 “这是狐狸?”腊月小声的问出声,戴雪低头在她耳边抚着她的耳边碎发嗯了一声,“狐狸叫起来也是彼此呼应的,这山里有多少狐狸他们自己都知道,每晚都会用这种方法和同类打招呼,以便知道每天死了多少同类。” “腊月想学狐狸叫吗?”戴雪突然有些调皮的一边问她一边踢暗了火堆,两手合成个瓮的形状,大拇指衔接的地方露出一条细细的缝隙,唇贴在拇指根轻轻的一吹:“呼唔儿——呼唔儿唔儿——” 戴雪手掌间的叫声竟和那狐鸣一般无二,更神奇的是,他这里声音刚落,远处的山头竟然有呼应他的狐鸣声也响了起来。 “太厉害了,我也要学,教我教我!” 腊月眼睛明亮亮的,学着戴雪也把手那么合起来,可是却吹不出声音来,“啊,怎么回事啊,戴雪你快教我。” “叫阿雪,以前说好的。” “阿雪,阿雪教我。我也要和对面山上的狐狸打招呼呢。” 腊月一时间竟好像回到了少女时代缠着爹爹要这个要那个的时候,心中淤积的不快也一扫而光。 “手和手之间不能漏风……对……除了大拇指处的小缝隙,别的地方都不能漏风……对就是这样……” “啊,还是不行啊。” “你不要急,吹的时候缓缓匀速的吹气,越吹的急越吹不响,再试试。”戴雪将腊月圈在怀中,亲手捉着腊月的手帮她调整好。 “呼唔”一阵短促的狐鸣从手中传来,腊月一高兴吹的气流变急,声音又一下消失了。 “不要慌,再来,一定不要心急。”腊月再不曾想到戴雪这样的急性子,竟然会有一天来对别人说什么不要急慢慢来之类的话。 今夜的戴雪变了一个人似的,温柔深情,说话也不霸道,还会一遍又一遍不厌其烦的教她学吹狐鸣哨。那一瞬间她看着火光下戴雪的脸心里柔软的暖流缓缓淌过,有一种久违的心动的的熟悉感觉升起。 她想:要是……要是将来真的自由了……要是戴雪他能不纳妾……那自己或许可以考虑下和他一起相伴余生……可以吗? 腊月的狐鸣哨从短促渐渐变得悠长,渐渐变得也婉转媚气,渐渐的也能有别的山峰的狐鸣声与她呼应。当第一声狐鸣呼应着响起的时候,她开心的甚至哈哈大笑起来。 这一夜,凤凰山对面的山峰上狐鸣声响了一夜,天明才歇。 望着天边红灿灿的朝霞,戴雪抚着她额角那朵海棠花对腊月道,“凤凰峰的翎毛红叶子树,快要到手了,等到时候再带你来看。” “唔……”怀中的女人睡的香甜,脑袋在他怀中蹭了蹭像只慵懒的小猫。 戴雪忍不住吻了吻她的额角,“腊月,很美,不要自卑……” 第一百一十二春柳的居心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第二天,腊月又去见了婆婆,看到她身上的鞭伤,也不过小小的惊讶了下,更惊叹的却是婆婆生命的顽强,一个富家老太太竟然被这么折磨都挺住没生病,就这一点都胜过大多数人了。 “想好了吗?娘要是宁死不肯讲给我听,我这就和外面的山大王说一声,万两银子我不要了,人命随他们处置,回去后我和之城说娘您受不住这里的苦病死了,想必之城也是不会怪我的。” 这马棚里味道实在太大了,腊月是真的由衷的从心底里佩服婆婆的适应能力。 婆婆半闭着眼睛,有一道鞭痕正好从她眼皮上过去,一只眼睛肿的睁不开,另一只瞪的圆圆的,有点吓人,“你先说之城的秘密,你不说我是不会说的。” 反正她现在在戴雪这里,也不怕她玩什么心机,先说就先说。 腊月在她身边的一条拴马石头桩上坐下,“春柳呢,可能如今就在邺城,而且似乎对咱们家挺有兴趣的,对之城就格外的关注,这个我也很奇怪,娘知道什么原因吗?” 尽管婆婆面目肿胀,但腊月还是从她脸上看到了一闪而逝的疯狂狰狞,“你别卖关子,你把你知道的都告诉我,我就把你爹、你娘还有我的恩怨都说给你听。” “你发誓!”腊月期待中有带着些许紧张,因紧张而咽喉发涩,声音发干,“用你最重要的人发誓,用之城起誓!” 生怕婆婆反悔,腊月又补充道,“我可以将春柳的下落以及她儿子是谁都告诉你。” 马棚里一时诡异的寂静,两人就这么互相审视的对忘了半天,最后还是婆婆妥协,发了毒誓,“我一定将邢啸天红叶子的事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都告诉邢腊月,若有违背,我自己天打雷轰,儿子流落街头为丐,女儿卖入青楼为娼妓。” 她说完痛快的看着腊月,“我起完誓了,你说吧。” 婆婆脸上这种痛快的表情让腊月有一瞬间的疑惑,她在痛快什么?哼,算了,等会知道了真相但愿你还能挺得住。 不过,要不要把自己所有的猜测都告诉她呢?腊月想了想决定还是有所保留。 膝盖又开始疼起来,她靠着马棚里的木柱子,边轻轻揉膝盖边说道,“我也只是怀疑,春柳极有可能就是那位吕立新吕公子的母亲,吕公子又和之城同年同月同日生……” 她说到这里适时闭嘴,后面的不用说婆婆估计也能猜到了,但她绝对不会想到,吕立新才有可能是她的亲生儿子,不知道将来这事情会怎么发展,她才不会说出这件事,她要看戏。 并没有在婆婆脸上看到预想中的意外之色,见她冷静沉着的听完毫无反应,腊月反倒奇怪了,“娘听完一点不觉得意外,难道你也早就知道了?” 不对,若是知道就不会来问自己了,那就是怀疑? “或者娘见过吕公子母亲……重阳节!” 对啊,重阳节他们曾经打过照面的,虽然只有短短几个照面,但是后来吕公子回客栈的时候他母亲却不肯进来了,想必也察觉到婆婆对她的起疑才故意躲避,而且那天自从见过吕老夫人后,婆婆就意外的沉默,总是一副沉思的样子,甚至连娟娘和自己争吵都影响不到她,当时只当她是老年人累了,如今一想只怕当时她心里就已经在怀疑了。 “真的是她……”婆婆自言自语着,突然问腊月,“你看吕立新和之城长得相似吗?” 呵呵,问这个什么意思?难不成婆婆也怀疑自己儿子被掉包了? “我看不出像,娘的意思,吕家长子竟然是咱们张家的骨肉?这怎么可能,”腊月装出一副一点不信的样子,“若是那样,吕老爷子岂能愿意?那可是长子,他们家还有别的儿子呢,怎么会让个野种来继承长子身份,得是多大一只亡八脑袋。” “你说的有理,”婆婆似乎被他说服了,但随即又眉头一皱,“但和之城同年通于同日生的也只有那个野种了……野种!”她咬牙切齿的骂,腊月心里暗暗好笑——骂自己亲生的儿子野种,不知道有一天真相大白了会是怎么个反应。 “其实,”腊月一副好人心肠的,“我也在偷偷想办法打听呢,等咱们回去了,我再想办法细细查探。” 婆婆得知“真相”后,就一直皱着眉头,这时候突然道,“春柳和我互看不顺眼,没理由会对之城那么亲热,重阳节那日她对之城那种亲热不像装的。” 腊月心里一突,生怕婆婆往换了儿子这上头猜,连忙道,“这有什么奇怪的,上次我们去吕家学画胎的时候,那老太太看到我们就不是这个样子,第一眼看到之城把我都吓了一跳,好像要吃人似的眼神,但是过了会再看到就是一脸亲热的,我当时也觉得奇怪,后来就想通了。” “哦?怎么个想通?” “娘您想啊,”腊月揉的手累了,改揉为捶,轻轻敲打着膝盖,“您要是事隔多年遇见了……死对头的儿子,还那么的优秀,长得好,有文采,还赶考高中了……”腊月忍住心里的恶心,违心的夸赞着,“这么优秀的人竟然是自己恨不得杀死的死对头的儿子,你会怎么做?” “我自然会恨不得杀了他!他们母子我都不会放过!春柳,竟然还敢回来,还在我眼皮子底下这么久!” 对对,就是这样,就是要你们痛恨对方才对。 腊月心里暗爽的继续道,“但是她想害之城若不先示之以好,伺机接近,您说她有机会害之城吗?” 若是所料不差,春柳既然见到了之城了,以后必然会想尽了办法再见,而最有可能的就是让吕公子来各种找着理由约请之城。 “娘,若是儿媳猜的不差,等咱们回去后,只怕吕家公子会有各种名目的请帖来约之城交好,巴结着之城,然后借机……”她故意卖个关子,叹口气,又摇头叹息,“那些后宅大院里的恶心阴险手段,娘您是知道的,之城一个大男人,平时又为人厚道老实的,从不知道那些后宅的妇人发起狠来又多可怕,想毁了一个高中的举人,您说等关系到了,之城对他们没了防范……” 第一百一十三章前尘往事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婆婆额头霎时出了一层冷汗,尖叫出声,“绝不能让之城被他们害了!绝不能让之城和那个姓吕的走太近!” 对,绝不能! 他们走太近了自然是不好的,这么多年春柳都能忍着对婆婆没有任何报复的行动,说不定看在两个孩子的份上她已经放下仇恨了呢。 若是婆婆一力阻止儿子和他们家交好,估计春柳也会胡思乱想,以为自己当年掉包孩子的事婆婆有所察觉,或者因为婆婆阻挠他们母子相见,把那旧恨重起。 腊月一点也不想看到他们握手言和,她要为前世屈死惨死的自己报仇,她要看他们狗咬狗.原先还对吕公子有些好感,可那也不过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而已。 “我说完了,余下的只等回去后慢慢再查证,娘也该和我说说你答应我的了。我爹还有我娘的事,你和他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 婆婆本来在垂头沉思,听腊月这么一问,脸上重又现出那副痛快的表情来,“你娘?你娘不过是抢人夫婿的贱人罢了,你以为你爹为什么会娶了她的?” 会骂自己父母这件事,腊月早有心理准备,昨晚戴雪带自己出去散心一晚上,她已经彻底冷静下来,因此此时面对婆婆的辱骂,她并没有如昨天那么失控,只是静静的看着她喋喋不休骂了自己父母有足足一盏茶的时间。 她越骂只会让腊月报复的心更坚定,看她不吱声了,腊月才静静道,“骂完了?骂完了就说正事吧,外头的看守我给了钱的,我们今天有的是时间。” “要我说可以,但你也得发个誓,就算我说了也不会弃我而去,我要你保我安全回到家。”婆婆生怕自己说出过去的事会激起腊月的仇恨之心,于是也要她发誓才肯说。 腊月沉默不语,半晌后说道,“我发誓可以,但我不会以我死去的父母发誓,我发誓若是不尽力带你回家,我就死于万箭之下,将来无依无靠,冻饿而死在街头。” 婆婆一阵狠笑,“我不稀罕你用你死去的爹娘发誓,人死灯灭还有什么用,我就是要你用你的将来发誓,很不错,这个誓言我满意。” 她沉吟了半晌,似乎在想要从哪里说起,就在腊月等的不耐烦,几乎以为她要食言的时候,婆婆却突然没头没脑的问了腊月一句,“若是两情相悦的两个人,突然有一天男的被别的女人勾引要和自己退婚,你会怎么做?” 明知婆婆这一问必定和自己父母有关,腊月还是诚恳的据实回答,“我会恨这个男人。” “然后呢?只是恨吗?你自从之城赶考走后性情大变,我不信以今时今日的你的性格,你会只是恨没有行动。” 到底都是女人,谁也瞒不过谁,想不到婆婆也看得出来自己对之城如今已了无感情。 腊月低了一会儿头,最后摇着头,“我不知道会怎么做,因为我不知道退婚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样的后果,我更不知道这对男女恋人当时所处的生活背景,以及他们两人的身份,所以退婚带来的伤害没法预估。” 婆婆冷笑一声,“你倒是诚实公正,那我说的更详细点,他们当时在的地方是这太行山深处的一处不大的山村,全村人口最密集的时候也不过两百多口人。而那个女人是村长的女儿,男人……男人是无意间来到他们村里的外乡人。” 婆婆不是个爱说废话的人,腊月大约也猜到了她嘴里的女人和外乡人就是父亲和……母亲?还是另有其人。 认真思考了片刻,腊月说道,“若是这样的话,两百多口人的山村里,大家肯定互相间都熟识,要是再落后些,还是村长的女儿,又被人退了婚,只怕丢人的连门都不敢出,假如女子性格再刚烈些的话,就是寻了短见也是有可能的。” 没想到腊月真的能做到这么客观来分析这件事,婆婆嘲讽的一笑,“你难道没猜到那个男人就是你爹?是你真的大公无私明知是你爹还能这么评价?还是蠢的到家没猜到那个男人是谁?” 腊月一笑,无比自信,“我只是相信我爹,你说你的我听我的,真假我心中自有评判。” “你的意思我骗你?我说了假话?我发了那么毒的誓言,你觉得我会骗你?” “那倒不会,”腊月轻叹,“只是有些事你恐怕太先入为主,我娘死得早我不记得,但我爹的为人我还是知道的,若是你说的那个退婚的男人是他,只怕当时他有什么苦衷。” “苦衷?”婆婆哈哈哈一阵狂笑,“真不愧是邢啸天的女儿,这花言巧语的本事得了你爹真传了,什么苦衷会让他宁可看着原先未婚妻死都不能说?苦衷……哈哈哈……” 是啊,什么苦衷是宁可看着人死都不能说的呢?腊月也拧着眉犯起了嘀咕,但是她又绝对不信爹爹是那种始乱终弃的人,不然怎么可能在娘死后鳏居终身宁可看着邢家绝后,却一个小妾都不曾纳呢。 算了,这些先放着回头自己再慢慢去查,如今先听婆婆说完当初的事才是正经。 “你不信我爹没关系,我信就好了,”腊月看她笑完了,才淡淡道,“所以那个父亲退婚的女人是谁?” 婆婆神色明显一顿,有些不自然又有些紧张,连言语中都带着不自信,“你……你觉得是谁?” 这还用问吗?一定是和你关系极好的人,亲人?朋友?姐姐还是妹妹? “是你嫡亲的亲人吗?还得是关系极为亲厚的亲人吧?不然我想不到过去这么多年了,还能令你提起我父亲来如此痛恨。” 婆婆沉默着,似乎在心里衡量着要说多少,说哪些,挣扎许久,她才声音平平的说,“你说的是,那个女人叫做杨朱越,是我……极为亲厚,最好最好,好到如同一个人的……好姐妹。” 婆婆的神色有些奇怪,而且婆婆的确也是姓杨,看来果然是姐妹了。 “我父亲究竟和杨朱越如何认识的?还有……”腊月突然想起婆婆对娘家在哪里极为忌讳,从不肯和别人说起,连之城都不知道,这才搞得年轻时候被邺城传说公公娶了个狐妖,此时正好是个机会问一问。 “你说的这个我爹去过的认识杨朱越的山村是哪里?” 第一百一十四章胡思乱想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婆婆一声嗤笑,“怎么?想知道我娘家是哪里的?过去这么多年了,告诉你也无妨。”她深吸一口气,“你常说你爹喜欢和你讲他曾经走过的地方,那他有没有和你提过一个叫做砚花水的山村。” “砚花水!”腊月一惊,“我当然知道了,那是我胭脂里的……”她连忙住嘴,羊犀草可是他们家胭脂最重要的秘方珍物之一。 “怎么不说了?”婆婆鄙视的看她一眼,“羊犀草么?我怎么会不知道。也就是你天真的以为我是图谋你家的胭脂秘方才那么对你,那秘方我还真看不上,红叶子配出来的秘方还不够我恶心的。” 红叶子是娘的名字,婆婆为自己姐妹出气,恨娘也是正常,于是腊月也没有理她,静静的听她继续说她的。 “更何况,你们邢记胭脂最值钱的秘方早就遗失了,如今的邢记胭脂虽然名头大,只是却也算不得什么珍贵,连挂红都不能。” 竟然连挂红这件事都知道,腊月吃惊不小,“我爹对那位杨朱越还真是好,看来真的爱过她,竟然连挂红这件事都告诉她,还有祖上遗失的秘方,那是爹终其一生都在寻找的东西。” “当然爱过,不然朱越怎么会在退婚之后数番寻死,除了羞辱,怕面对村人的指指点点,更是因为这心……死透了。” 婆婆神色黯然,突然问腊月,“你是不是从没去过砚花水?从来都是你们店里的伙计去收购羊犀草的?” 腊月呆呆的点头,“我爹说那里山路难行,我一个女孩家足弱去不得那个地方。” “足弱?”婆婆用看傻子似的眼神看着腊月,“哈哈哈,足弱,邢啸天还真能撒谎,那是因为你爹怕你回村子被人打死。” 越说越糊涂。 腊月听的不但没有解开心里的疑惑,反而越来越迷糊了,她不耐烦的打断疯了似的婆婆,“你别这么一句一句的说了,我问的也麻烦,你就爽快些,直接把当年的事讲出来听。” “我现在又饿又浑身痛,你去和那强盗说说,再给他们点银子,换个舒服的地方让我吃点饭,喝点水躺上一躺,我就好好讲给你听过去的事。” 真事多。 腊月皱着眉头,看看婆婆,“这里是强盗的山寨,你以为是我们家吗?去提这种要求万一被拒再折磨你怎么办?” 婆婆呸出一口带血的唾沫,哼然冷笑,“你别和我弄鬼,我看得出来门外那两个守卫被你收买的不错,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是我想带到棺材里的事,是我到死都不想再回忆的事情,我怕我说的过程情绪激动一命归西。” 行吧行吧,我就当做善事了,腊月心里暗骂一句,不情不愿的出门拔下头上金钗,又和那两人说了一会话,片刻后进来冷着脸丢下一句,“说通了,他们会给你安排个房间,饭菜都有,我在那房间里等你。” 她对戴雪派了什么人,怎么照顾婆婆的一点也没兴趣,而且她也相信戴雪绝不会多么尽心尽力照顾她,因此当戴雪说让她休息的会的时候,她毫不拒绝就去了。 她的确累了,戴雪亲自为她捏肩膀,又撩开她的裤腿查看膝盖,“又痛没?”他问。 不能撒谎,戴雪说过的。 于是腊月老老实实的点点头,“进秋后好像痛的就频繁了。”怕戴雪担心,她忙安慰道,“本来常嬷嬷给我做了棉护套的,这次来的时候我忘了带了,昨夜出去一晚上凉气入侵,今天就针扎似的。” “是我不好,昨晚疏忽了。”戴雪双手捂住她膝盖缓缓度入真气为她活血,“你和那个妖婆说了什么,竟然还给为求个房间,让她舒舒服服的躺着还让她吃饱喝足,她配吗?” 提起这个腊月就特别的心累,方才和婆婆的一番对话让她感觉心内沉重无比。她当然相信爹爹的人品,可是爹爹不让自己去砚花水这个地方,当初各种阻拦的确有点奇怪。 她觉得自己应该去一次,至少也该去一次,杨朱越这个女人从没有听爹爹提起过,既然爹爹爱过这个人当初又为什么要退婚?怎么都想不出原因来,还有娘,娘难道真的是夺人未婚夫的女人吗? 她就算没见过娘,她也不信爹喜欢的女人是这样的女人,爹说过砚花水有三宝,一是羊犀草一是红叶树,三…… 每次说到三爹爹都会笑笑,笑的温柔,眼神深远。 自己就摇着爹爹的手问,“三是什么?爹爹爹爹三是什么?” 爹爹就会一把抱起自己坐在肩头,带自己去吃红豆沙馅的点心,还要配上红豆羹,看着自己每次吃的拍着肚子打饱嗝,就会笑着说,“和你娘一样,怎么这么贪红豆沙的食物。” 那种宠溺的表情,小时候不懂,长大了就慢慢知道爹透过自己看到了死去的娘的影子,要多爱一个人才能在妻子死后这么多年日日夜夜挂在心间。 腊月真的无法相信爹爱过别的女人,可是若不爱怎么可能会定亲?还将自己家邢记胭脂招牌挂红的事都说与那个女人听。 爹爹绝不是那种会被人逼迫什么而就范的人,她心中烦躁,于是便试图从别人身上找到答案。 “阿雪,”腊月如今已经叫阿雪叫的极为自然顺口。 戴雪抬头,额间因为用内力为她打通膝盖经络累出了一层汗,“怎么了?”他问。 “有一对订婚的恋人,男的突然和女的退婚了,就比如你,”腊月干脆用他做比喻,“你孑然一身,和一个喜欢的女人订婚了,什么情况下会和她退婚转而娶别的女人,而且还不肯告诉原来的未婚妻原因呢?” 认真凝思半晌,戴雪摇摇头,“若是孑然一身没有任何可被威胁的,还和喜欢的女人退婚,又娶了别的女人,那就是变心了。” “就没有别的原因吗?比如说为了原来喜欢的女人背地里不得不这么做?” 戴雪一哼,“那还是夫妻吗?就是真的发生这种事了,那也没什么不能和未婚妻说的,说了两人一起想想办法,说不定就不用退婚呢,就是男人风流成性三心二意变心了而已。” 听他这么一说,腊月脸色难看的不言语了,连戴雪都这么说,难道爹爹当初真的…… 烦躁的放下裤腿,别了戴雪,腊月急切的寻到婆婆那里。见她在床上躺着,脸上洗干净了,眼皮虽然还肿着,可是已经用热水敷过消了许多。 她等不及想知道真相,没有客套,上前就问,“讲!把过去的事都讲给我听!” 第一百一十五章那年初遇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砚花水是太行山深山里的一处小山村,那村子只有几十户人家,村口有一棵十来人才能合抱的老槐树,也不知道活了多少年月了,这树树老成精,有一个妖异之处——每年六月份都会背时令开花。 树下有一汪半亩地大的水塘,逢每年这树开花的时候,水边就会生出一种叫做羊犀草的稀有植物来,这草遇水变红,散发着香气,连老槐树映在水里的影子都是红的。 羊犀草虽异香扑鼻却是剧毒的东西,若是不小心误食了一棵半棵的,就会浑身麻痹,双目失明躺个三四天才能恢复,若是用的量超过三棵可就丢了命了。村里的羊或者骡子,驴的家畜若不小心误食了这种草,瞬间便会抽搐倒地,要过一天才能恢复,根本没有机会吃得多。 因此此草虽毒,却并没有无意造成过村里什么伤亡,但是却有那种两口子吵架,妻子想不开的,到湖边采了这种草捣成汁一口吞了丧命的。 村里的大夫也是土生土长的赤脚大夫,没有什么太高明的医术,更是不擅解毒,因此对羊犀草也毫无办法。 祖祖辈辈不知多少代人都曾经因被此草祸害,动员村民又是烧又是挖的也无法将之斩草除根,反而第二年越长越旺,于是村民就都传言这是受诅咒的草,靠人为除去,反而会越除越旺。 多亏那年六月,村里来了个外乡人将此害变成了宝。 当时看守湖边的是村长的女儿杨朱越,一个生的浓眉大眼英气十足的女孩。 那天正午,她正攀在大槐树的树杈上口里嚼着草根午睡,树上的蝉鸣吵得人心烦,还有小鸟总来啄她脸上盖着的草帽,杨朱越睡得不踏实,干脆一骨碌坐了起来靠着树干扯过一片叶子吹起了哨子。 “姑娘,姑娘。”有人一遍又一遍的喊着,她低头一看,浓荫绿叶间隙里看到个身负行囊的青年,正用袖子擦着额头的汗,眯着眼抬着头看着自己。 陌生面孔,是个外乡人?他们村子一辈子难得见到一次外乡人,朱越看的好奇,连忙几下滑下树,稀罕之极的打量着这个衣饰和他们村极为迥异的人。 “你叫我吗?我叫杨朱越,你是谁?为什么来我们村的?”她连珠炮的劈里啪啦丢出一串问题,青年笑了笑,“我叫邢啸天,喜欢天南地北的游览名山大川,此地是无意间路过。” “原来是无意间路过的,那你是想要吃东西吗?还是饿了?我家不远,可以给你吃的喝的。”山里人淳朴,朱越更是因为这辈子竟然看到了外乡人稀奇不已,因此对他格外热情。 见面前的少女友好善良,邢啸天不好意思白拿人饮食,于是便取出银子来酬谢,谁知杨朱越生气了,哼了一声怒道,“出门在外谁背着房子呢不成?一口吃的哪里还要钱,我们砚花水没这规矩。” 邢啸天想了想,收起银子,解下身后包裹,翻了半天翻出一朵小巧的银制牡丹发簪来送给杨朱越,“是我市侩了,我给姑娘道歉,这个小玩意儿本来是看着做的有趣随手买了来的,不值钱,送给姑娘以表谢意吧。” 杨朱越歪着脑袋想了半天,这算不算收钱呢?自己也搞不明白,于是就问邢啸天,“这个是你给的饭钱吗?” 邢啸天哑然失笑,“不是,只是为表谢意,多谢姑娘款待。” 杨朱越这才高兴收下银簪,然后两人在大槐树下坐下,越聊越投机,杨朱越和他讲砚花水村的传奇,指着红色湖水再三警醒他千万不要碰那个草,“羊犀草真的一碰就晕倒了,吃了超过三棵就会死人,连牲口嚼一口都会晕倒,咱们人哪有牲口那体格子,晕的更快,你可千万千万别碰。” 邢啸天笑着应了,然后又从包裹里取过一双薄薄的手套,对杨朱越道,“我有这个,走了那么多地方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神奇的东西,且异香扑鼻的,我研究研究,说不定能用来做胭脂呢。” 杨朱越好奇的看着他将草拔起来,又是闻又是抽下头上的玉簪扒拉着来回翻看的,问道:“你是做胭脂的吗?那为什么不送我胭脂送我个簪子呢?” 被她这么直爽的问话弄得哭笑不得的邢啸天无奈道,“胭脂是我随手就能做的东西,只怕你说我心不诚,我没有随身携带,回头给你做许多盒子各种用途的,够你用一年两年的存货。” 朱越眨巴眨巴眼睛,“你要在我们村住?” 邢啸天脸一红,对这女孩的直言快语很无语,他有点窘的道,“想住上一段时间,到秋末再去南方,不知道可不可以,”生怕人家嫌弃,他连忙补充道,“我不但会做胭脂,我还会做别的呢!农活吃苦受累我也做得的。” “你不行。”杨朱越直接鄙视的翻了他一眼,“能不能干活我还看不出来?我们村的男人就是最瘦的也比你壮实,你看你那小胳膊小腿还没我结实呢,你就做你的胭脂就行了,村里缺这个,每次都是到隔了一座山的分头村换的,他们村货郎下山买了,我们再去拿粮食换,胭脂我们很需要。” 于是邢啸天就在村里住了下来。杨朱越是个好奇心很重的少女,邢啸天住的又是他们家的房子,于是每天杨朱越都会跑去帮忙做胭脂,从采花到捣花到最后的过滤装瓶,每一道工序都会帮他一起完成,不过半个月的时间杨朱越就已经成了邢啸天的得力助手。 砚花水这处的山,野花品种繁多,夏天又是山花最盛的时候,邢啸天想为村里的大嫂少女们做出足够的胭脂来,因此趁着花儿正繁茂的时候就每天白天上山采花,晚上忙到很晚的捣花滤汁装盒,忙的不可开交,多亏了有杨朱越帮忙,不然他自己还真弄不过来。 少年男女天天形影不离的呆在一起,哪有不日久生情的。 两人日日耳鬓厮磨的,渐渐的少女就对邢啸天芳心暗许。怀春的少女总是多情,这些天听啸天说的山外的世界里那些戏文故事,发簪、香囊、玉佩、戒指、手镯什么的都是定情信物,杨朱越这心里就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刑大哥这样的细心人肯定不会明知道这是定情的东西还送给一个姑娘家。 当初初见刑大哥就送了自己发簪,难道那时候就已经对自己…… 第一百一十六章闻香少女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天杨朱越和邢啸天在整理胭脂的时候清点了下,竟然差不多把附近的山花,每种的味道都做成了一种胭脂。邢啸天是个喜欢创新的人,就问身边的正在把胭脂分成份,打算回头挨个去送给村里人家的少女,“朱越,你知道这附近还有什么味道奇特的花吗?”想了想,花不行草也可以的,“草也行,或者树,散发奇异香味的植被都可以。” 杨朱越咯咯笑着,“刑大哥你自己现在对这附近摸的和我一样熟悉了,还用问我吗?”她垂头沉思一阵,歪着脑袋突然道,“其实,除了你天天摆弄的羊犀草,还有个东西也有奇怪的香味,但是这个香味只有红叶子姐姐闻的到,也不知道她说的是真是假。” 邢啸天在砚花水住了这么几个月,村民大部分也都认识了,却从没听过红叶子这么一个人,心下奇怪,“红叶子是谁?村里好像没有这么个姓。” “也怪不得你不认识,”朱越笑着做个鬼脸,“叶子姐姐天天都不出门,她最会养花,平时在家里织布靠这个换点粮食米面的。” “最会养花?”邢啸天眼睛一亮,抓住了这句话里最重要的部分,“她家在哪里?我们可以去她家看看她养的花,说不定就能发现新的配方。” 杨朱越抓起旁边桌子上厚厚一个书册,笑道,“刑大哥这册子都这么厚了呢,你收集这么多胭脂方子是要开店吗?” “嗯,是要开店,我四处走南走北的,你猜是为什么?” 杨朱越认真想了想,“是想四处看看,饱览四处风光。” 邢啸天一笑,“是,但主要是为了寻我家祖上遗失在外的胭脂秘方,我家祖上可是唐宫里专为杨妃做胭脂的内官。” 杨朱越一脸敬佩的,“那一定很厉害,杨妃就是你说的那个皇帝抢了自己儿媳妇的那个杨妃吗?” “哈哈哈,正是,朱越真好记性。” 两人把东西收拾好,杨朱越看看天说道,“这个时间叶子姐姐应该正在织布呢,咱们俩过去正好,我跟你讲啊刑大哥,你真的该去找找叶子姐姐呢。” 邢啸天由着朱越拖着自己袖子出门,笑着问她“为什么呢?其实养花我只要回了山外城邦里,多的是各种花的挑选,此时不过是没有可着手研究的花朵了,才想去打扰下这位叶子姑娘。” “哎呀!”朱越突然停住,一脸慎重的对他道,“刑大哥,叶子姐姐如今家中就剩她一个人了,去年她娘……病的太重,浑身骨头疼实在忍不住就吃了羊犀草死了,你可千万别问不该问的,也不许提羊犀草这个东西。” 邢啸天万万没想到这位红叶子姑娘的母亲竟然是这么去世的,连忙点头,“我知道了,我除了花的事别的什么都不问。” “那也不行!”朱越瞪他一眼,“叶子姐姐有个我们都没有的本事,那就是能闻出来这山里所有花草树木的味道,”她顿了顿,一脸敬仰的,“就是我们闻起来什么味道都没有的植物她都能闻出味道来。” “比如呢?” “比如……太多了,卷地秧,缠花草,白花菜……这些都没有味道,叶子姐姐蒙着眼睛都不用碰,一闻就知道呢。” 邢啸天听的心内惊异不已,突然想到爷爷说过的闻香男女“有种人天生就能靠鼻子辨万物,那种人乃是天生的做香料胭脂的材料,是老天爷赏饭吃,可惜这种人可遇不可求,几辈子也难得一见。” 难道这位红叶子姑娘竟然是这种闻香少女?那自己岂不是捡到宝了! 事实证明邢啸天真的猜对了,他们敲开红家柴门的时候,红叶子姑娘正在饲弄院子里两畦牡丹芍药,只是这牡丹十分奇怪,颜色有点淡淡的天空蓝色,素来只闻洛阳“欧家碧能育蓝牡丹,想不到这深山中竟有这种无师自通的奇女子,也养出了蓝牡丹,只是……或许是这山里的野生的,本来就有的牡丹品种被她给移植过来的呢。” 心中好奇,邢啸天便问了出来,红叶子还没回答呢,朱越已经得意的叽叽喳喳插嘴解释,“刑大哥我跟你讲啊,叶子姐姐这院子里的花都是她自己养出来的呢!她会自己把山里的野花弄回来不知道怎么就给养出新品种的花来,你看这蓝牡丹有什么稀奇的,到了秋天啊,叶子姐姐还会养黑色的菊花呢。” 被杨朱越说的不好意思的红叶子连忙将他们让进屋里吃茶。茶也是花茶,是她自己种的花做出的茶,喝着别有一番清香,邢啸天赞不绝口。 无意中看到简陋的妆台上摆着他和朱越做的胭脂,好奇道,“我看红姑娘素面朝天并未动过这些胭脂,是不是不喜欢颜色,或者是香味不喜欢?” 红叶子慌忙摇手,“不是不是,”她紧咬着唇低着头,似乎在思考该怎么说,最后可能觉得怎么说都不合适,于是便犹豫道,“邢先生你这些胭脂颜色还好,浓淡都有,就是……就是味道……我……我觉得……有点杂味……可能需要再加点东西就……就好了。” 其实她大可以不说的,说了还得罪人,听朱越说邢先生是做胭脂的高手,自己高手面前班门弄斧,不是被人笑话么。 想到这里她连忙道歉,红着脸,“对不起,是我……是我瞎说的。” 此人十有九成真的就是爷爷说的闻香少女了。 邢啸天为了验证心里的猜测,笑着道,“无妨,红姑娘闻出这些胭脂有什么杂味可否相告?还有你觉得我该加点什么东西能去除你说的杂味呢?邢某诚心求教,还望红姑娘不吝赐教。” 朱越插嘴,“就是就是,叶子姐姐你就赐教吧,刑大哥他鼻子没你的好用呢!还有还有刑大哥说他不是先生,教书的才是先生呢,你就叫他刑大哥就好了。” 朱越是个自来熟,两人都了解她的性格,看邢啸天的确面上毫无恼怒生气之色,红叶子这才大着胆子,却还是有些紧张的握着手里的杯子紧紧攥着,小声的道,“我闻着这些胭脂里全都有一股子汗味,想必你们两人采花的时候是正热的时候,又是赤手采摘的。” 第一百一十七章吃醋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如今正是六七月最热的天气,自然都是赤手采花的,而且有汗滴落简直太正常了。 邢啸天点头,“但我们都把花好好的洗干净了,还用的溪水浸泡洗的,这还有味道?” “就是我……闻得到而已,”红叶子又开始低着头脸红,“村里就我鼻子不好,总闻到不好的味道,所以就很少出门,无妨的……胭脂挺好的。” 见她误会自己是嫌弃,邢啸天连忙笑道,“红姑娘不要想差了,我是真心来讨教的,很高兴能遇到百年不遇的闻香少女,你方才说加一样东西就好了,不知加什么?” “闻香少女?”红叶子明显愣了一下,但一看到邢啸天期待的眼睛就连忙垂了脑袋不敢再与他对视,结巴着道,“加……加点藿香试试,一盒胭脂加半粒米那么多就好。“ 邢啸天眼睛一亮,突然起身几步到桌前取过那些胭脂拧开盖子闻了闻,惊喜道,“原来你都试过了?我虽然闻不到你说的汗味,但是却闻出来这味道不是我做出来时候的原味,闻不出藿香的味道啊,但似乎香味更舒服了!” 红叶子见邢啸天不但没有生气自己口出狂言,改了他的胭脂配方,竟然还惊喜的各种求教,也渐渐放开来,与他讲解桌上的几盒胭脂的缺点,以及改良的方法。 听的邢啸天眼睛越来越亮,简直捡到宝了,等不及的当时就让朱越回家取他们的胭脂配方册子来。 杨朱越本来开开心心的,可是看到他们两个越聊越投机,到最后自己就像个空气似的。 无论她故意烫到手大叫一声,还是故意走路被磕到,都不能让那两个人回头看一眼,注意一下她,她心里就生气起来。刑大哥从来没有对自己这么忽视过,每次自己哪怕小小的割破个手只要一撅嘴,刑大哥就会帮自己包扎,还会哄自己。 红叶子姐姐怎么能抢刑大哥呢,那是我的刑大哥……是我的未婚夫。 杨朱越见怎么都无法引起他们的注意,干脆气的一跺脚离开了,心想:等刑大哥发现自己不见了,一定会来寻自己,到时候怎么哄都不能原谅他。 可她却没想到根本没人来哄她,不但她的刑大哥没有来哄她,甚至后来的几天她刻意不去刑大哥的院子里,竟然也没人来问自己怎么回事。 只是村里同伴们看到自从邢啸天来了就和他混在一起,上山采花做胭脂的杨朱越突然间和大家一起挖草药摘野果了,都好奇的问她怎么回事。 还有的同伴打趣她,“朱越,怎么不和你的刑大哥一起做胭脂了,该不会是商量着大婚的日子定了,避嫌吧!” 然后是周围一阵善意的哈哈大笑打趣声。 谁都没想到平时听到这么打趣一脸得意的朱越这次竟然会眼睛一眨哭了出来,众人这才发觉出事了,都连忙问她怎么了。 听她哭哭啼啼的说完,大家这才知道原来是朱越吃醋了,看邢啸天和红叶子天天堆在一处研究胭脂心里吃味。 于是都纷纷劝她,“你都和刑兄弟订亲了,你要相信邢兄弟,我看他不像那种始乱终弃的男人。” 另一个心眼多的丫头出主意,“我看你要是不放心,不如直接找你爹让赶紧把婚事办了。” 旁边一个少女立刻白了她一眼,“叶子姐姐是那样的人吗?要我看还不如直接去找他们呢,装作若无其事的还和以前一样,不然难堪的是你自己,或许他们俩都以为你这几天忙呢,再说做胭脂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当初我们都十几天看不到你人影呢。” 他们说的都有道理,杨朱越摸了摸头上的发簪,斟酌一番后,打算亲自去找刑大哥说清楚,自己不喜欢他和叶子姐姐走的太近太亲密。 可是让她没想到的是一连三次都扑了个空,红叶子家中和邢啸天院子里都没人,问大家也都不知道这两人去哪里了。 杨朱越忐忑又担心的,回去和父亲说了这件事,“爹爹,刑大哥会不会是……”她想说会不会是和红叶子姐姐私奔了,但是想了想觉得不妥,于是改为,“他们会不会是到山里远的地方去了,刑大哥总说附近的花都采遍了。” 老村长如何不知女儿的心事,自己儿子五年前摔下山崖身亡后就剩下这么一个宝贝疙瘩女儿,对她的事向来是百依百顺。 此时见女儿的模样心里已然明白,当下捋着雪白的胡须道,“我看等啸天回来就把你们的亲事提一提吧。” 这边父女正在讨论亲事的时候,邢啸天和红叶子正在砚花水村旁边最陡峭的一座山底下手搭凉棚向上望着。 “叶子,要么你在下面等我吧,这么高这么陡太危险了。”邢啸天担心的提议。 红叶子摇头,腼腆一笑,“我打小长在这里,攀山还可以。” “若是朱越我自然不担心,可你都不怎么出门,真的可以吗?” “其实,”红叶子脸一红,“我晚上偷偷上山玩过很多次,白天味道杂,晚上就不会,这峰顶上有一株红叶子树,不知什么品种,一年四季叶子不落,永远血红血红的,而且有种很奇特的异香。” 邢啸天一听香就来了兴趣,“什么异香?” 红叶子食指点在下颌上,认真思考着,每次她想事情的时候都喜欢做这个动作。 “像……其实和羊犀草的香味很像,啸天你闻过羊犀草的香味的吧?” “竟然和羊犀草味道相似?”这简直就是突然的惊喜,邢啸天迫不及待问出声,“那它有毒吗?” “没有。”红叶子说着挽起裤脚,对邢啸天一笑,“听说你在研究怎么去除羊犀草的毒性呢,研究出来了吗?” 邢啸天羞愧的一摇头,“早知道当初就该去学医,如今一个外行研究解毒还真是吃力,到如今毫无进展。” 红叶子对她温柔一笑,“无妨,那我们上峰顶看看,说不定可以用红叶子代替。”她说着先攀上一块岩石,回头道,“说起来,我的名字就是我爹因为砚花水的这棵树给我起的,我爹说砚花水有三宝,羊犀草、红叶子树、还有……”她一笑没再说。 “还有什么?”邢啸天很好奇能是什么让红叶子不好意思说出口,还露出这等娇羞的表情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砚花水第三宝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红叶子却不回他,岔开话题道,“不闲聊了,攀登这么险的峰不许说话,有话留到峰顶再说。” 攀登对山里长大的人来说果然不是难事,虽然邢啸天在砚花水一晃也住了两个月了,天天和朱越一起爬峰上树的,但是和红叶子一比还是慢了许多速度,等她到了山顶过了有一顿饭的功夫,邢啸天才擦着额头的汗爬了上来。 一上去就被峰顶这棵巨大的树震惊到了,浓荫密盖的一棵五六人才能合抱的树,就这么孤零零的矗立在这处山峰,红彤彤的叶子比起枫叶的红又有种不同的鲜艳,就如同真的是人血染就的般,红的带着玉般的温润光泽。 而那周围明显低了一大截的山峰被白云缭绕着只露出个山头来,置身此间,靠着这神奇的树,俨然有种身在仙境的感觉。 “这树着实奇怪,就没有名字吗?”邢啸天感叹的摸着树干,有种想跪下膜拜的感觉。 “有啊,就叫红叶子树。” 红叶子捡起地上一片落下来的红叶递给邢啸天,“你闻闻,这种树的叶子脱落是因为叶柄位置长出了新叶子,旧叶子才会被长的挤下了树的,所以你看叶子是不枯萎的,香味都是一样。” 邢啸天抓过叶子笑道,“哪还用专门的闻,一上来就被香味包围了,这个和羊犀草的味道的确很像,像的几乎闻不出什么差别来,不如我们采一些叶子回去试试看能不能做出羊犀草香味的胭脂来。” “啸天,你是不是做完这些就要走了。”红叶子有些担忧的,“我害怕我到了山外面的世界被人笑话,给你丢脸。” “不会,”邢啸天拥她入怀,“我的妻子我喜欢就够了,到时候我们回邺城租个店铺,把邢记胭脂的招牌挂起来,我们一起经营铺子。” “不寻找你家的祖方了吗?” “不找了,留给咱们的孩子去找好了。” 红叶子一脸幸福的偎依在他怀中,“这次的胭脂做好了,算是咱们留给乡亲们的礼物,叫什么好呢?” “红叶胭脂?”邢啸天温柔在她额头落下一吻,“就叫红叶胭脂。” 一阵风吹来,红叶树的清香萦绕鼻端,红叶子突然道,“啸天你不知道,其实红叶树上的红叶烧的更香呢,可惜烧完就成了灰烬,不然可以烧了让香味激发的更彻底再做胭脂。” “烧一烧……烧一烧……”邢啸天呢喃着突然大笑,他开心的在红叶子唇角一亲,“叶子你真是我的福星,我想到怎么去除羊犀草的毒了,若是能去掉那东西的毒,我们就能做出这种香味的胭脂来卖了!” 两人惊喜之下顾不得欣赏这山顶的美景,装了些红叶,匆忙下了山,在湖边采了一些羊犀草回家。 邢啸天一边烧水,一边准备了五六个木盆木桶,为红叶子讲解,“方才你说的烧,我突然想到了小时候在凤城住的时候当地有种野草也是有毒的,但是那种毒草同时也是一种美味的野菜,当地的老乡都是用开水来反复煮这种草,煮上七八遍就没有毒了。” 红叶子戴着手套帮他把羊犀草择干净,再把草倒进开水锅里,就听邢啸天道,“叶子,你不要站在锅边,用毛巾蒙住口鼻,我怕羊犀草毒性太大,待会煮完了我们再用冷水泡上一炷香时间,然后捞出来再煮,如此反复七八次估计就可以了。” 两人蒙着口鼻,忙碌着不时的烧水、煮草、凉水浸泡、再烧水…… 一直忙到日头西坠,看着木盆里沥干水分的羊犀草,邢啸天紧张的从笼中捉出一只红叶子养的鸡,“叶子,真要试吗?如果被毒死,你这只鸡可就白养了。” “快试吧,一只鸡而已,若是这法子成了,以后村里的羊犀草就能换钱了,村民们每年把这东西换成钱也是一项好收入。” 邢啸天点点头,将剁碎的一小盆羊犀草拌着糠喂了那只鸡,吃完放回笼子里,两人无比紧张的看着那只鸡,过了顿饭功夫见鸡依然活蹦乱跳的,这是成了。 两人欣喜的相拥而笑,可是结果到了晚上就又哭了,被这么煮过的羊犀草半点香气也无,虽然是无毒了,但是也无用了。 两人愁眉不展的又想了半夜,最后断断续续的实验了三天总算有了办法,将羊犀草采回后洗干净直接在瓦片上焙干,然后收入瓦罐里放好,虽然毒性依然,但是这么焙干的羊犀草和胭脂混在一起的时候竟然就无毒了,且香气更甚,还能令胭脂颜色提色不少。 这简直就是一大收获,两人连忙将方子誊写在胭脂配方册子里,往常都是朱越陪邢啸天一起写方子,如今身边人却已经换成了红叶子。 后来他们又上了几次峰顶看到上次采过红叶后的枝条开始蔫巴,这才知道这种树竟然连采一片叶子都能对它造成伤害,反正也找到了代替红叶的方法,两人就在树下立了誓,此生无论如何都不许打这棵树的主意,让它好好活着继续做砚花水的三宝之一。 “说到三宝,最后一宝到底是什么?”邢啸天又开始问这件事。 红叶子冲他一笑,“这辈子都不告诉你,你就慢慢猜吧,”红叶子说到这个就会脸一红,掩唇一笑,挽住邢啸天的胳膊,“走吧,我带你去看一种墨色的石头,上次你说的金陵城里富家太太小姐们用的螺子黛,我觉得这种墨色石头或许也可以做成呢。” 两人携手往山上而去,刚离开家没多久,杨朱越就高高兴兴的推开了邢啸天的院子门,结果又扑了一场空。 “怎么又不见人了?”她不满的嘀咕着,四处找了找,灶是温的,说明是吃过饭出去的,那大概又要到晚上才能回了,她生气又失望的干脆在院子里刑大哥每次喜欢捣花用的石臼边坐了下来,打算来个守株待兔——蹲守。 她在此处望穿秋水,那一对有情男女却正在忙着为砚花水村民留的礼物费劲了心思。 高高的山峰下,邢啸天和红叶子看着手里弄成的粗糙墨粉,犯起了愁,这么粗糙显然不能用来画眉,而且这个质地的石头竟然无论如何都磨不细,好坚硬的石头。 “啸天,”红叶子灵机一动,“你说画眉的墨就不能是水的吗?” “?”邢啸天一脸不解,“叶子的意思是?” 第一百一十九章生恨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你看啊,我们上次研究的百花香露还记得吧?先将这个墨粉熬成水然后对上百花香露放在瓷瓶里售卖,用的时候可以像写字那样用毛笔蘸了描画眉毛是不是也可以呢?” 邢啸天欢喜的接道,“而且这种墨不但香味奇特材料又极为方便,这种墨色石头太行山到处都是。” “啸天,”红叶子脸红红的欲言又止了半天,羞涩的说,“这种墨能……能答应我一件事吗?” 不明白她怎么突然害羞起来,邢啸天将手中的墨粉装在个小罐子里盖好盖子笑道,“叶子是我将来的娘子,莫说一件事,就是十件百件又有什么不行?” 红叶子小声呸了他一口,这才清清喉咙,正色道,“我从小在这砚花水长大,大家都是穷苦人家孩子,从没人用过画眉毛的好东西,就是最好臭美的少女,也不过是把烧过的木炭偷偷的在眉毛上蹭一蹭,这画眉的水墨若是将来当生意做的话能不能……咱们能不能……本钱卖就行了,让穷苦人家的女儿也能用的起。” 她说完垂着眼睛不敢看身边的男人,毕竟啸天是做胭脂生意的,本钱做生意,那拿什么养活自己? “我也是……就随口说说……啸天要是……” 肩头一暖,身体已经被带入温暖的怀抱。 啸天一把拥住她,柔声道,“好。反正咱们卖的以胭脂为主的,胭脂上头找补回来就好了,我的叶子这么善良……真好,叶子来为这种墨起个名字吧。” 自己多么幸运才会遇到啸天这么好的人,还这么爱自己,红叶子第一次主动的伸出手轻轻的生怕邢啸天会察觉似的,偷偷的回搂住了他的腰,脸闷在他胸口,幸福的声音像蘸了蜜糖,“既是水性的,又有百花香露调配而成,那就叫水香墨吧。” 邢记胭脂水香墨自此诞生。 两人回去后一进门就看到了正在捣花对臼边坐着,脑袋一点一点打瞌睡的杨朱越。 “朱越,你怎么在这里睡着了?也不怕着凉。”红叶子轻轻推醒她,“你怎么就这么在外头睡着呢?这时候虽然还暖和呢,可是也七月底了,在外头睡着,风一吹着凉了可不得了。” “唔……叶子姐姐,刑大哥,你们去哪里了?”杨朱越揉着眼睛打个呵欠,“我今天找刑大哥有事要说的,他这些天都一直在躲着我,都不见我这么久也不问,我只好来找他。” 邢啸天正把罐子里的墨粉放到架子上贴了个字条做记号,听她这么说,细一想,的确是许久没有看到朱越了,自从和红叶子在一起后,两人天天蜜里调油的,又都忙着改良胭脂配方,叶子连布都不织了。 这么忙碌着一天天过的极快,却把朱越给冷落了。 他连忙道歉,“是我不好,最进忙着改良胭脂配方,一大早出门几乎每回都是天黑才回,倒把朱越疏忽了,朱越你最近都在忙什么?” 杨朱越看了红叶子一眼,感觉此时说这件事有点不方便,于是郑重对邢啸天道,“我现下这会儿不想说了,明天上午你在家里等我,我来找你再说,行不行?”她转头看看红叶子,“叶子姐姐,你把刑大哥借我一上午行吗?” 这话说的…… 红叶子脸色一变,总觉得朱越不对劲,但朱越向来性子直,或许自己想多呢,于是她点点头,对两人道,“我院子里还晾着棉线子呢,看这天阴乎乎的怕是有雨,那我就先回去了,这些天跑的累了,明天我就在家歇一天织点布,啸天我先回了。” 她说完匆匆告辞,逃似的离开邢啸天的家。 邢啸天虽是男人却也不傻,见叶子走了,这才问杨朱越,“朱越到底有什么话要说?等了这么久又不说了,非要等到明天呢?” 杨朱越望着红叶子离去的背影,双手紧紧缠在一起,紧紧咬着牙齿。 错不了,红叶子也喜欢刑大哥,还叫刑大哥啸天,自己都没有那么叫过,万一刑大哥也喜欢她…… 不!不行!凡事都有个先来后到,刑大哥是自己的,刑大哥是自己的!都和自己定亲了怎么还能……红叶子,为什么要抢我的夫婿! “刑大哥,”朱越鼓起勇气想问他是不是喜欢红叶子,可是话到嘴边纠结了半天还是没问出口,她怕听到答案,怕听到刑大哥说喜欢,从刚才两人那眼神里她几乎可以肯定刑大哥喜欢红叶子。 明天看来得改改计划了。找爹!对,这就回去找爹想办法! “怎么了朱越?”邢啸天见她神色阴晴不定的闪烁半天喊了自己一声就没有下文了,还以为她不舒服,“你是不是在院子里睡着着凉了?快回去休息吧,我洗漱下也该休息了。” 杨朱越看了他半晌,那眼神直勾勾的,看的他有点发毛,甚至怀疑朱越是不是招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被祟了中了邪。 正要再问她,杨朱越已经诡异的一笑,带着点残忍和得意,“没事,我先回去了,刑大哥明天记得等我,我来叫你,我爹明天找你也有事。” 她说完扭头就走,也不理会邢啸天的追问。 “朱越,村长是有什么事吗?朱越朱越……” 有事?当然有事!杨朱越没有直接回家,越想越生气,越想越不平,最后径直来到红叶子家,敲开了她的门。 不等一脸惊讶的红叶子说话,朱越冷冰冰的丢下一句,“明天上午到我家来,我爹有大事要宣布。” 然后丢下皱着眉,满脸凝重的红叶子脚下带风的离开。 凭着女人的直觉,红叶子如今已经百分百的确定朱越喜欢啸天,她喜欢啸天,啸天知道吗? 明天朱越叫自己去他们家到底有什么事?她心里十分不安,总觉得会有自己十分不想看到的事要发生。 她想去找啸天,想和他说一说明天说不定朱越会表白他,可是又怕如果去了朱越正好也在。 就这么纠结来纠结去的在房内来回踱步了一晚上,第二天早上乌青着一双眼睛,草草洗漱完了坐立难安的等着过了早饭时间,连忙往啸天家赶去。 她很担心,非常担心,一定要亲眼看到啸天问清楚才放心,可谁料到她去的早,朱越更早。 不但他们早,村民们竟然也一大早聚集了一院子。 第一百二十章逼婚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啸天的院子里站了一院子的村民,村长正喜笑盈盈的忙着招呼大家自己找地方坐,找不到地方坐的人就站在一起交头接耳。 红叶子心里咯噔一下,默默在人群最外围的角落找个地方站定,安静的看着院子里的一切。 老村长身后朱越也是眼下乌青,看来昨晚也是一夜未眠,但她虽然面容略有憔悴,嘴角却挂着个志得意满的笑,眼睛扫到红叶子这里的时候还送来个带些挑衅意味的哼笑。 错不了,今天村长找大家干什么红叶子不用问已经心知肚明了。浑身突然像坠冰窟,她四处寻找着啸天的身影,可是却没有看到他。啸天呢?啸天你会怎么做?你要怎么做?那一瞬间红叶子甚至想就此离开,那样就不用面对即将发生的事情了,这么多人看着,若是村长突然问啸天…… 她闭上眼睛,憋回去眼泪,良久再睁开的时候,啸天已经出现了。他一脸呆怔、不明所以的看着大家,不知道村长意欲何为。 就见老村长敲了敲手上的烟锅,铜烟锅磕在铁柱子上的声音格外脆亮,大家一下子安静下来,期待的看着老村长。 “今天找大家来是想和乡亲们说一件天大的喜事。”老村长笑的让红叶子想到了自己培养的橙红波斯菊。 周围村民一听是喜事就七嘴八舌的问开了,“老村长,啥喜事啊?不是您又找了老太婆了要来个老夫少妻婚吧。” 众人一阵哄笑,老村长笑骂那个人,“你个兔崽子,拿你杨爷爷开玩笑起来,回头给你个娃找个横眉立眼凶婆娘管着,叫你皮。” “到底啥喜事啊,老杨你别卖关子,快点说了,乡亲们好有个准备。”和村长差不多岁数大的另一个带着草帽的老人问了一句,立刻得到了周围人的响应,都纷纷你一嘴我一舌的问起来。 邢啸天被大家的热情感染到了,也一脸开心期待的问起来,“到底有什么喜事?是不是要用到这处院子,我可以腾出来住到村头去,反正现在天也不冷,再说我也快该离开了。” 本来一脸笑的老村长听到这句话脸色一沉,生气道,“你这孩子说啥呢,今天找来乡亲们为的啥?还走,咋着,你还想赖婚不成?朱越哪里配不上你了?” 邢啸天脑子里刷的一下空白,几乎怀疑自己听错了,好半天才愣愣的问,“杨老爹您这话是什么意思?什么赖婚?又和朱越有什么关系?”他的声音到后来都颤了起来,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又求证了一遍。 老村长一把从朱越手里接过那支银牡丹发簪,有些生气的,“你都和朱越私定终身了,还想赖不成!难道我家朱越的心意你还不知道?” “赖婚?”邢啸天脸色都变了,“村长这话从何说起?这支发簪不过是我当初为酬谢朱越赠我饭食款待的谢礼,当时我也说了的,怎么和私定终身扯上关系了?” 不等村长斥责,朱越已经先气的红了眼睛,一步站出来,紧咬着嘴唇忍住想哭的冲动,“饭食的谢礼?当初我是不是问过刑大哥,我问你这是饭食的钱吗?你说不是,就是送我的礼物,后来你又给我讲了那么多山外的许多有情人私定终身的故事。我当时问你,只要送了发簪、戒指、手镯、玉佩、香囊之类的东西就一定是私定终身吗?你是怎么回答的?你说!” 邢啸天额头渗出豆大的汗珠,嘴唇抖了半天却一个字说不出来。 杨朱越泪珠滚滚而落,“你说不管再说的多么煞有介事,只要送了这些东西中的一样,那就是在表情意,若是对方心里也满意就会收下,如果拒绝了,那就说明人家没看上,是不是这么说的?” “是这样说的,可……可……”邢啸天嗫喏了半天终于道,“可我那个不一样啊,朱越你知道的,我一直都把你当妹妹,你……你别开这种玩笑好不好,如果是我这支发簪让你误会了,我向你道歉,你从来也没和我说过这方面的事,我怎么知道你是这么想的,我……” 杨朱越紧紧一把夺过发簪抓在手里,摇着头哭泣着,“当成妹妹?你敢说当初刚开始只有我陪着你的时候,那么日夜相处的一个多月里是把我当妹妹看的吗?你敢说没有认识红叶子之前你不喜欢我吗?” 这件事邢啸天自己心里明白的很,回答起来毫不犹豫,他举起三根手指指着青天扑通跪倒就起誓,“我邢啸天对杨朱越从来都只有兄妹之情,并不涉半分儿女私情,无论是认识叶子之前还是之后,我都只是把朱越当妹妹看,若有半句欺心叫我死于万丈悬崖,不得全尸!” 见他发誓发的如此干脆毫不含糊,众人都面面相觑的安静下来,一场说好的喜事成了个闹剧,这事弄得……朱越这丫头天天说已经和姓邢的这小子订了婚了,吵嚷的全村三岁小孩都知道这事,谁知道竟然闹出这么一出来,事情竟然是这么回事。 再待下去就成了看笑话了,家丑不可外扬,何况还是姑娘家的终身事,众人正心里嘀咕该怎么巧妙的不伤人颜面的离开呢,就见杨朱越突然将锋利的簪子抵在喉间,泪如泉涌,对邢啸天道,“朱越被刑大哥退婚,以后还有什么颜面待在砚花水,砚花水从老辈子传下来,被退婚的都是不守妇道的女人,刑大哥……”她决绝的望着邢啸天,簪子的尖儿已经刺破了脖子的皮肤,渗出一串血珠子,“你今日果真要退婚吗?若是真的要退婚,朱越立刻便死在你面前。” 邢啸天为难的看着她,试图和她讲道理,可是却无论如何都说不通,老村长更是气的吹胡子瞪眼,气的骂他混账,更是放话若是朱越死了,他也跟着吃了羊犀草黄泉寻女儿去。 这种赤裸裸的人命威胁在砚花水果然有用,村民们纷纷劝起来。 “朱越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你又没婚约。” “就是啊,朱越和老村长对你有恩,咱们一村人都知道你们订婚了,你就干脆娶了朱越好了。” 邢啸天望着站在人群外围哭成泪人的红叶子,再看看面前手持银簪威胁自己朱越,最后对红叶点了点头,然后望着朱越吐出两个字。 “我娶!” 第一百二十一章父母之死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凤凰峰内的客房内,腊月静静听婆婆讲到此处却突然停住。 “怎么不讲了?”腊月声音毫无波澜的,“既然我爹答应了大婚,后来发生了什么?” 婆婆那只肿胀的眼睛此时敷着一块湿布,剩的一只独眼看人的时候格外瘆得慌,但腊月丝毫不怕,她从婆婆仇恨的目光中读到了除了仇恨外还有的不甘、妒忌、以及疯狂。 “发生了什么?自然你那好爹爹和红叶子那个贱人趁着大婚之日私奔了,朱越一气之下穿着嫁衣跳下了砚花水旁的榆树崖,老村长直接气死了,大婚之日成了他们家父女的丧命之日,你说你爹该不该死?” 不亏是杨朱越的姐妹,歪人说歪理。 腊月一笑,“那我问你,既然那个杨朱越那么笃定我爹送了一个银牡丹发簪就是与她私定了终身,那又何必非要召集父老乡亲过来,当着那么多人才说呢?怎么不当时那晚就说?” “那是因为……”婆婆气噎,“那是因为她知道你爹无耻,肯定不会承认。” 不肯面对真相的人,才是最可怜的人。 腊月讽刺的一笑,“是什么原因,心里明白的很,嘴上非要说这种违背良心的话,”她自嘲一笑,“也是,对早就没有了良心的人说什么良心,显然是件可笑的事。” 见婆婆歇斯底里的就要开骂,腊月好心提醒道,“这里是强盗窝,不是邺城咱们家,我劝娘省省力气,别惹得外头那帮人听的不耐烦,再送您回马棚里享福。”她将桌边的灯剔亮,回味了一番婆婆花一天时间讲的这个故事,突然察觉出不对的地方,“不对,你说了杨朱越有个哥哥跌落山崖死了,那村长就只有她一个女儿,可你是谁?你也姓杨,你是她什么人?” 婆婆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她,“你觉得杨是个很冷僻的姓吗?砚花水就那一家姓杨吗?还真有一个独姓的,就是你那短命的死鬼娘,姓红的就是他们一家,可惜你娘也死了,从此这个姓就算是绝了,”她不无残忍的带着报复的快感,“断子绝孙了!” 婆婆用了之城来赌咒发誓的,说的应该不会有假,可是腊月总觉得还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虽然爹当初说过不许去砚花水,但是为了查明当年的事,她是一定要去一趟的。 她抓起桌子上藤条编的果篮里的一个苹果扔到床上,“吃点东西吧,一天了也就给我们送来这么一盘子水果,想来是我们今天的伙食了。” 婆婆不客气的拿起在被子上蹭了蹭,狠狠咬了一口,那只独眼却始终没有离开过腊月的身上。 真是难为她了,用这种恶狠狠的眼神瞪了一天,不累吗? “你是因为想为杨朱越报仇才嫁到邺城的是吗?” 婆婆呸的吐掉一块果皮,“自然是为了给朱越报仇,不然你以为我会喜欢张有金那样的商人吗?砚花水那么美的地方,谁会舍得离开!” 突然想到了一件事,一件腊月不敢不想面对,却必须要问明白的事。她使劲掐着自己的手指,不安的来回揉捏着,良久才问,“在邺城你和我爹娘早就见过是吗?” “你傻吗?我想报仇,当然见过,可是见过又怎么样?还不是让他们有机会生下了你!” 腊月点头,深深吸一口气,“当初之城去我家胭脂铺子,以及后来说什么喜欢我要娶我之类的事,也都是你叫他做的吗?” 以她对之城的了解,他不应该是这样的人,可事到如今,她真的不得不怀疑,这一切都是婆婆的阴谋,从一开始她和之城的相遇就已经掉入婆婆疯狂报复的陷阱中了。 “之城?”婆婆恨铁不成钢的咬牙切齿,“他若是能听我的,你以为你还能活到现在?我就是再有本事也还做不到能算出我那不争气的儿子会喜欢上邢啸天的女儿,开始我百般阻扰,可是之城被你迷的竟然和我顶嘴也要娶你,后来我就想通了,娶进来也好,我可以慢慢报仇,让朱越看着邢啸天唯一的女儿怎么被我作践!” 够狠毒! 腊月手攥起来又展开,在袖子里反复许多次才忍住上前扇她一巴掌的冲动。冷静,要冷静,还有没问清楚的事,爹娘的死,如今看来只怕也不简单。 于是她灵机一动,撒了个谎,“从小,我爹就说娘生完我后血崩死了,可是死的很蹊跷,似乎是中了一种毒,我想知道和你有没有关系。” 爹没这么说过,这完全是自己基于对婆婆的了解做出的猜测。 婆婆似乎吃了一惊,片刻后才冷笑着道,“邢啸天这个假仁假义满嘴谎话的小人,竟然又骗我!” “我爹骗了你什么?” “你爹当初假惺惺的说你娘临终遗言,她的死不许和孩子说,还说什么这是他们两夫妻欠村长一家的,以命换命,从此后恩怨止于她那里,大家相安无事,想不到你爹竟然还是告诉了你,你说这不是假仁假义满嘴谎话的小人又是什么?” 果然是有问题的,腊月扶住桌子,强忍住胸中的悲恨和滔天的怒意,转过头不去看床上的婆婆,“所以我娘,到底是怎么死的?” 婆婆以为邢啸天什么都说了,反正腊月也知道了,索性一并都说给腊月听,能气死邢啸天的女儿就更好了,不能气死,也要让她气疯,气的终身活在后悔痛恨之中。 “你娘和你爹都是死在羊犀草手中,枉他们一辈子研究羊犀草,却不知道羊犀草和红花配在一处能令人血流不止,却丝毫没有羊犀草中毒的迹象,你娘死于血崩那是因为当时的药里被我找人掺入了羊犀草和红花,你爹死的时候是肺痨咯血,也是我动的手脚。” 杀人诛心,有些机会一旦失去再不会来,此时的邢腊月乍听这般深仇大恨,最是容易一下气死过去。 见腊月的背影不受控制的抖动着,心知她已经气到了一个顶点,抱着一丝当场气死她的侥幸心态,婆婆索性加了一剂狠药,“怎么样?高兴吗?你爹那时候百般阻扰你和之城的婚事,可你还是在你爹死后嫁了过来,嫁给杀死你爹娘的仇人儿子,高兴吗?邢腊月,想不想去陪你爹娘?你还有什么脸活在世上?” 第一百二十二章怕我吗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死死的抓着桌角,听的遍体冰凉,血气上涌,喉间一甜竟然哇出一口血来。 邢腊月,邢腊月!她在心里怒声质问自己,愤怒的鞭笞自己。 你都干了些什么!前世到底是有多昏,蠢到了骨头缝里,才会无视爹爹临死的说的话,一心掉进那个懦弱的男人甜言蜜语的陷阱里,让仇人痛快的折辱,杀了父母后再折辱他们唯一的女儿,自己还甘之如饴。 新仇旧恨,两世的滔天之恨! 婆婆的目的是气死她,但她却总是忘记了,这带着前世仇恨归来复仇的亡灵如今燃烧的愤怒之火有多可怕,她就是死,也一定会拖着她一起下地狱。 滔滔不绝的老太太,眼神疯狂中带着狂喜,能气死她吗?只要再加一把劲! 她达到目的了。 腊月终于被激怒,转过身,双目通红的仿佛能滴出血来的盯着婆婆。那狰狞狂暴的表情吓得婆婆一下住了嘴,顿觉不妙。 不等婆婆有所反应,腊月已经闪电般的冲到她面前,一把扼住了她的脖子。失去理智的,疯狂的,失控的,忘记了一切,什么都不想再考虑,此时只想掐死面前这张让她恨了两辈子的脸。 娘、爹、前世的自己、那怀抱中紫黑的婴儿……在她的脑子里不断哭泣着交替闪现。 报仇,报仇!她要报仇!杀了她,杀了她女儿!她儿子!她全家! 他像自地狱中归来的恶鬼,听不到任何旁的声音,看不到任何旁的面孔。 甚至就连面前这张双手挣扎着来抓挠她的手,充满着对死亡的恐惧的渐渐紫涨的脸,她也认不出来是谁了。 她笑着,咯咯咯的笑着。声音仿佛半夜坟场的猫头鹰,笑的婆婆最后惊怖的连挣扎都忘记了。 她恨面前的人,也恨自己,她恨所有的一切,恨这世间的万物! 她疯了!她成魔了!彻底的疯狂了! 正在处理寨内事务的戴雪,见两个负责看守的属下见了鬼似的一脸恐慌的跑过来禀报夫人情况不对,喊都喊不听,拉她的手都拉不开的,那死老太婆要被夫人掐死了。 他心里一惊,来不得听完那两人的罗嗦,已经几个起落快步赶到了腊月婆婆修养的房间。 面前的女人正死死掐着躺在床上挣扎的婆婆,之所以说面前的女人,是因为戴雪一眼根本没认出来这是腊月。 床上的老太太手指间有几缕头发,腊月长发散乱,双手手背上都是婆婆挣扎抓挠出的血印。她笑着,眼眶眦裂,渗出丝丝血迹,那笑声连一向杀人不眨眼的戴雪听的都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腊月!”他只呆了一呆,便大喊一声去试图拉开他们俩,可显然这事他属下已经做过了,腊月根本听不进去。 戴雪也掰不开腊月那双死死卡紧床上老太婆脖子的手,他当然不在乎那死老太婆的生死,但他心疼这样的腊月,更记得腊月说过让自己不要插手婆家的事,她要自己来解决这件事,光明正大堂堂正正的离开那个家。 不能让她做出后悔的事来,更不能让她就这么继续陷入疯狂的情绪里,会真的疯了的。 几声呼叫无果后,戴雪狠心一掌砍在腊月后颈,抱着软倒在怀中的女人,看都不看床上那个不知死活的老太太一眼,飞步冲了出去。 这一晕,竟然就是一夜一天,而且醒来后的腊月竟然发起烧来。 也不知是不是烧的糊涂了,她醒来后,用陌生的眼神呆呆看着戴雪许久,看的戴雪差点就想硬闯凤凰寺将金指那个秃驴亲自绑来救治心上人的时候。 腊月终于有反应了,她低头看看自己双手手背上结痂的血痕,一口一口就着戴雪的手吃了一碗粥,然后才呆呆的,低声问了一句,“她死了吗?“ 终于说话了,寨子里的老军医说过,只要病人醒过来后能开口说话,那就没事了。 灯影摇晃,昏黄的屋内有点阴森。 他体贴的用指肚拭去腊月嘴角的饭粒,摇摇头,“没死,想等你醒来做决定,只要是说一句让她死,我立刻去剁了那死老太婆的脑袋。” 腊月无力的一笑,这笑里多了许多沧桑,“不要,幸好她没死,多亏你阻止了我。”她仰头,眼睛里真的有满满的感激,“要是她死了,我会很难过的。” 从她嘴里说出的难过两个字,让戴雪那一霎那甚至对那位老太太升起一丝同情之心。直觉告诉他,他们婆媳聊天的时候说了什么了不得的惊天大秘密,她更觉得腊月接下来要做的事,只怕会很残忍,面前的女人眼神里透漏出的疯狂和仇恨太过于明显了。 “害怕我了是吗?”腊月读出了戴雪看着他的异样目光,审视的似乎重新认识他了似的,“戴雪,我就是个这么可怕的女人,你的情表错了人,现在认识我不晚。” “没有,”戴雪眼下发青,这一日夜的照顾他连眼皮都不曾合一下,幸好这个女人醒来了,不然他一定会下山把张家那一家人剁成碎块喂狗。 他是从心底不在乎自己认定的这个女人变成什么样子,他得让腊月知道自己的对她的真心、他的坚定,“腊月变成什么也休想用诡计逃开,你不是好人有什么大不了的,我也不是好人。” 腊月惊异抬头,这世上竟然还有喜欢心肠歹毒的女人的男人? “如果将来你真的娶我,我可能会杀死你别的女人,甚至他们生的孩子,”腊月一字一顿的,残忍的说着自己此时心底最真实的想法,“甚至婆婆公公,就像被我差点掐死那个一样。” 听着腊月说着这样狠毒的话,戴雪非但没感到害怕,反而心里一阵抽痛。这个女人到底在他们家都经历了什么?那一家人到底都对她做了什么? 让她一个后宅妇人,一个本该安安静静过平淡日子的后宅妇人对他们有着这么深的恨意,不惜要用这么激烈的方式来报复。 这根本不像是他打听到的张之城懦弱,任凭其母折辱妻子造成的仇恨。这种恨倒像是他对伏朝的狗皇帝那种恨。 那种杀父灭门的血海深仇大恨。 他了解,他就是这么走过来的,他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又怎么会恨同样是这样的人的别人呢? 第一二三章归来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于是他笑笑,扯动嘴角,然后一把将腊月抱过来搂住,动作极为粗鲁,冷冷一哼,“你这女人又在狡猾的让我放弃你是吗?我早说过你有本事就尽管想办法离开,没本事就乖乖的做我的女人。” 想到自己就是妾出的孩子,想到从小到大的经历,他声音难得的和软了些,“我将来只娶你一个妻子,你没机会害别人。” 冷硬的心起了一丝裂痕,腊月简直不敢相信这个男人说的话,大伏朝就是普通稍微富足点的人家,就像马老二那样的都会至少纳上一个妾,戴雪他竟然会有这样一辈子只娶一个妻子的念头。 他真的就这么喜欢自己吗?还是又像之城那样只是长了一张不负责任、随口就能说出一堆甜言蜜语专门哄女人开心的嘴的烂男人。 她想确定,想进一步确定戴雪这句话的可靠性,吃过一次男人的亏,丢了一次性命的她,此时竟然又心底对男人有了一点跃跃欲试的信任,“如果……我不能生育呢?” 尽管知道自己肯定是能生育的,不然前世也不至于被关在那间破草屋里死去,但也的确和之城成婚那么久肚子一点动静都没有。 戴雪似乎对她这种问题很不耐烦,啧了一声,“你这个女人,怎么想这么多?不能生就不生,天下的人难道都不能生孩子吗?挑个长得好看的孕妇等她生了抢回来自己养着不就有孩子了!” 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么一番论调来,腊月听的嘴角抽搐,怎么就忘了他是个强盗了,什么都喜欢抢的。 “别说这些废话了,那个死老太婆你打算怎么弄,死还是活你说句话。” 这个男人根本就不是个会哄人的,可不知为什么腊月心里却轻松了许多。她玩着戴雪胸前滚着金边的衣襟,低声道,“不让她死,今天就送我们下山回去吧。” 戴雪什么也不多问,他知道这个女人想说的时候自然会和自己说,不说就是不想或者不能让外人知道,“你想怎么做放手做就是,万事都有我呢,实在解决不了了就来找你夫君,大不了我把他们全家宰个干净了账!” 再次见到婆婆的时候,腊月着实吃了一惊,她那张脸如果还能叫做脸的话,那真是一张人间最让人不忍目睹的脸,肿的五官都看不到了,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好像一团白泥巴上戳了几个洞,洞里藏着眼睛鼻子和嘴巴。 这显然是无法交流的,但她能听啊,腊月笑的极温柔,心里万分感激戴雪为她出这口气,打成这样的一张脸还真是让人看的舒服。 “你害我父母的仇,我自会慢慢报复,您可千万好好活着,本来这次上山我向之城要的条件只有一个——给我和离书,可现在我改变主意了,咱们这么深的仇恨我要是就这么离开了,不是太便宜你们家了吗?” 满意的看到婆婆那张“脸”上的嘴的部位唔唔唔的不知道想说什么,她才又一笑,不急不徐的道,“咱们这就回家吧,你可千万要好好保重身体啊,可别好戏才开场您就上了黄泉路了。” 回家的路上,腊月也不多说话,也不再威胁吓唬她,但却没有给她一口饭一口水,脸上的伤更是不曾为她清洗上药,由着婆婆痛的呜呜呜怪叫,心里听的竟然由中国莫名的舒心。 回到邺城家中的时候已经距腊月离开家五天了,连去带回这五天的时间她从里到外的蜕变成了另外一个人,这种蜕变甚至连常嬷嬷都发觉了,但是却又说不上是哪里不对劲,只是每次望着少夫人的时候心里总会升起一阵冷意来。 之城倒是没发觉什么,他也没空来研究腊月的改变,一来怕腊月提什么和离的事故意躲着她,二来母亲回来后的样子实在把他吓了个半死,每天延医问药的精心照顾,大孝子本性体现的淋漓尽致。 娟娘虽然挺着个大肚子,却也红着眼睛每天都到婆婆床前落几滴贤惠好儿媳的眼泪,一家子只有腊月像个外人般,不但连以前面子上挡挡脸的问候都不去,甚至连娘都不叫了。 每次之城偶尔看到她问她要不要去看看娘的时候,腊月都会极冷的说,“她那种人不会死的,明知不会死干嘛要去看?” 气的之城数番差点晕死过去,甚至有时候心想不如真的就如了她的意,赶紧和离好了,可是又觉得也是这趟土匪窝之行后才变成这样的,说不定是经历了什么…… 他不敢也不愿想下去,他怕那种事真的发生过了,只要他不想就没有,月娘就还是他的好月娘,等母亲病好了再好好陪陪月娘,如今母亲伤的严重,只能先顾着母亲这头了,月娘她向来懂礼谦和,会明白自己的苦衷。 腊月不提和离的事,之城也装作忘了这件事,两人倒是极为心有灵犀的都把去赎婆婆之前的谈妥的条件忘了个干干净净。 可这家中有一人就不喜欢了,娟娘内心焦急的看着之城装聋作哑,再看那时候天天挂嘴上要和离的腊月如今回来后竟然也半个字不提的。 她就气的心口疼,果然这个女人就是故意拿这招以退为进辖制之城的,正儿八经当真的时候倒不提了。太会做戏了,自己当初竟然信了这个阴险女人的话,还以为她真的想和离呢。 她很想堵住这个女人冷嘲热讽一番,可是这个女人这次回来后浑身都散发着阴冷的气息,莫名的让人不敢接近,就那么看似普通的瞄上人一眼,都会觉得头皮发麻后背发凉。 “真是见了鬼了,难道是被山上什么山妖鬼怪附体了?好端端的五天没见怎么像换了个人似的。”娟娘对着腊月的背影低声骂了几句,扶着自己的肚子,脸上的神情无比复杂,孩子出生后要不要回金陵一趟呢?他如今不知怎么样了? 邢记胭脂的门口,腊月看着挂红的邢记胭脂四个字,脸上终于第一次露出回来三天后第一个真实的笑容来。 旁边的小豆子松了一口气的连忙上前扶着腊月的手,说道,“少夫人咱们快进去吧,这几天常嬷嬷和高掌柜轻点铺子里的存货,又要忙着给大伙遣散费,还得留够年前铺子租金到期前的胭脂,可真是个细账,如今连常嬷嬷都学着会算账了呢。” 本书由【书友大本营】  看书领现金红包! 第一二四章娟娘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嗯。”腊月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抬脚跨进了店门。 她进去不问生意,不问账目,坐定后第一句话就是问的水香墨的事情,“高掌柜,那吕立新的水香墨可有断了?” 高掌柜和常嬷嬷对望一眼,都从对方眼中读到了惊讶,看来不是错觉,少夫人变了。 “回少夫人,断了。”高掌柜不自觉的用上了敬语,以前少夫人和自己说话,虽说是主仆可都把自己当长辈来看的,自己与少夫人说话也极少用“回少夫人”这样的开头,可如今少夫人身上散发的让人压抑的气息却令人不由自主生出不敢接近的陌生感来。 “断了后他们家又有人来过吗?”依然是声音毫无起伏变化的询问。 “没有来过,每个月都是初五来要的,如今才九月初四,明天估摸着就有结果了。”高掌柜据实回答。 腊月就不吱声了,沉默了许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身边常嬷嬷和小豆子你看我我看你的,半天却没有一个敢出言提醒少夫人自己手上的事。 直到等的众人几乎要忍不住的,就算拼着被少夫人骂一顿也要开口说话的时候,腊月总算想起来身边的人还等着自己问话呢。 “常嬷嬷,魏县那边到底庄子怎么样?” 常嬷嬷连忙上前回话,“都很好,新买的两处田庄听少夫人您的,都先放着呢。”她很想多嘴问一句:少夫人您真的确定那边会乱吗?如今魏县庄子那里太平的很,一点没有乱的迹象。 可她不敢,以前敢现在不敢,不但她不敢,就连高掌柜说的想把邺城百里外磁州城的几处商铺买下来的事都没敢问出来。 腊月点头,又问高掌柜,“上次让你在邺城城郊悄悄打听着买个宅院,有着落了吗?” “有了,在城北最北郊的地方,不太大一座宅子,是以前江南的一户官宦人家养在外头的外室女人,如今生了孩子被接走了,这处宅子空着也是空着,就想低价出售了。” “来历清楚就行,只是一定要悄悄的购置,别让任何人知道,那是将来咱们一家人的避风躲雨的地方。” 听腊月说出一家人这三个字来,几人心里才齐齐放下心来,原以为少夫人这次的转变可能以前说的话就不能作数了,想不到她还记得。 “少夫人您要去看看那处宅院再做决定吗?”高掌柜小心说,“如今只等少夫人过目后,若是觉得行,我这里就直接把银子全交了,收了房契就收拾起来把薛家姐弟先安置进去。” 腊月本想说不用看了,你看着好就行,但是想了想在家中每日也无事可做,干脆去看看也罢,于是她点点头,“我一会就去看看,明日若是那吕家来人,你先别急着拒绝他们,等我过来亲自和他们谈。” 高掌柜一一应着,腊月起身就要离开去看那处宅院,点了小豆子随行,到店门口时突然回身,“对了,高掌柜,这处宅子换个人,别写在石公子名下了,写在薛航名下吧。” 说完不理会呆在原地的他们,径自出门叫了一乘轿子往城北去了。 小豆子是来过这里的,腊月看着小豆子开心的指着这宅院叽叽喳喳的说个不休,心里突然很羡慕她,虽然小小年纪就卖身为婢,可是难得这孩子一直都保持着这份童真,明明十四五岁了,听高掌柜说,天天喜欢和铺子门前一群穷人家八九岁的孩子混在一处玩耍。 “小豆子你觉得薛航姐弟俩会喜欢这里吗?” 小豆子正在指着门口的石墩滔滔不绝的讲着上头刻的玉兰花,被腊月这么一问愣了一愣才问道,“少夫人难道真的是买给他们的院子吗?我以为只是挂在他们名下的。” “自然不是,这里是真的买给他们的,若是以后铺子开不起来了,咱们就在这里住下,可是薛航一个男子总归要成家娶媳妇的,给他买这座庄子就当提前帮他安家了,回头我再慢慢给你和小喜置办好嫁妆,再给常嬷嬷存点养老钱,这辈子就算没什么牵挂的事了。” 小豆子小孩子人又单纯,听不出少夫人话里的决绝之意,只听得为他们打算的这么周到开心的又蹦又跳的,伺候起腊月来就更加尽心。 回到家后,腊月一进自己院子的垂花门,看到房内竟然亮着灯,她眉头一皱,对小豆子道,“小豆子,咱们院子里还有别的下人吗?” 小豆子连忙伶俐的回话,“回少夫人,院子里还有少爷派来的两个负责打扫粗使的嬷嬷,还有小豆子,其他就没有了,不过能进少夫人房内的就只有小豆子一个。” 这就奇怪了,谁会在自己房内,之城还是娟娘?婆婆如今还在养伤不会是她,之城生怕自己提和离的事每天躲自己像老鼠躲猫,难道是娟娘?若是她的话,那来的目的就不言而喻了。 只是,自己不在竟然就直接登堂入室进了自己的房间,也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数次三番不想理会她,这人倒是越发蹬鼻子上脸,往身上要挨打。 她命小豆子去请少爷,自己一人进去。 房内点了四盏灯,两盏床边的一人高的纱灯,两盏桌上的手持短烛台淡黄纱罩灯。娟娘就大大方方的坐在她平时爱坐的妆台前,正拿着一盒胭脂闻着,见腊月进来脸上丝毫不慌乱的将胭脂放下。 然后扶着丫头的手站起,来到铺着大红绣百花篮桌布的檀木圆桌旁坐下,这才累的不行似的叹了口气,抬眼看着站在门口冷冷盯着自己腊月道,“腊月姐姐倒是做的一手好戏啊,这欲擒故纵的把戏把之城辖制的死死的,真是厉害。” “谁让你进来的?”腊月不理她的挑衅,依然站在门口没有动,“我这院子里看来下人果然少了,竟然什么猪狗都敢进来。” 猪狗?谁是猪狗?腊月以前虽然也对她不客气,但是确还没有这么直接的骂过人,娟娘一时听的没反应过来,呆了一呆才脸色一变,就要破口大骂,腊月冷冷道,“我劝你省点力气,你坐的那张椅子的地方,就是小姑子张晚晴当初请我喝红豆羹的地方,那碗红豆羹的故事想必娟娘是知道的吧?我劝你趁我对你还没有厌烦到恨的的地步,赶紧离开我这里。” 第一二五章逼子休妻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娟娘真的怕腊月,以前只是有点怕,这次她救婆婆回来后就更可怕了。但她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这个女人说话不算话,说好的要和离却没了动静,自己要不问出个原因道理来心里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你不是说等你赎娘回来无论死活都要和离的吗?我就是好奇你到底怎么想的?“娟娘干脆挑明了来意。 腊月目光如刺的看着她,嘴角翘起个鄙视的笑,“你如今正得宠,即是平夫人又是有孕在身,还得婆婆的喜欢,我不明白你总针对我做什么?” “废话!”娟娘柳眉怒竖,“谁知道你哪天不会生出孩子来,再说了,哪个女人喜欢和别的人共享自己的夫婿。” “原来是担心这个,”腊月点头,赞同道,“难得看你说出一句有脑子的话来,我就告诉你一句实话也不是不行。”她看着因听自己讽她没脑子气红了脸的娟娘,想骂却又好奇自己要说什么实话而忍怒的样子,心内暗爽,“我一定会和之城和离,且也不会让自己怀上她的孩子,我现在不走,只不过因为铺子里还有事没办完,离开这里无处可去,最多等出了正月吧,我便会离开这个家。” 娟娘期待的望着她,“我要怎么信你?” “你爱信不信。还是那句话,我劝你别来找我的麻烦,如今的我和这张家已经势同水火,等婆婆康复了你自然就知道她有多想我死,你若是不想城门失火殃及鱼池,就安生的养你的胎,一旁看着就是,再来惹我别怪我不客气。” “你不准骗我!”娟娘不放心的强调一句,“你要说话算数!” 这人是个弱智吗?腊月用看傻子的目光看着她,连一句话都不愿再多说,“说完了就赶紧滚,再不请自来来我的房间,我连你腹内的孩子一并送到黄泉!” 明知这是句恐吓之言,娟娘还是吓了一激灵,她总觉得这话就是一句真话,这个女人她真的敢、真的会这么做的。 这女人是个疯子,她才不要陪她这个疯子赌上母子的性命挑衅她。 娟娘不敢耽搁,扶着丫头挺着肚子就走,走到门口竟然不敢从堵在门口的腊月身边的空隙过去,她总觉得腊月会借机推自己,害了自己腹内的孩儿。 而腊月也丝毫没有要为她滕宽点路的意思,正在两人僵持之时,小豆子回来了,一脸难过的看看少夫人又看看娟娘,低头喊了句少夫人就不说话了。 “怎么了?少爷不肯来吗?”腊月猜到小豆子只怕是被之城骂了,看到娟娘在此,怕自己没脸才不敢说的,因此主动问出口。 “少爷……少爷在老夫人那里,老夫人……哭着……绝食一天……说是……说是……”她不安的结巴着实在不敢说出来后面的话。 “没事,说吧,再难听的话我都听过。”腊月声音倒是波澜不惊的,似乎无论说出什么来都不能令她再吃惊。 “老……老夫人……说……少爷要是不……休了少夫人就……就准备她的丧事吧。”小豆子说到最后声音小的人如同蚊子哼哼。 娟娘心里松了一口气,婆婆既然也出手了,还性命要挟,之城那么孝顺,这事算是板上钉钉了。 她偷偷瞄一眼腊月,见她竟然丝毫不慌乱的喊了一声小豆子,“小豆子,去把我妆台上的胭脂,那圆桌上的桌布,房内所有的椅子还有地上的地毯都给我拿出去烧了。” “你!”娟娘气的面色铁青。 腊月冷笑一声,“怎么?娟娘想要?出门身上会带八千两零花钱的人,眼里竟然看得上我这点穷东西吗?” 娟娘气的扶着丫头连连喘粗气,最后还是丫头怕她出事,硬扶着她离开了,才到院门口就听身后再次传来腊月的声音,“小豆子,去把大香炉搬进来,将那去猫狗腥味的沉水香点上一笼,以后这房里再进来除了你我之外的东西,就这么办听见没?” 她简直要气疯了,谁是猫狗?这个女人真不是东西,不过那房里的摆设个个看着都价格不菲,她竟然舍得说丢就丢?不是说她那铺子已经赔的只能拿出几百两银子了吗? 不行,这事得去找之城说说去,说不定这女人偷偷藏了银钱呢。 谁知一进门就看到之城正气呼呼的梗着脖子跪在婆婆面前。一看情况不对,娟娘刚要退出去却被婆婆一眼瞧见喊了进去。 若说娟娘如今怕腊月是因为她这次回来后通身散发的那种阴冷的气息的话,那她对婆婆的怕则单纯的很。 婆婆那张脸不知道在强盗窝里怎么被人折磨的,牙掉的几乎没了,嘴唇松松的包住牙床看着像个什么妖怪,满脸的肿胀消了后皮肤好像被炭洗过似的,青黑青黑的极为吓人。偏她自己并不知道,之城把家里大小仆人叮嘱了个遍,不许给老太太镜子,她自然也不敢的。 婆婆并未发觉娟娘的不对,一把拉着娟娘的手在自己身边坐下,训斥之城道,“你不看我的脸,就看看娟娘的面,她眼看着还有三个月就临盆了,你难道不想让她安全产下儿子吗?你岳丈可是当朝宰相,知道你停妻再娶会怎么收拾你还用我说?幸好娟娘贤惠,什么都不在乎跟了你,你竟然还非要留着那个女人,你到底被她哪儿迷住了?那就是个搅家星,她会害死咱们全家的啊之城!” 随母亲怎么说,之城就是一声不吭,最后被母亲逼得急了才说道,“母亲这次身陷强盗之中,可是腊月不顾生命危险去赎了回来的,您才刚回来就要儿子休了她,您让邺城大家怎么议论咱们家?儿子干不出这种忘恩负义,过河拆桥的事来。” “救我?”老太太气的一个倒仰,“你怎么还不明白呢?她哪是去救我,她就是把我弄回来想着慢慢折磨咱们家的啊,而且那女人这几天在山上和那强盗必定已经有了奸情,”自己的儿子自己了解,之城最不能忍受的就是这种事,这是他的七寸。 果然一听奸情两个字,之城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婆婆趁机再撺把火,“她比我年轻,我在山上被强盗折磨成什么样子,你再看看她,就这么连个头发丝儿都没少的回来了,你当真就不怀疑?” 第一二六章之城的试探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一看起作用了,老太太连忙给娟妮使个眼色,娟娘领会,眼圈一红掉出两滴眼泪来,哽咽道,“方才我从姐姐处来的,本来是担心姐姐这一去这么几天,想着去问候下,谁知姐姐没有一句好话,还说要害了我腹内的孩儿,还……”她想到方才的屈辱,不用演的,却是真的委屈的哭了起来,“姐姐她还命小豆子把我坐过的椅子,摸过的东西全都丢出去烧了,之城……姐姐从接娘回来后就性情大变,你难道真的就没想过原因吗?女人什么情况下才会突然变成这样?” 如果说方才之城只有三分信,如今已经有五分了,不是他不想相信月娘,实在是月娘回来后的确变化太大了。 娟娘心内一喜,继续添油加醋,“其实就是姐姐对我怎么样都没关系,反正我离娘家远,又生性窝囊,被欺负了就被欺负了吧,可是如今她竟然指名道姓的挑明了要害我腹中孩儿……”她说不下去了,呜呜哭了许久,哭的之城心软来哄她了,才有靠着之城说道,“之城你若是不信我说的话,你只管问她身边的丫头去,小豆子一吓唬什么谎都不敢撒的。你再想,”她揪住之城腰间的玉佩带子,“先前姐姐动不动就把和离挂在嘴上,这次回来可还说过一次?她为什么不敢说了你想过没?要不是强盗窝里失了清白,她必定还会继续拿着和离的话来辖制你。知道你心里疼她,舍不得和离才故意这么说的,如今一旦知道了娘说出实情来,你可能真的会不要她,她就老实了,这么明摆着的事,你怎么就是想不通,想不透呢?” 俗话说阎王都经不住小鬼三道歪风呢,之城本来对这事一个字的不信,可是母亲和娟娘这一番分析下来他却已经信了个七七八八了。 想到娟娘可能真的……他连一刻也等不了了,一跺脚,怒道,“你们且不要管,我这就去找月娘问清楚。” 他说走就走,连母亲喝骂他站住也不听,母亲就又哭着骂他,“你这混账东西,这种事就是真的有,谁又肯认了不成?你又不曾亲自抓到!你就不能动动心眼想想……” 之城快走几步将母亲的骂声隔在墙里,一脸怒容的,气冲冲到了这几天一直躲避的腊月这里。 一进院子就看到堆着一堆椅子和桌布地毯,看来娟娘说的是真的,心中对母亲和娟娘说的话就又信了几分。 “月娘!”他一进门喊了一声腊月,然后看着正在重新铺桌布的小豆子喝道,“别铺了,出去!到大门外等着去,没我的命令谁都不许进来!” 小豆子战战兢兢的看了看腊月,见少夫人点头这才溜着墙根出去了。 “之城找我有事?”腊月伸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在新铺了桌布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若是要说的太多,不妨坐下来慢慢说。” 之城果然在她身边坐下,静静端详着面前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女人,她竟然是自己的妻子,她什么时候变的这么让人不可捉摸,冷淡无礼性子激烈的。 “月娘,娟娘方才哭着说你威胁她要害了她肚里的孩儿?”之城满心以为腊月不会承认的,他其实就想听月娘说一句没有,只要她说了他就信。 可谁想腊月竟然连一点都不犹豫的点点头,“嗯,说了,我让她以后别不经过我同意就来我这房里,”腊月想了想轻轻一笑,“吓唬她的不会也信了吧?这天下难道没有王法了?我说要杀她孩儿就能杀?” 也对,之城的脸色一缓,怎么就昏头胀脑的信了呢,她一个女流之辈别说杀人了,连杀鸡都没有过,怎么可能真的就去害人,自己真是气昏了头。 口气一软,“以后可别这么吓唬她了,她怀着孩子呢,经不住。” “嗯,知道了。还有别的事吗?” 意外的,两人的谈话竟然如此的和谐。 之城犹豫着,手在桌子上抠了许久,也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也不喝,就那么拿在手里,似乎想寻个什么依托似的,从鼻子里叹出一口气来,尽量放平了声调。 他问,“月娘这次进强盗窝……赎娘回来辛苦了。”话到嘴便一转,他还是问不出清白的事来,转成了道辛苦感谢问候。 腊月当然看的出来之城想问的绝不是这句话,但她想不到之城想问什么,纳闷了一阵,淡淡回道,“自己婆婆都是应该的,诚如你所说,娟娘怀着孕,你……”她一笑,淡淡的,“你又是一家之主,家中片刻也离不得你,闲人就我一个,自然该我去才对。” 不知道该从哪里切进话题,沉默了许久,之城终于想到了办法。 他将杯子递到唇边,手趁机遮住自己的脸,若无其事道,“月娘之前总把和离挂到嘴边,这次还特地煞有介事的用这个和我谈条件,”咽了口唾沫,将杯中水一饮而尽,他鼓起勇气说道,“你走后我心里难过了许久,本想着回来后只怕你又会闹腾这件事,谁想月娘再也没提了,先前娟娘说你是与我玩笑的我还不信,如今一看还是你们女人最懂女人,月娘果然是与我玩笑的。” 腊月垂首不语,思考之城这句话的言外之意,难道之城突然想通竟然愿意和离放自己自由了?奇怪了,这要是放在以前自己求之不得只怕高兴的毫不犹豫就答应了,可是如今么,她反而不能走了,这家里人没受到报应,怎么能走呢? 不就是哄人么?她又不是不会,哄之城这样的男人只消想想以前真心对他的那些日子,做起来还是容易的。 “之城这话是什么意思?”腊月脸色一变,眼圈也红了,那一瞬间让之城有种回到过去的错觉,他的月娘又回来了。 “之城这么想和离吗?”月娘委屈的擦了擦眼睛,“若是这样,那就和离吧,我都听你的。” “不是,我不是,我……我知道你是说着玩的。”之城心一下子软成了水,连忙上前拉下腊月擦眼睛的袖子,袖中掏出手帕来亲自为她擦眼泪,柔声安慰着,“是我不好,月娘别生气了,都是为夫不好,惹你生气,我就是随便说说的,我怎么能舍得……” 第一二七章虚与委蛇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心中最大的疑问却是无论如何都问不出口了。 腊月忍着推开他的冲动,由着之城又是为自己擦眼泪又是温言软语的轻哄,直得强挤出个笑脸来,含嗔道,“这么大半夜的跑过来就为了这个?你有心事。咱们即是夫妻,就不该有心事憋着不说,你说吧,来找我到底要问什么?” 这就是他的月娘,对自己了解的简直就像肚里的蛔虫,怎么能让他不爱不喜欢? 他这次紧挨着腊月坐下,想了想长叹一声,“你也知道,娘她向来不喜欢你,这次从那种地方回来受了多少罪?难免吓出了些幻觉,就总把自己一些幻听当真事。” 绕这么大个圈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腊月疑惑的点头,“所以?” 之城见绕半天也绕不到点子上,索性直说,“月娘你要知道我是绝对不信的,都是娘非要我来问,还又是绝食又是哭闹的,要是不休了你她就不活了,你就当体谅她老人家上岁数的人,又受了这么大的罪,我来问这一遭可别生气。” 见他罗嗦了这么多腊月心里更疑惑了,“你就直说吧?我保证不生气。” 之城一咬牙一闭眼,“娘说你在那强盗窝里已经失了清白,不然怎么可能她被折磨的就剩了一口气,你却连一根头发丝儿都没少的就回来了。” 一口气说完这些,之城闭着眼睛不敢睁开,良久也没听到对方有反应,心里更忐忑了,难道月娘生气了? 他看着房间的窗户死活不敢转头,生怕会对上一对失望含泪的眼睛,那太让人心碎了。 良久都没有动静,他试探着睁开一丝眼睛,瞄了月娘这边一眼,就看到月娘哭笑不得的看着他,说道,“睁开眼看着我,好好听我说。” 没生气!月娘她竟然没生气?之城开心的那一瞬间差点落泪,他的月娘,那个温柔可人对他百依百顺的,万事为他考虑的月娘真的回来了。 腊月笑的极温柔,“你想啊,娘是被那些强盗掳走的,目的是用娘换钱的,当然是会受尽拷打了,我去赎娘的时候是在马棚里看到她的,”腊月长叹一声,抹了抹眼睛,难过道,“你没去就对了,当时我看到娘的时候……真的太残忍了,我后来把手上的金镯子,头上的金簪子贿赂了那些强盗,值钱的东西都给他们了,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那爷爷都叫了不知道多少句,可怜我从小自己亲爷爷都没见过的人,对着一群强盗天天强颜欢笑的叫爷爷。” 之城难过的也红了眼睛,捉住她的手连说“月娘你受委屈了。” 腊月摇头,“这家里只要有你这句话,我就是再多受一万分的委屈也值了。我虽然说了好些奉承话,可是那天他们山寨里的强盗喝了酒,不知怎么对娘的,第二天我去找娘打算一起下山的时候,就看到娘成了那个样子。” 她内疚的看着之城,“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要是我坚持和娘在一起,大概挨打的就是我了,好歹我年轻,又是吃苦吃大的,还能比娘经打些。” 这话听的人揪心,之城眼泪止不住的落,他的月娘受着多大的委屈,自己竟然还不信她,跑来质问。 “之城你不要担心,娘那里我明天去说,自有办法去除娘的疑心。”她抬头看着之城,楚楚可怜的道,“你只说你信不信我就行了。” “我信!我信你,我自然信月娘,我本来就丝毫不信娘说的,只是被娘逼得不行才过来看看,都是我不好,你别生气了。” 陪着她演了一出戏后,腊月说累了想休息,之城却没有走的意思,一把拥住腊月,动情道,“自从赶考回来冷落你这么久,我心里过意不去,今夜我就宿在此处了,月娘不是总想要个孩子吗?我也想有个我们的孩子。” 腊月心里一惊,她宿在这里?想想就恶心的想吐,什么好心情都没了,该想什么借口来拒绝他呢?而且还有以后呢,怎么倒把这件事给忽略了。 看着之城宽衣,她一看房内灵机一动,温柔的掩住他解衣带的手,含嗔带娇的呸他一声,说道,“都老夫老妻了,今晚不行你不能宿在此处,”见之城脸色一变,腊月忙道,“你先别生气,你看房内,如今被我把东西拉出去空荡荡的,连床上的铺盖我也都要换了的,”她故意一甩胳膊,扶开之城的手,“都是你在外头花心,我虽然承认娟娘了,可是一点不想她来我的房间里,她碰过什么我都要烧了的,不然心里膈应的、恶心的不行,你看这房里如今空空如也,就是穷人还知道置办一床新铺盖合卺呢,我们这样的人家反倒就这么在这种地方草草团圆不成?” 听她说的满嘴道理,之城竟然找不到什么话来反驳,但他自从回来后难得看到月娘如此娇媚温婉,心里舍不得离开,刚想说那就等着,叫丫头进来把房内铺好了。 就听门外自己的小厮和谁在口舌争执呢,腊月喊了一声放他们进来。 原来是娟娘身边的小丫头,那小丫头红着眼睛大有其主风范的上来就告状,“少爷,您身边的秋墨越来越不把少夫人放眼里,少夫人这会肚子突然疼起来,让我来请少爷过去瞧瞧,秋墨竟然拦着不让,万一出了什么事,奴才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掉。” 之城寒着脸正要发作,却不料腊月给他使个眼色,在他耳边悄声道,“之城还是去看看吧,万一这次是真的呢?你方才也说了她怀着咱们家的长子呢,不怕一万就怕万一,等她生产了,到时候还能有什么名目来这么任性闹腾的。”她又把脸故意一沉,娇娇的哼了一声,“我这也是瞎贤惠呢,一心为着她肚里的孩子着想,还要被人家怀疑东怀疑西的。” “哎——”之城长叹一声,无奈道,“又要让月娘委屈了,等以后我定然双倍补上。” 腊月又劝了一回,看着之城带人离去这才恶心的命小豆子抬了浴桶进来,在房里泡了大半夜的花瓣浴,又把之城用过的杯子砸的粉碎,将他坐过的椅子也一并扔出去等着明天烧,这才上床休息,心内却已经盘算好明天怎么说服婆婆不让之城休自己了。 第一二八章休战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第二天一早,腊月找出一身素净的衣裳,薄薄的用了些脂粉,首饰只簪了一支碧玉圆簪,整个人看着甚至有了些娟娘的那种楚楚之姿。 先去见了之城,和他偷偷耳语几句,那神情温柔而娇羞,看的之城心内喜爱,竟然当着娟娘的面在腊月腮上捏了一把,极为宠溺的道,“就听你的,那我带娟娘出去逛会儿,一个时辰后回来够不够?” 腊月柔顺的点点头,不理会娟娘投过来带着刀子般的目光,直到看不见之城了,这才脸色一变对小豆子道,“你在门口守着,别放人进来,我去看望老夫人。” 婆婆那张黑炭脸尽管已经看了好多次了,腊月还是忍不住看见就想笑,怎么看都像《火烧欢音禅院》那出戏文里的黑熊怪,黑的就看见俩眼珠子咕噜咕噜的。 本来正在床上靠着靠枕打盹的婆婆一见到进来的是腊月,整个人立刻激动的气促眼晕,张口就骂,“你这个贱人!你还来作什么?你给我滚!” 一边骂一边把手边能扔的东西统统都丢了个干净。 腊月站在门口静静看她把床上枕头,靠枕,小短褥,所有能扔的东西都扔了个遍,才哼了一声笑道,“我来和你谈条件的,”她言简意赅,并不多说废话,“我在这家里最多待到出正月,铺子赔得精光,我如今立刻走没地方去,你若是能答应让我待到那时候,我保证不但不对你们家动手报复,我还帮你对付春柳那个女人和他的孩子。” 婆婆根本不信她的话,但这些天她都以死要挟之城了,可自己那不争气的儿子死活就是不肯休了这个女人,被她迷的神魂颠倒的。 既然打不走,那听听她说的也无妨。 “你怎么帮我?”她半信半疑的问,“你先说给我听听,要是我觉得可行,就可以留你这段时间。” 一脚踢开面前地上婆婆扔的靠枕,腊月慢悠悠走到床对面的八仙桌前坐下,“先说好,我对付那个女人可不是因为你,是因为感念之城的一片真心相对。” “呸!你还知道?知道还和那石云清勾缠不清的。”婆婆老毛病又犯了,得极会就要讽刺几句。 口舌之争腊月向来都不是太在意,她直说道,“你如今这副样貌显然是不适合亲自去拜访的,我可以陪着之城一起去几次,做你的眼睛帮你查明此人如今的动机,为什么突然对之城这么好有什么居心,你觉得呢?” 婆婆的关注点却有点清奇,“我如今这副样貌?我什么样貌?我样貌怎么了?”联想到自从回来后自己房里的镜子就被拆了个干净,就连手持小妆镜也说是不知道放在哪里找不到了。 所有人好像都在阻止自己照看容貌,她惊恐的双手在脸上摸来摸去,“我到底怎么了?你快说!不不不,你别说,你给我拿镜子来。” 之城还真是孝顺,不知道用了什么谎话竟然能哄的婆婆这么久都没有照镜子,想到接下来还要和之城周旋,腊月立刻换了副面孔,“当初在土匪寨里,你忘了你的脸……被伤过了,之城是怕你还没康复呢看到了难过,你就顺着你儿子的等过几天康复了再看好了。” “你说的对,我脸上的伤要是没好,我自己看着也恶心,之城我儿是为了我好,我不能白费了他这番心思,”她神色一变,“你方才说什么?你要帮我?真的?” 婆婆这精神不太对,难道是吓得掉了魂儿了? 腊月耐着性子又说了一遍,最后道,“至于我和你的恩怨,在我离开张家前,我们且先休战,等我和离后,不是你张家的媳妇了再说,你觉得呢?” 婆婆的房内总是光线很暗,平时进她这屋内来就总觉得闷的很,如今她脸上有伤,之城特地命换上了暗色窗纱就显得更暗了,腊月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床上的婆婆就好像个死后七天从坟里诈尸刨出来似的。 她看的有些不适,避开那张让人看着做噩梦的脸,也不想看那双瞪大的死鱼眼。 她一手支着腮,一手看着自己手腕上的掐丝缠枝金镯子,静静等着婆婆思考好后给她答案。 许久后,婆婆似乎从那种歇斯底里的情绪中清醒过来,竟然无比冷静的回了个“好,”然后对腊月说道,“我希望你说话算话,在张家的这段时间我们就休战。” 她趁腊月看手腕上的镯子,目光恶毒的望着她,心想:等你离开张家,大概那个人已经把那件事办成了吧?到时候我让你亲自去你死去的娘面前自杀谢罪!邢啸天,红叶子,我要你们的女儿没脸再存活于世! 得到想要的答案了,腊月一刻都不愿多待的立刻起身,笑道,“之城也快回来了,你还是赶紧让丫把这房间收拾下吧,不然他又该担心咱们俩争吵了,如今咱们既然想要演出一场和和睦睦的婆媳关系来,自然就得忍着点恶心互相都担待点的好。” 她说完跨门出去,同小豆子一道出门,走了几步才想到之城还没回来呢,于是对门房里的下人留了个话,就说自己去铺子里了,那边如今离不开人。然后和小豆子叫了轿子往铺子里而去。 这个时间若是吕家来人求水香墨,应该已经被高掌柜晾了足足有两个时辰,想必脾气也磨得差不多了。 令腊月没有想到的是,竟然是吕立新亲自来的,他不得不赞一声,这人真是能屈能伸好厚实的脸皮,怎么能做到的发生了那么不快的事后,还能若无其事的对自己笑脸相对,且还是被自己晾了这么久之后。人与人之间果然是不一样的。 一进门就看到他和两个仆人尴尬的在店内站着,伙计们和高掌柜都忙的不可开交,虽然知道他们这个“忙”多半都是高掌柜提前安排的,但腊月还是看的心里极爽。 她伸手止住吕公子双手捧着盒子笑着迎上来的见面礼,笑道,“不巧了,吕公子稍后,我今天来铺子里迟了,得先处理完账面,您要么先回等下次?还是愿意等会呢?” “我等着吧。”吕立新笑的如春风拂面,丝毫没有被冷落到的不悦。 连小豆子都不满的翻了个白眼,觉得这人脸皮当真不是人能有的。 第一二九章心思缜密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人可真行,看不出在下逐客令吗? 好,愿意等是吧,腊月心里拗劲上来了,“那好,您就慢慢等着吧,我忙完再说。” 她故意不让人上茶,就这么让他干坐着,然后自顾自忙碌起来,谁知吕立新的脸皮实在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结实,一个人无茶无水无人招待,竟然也笑盈盈的坐着毫不觉得难堪,甚至还有闲心观察起店里挂着的那两个做成干花的花环。 他故意找小豆子说话,“这花看着眼熟,莫非是重阳节的那两个孩子做的?” 小豆子正在帮着擦柜台,听见这话本不想理他,可是想到那天都是这人歪着嘴说话,才把少夫人差点害的要赔给平夫人八千两银子,心里的气就不打一出来。 她呼的把手里的抹布一摔,“难得您还记得,当初我们少夫人问你的时候你不是说记不清楚了吗?如今怎么还有脸再提起那两个孩子?” 吕立新一笑,“那两个孩子又不是我杀的,我为什么不能提起呢?至于那天的事,吕某实在抱歉了,但所言倒是句句属实的,还请小豆子姑娘见谅。” “你!” 腊月本不欲管这人闲磨牙找事,希望没人搭理的情况下他自己能感觉到不受欢迎然后离开,可是显然她这个方法并没什么用。 知道小豆子说不过他,她摆摆手让小豆子退下,然后叹口气对吕立新道,“水香墨实在不能再给你了,就算没有拳头山那件事,我这铺子如今也顶多开到年底就要关门,下年的房租都没有再缴,不做生意了水香墨自然也不会再生产。” “哦?”吕立新显然大感兴趣,“不知张夫人为什么不做了呢?邢记胭脂虽然有那么一次风波,但看着似乎也还不至于支撑不下去。” 真烦人!腊月心里暗骂一声。 我为什么不想做了和你有关系吗?你管我呢,我乐意,我爱,行不行! “这个,铺子能支撑下去,但也不怎么赚钱,只够撑着而已,结算了伙计们的工钱,其实所剩无几,一年到头就赚了个白忙活,还不如关了铺子在家里享清福。” 他但凡还有那么一点脸皮,也该住嘴不问了。 “原来如此,”吕立新赞同的点点头,“夫人说的极对,我昨天、今天,加起来一个上午一个下午正好算是一天,待在你们铺子里,数了数这客人,心里默默算了个帐,的确一天盈余豁除各项开支所剩无多。” 他随口一说,腊月却听的心惊肉跳,这人被自己如此无礼对待,心里不但不恼,竟然还能闲暇数自己店铺的客流盘算利润,真真可怕。 怪不得他吕家能在短短时间内,从一文不名的小瓷商变成了影响附近几百里的大户瓷窑,此人果然是个经商的材料。 再想到当初在凤凰寺听到的那些,想到他暗中还和金指勾结不知道效命在哪处势力,腊月心里甚至对此人忌惮的胜过毒蛇猛兽。 “正是如此,所以还请吕公子体谅。”腊月言语间客套了许多,只想赶紧把这人打发走,“所以水香墨的事抱歉了,帮不了你。” 谁知她话音刚落,吕立新竟然看似十分惊讶的道,“能帮啊!” “……” 见腊月一脸不解,他指着方才两个伙计整理的货箱说道,“我看方才那两人整理的这两箱子就是水香墨,而他们搬过去摞放的那一处竟然有二十来个货箱,既然是胭脂铺子,对货物堆放,颜色品种上应该都是极为严格,水香墨黑色,又是水性东西,万一瓶子破了洒了污损起来,会造成极大的损失,故而立新大胆推断,那二十多个箱子里放着的都是水香墨。” 看着腊月越来越难看的脸色,吕立新颇为得意的继续道,“夫人这铺子既然打算不做了,这些东西放着也是无用,倒不如都合给在下,既腾了你的仓库,折成了银子,也方便了我的生意,岂不两便?” 那些的确是都是水香墨,但腊月怎么都没想到,此人在这里不过坐了不到两个时辰,竟然已经观察到这么多事情,心思缜密细微实在令人惊惧。 “那些……”腊月一时间竟想不到什么合适的借口来拒绝,由于心内慌乱,竟然差点碰倒桌子上的梅瓶摆件。 吕立新一把扶住那个梅瓶笑道,“这还是上次我送给张夫人的那批瓷器,想不到夫人倒是喜欢,铺子里摆了这么多。” 他悠哉悠哉的坐下来,不慌不忙的等着腊月想借口,“如何?夫人可愿意将那批水香墨转给在下?我保证用高出以往的价格来收。” 不想给他。 腊月急得不不知所措,正要开口直接撕破脸,告诉他就是看他不顺眼,宁可扔了也不给。就听铺子外一人忽然呵呵一笑,“真不巧了,这批水香墨是我之前预定的,吕公子只怕还要另想他法了。” 石云清! 看着进门而来的人,腊月一瞬间激动的差点哭出来。 石云清看都不看吕立新一眼,直接到腊月面前抱拳道,“我不过才离开两个多月,腊月竟然就要把我定下的水香墨转给别人吗?难道是因为当初未曾下定钱,所以信不过我?” 这个来的最及时的人,腊月真是感激死了,从没有觉得石云清如此刻这么帅气伟岸过。 她连忙笑着福身回礼,人也瞬间冷静下来,“石公子哪里的话,君子重诺,腊月虽一女流却也不至于做那言而无信之辈,三十箱水香墨如今只有二十五箱,不够的容我十天再补上。” 他们两人一递一搭的演完了戏,吕立新才扑哧一笑,对腊月道,“张夫人不愿卖我直说就是,立新又不是抢人财物的盗贼。” “吕公子过虑,真的是石公子早先预定下的。” 吕立新却起身对他们两人抱个拳,起身打算离开,临出门时回首对腊月笑道,“我记得当初张夫人曾经说过,邢记胭脂这水香墨不为谋利,只为方便邺城大小姑娘媳妇们,每个月产出的数量有限,怎么石公子一下要这么多就不介意数量了吗?” 他说完哈哈笑着扬长而去,身后护卫连忙跟上,腊月气的红着脸一言不发,石云清却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第一三零章你喜欢用强的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云清和吕立新在腊月这里有着明显不同的待遇,就连高掌柜和常嬷嬷都像看到了久别的亲人似的热心的又是往后院客房里让,又是上茶上点心的,完全不用腊月这个主人招呼。 腊月无语的看着他们一副巴结的样子,心里好笑不已,待他们终于客套够了,石云清喝着他们家极品的金针银叶,腊月才开口询问这么久怎么都不见人。 她这话一问出口就立刻红了脸,上次两人分别实在尴尬的很,石云清强吻自己后不管不顾的离开了石府,幸好有石老夫人在,这才避免了一场尴尬。 慢慢呷了一口茶,石云清满意的挑眉,这才慢悠悠道,“我这两个月实在是忙的分不出身来,此番回邺城大约能待一个来月。” “唔。”腊月应了一声,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房间内一时寂静,过了片刻,石云清忽然袖中拿出一叠银票来推给腊月。 腊月不解的看着他,石云清笑道,“这是我们共同研制的邢记榴花红胭脂所得,上次说好的。不多,也就区区九千八百两,大头在我这里,当时说的就是腊月出配方,余下我来经营,所得利润你只得两分。” 两分已经有九千多两!金陵果然是个繁华之地,大伏朝都城,腊月捏着那些银票,脸都激动的红了,“这么多?这才几个月?那金陵竟如此繁华?” 正巧高掌柜进来有事禀报,一听这个收益,更是比腊月还要激动,“哎呀,九千多两,当初老掌柜在的时候就说若是想赚钱,还是要到江南金陵,果然啊果然,金陵竟是个黄金遍地的地方。” 主仆齐齐失态,腊月有点不好意思的看着石云清,将手中银票递给高掌柜,丢给他个眼色,高掌柜心神领会的拿着银票下去——他要把这些银票都换成银子,然后铸成大块,外面涂上灰石伪装成石头的样子弄到邺城北的那房子里。 “听说张之城回来了?”石云清状似无意的随口一问,腊月却慌的差点把手里的茶合在地上。 “嗯,回来了。” “哦?腊月可有提和离的事?他怎么说?”石云清问的自然,仿佛这事是他的家事。 提到这个,腊月神色一黯,如今自己身负深仇大恨,以前想的那般和离后找个地方安稳度过余生的事都要从长计议了。 不和离,不但不和离,还要和之城“好好过日子”,不看着张家分崩离析家毁人亡,她怎么能甘心。 “石公子说笑了,”腊月挂着个极假的笑,“以前不过是小夫妻间闹别扭而已,如今之城回来早就和好了,我与他两情相悦,怎么会和离呢。以后再别提这样的事,免得被我相公听见了令我夫妻再生嫌隙。” 眼前一黑,石云清已站在她面前,下一刻一根手指挑在腊月下颌强迫她抬起头来与自己对视。 石云清不紧不慢的,手指在她额角那多海棠花上轻轻磨蹭着,神色几分严肃中带着令人惊悚的温柔的笑,叫人无端觉得压迫。 他说,“一,我说了以后你我相见要喊我云清,你忘了。”他慢慢俯身凑近腊月,凑的极近,看到腊月紧张的咽了口唾沫,这才满意一扬唇,“二,石府那次云清不后悔,说过的话也不是玩笑。三,腊月还是不要在我面前撒谎的好,莫不是觉得云清不认得两情相悦四个字么?” 他的脸近在咫尺,腊月额头起了一层汗,额角的海棠花一滴汗珠如同朝露,艳美的让人心动。 想到了那晚石云清失控的吻自己,腊月害怕的、试探着,挣扎着脑袋后仰试图拉开两人的距离。 她的心思一下就被石云清看穿,石云清干脆伸手固定在她后脑,“腊月是不是喜欢对你用强的人?其实上次之后你就该知道,我也不是不会用强的人。” 是是是,你是。你当然是,如果戴雪是个明晃晃的流氓的话,你就是个衣冠流氓,穿着个斯文的外衣。 “你……你先……你听我说。”腊月终于想起来自己还长着手,伸手拿开了石云清的手指,又挥开他固定在自己后脑的另一只手。 这才气恼的道,“我是不知道你们一个两个的到底是为什么?难道是因为戴雪说什么非要娶我,你才也这么做的?你们争斗江……”她差点脱口而出的江山两个字,总算被她悬崖勒嘴,“……争斗就争斗吧,非拿我当个东西抢什么?邺城多少名门闺秀,就是全天下提起榴花公子谁不是上赶着挤破脑袋想嫁给你的,你干什么非要在我一个有夫之妇这里纠缠,叫人难堪。” “说的有道理,”石云清故作思考的摸着下颌想了想,“全天下的名门闺秀都挤破脑袋想嫁给我,怎么腊月就不想呢?要说为什么我不肯放开你,我自己也不知道,反正就是不想让戴雪得到你,一想到你可能会和他在一起,我就心里极不舒服,我这个人心里不舒服了,就一定要把让我不舒服的事情解决了才行。” 这是什么狗屁谬论!这是什么道理?名满天下的真雅士榴花公子就是这么个德行? 腊月气的眼睛发黑,咬牙切齿道,“你才是个真强盗!” 石云清正要再逗逗她,门外阿九突然道,“公子,您约的人到了,现在见吗?” 自然要见,那是此次回来最要紧的一件事,耽误不得的。 于是他只好和腊月做别,临别时特地拉过腊月的手看了看,见那枚榴花银球香囊在她腕上晃晃悠悠的系着,这才心满意足的离开了。 高掌柜和常嬷嬷热情的站在门口相送,尤其高掌柜,捋着胡子连连把石云清从头到脚夸了个遍,最后看着腊月欲言又止的叹了又叹。 不用问腊月也知道他想说什么,生怕常嬷嬷和他真的说出来那种话叫人难堪,腊月脸色一沉,“高掌柜常嬷嬷你们真是越来越胆大了,那项银子赶紧妥善处理了,别让家里知道,若是有人问起来,就只说云清今日是来交水香墨定钱的。” 小豆子不合时宜的问道,“少夫人您怎么对一个外人公子也直呼其名起来,若是被人听见该说您不尊重了。” 腊月咬着后槽牙黑着脸,气的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第一三一章挑拨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回家后腊月冷不防想起一件事来,若是婆婆和春柳有一天两人碰面了,春柳说出吕立新是她亲生儿子的实情,那婆婆岂不是就和她冰释前嫌了?或者至少看在两个孩子的面子上假装冰释前嫌…… 不行不行,绝不能春柳得逞,得让她说不得话出来,可是这种事要怎么做呢?如今自己和吕立新闹得不愉快,再说春柳本来也不喜欢自己。 腊月在房内走来走去的想了许久,终于想到了办法。 去找婆婆的时候,她正破口大骂身边的丫头见到自己总是一惊一乍的,“见到鬼了?这都是第几回手抖了,下回再把汤洒到我身上,这手也不用要了,直接去厨房叫劈柴的奴才把手剁了吧!” 那丫头吓得连连磕头,可就是不敢抬头看看老夫人的那张脸。见腊月进来了,婆婆这才骂那丫头出去台阶下自己跪着去,然后问腊月有什么事。 腊月略一沉思,赔上几分笑,“今日吕立新到我铺子里要水香墨,说把剩的都高价买走……” 不等腊月说完呢,婆婆已经气的大骂,“那个下流贱人的种还敢来!不能给他,别说高价,就是一两黄金一瓶子也不能给他!” 这得有多恨那母子俩,腊月心内暗忖妻妾争斗间的恨意如此可怕,将来自己报了仇后,若是嫁人,说什么都不能找那种纳妾的人家嫁了。 “说的是,我自然不能给他的,就是宁可扔了砸了也不能给了那种人。”腊月附和着,试探着说道,“只是那老夫人总派他儿子来请之城去他们家做客,还只请之城一人,您说她这是什么居心呢?明明上次去他们家学画胎的时候,吕立新母亲看到之城,那眼神都恨不得将之城生吃了。” 这种事问个为什么,根本不用腊月想原因,婆婆自然就帮她想出来了。 “能因为什么?还不是妒忌!这种贱女人!” 腊月忙顺着她的话,“我也觉得不怀好意,可是您也知道,之城有多善良,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就算拒绝了,天天被那老太太惦记着,指不定哪天换个之城别的同窗来请,粗粗的设个局就把之城骗去了。” 婆婆一听这话果然心生警惕,担心的道,“你这意思,她要对之城下手?” “我可没这个意思,”腊月忙推干净,“我对那个老太太也不了解,您和她年轻的时候就认识,最该了解她的为人,如今之城高中,她儿子平平无名,您觉得她最狠心能做什么?” 恨透了一个人,那人在自己眼里是无恶不作没有一处对的,婆婆闻言立刻便极为确定的呸了一口大骂,“那个贱人?她看我儿如今这么争气,必定会想办法要暗害了之城,我不能……不行……”婆婆说着就要下床,“我不能让她害了之城,我要去找她,我要和她拼命,我要亲自掐死她!” 要的就是你这个反应! 见婆婆起床就要找东西出门,腊月连忙好心上前阻拦,“你先别忙,坐下来听我说,”虽然没有再叫过她娘,但腊月此时那副担心的样子还真挺像个孝顺贤惠的好媳妇,她帮着婆婆顺了顺气,才道,“之城如今就您一个亲人,您要是找她拼命了,叫之城依靠谁?坏人是她,为了她折进去您,那多不划算。” “你这话什么意思?”婆婆听出她这话有深意,“你有别的办法?” 腊月笑眯眯的给她倒了杯水,亲自递过去,“儿媳愚笨,也不敢说有什么办法,只是突然就想到了王老仙儿。” 话说到这里就够了,婆婆害人这么有经验,怎么可能听不出话中的深意来,鄙视的看一眼腊月,“突然这么好心?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若说自己是为他们好,腊月自己都不信。 她嘴角一撇,冷冷看着婆婆,“你说我什么企图?我自然是要亲自了结你们家的人,”她俯在婆婆耳边,轻轻地说,“我等你和那个老太太的事结束了,亲自来了断咱们的恩怨。不急的,您可要好好的赢了那个女人,别让我失望。” 她说完笑着离开,心中放下一块大石头。至于婆婆怎么才能把那种药下给吕家老太太,腊月根本毫不担心,别的能耐没有,这点本事,婆婆做来还是游刃有余的。 果然,不过第二天的时候,之城应吕立新之邀前去庆祝自己家新研究出什么新瓷器品种,之城回来后第二天,那吕家老太太就瘫了。 吃饭的时候,之城一脸可惜的对腊月叹气,“月娘,你知道立新母亲吧,昨天我去他们家做客,老太太人还好好的精神头那么足,还亲自给我做了点心吃,那么好的一个人,怎么突然就瘫了呢?哎,月娘,你也和立新算是朋友,过两天我们一起去……” “哐!”筷子摔在桌子上的声音。桌子上的一盘子蒜苔肉被弹起的筷子击中散出好几块,旁边伺候布菜的丫头吓得手一抖,差点砸了碗。 婆婆阴沉着脸,虽然她的脸如今一直都是阴沉的,但此时之城还是发觉了母亲的不快。 “娘,您怎么了?饭菜不合口吗?”他不知道母亲那辈的恩怨,还以为是饭菜做的不好吃,母亲生了气了。 “你就那么喜欢他们家?”婆婆听之城说那老太太的好,早已经气的不行,“一口点心就把你收买了?我养你这么大怎么就没听你说过个好!” 这话从何而来?之城皱眉看看腊月:娘今日脾气怎么这么差? 腊月连忙充好人,先扶婆婆坐下,这才回头劝之城,“之城你人善良,从不知道那吕家公子的险恶,娘活了这么大岁数了吃的盐比你吃的面都多,看人还能看差不成?你想啊,你高中前那吕公子怎么就没这么亲热的约你请你的,如今还不是看你有了前途就来巴结奉承。” 他贴心的为之城盛了一碗红豆羹,柔声道,“如今你就更该爱惜名声了,人心隔肚皮的,谁知道他哪天在外头扯着你的名声做什么事呢,你说对不对?” 见之城脸色还啊是有些不服气,腊月想了想说道,“你若是觉得我和娘小人之心了,咱们家也有两个窑,是年初才盘过来打算学着做点瓷自己用着玩的,你去试试问他,看能不能指点你怎么做出好的来。” 第一三二章吃瘪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算什么大事?”之城蛮有信心的,“立新是实厚人,只要不问他们家独门的‘化妆土’技术,普通烧制的手艺,他必定不会小气,月娘你也真是的,难道你忘了上次他还教我们画胎来的吗?连你都这么说吕兄。” 婆婆虽然平时怎么看腊月都不顺眼,可是如今这时候的确是帮着自己的,心内不由鄙夷:到底是邢啸天的种,一般的幼稚天真,难道你以为我真的会等到和春柳那个贱人两败俱伤的让你平白得利吗?且等我慢慢收拾着那个贱人,顺手得机会就把你料理了。 两天后,去看望吕立新母亲的之城回来后一脸铁青气呼呼的在母亲房内边喝茶边唠叨,“我竟真没想到立新是个这么小气的人,本来问我又张嘴说了想要月娘的水香墨,我还差点许诺了他,谁知我不过略提了提咱们家两个瓷窑的事,都没说打算做这个生意,只不过是做来自己玩的,平时家里用什么烧着图个趣味,谁知……”他一看腊月,气呼呼的,“月娘你猜他怎么说?你必定猜不到。” 怎么会猜不到,腊月心里暗笑,人家吕家没有别的营生,专一的就靠着瓷器赚钱呢,你去问人家活命的东西,人家能告诉你么?就如同他们来问我邢记胭脂的那几条秘密的配方,就是死我也不会说给别人的。 婆婆这下可有的说了,趁机语重心长的对儿子训了一篇话,最后说道,“这瓷器的生意说起来咱们也不是非做不可,可如今他们呢这么把短儿,还就非做做这门买卖不可了,不蒸馒头争口气,过两天就去问问南方相熟的客人,找点老窑工高价格请回来。” 可真有魄力。腊月心底发笑,你们家如今还是以前吗?这两年生意不好做却不知道节俭,花钱流水似的。上次赎你的钱还有借的贷呢,如今还敢这么折腾,张家从没接触过瓷窑,小小的先自己摸索着还行,这又要大杀小动的去请窑工,我看到时候你们拿什么给人开工钱,到了月尾伸着脸让人打吗? 说到那笔借贷,腊月就想到了马老二,怎么回来这么久了也不见他老要钱呢? 正心里纳闷呢就有下人来说“姑爷来了”,一时房内几人脸色各有不同。 婆婆倒还好,心里也记挂着晚情,之城脸色一变,似乎才想到自己外头还借着一笔银子呢,顿了顿就又想溜,“娘,我就不见妹夫了,有点不舒服,我躺会去,别说我在家。” 娟娘现在身子苯的不行,如今都不怎爱动了,婆婆特许她不用来请安,还给她自己开了小厨房,不用和大家一道吃,之城这会就躲去了娟娘那里去。 之城真不该躲这一躲的,家里人都知道婆婆的那张脸,都瞒着她,也都尽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可是马老二却不知道这事。 被人让进主客厅去见丈母娘的时候,乍一眼看到八仙桌旁坐着的那个满脸漆黑的老太太还以为是个鬼,及至那个“鬼”喊了一声,“老二,晚情如今怎么样了?” 马老二直接吓得滚到在地,口里不住大喊着“鬼啊鬼啊!” 石云清手下的人怎么会这么胆小,腊月自然不信他真吓到了,情知马老二故意的,于是只好忍着笑解劝了一番。 翻天倒地的闹腾了一番,婆婆那张脸的事算是瞒不住了,看着镜子里那张比鬼都可怕的脸,婆婆终于明白了家中没有镜子的原因,竟然直接大喊一声晕了过去。 娘晕了,儿子自然不能在缩在房里当乌龟了,之城只好出来又是请大夫,又是埋怨众人,最后还埋怨了腊月几句,“月娘你说你在呢,怎么就没拦着妹夫,这如今娘都知道了,以后可怎么办?你素来伶俐,今天我不信你猜不到妹夫这反应,”他一拂袖,“月娘你太让我失望了!” 马老二眼看着大舅哥这一拂袖就要离开,连忙上来一把拖住之城的袖子就哭,“大舅哥,您可不能走啊,那笔银子您什么时候给,您不给我可要倒霉了啊,当初作保的是我……” 他哭咧咧的什么都说,当着满屋子的仆人,之城脸上挂不住,无奈只好连忙陪着笑让马老二跟自己到他书房里再聊。 腊月看到马老二临走的时候对自己挤眉弄眼的,最后伸手捡起地上一个小石头子抛了两下才去了。 石头子,石云清?这是什么意思?腊月想了想他那个动作想了半天也没明白,索性不再理会。 根本不用腊月太明白,因为马老二才拿着一包银子离开后,石小云和李青就上门了。 之城正在和自己诉苦呢,“月娘你说么,这才几天,利钱就这么多,你以前借过贷吗?哪有先还利钱的?这么还何时是个头?这一千五百两还是娟娘的钱呢,这挨千刀的放利钱的,吃这种不义之财。” 如今说人家是不义之财了,当初又没人抓着你的手。腊月知道他的脾气,一声不吭的听他唠叨着,之城正说要借她铺子里的钱呢,才提了个头,小豆子就在外高兴的喊着,“少夫人,石大小姐和李少夫人来了!” 来的正是时候,腊月脸色一喜,之城脸色一沉,但这两家也都是腊月的好友,还都是惹不起,巴结步上的,他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嘟嘟囔囔的拂袖而去。 三人好久不见,小云依然叽叽喳喳麻雀似的,嘴一刻也不得停,李青依然安静的坐在一旁吃茶。 热闹了片刻,小云神神秘秘的对腊月道,“腊月,你猜我这回为啥来你家的?” “为啥?能为啥?胭脂我算着绝对还够用,那你是想我了?”腊月笑着打趣她,“这回又看上什么东西了,你直说吧。” “呸!”小云一撅嘴,白了腊月一眼,然后又看了李青一眼,似乎有些为难,最后想了想附到腊月耳朵上悄声道,“我哥哥让我来的,说让我先来代他看望你,随后他还要亲自带你出去玩,我哥还说额角海棠不如榴花。” 李青看他们俩说悄悄话,伸手就来打小云,笑骂道,“总共就三个人,你还鬼鬼祟祟的和腊月偷偷话,就把我当成了个外人?” “没有没有,”小云嘻嘻哈哈的躲着李青来挠自己痒痒的手,边笑边解释,“我是代人传话的,哎哟……饶了我……” 第一三三章石云清来访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以为小云只是说说的腊月,怎么都没有想到石云清竟然真的会明目张胆的上门来找自己,当听门下人通报石大公子来拜访的时候,别说腊月了,就连之城都吓得跳了起来。 不过他首先想到的却不是来找腊月,还以为自己高中的事情传到了这位榴花公子的耳中,人家特来拜访相交的,于是连忙整肃了衣冠迎接出来,谁知石大公子进来后只和他客套了几句,便直言找尊夫人有事。 之城的脸一下垂了下来,这才想到月娘和此人的谣言,想到娘说的那么斩钉截铁的,月娘和此人有奸情,本来自己也不是太相信,可是以榴花公子盛名竟肯屈尊来家中寻她一个妇人,这却由不得人不多想了。 “不知石公子找内人何事?”之城语气立刻变冷,“月娘一内宅妇人不便见客。” 石云清微微皱眉,腊月乃商人之女,经营商铺平时见的人简直不要太多,且邺城内民风开放,向来也没有这么多讲究,这张之城看来是故意为难。 转而想到马老二说的他家如今十分困难,竟然还借贷了,且还被腊月伙同马老二坑了一把,于是他灵机一动,作势就要起身告辞,客气道,“数月前,石某曾应诺要与尊夫人合作一桩买卖,虽然不大,也就万两银的收入,但毕竟是许诺过的事情,想来尊夫人并未和张兄说起,既不便见客,那石某便告辞了。” 万两银子!万两银子的生意,怎么没听月娘说过?这么大的生意怎么能放走? 之城的脸简直比六月的天气还善变,那是说晴就晴,一听有这么多钱,立刻堆了一脸的笑上来阻拦,命人赶紧去喊夫人来见,又一脸谄媚的,生怕跑了这个财神爷的奉承搭讪,“不知是什么生意?月娘自己能忙得过来吗?” 石云清心内极厌恶此人嘴脸,心内一动,何不趁此极会…… “其实这个生意也是胭脂的,只不过是在下和腊月一起研制而出的方子,想到腊月对胭脂极有研究……其实石某此次本还有件事相求的,如今看来……”石云清长叹一声,一截话半说半咽,分成几段,故作可惜的看着之城,依然还要做别,“罢了,是我考虑不周,腊月毕竟是你张家的夫人,是个内宅妇人实在也不便去……” 他说话一副痛心疾首万分可惜的样子,只听的张之城心里痒痒的好似猫抓,如今他们家正是锅腰子上树——钱紧,若是能有这个大财主来拉一把,那何愁不发达? 生怕石云清离开,之城连忙又催身边的下人,“赶紧去看夫人做什么呢,这里有贵客在,叫她别太晾着人了,显见的不懂事。” 然后笑道,“石兄不妨先说说看有什么事相求,月娘虽然深宅妇人,却极有见的,平生又喜欢东跑西跑的做生意,我也不忍心夺了她这点爱好,若是她自己没意见,我这里也是可行的。” 石云清心里冷笑一声,腊月当初到底怎么会看上这么个人的?难道就因为他那张脸?他一摸下巴,张之城这张脸比自己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吧?怎么腊月对自己就总是不咸不淡的呢? “我在金陵的铺子离这里太远,我又不能来回跑着每次都要拿着新研制的胭脂来找腊月改进配方,因此就想着,能不能邀请她到我金陵的铺子里去指点一二,大约来回,快,也要三个月。”见张之城面有难色,石云轻咳一声道,“本来我也没这个打算的,胭脂这种一年几万两的生意我也不入眼,只是听说邢记胭脂明年的房租都没有再交,觉得腊月反正清闲在家,倒不如请去我那里帮忙,自然……”石云清看看竖着耳朵一脸期待的张之城,“自然也不能白请,钱财于我都是小事,若腊月同意,我愿与她平分利润。” 平分利润!几万两银子啊! 之城眼睛里都冒出金光来了,贪婪的样子恨不得把月娘立刻打包奉上,当下急口的就下包票,“石公子放心,月娘那里我去说,她肯定会愿意,眼下正巧在家中总生闷气,我正思量着带她出去散散心呢,这下正好了,再说她也早就想去江南看看。” 这人真是越看越让人恶心,市侩如此,哪有半分读书人的风骨志气? 石云清微不可察的勾唇一笑,“不知腊月因何生闷气?平素见她也算是个豁达的人,能让她生气,想必也不是小事了。” “这……”之城讪讪的借着喝茶作掩饰,“不过是家中后宅一些寻常鸡毛蒜皮的小事罢了。” 看来这人是不想说那位平夫人的事了,昨日听马老二说了腊月在张府的遭遇后,石云清简直气的怒火中烧,恨不得立刻就学那戴雪作风,将腊月掳走算了。 今日一看这个男人窝囊懦弱没脑子的样子,他才知道腊月平素在家中过的都是什么日子。 “对了,听说张公子娶了个平夫人?金陵人氏,还是丞相之女?” 张之城额头冷汗刷然而下,听说榴花公子财甲天下,金陵又是他生意最大之处,莫非他……不用想,他一定知道的,这下岂不是要露馅?但……但自己也不算说谎,娟娘的确是成相之女。 见他满头冷汗如雨,石云清心中大概已经有了个猜测,回头对身边阿三使个眼色,阿三立刻出门去传信了,他跟着公子时日已久,公子一个眼神他就能领会意思,这是让去查那位丞相之女了。 生怕石云清再问下去的之城,正想要不要装不舒服躲开这场谈话呢,腊月就来了。 真是救了他一命,之城有点埋怨的道,“怎么才来?叫客人久等,石公子来找,说要请你到金陵去一遭呢。” 生怕腊月不同意,他连忙补充道,“不让你白去,利润要和你对半分,你以前不总说最想去江南看看那水乡的美景,吃吃那扬子江心水泡出的茶有何不同,看看那江南的女子是否真的如传说的那般都是水做成的,还说要亲自试试是不是真如人的,在那边什么都不用涂,脸皮也是水润的,现下正好是个机会。” 腊月一愣,眼睛里说不出是失望还是难过,原来之城都记得,还以为他都忘了所以从来不提,竟然都记得吗? 第一三四章亲密牵手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之城,你希望我去?”心里虽然早就对这个人失望透顶了,却还是忍不住想这么问上一问。 “你这是什么话,什么叫我希望你去,这不是石公子来请么,去不去还不是看你自己。”嘴上虽这么说,可是那突然耷下来的脸和不满的语气已经很恰当的表达出了他的意思——我希望你去,你不去的话咱们哪来那么多钱赚? 她垂头沉思不语,石云清这边看过去,腊月垂落的睫毛间似乎有一点晶莹闪烁,细弱的脖颈彷佛承载了千斤重量,落寞而孤单。 或许自己太自我主张了,腊月也许有别的打算,并不稀罕自己带她脱离这里,心里低叹一声:终究还是做不到像戴雪那般强盗的作风,罢了,何必逼她。 他温和一笑,对这夫妻两人道,“是石某唐突了,此次回邺城暂无他事,张公子和腊月尽可仔细商议过再做决定,石某尚有他事在身,容先行告退。” 一听他要走,生怕就此失去这个机会,之城急得差点就要上手去拉人了,不停的看着腊月皱眉挤眼。终于腊月低低苦笑一声开口了。 “云清,”她直呼其名的,是挑战之城的底线,也是在告诉石云清她没忘称呼的事,反正方才石云清直接喊自己名字那么久,她这位举人夫君也没有说半个不字。 腊月抬头直视石云清,叫的亲热,眼神温柔,“我同意。云清,你要不要留下与我再细谈下细节,或者我过府一叙亦可。” 她这称呼和温柔的眼神终于触及了之城一丝底线。之城一拍桌子指着腊月,“月娘!怎么说话呢?你这样传了出去,岂不是污石公子名声吗?” 呵呵呵,原来是怕污了石公子的名声。腊月回头笑望之城,明明笑的那么温柔,那么美,可是之城却从这笑里读到了天涯海角的距离,甚至有些看不分明他的月娘样貌了般,唯有她额角那朵海棠艳红的刺目。 “无妨,”石云清心内低叹,突然很想把这个女人带到江南去,带她站到云巅,带她乘风飞翔,让她能把身上的枷锁松一松,“石某向来并不在意世人如何品评。”他瞧着腊月,想了想丢在桌子上一叠银票对张之城道,“这是三千两,云清且订一些诚意在此,如今还看腊月自己的意思,是要在贵府详谈还是过我府一叙。” 之城如今家中极为缺乏银钱,见到那一叠银票就要伸手,却被腊月抢先一步拿了过去,笑道,“这钱是我的工钱,之城也忍心夺去吗?” 脸像被扇了一巴掌,又好像被人丢了块烙铁在脸上。之城瞬间羞的无所适从,嗫喏着,想要那钱却又实在当着外人不好意思做出这么有违面子的事来。 “我、我、这不是帮你先收着吗,这么多钱放在身上也不便。” “有什么不便的,连娟娘出门带个零花钱都要八千两,区区三千两而已我有什么不便?”她掠了下额间碎发,身体晃了晃,石云清不由自主的上前扶住她,腊月回头一笑,娇丽动人,低声道了句谢,也不推拒石云清扶着自己胳膊的手,回首望着丈夫,格格一笑,半撒娇的说道,“之城,我想着呀,要到金陵那种繁华地方去,穿的戴的差了定然要被人笑话的,我想用这三千两去买点时兴的头面衣裳呢,正巧石公子见识广又是做这些买卖的,我能不能让他帮我挑选着点呢?” 她语气娇软,眼睛里却水灵灵的蓄着一层倔强着不肯落下的泪,有种决绝又凄凉的美,看着叫人心疼又沉醉,之城不由的就点了头,梦呓似的说着话去摸她的脸,“月娘,你、你不要怪我……好吗?” 腊月灵巧躲开他的手,对之城福了一福,“月娘谢过夫君恩典,这就去采买了。”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竟然主动拖起石云清的手,“云清,能麻烦你吗?” 石云清看着这样陌生的腊月,心里竟然真的痛起来,一直都不觉得自己爱这个女人,他只是有那么一点对她感兴趣而已,阻挠她和戴雪也不过是因为腊月这个人是个不错的棋子,是能制约戴雪的筹码。 可是看着此刻仿佛用尽了生命的力气强撑着的女人,他的心里却真的刺痛了起来,这个女人对他的夫君是真的爱过,深爱过的吧。 情之一事,真的能伤人至此吗?他突然有些退缩起来,更暗暗庆幸自己从小被丢进女人堆里经过了各种人间绝色百样离别,听过了各类红尘情缘,早就对情情爱爱没有半分感觉,才能冷静通透的站在时局之巅俯瞰天下。 然,却被一份恩情缚住了手脚,洒脱不开,待自己自由了,反正也是孑然一人,不然……就带着她从此红尘自在度过余生吧。 他这么想着,便笑着反手握紧了腊月的手,她手心里有汗,石云清觉得这汗也如她眸中的泪般,是带着种决绝的悲伤的。 “好,我陪你去。”他说。语气坚定的让人踏实。 两人说完就这么旁若无人的自顾自牵手而去,仿佛偌大的张府中所有的人都是石雕的,泥塑的,下人们吃惊的看着少夫人和一个陌生男人亲密的携手离开,本要立刻去禀报,可是看到自家少爷竟然也呆呆的毫不阻拦的望着两人,于是也都赶紧装作没看到,若无其事的忙起自己手头的事来。 心里却都对少夫人的明天有了个大致的猜测——看来少爷是真的打算要休了少夫人了,只是为什么少爷会看上去那么难过呢,脸上两条明亮的泪痕仿佛被掏了心肝了似的。 有老夫人身边的下人早就嘴快的去把这事连忙禀报了过去,令人惊奇的是,老夫人听了竟然也只是冷笑了两声,说了句“她倒是聪明,安我的心呢吗?” 然后就悠闲的和娟娘讲起来他们张家铺子都经营什么生意,以及怎么才能运转的得当——这是在培养娟娘少夫人学着当家理事呢。 娟娘越来越看不懂了,身处着张府中,怎么反倒觉得更糊涂了呢,婆婆到底对腊月是个什么意思?听了这种事也不让之城休了她?还这么淡淡的就好像没当回事似的,这是为什么? 这张家到底都是些什么人?那个腊月有什么魅力?都破了相了还让之城对她这般迁就不舍,如今就连婆婆都开始纵容她这么大的错,万一将来她再有个一男半女的…… 第一三五章画榴花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出了府门,刚上了石云清的马车,腊月眼中的泪再也抑不住,扑簌簌的滚落而下。 一张柔软的丝帕轻柔的为她擦去眼泪,石云清低叹一声,发自内心的为自己今日的鲁莽行事后悔,刚要说一声抱歉,就听腊月强忍着哽咽,低声说,“多谢。” 多谢?谢什么?为她擦去眼泪吗? 似乎知道他心中疑惑,腊月抢过他手中的帕子,胡乱擦了几下眼睛,笑道,“多谢你今天救我离开那里。” 石云清皱眉,“你的样子一点没有被救出来的喜悦。” 腊月一笑,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却多了些释然,“云清你信吗?我这是高兴的泪,多谢他一次次替我的犹豫做出选择。” “我信。”石云清瞧她坐在车厢里左摇右晃的,总感觉她还会如方才那般突然晕倒,于是他坐到腊月身边,将她脑袋靠在自己肩头,“腊月可以靠着我哭一场,不然待会带你挑选衣服首饰,只怕一张哭包脸穿什么都不能好看。” “我没有想哭。”倔强的女人嘴硬着,眼里又浮上一层泪花。 “哎,那就洗洗眼睛。” “那我洗眼睛的方式很不一样。” “嗯,我知道,我怕不洗洗眼睛你待会会看不清路再晕倒了。” 眼泪再也忍不住的滚滚而落,她伏在石云清的肩头低声的闷泣,不知什么时候被他揽入怀中,哭声越来越放纵,最后竟然哭累了就这么睡了过去。 石云清低声吩咐车夫,“直接回石府,马车不必停,从后门直接驶到我院子里。” 他的马车经常会这么直接从后门驶回,府里人也都不在意,可是这次偏巧遇到了有人来访。石云清的四弟和四弟妹,他的表妹,如今已嫁与四弟为妇的马香儿与夫君双双来他这里拜访。 自从石云清回来后,这两夫妇就总是来访,四弟为人他知道,万事都顺着马香儿的,而马香儿的心思他更知道,那点不该有的念想不灭,总怀着一种不轨之心。 平时也就罢了,念在姑母的面子上,自己也不怕马香儿层出不穷的手段,反正不过是个小孩子的把戏,在他眼里还不成什么威胁,纵容着也无妨。 但今日不同,腊月对她恨到了骨子里,况且如今自己也真的不想让谁来打扰,于是下车后石云清抱着睡过去的腊月,对从他院子里迎出来的四弟夫妇一皱眉,不客气的道,“四弟,今日为兄这里有事,你们夫妇先回吧。” 马香儿看到他怀中的女人,毫不掩饰的目露凶光,如今一身妇人装扮的她,没了少女装扮时的娇俏灵动,却带了种刻薄恶毒之意,盘起的发髻上,一枚石榴花金簪点点赤红的宝石流苏颤颤巍巍,如同落下的花瓣,那么美的头饰楞被她戴出了三分残忍怨毒的风格来。 “表哥,”她忍着心里的妒忌,尽量用温柔的语气喊了一声,尽管家中婆婆夫君说过无数次“既然如今已经是石家妇人了,以后就不能再表哥表哥的叫了,得称呼大哥”但她就是执拗的非要像以前那么喊表哥。 见石云清只是皱了皱眉也没有说什么,马香儿胆子更大了,她上前一步,甩开夫君拉扯自己袖子的手,直勾勾的看着石云清怀里的女人,声音里有着压抑的不甘和恨怒,“表哥怎么把张家少夫人带过来了?若是传扬出去,将来张家少夫人还要怎么做人?被表哥这么抱着睡在你怀里,还能说得清吗?” 石云清冷冷的看了一眼四弟,理都没有理马香儿一下,“四弟,带着四弟妹先离开,我今天心情不怎么好。” 他说完喊了一声阿七,然后头也不回的抱着腊月边往自己房内走边道,“阿七,这三天内我不想看到任何人来我的院子里,你要是看不住她,就自己去刑堂领罚然后滚回江南。” 他还是第一次用到滚这个字,暗中负责盯着马香儿的阿七一哆嗦,委屈的撇撇嘴应了一声,然后恨恨的看着马香儿,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狡诈了,重阳节的时候竟然被她算计了自己,昏在家中一天,差点又让她害了邢夫人。 一时羡慕起阿九他们来,盯着戴雪和金指哪个都比自己的任务轻松,这个马香儿简直就是个人间祸害没有一点羞耻之心,什么下三滥的方法都使得出来,竟然想到沐浴中造出个被人刺杀的诡计来引自己入套,可怜自己一个从没碰过女人的少年,冲进去看到马香儿的一瞬间吓得连忙捂住了眼睛,然后就被迎头一把白粉迷晕了。 朦胧中,腊月只觉得身处的怀抱温暖又安全,贪恋的使劲缩向这人的怀中,梦中却回到了和戴雪在凤凰山那晚学狐鸣哨的时候。 石云清想把她放到床上去,可是腊月眉头一皱,肿着的眼睛就又有泪顺着眼角淌出来,手更是死死抓着他的衣襟。 石云清无奈,只好低叹一声,轻拍着她在她耳边低声安慰,“我不离开,只是去打些水给你擦擦眼睛。” 声音温柔的连守在窗外的阿六都打了个哆嗦,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最后实在受不了,阿六远远的又站离了两丈远,这才搓着胳膊,心里羡慕起阿七他们来——阿七这个废物,连看个女人都连连出错,叫他来守着公子试试,浑身都酸脱一层皮。 腊月闻言,眉头渐渐舒展,终于轻轻放开了石云清的衣衫,竟然还微微笑了笑,也不知是梦到了什么,看的石云清心底也柔软起来。 为腊月擦拭了脸后,看着她额角那个枣核大的坑疤,石云清指肚在那里摩梭良久,眼神疼惜而深情。若是阿六在这里又该起鸡皮疙瘩了。 突然,他一笑,取过自己从江南带回的本打算送紫玉的胭脂盒子来,调和了颜色,取过一支细细的狼毫笔蘸取一点石榴红的胭脂膏,在她额角认真的画起来,他画的那么专注,那么仔细,若是此时有人闯进来一定会赞一声:好一对举案齐眉的恩爱夫妻。 不多时,石云清满意的起身,左右端详着腊月额角那朵娇艳欲滴、花瓣重重、颜色红的透亮的石榴花,得意的点点头,随即又蘸了些嫩橘色点上一簇明亮的花心,瞬间床上的美人额角的花儿如同活了似的,甚至能闻到到被微风吹拂过后的阵阵榴花香。 第一三六章你会纳妾吗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悠悠醒来的腊月睁眼仿佛身处梦中,这都十月初的天了,怎么会有石榴花呢?窗口飘进来的火红花瓣纷纷扬扬的落了一地,地毯上、被褥上,点点残红如血如火,阳光大好,灿烂的射进来,晃的人睁不开眼睛。 方才梦中戴雪抓着自己的手正学狐鸣哨学的开心呢,一头狼跳出来惊醒了这个梦,却原来这醒来的地方才是梦吗? 她恍恍惚惚的伸手挡在眼睛前,去捉那温暖的光柱,合掌再展开,却有一片赤红的石榴花瓣静静躺在手心。 “腊月,醒了先吃点东西。”一声温柔的呼唤传来,腊月勾起唇角,醒了。 这不是梦,果然是醒来了。 她看着逆光走来的男人,如同从光里走来的神仙,“云清,谢谢你了。” 石云清亲手端着一碗鱼肉粥过来,眉头一挑,笑着将粥吹了吹递到她唇边,“你要怎么谢我?如今又有什么打算?这次回来,我看你似乎比以前心事更重了,若有需要帮助的地方尽管直言。” 腊月也不推让,就着他的手吃了半碗粥,然后笑的无比轻松,额角的石榴花竟然生生被她的笑压下了娇媚,“云清,”她懒懒的伸个胳膊,惬意的靠在这张花梨木的精雕拔步床的靠柱上,“我现在有很多事要做呢,我想和你去金陵见识见识,但是能不能等等呢?稍微等我一两个月的,我这头谋划了一出戏,不看到这戏散场,心里头不舒服。” 这时的腊月令石云清有种十分熟悉的感觉,像谁呢?他想了半天终于想到了,此时的女人多像当初方入仕途的自己,谋算无度,劳心伤神却怡然自得。 “好。腊月说多久我便等你多久,便是等不了我不在邺城了,也会找人接你同去。” 腊月嫣然一笑,歪头看着石云清,有点调皮可爱,嘴角一个小小的梨涡若隐若现,“云清对我真的太好了,难道你真的喜欢我吗?” 石云清认真想了想,点点头。喜欢的,虽然不到爱的程度,但是喜欢是的确喜欢,他对紫玉也是喜欢的。 “那,云清,”腊月一手端着下颌,另一手抬起手腕,那枚榴花银球香囊来回晃动着,“云清将来会娶我吗?娶一个被别人休了的女人。” 这个是可以的,原本就有这个打算,余生若是能有这么个人陪着自己一起度过,生活似乎更有乐趣。 于是,他又点点头,“会,我母亲早就有这个想法,你是知道的。” 腊月就笑了,咯咯娇笑,有些得意俏皮哼了一声,“那我可并不一定会答应嫁给你呢,云清一代名士,可不能逼迫我。” 石云清哈哈大笑,“腊月此时无酒却有醉态,想来唐宫贵妃醉酒,当日也不过娇憨若此了,云清自然不会逼迫你,云清还不屑那等强盗之为。” 他这话意有所指,谁是强盗不言自明,腊月轻笑一声,摇头扶额,“我如今可是个香饽饽了,等我看完这场戏,让你们俩排排站好给我挑,就是不能挑你们,将来我若是宣扬出去,当初名满天下的榴花公子可是亲自来求娶我,被我拒绝了呢。”她狡黠一挑唇,“到时候还缺个好人家吗,是不是?” 若不是确定腊月没有饮酒,石云清此刻必定以为她是真的醉了,好笑的看着说“醉话”的腊月,他好脾气的提醒道,“说不定你这么说了,没人相信,反倒都把你当成是个,想榴花公子想疯了的女人,异想天开说的疯言疯语呢。” 这话倒是真的,腊月拧眉认真想了片刻,苦恼的一叹气,“你说的还真有道理,真不公平,明明说的真话却会被人当成疯话。” “所以,腊月何不将来干脆就直接做了石家少夫人呢?难道这世间还有比榴花公子更出色的男子吗?”石云清大言不惭的说着这么不要脸的话,却让人怎么都讨厌不起来。 腊月忍不住笑着啐了他一口,“自恋至此,不知道世人见到这样的榴花公子可还能迷恋的起来。” 说着说着腊月一低头,情绪一下子低落,小声的,几乎是自言自语的,又像是在问石云清,“云清,我是个坏女人,很坏很坏,以后要做的事,可能会更坏。” 她这么低声的说着,以为石云清不会听到,可是身边的人却还是认真回答了她,“若论坏,何为坏?真性情便罢了。善恶本就是一枝两朵并生双开的花。况且,石云清也不是什么好人,戴雪更不是,天下谁是好人?又哪有什么绝对明朗的好坏之分?” 低头沉思的腊月闻言良久不动,然后嗤笑一声,摇头道,“是我俗了,云清说的是呢,”说完这句话她又入定了似的不吱声了,又过了许久,窗外的阳光从床前走到了床尾,石云清就这么陪着她静静的坐着,两人都如同泥偶般一动不动,却出奇的岁月静好,美的如同画卷。 直到腊月一句话又问出口,才让这幅画又活了过来。依然是没有抬头,她轻声的问,“呐,云清,娶了妻子后会纳妾吗?不要骗我哦。” 过了这么久才问出的话,又连看都不敢看着石云清问出口,可见她对这件事有多重视。 她这么认真,石云清自然也会认真回答她的问题,想了许久,石云清诚实的摇摇头,“我不知道会不会,如今的我效忠在潘大人麾下,说不准会被强制塞进来什么女人,再或者为了政治上某些平衡不得不纳妾也有可能。” “是哦。”腊月并没有什么明显的表情变化,失望或是理解都没有,连石云清都看不透、听不出,她这个回答里的意思。 不等他做更多猜测,腊月已经又恢复了开心的样子,“云清,戴雪可是说过只娶我一个的呢,你还是不如他喜欢我,你的喜欢啊……是只有三成的,”她开玩笑的掐住一截小手指比着,然后道,“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陪我去买衣裳头面吧,三千两银子呢,我今儿要花完这些钱也挺幸苦,金陵时兴的款式,咱们邺城不知道有没有呢。” 石云清长长的叹了口气,他给不了面前的女人什么许诺,或者说不想给?不能给?若是自己坚决不纳妾,其实也不是做不到,那为什么不肯直接回答,让她满意呢? 他自己也搞不清楚,情之一事果然最是让人捉摸不透,索性不想。 船到桥头自然直。 第一三七章想到一处了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有心折过去话题,石云清存心躲避这个话题,于是两人便都默契的丢开这件事,认真的聊起来金陵的时兴衣饰,仿佛方才那一问从不曾发生。 石云清认真想了想,走开去从自己衣橱内拿出几个包裹和木盒在腊月面前一字摆开。 先解开包裹,里面是一叠色彩斑斓的衣衫,他翻了翻拿出三套递给腊月,“这是金陵如今最流行的衣衫样式,颜色上我想改进下。邺城四季分明冬季寒冷,以棉袄皮裘为主,金陵百年也难得见到一次雪,衣衫最多也就是咱们的早春薄厚,所以你若是当真要选到金陵穿的衣服,在邺城却是选不到的,还不如我提前为你做几套。” 腊月翻着眼前的衣衫,料子入手微凉,柔顺如水,颜色其实也极好,这次的却不是青楼女子衣衫的样式,莫非那位紫玉姑娘从良了? 心中疑惑却没有问出来,只是点点头,甚为赞同道,“有道理,那这三千两银子我便原数奉还,云清为我置办明年去金陵的衣衫好了。” 石云清嘴角一勾,眸光闪动,“这银子就算了,当是我雇腊月,做给伙计的工服好了,毕竟腊月风姿也极好,穿的美了就是个活招牌,定然能招揽不少主顾。” 谁会和钱过不去么?不要拉倒,正好回头丢给高掌柜铸了存着。 石云清又打开面前的几个木盒子,拿出些珠钗簪花来,一边看,一边想选出些首饰送腊月,却发现这些东西都极为俗艳,竟然没有让他满意的。 当下眉头微皱认真沉思起来:金陵的首饰铺子如今生意不如去年,看来是设计首饰的师傅出了问题了。 腊月冷眼瞧了一眼那些首饰,也没有一个入眼的,见石云清突然陷入沉思,知道他此时必定在想极重要的事,因此也没有上前打扰。 只是挑了一支牡丹金钗看了看,略一思忖,动手拆去了牡丹周围的一圈细小的七彩宝石碎饰,如此看去这支钗简洁了许多,更突出了牡丹的华贵大气,比方才一味堆砌珠宝的庸俗舒服了许多。 拆完这个,又抓起一支步摇端详半天,不禁也学石云清皱起了眉:这些首饰都是一个毛病,一味的堆砌珠宝,好像设计的师傅想一下子把自己所有的家底都展现出来似的,水平实在堪忧,但手工却是极好的。 “云清,”腊月唤回石云清的思绪,“你是不是想要换了这个设计首饰的师傅。” 换?似乎也不必,只是这个首饰设计的人如今是谁?新手吗?怎么没人告诉自己? 他敷衍的对腊月摇摇头,唤了一声阿三,不多时走进来一个长身筋节的少年。 石云清也不避讳腊月,直接问道,“如今金陵那里首饰店铺的设计师傅是谁?我记得六月份的首饰还不是这种风格。” 阿三神色无奈的说道,“回公子,是潘大人的小妾,潘大人说若是卖不出去就让公子找他去要钱。” 胡闹!石云清眉头皱的更狠了,潘大人此举何意,他只要略一思考便能明白。自己此次回邺城一言难尽,说是念及离家好几个月,准许自己回家看看父母,其实不过是忌惮他如今能力过大,声誉过盛,怕把握不住自己而已。 见石云清并不言语,阿三只好斗胆问道,“公子,要……要和潘大人说一声吗?” “不必了,”石云清低叹一声,“这批照旧摆着售卖,这几日我再画出十款样式来,你拿到铺子里让工匠们照着打造售卖就是。” 无意撇到腊月拆过的那枚牡丹金钗,他苦笑一声,“腊月也瞧出来这批首饰的缺点来了,我这生意也不好做啊。” 理解他。腊月也学他轻叹一声,眼睛瞟到桌上的镜子,自己额角一朵娇艳欲滴的石榴花丝蕊吐艳,趁的一张脸如梦似幻,娇媚更胜从前,不由惊喜的摸了一下,看着石云清,“这是你画的吗?比小豆子画的还要好呢,果然是妙手丹青榴花公子。” “对了!”两人同时惊喜叫出声。 腊月掩唇笑道,“云清先说。” 石云清也笑,云开月明,方才的不快一扫而空,“腊月和我想到一出去了,你这额角的花是手工画上去的,太耗费时间,也考校画工,若是能做成红玛瑙或者红宝石材质的这种额角发饰,定能在金陵掀起一阵潮流,惹人争相效仿!” 没想到他们竟然真的想到一处去了,只是石云清出身富贵,想到的设计本钱高,服务的群体也首先是富贵人家,而腊月从小得蒙父亲养在田庄教养,无论出什么新款的胭脂总是先以普通人家也能用得起为先。 所以这造价上就有些出入,她微一扬眉,笑道,“我想到的虽然也是各种颜色样式的额角花饰,但却不是用宝石玛瑙做来的。” 她回到床边,捡起一件纱披来,递给石云清,“我记得先前还有比这种纱织的更细密的布料,若是用细竹丝或者锡丝做骨,外头包裹这种布料做花瓣花蕊再用绣线盘结出丝丝蕊丝,是不是也可以呢?这样的就连金陵不是富贵人家的普通百姓姑娘也用的起。” 石云清想说他家不做普通人家的生意,但腊月这个创意却是极妙,他突然想到了达理比斯的货商送来的一种暗金的薄纱,掺杂了他们本国的羊毛织出来的布密而结实,还有种毛绒绒的感觉,当时想不到用来做什么,照着腊月这个灵感,说不定可以都用来做出一种手工的布艺饰品来。 当下把木盒收了,一笑斜靠在椅子上,“我果然请对了人,腊月心思灵巧,不但对胭脂大有研究,竟然对首饰也这么有见地,真是应了那句话能者无所不能,一窍通百窍通。” 能得榴花公子亲赞,是何等荣耀之事,不过腊月嘴上虽然谦虚心里却是极为骄傲的,从小爹爹也总这么夸她呢,这点自信她还是有的。 今日出门腊月是和之城赌着气出来的,出来的匆忙,膝盖忘了穿常嬷嬷给做的护膝,这会儿站的久了又开始针扎似的痛起来。 不想扫了石云清的兴致,她强撑着慢慢滑坐在旁边的椅子里,可那额头起的一层密密的细汗和突然苍白的嘴唇脸色却暴露了她的不适。 “腊月怎么了?”石云清见她神色动作都不对,连忙过来询问。 第一三八章约定同往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一手揉着膝盖,摆摆另一只手,挤出个笑来,“不碍事,膝盖的痛,入秋以来就总是这么偶尔疼一疼,今天出门忘了穿护膝,又钻了寒气儿了。” 这膝盖的痛,石云清再知根底不过,想到如今还瞒着腊月当初香儿在她膝盖药里下药的事,心里内疚不已,于是他命人去烫个汤婆子,却被腊月拦住,“不用了,今日出来这么久也该回去了,云清我其实还有一事相求。” “你说。” 腊月想了想,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其实是家中的生意,虽然我和婆婆不和,但那吕公子更可恨,我心里气不过,想让你暗中照应着婆婆的瓷窑生意。” 石云清疑惑不解,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你要我帮你婆婆?” 腊月有多恨她那个恶婆婆,石云清心里有数的很,此时竟然让自己帮那个人?这是为什么?不确定下,实在难以置信听到的。 “嗯,”腊月故作神秘的一笑,“但不是让你帮我婆婆盈利,只是别让她落下下风,那吕公子心思缜密,我婆婆必定不是对手,我只想看着婆婆压制他,叫他的生意无路可走。” 这其实不是什么难事。石云清见腊月神神秘秘的,也不再过问,点头应了。腊月心里仿佛放下一大块石头似的,大松一口气,“你可是帮了我大忙了,我本来要去一个地方,还不放心家里他们的事呢,如今有云清的帮助,我就可以安心去了,等回来就能直接看戏怎么散场了。” “好,都依你。不过,腊月要去哪里呢?自己一个人吗?我正好闲着,不如随你同往也有个照应。” 照应吗?砚花水那个地方自己从未去过,也不知如今是个什么情况,若有人同往的确更妥贴些,但是石云清这样明珠美玉似的人物,去那种地方也太扎眼了。 她垂头思量许久,一会摇头一会自己捂嘴偷笑的,直把石云清看的好奇不已,实在忍不住询问出声。 腊月才揉着膝盖笑道,“我要去的地方在山里头很远的地方,且不说你这从小富贵教养长大的少爷能不能走得了那种山路,就是这副样貌也去不得那种地方,只怕到了就被人扣下做了压寨相公了。” 她说的有趣,越想越觉得好笑,说到后来再也忍俊不禁,笑的捂着肚子,连膝盖的痛也分散了不少。 石云清哭笑不得的扶她坐回椅子里,身边早有人送来了汤婆子,亲自为她暖上,石云清自己思考了会,说道,“其一,我其实走山路也应该能成,我连泰山都登过,想来你说的地方也不能住到天尖儿上去,其二,若是这幅容貌,我去找几件农家人的衣裳换了,脸再涂黑些,也能混的过了。” 见他说的郑重,腊月不由奇道,“你真的想去?山里住的、吃的、喝的、用的,可都比不上你家,你能受得那种苦吗?” “不试试怎么知道。” 两人就这么说定了这事,约好了等腊月消息同往后,石云清便亲自送了腊月回去。 夜色中,张家门口的两盏随风晃动的灯笼无端给人一种凄冷萧瑟的感觉。 目送着腊月进了大门,石云清才低声对着车窗外问了一声,“金陵怎么说?” 一道黑影翻进车内,蒙面的黑衣人进来后跪倒在地,“公子,潘大人将您在金陵的侍卫营解散了,说是……说是怕当今皇上忌惮,且公子一个谋士养这许多武士刺客容易让有心人心存他想,还让您在邺城先驻扎下,留心金指和窦家坤以及燕国还有鲁地杨顺军的各方势力,必要时候可以略出手一二制衡。” 怕有心人心存他想?石云清心内哀叹,这个有心人就是潘大人自己吧,罢了,当初投效他麾下本就是为的报答恩情而已,自己尽力扶持,能不能成大业还要看他自己。 他揉着额角,疲累的挥挥手,黑衣人燕子般翻出车外,车内瞬间恢复寂静。 回到家的腊月毫不意外的在自己房内看到了焦急的走来走去的之城。如今这屋内被她上次扔了的桌椅也没有再添置,看着有点空,也有点冷。 她不想再置办家具,最好离开的时候这些带不走的东西能都烧个干净,一件值钱的也不留给他们。 见腊月进门,之城连忙迎上来,劈脸就问,“月娘,那三千银子呢?还剩多少?” 果然是为的三千银子,腊月白着脸不理他,先坐回床上,轻揉着膝盖,又喊小豆子,喊了半天之城红着脸道,“小豆子被娟娘叫过去做点杂活。” 腊月神色一凛,“什么杂活?小豆子不是给我的吗?她身边那么多人,我就这么一个使唤的人,还来我这里唤过去,我看看她到底想做什么?” 说着,腊月就忍住痛,气呼呼的起来打算去找娟娘理论,却被之城一把按在床上,回头对自己小厮骂道,“少夫人的话没听见吗?赶紧去把小豆子叫回来!” 再看腊月,冷着一张脸,一副要找人拼命的样子,之城暂时也没好再提钱的事,只好静静等着小豆子回来,希望这个丫头能让腊月心情好些,缓解下两人之间的气氛。 可他却忽略了娟娘有多恨小豆子,腊月额角那朵艳红的海棠花就像娟娘心底的一根毒刺,想起来她就气的五腑六脏如同火烧毒淬。 因此小豆子肿着一张脸,红着眼睛回来的时候,还未给腊月请安,就被腊月一把拉起她左右一看,怒火中烧,“怎么回事?谁打的?” “回少夫人,奴婢给娟娘少夫人画的额角海棠花画的不好了,画儿姐姐打的。”她哭的气噎,腊月却气的心口发疼,拉起小豆子的手,腊月火急火燎的就往外冲,到门口的时候顺手抄起一个花瓶来,一副要去杀人的模样。 之城吓得连忙来拦,“月娘,月娘你冷静!” 腊月一把推开他,咬牙切齿道,“之城,你若是还顾念着半分夫妻情谊,就让我去把那个丫头打杀了,若不然你便连我们主仆一并打杀了!” 膝盖的痛走一步都如同被百支钢针锉来锉去,扶着小豆子,她咬牙坚持着,脚下生风的往娟娘院子里去。 之城原地呆了半晌,才哎呀一声匆匆赶上。 第一三九章当首饰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之城怎么都没想到,月娘腿脚不舒服还能跑那么快,等他赶到的时候,就见腊月脚边碎着一个花瓶,画儿的脑袋鲜血淋漓跪爬在地上连哭带喊的,娟娘捂着肚子浑身抖着。 小豆子整个人呆住,腊月手指间被碎瓷划破,血流如注却丝毫感觉不到疼痛。指着娟娘,她厉鬼般的一字一顿道,“这是唯一一次,下次再敢来动我的人,我拉你们母子怼命,听见没!”她声音骤然拔高,吓得房内众人包括门口的之城都是一哆嗦。 娟娘连哭都不会哭了,捂着肚子不住往椅子里缩,腊月呸了他们一口,环视一周,对小豆子道,“小豆子,你家少夫人就给你出这一回气,下此若还被人这么欺辱,回来我再照着打你一顿,有手有脚,这么没种也不用当我的人了,可记住了!” 小豆子哭哭啼啼的点头,撕下一条袖口去拉腊月的手,“少夫人……小豆子……知道错了……下回……小豆子绝不给您丢脸……您先把手包一包,好多血……” 这一闹过后,娟娘告状到婆婆那里,告状到之城这里,竟然没有一个为她伸冤的。 婆婆更是语重心长的劝她,“她迟早要被之城休了的人,如今就拿着不值上呢,你何苦去招惹她呢?任她扑腾几个月,等出了正月就腾地儿了,你不看我都不理她了吗?权当她是个会出气儿的死人,好好的养胎为咱们张家诞下后代别再管这些个了。” 之城的话就更难听了,“如今家里头艰难,全靠着月娘巴结着石公子那点钱呢,你怎么这么不省心!”说完嗐的一声,一跺脚就离开了。 马老二白天又来了一趟,如今的借贷利滚利的竟然变成了六千两,直把个之城气的七窍生烟,大骂那放贷的没有人心,马老二苦苦的哀求别让他做了坏人,这些人若是到期不还钱是要来家里拖了老婆孩子卖去青楼抵债的。 就是再不屑妹妹,毕竟是一奶同胞心连心的兄妹,总不能眼看着晚晴被拖到青楼去,之城只好千哄万哄的好话说了一箩筐,赌咒发誓说再有半个月一定把钱给他送过去,这才把马老二哄走了。 家中大事小事不断的,急得他上火,嘴上都起了燎泡。思来想去,没奈何,钱的事儿还得着落在腊月身上,于是只好厚着脸皮再来这里求求月娘。 腊月手指上包着纱布,正在看小豆子画石榴花,前天回来后小豆子竟然注意到了腊月额角的石榴花,觉得格外好看,心里暗暗记下,今天就在纸上画着给腊月瞧。 之城进来的时候,腊月只当前几天的不愉快都没发生似的,笑着和他打招呼,让小豆子先自己下去再研究那画。 “之城来了,可是来借钱来了?”腊月单刀直入不等他开口主动问了出来。 这么上道,倒省了自己拐弯抹角的往这件事上绕了,之城颜色一舒,嗯了一声,长吁短叹的诉苦,“月娘你不知道,邺城如今三四年天灾的,本来粮米价格就高,顾着一大家子吃用已经是不小的开支,谁知如今哪种生意都不好做,你也知道,咱们家铺子上如今短银子的很,按说我不该……” 腊月一笑打断他的话,“之城你别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可是那天的三千两银子我已经尽数归还了云清,托他帮我置办衣裳头面了,”她也学着之城叹口气,“你也知道,我平时对穿戴也不怎么在乎,可是金陵那种地方最是看人衣裳下菜碟儿的,我要穿的太寒酸了,丢的还是你的脸不是?人家谁说起来,敢道这举人的正妻穿的像个要饭的似的,也不怎么样么,多丢脸是不是?” 见之城脸色越来越难看,腊月忍住笑,继续道,“你都不知道,咱们还是见识小了些,云清说啊,三千两也就在邺城这种地方咱们才巴巴的当个钱儿看,在金陵置办头面衣裳,也就只是将就着稍稍能入眼的中乘质量的两套罢了。” 一番话说的她倒比全家还要艰难些,把个之城堵的死死的,再也说不出什么来,最后只好叹一声,一跺脚丢下句“你好好养着吧”然后离去了。 娟娘刚喝完安胎的药,就见之城寒着一张脸从外头进来,一声不吭的坐在桌子旁,烦躁的把伺候的丫头都轰了出去,才对娟娘道,“娟娘,如今你的私房还剩了多少,都拿出来先救救急,把那借贷的窟窿堵了,回头我双倍补给你。” 娟娘一瞬间瞪大眼睛,“之城,我哪还有什么私房钱?我有什么,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如今再让我拿钱也只好去变卖嫁妆了。” “我就是知道才来找你的,”他烦躁的看一眼娟娘,“你说你天天不省心的,非去找月娘的麻烦做什么?那么个丫头你都容不下,如今惹恼了月娘,她死活就是不肯帮这个忙,都是你害的,你不出这个钱谁出?我去找娘?让她变卖嫁妆吧?” 这话说的极不客气,之城还从未这么狠的对她说过话,一瞬间娟娘被这重话砸的泪如雨下,抽抽嗒嗒的赌气从床边的匣子里掏出一串钥匙丢过去,哭着道,“就还有点首饰值几个钱,你狠得下心你就去都卖了吧,我以后和孩儿不能过了吃西北风去……” 如今正是要钱的时候,之城哪里还顾得什么脸面,又心烦娟娘遇事只会哭,竟然连劝也不曾劝一劝的,直接开了锁,把三匣金银首饰,玉钏翡翠镯子之类掂量半天,估摸着能换个七八千两银子,便一股脑搬起就走,看都没有看娟娘一眼。 娟娘哭了半晌回过头的时候,只看见空空如也的妆台,她愣愣的对身边的丫头道,“我是不是做了一件傻事?嫁妆都没了,我将来可靠什么活着?画儿……我该怎么办?” 眼前一黑,她直撅撅的倒向了床里,于是又是一顿人仰马翻的闹腾。 婆婆气的大骂腊月,又骂下人赶紧去找少爷。 身边的嬷嬷犹豫半天才在她耳边小声道,“方才跟着少爷的小厮说,少爷去当铺里去了,好像是拿了娟娘夫人的首饰说要救急,老夫人您就别喊了。” 什么?当东西? 老夫人惊的呆住,府里如今这么艰难了吗?竟然要去当东西过活? 眼泪一瞬间涌流而出,她竟不知道儿子如今承受着这么大的压力,还每天对自己百般依顺,从不肯缩减些须用度。 第一四零章定做九凤冠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出门去找石云清的时候特地带了小豆子一起,就怕自己不在,他们又为难这个小丫头。可是她怎么都没想到和石云清一起去看他们铺子里的布匹的时候会遇到之城。 石家布店旁边就是个当铺,之城故意戴着个帽子遮住脸,可遮的太严了,一出门没看到人,和石云清的护卫撞了个满怀,他刚要开骂,抬眼看到腊月和石云清正关切的望着自己,腊月更是惊呼出声,“之城!你怎么从当铺……” 她连忙住口,之城红着脸走也不是,站着也不是,最后只好胡乱编了句,“来找当铺掌柜长长眼,看手里买到的东西是真是假。”然后一溜烟离开了。 石云清看看腊月,见后者脸上丝毫没有同情的意思,微微一笑带她往下家首饰店去看,“腊月一天看这么许多铺子,能记的过来吗?” “无妨,既然要好好做你家伙计,自然就得花点心思好好学学。” 到了首饰店的时候,一进门又遇到了熟人,蓝梦竟然在石云清家的首饰店挑选珠宝,看到腊月眼睛一亮就笑嘻嘻的过来调戏,伸手在腊月脸上摸了一把,“小美人,好巧,越来越好看……噫?这额角是块疤?怎么弄的?这朵石榴花画的倒是巧妙,恰好盖住了疤,石榴花……是云清画的?不像,云清的画比这个好得多了。” 她自说自话,自问自答,倒豆子似的巴拉巴拉说了一堆,末了一看腊月手上缠的白布就更吃惊了,“小美人怎么这么多灾多难的,每次见你都要受个伤挂个彩才行,莫非天生与这邺城相克?看来石云清并非你的良人,要不要跟我回燕国?我一定好好疼你,不让你流一滴血。” 她总是这般说着话就下道,腊月已经习惯了,石云清也是一脸无奈的瞧着任由她发神经,只是把小豆子吓得不轻,看着这位高鼻深目的异族美人对少夫人动手动脚的,最后竟然说石公子是少夫人的良人,吓得连忙就辩解,“这个异族好看小姐,您可千万别开这样玩笑,少夫人在家的日子够艰难了,您这一句玩笑话不打紧,被有心人听去学到府里,少夫人又要被磋磨了。” 蓝梦似笑非笑的看着小豆子,突然道,“这个小丫头,我猜你少夫人额角上的石榴花是你的手笔对不对?” 小豆子眼睛和嘴瞬间张得牛铃大,“你、你怎么知道的?” 蓝梦哈哈哈笑着,一把揽住腊月将她搂在怀里,得意道,“我聪明啊,你让你们少夫人跟我回燕国玩,我就告诉你。” 由着她这么没正形的胡闹,她能闹到晚上去。石云清将他们让到二楼客厅里小坐,蓝梦这才说明来意。她挤眉弄眼的又调戏了腊月半天,直到腊月嘴角抽搐两眼直翻,一脸生无可恋的样子,这才嘿嘿一笑,唰的打开扇子,站到石云清身边,涎皮赖脸的问腊月,“小美人,看我和你的石郎风姿谁更胜一筹?” 异族女子身量都高,蓝梦身量也极高,几乎与石云清持平,平时虽然是女子装扮,却总爱不伦不类拿一把男子用的折扇自以为潇洒的扇乎。 嗯,虽然,的确其实也挺潇洒的,但她是女孩子啊,天天学汉人学的不伦不类的,生生把个美貌少女学成了个地痞流氓做派,这都是金指的错,灌输给蓝梦的都是些什么文化?白白糟蹋了个绝色美女。 她这里想的出神,蓝梦已经不满的又喊了一声,“小美人?看我看的魂儿都丢了?是不是被我迷住了?怎么样,比你家云清帅多了吧?” 腊月扑哧一笑,“是是是,你最帅了。” 不等蓝梦再调戏腊月,石云清已经清咳一声打断她的胡言乱语,问道,“蓝姑娘今日光临敝店,不知想要买些什么首饰?” 蓝梦闻言立刻收起满脸的调笑,神色从未有过的严肃,“实不相瞒,我今日来其实是想找你们家做首饰的师傅来定制九翅凤冠的。” “九翅凤冠!”腊月和石云清齐齐惊住,腊月更是声音都抖了,“那不是皇后才能戴的东西吗?” 蓝梦一脸看傻子的看着腊月点点头,“云清没和你说过吗?我乃是燕国大公主,我母亲就是燕国王后,九翅凤冠自然戴得。” 腊月讪讪低头去看石云清,却见他一脸凝重,“九翅凤冠为什么要再做?燕国王后不是有吗?” “哎,这事说来话长,”蓝梦长叹一声,腊月跟着心里一阵紧张,攥紧手里的茗杯,期待的等着她的长话,谁知蓝梦不慌不忙喝了一口茶,然后悠悠的说,“我母后的九翅凤冠,”她略一停顿,吊足了两人的胃口,接着慢悠悠的说道,“被盗了。” 石云清无奈扶额,腊月还在一脸期待的等待下文,等了半天都不见蓝梦有再说的意思,石云清看着呆傻傻的腊月,无奈开口,“腊月,别等了,她说完了。” “完、完了?”腊月不可置信的,“不是说来话长吗?” 蓝梦一愣,“说来话长的意思是什么?不是这么用的吗?” 屋内一下子寂静,三人表情微妙,各自嘴角忍不住的抽搐再抽搐。 最后还是石云清先打破寂静,“丢了就该找回,凤冠非同小可,想找应该也不难,怎么也比重做一顶容易。” “话是这么说,”蓝梦学着石云清的动作,也那般动作潇洒的抿了一口茶,又对腊月飞了个媚眼,“可是如今天下之势你也知道,想找并不容易,我燕国左边是晋地,右边是鲁地和洺州,那贼也不知道跑去了谁家地界,也是无从找起,眼看着正月的大庆典就要用到,我母后到时候总不能带两支金钗出席吧,那九翅凤冠原本就是你们汉人皇帝所赠,如今只好再来汉地寻找能工巧匠复制一顶才行。” 原来如此,石云清摇头叹息,“这个忙我帮不了你,虽然我这里高明师傅不少,但那九翅凤冠乃是皇家专门的工匠才能做的出,其中机巧构造实在不是我等百姓之类能得窥一二的。” 这话倒是,蓝梦只好皱着眉闷闷不乐的喝了好几口茶,最后突然眼睛一亮,“你说我给你们画出来这凤冠的样子能不能做。” “蓝姑娘说笑了,你就是画的出来也做不成一样的,我倒是能给你指一条路,金指他生平多蒙皇上器重封为钦天监大法师,若他肯帮忙,你这事根本就不是个事。” 第一四一章奔月妆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和石云清送蓝梦到铺子门口,腊月刚要说再去下家,石云清却突然拖起她的手让她回二楼来,又对店内掌柜吩咐,“送一卷石榴红的达理比斯绒纱来,再送上来缅南红宝石一盘子,要那种绿豆大的,以及金丝银线一卷。” 这是要做首饰?腊月一下子就想到了上次两人研究的那个额角花饰。 石云清将二楼窗户打开透进来亮光,然后将绒纱递给腊月,自己取了那一盘宝石,笑道,“走的不累么?饭要一口一口吃,今天就看这么多,剩下的半日,我来做首饰,你来观看指出哪里不足要改进补充的。” 也好,正好很好奇那么精巧的首饰都是怎么做的,不过云清他虽然聪明,若说画首饰样子图她信,可是做首饰可是极考验技术的,多少年的老首饰匠都未必能做的精巧,他能行吗? 心中有疑惑,就问了出来,“云清当真能做好首饰吗?” 石云清闻言眉梢习惯的一挑,“腊月不信我?我家经营的生意,每种我都亲自学过,不敢说多精,”他故作思考的摸着下颌认真想了半天,说道,“不过大伏朝前三还是敢占个名次的。” 好大的口气!腊月惊呆了,石云清敢这么说,那就绝对只会比前三名次更靠前,绝不会低于前三的。 她喃喃的数着,“我记得你家除了织染、首饰、还做瓦当、绣房、茶叶、古董、红木……”她看怪物似的看着石云清,“你都精通?你难道从娘胎里就开始学这些了吗?” 石云清在她脑袋上不轻不重的拍了一下,笑道,“你以为全天下为什么只有一个榴花公子?别发呆,好好看我怎么做的。” “我来帮忙?” “你坐着看就行,手上还伤着呢,这种精细活儿,手指一点不能够受伤,不然就做不好。” 石云清做事的时候极为专注,二楼豪华的客厅内临窗的白玉案台上,摆着一堆的首饰材料,石云清一边做一边讲解,腊月凑近脑袋不时的点头,又指着他手里不断发问,时光静好,佳人成双,任谁都会觉得这是一对天下不可多得的志趣相投的天作良人。 足足过了有两个多时辰,手中的两朵额饰才做好,一朵红宝石的,一朵绒纱布的躺在白色玉案上格外惹眼。 腊月爱不释手的拿起这个瞧瞧,再抓起那个看看,口中啧啧称赞不已,“红宝石的这个璀璨艳丽的,不是绝色实在衬不起来,就是绝色只怕风华不够也是戴不出妙处来,要被首饰夺了光彩。云清做这个我看一年有十朵足够卖了,”她又抓起那朵绒纱的看了又看,“这多就好了很多,这绒纱实在是妙极,这么轻薄透亮,做出来就跟那真石榴花儿似的,这么薄薄的贴在额角,和画的也没什么分别。” 她一笑,举着绒纱的,“我还是更爱这朵。” 石云清摇头,取下她手里的绒纱石榴花,把那朵红宝石的放到她掌心,“腊月要不要和我赌一赌,等过几日我做的衣服好了,一起穿戴起来,保管你会觉得金丝花蕊红宝石这个比你的绒纱的好看,”她将绒纱的直接戴在腊月发间,拿过镜子给她瞧着讲解,“腊月五官柔和,平时又不喜浓妆艳抹,这绒纱的适宜家常佩戴,”石云清说着取过旁边的胭脂,推开瓶盖,就要亲手为腊月上妆,腊月脸一红,“我自己来。” “你自己来不了,”石云清笑道,“不用害羞,我在金陵跟着紫玉学了不少女子妆发样式,今日咱们来实验下这两朵额饰。” 一听是为了实验这个,腊月瞬间端正了态度,由着石云清一会为自己画眉,一会为自己搽腮的忙活了许久。 两人此时离得极近,彼此的呼吸交缠着,身上佩戴的同款同味的香囊散发出的香味如同终于寻到了彼此的归宿,亦是交缠的散发出淡淡幽香,沁人心脾,醉人心神。 生恐失态,腊月最后索性闭上了眼睛。良久,耳边一声轻而温柔的声音响起,“好了。” 她慢慢睁开眼睛,面前菱花镜里的绝色美女陌生又熟悉。 “这是……我?”她吃惊的伸手晃了晃,镜子里的美人也一副吃惊的表情伸出五指来回晃着。 这怎么可能是我?邢腊月竟有如此倾城之色? 镜中美人眉如远山,额角石榴花的绒纱瓣叶如火,一管玉也似的瑶鼻下红唇一点,唇色朱红明亮,双眸平时本就明亮,此时被石云清墨迹勾勒出微挑的眼尾,生生多了几分魅色,波光流转间直欲将人魂魄都勾了去。 “云……云清,你是不是会法术?”腊月呆呆的摸摸腮,又摸摸下颌,终于确定镜子里的人真的是她。 石云清扑哧一笑,又为她换上那朵宝石石榴花,说道,“你再看看这个。” 若说方才镜中的美人如同朝霞里走出的仙女,不过一朵额花的替换,立刻就从一个仙女变成了神妃贵妇,那富丽璀璨的红宝石不但没有夺去她的艳色,反而与她明亮灵动的眼睛交相辉映,趁的镜中人更是倾国倾城,容颜如梦。 石云清为她换回那朵绒纱的,笑道,“这还是没有衣服和发髻样式来搭配,不然效果更好,腊月这么打扮起来,将来在金陵城出门,只怕要被鲜花香果包围的寸步难行了。” 早听闻金陵有习俗,遇到美人不论男女,都有往人身上砸香囊鲜花的习俗。腊月脸一红,竟然认真的担心起来,“云清,我还是不要打扮成这样吧?听说金陵皇族贵子遍地都是,万一这张祸国殃民的脸被人瞧上了,岂不是徒惹祸端?” 石云清哈哈大笑着将她摁坐在椅子上,“腊月尽管放心,虽然金陵皇族贵子遍地,不过,”他忽地靠近腊月,气氛一下变得暧昧,就连他的声音里带着丝丝的缠缚之意,仿佛要把两人捆在一处再不分离。 “不过,榴花公子的妻子,也还不是那么好惹的,若动你,也要想想能不能动的起。” “啊?”腊月一抬头额角正好磕在石云清牙齿上,磕的他牙齿一阵钻心的痛,腊月则捂着额角嘶哈喘气。 “罢了,今日就这样吧,店里也差不多该打烊了,我送你先回。” “不行,赶紧让我先洗了脸,这个样子回去……”腊月想到之城一阵恶心,万一被他看到,少不得又是一番纠缠。 知道她的苦衷,石云清只好无奈的看着她手忙脚乱的洗去自己辛苦为她画的金陵“奔月妆”又换回以前的样子,这才万分可惜的陪她下楼回去。 第一四二章金指拦路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谁知那么晚了两人回家路上竟然又遇到了故人。车行到邺城南大道的时候,两人就见一处巷子拐角处一袭雪白的僧袍格外惹眼,等马车到了近前停下的时候,腊月一下没忍住惊呼出声。 “金指大师!”腊月撩开车帘就打招呼,“我们今日白天才见到了蓝梦姑娘!” 她一句话说的没心没肺,可是金指却迅速红透了脸,石云清无奈的敲了腊月脑袋一下,低声道,“你怎么也学会揭人短见事了。” 对哦,金指能这时候来,那自然是来见蓝梦的,自己方才唐突了,于是连忙道歉,“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就是随口一说。” 好像更糟糕了,金指几乎是羞愤的看了腊月一眼,吓的她连忙缩回车内不吱声了,石云清叹口气,笑着摇摇头,然后也不下车就那么挑开车帘,“金指特地在此候我?” 金指宣一声佛号,不知他根底,专看外表,好一幅世外修行高僧的气派,“小僧有事想和旧友一叙。” 石云清略一垂眸,已然猜到他要说的话,于是委婉道,“金指,前尘已矣,不必再提,人生短短几十载各有追求,我不强求你,你也不要强求我了。” “可你说过……”金指急促的上前两步,“云清说过天下能……” “金指!”石云清面现不悦之色,“石某如今难得清闲,不想多谈时局之事,告辞!” 说完车夫已经一鞭子摔的脆响,马车轧轧离去。车厢内腊月讪讪的也不好说什么,想着每次见到蓝梦和金指其中一位,另一位必然会出现,又想到两次在凤凰寺透听金指与人谈话…… 谈话!糟了! 腊月几乎是颤着嗓子问石云清,“云清,金指大师是不是……什么毒都能解?” 不知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且如此惊吓,石云清想了想点点头,“我所见过他医术几乎没有解不了的毒,就是有,不过过几个月的事,就能研究出解开的方法,金指极于此道,专于此道,对这方面有种近乎病态的执着,怎么了?” 腊月唇色发白,几乎一下子就想到了蓝梦和金指同时出现在邺城的原因,那晚金指和吕立新谈话中可以知道他们如今同时效忠于一个主人,那个主人是谁,除了蓝梦不用再做他想,金指擅解毒,而吕立新母亲刚好被婆婆动了手脚。 不管是特地的还是顺路的,她十分能肯定金指都会去为吕家老太太诊治解毒,万万不能让吕老太太康复,起码不能现在,绝不能…… 她一下子抓紧石云清的手,几乎是哀求的,带着些疯狂,“云清,云清,我求你一件事,你一定要帮我。” 腊月指爪冰凉,那么纤细的手指竟然隔着袖子抓的石云清手腕都痛了,石云清反握住她的手温言安慰,“你不要慌,你先说什么事,我一定会帮你。” “我要你帮我阻止金指救人,不能让他去救吕立新的母亲,最少这几个月不能。”腊月哀求又期待的望着他。 腊月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绊住金指又不过是小事一桩,石云清想都不想便敲了敲车窗,低声道,“阿九、阿四、阿六,你们三人四个月内设法牵绊住金指不让他接近吕家,”他微一沉吟,“不计方法。” 窗外齐齐三声应答后一阵破空之声响过,腊月才放下心来。 忙,人家帮了,车内一下子安静下来,腊月就开始尴尬起来,按说求人家做这种事怎么都该把原因和人说一说的,可是她不想说,不说又觉得对不起人,心里左右为难的热锅上蚂蚁也似。 石云清悠哉悠哉的欣赏着腊月慌乱的样子,最后车到地方停下来见她还在搓手,不由轻笑出声,“腊月手上搓出十几条泥条儿来了。” “?” 石云清无奈伸手挑开车帘,“到了,你若不愿回去,不然今夜陪我回石府?” 又说笑。腊月一下子想到上次在石府那晚上的场景,红着脸也不搭腔,由着石云清扶自己下车,却不妨看到之城在门口相候。 她想了想回头对石云清道,“云清,若是方便,我们就定为后日启程吧。” 说完忐忑的看着石云清,生怕他问出一句启程去哪里,但石云清就是石云清,遇事丝毫不乱,闻言温和答了个好,“后日早上我来这里接你。”说完对之城略点个头登车离去。 腊月这才回头和之城说话,“怎么这么晚了还在外头?等我有事吗?” “回去说。”之城心里虽然生气月娘和石云清之间那种亲密的关系,想到白天在当铺门口遇到他们俩的时候,一眼看去郎才女貌,你侬我侬的,好一幅情深意长的恩爱模样,自己倒像个不相干的路人。 心里生气,但也不能表现出来,毕竟如今有事求着人家呢。 跟着腊月回到她的屋内,之城环顾下说道,“月娘这屋内家具被你扔了那么多,太空荡了,没个样子,不再添置些吗?” 添置?你给添置吗? “我是想,但是如今家中艰难,我又关了唯一的铺子没了钱财来源,还是能省就省着点吧。” 不咸不淡的对话,让人着急。 脸丢过的也不是这一回了,之城索性不再在乎这个,心一横开口道,“我今天典当了七千两银子,去找马老二一起还了借贷,补上那处债了,可是如今府中连花销都没了。” 腊月叹口气,好像之城每次来找自己除了钱就没有过别的事,她揉着膝盖温和道,“也是咱们时运不济,偏娘遇了这么一场灾难,不然也不至于这么捉襟见肘的,我这里还有两百两后日启程的盘缠,不然之城先拿去用着吧。” 两百两?之城想说两百两够什么,可是到底还是没说出来,两百两就两百两吧,省着点也够几天的用度了。 心里到底愧疚,让腊月受委屈于心不忍,“那……你路上花什么?” “我一个女人家,左右不过吃的喝的用点,到时候厚着脸皮蹭云清的罢了,想来他家大业大的还不至于小气。” 云清云清,听月娘这么说起那个男人他就来起,可如今全指望腊月和他那点交情呢。算了,吃的一时亏,得来后路广。 见之城并没有问后日启程去那里,腊月正好省了现编谎话来敷衍他。 第一四三家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月娘,”之城低着声音,不去看妻子的脸,“你要是到了金陵,咱们府中如果到时候生意还是不见起色,你能不能……能不能……”他紧紧捏紧拳头,从没有过的屈辱感压得他抬不起头来。当家难,当穷家更难,他此时算是充分体会到了。 腊月恨这个男人,恨的有时候想一口一口吃他的肉,可是看着此时烛光下那早就不见当初的半分风流儒雅样子,佝偻着身体不敢看自己的人,心里还是莫名一酸。 不等他再说,腊月轻叹一声,“我知道,若有剩余,我会把每个月的多的钱往家里寄一部分。” 见她如此懂事,之城眼内又瞬间涌上泪花,最理解他的还是他结发的妻子,他当年那一眼心动的少女。 生怕他又像那晚似的纠缠起来,腊月说完就捶着膝盖说累了,让小豆子进来给自己捶腿。 看得出腊月并不想他留宿,想到自从他回来到现在近两个月他们夫妻都没有同过房,之城心里愧疚的很,可是每次都有这样那样的事发生打断自己的求和之心。 今夜,看来也不行了,他离开的时候,站在腊月院子门口,看着房内的灯片刻后吹熄,眼泪不知不觉的流了出来。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他心里有个预感,可能这辈子他都不会再有机会给月娘一个属于他们两人的孩子了。 他觉得他会慢慢失去月娘,或者已经在慢慢失去了。 那夜之城没有回娟娘房内,宿在了自己书房里,伺候的小厮头一次见少爷独自喝闷酒,喝着喝着就哭了起来,哭的极痛,极委屈,连娟娘身边过来请少爷的丫头都听的掉泪,最后大着胆子没打扰少爷就回去回禀自家夫人了。 次日,腊月去了铺子里看了一眼后,直接就去了城北的那处宅院,薛航和小喜姐弟俩蹦跳着从里面跑出来,见了腊月一点都不害羞也不害怕了。 小喜上来就拖住腊月的胳膊,小嘴巴巴不停的指着这房子四处介绍着,气的小豆子一直推她的手,说“少夫人是我随身伺候的,我也会说,你怎么这么嘴快。” 小喜对她做个鬼脸,继续示威似的干脆紧紧抱住腊月的胳膊,“少夫人都把这里给我们住着打理呢,高爷爷说少夫人说了,我们以后就是少夫人的家人,家人和丫鬟哪个更重要?” 小豆子一听急了,眼泪就要往外掉,哭包的看着腊月,“少夫人……” 腊月揉着额头,“你们我都当成家人来看的,不许吵架。你看薛航,比你们俩都小,现在越来越稳重,已经有大掌柜的派头了,哪像你们俩。” 听到被少夫人赞美,薛航脸一红,不过眼里的骄傲之色却掩不住心头的得意。 小豆子连忙帮腔,“高掌柜也这么说呢,说薛航非常聪明,就是生在穷人家了,这孩子要是好好读书,就是中个举人也是有可能的。” “哦?”腊月一听来了兴趣,说起来自己把这孩子安置给高掌柜让他照着接班人培养的,可是却从没问过薛航自己的愿望到底是什么,如今这些人对自己都是一心一意的,的确都是一家人了,那就该好好问问他自己的打算。 拉过薛航来,看着他如今丰盈起来肉乎乎的小脸,腊月忍不住掐了一把,笑着问道,“薛航,你想读书考取功名吗?” 薛航眼睛一黯,连和小豆子打闹的小喜听到这话都有一瞬间的紧张,都静静等着薛航的回答。 “我不想考取功名,我只想将来能接高爷爷的班,帮着少夫人打理咱们邢记胭脂的生意。”他说的认真,生怕腊月不信自己的决心,思考良久,看了姐姐一眼,小喜对他点点头。 薛航这才鼓足勇气说道,“少夫人,我们姐弟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是……是薛名义的孩子,我爹是大伏朝文宣帝三年的新科状元,一身本事却当了贪官,最后被杨顺叛军取了性命,我一点也不想考功名做大官。”他抬头,双目炯炯,“我恨贪官!” “哎,”腊月扶着他的脑袋,劝解他,“薛航,那是你爹违背了自己的良心,不是所有的大官都是坏人啊,你可以做好官啊,为老百姓做好事好官。” 谁知薛航人虽小,却倔强的很,“少夫人你不要觉得我是小孩子不懂。这两年在铺子里耳听的,眼见的就没有一个好官,有些身不由己,有些自甘堕落,高爷爷说官场上就是个大染缸,能在那里头还保持干净的要么被人清理出来,要么就是闲散的什么都不管的。” 腊月一愣,竟然想不出什么话来反驳。 就听薛航继续道,“我和姐姐许诺过高爷爷,要把他当亲爷爷孝敬养老送终的,将来一家人太平年做个小生意,不短吃不短喝的,亲人们都在一处安心过过日子不比当官好过一百倍吗?” “你这孩子……小小年纪的……”腊月一叹,竟然一时词穷,最后笑笑将他的手和小豆子小喜的手与自己的叠在一处,许诺似的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以后咱们就是一家人了,一家人就要和和睦睦的生活在一处,什么时候都不能放弃任何一个人。” 薛航连忙补充,“还有高爷爷和常奶奶呢!” 腊月一笑,这孩子性子纯善,和高掌柜常嬷嬷竟然如此投缘,将来为人处世上绝对差不了。 “嗯,还有高掌柜和常嬷嬷,只要有我在一天,有我一口吃的就决不让你们饿着。” 小喜偷偷的道,“高爷爷说咱们的钱够后半辈子啥都不干的吃喝到两百岁了。” 小豆子扑哧笑出声,“呸!什么都不干?少奶奶说什么都不干那叫……叫……叫大虫子!” 小小的院子里,传出阵阵欢声笑语,这才是家的样子。 小时候在田庄里的时候,每天都是这么无忧无虑的过活,跟着庄子里的哥哥姐姐们上山下河,采果子捉鱼儿,那时候无忧无虑的,直到长大被接到了邺城里随爹爹学着做生意,然后遇到了之城,欢乐就渐渐远离了。 想起高掌柜说的地方,腊月扫了眼院子一角垒砌的花圃,里面没种花,小喜说来年开春要重点丝瓜、豆荚、葫芦,能省出来买菜的钱。 菜钱省不省腊月倒是不在乎,她只在乎那花圃地基下的石头——那是实打实的金银铸成,外头抹了灰浆的最贵重的石头了。 第一四四章邺城邺城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铺子里、城北郊的宅子还有吕立新和婆婆那边的事都妥当了,放下心来的腊月终于可以安心去做另外一件事了——去砚花水。 她一定要去一次那里,就算违背爹爹的叮嘱也要去,她想详细了解当年的杨朱越和父母之间的恩怨,以及婆婆到底是谁。 而石云清说的要同去,本来腊月是拒绝的,也寻思过自己偷摸出发,可是砚花水毕竟是深山,自己一个女人家也的确多有不便,有他相助确实是好事。 回到家,腊月认真的问之城要了小豆子和常嬷嬷的卖身契,两人的加起来也不过才百两银子,之城很大方的说“不过两个仆人的卖身契而已,就送给月娘也不值什么。”腊月笑笑收下他的好意,推说上街去再买些东西,之城好心要陪她同去,被腊月拒绝了。 腊月如今拒绝她什么事很会用娟娘肚里的孩子这个借口,还一副为他着想的体贴样子,让之城无话可驳的同时又总是后悔当初一时冲动对娟娘做了那种事,不然哪用非娶回来,害的和月娘关系越来越远,却从没想过他们之间感情渐渐淡薄的真正原因到底是什么。 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邺城的大街上走着,街角的点心铺子里,腊月买了她最爱吃的红豆泥酥果子,一边吃一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心情竟然也慢慢变好。 记得当初刚到邺城的时候才十二岁,爹爹总带她出来玩,她又顽皮贪嘴,一会要糖葫芦,一会要面人儿,女孩子都爱要好看的仙女面人儿,偏偏腊月最爱的是孙猴子,好好的小丫头天天学着孙悟空拿个棍子挤眉弄眼的没个正行。爹爹也不会管她,笑呵呵的看着女儿没个女孩样子的,简直惯到了天上去。 腊月丢给捏面人儿的老伯两个铜钱,“我要一个孙猴子。” 老伯惊奇的看了眼面前服装华丽的妇人,似乎对一个大家少奶奶竟然要这种孩童的东西有点好奇,转念一想,可能是为她家小公子捏的,递过去笑道,“这位夫人,小可捏的孙猴子可是最好的,这邺城里就我捏的孙猴子手里的金箍棒是会转的,这可是几十年的独门绝技,小公子一定会喜欢。” 小公子?腊月扑哧笑了,调皮的道,“老伯,我给自己玩的,你的孙猴子我从小就爱买来玩,你原来在城西捏的,原来一文钱两个,后来一文钱一个,现在两文钱一个对不对?” 老伯再没想到面前的华贵夫人竟然是自己的老主顾,当下又是惊奇又是高兴的,一开心就从插面人儿的草把上拔下一个仙女来送给腊月,“哎呀,是老主顾啊,难得难得,再送您个嫦娥仙女儿吧,希望这位夫人能越来越年轻,美过嫦娥。” 小时候爹爹带着来买面人儿,他就这么说过,“是个女公子啊,女娃娃可不能学孙猴子,再送给女公子个嫦娥仙女儿吧,希望女公子长大成为嫦娥那样的大仙女儿。” 当时腊月对他做个鬼脸,一脸不屑的只接过孙猴子,仰着下巴,“我就要做孙悟空,孙悟空多厉害,能打过那么多人,我才不要做嫦娥,一个人在月亮里连个玩耍的伙伴都没有。” 爹爹就逗她,“可是嫦娥最好看啊,小月不想做最好看的大小姐吗?” 她就翻个白眼,“好看?好看能当饭吃吗?” 惹得周围的人哈哈大笑。 回忆如今与现实又重叠在一起,只是身边却少了爹爹的陪伴,面前捏面人的中年大叔已经变成了老爷爷。 学着小时候的样子,腊月一扬下巴,只接过孙悟空,“我就要做孙悟空,孙悟空多厉害,能打过那么多人,我才不要做嫦娥,一个人在月亮里连个玩耍的伙伴都没有。” 她笑着走远,留下一脸懵的捏面老人挠着头看着这位怪异的夫人,最后摇着头笑笑继续忙活他的了。 再往前,有个打铁铺子,小时候这家打铁铺子里姓许的父子三人每天一大早就会点起炉子来,到了中午就赤着臂膊打铁,老爹喊着号子领锤,俩儿子轮着大锤子有节奏的跟锤,炉中火烤的旁边路人都出汗。 爹爹说徐家父子打的铁出了名的好,如今那打铁铺早就改成了一家卖包子豆浆的早点铺子,不见昔日的火光和赤膊打铁的父子三人。 到了这里就快出城了,腊月笑笑,刚要租个轿子回的时候,一队十来人的坐骑飞驰奔来,路人纷纷避让,腊月被人推了一把一个不稳向后仰倒,眼看就要摔倒在地,那队马队却丝毫没有减速的意思。 眼看她就要葬身马蹄之下,千钧一发之际,腰间一紧,被人一捞一带,下一刻便腾空飞起,耳边只听到众人纷纷叫好的声音,不等她反应过来,已经到了旁边一处房檐上,再接着几个起落,被人抱着落到了城外的一颗高高的大槐树上。 她惊甫定的拍着胸口,手紧紧抓着抱着自己的男人的衣领,咬牙切齿的骂出声,“戴雪,你混蛋!” 戴雪将她一松,吓得腊月大声惊呼,然后才又搂紧她心情极好的大笑,“救了你还骂我?想我没?” 腊月死死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掐的戴雪咧着嘴角大呼“谋杀亲夫!”腊月才放开,然后没好气的道,“大白天的也敢来邺城招摇过市,你这土匪强盗真不要命!” “我想你了。”声音突然温柔,饱含着思念。 腊月脸一下通红,撅着嘴小声嘀咕,“每次就会说这句话……你、你放我下来。” 看到腊月羞红的脸,戴雪心情大好,又向树梢纵高了一截,才笑道,“真要我放你下来?” 周围的枝条都是细细的,腊月一点功夫不会,放下来非掉地上不可,这个混蛋就是故意的。 气死人! 没处撒气的腊月只好拿他的胳膊出气,又死死揪住他一块肉掐着拧了一个圈,掐的他连连求绕才满意的放手,然后不客气的下命令,“我要去河对面的那个双子塔的塔尖上,你轻功有那么厉害吗?” 戴雪目测下河面,十来丈宽的河面上有一根渡船用的钢缆,踏过去不是难事,对面的双子塔也就十几丈高,中间那么多檐角椽柱,飞上去还不是轻而易举。 于是,他低头在腊月唇角一啄,“上去是能上去,就是缺点动力。” 这个色狼!腊月扑哧一笑,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脸颊吧唧亲了一下,然后身体一轻便飞离了树梢。 第一四五章戴石夜谈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双子塔上戴雪拥着腊月看着塔下人来人往的邺城,一扬下巴,志气满满的,“腊月,你等我,最多到正月我一定进驻邺城!” “对了!”他眉头一皱,“上次送你的木簪呢?怎么没戴?” 那支木簪啊,腊月哭笑不得,“那木簪和我今日衣服又不搭。”想到明天起就要去砚花水了,到时候打扮成贫家人的样子,倒是正好戴那簪子,于是她一笑,懒懒的抬头眯起眼睛,哄面前的强盗男人,“明天起我一直簪着好不好?” “这还差不得。” 要不要和戴雪说呢?明天要和石云清去个很远的地方一段时间,算算路程怎么也要一个多月才够,万一戴雪这段时间来找自己扑了空不知道会怎么发怒呢。 想到这个强盗头子,动不动就爱喊打喊杀的,腊月嘴角一抽,语气温柔的带着点巴结讨好的,甚至还主动往他怀里蹭了蹭,“阿雪,我要出个远门,一个多月才回来呢,可我不想告诉你要去哪里。” 戴雪就吃这一套,见腊月小猫似的乖巧的样子心里极为受用,嘴角翘啊翘的,忍不住的就翘到天上,“好啊,那你就别和我说,反正我也要布排进邺城的事,可能有两场恶仗,你既然不在,我就不分心总想着要来看你了。” “你要注意自己的安全。”腊月闭着眼睛享受着阳光照在脸上暖暖的感觉,靠着他的胸膛暖暖的很厚实的安全感,“一定要小心金指那个和尚,别再被他的金翼刀伤了,腰上的伤口到这个月才满了一百天呢。” 想不到腊月竟然还记得被金指的金翼刀划伤要一百天才能痊愈的事,当初也不过是随口一说。 这个女人她担心着自己,是把自己放在心里的。 眼看着日头西坠,戴雪才恋恋不舍的与她分别,这次大白天来邺城,其实是来探一探城内的情况的,不想却看到腊月在和卖面人儿的老汉闲磨牙,他一旁看的有趣,就偷偷跟在了腊月身后。 腊月还特地买了两串糖葫芦递给他一串,笑的像个孩子,“阿雪,糖葫芦千万不要先把外面的糖壳子吃掉再吃山楂,不然会好酸。” 今日的腊月格外的不同,仿佛十来岁的孩子,可爱的很,戴雪看的忍不住就在她脸上亲了一下,逗孩子似的逗她,“那要怎么吃?腊月给我示范一个。” 没想到,腊月竟然真的认真的点点头,然后拿着自己的,指指最上面的一颗极大的,“你要这样一口咬掉半个,连糖壳子带半个山楂咬在嘴里,酸酸甜甜的可好吃了!” “咔嚓”一声脆响,她一脸享受的闭着眼睛嚼着,腮帮子撑的鼓鼓的,嘴角沾着红红的糖渣渣。 “学会了吗……唔……” 唇突然被吻住,唇角被一枚温软湿润的舌头灵巧的舔了一遍,腊月眼睛瞪得大大,嘴里的山楂也忘了嚼了。 这个疯子!大庭广众的!这里可是邺城的大街! 好吧,虽然是黄昏了,这处巷子人少的几乎没有,可是……可是那也是…… 良久,戴雪才抬起头,眼睛都是笑的,狡猾的那种笑,“腊月吃东西怎么这么浪费?我还要帮你吃剩下的。” 混蛋混蛋!占便宜还说风凉话! 腊月气呼呼的撅着嘴,一把抢过他手里的糖葫芦,再把自己少了一颗的递给他,理直气壮的,“方才是为了给你演示的,所以得用你的来演示,这串满的算我的!” 戴雪开心的甘愿接受这种不公平分配,接过少了半颗的那一串,也学着她方才的那么把剩下的半颗糖葫芦咬下来,“多谢夫人传授吃糖葫芦的方法,以后天天这么教我吧?” 脚上一痛,腊月使劲踩着他的脚趾头,做个鬼脸飞快溜走。 这一天的腊月忘记了自己张家少夫人的身份,忘记了年龄,把自己放回十二岁的那个小小的女孩子,开心的玩了一天,最后在张府不远处与戴雪依依不舍的道别。 戴雪目送她进了府门才飞身跃上房檐,谁知身后三个黑影立刻包围了他,急速交手几招后,发现这几人并无恶意,戴雪将腰间长剑收回,冷声问道,“你们是谁手下的?阻我何意?” 旁边一小小的客栈二楼亮起一盏昏黄的灯,石云清笑的如飞仙谪降,“戴将军别来无恙。” “石云清!”戴雪双目喷火,“你这个卑鄙小人,拦着我想干什么?” “卑鄙小人?”石云清丝毫不动怒,心情极好的笑的云淡风轻,“倘若我是卑鄙小人,那你是……”他略一停顿,认真思考许久,这才诚恳的看着戴雪遥敬一杯酒,“那你就是‘翻窗大侠’。” 翻窗大侠?戴雪又不是傻子,一下就听懂了他言语间的讽刺之意,自己每次去见腊月的确大部分都是夜里翻窗去的。 想不到石云清这个卑鄙小人竟然监视自己,不对,他监视的难道是腊月! “你这个卑鄙小人!你监视腊月!你想对她做什么!” 烛火闪动几下,石云清站起身,对戴雪招招手,“翻窗大侠要不要进来与我喝几杯,我们聊一聊怎么竞争喜欢的女人,以及……别的事。” 戴雪从鲁州就和石云清打交道,不知道明里暗里交手了多少次,打了几回仗了,对他说话的方式再清楚不过,他方才这句话里竞争喜欢的女人只是次要的事,那件“别的事”才是他最想谈的。 他虽然绝不是天下盛传的那个什么世外仙人般的高雅名士榴花公子,但是却也绝不是个会在这种情况下下毒的人。 更何况,戴雪也有把握在他那帮饭桶护卫动手之前摘了这人的脑袋。 于是他点点头,冷笑一声,脚尖一点下一刻便已经坐到石云清对面。 身边护卫的阿五向来以轻功见长,此时也不由暗暗赞了一声好:上次他们在洺州和金指一起围攻戴雪的时候,他轻功还没有这么俊,怎么才短短不到四个月的时间就进步这么快,此人实在是个不可多得的练武奇才。 推开石云清来倒酒的手,戴雪自己斟了一杯,神色不善的看着他,“说吧,谦谦卑鄙公子,要谈什么?” 谦谦卑鄙公子?石云清眉头一挑,这是在报他方才喊对方翻窗大侠的仇了。 “首先咱们来聊聊腊月……” “住嘴!老子没空陪你瞎扯,直接说正事!” “果然是我知己,那咱们就来聊聊这天下要怎么分……” 第一四六章二水和阿昔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以为出发前的一晚上会睡不着,可没想到的是她想了一肚子和之城周旋的话都没用上。 她那位好夫君,根本就没有过来打扰,这让腊月实实惊奇了一把,按他那个性格,怎么都会过来表一表夫妻情分,诉一诉担心之意才对。 如今,小豆子常嬷嬷和铺子都安排的明明白白的,家里的顾虑也都交代放心了,她躺床上刚碰着枕头就呼呼大睡,一觉醒来看看天色,连忙梳洗一番,换上早就准备好的贫民衣衫,妆匣内取出那枚戴雪送的梨花木簪子插在头发上,不施脂粉,不带金银,镜子里的丫头怎么看都是个普通庄户人家的女孩。 没有人来相送,婆婆和娟娘就算了,肯定不会来送自己,可是之城竟然也没出来送她,这就让腊月心里奇怪的不行不行的。 她却不知道昨夜娟娘和母亲饭桌上借着安慰之城的名义,灌了他许多的酒水,醉的个之城鼾声如雷,次日中午才醒过来,那时候腊月早就离开大半天了,也只能捶胸顿足,空留遗憾而已。 且说腊月出门来后,不过在门口略站了站就看到一戴着斗笠的青年牵着一头毛驴走近,她正纳闷呢,那毛驴已经停在面前,然后青年轻笑一声掀起斗笠,“腊月没认出我?” 石云清!腊月眼睛瞪得大大的,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昨夜还在想要怎么糊弄别人石云清的身份呢,那样气质过于出众的人,天生自带的富贵风流之姿,就是穿了城南乞丐的衣服也不像,可没想到他自己装扮后竟然就和小时候田庄里见过的叔叔大伯一般无二。 衣服倒也罢了,他那张脸是怎么做到变黑变糙的?且这斗笠简直就是神来之笔,压低的同时遮去了那双过于多情的眼睛。 “你、你你你、你是怎么弄的?” 石云清笑着伸手,“这位娘子,要不要骑乘我的毛驴听我慢慢道来?” 要要要,当然要,不要是傻子,自己怎么就没想到弄一头毛驴子呢? 腊月将手递给他,任凭他扶着自己上了驴背,然后有模有样的“驾”的吆喝了一声,牵着毛驴乘着晨雾哒哒哒的走在邺城通往城门的青石板路上。 “云清你脸上用的什么扮成这样的?“ “石榴皮的汁水洗脸,腊月我觉得我们俩既然扮成了普通百姓,就该把名字也改改。” “有道理,那叫什么呢?小时候长大的田庄里女孩子都爱叫什么花儿啊枝儿的,其实我这个名字就挺像普通百姓的。” 石云清从驴背上的托囊旁取过一顶和比自己斗笠略小的厚纱简单帏帽递给腊月,“咱们北方的十月风伤脸,戴着别吹了脸。” 看腊月戴上了,他才继续道,“我觉得我们还是都不要用自己的名字好,我把云清两个字减掉几笔……二水如何?” 腊月哈哈哈笑出声,“二水倒是像农家大哥的名字,那我就叫……昔……昔……哎呀我的月字不能再拆了,硬拆就和你一样叫二了。” 石云清略一思索,“那就叫阿昔好了……阿昔我们兄妹相称?” “哈哈,好啊,二水哥……” 两人说说笑笑的走了一程后,腊月看石云清额角微汗,想到他一个富家公子出入不是轿子就是马车的,走这么长的路大约还是头一回,心里有点不忍,便要让他上来乘坐,自己下去走一程,却被石云清拒绝了,“既然做戏就要做全套,农家兄妹哪有哥哥骑着毛驴让妹妹步行的道理。” 腊月看了看驴子,挺壮实的一头驴,心里估摸了下两人的体重,有点不好意思的邀他同骑,“那二水哥和我同骑吧,这在农家就常见的很了。” 石云清想了想有道理,翻身上驴,然后揽住腊月,“腊月认得路吗?” “这几天找伙计问了许多回,都把经过的村庄记的烂熟了。” 去砚花水的路上意外的十分顺利,两人中午行到太行山下的时候,拿出干粮和水吃了午饭,看着高高的大山,石云清有点不放心,“阿昔确定是从这里上去吗?” “确定确定,”腊月手搭凉棚看了看,“方才不是问过了吗?上去的村子就是柿子沟,那就是进山的第一个地方,这处的太行山竟然离邺城这么远我倒是没有想到,竟然隶属磁州城管辖。” “说的是,往后的路都是山路,毛驴就不能再骑乘了,你的膝盖能撑得住吗?”石云清把腰间水囊一并解下都搭在驴子身上,担心腊月的膝盖。 “没事,这次出门戴了护膝,再说累了可以歇会再走,咱们又不着急。” 十月份的太行山已经是光秃秃的到处是石头,但所幸山路虽然崎岖却还算好走,两人搀扶着走走停停行了两日,晚上就点起篝火挤在一处披着厚毯子过夜。 听着夜里的狼嚎狐鸣,腊月就想到了那晚戴雪教自己学狐鸣哨,有心卖弄下本事,刚合拢双手,又想到石云清富家公子受这连日劳累,晚上需要好好休息,于是便作罢,静静的听着夜里的风声中送来的狐狸打招呼声音,嘴角轻轻勾起。 “阿昔在想什么?”石云清见篝火里腊月笑的格外温柔,不由问出声。 “二水哥,你知道这叫的是什么吗?” “狼。” 腊月一笑,“你害怕吗?你怕不怕他们突然过来?” 石云清被她逗笑,腊月莫非真的把自己当二水了,他石云清无论去哪里身边都有护卫暗中保护,此时身边五尺开外就有阿二阿四阿十,三个人埋伏着。 他哪里用担心什么狼虫虎豹。 于是,石云清摇摇头,不要脸的撒谎,“你二水哥是咱们庄子里最勇猛的汉子,别说小小一群狼,就是来一群虎也都打跑。” 石云清平时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就是偶尔开开玩笑也不会是这么不要脸的这种,腊月听的仿佛不认识他似的,翻个白眼再翻个白眼。 不过这样的石云清让她有种亲近的感觉,腊月甚至忘记了他是石云清,真的当他是二水哥了,与他你一言我一语的闲磨牙,吵吵闹闹的十分有趣。 周围埋伏的三个护卫却听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从对方眼神里读到了疑惑,他们公子看样子是真的喜欢这位夫人了啊。 但是公子像来对女人什么的都不是太上心,若是真的喜欢这个女人,那晚为什么还要和戴雪谈那样的条件? 真叫人琢磨不透,他们公子行事果然是扑朔迷离,深不可测。 第一四七章英雄洞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两人又走了一天,第三天傍晚的时候终于到了砚花水,牵着驴子站在一个山洞前,洞旁边立着一块界石,上面写着“英雄洞”三个大红字。 腊月啧啧摇头叹息,“以前伙计来砚花水收购羊犀草原来要走这么远的路啊,这跋山涉水的,真是不容易,以后得给涨涨工钱。” 石云清关注点却在那洞的名字上,“英雄洞?难不成过了这个洞就是英雄了?莫非这洞里有什么鬼怪妖魔,要考校人的本事胆量?” 腊月扑哧笑出声,“照你这么说此地无懦夫了,我店里的那两个伙计不知走过多少遭了,岂不是古往今来第一大丈夫大英雄了。” 两人说着牵好毛驴相携进了洞。 洞真的很深,进去后一片黑暗,脚下也是坑坑洼洼的,且还有着各种骡马的粪便味,幸好能感觉到风的流动还能吹散一些味道,但是尽管如此,也把两人熏得差点吐了。 石云清叹息道,“我终于明白为什么叫英雄洞了。” 洞内穿堂而过的风尖啸如同鬼哭,要是一个人还真就不太敢走呢。 “二水哥,你怕不怕?” 腊月其实有点怕了,她倒是不怕什么鬼神,她怕这么长的洞内万一有什么动物躲进来藏着,比如狼。 “阿昔怕了?那就躲在哥哥身后,哥哥来保护你。”石云清自然不会怕,身边的护卫肯定早就提前把这洞探查过一番了,别说没有什么危险,就是有,也都被他们料理了。 他这么轻松自若,倒真的让腊月刮目相看了。这个洞若是戴雪不怕她能理解,人家会功夫的,可是石云清和自己一样都是个普通人,竟然也胆子这么大,厉害厉害。 她敢肯定,若是之城来,自己是绝对不敢走这个洞的。 “怎么这么长啊?”腊月数着步子,走了大约有一顿饭的功夫了,怎么看看不到洞口呢。 石云清安慰她,“这洞依我看来是把这座山体穿透建造的,所谓英雄洞大约也是为了纪念这个为村民谋福祉穿山建洞的那人,根据我们走过的几座山来估算,大概如今走了有一多半的路程,最多再有一炷香就能看到洞口。” 腊月轻轻哦了一声,脚步却慢了下来,其实她自己也没想到,这洞内的风这么锋利,钻着骨头缝的凉,膝盖刚才就开始痛了起来,强忍着走路,越走越痛,这会实在是撑不住了,她不由的闷哼了一声。 “怎么了?”石云清关切的停住询问。 “膝盖痛的不行了,歇一歇……歇一歇就好了。” “这洞里风尖锐如刀,歇息也等过了山洞,来。” “啊?来什么?” 石云清摸索着将她的手放在自己肩头,一用力,下一刻腊月已经伏在他的背上,这才明白方才石云清说的来,是让她到他背上去。 “这如何使得?不行不行,没事的我还能走。” 腊月慌乱的挣扎着就要下来,石云清是谁?自己竟然让他背着?简直是亵渎神仙呢! “石云清不轻不重的在她屯上拍了一下,“阿昔不听哥哥的话了吗?” 不敢动! 这一巴掌拍的位置太暧昧了,腊月一动不敢再动,老老实实的扣着身下人的肩膀,却不敢实打实的趴他后背上。 察觉到腊月的僵硬,石云清略有不喜,顿了顿,低声道,“若我是戴雪,你也这么见外吗?” 那当然不会,戴雪一个强盗,反正自己被他占便宜占的都习惯了,搂也搂过,亲也亲过…… 不对,原先是很抗拒,后来自己不但不抗拒,好像还挺自然的就像多年的…… 不想不想,不能再想了,那个混蛋! “他……他是个粗人,怎么能和石……二水哥比呢。” 腊月觉得这个理由很足够,她不想细思原因,反正就是因为戴雪那个混蛋是个糙汉子,怎么折磨都不用怕坏了。 石云清呵呵一笑,“阿昔,哥哥额头的汗滴进眼睛里了,眼珠子涩,帮我擦擦。” 腊月连忙伸出袖子摸索着他的脸为他擦汗,手腕上空空的,石云清突然问出声,“没戴香囊?” “啊?那个啊,你那个银球香囊一看就和这个身份不匹配,我就留在家里了。” 石云清默然,半晌后,呼吸都粗了起来,腊月又要下来歇会,石云清忽略她的诉求,突然道,“他那个头发的香囊是不是还戴着?” 腊月紧张的摸着胸口,是戴着的,那个香囊又不是什么有钱人的东西,再说……脖子上戴着不容易发觉,就忘了取下来。 “嗯,戴着呢。”她觉得这么回答不妥,会惹石云清不高兴,但还是没有撒谎。 石云清又是呵呵一笑,“阿昔,我和他,你选谁?” 选谁?我谁都不选啊!等我自由了一定离你们两个瘟神远远的,才不要被你们当成个玩物来抢着玩。 但是这个问题可得好好回答,她简直能想到若是回答选戴雪,石云清只怕能立刻将她往地上一掼,摔个屁股开花。 不敢说实话,又不想欺骗。正在犹豫的时候,眼前一亮,洞口出现了。 她惊叫着,从石云清身上跳下来,高兴的往前奔跑,“二水哥!快看,我们走出来了!” 驴子也突然嗷嗷叫着奔跑出去,石云清无奈的看着跑到洞口的腊月,心想:难道自己当真比不过戴雪? 不过,有的是机会,起码这次砚花水之行就是机会,他不信争不过戴雪。 至于为什么要和戴雪争?石云清给自己的解释是,腊月是个这么与自己爱好兴趣相投的人,又聪慧玲珑,若是跟了戴雪,以戴雪那厮的性格,以后再想与腊月那么自由的相处,只怕是再也不可能了。 慢慢踱着步子到了洞口,腊月高兴的蹦蹦跳跳拉着他的手指着山下的一处地方,“二水哥,你快看!那里就是砚花水了,你看到那个大树了吗?那个很大很大,那么粗的那个树,旁边的山坡上都是石头房子,看见没看见没?” 石云清又不瞎,看着与往常截然不同,真的如同寻常农家女子的腊月,笑着点头,“我看到了。” “我跟你讲啊,那个树是个大槐树,别看现在光秃秃的,春天就一片绿,树冠大的能遮住大半个湖,我爹说那个树得六七个年轻人才能合抱过来,少说也得几百年了呢!” “呵呵,那真是活得够久的,成妖了。” “哎呀,可惜现在是十一月了,不然咱们就能看到湖边茂盛的羊犀草了呢。” 第一四八章砚花水村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他们站在英雄洞的出口处,四处看了片刻,便相携一起往砚花水那处的山村里去。 山里人家是这样的,对面山头的人家近的甚至能看的到彼此衣裳上的扣子,头上的发簪。可是若想去寻对方聚一聚,就要下坡上山的走上大半天才能到,俗话说一丈间隙走断腿,就是说的这样的山里人家。 那砚花水虽然近在咫尺看着不过顿饭功夫就能到的地方,可是两人一下一上的到了村口的时候竟然已经走到了傍晚夕阳下山时分,算来整整走了差不多两个时辰。 那棵砚花水标志性的大槐树,枝干光秃秃的挺立在村口,树下一汪湖水秋水澄净倒映着碧空白云,湖边枯草柔顺,一块光滑的条石栽在土里,上面砚花水三个大字格外醒目,看那字体和英雄洞的应该出自同一人之手。 腊月兴奋的一下扑在那棵槐树上,这里抱抱,那里摸摸,开心的叽叽喳喳的,哪还有半分邺城克制守礼的张家少妇人半分影子。 “二水哥,你快来抱抱看,我的胳膊还没有这个树一半宽。” 石云清也放下了平素的仙人姿态,陪她去一起搂抱那棵树,又一起在湖边照自己的影子,倒影中他脸孔红黑,身穿布衣,就是个村里的憨憨少年样子,旁边的腊月村姑扮的更是惟妙惟肖,此时正就着湖水洗脸。 “阿昔,我们还是先进村里找个住的地方才好,我不想再在野外睡觉了。” “知道知道,你让我洗个脸,又是汗又是英雄洞里的牲口粪味道的,我怕熏到人。” 石云清待她洗漱完了,拖起她的手,指指不远处一座石磨坊,“恍惚方才看到有个妇人身影,咱们过去打个话吧。” 越走的近越看的清楚,这里果然是个磨坊,大大的石磨上铺着一层金黄的玉米粒,一头驴子蒙着眼布拉着石碾子正一圈圈的转着拉磨,一个头上扎着白毛巾的大娘正手持长长的炊刷把碾好的面粉刷到一处。 石云清从没见过驴拉磨,腊月则是瞧的入神又想到了小时候住过的田庄,两人竟然就这么齐齐看的怔住,都忘了打招呼。 直到身后自己的毛驴子嗷嗷叫了两声惊动了大娘抬头看他们,两人这才醒悟过来。 “你们是……”那位大娘一看来了陌生人,连忙停住驴子,热情的打招呼。 山里人热情善良,一辈子也见不到几个外客来,看到陌生人都特别热心肠。 石云清连忙行个礼,“大娘,我们是游山玩水的,想在贵村借宿一宿。” 腊月一翻白眼:这人不动倒还像个村里壮士,一说话一行动就露馅了,村子里哪有这么说话斯文,还行这种书生秀才礼的后生。 果然那个妇人一看他就笑了,“你这孩子是个念书人吧?咱们村里可多少年没见过认字的了,借宿也没啥,你等我收拾完这点面,到我家住一晚吧。” 两人忙不迭谢过,腊月更是有眼色的挽起袖子上前帮忙,石云清当惯了大爷的人,很好意思的在一旁看他们忙碌丝毫没有帮助的意思。 看着手脚麻利做起农活来毫不陌生的腊月,老妇人一脸慈爱的笑着,在她耳边低声笑道,“好孩子,那是你夫婿吧?” 腊月脸一红,手里的刷子一顿,“不是,大娘您弄错了,他是……二水哥,是……是我……是我朋友。” 朋友?一个就是农家孩子的丫头,和这么个风度翩翩俊朗如玉的秀才公子哥儿是朋友?老大娘虽然是村里人,但是却也是年轻过的,如何看不出这等谎话来, 于是她了然一笑,“好丫头,你叫啥来的?阿昔是吧,大娘多嘴一句,你这二水哥这么出色,你可别错了主意失了机会。” 腊月偷偷看了石云清一眼,他正云淡风轻的一手背在身后赏那山中夕阳红霞绚丽,满山苍茫萧瑟,看那样子下一刻仿佛就能吟出首诗来。 幸好他不曾注意这里,不然听到这话多羞人。 大娘的家在磨坊不远处的村口,离村里还有不远不近的一段距离,腊月有些遗憾的看着那一片灯火密集的村庄,遥想当初爹爹住在此处时的日子,一颗心迫不及待的飞到了村里的红叶子家。 大娘夫家姓杨,有一双儿女,女儿嫁到了村南头,儿子如今十九了还是光棍一条,听杨大娘说是小时候发烧烧坏了脑子,人傻傻的,也没人肯将姑娘嫁过来。 杨大爷一看有客人,怕老太婆忙不过来,连忙跑到村里姑娘家喊了姑娘姑爷来做陪,又是把晒得葫芦条干豆角泡了配着腊肉炒,又是张罗着收拾出来客房,让姑娘把家里被褥挑软和厚实的给客人铺上,倒把腊月和石云清弄的怪过意不去的。 杨大娘的姑爷姑娘一看也都是实厚人,陪着吃饭喝酒的也说不上什么话,还是腊月后来看都熟了,状似无意的问了一句,“咱们砚花水这里好山水,只可惜了竟然没有什么文人墨客知晓,不然做上几首诗传颂传颂,将来必定能有许多人慕名而来,成了天下名川胜地也说不定。” 杨姑爷一笑,“阿昔姑娘你不知道,砚花水这地方在深山里,到这里一趟十分不容易,道不好走,别说文人墨客了,就是平时普通路人也难得一见,住一辈子也未必能有一个陌生人路过一回。” 这话正中下怀,腊月趁机接住话头,“难道就没有一个外乡人路过过?可太可惜了。” “也不是没有,”杨姑娘一笑颊边一个笑涡,热情的为她布菜,又看了杨大娘一眼,说道,“娘,您不是说几十年前有过外乡人来咱们村里呢,还……” 杨大爷一阵剧烈的咳嗽,放下手里的汤碗,看了女儿一眼,“丫头你话咋恁多?女人家的不学点好,就和你娘学的嚼舌头,去给我再盛点汤来。” 这是嫌她话多了,杨姑娘脸一红,连忙接过老爹的碗往厨房去了,杨老爹又冲着闺女的背影喊了句,“再滴点醋,点点儿香油。” 席间一时尴尬,杨老爹沉默片刻突然叹了口气,“你们这俩娃娃可莫生气,咱们这砚花水那个事……不太好,不是啥光彩事,家丑。” 石云清动作斯文的放下手中的碗筷,好像没有听见他们说话,满意的一挑眉,“这腊肉炒豆角真真美味,吃的我撑了。” 第一四九章散步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然后起身对两位老人深施一礼说,“多谢大娘大爷款待,小生今日贪图美味,饱食略伤胃,想出去消食片刻,不知何处可供散步消闲?” 杨大爷怕他们陌生人初来乍到的,又是晚上,这山里到处都是悬崖峭壁,万一俩娃一不小心走到崖边掉下去丢了性命就不好了,因此让姑爷领着两位贵客到处走走,自己坐在门口的石墩上卷了个烟叶子抽起来。 杨姑爷带他们出来闲逛,石云清知道腊月的小心思,于是便和那杨姑爷说着话无意的往村里而去,“杨兄弟,你家在村南?” 杨姑爷很爱笑,说话就笑的,面前的二水兄弟人虽然也是温温和和的,可是不知为什么站在他面前总有种让人仰视不敢太亲近的感觉。 见二水问他话,杨大哥连忙说,“嗯,最南头的一家,说起来我和岳丈这住的可不近,一个最北头一个最南头,因此上除了这时候没啥农活闲了还来回走动,平时走动的都不多。” 腊月就没忍住急嘴问道,“杨大爷之前为啥不让说那个外乡人?”她眼珠一转故意说道,“莫非那个人做了坏事?坑了咱们老乡?” 她十分会讲话,一个“咱们”瞬间就拉近了距离,石云清好笑的看了她一眼,手一抬勾起中指在她鼻尖刮了一下,对杨姑爷道,“我这妹妹从小就好奇心重的很,若是方便,杨大哥不妨挑能说的讲给我们听听,满足下我这妹妹的好奇心。” “其实也没啥不能说的,我岳丈就是人好谨慎,都过去几十年了,还有啥不能说?姓杨的砚花水遍地都是,早就出了五代了,哪来那么多说道。” 石云清一声杨大哥,腊月一声“咱们”说的杨姑爷心里美滋滋的,本来也就老实,再被这俩人有心讨好着说话,这嘴就一松,和他们讲了当年那个外乡人的事。 和腊月所料不差,果然就是爹爹邢啸天的和杨朱越还有红叶子的事,只不过从这人嘴里讲出来的时候,似乎并没有如婆婆说的那般全村人都恨的红叶子咬牙切齿的夺了杨朱越的夫婿。 她略一思忖,笑的一脸灿烂,“照杨大哥这么说,那个红叶子其实认真说起来也不算抢了杨朱越的夫婿吧?” “那咋能算?”杨大哥可惜的叹口气,“还不是欺负人家姓红的独门独户,就剩了那么一个女娃娃?” 想不到村里还有人为母亲说话鸣不平,腊月心内激动,脚底下一个不小心被一块凸起的石头绊了一跤差点摔倒,幸好石云清时刻注意她,一下将她扶住才没摔个狗啃屎。 “谢谢二水哥。”腊月轻轻不动声色的揉了两下膝盖,又痛起来了。 她这微小的动作没逃过石云清的眼睛,山里的空气好,月色格外清朗,照的跟白天似的,满地霜亮。 石云清温声道,“又痛了?要么回吧?” 不能回,好不容易打开这事的话匣子,再一回去说不定杨大爷私下训几句女婿,杨姑爷明天就焊牢了嘴一个字不说了呢。 于是腊月摇摇头,故意笑的甜甜的,一把抱住石云清的胳膊,亲密的道,“二水哥放心,我没事,我看着山里的夜色美的很,再说我也吃得有点多了,再逛会再回好不好嘛?” 石云清其实对女人的什么撒娇耍嗔的并无什么感觉,从小被当成了家族接班人培养的他,第一件被训练的就是情色一关,天下男女美色在他看来和瞎眼瘸腿也无甚分别,就连金指也总是说放眼天下真正做到色即是空的人只怕也只得榴花公子一人。 但看着月色下眼睛晶亮的腊月,他却觉得这副样子的腊月十分好玩,莫名的就想到了自己小时候养的那只纯白的萨摩耶每次撒娇求抱的样子。 于是他将腊月穿过腰揽住,把她半个身体的重量都过在自己身上,点点头对杨姑爷道,“我妹妹玩心大,有劳杨兄弟了。” 杨姑爷人虽然老实可又不傻,吃饭的时候就看出来这俩人是小两口儿了,这二水兄弟一看谈吐不凡,举手抬足自有一股风流大气的贵公子之气,怎么都和阿昔姑娘不像兄妹,但是难得一个富家公子能为了他们这样的穷家丫头肯私奔受苦的,他们都看的欢喜,也就随着俩人撒谎没人拆穿。 见二水心疼自己小媳妇儿,又碍着自己在面前,那偷偷摸摸半搀半抱的辛苦样子,杨姑爷很通人情的笑道,“没啥没啥,我看阿昔姑娘走的累,二水兄弟干脆背着你妹妹好了。” 他这种不动声色的贴心之举,却让腊月脸一下通红,这杨大哥误会他们的关系了,可是解释又不方便,于是便笑道,“不用不用,我就想走走呢,杨大哥你快说你的,那红叶子姑娘和邢啸天怎么私奔走了的?难道就没有看到吗?竟然给他们逮到了机会?” 三人说着已经到了村子里,杨姑爷一叹气说道,“这个说起来我也是听的不知道真假。说是邢啸天和红叶子两人心有灵犀,只凭一个眼神就懂了对方的意思,约好了时间,趁着大家伙正喝酒热闹的时候一起收拾东西逃走了。” 他看了这俩人一眼,心想:都是为情私奔的人,这一对有情人想必能更懂红叶子和邢啸天。 “他们俩其实还是被我岳丈放走的,当时就我岳丈正好内急,无意撞见了想私奔的两人,不过岳丈为人宽厚,知道这俩孩子是真心喜欢对方,所以就装作没看间放了他们。” 腊月一下子对杨大爷亲近之心大起,石云清大点其头,“杨大爷真正良善之人,和杨朱越本家却肯成全和自己堂妹争抢夫君的一对外人,这等胸襟可叹可敬。” “这还是小事呢,”杨姑爷见他们夸赞自己岳父,心内更对两人多了一分喜欢亲近,他略一犹豫还是说了出来,“其实岳丈后来后悔的很。” “后悔?为什么?难道成全了一对有情人做了好事不对吗?”腊月口气有点不满的道。 杨姑爷见她误会,连忙解释,“那到不是,只是当时岳丈不知道他那堂妹性子那么烈,已经对那个外乡人情根深种到了着魔的地步,得知新婚夜夫君竟然和红叶子私奔后,就去跳了榆树崖,闹的出了人命,更加上后来杨老村长失了唯一爱女的命,受不住打击一命呜呼,岳丈这才后悔起来。” 第一五零章兄妹同床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三人一时沉默,鞋子磨在石头路上发出的沙沙声格外清晰。 “杨兄弟,”石云清捏了腊月的手一把,传递过去自己的安慰,让她不要这么低落,然后才侧首微笑,“杨兄弟你觉得当初邢啸天赠那银簪算订婚吗?” 这事说到底还是出在这根簪子的问题上,认真论起来,那位杨朱越姑娘其实有点蛮不讲理,想自己一生送出去的簪子加起来只怕有上百根了,都来这么找自己结亲,十个石府都装不下那么多女人。 还不是杨朱越仗着父亲是村长,强迫邢啸天,再加上邢啸天的确讲过那样的许多戏文给杨朱越听,到头来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的,不过他不信村里人也都信服这件事,大家又不是痴呆傻子肯定也都看出来杨朱越那丫头的的手段了。 “嗐,这事别说我觉得了,你就是放啥时候谁听了,那也不能说杨朱越办的在理儿,这不就是明摆着欺负人呢么?要占理儿我岳丈也不能放了那俩可怜人。” “杨朱越……当时跳崖的榆树崖在哪儿?”腊月犹豫着问了出来。 “那地儿远!”杨姑爷整个人都是一脸惊吓的,“晚上可不敢去那种地方!瘆人的很,自从杨朱越从那里跳过一回就更瘆人了,你俩可别去!”他说着突然停下脚步,指着村里一条石头巷子说道,“你们看那里!那个院墙塌了个大口子的就是当年红叶子住的房子,打她走了后就一直空着到现在也没人去住。” 娘的房子!腊月一瞬间激动的手紧紧攥紧,攥的石云清胳膊都痛了。 石云清在她手上拍了拍,柔声道,“阿昔,我们去看看吧。这位红叶子前辈……和邢啸天前辈的深情值得缅怀。” 杨姑爷却有些犹豫,“要我说别去。”见两人同时疑问的看着自己,以为他们误会自己怕两人起不轨之心,于是连忙摇手解释,“我不是小气,实在是这房子有点不干净。” “不干净?” “是啊,杨朱越死后过了很多年,村里来了个收羊犀草的行脚商,也打听过红叶子和邢啸天,还说那两人已经都病故了,然后这房子里就偶尔有乡亲说能听到杨朱越和邢啸天两口子争吵的声音,吓死人了,你看看这条巷子,本来在村中间,可是整条巷子却连一户人都没剩下,都是害怕的搬空了。” 闹鬼!这可新鲜了,腊月平素最不怕这个,自己就是死过一回做过一回鬼又活了的人,再说那有可能是自己父母的魂魄,能相见一次简直太好了。 她激动的声音里竟然带上了颤抖的祈求,“二水哥!我们今晚在这里行吗?我想看看……这两位前辈的鬼魂。” “你这女娃娃,净乱说话!”不等石云清开口,杨姑爷已经先训斥起来,“那鬼也是好见的吗?阴阳两世人,见了就要三分运气低,对他们对你都不好,快别瞎说,趁早歇了这个心思,出来这么久了,咱们回去吧,别让岳丈担心。” 腊月紧紧攥着石云清,石云清向来诡计多端,这世上就没有能难住他的事,“二水哥……”她撒娇乞求的拖着石云清的胳膊,抗拒的往后倔着不肯回。 石云清略一沉默,对腊月一笑,语气不无纵容宠溺,“阿昔乖,我们待天明再来看,从来只有见了鬼躲着走的,哪有半夜跑去见鬼的。杨兄弟说的很是,你不要胡闹,就是敬仰两位前辈也不是这么个敬仰法,回头给他们上柱香摆点鲜花供果才是一片赤诚真心。” 他嘴上这么说,却又袖子内捏了捏腊月的手,然后对她挤挤眼睛,腊月这才不吱声了。 两人回去后杨大娘和杨姑娘已经歇下了,只有杨大爷抽着烟正在大门口门墩上坐着等他们,见他们回来也没说什么,只是深深看了自己姑爷一眼,然后就让着他们进了客房。 看着布置好的客房,腊月和石云清齐齐无语,简易的双人床上,干干净净的粗布褥子上两个枕头两床被子紧贴而放,竟是把他们“兄妹”给安排到了一张床上。 “这家人怎么回事?这……”腊月嘴角抽搐的坐到旁边的椅子上,看看室内空空的房间,也没有别的床铺木板可用。 石云清倒是挺满意这样的安排,心情极好的一勾唇角,“他们又不傻,我们怎么看都不像兄妹,只怕如今他们一家都以为我们是私奔的一对小情人儿。” 石云清说着就去解衣衫的带子,还恶作剧的拍了拍床,“阿昔妹妹快来睡觉了。” 这人什么时候也学得这么油嘴滑舌的了,腊月翻个白眼,无心玩笑,有些焦急道,“你方才捏我不是说要……” “嘘”石云清食指竖在唇边做个静声的手势,指了指外面,对腊月勾勾手示意她过来,然后在腊月耳边道,“你没看杨大爷房内的灯烛还亮着么?我猜只怕杨兄弟把我们今晚的对话都说给他岳丈了,如今警惕着我们半夜跑出去呢,咱们先假装歇了,等会我自有办法。” 腊月这才放下心来。 石云清又故意把声音放的不大不小,“阿昔,其实我觉得我们不该瞒着别人,杨大娘家人这么好……咱们私奔又不是……” 他故意断断续续的说着暧昧的话,腊月瞪着眼珠子也不知道石云清这么做是不是有什么计谋规划,只好不情不愿的附和着,“……唔……那……这么没有成婚呢,就宿在一张床不是不合适么。” “有什么不合适的?难道阿昔还要背着我再许别人吗?”石云清半真半假的语气让腊月有点摸不清他这话到底是不是玩笑。 石云清一把将她拉坐在床上,深情而危险的凑腊月耳边,“阿昔要一个婚礼还不简单么?等回去了就给你个全邺城最风光的婚礼。”他的呼吸热热吹在腊月耳朵上,眼睛里燃起两簇火,“……好吗?二水哥答应你,成婚前绝不碰你。” 这气氛真让人受不了,腊月觉得脸都要烧着了。 不去看石云清的脸,她伸手推了他一把,小声嘟哝一句,“神经病……我……我先睡了。”然后脱了鞋子翻身上床。 石云清呵呵一笑,看了看窗外杨大爷房内的烛火,伸手扇灭了自己房中的油灯。 片刻后,他房间外的窗户下一个黑影鬼鬼祟祟的回到了杨大爷房间,院墙外的三个护卫互相对望一眼,一人掏出怀中迷香潜到杨大爷房内吹了进去。 第一五一章祭奠父母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被戴雪拥着不知道一起睡过多少回了,可是却从没有和石云清躺在一处这么尴尬过。 有限的两次,一次凤凰寺自己疗腿上的伤的时候昏迷着不能算,另一次张晚情设计石家那次也是昏迷的,这么清醒明白的和他躺在一处还是头一回。 听着旁边的人平稳的呼吸声,腊月又生怕他睡着了忘记要去母亲家里的事。 耐着性子等了片刻,见石云清还没有动作,腊月只好厚着脸皮伸出一根手指来捅了捅他的肩膀。 石云清其实醒着,故意装作熟睡怄腊月来打扰自己,月色顺着窗子投进来,他眯着眼睛见腊月忽闪着大眼睛一脸纠结犹豫的试探着捅了下自己的肩膀,心内暗暗一笑,打个呵欠翻个身,胳膊一下子搂住腊月,嘴里呓语着,“紫玉……不要闹……” 他说完就偷眼观看腊月的反应,满意的看到她一脸吃了臭鸡蛋的表情,又恶狠狠对自己龇牙咧嘴的样子后,手更紧的搂了她下,脑袋直接蹭到腊月的脸颊边。 腊月气的七窍生烟,这个混蛋竟然把自己当成个青楼女子了,再看那只搭在自己脖子上的胳膊就怎么看都觉得不顺眼,咬着牙气了半天,她终于一张嘴“啊呜”一口咬住石云清的胳膊轻轻一咬…… 没动静……睡得这么死?我再使劲…… 终于咬的他疼了,石云清嘶着睁开眼睛,“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不是说好要去红叶子家的吗?你倒可好,睡得鼾声如雷的,什么都忘了。” 石云清认真的分辩,“胡说,我哪有鼾声如雷?我睡觉最是斯文。” 是是是,您老可斯文了,梦里都能喊出紫玉来。 两人趁着月色拉开房门,腊月看着大摇大摆的石云清不满的翻他一眼,拉住他大咧咧就要踩下去的脚,压低声音指指杨大爷的房屋,“我们是偷摸出去的,你倒是有点偷摸的自觉啊,脚步放轻些。” 她如何能知道那一家人早就被迷晕睡得死了一般,石云清真的很喜欢这样的腊月,越看越觉得她好玩,于是故意装作嗓子痒痒,憋不住咳嗽的咳出一连串声音来。 直把腊月吓得脸都白了,拖着他一溜风的跑了出来,这才强忍着笑道歉,“我实在是憋不住了,山里夜凉,我没有受过这个苦,嗓子受了风忍不住咳嗽。” 本来腊月炸毛的想埋怨他的,一听这么说心里过意不去,人家还不是因为陪自己才来受这种罪的,于是无奈的道,“对不住了,都是我连累的你。” 这都叫什么事儿?明明是他方才差点惊醒人家,怎么反倒自己来道歉? 两人顺着夜色来到红叶子的家,望着门口坍塌的一处围墙,院内枯草萋萋,残破的家具石桌石凳东倒西歪的躺了一地。 石云清叹口气,拉起腊月的手,“走吧,我们从这个豁口进去,大门上着锁呢。” 一脚踏进院子的时候,腊月的眼泪再也控制不住的涌流出来,这院子里有母亲当年的遗留的气息,她摸索着院子里的竹篱笆,风吹雨淋几十年都已经糟粕了,手一碰就碎裂开,篱笆里当初种满了花儿,婆婆说过母亲很会养花,还是天生的闻香少女。 她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旁边是一架倒塌的瓜架,当初爹爹第一次来拜访娘的时候,是不是就坐在这里说话的? 石云清虽然从没问过邢啸天和红叶子是谁,但是早就猜到肯定就是腊月的父母,见她哭的悲痛,又压抑着不敢出声,看的心内发酸,长叹一声过来拥住她,解劝道,“如今十月过半了,山里又冷,你这么风地里哭一肚子风最容易生病,若是伯父母在天有灵也会心疼,你且忍着悲痛,咱们进屋悼念一番再好好哭一场好不好?” 他一生从未如此温言细语的哄过任何一个女人,就是紫玉也不曾有过。对腊月这般实已经是格外不同,他自己也觉得纳闷,平生最厌女人的哭闹撒娇,因此了解他想亲近他的女人就是再温柔也很少用眼泪这种手段来用,可是腊月毕竟不同,实在不同。谁让她是母亲看上的呢?他在心里这么安慰自己。 屋内一层灰尘厚厚的,妆台上放着一排的瓷瓶,腊月一眼就认出是他们邢记胭脂的瓷瓶,突然想到了爹爹那时候挂在嘴上叮嘱自己的话,“小月,将来接手铺子,这几种胭脂的瓷瓶一点也不能更改,记住了吗?” 原来如此,她拧开一个瓷瓶,里面的胭脂干成了一块黑红污渍,嗅一嗅,想到婆婆说的,母亲闻出来做胭脂用的花有汗味,然后私自配方改良。 她拿起一个瓶子放进怀中,石云清正在看着客厅里那一架高大的织布机,见腊月过来,说道,“你母亲当年的日子看来过的十分紧迫,这房内摆设极为简单朴素,想来一个女子靠织布换点生活用品大概刚好够吃喝而已。” 腊月又是一阵悲痛,娘也就跟了爹爹后日子才慢慢好起来,谁知生自己的时候又被婆婆毒害。 她这辈子都不会放过那个歹毒的女人,她一定要他们家破人亡。 石云清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掏出一包点心来,又从腰间解下一壶酒,放在桌子上拉着腊月跪下拜了三拜,将酒倒在地上祭奠一番,“伯父伯母,晚辈石云清今日带邢腊月来祭奠二老,二老英灵不远,保佑腊月平平安安一生顺遂。若有什么放心不下的尽可托梦与她……”他顿了顿,“托梦给晚辈也可,晚辈一定帮腊月完成二老不曾完成的心愿。” 腊月哭的气噎,说不出话来,多亏石云清替她说了这许多,心内感激,又看着那点心酒水知道多半也是他早就有心备下了的,拖着他的手更是哭的抑制不住。 石云清轻轻揽住她肩头,说道,“想哭就在这里哭个够吧,大声哭出来也无妨,反正这四处邻居也都搬走了,扰不到人,等回杨大爷家可就不能了。” 腊月闻言终于不再忍着抽噎,伏在他胸前放生痛哭起来,想到自己前世惨死,嫁给仇人之子,想到父母的死,想到被仇人踩在脚底下羞辱…… 直哭的后来手脚冰凉,脸色发白,大有就此死过去之势。 石云清越看越不对,生怕她出意外,只好在她后颈砍了一下,轻唤一声,门外护卫进来。 第一五二章运筹帷幄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回到杨家,安置腊月睡下,石云清静静听着三个护卫的回禀。 “公子,张少夫人的婆婆的确是砚花水人,可是查不出是谁家的女儿。” 石云清先是一皱眉,看了他一眼,“查不出来回什么?不然我自己去查?” 阿八一怔吓得浑身一抖,“属下这就再去查。” 阿六瞥他一眼,心说,你这个笨蛋,都不知道公子为什么生气,都跟了公子这么久了,怎么一点眼力没有。 当下上前禀道,“公子,属下白天探到戴将军这几个月似乎来过两次此处,且……” 石云清“哦”了一声,颇有兴趣,“他来这里做什么?” 阿六回道,“好像是因为邢夫人,据说此地有一株一年四季红叶艳艳不落的奇树,似乎是戴将军曾答应过邢夫人什么,还和那棵树有关。” 石云清静默不语,半晌后笑了,“此处如此难寻,戴雪突然来这里寻这么一棵树,是谁放给他的消息你们想过没有?” “属下愚昧。”阿六诚惶诚恐的,他最怕公子这么问话,他脑子愚笨可推测不出什么来。 谁知石云清对他的态度和对阿八天差地别,温和道,“不怪你想不到,原也不那么容易想到的,阿六你还记得当初腊月婆婆曾被匪徒劫走吗?” 阿六一愣,“那次不是被戴……”他恍然大悟,“属下知道了,原来是少夫人的家的那个老不死泄露给戴将军的消息!” “孺子可教也。”石云清满意的一笑,“着人盯紧戴雪那里,看他要做什么,若是只为了这么一棵树倒也罢了,就怕他故布疑阵有别的企图。” “阿八,我让你准备的事你都准备好了吗?”石云清神色一寒,语气明显的区别对待。 阿八心里一阵不服气,老老实实的道,“都布置好了,榆树崖半山腰有个不大不小的能容一两人的洞,被属下收拾了出来。” “确保万无一失?” “属下用人头担保绝不会有闪失。” 石云清这才嗯了一声挥手示意他退下,两人一起退下后,阿八还在不服气的对阿六抱怨,阿六切了一声,说道,“咱们十个也就是你愚笨,谁看不出来家中从老夫人到咱们公子都喜欢那位邢夫人,连公子身边最呆的小厮都知道平时喊邢夫人,会说话的,你看阿九甚至都直接说少夫人三个字,怎么就你偏偏对着干,专门讨没趣非要喊张少夫人,是不是活该不招人待见?” 阿八这才恍然大悟,连忙向阿六请教起来。 房内石云清继续问留下来的阿三,“金指那边的情况说说吧。” 阿三是个最稳重的人,极少像那几位爱废话打闹,他递上一个密信,“属下白天收到的,金指大师这个月和蓝梦在一起四天,那天邺城公子让找人绊住金指大师,属下们全力以赴,果然不出公子所料,大师真的想去吕家,不过几次都出状况后,他似乎有所发觉,不知和那位吕公子说了什么,后来就没再去了。” 石云清闻言不语,思考片刻冷笑道,“那位吕老太太是不是也并未康复?” “未曾。” 石云清手指在桌上轻敲着,良久后看一眼阿三,“既然邢夫人不喜欢那老太太被人医治好,那不如就想个办法让她变成活死人吧,做的高明些,金指医术高超。” “属下明白,这就去办。”阿三刚要离开,又被石云清叫住。 他看了看床上睡得香甜眼睛肿的高高的腊月,低叹一声,又道,“邢夫人说的暗中帮着他张家瓷窑压制吕家瓷器的事,上点心帮忙。” 阿三不爱多嘴,可是那是张家的窑,帮他们不是和自己过不去么?“公子……那张家那么可恨。” 石云清淡淡一笑,“你不懂,她是个有谋略的女人,我只想让她活得肆意痛快,她想怎么玩都行。” 阿三一愣,公子竟然对这个女人这么喜欢看重吗?可是记得公子说过天下间若还有一个人绝不会对任何女子动真情,只怕就是他石云清了,还说天下间若还有一人知道怜惜疼爱女人,只怕也非榴花公子莫属了。 如今这话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但他习惯于听从,于是应了一声,退了出去。 石云清站在床边观看良久,然后从腰间荷包内取出个小瓷瓶,拔下头上玉簪,挑出一点白色药膏来点在腊月眼眶眉骨上,然后上床一手支着头,另一手轻轻推开药膏轻轻为她按摩着眼皮。 次日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竿,杨大爷一家人昨夜被迷药迷得睡得极熟,醒来连忙去看两位客人,却发现这俩人睡得正香,心想大约是昨天赶路本就劳累,晚上又出去走了那么长的路累着了,索性让杨大娘把饭菜分出来热在锅里,他们一家先吃了饭。 饭后杨大娘说要去再磨点豆面,趁着女儿女婿在有个帮手,再把山上那两分地翻一翻。杨大爷蹲在门口抽着旱烟嗯了一声也没抬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家里人走的干净了,腊月和石云清才起床,多亏了有石云清的药膏,腊月眼睛看起来虽然还肿着,但是也不至于像昨晚似的眼睛都成了一条缝。 她感激的轻声道了谢,和石云清携手出来,杨大爷说饭菜在锅里,两人自己盛了饭菜吃着,杨大爷一边抽着烟,一边看着腊月,好几次欲言又止的,弄得腊月最后饭都吃不下了。 干脆放下碗筷询问,“杨大爷,您是不是有什么事想和我说的?” 杨大爷吧嗒吧嗒使劲抽了两口烟,似乎在做一个很艰难的决定,良久后才终于下定决心似的,把烟锅在石墩上磕了磕,叹气说道,“你是邢啸天和红叶子那丫头的娃娃吧。” 腊月一慌,手里的筷子当啷散开,石云清连忙为她捡起来放好,又安慰的拍拍她的手。 腊月垂下头,眼睛又开始酸涩。她的默不作声等于是变相的承认了杨大爷的猜测。 杨大爷又叹了口气,“你和你娘长的太像了,除了眼睛像你爹,其它地方连走路都和你娘一样,我昨晚不放心你们出去,就是怕村里当年的人认出来,再说点闲话,弄得人心惶惶。” 腊月心如刀绞,母亲不受人待见吗? “杨大爷,我娘是村里的耻辱吗?” 第一五三章往事一角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那咋能?”杨大爷见她想歪了,说道,“红叶子那丫头平时少言寡语的,谁让帮忙啥的从来不说二话,是个好孩子,就是朱越那个事……凭心论起来,也不是你娘的错。可是……”杨大爷话锋一转,“毕竟村长父女都因为这事死了,丢了命了,你说那俩娃娃还能好吗?这村里一大半都是姓杨的。” 石云清忽然想到一件事,于是问道,“当年的杨朱越还有个极好的姐妹,杨大爷知道是谁吗?如今她名字叫杨楚月。” 差点把正事忘了,腊月感激的望着石云清,幸好他提醒。 见杨大爷一脸疑惑的,腊月忙解释道,“或许当年她不叫这个名字,您只从杨朱越身边亲近最好的姐妹去想就是。” 杨大爷摇摇头,“朱越身边要说相好的玩伴那可是多而且多,不过都不曾出过砚花水,都嫁人了,你们说的可能不是砚花水的吧?” “就是的!”腊月忙道,“大爷您一定要好好想想,这个杨楚月在我娘生我的时候下毒害了我娘性命,后来又害了我爹的性命,是个歹毒无比的人,这样性格的人应该不难回想,您千万好好想想,我替我爹娘求您了。” 昨夜听到手下禀报的时候,石云清心里其实已经有了个大概的猜测,只是还不能十分的确定,此时见腊月问出来,便静静的盯着杨大爷的反应,一丝一毫的异常也不放过。 果然,腊月说完这句话后,杨大爷愣了一愣,手微微抖着,掩饰的去抽手里的烟,却忘了方才就已经抽完了,烟锅里空空的,烟灰早就被他磕在了脚下。 “我不知道这么个人。”杨大爷天人交战许久,还是选择了隐瞒,也不敢看腊月他们两人的眼睛,“我劝你们俩娃还是赶紧回去吧,这砚花水那件事都过去这么久了,就让它过去吧。” 这副样子显然是知道什么的。腊月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声泪俱下的恳求,“杨大爷,求您看在亡父亡母的份上帮一帮小女,如今我也被此人迫害,”她倏的翻起裤管,膝盖处的疤痕青黑乌紫狰狞怖人,“大爷,这就是那个人害的,她几次三番暗里明里害我,这膝盖的伤若不是二水哥救治及时,当时我就去见我爹娘了,昏迷了许多天才从鬼门关回来,就算这样也留了后遗症,到现在我每天都要忍着钻心的痛……” 腊月说的可怜,听的杨大爷眼圈都红了,但依然不为所动的噙着个铜烟嘴干抽着,只是手抖的越发的狠了。 赤着膝盖膝行几步,膝盖一下子磨破,石云清心里一紧就去扶她,被腊月推开,哭着继续哀求,“杨大爷,当初我爹娘对村里人多有帮助,就是后来我们家开了胭脂铺子,爹娘还挂念着村里人日子苦,偷偷派着伙计每年来砚花水高价收购羊犀草,为村民谋福祉,杨大爷,您就忍心看着他们唯一的孩子被那个恶人残害吗?” 杨大爷沟壑纵横的老脸上亮闪闪的流下两行泪,“不是我不帮,我……这村里……嗐……” 他叹口气,袖子在脸上抹了一把,皱着眉头,唉声叹气。 石云清一看知道有戏,略一沉思,一把拉起腊月,满脸心疼的为她擦去膝盖的脏污血迹,回首对杨大爷淡淡道,“杨大爷不愿说也就罢了,我们夫妻却有一事相求,还望大爷能帮上一帮。放心,不会让您为难。” 杨大爷心存愧疚,见石云清说话客客气气斯斯文文的,一下就想到了当年的邢啸天,那真的是个温厚宽和的年轻人,砚花水谁没有受过他的恩惠? “你说,只要不做难,大爷啥都帮你们。” 石云清郑重一揖,看了看腊月,深情而专注,“我与阿昔两情相悦,想必大爷早就看出来了,此次回砚花水,实在是在邺城被那恶老太迫害的无路可走了,既然不能查出她是谁,有什么目的,与其被她迫害致死,还不如就死在我岳母的院子里,我们一家四口也好做个伴,黄泉路远,倒也一家齐全团员。”他这话说的极为动情,腊月虽然知道他说谎,可还是被他的深情感动,眼泪又止不住的涌流,抽噎着任由他揽着自己一言不发的,仿佛真的就要去陪父母了一般。 石云清拍着腊月的肩膀轻声安慰,然后对杨大爷道,“我们俩死后,望杨大爷能将我们一家四口立两个坟冢,好让我们死后也能与砚花水青山绿水相伴。” 这一番话说的,砚花水当年那桩事已经死了人了,怎么还好再让这俩孩子无辜被害,杨大爷听的紧紧攥着个烟锅,手都攥的青筋鼓起。 良久后,他一跺脚,嗐一声,“你们这俩娃这是在逼我哩,罢了罢了,”他看着两人,厉声道,“你们说的是真的?她如今真的害你们了?还害了啸天和叶子?” 腊月立刻举着手指向天起誓,“我邢啸天红叶子女儿邢腊月在此起誓,所言句句属实,父母与我若没有被她迫害,叫我死后不得全尸,父母在天都不能安宁。” 没有人说谎会用自己死去的父母起誓,杨大爷这下才实打实的信了,他考虑许久才说道,“这个事回屋里说,我只说给你知道,你别传到砚花水别的村民那里,本来我答应过她,死都要保守这个秘密。” 见他说的郑重,石云清心里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腊月则是一头雾水。 石云清见腊月一个踉跄差点栽倒,手穿在她膝下一把将她抱起,埋怨道,“你这膝盖都这样了,怎么从来就不知道心疼自己?” 杨大爷看着两人,又叹口气,领着两人回到堂屋,大白天的谨慎的把门关上了,这才又点起一袋烟抽起来。 一个保守几十年的秘密说出来,还是需要心理建设的,腊月和石云清都懂。 两人一起默不作声的看着杨大爷抽完一袋烟,然后才眯起一双浑浊的眼睛,“这个事,说了是要人命的,当初她和我说的当真可怜她,想救她一命,那就这辈子死都不能说出她的身份,她更是发誓此生都不再回砚花水,这是埋葬她的地方,从此砚花水除名杨朱越,这世上再无杨朱越。若是有一天她的身份被我泄露出去了,她就还回来从榆树崖跳下去,变成厉鬼也要来找我报复。” 第一五四章闻香少年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你说什么?杨朱越!”腊月惊的蹭的站起来,膝盖一痛又跌了回去,被石云清摁在自己身边,揉着她的膝盖,“腊月实在是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当局者迷。便是用脚趾头想一想也能知道你那……”他连忙顿住,改口道,“也知道她是杨朱越了,不然旁人谁能知道杨朱越的事那么详细?” 杨大爷叹着气,记忆一下子回到了那年杨朱越的大婚当日,“你们俩娃不知道,村长对朱越妹子的婚事有多看重,那办的隆重的,砚花水到现在也没见过那种声势的婚事了,是倾了家底办的,一个村的人都请来了。” 腊月并不想听这个,她只想知道婆婆到底怎么会变成的杨朱越的,可是石云清对她摇摇头,示意她耐心些,于是腊月只好沉下心来耐着性子听下去。 “那么大的阵仗,本来盯着邢啸天的众人见他老老实实的还敬大家酒,也都放松了警惕,谁知这孩子就不见人了……”杨大爷看他们俩一眼,还是略过了当时具体的情节,“反正,后来我放走那俩孩子回来就见榆树岭上朱越要跳崖,穿着一身大红的新娘衣裳,要多吓人有多吓人,我是好不容易把她拦下来,咋都劝不住,那丫头吃了秤砣铁了心的说丢人,要变鬼去索命。我总不能真的看着她去死,就给她出了这么个主意,让她离开砚花水,对村里我就说她死了。” 杨大爷讲完了,静静的又点上了一袋烟,烟丝朦胧中也看不清他的神情,不知道他此时是个什么心情,后悔当初放走爹和娘吗? 石云清略一沉思,说道,“村里人竟然相信吗?难道没有到那榆树岭下寻过尸体?” 腊月低声打断他,“二水哥,山里有狼……”她想到了那晚在凤凰峰戴雪讲的山里人不少被狼吃的事,“狼吃了的人去哪里找?” 腊月在邺城的时候那么一个聪明缜密的女人,怎么自从扮作了阿昔这个农家姑娘就这么智商不在线呢?石云清揉揉她的脑袋,口气里尽是纵容宠溺,“阿昔见过吃的连衣裳骨头渣都不剩的狼吗?就是有,也会有血迹啊。” 尽管已经对杨大爷坦白了身份,石云清还是喊的她阿昔,不知是入戏入的深了,还是故意逗弄,反正腊月脸一下子红了。 “是哦,我这脑子有点走神不够用。” 杨大爷也呵呵笑了,“你们这俩娃,是真的要好。不是不下去看,你们是没去过榆树岭,那个地方根本下不去人,那个山崖跟斧子劈过似的,也不长啥药草,谁去那下头干啥?我那时候就把朱越的红嫁衣撕碎扔下去搭在半山的树叉叉上,崖边放了一只红绣鞋,这么着给瞒哄过去的。” 他说着长叹一声,狠狠抽了一口烟吐出来,“我和大家伙说的时候本来想着过会儿和村长私下里再说说,告诉他朱越没死,可没想到老村长年纪大了经不住吓,竟然一口气没上来就那么去了。这事我有愧,埋到心里一直到现在都没说。” 的确,若是当年杨大爷能先找到老村长私下说一声再宣布这件事,结果就会大不同。但那种情况下,谁还能考虑的那么周全,何况当年的杨大爷也还是个年轻小伙子呢,办事怎么会思虑的那么面面俱到的啥都想周到。 事情的真相已经完全了解,杨大爷叹道,“这事你们俩娃知道就算了,砚花水这里你们要没有别的事,还是不要久待了,村民们对邢啸天红叶子……哎……” 腊月略一沉吟,抬头道,“我们明天就走!今天还有件事我想去做,”看着杨大爷担心又疑惑的表情,腊月坚定不容置疑道,“我想去看看我爹说的那棵红叶子树!” 那是爹一辈子一直在念叨的东西,是她从小到大听的无数遍的向往不已的东西,像心底的一个梦,如今离那个梦近在咫尺,不去岂能甘心。 石云清肯定会陪着她一起的,两人看着那高高的山峰,石云清忽然道,“阿昔,你会攀这种山峰吗?” “我当然会了!”腊月一拍胸脯鄙视的看他一眼,“你石大公子肯定不会,我可是从小在农庄里长大的,看我教你。” “呵呵,那有劳了。”石云清看着腊月挽起袖子裤脚,想到她膝盖的伤,右手背在身后迅速做了个手势,阿六他们立刻了然,戒备的看着腊月,万一邢夫人有危险,那一定要第一时间救她。 腊月详细讲解了许久,然后还是有点不放心石云清,“要么你留在下面等我吧。我上去看看就下来了,这山峰看着挺陡峭的,不是闹着玩的。” 石云清也挽起衣袖裤脚,对她一笑,“阿昔,我们看谁先上去?” 话音刚落就已经麻利的攀上了一块岩石。 一看石云清的样子就知道不用担心他,腊月欣慰一笑摇摇头,怎么就忘了他是石云清了呢,那么聪明的一个人,只要他想,大约这世上没有能难住他的事吧。 二水哥……回到邺城就消失了,腊月心里竟然生出几分不舍来,私心里竟然更希望二水哥能存在的更长久些。 半个时辰后,两人终于登上峰顶,那棵树的叶子如同玛瑙雕成一般,夕阳的霞光里红的如梦如幻,就连石云清也一时惊呆,脑子里瞬间浮现出四个字“琼林玉树”。 世上竟有如此这么“假”的真树吗?这么红的叶子,血凝成,宝石琢磨出的一般,让人甚至不忍心伸手触碰。 腊月眼泪一瞬间有充盈眼眶,她呓语似的,“这么美……红叶子树……砚花水三宝。” 想起来爹爹那时候总说的砚花水三宝,羊犀草、红叶子树、第三宝不用想也知道是母亲了。母亲的名字竟然这么美。 “阿昔,你说当年你爹和你娘是不是也像我们这么惊叹欣喜。” 石云清伸手本打算摘下一片叶子来,可是快碰到树叶的时候却停住,然后蹲下捡起地上一片落叶,放在鼻端轻嗅。 “阿昔,这个叶子和你的羊犀草味道很像。”石云清看似无意的一句话却让腊月一下子回神惊讶,惊讶的甚至连他是谁都忘了。 “二水哥,你说什么?你能闻到红叶子的香味?” 石云清坐下靠在树干上,捻着那片树叶转来转去,温柔的看着腊月,红色霞光里美而雅,真谪仙一般,他对腊月招招手,然后拥着她在身边一起靠着树干坐好,悠悠道,“我和你母亲一样,是天生的闻香少年。” 第一五五章红叶子树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肯定自己没有和石云清说过母亲是天生的闻香少,可是更确定石云清也从没有和自己说过他是天生的闻香少年。 红叶子在鼻端蹭着,腊月呆呆注视着石云清,然后点点头,“红叶子的味道若是燃烧起来和羊犀草更像。” 这红叶子树下总共来过两对男女,两对竟然都是有个天生闻香男女的,难道石云清是自己命中注定的男人? 石云清还是那么淡淡的看着她,嘴角永远挂着那么个云一般的笑。 “阿昔,你说伯父伯母当初在这里是不是也这么谈论过这棵树?” 自然有。腊月垂下头,第一次开始从心里认真审视起和石云清的关系来,她甚至觉得此时此刻,陪她上来的这个男人是冥冥中父母指给她未来的路,未来可托付的良人。 “云清,”她低头不看对方,没有叫二水哥,忐忐又勇敢的问出来心底的话,“你……” 犹豫了,该怎么问?你喜欢我吗?她畏缩了,实在问不出口这种不知羞耻的话来,自己凭什么?石云清平时那么风流的人,对自己说的那些话也不知道对多少人说过,别的不说,就是紫玉姑娘只怕也没少听漂亮话。 肩头一暖,石云清除下自己的外袍披在她身上,“日头落山了,峰顶本来就冷,我们点个篝火吧。” 好熟悉的场景,记得婆婆讲过的母亲和父亲那晚就是在这里度过一晚的,他们是恋人。 “阿昔,”石云清收集了地上的枯枝落叶,吹量火折子燃气篝火,然后揽住腊月,轻轻的温柔的就像情人的低语般,“你是不是想问,我们这样算不算恋人?” 不亏是石云清,读心术也这么厉害。腊月习惯了他的聪明,并不在乎被他猜中心中所想,点了点头,“云清……” 还是问不出口,实在问不出,她突然就想到了戴雪,那个混球!强盗!虽然每次都是强迫自己的,可是却无比清晰明确的说着要娶自己的话,让人安心,放心,信任。 而石云清对她,总是隔着一层不明朗的雾气,忽远忽近,暧昧不明的。 “二水和阿昔是的。”石云清手扒拉着篝火堆,“他们从不是兄妹,一直就是恋人。” 二水和阿昔,特别的这么强调,还有什么不懂的,给足自己脸面了。 腊月自嘲一笑,就说么,榴花公子名满天下,怎么可能会喜欢自己,想到这个心里反而释然,松了一大口气。 她无比轻松的狡黠一笑,眼睛明澈,干干净净的,方才的犹豫一扫而空,真正的就是看朋友的眼神,“云清,明天我们去榆树崖看看吧,还是想去看看那里,以后都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再来了呢。” 她眼神和态度的转变没有逃过石云清的眼睛,“好。”石云清答应着,眉头却皱了起来,腊月竟然不喜欢自己么?这怎么可以?看来明天那件事还是要做一做的,她必须喜欢自己,起码要比喜欢戴雪更多些的喜欢自己,不管自己是二水还是石云清。 “阿昔,今夜我们也在这里吗?御寒的衣物太单薄了,只怕你着凉。” 腊月摇摇头,他们俩又不是爹和娘,咱们这就下山吧。 两人回到杨大爷家中的时候,杨大娘正在烙玉米面馍馍,几人一起吃过饭,腊月说了明天想去榆树崖的事,杨大爷明显神色一变。 “那里猴子不走的,你俩娃不要命了。” “只是看看,无妨的。” 杨大爷喝了一大口汤,突然说道,“今天我去村子里逛了一圈,和乡亲们说了羊犀草的事。” 腊月一紧张,什么意思?难道以后要断了自己的供货?因为恨父母从此不再提供羊犀草了吗? 见腊月一下子紧张,杨大爷忙说,“娃你别乱想,我和大家说了,这些年的羊犀草都是邢啸天的女儿收购的,村里人赚的这个钱都是多亏了你的。” 长吁一口气,腊月感激的看着杨大爷,他这是在尽量满足自己能在村里好好的走一走,光明正大的走一走爹爹当初的路。 “大家伙儿原来都不知道你爹娘早就死了,都说,那么久的事了,娃娃也没错,难为咱们砚花水的孩子想着老乡们,还晓得回来看看,咱们不能小气的没个长辈娘家的样子。” 感动。 腊月手里的筷子都拿不住了,眼泪又开始流。石云清无奈的帮她擦擦眼泪,“阿昔自从来这里的一路上,加上在村里的这几天,哭的眼泪都有村头大槐树下湖里的水那么多了。” 这时候他还开玩笑逗自己,腊月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我哪有?就哭了一点。” 杨大娘呵呵笑着,和杨大爷说话,“这俩娃娃感情可真好,将来你俩要是有了娃娃,记得带回来让大娘大爷瞧瞧。” 腊月耳根一下子涨红,却又微不可闻的叹口气,自己和石云清此生只怕都没有那种可能了。却不想身边石云清坦然的一句话差点让腊月喷饭。 他笑着说,“好,将来我一定带着我们的孩子来给杨大娘瞧。” 腊月眼睛瞪大,再瞪大,石云清用指肚拭去她唇角的一点汤渍,“阿昔小心点喝,就算有孩子这件事让你惊喜,也不能这么失态……” 杀了我吧!腊月在心里狂吼,石云清你正常些行不行? 白眼翻上了天,看到石云清眼底的促狭后,腊月白眼翻的更厉害了。 饭后,两人回到自己的房间,腊月望着那一张床又开始长吁短叹起来,“云清,要么我去和杨大娘说说另安排个房给我吧。” 石云清忍着笑,咳嗽一声正色道,“阿昔怎么能这么不懂事呢?村里人家本就铺盖不宽裕,房子也不宽裕,你怎么好意思麻烦他们呢?再说咱们在一起已经有一晚了,今天突然要分房睡,你觉得他们会怎么想?” 怎么想?腊月嘴角一抽:一定会以为他们小两口是闹别扭了,接着必定是语重心长的一番劝解…… 头疼,怎么会搞成这样的呢,腊月唉声叹气的任命的爬上了床,特地在床中间放了一个大枕头。 石云清好笑的故作不满,“阿昔这是生二水哥哥的气了吗?” 腊月再也忍不住,一个枕头摔过去,“石云清你正常点!如今身份还有什么好隐瞒的。你还二水个锤子!” 第一五六章崖洞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一夜,腊月以为会生气的睡不着,谁知竟然一觉睡到自然醒,踏实的不能再踏实,还是石云清推醒她,这才起床的。 两人早早来到榆树崖,这里果真如杨大爷说的那样,是个斧子劈过般的直上直下的悬崖,站在崖边看一眼都头晕。 腊月紧紧拉着石云清的手,额头都冒汗,“云清,你说当初婆婆她真的就敢从这里跳下去吗?看一眼都腿肚子转筋的。” 石云清却只是敷衍的嗯了一声,然后看着那万丈深崖,目光若有若无的转过远处的一处山崖,崖后阿六比划了个手势后,石云清放下心来。 循着地上只有他能看懂的记号,他向前进了一步,腊月惊呼出声。 要不要做这件事呢?石云清心里挣扎不已,自己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真的值得吗?至于要这么做吗?如果有一天腊月知道了,会不会反而适得其反? 他考虑良久,远处的三个护卫都不解的互相疑惑起来,公子什么时候做事这么犹豫了。 三人就这么一分神的功夫,石云清已经脚下一滑,伴随着腊月一声惊恐的炸人耳膜的尖叫,石云清跌下了悬崖。 “云清!” 腊月跟着一个哆嗦,也落了下去。 阿六他们三个见公子跌落下去了,这才放心的散开,三天后照着公子的约定,他们再去找人接应。 腊月醒来的时候正在一个小小的洞里,石云清紧紧拥着她,闭眼睡着了,天已经是下午,腊月轻轻一动,石云清立刻醒来,有气无力的说了一句“你醒了……”就又睡了过去。 这个洞真的好小,小的仅能容他们两人紧紧挤在一处,脚边就是洞口,腊月稍微往外探了下头,差点吓得又死过去。 他们在的这个地方竟然就在这峭崖绝壁中间的位置,上下不着落的,也不知道怎么进来的。 “云清,云清。”她喊了两声,石云清迷迷糊糊的嗯了两下却依然睁不开眼睛。 腊月这才察觉到不对劲,伸手一探他脑袋,烫的吓人。 “云清你发烧了!”腊月一惊,发烧只有一种可能,他身上哪处摔坏感染了。 她此时的姿势是被石云清靠墙拥在怀里的,也不知道他伤在的是不是后背,这洞内狭小的连转身都不容易,腊月撑着洞壁尽量不碰到石云清,然后翻了个身和他面对面,分开他的腿,跪在他双腿间抱住石云清去摸他后背,没有听到他吭声,继续摸……从胳膊到腿,直到摸到左臂肘关节处,昏迷的石云清昏迷中皱着眉头呻吟了一声。 是这里了。腊月哆嗦着手慢慢去翻他的袖子,入手却是湿黏的一手血,“云清……云清……” 她害怕的叫着,声音哽咽,要是这个人死了,那都是自己害的,她可要怎么面对石家的人,到哪里还给人家一个榴花公子去。 决不能让他死,腊月咬着牙擦擦眼泪撕开石云清的袖子,胳膊折了,隔着皮肉都能看到支出来那一节骨头。 自己又不会接骨,这可怎么办? 她六神无主的只好继续喊,一遍又一遍的喊着石云清的名字。 终于喊醒了他,石云清面色潮红,双目睁开的极为费力,“阿昔,我好冷。” “嗯嗯,”腊月连忙抱紧他,泪水流在石云清的脸上,“云清你发烧了,你胳膊还断了,我该怎么办……你教教我……” 高烧的人嘴角滑过一个不易察觉的笑,然后说,“阿昔,我会给自己接骨,你看洞内有没有木棍寻两个来再撕两条衣裳等我接好了胳膊帮我固定。” 石云清说完哆嗦着抬起另一只手,将胳膊靠在墙壁上,一端一折,咔嚓一声轻响,胳膊接上。 “阿昔,我睡一会,麻烦你了。”他说完又昏了过去。 腊月连忙满地摸索着找到两根木棍,又撕下自己两条衣裙来,照着他说的仔细固定好那只胳膊,就见石云清浑身发抖,嘴唇发紫,牙关紧咬,上下牙格格的敲着,绯红的面颊冷汗直冒,嘴里不住口的呢喃着冷。 腊月只好将他紧紧抱在怀里,看看这洞小的连个火堆都没有地方升,眼泪又开始掉,“云清,你不要有事,你要是出事了,我也活不成了,我还怎么回去。” 两人就这么相拥而眠。等到腊月睡着了,呼吸平稳后,石云清睁开眼睛,艰难的从腰间荷包里取出一粒药丸含在嘴里,然后看着紧搂着自己的腊月,嘴角微勾,轻叹一声,低低道,“腊月,别怪我这么做,实在是我冒不起险,你对我总是不如那戴雪好,我若不能取你心来,将来若是用的到……” 他住嘴不语,看着腊月迷糊着慢慢睁开眼,然后眼睛瞬间清明,紧张的来摸自己的额头,一边抱怨的自责,“我怎么就睡着了,我真该死,怎么还这么烫?还冷吗?云清你有没有好点?” 不够,她的眼睛里除了担心就没有别的了,这不够。 石云清摇摇头,嘴唇干裂的翕动着挤出几个字,“好渴,好冷……” 说完他就又闭了眼睛,吃的那粒药丸能让他维持这种重病的状态,每天一粒维持十二个时辰,但是对自己身体也很有危害,三天如果还不能让腊月从心底爱上自己,那也只能另谋他法了。 外面天空暗了下来,腊月望着气息奄奄的石云清忍不住就又开始掉泪,搂着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云清,我不知道怎么办,怎么让你喝水……我们在这里是半山的一个崖洞,没有水……” “腊月,”他没有再喊阿昔,剩的那只手去拂腊月的头发,半路却无力的垂了下来。勉力一笑,他说,“我们要是死在这里了,你怪不怪我?” 腊月哭着摇头,“不怪,是我不好,不是陪我来这里,你怎么会有事,你还做着你的榴花公子,流云清风,天地潇洒的自在自由……” “你别背对着洞口,”石云清挪了挪后背,“洞口风大,我一个人病着就够了,你再病倒,咱们可就真的要死在一处了。” “你让我对着洞口,我是男人比你强健些。” 腊月摇着头,把他抱的更紧,“我不冷,我挡着洞口,你不要说话了,闭上眼睛休息会,明天说不定杨大爷就想办法来救咱们了,只要撑过今晚就好。” “嗯,好。”石云清,嘴角扯出个笑,昏昏沉沉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就是死,能和喜欢的人死在一起也不……” 第一五七章饲血换真心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随着最后一缕天光沉下,周围彻底黑了下来。腊月静静搂着石云清,贴着他滚烫的额头,竟然莫名平静了下来。 她说,“云清,这回都是我拖累了你,可是我真的也没办法了,要是真的活不了,那我陪着你死在一处好了……偷偷跟你说哦,我死过一次呢,死在一个大雪天的破草屋里……” 她的声音也渐渐小了下去,与石云清相依着睡着。 听着腊月熟睡的呼吸,石云清却睁开了眼睛,方才腊月的话是什么意思?她死过一次?胡话? 石云清皱眉摸了摸腊月额头,糟了,她竟然也发烧了,自己的发烧是故意的,是人为的,看似凶险其实无碍。腊月却不是,应该是受了风寒又焦急担忧加上饥渴交加,她一个女人家,就是再强健此时也未免撑不住。 可他不知道的是,腊月上次在家中额角被撞伤那次大夫就说过,她身体已经极为亏损,要好好养养才行,结果腊月好了后在那家里闹心,一天也没有养过。 这回累、饿、渴、困、惊吓、担忧,最后看着石云清高烧不退的,又觉得两人绝无生还可能,存了死志,因此这一个伤寒来的气势汹汹,大有要命之势。 这是计划外的事,他当初怎么就把腊月可能身体会承受不住这种颠沛给算计进来呢?如今只好改变原定计划了。自己必须“退烧”康复,然后再尽力照顾她……似乎这样也不错,结果都是一样的,反正是为了让她喜欢上自己。 看着腊月呼吸沉重面孔赤红,喉间还有隐忍着的压抑的咳嗽,他心里突然有点后悔起来,早知道就不让三个护卫三天后再来接应了,如今看腊月这个样子实在不妙。 石云清把腊月靠在墙边,自己探身到山崖边,四处摸索了一会,扯住一根藤拉上来一只挂着干瘪的枣子的树枝,这是三个护卫提前准备好的他们这三天的伙食。 可是发烧的人最需要的就是水,腊月和自己的唇都已经干裂渗血了,这才是第一夜,三个护卫备的只有一天足量的水,没办法,管不了那么多了,先救腊月。 他又探身看了看洞崖的一侧,有个凿出来凹进去的小小石槽,里面盛着一汪水。石云清把怀中一个胭脂瓶子的银盖子拧下来,舀了一点水送到腊月嘴边。 腊月迷糊的厉害,嘴里迷迷糊糊的呓语着也听不清说的什么。石云清喂了她几次水后,她总算不再吱声,蜷缩在石云清怀里。 外头夜色浓浓,月光都照不进来的山崖格外瘆人,远处的狼和狐狸又开始此起彼伏的呼应着鸣叫起来。 这叫声别人听来恐怖,腊月昏迷中听来却觉得十分亲切,那晚篝火堆旁,黑衣的青年拥着自己耐心的教她狐鸣哨。 石云清吃了几个枣子,苦笑一声,这次的算计真是失败,想他榴花公子一生还没有这么狼狈过,如今竟然幼稚的为了得到一个女人的真心,设下这种苦肉计来,这哪像他的作风,不知道将来有一天自己会不会后悔受过的这次苦。 山崖间的风呜呜的吹着,他调整下姿势,把腊月紧紧拥在怀里,就此沉沉睡去。 第二天,石云清是被冻醒的,摸了摸怀中的人,依然烧热烫手,他揉了揉冻僵的胳膊腿脚,又帮腊月揉搓着身体,心里再次大骂自己这次定的这出愚蠢的计策。 探出脑袋看了看那个石槽,里面一滴水也没有了,吃的倒还有几颗枣子,他搂过腊月的脑袋,在她耳边轻唤,“腊月……醒醒……” 腊月呼吸沉重,呢喃着只是要喝水。 看那个样子,若没有水救治,只怕今天都熬不过去,石云清哀叹片刻,伸手咬破了手指探进腊月口中。 滚烫的舌尖舔过他的手指,然后是一阵微弱的吮吸,腊月贪婪的摄取着带着铁锈味的水,昏迷中还皱起眉头说胡话,“云清,这眼泉水不好喝……” 不好喝?石云清嗯了一声,想笑却笑不出来,在腊月额头印下一吻,“是不好喝,可我也只有这个了,若是还不能救活你,”他顿了顿,叹口气,“抱歉,我便将你牌位娶回做我的正妻,死后再向你赔罪吧。” 怀中的人意识模糊的情况下,听到他这句话竟然嘴角轻勾,笑了。只是那个笑实在让人难以捉摸,像是轻蔑,像是鄙视,更带着薄薄的嘲笑。 石云清不解,在她耳边轻问,“腊月不喜欢吗?可是笑我竟然不肯陪你一起?” 指尖渐渐疼痛,然后是麻木,除了那股血液被抽出的感觉,别的倒也还好,他也闭上了眼睛,“腊月,我总觉得殉情是个很傻的行为。且,我也还没有喜欢一个人到愿为那人付出生命的程度过。” 怀中的人不知是不是喝饱了,没那么渴了。 腊月舔舔嘴角满足的放开口中的手指,在他胸前翻了个身继续睡了起来。 一天就这么过去,等腊月醒来的时候已经到了深夜,嘴里衔着一枚手指,……她惊恐的一下抓起那棵手指,指头被她嗦的泛白,指尖的伤口上血流如注。 一瞬间她就什么都明白了:自己竟然靠着吸石云清的血活了下来! 惊诧、难过、不可思议,石云清他竟然为自己做到这一步! 他自己都还病着,他自己也和自己一样没吃没喝挺着的…… 不是没有被他救过,可是那些搭救对他来说也的确都是举手之劳,而这次的却是性命的代价,他……自己对他真的有这么重要吗? 呆呆的,她撕下一缕衣衫抖着手为石云清包扎手指,眼泪却滴滴打湿在白布上。 “烧退了吗?”石云清的声音突然响起,虚弱而无力。 腊月努力想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若无其事,“嗯,云清……”一下子哽住,她不争气的哭了起来。 石云清长叹一声,将她拥住,“不要哭了,我好不容易给你找到‘水’救活了你,你再哭我可没办法了。”说完后,眼底浮出得逞的浅浅的笑:方才看的清楚,他觉得此时的自己有九成把握,他走进腊月的心里了。 压住声音里的得意欢喜,石云清摸了摸腊月的额头,“嗯,还是有点烫,我估摸着杨大爷他们正在想办法救我们呢。” 腊月搂住他的腰,声音平和而温柔,“云清傻了吗?你忘了当初杨大爷说的,这里没法下的来,不然当初我婆婆撒的那个谎早就被拆穿了。” 第一五八章洞内如春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云清一笑,“我想到了办法,就等你醒来商议呢,原本打算一到晚上就用的,可是谁知困的睡到现在。” 石云清不是个爱开玩笑的人,难道他真的有办法出去?这怎么可能? 腊月一下精神了,从他怀中抬起头来,双目闪亮,求生的欲望让她不敢问出口方法。咽了口唾沫,她咬了半天唇,却不敢问出“什么办法?”,生怕石云清下一刻就笑着说“逗你玩的,这你也信?” 她这副样子,绝处逢生不敢信的表情,看的石云清不忍心再卖关子,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晃了晃,“咱们俩掉下来被挂住的那棵枣树,就在外头,这时候眼看十一月了,这里又叫榆树岭,外头……” 他没再继续说下去,眼睛里都是笑,腊月却已经懂了:外头都是干透的枯草荆棘,着火就燃,所以才要晚上做,白天怕人看不到吗? 就凭榆树岭这连片满山的枯草榆树,大白天那火势也足够惊动人了,可是石云清还是选择了晚上,更稳妥些。 腊月急促呼吸着,笑的好丑的紧紧抓着石云清的手,看着那小小的火折子,仿佛看着绝世珍宝。 “云清、云清啊,我们不用死了?” “傻乎乎的,自然不用。” “你快!你快去点燃枯草!”腊月摇着他的手,突然又一顿,摇着头,“不行,云清,这时候万一火大的控住不住怎么办?那不是烧山呢吗?这……水火无情……” 石云清已经在把地上的碎草搓堆了,闻言轻笑,“腊月忘了榆树岭上头是个什么情况了?” 见她呆呆的傻了似的,石云清只好先放下手里的活儿,耐心道,“那榆树岭上面光秃秃的没有树木植被,这么万丈深的悬崖,崖底才有这一大片连绵的榆树林,就是火烧的再大,也出不去这谷,所以我才选了晚上动手,大白天动手只怕火光被人忽略不容易发现,本来这里就是个没人来的地方。” 原来如此。 腊月看着那承载着他们求生希望的小火把被石云清抛出一个弧线落在洞外旁边的枣树上,然后逐渐变大,照亮洞口,燃烧着的树枝又纷纷落下,烟花般坠落到谷底…… 半个时辰后,整个山谷火光映天,天空都成了赤红色,大火烤的两人浑身燥热。 “昨晚还冻的半死,今晚就热的像过三伏天。”腊月笑着解开衣服的领子。 石云清衣服脱得只剩了白色的里衣,就这还冒汗,他们脸挤在一处笑着看着外头一片火海的沟底。石云清抓过那一树枝枣子,摘了几颗递给腊月,顺手在她额头摸了一把,“还是有点烫手。” 腊月做个鬼脸,摘下一颗枣子塞到石云清嘴里,“那是被火烤的!哎呀,云清,你说我们会不会被烤熟了啊?这火越来越大了!” “放心,不会的,白天我看过了,咱们这处洞崖离谷底距离极远,”他双手交叉放在脑后,呵呵一笑,正色道,“最多,我们也就是个四分熟。” 他在开玩笑?他开了个玩笑! 腊月见鬼似的看着他,嘴里的枣子都忘了嚼,直到石云清张着嘴看着她,见她半天不动,抱怨的道,“再伺候一颗枣子咯?被你喝了两天血,我整个人都被你吸干了。” 这话说的就是个玩笑,可是话一出口,两人却都脸红了,彼此都沉默着,默契的没有再吱声。 许久后一颗枣子递过来,石云清接过,又随口说了一句话来缓解尴尬,“太烤了,口渴的很,你还渴吗?” 腊月点点头,石云清叹口气,“可惜我血剩的不多了,不然再给你喝点也无妨。” 说完一怔,两人脸又红了。 他心里暗暗纳闷,自己什么时候也变得这么爱害羞起来,难道是二水哥扮的久了,连性格也起了变化。 腊月也是尴尬的要死,今晚这气氛哪哪都不对,石云清不但开起玩笑来,竟然也会害羞起来。 据她以往对这个人的了解,榴花公子其人满腹经纶,才华不凡,可是那脸皮其实也不凡的很,气度风流却绝对和害羞扯不上一文钱的关系。 见他不吱声了,腊月擦了擦额头烤出的汗,装作若无其事的接他的玩笑,“不就是血么,等我回邺城,养好了也让你喝回来。” 她自认为接的很好,可是下一刻石云清竟然一下起身坐好,脸凑近她,“真的?阿昔让我喝回来?” 额头的汗滴滴滑落,火光明寐不定,穿的那么少的石云清胸口敞开着,露出结实的一片胸膛,脸孔慢慢凑近,凑近…… 等腊月回过神来,唇上的温热触感和自己不自觉的回应让她惊的一下子推开了他,慌乱的双手无措的乱摸,“我……这火……我困了。” 她说完闭上眼睛靠在石壁上,努力让身体远离对方,可是这里空间小的,就算她努力想远离石云清,两人还是身体紧紧贴在一处和拥抱着也差不多。她想翻个身背对石云清,可是这么紧簇的空间,她翻过身石云清的呼吸就会落在自己的脖子后颈,那更不好了。 石云清轻叹一声,最后还是拥住了她,感觉到怀里的人一僵,他低声在腊月耳边道,“你还未退烧,万一再着凉就不好了,睡吧。” 衣衫那么单薄,石云清胸膛的温度烫的人浑身不自在,腊月咬着唇说不出是个什么感受。 被戴雪不知道这么抱着多少回了,可是都没有像这一刻这么心乱如麻过,一颗心狂乱的几乎要从口中跃出来,几乎要砸破胸腔。 洞外远远的又有狐鸣狼嚎响起,腊月努力分散注意力,去想那山头间彼此呼应打招呼的狼和狐狸,慢慢的竟然真的安定了下来熟睡了过去。 石云清一手抱着她,一手枕着自己的胳膊,有那么一个小小的瞬间,他觉得自己以往的生活很无聊,这山林田野做个淳朴的山民,娶个媳妇每天这么悠游自在,万事随他怎么变幻,时局天下爱怎么易主几次,又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他苦笑一声,可他不是二水,是榴花公子,是石云清,有他不得不去做的事,有他不得不施展的抱负。 算不得被迫。若说有,也不过是刚开始的时候,父亲逼他报恩,入仕帮了潘大人……可是后来,自己却是心甘情愿一脚搅动了这看似平静却暗潮汹涌的大伏朝。 不破不立! 第一五九章获救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火光冲天而起的时候,阿六他们三个就已经想办法惊动了村里的人。 砚花水的村子里大半夜的突然响起阵阵狼嚎,惊的人人起来观看,自来这山里的狼从来也没有跑到村子里来挑衅人的先例,如今大半夜竟然有狼入村,这可不是小事! 可是大家起床后,拿着锄头叉锹准备赶狼的时候,却一只狼毛都没看见。阿六他们见达到了目的,几个飞纵远远离开,等着公子被村人搭救,怕他们看到那陡峭的山崖知难而退放弃救人的念头,三人还不着痕迹的在榆树岭做了点手脚,让他们能更容易下去救人。 众人聚到一处,不知谁喊了一声,“看榆树岭!” 村民这才注意到榆树岭方向,红彤彤的好像落了什么宝似的。 “哎呀!会不会落宝了?” 山里乡民最信这个,若是落了宝那可就发大财了。 “砚花水要出大官了!” 大家七嘴八舌的议论着,一窝蜂涌向榆树岭,人群里杨大爷却皱紧了眉头,直觉这怪事和邢啸天女儿那俩娃有关。 果不其然,众人到了榆树岭看着沟底烧成了个火焰山,纷纷乍舌,“这咋还着火了?又没打雷闪电的。” 有的村民想的长远,“这火烧的好啊,榆树岭沟底那个土可肥,说不定能开不少田,咱们以前咋没想到这个法子?” 杨大爷狠狠抽了两口烟,不紧不慢说道,“那沟底连个日头都看不见,你种啥能长?我知道咋回事。” 见他说知道原因,众人纷纷询问,杨大爷叹口气环顾众人一遍,“前几天跟你们说的邢啸天和红叶子那丫头的女娃娃,你们还记得不?这火八成是那俩娃娃求救呢。” “啥?” “杨大爷,您说的就是那个几十年每年来收咱们羊犀草的?那可不能让他们有事啊,咱们村里指望羊犀草过日子呢,自从有了这个收入可没少宽松。” 杨大娘和女儿女婿与腊月相处了几天,对他们很是喜欢,当成了半个家人的,那天回来听老杨说这俩娃来榆树岭看看,就已经埋怨了一顿了。 等后来这俩孩子一天没回来,他们就知道不好,去看了一回,只看到崖边有两条滑下去的印迹,就知道这俩娃算是完了,谁知俩孩子命这么大,竟然没死,还放了一把火求救。 杨大娘平时惧怕老伴,鼓足了勇气说,“老头子,咱们可不能不管俩娃,活生生的人命。” 村人纷纷附和,虽然多半都是为的羊犀草的销路,但总算是万众一心都想救人的。 杨大爷不作声,在崖边看了半天,“你们说说看,榆树岭谁下去过,死过多少人了?从这里跳下去的哪个被捞回来过?谁敢下去?” 众人闻言纷纷垂头,的确,谁敢下去?啥还能有人命重要?这里可是榆树岭,老人常说猴子都不走的路。 “那,要么就不管了?”有个村民小声大胆的提议。 立刻被旁边一个憨厚壮年大叔瞪了一眼骂回去,“你说这是个人话不?人都求救了,见死不救的看着饿死?”他说完把袖子一撸,手里锄头一扔,对杨大爷道,“杨老爹,您看着能有个啥法子没有,我下去救人,这见死不救的事我是干不来。” 山里人都淳朴,讲个对得起天地良心。 大叔这么一说,不多会儿就十几个响应的人,那些本来畏畏缩缩的看到大伙都这么勇敢,也不好意思再装乌龟,于是也那般不情不愿的磨磨蹭蹭站到了这边人群。 杨大爷这才一磕烟锅,说道,“既然大家都想救人,有这份善心,那咱就救!杨老石头,你看这崖咋着才能下去。” 没有问能不能下去,直接就是要下去的方法,可见杨大爷救人的决心。 人群中一个络腮胡子的立刻站了出来,“我先看看。” 沟底烧的火旺,照的岸边亮如白昼,杨老石头在崖边看了一圈,哈哈笑了,“杨老爹,这俩娃真是老天爷格外偏心的好运人,这么久我都不知道榆树岭的崖上有这么趁手的地方,我回去拿家伙事去,再把咱们村里的绳子凑一凑能下到谷底的,忙活到天明我看就能下去救人了。” 远处伏着的阿六三人闻言心里一乐,看来那功夫没白费,本来还担心这山里人能不能看到那些凿的石坑,看来多虑了,他们还是有能人的。 到了天明的时候,两条大绳索垂了下去,村里最会攀崖最大胆的后生下去后也不过一炷香时间,那绳子就抖动起来,众人把绳子拉上来,是奄奄一息的腊月,杨大娘不等人吩咐,连忙和女儿把腊月先救回去。 然后是石云清,最后那位攀崖的后生上来后,天花乱坠的把这俩人的命大吹了个遍,“俺的娘,那半山腰就一巴掌大个洞里,他们俩愣是撑了三天!吃的啥你们猜?干枣子!” 于是众人都纷纷的把这后生当成了勇士,倾佩的问来问去的,直把那方才怯懦畏缩的小伙子后悔的不行:早知都没事,那就该踊跃点,这下让这小子平白得了风头,回头村里最标致的大姑娘还不是随他挑了? 腊月为了酬谢村民,把收购羊犀草的价格又提高了两分,石云清则许诺和腊月一起帮村民修一条路出山。 村民纷纷奔走相告,对他们两人感激不尽。 石云清又和腊月商议出钱在村里设宴三天款待他们和村民,这三天他不是石云清,充分把二水哥这个角色扮演的入木三分,和大伙打成一片,看的腊月都惊诧不已。 甚至连阿六他们三个晚上去见公子的时候,都有点好奇公子是不是真的打算以后就做他的二水哥,不回金陵了。 阿六平时嘴皮,心里疑惑就问了出来,石云清呵呵一笑,“二水就是砚花水的而已,出了此处,人间再无二水此人,你们三个心思不放到正事上,倒来揣度我了,是不是事太少了不够你们操心。” 他说话不轻不重的,三人却齐齐后背出了一层汗,这才是他们的公子! “属下知错!属下不敢。” 石云清一笑,“回去金陵自己领罚去,明天我们要回邺城了,把这三天我不在的事一一讲来。” 榆树岭光秃秃的悬崖上,二水穿着农家最寻常的粗布短衣,却生生让人在他周围看到了一圈明月一样掩不住的光华。 第一六零章回家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来时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会有这么圆满的结局,会有这么大的收获,村民们都闭口不提当年的事,也不提杨朱越的事,对他们极为热情。 砚花水村口的大槐树前众人送了又送,杨大爷和他姑爷直把他们送的出了英雄洞才告别回去。 临分别杨大爷更是带了老伴的话,“你大娘说让我问问你们俩娃啥时候再回来?” 腊月毫不犹豫的回答,“每年都回来!以后收羊犀草我都亲自回来!” 杨大爷笑的皱纹里都是高兴,看了一眼石云清,“二水这娃就好的很,你们啥时候成亲了,可记得回来再办一办,就当……圆了你娘和你爹当初的遗憾了吧。” 腊月刚要说话,石云清已经眉花眼笑的深施一礼,“一定一定,到时候来请大爷和大娘到二水家中做娘家人,腊月她正好也没有娘家人了。” 这话听的腊月鼻子一酸,感激的看了石云清一眼,真假姑且不论,他可真会说话。杨大爷听完这话果然更高兴了,连说“下回来就让杨大娘带着腊月去庙里头拜了祖宗,亲自收成二闺女。” 回去的路程两人只用了一天多。经过这一番经历,他们之间距离一下子拉近,一起生死过的两人,在彼此心中的分量绝不是先前那样的关系能比的。 可是随着邺城越来越近,腊月脸上的笑容就越来越少,仿佛阿昔这个人物正在慢慢蜕皮,等到了城门的时候,那位平时谨小慎微,言行举止有度的张家少夫人就又回来了。脸上挂着个得体的笑,拜别石云清,她下了马车叹口气,抬脚踏进了张家的大门。 小豆子和常嬷嬷都不在身边,迎接她的是空空的院落,房间内灰尘一摸厚厚一层,腊月皱眉看着空空的床铺正在犯愁要怎么休息呢,身后脚步响起,她叹口气,头都没回,“之城来了。” 身后的人一下子抱住了她,“月娘,你可回来了。” 呵呵,很思念我吗?真的思念一个人,总会不时过来看看吧,这屋子灰尘这么厚,这是把自己当成个死人了吧。 脖子间之城的呼吸带着点酒气,“我以为你不回来了,不要我了呢。” 腊月不动声色的扶着桌子坐下脱开他的怀抱,“娘呢?我去给她请安吧。” 之城不理会她的话,依然自顾自说着感动自己,听的腊月恶心的情话,“月娘,你怎么瘦了这么多?还黑了。” 腊月其实觉得很累,头还是晕的。 车马劳顿,颠簸的五脏移位的,她想休息。可是每次之城好像除了好听话,从不会顾及她的身体感受,不会问一声辛苦,不会关心她饿不饿,累不累,在外面受了什么委屈没有,他只关心自己。 “之城,我一路上累的很,想睡觉,你看我是先去给娘请安呢,还是休息会起来再去?” 没想到月娘会打断自己倾诉思念,听她这么一说,之城才发觉了自己的疏忽,连忙问她哪里不舒服,要不要请个大夫来瞧瞧。 “让我睡会,”腊月语气里已经有不耐烦,“之城你要是真的心疼我,就派两个丫头来把我房间给收拾出来,我真的很累。” 十一月多了,屋子里挺寒的,两个丫头进来收拾的时候,腊月吩咐把床收拾出来就行了,然后不等他们弄别的就轰了出去,头发也不曾拆,手脸都不曾洗的,一头倒在床里呼呼大睡起来。 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直到傍晚才醒来。 不知是不是她那番话说的之城羞愧,醒来后之城竟然已经来看过她三次了,每次都不忍心吵醒熟睡的妻子。 第三回看到腊月醒来,高兴的端着个红豆羹,要来亲自喂她,“月娘,醒了!快尝尝,我亲自看着丫头们熬的,你最爱的。” 倒是有心了,腊月也不推辞,避开递到嘴便的调羹,自己接过几口喝完,客气的道谢,客气的说做的不错,滋味挺好。 然后不等她提去给婆婆请安,就有婆婆身边的嬷嬷来请了。 正好见见她,杨朱越!腊月紧紧攥着手指,闭上眼睛,杀害父母和自己的仇人,一家四口人命都挂在她身上。 我要你慢慢来偿还你做的孽、害的人。 婆婆心情极好,竟然没有为难她什么,娟娘脸色红润,肚子更大了。 之城竟然和腊月坐在了一起,忽略娟娘那含泪凝望的眼睛,他殷勤的为腊月又是递水果,又是递糕点的,成功的把老太太那点高兴变成了怒其不争的愤怒,一拍桌子呵斥他“大男人天天围着个女人伺候着成何体统。” 之城这才讪讪的红着脸老实坐下了。 然后就听婆婆清了清嗓子说道,“原先咱们家的两个窑,就是本来说自己烧点东西玩的那两个。”她是直视着腊月说的,炫耀之意极为明显。 腊月只当没看到,杨朱越你不好奇我去了哪里吗?你们母子当真以为我去了一趟金陵?估摸着待会就该问我石大公子给了多少钱吧。 见腊月并不理会,也不感兴趣,婆婆脸子立刻垂了下来,“你不用掉着脸,你那点钱没人想着,我管着的那两处窑赚的够咱么一大家子用度了。” 这么快就赚钱了?腊月微一沉思已经明了,必然是云清暗中助力的吧,当初和他说的时候是去砚花水出发前,想不到他人不在邺城,却也交代了人去办,认真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了的。 想到二水哥,腊月嘴角浮起个笑来,这个笑却被之城和婆婆误会成不要她银子,她心里放心了。 “小家子气。”婆婆骂了一句,端起茶抿了两口,然后才问道,“你这回和石大公子去金陵收获如何啊?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不过二十多天,刨除路上的日子,你这过去是看了一眼就回的?” “正是。”腊月不咸不淡的回答,“石大公子说这次就看看熟悉下,回头等过了年再回金陵。” “哼,”婆婆冷哼一声,“金陵那么养人的地方,娟娘跟个水做的人儿似的,怎么你去了一趟粗皮皴肉黑不溜秋的,倒像是乞丐堆里滚了半年的。” 腊月心里想笑,我再黑不溜秋还有你黑?你那张脸如今比戏文里唱的昆仑奴还要黑,竟然还来说我。 又说了会话,腊月说腿疼,想回去歇一歇,就告辞离开了。 之城慑于母亲的眼神没敢跟出来,只是盯着腊月的背影发了许久的呆。 第一六一章咸甜豆花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次回来,腊月彻底成了个外人,不但一家人除了之城外都刻意孤立她,就连她自己也在刻意疏远这些人。 只有之城看着她的时候越来越爱发呆,那眼神沉重的似乎有千斤重。 家中一应开销都没有腊月的份例,到后来甚至连吃的喝的都把她单独摘了出来。之城看不下去说了几次,可是看到腊月自己都对这件事不在乎不在意的,他就被母亲堵的没话说了。 母亲说,“你那媳妇这次从金陵回来,来给婆婆请过安没有?眼里还有我这个当家的?想要回份例银子也行,来给我道个歉,赔个礼,我也不是不能容人的,就都恢复了她的月钱。” 之城自然没有去说,如今的月娘都不用想就知道绝不会因为几十两银子的月钱折腰。而他如今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家中的瓷窑在母亲的经营下蒸蒸日上,娟娘的肚子越来越大,和母亲十分融洽,整个张家的日子都越来越好,按说他该很高兴才是,可他就是心里怎么都开心不起来,愁闷的不行,更不知不觉养成了个喝闷酒的习惯。 腊月对现在这种状况却是无比的满意,回去后待在府里的日子越来越少,每次都把“铺子到年底就不干了,事多。”“云清那边让去学着看时兴的首饰和衣裳怎么挑选,怎么辨识。”诸如此类的借口用的炉火纯青。 这种借口也不过是为了搪塞之城的而已。而腊月去北郊那处庄子里待的时间越来越长,到后来甚至一大早出去能待到晚上才回。 小豆子和小喜两个人像冤家似的,天天什么都要拼一拼比一比。小豆子做了咸豆花,浇了香油醋,撒上花生碎、香菜、葱花末,香喷喷的炸了油条给大家过早,小喜就非要再做一份甜豆花出来,再整几屉小笼包和小豆子比厨艺,还非要大家评出个优劣来。 小喜不服气的来为难高掌柜,“高爷爷,您说是不是我做的早点更好吃?” 高掌柜抓着个油条正夹起一筷子黄瓜丝,手边的咸豆花被推开,哐的放过来一碗甜豆花。 小豆子哼的一声,“高掌柜明明爱吃咸豆花,你非要把他的碗推走,谁爱吃甜豆花?你简直折磨人,整个邺城从没听过有吃甜豆花的,不信你问少夫人?” 怎么战火还烧到自己这里来了?腊月嘴里含着一勺咸豆花眨巴两下眼睛,又把火引到了常嬷嬷和高掌柜身上,“这个……高掌柜和常嬷嬷岁数大,见识广,你问他们俩。” 这和见识有什么关系?常嬷嬷瞪着眼睛十分无辜的保护住自己面前的咸豆花,无奈的说道,“甜豆花,我是听都没听过,那能好吃吗?会不会味道很奇怪?” “才没有呢!甜豆花可好吃了,常奶奶都没有尝一尝你怎么就知道不好吃?小航,”小喜喊一声薛航,“你说是不是甜豆花可好吃了?” 薛航挠挠脸,无奈对大家解释道,“甜豆花是南方人爱吃的,我娘来自苏州,打小给我们俩做甜豆花吃的,其实各有一番风味,都好吃。” 高掌柜和常嬷嬷以及腊月小豆子都露出警惕的表情来,紧紧护住自己的咸豆花,生怕小喜给自己换了。 薛航想了想,说道,“姐,你弄个小碗来,给大家每人一碗甜豆花尝尝看,也了解下南方人的口味,弄这么大一碗,谁看了都害怕,万一不爱这个滋味也不好倒掉,你这推广甜豆花的方式太激进了,反而让人心生抗拒。” 薛航话刚落音,小豆子第一个鼓起掌来,满眼的崇拜之意,“薛航说的真好!就是这样呢,我突然觉得尝尝甜豆花也没啥。” 腊月和高掌柜常嬷嬷颇有深意的对望一样,然后各自一笑——小豆子这丫头长大了啊。 北方人对甜豆花实在没啥兴趣,可是一家六口人三个年轻人都让尝尝,高掌柜和常嬷嬷把那姐弟俩当亲孙子孙女来待的,自然不会违逆他们,留腊月一个人也不能不合群。 几人看着平时放醋的小碟子里一小勺也就两口的甜豆花,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没勇气品尝。 这真的太诡异了,甜豆花?简直就是个灾难。 腊月从高掌柜眼里读出了一种赴死的决绝,从常嬷嬷的神情里看出了喝毒药的纠结。 她自己也没好到哪里去,在三个孩子的催促下,腊月叹口气,一闭眼慷慨的把一大勺甜豆花放进了嘴里。 入口一股淡淡的豆香,嫩滑爽口,甜甜的,一下子化开在舌尖喉中…… 腊月是个非常爱甜点的人,这甜豆花给了她一个意外的惊喜,她的表情从痛苦一下子转为惊讶,然后欣喜的大为夸赞,“小喜,这个甜豆花太好吃了,你娘真是天才,再给我盛一碗!” 腊月的尝试给了他们几人莫大的勇气,但是吃过后,除了小豆子因为薛航连连夸赞跟着说好外,常嬷嬷和高掌柜都为难的随便敷衍着夸了两句,却搂着自己的咸豆花吃的津津有味的。 小豆子夹了一个油条放在薛航的盘子里,一脸奉承求夸赞的表情,“薛航,你尝尝这个好吃吗?我就做了一根,里面被我放了点馅呢,你猜猜什么馅的……” 小喜撅着嘴就要去抢,“我是姐姐,小豆子你怎么就给小航吃,我也要……” 高掌柜捻着胡须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常嬷嬷和腊月会心一笑…… 嘻嘻哈哈的欢声笑语从院子里飘出来,这是充满烟火气的寻常幸福人家,有老有小,腊月想要的生活。 饭后又和他们玩了一会儿,眼看天色将晚,腊月才依依不舍的和他们做别。她叹口气,乘上马车,回到了“家”。 这个家有丈夫,有婆婆,可是却如同地狱般,充满算计、仇恨、尔虞我诈。北郊的那个小院子,那几个人,他们才是自己的家人。 家,是让人温暖,让人出门总牵挂着想回去,会思念里面每个人的地方。 日子这么一天天过去,转眼到了十一月二十,张家瓷窑生意越来越好,腊月暗地里问过石云清,知道张家压制吕家的代价也不小,其实并没有赚到很多钱。 眼前婆婆每天大肆铺张浪费的,多半都是为了显摆自己的能耐故意打肿脸充胖子的。再者,她也觉得自己家生意有了起色,肯定会越来越好,将来亏空的补上就是了,因此那吃穿用度越发的奢侈,再加上还有个娟娘生产就在这十天半个月里,那银子钱花的就跟流水似的。 第一六二章心知肚明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天一大早的腊月就收到了石云清的请帖,说是有要事请她过府一叙。恰巧这时之城正在她这里啰嗦卖可怜表他的一腔赤诚之心,腊月听的耳边起老茧,下人送上来的这个帖子算是救了她一命。 她笑着把帖子给之城看,“云清邀我过府一叙,之城你意下如何?” 他能如何?方才才从腊月那里得了好处,石家开的酒楼里的掌柜说给邢夫人面子,从他们家订了一批价格不菲的瓷器。 那石云清对自己的月娘意图不轨,他心知肚明,可是能怎么办?如今的事情越来越脱离他的掌控,月娘也越来越让他琢磨不透。 他烦躁的挥挥手,“去吧去吧!反正你的心也不在这个家!” 腊月笑笑,换了一身素净衣裳,额角插着那个达理比斯绒纱的石榴花遮住那块疤,只是很寻常的打扮,可是却透出一种让人忍不住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娇艳鲜活来。 这样的腊月之城不陌生,当初邢记胭脂铺子里的那个少女就是这样的。 “月娘……”之城望着到了门口的腊月的背影呢喃了一句,伸手虚抓一把,“月娘,你是不是会嫁给石家公子?” 腊月扶着门框回首一笑,美的虚幻,声音也有点飘渺,“之城又胡说了,你要是不相信我,要么我就不去了吧,把金陵那边的差事辞了好了。” 之城苦笑一声,垂下了头,“你怎么能不去呢?月娘,我不是傻子的……我猜得到的,咱们家如今生意见起色都是那个榴花公子暗地里助力的,咱们如何能得罪他,你去吧。” 原来他什么都知道,腊月叹口气,头也不曾回的出门而去,身后的人还在呢喃着,“我不知道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可我总觉得你要做对咱们家不利的事,月娘……为什么……” 没人回答他,月娘居住的这处芳影院曾是他们新婚的地方,这卧房内曾经金红温暖,喜气洋洋的新郎和娇羞美丽的新娘。 那新婚时的快乐过往历历在目,才过了两年,不过才两年而已,这里怎么就成了这么一副冷宫似的破败景象。 月娘她把这房里能烧的不能烧的都烧了、砸了,就剩了一张床、一张桌子、两把椅子。冷清清、空荡荡,成了个活人的坟墓。 他正沉浸在悲伤里,门外小厮画墨禀报,“少爷,老太太有请,说是商议为少夫人接生的稳婆去哪里请,还有将来小小少爷的乳母请了十个人来,让少爷帮着过目挑选两个。” 净是这些个鸡毛蒜皮的事,怎么就这么多让人不消停的乱七八糟的事?以前怎么就没人来烦自己这些?要他们是做什么的?家里管家丫头婆子一堆,都是吃干饭的吗?什么都要来问自己,烦不烦? 之城不耐烦的吼了画墨一脸,“滚出去!什么都来找我,什么都来问我,要你们当大爷养着的吗?” 少爷这是怎么了?画墨看了眼首在门外的娟娘少夫人的丫头,那丫头摇了摇头。 画墨跟了少爷十来年了,知道少爷这是又不顺心了,于是也没吱声,低眉垂首等着之城发够了火,然后起身出去了。 少爷就是这样的,再发牢骚,对老夫人却还是孝顺的紧,再不满也不会不听老夫人的话,不然邢少夫人和少爷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这里心烦意乱,腊月那边却是惊雷连连。 先去见过了石家老夫人,照例被老夫人明里暗里的夸了一遍,又把他自己里外称赞儿子一番,把一旁的小云笑的捂着嘴差点憋死,把腊月羞窘的手脚都无处安放,幸好马香儿和石家四公子的到来解放了她。 马香儿是听到她的到来特地过来寻衅的,仗着婆婆是自己的舅母,丈夫又对自己百般纵容,她根本不把腊月放在眼里。 而石老太太喜欢腊月,有心偏袒,见马香儿进来请安,便对女儿下命令,“小云,你带邢夫人去你大哥那里吧,他们有正事要说,我也不好一直拘着他的人在这里闲聊。” 小云应了一声,和腊月一起离开,到门口的时候,腊月和马香儿错肩的一瞬间,低声道,“拳头山两个孩子的命,我一定会讨回公道来。” 马香儿气的怔在当地,这个女人知道了?但她立刻便恢复了常态,望着腊月的背影,手紧紧攥住自己的袖子,此人简直是她前世的旧仇转世,从看她第一眼就无比厌恶,就算不是因为大表哥,她也不会放过邢腊月,更别说现在他们俩已经新仇旧恨添做了一堆。 石云清的院子里这次总算再没有榴花盛开,这都大冬天了,他就是再有能耐也不可能让石榴花在背时而放。 小云和腊月说说笑笑的老远就看到石云清站在门口亲自相迎。小云捅捅腊月,笑得贼兮兮,“我哥对你可是真上心,嘿嘿,我看我很快要改口了。” 腊月脸一红,伸手掐她一把,“别瞎说,你哥清誉在外的,别被你这亲妹妹给毁了。” 说着话就已经到了门口,石云清直接就轰小云离开,“云儿,我和腊月有要事相商,你先回母亲处玩吧。” 小云不满的一撅嘴,“大哥你真是用到人朝前用不到人朝后,卸磨就杀驴,昨天求我帮你的时候可不是这个嘴脸,如今见了美人就要哄走媒人,忘恩负义!” 小云这个嘴就是啥都说,也不管人受不受得住这种调侃,什么美人媒人的,把个腊月尴尬的站也不是,走也不是的。 幸亏石云清驭下有方,仆人们都跟泥胎似的没有一个敢取笑的,再加上石云清这个厚脸皮的清雅公子毫无害羞之意,才免去了腊月的不安。 石云清哈哈一笑对小云道,“那自然不会白使唤妹妹,云儿想要什么尽管说,就是要天上的月亮,大哥也给你捉下来。” 小云眼珠子一转,故意哼一声看着腊月,“那你呢?” “……?” “你要怎么谢我?” 腊月哑然失笑,“谢谢石大小姐为我引路,但凡小妇人身上有的,家里有的,您看中什么了尽管说,我一定给您快马加鞭的送来,您看可好啊?” 小云扑哧乐了,“你们俩还真是一对的,那行吧,我就要大哥给你做的那额角的两朵石榴花,红宝石和达理比斯绒纱的都要,你给不给?” 这两个都是石云清亲手做的,腊月脸一红就要把额角的绒纱石榴摘下来,小云已经嘻嘻哈哈的笑着跑远了。 第一六三章惊天消息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这才醒悟着了这丫头的道了,又是寻她开心的。 石云清倒是心情极好,脸上的笑容也比平时明亮了不少,他神秘兮兮的对腊月道,“今日请你过来,实在是收集到的消息把我震惊到了,我猜你一定会很感兴趣,去砚花水之前,你不是说回来后要看大戏吗?这戏文此番更精彩了。” 腊月听的好奇心起,有点迫不及待的就想知道到底石云清收集到了什么消息,她这头越心急,石云清反倒悠闲起来。 故意慢慢悠悠的上了茶,又偏偏不提那些事,认真与腊月论起茶来。 “腊月,你吃出这是什么茶不曾?” 好吧,这人就是有这么个恶趣味,自己越感兴趣,他就非要拿着捏着的勾自己求着他要听。 偏不要上你的当。 腊月心里白他一眼,也学他那般耐着性子,慢条斯理的,端起面前的龙泉窑冰裂钵形茗杯淡淡抿了一口,品了半天再抿一口,然后故意放慢了速度,慢悠悠的思考半天,才把茗杯放下。 石云清看的暗暗好笑,有心逗她一逗,“如何?腊月喝出什么感觉来了?” 怎么喝不出,不就是至少放了五年的陈普洱,有什么炫耀的,又不是我爱的,虽然月光白大多都不喜欢,偏偏就是对了我的口了呢。 腊月心里吐槽了一堆,面上却不动声色,点点头,得体的微微一笑,“很不错,云清竟爱喝普洱,我以为只有老人家才会爱这个口儿。” “这茶的确是家母的,听说我要招待你来做客,昨晚我母亲特地送了些过来,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一定要给你尝一尝,品评一二。” 呃,竟然是这样,既然是老夫人的特地招待的,那可要认真品一品了。 腊月又斟了一杯,慢慢品了下,然后略一犹豫,笑道,“云清这个茶是个宫廷普洱?” 石云清眉毛一挑,“品出来了?” “嗯,我其实平时不怎么得意普洱,但小时候我爹爹喜欢,每天饭后片刻都要喝普洱茶,天天跟着蹭茶我也能辨别几种,这个喝起来绵软柔滑,温和平缓,不似男子爱的那种古树茶霸道无比,且还带着些淡淡的枣香气,很像宫廷普洱的滋味。” 石云清一笑,“正是,本朝魏太后最爱这一款普洱,赏赐了潘大人许多,潘大人又转赠与我一些。” 他将那普洱连同泡壶推到一旁,新取过个段泥容天壶来,重新取了月光白冲泡着,慢慢与腊月说起这次属下带回的消息。 石云清略想了想,问道,“腊月,你家那位平夫人的身世你有没有好奇过?” 熟悉的茶香袅袅而起,腊月享受的在鼻端轻嗅了下,抿了一口,点头说道,“很是好奇,娟娘是当朝丞相女儿,我就想着这么跟着之城回来总不对劲,就算是妾出不得宠的小姐,那可也是丞相家的千金,平时行事言谈气度都有些不大像,且那眼界似乎也没有什么见识,委实让人捉摸不透,难道她的出身有些不堪?” 石云清不大喜欢月光白,总嫌这款茶过于甜腻,因此还是把方才的普洱壶冲了一泡自己喝着,摇头笑道,“你若是知道这人的来历,只怕要笑到肚子疼。” “怎么?” “金陵城内有一处小小不大的酒坊,”石云清自己都没忍住,说着就哈哈的笑,“那酒坊的旗子上写着个大大的成字,酒坊的小老板名叫成向。” 他说完停下,笑着看向腊月不再言语。 “咕蹬”腊月咽下一大口茶,不可思议的道,“啥?丞相……成向?你的意思是说……娟娘她是卖酒的?” 石云清好笑的点点头,“那成向妻子早逝,就生了娟娘一个女儿,因此过继了外甥到膝下,腊月,”石云清神神秘秘的一眨眼,“你再猜第二件事,比这个还要叫人吃惊。” 还更吃惊?腊月已经陷在巨大的震惊内了。天啊,娟娘竟然不是丞相的女儿,她……之城他难道不知道? 不对,之城知道的,腊月到如今才总算明白了,之城平时只要提起来丞相就总是支支吾吾的掩饰过去。 拳头山说起娟娘不像大家闺秀,之城言语折过去;婆婆被掳上山的时候,让之城写信给丞相求助,他又顾左右而言他的蒙混过关。 怪不得,原来如此。 石云清看着腊月的表情精彩的又是笑,又是摇头的,等她笑够了,冷静下来了,才又继续抛出第二个“炸药”。 他笑吟吟的递给腊月一块梅花形状的小甜豆,“腊月猜猜看,你夫君的高中是怎么回事?” 这个事其实腊月自己心里早有猜测,前世她见过之城高中,和今生根本不一样,真假极容易分辨,只不过之城说在金陵喜报送到了丞相府中的,所以邺城没有报喜,横竖也不是什么她在乎的事,腊月就也没有过多深究,如今听云清这么一说…… 她略有不信的疑惑问道,“难道……竟然是假的?” “正是。”石云清嘲讽一笑,“你这夫君当真大胆,这种谎也敢撒,这可是欺君之罪。幸好邺城山高皇帝远,大伏朝如今又是多事之秋,风雨飘摇之际顾不上理会查证这些,不然免不了要问个全家抄斩,株连九族的罪。看他平时胆小懦弱,不想竟有如此吞天的胆量,倒让云清刮目相看了。” 果然是假的!竟然是假的!之城他还真是敢! 腊月愣怔着摇着头喃喃自语,“怎么会这样的……明明前世他真的中了的……” “腊月,腊月,你说什么?”石云清见她失神,有点担心,也有点小小的不快的喊了她两声。 那个张之城,那样的男人,腊月竟然这么担心他?他有什么好的? “腊月可是担心你那夫君了吗?”石云清的不快毫不掩饰的流露而出,“你若是担心他,听完我要说的第三件事,不知还会不会对他继续夫妻情深。” 见他误会了,腊月连忙解释,“不是不是,我就是觉得奇怪,明明以前……”差点说漏嘴,她连忙住嘴,咽了口唾沫说道,“明明以前之城的文采那么好,我以为无论如何也能中个名次出来的。” 石云清不置可否的哼了一声,“他那个文章,若是往常或许能混个功名出来,偏不巧和他一同下场的有咱们大伏朝的四大才子同科,哪里还有他什么事。” 第一六四章娟娘孩子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事不对,难道前世之城赶考的时候就没有那什么四大才子?好奇怪,原以为她自己的重生,改变的也就是自己的人生而已,如今看来,似乎这一世的很多事都和前世不同了。 “腊月还要听这第三件事吗?”石云清竟然有点谨慎起来,“我还真有点不太好说这第三件事,只能说你这夫婿当真是……” 他摇摇头,“你猜他为什么会娶了娟娘的。” 腊月已经被惊的不会反应了,听云清问自己,木木的接道,“之城说是因为当初在丞相府中醉酒不慎污了娟娘清白,更不曾想娟娘一个月后竟然怀孕了,丞相无奈之下才找了他应下了这门亲事。” 石云清哈哈一笑,“这谎话编的也算圆圆的看不到破绽,那我来告诉你真实情况,其实是你家夫君误入了那位娟娘的计谋中了。” “这……这又是怎么说?” 石云清叹口气,嗤笑一声,“我方才不是说那卖酒的成向过继了外甥在自己膝下么?这个娟娘和她表哥从小一起长大,互生情愫,本来娟娘那位表哥是向成向提亲了的,谁知成向这人虽然人穷却十分的古板,硬说既然过继了就是儿子,哪有儿子娶了女儿的道理,死活不同意他们的婚事。” 石云清说的口渴,倒了一杯茶喝了,看腊月眼珠子瞪得大大的,伸手在她眼前一晃,笑道,“傻了?你要不要再喝会茶吃点点心消化下,我再接着往下讲。” 腊月点点头,又摇摇头,拿起个茶杯就往嘴里送,咬在杯子上硌的牙疼,这才恍然手里拿的不是茶点,连忙一连声的道歉,抓起一块红豆糕随意咬了一口,干干的嚼着,一副神思不属的样子。 石云清笑着亲手为她倒了一杯茶,递过去,见她只是握着也不知道喝,只好团住她的手亲自将茶送到她嘴边,笑道,“这红豆糕这么干,你不噎得慌吗?喝点水。” “啊?哦,哦哦。是噎得慌,我喝点水。” 喝完了才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动手,是石云清把茗杯递到她唇边就着人家的手喝的,脸不由一红,连连道谢,“抱歉抱歉,我有点失态了,你继续说你的,那娟娘爹爹不同意她与表哥的婚事,后来呢?” 她心里其实已经大概有了个猜测,如今只等石云清给她交实底儿了。突然有点可怜起之城来,等真相揭开的那一天,他能承受的住吗? 石云清叹口气,“那成向既不同意两个孩子的亲事,自然不免对他们越来越严苛,平日管束也格外不留情面,可越是这样,反而逼得两人逆反心上来,竟然来个先斩后奏,暗通曲款,背着他偷偷幽会了无数次,到后来娟娘发现自己有了身孕,这才害怕起来,不得已和表哥一起向成向坦白了他们的事,希望能看在腹内孩子的份上答应他们的婚事。” 说到此处,石云清击节长叹,感佩无比,“不论他们后来的行事,单就这份为真情做出的胆量我还是极为佩服的。” 腊月却有不同的看法,盯着手里的杯水发呆,“傻子罢了,女人这么做赌的全在男人的真心上,若是赌对了还好,赌错了岂不是一生都要葬送?还是要自立,靠自己才最牢靠。” 这种论调闻所未闻。 石云清听的格外新奇,好奇道,“腊月这样想法极为奇怪,怎么会无端这么想呢?但细思又很是有理,”他自嘲一笑,“虽有理,然,也太理想,毕竟这是大伏朝,你这样的想法颇有男儿气概了,女子想靠自己就要立业,腊月能力不凡自然能立得业,可放眼天下,有如此能耐的女子未必有这种思想,有如此思想的女子又未必有此等能耐,这么看来,竟是让腊月得了个第一,独一份了。” “我是说真的,”腊月白她一眼,不满的道,“本就是这样嘛,女子若能自己立业,哪里还用受婆家的白眼,自古都说女子嫁人就是跳火坑,跳对了还好,太太平平一辈子,可是那跳对的有几个?哪个不是当媳妇受了一辈子的气,和家中妻妾婆婆小姑子斗的个昏天暗地的,等自己熬成了婆婆了,年轻时候一腔不忿苦楚又都撒在儿媳身上,就这么反复循环,恶而又恶,着实令人厌烦。” 她这一番不忿说的言之凿凿一气呵成的,非是自己亲历哪能说的这么流水般顺畅,石云清当然知道她的苦楚,不忍看她又想过去,于是心里一动,正色道,“我家就不是火坑,我祖母在的时候对我母亲甚好,我母亲对儿媳也是极好的,不信你嫁过来便知。” 见他好好的又拐到这上头来占自己便宜,腊月脸又红了,石老夫人对自己那意思,自己又不傻,怎么能不知道,石云清说的什么要娶自己她也相信绝对是真心话。 可是,她邢腊月前世那么死去,此生再也不想把自己交给这样深宅大院的生活,石云清说过他会纳妾,这是自己厌烦的。就这一条,腊月就是再喜欢这人,也绝不会好不容易花了两辈子才筹谋着从张家这个火坑跳出来,气都没喘一口呢再跳进石家去赌这一世。 她只想要自由,然后和北郊自己家里的那几口人安安生生的过完下半辈子,至此足矣。 “怎么样?腊月不信我的话吗?”石云清又挖了个坑激她上当。 腊月淡淡一笑,“云清不要说笑,说着正事呢,你又拐弯抹角的占便宜,那成向知道女儿怀孕后是怎么做的?难道真舍得棒打鸳鸯吗?都已经生米煮成熟饭了,何苦再为难一双有情人呢。” 见腊月打岔不肯正面回应自己,石云清眉头一皱:难道腊月竟然想要嫁给戴雪吗?那砚花水自己的苦肉计岂不是白用了,那三天的罪岂不是白受了? 不行,这个女人明明也是对自己有情动心了的,怎么回到邺城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把自己又伪装的毫无感情,一副端正的张家少奶奶的样子。 不过此事急不得,需徐徐图之才行。 他一笑,说道,“成向的确棒打鸳鸯了,只是因为他看不起外甥那样大字不认识一筐的粗汉。这成向嫌弃自家几辈都是做酒的,见女儿打小生的有几分姿色,就想从女儿身上下手,改改家中运气,沾沾读书人的亲,于是娟娘从三四岁开始就被请了先生教书认字,照着大小姐教养。” 第一六五章震惊复震惊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原来如此,腊月了然的点点头,怪不得娟娘虽然平时贪财,行动不像个大家小姐,却又偏偏写得一手好字,能吟诗做对的。 自己也曾无数次纳闷猜测过,总也猜不出个四五六来,云清这么一说就明白了,原是那卖酒的成向教养的缘故。 就听石云清继续道,“那成向一心想指望着女儿能攀上枝头做个凤凰呢,如今被外甥毁了自己培养的树苗如何能罢休,一气之下便把外甥打出了家门,本想着要让女儿偷偷吃药把孩子流掉,谁知老天作美,他竟然误打误撞的结识了你那个倒霉的夫君。” 还真是够倒霉的,不用石云清讲她都能大概想到后来发生的事了。 长叹一声,腊月苦笑道,“之城最爱听那种奉承的话,想必是这个成向专挑他爱说的讲,夸的之城天上少有地上少见古往今来第一等的大才子,之城就把他引为知己了吧?” “腊月果真了解你那夫婿。”石云清讲的自己都忍不住叹息,“我以前帮关九卿写戏本子也都是挑着大江南北的传奇故事来写,你家这桩事,要是写成戏本子,其精彩之处能排进前三了。” 说起戏本子,腊月一下想到了当初凤凰寺的时候自己收集的那些故事,连忙道,“云清说起这个,我本来也有一本子收集的凤凰寺下村里老乡们讲的志怪传奇的集录呢,当时就想着等回来了送你,看能不能有你感兴趣的,好拿去改成戏本子,谁知就给忘了。” “不急不急,来日方长,回头我亲自过府去取吧。” 腊月一笑,“使得。不过我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腊月有些羞涩的,捻着腕子上的那枚银球榴花,颇为不好意思的道,“好歹是我送你的,那你编成戏本子的时候,能不能让我也看看?我打小就喜欢听戏,就是后来嫁了人婆婆不喜欢,听的就极少了。” “哈哈,我当什么事呢,这有何难?”石云清恍然道,“怪不得当初我说我父母年轻的事在金陵被改成戏文传唱的时候你那么感兴趣,当时还当你是对我父母的故事好奇,如今看来你原来是天生就爱听戏,不知腊月都爱听什么戏文?我恰好跟着九卿也听过不少。” 腊月冁然一笑,“我原本小时候是看那戏台上的小姐们穿的衣裳,戴的首饰好看被吸引的,后来再长大点就真的喜欢听戏文里的词句,感觉写的不比那些古往今来的大诗人的诗词差,许多好句子细细品来,道尽了人间诸般心酸,大有透人肺腑的舒坦。” 石云清极为赞同,“诗词表述的人生要有一定的文字功底才能读的明白,嚼得出其中的深意,戏本子却是最直白的表现方式,雅俗共赏,上至朝廷百官,下至贩夫走卒都能看得明白,因此流传度才比诗词更要广泛些。” 腊月深以为然,“小时候跟着爹爹看那孔雀东南飞,坐在爹爹的肩头看的不明所以,就是周围的人都是大骂那个婆婆的,许多人都哭的涕泪横流,那时候爹爹就和我说,‘我家小月将来可不能找个这样的人家,将来就招个女婿入赘吧,爹爹看着点还能放心些’,后来和之城……。” 她说到此处惊觉失言,连忙干笑两声打岔,“那金陵的成向一个卖酒的,怎么会有机会认识之城呢?他这人我还算了解,对身份不等的人从来不屑一看。” 瞧着腊月垂下脑袋,故意折开话题,石云清知道这个女人又想起过去的事了,听她这话音,当初腊月父亲竟然是极为反对她与张家少爷的婚事的。 也是,那杨朱越和她父亲既然认识,邢啸天必然早就想到了女儿如今的遭遇。 他轻咳一声,温声道,“说成向和你夫婿认识,不如说是成向设了个计,让娟娘和他认识的。” 腊月疑惑不解的望着他。 石云清摇头一笑,“是那种最最俗套的相识,那位娟娘抱着一壶酒,不小心撞到了你夫婿,然后摔倒,酒撒了,卖酒的姑娘楚楚可怜的望上被撞的公子一眼……”他哧笑一声,“……事就这么成了,再然后两人就常常来往,再然后就是怀孕了。” 果然是戏文里唱的最俗套的故事。腊月失笑,“眼看着娟娘就要临盆了,呵呵,我是越来越好奇到时候他们会怎么做了。” “哦,对了,娟娘的嫁妆也不是成向给的,是你夫婿暗地里偷偷给了再带回来的,成向这人小本生意出身向来小气,把钱看的比命都要重要。” 腊月啧啧称奇,不断叹息,感慨道,“今日云清给的这三个消息,件件令人震惊,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还不止,”石云清想了想,说道,“我看你那么上心你婆婆和吕立新的事,总觉得你那暗地里压制吕家生意的手段有点拖沓,就帮你把吕立新查了一番,倒是有收获。” 这真是意外之喜了,腊月一惊,“什么收获?” “这件事说来我也挺意外的,算是也帮了我自己了,你怎么都不会想到吕立新竟然是燕国人吧?” “这怎么可能?”腊月脱口而出,“蓝梦是燕国人,那长相和吕公子丝毫不同,云清你会不会是搞错了?” “是真的,当时我也足足吃了一惊,我以为他和金指同效力北燕蓝梦手下,不过是寻常的为展抱负而已,没想到这人竟然是北燕血统后裔,金指想必还蒙在鼓里。但这还不是最让人震惊的,”石云清自己都不可思议的看着腊月笑道,“最然我震惊的是他的母亲,我也大概知道了腊月为什么要这么针对他们母子了。” 这种事其实也没有认真的想瞒着谁,当初不说给人听,也不过是怕走漏了风声被婆婆和春柳知道了而已,如今石云清知道了,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反正肯定不会站在婆婆那边的。 “云清你都知道了。”腊月咬着唇叹口气,“我恨他们。” 石云清放下手中杯子,点头对她道,“我知道了,但你只怕不知道那个春柳其实是北燕人,还是蓝梦的母亲身边得力的手下,北燕赤虢皇后埋了好深一颗棋子。” 第一六六章喜得证据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倒是出乎了腊月意料,她极为惊讶的反驳道,“不可能,我婆婆从没说过春柳是异族人长相,如今的春柳那张脸虽然不对劲,但我怀疑是带着那江湖上传说的人皮面具,可是她年轻的时候总不能也是戴着面具和我公公成婚的吧。” “自然不是,春柳也是混血而已,”石云清感叹道,“当初你无意间一个请求,让我绊着金指不要为春柳医治,没想到却是连我自己也帮了,春柳若是没有瘫痪,我还不知道他们母子身份隐藏的如此之深。” 见腊月呆呆的不明白,石云清一笑,“你何苦费事压制他们生意,不如直接将他们北燕人身份揭发给了官府,这样不是更快更解恨?” 让他们坐牢!能吗?可以吗? 腊月想想都觉得兴奋,声音都有点干涩起来,“证……证据呢?云清你收集到证据了是吗?” 她是如此的紧张,双目中仇恨里带着期盼,大伏朝的女人都是温婉可人为上,就是再阴毒的妇人,诸如马香儿那种的,人前也晓得收敛着,装也要装出几分温柔来。 可腊月却丝毫不掩饰的,就这么赤裸裸的向石云清展示着自己的内心,自己的仇恨,自己报仇的决心。 反而,这样的真实,让人更加喜欢,石云清看着她那双生动的眼睛,不由的就伸手探了过去,人也站了起来,几步走到腊月面前。 腊月竟然沉浸在突如其来的惊喜里没有发觉这些,只是双眼灼灼的望着石云清,待到被一双手拥进怀里的时候才清醒过来。 醒悟过来,羞耻心也就上来了。她一愣,不明白石云清怎么突然走过来要抱住自己,试探的推了他一把,没有推动。 “云清?你怎么了?好好的这是做什么?” 她继续推拒着,头顶石云清的声音淡淡传来,“不许推拒,不然我也用强。” 神经病! 腊月心里骂了一声,想到当初在这里被他强吻的遭遇,到底没敢再推他。 “腊月,等你报了仇,雪了恨,嫁给我吧。” 这人不知道怎么搞得,这里正说着证据的事呢,他竟然突然跳到这上头来了,难道是想作为交换? 腊月有点生气,“云清这是作为交换吕立新母子证据的条件来提的?” 呃……石云清一怔,好好的心情全被她这一句话给毁了。他无力的一扶额头,放开腊月,极为无奈的说,“腊月,你还真是……罢了。” 他转身对门外喊了一声,“阿二,把东西拿上来。” 门口进来的人头也不抬的把手中东西递上,眼角偷摸的瞄腊月一眼,阿六阿七他们说的将来的主母就是这位了吗? 见他交了东西还不走,石云清不悦的嗯了一声,阿二这才惊觉走神了,连忙告罪。 石云清略一思忖已经明白阿二失态的缘由,淡淡道,“最近你们十个看来闲的很,既如此,半年内每人养一个接班人出来吧。” “公子!”阿二脸一苦,“半年真的做不到。” 石云清微笑着一语不发的看着他,片刻后,阿二声音里都带着哭腔告退,“属下知道了,属下告退。” 腊月的眼睛就没有离开过那一叠薄薄的纸张,石云清交给她的时候,她仿佛手中拿到了稀世珍宝般来回不停的翻看着。 “只是你去状告只怕还不够,腊月即是想报复你那恶婆婆,何不将此物交给她,让她亲自去告发。” 对啊,亲身母亲把亲儿子告到坐牢,哈哈哈哈,腊月佩服的看着石云清,由衷赞扬,“不愧是榴花公子,论计谋毒辣还得是你啊。” 这话……石云清哭笑不得的看着欣喜的翻着那几页纸的腊月,腊月你确定这句话是夸赞吗? 两人正说话呢,外头丫头来传老夫人的话,“公子,老夫人说让大公子带贵客到暖阁里一起用膳呢。还说时辰不早了,外头又下了雪,这天寒路滑的,外头又黑,等用了晚膳别让贵客自己回,或是住下,或是大公子亲自去送,都是使得的。” 那丫头是小云身边的丫头,腊月认得她,最是伶俐会说话的,老夫人的话竟然是她来传的,想必小云也和老夫人在一处呢。 她有点羞窘,这石老夫人也不知看自己哪里顺了眼了,一力撮合她儿子和自己,只可惜这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生活,只能婉拒老夫人的一番好意了。 她刚要开口说趁才刚下雪早些回去,旁边石云清已经极为满意的赏了那个小丫头一块银子,回首拖起腊月的手,挑衅的一笑,“腊月难得来一次,我母亲费心准备的晚膳,不用了就回岂不是对长辈不恭?” 这个强盗。虽然说的也有道理。 罢了罢了,就当是看在小云的面子上了。对,就是看在小云的面子上的。 她总算为自己找到个正当的理由留下来用膳。 抗拒的想抽回自己的手,石云清嘴角一翘,俯身在她耳边轻声道,“腊月再挣扎我就将你打横抱起来走。” 身后的丫头嘿嘿笑出声,腊月更窘了,恶狠狠的瞪石云清一眼,终是没有勇气将手再抽出来。 石云清一笑,朗声道,“雪太大,路滑,我牵着你的手才不会滑倒。哦,对了,”他不无恶作剧的看着腊月气鼓鼓的样子,继续大声道,“腊月喜欢这件鹤氅吗?这可是多罗呢掺西域火蚕丝的料子,我也就这么一件,总觉得没人配得上这件衣裳,连小云都没舍得给,今日瞧着腊月穿上倒是相称的很,就送了你了。” 身后一群丫头仆人呢,这个混蛋就是故意的,腊月恶狠狠的咬着牙,声音里都是切着牙齿的怒,“多谢石公子厚赠了,小妇人却之不恭,就不客气了。” 石云清到老夫人处的路程不算近,两人搀扶着一路慢慢走着,石云清不时为她介绍雪中的趣景,腊月这才知道当初石云清设计这处宅院的精巧之处。原来竟是每个季节有每个季节的妙处,那靠在一座亭子边的大木雕,原先以为只是个雕成了老翁样子的木雕而已,这时候蒙了一层白雪才看出来,那竟然是一副暗含了《寒江独钓》这首诗意境的图卷。 若不是下雪了,就是站在跟前也是绝对察觉不到这种精巧设计。 当下心里对石云清又多了几分钦佩,此人真是能人所不能,天下就没有他不会的了,将来也不知道什么人能得了他的心共度一生。 紫玉吗? 第一六七章过招马香儿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雪越下越大,石云清牵着腊月的手踩在雪里咯吱咯吱的响着,等他们说说笑笑的到了老夫人住处时,两人都上已经落了一层的白。 门口早有丫头拿着雪刷出来帮他们刷去衣服上的雪,却被石云清一把抢过了刷子,对那丫头温和道,“我来吧。” 丫头抿嘴和跟在他们身后的那个小云的丫头相视一笑,默默的退到一旁。 “腊月,别动,你头发上也是雪,我先帮你把兜帽上的雪扫了。”他声音温柔深情,动作轻柔爱护。 门内小云听见他们说话已经哈哈笑着迎了出来,却正巧撞见腊月一脸羞窘的推拒着要自己刷雪。 “我自己来吧,有手有脚的。” 石云清一扬眉毛,“有手有脚?可你有手有脚也看不到后背和头顶啊。别动,乖乖的,不然我可要……” 不等他说完腊月已经黑着脸翻个白眼打断他,“知道了,您老快点,我保证不动。” 心里却把这个斯文禽兽骂了个千百遍,自己这都是什么命?遇到的男人一个两个的怎么都喜欢强迫人呢? 小云嘻嘻笑着看了眼哥哥扫过来的目光,调皮的伸伸舌头又悄悄的退了回去。 廊檐下大雪纷飞的,石云清为腊月整理好头发后又把她衣领处掖了掖,这才满意的又牵起她的手,旁边的丫头连忙打起门帘,两人这才一起跨进屋内。 怎么都没有想到竟然会有这么多人,腊月原本以为也就是小云和老夫人他们两人在,谁知这暖阁内满满登登的坐了一大桌子,且男女也没有分桌。 石老夫人似乎看出腊月的疑惑,忙笑着道,“大雪天的也没有外人,自家人平时都数络惯了的,云清他爹今日不在家,就我四个儿子,你也都见过了的,我就让他们都和咱们凑在一处了,腊月别见外才好。” 这意思是把她也当成自己家人的一口了,腊月心内叹一声,有些羞赧的又要挣开石云清的手,谁知坐在老夫人旁边的马香儿先开口了。 她怨毒的看着两人牵手的地方,看着大表哥牢牢攥紧防止腊月甩脱的动作,心内如被蛇毒浸泡,忍不住就出言嘲讽,“哟,久闻张少夫人行事佻达,不拘小节,如今看来还真是的,我大表哥尚未婚配,你一个已为人妇的这么抓着他的手不放,不知是个什么意思,什么居心?” 腊月脸色一变,抬头盯向她,反而不再挣扎了,大方的任由石云清握着自己,冷冷的说,“石四少夫人,龌龊人常怀龌龊心,眼见之处处处都是龌龊,磊落人心中常怀坦荡,所见处处皆是坦荡。我与云清交情深厚,患过同生共死之难。莫说是牵个手,当初我在凤凰寺病重之时,云清甚至衣不解带照顾我三天,我们二人同眠一张床都有过,石四少夫人,你不妨问问你表哥,叫他说说看我是个什么意思,什么居心。” 不等马香儿反击,腊月紧接着哼一声,“别以为人人都像你那般存着那等不伦的心思,你的夫君是谁,你该把心思放在谁身上,想必也不用我说太多,我倒是不知道马太守家的女儿是教着孩子婚后专门把眼睛盯在大伯哥身上的,果真是官家小姐,让我长见识不少。” 腊月本不欲破坏这一顿饭的气氛的,好歹是石家长辈请她的,可是她本性就是这等泼辣不肯吃亏的性子,更遑论这马香儿身上可是新仇旧恨记着自己许多恩怨的。 在家中连婆婆小姑的话她都不肯受一句了,更何况这么一个毫不相干的女人,段不可能让她骑自己脖子上来侮辱。 她这话说的极重,不但骂了马香儿,连同石家四公子懦弱管不住妻子也拐了进去,还将马太守家也捎带着辱了一番,更是连榴花公子的清名也垫了进来,虽然知道石云清是不会在乎的,可是石家脸面算是被她折损了。 因此她说完连忙就对老夫人赔罪,“石老夫人,腊月方才无礼口出不敬之言,还请老夫人责罚。” 石老夫人早在马香儿出言不逊的时候就已经阴沉着脸看向了老四,因此见腊月反怼回去不但没有生气,反而心内暗暗欣喜:这才配得上做云清我儿之妇,石家家大业大,后院内宅姨娘小妾都有十几个,再加上这些个庶出子女,哪个心里没有几条花花心思,若不是有这等杀伐果断的性子,断然是拿捏不住这群人的。 因此是对腊月越看越满意,见马香儿蹭的起身就要开骂,连忙呵斥她几句,顺带着把老四和老四的娘也都骂了,这才指指身边的位子,“你们两个来这里坐,云清你也是,你爹平日怎么护着自己人的你就没学会半分吗?平时对着外人侃侃而谈,那话都是一套一套的,这会倒像个锯了嘴的葫芦。” 好明显的偏袒之心。 马香儿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的,石家四公子生怕她再说话,连忙捏住妻子的手,焦急的对她使眼色,四公子的娘从来在主母面前都不敢多说一句话的,这会自己儿子儿媳挨骂,她更是连一个眼神都不敢给过去。 石云清被母亲教导了,面上却无不喜之色,连忙拉着腊月在母亲身边紧挨着坐下,这才笑道,“腊月她平时嘴上厉害,连孩儿都多有不及,总说不过她,她既然开口了,孩儿旁观掠阵足够。” 一席话说得石老夫人没撑住乐了出来,笑骂儿子,“你真是在潘大人手下做官做的都魔怔了,还掠阵,你当这是两军对垒打仗呢。” 老夫人笑了,别的人才敢趁机凑趣几句,小云更是偷偷对大哥翘了个大拇指,一桌人这才敢动筷子吃饭。 老夫人虽然恨马香儿不争,可毕竟是小姑子的女儿,是亲外甥女,呵斥也呵斥过了,人常说严宽相济才能服人,这会见二姨娘和老四两个口子都垂着脑袋,吃个饭也小心翼翼的,于是便特地把自己面前的几道菜赏了他们。 那几人受宠若惊,感激的看向主母,老夫人又给儿子递眼色,石云清笑笑,亲自为腊月夹菜,直把个腊月窘的不得了。 只好无数次内心催眠自己,不关我事,不是我的意思,就是寻常待客之道。 饭后又上了茶吃了片刻,眼看着外头雪越下越大,老太太拉着腊月的手笑道,“丫头,不然今日就宿在我这里好了,反正云儿这丫头也常常混在我这里闹腾,你与她作伴一处玩如何?” 第一六八章石老夫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如今照着石老夫人这股子热情的劲头,她要是在这里住一晚上,谁知道会怎么撮合他们呢。 她心内是喜欢石云清的,或者说喜欢二水哥,但是自从知道石云清会纳妾后,腊月就把那股子喜欢摁的死死的不让它抽枝发芽。 于是她婉辞了石老夫人一番热情美意,说道,“老夫人一番厚爱腊月愧受,只是家中这几日平夫人临盆在即,我虽然与她略有嫌隙,到底也是少夫人,面子上的事还要做一做才好,今日饭时您也听到了,本来就被人议论的颇为不堪了,我若是再不注意着些,以后只怕连登门来访都不配了。” 小云扑哧笑出声,老夫人也不轻不重的在腊月肩头拍了一下,笑道,“你这孩子,香儿就说了一句话,你这会儿还记着仇儿呢,谁敢议论你的不是,回头叫云清挨个把舌头给他们拔了去,”她说着突然正色看着腊月,“将来若能成一家人,你可是当老大的,虽说驭下威严些,但也不能太过于小心眼了,不然首要气着的就是自己,你可明白我的意思?” 如何能不明白?老夫人这点心思就差直接说出来了,虽然现在和明说也没啥区别,可她又怎么会明白腊月的心思,又怎么会知道腊月想要的是什么呢。 笑一笑,腊月点头,“腊月谨记老夫人的教诲。” “嗯,”老夫人拍着她的手,怎么看怎么满意,叹口气,她说道,“我真希望能早日听到你改口称呼。” 小云更是趁机补了一句,“就是就是,我们家可是都等着呢,啥时候我能不叫你腊月,嘿嘿。” 她说这话的时候眼睛从腊月身上直接就溜到了大哥脸上。 石云清一笑,竟然认真的思考片刻,回答了妹妹,“我觉得,大概最晚到来年春三月就可以了,这还要等腊月自由了我才好去求聘。” 越说越离谱了,饶是腊月豁达,被这母子三人调侃的也脸上阵阵发烧。于是连忙打岔着拜别了他们。 没有月,可是白晃晃的雪地却把黑夜映的如同白昼。腊月撩开车帘望着窗外一语不发,实在是方才在他们家太尴尬了,她现在觉得说什么都不合适。 可是她不说话,石云清却说话了。他伸手把车帘放下,腊月惊讶的看着他。 “外头冷,灌进来凉气,回头再受了风寒就不好了。”石云清这么解释着,沉默一下突然道,“腊月,这话我说过不止一次了,今夜再说一次。” 腊月不解的望着他。 石云清一手支着脸颊,一手叩着面前的茶桌,认真的,不带丝毫玩笑的说,“等你离了张家,嫁给我吧。” 这话的确说过几次了,腊月嘴角微撇,挤出个笑来。沉默良久,悠悠的,带着些怀念的说,“若是还在砚花水多好。” 若是还在砚花水,你是二水哥,我是阿昔,我们就那么在那里生活一辈子多好。 可回来了就是回来了,阿昔和二水再也不会存在,只有被那豪门大户深宅大院勾心斗角弄的身心疲累的邢腊月和有着经天纬地之才,满腔抱负的榴花公子石云清。 “倘若,”石云清认真思考了下腊月在自己心中的分量,生平第一次想做出个退步,挥去她心中的担忧,问问她,若是自己不纳妾是不是她就肯嫁过来。 可是话到嘴边,想到没有完成的大业,想到身处政治的种种不得已,这话他还是不敢轻易说出来,或者说心底还存着一丝挣扎,不想被一个女人牵绊住,不想承认竟然能有人在她心中占着这么大的比重,少时受教导的时候第一被训诫的就是不能被女色所惑。 于是,这句话到了嘴边却又被他咽了回去,苦笑一声,他摇摇头,“倘若腊月回去后要将那吕立新的证据交给官府,云清以为不如交给你婆婆去办这件事。” 这事他叮嘱过了。腊月点点头,看得出方才石云清想说的绝对不是这句话,可他既然临时改了主意,想必是暂时还不想让自己知道吧。 都说雪落地无声,其实不是的,他们两人默不作声的时候就听到了雪落的声音。 马车碾在雪地上吱嘎的声音里,夹杂着轻轻的沙沙声,落在马车上、房顶上,白茫茫的铺满山川大地,街巷高楼。 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门上的仆人们早就都习惯了这位少夫人不着家的做派,反正家里少爷连同老夫人都放弃了她,任由她自由出入,他们做仆人的就更不会多嘴了,如今合府都知道全指着这位少夫人的那位“至交好友”石大公子帮衬提拔呢。 因此仆人们请了个安就没再说什么,腊月在院子里站了片刻想到前世自己死的就是这样的雪夜,那雪夜里的冷,那西本风的锋利,那冻死的孩子…… 以前她最喜欢下雪,从小就喜欢,正巧又是生在了腊月,于是爹爹就给她起了名字叫腊月,爹爹说娘也很喜欢雪,当时差点就要给她起名邢小雪了,可是算命的说她命里水多,三重水了,再叫雪对孩子命数不好,这才改了名字叫做腊月。 看来这命数也都是无稽之谈而已,说叫腊月好,自己前世还不是死的那么惨。 她缓缓的在自己院子后的小花园里漫步着,深深呼吸几口,停在一株腊梅树下,闭上眼睛伫立着。 膝盖那针扎的痛又钻心的袭来,她却不想回去,她觉得就是在外头也比回到那个清冷空旷的房子里强。 那房子若是屋顶破个洞,就和她死的地方一样了。 眼泪不由自主的流下来。不知道为什么哭,不明白为什么哭,就是忍不住的流眼泪,最后甚至忍不住的抽噎起来,身上还披着石云清送的鹤氅,兜帽上又落了一层白,手冻得发紫。 膝盖间针扎的痛渐渐消失,腿慢慢麻木。她就像刻意和自己身体过不去似的,发狠的、倔强的站在雪里,好像要把自己冻死。 老梅树上突然落下一蓬雪砸在她的帽子上,她依然一动不动的。 一声叹息在身边响起,天旋地转之间已经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戴雪又气又心疼的声音响起,“你这个不省心的女人,不想活了吗?” 她不回答,脑袋钻在戴雪的怀中哭着,由着他把自己抱回房间,由着他气个半死的搓着自己的手脚和膝盖。 第一六九章及时雪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戴雪也是真的服气这个女人,帮她搓了许久的手脚,慢慢暖合起来才起身环顾了一圈,气道,“你这是堂堂张家少夫人的屋子?连个炭盆都没有,清冷冷的就两把椅子一张床一张桌子,你是被打入冷宫的妃子么?” 嘴上这么罗嗦着,他还是推开了门,“炭在哪里?厨房在哪里?我去给你烧水,你泡个热水暖和着。” “不泡。”腊月也不知道赌什么气,和谁赌气。 额头青筋一跳,戴雪要被她气死。 这个女人真是难办,心头火起,又舍不得对她发脾气,他咬着唇铁青着脸终于想到了办法,将那鹤氅又裹住了腊月,一把打横抱起后,低声在她耳边说,“罢了,我带你去找地方暖和下。” 说着出门纵身跃上房顶,足尖点在雪白的树枝和白瓦屋檐上,片刻后来到了一处酒楼。 酒楼值夜的小二在柜台后睡得正熟呢被人一下敲着桌子惊醒,一脸不快的不耐烦着去看打扰他的人,刚要发火,抬头看到戴雪那双锋锐冰冷的眼睛吓得一个激灵就清醒了,连忙陪着笑迎了上来。 戴雪单手抱住腊月,腰间取出一锭银子丢过去,冷声吩咐,“烧一桶热水,一壶茶,几样点心。” 小二连忙交给他钥匙,不敢再废话的跑去烧水了,临走还奇怪的看了一眼这个浑身散发着阎罗王气息的青年怀中抱着的人,能看得出是个女人,可惜被裹得严严实实的,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样的美人儿遭殃了,被这强盗大爷半夜掳来糟蹋。 戴雪自然不知道这小二心里的想法,不然一定砍了这人的脑袋。他上楼去先将腊月外衣都脱了,把炭盆子拨旺,然后拉过被子将腊月掩住。 这才在她身边拥着她细问,“到底怎么回事,谁惹你了?大半夜的你就要寻死,不是和你说过了么,哪天实在受不过这种气了,就和我说一声,我去砍了他们一家子,带你回凤凰寨去。” “谁寻死了?”腊月闷着鼻子,红着眼睛不满的瞪他一眼,“我那是看雪好看赏雪呢,那是雅兴!” 见她会顶嘴了,戴雪便放下心来,哼一声在她脸上啄一下,“赏雪?赏雪还哭?哦!”他做出个夸张的恍然大悟的表情来,“难不成你是思念叫雪的俏郎君,怨恨他这么久不来看你,想的紧就想哭了?” 戴雪这人平时总是喊打喊杀的,难得他竟然也会开玩笑起来,腊月被他气笑了,心情也好了许多。 啐了他一口,“呸!谁想你了,真不要脸。” “嗳,我又没说想我?原来腊月竟然是在想我?真是让人意外,看来我果然来对了,就猜到你想我了。” 腊月这才想到他此时过来不对,有点担心的道,“上次你不是说到过了年正月后才进城吗?你不是说那之前都没空来了吗?” 戴雪脸颊在她的脸蛋蹭着,胡茬蹭的人麻麻的疼,“我是忙的没空来,可是今天下雪了。腊月,我生在下雪天,小时候我娘每逢下雪都会带我赏雪,说生我的时候多么的美,雪景是这天地间一等一的美,我就想约上你一起赏这入冬第一场雪,于是忙完军中的事务就赶紧快马加鞭的跑过来了,谁知你竟然在雪地里哭泣,瞬间我一点也不喜欢这下雪天了。” 心里暖暖的。这个强盗,他对自己的好就是那么的赤裸裸毫不保留,自己只是偶尔想起了前世感慨难过而已,哪里就不喜欢雪了,他就瞬间恨起雪来。 “没有,”腊月往他怀里缩了缩,“我其实也是生在下雪天的,从小我爹爹总带我赏雪,我喜欢下雪呢。” “那方才还哭。” “真没事,就是突然想到许多事,情不能自已而已,幸亏你来了,不然我看我这腿都要废了呢。” “腊月也生在下雪天?你哪天生?我是腊月二十九出生的。” 腊月一惊,眼睛瞬间瞪大,“不会吧?我也是腊月二十九啊,差两天就过年了生的。” 两人再没想到会这么巧,竟然是同天出生的,当下都感叹起缘分的奇妙来,戴雪更是哈哈的笑着,“这敢情好,将来咱们儿女给办寿诞一回就够了,两下省心。” 门外小二叩门,腊月不想多生事端,于是将被子蒙住了头遮住脸孔,耳边听得水响,片刻后戴雪喊她泡热水。 她有点无奈的望着戴雪,尽管自己已经不止一次被这个混蛋看到过沐浴了,可还是有点不适应。 她撅着嘴看着热气蒸腾的桶边,正在往里撒花瓣的戴雪,不容商量的下命令,“你出去,等我泡好了再进来。” 她都做好了戴雪再威胁自己要怎么应对的打算,谁知这次戴雪竟然十分好说话,对她一扬脑袋,傲娇的昂着头出去了,到门口才回头丢下一句差点把腊月气死的话,“反正你是我媳妇了,好男不跟女斗,好狗不和猫斗。” 谁是猫?腊月捡起地上的鞋子扔过去,却打在了门上,戴雪哈哈大笑着关门出去,腊月这才舒舒服服的泡了进去。 等她泡完了澡已经到了寅时,外面的雪已经停了,可是戴雪原计划的带她到双子塔赏雪的计划却只能搁浅了。 腊月不无遗憾的带着愧疚的道歉,“抱歉了,是我不好,不过你也该提前和我约好才是的,下回下雪的时候我在家里等你,到时候你早点来咱们一起去双子塔赏雪。” 她主动的约戴雪,把个戴雪高兴的抱起她轮了两圈才放下,“下次下雪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我未必还能来,这样吧,等你生日那天,无论多忙我都会过来,也不管什么雪不雪了如何?” 腊月轻笑,“是我们生日那天。” “嗯,我们生日那天。不早了,我先送你回家吧,以后再想我可不行再跑雪地里冻着了,我不一定还能这么及时出现,到时候把你冻坏了,可就如了那老恶婆的意了。” 说的是不能一起赏雪了,可戴雪抱着她纵空飞行的时候,看到景致好的地方两人还是会略停留片刻,看上几眼。这么玩玩走走的,等腊月回到院子的时候已经是卯时过了,未免戴雪引人耳目,腊月让他把自己放在院子口就连忙赶他回转而去。 这个时辰,洒扫的下人们已经渐渐起来干活,腊月偶尔也会这么早起来,因此当拎着扫帚的仆人看到少夫人的时候也没有十分惊讶,请了个安都各自去忙活不提。 第一七零章起疑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索性就在院子里散了会步,谁知竟然遇到了另一个“勤快”人,在一处僻静的,堆放杂物的房子旁,她看到了月娘。 虽说婆婆以前给自己立规矩的时候总要求她必须卯时就起来,可是娟娘被家里人当成宝捧在手心里的人,怀着全家的“祖宗”,从来没有让她立过什么规矩,而她更是每天睡到自然醒才起床。 这大冬天的卯时和夏天的又不一样,四周还是黑咕隆咚的,仆人们都是起来先挂了灯笼才干活的,她这么早起来干什么? 腊月吃惊,对方显然比她更吃惊,月娘一回首看到是腊月吓得直接叫出了声。 “娟娘?你在这里做什么?”见她惊叫出声,腊月索性问了出来。 娟娘心里暗骂一声倒霉,却吞吞吐吐的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腊月就更狐疑了,这天寒地冻的,她来这么个偏僻的地方做什么? “你到底来做什么的?” 支吾半天娟娘终于想到了说辞,气呼呼的反问,“你又是来这里做什么的?” “我向来早起,家里人都知道,昨夜一夜的雪,我这腿逢变天就痛的睡不好,索性早早起来四处走走,你呢?” “我、我、我……”娟娘我了半天,突然道,“我这不是要临盆了么,大夫说勤走动些有助生产,不行吗?” 她这神色不对,慌里慌张的,撒个慌都抓不圆全,肯定是有什么事瞒着人呢。 腊月一笑,“当然行,就是你这身子这时候笨成这样,身边连个丫头都不跟着,还专走这么僻静的地方,万一磕着碰着了,可不是要把之城心疼死。” 若是平时的娟娘,听到这样的话必定要借机讽刺腊月几句,可此时她却似乎生怕被人发现似的,急匆匆的瞥了腊月一眼,“干你什么事?” 说完捶着个腰就离开了。 望着她的背影消失了,腊月才好奇的在她方才走过的地方细细查看起来,就着旁边的灯笼散来的微弱的余光,腊月蹲下身挨个搜索着每一寸墙角旮旯,她心里猜想的是娟娘在这里藏了什么钱财私房,毕竟之城先前都敢拿她的首饰出去典当了,她藏着点值钱的东西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可她到底还是猜的太保守了,摸索了半天一无所获后,腊月一抬头在墙边发现了一条拖痕,长长的一条痕迹从围墙上下来的,像是什么从上头滑下来的样子。 再一看墙边的雪上,杂乱的散着许多脚印,那些脚印虽然被人刻意擦过,但还是能看得出来模糊的印记。 腊月上前踩在那脚印里,比自己足足大了三四寸长——是男人的脚印。 男人的脚印!腊月心里一惊,难道娟娘竟然敢背着之城和人私通? 被自己的想法惊到的腊月原地怔了许久,直到身后有仆人喊她才回过神来,她心里突然有了个计较。 于是对仆人一笑,“老夫人起了没?我去请个安。” 真是新鲜,少夫人竟然会给老夫人请安?仆人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但还是老老实实的回答,“方才起,李嬷嬷才从厨房里要了桂枝熟水,想来再有半个时辰就要传饭了。” 这么说此刻正在洗漱呢,那正是个好机会,她可不想在人家吃饭的时候去自找没趣,摸了摸袖子里吕立新的一叠证据,腊月悠闲的踱着步子往婆婆处去了。 婆婆正在高兴的和身边的李嬷嬷炫耀着瓷窑的销量,腊月还没进门呢就听到婆婆那傲气十足的自夸,“……你说这家里要不是有我,指望着那个搅家星,早就倒了……” 李嬷嬷自然是一连声的奉承加赞扬。腊月好笑的轻声咳嗽两声,没有人打帘子,想来这屋子里的丫头看到她过来特地都躲了起来的。 自己掀开帘子进门,屋内的欢声笑语一下停住,婆婆黑着一张脸也不搭理她。虽然已经习惯了,可每次看到婆婆那张黑熊怪似的脸,腊月还是忍的很辛苦的才能克制着不笑出声来。 反正如今这关系,也不用请安讨什么好,腊月直接从袖子内掏出那叠纸来,“吕立新的事。” 这是婆婆最关心的,也是腊月能留在张家的筹码,要不是答应了帮着扳倒吕立新,她不可能过的这么消停。 婆婆一听是吕立新的事,激动的手都抖了,连忙把屋内的人都打发出去,这才迫不及待的接过那叠纸翻看着。 “可靠吗?这些证据可靠吗?这可是通敌罪,这种证据若是有假可是连告状的人都要同罪的。” 腊月不慌不忙的回答,“可靠不可靠我是不知道,反正是石大公子给我的,不过你当初和那春柳也算相处的时间不短,难道就一点没看出来她有北燕异国人的破绽吗?” 她这句话提醒了婆婆,对方认真思考了许久才咬着牙说道,“这个女人当真阴险至极,还真是丝毫看不出破绽来,不过她极爱吃羊肉,还是那种大火烤制的羊肉,撒点盐沫子就吃,腥膻无比的,那味道隔着两条街都能闻到,当时只当她是爱吃肉,如今想起来也就这一条,这个吃法像极了北燕那种野蛮人的习惯。” 证据交给她了,剩下的要怎么做就随便了。目的达到再待着也是相看两厌,腊月也不打招呼的就要出去,身后婆婆却目光恶毒的看着她,心中莫名的兴奋起来。 邢腊月,我看你到时候要怎么做,我看你到时候拿什么脸去见你九泉下的爹娘。 才出来婆婆的院门迎头就与之城撞了个满怀,两人都有片刻的沉默,腊月让到一旁,站在青砖砌成的路外侧等着之城过去。 谁料对方竟然一动也不动,就这么直直的盯着腊月。 腊月无奈只好先开口,“之城有事?” “无事。” 腊月一笑,“那我先回去了。” 错身而过的时候,手被一下抓住,“月娘,你那里冷吗?这都下雪了。” 难为你还记得下雪了,知道下雪了怎么不往我那里送些炭过去?还问我冷不冷,你说冷不冷? 这个男人嘴上的关心总是毫不吝啬的,实际行动就几乎没有。 屋里冷,心比这十冬寒天更冷,是那种冻的彻底,无论如何都暖不过来的冰冻。 “还好,劳之城过问,我习惯了。” 腊月违心的撒谎,只想赶快离开,北郊那家里一定是温暖如春的,高掌柜带着薛航亲自去挑选了炭买回去的。 第一七一章要来的炭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你撒谎!”之城却丝毫不下腊月给的台阶,愤怒的吼出声,“十一月末的天气,你那屋里连个炭盆都没有,怎么可能会不冷,你撒谎!” 他的手攥的腊月胳膊生疼,“月娘,”之城哀求的看着她,“你就服个软能怎么样?难道你非要冻死自己才行吗?” 腊月笑着去拂他的手,竟然没有拂开。她叹口气抬头直视之城,“之城,我膝盖不能受寒,这院子里冷呵呵的,站的久了我又该疼了,有什么话回头到房里再说行不。” “你又打岔!”之城最近的脾气变得极差,动不动就爱发火,对娟娘也是这样,他似乎拿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让腊月给个痛快话似的,“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才肯服软?给娘认个错就这么让你放不下身段?就这么难?非让我跪下求你吧?” 真不知道他又是哪里不顺心了,一肚子邪火没出发正巧让自己撞上。 腊月闭了闭眼睛,笑的温柔,撒谎骗他,“之城怎么胡乱就发火,你也不看我是从哪里出来的,方才就是去找娘说话缓和关系去了的,你来的正好,帮我再去说几句好话,说不定她老人家就气消了。” “真的?”之城脸色一喜,口气立刻就变,“你真的去给娘道歉了?” 腊月没回答,故意掩唇一笑,撒娇含嗔的瞪他一眼,甩开了他的手,“这下能放我走了吧?我回去换个衣裳还要去铺子里看看呢,就不陪你了。” 她说完就走,之城关切的喊她,“月娘,吃了饭再去吧,我让丫头多添副碗筷来。” 真是个甩不掉的牛皮糖,腊月耐着性子摆摆手,“不了,早上吃了两块点心,也不饿。” 之城还想再说什么,月娘已经不见了人影,正好娟娘又挺着个肚子扶着丫头走进来,他心情好脾气也好起来,连忙上前亲自扶着娟娘,口内又是心疼又是埋怨,“这大冷天的,你身子这么笨重了还来请安做什么,娘都说了免了问安了。” 难得之城好脸色,娟娘瞧瞧腊月方才消失的地方,心内已经大约明白了丈夫这好脾气的原因,这个男人心里爱着的始终都是那个女人,自己就算是为她诞下儿子,只怕也难说能母凭子贵。 到了母亲房中说了半天话传了早膳,婆婆心疼娟娘,让她回去歇着了,这才把吕立新的那些证据都拿了出来,对儿子说明了自己的意思。 之城看着那薄薄的一叠纸,头上冷汗直冒。 “娘,这……这可靠吗?您从哪里弄来的东西,别再被人骗了把自己搭进去,那衙门里也是好玩的吗。” “自然是可靠的,你别管我从哪里弄来的,反正绝对假不了。” 之城心里略有不忍,实在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这么痛恨吕立新,于是忍了忍还是没忍住,“娘,咱们与立新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就是这瓷窑的生意上,咱们如今也压制的他们几乎没什么活路了,娘您又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 “哐!” 老太太一拍桌子,桌边的盘子被震的掉在地上碎开,外头伺候的下人刚要进来又被老夫人喝住,“谁都不许进来!” 她气怒的砰砰拍着桌子,“之城啊,商场如战场啊,那吕立新狼子野心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你才见过几个人,如何懂得识人、看人?你忘了上次满有把握的去问人家要那烧瓷的方法怎么被人驳了脸的吗?我还能害你不成?” 见之城虽然不吱声了,可依然面有不服之色,老太太换了个口气,温软下来,“儿子,你向来善良娘知道,可是如今咱们与吕家因为这瓷器的生意已经闹得成了敌人,对敌人仁慈就是对自己残忍。你以为谁都像你这么良善吗?我实话和你说吧,换位想想,若是今朝咱们被他压制着几乎到了绝路,你说他们会不会大发善心放咱们一马?” 之城低头不语,良久后语气终于有了松动,他叹口气,“那……这事谁去办,谁去告发啊。” 老太太神色一壮,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这事……我去!” 她一定要亲自去做这件事,一定要亲手把春柳这个贱人的孩子送进大牢,让这个贱人不得好死! 难得讨了娘的欢心,之城趁机提出给腊月房内送点银霜炭的事,“娘,月娘她腿遇冷就痛,这眼看要腊月了,那屋子里跟冰窖似的,叫外人看了也是笑话,儿子想给月娘送过去一个炭盆和几十斤炭。” 生怕母亲不同意,之城连忙补充道,“娟娘房里都是点着四五个炭炉子,月娘虽然没有娟娘那么娇贵,一个炭盆子挡挡寒气也没几个钱。” 吕立新的证据多亏了腊月帮忙,因此婆婆此时对她的恨多少轻了点,又难得儿子同意去告发那吕立新的身份。 几十斤炭而已,何必为了这么点小事闹得不愉快,于是便大手一挥,也没说什么难听话的同意了。 之城兴冲冲的带着小厮挑着炭去送的时候,腊月正换了衣裳要出门,被之城死活拖住不让出去,又亲自看着丫头们点了炭笼子放在屋内,这才开心的问腊月讨夸奖。 “月娘,你看,炭!我问娘要来的,以后就不冷了,你腿怎么样?还疼不疼?” 一个炭盆子就把他高兴成这样,一个炭盆子就觉得给了腊月莫大的施舍似的,他一副等着腊月痛哭流涕感激的模样,“月娘,这些炭足够你用到来年出正月了。” 这些炭满打满算也不过花上百两银子罢了,之城从自己这里要去的也不止这个数。 但腊月还是感激的,她笑笑,“谢谢之城了。” “谢什么,我是你夫婿,自然该顾着些你的。” 还真有脸说,原来你还知道你是我夫婿。 想到早上看到的那墙角的脚印,再想想云清说的成向娟娘和他表哥的事,冲着这些炭,腊月打算稍微点拨一下他。 两人坐着吃茶,腊月想了片刻,说道,“之城,娟娘她……是不是就是这几天要生产了。” 见腊月竟然关心起娟娘来,之城心里欢喜极了,要是他们两个能和和睦睦的,自己哪里还用天天烦躁的喝闷酒。 “是啊,也就是这三两天的事。” “唔。那……娟娘她是什么时候怀上的孩子,之城可还记得?” 按照云清说的,娟娘是发现月信没来就找上了之城的,那怎么都要晚上一个月了,但凡有点脑子,也能推算出这孩子预产的月份不对。 第一七二章吃饺子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可她却忘了,之城在这件事上是个没脑子的。 就听之城哈哈一笑,“你不知道,这孩子这几天闹得凶,大夫说的,就是孩子早产个一个月也是有的,让咱们做着准备,但是说不定就还要等一个月才能生呢。这个你没有怀过……” 之城说到这里顿觉失言,讪讪的连忙住嘴,有心道个歉,又怕更恼着了月娘。 这是月娘的痛,婚后这么久也没个孩子,不过不知道是不是月娘身体有问题,和她新婚后那么恩爱都没有孩子,娟娘不过一次就怀上了,等回头总要找个大夫给月娘瞧瞧才好。 他却不知月娘如今对这件事不但不生气,反倒更同情他,娟娘腹中的孩儿是个野种,若是有一天之城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会不会气疯。 两人各怀心事的客套了半天,眼看都快要中午了,腊月实在坐的尴尬,于是便说“铺子里存货正在盘着便宜出售呢,好多东西高掌柜也做不得主,还得自己盯着才行。” 又推拒了之城热情相邀的一起午饭,最后还是娟娘身边的丫头来找,说是夫人腹内不舒服,这才把之城哄走了。 腊月叫了一顶轿子直接就去了北郊庄子里,铺子里如今那几个伙计就足够用了,现在连高掌柜都不怎么去了,也就是薛航每天过去算个帐,查点个库存,小豆子爱和他玩,每天也跟着一处勤谨的同去同回的。 因此腊月到了北郊庄子的时候,就看到常嬷嬷刚把门口的雪扫了,见腊月来了开心的连忙迎进来,一进院子见满院子的雪都没动,只扫了一条道出来。 腊月好奇的询问,“嬷嬷,怎么院子里只扫了一条路出来?难不成留着这些雪还有什么用处吗?” 小喜听见腊月的声音早就从厨房跑了而出来,围着个围裙笑着过来请了安,替常嬷嬷回道,“少夫人您不知道,这是小豆子和小航特地让留着的,他们俩一大早就去了铺子里,这会估摸着也快回来了,小豆子非说要堆雪人,求爷爷告奶奶的让给她留着这些雪。” 腊月笑着解下外头的鹤氅,“堆雪人是好玩,我还是小时候玩过,小豆子最爱玩,有这个想法就罢了,怎么小航那么稳当的孩子也和她一起闹么?” 小喜捂嘴一乐,“小航如今啊,和小豆子比和我这个亲姐姐都亲呢。” 常嬷嬷整理着鹤氅,笑着接过话头去,“可不是怎么的,我看少夫人将来大可把小豆子那份嫁妆省了,直接添到这宅子里就行了。” 腊月哈哈笑着接过小喜端上的茶,心里真就认真盘算着等这俩孩子长大了怎么给置办嫁妆,就听常嬷嬷奇道,“这鹤氅是多罗呢的?少夫人何时有了这么一件衣裳的,这料子可不多见,满邺城只怕也找不出第二件来了。” “嬷嬷竟然识得这衣裳?这是云清送的,听他说金贵的很,我穿了两天了,也就嬷嬷识货认了出来。” 常嬷嬷把衣裳又翻来覆去的看了几遍,回道,“我这辈子也就见过一回,还是年轻的时候跟着我家老头子见过一回吐火罗的王后来咱们邺城,王后有这么件披风当时开线了,满邺城的找巧手绣娘,我正好当时也在那绣房里,因此开了个眼。” 正说着呢,就听小喜喊包饺子,常嬷嬷答应着刚要出去,被腊月喊住,隔着帘子对小喜道,“小喜,把面和馅都搬进来吧,咱们一起包饺子,热闹些。” 他们刚把案板和饺子馅摆好,才包了十来个,小豆子和薛航就回来了,两人一左一右的搀扶着高掌柜。 把个腊月他们三人看的不停的笑,腊月悄悄对常嬷嬷道,“嬷嬷,我看除了小豆子和薛航,您这老了也没个伴的,正好高掌柜也是一个人,平素你们俩也都是说得来……” 不等腊月说完呢,常嬷嬷就连忙笑着打断她,“哎哟,我的少夫人,您把咱们都凑成个对子,您自己呢,我看这多罗呢就是上了心思的,平素和高掌柜还有小豆子他们说起来,咱们背后都觉得石大公子是个人中龙凤呢。” 本来是想把他们凑对的,如今却被人莫名的反将了一军,腊月不好意思起来,“嬷嬷可不要乱说,石大公子那样人家要娶的怎么也不会是我这样的人,可别再这么说了,传出去都不好。” “可我看那石大公子对少夫人……” 不等嬷嬷说完,门帘哗啦一响,小豆子他们嘻嘻哈哈的搬着东西进来了,薛航更是仔细的塞给小豆子一个手炉子,生怕她冷着,自然又被大家取笑了一场。 常嬷嬷只好低低叹了口气,心里虽然可惜,却十分明白哪里是石大公子相不中少夫人,分明就是少夫人对人家不屑一顾而已。心里突然就想到了五月在凤凰寺牡丹亭看到的那顶黑斗笠,也不知道是个什么人物,少夫人心里的难道是那个人吗? 后来,热热闹闹的包饺子吃饺子,也没再有机会说起这个。 一家六口人,五口都是会包饺子的,高掌柜从没有下过厨,就去厨房烧水,小豆子擀皮飞快,一个人供的上他们几个人包馅。 令腊月没想到的是,薛航竟然也会包饺子,还包的那么好,一个个的像个小元宝似的,玲珑又精致,甚至比小喜的还要更好看些,不由的出言夸赞了几句。 谁知小喜捂着嘴就偷乐起来,“少夫人您不知道,小航这饺子原本包的是不如我的,因为咱们家某人爱吃饺子,这才天天自己偷摸着学,才包的这么好看。” 小豆子本来正在擀皮,一听这话一下子红了脸,薛航也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常嬷嬷对腊月点点头,腊月轻咳一声忍着笑,“都是一家人,我也就不去找什么媒人两头问了,小豆子,小航,我给你们俩当媒人,你们就定了亲怎么样?” 俩孩子情投意合的,这事没有不成的理,于是这顿饺子就成了两人的定亲宴,高掌柜更是把珍藏的酒拿出来与大家痛饮。 吃完了饺子,腊月又嘻嘻哈哈的和他们闹成一团,在院子里堆了三个大雪人,堆完还觉得不尽兴,几人竟然又跑到门口去堆,一边一个的又弄了两个“门神”站在门墩两边这才作罢。 第一七三章试探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在北郊玩到天晚了腊月才回去,常嬷嬷却说什么都不肯答应她自己回去了。 她亲自伺候着腊月披上鹤氅,伸手摸了一把腊月的膝盖,就抱怨起来,“少夫人您这是往身上作病呢,做了那么十来对护膝,怎么就没有套上,还说不让人伺候着,您看身边离了人连自己个儿身体都不在乎了。” 腊月摆摆手嗐了一声,“嬷嬷你不知道,我今天出来的时候心急着来吃饺子,就给忘了套护膝了。” 她说的轻巧,常嬷嬷却无论如何不肯让她自己在那家里了,非要同她一起回去贴身照应着。 高掌柜和小豆子他们也来帮腔,“少夫人,您带着常嬷嬷也无妨,反正如今也是自由身了,他们府中也为难不了常嬷嬷,再说铺子里现在闲的很,有我带着薛航每天去看一圈足够。” 小豆子也要跟着回去,被腊月劝住了,她想了想,小豆子年纪小,回去只怕自己一眼看不到就要被欺负,常嬷嬷跟自己回去倒是使得。 身边没个人的确是过的挺懒的,万事能不动就不动。有常嬷嬷随自己一同回去,其他人依然留下了。 路上腊月又把如今自己在家里什么个情况,吃的用的一应都是自己出钱这些都和常嬷嬷说了。 把个常嬷嬷听的心疼的不行,抹眼掉泪的,深悔前段时间听了少夫人的留在铺子里照应,总想着少爷对少夫人还是好的,有少爷在呢,老夫人他们总不能做的太过分了,谁知少夫人竟然被苛待到了这种地步,心里暗暗打定主意,以后再不离开少夫人半步了。 腊月见她这样,连忙笑着解劝,“嬷嬷不必难过,我其实真没觉得如何,好歹这不是还给了银霜炭呢,不至于就冻死我了。” 心里却想到了前世被关在那间破草屋里的日子,那十来个月才是真的被苛待,才是真的苦呢。 他们回到家后已经天黑了,府里的树上系着各色假花,这是婆婆的手笔,她每年都会在下雪后把府里的枯树装扮上许多花朵,说是白乎乎空荡荡的雪没啥好看的,还是颜色鲜艳点才有热闹的感觉。 腊月以前就觉得俗艳,如今依然还是这么个感觉,好好的银妆素裹的雅致雪景生生被她给破坏了,因此看都懒得看一眼的就和常嬷嬷回了自己住处。 常嬷嬷一进门就开始唠叨起来,“这么大的个屋子就一个炭盆子,亏得他们狠得下这个心。老天爷,少夫人,咱们这屋里是糟了贼了吗?怎么空成这样!” 腊月一边换衣服,一边把娟娘上次过来后自己把屋里的东西连烧带砸的扔了一大半的事都说了,然后对常嬷嬷道,“嬷嬷,你且收拾着,我去婆婆那里看一眼去。” 常嬷嬷不解的看着腊月,“少夫人怎么要主动往枪尖上撞呢,好不容易不来寻你的晦气,倒还主动送上去么?” 腊月本想把揭发吕立新的事说给常嬷嬷听,想了想嬷嬷总是东郭先生似的不分敌我的软心肠,于是便找了个别的托辞蒙混过去,“我找她是之城那边和娟娘的事。” 见腊月说的含混,常嬷嬷心知是不方便自己知道的事,于是也没再问,叮嘱了两句就去收拾房间了。 腊月其实没想真的就去见婆婆,这事之城肯定也是知道消息的,去找他问问好了。 原以为会看到娟娘,谁想小厮们看到久违的大少夫人竟然亲自来了,都一脸惊喜的,热情把腊月迎到了书房里。 小厮书香亲自送了茶上来,然后才去内书房喊少爷。 腊月疑惑的看着他,“书香,你家少爷在书房又不是在卧房,怎么来见见还要煞有介事的在外书房等一等,这是为什么?” 书香挠挠头,不好意思的笑笑,“少夫人您不知道,少爷如今在书房就是……”他压低声音,“就是躲着二少夫人呢,”说着又把脸一挤,愁眉苦脸的叹气,“您不知道,少爷自从和少夫人您……就天天喝酒,一天到晚都没个清醒的时候,不知道多少回醉了都喊着少夫人的名字呢,这回您亲自来看少爷了,少爷还是一副半醉的样子,不太好看,您稍待片刻,小的给少爷整理下衣冠再出来见少夫人。” 叨叨这么一堆,无非就是想说他们少爷心里有自己,腊月也懒得和个小厮磨牙,点点头不再说话,桌上的茶却是一口未动。 这书房里一切还是以前的样子,前世不知道多少回在这里被之城把着手教写字,那时候之城宗说腊月的字体不够娟秀,女孩子家的字体太过粗犷豪放了,还是要柔婉秀气点的才更有大家闺秀的诗礼之气。 那时候自己爱的卑微,爱他爱的连自己都不要了,从里到外的都在刻意改变成之城喜欢的样子。 多傻。 腊月蔑笑一声,随意翻开桌子上的一本书,娟娘的清秀字迹跃然纸上。看来娟娘也曾经和之城在这里把手研习过书法啊。红袖添香,美人在侧,吟诗作对想必也更有兴致些。 “月娘!”之城含着惊喜和委屈的声音响起。腊月放下书抬头福了个礼,“之城,冒昧过来没打扰到你吧。” 他们何时变得这么客气了。之城摇着头,上前一把拥住她,“月娘,你能来我太高兴了,我还以为你以后都不会再理我了。” “怎么会呢。”腊月心不在焉的撒着谎,推了推他,坐回椅子里。 之城见到她似乎格外亢奋,滔滔不绝的说着闲话,听的腊月昏昏欲睡的,一句也插不上。 好不容易等他说的口渴了,腊月才有机会问出来。 她微微一笑,关切的说道,“之城,娘她这两天说咱们的瓷窑生意极好。” 她就开了这么个头,只等着之城往下接。 果然之城一听这个瞬间脸就垮了下来,“月娘,你不知道,瓷窑的生意也就罢了,娘如今不知道哪里搜罗来的一些……一些不太好的东西,非要到官府去揭发立新,我也劝不住,你说这事怎么好做出来,同窗那么久,素无冤仇的。” 腊月才不关心这些个。略有些紧张的转着手腕上的镯子,试探的问道,“那……娘她去了吗?” 之城气哼哼的,“去了,怎么没去?这不是才回来的?我还没去问呢,月娘要不要同去给娘请安。” 第一七四章捉奸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我……我啊。我就不去了,今天忙的一天才回来,出门又忘了带护膝了,这会儿腿又开始疼的钻骨头。” 听她说膝盖疼,之城也没好再强求,关切的问了几句,见腊月都是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以为她累的很了,就叫丫头送她回去了。 看着腊月消失在书房外的甬道尽头,之城这才长叹一口气,脚步沉重的往母亲那里走去。 一进门就看到母亲正一脸喜色的吩咐婆子丫头们换屋内的摆设呢,一脸喜色掩都掩不住。娟娘在一边靠着个软枕磕着瓜子,时不时的附和一两句夸赞婆婆有眼光,摆的东西正好有画龙点睛之妙。 母亲这么开心,看来事情一定很顺利,之城心里对吕立新道了一声愧,然后上前请安。 母亲把手里的青花方瓶交给身边的嬷嬷摆到屏风旁边的长几上,然后才回到桌边同儿子说话。 根本不用之城问,母亲那么爱炫耀的人,已经得意的滔滔不绝说起来今日有多顺,还说估计最晚明天,官府必定会到那吕立新家中拿人,到时候看他们还再得意。 之城一句话也没接,事到如今说什么也晚了,只要母亲高兴,随她吧。 没话找话的,之城勉强一笑,“娘,稳婆都找妥当了吗?” 母亲不满的看他一眼,“你这是个什么记性?早一个月前不是就找好了吗?还把奶娘也都定下了,当时找你亲自看过的,怎么这么快就忘了。” “是……儿子最近有点疏忽了。” 娟娘生怕婆婆会说教之城,连忙为他打岔,“之城,妹妹那头好像和我差不多的日子,你要不要就从咱们这里再找两个奶娘定了送过去,也是咱们做哥哥嫂子的一番心意,我给咱们孩子置办的婴孩衣服被褥都是成对的,妹妹那份也备下了,看看哪天送过去。” 婆婆满意的看了娟娘一眼,“还是娟娘懂事,我这些天瓷窑那里忙活的也没空理会这些个,难为她竟然还想着你妹妹。再看看你,做哥哥的反倒不闻不问的,赶明儿就去把东西给你妹妹送过去吧,奶娘也顺便帮着选两个,钱咱们出。” 之城都应了,面上也没见有多感激。 对娟娘,他现在也说不出是个什么心情,按说娟娘那么温婉贤惠,又懂事听话的,正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可不知道为什么,如今眼前总是晃动着腊月的影子。每每醉酒后,梦到的都是那时候邢记胭脂铺子里看到的那个双眼灵动,说话爽快的女孩子的影子。 看儿子神思不属的,老太太也不悦起来,“行了,不用在我这里守着了,娟娘在这里陪了我许久也累了,你扶她回去歇了吧。” 之城就扶了娟娘告退,到了门口的时候,老夫人又不放心的叮嘱一句,“今天晚上就宿在娟娘那里,不许再去书房喝酒混天度日,娟娘都这时候了,你也不怕万一就要生了身边没人。” “知道了,娘不用担心,儿子本来今晚也是要宿在那里的。” 娟娘感激的看了之城一眼,乖巧温顺的随他离去,一路两人无话。娟娘心中的顾虑越来越重,难道之城发觉什么了吗?怎么突然就对自己这么冷淡起来。 如今之城看自己的眼神里早就没有了一点爱慕疼惜,有的只是淡淡强忍着的厌烦和敷衍的温存,这个男人当初那信誓旦旦的誓言、他的真情,就这么转瞬即逝,果然是男人的嘴,骗人的鬼。看来得赶紧筹谋着后头的事了。 虽说答应了母亲要在娟娘这里陪她一晚上,可是酒瘾上来就又没忍住,到了后半夜他烦躁的翻过来翻过去的,闹的娟娘也睡不安生。 于是之城起来对娟娘道,“我回书房去喝点酒,你明天别和娘说我半夜走了的。”说完也不管娟娘同不同意高不高兴,穿了衣服就离开了。 娟娘瞧着他的背影发了许久的呆,心里越发拿定了主意,一时间思潮澎湃的,哪里还有半分睡意,听着外头四更鼓响,索性洗漱了鬼鬼祟祟的出门去了。 她身边的丫头都是被她辖制的死死的,谁都不敢多说半个字出去的人,所以眼见少夫人独自出去,却都没有敢说一句话。 天色微明里,娟娘鬼鬼祟祟的又来到了上次被腊月撞见的地方,杂物房旁边隐秘的小巷道中,一个仆人手里拿着个扫帚正在有一下没一下的胡乱划拉着,眼角不时的四处乱瞟着。 一眼看到走来的娟娘,那人丢下手里的扫帚就冲了上了抱住了她,“娟娘,我担心死你了。” 娟娘反手拥住他,声音里满是热切和思念,“我也是,正表哥。” 两人偷偷开了杂物间的门进去幽会,男人关切的摸着娟娘的肚子,“孩子闹腾没?有没有不舒服?” “没,先前闹腾的厉害,这个月倒是老实了不少。偶尔还踢我呢,你都不知道,有时候我坐着的时候都能看到小家伙在我肚皮上踹出个脚印来。” 男人听着欢喜的俯下身摸着娟娘的肚子,与她腹中娃娃对话,“乖儿子,爹爹在这里呢,来动一个让爹爹看看。” 娟娘一连幸福的撩起外面的衣服,任凭表哥把手放在肚子上,不时的问他,“摸到没?方才真的动了呢。” “没有……动了!动了动了!” 两人私会了半天,要分手的时候诸般不舍万般难分的又说了半天话,这才拉开了门,然后同时呆住。 门外,腊月含笑望着他们二人,从那脸上意味深长的笑来看,她应该什么都知道了。 娟娘一瞬间面如土色,男人把娟娘护在怀中戒备的看着腊月,“你要怎么样?” 这男人还不错,临危不乱的。 腊月抱着手臂,冷冷一笑,“我要怎么样?这话该我问你们吧?娟娘你可真是好大的胆子呀,张家长孙竟然是个野种,若是婆婆和之城知道了,你说他们会怎么做?” 娟娘吓得浑身哆嗦着。男人看了看腊月安慰她道,“娟娘别怕,你看她身边并没有带着人来,看来是能商量的,不要慌,不要动了胎气,万事有我。” 这男人可比之城有担当多了,腊月赞许的看着他,也多了几分敬佩,“的确好商量,我也不是那么闲的损人不利己的人。” 第一七五章谈判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眼看着天色将明,这里也不是说话的地方。腊月说道,“娟娘这里我什么也不会说出去,明天中午,咱们在邺城北的小饭馆见一面吧,聊一聊你们的儿子。” 男人一口应承了,腊月又瞧了眼娟娘,“娟娘,奉劝你一句,这里不是什么安全地方,你要想……做点什么,最好还是把他送出府的好,毕竟府里的仆人,可就这一个操着一口南方口音的。” 她说完头也不回的离去,心里盘算起明天和这个男人相见的时候该提出个什么筹码来。 回到房里见常嬷嬷正在把熬好的粥仔细的加了点冰糖,看腊月回来连忙伺候着吃了早饭,顺手摸了一把腊月的膝盖。戴着护膝呢,这才满意的笑了,“少夫人这么一大早天还黑呢就出去散步,大冬天的也不嫌外头冷,亏的套了护膝了。” 腊月笑着也没把早上看到的说出去,吃了一口粥,连连夸赞,然后道,“嬷嬷,明日我去石府一趟,小云找我呢,你要么先回北郊庄子里等我,晚上再一起回。” 她不想让常嬷嬷知道自己要去见的人。常嬷嬷人老成精,自然也明白少夫人这话的意思,少夫人如今行事越发叫人捉摸不透了,但她一个下人,一心伺候着主子的衣食住行就罢了,别的事,也没她过问的份儿。 第二天一大早腊月就出门了,到了十字路口亲自为常嬷嬷叫了顶轿子送她回北郊宅子,自己想了想看看天色尚早,也叫了轿子往石府去了。 她想去借人。 那娟娘的表哥是个五尺汉子,自己去见他万一谈不拢暴起发难,她一个弱女子岂有不吃亏的理,云清手边护卫那么多,个个都是绝顶的高手,借他一个人不知道行不行。 她知道石云清身边的十个护卫除了武功高强都还有别的才干,也都被石云清派出去干着大事,因此心中就有点忐忑,生怕会被拒绝。 等她到了石府,先被小云打趣了一番,不外乎又是拿她和云清说笑,然后被带去了老夫人处,这才听老夫人说起儿子最近的行程。 老夫人一脸慈爱的拉着腊月坐下,“你说你这孩子,昨儿来清儿还在家呢,恰逢最近事多,潘大人来的信把他给召回去了,也没说什么事。今儿来若是闲聊访友的也就罢了,要是有什么要人帮忙的和我说也是一样。” 这个事怎么好对老太太开口,本就是个见不光的,于是腊月便随便敷衍了过去,只说是家中闲着无聊,过来找云清了解下金陵那边石家铺子里的生意,正好学着打理。 老夫人何等睿智之人,一眼就看出腊月没说实话,不过年轻孩子们也都有他们自己的秘密,既然不肯说,想必也不是太着急的事,和腊月说了会话,见她心神不宁的也没强留午膳,放她回去了。 腊月出门来眼看快中午了,没借到人也只好自己赴约去,却不想到了地方才下轿子竟然看到个意外的人——赖七。 她心里有事,走路也不看的,下了轿子低着个头一下子撞到一个人身上,捂着脑袋道歉的时候被对方认了出来。 “少夫人!”面前的人惊叫出声。 腊月揉着额角抬头,面前的汉子魁梧高大,穿的一身黑,腰间悬着一把剑,还挺威威的,那面目有几分熟悉,只是一时没有想起在哪里见过。 见腊月一脸疑惑的样子,赖七连忙拍着胸膛自我介绍,“是我呀,赖七!那时在凤凰寺山下您的粥棚子里,多亏了少夫人搭救。” “赖七!”腊月大吃一惊,“你这变化也太大了,和从前简直是天壤之别,你不是在阿雪手下做事吗?怎么来这里了?” 如今的赖七与以前当乞丐的时候那副市井无赖的样子判若两人。不知道是不是从军的原因,这人眉宇间也隐隐有了英雄气概,再加上他曾经帮自己寻回了邢家胭脂的古方,腊月对他心里便多了不少好感,言语间也极为客气。 见腊月相问,赖七连忙抱拳回礼老实回答,“是我家将军有信要送,我来邺城代为做书邮的,少夫人可有什么话或者信带给我们将军吗?” 这赖七跟着戴雪连说话也比以前懂礼了许多,腊月一下就听出他这话的言外之意,戴雪军中所有的士兵都把自己当成了戴雪的女人来看的。 脸上一红,腊月突然想到了代替的人,有点不好意思的,她低声开口,“倒是没有什么要事,回去代我问个好就是……我还有一事相求,不知道赖七你能不能帮我一帮,也就耽搁你一顿饭的功夫。” 听说未来将军夫人有差遣,赖七喜不自胜,这要是回去和将军说了,一定会被奖赏的,于是连忙道,“小人的任务已经完成,夫人有差遣赖七义不容辞。” 腊月这才把要去见一个人的事说了,末了笑道,“原本是担心我一个女人家,对方一个七尺男儿万一谈的不愉快吃亏,因此也找个人壮胆的。” “我当什么事呢,原来是当一会儿的护卫,这有何难?”赖七说着便站到了腊月身后,“少夫人请,有赖七给您保驾尽管放心。” 腊月点点头朝着约定的地方去了。一进门就看到窗边坐着的娟娘的那位表哥。腊月对赖七点点头,让他在隔了两个桌子的地方等着,这才过去在那人对面的位子上坐下。 “少夫人,不知您的条件是什么?” 这人真是个爽快人,一句废话也没有的,甚至连个客套话都不说,上来就直奔主题。腊月也最喜欢这样的交流方式,省去许多你来我往的试探。 她一笑,叫了一壶茶,自己斟了一杯,慢悠悠的道,“你和娟娘是不是在筹谋着等孩子生了好一起私奔逃走?” 那人一惊,戒备的望着腊月。 腊月摇摇手,“你不用害怕,我虽然是张家少夫人,却也不是那么关心张府的兴衰成败,你只要如实回答我就是。” 对方点头了然一笑,“常听娟娘说张府少爷大夫人对张少爷并不怎么上心,看来何止不上心,分明还有了二心。” 腊月神色一凛,冷笑一声,“你是不是怕我提出什么不能接受的条件,因此就想来拿捏我的?我这人向来不喜欢玩心眼的人,不过确也不怕玩心眼的。” 第一七六章谈成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那人脸一沉,这是敲打他管的多了,不满意他问的多。 腊月呷一口茶,继续道,“我和之城的事,你想拿来当什么要挟我的筹码不妨试试看有没有用。如今有把柄的是你们,若是将来孩子出世,邺城虽小,找几个滴血验亲的大夫还不是什么难事,到时候娟娘会怎么样?沉塘?还是被处死,?想必都不是多舒坦的死法。” 今天带着赖七来还真就带对了,面前这人不是个省心的。 果然,这人一看腊月恼了,眼睛凶光乍现就想发难,但是看了看隔了一张桌子的赖七腰间的剑和通身散发的威武气势,到底没敢造次。 忍了忍,他低下身段来倒了个歉,这才自我介绍,“少夫人见谅,小人赵正,乃是市井粗人,言语有冒犯之处这里先赔礼了。我与娟娘的确有此意,实在是娟娘总担心张家少爷会在她生了孩子后就冷待她,才会与小人商议着一起逃走的。” 这赵正还真是个能屈能伸的人,不过娟娘竟然会担心之城将来失宠倒是让她略有意外,“娟娘将来生了孩子母凭子归,再加上婆婆厚待,之城又十分宠她,将来只会更宠着,怎么会有这样的担心呢?” 想到娟娘说的张之城心里装着的始终是面前的这个女人,赵正不欲让腊月知道,生怕她回去后再和张之城和好恩爱如初,娟娘日子更难过。 于是便撒谎道,“娟娘与我两情相悦,对张少爷不过是装出来的柔情缱绻,假的真不了,时间久了肯定会被他们发觉,到时候被冷落是难免的。” 这解释勉强也说的过去,腊月点点头也不打算在这种不相干的问题上深究,压低声音说道,“我可以帮你们保守秘密,不过我要你答应我帮忙在张家那两处瓷窑里……”她声音低了下去,手指蘸着茶水在桌子上画了两下,然后蹭掉。 一边悠闲的端起茶杯,品着茶耐心等赵正做决定。这事本来是打算麻烦云清做的,可是眼下云清不在邺城,正好没处麻烦人呢,老天就降下这么个机缘来。 反正娟娘怀的是谁的孩子她也没什么兴趣管,她和娟娘也就拳头山那点过节,也没有被讹成,犯不着害她,只要这个男人能帮自己把婆婆的瓷窑弄倒,她就好心放他们一马又如何? 更何况将来的事说不定怎么变幻,走一步看一步罢了。 赵正一愣,皱眉道,“这瓷窑乃是你们本家的生意,你为何要这么做?”其实他是心疼娟娘,那张家老太太对娟娘十分看重,最近两个月给娟娘不少帮补,都托赖着那两处瓷窑赚钱才能这么宽松,如今自己若是听了面前女人的话,岂不是要娟娘吃苦,间接害了她? 腊月脸色一沉,声音立马冷了几分,“这事你问的多了,只说我提的条件答不答应就是,旁的不用再说。” 赖七隔着桌子不时的望过来,赵正心里衡量半天终于点了点头。腊月饮尽杯中茶,道一声“告辞!”利落离去,赖七连忙跟上。 赖七这次帮了大忙,腊月心里对他的成见又去了几分,想到王老仙儿如今的遭遇也有自己推波助澜的份儿,她心里有点过意不去。 于是与赖七边走变闲谈着就问了他师傅的近况。 她不着痕迹的若无其事问道,“赖七,先前听阿雪说起你师傅王老仙儿被你接到凤凰寨享福去了,如今可好?” 想不到他师傅那样走江湖算命的竟劳将军夫人问候,赖七受宠若惊的同时又有点疑惑,少夫人一介女流又是豪门之妇怎么竟然会知道师傅的名号? 于是便将心中疑惑问了出来,“师傅的确是被我接走了,不知少夫人怎么会知道我师傅大名的?” 腊月犹豫片刻,心说你师傅是被我设计给坑害了才变成如今不能言语的样子的,虽然不是我亲自动的手,却是因我的主意被当了替罪羊。 但这个可不能和他说。 她笑笑,“当初你师傅来我府中看过风水……看的挺准。” 赖七想了半天才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少夫人原来说的是那件事,那事虽说为你们看的准了,但我师傅泄了天机,回来后就成了个哑巴废人了,”他叹口气,“少夫人,您不知道,做算命先生的凌驾于华盖之上,给人算命指路都不能说的太透,不然就会损了自身气运寿数,我师傅这般就是个活生生的例子。” 腊月认真端详着赖七,试图从这人脸上看出些什么来,她不信赖七对王老仙儿那些个坑蒙拐骗的所谓算命的套话不懂。 可认真看了半天,腊月最后终于确信,赖七是真的从骨子里信任王老仙儿的本事,把他当成了半仙儿的。 她干笑一声摇摇头,这天下之大果然各人有各人过不去的迷障,赖七跟着戴雪这么久,战场上生死线上摸爬滚打的人,竟然相信命数这种无稽之谈。 “赖七,”腊月想了想说道,“你知道吕立新害你师傅那次吧?”她本想把张晚晴腹内怀着王老仙儿的孩子的事说了的,想了想还是没说出来。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想必王老仙儿自己也不想让人知道,更不知道就一次张晚晴就怀上了。 没必要破坏赖七心中他师傅的光辉形象。 提起这个赖七就是一脸的怒恨,“自然是知道的,那吕立新为人狠辣,害了我兄弟赖八还不算,竟然还要害我师傅,多亏我师傅江湖经验丰富,及时抠出嗓子里的饭菜,不然如今已经命丧黄泉,成了个冤死鬼。” “那你恨他吗?” 赖七激动起来,“自然恨,我师傅虽然呕出了那些毒药,可是余毒到底也侵害了他身体,如今是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还能撑几天好活。”他对腊月一抱拳行礼道,“少夫人,实不相瞒,次此来邺城,也是我家将军吩咐的让我趁机报复师傅的仇恨,谁知我还是来晚了一步,那吕家不知犯了什么事,上午已经被官府封了家,把吕立新带走了。” 腊月一惊,惊中有喜:“当真!” 不明白少夫人和那吕立新有什么过节,为何听闻他被抓拿,竟然会露出这等惊喜的神态来。赖七还只当那吕立新作恶多端,和少夫人也有恩怨。 他点点头,带着幸灾乐祸和没能手刃仇人的遗憾,“自然是真的,少夫人您回头看看就知道了。” 第一七七章瓷窑惊变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可真是天大的惊喜,腊月开心的整个人状态都不一样了,与赖七分别后回到府中,连看到娟娘都没觉得她没那么做作讨厌了。 娟娘显然是特意在这里等她的,大冷天的在二门的假山旁转来转去的,一看到腊月立刻迎了上来,态度卑微,恭敬中透着担忧和哀求。 “姐姐,娟娘房里新得了点茶叶,我也不懂这个,求姐姐过去品一品帮着我看看好不好。” 她倒是会找借口,腊月如何不懂她的意思,想了想,笑笑温和的答应了,那神情活似一对亲厚姐妹。她说道,“好,天这么冷,晚饭还早了点,正好去尝一尝你的茶。” 旁边的下人们哪见过两位夫人这么和睦过,都面面相觑的彼此看看,不知这两位唱的是哪一出。 一进屋,娟娘把左右下人都凭退了,然后竟然挺着个肚子扶着椅子就要下跪,腊月皱眉拦住她,“我不喜欢苦肉计,也不是求一求就会心软的人。” 娟娘脸色略有尴尬,连忙起来老老实实的坐下。平素仗着生了一张令人一见心生怜爱的脸,又性格温顺,这见人略装个可怜就十分有效的法子用的顺手了,此时不由自主对着腊月也使了出来,却忘了这个女人是个心肠狠毒硬如磐石的,并不吃这套。 于是娟娘便收起来一肚子花巧心思,揣摩着腊月喜欢的处事风格,开门见山的问道,“不知姐姐和我表哥谈的如何?可愿意放我们一马。” 早这样不就好了。腊月对她点点头,“很顺利,只要你表哥不玩什么花样,将来你们要什么时候离去,我保证装作个瞎子聋子。” “这个姐姐放心,我表哥对我和我腹内孩子极为珍爱,绝不会拿我们母子冒险,既然应了就一定会好好去做。” 有心问问腊月让表哥做的是什么事,可她生怕一个说话不恰当再惹了腊月不高兴,因此犹豫了片刻,还是没有问出来,反正回头问表哥也是一样的。 都不说话了气氛就尴尬起来,腊月刚想告辞,门外冲进来一脸喜气洋洋的之城。 方才听丫头来报说两位夫人竟然在一处喝茶,之城半信半疑的连忙来看,谁想竟是真的。心里这个开心啊,连连说,“你们两个能从此亲厚如姐妹我也放心了,就连娘也放心了。” 眼看着午饭到了,之城死活拖了他们两个一同到母亲处用膳。腊月的饭向来不在府内支出里,都是她自己管自己的。之城本来都想好了要应对的说辞来应付母亲的不悦的,谁知母亲今天也是难得的开心,见腊月进来,说要一起吃饭竟然没说什么难听话。 这顿饭是之城赶考回来后吃的最融洽的一顿,看着母亲一脸微笑的比平日多吃了半碗饭,之城便笑着问道,“娘今天怎的如此高兴,定是咱们的瓷窑又接了大单子,赚了钱了。” 老太太接过娟娘递过来的一盅奶蒸鸡蛋,笑道,“没见识,咱们张家又不是没见过钱,几两银子也还不至于让你娘这么开心。” 之城就来了兴趣,“哦?那是什么事?儿子可猜不出来了。” 腊月不动声色的吃着面前的红豆粳米五色粟米粥,心说,你当然猜不出来,你娘把你亲娘,把她自己亲生儿子给弄进大牢里了,可不是要高兴么?只是这高兴如今有多抖擞,将来得知真相那天就有多后悔悲痛。 娟娘心里有鬼,也不敢向平时那样针对腊月趁机踩捏,一声不吭的吃着自己的饭。 老太太一弯嘴角,得意的道,“我高兴是因为今天啊,那吕家被官府拿了进大狱了,连他那瘫痪的娘都没放过,一并下到了监牢里,你说值不值得高兴?” 之城神色一怔,再没想到母亲竟然是因为这个高兴的,脸色就有点难看。嘴开合了半天,到底还是没敢说些母亲不爱听的话扫她的兴。 腊月也高兴,难得的附和着“讨好”了一次婆婆。 “这还真是件大喜事,果然值得高兴,那吕立新心思九转十八弯,一肚子的坏水,多亏之城没有被他算计了去,不然如今不知道怎么个身败名裂呢。” 娟娘也跟着笑,却笑的极为虚伪,婆婆笑,她知道原因,之城高兴是因为两个妻子没了隔阂,她也知道,可是腊月为什么会高兴呢? 她笑的脸颊都累了,越看他们越觉得这一家人不像一家人,自己更是个外人,心里不由更加思念起表哥来,迫不及待的想赶紧离开这个关系诡异的张府。 一顿饭就着这么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之城原以为以后家里都会沉浸在这样欢乐的气氛里,可谁知她想多了,这样的日子仅仅过了两天就结束了。 那位赵正的手脚倒是快得很,只用了两天就做了腊月交代的事。 腊月初十一大早,仆人手里就举着个单子哀嚎着冲了进来,一路大喊着“不好了!少爷,老夫人,大事不好了!” 这都腊月初十了,再有二十来天就要过年,此时被满府喊叫着大事不好了多不吉利,因此老太太气的一巴掌把那报信的下人扇的转了好几个圈才停下。 她怒声斥责,“什么事如此慌张!成何体统!天塌了还有地接着呢,谁教的你这么没规矩的胡乱喝叫!” 那仆人被打了也顾不得疼,哭着把手里的单子递上去,“老太太您快看看吧。” 接过单子,老太太越看脸色越难看,到最后手都抖起来,喉中荷荷的发出怪声却说不出一个字来。 满屋子的仆人大惊失色乱成了一团,又是叫大夫,又是掐人中又是顺气的,还是没挡住老太太眼睛一翻气死了过去。 得到消息的之城一进门正好看到母亲昏倒,也顾不得问什么事,连忙叫大夫,又亲自守着看着母亲喝了药,听大夫亲口说“急怒攻心所致,喝了药修养下就无妨了,只是老太太这岁数还是不要让她太过受打击的好。” 之城这才放下心来,交代下人好生伺候着,看母亲睡着了,把那报信的仆人叫到了书房里问话。 仆人把那张单子交到少爷手上,连哭带说的,“少爷,这可是咱们家最大的一个单子啊,价值万两银子的两窑瓷器,连那胎土都是从南边运过来的,就是为了扬名立万,这下可怎么办!” 第一七八章母子病倒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之城看完那单子,眼前也是一黑,喉中一甜一股血腥气涌上来,又被他硬生生的咽了下去。 娘已经倒下了,娟娘临盆在即,如今家里全靠她支撑着呢,自己决不能倒。 扶着桌子缓了许久,眼前才渐渐明亮起来。之城挥挥手,强忍镇定,“你先起来,站着回话。” 仆人擦擦眼泪站在一旁。 “我来问你,这两窑的主顾是谁?” “回公子,是磁州城的李知府李大人要的。” 知府大人!之城眼前一黑又想晕倒。 靠着桌子,他深呼吸几口气,继续问话,“邺城不产钧瓷,怎么会接了钧瓷的单子,这是怎么回事?你给我一五一十的仔细说来。” 自家少爷的冷静安抚了这个仆人,脑子总算会思考了,这才把前因后果一一道来。 “少爷,咱们家的两处瓷窑本来都是学着吕家窑做的东西,分一分他们的客人,也都是小打小闹的,虽然占了上风夺了他们的生意,但其实也没有多么赚钱,只是维持着而已。” 这个之城是知道的,他点点头挥挥手示意他继续说。 “十月初的时候,有一天磁州城李大人内弟不知怎么听说了咱们家瓷窑的名头,上门来说有个大生意问咱们敢不敢接。” 他看看少爷的面色,思量半天还是如实把老夫人的决定讲了出来,“李老爷当时就说想要钧瓷,咱们这里又不产钧瓷胎土,上哪里给他做去?就要拒绝的时候,那位大人说是因为想亲自看着咱们磁州的瓷窑里烧一批钧瓷来,突然有了这个念头,所以才来找邺城最好的瓷窑,胎土材料什么的一概可以从原产地买来,且不计成本,然后放下了这一万两银子的定钱,问咱们有没有这个胆量接了。” 自己的母亲是个什么脾气,之城再清楚不过,那么要强的人断没有不接的理。 他紧闭眼睛,有气无力的道,“所以老太太就作主接了这笔单子,所以家中说的瓷窑赚了钱了,就是这一万两的定钱,所以从南方千里迢迢的运送材料过来花了多少钱?从运材料到出窑总共要花多少钱?你们算过没有?” 仆人哭丧着脸,“怎么没算过?总共下来光本钱就要一万五千两银子才够,这还是一次就成功才行,根本就是赔钱的,可是老太太说咱们奴才是抠小头儿失大头儿,这么大的单子,又蒙磁州城知府大人看重,赚钱什么的先不用考虑,只当花钱打名气呢,若是这一窑做好了,张家的瓷器势必能在北方占据绝对的主导地位,到时候还愁赚不到银子钱吗。” 是母亲的做派,之城毫不怀疑下人说的话。 一万两银子啊,一万两。上次为了赎母亲,那一万两银子还有借贷才还上几天,这回就又来了一万两的债……不对,不是一万两。 他一脸灰败的,声音里都是疲惫和绝望的问道,“说的是什么时候交货?若是毁单,要赔偿多少钱?” 只希望这位知府大人是个仁善的,一万两的赔偿,他如今也顾不得什么脸面了,把母亲和娟娘的嫁妆都典当了,再卖掉两个铺子,还能凑得出来。 可是仆人的话却如同在他这个濒死的人心口又捅了一刀,让他彻底失去了活下去的勇气。 “回少爷,说的是明年二月交货,若是毁单了,要双倍赔偿……就是两万两。” 两万两……两万两…… 之城再也支撑不住的,一口鲜血喷出,直撅撅的向后栽倒。 张府乱了。 眼看着要过年了,谁家都是喜气洋洋的,只有张府里哭声震天死了人似的,惊动了四邻八舍。连小云和李清都跑过来探望,生怕是腊月出了什么事。 等进了张府,见腊月气色挺好的,这才放下心来。 好戏才开始,腊月还不想让张府这么快倒下,因此便把张家瓷窑出的事瞒了下来,对他们两人只说是老太太和之城不知怎么的突发疾病,两人都病倒了。 小云哈哈笑着拍掌称快,“该!活该!那两母子王八生臭虫,坏成一窝的东西,病了正好,病死了才好呢。” 李青推小云一把,再看看腊月那毫不在意一脸看笑话的样子,皱起了眉头。 他们家和张家是有些旧交情在的,昔日张家太爷还在世的时候与公公交好,两家经常来往,如今虽然老太爷没了,来往不那么密切了,可是有个什么嫁娶婚丧的大事也还是都有礼尚往来的人情走动的,自己相公与张少爷也当年童生也是常常在一处做功课一同科考的。 虽然张老太太对腊月严苛,虐待儿媳,李青心里也气那老夫人心肠歹毒,更是心疼腊月过的这种日子,盼着她什么时候能否极泰来。 可那好歹也是一家人啊,婆婆也就罢了,张少爷对腊月那可是一门心思的喜欢着的,腊月这样未免有些过于不近人情了。 本着为腊月着想,怕她在外面落了坏名声的想法,李青意味深长的劝说起腊月来,“腊月,要我说差不多就算了,你夫婿怎么说平时待你也还算有心,这家倒了对你也不好,你稍出出气,回头还是捡起来家里的事主持着的好。” 不等腊月辩驳,李青又拉住她的手说道,“得饶人处且饶人,谁一辈子还不犯个错,这世上哪有不纳妾的男人,你婆婆那么逼迫之城他都撑着没纳妾。你也知道咱们女人都是母凭子贵,他也是外头得了孩子了不得已才把那个女人带了回来,我冷眼瞧着之城的心思可还都是在你身上呢,又何必和那个女人置闲气,等过个一两年你也有了孩子做依仗,那女人也不能再这么跋扈下去了。” 这就是李青,她与自己交好却是个标准的豪门大户的贤惠好儿媳,前世的自己时时以她为榜样,最后死在了大雪纷飞的夜里。 这一世她才不要。 但腊月知道李青不会理解这些,于是她也笑着点了点头,撒谎安李青的心,“放心吧,我知道的,我这里本来就打算晚上过去瞧瞧,之城病倒还是我找人请的大夫,我又不是傻子,难道还能盼着当寡妇?” 旁边忍了许久的常嬷嬷见腊月这么说这才忍不住念了一声佛放下心来。 心想:还以为少夫人果然变得残忍狠心了呢,再怎么说将来想和离离开这个家,少爷毕竟也对少夫人还有点真情,就是以前做那些事也不过是天性懦弱的缘故,还不至于闹到见死不救的份上,少夫人能这么说就放心了。 第一七九章娟娘失窃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见李青这么说话,小云就不愿意了。一撅嘴不屑道,“他们一家人这么对腊月,凭什么要以怨报德?我哥常说这世上有一种人如同喂不熟的狼,你若是不趁他们病要了他们的命叫他们永无翻身之日,一旦被抓住机会翻了身,他们可不会顾念什么当初放他们一马,拉他们一把的恩情,保管把你吃的干干净净的,骨头渣都不剩,如今咱们和腊月认识这么久了,这府里那对母子是个什么东西,青姐姐你还看不出来吗?他们就是那种喂不熟的狼。” 生怕他们两人吵起来,腊月连忙打圆场,取过桌子上的两个天青色瓷瓶来打开招呼他们同看,“好不容易聚一次,且说这些个烦心事做什么?来看我做的嫩粉色胭脂,给我点意见。” 两人果然不再争论这个,都凑过来看腊月的胭脂,常嬷嬷把炭盆子又添了一个,然后退了出去。 腊月抽下头上的碧玉簪子挑起一点胭脂给他们俩点在手心里,说道,“这是上次听云清说的金陵你们家铺子里出的素净的首饰和衣衫搭配的胭脂。当时云清说春夏之际过于浓艳的胭脂瞧着总觉得厚重压抑,若是能配出一种淡粉色,且再加些珍珠粉提亮的胭脂,不知道会不会好看,我就存了心思,抽空做了出来看看,本来还想着要约你们试一试呢,正巧你俩就来了。” 两人将胭脂淡淡匀开,对着镜子抹在唇上,小云今日穿的一件大红的羽纱对襟雪褂子,这粉色胭脂有点搭不起来,不过她一个姑娘家的,性格又活泼跳脱,太艳丽的胭脂反倒趁的人就俗了,这粉色点在唇上,将她的泼辣压下去两分,显出两分嫩嫩的娇羞来,为她增色不少。 李青平时性子就温婉,婆家又是大户,礼多规矩重,是绝不可能让家中新妇涂这么淡色的胭脂的,又不是丧夫寡妇,这么打扮不吉利。 因此她只是镜子里看了看,礼貌的夸了两句,就又寻出个大红颜色的重新涂上了。 小云却爱不释手的左照右照的半天,最后把那胭脂拿在手里,说道,“不如我就拿回去吧,也就是这几天我哥就要回来了呢,到时候正好给他瞧瞧。” 腊月笑着点头,李青看看他们两个,暗暗又皱起了眉头:腊月与小云似乎格外亲厚,且腊月说话竟然不避讳的喊石大公子的名字,这实在于礼不合。 想到外界的那些流言,凝视着腊月,李青陷入了沉思里。 送走了李青和小云后,腊月在门口被娟娘堵住。 腊月略一顿,笑道,“他方才来过了?不放心你?” 娟娘轻轻嗯了一声,双手不安的互搓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腊月眉头微皱,“有事?” 娟娘又嗯了一声,挥退下人,这才恳切的,可怜巴巴的望着腊月道,“姐姐……” 不等她说完,腊月抬手打断她的话,“我一直想说来的,私下里你还是别这么称呼我,我是独生女从没有什么姐妹,也不惯被人这么称呼着,有事你直接说就是。” 娟娘一窘,生怕腊月抬脚走了,连忙说正事,“我想知道,这次家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一万两银子呢,之城会不会又要咱们典当嫁妆,我……我想留着我的钱,将来和表哥出府了过日子……也宽松些。” 腊月嗤笑一声,突然就想到了她的身世,出言嘲讽道,“你爹不是当朝丞相么?好歹你也是相府千金,回去了些许哭上一哭认个错,还愁将来的日子么?” 娟娘脸一红,羞得头都抬不起来了。可是到底也没有勇气坦白自己的身世,只好放低身段受了这话央求腊月,“我素来知道姐……少夫人您足智多谋,此番真的是诚心来求的,之城醒了必定会逼我交出嫁妆来,上次的嫁妆典卖了也不过才赎回来一个多月,还没暖热乎呢……求您了。” 腊月不喜欢帮和自己脾气不相投的人,但赵正的确这次帮了大忙了,就小小的点化下她好了。 她若无其事的理了理鹤氅上的扣子衣襟,抬腿与娟娘错身而过的瞬间低低说道,“你那值钱的东西若是被盗了,是不是就拿不出来了……” 平心而论,娟娘这人不怎么聪明,除了会装柔弱装可怜,动不动掉眼泪博男人同情以外,她那点心思手段若是摊上别的豪门望族家的妻妾,早就被整的死了一百回,渣都不剩了。 但这个女人有个独特的天分,只要涉及到和钱财有关的东西,就会很开窍,一点就透的。 这不,望着腊月的背影发了个懵,她一下就明白过来腊月的意思来,心里豁然开朗,连忙回去准备了。 当夜,趁张府当家作主的母子俩病倒修养没空理家的空,府中更有盗贼潜入,趁机偷走了张少爷的平夫人四五匣子首饰珠宝金银玉佩,还动手把上来与贼人撕扯的平夫人一条胳膊划伤了。 合府惊动。 刚醒来的之城和老夫人听闻这个消息,都先后撑着身体前去探望,见娟娘哭成了个泪人,双眼肿的核桃似的,之城心下不忍,老夫人心疼未出世的孙子,都一起安慰起来。 老夫人还不知道瓷窑出事了,下人们得了少爷的吩咐也都把这件事捂得死死的不让老太太知道。 “好了,别哭了。”老夫人劝解儿媳,“不就是一些珠宝么,能值几个钱,将来娘都给你添上,已经派人去报官了,无论找不找的回,娘都把话放这里了,你那些丢失的财物,等我孙子出世了,我都双倍给你补上,行不行?可别哭了,伤了身体到时候都是自己受着。” 她这话一说不要紧,之城听的差点又吐血死过去,娘这是大手撒银子习惯了,真什么都敢许给人,也不看看如今家里是个什么情况。 越看越心烦,想到肩头的两万两银子的债,一个头有两个大,思来想去还是想到了腊月。月娘是个最有办法的人,若是想帮,别的不说,就是光那石家大公子拔一根头发也能帮他们度过难关了。 况且,这两天和月娘的关系也缓和了不少,去求求她,她该不至于就不管这个家了。既然都不说和离了,月娘心里肯定还是有这个家,也不想看这个家倒了的。 第一八零章问计月娘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之城到了腊月这里的时候见常嬷嬷抱着个小匣子要出去,就问了一嘴,“这是什么东西?你要去做什么?” 常嬷嬷刚要回答,腊月已经撩开门帘踩着门槛子笑着和之城打招呼,“之城,你来了。” 她对常嬷嬷摆摆手示意她离开,然后才迎了出来拉之城进屋,边和他解释,“这不是冷么,我这腿你也知道受不得冷,屋里炭盆子少就有点扛不住这股子寒劲儿,再加上我还想添置点过年的衣裳首饰的,就让嬷嬷把一些旧镯子不时兴的珠钗金簪拿去典当了换点钱贴补着用。” 竟是已经艰难到这个份上了,之城脸上一热,有点下不来台。 嗫喏了半天,看着腊月这空荡荡的屋子实在也说不出什么筹银子的话来了。 不过,若是不说就死路一条了,李太守可不是惹得起的人家。 “月娘,家里的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已经开过一次口了,这次之城倒是没有上次那么多心理建设,很容易的就说了出来。 腊月手里揣着暖手炉放在膝盖上,炉子有点烫,她左右手倒换着,又垫了个帕子捂着手和膝盖,这才笑着回答,“嗯,听见一点,说是瓷窑里怎么了?娟娘那里今早上大喊小叫的,说是被盗了,我也听见了,之城说的哪件事?” “娟娘那里且不用管,那是小事。我要和你说的是另外一件事,这个事连娟娘都不知道,咱们家如今也就我和你知道,”他看着腊月,慎重的叮嘱,“我说给你了,你也别传出去,和你商议着给家里寻一条活路呢。” 见他说的郑重无比,神色凝重的,腊月心里痛快,却故作惊讶,“什么事?之城你别吓我,难不成是娘的身体不好了……” 她说到这里停住,趁机把婆婆诅咒了一句,心里乐死了。 果然这话弄的之城极为不快,他恼怒的把盖碗往桌子上一敦,“月娘你真是越发没分寸了,这话也是能胡乱说的吗?” 腊月趁机低头,捂着手再不说一句话。 好好的话就断了,之城有点生气,怎么就个个都没有个省心的呢,真是流年不利,回头真的要找个风水大师来给看看是哪里出事了。 “咱们瓷窑里毁了一单大生意,得赔偿人家两万两银子。”之城轻飘飘的丢出这么一句话。 腊月一惊,手里的暖炉差点掉地上,她不可置信的重复着之城的话,“两万两?这……这如何赔得起?” “是赔不起,”之城长吁短叹的,把经过和腊月说了一遍,“明年出了正月交货,你说如今可要怎么办吧?月娘你一向最有办法的人,帮我想个法子吧。” 腊月认真思量了半天,这才难过的看着之城说道,“如今这是真没什么法子了,上回一万两都是借贷的,你也知道还贷那人多黑,总不能再去。” “这还用你说?”之城听她说没有办法,脾气就上来了,“实在不行也只能把家里铺子卖几个,再把娘和你们的嫁妆典当了,以后大家一起过苦日子吧。” 他这是气话,威胁腊月呢。可是他也不想想,腊月如今在他们家的日子吃喝用都是自给自足,难道还不算苦日子吗? 腊月才不管他这是不是气话,顺着他的话头接道,“之城说的是,若实在没法子,说不得也只能这么办了,娘那头可不能瞒下去了,找个合适的机会,慢着点和她说了吧。” 这如何能说,要是这也算个办法,还用来找你吗? 之城生气的看着腊月,为方才一气之下的口不择言后悔不已,谁让自己说出来的这些个蠢话的。 咳嗽一声清清嗓子,他收起脾气来,缓和了脸色和腊月商议,“我这不是气话么,大夫说的娘不能再受刺激了,这个事还是不要叫她知道,你也别和我怄气,这时候咱们就该齐心协力度过难关才是,帮我想想办法。” 屋外又下起了雪,腊月起身把方才北风吹开的棉门帘一角摆正,亲手添了两块炭拨旺了火,这才坐回来。良久叹口气,“之城,如今,只有两条路可走了,要么就还钱,要么就花钱偷偷从南方买点钧窑的瓷回来放到咱们自己家窑里就说是咱们家烧出来的。” “这条行不通。”之城一摆手,“哪个窑出的都是落着款儿的,这可冒名不来,再说如今腊月十几了,眼看都要过年停工,那瓷窑都是来年出了正月才开工的,有的甚至要到二月二。” 思量了许久,腊月故意又说出几条办法来都被之城否决,最后才装出实在为难的样子来,犹豫又犹豫的欲言又止了许久,最后还是叹口气闭上了嘴。 她这副样子果然激的之城更加好奇,心想着月娘一定是有法子了,就是这法子不太好看所以不敢说?如今能保命啥失脸面的法子都不要紧,面子哪有命重要。 于是他放低了身段,虚心向妻子求教,“月娘,你要是想到什么好法子,不妨说出来咱们一起研究下,说不定就行了呢。” 腊月尴尬的笑笑,眼神躲闪着,“我也说不准哈,就是平时听云清和人谈起公务听来的,你听听就好了。” 见之城一脸期待的看着她,腊月这才压低了声音,凑过去小声道,“我听云清平时话里话外的顾虑说,如今咱们邺城好像被三伙势力盯着呢,只怕最多到来年正月末,可能邺城要变天。” 变天在他们当地的方言里就是要易主的意思。 之城一听惊的面色一白,声音都打颤,邺城竟然要乱了吗? 他抖着唇,声音发干,“你……说的是……真的吗?” “真假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听云清是这么说的,他在潘大人手下效力,估摸着应该有八成真,”腊月忍着笑,又推了推发呆的之城,“你这时候还不该给丞相大人去个信打听着朝中的风儿吗?” 之城自然不知道腊月已经知道了丞相非丞相,乃是卖酒的成向,听腊月这么一说略有尴尬的点了点头,胡乱道,“月娘说的是,我待会就休书给岳丈。不过这又和咱们毁单的银子有什么干系呢?” 这消息的确让人震惊,可之城到到底没忘此行的目的。 腊月白他一眼,“邺城和磁州城唇齿关系,你觉得邺城若被攻陷了,磁州城还能独善其身?” 第一八一章娟娘产子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对啊,之城眼睛一亮,声音里都是欢喜,“到时候天都换了,还管什么债不债的?” 他感激的忘了腊月一眼,心里开始期盼起邺城赶紧乱起来。 腊月被他给蠢到了,心想,前世之城虽然中了举可是没有去做官真是他的福气,他这种人在要是进了官场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覆巢之下安有完卵,从没听过哪个地方打仗的时候有人日子好过的,百姓只会更苦而已。 腊月竖起一根手指嘘了一声,“你小声点,这可是杀头的罪,别乱说出去了。” “晓得晓得,”之城连忙放低了声音,压不住的欢欣道,“如此咱们只要把这消息摁死别传出去,等明年就成了。” “正是呢,如今就当没事人似的,只说是讹传,瓷窑里好好的什么事也没出,平时该怎么着照旧,眼看着要过年了,都欢欢喜喜的别露出破绽来。” 之城来时忧愁去时欢喜,脚步轻快的离开了。 腊月瞧着他的背影冷笑数声,这戏越来越精彩了,也不知道那吕立新下到大牢里什么时候处置,等他死那天一定要好好让他们亲生母子相认一番才是。 之城这里吃了定心丸,整个人又恢复了以往的温和儒雅,去给母亲请安的时候顺便说了窑里没事,是伙计看差了,不过眼看着也年底了,就把瓷窑先闭了,等来年出了正月交了李太守的货再开窑。 老夫人听说是虚惊一场,气的把那传信的奴才十八代祖宗颠来倒去的骂了个六透才罢休。 这头没事了,老太太就把心思放到了大牢里的吕立新母子身上,她对这对母子恨的牙痒痒的,尤其是春柳,若不去找她打击一番,心中实在是不舒坦。于是她便说想出去散散心,带着连个下人出门去探望犯人去了。 之城自然不知道母亲的这个动作,此刻正在娟娘这里好声好气的哄她宽心。腊月乐的清闲,一听常嬷嬷说的老夫人竟然出门了,一下子就猜到必定是去探监去了,反正如今的春柳不能言不能动的,也不怕两人能说透什么。 左右待着无事,就和常嬷嬷又到北郊的宅院去找高掌柜小喜他们热闹去了。 转眼到了晚上,两人回到府中后就见家里灯火通明的,娟娘的院子里传来她高一声低一声的嚎叫。 这是要生了? 腊月拉住个端着热水的仆人询问,那仆人说道,“回少夫人,都一下午了,吃过晌午饭平夫人就见红了,就赶紧去请稳婆,偏偏老夫人今日出门到如今还没回来,少爷急得什么似的,您快去看看吧。” 这种面子上的功夫做做也无妨,腊月刚要去帮忙,婆婆就回来了,一脸的喜色在看到腊月的一瞬间消失的干干净净,听说儿媳妇要生了,这才推开挡着路的腊月风风火火的赶去娟娘的院子。 也不知道是不是头胎的原因,娟娘这个孩子生的还真是困难,那惨叫声直直的响了一夜,到丑时才听见哇哇的婴儿啼哭声。 就听合宅都热热闹闹的人来人往着,偶尔还能听见谁说的得了老夫人多少赏赐。 腊月翻来覆去的也没睡好,这会听着外头热闹,索性点了灯,就着床头的纱灯发起呆来,手不由的摸着脖子上的装着戴雪头发的香囊把玩起来。 她想到了前世自己的孩子,那孩子生下来的时候哭声也十分嘹亮,只是不到一天就冻死了。 “少夫人,”常嬷嬷见房内灯亮了连忙起来穿着衣服从偏房过来伺候,“被吵醒了吧,您看咱们要不要起来过去瞧瞧去?” 常嬷嬷心里还是希望少夫人不要和张家闹的太僵,她和高掌柜不同,属于揭了伤疤忘了疼那伙的人,她私心里总希望少夫人能和少爷再和好。 谁家少年夫妻不吵架,都动不动就要和离,就要学少夫人这么着出去自立门户不是乱了套了。女人家这么要强命不会好的。 腊月懂她的意思,摇了摇头,“这会过去做什么,大半夜的,索性等天明吧,嬷嬷若是觉得面子上过不去,天亮咱们就去看一眼。” “那……您看要准备点什么……”常嬷嬷声音小了下去,看得出少夫人对这事不是太热心。论起来腊月是孩子的母亲,要送一份大礼过去的,尺头,金项圈,福袋…… “嬷嬷看着备就是,不用问我,外头这会没那么闹了,我再睡会。” 常嬷嬷只好退了下去自去准备了。腊月合眼朦胧了一会也就真的睡了过去。 她这一睡下去却不知道邺城今夜大变天。 石家合府入夜就浩浩荡荡的赶着马队出发赶往金陵而去,偌大的石府竟然只剩了石云清和他的护卫们在。 而鲁地杨顺军和北燕不知怎么的在磁州城外五里处的柳家沟相遇,打了一场不大不小的仗,双方各有伤亡,杨顺军退回三十里,北燕趁夜火速退回大本营洺州,洺州是他们一个月前的才拿下的,若是此时恋战磁州城,只怕会被窦家坤趁机下黑手渔翁得利。 因此双方的交战谁也不敢使出全力,都在保存实力,等着别的两方相争好捡个便宜。 金指的凤凰寺如今俨然成了蓝梦的根据地,而金指也不再藏着掖着的,大大方方的出现在蓝梦的左右为她出谋划策。 石家府中,书信如雪片般送进来,阿一到阿十忙的不亦乐乎,就连阿七也被从马香儿身边召回听候差遣。 卯时刚到,府内迎来了一位特殊的客人,戴雪从房顶落下,与石云清相见。 两个对立的双方此时相见却似乎并不意外,相视一笑,石云清请他坐下。 戴雪推开他的茶,没头没脑的问出一句话,“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 石云清依然一副云淡风轻成竹在胸的样子,“早就确定了。” “为什么?我以为你对潘大人忠心耿耿。” 石云清唇角弯起,“谁说我对潘大人不是忠心耿耿的?” 戴雪最烦他这种故作高深的样子,冷哼一声,却没多说什么。 石云清自顾自的,“忠心耿耿是没有错的,但……”石云清低叹一声,“潘大人于这场几方博弈中必败,他不是争天下的料子,行事瞻前顾后,用人疑心重重,用兵死板无谋,本人无德不能服人,还听不进身边人的话,这种人必然没有成大事的道理。” 第一八二章占领邺城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戴雪冷冷的看他一眼,“你原来都知道。可你如今这般行事我却看不透了,为的什么?” “为的什么,我以为你知道。”石云清悠闲的负手站起看着窗外的夜色,“我自然是为的石家,我要保全我石家底子家业,石家的根基。” 这话就是扯淡!戴雪一个字也不信,他是武将,但并不是没脑子的武将。 见戴雪神色就知道没骗到他,原本也没指望能骗到他。石云清微微一挑眉,“当然,这只是其中一个原因,最主要还是因为,窦家坤是汉人,还是个有德望的汉人,所辖治下颇有盛名,百姓称道,手下文武大臣拜服,若是他得了天下,才是百姓之福。” 戴雪沉默良久,这才抬头说道,“这句话才是真话,我信你。”他是个干脆爽快人,向来不喜欢拖泥带水,说完这句话就起身要走,“石云清,我早就答应过你,窦大人大军进驻邺城,石家一点事都不会有,为什么还要连夜把家口取走送往金陵,你就不怕姓潘的趁机发难用你家人要挟吗?” 这事其实和他无关,只是戴雪看在石云清帮自己的份上一点难得的善意提醒而已,他不信石云清没想到这层,可是也不明白石云清为什么明知道有这种危险还要把家人送到虎口中。 石云清苦笑一声,朦胧灯光里看着竟然有点不堪负重的疲累和无奈。他没有回头,依然看着窗外,说道,“我没有选择。戴雪,不要以为榴花公子真如外界传言那般自由如风,潇洒风流,我生在石家,就有不得不做不听的命令,不得不面对的家事。” 家事,他说家事。戴雪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不再想,既然是他们的家事也和自己无什么关系。 他戴上斗笠抬脚出门,身后石云清最后问了一句,“你我约定可还记得?” “记得,将来败入对方手下定要留对方性命尊严和家人安全。” 他说完纵身不见,石云清挥挥手,十个护卫同时出现在身边。 “去吧,做你们的事去,然后到城南门与我一同回南。” 众人齐声应答,瞬间离开,不多时又有一人折了回来。 石云清皱眉看着他,“阿六。” 他身边的这十个护卫都是绝对忠诚,只听命于他的人,阿六竟然会违逆自己的命令私自折回,这让他很不高兴。 “公子,”阿六结结巴巴的犹豫了一下,有点害怕公子皱眉,但还是勇敢说了出来,“您没有吩咐邢夫人那边怎么办。” 他知道这句话说出来的后果,这是公子的私事,他们公子向来逢场作戏惯了,都不一定是真的对那位夫人喜欢,可是阿六总觉得那位在公子心里地位不同,他更知道戴雪觊觎邢夫人已久,这一夜过后他们退回金陵,从此和那位夫人可就难见面了。 这是最后的机会,难道不应该下令把那位夫人一同带走吗? 阿六说完这句话头也不敢抬的等着公子发落,十冬腊月的,额头上的汗滴滴砸落。 可是意外的是公子并没有生气,甚至还笑了,“阿六,难为你还想着腊月,我心里自有主张,你不用担心。” 阿六这才松了一口气行个礼飞身而去。 石云清遥望窗外,目光似乎穿透邺城的层层厚墙高楼直接看到了张府,看到了腊月房中。唇角挂着个淡淡的笑,他低声自言自语,“阿昔,可别让我赌错了,你是喜欢着你的二水哥的吧。” 这一夜,邺城百姓被城外喊杀震天的刀兵战马声惊的纷纷开门观看,却在看到大街上的带着血腥味的战马奔驰后又纷纷掩了大门吹了灯火继续“睡觉”谁都不敢醒来。 这一夜,邺城北郊城门外十里处,大伏朝的军队和那窦家坤手下的精兵交战,双方杀到彼此筋疲力尽的时候,被那伺机等候的杨顺军趁机来捡便宜,谁知半路又中了金指布下的埋伏,直接被杀的七零八落,溃不成军。 杨顺军本就是鲁地的灾民临时集结而成,一路靠的都是打家劫舍收编流民壮大的队伍,对行军打仗一窍不通。 金指蓝梦他们根本就没有费什么劲就大获全胜。而杨顺军余下的士兵有的投降了北燕,有的跑进了邺城投奔了石云清和戴雪的军队。 和金指站在瞭望台的蓝梦看着邺城北郊石云清和戴雪疲累的士兵们,笑着摸了一把金指的脸,“金指好算计,原先你说今夜是个时机,我其实是不信的,不想你果然是我的贵人,竟然被你料中石云清和戴雪的行踪,这会他们已经都是强弩之末,杨顺军也被我们灭了,咱们要不要一鼓作气进驻邺城。” 金指垂眸片刻,看着那处交战的地方,良久后摇了摇头,对蓝梦道,“退兵吧,磁州城也不要去了,必有陷阱,云清与戴雪这是设的一计,事不宜迟,马上退兵。” 蓝梦对金指极为信任,闻言连忙下令退兵回洺州。他们退的很快,非常快,可还是中了埋伏。也多亏了他们退兵退的快,因此伤亡并没有太过于惨重,损失了两员小将,一千兵马。 他们退兵才到磁州城西郊的时候那冰天雪地里的一处来时好好的道路竟然一下子塌陷了下去,身后和前方的道路上更是突然就燃起了熊熊大火。 仔细一看居然是覆盖了一层秸秆的火油层,周围喊杀声震天,战马受惊,兵士乱窜的,对方竟是不动一兵一卒,面都未曾见就将他们三千兵马去了一小半。 多亏有金指临危不乱,看他们进入的是个阵法,带着蓝梦指挥众人跟着自己走出了这个阵,众人这才快马加鞭逃回了洺州。 这一战,杨顺军灭,北燕受创,大伏朝驻守邺城和磁州城的兵马被窦家军完败,石云清带领残部连夜赶回金陵。 红日东升之际,几千人的兵马在邺城北门集合,马上斗大的窦字旗和戴字将旗迎风招展格外引人注目。 厚重的城门被打开,晨曦微光里,戴雪手中长枪向前一指,大部队浩浩荡荡进城。 邺城从此姓窦,成了窦家坤的辖地。 而那本来开了一条门缝观望的百姓们,看了半天见这队进驻的兵马并没有挨门抢劫,这才放下心来,出门观看。 戴雪无非也就是例行的念了一篇早就准备好的安抚文书,然后将那早就跑空了的府衙占领。 至此,完全占领邺城。 第一八三章石家也走了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整个邺城昨夜大概也就张府顾不上关心外头战火连天的兵事,都沉浸在得子的喜悦中,直到天明开了府门才打听出邺城变天了。 腊月听常嬷嬷说的昨晚的风云变幻比唱戏还精彩,直惊的呆楞楞的,等听到现在占领邺城的是窦家军的时候她已经不会思考了。 脑子里轰然炸开,心里说不上来是个什么情绪,“嬷嬷……那窦家军的将领叫什么?” 她心里雀跃着,戴雪那蛮横霸道的样子浮现在眼前,耳边仿佛又响起他的声音,“腊月,想我没?” 常嬷嬷正在整理要去探望娟娘的送给孩子的见面礼,听腊月问她,头也没抬的回答,“好像是姓戴,叫什么就不知道了。” 真的是他!是戴雪!腊月唇角不由的上翘,这个混蛋,他不是说要等要来年出了正月才能进驻邺城吗?这个混蛋骗我,看我以后不理他。 她在这里一脸微笑的心里发着狠,常嬷嬷且还在絮叨她的,“哎,还有那石家啊,一晚上就走的干干净净了,一个人口都没留下,石大公子那么好的人也不知道昨晚有没有出事。” “你说什么?”腊月一惊,“云清走了?” 这是废话。云清当然要走了,他和戴雪是敌人,他是大伏朝的潘大人手下的谋士,兵败自然要离开,不离开难道留在这里被抓去砍头么。 可是……可是,他们约好的事呢,说好的要雇佣自己去金陵帮忙的…… 至少,也该来道个别吧。或许走得匆忙,来不及呢,兵荒马乱中哪还有那个空闲。 腊月为石云清开脱着,可是心底却又却无比清楚石云清的本事。旁的不说,就是他手下那十个护卫也绝对有本事带他来和自己告个别,就算不亲自来做别,至少也能带个信来吧。 他竟然就这么不声不响的,招呼都不打一个的离开了,他……他到底有没有把自己当成朋友来看,他到底当自己算是什么? “少夫人,您看这些够不,咱们这就去吧,早点去省的被人挑理。”常嬷嬷指着桌子上的东西给她看。 腊月随便扫了一眼点点头,“走吧。” 不出所料,之城和婆婆都在娟娘这里呢,娟娘整个人虽然疲惫不堪,但是气色还好,旁边的婴儿床里睡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婆婆正在亲自指点着丫头们给孙少爷的衣服分类。之城柔声和娟娘说着话。 腊月的到来打破了这一副美好和谐的画卷,几人都是一怔,婆婆翻了个白眼,“你还知道来?昨夜一家人都忙着,你连个人影都看不着,我还当你睡死了呢。” 之城不满的一跺脚,“娘,大喜的日子呢。” 婆婆就哼了一声不再吱声,正好孩子吭叽了几声醒了,她就抱起孩子去找乳母喂奶了。 娟娘态度极好,感激的让丫头接过腊月送的礼物,请她坐下。 腊月略待了待,说了几句让她月子里好好养着不要想别的事,想吃什么找自己要的客套话,也就告辞了。之城有心送一送,看了娟娘一眼,到底还是留了下来。 娟娘正在月子里呢,才给他生了个大胖小子,自然心里要以她为先。 出了娟娘的院门,腊月吩咐常嬷嬷回去准备自己出门的衣裳,等她待会回去,到北郊宅子里看看去。 “也不知道昨夜的事高掌柜他们那里出事没,嬷嬷你先回去准备下,我去下婆婆那里就来。” 昨夜之变腊月一下子想到了大牢中的吕立新母子,不知道会不会趁乱被他们逃走,这事她一直都是双手干净的,是婆婆亲手把他们送了进去,如今自然也还是让婆婆去操心着这件事更妥当。 她不请自来,丫头们照常如往常似的无视她,也不搭理也不来打帘子。 这也没什么,腊月亲自掀帘子进去,热气扑的她晕了一晕。婆婆房间里竟然摆着五六个炭盆子,还都仔细的抠着鎏银的白铜罩子。 她进去的时候婆婆正在看着乳母喂孩子,嘱咐乳母吃东西不要嘴馋,“不要吃辣,上火的东西,寒凉的东西一概不能吃,厨房里我吩咐了给你们两个乳娘单做的菜单,若被我私下里看到你们偷嘴,害的孙少爷泻肚子上火了,不但你们工钱没有了,就是人也不用在府里了。” 一眼瞅见腊月进来,婆婆的话刹在嘴里,心烦的瞥她一眼,也不让她坐,不满的冲她道,“你来干什么?” 腊月撇嘴一笑,“放心,您不欢迎我,我也不是多想来的。只不过是突然想起来这邺城如今的天都变了,怕那州府大牢里头的俩人趁乱跑掉可就不妙了,毕竟咱们和他们家这场仇恨不可谓不大,人到了绝处什么事都做得出来,万一……哪天他们摸到咱们家来……”腊月一笑,“您说先遭殃的是谁?” 她这话说的这么直白,婆婆怎么可能听不懂。闻言一下惊醒——对啊,吕立新母子几乎算是被自己一手给送进大牢里的,那仇恨就是不死不休之局。自己只顾着沉浸在得了孙子的喜悦中就把这个给忘了。 但她同时又不信腊月会好心来提点自己,她与自己的仇恨比那吕立新也不小,当初还说等扳倒了吕立新就要和自己算账的,怎么这会倒来充好人帮忙来了。 这事透着诡异,极为蹊跷。 “你为什么要帮我?”婆婆就连问一句话都是趾高气扬的样子,“你当初不是放话说把那吕家弄进去了就要和我算账吗?” 嗤笑一声,婆婆撇撇嘴,“怎么?想通了?不想报你父母的仇了?” 这是想激腊月大怒与她撕扯吗?好让之城看到,然后借机再提那休妻的事? 腊月轻蔑一笑,凑近婆婆耳边,笑的温柔,“谁说我没有为我父母报仇?你怎么知道我没有动手呢?还是那句话,您老人家可要保重身体,好好的、健健康康的活着,别接不住我的招,死的太早了,让我扫兴。” 婆婆愤怒的回身扇她耳光,被腊月轻巧架住,反手攥住她手腕,“我要是你,现在就赶紧去大牢里先瞧瞧去,然后……” 里屋婴孩的啼哭声乍然响起,打断腊月的话。 奶娘哄祖宗似的哄着孩子,可却还是被婆婆骂出了声,“怎么回事?是不是偷偷拧掐孙少爷了?你们这些雇来的奶娘,就是心肠毒辣……” 腊月笑笑转身离开,丢下身后打骂和解释的声音。 第一八四章胡思乱想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被戴雪占领的邺城和平时几乎也没有什么分别,军队们在城内四处张贴十条军纪告示,不许抢百姓财物,不许收受贿赂等等之类,颇受百姓爱戴。 腊月从婆婆处离开后就带了常嬷嬷到北郊去看望高掌柜他们,一路上看到店铺还如往常那般营业,路上人来人往的并无什么影响,心里暗暗为戴雪感到高兴,有点迫不及待的想见到他。 她觉得戴雪最多今晚肯定会来见她的,那个人以前冒着危险都要来与自己私会,如今进驻了邺城更方便了,岂有改了性子的道理。 常嬷嬷见腊月脸上挂着神色可疑的笑,还带着些娇羞的小女儿之态,不由的好奇问出声,“少夫人,您这是想到什么了,这么高兴的?都笑出声了。” 腊月正要回答她,眼前一队骑兵路过吗,骑马的速度不快,一边走一边有两个人在宣读着戴家军进城十戒律安抚民心。 腊月从马车里撩着帘子看了一眼,有点眼熟。 再一回想,这人乃是当初凤凰山山寨里那个负责看守婆婆的护卫。有心上前打个招呼的,可看了看常嬷嬷,常嬷嬷从来都不知道戴雪是个什么模样,叫什么名字,最多也就是知道那顶被她改成了帏帽的黑色斗笠而已。 想到嬷嬷素来有些愚善,未免多费口舌,腊月放下帘子等那队人马过去了,这才继续赶路到了北郊的宅院。 他们担心高掌柜他们,高掌柜他们也同样担惊受怕了一晚上,生怕少夫人那头出了什么事。尽管窦家坤手下的这支戴家军进城后对百姓很好,还开了官府的粮仓救济穷苦百姓,但是那也还是要亲眼看到亲人无事才心安。 因此当腊月出现在宅子里的时候,小豆子薛航姐弟都激动的哭了。他们就住在北郊城门边上,夜里打仗的时候耳边听的喊杀震天的,仿佛就在门外边,因此那种劫后余生的体验更深刻。 虽然才几天没见,他们相见却好像已经过了几年了似的,又听高掌柜说了那晚的遭遇,居然有流矢飞箭扎在他们宅子内的大树上,听的腊月惊心动魄的,连连安慰他们,道了个辛苦受累受惊了。 趁着他们几个去做饭的空儿,腊月又问起了银子的事。高掌柜点点头小声道,“稳妥的很,院子里那个石头围起来的菜圃地基都是‘那个’打造的,还有呢……” 高掌柜神神秘秘的左右看了看,确定没人听见,这才道,“我那时候不是在磁州城偷偷买了几个铺子吗?再加上咱们在邺城暗地里低价收购的店面,算了算竟然有四十多个了,少夫人您看要怎么布排?是租出去?还是咱们自己做点什么?” 高掌柜不愧是个做生意出身的,闲不住。 自从进了腊月关了铺子后,这才不过二十来天,他就已经闲的受不了了。如今见邺城被戴家军占据,以为已经稳定下来无事了,就想着要把铺子都开起来,大干一场。 腊月自然明白高掌柜这话的弦外之音,先是惊讶了一番,当初自己是说过对高掌柜的眼光和经验有信心,让他自己裁夺着作主那些银子的投资的,可是怎么都没想到他竟然能盘下这么多铺子来,心里又是惊叹又是惊喜。 “那些铺子,都挂在谁名下了?”腊月最担心的还是这个。 高掌柜颇有些自豪的一笑,捻着胡须道,“都在石公子名下呢,我那时要能料到邺城有今天,就写在咱们自己名下了,谁想到大伏朝竟然真的会失守邺城,石公子……” 他说到这里,看到腊月脸色一黯,知道这位公子走的时候没有和他们家少夫人打个招呼,少夫人心里是不开心呢。因此连忙顿住话头打岔,“您看,咱们的铺子要怎么安排?要是都是咱们自己开的话,我算了算,只怕咱们的本钱不够,要么租出去一半?自己用一半?” 腊月一笑,摇摇头,“还是不要了,如今虽然窦大人的人占了邺城,可你看那北燕也还虎视眈眈的,就在咱们边上转悠。再说大伏朝也不一定就这么放着丢了的城池不管。这时候开铺子,别的不说,需要的材料,要上的货物,路经的地方,能不能太平都是个未知数,反正还有十来天就过年了,索性放上一放,再观察观察,等时局稳了再说。” 高掌柜听少夫人这么一分析顿觉汗颜,他平素是个十分谨慎的人,最近大约是闲的很了,这种分析他本该比少夫人更敏锐才是的,可现在却要少夫人来提点,丢人了。 腊月却没注意到高掌柜的表情,她心里装着事,首要的是吕立新不知道是不是还在牢里,不知道他有没有趁乱逃走,这个本来自己亲自去一趟府衙就能知道的。 可她心里头不知为什么就是存着一口气,一口不甘心的气儿——她才不要先去看戴雪,虽然是去探消息的,可是那个混蛋肯定以为自己借故找借口寻他的。 呸!想到这里她面上一红,只希望婆婆能中用点,打听出来吕立新的消息。 第二就是,她人在家里,心早就飞到外头了,她想知道戴雪在干什么呢。如今大军才占领了邺城,应该有很多事要安排,都离不开他这个首领。 她心里都知道,给戴雪找了一堆的借口,可是还是生气。有那么一点点的生气,就是再忙,难道都不能叫人给自己带个信儿吗? 石云清是这样,他也是这样,一个两个的,都是嘴上一套,行动一套的。 都是混蛋! 腊月越想越气,甚至都想到了戴雪这个混球今晚说不定也不会来看她。 男人都是大猪蹄子!如今收了邺城正春风得意呢,哪里想的到她这么个不相干的女人,早就忘到脖子后头了。 越想越气,自己成了个什么了?算个什么?玩物吗?他们闲了拿自己破闷,当成青楼里的妓子们? 她这头气的到后来饭都没心思吃了,面色不善的对几人说了句回去有事,让常嬷嬷待会自己回来,或者今晚不回也行,自己风风火火的系上鹤氅就回去了。 把几个人弄的面面相觑,都一头雾水的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然后相顾摇头不解。常嬷嬷刚要随她一起回去,却被腊月拦下来了,“嬷嬷你别管我,我想路上走走,心烦!” 常嬷嬷就不敢动了,高掌柜和小豆子嘴张张合合的半天,望着少夫人的背影到底没敢多嘴。 第一八五章大闹酒楼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饭也不曾吃的就出去了,一路闲晃着到了一家饭店门口,闻着飘出的饭菜香味,肚子里咕咕咕的叫着。 她哼了一声,生气也不能和自己身体过不去。不能不吃饭,又不是自己犯了错,干嘛惩罚自己?不但要吃,还要大吃一顿,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海里游的,都要吃一顿。 于是当小二用看怪物似的眼神看着这位衣着华贵的夫人点了一大桌子菜,还说没有约人,就自己一个人吃的时候,那眼珠子差点从眼眶里瞪出来掉到酒水里。有心问一句“这位夫人,您一个人吃得完了?这一桌子可不便宜。” 可是又被那位夫人冷冷的眼神吓得缩回了舌头。罢了罢了,这夫人就是当真没钱,那手腕子上的玉镯子,头上的金钗各种首饰也够抵资了。 腊月看着上了一桌子的菜,把面前的一只熏鸡的腿使劲撕下来,神情恶狠狠的好像要吃人似的。 这么不斯文的吃相把来上米饭的小二又吓了一跳:难道这位夫人其实是个江湖侠客?看那下手的动作多像江湖大侠卸掉人臂膀的气势。 这么想着,小二就更不敢多嘴了。可他怎么都没想到这位夫人其实既不会功夫不是江湖大侠,也不是有钱人,竟然真是个来吃霸王餐的主儿。 眼看着这位客人吃了两个多时辰,店内都没有客人了,桌子上的菜才动了两三个,可是酒却喝了两三壶了。 望着醉醺醺的豪爽夫人,小二终于没忍住问了一句。 借着上第四壶酒的机会,他陪着笑小心翼翼的道,“这位夫人,您看要么先把帐结了?”生恐惹得面前的人暴怒,小二不等客人发怒连忙解释,“主要店里如今都过了午饭时候许久了,咱们也要去后头准备晚上的材料,这里就我一个伙计看着店的,怕您老待会喝的上瘾了,醉倒再喊醒结账扰了您休息。” 说来说去不就是怕自己没钱结账吗?腊月本来就心里一肚子不爽没地方撒,此时喝的八分醉意,见一个店家小二都敢来寻自己晦气,于是便趁着酒劲将那青花瓷的方口二两饮酒杯往桌子上砰的一敦,怒道,“你这是什么意思?怕我没钱结账?怕我赖账?我是那样的人吗?你去满邺城打听打听去……啊?……我邢腊月……是那种没钱的人,是那种吃饭赖账的吗?” 邢腊月?邢记胭脂的老板娘?张家那位少爷的夫人?店小二方才不过是心里略有担心而已,如今听了腊月自报家门,心里却十拿九稳确定面前的女人是来吃霸王餐的了。 张家么,谁不知道。满邺城谁不知道他们家如今已经是光剩了个空壳子了,又是借高利贷,又是典当小妾嫁妆还账的,如今还敢说自己有钱? 怪不得方才点这么一大桌子东西,还当真是遇到了财主不心疼钱呢,这一看竟然是打从一开始就没打算给钱啊。 不给钱还敢发脾气? 店小二一肚子怒火的冷笑一声冲楼下喊了一声,不多时上来四五个大汉,内中一个老板模样的盯了腊月两眼对身边人道,“如今邺城的主子是那位主张仁义治下的戴将军,咱们也来个先礼后兵,派人去给他们家人送信去,告诉他们,五十两银子的酒钱送不来就把他们府中少夫人送到怡红院去了。” 腊月已经喝的迷迷瞪瞪的不知四六了,但是还能听的懂他们的话,一听青楼的名字,过去的被马香儿坑的事又浮现在脑海中,心中越发的愤怒,竟然抓起个盘子就飞了过去。 口中骂骂咧咧的,“你们混蛋,我叫你们绑我……我打死你们……我和你们拼了……” 那几个伙计哪里吃过这亏,老板也气坏了,一声令下正要动手呢,就见二楼的窗口嗖的一下飞进来一个人,还没看清影子呢,几个小二已经一起哎哟哎哟的叫着摔倒在地,而那老板门牙都被打掉了半个。 正要发作呢,一看地上掉着的打倒他们的竟然是七八块银子块块儿,粗略一估怎么也有一百两了,付这顿饭菜加上被毁坏的东西绰绰有余了。 再一看那人影,戴着个斗笠一身黑衣,脸都没看清呢就已经伸手裹住醉酒的客人跳出了窗口,留下一句话随风飘来,“人我送回去了。” 敢情这个人是张府的护卫?店老板发了半天呆,这才捡起地上的银子收拾起狼藉的桌椅。 腊月喝的酒是冷酒,这会被人抱着在屋宇间飞来窜去的,浑身就觉得从肺腑里冷到头发丝,不住的往那人怀里蜷缩。 戴雪看着她小猫似的往自己胸前缩,又气又想笑,不轻不重的在她臀上拍了一巴掌,“给我忍着,你这女人胆子越来越大了。” 嘴上这么说着,却还是动手把她的鹤氅帽子往下拉了下,再把鹤氅又裹紧了些,这才偷偷摸摸的抱着她溜回了邺城府衙的后院自己居住的院落。 他知道腊月素来对自己的名声极为看重,因此也没有从门口进来,从房顶上翻下来回的房间,然后吩咐人送热汤沐桶来。 想了想,又偷偷一笑,吩咐去找一套青楼女子的纱衣送过来。 他要吓唬吓唬这个胆大包天的女人,今天亏得是自己去的巧,正好赶上了,不然若是她被那些人打晕了再弄到什么磁州相州的青楼里,自己可到哪里去寻人? 不让她吃点教训,她以后还敢这么做可不行。 腊月喝的本就不少,又被戴雪抱着迎着风灌了一肚子冷气,这会后劲上来了,就醉的七荤八素的,一会哇哇大吐的,一会又觉得好像置身温泉之中,泡的浑身极为舒服。 就是这温泉里有一丛水草可恶,总是缠住她的手脚身体,让人时时透不上气来。 缠着人身体也就罢了,这水草后来竟然蹬着鼻子上脸的,紧紧把自己的嘴都给缠住了。 腊月气的不行,迷迷糊糊的伸手推了推,才发现虽然是一丛小小的水草,可是竟然重如丘山,她奋力去推都推不开分毫,一气之下心中大怒:真是人善被人欺,如今她被人欺负也就认了,连一个水里的无根水草也来欺负她,实在是太叫人不能忍受了。 你不就是个海草么?我推不动你,你当我就没有办法了吗? 急怒之下腊月竟然一张嘴去咬那水草,入口软软的,咸咸的,还有点血腥味。 得意的嘿嘿一笑,她嘟囔出声,“你个破水草,原来是成精了,怎么样?还敢欺负我吗?” 第一八六章玩闹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戴雪本来为她收拾完呕吐的秽物后,打算将她在沐桶中泡的暖和了就抱上床好好让她休息一番的,可是望着喜欢的人就一时情动,抱住她吻了一通,不料竟然被腊月误当成水草精咬破了唇。 他捂着吃痛的嘴,看着腊月得意的嘴里嘟嘟囔囔的,被她气笑了。 无奈的将她抱上床后,亲自拿过那一身青楼女子的纱衣为她换上,想了想,又恶作剧的在她脖子和手臂上吮出许多红印记来,再把她衣衫弄的半开半掩,发丝打散,锦被颠乱,布置了个刚和人缠绵过的现场后,就忍着笑藏在那帷幕后等着这个女人醒来。 戴雪喂她的醒酒汤是军中将士们烈酒醉倒用的那种,极有效验,腊月不过等了一个多时辰就醒了过来。 她本来还捂着脑袋喊“常嬷嬷给我端点茶来,头痛……”可是一看到伸出的胳膊,那胳膊上薄薄的红纱衣,以及隔着纱衣的皮肤上点点可疑的红痕,整个人脑子轰的炸开一下子懵了。 哆哆嗦嗦的掀开被子,大腿上,胸口,肚子上,都有那种红痕…… 她这是……看看浑身的衣服,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自己这是被弄到了青楼里,吃饭……吃饭的时候在酒楼里,隐约记得好像吃了一顿霸王餐…… 糟了,上次有戴雪及时搭救,她没有失了清白,可这次却完了。 眼泪一瞬间如雨而下,她恨死了自己的一时任性放纵。 如今可要怎么办,她想找个衣服换了,于是哆嗦着起身在房内转了一圈寻找衣柜,可这房内除了床根本就没有衣柜,而且摆设奢华却并没有寻常青楼那种轻佻的颜色和家具式样。 有点不对。难道这还是间被富家大官包养的花魁的房间?腊月此时心内急乱,根本无法冷静思考问题,不然早就看出来漏洞了。 没找到衣服的她正在想着要不要撤下桌布围在身上趁着没人逃走呢,就听外面有人禀告:“将军,那老太太从清早就来了,又是送银钱贿赂,又是讨好的喊兄弟们大爷爷爷的,眼看天黑了,也不肯走,要怎么处置她?” 将军?老太太?处置? 腊月脸一黑,一下子想到了这里是哪里了。 不等她骂出声来,躲在暗处的戴雪就暗骂了那个护卫一声,从帷幕后绕出来,一把先把扑过来要打他的腊月紧紧抱住动弹不得,这才对外面喊道:“将她给我轰出去,让她明天再来。” 外头脚步声远,他这才放开捂着腊月嘴巴的手,得意的对她笑笑,“怎么样?酒醉娘子,想我没?为夫伺候的你可还舒服么?” 腊月一口咬在他箍着自己的胳膊上,咬了半天又下不去狠嘴,只好气哼哼的松了口,想到这个人竟然没有第一时间来找自己,她心里还别扭的很,于是一扭头也不看他,“你掳我来做什么?不是说戴家军进驻邺城要慈善对待百姓吗?怎么他们的将领却来强抢民女,做了个流氓恶棍。” 戴雪一下就听出来了她那句“你掳我来做什么”里的浓浓哀怨,这是在怪他呢,心里一喜,更对腊月爱到了骨头里。 不理会这个别扭的女人撅着的嘴,他强硬把腊月脑袋扳过来,在她唇上一吻,这才又抱着她耐心解释,“那一夜激战前的两天都没有合眼,等打了一夜的仗进驻邺城后我实在是困顿的不行了,接管这处府衙的时候我都是迷糊的。多亏了兄弟们得力帮着料理的明明白白,本来想马上就去见你的,可是又怕这么一副憔悴的样子你见了心疼,因此就打算小睡半个时辰稍微养养精神再去见你。我都交代给他们半个时辰一定要喊醒我了,谁知这群惫懒的,竟然敢违抗我的命令,由着我睡到了自然醒,等我醒了赶紧去找你的时候你已经不在府中了,好不容易打听着到了那处酒楼,谁知就见你醉的像个泼皮似的想要赖账吃霸王餐,我就把你弄回来了。” 腊月听的脸一阵红一阵白的,羞得不行,听他说的那么多天都没有睡觉心里又心疼,于是咬着唇不情不愿的先呸了他一口,才别别扭扭的道,“我又不会跑了,你睡够了再来找我又不是不行,你那些兄弟不叫醒你还不是为了你好,你还要打人家,真不是人。” 屋内点了五六个炭盆子暖暖的也不冷,可戴雪还是怕她冻着,把她抱上床用棉被包住了,又倒了一杯热茶给她,这才在她旁边坐下,“腊月,我真的很想你很想你,城门打开那一刻,我总觉得会一眼看到你,可是却没看到,心里就想着赶紧办完公事就去找你,在凤凰山上的时候也是,每天累的很了,只要一想到这都是为了早日进驻邺城,能早日见到你,我就一点都不累了。” 这人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腊月脸上再也绷不住,一脸的甜蜜再也藏不住,弯开嘴角就笑了。 怕戴雪得意,她又连忙打岔,“方才外面说的什么老太太早上就过来了是怎么回事?”她心里其实有个猜测,这时候问出来想再验证下。 戴雪闻言一乐,心情颇好的邀功,“是你那个恶婆婆,说要来探大牢,说了一天了,又是说什么有个朋友在里面,又旁敲侧击的问兄弟们有没有什么越狱的犯人,不怀好意的没有一句实话,我就故意吊着他一天,这时候才把人轰走。” 婆婆来打听的事,其实也是腊月在意的事。 于是腊月胡乱的夸了他几句,然后装作不在意也问出了和婆婆相同的问题,“那大牢里,有没有趁乱逃走什么犯人?” 戴雪眉头一皱,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你要找什么犯人?我直接去叫兄弟提出来给你发落不就好了?” “没有,我就是随口问问,”腊月不想让戴雪知道自己和吕立新的那些恩怨,她不喜欢把这些四处去说。 看着戴雪不高兴的脸,她知道这人又在生气自己不说实话了,于是主动在他唇上亲了下,说道,“我还不想说呢,也不是什么紧要的事。” 只要不撒谎就行,戴雪听她这么说,脸色才转阴为晴,略一思忖,说道,“其实,还真的跑了个要犯,只不过对我来说不甚要紧而已。” 见腊月一脸期待加紧张的样子,戴雪一笑,搂紧她,下巴搁在腊月肩头蹭着,“和你无关,放心好了,是北燕的人,你也知道的,就是金指那个同伙,姓吕的那个。” 第一八七章逼捐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一听惊叫出声,“真的是他!” 见她一瞬间变了脸色,戴雪也郑重起来,疑问道,“为什么这么怕他?难道你也和他有过节?” “没有!“腊月嘴硬的很,有点心烦的推了下戴雪,“我就是对这个人不喜欢,所以婆婆和他较劲的时候没帮过他,也没什么恩怨。” 没错,自己不过就是不肯帮他水香墨的事而已,他娘的病是婆婆下的手,他们进大牢也是婆婆告发的,和自己一点关系都没有,自己不过是旁观了而已,这总不能也算犯法。 她在心里安慰自己半天,然后就说要离开。戴雪想了想,正色对她道,“这城内富户十分富有,且为富不仁的大有人在,明日起我想召集邺城豪强富人‘借’点军饷,不知腊月想让我借姓张的多少。” 腊月本来还有点可惜他们来的早了,没有看到婆婆被李太守追讨那两万两银子的笑话呢,此时一听这个瞬间来了精神。 她笑了笑,“之城的娘……家底丰厚,我看借个万两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有了腊月这句话,戴雪心里就有了主意,能拿得出万两来?那我可不能只要万两,得让你拿不出来,赶紧乖乖把媳妇和离了抵给我。 两人又说了会话,临走的时候腊月看着身上那件可恶的纱衣,威胁他以后再敢这么做就别想看到她人了。 戴雪这才又是发誓又是赌咒的再三保证,然后送她回家,路上又问了生日怎么过。 他们两人同天生日的,只是那出生的日子腊月二十九都已经要过年了,腊月想了想,那天答应了小喜他们要去北郊宅子一起过的,犹豫了许久还是没有把那处地方告诉戴雪。 “阿雪,那天晚上的时候,我在……北郊城门那里等你吧,我们一起过生日。” 这是慎重考虑后的结果,她粲然一笑,神神秘秘的一歪头,“有礼物的哦。” 因着她这一句有礼物,戴雪余下的十来天里每天度日如年的期盼着,比盼大军进城都殷切。 而腊月回来后常嬷嬷早已经回来许久了,正在往那院子里的干枯的树枝上系假花,见腊月回来这才放下心来,从梯子上下来,搓着手一边嗬气取暖,一边给腊月弄好暖手炉递过去,语气有点担忧和埋怨的问腊月,“少夫人您这是去哪里逛了,可我把担心坏了,要是再有半个时辰不回,我可要去寻老高一起贴告示了。” 腊月皱眉隔着窗户看了眼那树上花花绿绿的假花,并没回答常嬷嬷的问话,“嬷嬷,你知道我最厌这种假花之类的。” 常嬷嬷把茶端上来,也嫌弃的看了一眼那些花,无奈道,“是老夫人的主意,说是家里刚得了长孙,太素净了不吉利,老奴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就作主接了那些花,省的和他们罗嗦扯锯。” 腊月就不吱声了,握着茶杯子沉默许久,就听得院子里突然闹嚷嚷的,接着就听下人惊喜的声音,“是戴将军来府中了!” 戴雪!腊月心一动,手一抖,几滴茶水洒了出来。 昨天说好了的,今天来府上“借”钱的时候不许找自己的,不知道这个混蛋能不能遵守约定。 听着外面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她知道这是之城把戴雪迎到客厅接待了。她心中矛盾不已,怕戴雪找借口见自己,确又有点想借机去看他一眼。 被这种矛盾的心情折磨的不行的腊月,最后终于想到个好办法,她竟然穿了常嬷嬷的衣服,装成个仆人站在花厅外偷听。 戴雪的那冷而凌厉的声线从一墙之隔的地方传来,腊月觉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 “……就是这样了,邺城每个有钱人家都要捐出来两万两银子,今年过年的黄河灯阵我要扩大三倍的场地,热闹的办一办,还有烟花、爆竹,总计要五十万两。” 别说屋里的之城眼前一晕惊的差点断气,就是门外的腊月听的也差点吓得跳起来。 二十万两?还是过年的黄河灯阵用的?戴雪疯了吗?每年那黄河灯阵也不过就用三万两银子就够了,全邺城都要捐钱的,富户们多的也就是捐个千八两,少的也就是几十两,百两,那些穷人家都是十文二十文的钱捐的。 何时见过这么狮子大开口,一户人家就要出两万两,这是明抢呢。 戴雪这个混蛋这是故意的,腊月就不信他对别的人家也是要这么多,还有昨天不是说的以军饷之名“借”钱吗?怎么今天无缘无故就变成了筹措黄河灯的钱了。 是了,若是为了邺城的黄河灯筹起来的钱是不用“还”的,更正大光明些。 就听之城喘着粗气咳嗽了半天,然后才有气无力,强忍着怒气不敢发作的,一副窝囊的样子说道,“这黄河灯阵往常年都是全邺城百姓一起捐钱的,就是扩大三倍也用不了这么多吧?” 腊月一听就知道之城要糟糕。戴雪那个脾气只能顺着他,这么质疑他,他还不得提刀砍人?多亏了现在他不是在凤凰山当强盗了,多少还注意点形象。 只听一阵杯盏打碎的声音,然后是戴雪冷如冰刃带着杀气的声音,“张公子这是质疑我胡乱收钱?往常是伏朝那些贪官搜刮百姓的,我如今要重新立规矩,以后的邺城有我在一天,每年过年的九曲黄河灯阵就只找富人来出钱,穷人过日子都已经用尽了全力,哪还有闲钱?更别说这几年邺城年景不好,百姓过的更苦,你们这些富人关键时候不出来做个善事,难道非要等着……”戴雪略一停顿,哼笑一声,“等着被罗织点罪名抄个家才知道后悔吗?” 威胁!赤裸裸的威胁!他这强盗当的真是深入骨髓了。 腊月无语的脸颊抽搐,之城最怕这个,这么一威胁肯定就硬着头皮答应了。 果然,就听里头之城连忙一连声的答应着,估计戴雪再发点狠,他都能吓得跪地磕头了。 戴雪目的达到了,就要告辞。 呼啦一声门帘响的时候,腊月连忙垂下脑袋怕被戴雪认出来,低着个头一声也不敢吭。 可是戴雪已经对她极为熟悉了,顾影识人,眼角余光一瞥已经看到腊月,见她这么一身打扮,心里一乐,就起了个坏主意。 只见他一把攥住腊月手腕,转头对之城道,“这个丫头长得标致,本将军喜欢的紧,张公子可愿割爱啊?” 第一八八章送上银两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之城早就在出来的一霎那认出了腊月,只不过此时一身下人衣服打扮的她脂粉不涂,衣衫灰暗的,额角那没有石榴花额饰遮掩的疤格外惹眼。 虽然他也吓了一跳,但一来从不曾听说这位戴将军有近女色的爱好,二来腊月这副样子甚至能说的上丑了,无论如何都不会被人看上要去。 本打算等送走了戴将军这个凶神,再回头数落腊月几句的,谁知这位将军审美清奇,居然相中了这位扮成下人的张府少夫人。 戴雪的眼神如刀,浑身自带的战场上厮杀出来的那股子杀气压迫的之城额头冷汗洇洇,他不敢拒绝,更不可能答应,腊月也气的紧咬着嘴唇,不满的怒瞪着面前这个混球。 就在之城几乎要被吓得昏过去,腊月气的要不管不顾的骂出来的时候,戴雪哈哈一笑,松开了腊月的手,然后在之城耳边极低的说了一句话,这才大步狂笑着离去了。 他说了什么没人猜得到,只是之城瞬间面如土色,整个人呆若木鸡,被腊月叫了好几声才回过神来,然后无论腊月怎么逼问他都不言不语的,最后被问的烦了,之城丢了一句,“他日若有灾祸,皆因你今日这一出扮装之害。” 两万两银子的“敲诈逼捐”令之城万分头痛,而戴雪给出的时间也极为苛刻,只有十天准备,最晚腊月二十七就要交上来的。 之城急得无法,到后来半夜都会被噩梦吓醒,总是梦到被戴雪砍头,或者被拿刀剐肉,最后实在没有办法了,只好找老母亲商议。 没人敢惹这种**子,暗地里把这个土匪强盗一样的戴将军骂了个狗血淋头后,他们到底也只能自认倒霉,把家中店铺和老母亲的嫁妆折买了许多凑出两万两银子来送了过去,府中却一下子就拮据起来。 可是万万没想到等之城亲自去送银子的时候,那位戴将军又有新花样,看着跪在地上的之城也不让他起来,一条腿踩在椅子上,手里擎着个酒杯,神色阴冷的看着他,干脆挑明了自己的意思。 他说,“姓张的,你莫非看不出我的意思吗?你要想保你全家平安,当真该怎么做?真不明白?” 之城抖如筛糠,想到那天他走的时候在自己耳边说的那句话,顿觉五雷轰顶。 这个男人当时说的是,“我要这个女人,不给我就取你全家脑袋。” 浑浑噩噩回到家的时候,耳边还回荡着戴雪那句话,“最晚正月十五,你自己掂量着办。” 正月十五前他一定要把这件事办妥当,送去自己的妻子给那人,抑或是拼死不从赌上全家的性命,如何取舍不言而喻。 他甚至到后来恨起腊月来,这个女人她怎么就这么能惹祸呢?母亲以前说她是个丧门星,有她在家中各种祸事不断,自己还总和母亲顶嘴不服气,可是这么久下来,一件件的想下来可不都被母亲说中了么? 他这么想着,越想越觉得有道理,越觉得把腊月送给那个凶神将军,既能解了自己家的灾难,还能让那将军对家里网开一面,简直不要太划算,于是对腊月的态度便日渐变差,最后甚至看见她都装作看不见起来。 腊月对这些向来也不在意,日子就这么到了腊月生日这天,张府内所有人都把这件事忘了个干干净净,腊月白天在北郊和高掌柜他们一起吃了寿面,闹腾到了傍晚告辞而回,然后到了和戴雪约定的地方去见他,谁知却空等了一遭。 她手里握着一件自己亲手绣的香囊,那个和母亲绣法一样的,全天下只此一家别无分号的绣囊,在寒夜里站了许久都没有等到那个人。 最后失望的回了家,一夜辗转反复,不停的看向那窗户口,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可是直到天边发白都没有等到戴雪的消息,那绣囊被她拿起剪刀几次犹豫着却还是没有下得去手剪坏,最后长叹一声收在怀中,心里为失约的男人想了无数的借口,只等着他来解释。 到了天明却不用她等就已经知道了原因,竟然是那北燕想趁着年底汉人过节的日子,警惕心放松,潜入了几个刺客意图对戴将军行刺和下毒。 可是却被戴将军事先料到早有准备,捉住了那几个刺客,不过那几人都是死士,被抓后纷纷咬破槽牙中的毒囊毒发身亡,将军府中忙碌一夜却一点有用消息都不曾探到。 腊月听的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这才知道自己担心戴雪的安危远胜埋怨他失约之事。 大年三十,邺城的九曲黄河灯阵早已经扎好,要说这九曲黄河灯阵,就不得不说当地的一个流传极广的传说了。 邺城漳河边上有一个规模极大的关帝庙,这个庙宇乃是三国关羽后人所建。 众所周知曹操七十二疑冢就是分布在漳河两岸上,而邺城当地百姓,你随便拉一个出来问问,他们都会斩钉截铁的告诉你,真正的曹操冢就在漳河河底下,而那曹操冢设计的阴邪又歹毒,每年都要用邺城的人命来祭奠。 其实就是现在,那邺城曹操冢这段的漳河水也还是十分“馋”,每年都要死几十个人,还都死的极为蹊跷,最离奇的那种,竟然是在洗衣服的时候一头扎进只有脚脖子深的水里淹死的。 而这关帝庙就是关帝后人得了关羽的梦中点化,特地修了此庙在此镇压,不让那曹操冢中的阴邪之物见天日作妖的。 自从关帝庙修建后,果然,从此漳河内每年死的人数就从几十个变成了一两个,人们感激关帝护佑,每年过年都会在漳河边关帝庙前的空地上办这九曲黄河灯阵,一连热闹个四五天才罢休。 九曲黄河灯阵一般的规模都是有两亩地那么大,是个迷宫。胳膊粗细的一人高的木桩灯柱子深埋土中,木桩之间用高粱秸秆扎起来连接。 设计这灯阵的是邺城内的师傅们研究一年研究出来的,每年的迷宫都不一样,虽然只有一个进口一个出口,可是能正儿八经从出口走出来的人却少之又少,都是走着走着就被秸秆连着的横断截住了道路。有耐心的,不服输的就会原路返回再从别的道路上试试,没耐心的就直接猫着腰从那秸秆下一层层的钻出来——反正也就是新年图个热闹。 第一八九章九曲黄河灯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虽然不受家中人的待见,可好歹是新年,三十的晚饭就叫做“全员饭”若是家中有人口不一起上桌是不吉利的,腊月被邀请了,就掐着饭点才去的。 没进屋呢就听到婆婆得意的炫耀着,“……那春柳贱人虽然母子都逃走了,可是如今邺城谅他们也不敢回来,幸好当初我买通了狱卒把那吕立新的子孙根切了,不然就这么让他们逃走,心里如何咽的下这口气。” 腊月听的心里惊的非同小可,却又暗暗欢喜非常,盘算着是不是该告诉她真相了,可是一顿饭吃的都没有她插嘴的功夫,因此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心想来日方长呢。 饭后按照规矩,大家都要去九曲黄河灯阵转一转的。邺城当地风俗,家中有不满十岁的孩子都要在太阳刚落山就去灯阵里点灯,说是点的越多眼睛越明亮,若是点满一百盏油灯,一辈子眼睛都不会花。 他们家没有小孩子,但一年到头就是今晚最最热闹,烟花连夜不停放到子时过。演杂技的,舞狮子的,扭秧歌的,加起来能有几十班都要从那灯阵里走一圈。 当然这些来献艺的班子都是有专门的人领着路的,不然那迷宫让他们转到死也出不来。 这也是当地一景,每年十里八村的艺人们都会免费来此处为关帝表演,都为的求个护佑,可见此地关帝庙的灵验之名传的有多广。 而那灯阵入口的地方更有两丈高的一个秸秆扎成,上面点缀了灼灼彩纸做成的假花和油灯,晚上点亮了映着潺潺流动的漳河水,流光溢彩极为美丽。 花楼两边围着一圈高大的灯笼架,上面是邺城百姓富户自发做的有奖竞猜的灯谜凑趣添乐。 之城带着娟娘抱着孩子和母亲他们走了个过场凑个福气就回去了,实在是他如今没脸见众人,名声有点不太好,怕遇见熟人被问,再说孩子小,这么热闹的鞭炮烟花吵的吓到了也不好。 但之城却没带腊月来,他没带腊月,却还是在灯阵里遇到了腊月。 闪烁的灯阵里,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一身紫袄褐裙的美人,月娘身上有种特别的美,不是因为她额角那朵火红鲜艳的石榴花。 也是这种美当初一下子就吸引了她,呆呆的看着她好久,直到腊月似有所感也忘了过来,之城才往人群后一躲,带着家人离开了。 而腊月此时正和小豆子在那一排灯架子下看谜语呢,小喜和薛航姐弟俩,外人并不知道他们是一家人,不方便一起,而高掌柜和常嬷嬷年老的人,对这种热闹都是来看一看就回去了人,因此只有小豆子陪着腊月一起逛着玩。 “少夫人您快看这个,猜猜是什么?上头写着猜对了二两银子呢!”小豆子叽叽呱呱的叫着,拉着腊月的袖子在一个石榴花灯前站定。 石榴花样式的灯!腊月一下子想到了云清,可是他们家都已经不在邺城了,这肯定不是云清家的。 石榴花从古到今不知道被多少文人墨客作诗赞美,自己睹物思人,未免太过敏感。 她笑笑,仔细看着那灯上头的字,写的是“子女双全”打一个两字吉祥词。 腊月想了许久也不得头绪,正要看下一个,就听旁边“咚”的一声巨响,灯阵里升起一朵巨大的烟花在夜空里炸开。 人群欢呼声响起,小豆子拍着巴掌就开始跳起来,“烟花要开始了!少夫人快看!” 那点烟花的青年们把烟花排成一排点燃,数百多烟花同时升上天空,砰然炸开,如梦似幻。不等这一波烟花落尽,后面一排的人立刻跟上点燃第二波,就这么海浪般层层跟进,整个邺城火树银花照成了不夜城,空气里到处弥漫着硝烟的味道。 小豆子欢乐的如同个孩子,旁边三四岁的幼童骑在爹爹的肩头捂着耳朵,含羞的少女和少妇们都依偎在情郎的怀中堵着耳朵一脸娇羞…… 腊月一笑,看看空荡荡的身边,心里一阵苦涩。 邺城的灯阵节又被称为情人夜,曾几何时,之城也拉着自己的手在这迷宫灯阵,满天的灯光里一起玩,也曾搂了自己在怀中,一起堵着耳朵看那夜空中炸开的朵朵绚烂的爱情花火,也曾一起猜谜赏灯,总要把猜中灯谜的小礼物都送于自己。 而如今……如今也没什么不好的。 她自嘲一笑,没有喊笑着叫着小疯子似的的小豆子,自己转头继续去看那灯笼架上的谜语了。 这烟花今夜要放到过子时呢,总仰着个脖子看怪累的。算了,何不猜谜玩,回去把灯谜小玩意都给小豆子他们。 面前艳红透亮的石榴花灯笼上的字谜仿佛天下至美的美景吸引着她,腊月盯着谜面,眼神却透过灯笼看向了沉沉的远方,她“苦思冥想”着这个谜底,想的出神,想的投入,连身边有人喊她都没有听到。 直到那人的手拍了下她的脑袋,她才回过神来。看着戴着个黑斗笠一身黑衣便装的男人,腊月眼睛瞬间像被灌入了烟花般熠熠生辉,惊喜的就叫出声,却被那个男人竖起食指比在嘴上。 见腊月反应极快立刻捂住嘴,满眼神采飞扬的看着自己,戴雪心情也极好。方才观察了她许久,她最爱的这个女人,在这么热闹的灯阵里走着逛着玩着,却没有一丝真正的笑容,如同个行尸走肉,失落写满了眼睛。 于是他就没忍住现了身,打扮成了个普通人的样子,站在腊月的身边,唇角微微一笑,这么个凶神恶煞的人物竟然露出两分石云清那般的儒雅温柔来。 他说,“喜欢这个灯笼?猜出这个谜面了吗?” 石榴花的灯笼,这是石云清那个骚男的摊子,故意勾搭腊月的。但戴雪不在意,他有满分的把握腊月会是他的,因此对这种暗戳戳鬼鬼祟祟的手段不屑一顾。 腊月歪着脑袋想了半天,声音里是藏不住的欢喜和调皮,带着见到情郎的那种娇娇,“是啊,喜欢啊,的确也没猜出来呢,这个谜面好难哦,这位公子你猜出来了?” 腊月才不信他能猜到呢。戴雪这个武夫、这个粗人……她不信自己在聪明这方面也不及他。 戴雪指指旁边的一个狐狸灯,淡淡的笑着,“这个喜欢吗?我都送你如何?” 顺着戴雪的手指望去,隔了一个兔子灯的地方一盏双面绘图灯笼上,绘着一只狐狸和一只仰天长啸的狼,旁边的一个纸面写着谜面“家有山川明月”。 第一九零章守岁跨年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有点呆,她喜欢这个灯笼的,但是戴雪真的猜出来了? 挑衅的哼了一声,梗着脖子不服气的,像足了一个十来岁的小姑娘的表情,她傲娇的一伸手,“好啊,拿来啊,我现在就要。” 灯的海洋里,腊月此时显得格外的娇媚,眼睛亮晶晶,双唇红艳艳,戴雪真想把她拥进怀里狠狠的吻她。 但他知道不能,腊月爱面子,想保全名声的离开那里,他就要尊重她。不能吻她,但总可以调戏下她的,戴雪俯身在腊月耳边,姿势暧昧,如同在亲她的耳垂。暖暖的呼吸喷在腊月的耳朵上,成功的烧红她的耳朵,在她那嫩白的脖颈上点起一串战栗。 “子女成双谜底……安宁。”戴雪舌尖舔了舔唇,喉结滚动一轮,“家有山川明月是个宵字。” 大年三十邺城刮着北风的夜呵气成霜的,腊月手心竟然出了一层汗。虽然没有抬头看,可是却有种自己是个兔子,身边的男人是个望着猎物流口水的狼的感觉。 因此听戴雪说完谜底后,根本来不及思考到底谜底贴不贴,这两个谜的高明之处在哪里,她慌张张的喊两声那正在看着烟花鼓掌叫好的看守灯笼的汉子,然后把谜底说了出来。 那汉子笑吟吟的把灯笼和奖励都递给了腊月,“祝两位百年好合早生贵子,新年快乐!” 竟然把他们两个认作了夫妻!腊月脸更红了,刚要解释,那汉子已经转过去继续看烟花了。 腊月左手里握着得到的奖品,两个布绣的打春鸡,鸡嘴上还叼着一粒玉米。这也是邺城本地的风俗,打春的时候凡是没结婚的男女都要在肩膀上“站”这么一只小小玲珑的,嘴上垂着一粒或者几粒玉米的打春鸡,寓意一年之计在于春。 腊月哭笑不得的把那两个打春鸡放到了口袋里,等回去了给小豆子他们三个,常嬷嬷估计也给那三个孩子都做好了呢,这算是自己额外又送的。 再看看右手的两个灯笼,心里美滋滋的,想到了小时候爹爹带她来这里玩的日子,那时候腊月就喜欢手里挑两个灯笼,坐在爹爹的肩膀上呼来喝去的,一会要去看烟花,一会催着爹爹赶快猜灯笼谜,一会又吵着要去灯阵里点油灯,还要给爹爹也点一百盏,一起老了不眼花。 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腊月忽略了身边的戴雪,沉浸在得到灯笼的喜悦里,低着头就是不肯舍眼看一看身边的男人。 戴雪有点生气,又有点好笑,想了想干脆一把拉过她身边的那个小丫头低声道,“我是石云清朋友,带你们少夫人前去相会,你自己回家,回头我亲自送回。” 然后不等小豆子反应过来,已经单手抄住腊月的腰身,一跺脚跃上了旁边的枯柳树,再一借力,纵身飞至旁边的杨树上,接连几个纵落后在一个高高的屋檐上落定。 不等腊月怒斥出声他已经一下叼住了她的嘴唇。 思念、欢喜、深情,都在这一个癫狂激烈,啃咬般的让人喘不过气的吻中了。腊月推拒的手渐渐松懈,最后回圈住戴雪的脖颈回应着他。 这是她第一次回应他的吻,还是这么热烈的回吻,是真的带着喜欢的吻,属于有情人之间的吻……这一吻良久方止,浑身软麻酥酥的腊月骨软眼饧,无力的靠在他的怀里,口中呼出浓重的白气。 “腊月,我想要你。”戴雪又吻了下来,含着她的耳垂,嗅过她的脖颈,在她耳边蛊惑般的说出自己的诉求。 意乱情迷。腊月急促的喘息着,几乎就要脱口而出的“好”字被她仅存的理智扼杀在了喉咙里。她双手推着戴雪的胸膛,急促的喘息几下,脸上的潮红渐渐褪去,然后才抬头,一脸深情的看着戴雪,“阿雪,我不能……再等几天好吗?” 这个女人有她看重的底线,戴雪恼恨她这种不合时宜的拒绝、这种底线,但他必须尊重她,谁让自己喜欢这个女人呢? 于是又狠狠的吻了她一番,然后才揉着她的背紧紧拥着她,要把她揉进自己身体似的,最后低声说了一声“好。” 腊月拿出那个为他准备好的生日礼物——那个香囊,脸红的像滴血,“给你的,生日那天也没见到。” 戴雪眼角一下湿润,开口不知说了一句什么,被那突如其来的一阵巨大的接连不断的烟花打断。 两人就这么相拥着看着满天的烟花一朵朵,一簇簇的开放在夜空。 良久,腊月才低声道,“方才你说了什么?” 她犹豫很久才问了出来,因为怕戴雪说什么肉麻又让人难拒绝的话。戴雪摇摇头,在她脸颊上亲一下,“我说,你的礼物我其实已经准备好了,只不过这几天没空去,等过了正月十五我再带你去看好吗?” 什么礼物不能带在身上吗?腊月心里真的好奇起来,但她相信,戴雪的礼物必然是极为用心的,这个人对自己是十成的喜欢着,毫不保留的爱着的。 大年三十,这一年的最后一天和新一年的第一刻是戴雪陪着她度过的,当子夜一过,那所有的烟花被一瞬间全部点燃,照的漳河边的夜耀如白昼的时候,这种燃烧到极致瞬间绽放又瞬间陨落的美,古往今来不知被多少文人墨客褒贬不一的称颂和嘲讽。 眼看繁华落尽,烟火结束,子时就是过了。 无论如何今晚腊月都不可能和戴雪在一起一整夜的,张府再怎么也还没自由到这个份上,于是两人依依不舍的惜别,戴雪吻了又吻,抱了又抱的,那感觉到好像此一别要隔了三冬三夏才能再见似的。 小豆子在府门口不敢回去,焦急的等着少夫人,一眼看到她的时候都快哭出来了,“少夫人你可回来了,我还以为你……” 再说就是不吉利的话了,腊月摸摸她的头发,“小豆子懂事了,走吧咱们回去一起守岁。” 戴雪站在远处的屋檐上,看着腊月的身影消失在门内,看着那大门缓缓合上,这才闪身不见。 邺城这一晚的鞭炮声大大小小的不断,城门外的一处梧桐树干上,金指神色清冷,“戴将军,真的毫无商量的余地了吗?” 隔了一丈之遥的城墙檐角上,戴雪居高临下,声音冰冷,神色嘲讽,“我不信你,连自己的民族国家都能背叛的人,我不相信。” 金指抬眸,夜色里这一眼让戴雪想到了凤凰山里峰头的孤狼。 那头孤狼长叹一声,黑影一晃瞬间无踪。 第一九一章探望晚情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大年初一之城带着腊月和娟娘去给母亲拜年,老太太给了孙子一个大大的红包,娟娘把孩子交给身边奶娘,与腊月之城在下首坐定了,照例的,腊月如同个外人一般的木然坐着。 正说到孙子的名字呢,门外下人神色不善的递进来个帖子,之城先接了看过,然后阴沉着脸犹豫片刻,被母亲逼问的没办法了才低声道,“是马老二来的信,妹妹昨晚饭亥时生了,是个女儿。” 本该是个好消息,可这孩子的来路是个耻辱,因此听到这个消息后一屋安静,良久无人作声。 若是以往的话,娟娘为了讨好都会笑着打个圆场缓解尴尬,可是如今她的心思也不在这个家里,心里更是对腊月存着感激,加上对之城也心凉透了,这个男人不是良配。因此此时的她一心都在孩子身上,竟然看都没有看婆婆和之城一眼。 还是之城看不过,轻咳一声,说道,“马老二还说,看看是咱们过去把孩子抱过来,还是说他把孩子送过来。” 太丢人了,之城说完就红了脸。老太太倒是还好,啐了一口,骂道,“这个马老二,当真是个没良心的东西,当初晚晴嫁妆有多丰厚,这时候大过年的来出茬,等满月了就不行吗?” 腊月心底冷笑,又不是人家的孩子,人家这么藏着掖着的说晚晴生病了不能见人,就是等着偷摸生了孩子丢弃,好让媳妇“康复”见人呢,还等孩子满月,这么大一顶绿帽子扣着脑袋,天天看着谁能受得了? 又一笑,还真有人受得了,之城不就是么?不过说起来,娟娘不知道怎么想的?难道也是在等满月好与情郎私奔吗? 她这头正胡七乱八的想呢,就听婆婆和之城不满的喊自己。婆婆声音里带着十二分的嫌恶,“去是不是给个痛快话!” 什么去是不去?她不解的看着之城,之城不满的斜腊月一眼,气结的把那丢人的话又说了一遍,“马老二那头总不能就是这样,无论如何都该过去看一眼,娘的意思让你过去看看,说说咱们的意思,”他长出一口气,无奈又生气的,“当然,我也会陪着你一起。” 去呀,怎么不去,腊月很想好好看看这位小姑子如今的样子呢。前世自己就是死在大年三十的,如今她的孩子也出生在这时候,探望一番自然是应该的。且,她还有些话想对张晚晴说呢。 邺城这边风俗,大年初一除了自己家之外是不能出去拜年的,第二天是家中姑娘女婿回娘家拜年的日子,初三才开始走外亲戚。 自家姑娘生了孩子不能回娘家,初二哥哥嫂嫂前去探望也没差了礼数的,腊月和之城带着一堆补品前去,一路上之城看腊月的神色都很古怪,一会柔情缱绻,一会狰狞狠毒,看的腊月毛骨悚然的,不知道之城是发的什么神经。 等到了马老二家的时候,问了好,互祝新年安康,客套了一番后,腊月就提出了要去看看妹妹去。她一早就料到了之城必然爱惜脸面不肯去见张晚晴的,而且月子里的女人在邺城也有避讳,是不见除了丈夫外的男人的,规矩大的家族,更是连公公都不见。 果然,之城叮嘱了腊月几句后就坐在客厅里吃着茶。马老二家里没有读书人,大过年的也找不到能陪客的,幸好大舅哥也不在乎这个,说,“你们自去就是,我一个人清净惯了,自斟自饮更有趣味。” 路上腊月趁没人偷偷问马老二情况,马老二得意一笑,“邢夫人,您就放心了吧,咱们公子爷吩咐了都听您的,小的心里有数着呢,您看看去就知道了。” 果然一看就知道了,腊月满意的让马老二在外头等着,踏进了马家只有半亩大后院角落一个破旧的茅草房里。 何其相似!和自己前世的那个屋子何其形似啊!除了房顶没有破,屋内简陋的只有一床稻草,吃的也是馒头加水,是照着自己吩咐来的,但比自己前世的待遇好得多了。 也罢,这也够了,足够她出气。 她心狠,为着报复的快感狠而舒爽,尤其看到那稻草上躺着的瘦成了一把柴的干巴的半死不活的女人的时候,心里就更爽了。 真是痛快! 可是一声微弱的婴儿啼哭声传来,腊月才从那稻草里看到个包在破棉絮里的孩子,张晚晴动了动,却不是把孩子抱过来,而是把那个孩子推的又远了点。 这样子看来是想饿死这个孩子! 看着那个身上发紫的婴孩,腊月一下就想到了前世自己的孩子,那孩子临死时紫黑的小身子,抓着自己的手指吮吸着鲜血的感觉一下子击碎了她的残忍,她上前一把将孩子抱了起来。 躺着的晚晴闻声而动,翻身坐起,眯着眼睛辨认了半天才认出腊月来,那垂死的身体一下来了精神,双目瞬间填满仇恨,“邢腊月!你还敢来!” 她说着就扑了上来,腊月抱着孩子侧身闪开她的攻击,冷冷的看着她,“我为什么不敢来?我不但敢来,我还要告诉你,你哥哥也来了,可他不见你,你娘也不见你,他们为什么都不见你,你想不到原因吗?也就我还肯来看看你,你不感谢竟然还想要杀我?” “感谢?你还有脸让我感谢你?谁把我害成了这样的!”张晚晴歇斯底里的冲着腊月大吼,却到底没有力气再扑过来。 她如今这副样子和从前的如花娇艳好颜色判若两人,连头发都是花白的,口中滔滔不绝的怒骂着腊月,骂着骂着竟然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么害我……我并没有真的害了你……” 没有吗? 腊月看着怀中被暖和过来的孩子,对她说道,“张晚晴,你可知道我曾经怎么死的吗?若是没有我预判出那碗红豆羹的药,你们会怎么对我?” 张晚晴从乱糟糟的头发缝隙里瞪着仇恨的目光盯着面前的女人,一语不发。 也没指望她能回答。 腊月沉浸在某种痛苦仇恨的回忆里,声音飘渺,“……那时候啊,漫天的大雪从屋顶的窟窿里飘进来,我抱着我的孩子冻死了……临死看到的都是满眼满眼的红……都是血……我的血……好冷好冷……” 不知为什么,张晚晴觉得腊月说的是真的,不是因为她说的时候那眼角不知不觉流下来的泪,只是凭着直觉就知道这都是真的。 不死不休的仇恨! 第一九二章这孩子我养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马老二无论如何没想到邢夫人会想要把这个孩子养活了,他以为这个夫人是个干脆利落爱憎分明手段果决的女人,所以公子才会这么喜欢她。于是看到腊月出来后交待他先把孩子喂饱后,有点不解的问了出来,“邢夫人,这孩子……留不得啊。” 怎么说这孩子的母亲都是他们害了的,这是留祸根呢。 腊月凄凉一笑,也有点痛恨自己的心慈手软,可她虽然被仇恨冲昏了头脑,也还没到丧尽天良的地步,对着这么个娃娃无论如何下不去手。 她摇摇头,“老二,你将这孩子养着吧……”想了想马老二为人的狠戾,还是有点不放心,于是笑道,“你先把孩子喂饱,待会我们走的时候就抱走了。” 马老二欲言又止了半天,还是悻悻的抱着小孩离去了。 见了之城,腊月紧着说了些好话。之城听说妹妹月子坐的挺好,也放下心来,虽然这事挺丢人的,但是日后等妹妹恢复了,将那孽种扔了,再生个马老二的孩子,那也就慢慢把这事忘了,就好了。 所以当他听腊月说要把那个孩子抱回去的时候,脸色立刻就转阴沉,压低了声音,四处看了看,确定没人才怒道,“月娘说的什么话!那是个孽种!就不该留着,抱回去谁养?你让我怎么和外人说?我这脸往哪搁!” “那是一条人命!”腊月寸步不让的,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因为心底善良舍不得这么一个未满月的孩子就此送命,还是因为想到了前世的那雪夜里陪自己死去的儿子把这孩子看作了那个孩子。 两人正在僵持不下呢,马老二已经抱着孩子过来了,他也是一脸的不快,将孩子往腊月怀中一放,皱眉道,“大舅哥,这孩子从此和我家没有一点关系了,还望以后不要再来寻我家的晦气。” 之城看看腊月,不好发作,只好嗯了一声,腊月对马老二点点头,这是让他按照以前商议定的计划行事呢。 马老二是越发的糊涂了,搞不懂这邢夫人到底是善良还是残忍了,要说残忍吧,非要救下仇人的儿子,要说善良吧,对这张晚晴的手段是一点不心软,丝毫不手软的,不把她折磨够,死都不让她死,真叫人百思不得其解。 有外人在呢,之城也不好再发作,脸阴沉的能拧出水来的,也不理腊月的自顾上了马车,腊月也不在乎,抱着孩子跟着上去,车夫一扬鞭子绝尘而去。 马老二这头看着马车不见影子了,这才吩咐人去干自己的事,身边有个仆人不确定的又问了一遍,“真要这么办吗?” 马老二不耐烦的甩着袖子,“当初公子吩咐的就是听邢夫人的话,你有意见?不行你去找公子说?” 那人嘟囔着,“可是,老二啊,这可是你媳妇啊,正妻,你忍心那么干?那要是到了青楼里可就出不来了。” 马老二冷哼一声,“正妻!我看你是下人装的太久,就忘了咱们是什么出身了!从小公子的教导都忘到脖子后了不成?再说了,那个女人有什么资格做我的正妻?阴狠愚蠢,放荡成性,我马老二当年入了公子门下就把这些儿女情长一并抛却了的,就是如今真的当了普通的百姓,那也是要娶个清白正当的女孩家的!” 那仆人望着马老二远去的身影,默默擦了一把汗:这就是公子器重他胜过自己,什么重要的事都要交给马老二的原因吧。 对着那个背影拱了拱手,这个人和其他两人去到了后院给张晚晴灌了药,趁她昏迷的时候连夜架上马车,运往了磁州城的红香楼,将人交接给了那里的老鸨,又如此这般的交待了一番,这才返回。 而腊月与之城返回张府后,婆婆看到她怀里的孩子气不打一处来,当场就发作了,“你!你怎么把这个野种抱了回来!” 一旁的娟娘脸色一变,扯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抱着孩子告辞,“娘,之城,我先抱着孩子回去了。” 经过腊月身边的时候,她神色崇敬的忘了她一眼,微不可察的对她点了点头才离开了。自从打算离开张家后,娟娘越来越发现了腊月的好,这个女人……之城配不上她。 娟娘走后,腊月不等婆婆再骂,说道,“这个孩子我且养着了,花销都不用你们的,明天我就送走了如何?” 她想到了这孩子的归处了,反正自己北郊那处的宅子地方也是空着,多养这么个娃娃也还养得起。 人都带回来了,总不能掐死,婆婆骂了她半晌也只好心烦的把她赶走。腊月刚走,之城就被仆人说有官府的人来,给请了出去。 硬着头皮看着那戴将军手下的士兵腰间的刀有意无意的被拉出来比划两下再插进刀鞘,之城的脸都白了。 最后那人一挥手里的刀,大声道,“听见了?我们将军可是为你垫了这银子的,还差了一万两你什么时候交齐?” 心里那条计策如同生了根在破土发芽,之城把心一横,打算拼死一搏,于是连忙赔了笑脸,“这样,等过了破五,我想请戴将军亲自到府中一叙如何?银两一定如数奉上!” 见他说的斩钉截铁的,那士兵睨了他一眼,心想:难道这人家业还有余钱?听说这些个富人最有手段心思,都爱把财物藏到墙缝里,埋到地底下,他们家也是攒了这么几代的财富了,难道也有这样的积攒? 罢了罢了,先回了将军的话再说好了。 腊月本打算第二天就把孩子给送到北郊的,谁知当夜他们府中就出了大事,娟娘竟然逃走了。 第二天早上,天还没亮呢,整个府中就吵翻了天,腊月也被折腾了起来,睁着疲惫的眼睛,到了婆婆那里,看到之城正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焦急的走来走去,嘴里不断的骂着贱人。 “出了什么事了?”腊月有点不明白,这大过年的是干什么?婆婆拍着桌子骂的比卖猪肉的张娘子还村俗,之城也顾不得去劝母亲。 这可是过年啊,张家从来都非常忌讳不吉利,大过年的连自己这个眼中钉都没有为难说难听话,谁惹了他们母子,竟然能让他们大年初三的拍着桌子骂祖宗骂老天的。 第一九三章娟娘逃走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静静的等着这母子俩骂够了发泄够了,这才又低声问之城怎么了? 之城叹口气,气愤又懊悔的捶胸顿足的,“月娘,你不知道,昨夜……娟娘她抱着咱们的孩儿跑了!” 跑了?跑了! 腊月懵了一懵,半天才反应过来。不是,娟娘不是还有十来天才满月吗?这怎么就这么快的就跑了呢?难道是她那位赵正表哥的主意? 也是,若是等出了满月,说不定机会就不好找了呢。虽然平昔不喜娟娘的为人,但这件事腊月还是挺佩服她的,挺有胆色啊! “之城,你说的跑了是个什么意思?能跑到哪去?说不定是一大早出去逛逛去了。”腊月努力为娟娘开脱着,为他们的逃走争取时间。 之城不耐的打断她,“月娘你说这话你自己信吗?大正月里滴水成冰的,她一个坐月子的女人天不亮的一个下人不带,谁都没有打招呼的去外头逛街?更何况,那大门都没开过,她是爬墙头跑了的!” 腊月就不吭声了。 婆婆突然问儿子,“之城,你老实和娘说,那娟娘在金陵是个什么来路?有没有相好的?她一个弱女子要是没有接应的人,怎么可能跑得了?” 不愧是婆婆,吃过的盐比年轻人吃过的面都多,一下子就想到了这上头来。 腊月看好戏的瞧着之城,想看他这次会不会坦白那丞相的笑话。 脸面对他来说胜过一切,都这时候了,之城竟然还选择了瞒哄。他一甩袖子气道,“娘说的什么话?儿子还能骗你不成?她若是有什么相好,别说儿子死也不会要,就是丞相大人,他们那样的府邸,您觉得能留个败坏门风的女儿活着丢人吗?” 这话倒是。婆婆闻言叹气,“真是走了眼了,这么说,娟娘是到了咱们家后和人勾搭了的,也不知道勾搭的哪里的下流东西,连个马脚都没有露出来分毫的,我的孙子啊。” “如今怎么办?”之城焦急的搓手,“这要是传扬出去,一个女人跑了也就罢了,孩子可是满邺城都知道了,突然就没了,长子啊,这可怎么对外人说?” 孩子孩子……婆婆突然眼前一亮,直盯着腊月,“之城,”她冷静的布排,“如今这世道到处兵荒马乱的,哪里都不太平,短期内找回我孙子也不可能,幸好幸好,家里还有个替补。” 之城愣住,“替补?” 腊月一惊,暗暗绞紧手指。 就听婆婆冲腊月一努嘴,“你妹妹那个孩子不是正好在咱们家吗?虽然是个丫头,可襁褓中呢只要不抱给外人看就好,如今权宜之计只好对外说娟娘暴毙了,给她弄个衣冠冢,儿子拿这个顶替着,总算能保住了咱们家的名声。” 不得不说婆婆可真是好算计。之城也觉此计甚妙,母子俩就这么拍了板,然后才对腊月下命令,“那孩子本来就是我外孙女,”婆婆呷了口茶漱漱嘴,“如今在我手里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再养着也不像话。” 这上头腊月还真没有说话的份,最后也只好妥协了。况且,她对这孩子虽然怜悯,可也还没有到多么喜欢的份上,因此也没有十分的争执就把孩子给了他们。 娟娘的事就这么了了。大过年的家中死了人,还是平夫人,还生了长孙,按说该把府门口的灯笼换了白色,家中挂起大孝来的。 可是张府老太太如今一歪嘴,非说死的那个娟娘虽然说了要给平夫人的名分,可是她没等到呢就一场月子病死了,所以到死也还是个妾呢,死了个妾哪有家中大办丧事的,抬出去厝了也就罢了。 众乡邻听的都暗暗撇嘴,却也没说什么。 转眼到了初五,这天一大早破五,按照规矩,老太太一大早就拿了供品什么的到城边的关帝庙去祭祀,这也是邺城的风俗,九曲黄河灯阵初四拆除,初五家中内宅主母都要去祭祀祷告合宅平安的。 腊月与她不合的很,自然不可能会被要求陪同,再加上之城可怜呼呼的说什么后悔了,娟娘的离去让他一下醒悟了什么的。 虽然腊月对他已经没有了夫妻之情,可是之城这么低三下四的放下身段哀求,腊月心里也有点硬不起心肠来,毕竟他们有过那么美好的开始。 可没想到过了到了临近中午的时候,府中竟然来了个不速之客,戴雪戴将军——邺城如今的守卫者,腊月心底打算以后相守的人。 他一来,腊月先心里扑腾一下子,以为是之城发现了什么,可是看着之城一脸谄媚的样子,她才终于确定,应该是因为戴雪逼迫的那些银子的事,之城才设宴款待的。 之城的宴席备的很有诚意,戴雪单身赴会,也给足了他面子,一来他艺高人胆大,二来,也想看望下自己心上人,不想带着部下被那帮兄弟背后笑话自己。 可是两人谁都没有想到这张之城如此的胆大,竟然敢对他们两人下药,且还是那么霸道猛烈的药。那药名叫“圣人欢”又叫“烈女脱”,听名字就知道是一种极为霸道的春药,腊月晕倒的瞬间就已经尝出了这药熟悉的味道,前世红豆羹里的,今生张晚晴中的都是这个东西。 绝望仇恨的眼泪涌流而出,她昏迷前的那个眼神让之城抱着她哭了好久。 “月娘,对不起,你原谅我。”之城嘴上说着抱歉的话,却亲自动作麻利的为她脱了衣服,又把当时一口闷了那杯酒,中的剂量比腊月重的多的戴雪放到了床上。 合上了房门,他站在院子里,静静的等着。 对不起月娘,我不能休了你。只有你能救这个家了,现在只有你了,难得这个将军看上了你,我若是就那么把你送去,那就没有筹码了。 我只能这么做,只能这么来要挟他,让他看在自己名声的份上能对张家网开一面。 张家真的没有钱了,张家不能倒。 之城捶着自己的脑袋,揪扯着头发,嚎啕大哭。 他无比清楚的知道,从今天起,他真的真的永远的失去月娘了。 想起来六年前那个春雨绵绵的日子,他躲雨在那邢记胭脂的屋檐下,闲得无聊,打算给母亲买点胭脂。 搴帘而入的一瞬间,入眼的那个灵动美丽的女孩对她甜甜一笑,“公子您好啊,想要点什么胭脂?是要送给家中姐妹的还是送给心上人的呢?” 第一九四章之城的决定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模模糊糊中身体此时的感觉和前世那个被人算计喝下红豆羹后的感觉重合。 pp眼角一滴泪水划过,前世的遭遇还是又一次重新上演了。pp依然是被人下药,依然是这张床,甚至连身边的人都没有换,只不过前世他和自己被算计的时候还是个乞丐,而此生已经是功成名就的大将军。 pp只不过,前世下药的人是小姑子和婆婆,而今生换成了她的丈夫亲自动手而已。 pp身边戴雪中的药比腊月深,红着脸紧皱双眉,似乎在做噩梦。pp腊月一笑,这个男人真的很喜欢自己啊,都这种情况下了,神智都是不清的,竟然还闭着眼,锁着双肩抱着臂膀忍耐着。 pp她伸手攀住戴雪的肩膀,钻进对方怀中……pp屋外,之城快要疯了! pp他疯了,一定是疯了!他在干什么?pp屋里的可是他最爱的人,他的妻子! 结发的妻子!他的月娘啊!pp双目赤红的之城精神几度到了崩溃的边缘,手指缝里都是长长的发丝,那是他揪扯下来的自己的头发。 pp没有痛觉,心口的地方才是最痛的。pp他想大喊,喊屋里的人停下来! 可他到底还是被理智占了上风。pp看,这个男人就是这样,总是能冷静的掂量出事情的轻重,做出最利于家族前途的判断,果然不亏是张家的少爷,未来的张家家长。 pp屋内足足两个时辰后才渐渐静了下来。pp之城哆嗦着推开了房门。 pp没有预想中的月娘哭着闹着要撞墙寻死的画面,屋内的两人都神色冷静的望着推门而入的他。 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月娘被一张锦被包裹着圈在戴雪的怀里。戴雪赤着臂膊,下身和月娘掖在同一条被子里什么也看不到。span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从他们的姿势判断,此时的月娘应该是偎依在戴雪怀里的。span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月娘的好,当初新婚的恩爱时光历历在目,他自己是知道的,可如今这种好却要离他远去再也不会回来了。span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腊月从被子里伸出一条胳膊来,戴雪顾不得瞪之城,连忙温柔的问她, “要拿什么?我去给你拿?身上可有不舒服?”span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腊月笑笑摇摇头, “你怀中太热了,我伸出来手晾一晾。”span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两人这股子浑若无人的样子,不知羞耻的样子,激怒了之城,他终于生气了。span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他怒声喊了出来, “月娘!你还知道羞耻吗?”span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这个女人,明明那么爱自己的女人,怎么可以在发生了这种事后不但没有羞耻,还这么恬不知耻的和这个陌生男人好像多年夫妻似的相处的如此和睦纯熟。span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这简直就是青楼里的妓子!span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可他没敢说出来这句话。span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谁知就是一句不知羞耻就已经惹得那位凶神将军不满了。span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戴雪冷冷一哼,扯下拔步床上的珍珠装饰手指一弹。之城的门牙就被打下一颗来。span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他捂着鲜血淋漓的嘴这才后知后觉的怕的一下子软到在地上。span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 “你要什么?”戴雪冷冷的问他,一边慢条斯理的穿着衣服,那一身健壮的肌肉看的之城妒忌又痛恨。 spanppspanstyle= “color:rgb(13,20,30);font-family:-apple-system;font-size:18px;-webkit-text-size-adjust:100%; “见他不回答,戴雪转头道,"这是你唯一的机会,你不说以后我都不会再给你机会说了。"br;"我说,我说。"之城连忙一叠声的,"我可以把妻子给你,但我要将军饶了我们家,不要再问我们要银子了,张家真的拿不出来了。"br;戴雪和腊月同时都是一愣,腊月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一下子就明白了这段时日来之城那看着自己的时候偶尔的狰狞是因为什么了,"你就是为了这一万两银子,就把自己的正妻送了出去?"br;她一直以为,至少之城虽然自私,心里到底还是喜欢自己的,一万两银子而已,还不至于就……br;"我在你心里还比不上一万两银子吗?"br;之城一眼不敢看腊月,只是求着戴雪,"将军,我知道贱内并不值这么多,以后若是张家……"br;"啪!""啪啪啪啪啪!"br;一连几声清脆的耳光响过,戴雪目光如狼般的狠狠盯着他,卡住之城的脸,捏的他嘴里掉出两颗牙齿来,然后一字一顿的说道,"她不但值,还是这世上最珍贵的珍宝。张之城,赶紧给我写了和离书,我现在就要,马上!我要带我的女人离开!"br;是的,他要带腊月离开,他不想给这个女人选择的机会了,这是个什么狗屁男人!这是个什么狗屁张府!br;张之城哆嗦着,笔下如有千钧重的,那一腔的讨价还价全都噎在了嗓子里,再也不敢说出半个字来的写完了和离书。br;一式两份,两人都按了手印,戴雪一脚蹬开之城,上前抱住锦被包裹的腊月,在她唇上一吻,柔声道歉,"对不起,宝贝,"他换了宝贝这个称呼,如此的自然,一点没有让人觉得肉麻,只是把心里对这个女人的珍视如实喊了出来而已。br;"宝贝,无论你还想做什么,都先离开这个男人吧,我真的看不下去你再和这种畜生搅合下去了。"br;腊月一笑,灿如春花,晃的之城有点眼花,又想到了那年挑开邢记胭脂门帘的那个瞬间。br;"阿雪,我喜欢你呢,阿雪这么爱我,我怎么会怪你呢?只是早知道是这个结果,我当初就该听了你的,何必还与他们扯了这许多,平白受了这么久的气。"br;之城从两人这对话里听出了不对,这两人……早就认识?早就两心暗许?怪不得,怪不得两人丝毫没有廉耻之心,看来以前背着自己不知道私会了多少回了!br;他恨,很想夺过那和离书来撕个粉碎,可他又惜命,面前的男人威武高大,他不敢硬拼。br;"我们这就走吧?"戴雪打横将她连人带被子的抱起。br;"嗯,阿雪,我今天累了,回去后,等我休息好了咱们再回来。我还要报仇呢,我爹娘的仇,我自己的仇,"她在心里默默接道:还有前世我那死去的孩儿的仇,我在那破草房里被你们一家子凌虐羞辱的仇,我都要挨个讨回来。br;张之城,多谢你逼死了我心里最后的一点仁慈。spanppbrp 第一九五章芳心牢系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邺城张家,大过年正月初三的先是死了平夫人,次日初四又和剩下的正妻邢记胭脂的那位娘子和离,这新闻跟长了翅膀似的一日飞遍了全邺城。 说什么的都有。 城西晒日头的自从王老仙儿被徒弟接走后,接了神算这个班的新算卦的刘仙儿抠着头发里的虱子充大神,“张家今年运走霉星,合宅从老到小无一幸免,天意啊天意。” 旁边围着一群乞丐凑热闹,“照你这么说他们什么时候是个头儿?王老仙儿不是常说否极泰来?倒霉透了也就该走运了吧?” 新神算最不乐意听到的就是王老仙儿的神迹,闻言一哼,“否极泰来?那也要看有没有那个命活到泰来的那天。 周围的人开始起哄,“哟,快来说说,您这意思,他们家还熬不过今年了?见过倒霉的,可这大过年就开始倒霉的当真少见。” 神算高深的掐指一遍,摇头叹息,“能破,就是……端看他们有没有诚意了……” 正巧这时候有那富人家来舍钱的,神算眼最尖,一看到铜钱撒过来,兔子一样窜出去抢钱去了,哪还有半分方才的镇定自持。 且说腊月被戴雪抱着回了府衙后院,戴雪觉得这么得了她的人心中有愧,殷勤周到的服侍着腊月换了衣服洗漱完,才一咬牙的就道歉,“我……我对不起你,实在没想到那么懦弱的个东西竟敢对我下药。” 腊月手指蹭着额角的那块疤,梳下一缕头发挡住,想了想又撩了上去,怕什么,戴雪又没嫌弃。 她一笑,对着镜子里的那个一脸愧悔的男人柔声道,“我没有生气,只是恨他。” 戴雪向来不喜欢撞熟嘴光说好听话,他喜欢行动,用行动来证明,来说服人。 于是他郑重的从腊月身后拥住她,“宝贝,我们成亲吧。” 成亲?腊月心里五味杂陈,戴雪从来从来都没有嫌弃过自己,无论自己发生了什么,内心如何变化,他从来没有露出过一丝一毫的嫌弃,他就好像看他自己身体一部分那样的坦然接受着自己任何的变化。 一颗心早就暗暗属意,或许曾经在他和石云清之间摇摆过,可是石云清心里太宽敞了,可以住的人太多了,自己不要那样的人生,更不喜欢,再也不想进那样的望族人家了。 云清,在金陵大概很好吧,说不定已经把自己忘了,记得他曾经感叹过:紫玉姑娘……能让人忘忧。 和石云清在一起心动是一阵一阵的。和戴雪在一起……腊月笑了,这个混蛋也不知道怎么的,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好像两人已经是老夫老妻,度过了许多岁月,不介意自己最丑的一面,最狼狈的样子都给对方看到。 这样才是真正的夫妻吧。 “阿雪,”腊月抬头,一脸幸福,“等我几天,等我做几件事,咱们再成婚可好?” 戴雪怔了一怔才理解过来这句话,这是答应了?这是答应了!就这么淡然的?平平的就答应了? 他这懵懵的样子让腊月越发的喜欢,回首拉下他的头吻上他的唇,却又在他呼吸深重的时候一把推开了他。 笑得有点狡猾带着一丝坏坏的得逞,她说道,“吃了药那是无奈发生的事,我不怪你,可是腊月要在大婚之后才肯和你同房,腊月不是那青楼里的婊子随意被人拉来暖床。” 二十四拜都拜了,哪差这一哆嗦。戴雪自然是一百个都允她,说着就要叫人去安排准备大婚所用之物,又让人去看日子,看看出了正月最近的黄道吉日是哪天。 张府老太太祭拜关庙傍晚方回,才回到家就被家中这么大的变故惊的差点晕过去。 那个女人,红叶子的女儿,那个贱女人竟然被邺城的守护戴将军带走了?她?就凭她?一个已婚被休弃的女人,一个毁了容的女人?真有人喜欢有人要? 看看儿子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娟娘离开也没见他这么要死不活的,邢腊月有什么好的? “专门勾引男人的狐狸精!”老太太气的把手里的绢帕揉成了一堆,咬牙切齿的怒骂,“红叶子这个贱女人,生的女儿一样的下贱!专一的勾搭野男人!” 骂归骂,心里到底除了妒忌还是有些意难平,自己都还没有腾出手来去折磨她呢,就这么放她走了,真是便宜了她了。 婆婆神色阴狠的笑起来,“不过,也快了,那件事后我看你还得意!邢腊月我看你怎么得意!” 实在看不下去儿子这副样子,她怒声斥责着之城,骂他不争气,“不过就是个女人而已,你一个堂堂举人,还怕找不到个女人吗?只要咱们放出风去要娶正妻,那满邺城的女孩子还不是随你挑!” 可是她那乖儿子,以前只要训斥一番就立刻恭敬听她的话的儿子,如今却如同丢了魂魄的木头般呆着不动,神色凄凉,怎么都鞭策不起来了。 老天太正恨其不争的思索着再说点什么话下点狠药呢,就听门外马老二吵嚷着进来了,一边大喊大叫一边大骂的。 再仔细一听,“你们家的好女儿!勾搭野男人成性,这才月子还没出呢就和野男人睡觉,被我娘和串门的亲戚看到了!我还没说啥呢,想着怕老丈母娘气死,寻思着反正当初娶她也是个肚子里带着种的,这种事我就睁个眼闭个眼算了,谁知道这个贱人竟然和人私奔了!你们说怎么办吧?” 周围围上来一圈仆人窃窃私语着。马老二声音叫的更大,唾沫星子四溅的连说带比划,脖子上青筋暴起,“……你们给评个理吧,啊,有这样的没?我今儿为啥来?我要不来,回头还不讹我把你们家小姐弄没了?这是什么天理?我今儿非要找个理儿说道明白,你们大户人家都时兴这么教养姑娘,养出来这样的大家闺秀!” 扶着丫头的手迈出门的老太太眼前一黑,晃了几晃一下晕倒,晕了半天被儿子和仆妇又是掐又是叫的折腾半晌才醒。 一醒来四周一看,儿子满脸的泪,马老二一脸歉疚连忙道歉,“丈母娘,您别气着,我也是气的狠了,这事儿原不是您的错,那都是她自己的错,来的时候糊涂了,还当是丈母娘教唆的,就一路骂着过来了。” 一路骂着过来的!那不是全邺城的人都知道了!这…… 一口血喷出,才醒过来的老太太又晕死过去。 第一九六章少夫人来访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再醒来已经是掌灯时分,外面的鞭炮声响彻夜空,噼噼啪啪的听的人心烦。往常老太太最喜欢热闹,可如今这嘈杂的鞭炮声听来,声声都似对他们家的嘲笑。要强了一辈子啊,儿女都不争气。 眼泪忍不住的涌流,之城强忍着悲痛打起精神劝解,“娘,别生气了,马老二被我打发走了,如今……”他狠狠心,一咬牙,“如今妹妹做出这等事情来,不是我绝情,咱们也不能再要了,哪天就是在外头混不下去要回来,儿子也是一定要打出去了的。” 这是自然,老太太就是再疼女儿也绝不能容忍这样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发生,“晚晴……晚晴……晚晴你不争气啊!” 老太太终于哭着嚎了出来。 之城反而松了一口气,能哭出来就没事了。 大年初四,这一天真是他们家的难日,原本以为人倒霉透顶也不过就是如此了,谁知刚过了掌灯时分家中又起事端。 两队侍卫衣甲鲜明的护送着一个贵妇人来到他们府中,再一细看那妇人,老太太又想吐血了。 那威风凛凛,神色倨傲,一身贵气的女人不是他们家的弃妇红叶子的贱女儿邢腊月还能是谁? 她刚要破口大骂,就被之城拼死力拦住了,小声道,“娘,如今她正得宠呢,可是戴将军心头的人,您不能糊涂。” 腊月冷冷瞧着这对母子,然后手一抬,身后的卫兵抬上来一个担架,担架上躺着个女人双目圆睁,却一动不能动的,正是大牢中拜张老太太所赐受了许多天折磨的旧敌春柳。 不解她这是何意,之城忍不住喊了一声,“月娘,你这是……” “住口!”腊月身边的护卫铁甲哗啦一响,一口明晃晃的刀就架在了他的脖子上,“将军夫人的名字也是你这贱民能随便叫的吗?” 之城额头冷汗洇洇而下,连忙不住口的道歉赔礼,然后才一脸期待哀求的去看腊月,他的月娘,那温柔听话的月娘,如今好像高坐殿堂的官门贵妇,不是好像,她如今就是! 方才卫兵说什么?将军夫人?那个戴将军竟然要娶月娘不成?娶她做正妻?一个弃妇?这怎么可能? “张公子,张老太太,过年好啊。”腊月扶着身边的小豆子坐下,卫兵有眼色的又递上来两个暖炉,一个暖着手,一个放在膝盖上。 老太太的眼睛里都快喷出火来了,这个装模做样的女人,这是来羞辱自己的吗? 忍无可忍的,她怒声道,“邢腊月,如今张家命运不济,你这是专程来看笑话的吗?恕我们家不欢迎!” 小豆子一脸得意的奉上茶,腊月喝了一口递给她又接过暖炉暖着手,然后才笑道,“张老夫人想多了,我可不爱看别人笑话,我今日来是帮你揭开一些陈年往事的秘密的,原本呢,”她回头看了看小豆子,小豆子心神领会的递过来一块绸帕,腊月接过裹住了有点发烫的暖炉,才又一笑,“原本呢,我是觉得这真相太残忍了,就带到棺材里好了。可多亏了张公子那天对我用的手段啊,让我下定了这个决心呢。再说了,一辈子死都不知道真相,糊里糊涂的宠错了人,恨错了人,也怪可怜的。” 她这番话说的没头没尾的却又大有文章。老太太和之城一起愣住,之城更是皱起眉头,不由自主的就用上了往常在家时常对腊月惯用的呵斥口气,“月……这位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他不敢再称呼月娘,可是少将军夫人这话却无论如何都叫不出来,于是选择了这么个委婉折衷的称呼。 腊月不慌不忙的对身边的士兵低语几句,士兵退下,不多时带过来一个穿着打扮极为怪异的中年游方郎中。 腊月起身对那郎中盈盈一福,“孙大夫,就麻烦您了。” 孙大夫连忙还礼,然后到那担架床上的春柳身边,在她身上扎了许多针后,才又喂下去一壶汤药,回到腊月身边一拱手,“夫人,最多半个时辰就能动了。” 老太太一听春柳竟然能被治愈,早就气的不行了,怒道,“邢腊月,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你为什么救她!” 腊月掏掏耳朵,鄙视的蔑笑一声,“张老太太果然是大户人家的当家主母,这说话可是有礼的很。” 不等老太太反应过来,腊月又道,“我救醒她,自然是怕过会我说的话你不信,让你们对质明白的。” “什么信不信的?你到底要说什么?”老太太看她这么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心里越发狐疑起来。 “从哪说起呢?”腊月手端着脸庞,俏皮的转着眼珠子,思考半天,才笑道,“就从张公子的那位丞相岳父说起吧。” 不等老太太说话呢,旁边本来一语不发的之城面色一白,又惊又惧的望向腊月,唇抖了半天却没有勇气问出来那句“你都知道了什么?” 腊月看着这母子俩精彩的神色,心情都明朗了不少,“张老夫人,您大概还不知道吧,您的宝贝儿子娶得那位平夫人娟娘……哦,就是……你们家那位前两天暴毙身亡的夫人。” 她故意在这件事上纠缠,狠狠的踩踏着他们两人的羞耻心,“说起来,那位平夫人到底得了什么疾病暴毙的啊?咱们这位孙大夫可是闻名天下的名医,说出来让他看看是不是就真能致命。” 之城气愤的一甩袖子,“你够了!这和你无关,请这位夫人捡重要的说,我母亲身体不好,没空和您勾扯这许多废话。” “你母亲?”腊月一挑眉毛,“算了,咱们一件一件来。张公子,您命可真好,当初敢壮着胆子谎称中举,莫非早就算到了伏朝风雨飘摇的,末世之中无暇顾及邺城这北地边陲,没空来追究你?” 之城跌坐回椅子里,神色慌乱,不理会母亲的质问。 “之城,这个女人说什么?她说的都是假的对不对?她撒谎对不对?” 不用再问,自己养大的孩子自己心里有数,之城这副样子…… 她一把扑上来给了之城一巴掌,心里又气又疼,“你怎么就敢!若不是正好邺城出了事易了主,这是抄家诛九族的罪啊!你怎么这么糊涂啊!” 老太太骂着骂着突然醒悟,掰着之城的脸慌张道,“举人是假的,那丞相呢?你给我老实说,你乖乖和娘说到底怎么回事?” 第一九七章真相血淋淋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一副看好戏的样子也不接话,她很享受之城这种被逼着自揭短处的样子。 被母亲逼问不过的之城咬着嘴唇,咬的鲜血淋漓的。终于闭着眼睛招认了实情,“儿子……名落孙山……丞相……是金陵城内一个老巷子里的小酒坊的老板,姓成名向。” 老太太如被雷轰,扇向儿子的一巴掌有气无力的半途垂下,喃喃自语的重复着“丞相……成向……”苦笑着望向儿子,“所以娟娘……” “娟娘是儿子有次醉酒……后来她怀了儿子的种……” 腊月听到这里高声打断,“不是哦!之城你被骗了呢。” 母子双双望向腊月,一起惊问出声,“你说什么!什么被骗了?” 腊月不慌不忙的说了句“冷,点上几个炭盆子吧。”士兵连忙看向张家老太太,老太太急着听到实情,一连声的对仆人大吼,“去把炭盆子都点上端过来,再把灯笼加上十几盏,快!” 片刻后,院子里被炭盆子和灯笼照的亮如白昼,小豆子都热的有点出汗了,腊月这才打了个呵欠,叹口气,同情的道,“这事其实是几个月前云清调查清楚后和我说的,那娟娘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哥叫做赵正,孩子是他的。可是娟娘的爹成向呢仗着女儿有姿色,人又伶俐,从小就让她学认字,一心想让自己女儿嫁个读书人,改改家中世代都是小商人的风水,然后呢就把目标瞄向了咱们落第后的之城大少爷了。” 之城摇着头,不可置信的摇着头,“不可能,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张公子算算娟娘从怀上孩子到生几个月?当初娟娘说的早产,那都是买通了大夫那么说的,我还不妨告诉你,她那位赵正表哥我也见过,虽然不认字,也不是什么举人,不过对娟娘一心一意的,倒是个肯负责的真男人,真汉子!” 可比跟了你强得多了。 这句话她没有说出来,可是却被之城在心里自动接了下去。 婆婆关心的问题显然和之城的不同,“所以,我张家的长孙……竟然是个野种!” 腊月噗嗤笑出声,这老太太还真是骂的出来,“准确的说不是你张家的长孙,那个孩子姓赵,你张家的长孙……”腊月拧眉半天,看了看孙大夫,“孙大夫,麻烦您帮着给张公子把个脉吧。” 她其实也一直很好奇,前世和之城那么恩爱,自己肚子却半年连个动静都没有,本来没有怀疑过什么的,可是娟娘的孩子竟然也不是他的,这就不由腊月不多想了。 腊月想到的,之城也想到了,他瞬间面如土色,抗拒的缩着手不肯让孙大夫诊脉,却被旁边的士兵强行拉出来手腕。 孙大夫搭在他手腕上的手只过来片刻,脸上的神色就越来越凝重。忽而疑惑,忽而惊讶,最后回腊月的时候,语气里竟然带了三分惊惧和不可思议。 弄的腊月也狐疑起来,难道之城得了什么了不得的,前无古人的稀世绝症? “孙大夫,张公子可是得了什么了不得的绝症吗?” 孙大夫摇头,连忙道,“没有没有,并非。……只是,张公子他此生绝无可能留后,但这原因却……” “却如何?”这句话却是腊月和老太太两人异口同声问出的。 孙大夫极为纠结的想了半天才道,“按说,不应该的。张公子这个身体中的这种毒乃是出自北燕皇族的死士。怎么会流传到邺城一个普通人家里来的呢?” 他这话才刚落音,张老太太已经怒斥出声,“放屁!你这庸医,分明胡说八道!” 腊月却一下子想到了一种可能,神色闪烁的看着地上的春柳,说道,“孙大夫不必怀疑你的诊断,这事……只等那位春柳老婆婆醒来就知道了。” “这又和她有什么关系?邢腊月你卖什么关子!你到底要说什么!”婆婆气急败坏的,“之城不能生育你很高兴!” “我当然高兴了,不过我高不高兴有什么用呢?张家反正也绝后了。”她神秘一笑,“不过可不是因为之城不能留后哦,而是……您的亲生儿子……可能已经被您给亲手变成了太监了呢。” 这不异于一个炸弹在老太太耳边炸开,她一时脑子都转不过圈来了,“什么……亲生儿子,什么……变成太监……你这是什么意思?我自己的儿子是不是亲生,我还不知道吗?” 之城也是脸色苍白的看看母亲再看看腊月,连得知自己不能生育的事都顾不得去想了,“月娘,你说什么?这话到底什么意思?你到底知道什么?” 腊月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我不知道我猜的对不对呢,还是那句话,等春柳醒了对质下就都明白了。” 院子里一时静的落针可闻,炭盆里的炭噼啪响着,大家的目光都盯在扎了一身针的春柳身上,心情各异。 之城根本不敢也愿去想那个可能,而张老太太觉得整个人在油锅里被翻上来翻下去的煎炸着,一会看看之城,一会再看看春柳,试图从他们俩身上寻出相同的地方了来。 这一看才发现,他们俩越看越像,回忆起年轻的时候春柳的样貌,渐渐的就和面前儿子的脸重合在一处。 再想到吕立新……她心里如同被一刀刀的凌迟般痛着,痛到麻木,痛到生不如死没有知觉。 吕立新是自己亲自贿赂了狱卒把他变成了废人变成了太监的,还特地让那狱卒别太痛快,让他多受点苦…… 两行清泪顺着眼角的皱纹落下,她无力的瘫在椅子里,如同等待宣判行刑的囚犯。 腊月适时的打破这安静,转头对孙大夫一笑,“孙大夫,您说的那个北燕死士的药是怎么个回事?” 孙大夫连忙上前回答,“北燕皇族的死士有一种从小培养的,大多都是被派出去当暗探的,有的在敌国一埋伏就是一生,很多时候都需要委身做了女婿或者人家的小妾妻子。为怕他们在这样的生活里消磨了意志,产生了感情,忘记了自己的任务,都会给他们下这种药,这种药有个歹毒的名字叫做‘隔代亡’,死士们和人结合后所生的孩子无论男女,将来长大后都是没有生育能力的。” 腊月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想到了蓝梦,叹口气心想:真想不到那么个爱笑的女人,竟然用这么毒辣的法子养着手下的兵士。 第一九九章前生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让腊月没有想到的是之城竟然会带她到拳头山去玩,那么远的地方,总要和戴雪说一声的,之城安静的等着腊月去问了戴雪,然后一脸恬淡的出来陪他上了马车。 车内,腊月依然喜欢安安静静的靠着车壁假寐,之城看着她的脸,依然做不到不喜欢。月娘额角那颗豆子大的疮疤颜色红褐,那是自己留给她的伤害。 “月娘,”之城开口,无恨无爱,听不出情绪。 “嗯?”没有睁眼,甚至没有动,若不是那声低低的嗯,之城甚至怀疑腊月根本没有听见他的问话。 “月娘,你是不是早就认识戴雪?” “嗯。” “能给我讲讲吗?”之城生怕腊月误会,连忙道,“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失去了你的真心的。” 腊月睁开了眼睛,审视的看着之城的眼睛半天,然后呵呵一笑,“要说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如之城先听我讲个故事吧。” 不明白腊月怎么会突然就想要讲什么故事起来,但如今能和腊月多待一会都是得来不易的时光,他不想再发生别的不快的事,于是点点头,还贴心的取过桌子下的暖手炉递给她,“你的膝盖怕冷,捂着点。” 腊月哧笑一声,接过手炉,以前喜欢他就是因为他的这份温柔体贴和细心,可是他的爱就像那邺城地段的漳水一般不靠谱,说不定哪天就要把人吞没掀入河底溺毙。 车轮压在雪地上吱嘎嘎的响着,拳头山路程遥远,腊月提起桌子上的茶壶倒了两杯茶,推给之城一杯,两人像多年老友般,没有争吵,安安静静的说着话。 “之城,我的故事要从一杯红豆羹讲起。” 前世的记忆铺天盖地席卷而来,都已经是前世的事了,重生以来,腊月总是尽力让自己不去想那些事,那每一个回忆,每一个羞辱,那茅草屋里的日日夜夜,那个死去的夜…… 每想起一次都像重新经历了一回。 腊月的故事讲的没有带个人的感情色彩,就好像随便从哪里听来了一个戏文,此时正转述给之城听,娓娓道来的声音有点遥远飘渺。 她用的都是真实的人命,她的名字,张晚晴的、婆婆的、之城的、还有那个身为孩子父亲的乞丐。 之城听的额头滴汗,却又十分气愤,等腊月讲完了,他已经泪流满面。 不甘心,这故事怎么会如此的真实?月娘自己编的故事吗?编的故事怎么可能会这么逻辑严谨,听的人身临其境般替故事里的腊月难过愤怒。 “你就是因为这个故事疏远了我?”之城简直就像是在质问,这不善的语气惊扰到了外面的护卫,窗边传来护卫的呵斥声,“大胆刁民!休得对夫人无礼!” 之城脸一红,连忙道歉,然后压低声音看着腊月,“你不能因为这么个故事就那么对我,那都是假的,你怎么会这样呢?” “故事?”腊月冷笑一声,“之城,你敢说这故事里的发展不符合你的行事作风吗?你敢说若是真的发生,你不会顺着你娘由着他们把我扔到那后园的茅屋里自生自灭,百般羞辱致死吗?” 腊月声音拔高,带着满腔的恨怒,“你敢说你不会因为我怀了别人的孩子就为我讨回公道,和你娘对立为我撑腰吗?你扪心自问,你会吗?你会吗!” 一连声的质问逼得之城紧紧贴在车壁上,呼吸急促,嘴张张合合的却说不出半个字,最后只能低了头任凭眼泪滴落,“……可你……不能,不该……这都是假的,你不能因为没有发生的事,因为子虚乌有的幻想就那么对我……” “那不是假的,”腊月喝了一口茶,已经凉透的水像一道冰柱沿着喉咙滑入腹腔。 “什么?”之城猛地抬头,“月娘你疯了吗?那当然是假的。” 腊月有气无力的闭目靠墙,声音里透着疲惫,“之城,你刚回来的时候,我想过要和好的,可你带娟娘回来,我就想那我就想办法与你和离好了,放过彼此各自安好。可我没想到我娘和我爹竟然是死在你娘的手中,而我还委身仇人的儿子,被极尽羞辱。” “我娘、我爹、我那死去的孩子,我自己两世的仇恨,之城,你说我要怎么才能做到放过你们,你说说看?” 之城一下火起,“都说了那是假的,你都说了那是故事。” 车窗外马蹄声又起,腊月低声说了句“没事,不用管。” 然后回头看着之城,“那不是假的。之城,若我说我是重生的人,从那前世产子后的雪夜里复活而来重新来过的一缕幽魂,你信吗?” 之城惊恐的看着腊月,感觉整个人如坠阴曹地府,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的月娘疯了不成?怎么说出这等令人毛骨悚然的话来,那陌生的神色真的有了阴曹地府厉鬼的感觉。 “月……月娘……你是不是不舒服……” 看他那副样子,是怕自己会扑过去掐死他吗? 腊月苦笑一声一摇头,外面护卫禀道,“夫人,拳头山已经到了,可是大雪漫山并不适合上去,您看还要上去吗?” 腊月冲之城挑挑下颌,“之城的意思呢?来这里是你的意思。” “我……我……咱们就不上去了。”之城看着如今精神病似的腊月,哪里还敢上去,万一她一个恼怒将自己推下山去呢…… “我本来是想来这里给月娘道个歉的,当初在拳头山和娟娘讹诈月娘的银子,我心里一直十分愧疚。” 有点意外,腊月一挑眉,“之城原来是想来道歉的吗?那你要去的地方可就多了,张家磕我额角毁我容貌的那张桌子,祠堂里被你娘罚跪的那个祠堂,张家的柴房里罚我十冬腊月去洗衣服的水池子……” 腊月掰着指头一条条数着,最后冷笑道,“之城啊,这么算下来,整个张府都是你们对不起我的影子,莫非你要将那张府给拆了?”她说着恍然一拍额角,“差点忘了,张府被大火烧的已经废了,看来是老天长眼啊。” 之城看着此时的腊月,陌生又恐怖,什么本打算再缅怀下两人当初的时光,把答应过月娘要陪她去的地方都去一遍的心思都没了。 他只想赶紧逃走,他害怕面前的女人,一如害怕那当初的戴将军。 “月娘,我们……我们回去吧……” 第一九八章大仇得报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孙大夫见腊月似乎对这个很有兴趣,于是想了想没话找话的又说出件事,“那北燕人从上到下都是残忍嗜杀的人,他们的皇族也有个奇特的风俗。” 蓝梦正好是皇族的,腊月一听来了兴趣,“什么风俗?” “无论公主还是王子,他们皇族诞生的孩子都要用一种百草汁浸泡沐浴整整一年。” “这却是为何?”腊月略一思忖了然道,“莫非是什么强身健体增强抵抗力的所谓神药草汁?这个我倒是在戏文里听到过。” 孙大夫一笑,“少夫人英明,只是他们的这个草汁强健身体还是其次,最主要的是说这个是一种标记。” “标记?”腊月一愣,“用个草汁洗洗澡能有什么标记?难不成从此就变成了绿人?” 见她说话有趣,孙大夫心里的紧张感顿去。 “不是,他们北燕的皇族也经常有被派出去的公主王子,有那种才刚两三岁就被送出去当卧底密探的,说是用这种草汁浸浴过的都有种特殊的香味,那种味道无论如何洗浴都如同长在骨头里似的一辈子也去不掉,且这种味道只有他们彼此之间浸浴过相同药汁的人才能闻得到。就是靠着这个味道,他们将来若是能遇到了,就免了伤害自己人的祸事。” 有这等奇事,有这等奇香?腊月是做胭脂的商人,听见这个职业病又犯了。好奇的就开始追问,“这等奇特的香倒是头回听说,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孙大夫可知道这种草汁的配方吗?” 孙大夫摇头,“是北燕皇族的秘方,只有历代帝王才知道,就连王后都不知道,小人无能,别说知道配方了,就是这种香味也只是听说过,闻都没有闻到过。别说闻不到,就是那人站在面前,我也是闻不到的,只有他们彼此间才能闻得到。不过……” “不过什么?”腊月一听这话以为有转机,惊喜问出声。 “不过,据说这世上有一种奇特的男女,天生就能闻到万物本香,那样的人……”孙大夫自嘲一笑,“……我也只是听说过而已,本身就是个传说,有没有都不一定呢,比这北燕皇族的秘方还要稀奇,就是真的有,又哪里偏巧有机会遇上个北燕皇族闻上一闻?就是真的遇到了,闻到了,也不一定就知道这是什么香,或许以为是人体自带的香味呢。” 腊月越听脸上的笑容越盛,最后得意的嘿嘿一笑,“孙大夫你说的可是闻香男女吗?” 这回轮到孙大夫吃惊了,“少夫人怎么知道的!您竟然知道这个!” 我何止知道,我娘就是呢!云清也是呢。嘿嘿,你们以为是传说,一辈子甚至几辈子都没有遇到过的人,我竟然遭遇了两个呢,这真是天大的福分啊! 她刚要回答孙大夫,谁知那春柳竟然呜呜的喉咙里发出声音来,脑袋也颤抖着有动的意思。 众人都是一惊,孙大夫连忙上前查看,拔下几根银针后,换了个地方插进去,然后和两个士兵一起把春柳架了起来,用靠枕掩在身后,呈现个坐着的姿势。 然后孙大夫低声引导她,“不要急,慢慢动舌头,开始可能不太舒服,会咬到舌头,你不要心急……” 院子里大家神色各异,但此时此刻却都是真心期待着她能康复起来,都在等她求证真相。 又过了有盏茶的功夫,春柳长出一口气,“哎哟”一声,如大梦方醒似的总算会动了。 她才会动,还顶着一脸针呢,就开始对张老太太破口大骂,“你这恶毒的女人,当年害我,如今又害孩子们!立新是你亲生的儿子,亲生的孩子啊!你怎么下得去手!你怎么能。” 春柳越说越气,哆嗦着就想扑过去掐她的脖子,可是身体实在是瘫了太久了,根本就不服使唤,最后抖了几抖一下子歪在了一旁,眼色却兀自在张老太太和之城脸上转来转去。 天打五雷轰啊! 张老太太疯了,一下子就疯了。笑着看着众人,竟然唱了起来,最后看着腊月神秘的道,“嘘,红叶子休想哦,啸天哥是我的。” “娘!”之城扑上前去拉她,却被春柳吼住,“你这个畜生!认仇做母,你还要糊涂到什么时候!” 之城一下子愣在原地,看着春柳,再看看又跳又唱的母亲,最后捂着脑袋跪在了地上。 腊月笑着退场,揉着膝盖披上斗篷离开了张府。 夜色阑珊,冷风伴着雪沫子往人的衣领里钻,腊月抬头看天,低声呢喃,“又下雪了。” 张府毁了。 腊月离开后,张老太太疯癫的掐住春柳的脖子厮打,春柳刚康复的人身体躲闪不及,两人一起扭打摔倒,炭盆子被打翻,引燃了旁边的干枯的树木和柴堆。 之城只知道跪地痛哭,等他发觉的时候,那火已经越烧越大,等喊了仆人们过来一起把火扑灭后,两位老人已经断绝了气息,死都是抱在一处呈现出扭打的姿势。 而张之城犹豫良久不知该如何面对养大自己却又害了自己亲生母亲的张老太太时,当夜春柳的尸体竟然被盗了。 张之城有心去报案,可是想到要见戴将军和月娘的恩爱模样,无论如何拉不下这个脸,最后还是决定继续当自己的张公子,他姓张,是张家的独子,无论母亲是谁。 祠堂内张之城一夜白头,过了初五出殡的时候整个人已经是华发满头苍白如雪。母亲入殓后,他想了许久还是去求见了腊月。 那天依然下着雪,他投刺求见,原以为会被狠狠的羞辱一番,谁知竟然很快就见到了腊月。 如今的腊月衣着华美,进出都有一群丫头仆妇围着伺候,还记得赶考回来的时候,他问月娘怎么身边没个人,月娘说,“习惯了万事自己动手了。”那时候一心都在娟娘身上的他,刻意忽略了月娘眼底的孤寂和悲伤。 现在想来,有娘那么对她虐待她,也是不得已才要事事亲为的吧。 “月娘,”他佝偻着身体,笑得拘谨,“能陪我走走吗?” 一眼看到之城的时候腊月差点没认出他来。之城相貌俊雅,风流倜傥,怎么才隔了几日就成了这么个白发苍苍的老翁了? 她那颗坚硬的,恨透了他们一家人的心此时一下瓦解,那准备好的一肚子要羞辱他的话语冲出口的时候变成了个“好”字。 第二零零章收养孩子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当夜,之城做了个梦,梦里和白天月娘讲给他的故事一模一样,他带着娟娘回去后去了自己家后园的那件茅屋里看望过腊月。 他本来想着看到了月娘好言劝说一番,等她把孩子生下来了,两人就还如过去那般的恩爱过日子,可是当他一眼见到那个憔悴丑陋,满脸脏污,双手指甲缝里都是泥垢的女人后,差点吐了出来。 一瞬间什么往日的恩情恩爱都消失了个干干净净,他素来爱洁,简直想不到这是他当初深爱的女人,真是瞎了狗眼! 再看看身边千娇百媚的娟娘,娟娘肚子里的孩子,那才是自己的种,于是一颗心就更偏袒向了娟娘这边。 梦里再次看到月娘的时候已经是她死后了,尸体被人抬出来,怀里抱着的那个野种掰断了手指才分开他们母子,之城气的一甩衣袖,“给我烧了,对外就说少夫人暴毙了!” 他亲手把两人新婚的东西都点燃了,关于月娘的东西,一个针线头儿他都不想留,然后他看到了一个小小的香囊,那香囊他知道,月娘说过,是她母亲留下的。 拿在手里揉捏了半晌,他亲自就着灯火点燃了,香囊发出一阵怪异的香味,燃烧出诡异的蓝色火焰。他呆住,不知这是什么预兆,主何吉凶,就听外头仆人惊叫着进来禀报,“少爷不好了,妖异,妖异啊!” 他怒斥下人胡说,可是听完下人的话后,他自己也吓住了。 “少爷,方才夫人的遗体都烧完了,突然那灰堆里就站起来一个少夫人的影子,抱着个孩子,好高大的影子,跟那大槐树一样高的,对咱们阴冷的瞧了一眼就不见了。您……您说是不是……是不是少夫人死的不甘心闹凶了,要不要找个道士……” “住嘴!你给我住嘴!”之城狂怒的打断下人的话,一脚将人踹出门外,谁知一转头就看到方才烧香囊的那灯台边,月娘对他冁然一笑,声音空渺,“之城,等我回来报仇……” 他吓得一把扫落桌子上的东西,大叫着惊醒。 是梦!原来是个梦!之城看着床对面的镜子里白发苍苍的自己,惊恐的连外裳都来不及穿的奔出了门外。 这里是月娘的屋子,他怕,他好害怕! 孩子的啼哭声惊醒了奔跑的之城,他这才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婴孩呢,那是妹妹的孩子,妹妹生的野种。 这啼哭声吵得像来夺命的冤魂,之城疯狂的大吼,“给我住嘴!不要哭了!” 然后抄起一个木棍冲向那孩子啼哭的地方。 将军府内,腊月正和戴雪商议着大婚的细节。按着腊月的意思,这种事急不来,慢慢弄,可是戴雪心急,今日正好商议到婚服的事,两人抠足了细节,穿上脱下改改这里改改那里的,不知不觉就弄到了深夜。 腊月呵欠连天的,正说服了戴雪打算要去休息呢,外头守着的护卫突然禀报,“将军,夫人,门外有个张家的仆妇,抱着个啼哭的婴孩,说有要事求见。” 两人相视一望,一下子就都想到了之城,连忙把那下人请进来说话。 这个仆妇腊月知道,是当初给娟娘的孩子找的两个乳母中的一个,看她抱着孩子哭成了个泪人,腊月宽慰半天,才听她断断续续的说出了张家的变故。 “你说什么?之城打伤了你们?还要杀了你们!他现在在哪?” 那仆妇哭着把孩子抱的紧紧的,亲手拍睡了孩子才继续哭道,“不知道,少爷他说什么都是假的,说都骗他,我们出来的时候看到有个黑影把他劫走了,至于到底那是谁,我们也不知道。” 被人劫走!腊月和戴雪对望一眼,戴雪对门口护卫使个眼色,那护卫连忙去追查消息了。 腊月讲那仆妇交给人带下去安置,然后犹豫片刻才对戴雪说出一件事来,“阿雪,这孩子……其实是王老仙儿的孩子。” 戴雪微微一怔,一时没想到王老仙儿何许人也,腊月白他一眼,“是赖七的师傅。”当下又把当初自己怎么被陷害,然后反算计了张晚晴和王老仙儿睡在一处的事说了,最后感叹道,“若不是那天识破他们的阴险诡计,反算计了张晚晴,如今这怀着王老仙儿孩子的就是我了。” 戴雪一把拥住她,“宝贝想要怎么做?” 他不提那些过往,他想让腊月把那些都忘了,他就觉得都没人提,自己再对她好,腊月慢慢就能忘了那些不快的过去了。 “怎么不见赖七呢?我的意思,这好歹是王老仙儿的孩子,不行就交给他好了。外人养着终归不是个事儿。” 戴雪道,“王老仙儿已经死了,病死的。赖七在凤凰山寨里留守呢,你说的有道理,这孩子我看就交给赖七抚养吧,王老仙儿虽然坑蒙拐骗的,但是赖七总顾念着抚养之恩,对王老仙儿十分孝敬,这孩子交给他大可放心。” 见腊月整个人都闷闷的,再看看天色反正也快亮了,这会睡觉也睡不着了,索性帮腊月系上了披风斗篷,一把抱住她,神神秘秘的道,“宝贝,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到了,迟来了这么多天,你不要生气。” 腊月一愣,又哼的一笑,搂住他的脖子,“那还磨蹭什么,带我去看!” 她也对这只能去看,不能取来的生日礼物极为好奇,最重要的是这礼物是戴雪送的。 一声口哨过后,戴雪的那匹黑色的马哒哒哒的跑了过来。翻身上马,戴雪搂紧她,一扬鞭,马儿载着两人飞驰而去。 耳边风声呼呼,挺冷。但戴雪给她批的这件是个皮斗篷,隔风,再说还有心爱的人那温暖宽阔的胸膛为她挡着外头的风雪,瞬间这寒夜里的奔驰也觉得美妙无比了。 腊月本来想问一句“还有多远,到底在哪里。”可是风太大了,一张嘴就被凉风灌了一嘴,什么话都得讲不出来,索性不再说话,紧紧搂住戴雪的腰,从他肋下看着那不断飞驰而过的落着雪的树枝房屋向后倒去。 走了半个时辰,马儿渐渐慢了下来,腊月在戴雪怀中抬起头来,“到了吗?” 揉着眼睛四处看了看,这里有点眼熟,山脚下,通往山上的细细的羊肠小道。 她一下子惊呼出声,“这是去凤凰山的寨子的路!” 第二零一章这礼物惊心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戴雪抱着她下马,一拍马屁股,马儿嘶鸣着奔腾跑走。 “宝贝,我们去母猪脑峰,远远看凤凰山,不回山寨惊动大家。” 腊月被他这神神秘秘的样子弄的一头雾水,“到底要看什么啊?这么神秘?” 戴雪在她唇角一亲,“是我很久前就答应了你的,只是一直没有机会办成,甚至一度想过放弃,幸好,被我弄到了。” 腊月就更狐疑起来,想了半天也没想到是什么东西。 会功夫的人就是好,戴雪抱着她如同抱着一把棉花似的,一路踏着山石飞奔纵跃,到了母猪脑峰的时候脸不红气不喘的,把个腊月羡慕的不行,暗自憧憬起来将来他们有了孩子也能这么厉害武功高强的。 “宝贝,看!”戴雪兴奋的声音打断了腊月的思绪。 她顺着戴雪的手望去,隔了一个山谷的对面,那如同展翅的凤凰般的凤凰山上,原先凤凰的脑袋光秃秃的地方此时一棵高大的树,枝叶茂盛的正迎风招展。 黑夜里看不清树叶的颜色,但是白雪的山峰在夜色里勾勒出的轮廓格外明晰。不但明晰,那树的样子还有点眼熟。 耳边戴雪还在滔滔不绝的诉说着这棵树的珍贵,多么的来之不易。腊月却一瞬间如坠冰窟,她几乎是机械的,木然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棵树的轮廓,然后问出声,“阿雪,带……带我去那棵树下看看。” 或许是巧合呢?或许都是巧合,不会是砚花水的那一棵的,杨大爷说过,那棵树是村里的神树,不会让人挪走的。 戴雪有点不明所以的看着突然变了脸色的腊月,一把拉过她,手贴在她额头上试了试温度,“不烫啊,宝贝你哪里不舒服?怎么突然浑身发抖。” '阿雪,带……我去树下……快……“ 戴雪皱了皱眉,总觉得腊月这个反应不太对,但还是一把抱起她,往树下而去。 山里的路是这般的,两座山峰望着很近,走起来却要跑断了腿。戴雪抱着腊月到了这棵树下的时候天已经麻麻亮,天边的云彩里灰黑中透着隐约的红霞。 如果说方才在母猪脑峰隔山相望的时候,腊月还存着一丝侥幸的话,此时亲眼看到这棵树,站在它下面的时候,那仅存的一点侥幸瞬间被打的粉碎。 真的是那棵树,是砚花水的三宝之一,是母亲名字的来源的那棵树,那棵红叶子树。 此时这棵树上血红的叶子如同红宝石雕成,迎着风呼啦啦的响着,树下有几片落叶映着雪地格外鲜红,一下子就让腊月想到了前世临死的时候自己那身下的血和茅屋地上的白雪融合在一起的场景。 她脸色苍白,她呼吸不畅,她如同被人扼住了喉咙,说不出话,发不出声音,扶着那棵树抖啊抖,最后跪倒在树下。 戴雪惊呼一声连忙抱住她,“腊月,你怎么了!” 面前的人影子渐远,渐远……腊月口中一咸,一缕鲜血顺着嘴角溢出,眼一翻彻底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身处凤凰山的山寨里,腊月一睁眼戴雪立刻端着一杯水迎了上来。 腊月一声不吭的喝完水,心里存着无数个侥幸,戴雪虽然是土匪一般总爱喊打喊杀的性子,但是说不定这棵树是……是买过来的呢。老乡们一定……一定得了个好价钱,此时村里的乡亲们日子更宽裕了。 “宝贝,你到底怎么了?你不要吓我好不好!”戴雪声音里透着惊恐,他直觉自己可能犯了个天大的错,而这错和那棵红叶子树有着莫大的关系。 腊月勉力一笑,那笑苍白空洞,比死人还可怕,“阿雪,这棵树,从哪里得来的?怎么……怎么得来的?” 原来是问这个,戴雪看她一眼,那单薄的身子还在细细的抖着。 他索性脱了靴子上床,从背后抱住腊月,说道,“这棵树呢,是上次劫了你婆婆来的时候,他透漏出来的,无意间被我听见了,就一直在想办法弄过来,当时第一次去那个地方看到这棵树的时候我才知道腊月没有骗我,找了那么久连个影子都没听过,我一直当你是逗我玩的呢。” “嗯,后来呢?” “那个村子好远,好偏僻,在太行山极远极远的地方,叫做砚花水。我问村里的人买,他们怎么都不肯卖我,去了多少次都不肯。” 真的是砚花水,真的是那里……腊月觉得呼吸又不顺畅了,艰难的,喉咙干涩的继续问他,“那后来呢,阿雪怎么得到这棵树的。”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是她想的那样。 戴雪叹口气,“能怎么样?我这人耐心有限,后来只好威胁他们说若不卖给我,我就把他们村的人都砍了,如此这般数次威胁,这才在五天年移植过来了的。” 只是威胁啊,腊月长出一口气,大口喘息,额头已经出了一层汗。没有出人命就好办,只要没有杀人,只要没有杀害砚花水的老乡们,大不了再想办法补偿大家伙。 可是心里到底还是有些担心,反正如今和戴雪婚事已经确定,父母大仇也得报,杨朱越也死了,正好回去一趟,和老乡们说一说这么多的变故,再祭奠下父母,顺便邀请杨大爷一家来邺城做自己娘家人参加自己的大婚。 腊月放松的,一下子瘫在戴雪的怀里,笑道,“阿雪方才的意思,这棵树的下落竟然是我婆婆和你说的?” “对啊,那时候我要拔她的牙齿,正好抓了来往客商询问的,手下来说那个客商也没听说过红色叶子的树,你婆婆为了活命,就说她知道哪里有,还说那里的村民都顽固的很,得吓唬着才能得到那棵树。” 腊月真是想一百想都没想到婆婆会这么说这么做,砚花水那可是生她养她的地方,是她的家乡啊,她怎么能怎么会,怎么就狠的下心,若是戴雪真的听了她的,当时砍杀了村民,她要怎么面对老乡们,她要良心何安。 “阿雪,有些事,现在我该告诉你了。”腊月想了想,把上一辈的恩怨都和他说了,最后道,“如今,万般恩怨也都随着杨朱越的死随风而逝,我想回那里一趟,祭奠下父母,然后邀请杨大爷一家参加咱们的大婚。” 戴雪听的嘴巴张的能吞下个鸡蛋,听完腊月的话,懊恼的捶胸顿足,“你怎么现在才和我说,我都把那里的人得罪死了,他们把我看成强盗土匪的,万一不同意怎么办?” 第二零二章探望砚花水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依着戴雪的意思,他们先回邺城,然后过几天再去砚花水。可腊月不知怎么的,心里油煎火燎的总觉得那里有事要发生。 她是绝对相信戴雪说的话的,可是……可是……她烦躁的一甩头,是不是,去亲眼一看不就知道了吗,在这里瞎想做什么。 戴雪万事都依她,就在山寨里安排了赖七去邺城接手自己的事务,又把那王老仙儿的孩子的事和他说了,这才带着腊月一起往砚花水而去。 上次来的时候还是秋天,漫山遍野红黄叶子,成熟的山果红红黄黄的挂在枝头,而且石云清和她都不会功夫,两人走起来极慢,沿途倒是欣赏了不少美丽的风光。 可这次就快的多了,戴雪几乎都没有让腊月脚沾过地,抱着她一路腾挪纵跃的,不过半日就已经到了英雄洞这里。 熟悉的地方,熟悉的界碑,腊月伸手扶着那块立在洞口的界碑上红色的大字,对戴雪轻声道,“阿雪,这洞里,咱们一起步行走过去吧。”戴雪应道“好”,然后揽住腊月的肩膀,与她一同踏进洞中。 冬天的英雄洞,穿洞风格外的锋利,那寒风跟刀子似的,刮得人脸生疼。腊月裹了裹身上的皮斗篷,戴雪连忙紧张的问她,“冷了?还是我来抱你吧。” 腊月摇头,同他说着话,“上次来的时候是秋天,同石云清一起来的,云清他……”腊月抬头看了一眼戴雪,不知道这时候说起石云清来戴雪心里会不会不开心,因此就住了嘴。 戴雪捏捏她的脸,声音里有着满满的自信,“宝贝放心好了,我不吃醋,我从看见你第一眼就知道我们注定要在一起的,无论你和谁在一起,最后都会爱上我的。” 被他这盲目的乐观逗笑了,腊月啐他一口,嗔道,“你少臭美自恋的,当初在这砚花水,云清他极会说话做人,杨大爷一家人和老乡们就没有不喜欢他的,杨大爷一直都觉得我和他是一对,这次回去看到我大婚的对象不是他,还不知道要怎么说我呢。一个给人印象好,翩翩公子懂礼聪明,一个是个强盗土匪,逼着大家喊打喊杀的,你说他们喜欢哪个?” 戴雪果然紧张起来,他从听腊月说了身世后,最担心最后悔的就是这件事了,如今一听腊月这么说心里更没底起来,忐忑不安的声音都透着紧张,“那……那可怎么办?宝贝你可不能为了让老乡们高兴就去选了石云清那个阴险小人,他这个人表里不一,你可千万别被那张脸骗了。” “放心好了,我又不是傻子。再说,他心里装着那么多的人,怎么可能会肯为了我放弃外头的花花草草呢。” 这句话声音渐渐的越来越低,戴雪没有听清楚,又问了一遍,腊月摇头,“没什么。阿雪,其实有时候我总想什么叫做喜欢,是一眼心动的感觉呢,还是在一起相处起来没有负担,可以把自己的缺点优点敞开来舒服相对的人。” 她想了想,不等戴雪回答,自己就说了出来,“要我说是第二种的才对,阿雪就是我的第二种。” “哦?”戴雪的话里闪动着危险的信号,“宝贝的意思是你心里同时喜欢了我和那个假惺惺的人两个?” 惊觉说错话的腊月想逃已经来不及了,被戴雪一把捉住,圈在怀里吻了个窒息,手脚发软眼睛发黑,最后好话说了一箩筐,哄了半天戴雪才又搭理她,冷哼哼的道,“下不为例,枉我还一直觉得我的媳妇独具慧眼,一定不会看上石云清那等假惺惺的货色,心里只有我呢。” “是是是,我心里只有我家相公,我发誓我只爱阿雪一个人……哇!我们到了!”腊月指着前面的亮光,飞快的跑了过去。 站在洞口,看着山下村口那棵高大的树,树下冻成了一块蓝色琉璃的湖,腊月哈哈笑着手圈起放在嘴上大声喊起来,“老乡们,我回来了!来看你们了,杨大爷,杨大娘,杨姐姐!” 没有人回应她,腊月也没指望有人回应,山里虽然安静,声音传的远,可是大家又不是谁都像她这样爱发神经病的。 不过虽然没人回应,她十拿九稳的确信,村里人肯定已经听到她的声音了。 于是一回首对戴雪招招手,得意的道,“走吧!我带你回家,砚花水的女婿,你可要乖乖的啊,不然老乡们为难你可别怪我。” 戴雪含笑看着她,看着这个来到这里后就大变样,与在邺城既然不同,娇俏活泼如少女的人,心里无比欢喜。 两人到了村口的时候,在那棵大槐树下又玩了片刻,腊月滔滔不绝的给他讲着这片湖的神奇之处,“……你都不知道,那羊犀草哦牲口吃了就会立刻晕倒,人吃了也会毒死,多亏我爹爹和我娘厉害,把这种毒草变成了香料……” 腊月说着又指着前面的一处石头房子,“那个是磨坊,上次就是在这里看到的杨大娘在磨面,阿雪你一定没有见过磨面对不对?那个大磨盘和咱们在邺城看到的磨香油的小油磨一模一样的,就是要大了许多倍,都能够你在上头睡觉打滚了。” “这么大?我是的确没有见过,以前来的时候不是从这里走的,我直接就轻功飞上去了。” 腊月白他一眼,“所以说你无趣,那么飞来飞去的,有什么意思?哪有脚踏实地一步一步走路,欣赏着一路上的风土人情,好玩有趣的景色动物有意思。” 说话间已经到了这处磨坊,磨盘上落着厚厚的一层雪,看来很久没人用了。 腊月顺手摸了一把雪,笑道,“村里大伙都是大年三十前就把所有的米面都准备好了的,然后过年一直到出了正月十五都不用舂米磨面,所以你这次看不到驴子拉磨了。” “那有什么关系,等今年秋天入秋咱们就来,到时候说不定还能抱着儿子来一起玩呢。”戴雪看她小嘴叭叭不停的,也与她开起了玩笑。 却被腊月红着脸啐了一口,拉着他往村里去了。 “杨大爷家住在村头呢,和别的乡亲们住的有点远,咱们先去杨大爷家吧,阿雪你不知道,杨大爷人虽然老了,可却精明着呢,当初一眼就认出来我是邢啸天的女儿了。” 第二零三章巨变忽生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拉着戴雪的手一路絮絮叨叨的到了杨大爷的家。 好安静,门虚掩着,门上贴的对联和门神还是崭新的。腊月喊着杨大爷的名字推开了门,手上一层的灰。 她皱了皱眉,感觉有点不对劲,刚要踏进去,却被戴雪一下抱起后退了好几步。 腊月心里一股不详的预感涌起,“阿雪,这是怎么回事?” 戴雪神色凝重的摇摇头,战场上历炼出来的人对血腥味极为敏感。他侧耳倾听片刻,最后对腊月道,“里面没有活物了,血腥味也已经淡了下来,可能已经死了最少三天了。” 腊月软了软,被戴雪抱起跃上了墙头。 只一眼,腊月就流出了眼泪,厢房门口地上趴着杨大爷,手里的烟枪摔在手边不远处,后背上一个斜着砍的刀口周围是干涸的紫黑色血迹。 堂屋门口杨大娘上半身在门槛上躺着,腿脚还在屋里看不到情况,可那脑袋旁边一条被砍断的胳膊上整齐的刀口能想象出下手之人的残忍狠辣。 腊月跌跌撞撞的去扶杨大娘的尸体,被戴雪一把拉住,“不要破坏现场。” “阿雪,他们……是谁?” 戴雪皱眉半天,摇了摇头,“腊月,这里不对劲,我们不要动这里现场,先去村里看看吧。” “不对劲……”腊月浑身哆嗦,“哪里……哪里不对劲。” “你看着两位老人的尸体上除了血迹一点雪都没有,也就是说他们是死在初四那场大雪之后的,而今天已经初九了,你说过他们的女儿女婿都是这个村的,正月里过年没有农忙,这么闲的情况下,为什么他们女儿竟然没有发现父母遭遇不测。” 腊月听着戴雪的分析,一瞬间面如土色,“阿雪,你,你什么意思?” 很残忍,但这是藏不住的事情。戴雪紧紧拥住她,“有我在,万事都有我在,你不要怕。这么五六天都没有人来过,要么就是和女儿女婿生了嫌隙不来往,要么就是,他们的女儿女婿只怕也遭遇不测了。” 这第一种推测根本就是戴雪用来安慰腊月的,山里人就算和女儿闹了矛盾,总不能和一村人都有了嫌隙,一个年都没人来拜访。 一村人!腊月心里一冷,“阿雪,我们……我们快去村里看看。” 戴雪习武之人耳目极聪,方才感知一遍,已经猜到这怕这一村已经没有活人了,可他实在说不出口,只好搂着抱着一丝侥幸的腊月一起往村里而去。 都不用挨家挨户推门去看了,刚进村,大路上就横七竖八的躺满了尸体,有的怀里抱着两三岁的孩子被一刀扎透了腑脏靠着墙壁死不瞑目。 那个当初的石匠,第一个站队要救腊月和石云清的砚花水的石匠大哥,脑袋垂在一侧,与身体相连的脖子仅有一指宽的皮肉勾扯着。 杨大娘的女儿和女婿嘴张的大到了一个令人恐怖的程度,双双抱在一起挂在一根树杈上。 戴雪不敢让腊月再看这血腥的场面,一把捂住她的眼睛,“腊月,不用看了,不要往里走了,没有活人了。” 腊月呆呆的车转了脑袋,眼睛瞪大,泪水汹涌奔流,“阿雪,谁杀了他们?谁要杀他们?我是不是在做梦?” 她这副样子像极了那晚她回张府刺激那对母子的后,发疯的老太太的样子,戴雪怕她也承受不住刺激疯了。 刚要敲晕她,谁知一阵破空声响起,眼前白光一闪,直奔两人面门而来。 来不及多想,戴雪抱住腊月就地一滚闪开,身边方才站的地方一排飞镖钉在地上。 戴雪长剑一挥刚要出手,就听那黑衣人“噫”了一声,然后惊喜的上前跪倒,“将军!是我,您怎么也来了?小人今日是来再复查一遍的,幸不辱命,这一村连同鸡狗都已经死的干干净净了!” 戴雪这一惊非同小可,顾不得看怀中腊月的反应,向后躲开两步,怒道,“你是谁?休要胡言!” 那人一听这才发现还蒙着面巾呢,连忙一把拉下面巾,“将军,小人今日不知道将军也来此处查看了,冲撞之罪求责罚。” “是你!张真!”戴雪惊呼出声。 腊月瞪着眼睛不可置信的看着戴雪,脑中一片空白,他骗了自己,果然是他,真的是他…… 她一把推开戴雪,摇着头后退着,那看他的眼神愤怒而绝望,像一把尖刀插进戴雪的心脏。 “我没有!腊月你听我说,我怎么可能下那样的命令!” “你住嘴!你这个土匪,强盗!你还说你没有用强硬手段,你敢说这个不是你的手下!你没有下令他为什么要来复命!”腊月歇斯底里的大吼,靠着一堵倒塌的围墙失声痛哭。 戴雪愤怒的将那名属下一把抓过,“到底是谁派你这么做的!为什么陷害我!” 谁知那人竟然横过手中长剑一刀抹了脖子,临死之际还断断续续的道歉,“对不起……将军……属下办事不利……属下不知您和这个女人的计划……只求将军放过兄弟……” 说完脑袋一歪,死了。 戴雪慌张的转头去看腊月,一步步伸着手走近他。无助、哀求、卑微的走近腊月,“腊月,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 面前的女人,他爱着的女人,发誓要拥有的女人,此时看他的神情那么的冰冷,这种表情他不陌生,清扫战场的时候,那些敌人遗留下来的亲人就是这么看着自己的。 “腊月,我不知道……我没有……”他慌乱的解释着,生平第一次体会到了的方寸大乱这个词的意思。 腰间一凉,戴雪低头看着插在腹部的一柄深没到只剩刀柄的匕首不可思议的望着腊月,“腊月……你……” 仇恨的驱使下,谁能清醒,谁能冷静! 戴雪捂着刀柄的手指缝间滴落的鲜血终于唤回腊月一丝清醒。 这是谁做的?这是自己吗?自己杀了戴雪! 可是为什么他一点都不怕,还在靠近自己。 “腊月……我们先回家……调查……”这一刀正中丹田,力气迅速从身体里流失,戴雪顾不得这些。 这里危险,有人在算计他们,他必须先把腊月送回去。 谁知腊月反手抽下头上尖锐的发簪抵在自己喉间,声音字字如淬剧毒,直插人心,“戴雪!我与你从此恩断义绝!你若再向前一步,我便立刻自决于你面前。” 视线渐渐模糊,戴雪最后只看到面前那模糊的身影踉踉跄跄的远去。 “腊月,你千万不要有事……” 第二零四章紫玉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砚花水的出山的道路腊月并不陌生,她跌跌撞撞的跑着。不知摔倒了多少回,手上、脸上都是被干枯的树枝荆棘划破的口子,斗篷系带松了,早不知道什么时候被丢到了哪里。 她哭着,脑子里一片混沌;走着,也不管脚下的路到底通往哪里。她什么都不愿想,眼前晃动着的都是一眼看到的砚花水村子里横七竖八的尸体,杨大爷他们惨死的样子。 以及那个蒙面人对着戴雪跪倒“属下幸不辱命……鸡犬不留……” 她恨戴雪,恨自己,她杀了戴雪,她为乡亲们报了仇,可是她却恨不得自己能立刻死在这里。 痛,比前世临死时的不甘仇恨还要心痛的感觉攫取她的心脏,一把一把的揉抓着,撕咬着。 这里是哪里?她走到一处悬崖边,望着谷底黑糊糊被烧焦的树木,良久良久才认出来,这里是当初她和二水哥跌落的地方,榆树崖。 榆树崖,榆树崖,为什么会来到了这里……杨大爷,砚花水的乡亲们,是你们引我来这里的吗?恨我是吗? 夜风萧萧,弯弯的一勾月亮挂在天空,照在砚花水的村落间格外的瘆人。 她伸展手臂,纵身跃下,前世今生恍如一梦,对对错错就此随风。 寂静的村头,戴雪昏倒的地方已经空无一人,只留了地上的一滩血迹。 血迹旁站着两人,光头的僧人凤目瑶鼻十分俊美,伸手捻了一点地上的鲜血,起身四处望了望,对身边的女人道,“最少离开半天了。” 女人一身异族打扮,容貌妖媚,正是北燕的蓝梦公主。 依然是一副笑嘻嘻的样子,她拉过金指的手掏出手帕为他擦去方才沾了血的手指,趁机在金指手背上摸了一把,成功逗的他红了脸,这才说道,“没死不是正好么,原本也没想让他这么快死,只不过没想到小美人还真是辣,竟然下得去手。” 她啧啧咂唇,也不知道是赞叹还是可惜,“小美人让我越来越刮目相看,太对我的脾气了,比你们汉人的一般女子可勇敢多了,实在是让人无法不喜欢啊。”说到这里她忽然对着空气喊了一声,“快去跟着我的小美人别让她出事了,记住交给吕立新。” 夜色里有人应答一声没了消息。 金指脸色难看的低低一哼,“蓝姑娘打算下一步怎么办?金屋藏娇么?” 这句话透漏着浓浓的不满和醋意,惹得蓝梦哈哈大笑起来,惊飞了村里大树上栖息的夜鸟,令着深山里的村庄更添了几分恐怖的气息。 她回身一挑金指的下巴,突然就吻了上去,一个吻从唇吻到了脸颊,最后停在金指烧红的耳廓边,伸出舌尖舔了舔他的耳缘。蓝梦轻轻道,“金指别这么爱吃醋,我宫中美人众多,你这么吃醋不是要把自己腌成个醋人了。” 金指咬着唇不吱声,蓝梦叹口气拖住他的手缓缓往村外走去,“下一步,你看怎么做好呢?小美人可是个极重要的棋子,云清和戴雪……可要好好布局利用一番才不枉这一场杀孽,这一场栽赃陷害。” 金指藏不住的带着惊喜的声音传来,“……你真的不是被这个女人迷惑,真的舍得……去伤害她?” 蓝梦哈哈大笑着亲了金指一下,打开折扇去的远了。 千里之外的金陵,城内最大的销金窟明月楼内,最豪华的紫玉金屋内,斜倚在锦榻上的石云清摇着琥珀杯里的美酒,看着面前的女人一身纱衣轻舞如仙,满意的笑着点评,“紫玉,这纱衣肩腰的线条还是不够,要再修改下,颜色与你倒是极趁。” 那紫玉姑娘闻言一个旋转,带动一阵香风倒在石云清的怀中,手指轻轻拂过石云清的脸庞,捻起桌子上一颗葡萄塞进他嘴里,然后指着额角一朵红宝石攒成的石榴花额饰,娇嗔软腻的道,“腰身宽了呢,妾身腰细云清又不是不知道,这衣裳做的时候都没有上心,倒是这朵石榴花,妾身瞧着极好,极美,极趁我。” 石云清微微一笑,一口饮尽杯中美酒,拥住紫玉,眼神悠远的回答她道,“这衣服本来是比着另外一个美人的身量做的,做的时候,私心里希望有一天能看到她为我穿上这件衣服舞上一曲。” 女人最不能忍受男人在自己面前夸别的女人美,尽管两人并无隔阂。 紫玉一听这话已经不满的一撅嘴,“腰身这么粗,能是什么美人?云清当着我的面夸别人美,可是不满我前几日病着不肯陪你,故意气我呢么。” 石云清将酒杯放在桌子上,坐正了身体,摇摇头,“她若是打扮起来,美色远胜紫玉,乃是我想娶为正妻的女人,只不过……” 他连连叹息,面现可惜之色。 紫玉一慌,“只不过什么?” “只不过,她已经和别的男人有了婚约,这些为她做的衣服首饰终成了空盼,这才便宜了你。” 石云清说话向来就是这样。他对紫玉极为宠爱,可从来都是对风尘女子的宠爱,他来此处买快乐,从不会去想说出的话会不会伤害到别的女人。 他不在乎,这里是青楼,这里只有买卖。 尽管知道这些,紫玉还是松了一口气,“吓死妾身了,还当以后云清都不能来了呢,紫玉若是想你了,可到哪里去寻?不过,这个女人见过了榴花公子竟然还会选择别的男人,是该夸她一句有定力不被榴花公子风姿迷住呢,还是该骂她一句有眼无珠,放着天下最优秀的明珠美玉不要,竟然选了破铜烂铁呢。” “破铜烂铁?”石云清呵呵一笑。 戴雪可不是破铜烂铁,腊月更不是有眼无珠。她只是活得清醒,辨的明白谁的真情更纯粹,知道自己将来要的是什么样的人生而已。 不管如何,自己终归是败了,在他无数次回答腊月不会只娶一个妻子的时候,就已经预料到是如今的结果。 再喜欢,终究是比不过自由,榴花公子的心里儿女情长终是差了一等。 看看怀中的紫玉,唇间胭脂粉嫩,那是他和腊月一起研究的早春款“嫩春芳菲”系列胭脂,这种胭脂紫玉用着怎么都脱不了那股子风尘气。 遥想那天和腊月一起做石榴花额饰的下午,自己亲自为她画的那个娇艳的嫦娥妆,那美的让人惊叹的容色…… 石云清对紫玉道,“紫玉是漂亮,她是美,相差远矣。” 第二零五章优柔寡断失先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紫玉一听这话心里妒意更重,好奇心也如野草般疯长。 她这副容貌可是冠绝金陵城好多年了,多少王孙贵族千金只为买自己一笑,多少达官权贵万金只求一亲自己芳泽。 就连闻名天下的风流才子榴花公子石云清,也对自己豪掷万金造了这紫玉金屋养着自己,亲手做了无数衣衫首饰胭脂讨好。 虽然,他总是那么的叫人捉摸不透,摸不准到底他是真的沉沦在自己美色里,还是只是无趣无聊拿自己破闷的,但为自己花出去的银子,用的心思总是真的。 若说这天下还有一个女人能让石云清花费心思的,那除了她紫玉还能有谁? 如今,从没有听石云清夸过别的女人的紫玉乍然听见这人嘴里夸赞别的女人,如何能够服气? “云清这话我不服气,哪天把那个美人弄过来我瞧瞧,她会歌舞么?懂琴棋书画么?” 石云清摇头,“她脾气执拗,倔强。看似万事都能商量,都有转圜的余地,可一旦触到底线,就是死都不会再有原谅的机会。她还善妒,曾说要嫁就嫁只娶她一个,绝不纳妾的男人。她有仇必报,没有容人之量,有人若是害她,她会百倍奉还。” 石云清想着腊月做过的桩桩件件的事,嘴角的笑不由自主的扬起,“她还破了相,毁了容,你额角那朵红宝石石榴花就是我专门为了遮掩她额角的疤设计的。” 紫玉越听越愕然,“这样的女人……到底云清喜欢她什么?” “喜欢她什么……”石云清喃喃片刻,朗声道,“喜欢她的与众不同,喜欢的真实,喜欢她……就是她。” 紫玉皱眉,“这我就不懂了,听云清说的是真的很爱慕这个女子,这么喜欢却又放任她嫁给别人,我不信你若是真的想得到她的心,会得不到。” 门外一声护卫的禀报打断了两人的谈话,“公子,潘大人有请。” 潘大人府中,一众门客聚在一处,抻着脖子等着潘大人最看重的那位石公子到来。 “这石云清好大的架子,每次都要大家等他许久才肯到来,眼里还有没有大人了。” “恃才傲物嘛,谁让人家是闻名天下的榴花公子呢,能有什么办法?” “哎,如今这些日子,此人越发的目中无人,现在连见到大人说话都是爱答不理的就会笑。” “我看他未必就是真的爱答不理,说不定是江郎才尽了,想不出什么好计策了,可不就光会笑了么。” “什么江郎才尽,我看他根本就是徒有虚名,他谋划过什么大事件吗?一件没有。天天装成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不过是家底丰厚的暴发户而已!” 主位上的潘佑安潘大人静静的喝着茶,仿佛听不见这帮门客说话似的,只是眼皮时不时的抬起,往门口扫上一眼。 一盏茶尽,又续上一盏,那个翩翩白衣的少年公子才出现在门外。 潘大人手中的茶洒了一点出来,烫的他差点把盖碗丢了。 这个年轻人如此出色。他爱才,却又无法全然信他。他知道那句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可就是对石云清又爱又恨,又惜又惧,依赖他,却又时时提防他。 此时看着那个无论在哪里都出色,庸中佼佼的人,不由自主的就站了起来相迎。 亲手搀他起来,一阵脂粉香味飘入鼻端,潘大人一皱眉,“云清又去明月楼了?” 石云清一笑不语,在潘大人旁边落座。 潘大人叹了一声,把其他门客都赶到另外一间房屋,才低声道,“紫玉金屋那位,云清若是实在喜欢,我帮你赎了抬回去收在房中罢了。” 外头尚未离去的众人一阵哧笑,石云清微微一晒,“大人今日所议何事?” 见他不愿多说紫玉的事,潘大人只好作罢。咳嗽一声,这才道,“如今,皇上那里一味退让,冬月失守邺城、洺州、相州……朝内也派不出什么兵力来,云清你看……” 石云清默默叹口气,他早就给潘大人谋划过这件事,放着古人现成的例子在呢,挟天子以令诸侯,这是多么现成的便宜,即保全了名声,又能手握重权,而后徐徐图之,何愁大事不成。 可潘大人性格如此,既想落个忠臣好名声,又想掌大权,登帝位,你以为这是上古时期,等着皇帝禅让呢。 “大人,这件事云清早就和大人说过了,那时候没能抢了先机,如今也还不晚。邺城北地丢了也就丢了,金陵还在呢,大人若能辖治住皇帝,大可先与那窦家坤谈判,划黄河而治,两方休养生息,窦家坤有北燕暗中觊觎伺机偷袭,并不愿和咱们有战争,这是良机。” 石云清知道这是一番废话,潘大人根本不会听的,但他依然还是要说出来。肺腑之言,自己尽心了,听不听是他的事。 果然潘大人捻着胡须皱着眉头半天,然后道,“此事容后再议,如今朝中高思远将军还在,虽然有皇上斩杀高家几个小将,但高思远不动,说明心里还是忠于大伏朝,我们若是冒进举旗,万一高将军来与我们战争,哪有胜算?” “高将军,是伏朝的三朝元老,是世代忠良,但也是平常人,自己一个儿子三个侄儿被借故斩杀,他心中岂能没有憎恨,就算不曾举旗造反,被逼着出兵,也必定不会出全力,”石云清慷慨而谈,“再说,我们将士如今这么些年暗中操练也都是个个悍勇的好男儿,真正作战起来,不一定就输给高家军,大人您要知道,高家军如今兵力已被皇帝分散,剩下的也不过区区一万主力,还都被盘剥军饷,克扣衣甲,其实力早已不是先帝时期可比。” 潘大人咳嗽一声又转移了话题,“云清可知道窦家坤手下的戴将军?鲁地戴老将军的那个儿子好生了得。” 又是这样,每次说到正事需要做决定的大事的时候,潘大人就会转移话题。 石云清无奈低叹,恭声回道,“知道。他是窦家坤手下最得力的将领,窦家坤能短短一年内连续拿下北方数座城池,还灭了杨顺军,鲁地二十多城池尽数囊入图下,戴雪有八成的功劳。” 潘大人微微一笑,举起桌上盖碗,呷一口茶,“此人……不除,吾心难安。” “大人,当务之急……” “云清!”潘大人声音拔高,“我自有计较,我只问你肯不肯尽力帮我除去此人!” 第二零六章吕立新其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是从一辆马车中醒来的,马车内很豪华,自己手脚被绑,口中塞着一团布。 “醒了?” 旁边一个男人的声音传来,腊月侧过脑袋,对面坐着的公子一身粗布蓝衫,容貌清雅,竟然是吕立新。 吕立新!腊月一下瞪大了眼睛,怎么会落入他手中的,自己不是跳下砚花水的榆树崖了吗? 吕立新微微一笑,“好奇?怎么没死?” 腊月点头。 “因为我救了你啊。主人不让你死,怎么能让你死呢?” 腊月眉头拧起,主人?自己如果没记错的话,吕立新的主人好像是北燕的,和金指同效一主……蓝梦? 蓝梦抓我做什么? 吕立新如同她肚里的蛔虫般,腊月一个细微的表情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想知道为什么要抓你?” 腊月又点点头。 “这个,怎么说呢?于公于私我都想抓了你来的。你害得我家可真够惨的,家破人亡啊,我还成了个废人,更可笑的是把我变成太监的竟然是我的亲生母亲。” 吕立新说着这些的时候声音平淡温和,与往日两人闲聊并无什么不同,脸上甚至还带着惯有的那种云淡风轻的笑容,可是这种笑容,这种说话的声调却听的腊月汗毛倒竖,后背发冷。 她咽口唾沫,使劲挣扎着,吕立新一笑,“你可以说会话,这条路上二十里都没有人烟,不怕你呼救。” 他伸手拔下她口中塞得布团,还好心的为她揉了揉腮帮子。 “吕立新!我和你无冤无仇,你娘和你亲娘的事我又没做什么!是他们俩明争暗斗的伤了你!” 吕立新微一翘唇角,“说的是,张夫人……哦,不对,现在该叫你……戴夫人?还是邢夫人?不然我也叫你腊月吧。” “腊月真是个厉害人物,自己不用动手就害的张家吕家两家家破人亡的。活着的人呢,我成了废人,张之城……呵呵,张之城本身就是废人,现在更是堕落的废物无比了,你可满意?” 他越是这么云淡风清的说着话,腊月越是心惊胆战,总觉得随时会被这人扑上来咬一口似的。 “我,我恨的是张家。我没想过害你,是之城母亲要害你。” “腊月还真是会狡辩呢。”吕立新歪着脑袋手支着脸颊,另一手把玩着一只小葫芦,“我左思右想哪里得罪了你,能想到的也就是拳头山那次没有仗义执言。就因为这件事,然后你断了水香墨的供应,我觉得我活该,你做的没错。” 他低叹一声,“可是,犯得着这么对我们家吗?我与你虽然没有什么深交,但也算有点投缘,也曾有那凤凰寺下粥棚中共同谱写故事的情谊,腊月就这么忍心看我们两家斗得你死我活,却连一丝消息也不肯透漏与我。” 腊月垂眸,半晌后诚心道,“吕公子,我与之城一家的仇恨不共戴天,但与你素无恩怨。可是你是杨朱越的亲生儿子,我恨他!”腊月咬牙切齿的,“我要让她尝一尝自作孽的苦头,我要让她死都后悔!我只有这样,我选择默不作声,就如同当初你拳头山明明知道真相却选择默不作声一样,只不过这件事造成的后果更严重罢了.” “有道理,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女人,天下女子尽皆愚蠢之辈,什么以德报怨,什么容人之量,我最是看不起,有冤就该抱冤,有仇就该报仇,这事做的我无话可说。不过我有几件事不明白,想请教下。“ 从没见过面对灭门之祸的仇人还能这么淡定的,虽然腊月严格来说并不算他灭门之祸的仇人,但也有三分的仇恨在,这人果然是大度到能容天下吗?还是说喜怒皆不形于色惯了,城府深如海渊。 “有什么要问?” 吕立新略一思索,“当初之城去了我家一趟,我娘就病倒了,我想知道是不是之城做的。” 腊月点头,“是,不过我也不知道他怎么下的手,我猜他自己也不知道,之城这人虽然懦弱自私,但并不是能做出这种事的人。” 吕立新赞许的看一眼腊月,“你倒是客观,这么说我亲娘挺有手段的,没想到当初粥棚里给你讲的那个故事竟然就是我亲娘的故事。第二问,当初我邀请金指大师来为我娘医治,可是他却数度被人绊住,后来再见我,怎么问他他都不肯说到底被谁所绊,更是连我娘的病都撒手了,还说不用治了,我娘如今的状况是最好的,若是他真的出手救治好了的话,老太太只怕连性命都没了。” 腊月听的心惊胆战,吕立新这人简直可怕,遭逢这么大的变故,还能如此冷静抽丝剥茧的分析以前的事情,真的太可怕了。 更可怕的是,他问的问题个个直击事件核心,让人回答也不是,不回答也不是。 这事,是自己求着石云清做的。腊月有点犹豫要不要说出来,不说吕立新也不会少恨自己半分,说了……说了也不能连累了云清才行。 见她一副犹豫不决的样子,吕立新已经大概猜到了。 他自说自话的开始分析,“若我是腊月,想让婆婆和自己的亲生儿子窝里斗,那春柳就是个至关重要的人物,她是唯一知晓真相的人,这样的人坚决不能活着……不对,若是春柳死了,将来你婆婆肯定不会相信自己害了的是亲生儿子,还是得留着她的性命,留着性命不能死,还不能说出去真相,那就只能瘫痪了,原来如此。” 吕立新鼓掌摇头而笑,“想必那给你婆婆提议出主意,让我娘瘫痪的人就是你推波助澜的吧。嗯,这么想就说得通了,那么绊住金指不让为我娘医治的人也是你咯?”他说着又摇头,“可你又不认识江湖刺客之流,这件事能是谁为你做的呢?戴雪?不对不对,他那人行事果决,虽聪明却不屑阴谋诡计,能用武力解决的事情绝不会费心思用智谋,而且据我后来的查探,这件事从头到尾他似乎并不知情。这么看来……” 吕立新一笑,了然的抚掌给,“原来是石云清,也只有他可以求助了。怪不得金指不肯说出阻拦他的人,他与石云清乃是至交好友,如今虽然决裂各为其主了,但惺惺相惜之意还在。” 腊月满头大汗的看怪物似的看着这个人,心里默默把他和石云清做了个比较。论心机,这位只怕不比云清差,只不过吕立新此人太过于爱卖弄,云清就内敛多了。 第二零七章屠村的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马车内,腊月虽没有被塞上嘴,可是听完吕立新的话却一言不发的,她觉得这会说什么都是狡辩,面前这个男人太聪明了,不像之城那么好糊弄。 “你想念之城吗?”吕立新突然问她,“好歹夫妻一场呢,他对你也是一片真心,虽然平时脓包废物了些,但如今因为失去你已经堕落的让人……心疼了。” “你知道他在哪里?” 吕立新眉尾一挑,“我和他好歹是兄弟,自然不能见死不救。况且,他才是春柳亲生的儿子,有一半大燕的血统,自然要救他的。说起来,”吕立新神色一变,笑得有点暧昧,“我才是你的相公啊,张之城占了我的身份,那你应该是我的夫人才是。” 真叫人恶心!腊月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向后缩了缩,“我如今已经与他和离,再无瓜葛,和你就更没有一丁点关系了,你不要乱说。” “呵呵,”吕立新一笑,“不喜欢我们两兄弟,喜欢戴雪?喜欢还把人家给杀了,后悔吗?” 腊月神色黯然,低下头去,眼泪滴湿了衣衫。 她喜欢戴雪,可是戴雪做的事实在不能原谅。屠村,整个砚花水的乡亲们啊。 见她悲伤不语,吕立新心中欢喜,言语也明快了不少,“腊月一定想不到吧,你那婆婆,我那亲生母亲,竟然会舍得用一村人的性命来报复你,挑拨你和戴雪的关系。”他话锋一转,声调一变,“可你不知道的是,屠村的确实是另有其人,”他倏的凑近腊月,捏起她的下巴,不无狠毒残忍的,“你错杀了他,错杀了你最爱的男人。” 一声炸雷,惊天消息。 腊月一下抓住吕立新的手,紧张激动的声调都变了,“你说什么!你说什么!不是阿雪,是谁?你在说什么,到底是怎么回事?” 马车外传来车夫的声音,“前面到了村镇。” 吕立新嗯了一声,又把布团塞回腊月口中,然后笑道,“你忍着点,怕你喊救命。反正耳朵能听得见,我说着,你听着就是了。” 眼泪模糊了视线,腊月被动的,死了般一动不动,听吕立新在耳边说着整件事的经过,悔恨如同烈火焚烧着她的五脏六腑,焚烧着她的理智。她恨不得能飞回去立刻死在戴雪身边,错杀了爱的人,除了陪他共赴黄泉,还能有什么办法补偿。 吕立新手指敲着桌子,另一只手中的小葫芦亮的半透明,温润如玉般,可见平时没少被把玩。 “其实,早在戴雪第二次去砚花水交易那棵树的时候我就发现了。然后暗中调查了整件事,才知道她是为了讨好你的。嗯,再后来就知道了你们一家和砚花水的关系,我心中就想到了要怎么利用这种关系了。” 他慢条斯理的把手中的小葫芦放到桌子上,然后对腊月一笑,“本来呢,按照我了解到的戴雪的为人,他大概率会杀了砚花水那一村人来抢夺那棵树,谁知,他竟然因为是送给你的礼物,不肯见血,怕对你不吉利,还真就生生把这事给谈下来了。嗯,当然也言语要挟了不卖就砍了一村人,可到底没有动手。” 腊月睚眦目裂,气的快要疯了。若是目光能杀人,她此时已经把面前的人杀死一百遍了。 吕立新忽视她的目光,或者说根本就毫不在意,自顾自说他的,“你说,他不动手我能怎么办?为了嫁祸给他这桩祸事,只好冒着死后被阎王爷罚着永堕地狱的惩罚亲自动手了,然后就动手了。” 他无辜的一摊手,“你看,这都是戴雪一念之仁的错,害我一个书生也沾上了人命。” 腊月愤怒的挣动着,一脚踢倒了凳子,石云清冷声眯眼,“你最好老实点,我可不是什么石云清戴雪,没他们那么善良,主人交代过,只要不让你死就行。” 腊月就一动不敢动了,心里无论如何都不能把蓝梦和命令吕立新做这些的人联系到一起。 见她老实了,吕立新就又开始为腊月解惑,“哦,方才忘了说了,那个戴雪的手下,是被我们用着一家满门的性命要挟才那么做污蔑戴雪,好让你更加坚信戴雪做了屠村的事。” 真相,这才是真相,戴雪死的冤,他死的冤啊! 腊月的眼泪断线的珠子般打湿两边的鬓发,打湿头下的枕头。 吕立新却突然叹口气,“主人总说你是个有价值的女人,若想牵制石云清和戴雪,来个一石二鸟之计将他们俩一起擒住,从你身上下手是个绝佳的机会。” 腊月心下一惊,接着就是一喜,一石二鸟?什么意思?这么说阿雪他难道没有死? 一看腊月这个表情,戴雪就惊觉自己说漏嘴了,懊恼的苦笑一声,“你还真是个聪明的女人,古人说言多必失,诚不欺我,真是话多了。不过反正你也跑不掉,就是知道了也没什么。只是有些可惜没能让你多难过几天而已。” 他压低声音,“想不想知道我们定了什么一石二鸟的计策?” 腊月瞪着血红的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他,良久后才缓缓的点了点头。她不觉得吕立新真的会告诉自己,但这人自视甚高,容易得意忘形,说不定真的会告诉自己。 但这次腊月显然错了,吕立新是耍她的,见腊月点头,他心情颇好的一勾唇角,“我偏不告诉你。” 捡起桌子上的小葫芦,吕立新也学她那么在对面躺下,侧身支着脑袋与她面对面,“我总觉得主人有点想的太美了,戴雪那等莽夫会上当是一定会上当的,按他为人,都不用什么计谋,只要告诉他你在我们手上,就是刀山油锅他也不会犹豫立马赶来的。可石云清那等人物,”吕立新一皱眉,“我总觉得你魅力还不够,肯定不能吸引到他前来冒险,”他摇摇头,语气坚决,“绝无可能。” 腊月也觉得绝无可能,云清是个凡事都会思虑再三,有九成把握才肯行动的人,绝不会为了没把握的营救把自己置于险地。 且,吕立新说的对,自己还没那么大的魅力。石云清心中的女人,大约除了紫玉……不,就算是紫玉也绝对不能让他做到不要性命搭救的。 可阿雪不一样,那个人一根筋、傻、认定的人认定的事,根本不想什么值不值,危不危险。 她不能让戴雪来救自己,她得想办法逃走。 第二零八章被劫持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金陵城明月楼紫玉金屋内,石云清穿好衣服,对床上的紫玉说道,“今日不多留了,明日再来看你。”然后出门而去。 才刚出去,走道拐角处的阴暗角落里,暗卫阿二低声道,“公子,邢夫人和戴雪砚花水遇难,邢夫人下落不明,戴将军生死未卜。” 石云清低头不语,良久后呵呵一笑,“真是个好机会,咱们来个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戴雪那里不用管,他命没那么好取,至于邢夫人,”石云清神色如沐春风,“你直接找人假扮成北燕人打入他们之中,借机将邢夫人带到金陵来,记住,一定要做的干净些,不要被人发觉了。” 阿二一愣,“公子怎么能确定邢夫人就在北燕?” “不是在北燕,是在北燕人手中。嗯,戴雪这几日必定会严加盘查去往北燕必经之路的各处城池,得在腊月被劫持到北燕之前抢过来才行,不然等进了北燕地界,就是你们十人一起动手也难过登天。” “可……可万一邢夫人不在北燕人手中呢?”阿二就是不服气,公子就听了这么一句话,怎么就能确定那位邢夫人在北燕人手中呢。 石云清知道阿二是十个暗卫中好奇心最重的一个,若不给他讲明白了,他能跑去问十个人为什么,于是便耐心为他讲解,“腊月不过一个区区邺城普通妇人,劫持她的价值也就是我和戴雪,而如今最想对我们两个不利的除了北燕还有第二人吗?” 阿二这才恍然大悟,无比倾佩的对公子一拱手,翻身飞出了明月楼的天窗外,屋内紫玉的慵懒的梦话声传来,石云清一笑,整理下衣冠离开了。 吕立新的马车摇摇晃晃的行驶着,车夫突然刹住马车,腊月的脑袋一下子撞在了车壁上。 “怎么回事?为何停下了?”吕立新撩开车帘询问。 马车夫压低声音道,“前方城门突然戒严,方才有三小队人马从我们旁边的小道上来回过了五趟。” 吕立新眉头一紧,“放慢速度,不要慌张,我们进城,我马上就好。” 他说完缩回车内,从车厢斗橱里取出两套男子衣衫,低声对腊月道一声“得罪了。”然后就动手为她除去女衫精心装扮,最后才拿出个小银盒在她脸上涂抹一番,弄成个得了痨病的模样,然后喂她吞下一粒药丸,低声道,“这是北燕死士所用不语丸,你三天内都不能说话,我这就解开你身上绳索,若是不想咱你邺城那一家子仆人丫头死于非命,就老实点不要耍花样。” 腊月讶异的看着他。吕立新把她一头秀发盘成男子模样,不耐道,“那地方也就是你觉得做的保密,其实石云清戴雪早就都知道了,若不是戴雪派人暗中护着,你以为他们能活到现在吗?” 原来戴雪为自己做了这么多,腊月心内越发的愧疚难受,却也真的不敢不听吕立新的话,揉了揉被绑的麻木的手脚,老老实实的点了点头。 他们才刚打扮妥当,马车已经行到了城门口,一声粗暴的声音叫停他们的马车。 刚才说话还很有气势的车夫立刻换了一副腔调嘴脸,笑着迎上去,“几位官爷好。” “马车内是谁?”随着一个官兵的问话,车帘已经被挑了起来,腊月扫了一眼城门,上面写着洺州两个字,原来此地已经是洺州了,过了洺州就是北燕地界,这里若不能逃脱的话,可就几乎没有希望了。 他心内焦急不已,却又不敢对官兵递眼色,小豆子他们的命不能拿来冒险。 旁边吕立新已经把一大块银子递了过去,把车帘撩的更开了些,让几位官兵一眼看到靠着枕头半躺着的腊月。 “小人兄弟乃是相州人氏,这是舍弟,得了肺痨,听说这里有个名医张神医,特来求医问药救人性命的。” 一听是肺痨,那几位官兵已经吓得后退了一步,这可是会传染的病,且还是绝症啊,再看看马车内那个瘦小的少年,满脸蜡黄一脸死相的,于是便嫌弃的挥挥手放他们进去了。 这几个人腊月认识,乃是赖七手下的人,当初凤凰寨内见过。可恨他们竟然认不出自己来,当下看向吕立新,也不知道这人给自己脸上用了什么东西,竟然能骗过别人连性别都辨不出来。 马车进城后走了一小段路,车夫突然低声道,“下车,到咱们店里,主人也来了。” 吕立新点头,在腊月脑袋上扣了一盏斗笠,然后拉着她下车。 见她用心记忆着道路,吕立新晒然一笑,“此地是洺州,是北燕和你们交界的城池,我们的密探最多的地方,你就是费心记下了路径,也没有机会把消息传出去的,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的好。” 腊月白他一眼,到底还是在心里暗暗的记诵着经过的店铺特征。 七扭八拐的走了好久,他们终于在一处不起眼的小客栈面前停了下来。这客栈可真是小,还很破,一进门就看到正在打瞌睡的店小二不耐烦的往外轰人,“今日客满,到别处去投宿吧!” 吕立新腰间掏出一块牌子晃了一下,那店小二立刻变了一副模样,恭敬的单手放在前胸行了个礼,递给吕立新一把钥匙,又看了看腊月,点了点头道,“这几日出不得城,主人今夜就到,你们先到楼上休息片刻,等机会再送你们出城。” 这客栈两边都是店铺,处的位置偏僻的不行,腊月隔着二楼的窗户粗略看了一遍外头后彻底绝望。 这里外面四处都是破烂的房子,看样子大部分都是仓库,唯一的沿街店铺和客栈一样也都是小小的。她暗自猜度,恐怕这些店铺也都是北燕的暗桩,她若是想跳窗逃走,要么掉进下面一堆破烂废铁上摔死,要么就得有戴雪那本事,轻功了的大概还有逃出升天的机会。 无聊的看着吕立新端了饭菜上来,无聊的看着天黑了,无聊的陪着这个人喝了茶,听他啰里啰唆的废话许久,腊月比划个睡觉的意思轰他走。 吕立新呵呵一笑,“腊月难道以为我会放你自己在一间房吗?今夜我与你同睡一间房。” 见腊月瞬间变色,目光扫过屋内唯一的床榻。他了然一撇嘴,“且不说你嫁的杨朱越的真正的儿子应该是我,就是如今我这太监废人之身,莫说同榻而眠,便是裸身相对又有什么关系呢?” 第二零九章狐鸣哨求救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话是这么说,一点也没错。可腊月就是做不到和他睡在一处,于是赌气的搬了个圈椅,坐在窗前发起呆来。 外面都是他们的人,这个房间也不怕他逃出去,吕立新见她不肯上来也没说什么,自顾伸个懒腰歇下了。 窗外屋檐上垂下来的冰锥子在月光下闪着晶莹的光芒,屋瓦上的残雪绵绵铺远,几声夜鸟乌鸦的啼叫和翅膀扑棱的声音为夜色平添几分生动。 腊月端着个脸发着呆,不知道戴雪怎么样了,那一刀捅的正到要害,他到底怎么忍着痛回去的,以后会不会恨死了自己,说不定下半生都不会原谅的。 她越想越难过,越想想到的都是戴雪的好。这个霸道不讲理的男人,虽然脾气暴躁,看上去蛮横的土匪似的,可对自己从来从来都是关怀备至,有求必应,一腔赤诚之心全力捧出毫不遮掩保留。 可自己那天却选择了不信任他,连解释都没有听,就那么心狠的伤害了他。 身后吕立新翻了个身,腊月百无聊赖之际想到了那晚凤凰峰戴雪教自己吹的狐鸣哨,于是双手合拢,放在唇边,小声的吹了起来。 “乎——乎乎-”狐狸的鸣叫声从双手中传出,起初微弱,如同一只刚出洞,初涉人间懵懂胆小的狐狸幼崽,伸出小爪子试探着迈出脚爪。 随着腊月越来越熟练,渐渐的声音变得悠长,变的百转千回,柔媚的声音里竟然带了点点失去挚爱的那种思念和悲哀。 吕立新又翻了个身,面朝坐在窗前的腊月,轻叹一声,“这是只思念亲人的,哀伤的狐狸。” 腊月身影微顿,却没有理会他的话,继续吹着她的狐鸣哨。 方才只是无意间吹起,如今她却突然想到了脱身之计。这狐鸣哨只有她和戴雪会,戴雪如果也在洺州,正在找她,那这寂静的夜里,哨子的声音若是能被他听到,自己就有救了。 她现在就希望戴雪伤的没有那么重,能亲自来洺州,这样才能听的到自己的哨子声,可她想到的,不过片刻后吕立新也想到了。 吕立新匆忙起身一把打散腊月的合拢的手,怒道,“原来你是在向外传递消息!你这个狡猾的女人!” 未免被发现,这里是不能再呆了。吕立新大半夜的连忙又领着腊月转移了地方,那店小二十分生气的非要在腊月脸上划上几刀,幸好被吕立新阻止了,说道,“她是主人点名要的女人,将来更有可能成为主人后宫的妃子,咱们还是给自己留条后路的好。” 小二这才按动厨房一处柴草里隐藏的机关,打开一条密道,把他们送了进去,又把柴堆复原,还把鸡笼子搬了过来盖住。 密道又矮又逼仄,腊月一个女人都要弯着腰才能行走,吕立新这样八尺男儿走起来就更费劲了。 “你这个女人,就是睡个觉都能生出事来,给你吃了不能说话的药,你居然还能想到这个法子求救,真是低估了你了。” 腊月心里存着疑问,方才那个小二说的他们主人有可能把自己封为妃子是什么意思?难道吕立新的主人不是蓝梦?什么喜欢自己,自己这辈子也不认识北燕人,除了一个蓝梦外。 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他们在秘道里走的辛苦,可站内店小二更辛苦。 刚送走腊月和吕立新,店门就被从外头一脚给踹开了,戴雪腰间围着个厚厚的细麻布,上面隐约透出点血迹。 他进门二话不说一把提起店小二的领子,压抑着砍人的冲动质问,“方才吹口哨的客人在哪个房间!” 店小二被面前的人一身煞气吓得整个人抖成了秋风里的落叶,哆哆嗦嗦的伸出手指指向了二楼,“小店,就两间,客房。” 戴雪一把丢下他,来不及走楼梯,直接飞身跃上二楼,推开两间客房的门,一间内正搂着的一对夫妻吓得筛糠似的还没来得及反应,房门就已经被带上了。 另一间房内,戴雪仔细观看了一遍室内,伸手摸了一把床上被褥,恼恨的一摔被子,“还是温热的,他们刚走。” 说完隔着窗户向外看了一眼,屋檐上的冰锥断了两根,窗口的砖瓦上有两个脚印,他一惊,回头吩咐,“戒严全城,再派三倍兵力严加看守,只许进不许出。” 然后自己翻身飞出了窗外,一转眼消失在屋檐尽头。 身后士兵下楼又把店小二颠来倒去审问了半天,那店小二后来都吓得哭了,“官爷啊,那两个客人真的没有退房啊,人不见了我也不知道啊。” 这店小二乃是北燕放在洺州最得力的暗桩,平时最会伪装,连戴雪都不曾发觉有异,更不要说是他身边的士兵了,盘问了半天没有结果,只好收兵回去了。 这头秘道里的腊月和吕立新听着头顶的脚步声远去了才又继续前行,又走了有顿饭功夫终于到了地方,顶开头顶的遮挡物两人跳出密道。 腊月这才发现他们出来的地方竟然是一处茅厕,顶开的是茅厕里的脚踏青石。 不得不说这处消息暗道修的太巧妙了,常人谁也不会想到厕所里这么腌臜的地方竟然会是个密道的出进口。 然而就是这么精巧的密道,也被吕立新破坏了。他们上来后,吕立新就把那青石旁边的一块砖头一推,秘道里响起一阵炸裂的声音,彻底杜绝了有人能顺藤摸瓜查到这里的希望。 腊月虽不能说话,却满眼愤怒。 吕立新一拉她的手趁着月色向这间房子的客房走去,低声道,“戴雪这人看似鲁莽,实则文武兼修,善谋略的很。方才他心急之下没有发现破绽,被我的故布疑阵迷惑,可很快就会发现破绽回到客栈继续追查,为防万一,我不得不毁了这处密道。” 好么,你厉害,你狡猾。谁说北燕人啊,匈奴人的都一根肠子通到底不善阴谋诡计的?这不是善的很么,别说是寻常汉人了,就是那朝廷里一般的谋士也没有吕立新这等缜密心机。 不对,吕立新是个汉人,他是杨朱越的孩子,之城才是北燕血统的,要这么看的话,之城的确是没什么心计。 腊月心里叹口气,看来人家异族人总爱说汉人狡诈多端还真是不错。不过吕立新这个叛徒,明明知道自己是汉人了还效忠北燕,真是个卖国贼,还有金指那个秃驴,他们俩都是汉人的耻辱。 一对汉奸! 第二一零章如坠地狱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个地方很简陋,就是个普通的百姓家的宅院,吕立新带着她踏进客房的瞬间一脚踩空竟然如同掉进了陷空洞似的片刻后双脚才着地,头顶上钢条巨石的声音扎扎作响,紧接着一片漆黑里刷刷刷的亮起了两排火把。 是个甬道。 两人顺着甬道又走了片刻,豁然开朗处是一方布置的极为豪华的房间。 这种豪华的程度,腊月能想到的与之比配的只有石云清家的房间,而这种奢华外露的品味,比马香儿还要张扬。 屋内一张垂着纱帐的锦榻上睡着个白发的老人,腊月心里一阵可惜,这么华美的地方,睡的本该是个美女帅哥才是,怎么睡了个老头子,真是糟蹋了这么精美的布置了。 吕立新对腊月神秘一笑,然后大声问那床上的老人,“主人呢?” 原来床上的人根本没有睡着,只是面朝里躺着而已,听吕立新问话才打着呵欠起身,身后一声女人的嘤咛响起,里侧缓缓做起来个揉着眼睛衣衫不整的妙龄美女来。 腊月不能说话,不能出声,可是那眼珠子却瞪得都要掉出来了。 床上的白发人竟然是——之城!之城他怎么在这里?那女人又是谁?这是怎么回事? 同样的,之城也第一时间发现了腊月,整个人呆了一呆,然后慌忙穿衣下床解释,“月娘,月娘你听我说……” 走到一半,他一下子停住:是了,月娘如今已经不是他的妻子了,和他再没有半分关系。 甚至这个女人还欺骗了自己,和那姓戴的狼狈为奸陷害了张家。 这个女人不值得爱,不配自己的真心,和娟娘一样都是贱人! 想到这里,之城立刻变了颜色,冷冷的坐回床里,搂着床上的女人故意亲了一口,这才看了吕立新一眼,冷淡的道,“主人今夜才回,还有事吗?没事回你那里去,别在这里打扰我取乐。” 打扰你取乐?这真的是之城吗?腊月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之城,那个虽然懦弱自私,但是却恪守圣人之礼,谨言慎行,爱惜名声的秀才,那个当初一撩开门帘,笑得阴雨连绵的天气里如光散开的温润的男人怎么会变成了这样的? 她恨张家,张家的人越堕落越好,这才报仇报的痛快。可是之城变成了这样,腊月心里却丝毫没有报复的快感,难过吗?好像也不是,但就是不舒服,有点不能接受。 吕立新推了下腊月,却并没有离去,反而自顾自的在床不远处的桌子旁坐下,又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茶,喝了一口才道,“之城还真是幸运,我们是兄弟,却不同命。你虽然不能有后,却好歹还能享这温柔乡的乐处,不像我,从小被春柳教育要克己复礼,谁知后来安稳的娶了个妻子才刚享了几天天伦之乐就被亲生母亲变成了个太监,为兄极为羡慕你,你说我该怎么办呢?” 他嘴上说着羡慕之城,眼睛却是瞟向了腊月的,笑得阴森森的令人毛骨悚然。 腊月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求救的看向了之城。她总觉得吕立新如今虽然看上去没有之城受的打击大,没有像之城那样堕落成了个废人。 可他更变态,更可怕!那彬彬有礼斯斯文文的外表下剥开皮就是个恶魔,是个能把人生吞活嚼了的最可怕的恶魔。 之城嘿嘿一笑,眼神不带一点温度,没有丝毫要顾念旧情的意思的对吕立新一摆手,“弟弟比我更聪明些。主人反正说了,只要人不死就行,你爱怎么享乐随便你,这女人和我已经没有半分关系了,我不介意,也不生气,不用来问我的意思。” 吕立新要的就是这句话,闻言哈哈一笑,拉起腊月就出了这里。 如同要去赴死般,腊月拼命的挣扎着往后退。可她到底是个女子,哪有男人力气大,再挣扎也还是被吕立新拖到了和之城的房间相隔四五个门的屋子里。 一进门她就被吕立新甩到了地上。 这里是吕立新自己的地盘,纯粹的属于他自己的地方,是不用掩饰自己,隐藏自己地方,是能让他露出獠牙不用伪装,掏出自己的心脏好好端详审视的地方。 他的笑容眼见着从温和变成了狰狞,一件一件慢慢的脱去层层衣衫,腊月吓得闭上了眼睛。 她不要看吕立新被婆婆割去的那处地方,她不要看这个男人的任何地方。就连脸,如今也让人恶心反胃。 他不能把自己怎么样,腊月安慰着自己,他是个废人,反正不能夺自己的清白,别的……别的……别的就当被狗啃了。 当初蓝梦不也曾经亲过自己么?对,就当吕立新是个女人,一个女人亲自己有什么关系。 她这么想着,渐渐的就放松了,试探着睁开一线眼睛,就被吕立新等候已久的,凑上来的,放大的脸吓得惊呼出声。 嘴唇被攫获,疯狂的啃咬着,是真正的啃咬,没有任何的温情,爱惜,像野兽撕咬猎物般。 每次在腊月就要窒息的时候,吕立新就戏耍的松开口,不等她呼吸第二口空气就又堵住了她的唇。 口腔内弥漫着浓浓的血腥气,唇痛的麻木了。 那双恶魔的爪子报复的蹂躏着腊月身上每一处骨肉,带着羞辱的抚摸揉搓着她。 欺负腊月如今不能说话,吕立新手下动作不停,口中还不断谩骂着,“怎么?因为我不行,所以没有回应?贱人!都是你害的!” 啪! 一个耳光甩在腊月脸上,眼冒金星的晕了一晕。 不等她爬起来,吕立新已经抓住她的领子往两边一用力。 哧拉一声,衣服被撕开,脖子上装着戴雪头发的锦囊随着腊月的呼吸起伏着。 她双手抱胸,仇恨的瞪着面前的人。那神色很好懂——吕立新,若是我有活着出去的一天,决不会放过你。 她这种眼神更激发了吕立新的变态xing'q,后者揪着腊月的头发拖上了床,顺着方才撕破的上衣,又是一阵裂帛声后,腊月终于浑身不着寸缕了。 吕立新狞笑着凑近腊月的脸,“你以为老子成了废人就不能夺你清白了吗?天真!男人的手段,你怕是没有听过吧,你知道宫里的太监们是怎么和他们的对食生活的吗?今夜就让我来教教你……” 腊月惊恐的看着吕立新顺手一把抓过桌子上的长颈花插,奋力的挣扎着,喉咙里荷荷作响,却又被一个巴掌扇的晕了过去。 第二一一章荒唐的蓝梦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浑身的疼痛令腊月丢去了半条命,吕立新已经离开了。 腊月望着地上那一堆已经成了破布的衣服,眼角的泪又滴落下来。 身上青紫的淤痕从脸上到腿上,密密麻麻的。她想,凌迟大约也不过如此了。 房门响了,腊月不由自主的哆嗦了一下,拉过旁边的被子盖住身体。 一声叹息,然后落入一个脂粉香的怀抱。这不是吕立新,腊月抬头,蓝梦那张倾国倾城的脸就落入了眼中。 “小美人,你受苦了。”蓝梦在她额角亲吻一下,然后对身后吩咐,“把小美人抬到我那里去,准备沐汤,再给我找两套最好的衣服来。” 一听要抬自己,腊月惊恐的摇着头,拼命的抓紧蓝梦的衣襟,眼中哀求之色明显,蓝梦一下子心软下来。 “算了算了,看把我的小美人给吓的,我亲自抱你过去吧。”她说着就手把腊月裹在被子里,手穿过她的膝下一把将她抱了起来。 蓝梦身材高大,异族女人除了身材高大外,还都力气巨大,有钱人家的贵族大夫都喜欢养这样的异族男女奴隶炫耀,腊月听云清说过。 因此她一点也不奇怪蓝梦抱起自己的时候如同抱着一堆云似的,脸色都不变的,悠闲的走了片刻推开了另一间房子的门。 这个房间的豪华到了一种极端,到处都是珠光宝气的,连墙壁上都嵌着闪闪发光的宝石。 蓝梦把腊月放在床上,片刻后沐桶抬上来,热气腾腾的沐桶内花香四溢。 她笑嘻嘻的摸了下腊月的脸,“是我抱你进去呢,还是你自己下去洗呢?” 腊月摇摇头。 蓝梦不解,歪着脑袋想了片刻,“我不懂小美人的意思,算了,还是我抱你进去吧,反正都抱了你这么大会儿了,也不多这么两步路。” 热热的花瓣水蒸腾着身体,身上的淤青的血活开,更疼了。腊月手里拿着湿帕子轻轻擦着肩膀,咬着牙齿沾点水再擦着嘴角。 身后蓝梦叹口气,手放在她的肩头,俯首在她耳侧,吹气如兰,“小美人,瞧你这可怜乎乎小模样儿,我来吧。” 腊月点点头,抬头看看她,眼泪又涌流出来。 蓝梦挽起袖子仔细为她擦拭着身体,口中一刻不闲的说话,“立新这小子下手可真狠,还真舍得,就是恨你,也该手下留点情分,一点都不看我面子。” 这话听着不太对劲,蓝梦这是什么意思?她救了自己的,可是说起吕立新来,这种语气听着像是不满,却还带着两分纵容是怎么回事? 蓝梦瞧着腊月这湿漉漉的满眼疑惑的眼睛忍不住又吻了她的眼角,然后说道,“立新是我手下极为出色,排得上号的谋士。” 手下的身子一僵,腊月默默的推开她扶在自己脸颊上的手,哗啦水响着,想躲到沐桶另一侧,却被蓝梦强硬的掰了过来。 那双碧绿的笑盈盈的眼眸闪动着危险的光芒,看的腊月心底一冷。 “小美人,你既然伤害了人家两家人,你就该想到人家会报仇。立新只不过对你羞辱了一番,吃了点小苦头而已,和你对他用的手段比起来,算得上仁慈了。做人不能不知足,若不是我提前交代过,不许伤你性命,你现在只怕早就变成洺州城的一捧花土了。” 蓝梦的脑子构造和常人不同,腊月早有领教,因此并不打算给她过多反应,这会儿她已经逐渐从惊恐中慢慢恢复过来,前后事情一想就已经明白了。 杀砚花水村民离间她和戴雪关系的、劫持自己来的,都是蓝梦的主意。虽然她看上去一副笑嘻嘻什么都无所谓的样子,可是她却总是给人隔着雾看不透的神秘感觉,偶然穿透了那层雾窥视到她一点半点的真实想法,都足以吓得人胆寒,浑身战栗。 这么说,方才吕立新那么对自己,蓝梦至少……说不定就在别的房间候着、听着呢。 吕立新曾说他的主子喜欢自己,要把自己立成妃子,难道蓝梦要把自己转赠什么变态王子之类吗? 见她沉默不语了,蓝梦又笑了起来,笑得眼睛弯弯的,“小美人,出来吧,到被窝里去,我给你擦干头发。” 腊月回头看她一眼,然后夺过她手里的浴袍穿上,自己走到巾帕架子旁取了一块布擦着头发。 “你这么个脾气,”蓝梦皱眉,走到腊月身后,从镜子里看着她,“将来成了我的妃子,要怎么和别的美人和平相处呢?” 啪嗒!手里的巾帕落在地上,腊月瞪大眼睛,使劲揉了下耳朵,想确认是不是听错了。 蓝梦很满意的看着她的反应,心情极好的继续道,“我北燕的后宫可不像你们伏朝那般温吞,那都是会举起刀剑来上手的,”她突然从背后抱住腊月,意味深长的,带着点不知道真假的宠溺的声音,“我的小美人要是不改改脾气,将来只怕封了妃,连一天都过不去就被别的妃子杀害了。” 腊月浑身冰凉,四体栗栗。 蓝梦瞧着她发紫颤抖的嘴唇,忍不住亲了下,“你要知道,他们若是背着我杀了你,我也不能再杀了她们为你报仇。都是我的美人,我不能厚此薄彼,所以啊,你一定要学会温柔待人,宽与待人,这样才能活得长久,知道吗?” 蓝梦的手不老实的开始伸向胸前的浴袍里。若是以前,腊月只会觉得蓝梦异族女人,表示喜欢,亲热人的方式和汉人不同,那些什么又是亲又是搂的举动都是他们本族人的风俗习惯。 可如今,直到现在,此时,这一刻,她才明白,原来不是她想的那样,蓝梦,蓝梦她竟然……喜欢女人,还要封自己为妃! 荒唐!荒唐啊! 她一下挥开那只游走在身体上的手,双手疯狂的比划着,蓝梦若有所思的看腊月表演半天才一脸困惑的问道,“你是想问金指怎么办吗?” 腊月点头。是啊,金指呢,你喜欢女人,还要封妃,那金指呢?难道也要封妃?金指要是知道了还不得气的立地成佛。 到底低估了蓝梦。 她一挑嘴唇,浑不在意的摆摆手,“自然也是要封到我后宫里去的,我后宫里美人那么多,又不是只有女人,金指在我心中最不同了,不行男美人宫内给他个一品的贵妃好了。” 她慢悠悠的坐下,“还有,我没有欺骗金指的感情,这些他都是知道的。” 第二一二章惊天秘密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不会了。 惊在当地傻了一般。 这个人的思想,岂止是和普通人不一样?她简直就和人类不一样!这是什么样的民族养出来的思想这么奔放的人啊。 她才不管蓝梦是不是真的喜欢自己。她只知道那是个比吕立新还要变态的地方,她不要去,她死都不要死在那样的地方。 蓝梦说了半天,见腊月被震惊的整个人都有点傻呆呆,于是便识趣的离开了。 临走时还笑眯眯的丢给腊月一句话,“小美人,你是我喜欢的女人,我对手下们打了招呼了,这里你可以随便逛,没有你不能去的房间。要是闷了,有酒窖,还有美人屋,里面男女各种美人都不缺,你可以随便去领一个来取乐,就像你前夫之城那样。” 蓝梦走了好久,腊月还处在巨大的震惊里回不过神来,如果这世上真的有地狱,她毫不怀疑蓝梦那里就是,太可怕了,这个女人。 若是戴雪落到她手里…… 腊月捂住脑袋疯狂摇头,她不敢想,那会是个什么后果,被当成这个女人的后宫?还是…… 得逃出去! 腊月在房内来来回回走了许久,脑子里乱成一锅粥,在这么个不见天日的地下,她根本没有逃出生天的法子。不要说还有人看管着,就是没人看着,那掉下来的唯一的通道,除非她会轻功才能上的去。 逡巡了半天,她决定出去看看,说不定,也许,或者就那么运气好,办法送上门来了呢。 拉开房门,外面站着的两个侍卫看都不看她一眼,仿佛自己是透明的。 腊月深呼吸几下,昂头挺胸的从他们面前经过,然后顺着那弯曲如鸡场的甬道一路参观起来。 蓝梦说过这里她可以随便观看的,腊月走了两个拐弯后,听见一处房间里传出声音来,耳朵贴在房门上一听,里面传出挑选酒的声音,看来这里是个酒窖。 她兴趣索然的三两步走远,竟然看到了吕立新的房间。这个人带给她的噩梦,让腊月只是经过这个房间就开始浑身细碎的发抖,贴着墙壁,生怕那屋里会冲出一头野兽来把她撕碎似的,战战兢兢的挪开了这个地方,腊月一路连跑带颠的跑好远才捂着胸口喘着粗气停下。 惊魂未定的她四处观望了下,发现这里竟然没有看守,一个都没有。 正疑惑呢,身后的贴着的门扇内传来一声男人低沉的,舒服的慨叹声。 腊月一惊,正要推开房门看看,就听里面传出蓝梦的声音来。 “怎么样,舒服吗?” 这声音透着一股萎靡气息,十分像是之城先前荒唐的时候。 就听接下来一个男人的声音回答,“我最爱就是主人,主人答应过收我入宫,可不能忘了。” 腊月惊的一下子衔住自己的手,不让自己惊呼出声。 我的娘,我的老天爷! 竟然是吕立新!吕立新不是已经是废人了吗?怎么还能……这……这太诡异了,而且他竟然爬上了蓝梦的床? 屋内又是一阵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然后就听蓝梦懒洋洋的声音说道,“这么多美人里,就属立新最乖巧,若是金指和那位小美人也如你这般通透,我该多省心。” 吕立新呵呵一笑,“他们汉人就是那样,死脑筋,读圣贤之书都读傻了。” 蓝梦深以为然,“立新说的有理,汉人里我看最不迂腐的就是石云清了,可惜他这人虽然美,却叫人一点也提不起兴趣来,不然就是他收进来也没什么不可以。” 然后又是一阵被褥的悉悉索索声,吕立新的声音趁机响起,“主人,立新每次看到您不得不以公主身份自居就心中难过,主人什么时候才能恢复王子的身份,每天以这副女儿的形貌示人,太委屈主人了。” “快了……等……” 他们后面说了什么,腊月已经听不进去了,这偷听来的巨大的振聋发聩的消息,令腊月如被雷击。 蓝梦不是女人?她是男人?她是他?她不是公主?是个王子? 这么说起来…… 腊月回想着方才蓝梦为自己沐浴,在镜子前抱着自己的时候,后背的触感的确是硬硬的,没有女人的柔软凸起。 老天爷!这又是什么要把人雷死的消息,这么说金指早就知道,知道他还和蓝梦……原来金指喜欢的竟然是男人?怪不得要去做和尚,这个混秃驴。 知道了蓝梦的男人身份后,腊月再想到以前被蓝梦各种调戏,又是摸又是亲的,就恶心起来,从心底泛起了恶心。 屋内那种声音又响了起来,腊月捂着耳朵连忙离开。 慌慌张张的回到了自己房中。 方才一遍走下来,根本看不到什么窗户啊之类的东西,这就是个地下挖出来的宅子。 腊月气恼的一摔手里的衣裳,愤愤的嘟囔,“活人住什么地下的宅子,死后还怕没机会么?” 房门突然被吱呀一声推开,腊月以为蓝梦回来了,连忙坐直身子,掩饰的伸手去拿桌子上的茶杯。 “月娘。” 腊月回头,讶异的看着推门进来的白发青年。 怎么会是之城?他如今还来找自己有什么事?看笑话吗?被吕立新羞辱折辱了,来趁机笑话几句? 腊月不理他,倒上茶也不喝,就那么盯着手里的杯子。 “月娘,”之城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你恨我是不是?” 继续不理,之城说话太爱绕弯子,腊月知道怎么治他。 “月娘,你看到了,张家没了,我本来想去死的,可是被蓝梦公主救了回来,她说我亲娘好歹是北燕的死士,她的后人总不能不管。” 哦,原来是怀柔政策,这一招一看就是安抚别的死士的,让他们知道北燕皇族有情有义,好叫死士们更忠心卖命。 但之城不会懂的,腊月毫不怀疑,之城如今只怕感激涕零的,觉得北燕对他太好了,不啻父母再造之恩。 “月娘,”之城似乎也习惯了腊月这种态度,只管自言自语,“其实,我现在好歹也算衣食无忧,什么都不缺了,除了这一头白发外,钱财比在张家的时候还要多。你如今落入他们手中,只会被万般折辱,要是你还心里有我,我去求了公主,还把你娶了回来吧,我们既往不咎,忘掉过去,以后好好的过日子好不好。” 第二一三章遍寻不见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是真没想到,到了现在之城还抱着这样的心思,竟然还觉得他们能回到过去。 她被气的说不出话来。对自己有情?那吕立新拉自己过去羞辱的时候,他在哪里?当时那种绝情、带着复仇的爽快的眼神,她邢腊月还不至于这么快就忘了。 不知道之城这一番话有什么居心,但腊月可以百分百肯定的是,他绝对还有别的企图。可是苦于那药的作用还没有过去,自己不能出声,于是只好安静的听之城废话罗嗦着。 而之城并不知道吕立新给她喂了药,见腊月不吱声,还以为她心里松动了,正要再趁机说几句,就听门外蓝梦说话的声音传来。 他神色一变,连忙正色对腊月道,“就是这样了,公主对你算是格外好了,月娘你不要不知好歹,我来劝说你,也不过是看在夫妻一场的份上不忍心你受罪而已,你再仔细想想吧。” 刚说完,蓝梦已经推门而入,他连忙一脸谄笑的行个礼,退了出去。 蓝梦看腊月穿的整整齐齐的,捏住她下巴来回看了看,满意一笑,“我的小美人就是脸上还有这许多掌印也有种凌虐的美,真叫人爱到骨头里。” 腊月一想到她是个男人就觉得不适应,于是伸手推开他,指指自己的喉咙。 蓝梦笑,“不要急,还有一天就能说话了,立新正在收拾呢,待会咱们就回北燕。” 腊月一惊,回北燕!洺州城不是戒严了吗?不是只能进不能出吗?他们要如何出城? 蓝梦却突然起身照着腊月面门洒下一蓬白色粉雾,腊月软软倒下。 “进来吧,给我的小美人易容,千万要做的仔细些,被认出来可就糟了。” 洺州城内,戴雪骑在马上,满脸胡茬、神色憔悴,那家客栈在他第二天过去查看的时候就已经人去店空,后院的密道被炸的模糊,根本寻不到任何线索。 城内如今已经只进不出五天了,每天都要把整个城搜个倒翻儿,可他的妻子就好像融化在空气了似的,怎么都找不到。 此时他披着狐裘,腰间围着药贴棉布。身边赖七看一眼似乎随时能晕倒从马上栽下来的将军,担忧道,“将军,我看……夫人很可能已经……”他想说出事了,但又不忍心也不敢说,话到嘴边改成了,“夫人她说不定已经被歹人送出城了。” 戴雪摇头,“不可能,我心里有数,她一定还在这洺州城内。” “您都五天五夜不曾合眼了!将军,再这样下去,等找到夫人您也病倒了!” “不用废话,赖七,城南的客栈店铺民居都挨个搜过了吗?” “搜过了,没有。”赖七手举起落下,犹豫半天到底没敢敲晕将军。 但他不死心的继续罗嗦着劝说,“将军,您不能为了找夫人,什么都不管了啊,如今窦大人暂时代为掌管邺城,把洺州交给你打理,这是大人不忍心看您折磨自己,您自己可不能因为找不到夫人就一蹶不振的,洺州何其重要,万一被敌人趁虚而入……” “我心里有数!”戴雪高声怒喝,“洺州有我在绝不会失守有事!” 赖七也急了,“您就因为听到那么几声不知道真假的狐鸣哨就断定夫人在城中,万一那真的是狐狸的鸣叫呢?北燕人狡猾多端,岂会明知洺州被戒严还自己送上来!” 唰! 戴雪抽出腰刀架在赖七颈间,一字一顿的,“我说了,我心里有数,再多嘴自己去领军棍。还有,别忘了是谁曾经救你一命,是谁将你师傅的孩子救下留下来的。” 赖七咬着唇一言不发,无视脖子间被刀锋压出的血印,他问,“倘若,不对,不用倘若,北燕抓去夫人就是用来引诱将军入局的,到时候将军会怎么做?” 北风呼呼的刮着,坐下战马的鼻孔和睫毛上都凝了一层霜花,戴雪收刀入鞘,踢了一下马肚子,缓缓慢行间,声音淡淡却无比坚定的,“就算龙潭虎穴,我也一定会去救她,救不出就死在一处。” 赖七惊住,北燕果然抓对了人,这女人真的是将军的软肋,抓住她就等于抓住了戴将军。他生平最倾佩的人就是将军,从乞丐起身,谋略不凡,武艺高强,善用兵,勇武义气,是自己一直望着背影,想成为的人。 可是那个女人,那个他曾经无比感激的女人,此时因为将军这个态度,赖七竟然对腊月生出了一丝恨意,那个女人到底有什么好?竟然迷惑的将军性命不顾的。 他心里小心的骂出两个字——妲己! 天色微明,又一夜过去了。赖七跟在戴雪的身后,看着那东方升起的一轮蛋黄似的红彤彤的太阳,心内微叹:算了,将军一生义气,他除了是将军还是自己的老大,既然老大决定了要为那个女人生死不顾,自己就追随好了,大不了就是一死,大丈夫但求无愧于心,生亦何欢,死亦何惧。 熹微晨光里的洺州城先开门营业的是早点铺子,他们走到北城门,在挨着城门的一家早点铺子前停下。 这是一对年过半百的夫妻开的铺子,门口支着个三烧水的大油锅,锅内油花翻腾,老妪动作麻利的揉面,抻开后三两下抓出个白白的油条滑进油锅里,老翁拿着长长的粗筷子翻着锅里的油条,看着那白白的面片刻后炸的焦黄,就抄出来晾在锅上方的铁丝篦子上控油。 戴雪站在锅前看了片刻,想起腊月就爱看吃这些个民间小吃,那次邺城幽会的时候,她吃糖葫芦的时候满嘴的糖渣,开心的像个孩子。 “客官……哟,原来是戴将军!”炸油条的老夫妻隔着油烟终于认出来此人乃是窦大人手下的戴将军。窦大人治理有方,亲民减赋,十分为百姓着想,大家伙都很爱戴他们。 戴雪丢到油锅边桌子上油腻腻的木盒里一块银子,“八人份的早点,咸菜要腌萝卜、辣椒酱,喝豆腐脑,多放葱花韭菜花酱。” 两老面面相觑,这块银子够二十个人吃了。 他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隐隐约约听说好像戴将军快要过门的妻子被人劫走了。瞧着戴将军那布满血丝通红的眼睛,再看那一脸憔悴的胡茬子,两老人心里暗暗心疼。 这位年轻的小将军也不过才二十多点的岁数,以前看到都是俊逸刚劲意气风发的,这几天下来到好像一下子老了十几岁似的。 第二一四章救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眼看着戴将军一行进了铺子里,两口子连忙把热乎的油条捡了一盘子送过去。 将军心情不美丽,手下的将士也都默不作声的。赖七不爱吃葱花,更不爱喝豆腐脑,他想说把自己的换成豆沫,再把油条里给灌个鸡蛋,可是看着面前盯着筷笼子半天没眨眼的将军,犹豫了半天还是叹口气作罢了。 巡逻了一夜,寒风凛冽的冻了一晚上。 一大清早咬上一口热乎乎的油条,沾点辣椒末,喝一口豆腐脑,那简直是神仙的享受,身上的寒气瞬间被赶走,暖暖和和的传遍四肢百骸。 士兵们吃的鼻尖冒汗,戴雪却捏着个瓷勺搅合着一碗豆腐脑,一口都没有动,眼看着碗里的热气散尽,油条也冷了,赖七忍不住低声提醒,“将军,人是铁饭是钢,您就是再难过也得吃饱了才有力气寻人。” 戴雪嗯了一声,夹起一根油条泡进豆腐脑中,低头才吃了两口,门口大街上突然劈里啪啦的响起鞭炮声。 他一皱眉,问端着油条进来的老妪,“大娘,这年也过了,节也过了的,这个时候怎么有人放鞭炮?” 老妪将那凉了的油条撤下去,把热的放上去,手下一刻不闲的转过脸笑道,“戴将军,您不知道,咱们洺州风俗啊,丧葬婚嫁也是要放炮仗的,这个是白事儿,看那寿材是个白材,应该是个小口,不知谁家没成家的可怜孩子没了,趁着一大早要去厝了呢。” 洺州当地人把没结婚就死了的青年男女叫做小口,这样的人用的棺材是不许有任何装饰的,原木的颜色直接合成了棺材,被称作白材。 戴雪哦了一声,却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出去,一挥刀拦住了送葬的人群。 这群人规模不大,也就十来个人,扶柩的是个高大的青年,哭的期期艾艾,双目红肿,鼻涕眼泪的抹了一脸。 前面放鞭炮的人见有人拦住刚要发作,一看戴雪装扮立刻怂了下来,忙跪下磕头,“小民不知是戴将军,还求恕罪,不知戴将军因何拦我?” 戴雪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那扶柩的青年,冷冷道,“棺内死者何人?” 他这话是冲着那青年说的,跪着的不敢吱声,那青年只好举袖子揩拭下眼泪,忍着悲痛回道,“回将军,棺内乃是舍弟,昨夜只因饮酒过量了,竟然一醉至死。” 戴雪缓步移到棺材边,饶了看了一周,棺材内的确传出酒味来,“放下,打开。” 他冷冷的下令,那青年脸色一怒,却又不敢发火,只好忍着满腔不快试图讲理,“将军,舍弟年纪小小丢了性命已是不幸,还求将军看在……” “我说打开!”戴雪打断他的话提高声音,手一挥,身后赖七他们哗啦围了上来。 青年气的面色铁青,不死心的还想分辨,“大人,如今太阳已经升起,舍弟阴间之人见了阳光恐魂飞魄散……” 戴雪再次打断这人说话,大喊一声“赖七!” 赖七连忙长刀一探在那棺盖缝隙间一插一挑,一用力,棺盖被一下挑飞,众人齐齐望向棺内。 赖七胆大,但是他有个从小养成的毛病——他怕鬼。王老仙儿从他小时候怕他们哥俩顽皮,就天天讲些个怪力乱神的东西吓唬他和赖八,导致这阴影直到成年还是挥之不去。 戴将军不是个不讲理的人,更不是不知道洺州这个风俗的人,如此坚持要开棺必定有他的原因。 一剑挑开棺盖后,除了赖七向后跳开,其他人都是探头看向棺材内的,就见那躺倒穿着寿衣的“死人”突然一睁眼睛,手中撒出一片黄白的粉末。 反应慢的士兵纷纷软倒,戴雪因为心存戒备,躲得快,没有被暗算,抽刀就去砍那举哀青年,不料这一群人竟然都暗藏功夫,与戴雪和赖七战作一团。 戴雪几日不眠不休,身体疲乏,方才的粉末随风也飘进了鼻子一点,身体有点支撑不住,赖七本来就不善单打独斗,两队竟然战了个不分上下。 突然一支冷箭射来,接着两骑快马上坐着四个黑衣人,手中羽箭且走且射,伤了不少无辜路人后,到了城门这里和那一队人马汇合,棺材里的死人对马上的人点点头,然后把身边的几个同伙功夫略差的几个斩杀了,纷纷跃上墙头。 戴雪提气刚要追赶,胸口一阵闷痛,知道是方才那阵粉雾的缘故,但她看的清楚,那黑衣人手中抱着的就是腊月的身形。 于是推开来扶他的赖七,强忍疼痛提起一口气纵身上了屋檐追赶而去。 可终究是拉下了一大段距离。赖七已经去搬人了,自己只要追紧这几人,就不愁救不回腊月。 四个黑衣人中两个被抗在肩头的正是腊月和蓝梦,蓝梦见戴雪追的紧,比划个手势,六个人兵分两路散开,分别朝两个方向逃去。 戴雪只犹豫一下,便朝着有腊月的那个方向追去。口中有鲜血溢出,眼前开始模糊,他擦了一把嘴角,反手在腿上划下一剑,防止自己晕过去。 蓝梦得意一笑,看着身后的追她的人,对扛着自己黑衣人道,“想不到他竟然会认错自己的女人,看来那真假幻影粉甚是好用。只不过,追了这么久了怎么还不晕倒呢?这人可真彪悍难缠。” 身下黑衣人没有回答,蓝梦也没指望他回答,悠闲的看着那个越追越远的身影,笑得越发明媚。 另一边的黑衣人走出两三里远后,看着近在眼前的北燕地界脸上露出了笑容。终于到了,拍了下背上的女人,黑衣人笑道,“你这个女人还真是吃香,为了把你弄出来,可是伤了咱们七八个死士啊。” 话刚落音,他身边突然嗖嗖嗖的落下三条人影,与他一般的也是一身黑衣,可那浑身散发出的冰冷杀气一下子就让他知道,这三人是敌非友。 顾不得说话,黑衣人腰间抓出个纸包迎风撒向三人,那三人嘿嘿一笑,飞鸟般纵身躲开。 然后中间的黑衣人冷冷道,“办事麻利点,公子还等着呢。” 另外两人点头,伸手从后背掣下长剑。三招而已,只用了三招,黑衣人已经被一剑穿喉,一剑穿心,一剑贯耳死在当地。 另外一个黑衣人拉开腊月面巾看了看,对其他人点点头,然后伙伴把藏在一棵树后早就准备好的尸体换了腊月的衣服,又在尸体上穿了几剑,这才抱起腊月消失在夜色里。 第二一五章黄雀在后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洺州北燕交界处,赖七喊过来的同伴终于在他们家将军体力不支要倒下的那一刻及时赶到,一剑格开对方砍过来的鬼头刀,脚尖一勾戴雪腰带,千钧一发之际将人救了下来。 戴雪迷迷糊糊间还不忘叮嘱赖七一定要把腊月救回来,可他实在是撑不住了,刚交代完这句话就昏了过去。 戴雪是他们一众勇士里最悍勇的,说句以一当十绝不是夸张形容。他这一倒下形势急转而下,对面来的援军越来越多,赖七无奈偷个巧,钻个空子,一下挑开那被护着的人质脸上面巾,却是一双碧眸,满头金红头发,正笑得狡诈的望着自己,见面巾被挑下也不恼怒,笑嘻嘻道,“哎呀,被发现了,这可糟了。” 竟然不是将军的那位心上人!赖七一惊,情知中计,连忙打个呼哨带领大家撤退。对方也不追赶,蓝梦望着他们远去的身影,点头叹息,“这个戴雪有楚霸王之勇,若不除去,实在是我们入主中原的大患啊。” 身边一黑衣人突然跪倒,神情惭愧禀道,“殿下,另外一支护送人质的半路被人劫了。” “什么!”蓝梦一惊,一把抓起那人领子,“腊月被人劫走了?谁?是谁劫走的?” 黑衣人咬着唇,回答的声音蚊蚋哼哼般,“属下,属下不知,看不出他们的武功路数,招招毫无花巧,直取要害,看去应当是类似咱们的暗卫之流,属下们……招架不过……” 蓝梦闻言思索良久却还是想不出个所以然来,这回亏大了,平白得罪了戴雪,与他直面为敌了,却被那不知哪里来的人抢了去自己的人质,这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以后戴雪与北燕少不了多生战争,自己没了辖治他的筹码…… 想到此处,蓝梦果断下令,“丢了人质的事严守秘密,凡知情者参与者,全部喂下‘无言’。”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神色一变,却还是说出了此生他能说的最后一个字,“是。” 无言是北燕皇族为了防止人泄密研制的一种毒药,服下后就成了哑巴,而北燕人除了皇族其他人是不允许学文字的,这无言喂下去看似残忍,实则是最仁慈的惩戒了,与性命相比,失去声音并不算严厉的刑罚。 千里之外的金陵,明月楼紫玉金屋里,石云清正举着酒杯看紫玉的柔舞,美人那柔韧如柳的纤纤细腰上围着一圈银质细链,中间结束着一颗指顶大的红宝石,一张媚色堪比妲己的脸孔,只消抬头那么望上一望,就能把人的魂都勾了去。 然,石云清是个例外,他虽也是一副享受的样子,可那眼底却清明冷静,是个专一眠花宿柳的柳下惠,每次床第间都是难得的冷静自持,令紫玉颇为郁闷。 这几日石云清在紫玉金屋逗留的时间越发的长,几乎是日夜相伴寸步不离,万一偶尔有事要办,也会叮嘱手下叫来十个八个的首饰匠人或者裁缝们给紫玉量身定制衣饰,不给这位紫玉美人半刻自己独处的闲暇。 旁人皆说是榴花公子迷恋紫玉万金豪掷只为博紫玉芳心,越来越宠她了,整个明月楼都是羡慕妒忌的声音,可紫玉却总是无意间流露出几分为难之色。 今日亦是如此,紫玉一身舞衣穿搭创意皆是出自石云清之手。这支柔舞舞罢,紫玉倒在石云清怀里,一双眼波光流转,深情缱绻,红唇微张,对金主莞尔一笑,“云清,你最近越发爱在紫玉金屋逗留了,不会惹潘大人不悦吗?” 石云清一笑,推开怀中美人,起身整好衣领,看着瘫在榻上的紫玉道,“的确是,最近在此流连过久了,我这就回去向潘大人请罪,告辞。” 他说走就走,毫不拖泥带水,留紫玉呆在榻上直到关门声响起才一下惊醒。 “云清!”她对着门扇轻喊一声,却听不出声音是喜是忧,来收拾房间的小丫鬟也听出这声呼唤的不对劲之处来,不由多看了这位明月楼花魁两眼。 难不成是自己听错了?榴花公子方才神色不怎么好看,紫玉姑娘怎么还声音里透着喜悦呢?若是忧愁还能理解,金主不高兴了,她就不值钱了。可是喜是为何?不过妈妈常说这些头牌姐姐们都是有手段的人,他们这样愚笨的一辈子也想不明白。拴住男人的心,不是光靠一张脸就够的,大概这也是紫玉姑娘的一种手段吧。 掐算着时间的石云清刚回到家中就有阿二来报。 石云清除去身上衣衫脱在进门处,就这么只穿了里衣回房,一边从衣架上取过家常的长衫,一边听阿二禀报,“公子,人已带回,就在府外轿子中。” 石云清听完又起身去衣柜中亲自选了一套月白绣兰竹暗纹比较明亮的衣衫换了。回头春色满面笑意盈盈的道,“嗯,很好,一路奔波千里,三日方回,辛苦你们三个了。事情做的可干净吗?” 阿二心里一哆嗦,脖子爬上几粒鸡皮疙瘩。 公子说什么?幸苦了?他们十个当牛做马比这更凶险的,提溜着脑袋爬刀山的任务不知道做过多少了,从来也没有得过一句辛苦了,这次的任务比起以前的难度来就如同火上弄冰般容易,竟然得了公子道一句辛苦,公子他对那个女人果真是一往情深啊。 见阿二发呆,石云清整理衣袖的手停下,“怎么?” “哦,没事。做的绝对干净,我们三个用的都不是咱们家的功夫,模仿了前朝山西武家暗卫的招式,谅他们也瞧不出端倪,一路上晓行夜宿,几次变换身份才回到府中,绝对不会留下线索。” 石云清微微一笑,满意点头,“北燕对戴雪腊月用离间连环计,杀了砚花水一村人好不容易才把腊月弄到手,却绝对没想到我做了那在后的黄雀,得利的渔翁。如今戴雪妻子被北燕劫走,必不肯善罢甘休,本来咱们和北燕、窦家坤的三方势力互为制约形成犄角之势,谁都不肯先动,以免被人背后偷袭,如今多亏北燕打破这份僵持,戴雪于北燕拼死相斗,咱们只需必要时添上一两笔,最后何愁大事不成。” 阿二连连称是,心想,以前公子从不会对他们讲这些时局类的事情,今天显见是高兴的狠了,竟然对他们说了这么多,心里对阿七阿八他们的先见之明就更加佩服起来。 第二一六章身在金陵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那邢夫人……安置到哪里呢?”阿二见公子只顾着对镜自照,硬着头皮问出来这句话。 石云清神色讶异的看着这个暗卫,似乎他问了一个极蠢的问题。 “这还用问吗?自然是送到我这里来,别被旁人发现,就连老爷老夫人都不要惊扰。” 阿二额角一滴汗落下,公子这副惊喜外露的样子,他实在有点不习惯。于是连忙躬身退下了,片刻后肩上扛着个昏睡的女人进来,小心翼翼的放到了公子怀中,然后这次很有眼色的自动退了出去。 石云清将腊月放在床上,坐在她身边,手指描摹着她的脸庞,从额角那块疤一一描过她的眼睛,鼻梁,落在唇间逡巡许久,满眼的思念深情却不自知。 一别半年,这个女人变了许多,瘦了,黑了,憔悴了,皮肤都变的糙了,眉头紧锁着满满的心事忧愁,连睡着都不能舒展。 石云清轻轻揉着她眉心皱起来的地方,低声道,“睡梦中都紧锁双眉,是在担心戴雪吗?腊月,你明明喜欢我的,砚花水生死相依的那些天,你明明已经爱上了我,为什么却要答应嫁给他呢?你的心是杨柳絮吗?吹到哪里就扎根在哪里,那这次呢?你以前总说喜欢南方,那就扎根在这里吧,陪着我一起。” 不知是药力时间过了,还是石云清过于深情的注视太热烈,腊月竟然就这么生生被他给“瞧”醒了,瞪着眼睛骨碌碌转了个圈,然后似乎确定是不是做梦般的又闭上了眼再睁开,这才惊呼出声,“云清!” “是我。”石云清笑的还是那么温文尔雅,清风明月神采如仙。 腊月叹口气,起身坐起,可是她已经被蓝梦和阿二他们喂了药连续瘫眠了好多天,身体一时不适应,没坐起来竟然歪歪的栽向了一边。 石云清慌忙扶住她,一手半抱着她的肩膀,另一只手拍了拍靠枕掖在她身后,这才小心翼翼把她靠在枕上。 “腊月想吃什么?我叫人去做。” 腊月摇摇头,她心里一肚子的心事,一肚子的雾水,怎么可能吃的下。 低着头思忖一回,她问道,“阿雪呢?” 石云清一怔,温声道,“这中间发生了许多事,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你才刚醒,先休息下,回头我再慢慢讲给你听。” 骗人!他石云清只要想,能五句话把盘古开天到现在的历史概括完,他根本不是说不清,是不肯说,不能说吧。 什么情况下云清才会不肯说,腊月眼神一黯,再联系下自己的遭遇,有气无力的问出一句心里疑惑的求证,“这里是金陵是吗?” 窗外雨声滴滴答答敲着树叶的声音有节奏的响着,床上的被子是薄的也不觉得冷,空气里都是潮润的气息,邺城如今不会是这样的气候,北方任何地方春二月都不会是这样的天气。 “阿昔真厉害,一下就猜着了。”石云清心情是真的好,无视腊月低垂落寞的头颈,用了当初在砚花水的戏称。 心一下子沉入谷底。果然是金陵,这么说,自己是被蓝梦劫持往北燕的路上被石云清又半路劫来的了。她嘴角一撇,戏谑一笑,自己什么时候这么抢手了,都能赶上那萧后了,被几路男女争抢,哦,不对,蓝梦也是男人。 石云清此时称呼她阿昔,是玩笑,逗她开心的,可他却忘了砚花水一村乡亲们如今已经都成了刀下亡魂,阴间冤鬼。 腊月笑不出来,两滴泪顺着脸颊淌下滴落在手背上,“云清,”她轻呼对方的名字,头却依然垂着不曾抬起,“没有阿昔了,以后也不会有了,砚花水的乡亲们已经都被人杀了。” 她说的如此平静,话音里不带丝毫情绪起伏,仿佛在说今天我吃了什么,想穿什么衣服一样普通。 这种木然刺痛了石云清,他长叹一声,拥住腊月,轻拍她后背,“我知道,我答应你,一定会为乡亲们报仇,决不食言。” 这话腊月信,反正是要灭北燕的,就是没有砚花水这桩仇恨,石云清为了他的抱负也会料理了那北燕一族。 “云清,阿雪怎么样了?”腊月第二次问出声,“我很担心他,我想给他送个信,告诉他我在金陵,让他放心……他身上还带着伤,我亲手捅了他一刀……我不放心他。” 石云清僵住,保持着抱她的姿势,心里却一片冰凉。不过离开半年,才不过半年而已,戴雪就在腊月心里变的这么重要了吗? “腊月,上次离开匆忙,没有向你告别,是我不对。”石云清答非所问,竟然解释起连夜离开邺城的事情,“那时候,走的太急,而且要保密行踪。” 腊月推开他,笑着摇头,眼神淡然,毫无责怪之意,“没事的,云清不用解释,你没事就好了,我能理解这些。”她忽然主动伸手握住石云清的手,神色诚恳而急切,“给阿雪送一封信好吗?我求你了,告诉他我平安无事,让他不要因为我和北燕引战。” 腊月竟然想到了!她竟然想到了这层! 见她这么坚持,石云清知道躲不开这个话题了,于是思考片刻说道,“腊月,这件事我大可答应你,然后随便找封信送出就说半路出了事没送到,或者干脆不送骗你说送去了,但我不想骗你。” 他起身到桌边倒了一杯水,拧开桌上贴着玫瑰香露的银瓶滴了一滴在水杯中,缓缓走到腊月身边递给她,见腊月不接,他耐心道,“你昏迷了这许多天,伤身伤神,这露能养神活血。” 腊月这才接过,石云清看她喝了两口才又继续道,“我这次为的将你救回不假,却也顺手而为的将计就计设下这么一招,让窦大人和北燕起纷争,好坐等渔翁之利。” 他毫不避讳的把这些计谋和盘托出,并不是有多君子,实在是也知道如今腊月在自己手中插翅难飞,并不怕她借机泄露什么出去。 腊月自然也清楚这点,呵呵一笑,“云清把这些都告诉我,看来我是休想离开金陵城了。” “我们各为其主,云清并不想就此事道歉,他日若有这等机会,戴雪也会毫不犹豫这么做,希望腊月能理解。” “是我想的太理所当然了,”腊月苦笑一声,“云清说的是,方才的话就当没听见吧,所以,云清打算怎么安置我呢?” 第二一七章红初九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见她神色戚戚,石云清心下略有不忍,说道,“首先,戴雪伤已经无碍康复了。”他一顿,想了想还是把和戴雪的约定说给她听了,“腊月,我与戴雪有个君子之约,将来无论谁赢了,都要许对方一条体面的生路。” 这是他和戴雪之间的秘密,也是英雄之间的惺惺相惜,他说给了腊月,也相信腊月能理解。 果然,腊月闻言黯淡无神的眼眸肉眼可见的充盈进神采,整个人立刻生动起来,“真的吗?那,那,那我就放心了,云清果然是云清,榴花公子就是榴花公子,胸襟气度让人敬佩。” 这番马屁拍的毫不走心,石云清也不在意,又继续道,“还有件事,需要你配合我。” 腊月心情好起来,人也爱说话了,眼睛眨了两下,一笑,“什么事?云清这么够意思,我一定帮你。” 只是知道那人无事,只是知道自己许了那人一条活路而已,她就已经立刻转悲为喜,自己真的还有机会,还能争得过那人吗? 能不能真的那么重要吗?石云清洒然一笑,自己争腊月不过是意难平而已,若是自己真的爱她爱到非她不可,没她不行,又怎么连那么一个不纳妾的许诺都不肯给呢? 想到这里他已经释然,回身似笑非笑看着她道,“我要你换个名字换个身份在金陵生活。” 腊月只一愣便已经明白了他的意思,垂眸恹恹道,“云清……可是怕我在金陵的消息被人泄露出去吗?” “希望你能理解我,身份换了对你我都好。” “哦。” “那,腊月自己可有想用的名字吗?还是我来为你易名?” 腊月唯一沉吟,低声道,“我就改名初九吧,用我娘的姓氏,红初九,云清以为如何?” “为什么是初九?”石云清不解。 因为我和戴雪敲定的婚期就是初九,三月初九。 她一笑,“没什么,随便起的,反正是个化名,都无所谓,云清若是不喜欢就是改别的也没什么关系。” 石云清自然不会在个名字上纠结,点头道,“那就是初九吧,除了名字外,初九以后的身份就是我金陵城石家成衣和首饰铺子的伙计了。” 见腊月面有喜色,似乎觉得这样能有机会被人发现,石云清好笑的毫不留情打破她的幻想,“不过初九这伙计不过是挂名而已,拿来敷衍家人的,其实也没什么自由。且,初九的妆容打扮也要变变。” 行吧行吧,面前这人就是个千年的狐狸成了精的,自己什么心眼子都能被他识破,反正知道阿雪没事,而且将来也不会死,那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她自暴自弃的嘟囔,“变就变好了,都行。变个啥样的?你可别让我穿青楼女人的那种衣裳。” “还记得以前的奔月妆吗?”石云清笑着从桌上的抽屉里取出一排胭脂,“正好腊月为我做个活招牌,那奔月妆和上次的额饰,一直都没有找到合适的姑娘推广。” 胡说!放屁! 腊月白他一眼,明明你有个免费的,一青楼的女人抢着求当吃螃蟹的第一个穿你家衣裳的人呢,再说还有个紫玉姑娘呢。 “那,有钱赚吗?”反正也推不脱这件事,还不如趁机要点好处,“以前你可是说了有钱给我赚的。” 石云清轻笑出声,伸出手指在腊月额头一点,,口吻不无纵容的,“有,先前说的再给你加一成的银子如何?” 腊月心里却另有打算,如今这兵荒马乱的,天下今天姓李明天姓张,说不定有什么变故,与其要什么利润分成,还不如直接给现银来的实在。 于是她清清嗓子,一点不羞涩,十分好意思的道,“我不要分成银子,我就要月结的,你就说一个月能给我多少钱吧?” 石云清被她逗笑了,“你一个甩手不上班的伙计,还向我讨价还价?也罢,一个月五千两如何?” “五千两!”腊月惊呼出声。这个暴发户,大土豪,还真是不把钱当钱啊,五千两啊,白花花的五千两,那得多少钱?自己辛辛苦苦算计来算计去的才积攒了四万两银子,其中还有两万两是讹诈的之城的,在戴雪那里被当军饷借用呢。 这个暴发户一张嘴就给自己开五千两银子的月钱,金陵当真如此富贵到黄金入土的地步了吗? 石云清笑得意味深长,“若是腊月嫌少,将来成了一家人,便是日进斗金那也是正常的事。” 腊月被这句话呛得咳嗽数声,故作不懂的,还有点不好意思的道,“五千两不厚道了,我也不是那么贪心的人,你给我每个月两千两吧。” “两千两不够,”石云清指指她身边叠好的衣服,“我虽然能一手包办你的衣衫饰品,但若是你平时有自己喜欢的衣物少不了要花钱购置。金陵城内,能趁的上石家门面的衣衫,最便宜也要三千两一套了。” “好吧,”这事以前云清也说过的,“那你给你别的伙计都是多少钱?” “他们和你怎么能比?他们只是伙计,而你除了是伙计,还是我看中的活招牌。” “少废话,你就说给他们的多少钱好了。” 石云清十分喜欢她这样与自己没有隔阂的样子,依稀又看到了当初砚花水的阿昔的影子。 “寻常伙计一个月百两,掌柜月千两,做衣服和首饰的匠人师傅月两千两。” 腊月惊在当地说不出话来了,寻常伙计百两,百两……自己铺子里给二两月钱都是邺城顶好的待遇了,这金陵城竟然要百两起价的雇人费用,真是……真是让自己这个乡巴佬长了见识了。 她心内惊涛骇浪的,脸上却一点不动声色,至少她自己觉得没有露出吃惊的乡下人进城的样子来。 装腔作势的清清嗓子,很有责任心的,她正色对石云清福了一福,“那,大老板啊,咱们啥时候能去金陵城逛逛呢?我得先了解下您这里的店铺吧?” 她在心里接着道,还有那金陵的茶庄茶楼的,都让我转一遍,早听说南方的水南方的茶和北方是极为不同的,喝了南方的水泡的茶,北方的茶就如同洗脚水般了,这次可要试试看。 她那点心思早就被石云清看了个清清楚楚。略一沉思,石云清做了决定,“明日便先到明月楼附近的铺子带你看一遍吧。” 能逛青楼?腊月一喜,惊呼出声,“紫玉姑娘!” 第二一八章高思远叛逃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第二天,石云清亲手为腊月画了奔月妆,望着镜子里倾国倾城的美人,腊月连连感慨,“这不过就是换了个衣裳,妆容发式变了变,怎么就这么大差别呢?我要是出去会不会祸国殃民的被什么人当街强抢民女。” 她这句话虽是玩笑,却也是真的担心,转头看看为自己梳好头发的石云清,一脸忧心忡忡,“古人不是说什么美人出街,致金陵大半城堵死,后官府出动才疏散众人吗?那位美人好像还被人的吓死了。我会不会也被这么堵着?“ 石云清本来正在取过两支步摇比划,听她这话,不由的笑出声,“初九多虑了,金陵城最不缺的就是美人,那紫玉虽然顶这个金陵第一美人的称号,可也不过是青楼女子被人拿来玩笑的而已。真要认真比较的话,美色过她的少说也能挑出个十几个,只不过都是权贵之家内眷,无人敢玩笑罢了,初九这副姿容,远胜紫玉许多,你的担忧不无道理。然,”他把一支双白鹤衔珠的金步摇插在腊月发髻上,满意的笑笑,“……你是石云清的人,榴花公子的名号虽不甚有名气,在金陵城还是有几分震慑力的,再说,你出门必有我相随,放心就是。” 真不要脸,还榴花公子名号虽不甚有名气,您老的名气都远扬四海了,还要怎么的?上达碧落下落黄泉都知道您的名号才叫有名气吗?真爱现! 腊月白他一眼,又端详着镜中美人左看看右看看的,不得不说,打扮的好看的确能令心情变好,她现在是怎么看怎么爱,正要问石云清取顶帏帽来出门呢,就听外头护卫禀报说潘大人来了。 潘大人怎么会亲自过来,一般都是有事宣石云清去见的,今番不约前来,必然有重大事故。 腊月女眷不便见客,门外已经有人说话的声音接近,走也来不及了。 石云清让她躲到隔扇后头,又拉下了厚纱帷幕,然后把桌上的妆奁镜匣刚收拾妥当,潘大人已经笑着进来了。 他面带歉意的对石云清略一拱手,“云清勿怪,我今日不请自来,实在是有要事。”身后跟着父亲和母亲,石云清连忙上前见礼。 父母这才道,“潘大人找你有要事,我们就不多扰了。”然后石父又对潘大人行大礼,“潘大人难得到我府中来一次,今日贵脚踏贱地,说什么都要吃顿便饭。” 潘大人又与他们客套一番,等人都走了,他这才大声叹一口长气,方才的一脸笑容被风吹走了似的,瞬间无影无踪。 他捻着胡须唉声叹气的,等石云清亲自给他上了茶,这才说道,“云清,你上次说的挟天子……那件事,你看现在还来得及吗?” 潘大人此人石云清再了解不过,这么急着来找自己突然改变主意,必定是朝中生了什么变故了。 于是便出言相询,“潘大人如此行色匆匆专为此事而来,莫不成朝中出了什么变故了吗?” 潘大人闻言面有讪讪之色,有些不大好意思的低声道,“云清先和我再说说先前你说的挟天子的那条计谋。” 虽不知潘大人此言何意,那条计谋自己从朝中刚有变动的苗头的时候就开始提议了,可潘大人屡屡优柔寡断的不断失去先机,自己多番谏言,都能倒背如流了,怎么如今又要听一遍呢? 但他也无暇多想,略一顿,便道,“如今伏朝和他们划黄河而治,大伏朝最北的安于城尚有高思远将军手下精锐兵马驻守,大人若能操控了皇帝,咱们只消略施几条小计,便能引得北燕和那窦家坤兵马大乱,到时候潘大人以皇帝之令北上夺回失去的城池,再找关九卿写几出大人为国为民的戏文传书传世歌颂,大事何愁不成。” 见潘大人神情十分受用,石云清以为他心有松动,干脆趁热打铁,“如今咱们占尽了天时地利人和,只差一扇子东风——潘大人早拿主意现在还不晚。” “我就说云清是我此生之幸,是个不可多得的相才,”潘大人夸了石云清一通,话锋一转,“可是那北燕和窦家坤的士兵都极为勇猛,若是能收为咱们麾下……” 他说道这里看了石云清一眼,端起面前盖碗撇去茶叶沫子,眼角余光却扫向石云清,注意着他的表情。 见石云清沉默不语,他又轻咳一声压低声音,“咱们自己的兵马不过万人,全仗着高思远的人马打仗呢,若是能收了窦家坤,才能壮大自己根本。” 石云清简直要被潘大人这般童稚的想法逗笑了,努力压住心头的失望,石云清耐心道,“洺州本就是犯人流放之地,窦家坤兵马本就是亡命之徒,反叛之心昭然若揭,根本不会听天子号令。连天子号令都不听的人,别说是挟天子的号令了,这样人宁死都不肯降,大人不用做他想了,而那北燕能被打的臣服,从来都是靠兵力压制的,如今大伏朝内乱不止,如同拔了牙的老虎,他们根本更不会听,这招更没用。为今之计,趁着高思远还没有被皇帝逼急,还肯为大伏朝效力,咱们正好行事。” 腊月在屏风后听的心惊胆战,却又暗暗叹息,叹息石云清所遇非人,古人常说良禽择木而栖,良臣择主而侍,石云清怎么就看不透,被什么救命恩情绑在这么个庸才身上,平生都不能一展抱负。 他这里只管叹息,就听那潘大人声音里透着几分羞惭的说道,“云青所言极是,但昨晚朝中起了大变故,恐怕……”他见石云清一脸淡然的,也安心下来,云清向来多谋,看这样子应该也听说了,早就想好了应对之计。 于是他一笑,“云清你大概也知道了吧,昨晚凌晨丑时,高思远带领全家三百余口老幼连夜叛逃往南疆了,安于城守将高思远的侄儿尚不知情……” 石云清一下愣住,这么大的消息,怎么没人来告诉自己?是了,自己昨晚说了就是天塌下来也不要来打扰,和腊月独处谈论金陵店铺规划来的。 还有救吗?如今这时局该怎么办?大伏朝仰仗的就是高家,三朝元老,养出无数将才,朝廷独宠高家,令他们一家独大,如今高家叛走,这局势…… 第二一九章石云清其人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事情已然至此,再多说埋怨亦是无用,石云清不动声色思考良久,斩钉截铁的说道,“事已至此,挟不挟天子也没什么用了。大人,目下两条路可走,其一,扯旗自立为王,打了天下就是自己的,其二,保皇,打着保大伏朝的名义出兵,然大伏朝已经无兵可派,那就是用咱们自己的兵马去应对所有和伏朝为敌的叛臣叛军,以及周边各个草原部落,异族小国。臣私以为宁走其一之路,也不要走第二步的棋。” 潘大人踟蹰片刻,犹豫道,“只是却坏了名声,恐被天下人辱骂乱臣贼子……” 这就是潘大人,这就是潘佑安!懦弱优柔,却还痴心妄想能做皇帝,胆小如鼠还总妄想着有老虎的威风,这种人不败什么人败?石云清早就看透了他,所以虽然对他一片忠心,却早早为石家留了后路,与戴雪的君子之约,正是时候。 “大人所言极是,”石云清有着泰山崩于前而不变的气度,笑道,“这世间从来不是只以成败论英雄,西楚霸王当年败走垓下,谁敢说他不是真丈夫?潘大人但求无愧于心,也不失为一代忠臣英雄气概,后代世人将来必将撰书立碑传诵,云清格局小了。” 潘大人最爱听这个,石云清深知这一点。 果然,潘大人听完这席话,笑得捻须连称不敢,然后咳嗽一声,提醒石云清,“上次嘱咐你的事可还记得?” 腊月就在屏风后头呢,石云清生怕潘大人一个忍不住就直说“那个戴雪是个心腹之患,尽早除去”这样的诸如类似的话来,于是连忙道,“记得记得,大人放心,这件事还需从长计议,他离得太远了,咱们鞭长莫及,容云清多思虑些时日,以防有失。” 潘大人满意的点头,“云清是我最看重的好孩子,这事原也不着急,是该先慢慢布排着。”他一犹豫,直视着石云清许久,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摆摆手笑道,“今日来的仓促,也没和你爹说几句话就赶到你这里来了,我这会先找他叙叙旧去。” 潘大人和父亲有当初的救命之恩,后来两人又谈话十分投机。当初在邺城的时候,每次潘大人有书信给石云清也必定会夹杂着问候父母的信笺,如今他们一家都搬到了金陵来,潘大人就总是折笺邀请父亲过府做客,今日难得潘大人到他们府中来一次,自然不会放过这半日偷闲要和老友一聚了。 腊月等潘大人走的没影子了才从屏风后绕出来。官场上的事她不懂,也晓得其中弯弯绕绕诸多忌讳,因此识趣的并不曾问太多,只是和石云清说些有的没的的话。 石云清笑着取过墙上一顶轻纱帏帽来给腊月戴上,笑道,“今日耽搁了这半日,去铺子里时间也不够,干脆带你去明月楼看看好了,你不是一直都想去看看紫玉吗?” “真的!”腊月一下雀跃,那位紫玉天天听石云清说起听的耳朵都长茧子了,心慕久矣。她连脚步都是欢乐的,“天天听云清说起这紫玉姑娘,我就好奇是个怎么样仙女儿似的美人儿,今天终于能见一见了。” 她这般欢乐的样子有点略打击到了石云清,石云清有点气闷,“初九心里就一点都不介意吗?” “我为什么介意?”腊月一脸不可思议的样子,“切,她又没抢我家男人。” 两人都是聪明人,石云清呵呵一下,率先出门,手却紧紧牵着她,腊月看了看也没有挣扎。有时候越不在意,表现坦荡些,反而是更好的应对。 只不过,两人才刚出了门却又遇上了积年的敌人,旧时的克星——那石家四公子一脸为难求爷爷告奶奶的哀求自己的夫人别来这里惹大哥不快。 可马香儿是谁?是骄纵跋扈的祖宗,她要能听话,那天地都要倒个个儿了。 腊月本能的手一紧,却被石云清安抚的握了两下。 就听马香儿尖酸的声音响起,“表哥,这是谁?什么时候带到咱们府中的?” 她这话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妒嫉和醋意,看腊月的目光更是仿佛毒刺般恨不得隔着那薄纱帏帽将这个女人的脸毁掉。 不知是不是腊月的错觉,她觉得马香儿越来越丑了。当初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那从石府里蹦蹦跳跳出来迎接石云清的女孩子生的活泼娇俏,十分好看,可如今的她明明还是那张脸,也没有添皱纹,也没有发胖的,穿的更华丽了,却整个人从内到外的透着一股子尖酸刻薄的气息,就连声音都变的,一开口就让人嫌恶,让人忍不住的皱眉头。 石云清就是皱着眉头的,口气不善的看向自己弟弟,“四弟,这里是金陵,礼教甚严的地方,比不得邺城那里,就是再疼爱尊夫人也该有个度,免得被人背后议论嘲笑咱们石家这等大户粗鄙。” 老四脸一红,正要拖起妻子离开,谁知马香儿今日不知道是吃错了药还是怎么的,竟然犯起轴来了,一甩胳膊,怒道,“大表哥如今嫌弃我不懂礼为石家丢脸了?那这个女人呢?堂堂石家大公子,朝中重臣,名满天下的榴花公子,竟然私自把一个青楼女子带进石家来,这你就不怕丢石家的人了?” 腊月从前就一直想亲手砍死这个女人了,此时听她口出污言秽语,新仇旧恨一并在心头努滕滕烧起,再也控制不住的,一把挣开石云清的手,上前啪啪啪连甩她三巴掌,刚要摘下帏帽与她理论,早就被石云清抢上前死死抱住了。 他低声在腊月耳边道,“不要说话交给我。” 然后一转身怒声道,“这是我新请的店内掌柜伙计,名叫初九,你平素在府中无论如何张扬跋扈也就罢了,今天对客人无礼谩骂着实该打,青岩!”他高喊一声,旁边一个高大的仆人应声出列。 “把四少夫人带到老夫人那里,再把这里的事仔细和老夫人说了,就说我说的,要让老四休妻,若不肯休,就给我滚出石府!” 从小到大,谁都没见过大公子发过这么大的脾气,石家老四和一众仆人包括腊月在内都吓呆了,愣愣的半天说不出话。 直到被石云清拖着到了府门口上了马车,腊月才听的府内传来马香儿一声惊天动地的哭吼,不用看也知道这一番鸡飞狗跳的大乱要惊动老夫人了。 第二二零章明月楼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大气不敢出一口的,忐忑的看着石云清,谁知他竟然对腊月一笑,拍着胸口道,“这一回我娘大概要来真的了,香儿如今越发的乖张狠戾,不管教下,要出大事。” 所以,你方才的震怒,竟然是装出来的?腊月整个人都不好了,看着变脸比翻书还快的石云清,小心翼翼问出心底的疑惑,“云清方才难道是装的大发雷霆的样子吗?” “自然是装的,实在被扰的不胜其烦,每次看在姑母的面子上家里也都是由着纵着她,可如今金陵城形式微妙,为人还是低调谨慎些的好,她这般谁都不放在眼里的,出了门不知道要惹出多少事端来,谁有那个精力空闲天天跟在她后头料理闲事。” 这倒是真的。腊月一下就又想到了那两个卖花的孩子,心想当初自己还信誓旦旦的答应小豆子,一定要给那俩孩子报仇,如今……真是愧对那两个小小的人儿。 马车晃晃悠悠的行驶,腊月掀开一角车帘望去,这金陵的繁华比邺城风景又有不同。大街上人群摩肩擦踵,衣履富丽,妆容打扮都精致考究。邺城地处北方,民风略粗犷,平时在那里的富人自以为奢华的打扮,到了这里一下子相形见绌,且人口密集也不过有其一半罢了,叫人大开眼界。 再者,和邺城那种灰扑扑厚重的建筑不同,这里的房子到处都是白墙蓝瓦,透着一种秀敏婉约。此时不过才三月初,城里已经是绿树成荫,鸟语阵阵,那树也不知道是什么树,上面开着斗大的花,花香浓而馥郁,她不过就这么掀开一角车帘而已,那跑进来带着暖意的风里都是这种甜腻的花香,闻的人忍不住慵懒的伸个懒腰想睡到日上三竿再起来。 “云清,这是什么花儿?好香!”腊月忍不住闭目轻嗅,“这个香味,要是能做成胭脂,嗯……白色的,说不定能代替白牡丹,我想想怎么调配方子……” 石云清一把敲在她脑袋上,含笑道,“初九,知道你是做胭脂的了,今日出来玩的,你就先把那辛劳奋斗之心歇一歇吧。” 腊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突然哎呀一声,“云清,那青楼,我记得以前听之城说过,是不让女人进去的,说是怕有去寻自家男人晦气是,多生事端。,我今天……”她捶胸顿足懊恼不已,“我今天就该换一身男人衣衫来才是。” 马车一下停住,石云清但笑不语,一把拉住腊月下了马车,“到了,初九不要惊慌,我保证不会被这里的人拦在门外。” 金陵城的青楼和邺城又有不同,邺城的青楼就是门上挂着些彩色缎带之类装饰,而这明月楼可就奢华多了,两扇镀金的大门上镶嵌着珠光宝气的各色红蓝宝石,大门两边站着的门童穿的那个华贵,简直就像是金子堆出来的。 腊月如坠梦中,神思恍惚的被石云清拉着进去,口中不确定的低声喃喃,“云清,那大门上头的珠子石头,都是真的吗?” 大厅内喝花酒的客人们本来闹嚷嚷的极为热闹,石云清这一进门大家伙一瞬间像被点了哑穴似的鸦雀无声,都定定的看着石云清拉这个戴着帏帽的神秘女人径直上了二楼。 直到人影都看不到才又重新轰然炸锅,“那是石大公子?他带了个女人?” “小桃红快来掐哥哥一把,我是不是方才眼花了?” “带着女人进青楼?这女人什么来路?石大公子好像身边还从没有带过女人呢吧?不是……这女人难道是石大公子送给明月楼的新美人?” “悬啊,这么神神秘秘的还戴着帏帽,我心里越发痒痒了,这要是的话,我就是倾家荡产也要买了这美人初夜。” 旁边一个鼠须大肚子中年男人啐他一口,“你醒醒吧,你三辈子倾家荡产也买不来,你还有石大公子有钱?趁早醒醒,梦都别做。” 大家闻言都哈哈大笑起来,方才一语不发的一个青年摸着怀中美人脸蛋,吃了一口美人亲自喂来的酒,怪眼一翻,不屑摇头对众人道,“你们都猜错了,要是送给明月楼的美人,今日进来戴着帽子做什么?堂堂正正露个脸是个多好的机会?还不得勾的大家伙不要老命的往这里送钱?我看这事另有文章。” 众人一听立刻来了兴致。自古到今,爱说是非的并不是只有女人,男人若是嚼起舌头来,那何止是不比女人差,简直胜过女人不要太多。 就听这青年公子低声道,“我看这个女人只怕是石大公子珍爱的女人,说不定就是要收进房里当个侍妾什么的。” “真的假的!石大公子要纳妾?那紫玉姑娘呢?不是要失宠吗?哎唷,那这紫玉金屋以后可就得换主子了!”这人说话的声音里带着狂喜,仿佛紫玉金屋易主就能轮到他了似的。 旁边的人却立刻泼了他一头冷水,“我说王小缺,你这脑子还真是实心的,苯死了,男人三妻四妾不是正常的么?谁规定的纳妾就不能继续爱紫玉姑娘了!若是紫玉姑娘失宠了,今日石大公子为啥还要带着自己另外的女人来这里?闲的?” 众人一下被他吊足了胃口,左想右想都想不透石云清此举何为,“咱们家中小妾,外头养的外室,哪个不是藏着掖着的生怕她们见面往死里掐,这石大公子到底为啥?” 那人不慌不忙的搂过怀中女人,手有一搭没一搭的在人家背上乱摸,得意的看着被他吸引过来的一众人不错眼珠的等着下文,着实把那派头耍足了,架子拿够了,这才一撸袖子,嘿嘿两声,“你们能和榴花公子比吗?说句不好听的,咱们凭什么?人家榴花公子可是名满天下不知道多少女人上赶着哭着喊着,哪怕当个妾当个丫头,只要能在他身边就能花痴的晕倒的,他带这个女人此番前来,还用问吗?” 说到这里,他又不说了,这般拿腔做调的可把众人急坏了,“我说张有子,你就别卖关子了,兔子拉屎似的哩哩啦啦的不痛快。” “你们这帮榆木疙瘩脑袋,都是王小缺家一块地里长出来的瓜。那还用问吗?自然是带着这个女人去认识自己另外一个珍爱的女人,好让他们能彼此互敬互爱,将来和睦相处些儿。” 第二二一章紫玉舞蹈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青楼专一就是给人添油加醋造谣生事的一等绝佳之地,石云清既然敢带腊月来这里,也就不惧怕他们胡编乱造。 楼下这些热闹他一概不理会,腊月是听不见不知道无从理会,再说又有面前闻名许久,终于得以一睹芳容的紫玉姑娘在前,她更不会去操心旁的事了。 石云清对两人的不同一下便体现出来,紫玉风尘中混迹一生的人,此时都有点掌不住差点失态。 一进门,石云清动作极为暧昧的在腊月耳边低低柔声道,“初九,不要摘帏帽了,女人善妒,紫玉若是看到比自己还要美的女人,难免心中沮丧。” 他这句话讨好奉承腊月的不动声色,却让女人任谁听了都会心花怒放。腊月忍不住笑着嗯了一声,然后被石云清牵着手坐在他旁边——那张他惯爱坐的锦榻上。此时两人并排而坐,从他眼神里流露出的温情缱绻只怕连这位榴花公子本人都不曾发觉。 紫玉亲自端了水晶盘子过来,里面盛着各色水果,石云清却抢先接了过来,亲自送到腊月面前,又取过果匕削了一只梨子递给腊月,然后突然凑到她耳边,用小到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道,“初九尝尝,这金陵的梨子比邺城……我那水果铺子里的魏县鸭梨如何?” “啪嗒”,腊月手一抖,梨子脱手,幸好石云清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朗声笑道,“初九怎么了?不喜欢这梨子吗?那我给你换一个苹果吧。” 腊月隔着轻纱诚惶诚恐的瞪了他一眼,有心问他怎么知道自己那个铺子的,再想到当初不问他本人同意就擅自把那铺子挂在了石云清名。不止水果铺子,高掌柜买下的邺城和磁州城的铺子,几乎都是挂在他名下的,万一他…… 想到这里腊月哪还有心思吃水果,一把夺过石云清手中削好的梨,趁机凑近,低声怒道,“你都知道了,你知道多少?” 石云清得意的一挑眉毛,偏不理她,却对尴尬默默站在一旁的紫玉说道,“紫玉,昨日下午来的裁缝可有为你量体裁衣?” 紫玉早就被他们两人方才的那种旁若无人的打情骂俏气的心中妒火怒腾了,此时见石云清问自己这个,正好借机打击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耻女人。 于是连忙娇嗔一笑,却到底在石云清那张似笑非笑,眼底一片寒冷的笑容下,没敢如往常那般躺倒进他怀里,在他身边柔弱无骨的瘫坐在地毯上,柔声媚语道,“量了呢,云清你也真是的,”她含嗔一笑,看似埋怨实则炫耀的,“这紫玉金屋的衣橱里衣裳都满的没处放了,每天都要给我做衣裳,我就是一天换五遍也够我穿到老都不重样了。” 石云清却没看有多大反应,淡淡道,“那些衣裳多半都是让你穿了为我石家成衣铺子做样子做宣传的,算起来我不但不赔钱,其实还赚了不少,紫玉不必在意。” 一旁的腊月早在第一眼看到紫玉的时候就有点失望,金陵第一名妓,榴花公子放在心尖尖上的女人这长得……美是美的,只是这人的美吧,真心没到能让人一眼着迷到心坎的份上,她确定就连之城也不会喜欢上这一款,就是娟娘好生打扮起来只怕也比她还要胜过几分。 不过,以前听之城说青楼里很多花魁头牌未必就是靠姿色博人欢心的。有的极会察言观色,有的善玩弄人心,更有的奇女子天生床榻间自有一股如水风流媚骨似棉,令男人试罢尤想回味无穷,定要再花银子,无数次前去买这欢愉方才能解瘾。 云清这人品味,腊月还是挺有把握了解几分的,定然是这紫玉还有别的妙不可言之处,才能引得他造这紫玉金屋多少年恩宠此女不厌。 腊月这么想着,再看两人时的眼神就有点微妙。幸好隔着轻纱呢,他们俩也发觉不到,但饶是如此,石云清也觉得脸上被腊月盯的火辣辣的。 见紫玉只管盯着腊月的脸研究,石云清轻咳一声,说道,“紫玉,前日的波斯舞极为不俗,去换过舞衣为我和客人舞过一曲吧。” 这是命令,根本就没有问她好不好。石云清就是这样,看似温雅好脾气,可说话却从来不给人选择的余地,或者说给,但她不是那个可以有选择的人。 紫玉苦笑着一声应了转到屏风后去换衣服,这边腊月就开始嘀嘀咕咕的罗嗦,那语气神态活脱脱街头市井的媒婆大娘们。 “云清云清,这位紫玉美人对你看来是爱的紧啊,方才那看着我的时候,目光里的敌意隔着帏帽都吓了我一身汗,嘿嘿。” 石云清有点不喜欢腊月这看好戏的样子,叹道,“初九真是伤人的心,面对美人与你争抢心上人竟然无动于衷,我心中甚是难过。” 这是什么话,谁是我心上人?腊月一翻白眼刚要争辩,紫玉已经换了衣服来到了当中地上的圆毯上站定,石云清拉过旁边条几上的一面铃鼓,试了几下,亲自为她伴奏打拍起来。 腊月这一下终于知道紫玉是凭什么令石云清迷恋的了。面前的女人跳舞的时候仿佛换了一个人似的,这波斯舞腊月是听说过的,就是要在那一方小小的圆花毯上做旋风舞一炷香时间都不停歇,以前只是听说过,觉得这种事不过是讹传罢了,转一炷香时间都不停歇,人还不得晕死了。 可面前的女人伴着石云清的鼓声转了又何止一炷香的时间?只怕吃饭快的顿饭功夫都有了,且丝毫不见疲累势竭之态。 那发间垂珠波斯帽子和身上的彩带花佩转的飞起,香风阵阵,看的人眼花缭乱的。到一曲奏完的时候,紫玉如一只蝴蝶陨落在花丛中,拜倒在地时只不过略微气喘而已。 “好!”腊月忍不住学着小时候看戏的时候那般鼓掌叫好起来。石云清宠溺苦笑一声,紫玉却额头青筋一跳,受了莫大羞辱似的——这等粗俗的女子为什么云清竟然会对她青眼有加的。 “初九,喜欢吗?”石云清的声音温柔的能滴出水来,听的腊月激灵灵打了个冷战,听的紫玉心中妒火越烧越旺。 当初教习自己的妈妈曾经说过,青楼里女子做这迎来送往卖笑生意的,要对每个光顾的客人都深情且无情,深情是看在银子的份上,无情亦然。 最忌讳就是对客人动了真情,那就死无葬身之地了。 她大概要死无葬身之地了。 第二二二章倾城之貌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而且,她今日的妒意毫无遮掩,她不信石云清没有看出来,按照她对云清的了解,若是他真的在意这个叫初九的女人,那必定就会斥责自己了。 可他没有,这就是说他也在纵容自己,默许自己的妒忌,那自己是不是可以再进一步试探下底线呢…… 因着石云清的这份纵容,紫玉看着石云清带着那位初九姑娘离开的背影,咬着牙叫过身边的丫鬟叮嘱了几句话。那丫头神色一惊,却到底没胆子违逆紫玉姑娘的话,纠结着,在紫玉撸下腕上一条赤金点翠的镯子递给她后,终于点点头去了。 腊月扶着石云清的手下楼的时候成功的又让整个楼下的大厅寂静了,大家都被施了定身法似的一动不动的瞧着他们俩。 腊月脸上一红,觉得被人这么注视着实在是不舒服的很,幸亏隔着这么一层帏帽,不然,脸可要往哪搁,这时才意识到没摘下帏帽来是多么正确的选择。 再看看身旁的石云清,他倒是一副泰然自若浑不在意的样子,他这份气定神闲感染到了腊月,让她也渐渐稳定下来。 明月楼两层楼之间的台阶有十三层。腊月穿的长裙,提着裙子走起来也不快,两人才走到一半的时候,身后突然冒冒失失的冲出来一个小丫头,手里抱着一大团花花绿绿的衣裳,跑过腊月身旁的时候脚下一滑,手一下打落腊月头上的那顶轻纱帏帽。 没人理会那滑倒后跪在地上浑身哆嗦着请罪道歉的小丫头。随着腊月的纱帽落地露出真容后,一阵倒抽气的声音嘶哈响起,大家都被楼梯上石云清一把揽在怀中护住的美人那张绝色倾城的脸震呆了。 而紧随在他们身后楼梯转角处的紫玉也在第一时间看到了云清怀中的那位初九姑娘的真容,这一见,一颗心便如同被打到了极地万丈冰窟之底,绝望至极。 心仪之人的怀中这位初九姑娘画着奔月妆,额角一朵娇艳的红石榴宝石额饰越发趁的那张美如天仙的脸娇艳无匹,一双眼睛秋水般澄澈灵动,抬眸低眼间都是不自知的风情。 突然就想到了当初嬷嬷说的,“这世上有一种女人,如那祸国的妲己褒姒之流,行动举手投足间,甚或抬眸低眉,一拂手,一掠发,一笑一颦都带着浑然天成的美,这种的你们就是学也学不来,可遇而不可求……” 原来这就是那种可遇而不可求么,怪不得被云清珍而重之的呵护在掌心端着捧着,万般小心的对待宠爱,原来竟是个有这般倾城之姿的女子。 自己败得不甘却又心甘情愿,那个心中本来存着的一点念想,无数次枕席间撒娇带嗔的提出要云清赎了自己回去做个侍妾的愿望,只怕再也没有半点希望了。 无数次,无数次自己不断拒绝、拖延身上的任务,暗地里救了云清多少次,这就是回报么? 不甘心!如何能甘心! 紫玉绞紧红纱裙角,咬着牙恶狠狠的看着那一对璧人,心里暗暗拿定了主意——这次……既然得不到,那就毁掉! 楼梯上腊月脸红的不行,她深知石云清这手奔月妆画的有多出色,镜子里照着的时候连自己都数度看呆了去,这一番大出风头,明天还不知道要被怎么传呢。 她心里焦急,就听石云清朗声道,“初九,不必惊慌,今日不过为的满足你的好奇心,带你来此处一观而已,你既然与我榴花公子有婚约,更不必拘泥俗礼,处事随心就是。” 他说完取过掉落在地的帏帽亲自为她戴上,竟然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抱起目瞪口呆的腊月就这么扬长而去。 身后喧哗议论声水沸般轰然而起,楼梯拐角处紫玉眼神怨毒,心内决定更加坚定。 两人出来已经是华灯初上,傍晚时分了。腊月愣愣的随着石云清走了许久的路,这才顺过劲儿来,气的都结巴了,“我……我什么时候……和,和你有婚约了?云清你到底为什么要坏我名声!” 石云清心情极好的看着一把拉住自己衣袖质问的腊月,笑道,“初九,我虽然不拘世俗之礼,可这毕竟是金陵大街闹事,你就这么拉扯着我的衣袖,不怕被人指指点点么?” 他这么一说腊月才注意到两旁走过的人不少用奇怪的目光看着自己。她连忙放开石云清的衣袖,又扶了扶头上帏帽,这才低声威胁,“你快给我把话说清楚,为何要坏我清名?” 石云清想了想,“我坏的是初九清名而已,再说了,我也的确是心内喜欢初九,想求聘为石家正妻娶过来的。” 腊月神色一黯,不知石云清这话几分真假,但机会难得,正好借此说明自己的想法决心。 “云清,”她一本正经,毫无玩笑之意,撩开帏帽一角直视石云清的眼睛,“当初砚花水的阿昔的确是喜欢着二水哥的,也想过将来得了自由嫁给那名满天下的榴花公子,可是,腊月此生前世都吃够了高门大户里的妻妾之争的苦楚,也看够了富贵人家的深情爱意有多廉价苦短,更了解自己心性,若是自己喜爱的人纳妾的话,我一定会将他身边的女人挨个整死,所以那时候才会数番逼问你会不会纳妾。” 果然是因为这个,石云清心底莫名有一丝慌乱,尽管转瞬即逝,可他却十分不喜欢这种不能把控的心情。 他不说话,嘴角虽依然笑着,眼底却有一点寒星散去消失在无尽的黑暗里。 “云清,砚花水没有了,阿昔和二水都不在了,我如今与戴雪已有肌肤之亲,也有了婚约,与他更是心心相印互相爱慕,此生再不做二想,还请你不要再拿这种事玩笑了可好?” 霎那间沉默,两人就这么互相望着对方。腊月十分确信石云清眼底有一抹受伤轻轻划过,旋即消失不见。 “初九,”石云清依然喊她初九,笑容立刻回到脸上,手轻轻抚摸着她的脸庞,“今日明月楼之事抱歉了,能帮我演完这出戏吗?” “演戏!”腊月眼睛一下睁圆,“你的意思是……紫玉……” “嘘!”石云清抚在她颊侧的手移到她唇间压了压,“保密好吗?” 原来这都是云清定的计策,腊月松了一口气,又立刻忧心忡忡的皱起了眉,“紫玉竟然有问题吗?可是她那么喜欢你。” “别管那么多了,我们回家吧。”石云清说着一下拉起她的手。 腊月还在罗嗦,“以后不得背着用我设计,我有知情权……” 第二二三章玫瑰冰糖葫芦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两人就这么携手在金陵城的夜色里缓缓而行。 邺城的三月初还比较冷,爱刮风,风里还都是裹着细沙的,晚上绝对没有这么热闹。 金陵却已经是春衫薄薄,士族贵女们出行手里都摇着扇子摇曳生姿的三三两两游玩,两边的店铺也都点起灯笼来,照的整条街都如同白昼。 大街上扛着草把子上头插满了糖葫芦的小贩从他们身边经过,腊月嘴馋的眼睛一亮,“糖葫芦怎么卖?给我来两串!” 她从小就最爱吃糖葫芦了,裹着山楂的,裹着橘子瓣的,裹着苹果的,甚至有裹着山药的,葡萄的,各种各样的都吃过。 北方冷,糖葫芦能卖到三月末,南方这么暖和想不到也有糖葫芦可买,她兴高采烈的递给石云清一串,“云清,你快吃!这个是橘子瓣的糖葫芦,酸甜儿的。”说完咔嚓咬了一口,心满意足一脸陶醉的等着石云清夸赞好吃。 谁知石云清却温柔一笑,竟然就这么摘下了她头上的帏帽,又在她唇角擦了一下,“金陵也只有腊月里的糖葫芦能吃而已,你没看方才那个小贩的草把上几乎满满的就没有卖出去多少吗?再看看他后背都是被化开的红色糖汁染脏的污渍,这糖葫芦味道不脆了。” 他一向衣食都是精美异常的,这种口感不是最好的糖葫芦他是绝不会吃的,以前当二水的时候他会吃,那是因为那时候的他不是石云清,而此时他是。 因此他将那糖葫芦头朝下倒提在手中,看着腊月一脸吃惊的捂头,轻笑道,“这会都天黑了,没人看得清你的脸,放心好了,这帽子戴了一天了,怪闷的。” “嗯嗯。”腊月心里佩服死了。不过就是随便走过去一个小贩而已,还是大晚上的,他竟然都能观察的如此仔细,石云清倘若想布个什么局,骗个什么人,这世上想必根本无人能跑的掉。自己还是乖乖的不要耍什么花招了,虽然很想给戴雪送个信出去,但是万一惹得石云清不开心,再对戴雪不利可就糟了。 “云清,”腊月口角含糊的边吃边说话,丝毫不在意什么是不是最佳口感,能解馋比什么都好,“咱们就这么走着回去吗?还有你真的不要吃这糖葫芦吗?你要不吃我可吃了。” 石云清含笑把手中的糖葫芦扔了,不理会她大呼小叫不满的唠叨,一把拉起她闪身进入旁边的酒楼里,不等腊月发火已经柔声在她耳边道,“这家酒楼里的冰是最好的,叫做玫瑰冰,我给你吃真正的冰糖葫芦。” 酒楼并不怎么豪华。诚然,若是和邺城比起来绝对算是第一等的豪华了,就连店内的桌椅也都是出纹老榆木的,但是腊月才跟着石云清从那金陵城第一等的销金之地出来,此时再看到这么个店,未免有点不太入眼。 眼看着那小二送上来的白玛瑙的小罐子里玲珑剔透的冰里裹着的四五颗朱红色的艳丽山楂时,腊月的脸色终于镇定不住了,惊奇的咽了一口口水,“云清,这……怎么吃?” 石云清笑着点点头,取过盘子旁边的一个小木槌来,捞起一颗四四方方的包裹着山楂的冰块,轻轻一敲,那朱红色的果子便滴溜溜的滚落在旁边的白瓷盘里。 “尝尝看。” 腊月迫不及待的抓起尝了一口,冰凉的红果酸甜爽口,咬一口下去是脆的,可是却又没把山楂冻坏,外头残留的冰碴竟然有股子淡淡的玫瑰香。 石云清又叫了一些菜,都是挑着腊月爱吃的口味叫的,看她吃的差不多了,这才低声道,“初九,你有没有觉得这冰糖红果味道有奇异之处?” “奇异之处?”腊月皱眉把最后一枚山楂放进口中,慢慢的、仔细的细品着,嚼得有几十口才咽下去。 对石云清摇摇头,有点惭愧的,“我是真的吃不出别的什么来的了,可惜了云清招待的这番美食。” 石云清却摇摇头,夹起一块芦笋放到她碗中,“吃不出来也是正常,这世上能吃出这味道的人,嗯,我估摸着就我一人罢了。” “就你一人……”腊月神色一惊,恍然大悟,“你是说这东西的香味不寻常?” 石云清食指竖起放在唇间,声音压得极低,“这玫瑰冰里有一种香味,和紫玉身上一模一样。” “啥!”腊月一下轻呼出声,又连忙捂住自己的嘴,眼睛溜圆的看着石云清,不可置信的说道,“这地方哪里及的上明月楼千万分之一的好,紫玉为什么会来这里吃东西?”略一沉思,她道,“是不是紫玉叫的这里小二送过去的?” 石云清含笑不语的望着她。 腊月自己不等他解释已经发现了自己这句话里的不合理之处,摇着头,噙着个勺子,自言自语反驳自己,“若是你说的紫玉身上的独有味道,绝不可能会遗留到如今还没散去味道的,这可奇怪了,这是怎么回事?” 石云清摇头,“所以我才要你帮我,这里是我无意间发现的,其规模和店内装饰以及菜肴口感品种都不足以吸引我前来,若不是那次偶然进到这里,又正好看到邻桌的人吃这道冰糖葫芦觉得有趣点了一份,这辈子我都不会发现这件事。” 腊月听的越来越好奇,“那你打算要怎么办?我以后怎么配合你?” 石云清却不着急回答她,示意她冷静点,这才接着方才的话头继续道,“那天我一口就尝出这味道来了,只是当时我刚从紫玉处出来,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带了她的味道,因此也没在意,过了几天没去明月楼,再来这里的时候,我一吃这道甜点,就知道不是我带来的味道了。” 他慢条斯理斟了一杯酒,却给腊月倒了一杯温豆奶。见腊月不满的盯着自己,他笑道,“这个酒你还是不要喝了,你进门没看到那些坛子么?里面都是泡的蛇蝎之类,这个酒就是那东西。” 腊月一听恶心的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果然老老实实喝起她的豆奶来。 石云清这才又道,“我后来就一直找人紧盯着不让紫玉有独自外出的机会,你看我每天给她找人做衣服,其实都是为了拴住她不能独自外出,可谁知就是看这么牢,在我眼皮底下呢,今日这冰里还是带了她身上的香味。” 第二二四章冤家路窄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神色一下严肃起来,沉浸在石云清把这么重要的秘密分享给她的气氛里,整个人也绷紧了神经,“会不会是这种冰里头用的香料正好和紫玉的是同一人所配?” 石云清心里憋笑憋得辛苦,却要强撑着陪她玩,面色如常的蜷起拳头抵在唇边低声道,“应当不是,不过也说不定是,所以我才要查她。” 紫玉身份,早在几年前初次见她就已经知道了,当然也的确是得益于他本身的这点天赋异禀,而这冰里也有紫玉相同的味道也是真的,唯一骗了腊月的就只有不知道紫玉真实身份这件事。他在心里自我安慰,我是真的不知道啊,就是有九分把握确定紫玉身份,那也还有一分不确定呢对不对?所以不能算骗人。 两人吃完了晚饭,又一路溜达着走着回了府。金陵城春三月的晚风柔和而润湿,周围充斥着软糯的吴言侬语,听的人不由也跟着变的温柔起来,腊月拍着脸陶醉的一会说“呀,云清,金陵这里果然皮肤感觉一直都是润湿的,怪不得这里出美女呢。”一会说,“这里当真冬季也是绿树成荫吗?那都不用怕冻死人了,北方穷人家每年不知道要冻死多少人呢。” 石云清都淡淡笑着回答她的疑惑,等走到府门口的时候,两人都是微微细汗,腊月长吁一口气,“可算回到家了,我此时只想泡个澡,睡它个天昏地暗天荒地老。” 石云清刚要说“头回听见天荒地老这么用的。”就见府门口大红灯笼下黑影一动,有个人慢慢走了出来,站到灯笼下,正是马香儿。 方才她杵在阴影里又一动不动的,也没注意到她,如今这么突然的一动倒把两人吓了一跳,腊月一看她瞬间什么好心情都没有了,冷冷哼一声,抓着的帏帽手青筋暴起。 石云清对她摇摇头,“初九你先回吧,明日再带你去铺子里走走。”腊月心里纵有千万仇恨也不能发作,她深知石云清对这马香儿既怒其不争,却又十分纵容,只要他在,自己是绝对无从下手报复的,于是点点头,刚要离开。 谁知那马香儿却往她面前一拦,就着门口艳红的灯笼仔细观看起腊月的脸来,越看越气愤,越看越妒忌,越看越不甘心。面前的女人生的倾国倾城,眼波流转间依稀有几分熟悉,但却又绝对不曾见过,怪不得表哥这么沉迷她,连当初那个邢记胭脂的贱女人都忘了,原来竟是这么一张妲己般祸国殃民的脸。 她越看越怒,没忍住竟然抬手一巴掌甩过去,恶声怒骂,“哪里来的野狐狸精妄图勾引迷惑我表哥!” 腊月就等这个机会呢,拼着受下这一巴掌,好狂风暴雨的回击回去,这种人和婆婆不一样,攻心为下,只有肉体最直观的痛苦才能打击到她,让她惧怕。 可是马香儿那一巴掌却被石云清半路挡了下来,他一把攥住马香儿的手腕,神色已经是风雨欲来前的愠怒。 他先侧首对腊月轻声说道,“初九你回去,这里交给我。” 又是这样。每次石云清都会拦着自己对付这个女人,腊月银牙紧咬,“云清,你难道还能时时看顾着我不受她伤害吗?躲避不是办法。” 马香儿见这么个店铺里请来的下人竟敢这么说话,手不能动,竟然一脚踢过来,“我叫你这贱女人挑拨离间!” 石云清一下将她甩开,他还是第一次这么对马香儿,马香儿一下被摔在地上,眼中泪水迅速充盈,不可置信的看着从小对自己百般纵容的大表哥,哽咽道,“表哥,你居然打我?为了这个女人?” 腊月努唇一笑,对石云清矮身一福,转身跨进石家的大门,并不曾理会身后马香儿的骂声。 石云清看着倒在地上的马香儿,到底心里不忍,他这个表妹从小被姑母姑父宠的过了,从不把任何人放在眼里。刚到金陵那几日,到宫里拜见太后,竟然一言不合把滚烫的茶水泼在了当朝长公主的脸上,若不是大伏朝如今徒有虚名,皇帝已无实权,他石家又极有声望,马香儿那次必死无疑。 饶是如此,石云清也花了好多钱送了好多礼又说了一箩筐的好话,给足了皇家面子,这才将此事压下。 若不是因为父亲和娘,若不是他们逼着自己效忠潘大人,若不是为了潘大人的大业,他石云清怎肯向那昏君低这个头,受这个折辱。且,此时还有腊月的身份需要求马香儿保密。 石云清叹口气一把将她拉起,恍惚间回到了小时候总是极有耐心对小表妹的时候,他说,“香儿,初九是对我很重要的人,希望你不要再去寻她的晦气,能答应我吗?” 记不得大表哥有多久没对自己这么和颜悦色的说话了,此时突然听他这么温和对自己讲话,马香儿眼眶一热,一霎那泪落如珠,“表哥,她到底是谁?为什么对她这么好,就因为她长得美吗?以前邺城那个贱女人你就是这么维护的,如今来到金陵,我以为可算不用再看到那种贱人了,可想不到又突然冒出个什么初九来。” 石云清闻言一怔,仔细观察着马香儿的神色,最后确定她是真没有认出腊月来,她竟然没认出初九就是腊月?这番乔装竟然如此成功? 心头瞬间大安,石云清耐着性子道,“香儿,我的事就连我爹娘都不会过多过问,你不觉得管得多了吗?” 马香儿还想再罗嗦,门口得了石云清眼色前去叫人的仆人此时已经扶着老太太,身后跟着石家四公子和老太爷的小妾——那位四公子的生母,一起出现在门口。 老太太威严的挥挥手,“大晚上的在府门口吵闹拉扯成何体统!叫外人看去了,大伯哥和弟媳妇孤男寡女的哭哭啼啼闹腾不止,石家还要不要脸了?都给我进来!” 此时夜色已深,再加上石府地处有些略偏,此时路上行人稀少,更有石云清身边十个暗卫轮替着守卫,看到事情不妙早就把附近进出口都把的死死的一个苍蝇都不曾放进来。 此时老夫人这么呵斥一顿,不过是借机敲打马香儿而已。自己那个小姑子的女儿养的实在让她不满意,当初这门婚事也是问过老四亲娘的,依着她的意思就不肯答应这门婚事,可老四死活一心喜欢马香儿,无奈才应了这门亲事,原想着进门后就能歇了那个心思了,谁想她倒变本加厉,更加脸皮也不顾的纠缠起清儿来。 第二二五章老爷子发威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大半夜的石家大客厅内灯火通明的,老太爷早就在此等候多时了。他一辈子什么事都依着老太太,唯有此事,三番两次的看外甥女惹着自己妻子震怒,早就提过多次要分家,都被老太太压了下来,怕被人笑话,可是今晚看着老太太又气的颤巍巍的出去的时候,他就拿定了主意,无论如何这事自己都不能再纵容了。 今晚就分家!一定要分家!把老四两口子给单独辟出去,省的天天这么闹腾,哪天再生出丑事来。 主厅内,主座上左右落座着一家之主夫妇,两边站着老太爷的三房小妾,下首就是四个儿子和他们的侍妾陪房以及唯一娶了正妻的老四。 老太爷脸色不好谁敢说话,都屏着呼吸大气不敢喘一口,除了石云清外,其他三个儿子手脚都开始打颤,额头上汗珠子滴滴答答的掉着,生怕老父亲一声令下家法伺候。 “云清,”老太爷脸色虽然难看,声音倒是难得和蔼,唤了自己最满意的儿子一声,石云清连忙起身。 老太爷看着越发内敛稳重的儿子,声音更温和了,“你坐下,不用站起来,我有事要说,这才大半夜的把你们都折腾起来。” 老太太叹口气,知道这时候再劝说也没用了,于是也由着老头子去了。 “我要说的事,大约平时你们也都风言风语的听过了,要给你们分家。”老爷子轻飘飘丢出一言,如同巨石落水。 尽管早听家里婢仆姬妾的说过老太爷被不争气的老四和他媳妇气的数次要分家,也都心里早有准备,可此时被这么突然的说出来还是引起不小的震动。 大家都不约而同的把目光投向了马香儿,马香儿脸上有些挂不住,坐立难安的,想要起来说几句什么话,可是却到底没敢。 舅舅和舅母不同,从小舅舅就十分严厉。她看见就怕的不行,成了一家人后也是只敢在舅舅不在家的时候跋扈些,今晚本来只想和大表哥好好说几句话,不吵不闹的问清楚那个女人的来历的,谁知会发展成那样,都是那个女人惹的祸。 她恨恨的抬眼去看石云清,却正好被舅舅的眼光逮个正着,舅舅的目光严厉毒辣,平时就总给人无形的压力,更遑论此时一脸不满阴沉的直盯着自己的时候了,马香儿被这一眼盯得冷汗立刻流了下来连忙低下头去,再也不敢放肆,更把一肚子的不满埋怨的话都憋得死死的,一点不敢露出来。 见没人吱声,老太爷这才端起旁边桌子上的一个盖碗子撇了撇茶叶沫子略抿了一口,然后满意的眼睛一亮,连饮两口,对大儿子笑道,“不错不错,清儿这冻顶乌龙十分不错。” 石云清连忙躬身道,“是潘大人要的茶,儿子买的双份的,本来放在明月楼里想看看客人们反响如何,父亲喜欢,回头把剩的都给您送了来。” 老爷子满意的捋着胡须,笑着摆摆手,“不用,再好的东西一日三餐的享用也尝不出看不到美了。” 他这话意有所指,石云清水晶一般通透的人如何听不出,父亲这是借机敲打他和紫玉的事呢,难道父亲还不放心自己吗?真以为自己就被那么个青楼女子给迷住了? 他哭笑不得的连忙道,“劳父亲挂心,儿子谨记教诲。” 话反正也开了头了,老爷子干脆就把想说的都说了算,清儿的婚事虽然说过由他自择,可这孩子一心都泡在青楼那个什么紫玉那里。后来好不容易邺城相中个邢夫人,听自己老太婆说起来也是一脸满意十个赞同的,后来随着全家搬来金陵就鸦没静悄的没了动静了,耳边听着妻子长吁短叹的好几个月都放不下,如今何不趁机问上一问,自己妻子的眼光那是断不会错的。 他与夫人几十年的夫妻了,老太太只一眼就知道老头子要说什么,此时实在不宜提这件事,于是在老头子才咳嗽一声刚要开口的时候已经斜着眼剜他一眼,装作举起杯子喝茶,对他摇了摇头。老爷子一看,哟,这事有内情啊,于是便也只好叹息两声放弃了盘问。 儿孙自有儿孙福,清儿也不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自己就不吃这口咸萝卜了。 老爷子这人做事说话向来响快,而且吐口唾沫掉在地上就是个钉,谁都甭想改变他的主意——自家老妻除外。只要妻子高兴,他是人前丢脸丢份子都不怕的,与他相好的朋友,就连潘大人都知道他惧内,石老太爷不以为耻反而极为荣耀的炫耀自己如何哄得妻子一辈子高兴开心的,把那些金陵城中多少痛恨自家老不死一把年纪还纳小妾的内宅女人羡慕又妒忌的不行。 此时众人见石云清回完话后坐回去,老爷太又不吱声了,都各自心里忐忑的打起了小算盘,想着待会若是被点到名了,该怎么说话才能周全。 就听前一刻还在与儿子聊茶叶的老太爷,将那青花三才盖碗往桌子上一放,然后斩钉截铁的不容商量的下了命令。“老四,你和你媳妇搬出去住,以后府中你们兄弟,除了长子守着这处主宅承继,其他的成亲了就都给我另起府邸滚出去,省的闹得家里鸡飞狗跳的,我们老两口一把年纪了,还想多活几日!” 这话既严重且没有任何回寰的余地,把一家子本来存心想劝几句的人全都卡得死死的不给机会。 怎么劝?老太爷直接搬出来不想被气死,再劝就是想让老爷子忍着点气死也别分家? 再说了,最主要针对的就是老四两口子,老四那个媳妇也的确为人嚣张跋扈的,这府里不恨她厌她的人满打满算都没有三个。 就连老四的亲娘,站在老夫人身后,嘴张了好几回,还是没敢出声。她一辈子性格窝囊,幸而遇到主母待她不薄,此时并不想拿自己那不值钱的三分脸面去丢人。 老四怕惯了父亲,闻言更是不敢多说,连忙站出来跪下,口中请罪不断,又应了父亲让出府分家的打算,但脸上到底有几分难过失望。 马香儿叽叽喳喳的人,这时候比小绵羊都老实。她心里自有盘算——舅舅此时气头上呢,不能惹他,不然这事就死了,再无商量的余地,且等回头找了娘过来央求一番,自己再去赔礼认错,也就没事了。 第二二六章分家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她能想到的,石云清也想到了。也知道父亲平时虽然家中俗事都不肯过问,但一旦发怒了,决定的事那就是这事已经忍很久到了极限了。而自己也的确是对马香儿的纠缠不堪其扰,平时还好应付,如今腊月在这里的事是个秘密,今晚夜色不辨人物,她暂时没有认出腊月来,长此下去难保哪天就被她认了出来传出去,坏了大事。 但分四弟出去……其实四弟除了对马香儿这件事外,其他的还是个挺不错的可造之才,自己平时都有意无意的照着石家将来接班人来培养的。 父亲对他的期待对他自己来说是个樊笼束缚,继承石家族长之位,打理家业,这些都不是自己的追求。他日天下大定的时候,他只想衣履风流孑然一人天地间自在悠游,当初金指和自己一起约好了的。 该怎么劝住父亲呢?他灵机一动,已经笑着起身,先说了一篇兄友弟恭的典故来,然后才话锋一转道,“父亲,其实儿子一直有个想法,就是没个合适的机会说出来,今日既然有这件事在前,索性也说了吧。” 老爷子太了解自己儿子了,一看他这样子就知道要为老四两口子说情,因此不等他说完就挥手打断他,“清儿你不用说了,这事是我的主意,你是石家长子,将来当家管事了有的是得罪人的时候,岂能这般优柔寡断前怕狼后怕虎的,有些决定该断就要当机立断,有些人该罚也决不能姑息!” 马香儿脸一红,跪着打了个颤。 石云清可一点都不优柔寡断,老爷子这话明显的指桑骂槐,嘴里说着石云清,那双眼睛就没有从老四的身上挪开过。 石云清求救的看向母亲,老太太点点头,抬手遮住脸凑过去,低声对老爷子道,“清儿这么大儿子了,你好歹给孩子个面子,听他说完话再做决定,一点都不给孩子留脸!” 一看妻子不高兴了,老太爷这方才还阴沉着的脸立刻堆上笑,连连点头,“夫人说的是,是我方才脾气大没想到这个。”一回头对儿子说道,“那,清儿你就说说看吧。” 身边侍立的两房小妾心里总算松了一口气,老太爷一笑,这大厅内立刻松快了不少,就连地上跪着的老四两口子紧绷的身体都放松了下。 就听石云清朗声道,“父亲,儿子效力在潘大人麾下,平时有许多私事都极不方便家里人知道,来往走动的同僚有许多也需要避忌着些人多的地方。儿子就寻思着想把我的‘水雾清风’那处院落界起来,留个角门能随时过这边来,可钥匙只在儿子这里,只能供我一人出入,旁人……就是谁都不能进出。”他说着特地看了马香儿一眼,才继续道,“儿子这个想法由来已久,一来免了家中闲事纷扰,二来也并不算分家,还能省了被外人笑话,还求父亲成全。” 他这番话说的其实极有道理,老太爷心中赞同,这样老四两口子也不用搬出去了,老四媳妇那点不该有的念头也能碾死了。 就是不知道妻子怎么看,因此他就不住拿眼睛去瞟夫人。等夫人也点了点头表示同意后,他这才拿腔作势的又把石云清的决定宣布了一番,然后对老四道,“这回是你大哥救了你们两口子一回,前几日你娘特地把她叫过去教导了一番,我看也是都讲给狗听了,一句儿也没见效。看来说话是没用的,从今日起,就罚你媳妇去祠堂里住几天吧,什么时候清儿的界墙修好了,什么时候她再出来。” 马香儿终于镇静不住了,住祠堂!那不如干脆杀了自己好了! “舅舅!”她哭喊着膝行几步要去拉扯老太爷的衣衫,却把老爷子差点气死,拍着桌子怒吼身边的婆子赶快拖住她。 直接指着她的鼻子便骂了起来,“你嫁入我石家就是石家妇,自然是这层关系为尊,平日里天天追着清儿喊表哥,大礼上也没什么要紧,全家就都纵着你了。如今你竟然当着全家喊公爹舅舅,你当还是未成婚那时候吗?谁教的你这么喊人的,你娘?还是你爹!简直不成体统!” 骂完马香儿,他又指着四儿子开骂,“不争气的混账东西,还不赶紧把她拖下去,非要把你娘和我都气死才罢休!” 老四连忙擦着额头的汗水起身把还在哭喊吵闹的马香儿死活架了出去。 瞧着因为自己发火跪了一屋子的人,老太爷烦心的一挥手,径自离开了。留下老夫人又把众人恩威并用的数说了几句,这才散了。 回到水雾清风的石云清先去腊月那里看了一眼,见还亮着灯,便敲了敲门进去。一看腊月已经洗漱了,穿着家常睡觉的衣裳,正在绣一个香囊,那绣法和花朵样式都很奇特,与他所见过任何绣法都极为迥异,便好奇问出声,“初九,以前从未见过你做女红,这绣工还是头回看到,虽然不如苏绣湘绣之类精美,却也古朴大方,自成一派,别有一番趣味。” 口中说着,已经顺手抢过她手里的香囊仔细看了起来,越看越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了。 腊月一笑,“回来错过了困头儿,怎么也睡不着了,闲着也是没事干,一时兴起,就绣个香囊玩玩。” “晚上做这些精细活,小心伤了眼睛,”石云清将香囊放到旁边的针线筐里,突然一拍掌,“我想到了!” 被他这突然的反应下了一大跳,腊月忙问道,“想到什么了?这么一惊一乍怪吓人的,胆子小的,魂都要被你吓掉了。” 石云清却重又取过那只香囊,看着才绣了个轮廓的花朵笑道,“我想起来在哪里见过这种绣法了,”见腊月一脸不信的样子,他得意的扬了扬手中绣囊,“当初砚花水你娘的那个房子里,你还记得不?” 腊月仔细会议半晌,摇了摇头。 当初娘的那个房子里桌子上摆的都是年久干涸的胭脂盒子,好像没有看到过绣囊啊。 石云清得意的一挑眉,“你当时心情大起大落的,悲伤过度自然不曾仔细观察,我也是在那织布机旁站了那么久,偶然发现的。” 他指着香囊上的针脚,“当时那香囊就挂在织布机机杼上的铁钩子内侧,都已经旧的糟粕了,我怕碰坏了所以只是看了一眼并没有碰,不过心里当时就对这种别具一格的绣法起了好奇心。想不到你竟然也会。” 第二二七章宫中变故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想不到当初石云清还有这么个小奇遇,可惜自己却没能看到。 腊月长叹一声,从石云清手中接过香囊,低声道,“我小时候,爹身上就配着这么个香囊,和我说是我娘留给他的,我就天天拿着玩拿着看的,看的久了就学着绣,慢慢就学出来了。” “原来如此。”石云清也颇有感慨,邢啸天真是个情深义重的男人。 两人沉默片刻,石云清把今晚家中发生的事都和腊月说了,最后道,“如此就不用怕香儿过来扰闹了。”腊月心里还有几分可惜,她本来还想着借机给那马香儿个好看呢。 “对了,”她忽然道,“这次前来,也没有去给老太太问安,还有小云,平日那么好我来了都不去打个招呼,回头她知道了还不得埋怨死我。” “不用,你的身份还是初九的一天,你就谁也不用去见。”见腊月面露不悦之色,石云清正色道,“实在是这件事我赌不起,北燕和窦家坤因你互相厮杀,我才能坐等渔翁之利,潘大人手下兵士太少,我们只能智取……” “行了行了,”腊月不耐烦的打断他的话,“我知道了,我谁也不见,安心做我的初九,做你的囚奴便是。困了,要睡觉,云清请回吧!” 两人不欢而散,腊月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想了许久,手里攥着那没绣完的香囊思潮起伏。这香囊和生日那天送戴雪的一模一样,她想借机给戴雪送信出去,免得被石云清算计了,真的和北燕拼个你死我活的,到头来为他人做了嫁衣裳。虽然云清说和戴雪之间有什么君子之约,可是那也还是不想看到戴雪兵败。 如果可能的话,她希望这天下就这样好了,云清和戴雪都不要有事。 可这末世风云变幻,从来不会因为谁的个人想法而改变。 本来他们约好的第二天一起去金陵城石家铺子里参观,谁知第二天一大早就出事了。 府里头早就请了泥瓦匠砌界墙,石云清才刚要陪腊月出门,潘大人府中就来请了。 看那来请的人神色焦急,浑身衣服都被汗水湿透了,显然是一路拼死赶过来的,当是十万火急的事。 石云清来不及细问,只好留下腊月在府中自己玩耍,随后便上了马车,敲了敲车窗听暗卫禀报情况。 进来的是阿六,一身劲装,乌巾蒙面,连夜行衣都没来得及换就来禀报了。 “公子,宫里出了大事,半个时辰前,皇帝被人砍了脑袋,是高大人次子高海斌所为,属下查探到高思远将军五万大军就驻扎在金陵城外一百里外的象头山,所以可以排除是高海斌自己私人行为。” 石云清一惊,“高思远将军为保家中忠良薄名宁可退走南疆,说什么寻一处地方颐养天年也不愿和皇帝正面为敌,怎么这么突然的就做出这等弑君犯主大不韪之事?” “禀公子,高思远女儿乃是皇太后的的侄媳妇,昨夜得姑母召见陪同夫君进宫,谁知被皇帝看中了,就要抢来封妃,那高小姐抵死不从,她夫君又懦弱胆小,见皇帝表兄喜欢妻子,竟然直接双手奉上,还伙同皇帝给妻子下了药。高小姐醒来大骂皇帝昏君,皇帝气恼不堪,生生拔掉了高小姐一嘴牙齿,还割了她舌头,挑断手脚,折磨了半夜人才断气,手段残忍至极。” “高海斌我记得也随他父亲退走南疆了,怎么会知道这件事的?” 阿六一咬唇,“公子,高海斌将军……他……” 石云清见他言语吞吐不由气怒,“这都什么时候了,有什么不能说的,赶紧说,不要坏了大事。” 阿六这才一咬牙,“高海斌高公子心仪咱们府中大小姐已久……” 他就说了这么多,可石云清已经心下了然,必定是偷偷来看小云的,顺便看望妹妹,谁知就撞到了这桩惨案。 石云清无力的扶额,“小云和他多久了?” 自己效力潘大人,若是被人知道妹妹竟然和高思远一派有来往,谁肯听他辩解?潘大人本就对自己极为忌讳,明里暗里不断收去自己权力,用的时候方才肯分出来些兵马给自己调用,用完立刻便就收回。 小云的事若是被知道了,浑身是嘴也说不清了,潘大人就更加对自己忌惮了。 阿六连忙道,“小姐并不知道,那高公子心仪小姐,却也知道如今并不是合适的机会,因此从没有对小姐表漏过心意,每次来也不过是在府外隔了两三条街道的地方远远的看上几眼就走了。” 原来如此,若是这样倒还无妨。 他连忙下令把这消息锁死,以后绝不要给小姐见到这人的机会,然后又问了几句暗卫的事,这才挥手令他退下。 马车一路飞驰,很快就到了潘大人府中。 石云清匆忙赶到的时候,潘大人连他行礼都给拦住了,一脸焦急的拉住他就问,“云清,宫里的事你知道了吧?我们该怎么办?高思远五万大军虎视眈眈就在象头山。” 石云清胸有成竹,劝潘大人不要心急,然后冷静为他分析当下时局,“大人,高思远将军这番大军压境,那反叛之心已经是昭然若揭,大伏朝兵力满打满算如今也不过三四万,还都是各有各的小算盘,并不齐心。大人若想举事,正好趁着此时杀进宫内,活捉后宫太后、皇后一干人等迎接高将军进城保存我方实力。” 潘大人听他这一顿分析,惊愕的愣了许久,拂袖怒道,“你,你要我造反?杀进宫中?他日被人怎么评论?乱臣贼子,我还有何颜面面对天下人!” 早知道是这样。但石云清还想再搏一把,忽略潘大人的震怒,试图再劝说劝说,“大人,如今是个极好的机会,大人您若是失去这番投诚高将军的机会,打算怎么应对?宫中皇帝驾崩,且并无留下太子或者公主,您觉得此时还有人来主持大局吗?潘大人拿下金陵是板上钉钉的事,我劝大人做的事,就是您不做也会有别人做,到时候您已经失了先机,被别人抢先一步。” “大人,留得青山在何愁没柴烧!我们保存兵力且屈居高思远之下慢慢等机会东山再起也不晚啊。” 潘大人面色略有松动,“只是,高思远兵多将广,这一投诚只怕再无机会翻身。” 第二二八章风起云涌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大人!” 石云清耐着性子为他分析,“高思远可是斩杀了皇帝的人,名不正言不顺,天下谁提起来不会唾弃这样乱臣贼子?只消咱们暗中再助力一把,高思远名声必坏。” “且他的五万大军多都是伏朝旧部,大家虽然痛恨皇帝昏庸听信奸佞之言,可到底也是皇帝,他们恨的都是那些进谗言的小人佞臣,想杀的也始终都是那些朝中不作为,在皇帝面前进谗言的臣子而已。” “之所以肯跟着高思远退走南疆,一大半原因都是生皇帝的气,怒其不争,希望能用这种方法逼迫皇帝醒悟回头,招他们回来。可如今高思远弑主犯上,坐实了他们反叛的罪名,这乃是犯了大忌,军心就算此时没乱,也已经是人人自危,心中对他绝对颇有微词,只差个挑头振臂的人,必然能一呼百应,令高家军溃不成军分崩离析,到时我们再趁机以为皇帝报仇的名义起事,名正言顺,何愁不成!” 石云清说的慷慨激昂,潘大人听的也一时热血沸腾的,“可是,我进宫拿下后宫妃嫔,到底也是污点,虽说没有高思远弑主遭人唾弃痛恨,可也算得上犯上了,将来怎么能堵天下悠悠众口?” “此事容易,”石云清早有准备,“自古以来后宫进谗言祸乱朝廷的简直多如牛毛,当朝皇后声名就算不上好,咱们到时候只要把种种罪状诸如此般都推在她身上,只说那时候是义愤填膺,不忍金陵城百姓受战乱之苦,这才拿了那歼后淫妃前去,如此如此……” 潘大人听的这才放下心来,想了想如今也的确再无退路,这才咬着牙又把别的门客谋士都叫了来一起商议了半天,闹哄哄的吵成了一堆,却到底没有个人能给出个可行之计。都是官场上惯用的那一套,你推给我我推给你,谁都生怕将来落埋怨留骂名。 把个潘大人气的,把手中的钧窑点心盘子摔得粉碎,指着众人鼻子骂了一通,这才采用石云清的计策,把人都哄走后,和石云清开始着手进宫拿人的事。 他们动作不算慢,可等潘大人带人进宫后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提前行动了,乃是朝中平时就靠着溜须拍马陷害人一路升官发财的奸相龚林文。 他们到了的时候,这人正好把皇后太后一众嫔妃捉做了一团打算带走,被潘大人手下将领一刀砍了脑袋,直接将人带走日夜赶往象头山而去。 石云清送他们到了金陵城外后就要作别,潘大人为人谨慎胆小,万事都喜欢依仗石云清,见他说要回去,不由的面露难色,刚要出言下令陪同自己前往。 石云清已经上前在他耳边低语,“大人,如今金陵城中群龙无首,不知被多少人盯着惦记着,云清回去坐镇为大人先守着此处,不然若被有心人钻了空子,咱们这一番动作岂不是为他人做了筏子?” 潘大人这才恍然大悟,拍拍石云清的肩膀,“还是云清想的周到,那我这就去了。” 望着潘大人远去的身影,石云清长叹一声,心中对未来的局势已经有了个八九不离十的预料,对潘大人已经不抱太大希望,只望能乱世中保全石家就够了。 若是潘大人真的如自己预料的那般行事,那再扣着腊月,挑拨北燕和窦家坤之间战争已经没有什么意义了,要不要此时放了腊月呢? 想了许久,他做了决定,对潘大人还是抱着一丝期望,万一潘大人这次做出出人意料的决定呢?这次投诚高大人不就是出乎自己意料之外的事吗? 对不起,腊月,还要再苦你一段时间了。嗯,还有紫玉,这几天故意冷落她,也明松暗紧的放宽了她的看守,估计这时候也该收网了吧。 金陵天气十天倒有九天阴。这不,今天就又是个绵绵细雨的日子,早上出门的时候还只是阴沉沉的而已,这会子就已经淅淅沥沥下起雨来了。 “公子,回吗?”身后突然出现的阿八问了一句。 石云清揉着眉心,头也不回的看着那城外连绵的青山笼罩在杏花烟雨中,低声道,“你怎么在?紫玉那里呢?” “阿七和阿五守着,我是来向公子禀报紫玉姑娘行踪的,她果然有动作了,这两天出了两次门去买东西,都是吃的,还都是公子说的那家不起眼的酒楼,买的是玫瑰冰的糖葫芦和几个金陵城小菜,且两次都有那冰糖葫芦。” 石云清久久不曾言语,阿八抬头看去的时候,就觉得公子平日里高大风流叫人歆羡的身影此时平添了一层看不见的重负,孤单又疲乏,隔着雨幕朦胧又遥远。 “公子,”他轻喊一声,“现在要怎么做?” “去明月楼吧。相识一场,转眼八年有余,我该亲自去见一见她。” 阿八一听就急了,“公子,那紫玉此时已经起了坏心,北燕人善用毒,手段防不胜防,您不要以身犯险啊!” 石云清背着双手对他摆摆手,自顾自的往前走去,“紫玉伴我身侧这么多年,我想给她个机会,也算是给这八年的情缘一个机会。” 阿八瞬间不懂了,公子是个是个这么长情的人吗?向来不都是杀伐果断,多少意图接近他的女人都被他暗中解决了,什么时候开始竟然这么善良心软了的? 从那位邺城的邢夫人开始的吗?好像是从认识那个女人后开始有了些改变的。可是为什么?阿八不懂,不懂就问,他是十个人里最爱问为什么的人。 “公子,您为什么要给紫玉姑娘这个机会啊?她不是异族人吗?” 阿八紧跑几步跟上,撑起伞又遮在了公子头顶。 石云清声音飘渺,“她曾一腔真情对我,无数次违背了命令放过我,自己背负了许多惩罚还要和我笑脸相对,无论如何,这八年的真心倾慕,都值得我这么给她一个机会。” 阿八不屑撇撇嘴,“公子您这话自己都不信吧?您何时在意过谁对您是不是一腔真情了,远的不说,就是金陵城,一半的姑娘小媳妇都是对您倾慕一腔真情的吧。” 见他说话刻薄,石云清竟然也意外的没有着恼,甚至还笑了,虽然是苦笑。他摇摇头,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回答阿八,“我只是模糊体会到了这种滋味,希望将来别人也能看在我一腔真情的份上给我个机会而已。” 第二二九章八年恩爱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阿八一下就不懂了,撑着伞又呆在了雨中。望着那径自冒雨前行的身影,心里的疑问久久盘旋不去——谁?那个让公子喜欢却得不到,能发出此等感慨的人到底是谁?那位邺城的邢夫人,如今的初九吗?可阿九他们说那是公子放弃的女人啊。 阿八就这样陪着公子生生用两条腿走到了明月楼,明月楼门口的四个壮仆看到面前衣衫湿透的石云清差点以为眼瞎了,眼珠子都快揉出眼眶了,才在阿八的训斥下确定了面前这个略显狼狈,发梢还在滴水的俊美公子真的是那位名满天下神仙般的榴花公子。 看着两人消失在大厅内,俩人还在面面相觑,其中一个还狠狠掐了自己胳膊一下确定不是做梦眼花。这榴花公子是咋滴了?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好像天塌了地陷了,天地要拍铙了似的。 他们猜测的虽然夸大,但也不算太离谱。金陵城的确是要换天了,皇帝被砍了脑袋是何等大事?潘大人早就派人把消息封锁的死死的,只等去见了高思远,看看对方怎么对自己,再考虑要不要把皇帝驾崩的事放出风来。 但无论如何,这金陵城要变天是肯定的了。 石云清这副样子比他那天带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来明月楼还要震撼人。一大厅的人看着这样衣冠不整的石大公子嘴巴都张的能吞下个人头了。就连最伶俐会说话的鸨儿都忘了上前招呼,瞪着一双四白眼眼看着明月楼最大的金主自己走上了楼,消失在二楼拐角处,这才醒过神来,连忙吩咐厨房去做石大公子爱吃的酒菜送上去,那心里头的好奇就跟藏了二十五只老鼠似的,百爪挠的心痒痒。 但石大公子身边那个护卫像个凶神似的站在楼梯口,生生把一干人等的好奇心扼杀在了脑子里,没有一个敢付诸行动去打探他石大公子的私事。 石云清推开紫玉金屋的门的时候,紫玉才刚把唇上的胭脂涂好,这是云清送她的胭脂,和以往的大红艳丽不同,这一款胭脂是桃花瓣似的嫩粉色的,云清当初说是和一个邺城旧友无意间研究出来的。 当时自己问她美不美的时候,云清怎么回答来的? 他眼睛穿过自己不知道看向的人是谁,唇角和眼神都温柔的不是自己见过的。他说,“紫玉的美和她比起来一个刻意一个不在意。” 再问就无论如何都不肯多说了。 这个女人曾让紫玉心中又妒又不服,可是那天看到初九的时候她就知道了,自己在云清的心中始终都是个妓子,无论如何被他看中珍爱,哪怕从一开始豪掷千金买下自己初夜到现在从不曾委身别人,却也终究只是个玩物,高级玩物而已。那个初九,那个幸运的女人,她才是云清放在心间的女人。 没有如往常那样跳起来纵入石云清的怀中邀宠,紫玉对着镜子把这奔月妆最后一步的模仿——额角的宝石石榴花插上,事到如今她才明白这朵额饰存在的意义,原来是为了遮掩那个初九额角的一块疤痕的。 奔月妆,呵呵,原来自己以为的每一个云清刻意为她的美貌做的装饰都不过是别人的影子而已。 石云清也没有如往常那般叫她起来歌舞,或者陪着饮酒弹琴。 他仿佛回到自己家中似的,更仿佛没看到紫玉,直接到紫玉旁边的衣柜内亲自寻了一套自己的衣衫换上,然后又摘过一条巾帕擦干了头发,解开一头青丝也不梳理,鞋子丢在了门外,赤着一双脚踩着华丽的波斯地毯缓缓走到常坐的锦榻上,靠着个软枕一手支着脸颊发起呆来。 紫玉本来是想使个小性子等着石云清来哄自己的。跟他好了这么几年,自己从来都是察言观色殷勤讨好的,最后一天,她想做一回真正的自己。 可她一回头看到石云清这副样子的时候,一下子就什么都忘了,又回到了紫玉的身份,一个行业伪装的久了就忘了真实的自己是什么样子了。 “云清,”她惊呼一声,顺手取下衣架上搭着的薄毯奔过来盖到他身上,“你怎么了?身边伺候的人呢?怎么这么不上心,真是该打!” 不理会紫玉来摸自己额头的手,石云清定定的瞧着她的奔月妆,忽然一笑,“紫玉今天这奔月妆照着初九画的么?” 紫玉正在为他梳理长发的手一下顿住,眼神一黯,“是不是不配……” 石云清神色木然,叫人拿不准他说话的意思到底是褒是贬,“奔月妆是金陵早就时兴的妆容,又不是谁的专属。” 这不冷不热回答让紫玉心里更忐忑了,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露出什么马脚了。 “云清,”她像个小猫似的,像从前那样趴在他的胸前,粉嫩的嘴唇上的胭脂散发着淡淡的花香,离石云清的唇仅有一指间距。 呼吸暧昧的扑在石云清的脸上,石云清却非但不见情动之色,反而神色更黯淡。 “没有如以前那样,紫玉这么一勾引,他就会吻上她的唇与她共赴巫山。石云清竟然一把推开了紫玉,然后坐正,低声道,“紫玉,我饿了,陪我用饭吧。” 门口阿八敲门,亲眼盯着明月楼的丫头们把一桌子饭菜摆好,过了片刻阿八又端着一个红玛瑙的雕刻成南瓜样式的水晶汤罐,然后出去拉上了房门。 紫玉一眼看到那熟悉的水晶汤罐脸就已经变了颜色,可还是强自镇定的对石云清一笑,伸手就去揭盖子,顺手抄起一个白玉汤碗,要亲自为石云清布菜,却被石云清伸手拦住了。 他笑得温柔,一如往日,一如那年春三月自己被拍卖初夜的时候,他看过来的目光般,多情又温柔。 “紫玉,”他接过紫玉手中的汤碗,“今日我来伺候你用饭。” 紫玉想说一句“这怎么好?”又想说一句“这不合规矩。” 可她今日那张风月场所泡出来的,惯会逢迎讨人开心的嘴却如同被人缝住了似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最后只好干笑一声放下手,由着石云清为她布菜,伺候着她用饭。 被榴花公子伺候着用饭,这件事说出去没人会信吧?这下就是死了瞑目了。 “紫玉,”石云清把半碗米饭放在她面前,又亲手夹了一小块嫩嫩的鲈鱼肉放到她碗里,“尝尝看好吃吗?” 第二三零章紫玉紫玉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怎么会不好吃呢?这是紫玉最爱的一道菜。 可今日嚼在嘴里却无甚感觉,味同嚼蜡。 “好吃。”她如同木偶般机械的回答。 “你要不要把唇上的胭脂先擦了,我怕你不小心吃进嘴里。” 手一抖,紫玉碰掉了桌边的筷子。她觉的快撑不住了,装不下去了,“云清,我不饿,我能不吃吗?” 石云清把她耳边碎发撩到耳后,口气是从没有过的宠溺,“那就不吃,你不是爱吃那家店的玫瑰冰糖葫芦吗?我特地给你叫来的,尝尝看。” 他打开那个南瓜水晶汤罐,亲手盛好一碗推到紫玉面前,柔声道,“你吃这个陪着我。” 紫玉捏着瓷勺的手抖成了风中树叶,石云清却恍若未见,只管大口吃着饭菜,今日的他似乎极有胃口,不过片时便风卷残云的消灭了一半食物。 紫玉实在撑不住了,犹豫许久终于做了个决定,她鼓起勇气,“云清,其实那家冰糖葫芦是我无意……“ 还是撒了谎。石云清心里叹口气,却伸出一根手指放在嘴边阻止了她的解释,“嘘,吃饭,食不言。” 紫玉就不说话了。 吃完饭,看着下人收拾完桌椅,石云清又要茶,这回可以说话了。 他又是亲自伺候的,亲自泡茶亲自递给紫玉,然后叹口气,与她回忆起往事来,“紫玉,我们认识八年,在一起五年了,你可曾怨过我什么吗?” 茶是月光白,这种平时紫玉碰都不爱碰的不值钱的茶,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云清就总在紫玉金屋存着这种茶,还十分喜欢的每次都要泡这个。 以前不明白,现在就懂了,想必又是因为那位紫玉姑娘喜欢了。 她觉得没必要再撒谎了,心情反而平静下来,与石云清回到了以前那种谈笑风生的时候。 “以前没有怨过,前几日见过初九后就怨了。” 石云清赞许的笑笑,“今日的紫玉是我最喜欢的紫玉。” “云清,你喜欢过我吗?紫玉虽然身在青楼,可从始至终都只有过你一个男人,你宁肯在这明月楼造了紫玉金屋养着我,也不肯把我纳为姬妾带在身边,这是为什么?” 石云清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什么都没说,却已经什么都说了。 若说先前紫玉还怀疑自己身份有没有被识破的话,此时已经丝毫不怀疑了。云清她果然都知道了,那眼神分明就是在说:我不把你收在身边,自然是想给你自由,看你想做什么。 苦笑一声,紫玉放下手中茶杯,取过旁边一坛子酒来打开,笑得明媚灿烂,“我北燕儿女向来不爱这滋味寡淡的茶啊水的,我喝酒可好?” “自便。”石云清笑着以茶带酒与她碰了一杯。 身份被识穿,紫玉说话也没那么多顾忌了,豪爽的把酒杯一掷,直接就着坛口喝了一气的酒,大喊一声“痛快!”然后不服气的哼了一声,“我哥哥和她身边的人都说你们汉人狡猾,让我小心点不要漏出马脚,我从三岁起就被当成汉人养在会稽,平时言行举止习惯风俗都照着汉人来的,你到底怎么认出我的?” 石云清淡淡一笑,“你没有露出任何马脚,可是五年前你拍卖初夜前我就知道你是北燕皇族了。” “到底怎么知道的?让我死的明白些。” “你还记得金指吗?”石云清却突然和他谈论起了金指和尚。 紫玉似懂非懂的点点头,“知道啊,我哥的那个相好,怎么突然提起他来?难道是他告诉你的?不可能,我是北燕公主这件事除了我哥和我父王母后,还有哥哥身边最可靠的三个谋士,别人谁都不知道。” 石云清听到这里倒不急着回答她了,眉头微皱,突然问道,“蓝梦是你哥哥?” 紫玉嘻嘻笑出声,“哈哈哈,原来天下也有你榴花公子查不到的事情呢。”总算有一件事是出乎石云清意料的,紫玉颇为得意的又饮了一大口酒,眼泪却瞬间大颗大颗掉了下来。 “我从小每年只有冬天的时候才偶尔被接回北燕生活半个月一个月的,我恨他们把我当成密探培养着,恨父王为了怕大伏朝皇帝忌讳我们北燕的兵马就对外说唯一的王子夭折了,然后把我扔到金陵来,把我哥哥当成公主养着,一辈子女儿身示人。” 石云清听的心头震惊不已,更加不可思议,“金指他和你哥哥……他知道蓝梦是男人?” 紫玉鄙视的哧笑一声,“你说呢?他们俩不知道上过多少回床了。怎么?笑话他们俩断袖之癖?你们汉人不也有许多龙阳之好的古人吗?连皇帝都有这爱好,还有美谈传下来,这什么断袖龙阳的词不就是你们汉人想出来的吗?” 她劈里啪啦的说了一大堆,石云清等她说完才摇头道,“并没有看不起,是金指自己心里过不去自己那关,他是佛门弟子,心里却又倾心于蓝梦……哎。” 石云清不欲多论他人之事,尤其这人还是自己平生少有的最交心的好友。 北燕人果然天生的善饮体质,紫玉一坛子酒瞬间就见了底,可却丝毫没有醉意。她咂咂嘴,颇为不尽兴的又拍开一坛,这才换了碗来喝。 “呐,你还没回答我呢?你是怎么发现破绽的?我到底哪里露出马脚了?” “你所有的言行举止都没有露出破绽,我发现你的身份却是和我一个天生就有的本事有关系。”他淡淡一笑,“紫玉听说过闻香男女吗?” 闻香男女!紫玉一下呆住,“那不是传说中……”她说不下去了,眼睛瞪得大大的,“难道你是?” “我就是的。”面前的茶被紫玉的酒气掩盖了香味,石云清意兴阑珊的收起桌子上的茶具,靠回锦榻上,“我与你初见之前就见过金指的那位心上人了,金指和我说那是北燕的公主,我在她身上闻到一种异香。” 紫玉酒都忘了喝了,认真的听着石云清的话。 “那种香味极为奇特,我从小就喜欢研究各种香味。于是我就上了心,多方打听才终于知道了那种香味原来是北燕皇子公主诞生后要浸泡的一种药草汁,浸泡满一年后就会有这种味道,而后来在金陵我们初见我就闻到了那种味道。” 原来如此。紫玉自嘲的大笑几声,“我不算败,这是输给了老天。” “你不算败。”石云清含笑望着她,“本来今天我想放你一条生路。” 第二三一章香消玉殒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放我一条生路?”紫玉不信的冷笑,“你是什么样的人,手段有多干脆利落,我又不是不知道。” 石云清也没打算让谁相信。自顾自的说他的,“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你于我来说,还是不同的,或许以前我会直接扭断你的脖子,可如今的我,也尝过了一腔相思得不到回应的后果后,的确是想要给你个生路的。” 紫玉慢慢垂下头,眼泪颗颗砸落,“又是初九吗?她不爱你,我看得出来。” 石云清用沉默回答了她。 “云清,你说的给我一条生路是什么路,虽然不稀罕,但我还是想知道知道。” 石云清嗯了一声,“你知道我是怎么失去初九的心的吗?当初她喜欢我的时候,问过我能不能终身不纳妾,她心里一直觉得我爱的人是紫玉,这也是我的目的,让全天下的人都以为我喜欢的女人就是你,让蓝梦放心,让你也放松警惕。” “你没有答应?”紫玉摇头一笑,“我猜到了,那时候的你一定觉得全天下的女人但凡喜欢了你,怎么还可能再去喜欢别人。” “是,也不是。”石云清也摇头一笑,“初九那个女人啊,她就是有本事把自己的喜欢收放自如,你值得我托付我就把一腔柔情尽系你心,你不是我的良人,我就有本事把那点真心再一点点收回来,然后在你喜欢上的时候弃之如敝履,再也不给机会。” 张之城就这样失去了她,自己也是。 紫玉突然觉得心里一阵畅快,“你也有今天,你这种从来没有真心,不把任何人的真心当回事的人,呵呵,你也有被人把一片真心踩在脚下不屑一顾的时候。” 石云清并不反驳她的嘲笑,“我不答应她,其实也是因为从没有对谁动过心,我以为自己不过是如小时候被丢进女人堆试炼的时候那种喜欢似的转眼即逝。所以我就像生自己气似的和自己较劲,其实也算是在逼她妥协,我可以不纳妾,但这一定要是我自己不愿意,而不是被她当条件提出来,我那可笑的骄傲不允许。” 紫玉倒了一大碗酒一口干了,“你真是个混蛋,我如今一点不妒忌初九了,甚至还有点崇拜起她来。” 石云清赞同的点头,“你说的极是,因为这点感悟,我本打算今晚紫玉若是不撒谎,不起害我的心思,我就帮你做个假死的局,然后收回家中改了名姓纳为姬妾,从此一生相伴。” “哐啷”酒碗掉在地上,紫玉抬头一动不动的端详着石云清的脸,盯着他的眼睛,想从他眼里看出一点欺骗来。 可她最后一垂头,苦笑一声,“云清从来不屑骗人的,我信你的话。可你却总在别人放弃的时候再这么给人希望,在人走上绝路的时候再告诉人说方才那条岔路才是生路,叫人后悔,叫人痛恨自己的选择。你真可恨!你是个混蛋!” 紫玉忽然抬眸,眼中的温柔深情一星不见,充满不甘和仇恨的,带着诅咒的,咬牙切齿的把每个字嚼碎喷在石云清脸上,“你这种人,你这样的人,把人的真心玩弄于股掌间的男人,你将来必定永远得不到想要的人哪怕一个白眼,你的真心也会被像你对待别人那样被践踏,被鄙视,被丢弃!你会一辈子在后悔中度过,形单影只,孤苦一人,什么都有却又什么都没有的飘荡一生!” 她这是怒骂,是诅咒,是发泄,是垂死一刻最真实的情感宣泄。 石云清大可不必理会,可他却神色黯然的回答了紫玉,“你说的对,我最近隐隐的总觉得能预料到未来的自己,就是你说的这样的。” 紫玉想过这番话带来的后果,腹中已经开始绞痛,唇上的胭脂已经和着酒水被吃进了大半,她本想用这篇话让自己死心,好能狠下心杀了他。 可是这个男人,他就是有本事让自己一次次下不去手,一次次心软。 罢了,他是自己此生的劫,来生不要见到就好了。 “云清,你和我说了这么多,都没有问过我真名叫什么。你不问问我吗?枕畔陪伴了五年的人,你不想知道我的名字吗?你问问我好不好?” 石云清微微一笑,听话的问她,“好,紫玉,你的真名是什么?” 这么被他问出来,怎么听的都不是个滋味,她可是北燕的皇族,她是公主,却当了一辈子的妓女,临死这一刻要找回做公主的尊严,不能再那么低声下气的摇尾乞怜那点虚假的温柔。 于是她唇角微翘,浮起个无比讽刺的笑,“你想知道?我偏不告诉你,自己去查!” 眼前模糊起来,她既然要做北燕的公主了,那就拼着最后一口力气完成哥哥交给的任务吧。 “云清,”她努力闭了闭眼睛,双目含情的看向眼前已经朦朦胧胧五官都看不分明的情郎,声音柔媚动人,“以前,你总喜欢看我跳柔舞,最后倒在你怀里,你就坏坏的吻我,然后享那鱼水之欢,能不能……最后再为你舞一曲,欢爱一场……” 石云清双目中的柔情渐渐冷却,可惜紫玉却看不到了,自顾自的起舞起来,是石云清个人认为紫玉短暂的生命中舞技的高峰,没有平时那逢迎媚好的笑容,不用管会不会暴露身体上的缺陷被客人嫌恶,她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舞出这支柔舞的巅峰。 眼睛已经模糊的什么都看不清了,紫玉凭着对这间紫玉金屋的熟悉,还是准确无误的倒在了石云清的怀里。 她玉臂轻舒一下勾住石云清的脖子,吹气如兰,深情款款,双目由于失明反而更多了层烟雨朦胧的美。 “云清……”她轻呼情郎的名字昂起脑袋凑上双唇,却被石云清的手指堵住了。 “紫玉,我还不能死。”石云清只是淡淡的这么说了句。 谁知紫玉一听竟然神色一喜,“那将来呢!我是不是不用等太久就能再见到你!” 石云清笑了,笑的冷而绝情,“我说了,今日我来,本来想给你一条生路的,如果你不起害我的心思的话。” “呵呵,云清啊,如果我真的想你死,你真的能逃得过吗?” 紫玉唇间的胭脂慢慢变成了紫黑色,石云清合上她的眼眸,对门外轻喊道,“阿八,把紫玉的尸体厚葬了,紫玉金屋拆了吧。” 他说完放下手中的女人,就那么披头散发的赤着足出门儿去,不理会大厅里再次惊呆的众人,不理会明月楼门口围观的众人,径自登车而上,低声吩咐一句,“回家。” 第二三二章试探初九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家请来的工匠是真有效率,不过一天的时间就把那堵界墙砌好了。石云清出了门,腊月也没自由,府里又砌墙呢,她也没什么心思出去,就一门心思的扑在那个香囊上,等晚上掌灯时分,那绣囊竟然已经完工了,腊月想了想,没有装香料,而是剪下一缕头发来装了进去,这样传到戴雪手里的时候他就更能确定是自己了。 垂着个脑袋做了一天的工后,脖子肩膀哪里都累的又沉又痛的,甚至还累的眼前晕了一晕,恶心想吐的。 她揉捏着脖颈,来回活动下手臂,身边伺候的小丫头连忙有眼色的过来给她捏肩,“初九小姐,您要不要来点甜汤?你爱喝的红豆羹炖了半个时辰了。” 这个可以,腊月一听就馋起来,“记得多放点糖,红豆熬黏糊了吗?” 小丫头高兴的答应着,“熬的可黏糊了,照您说的,放了几片白牡丹,那味儿闻着可馋人呢。” 正说着呢,就听门口的丫头说着话打帘子,“公子您回来了,初九小姐才刚忙完,绣了一天的绣囊,这会要红豆羹吃呢。”石云清点点头吩咐,“再给我来一碗酸梅子水,少放糖,加两块冰。” 小丫头答应着去了,大家都直接无视了公子披散着头发的样子。他们都是被公子从小训练出来的,不该看见的时候那眼珠子就是个摆设,什么都看不见的。 可腊月却做不到装瞎子,本来正要抱怨她身边伺候的丫头事无巨细什么都要和石云清说,方才打个帘子的功夫,两句话就把自己今日的活动都报备了。 可一眼看到石云清那疲累的仿佛随时能晕倒的样子,那眉宇间淡淡的哀伤,还有那披散的头发上盖不住的酒气,她就什么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连忙上前一把扶住他坐在椅子里,又看着小丫头端了热水巾帕进来,正要伺候呢,被石云清挥挥手赶走了。 “初九,我累得慌,你给我擦个脸吧。”他说着话的时候已经仰着脸靠在了椅背上,眼睛轻轻闭着,白皙的下颌挑出一条柔中含刚的线条。 依然是那个明珠美玉的榴花公子,神仙似的人物,只是多了几分烟火气,如同天上的神仙不小心在人间沾染了一身红尘情债暗自神伤满心感慨。 这样的他让人也说不出拒绝的话来。腊月长叹一声,上次自从屏风后听了那潘大人和他之间的对话后,就对他在潘大人手下为官多了许多同情。 在那样的一个人手下做谋士,云清不要说如鱼得水了,甚至还要分出心思来顾虑着身后潘大人妒忌猜忌。 真够不容易的。 相比之下戴雪就轻松的多了,每次听他言语间说起窦家坤的时候都是赞赏,所以戴雪才能无所顾忌的去做自己的事,无论什么样的决定都能自己作主,不用担心会背窦大人疑心这个疑心那个的,也从不担心戴雪兵力壮大了会生了不臣之心什么的。 腊月拧了个帕子轻轻复在石云清脸上,手却被忽然一把抓住,石云清隔着帕子闷闷的声音传来,“初九,紫玉死了。” 手一抖,腊月刚要问为什么?可是却发现帕子下云清的鼻子发哽的一声呼吸,她就什么都说不下去了,几年相伴的枕边人,杀她,云清心里也是很难过的吧。 她若无其事的一笑,忽略石云清的悲伤情绪,更忽略他这句话,也不取下他脸上的帕子,两步奔到桌子旁拿过一支白玉簪来,回到他身边,轻轻拢起那一头披散的乌发,顾左右言他的,“云清,你这个时候怎么让丫头上加冰的梅子水,虽然金陵的三月已经很暖和了,可是那也还不到喝冰糖水的时候,伤身。” “嗯,想吃。” 他接着方才的话,“我那时候才十五岁,第一次认识了金指,后来认识了蓝梦,再后来在明月楼看到了紫玉,我那时候听说这是明月楼有史以来舞跳的最好的一个妓子,就豪掷万金买下了她的初夜,还为她建了紫玉金屋,想看她要做什么。” “嗯。”腊月只能轻轻这么随口应一声,她想起第一次听到云清说起紫玉的时候,以及后来多次听他不断说起这个红颜知己,再怎么说,云清也是对她有感情的吧。 “初九,我今天想放了她的,可还是杀了她。” “嗯,你不要自责。想必紫玉身份不简单,她要是没有被你识破,也会不留情的对你痛下杀手。” “呵呵,”石云清轻笑一声,拉下脸上的湿巾帕,双目水洗过一般明亮,腊月从未见他的眼睛这么清澈晶莹过,干净的仿佛孩子,他的眼睛一向是深渊般让人看不透,看一眼就能被吸进去,叫人生惧的。 “不是的初九,她根本就没想隐藏自己的身份,她是北燕的公主……”石云清观察着腊月的反应,“……唯一的公主。” 他一路上都在想,腊月知不知道蓝梦是个男儿身的事情,他赌腊月不知道,反正无论蓝梦是不是王子,大伏朝如今也没空去管他们的事了。 可一看腊月的反应,他就知道自己赌输了。腊月是知道的,她知道却没有告诉自己,她瞒着自己的事还有多少? 腊月感觉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火辣辣的目光,竟不敢抬头去看石云清的脸,讪讪的无助的,手足无措的,慌乱的,“啊?什么?蓝梦是王子?云清你说什么呢?蓝梦咱们不都见过吗?她不是北燕的公主吗?” 石云清蹭的起身,一步一步逼近腊月,逼得她一步步后退,直到后腰顶在了桌子上退无可退,他才一下捏起腊月的下巴,强迫她和自己对视,“紫玉才是北燕的公主,蓝梦是北燕的王子,当年北燕上书皇帝说他们六岁的王子暴毙身亡了,其实王子没死,只是当成了公主来养着,真正的公主却被送到了金陵,成了一颗北燕埋在大伏朝的棋子暗桩。” 腊月这下是真的惊住了,“紫玉是公主!他们怎么会这么心狠,还是人吗?” 石云清却没有接她这句话,自顾自说他的,“紫玉这些年没少往北燕送机密消息,不过,那都是我让她送去的,我允许的,直到最后这次的任务是要暗杀我,她拖延了一年多,今天才下定了决心……” 腊月有点害怕此时的石云清,他慢慢凑近自己,那头发上的酒味呛得她胃里一阵翻腾…… 一把推开石云清的手,腊月再也忍不住的,头一歪弯着腰干呕起来。 第二三三章战乱四起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门外端着红豆羹和冰镇梅子水的丫头一进来就看到初九正在干呕,刚要上前伺候,却被公子摆摆手,接过她手里的托盘又把门关上了。 石云清轻轻拍着腊月的后背,看着她干呕着却没有吐出半点东西来,心越来越沉,脸色越来越冷…… 但他这冰冷的神色,在腊月抬头的一霎那就已经适时收了回去,关切的扶她坐好,将红豆羹亲手端给她,“好好的怎么会干呕起来了?” 腊月漱了个口,拍着胸脯深呼吸几下,这才歉意的笑笑,“抱歉,我就是这么个毛病,一旦绣花或者缝衣服时间久了,就要这么干呕恶心一会的。” 原来如此,石云清心下稍安,指指她面前的红豆羹,“尝尝。”说着端起自己梅子糖水舀了一勺送进嘴里。 凉凉的冰块糖水酸酸微甜的刺激着口腔,一路滑进喉管凉入肺腑,真是无比舒畅。 他这一口享受的糖水才刚下咽,腊月只喝了一口红豆羹就捂着嘴又泛起了恶心,她生怕打扰到石云清,强自忍着摆手道,“这红豆羹里白牡丹放的多了,这股子味道有点冲,算了我不吃了。” 这红豆羹都是严格按照腊月吩咐的剂量放的,怎么可能突然就冲了。石云清不动声色的拉过那碗羹尝了一口,和以前的味道一模一样,不是羹的问题。 他温声一笑,推过自己的梅子水给腊月,“那便不喝了,尝尝这个,我平时不爱放许多糖,你要是觉得可口,我再让他们给你添点糖来。” 腊月本想拒绝的,可闻到梅子水酸酸的味道,突然一阵舒服,嘴里都要流出口水来了,于是就没有拒绝,道了声谢,抿了一小口。 谁知一吃竟然十分爽口,“好喝!”她干脆放下了勺子,直接端着碗一口气干了,喝完还意犹未尽的舔着唇角,“想不到梅子糖水这么好喝,我以后都不要红豆羹了。” 石云清却笑不出来,他已经有七分把握,腊月是怀孕了。 “初九,”石云清想了想还是没有提醒她,他想再找机会确定下,不如明天就把给母亲请平安脉的大夫请来看看好了。 “怎么了?”腊月顺着胸口,不解的看他喊了自己一声又没下文了。 “没事,府中不缺梅子糖水,你想要就让丫头们给你做来喝。” 又说了几句话石云清告辞离去。 望着那高高的界墙,石云清沉默了良久还是没有把皇宫内的事告诉父亲。他今天很累,潘大人去投诚,紫玉的死,腊月的怀孕,一天内发生了太多事,他只想好好睡个觉休息下,然后再应对接下来不知道会怎么变幻的时局。 北燕自从腊月被蓝梦劫走后就开始了无休无止的征战。蓝梦几次派人前来说和,试图说明腊月没死,而是被不知道哪里的势力给半路劫走了。戴雪虽然于腊月只有过一夜的肌肤之亲,可是那具尸体的身量胖瘦却和腊月一般无二,虽然已经被乱刀砍的看不到面目了,可是蓝梦又交不出能让人信服的证据来,于是戴雪便一心认定了蓝梦是怕自己与他拼命,有心躲避两国战事,这才故意欺骗自己的。 仇人的话他如何肯信一个字,因此几次三番的斩杀了来使,只是狠命的攻城,短短一个月的时间就和北燕发生了大大小小二十多场争战,有时候一天甚至三次突袭。搞得北燕不甚其扰乏累无比。 蓝梦更是深深后悔当初劫走了腊月,有生以来最后悔的莫过此事。问计金指的时候,他又摇头叹息,说什么“洺州本就是历来重犯流放的地方,窦家坤起家于此,骨子里就是个亡命之徒讲的是个江湖义气,若想对戴雪和他用离间计根本无用,他们都是生死过命的交情,不然当初我和云清也不会拼命想要围剿戴雪了。” 蓝梦知道他说的有理,看着桌子上木盒子里,第四次被送回的使者的头颅,气愤的一拍桌子,“这戴雪数番斩杀我们使者,着实可恨!都是腊月半路被人劫走惹的祸!金指,你看他们给你演练了好多次那晚三个人的功夫路数了,还没看出来路吗?” 金指闻言垂眸,然后合掌摇头,“委实看不出来。” “会不会是石云清?”蓝梦这已经不知道是第几次这么怀疑了。 “不是,”金指这句话倒是答的斩钉截铁的,“且不说金陵离着我们千里之遥,来回路上送信来不及,就是来得及,金陵如今几方势力微妙,都在等着伏朝皇帝一旦有个什么闪失好抢占先机呢,并不会分出心思来管这么偏远的北方边陲之地。” 这话也有道理,可石云清对腊月不是极为喜欢吗? “说不定石云清为了美人真就分了这个心思呢,咱们劫持腊月不也是为的能同时辖治戴雪和石云清吗?” 金指抬头一笑,“云清为人,不说我,就是公主也该十分了解,你看他是那种会为了红颜甘心入计的人吗?” 蓝梦就想到了自己那远在金陵的妹妹送来的无数消息:石云清根本就是个没心的人,对美色看似沉迷,实则无比清醒,天下间估计没有哪个女人能让他甘愿以身犯险。 紫玉都陪了他那么多年了,连她都这么说,那就是没有可能了。 正在这时,卫兵又来报,“殿下,不好了!那洺州戴雪又带了千多人来冲我营寨!” 这都不知道是多少回了,隔三岔五趁他们懈怠的时候就半夜来捣个乱,却又不肯恋战,等他们要去迎战的时候,戴雪带领的人马又会一溜烟跑回了洺州城紧闭城门不出。 他们占了地利,洺州城也不是说进就能进去的,可自己却是扎营的,总被这人骚扰,搞得大家疲惫不堪。 蓝梦烦躁怒道,“不用理会,他们总是这般,也不肯战,虚晃一枪就跑,随便他们吧,叫大家守好岗位不用管他们!” 刚送走这个,紧跟着又进来个密探,神色凝重的递上一封信,蓝梦只看了几行字已经眼前一黑,扶着桌角良久才站住。 金指担心的扶着她,“怎么了?” 紫玉是公主的事,从始至终金指都不知道,蓝梦咬咬牙把信折好塞入袖中对他摇摇头,“只是太累了。” 营帐外亲兵进来一把跪倒,“殿下,今夜那戴雪没有虚晃一枪就走,此时正在与我们兀图骨将军交锋。” “欺人太甚!”蓝梦一捶桌子,“取我披挂,我们去会会这个毛贼!” 第二三四章对阵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戴雪这次是吃准了他们以为自己只是来虚招的,因此这才带了足足有两千人马,先带了三百轻骑突袭一遍。就在他们以为自己又是虚晃一招要走,丝毫没有要迎敌的意思的时候,戴雪一声令下,两千骑兵如天神突然降临,嘶喊着杀进敌营,多亏了敌营的兀图骨矫勇善战,硬生生的带着先锋营抵挡住进攻。 等蓝梦披挂整齐骑着马到两军阵前的时候,己方已经伤亡惨重,地上横七竖八躺着的士兵们,大部分都连盔甲都不曾穿上就被人一刀砍了脑袋。 如今已经是四月份,邺城也暖和起来了,盔甲厚重,晚上大家都会脱下来透透风,也是这戴雪用兵太过狡猾,虚实不定的,大家放松了戒备才有今夜之祸。 戴雪见蓝梦上前喊话说要与自己谈判,他便带着人马退回到营寨边缘耐心等着看她有什么话要说。 蓝梦和金指看他退的地方都是心里一阵赞叹,这戴雪实在是个极会领兵的人,太会打仗了,就这么个小小的动作都足见他的高明之处。 他退的那个地方正好是蓝梦兵马薄弱之处,且只有那一处是没有挖埋伏沟的,这人是怎么能在遍地陷阱的险地恰恰找出这么点破绽进攻的。 蓝梦心中烦躁,倒不是因为死了紫玉伤心难过,那个妹妹从小也不在一起,他们之间有的也不过就是个血缘关系而已,她难过的是金陵那里的密探就这么被连根拔起了。 可恨紫玉做事不谨慎,她自己被发现也就罢了,却没事去什么他们北燕暗设的酒楼里做什么,如今那处一并被石云清拔了去,金陵现在算是一抹黑两手抓瞎了,新布置的暗桩还太小不成气候,根本发挥不了什么作用。 不过幸好紫玉临死也带来一个有用的消息,原来石云清身边有了个心爱的女人叫做初九,生的倾国倾城,全金陵城也找不出第二个这么美貌的女人,且那伏朝皇宫似乎生了巨变,被潘佑安的人把守的极严,他们的人一点都没机会混进去。 这两点总算也是个重要消息。那大伏朝皇宫发生巨变也就罢了,现在他们北燕受阻于洺州,金陵的事心有余力不足。 但那叫阿九的女人却可以利用一番,腊月并不是倾国倾城的美人,这个谎只要稍作变动就行了。 “戴雪,你我交战已有一月余,双方各有胜负,不如我们先休战一个月各自修养一番如何?” 戴雪银盔亮甲,骑着他最爱的黑色骏马,横枪在胸,冷冷看着蓝梦,“我拒绝!我军只想一鼓作气灭了你们这股子北锤子再休养生息!” 蓝梦听他说自己是北锤子,额角青筋一跳,却还是忍下了这口气,他不想这种谈话最后发展成毫无意义的两军对骂。 “戴雪,你我交恶无非就是因为腊月,我说了多少次了腊月没死,你就是不信,如今我总算找到了她的下落,特地前来相告,用这个换取我们止戈谈和如何?” 这一言简直如同炸雷投在戴雪耳边。他一直都觉得腊月已经死了,因此才死磕这北燕蓝梦,誓要杀他们全族为妻子报仇,此时乍闻妻子未死,这偌大的惊喜竟然令他前后顾虑,不敢相信起来,这种消息如果是假的,他根本经受不起。 见戴雪神色阴晴不定,蓝梦知道他心里正在疑惑,于是连忙拿出诚意来,“若是我骗了你半个字,我送你的人质任凭你发落处置!” 他说完挥挥手,把五花大绑的张之城扑通一声被丢到了两军阵前。 蓝梦高声道,“此人送你了,戴将军以为呢?” 戴雪哈哈哈仰天大笑,“这等无用懦夫,就是丢给我十个也没用,你真有诚意,就将你身边那秃驴给我送过来,我找到了腊月自然回送回他。” 金指神色一变,怒目看向戴雪,蓝梦却犹豫了一下,回首和金指悄悄说起话来,金指激动的红着脸又是比划又是摇头的,最后却终于还是咬着唇点了点头。 戴雪是知道他们俩关系的,这金指为了个异族女人连自己国家都背叛了,原以为是有多情深义重呢,想不到却是个说丢就能被丢的棋子而已。 金指也不用人押解,自缚了双手慢吞吞走到戴雪面前,赖七他们哄然大笑起来,七嘴八舌的奚落起这个当初极有名望的和尚来。 “哈哈哈,这不是闻名天下的高僧金指大师吗?” “听说你在北燕当了皇后了?怎么,皇后当的不舒坦了,又想回来试试当当阶下囚的滋味?” “你这可就错了,金指大师虽然贵为皇后,那人家肯定是嫌弃他生不出孩子来。不下蛋的鸡,可不就只能被关键时候拿来杀肉吃么!” 金指这时候充分体现了他修行人的好涵养。对这些污言秽语,羞辱大骂只装做听不见,垂眸合掌低头不语,真个一副世外高人好定力。 蓝梦看的心疼,高声怒喝,“戴雪,人质给你,还望你善待,不然我也保不准会不会报复你妻子。” 戴雪这才抬手止住手下的羞辱,冷冷看她一眼,“说吧,我妻子在哪里?” “在金陵,那晚是被石云清的人劫走的!”蓝梦话音方落,金指已经突起发难,方才被绑缚的双手不知何时已经被他挣开,手中转眼多了一把金刀,丢一个刀花已经闪电般扑向戴雪面门。 这是他方才与蓝梦定的一计,戴雪思念妻子心切,乍听有腊月消息必然不能分辨真假,自己再装作对蓝梦把自己当人质的决定不满,忍受他们的羞辱来麻痹他们,然后瞅准机会突起袭击。 这计策简单,但却极为有效,若不是戴雪身下战马久经沙场成精,对危险有种天生的感知力,在金指袭来的时候嘶叫着腾空而起,掀起一阵泥沙迷了金指的眼睛,戴雪此时已经又被那口邪气的金刀割伤,又要流血不止一百天了。 金指一击不中连忙一个翻身退回到蓝梦身边。戴雪心下却已经极为绝望,看来这消息果然是假的,腊月当真已经遭了毒手,可恨这北燕公主狡猾恶毒竟然用妻子来哄骗他上当。 金指退回到蓝梦身边,蓝梦一脸灰败的道歉,“对不起,金指,方才我该听你的。” 原来方才,两人并不是为当人质争吵,而是蓝梦怕那初九不是腊月的消息被戴雪查验后发起更猛烈的进攻,就想要兵行险着骗他分神之际突然袭击。 金指一力阻止,可到底拧不过蓝梦。 第二三五章大顺朝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一战因为蓝梦的欺瞒诡计,逗的戴雪心头火起,一场仗打的极为惨烈。 这一战从子时打到了次日戌时才歇。 洺州城北外三十里的霓霞堡尸横遍野血流成河,那大燕的悍勇第一猛将兀图骨与戴雪奋战了一日夜后被戴雪卖个破绽一刀钉在棵老松树上气绝身亡,而戴雪也终于体力透支背靠长枪摇摇晃晃的倒下,将倒下那一刻,被身边同样力支的赖七跪倒以自己后背顶在将军左侧才没有看着他倒下。 那一夜,北燕一万大军被戴雪前后共四千大军几乎全数歼灭,剩下残部被打的丢盔弃甲退走一百里,退到了山海关旁呼林格勒小城安营扎寨,高筑墙,深挖战壕,大燕公主蓝梦殿下励精图治削发为誓,定要为自己战死的无数将领兵士们报仇。 那一夜,戴雪一战成名,风头一时无两。窦家坤窦大人亲自来探望自己这员虎将,要把侄女许配给他为妻,却被戴雪极力推拒,窦大人劝说许久未果,最后只好长叹自己侄女无缘得此佳婿。见戴雪对北燕仇恨耿耿便索性将洺州交给他,自己另派人接管了邺城。 自此戴雪和蓝梦结成了死仇,成不死不休之局,日常大小纷争不断。北燕有金指吕立新等一干汉人谋士出谋划策,戴雪有一帮同心协力的将领兄弟,他自己本身又十分精通兵法,再加上军中也多有能人善谋断的门客。两方断断续续半年多的交锋各有胜负。 邺城经历了这一两年的动荡后,恰逢窦家坤接掌后开始第一年就风调雨顺的。 说起来这窦家坤,虽然是被发配到洺州的绿林匪盗出身,治理天下并不擅长,可是他却有一般常人没有的好处,那就是特别能听得进去良言劝谏,有什么吏政要推行,又拿不准可不可行的时候就会先小范围的实行一段时日看看效果,然后才决定要不要全国实施。 邺城重又恢复了活力,乙未年四月,窦家坤治下一片海晏河清。 更有一乡民在田间地头耕地时发现一只五彩神鸟,口中叼着一条绸布,上写四句藏头诗谶言连起来正是窦家坤帝。众望所归,民心所向,天选之人,窦家坤臣子百姓数度求称帝登基,推拒不过,窦家坤便顺应天意自立为帝,定国号大顺,称赵始帝,减赋免税三年修养生意。 信笺消息雪片般飞进金陵石云清的院子里,他听着这些消息神色却并不曾有多大波动,只是含笑望着庭院里一湖碧水旁正在戏水逗鸦的初九一脸深情。 阿一有些担心,这样的公子未免太过不寻常,他是石云清最得力的手下,文武全才,思谋甚广。 自那日高思远将军受了潘大人的投诚之意进城后,公子便一直是这么一副隐士般诸事不闻不问满不在乎的状态。每天只是和初九姑娘游园赏花,要么就一起研究首饰衣衫香料胭脂,把那万丈豪情消磨的七七八八,几乎与寻常富贵人家闲散公子无异了。 “公子,”阿一壮着胆子发问,“您怎么看当下时局?潘大人似乎做高将军的谋臣做的乐不思蜀,将那一片雄心壮志都给忘了。” 按照公子平时行事风格,他这么一问必会招致公子不喜,但如今公子已经变了太多,对他们十人和颜悦色,平时言语偶有冒犯也浑不在意。 “阿一,只要这天下太平,百姓丰衣足食,谁举业得天下又有什么关系?高思远不是把金陵城也治理的挺好吗?比那伏朝皇帝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可潘大人当初不是这么说……” 石云清打断他的话,呵呵一笑,“阿一,从当初我给潘大人献策让他自立为王开始,他一步步失去先机,到最后那天投诚,我叮嘱他可力荐高思远称帝,这样咱们才有名目举着为末帝报仇诛杀叛臣贼子的名号聚集伏朝旧部举事,可潘大人……” 石云清摇头一笑,“高思远又不是傻子,怎么肯轻易就登基称帝,如今虽然占着金陵城却死活只肯称将军,潘大人后来问计,我让他纠结几个佞臣买通高思远最不成器的五儿子将其父灌醉,效仿宋帝来个黄袍加身,叫他不称帝都不行,可潘大人却始终害怕将来被高思远查了出来有抄家灭门之祸,且自那日之后再不曾来我这里谋划商议,他如今既然心甘情愿做个臣子也是好事,不然就是得了天下也非天下人之福。” 阿一思忖半晌,突然问道,“公子您是不是早就料到是如今个结局了,所以才和戴将军有那么一个约定?” 石云清长叹,“那只是为保石家而已。就是高思远,父亲不也正打算答应他们的求亲把小云嫁过去么。幸好高家二子人还算年少有为,人又正直专情,我看小云也对他有几分意思,若这亲成了,无论这天下姓高还是姓潘,石家都可保无事了。” 公子平时从不曾对他们这么细的讲过自己的想法,阿一听的虽然心头迷雾顿散,可却不安起来,这样的公子怎么看都有点像交代后事的感觉。 “公子!”他心里惊慌,“您是不是要离开我们了?” 一阵风吹来,窗户被吹的掩住了半扇,挡住了湖边那个俏丽的身影,石云清伸手推开窗格,直到重新看到那个身影,这才安下心来。 最近他看管腊月越发的严,几乎是寸步不离。北燕和戴雪战事吃紧,他决不能让腊月还活着的消息这时候传出去。不过,也快了,估摸着用不了几天了,以高思远为人……潘大人最多再有个两三个月就会来找自己了吧。 公子沉默着只管看那窗外的一抹倩影,阿一以为公子不会回答自己了。 谁知公子在沉默了这许久后,又说话了,是回答他方才的问话的。 “阿一,最多一年,你们就能自由了,以你们十人的本事放到哪里都能一展抱负,我也放心了。” 阿一一惊,一下跪倒在地,“公子!阿一誓死追随公子!”他想了想,斩钉截铁毫无回寰余地的道,“他们九个还年轻,随便他们去哪我不管,阿一从跟着公子那天起就发誓除非死了,否则一辈子都跟在公子左右绝不离弃!” 石云清回头看他一眼笑道,“还有一年呢,不急。阿一,去取我笔墨来,我要作画。” 第二三六章这忙不能帮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阿一欲言又止了片刻,见公子目光如同长在窗外那女人身上般再不曾分出一丝给他,显然也没有再与他说话的意思,于是便退下去取文房四宝来,又亲自研磨伺候着公子写字。 今日的金陵难得的大晴天,一片春光大好里,外面园子花红柳绿水碧天青。腊月自从没了自由后就特别爱在园子里玩,每天一大早就出来湖边摆个桌子,望着一湖水,要么逗湖里的彩鸦鸳鸯玩,要么就这么直愣愣的发呆。 上次戴雪的娘请平安脉顺便给她也诊了个脉,她竟然有喜了。犹记当时自己震惊的整个人傻掉,而石云清却一脸高兴得意,仿佛那孩子是他的似的。 不放心跟过来的石老夫人进门第一眼就认出了腊月,欣喜的与她交谈良久。等诊出脉象来,又看看儿子一脸喜色的样子,她心里已经有了底了,当时就拉着腊月的手,慈爱无比的一顿叮嘱,“你这孩子,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呢?如今有了咱们家的孩子,这可是清儿长子,是咱们石家的长门长孙,可不能再这么着委屈着自己了,我回去就和清儿他爹商议着赶紧把你们的事给办了。” 腊月一瞬间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惊了许久才醒悟老夫人这是把自己腹中孩子当成石云清的了。 “不是,老夫人您听……” 石云清不等她说出口已经一下打断,“初九,娘她老人家也是操心咱们的事,你就不要顶嘴了,咱们做晚辈的哪来那么多不是可是的,长辈的话都是有道理的。” 这是什么混账话!那要嫁的可是我!再说我肚子里怀的那是你的吗?你就这么厚颜无耻的认下,叫人误会,你同意我还不同意呢! 孩子他爹也不能同意! 但是看石云清对她悄悄摇了摇头,腊月也拿不准到底他这么做是个什么意思,有什么隐情,于是便也半推半就的由着老夫人自顾自的布排一番,然后欢欢喜喜的离去了。 老夫人前脚离开,腊月后脚就炸毛了,“石云清你搞什么鬼!什么成婚?你到底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石云清把她按坐在床上,十分好脾气的提醒她,“你如今有孕在身,可不能动不动就发脾气了,对孩子不好,尤其头三个月最是重要。” 这倒是真的,腊月无奈的咬着牙,愤怒的瞪了他半天,要是目光能杀人,她早就把石云清杀了个千百刀了。 “你到底想干什么?你娘都要去准备婚事了,你还这么淡定,你到底想做什么?” “娶你啊。”石云清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她,“当初在砚花水,杨大爷和杨大娘最大的心愿就是能看着咱们成婚,还说想抱咱们的孩子,如今他们二老虽然已经不在人世了,可是他们英灵不远,想必也很开心能看到我们有这一天。” “开心个锤子!”腊月要被他气死了,偏偏这人不该正经的时候正经的像个和尚,该正经的时候又偏偏没个正形的,漫地瞎说的就是不往点子上回答,能把人气吐血。 她现在有孩子了,不能生气不能发火,要镇定,要冷静。 腊月如是这般念经似的心里默诵了七八遍后这才突出一口气,尽量用温和的语气再次问他,“云清,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为什么?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其实是恨着腊月肚子里这个孩子的,严格来说恨的是自己,要不是自己太君子了,与腊月在一起有多少次机会能得到她。 砚花水那时候每日同睡一张床,就该无视她的什么要成婚才要在一起直接要了她的,如今被戴雪那个莽夫捷足先登,还有了孩子。这真是他石云清生平最后悔的事。 他已经回答了就是想娶她。 可腊月认定了石云清是个诡计多端的人,这番操作肯定又有什么阴谋诡计要利用她,无论石云清怎么说,腊月都不肯信半个字。 于是他便也只好给自己想了个阴谋诡计,回答道,“不逗你了,我想利用你来把那些对我有非分之想的女人不切实际的想法都拒之门外,”生怕腊月不信,他又补充道,“你也看到了,远的不说,光香儿就叫人不堪其扰。” 这种借口鬼都不信,腊月狐疑的看着他,“你以前不都是这么过来的吗?再说了,就是我真答应了陪你做这场戏……不行不行……这成婚大事岂能儿戏,不行不行,我不能答应你。” 她瞪石云清一眼,“你少糊弄我,就是成婚了,难道就能杜绝别的女人的念想了?你大可以三妻四妾往家里头娶,这不是你的目的,少弄鬼,老老实实回答我。” 我是老老实实回答的啊,可你不信,我是真的想娶你,想让你做我的夫人,这话我说过无数次,没有一次是假的,石云清心里一声长叹。 突然一把拥住腊月,“初九,我不能说,对不起,现在不能告诉你。”他实在词穷编不出理由来了,只好用这种方法敷衍,“只是不得不逼你帮我这个忙,好吗?” 这段时间石云清的遭遇境况腊月都瞧在眼里的,空有一身本事却遇人不淑,潘佑安那个草包自己庸才还死活拽着石云清不肯放他自由,偏偏石云清这么洒脱如风的人就恩情这一条上认死理,被全家的救命之恩,父亲的谆谆教诲缚的死死的不能挣脱。 腊月很想帮他,可是帮人也看啥事,和他成婚这种帮法是绝对不成的。 “云清,我别的什么都能帮你,可是这件事绝对不行,我和戴雪已有婚约,再说如今又怀着他的孩子,我不能对不起他。” 戴雪,戴雪,戴雪,石云清一阵气恼,腊月如今心里就只有那个戴雪,从前好歹他们两人都在腊月心里有一般重的份量,说不定自己那时候比戴雪还更重要些。 不过就是离开邺城那时候没有告诉她,怎么就一下子变成了这样呢?怎么事情就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发展成这样呢? 早知道,当初就该走的时候把她也顺便掳来的,这样和自己日夜相守,何至于感情上一败涂地。 但他不能发脾气,如今的他不占优势。 “初九,若是我答应你不纳妾呢?” 这曾经是腊月心底的刺,她的底线,是她把感情的天平偏向戴雪那边的根本原因,如今他给腊月这个承诺,晚吗? 第二三七章春日晴好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怀中的人一动,腊月轻笑出声,“云清你又说笑了,当初潘大人正得势的时候你尚且不能自主纳不纳妾,如今连潘大人都是高思远手下的谋臣,你就更不能自主了。” 说的是。石云清自嘲一笑,心里无比后悔当初怎么就拿这件事当成了个借口的,如今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初九果然聪明。不过与我成婚这个忙却是非帮不可,”他摁住腊月挣动着抬起的头,在她耳边低声温和道,“与我成婚的是初九,不是腊月。我保证你的身份不会泄露出去,不会被任何人知道,怎么样?” 云清的话中含着不容商量的坚定之意,腊月心里盘算良久拒绝的可能,最后无力放弃。她如今受制于人,根本没有不同意的权力,以前还能拼死一博,可如今有了孩子了,她不能冒这个险, 左右都是要同意的,捆着打吊着打都是个同意,还不如老实点答应了,还能谈些对自己有利的条件来。 叹口气,她终于无奈的同意了。 石云清顿时惊喜如狂,不管怎么得来的,只要得来了就行,来日方长,他不怕打动不了腊月的心。至于戴雪……石云清阴冷一笑,不用自己动手,潘大人就绝不会留他。原先自己就一直不解潘大人为何对戴雪这么痛恨,从他们家被抄斩开始就一路追杀,非要置他于死地才罢休。 后来暗暗命阿四阿九查访许久,直到上个月才查出来,原来戴雪的祖父竟然和潘大人父亲是义结金兰的兄弟,后来朝中党派之争两人站队不同,潘大人的父亲竟然设计了自己的兄弟,令戴雪祖父误坠奸谋之中冤死狱中。 后来看到戴雪父亲战功赫赫,官越做越大,潘大人心中就愈发担惊受怕起来,生怕他们将来翻身了对自己不利,这才纠结朝中党派污蔑了戴雪父亲戴老将军一个里通外敌的罪名全家抄斩,偏偏又逃脱了个戴雪,成了潘大人心头的一根毒刺。 腊月推开他,拧着个眉头,“云清,我总觉得这事有点不对劲,既然答应你了,我也不会反悔,那你也要答应我几桩事才行。” “你说。” 腊月想了想,掰着指头说起来,“这第一就是不能纳妾,虽然你我这个大婚是假的,可除了你我别人都是当成真的来的,我受够了豪门深宅妻妾之间明争暗斗的苦楚,这辈子说什么都不想再踏入这样的生活,好不容易离了张家,就是作假,那我也不要见到你后宅里一堆女人来烦我。” “我当是什么事呢,原来是这个,依你。” 见他这么爽快的答应了,腊月倒有点奇怪了。石云清这样风流公子,那么小,十四五岁就开始狎妓的人,真能做到?不过也无所谓了,反正只要不娶回来让自己心烦就好。 “第二,我不知道你这大婚到底是想算计谁,是个什么谋划,但是你要尽量在不用咱们大婚的情况下就把这事做成了,成婚必须是个下下之计,无可奈何的选择。” 这其实是个废话,但是腊月还是要说出来,石云清会不会有良心那是他的事,不说出来就是自己理亏。 石云清含笑点头,“那是自然。” “第三,你要记得我们是假成婚,人前我配合你恩恩爱爱的都没关系,可是人后你我必须以礼相待,保持距离。而且,等你的事办成了你要怎么处理咱们的关系?休了我?” “怎么会?”石云清笑着道,“我成婚的是阿九,到时候事成了,我就对外说妻子暴毙身亡了,然后随便找个与你容貌有几分相似的人顶替着风光大葬了也就罢了。” 话说到这份上,腊月也没什么要求了,摸着肚子唉声叹气的只好认命。 阿一研着磨,本以为公子是要写字的,却不想公子竟然是画画,且画的就是窗外那位初九半依着胡床在湖边玩水的场景。 丝丝垂柳迎风飘摇,枝条垂到水里,引的小鱼纷纷浮上水面去啄那柳叶。初九姑娘挽起袖子手里抓着一枝刚折下的牡丹逗弄着水里的鱼。 这位初九姑娘自从来到金陵后就每天都要化这个奔月妆,衣衫配饰也极为讲究,容貌风采与先前在邺城的时候简直天差地别,要不是他们十个人知根知底的知道她的来历,乍一看根本就认不出她就是当初那位邢记胭脂的夫人来。 公子对她真的是爱到心里去了,画的这幅画传神至极,那低垂的眉眼浅笑融融,湖边的垂柳无风自动…… “公子,这幅画画的真好。”阿一拙略的夸赞。 “有画无字就如同画龙不点睛,吃饭没有菜,缺了神韵滋味。”石云清笑着搁笔,对阿一道,“你下去吧,北燕邺城洺州的消息要第一时间禀报我知道。” 阿一应声退下。 石云清缓步移至室外,刺眼的阳光一下晃的他眯起了眼睛,暖洋洋的晒在身上甚是舒服。 他走到湖边驻足,“初九,又在这里玩了。你都玩了一早上的水了,陪我去喝点茶吃点东西去吧。” 腊月闻言站起身来,皱眉道,“我是一点不想在屋子里,你不知道,那房间里头什么东西都是有味道的,桌子、椅子、床帐、被褥,就连竹帘子都是有味道的,我闻得就不舒服想吐,非要出来吹着风,闻着这院子里的花草香才能舒服了。” 石云清拖着她的手与她来到湖边专门为她造的一座小亭子里,亭子里早就备下了茶水点心,这是他们如今每日必做的事。 石云清亲手为她沏茶推过去,口气里满是纵容宠溺,“你如今才两个多月,正是害喜最严重的时候,当初我母亲怀着我的时候就总是对味道极为过敏,结果生下我来天生就是个闻香童男,说不定咱们孩子随了我,生来就是能闻到万物本味的娃娃呢。” 腊月瞪他一眼,刚要反驳这又不是你孩子,可是看了看亭子外站着的丫鬟婢仆,想到答应过他人前与他做足小夫妻的戏码,只好撅着嘴庞着腮的忍下了这口气。 石云清见腊月吃瘪,心情颇好。得意的一扬眉毛,命丫头去房里把方才他做的画取出来给腊月看,“初九觉得画的好吗?” 就算再不满,腊月也不得不服气石云清的画,这不是一副工笔画,挺简单的勾勾抹抹简练的线条就把一副玩水的图画的活了起来。 但她又不想看石云清那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于是说道,“好是好,就是差点什么似的。” 第二三八章 孕妇脾气大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云清笑着,将画铺在旁边的条凳上,“初九和我想到一处去了,我也觉得差了东西,差了字,差首诗。” 腊月皱眉,看着面前德化玉瓷的通体莹润如雪的茗杯里褐红的茶汤,端起来闻了下,嫌恶的扇着面前的味道,“怎么又是这个鬼东西,云清我要喝茶。” “这就是茶。”石云清好脾气的解释着,“这是保胎茶。” 腊月没好气撅着嘴,怒道,“你当我是傻子么?这明明就是药,天天喝的我出汗都是药汁子味。喝个茶还不让我消停,说的那么好听,邀请我喝茶来,却次次都茶盅盛药汤,欺瞒我、戏弄我!” 她这些天,被石老夫人派来的两个丫头逼着一天三顿的喝什么保胎药,喝的如今看见药碗,听见勺子磕在药碗上的声音都想吐。 石云清就想了这么个偷桃换李的方法来哄她喝药。可一次两次还好哄,能折的过去,次数多了,腊月心里腻烦的连生平最爱的茶,都要恶心起来了。 春日晴好,风光明媚,草长莺飞的江南春日,本该开开心心饮茶赋闲的两人,此时却因为一盅药,搞得气氛不快起来。 石云清无奈一叹,揉着眉心,语重心长的开始解释,每天不知要解释上多少遍的一番话,“初九,这都是为了你和腹内胎儿好,你总不希望孩子生下来哪里不好吧?你也知道,娘她亲自派了人过来熬药伺候。每天都要把你的日常饮食,以及有没有按时吃药,都要过府去禀报一番的。你一顿没吃倒也没什么,那两个丫头可就惨了……”石云清察言观色,见腊月面有愧色,趁热打铁道,“……上次我过府去请安,就看到了那俩丫头跪在台阶上,头上顶着个药吊子在哭呢,我劝了母亲半天,反而连我也被骂了。” 腊月本就心中有愧,也不知道是不是怀孕的原因,这些天脾气格外的差,十分不讲道理,什么事都能拿出个别人的错来。 尽管看着丫头挨骂,每次心里都要后悔,发誓下次再也不能这样了。可是,一闻到那该死的药汤子味道,就一股无名怒火腾腾往上窜,什么都不记得了。 再说,外人不知道,她自己和石云清却心里明镜似的,她这个石家未来少夫人就是个假的,一个假的白吃白喝白蹭人家的照顾,还拿三捏四的诸多毛病,将来万一被人知道了,不是要背地里指戳死。 不过,也不能全怪自己。要说石云清也真是怪了,最近越发惯着自己,明明都是自己的错,也总是要来赔礼道歉的,搞得自己越发不懂事,越发的骄纵,快赶上马香儿了都。 忸忸怩怩的,十分艰难的,腊月蚊子哼哼似的出言道歉,“对不起……是我不对。我知道,娘和大家都是为我好的,可就是最近脾气见长,越发不懂礼,不知道规矩了,你担待着些吧。” 石云清温声一笑,“我怎么会怪你呢?你孕中脾气大,也是正常的。我娘说当初怀着我的时候,比你现在还要难办许多,说是头三四个月里,我爹都被我娘那脾气给骂的快疯了。半夜有时候都会突然惊醒,问我娘想吃什么?怎么又哭了?” 腊月听的有趣,忍不住轻笑出声,瞬间也来了兴趣,“真的么?给我讲讲,是怎么样的,你爹在外人面前是那么有威严的人,偏偏就被你娘降伏的死死的,也是一物降一物了。” 石云清在她手上不轻不重打了一巴掌,笑骂她,“不许胡说,那是爹娘,你将来的公婆,没大没小的。” 腊月红了脸,端起面前的药汤子茶,一口干了。石云清却自己忍不住哈哈笑起来,小声和腊月讲起母亲说的当初趣事,“我娘说,那时候,怀着我正好是冬天,我娘就馋西瓜,馋的觉都睡不着,还哭。你想啊,邺城的冬天哪来的西瓜?我爹看着我娘哭,他也哭,石家万贯家产,却买不来妻子一个爱吃的东西,我爹当时憋屈死了。” 腊月跟着哈哈哈的笑,不知不觉的,就忽略了面前难喝的药汤子。石云清不动声色的,添了一杯又一杯的,直到茶壶里的药不知不觉都喝完了,爹娘的事还没讲完呢。 腊月看着空了的茶盅,喜形于色,“呀!今日份的药,可算喝完了,我能不能吃点酒?上次娘给送过来的,那个自己酿的甜酒酿,我吃着实在是好吃,还不醉人,连大夫都说那个东西不伤身,对胎儿无碍。” 石云清笑着招人端了一小碗甜酒酿来,腊月迫不及待的吃了一口,感觉方才受得那些个药汁子的苦值了。 她一边吃着,一边继续问石云清父母年轻时候的事,“那你娘后来吃上西瓜没?” “吃上了,我爹后来多方打听,总算从个西域的行脚僧那里,买到了西瓜,一两金子一个西瓜。”石云清说着说着,忍俊不禁,“我爹好不容易把西瓜给我娘弄到手了,献宝似的送过去的时候,你猜怎么着?” 腊月听的直眉瞪眼的,勺子顿在半空,一脸紧张,“怎么找?你娘一顿吃了一整个西瓜?” “哪有。我娘就是怀着我,那也吃不下一整个西瓜,”石云清哭笑不得的,“我爹把西瓜送过去的时候,我娘只吃了一口,又说要吃葡萄,西瓜想吃的时候不给吃,这都过去一个月了,早就不想吃了,你偏偏弄过来给我瞧,这是故意气我呢,然后又哭。” 腊月啧啧的叹着,“你爹真不容易啊,虽说是怀孕人嘴馋,脾气大,可你娘也太难哄了些。” 石云清张口就来,“你又好到哪里去了吗?昨儿个是谁使脾气耍性子的,非要吃邺城的野酸浆果儿来的?那东西比不上西瓜葡萄的能买到,野生的还只有邺城才有,这会儿邺城野酸浆的苗儿都才寸把高,上哪儿给你弄去,你就晚饭也不吃了,还是娘听见了,不放心过来看了一趟,你才吃了点东西。” 腊月被他说的脸一红,垂着个脑袋一言不发的,一眼看到了那幅画,连忙没话找话的,“云清云清,你不是说这幅画缺首诗么?快给补上了,人人都说你是个大才子,才思敏捷,出口成章,拿你比曹子建,你快作首诗出来我瞧瞧。” 只要她开心,作首诗而已,又算得了什么。石云清唤丫头取了纸笔来,略一思索,写下一首七言绝句。 第二三九章 邺城消息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云清唤丫头取了纸笔来,略一思索,写下一首七言绝句。 春醉 晴春榭煮酒谈茶, 落画堤簪杏戏鸦。 轻抖落一袍粉蕊, 徒沾惹两袖残花。 写罢搁笔笑道,“外人传的而已,岂不闻,话传十人口,老虎变成狗,我其实于诗词一道十分有限,从小学的都是……”他一顿,罢了……如今,自己还有什么脸面说,学的都是辅佐帝王成就的将相之道呢。不管什么原因,败了就是败了。 听他说着说着,突然不做声了。腊月已经猜到了下文,低叹一声,笑道,“这一幕,有点熟悉。云清,我想到当初咱们在凤凰寺的时候,金指给咱们看的那个什么……叫什么……” “岁末亡丐图。”石云清淡淡接道,讥讽一笑,“金指还说那诗句,暗含你我二人一生谶语。” 说到金指,腊月就想到了蓝梦,说道蓝梦,就想到了戴雪。 腊月转身,斜靠着椅背。满眼春风里,仿佛看到那个蛮不讲理的青年,一身黑衣,皮肤白的有些瘆人,骑着黑色的马,跑到自己面前,动情的说一句“腊月,我想你了,你想我不想。” 眼角突然湿润,这个甜酒酿,再怎么说也是酒,有一点酒味的。更何况,腊月自己想醉,正所谓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会儿心头闷起,就目眩头晕的,浑身软起来。 她合目轻声道,“云清,略有些醉意,我小睡片刻。” 眼看着腊月情绪突然低落。石云清不用问,已经知道她又想到戴雪了,更何况,还有她眼角垂落的那一滴泪呢。 接过丫头递过来的薄毯子,石云清轻轻为她盖上。思索良久,把邺城的消息,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给腊月听起来。 “初九,邺城如今的店铺都恢复正常了,石家铺子也都重新开了张。” 他握住腊月的手,有点微微的凉。 “窦家坤称了帝,国号大顺,自己称赵始帝,定都就是邺城。如今的邺城,大小也算个都城了。想必将来也能如金陵这般繁华,你的那些个铺子可大赚了。” 掌心里的手,微微一动。腊月总算有了点反应,但还是忍住没有睁眼。 石云清心里发笑,腊月这贪财的性子,还真是长在骨子里的,一提到赚钱,那下意识的反应,都是不由自主的。 “对了,高掌柜他们好大的胆子!” 石云清这句话说的声音陡然拔高,无比认真。腊月再也装不下去了,连忙睁开眼,焦急问道,“高掌柜他们怎么了?邺城不是窦大人的辖下吗?如今更是已经成了都城,难道还要对咱们老百姓不利?” 她越想越觉得有可能,喃喃自语着。仿佛已经看到了窦家坤手下的将领们哄抢老百姓财务,“早先戴雪还说这窦大人不错,这绿林出身的,哪有什么好东西,你看如何?这才当了皇帝,就开始苛捐杂税的收起来,还明抢老百姓的财务了。” 见她越说越气,越说越离谱,甚至后来都说出来窦家坤带领将士强抢民女起来。石云清终于忍不住打断了她,揉着眉心笑道,“初九,这也是孕期反应吗?我就说了一句高掌柜胆子大而已,你就能联想到这许多事出来,还都是子虚乌有的。” 腊月一愣,“我……我冤枉了那个姓窦的?” “你冤枉他了,”石云清语重心长的道,“虽然我和那姓窦的是敌对关系,可他登基后的吏治,我却也不得不称赞一声明君贤主。” 一听这话,腊月更愣了,口里的称呼也从姓窦的变成了窦大人。 “窦大人是个贤主明君?”腊月有点不好意思的,“我就说么,戴雪提起来都是夸赞的大人,怎么可能是个坏人。邺城将来,必定能更好更繁荣,我的铺子……哎呀,你方才说,高掌柜胆大是什么意思?” 腊月的声音都有点抖了,难道高掌柜竟然把自己铺子都给卖了?虽然相信高掌柜的为人,可是万一…… “云清,高掌柜是不是听戴雪说我死了,就把铺子都给折卖了!” 石云清额角抽搐,“方才我都说了,你那么多铺子可要赚大钱了,又怎么可能被卖了,你先冷静点,不过就是几十个邺城的铺子而已,就是真没了,还有我呢。” 腊月这才安定下来,却依然不放心的半靠着椅子:那可是自己将来打算养老的钱,如今虽然可能用不到了。但是,邢记胭脂的牌子,迟早还是要再挂上的,将来那要钱的地方,可多着呢。 “我说高掌柜胆子大,是故意怄你理我呢。高掌柜没有经过你的同意,就把铺子给私自开业了,你说这不是胆大是什么?” 腊月一听这话,实实在在的松了一口气,一颗心扑通放回了胸腔里。 不满的白了一眼石云清,“你这人说话,就会吓唬人,高掌柜有这个权利,他是我爹一手培养出来的。做买卖这方面,可比我有经验的多了。既然能在这时候开张,那一定是看准了邺城已经平安无事,不会再有战乱连累了才敢的。” 她神色一黯,“就是不知道他们知道我已经死了的消息后,有没有哭,有没有难过。我以前说过,万一将来,我要是出了什么事,遇了什么难,他们就把铺子和钱都分了吧,好好过日子就行了。” 说到这里,腊月凄凄艾艾的哀求石云清,“云清,咱们不告诉戴雪,能不能……” “不行!”石云清不等她说完,便一口否定,“我知道你想让我把你还健在的消息,送到邺城去,这断无可能。高掌柜他们若是知道了,戴雪岂有不知之理?眼下还不是时候,再等等。他在心里默默道,“再等等……北燕和戴雪死伤一人的时候,就可以了。那时候,就是你想瞒着他们你还健在的消息,求着不让他们知道也不可能了。” 亭子里不知何时日头西斜,晚风轻轻吹过来有点凉,两人之间再一次气氛僵住。 但这次,石云清毫无退让的意思。腊月也知道,这是石云清的底线。于是,拿开身上的毯子,说了句“我先回房休息会儿。” 然后就要离开。谁知她才刚起身,一阵叽叽喳喳的笑闹声响起,石小云那咋咋呼呼的声音,叫的三里地外都能听见,“初九,初九你在哪呢?哎呀我的妈呀,我娘方才才告诉我初九是谁。” 石云清招招手,对着在杨柳小径上正抓着个丫头问的妹妹,高声道,“小云,我们在这里呢,快过来。” 第二四零章 小云来了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两人许久未见,小云话又多,这一打开话匣子,就说到了日头西坠,府内掌灯十分。 石云清索性吩咐了厨房,多做几个小云爱吃的菜,三人一起用了晚膳。 小云有这般好处,虽然也是富人家娇养出来的小姐,性格也大大咧咧的,看似没心没肺的,可行事说话,却是极有分寸的,能说的该说的一句不会说错,不该说的不能说的她半个字都不会提。 来时母亲就已经叮嘱过了,“如今的腊月身份敏感,叫做初九,你待会过去找她玩可千万别称呼错了你哥哥对这个极为忌讳,他这段时日,把事多的人都清减了,你不许惹你哥哥生气。” 小云早就被腊月就是初九这个消息喜的南北不分的,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绝不会违逆一句说半个不字的。 此时,听得母亲唠叨,她做个鬼脸笑道,“我叫什么初九?直接叫嫂嫂,不就好了吗?” 石老夫人被她逗乐了,却还是认真道,“你还是先不要这么叫,他们俩啊,冷眼瞧着,如今和以前却不同了。” 小云一呆,“如何不同?” 石老夫人长叹一声,面有憾色,想了想,还是长话短说,“以前他们俩我瞧着腊……初九这孩子对清儿也不是没有情意,可如今……” “如今怎么?”小云一惊,“难道初九她变了心了?有了别人了?娘不是说都怀了哥的孩子了吗?初九也不像个三心两意的人啊?” 石老夫人叹息着摇摇头,“如今我看他们俩的事,那就是你哥剃头挑子一头热,初九恐怕是被你哥暗地里拿住了什么把柄,要挟着不得不同意成婚的。” 小云一惊,思索半晌,恍然大悟,“所以,娘您才一直推托大哥的婚事?说这两个月都没有好日子啥的,难道是想放初九走?” 门外老四两口子探头探脑的,不知有什么事。老夫人不再多说,只低声道,“强扭的瓜不甜,只希望你哥不要做出让他自己后悔的事来才好。” 嫌女儿话多,老夫人开始撵她,“你快去吧,以后多过去陪初九说说话,解解闷。你哥这事,能帮多少是多少,也不要太为难她了。” 小云心里寻思着母亲的话,一声不吭的冷眼旁观饭桌上哥哥对腊月无微不至的照顾着。再看看腊月,果然不同于以前对哥哥那么毫无隔阂的,虽然脸上也是笑着,动作言语间也是一副恩爱小情侣的模样,可那眼神…却是毫无波澜的。 要是以前,她肯定不懂男女间心动和不心动有什么分别。可最近,她想到这里脸一红,高海斌那个怂货,红着脸结结巴巴的傻瓜模样,就浮现在眼前。 石云清本来正在哄腊月多吃几口羊奶蛋羹,见小云突然红着脸一副小女儿模样,略一沉思,已经了然。 本来爹爹和娘说,小云喜欢高海斌他还不信的。可如今一看,小云与那高海斌竟然是情投意合,只是他们怎么会有机会见面的?这可要问仔细了,自己就这么一个妹妹,决不能掉以轻心。 “小云。”石云清连唤两声,才把石小云从思绪里唤回。 “怎么了哥?” 腊月是过来人,一看就明白了,怎么肯放过这取笑的机会。一看小云这个小模样,嘿嘿怪笑两声,“小云,瞧你这样子,是有了心上人了?” 石小云慌乱看了大哥一眼,连忙一连声没口的辩驳,“我没有,你不要乱说,我哥要打死我的。” 腊月装模做样的长叹数声,摇头晃脑的吟诵起来,“少女心事,总是这般难猜……人似玉,柳如眉,正相思……花落花开,不管流年度……相逢不语,一朵芙蓉着秋雨……待将低唤,直为凝情恐人见,欲诉幽情……日日思君不见君……” 她这边专挑那些少女怀春的乱七八糟拼凑起来的诗句吟的起劲,小云早就气的起身,来挠她脖子。腊月浑身都是痒痒肉,被小云这么一闹,早就笑得直不起腰来了。 难得见到腊月笑得这么开心,石云清也不忍打扰,心里总算不后悔母亲把腊月在这里这件事告诉妹妹了。 眼看腊月笑得脸都红了,不住口的讨饶。石云清心下不忍,于是开口劝阻,“小云不要闹了,初九有孕在身,比不得从前。” 石小云可是得了母亲的金牌令箭的,得空就要撮合哥哥和初九,听哥哥这么一说,小嘴一撅,不满的坐回位子上,“你们两口子,欺负我外人呢,方才吃饭就亲亲我我的,把我当成了窗户边站着的柳树,这会儿我不过挠了几下痒痒,哥哥就心疼了,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妹妹啊,命苦,命苦。” 石云清笑着揉她脑袋一下,“小云,有件事,哥必须问问你。” 见哥哥突然一本正经起来,小云心里一突突,大概猜到要说什么了,忐忑不安的点点头,求救的眼神就瞧向了腊月,腊月眨眨眼睛,示意知道了。 就听石云清问道,“你大约也从娘那里听见了,爹爹有意把你许给高思远家二公子高海斌,你心里怎么想?” 小云的脸腾的红了,咬着唇,捏着手里的筷子,想了半天,有点为难。 让一个深闺大家的小姐亲口说出我愿意这话来太不要脸,她就是再泼辣,也说不出这样的话来,一般这时候就该说一句“全凭爹娘大哥作主。” 可是,她如今还只是听娘说了一句爹有这个心思,也要问过孩子,还不知道到底有几分可能呢,万一将来许了别人家,那不是平白错过了这个机会了。 想到这里,恨恨的骂了高海斌一句,那个怂货,每次就知道脸红结巴,正事半个字也说不出来,害的自己这会还要瞎想下不来台。 罢了罢了,脸重要还是一辈子重要? 小云把心一横,不敢去看大哥和腊月。声音却清越坚定,“我见过高二公子几回,人倒是还成,我看着也没什么不妥的。” 说完这句话,她就一把抓起面前的汤碗,咕咚咕咚的喝了起来,脸被碗盖着,仿佛就能把自己的羞涩也盖住似的。 意外的,并没有听见哥哥和腊月取笑自己。 哥哥还是那副一本正经的样子,闻言只是点了点头。然后才又道,“你既然没有意见,这件事也没什么问题了。只是我有一事不明,你是怎么和那高二公子认识的?” 生怕妹妹烦自己问的多,石云清忙道,“高思远的儿子身份非同寻常,如今的局势你也知道,我必要把任何事情都问清楚了,才好判断是不是有人设了局,引我们入瓮。” 第二四一章 说起李青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小云认真想了想,说道,“大哥,还记得咱们刚到金陵的时候,有一天我和香儿一起出去,说要逛逛金陵别人家首饰铺子长长见识吗?” 是有这么回事。石云清略一思索,已经想到了,点点头示意妹妹继续说。 “那天,香儿相中个样式十分新颖奇特的金钗,偏巧那个钗是一个金陵的小姐母亲留下的遗物,颜色暗淡了,人家拿过去是炸一炸的,香儿非要买下来,那个小姐不卖,香儿就跋扈的要强抢,我看不过就说了香儿一顿。” 小云说到这里脸一红,“后来,那拦住香儿打人的一个壮士就和我说……说什么这位小姐深明大义,高某佩服……” 她的声音低了下去,腊月却扑哧的笑出来,打趣道,“是不是还问了句,敢问姑娘芳姓大名,然后再自报家门一番,这就算是认识了。” 小云气的就又来挠她,“才没有呢,就是我看他胳膊上,有香儿挠的指甲印子都破了,咱们本来就理亏,我就拿了一盒我哥给的治外伤的药膏送他了。谁知道,后来每次出门,就总是能…有意无意的碰到他……都认识了,不打招呼也不好……” 腊月听的已经忍不住笑得前俯后仰的,“这可不就是天意么?哪有那么巧的就能天天遇上了?那句戏文咋说来的?命定的的姻缘,千山万水也挡不住那月老的千里红线。” 小云的事,就这么算是半定了下来。只是,高家那边如今刚入金陵要打理的事情太多,儿子的婚事就暂时先搁置着。高思远老将军亲口许诺,等忙过了这些事后,亲自找媒人上门说亲,但也不能让姑娘名声受累,先把两家的亲事当着百官朝臣的面口头定下了,只等朝中安定下来,再慢慢细办。 而小云自那日后,常常来腊月这边与她说话破闷,日子倒也过的算是悠闲自在。 这天外头又是阴雨绵绵的,石云清有事不在家,小云过来和腊月说话,手里拿着个绣花绷子,正在专心致志的绣花,腊月在旁边帮着配线。 绣了半天,垂的脖颈子累了,小云便捏着后脖颈,和腊月说话,“要说女红,咱们三个可要数清姐姐做得最好。” 腊月点头附和,“的确是,李清那个女红做的,别说咱们三个了,就是整个邺城我看也找不出第二个来。好像听她说,从小教她的绣娘,是来自江苏的,学的是苏绣。” 腊月把手里的线放下,站起来伸个懒腰,“说起来,在当时邺城出事的前七八天,他们家就搬走了吧?我还是后来无意间听之城说起才知道,到现在也没有个联系,给你去信没?” 小云摇摇头,“初九,要我说,你就不要想清姐姐了。” “怎么呢?” 小云似乎有点为难,沉默半晌才说道,“我是把你当成个最好的朋友才和你说的,和我哥哥没有关系,你将来会不会和我成为一家人,我们俩都是最好的,我要是说几句真心话,你不要生气。” 她说的如此郑重,倒把腊月惊住了,慌忙道,“难道李清出事了?” “没有,你想什么呢?”小云翻了个白眼,“好歹他们家也是邺城世家,就是再不济,家中也还租得起几个护卫保镖,我说的是她本人的事,只怕这回她走的时候没有和你我说,是存了心思要疏远咱们。“ “这话怎么说?李清也不像这样人啊?” 小云叹口气,把绣花绷子收到笸箩里,“我记得那张之城家和清姐姐夫家是交好的,你大概也知道他们家规矩大,对儿媳妇管的挺严的,你后来话里话外行动里毫不掩饰对张家的敌意,总说将来要离开他们家,你还记得清姐姐每回都是劝你的不?” 腊月狐疑的点点头,“这又怎么了?” “清姐姐私下和我说过许多次,说要想什么办法劝劝你,这种思想要不得。从古到今,女人嫁人就是跳火坑,没听说因为婆婆夫婿对自己严管了些,就要报仇雪恨的,闹出去不是要被人笑话。怎么才能想个法子劝劝你,女人家性子不能这么刚,吃亏的还是自己,要是真的将来之城休了妻,哪就得了什么好,沾了什么光了不成?就是唾沫星子也能把人淹死了。” 小云说完,为难的看着腊月,“诸如此类的话,清姐姐不知道说过多少回了,清姐姐她不赞同你这么做,那意思让我也不要和你走得太近的,别学来一身坏习惯,将来嫁了人,讨不到好。” 小云说完,有些难为情的,“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有告诉你这些,实在是……也不知道怎么说,好像挑拨似的,你看后来,我经常自己去找你玩,就是清姐姐刻意在疏远关系呢……” 再没想到,竟然是这样的,腊月心里有点难过。但是,想想李清平时为人也能理解,自己若不是重生了一回,可不就是和她一样的么?不过就是她嫁的争气,自己正好嫁了仇人而已。 “你别难过啊,”小云见腊月不说话了,想起哥哥叮嘱的初九如今有孕在身,什么都要担待着,不要惹她生气。小云拉住腊月的手,一脸愧色的,“我就不该提的,这些天咱们在一处玩,我都刻意避开李清不谈,我看你也不提,还当你心里猜到了呢。” 腊月低了一回头,“也不能说一点没感觉吧,只是那个时候,我是怕拖累了她,所以也没主动去找。后来,就听说他们家离开邺城了,想来是得到了消息,提前全家避难去了。不过,他们家也不知道搬到哪里去了。就算我不好联系到,你们金陵石家名声在外的,这个女人竟然也狠心,不来个只言片语的。这辈子遇不上就罢了,要是遇上了,非把她狠狠摁着,挠一顿痒痒。” 见腊月似乎一点都不生气,小云自然更开心了,她心里对两个朋友都是极为喜欢的,喜欢腊月和自己般敢爱敢恨的性格,又喜欢李清那种温婉大方,知进退、有分寸的处事方式。 “说起来,你那小女婿的家里人怎么样?好相处么?小云,你这性子也不是个眼里能揉沙子的,要是招个爱拿捏人的婆婆,可够你受的了。” 小云伸手就来打她,啐着腊月闹着,“你如今越来越坏了,拿我取笑。听人常说,怀着孕的时候,肚子里的娃娃什么都能听见,什么都会跟着娘学,你也不怕教坏了我小侄子……” 第二四二章 无心周旋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她本来一句无心戏言玩笑,谁知腊月的笑,却突然一僵,眼底飞快滑过一丝黯然,摸着肚子…不说话了。 小云心里疑惑更甚,她一直都好奇,哥哥和腊月如今这怪异的关系,就连母亲都看出来,他们之间就是哥哥一头心动,何不趁机试探着问问。 “初九,你这两天还是看到啥东西都恶心吗?”她没话找话的闲扯着。 “嗯,大夫说是过了三个月就好了。”小云眼珠子一转,笑道,“说起来你们俩可有意思,当初我就说,你将来会是我嫂子吧?怎么样,到底是我哥厉害,这下我连侄子都有了,你都不知道,娘高兴的天天烧香拜佛求平安的,爹不好过来看,可也一天问娘好几遍的。” 腊月笑的有点干,却一句话说不出来,她这么不说话,反倒让小云不好往下试探。 “对了,你们给孩子起名字没呢?大名要爹来取的,小名你们两口子自己也没有商量么?” 天气有点闷,胸口有点儿上不来气。雨天虽然没那么热了,但是这气闷的感觉,还不如北方干燥点舒服呢。腊月把窗户推展,深呼吸两口空气,这才回道,“没呢,这才两个月多点,忙什么?” 小云垂头丧气的抓起自己腮边一缕刘海,吹着玩着,她有点气自己的笨,试探别人心事什么的,果然不是她的强项,可真难,还是直接问的舒服。 有点自暴自弃的,她没话找话的说道,“娘说你们的婚事,打算定在下个月呢。” “这么快!”腊月一惊,“云清都没有和我说啊,这是不是太快了些?” 小云白了她一眼,“下个月趁着还不显怀呢,办了正好。难不成你要等七八个月了,挺个大肚子上花轿啊,傻不傻……” “可……可云清说……”腊月好似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云清答应过能不成婚就不成婚的啊,而且也说过,不会那么早就成婚的,这下……这怎么行呢?这怎么办呢? 她这头一急,脸都白了。把小云吓了一跳,连忙喊人来看,担心不住问这问那,“你觉得怎么样?要不要喝点水?哪里不舒服?大夫一会就来,你可要挺一会啊。” 腊月摇摇头,扶着小云的手坐下,“方才就是突然恶心的很,这会又好了,你赶紧叫丫头回来,别吓到了娘。” 石小云想了想,没有惊动老母亲,可还是悄悄的叫了大夫,等过来诊了一回脉象,确定没事了,这才放下心来。 “小云,我觉得这屋子里的桌椅板凳都是味道,想出去坐着,咱们去晴春榭坐着看花去。” 潘大人府中,一室门客讨论了半天也没讨论出个四五六来,反倒吵得人头晕脑胀的,潘大人烦躁的挥挥手,把人都赶了出去,又把石云清留下。 上了茶,两人相对无言,谁也不肯先打破这令人尴尬的沉默。门外的雨声滴滴答答的敲着屋瓦,跌落到台阶上溅起小小的水花,院子里的两棵玉兰树开的甜香腻人。 石云清喝着茶,看着院子里的雨帘,心思早飞回了府中,也不知道腊月这会在做什么呢?和小云闲磨牙抬杠?她们俩见面就是嘻嘻哈哈的,今天不知道吃没吃药,想起她每次捏着鼻子苦着脸的样子,石云清忍不住轻笑出声。 潘大人摘下手腕上的紫檀数珠转了许久了,冷眼瞧着石云清的反应,专一等他先说话呢,谁知他竟然一副魂游物外的样子,好似老僧入定般。 正犯愁这么干耗着也不是办法的时候,他这么一声呵呵的轻笑,正好给了潘大人搭茬的机会。 潘大人也跟着呵呵一笑,“云清这是想到什么好事了,这么发呆也能发出笑来了?” 生恐石云清回答的话不是他想要知道的,话题不知道又会转到什么地方去。潘大人不等对方回答,已然自己接道,“莫非是因为和高二公子要结亲了,心内欢喜?说起来这件事,我最近忙着随高大人协理朝政,也没空到府上寻老友道个喜,讨两杯喜酒喝。” 这番话说的又酸又醋的,潘大人老毛病又犯了,这人真是心性多疑胜过曹操,对谁都三分用七分疑的,本来就总忌惮高思远如今占领金陵城,虽然自封了个护国大将军,并不曾登基为帝,可这反而更让人担心。 他潘佑安此生多半也不会再有什么变故,只能在高思远麾下做个文官。那些当初发下的要登绝顶,傲视天下,让天下跪拜的宏愿,如今看来,就像个笑话。 可石云清和他不一样,石云清才名在外,如今自己失势,本就担心他会被高思远收买了,这下可倒好,两家竟然要结亲了,那以后还有他潘佑安什么事?说到底,救命之恩毕竟也过去那么多年了,哪有这儿女亲家关系来的密切,自己只怕…连这么个最得力的谋士,也要失去了。 尽管这话说的很难听,可石云清知道,以他现在处境,所虑所忧也不算为过。再说,还有父亲几次三番、不厌其烦的叮嘱报恩报恩的。 石云清默默叹口气,好脾气的回答道,“潘大人,舍妹和高二公子的亲事,是高老将军先提了的,当初朝堂上也曾问过您的意思,您也说了甚好,我爹才点头应了的。如今,虽然对外说的是已经订婚了,但到底不过是个口头上的约定,若是潘大人不喜,我回去和家父商议,拼着得罪了高老将军把这婚退了,也不是不可。” 他最近周旋的有点心烦。潘大人话说的不好听。放在以前,他会好好思索出一套说辞来,既能安潘大人的心,还能把这件事解释的有理有据,与他详细分析利害关系。 可如今他真的烦了,回答的也带了两分不满和生气,这不过是小小的发泄下心中的不满而已,可听在潘大人耳中就不一样了。 潘大人脸色一变,有点挂不住,话说的就更难听了。他冷冷哼了一声,将手中数珠啪的拍在桌子上,“石大公子,好硬的口气!这是看我失势了,自己又攀上了高大人这根高枝了,就把那往常的恩情厚谊都忘了?你可别忘了,高思远再能耐,那脑袋上可还挂着个弑君的大罪呢,指不定哪天被伏朝旧部就给收拾了,可别得意的太早了!” 石云清觉得,最近自己的涵养越来越差了,腹中一股无名怒火腾起,又被他生生压下。 第二四三章拟定大婚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潘大人,”石云清努力平复下心情,“云清对你是不是一片忠心,我不信您自己心里没数。如今局势您在高老将军手下为官,谁都不是傻子,高老将军岂能不知道咱们两家的关系?所以那天朝堂之上他才会直接看着您的脸问出了这件事,您觉得拒绝了他,倒霉的是谁?云清如今身份是您的门客,并不会直接见到他,可您不一样,您是每天都要上朝见他的人,这亲事要是如今退了,不用问,您觉得头一个被针对的会是谁?” 潘佑安的脸色这才慢慢缓和下来,说到底他又不是不知道军强厉害,只是每次看到石云清这个出色的年轻人总觉得他随时会飞走似的,一定要说一些强势的话来试探他,看到他毕恭毕敬的对自己才能放下心来。 又是片刻的沉默。这次潘大人先开了口,“戴玉荣那个儿子……如今倒是越发混出名堂来了。” 石云清低叹一声,该来的终究会来。 “嗯,”这事谁都知道,“很得窦家坤器重,据说要封王。” 潘大人不屑的从鼻子里呼出个哼来,“想不到那妾出的东西竟然有这等逆天运气,如今倒是越发不好动手了,云清有什么计谋能除了这个东西,不妨说来听听。” 调查过潘大人和戴老将军的恩怨后,石云清对潘大人死咬着戴雪不放这么大的仇恨的原因,已经知根知底,因此也没过多询问。 他垂眸思索片刻,回道,“大人,如今咱们不妨先闭喉塞声不要有动作,静观其变的好。”见潘大人一副不解的样子,石云清低声道,“高思远将军从南疆归来的时候后背和大腿生了恶疽,不知大人知不知道?” 潘佑安一惊,再想了想这几日高思远上朝的时候虽然没坐主位帝座,可在旁边造的一座龙椅和龙椅并无二致,只是规制比帝座略矮了半寸,窄了半寸。 这倒也都算了,关键每次上朝高思远竟然都是坐着步辇上朝的,而且还要在龙椅上前后都铺了厚厚的软垫,这金陵城的四五月份热死个人,铺着这种垫子更热,原先以为是高思远故意摆谱,这么一看,竟然是因为身体不适? “你这么说……”潘大人捋着胡须,点头道,“高思远上朝的时候的确不走路,而且坐的时候……他生疽的是不是左腿?” 石云清点头,声音压的更低,“这消息是我花了重金买通的一个暗桩透漏出来的,潘大人您可要保密,咱们只等着看看观望下,高思远这个病会恶化还是好转。若是恶化,都不用想,他儿子必定会称帝登基,追封高思远为高祖,到时候弑君的正主已经死了,他儿子再励精图治,大赦天下,封赏安抚百官,百姓安居乐业,可就不好办了。” 潘大人越听越觉得有道理,“那若是病情好转呢?” 石云清嗐了一声,“若是好转,咱们急什么?你看看周围楚、滇那几个小国自从伏朝飘摇不定自顾不暇的时候暗地里占了多少地盘,虽然都是些不打紧的地方,但这也是一种试探,高思远就是再能耐,也要分出不少心思来对付这些势力,咱们只等个机会坐享其成罢了。” 每次只要听石云清分析一回时局,潘大人都能立刻信心满满。此时就是,听石云清说的自己仿佛还有机会,眼睛都放光了。 “那机会是什么时候?怎么个坐享其成法?” “大人您贵人多健忘,以前我不就说过么?看他把江山稳固的差不多了,撺掇着高思远最小五公子给他老子黄袍加身,咱们就趁机举义。” 潘佑安笑容满面的连连点头,“只是相州那边不知道情况如何了?虽然是高思远侄子驻守那里,但那个侄子和高思远向来不和,咱们能不能利用的上?” “自然可以,大人英明。云清本就有此意。”石云清立刻附和着说道。又顺着潘大人的意思与他说了半晌话,总算把两人之间那点不快尽数消除了,这才做别回府。 一出门身后阿一跟了上来,皱着眉头道,“公子,您方才的话几分真几分假?” 石云清冷冷一笑,“你觉得呢?现在这个局势还有扭转的必要吗?我方才安抚的话漏洞百出,潘大人就罢了,难道你也听不出来?” 阿一叹口气不做声了。 回到府中的时候正好听见小云在说什么哥哥的大婚定在了下个月,“我说初九,认真的,你别不爱听。我觉得娘说的不无道理,就是下个月大婚的好,要照你说的真等到八九月份,这大着肚子的新娘子且不说好不好看,我哥自然不会在乎这个,可那大婚一天下来比上战场都累,要是把你累着了我哥肯定不能同意,你说呢?” 腊月呸她一口,张口就来取笑,“呸,你少在这里给我装着弄鬼儿,你这么催着我们赶紧大婚,莫不是急着要嫁人?回头我倒要看看了,那高家二公子到底是怎么个貌比潘安的人物,竟然让咱们石家大小姐日夜相思的这么急着上赶着的要嫁过去。” 小云一听就急了,赶着要来挠腊月的痒痒,却被石云清一把拦住了,将腊月护在怀中笑道,“小云不要闹,在湖边你们也敢这么胡闹,要是一不小心掉进湖里怎么办?” “大哥,你少护着她,”小云又笑又气,“她如今越学越坏,这张嘴学的又刻薄又歹毒,我今儿饶了她我从此也不用当大小姐了。” 石云清拖着两人到晴春榭亭子里坐下,命人上了瓜果来,亲手把西瓜挑了几块最中间的瓤挖出来给腊月吃,这才问妹妹,“方才你说娘要定了我们的大婚之日在下个月,可是真的?” 小云瞪眼看着哥哥把一块西瓜最好吃的瓤挑了挑都给了腊月,那嘴撅的能挂个瓶子,不满的嘟囔着,“凭什么嘛?我可是亲妹妹,哪怕分我一小块呢,就都给初九了。” 石云清笑着揉揉她脑袋,把一盘葡萄推过去,“你平时又不爱吃西瓜,这会怎么就偏偏来抢,想要我再叫丫头去切来不就是了。” 小云这才高兴起来,边吃葡萄边回答大哥的话,“娘是这么说的啊,要不是你今天一大早就去了潘大人府上,娘就把你叫过去商量了。哥你心里怎么想的?” 第二四四章关屠夫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闻言紧张的看着石云清,生怕他答应个“是”来。 好在石云清还知道考虑她的感受,笑道,“这个不着急,回头我再和母亲商议就是。对了,初九,你不是一直好奇关九卿这个人吗?今日正好还有半日空闲,我约了他一起吃酒,你要不要随我同去?” 听石云清没有一口应下婚事,腊月一颗心才安定下来,天天圈在这院子里,她都快憋疯了,一听能出去玩,她这心里高兴极了,忙不迭的点头。 石家的马车一如既往的豪华,可这种豪华在邺城的时候格外惹眼,在金陵城却泯然众人矣。腊月坐在马车里掀开一角车帘看着外面车水马龙的大街,那初到金陵的新鲜好奇过后,如今再看只觉得过于吵闹了。 怀着孕给她许多借口,吃的喝的脾气都怪到怀孕上也就罢了,如今就连看到熙熙攘攘满大街的人群她也觉得心烦意乱是人多造成的,因此看了两眼就意兴阑珊的放下了帘子。 小云倒是极有兴致,守着另外一边的车窗口看的开开心心的。 “怎么了?不舒服么?”石云清关切的递过来一杯水,扶着她的脑袋靠在自己肩头。 “有点,还有多久到?” “前面拐过就是。”他们正说着话呢,小云突然嗖的掩上了车帘,紧咬着嘴唇,脸红红的,眼神闪烁不定看着哥哥。 腊月狐疑的看着她,“小云怎么了?车外头有个鬼?” 石云清呵呵一笑,并未掀开车帘观看,口气却是十拿九稳的,“高二公子?” 小云的脸一下更红了。腊月正要趁机打趣几句,已经到地方了。 这家酒店布置的金碧辉煌的,让腊月一下想到了明月楼,看这装修也不是一般人能来的起的地方,不由的又把那“金陵城的有钱人真多!”“都是挥金如土啊!”“这里真金白银都是天上掉下来的?”诸如此类的感慨大大的由心而发了半天,才被石家兄妹给拉上了二楼。 二楼都是包厢雅间,靠窗角落一间房的门口挂着个竹牌书写的大大的“关”字,这不用猜定然就是那位久闻大名,一直无缘得见的,云清嘴里时不时就要大赞一番的那位最会写戏本子的关九卿了。 腊月有点紧张,小云却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石云清低低安慰腊月,“初九不要紧张,九卿与我交好已久,且生性豪放洒脱并不拘于俗礼,你平时又最爱听戏,正好咱们看看他新排了什么曲目,先把这戏文借来看了,再一起到戏台子瞧瞧去。” 说完又拍了拍腊月的肩膀,这才推门进去。 腊月只一眼就一下子呆住了。 她想象里这关九卿和云清交好,又是个善写戏文的八斗之才的文人,那就算不是斯文儒雅,至少也该是书香气十足的才对。 可面前这个……这个人是个认字的?这人……他竟然叫九卿这样风流优雅的名字,他怎么好意思的? 这一脸猬毛绕嘴的大胡子把嘴盖的严严实实的,一双眼睛圆圆暴睁,跟那庙里的怒目金刚似的,面黑如炭,笑声如锣,身长不满三尺,却胖胖的鼓着大肚子。 这人扔大街上谁瞧见都会以为不是个屠夫就是个绿林大汉,任他天王老子来了也不会把他和文人这个行业联想起来。 关九卿和石云清客套一番后,看着腊月极力掩饰却根本掩饰不住的惊讶,关九卿哈哈大笑着说道,“云清,嫂夫人看来不信我是个秀才啊。” 腊月脸一红,连忙道歉。关九卿摆摆手无所谓的笑道,“道什么歉?我都习惯了,谁叫我娘当初找男人不挑,生出我来和我爹那个瞪眼将军长得一般无二,偏我又喜文厌武,不知道被多少人嘲笑。” 说完他又看看小云,“小云,怎么看到九卿哥哥也不说话,前几日听说你和高海斌那小子订亲了?这怎么定了亲连你哥哥也不认识了,见了面都不吭声。小心我编排一出戏文来报复你。” 小云这才勉强一笑,懒懒的打了个招呼,却终究还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关九卿与他们兄妹熟识,也不多想,把一摞子戏本拿出来推到石云清面前,“云清快来看看,我这两年写了这么多本子,你帮我瞧瞧那个好,我叫人去排演了,咱好赚一大笔钱。” 腊月看他们两人低头研究的认真,扯了扯小云的衣角,低声道,“你怎么了?方才在马车里看到什么了?就这么魂不守舍的。” 小云犹豫片刻这才不太确定的道,“我方才好像看到他了。” “他?谁?” 小云脸一红,白腊月一眼。腊月这才恍然大悟,“哦,高二公子啊,看到他也没什么吧?” “他……他身边跟着个女人。” “女人?”腊月一听也吃了一惊,“难道这个公子竟然是个眠花宿柳的主儿?你就没暗地里打听过?不是我说你,我也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反正我这辈子的底线就是夫婿决不能纳妾什么的。” “我自然也不喜欢,哪个女人能喜欢?就是清姐姐那么贤惠的有名的人,你当她心里就乐意看着李公子左一个右一个的往房里收的么?还不是为了博个贤惠的名声就要委屈着自个儿,我最佩服你这个了,将来也要找个只娶我一个的。” 说到这里,小云咬牙恨恨的,“高海斌几次对我赌咒发誓的说绝不会纳妾收丫头,想不到敢骗我,要是这样,我宁可不嫁也绝不进他们高家的大门。” 腊月抓了一把瓜子磕着,点点头道,“你说的是,不过这事也得弄清楚的是,要是有什么隐情的话,不是平白冤枉了好人,我看这样,反正你哥和这个关屠夫要看这么一厚摞本子呢,咱们俩去偷偷打探下?” 小云觉得有道理,反正方才那个地方也不远,就去看看也无妨。 于是两人趁着关九卿和石云清看累了休息喝茶的空当,提出了想出去逛逛,石云清略一沉思若无其事的敲了三下桌面,这才对腊月道,“你戴上帏帽,今天就带了三个丫头出来,我这里用不到,都带着吧,千万要小心,别去人多的地方,要是有哪里不舒服了,你就找咱们铺子里的伙计来告诉我,这金陵城内大大小小咱们的铺子几乎遍地都是,不算难找。” 说完又叮嘱小云,“小云,初九就交给你了,帮我照顾好她,别乱吃东西。” 第二四五章高木头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两人答应着出去了,关九卿这才一脸意味深长的看着他说道,“云清对这位红颜美人当真是宝贝的紧啊,我可还从没见你对哪个人这么上心过呢,方才这一番叮嘱唠叨简直就是我娘附体,哪还有半点榴花公子的神仙风姿。” 石云清笑笑,“她如今有孕在身,我不放心,多叮嘱几句也是正常。” “呵呵,正常?人家就出去逛一会,还是和你妹妹一起的,又有丫环跟着,你还要再派暗卫跟着,这怎么看都像是监视。” “管得真多,你还要不要我帮忙看本子了?” 关九卿哈哈一笑,玩笑似的翻开一个本子,口内嘟囔着,“我是看着你神仙当习惯了,怕你一不小心被红尘业障迷了眼睛,回头做出什么让自己后悔一生的事来造孽。” “哦?我不过想要娶个妻子就会后悔了?你那“瑶池梨花园”里不知多少小旦被你奸淫的怀孕该叫什么,造了多少孽?” “你放屁!我可是都负责了的。” “嗯,是负责,若不是关九卿家里很有几两银子,那二三十房的小妾,不知多少的儿女,还真不知要拿什么来养着。” “嘿,你存心寻我晦气是不是……” 小云和腊月出了酒楼的大门就看到高海斌了,瞧这样子倒像是高海斌特地要来寻他们俩的。 腊月福个身算是打招呼,高海斌点点头问了好后就不吱声了,只是定定的望着小云。 这人真是憨的叫人觉得好笑。看这架式,要是没人打破沉默,这人能盯着小云看一天不眨的。 小云此刻又红着个脸,早把方才的那一腔壮士断腕的气势不知丢到哪里去了。 腊月咳嗽一声,“我们到旁边店里坐坐吧,我请你们吃茶。” 两人这才如梦方醒似的,都是脸上一红。 腊月不喜欢到太豪华的地方吃饭喝茶的,就挑了一处普通装潢的茶楼进去,虽然一向小气,但这次还是花了五两银子包了个雅间供他们小情侣说话。 总觉得人家俩小情侣说话,她待在里头不太合适,腊月略打了个招呼就要寻个借口出去,谁知却被小云拉住摇了摇头,“初九不用避开,你若是走了反而不好了。”说完对腊月使了个眼色。 可不是么,自己真是糊涂了。不知是不是怀孕的原因,这脑子都不好使了,自己这一走不打紧,被有心人传扬出去,人家会怎么说?石家大小姐未出阁的大姑娘和一个陌生男子孤男寡女的开了个雅间喝茶? “你也不是外人,除了是我未来嫂子,更是我最好的姐妹,没什么不能让你听到的话。”小云这么一说,腊月也觉得是,于是只好讪讪的坐下来。 就见对面的那个高二公子木头似的人突然动了,亲手斟了茶先敬了腊月,“嫂嫂请喝茶。” 哎唷,想不到这看似木头一根的青年还是挺懂礼的。腊月谢过了茶,心里对这人的好感提了一分,正等着下文呢,谁知这位极品的高公子又不说话了,呆呆的看着小云的脸开始继续魂魄出走。 腊月叹口气,心内感慨:真是各人有各人的缘法,这么个呆楞楞的木头人儿,偏偏的就得了小云的一颗芳心,你瞧这俩人一个盯一个羞的,自己要不主动问出什么来,这顿茶又白喝了。 “高二公子,“腊月端出一副长嫂的姿态来,“按说你们两人的事不过才口头说了一嘴,我本来不该问,可是我就这么一个妹妹,生怕所托非人,免不了要多说两句多问几句,你可愿意听着?” 高木头这才把视线从小云脸上挪到腊月脸上来,连忙起身躬身,“愿意,嫂嫂有什么尽管问。” “你不用多礼,坐着说话就行,咱们随意些。”腊月觉得有点头疼,头一回遇到这种性格的人呢,都不知道要怎么和他说话才正常。 “好。”高木头干脆的回答,果然没有再多礼,重新把眼睛焊回小云身上。 真是服了。 算了,也别拐弯抹角了,估计这人也未必能懂,腊月干脆单刀直入,“你今日带着的那个女人是谁?” 高海斌一愣,低头想了半天才说道,“是不是方才你们马车经过的时候,小云看到我身边的那位。” 小云神色一紧,抬头看着高海斌,等着他的回答。 “那是我乳母的女儿,嫁的人是那家当铺的伙计,因为有孕在身,怕路上被人挤到了肚子,故而我来护送了一程。” 原来是一场误会,小云和腊月都长出了一口气放下心来。 “原来是这样。”腊月桌子下捏了下小云,示意她不要吱声,趁机把小云心里的疑惑也问了出来,“那你如今有几个通房丫头,纳了几个妾了?可有庶出的儿女没有?” 高海斌整个人都是一愣,似乎有点惊讶腊月竟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来,惊道,“我从十三岁就跟着爹爹和大哥征战沙场,常年长在羊峡关,哪里来的通房小妾?儿女更是无稽之谈。” 说到这里他已然明白了腊月这番话的试探用意,极有诚意的突然对小云说道,“小云,我是一片真心对你的,自从那天一面之后,心里眼里就只有一个你了,你以前问过我会不会纳妾,我就说过不会,这话此生都有效。” 小云掩饰不住的娇羞含笑的看他一眼,平时大大咧咧的人儿这一刻生生成了个林黛玉,娇滴滴羞答答的呸了心上人一口,“真是个熊货憨子。” 腊月却一下愣住了,遥想前世,和之城两情正好的时候,他也无数遍说过这样的话,男人的誓言有几分能当真呢?不过都是看运气罢了。 想到这里,未出口的话被她生生又咽了回去。 罢了,何必煞风景,这高公子一看就不是那种好色的人,自古都是文人生色骨,他一个武士将军,许真的能做到一生一世一双人呢。 再说了,小云和自己又不同,就是将来在夫家过得不如意了,娘家也不是好惹的人家,云清又待妹妹极亲,断不会如自己那般没有娘家后盾,没有个体己人为自己谋划,最后弄得惨死。 既然心中疑虑解开了,再多耽搁也不好,腊月带着小云辞别,高海斌就要起来相送,却被腊月劝住,“你先留在这里,停一会再出去,不然人看见了不好。” 两人出了茶楼赶忙回石云清和关九卿处,却不料人群里腊月突然看到一个熟人,令她立刻僵立当场呆若木鸡。 第二四六章瞥见娟娘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令腊月僵立当场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当初她发了个善心放走的娟娘和她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哥夫婿。 腊月和小云站在酒楼的台阶上正要进门的时候,无意间一个抬眸正好瞥见街对面的一个卖风车的小摊前娟娘正抱着个孩子,他夫婿赵正正在掏钱。 那孩子胖乎乎的有五六个月大的样子,抓着手里的风车伸长身子要爹爹抱,娟娘含笑看着丈夫接过孩子。 似乎感觉到有人在看自己,娟娘也扭头望向腊月这边,可巧的是他们面前突然有个人被狂奔而来的一个醉鬼冲撞了一顶轿子,那轿子里的华服公子气愤的下来和醉鬼理论…… 这番路上突然出现的小事故正好把娟娘和腊月的视线挡住,等腊月再挪了地方想看清的时候,娟娘一家三口已经不见了影子。 方才是小云神思不属,如今却又换成腊月神魂不定了,一旁的暗卫阿六塞给那酒鬼一锭银子,悄悄退到暗处。 小云被方才的争吵吸引了视线,并没有发现腊月的不妥,可是却也看出来了腊月的不对劲,还当她不舒服呢,吓得连忙道,“初九,你怎么脸又一下子刷白的,不舒服么?咱们赶紧上去喊我哥回家去吧,那戏文啥时候都能听,可别把你累着了。” 回家?不,绝不回家。 腊月摇摇头,强挤出个笑来,“我没事,就是方才岔了气,这会就好多了,不知他们俩说完了没,咱们上去瞧瞧去。” 她强装镇定,内心却掀起惊涛骇浪。娟娘竟然回了金陵,当初她不是说除了金陵哪里去哪里都行吗?还说担心会被爹爹知道后打死表哥。 怎么会有胆子回来了呢?是了,如今晋地鲁地都不太平,金陵城这么大,他们只要住的远一些,不要去那成向附近的地方晃悠,被发现的可能性就极小。 换言之,就算被发现了,邺城张家已毁,她老爹也不能杀了自己女儿陪葬,也只好就此认命,接受了自己的外甥了。 这么说,娟娘说不定已经和成向父女相认了呢!好歹自己曾经救过娟娘一命,若是让她带个消息给戴雪…… 想到这里,腊月再也镇定不住,心脏砰砰狂跳。自己是不是有机会离开了!戴雪,戴雪他一定会来救自己的! 因着这两分有可能的自由,腊月整个人从头到脚都是带着欢喜的,倒把石云清给看的奇怪了。 他和关九卿也才刚看完挑选好戏本子。见腊月一脸春色喜气洋洋的,石云清笑问,“初九出去看到什么了?这么开心?” 镇定,要镇定!腊月自以为笑得如常的撒着谎,顺手把小云推出来挡刀,“自然是方才看到好玩的事情了。我们俩方才看到一根好玩的木头。” 她这么一说,小云果然急了,脸一红就要来唔她的嘴。 关九卿不满的看他们一眼,“你们够了,欺负我今日没带夫人来吗?看的我眼馋了,我就不带你们去看新排的戏文,直接回去搂老婆眠小妾去,叫你们十天半个月找不到人。” 关九卿的“瑶池梨花园”很大,虽然叫个园,可实际上却是个戏楼,倒也没有盖的十分豪华,只是围着戏台的看戏的楼盖了三层,第一层都是花几个铜板就能进来看的贩夫走卒寻常百姓,没有座位提供,更无茶水点心,他们想看戏就要自己自己搬着马扎带着瓜子花生的占地方看。 不过一般他们也都不会坐着看,那戏台子是专门为二楼三楼的贵客们搭建的,高的比人都高,一楼除非站的远,不然都是站在马扎上才能看到台上的表演。 二楼三楼就不同了,都是垂着纱帐和竹帘的被分成一间一间的雅座,尤其是二楼,和那戏台子几乎齐平,正好能把戏台上的人物看得清清楚楚的,乃是绝佳的看戏好地方。 关九卿二楼有个自己的单独包间,是绝不待客的,平时在这里不知道他曾经点过多少姿容出众的小旦过来一起风流胡闹,最出名的一次,竟然一出戏才刚唱完,就把台子上的小旦小生一起召了进去临幸,因此金陵城爱到这里听戏的人暗地里还给这处雅间起了个名字,叫做“关门成仙”。 除了石云清没人知道这个雅间的别称,因此在一众人意味深长的目光中走进去的时候,他们几人都是大大方方的。 关九卿看的有趣,拍着石云清的肩头哈哈大笑,笑得都能看到隔夜饭。 “我说云清,你还真有胆子带着他们俩进来,你猜明天这金陵城会怎么传?嘿嘿,关九卿男女不忌,关门成仙两男两女……” 不等他说完石云清已经一巴掌敲在他胳膊上,脸上挂着他惯常有的那个看起来云淡风轻,却让熟悉他的人毛骨悚然后背发凉的笑,温和道,“那你猜,我要是听到了这传言会怎么做呢?” 腊月和小云进来就忙着占座位嘻嘻哈哈的说笑,谁也没注意到旁边这俩人的打闹。 就见关九卿递过来个本子给腊月,“嫂夫人,今天是专门请您来看戏的,平时都爱看什么戏?您点一出来咱们先看着。” 腊月翻看着曲目表,金陵的戏曲曲目可真多,在邺城的时候翻来覆去也就那么二三十个曲目,她从小到大的听,都能背诵那些戏文词句了。 可关九卿递过来的这本子目录表足足有百来出了,腊月和小云一起嘀嘀咕咕的议论着翻了半天,最后指着一出戏互相又是笑又是闹的,终于确定了下来。 石云清看他们俩神神秘秘的,忍不住好奇,“点了什么?” 小云笑着摇摇头,“你让她说。” 腊月得意的一歪脑袋,“我今日想听什么都行?” “自然,本就是带你来此处散闷的。” 腊月把本子往石云清面前一拍,无比得瑟的,“我要听《生死劫》!” 生死劫还是当初在邺城的时候,石云清亲口告诉自己的会稽当地戏曲,也是关九卿编写的,不过是听说了石云清父亲和他的那位焦母亲以及现在的母亲三人之间的爱恨情仇后,又自己添枝加叶的改动了几处剧情编纂的。 这出戏因为原型人物出在会稽,因此在会稽极为流行,金陵城内倒是少见些。 石云清自然知道腊月的鬼主意,却对此事并不在意,大方的对关九卿点点头,将戏本子送了出去,片刻后戏台上已经紧锣密鼓的开戏了。 第二四七章相谈甚欢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在邺城的时候,腊月接触的除了昆曲那就是邺城地方爱听的豫剧,什么大平调、梆子、道情、越调、四平调,虽然唱腔不同,但是都是听得懂的。 她就以为这全国南北的戏曲种类除了唱腔不同,那好歹文字是相同的,怎么着也不至于连唱的什么都不知道。等到戏台上扮相俊美的公子和美丽温柔的小姐一出场一亮相,台下一片叫好声中一开腔的时候,腊月一下子就傻住了。 这唱的是个什么?虽然听起来婉转柔润,自带着江南那种水似的娇媚动听,可是唱词却一句也听不懂。 腊月喃喃的对身边小云咕哝,“小云,你听的懂?怎么唱戏也是用方言的么?” 一颗削了皮的苹果递到面前,腊月接过道了谢,抬头一看却是石云清,小云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和关九卿去玩那摆在墙角的金鱼去了,小云不爱听戏,这个腊月是知道的。 石云清温和笑着,看着台子上此时正在念白的青年书生和含羞的小姐,低声道,“这便是金陵的剧种,放眼全国戏曲剧种大大小小不下百种,自然都是按着当地人说话的方言转化而来的唱法。” 腊月不服气的咔嚓一口咬下一块苹果,“才不是呢。邺城、相州、洺州,甚至鲁地晋地来的剧目我也都听的懂呢,偏偏就是金陵的我就听不懂了。” “那是因为北方语言虽然也变化不小,但仔细听大体上也还都能听的懂,南方可就不一样了,隔一个村子的方言都不一样,你来金陵的这么久了,金陵地方方言你不是也都听不懂么?” 这倒是的,说起来这个腊月就惭愧的慌,虽然如今石云清是把自己“囚禁”看管起来的,可是自己又何尝不是乐在其中,出去一趟满耳朵听的人心痒痒的吴音软语虽然好听却一个字不懂,看着那袅娜风流的美人和自己打招呼却搞不懂人家的意思,这么着几回自己也就意兴阑珊了。 一阵紧锣密鼓后,那位书生和小姐彼此互生情意,含情脉脉依依不舍的做别,腊月无奈只好取过桌子上的戏本子对照着台词听。 看了会大致明了了这段的剧情,她就又闲不住了,想寻石云清的晦气。 “云清,你听得懂金陵话的哦?” 石云清注意力全在腊月身上呢,这出戏他都不知道听过多少次了,见腊月回到座位上听起来,他也跟了过来,墙角关九卿和小云因为谈成了一桩乌龟换金鱼的生意,两人高兴的击掌而笑,也都心满意足的做回座位上吃茶。 “我听得懂.”石云清一脸深意的笑,心内暗暗发乐。他早就看穿了腊月的心思,所以不等腊月问出来就主动说道,“初九是想听我说几句金陵方言吗?” 被人看穿了心思,腊月有点受打击,翻着白眼往桌子上一摊,“那你说不说?” 小云一拍手,哈哈笑道,“初九,我想到个好主意,干说话有什么意思?九卿哥也会说呢,你看他和咱们说话用的邺城方言,他自己可是地地道道的金陵人士,咱们何不就让九卿哥哥和我哥从戏文里挑一出对白来用金陵话念诵给咱们听,这不比听那戏台子上咿咿呀呀的好玩?” 关九卿豹眼一瞪不乐意了,大声嚷嚷着,“小云你别抓我干白活儿,云清他今儿就是粉墨重彩的扮上了登台唱一出那也是该的,一个是老婆一个是妹妹,那是为了逗你们开心的,我凭什么要被拖着当差,没好处,不干不干。” 他嘴上这么说着,眼睛却不停的在腊月和石云清身上溜过来溜过去的,显然是另有所图,这是借机拿乔儿索要条件呢。 自己这位好友什么性格,石云清怎么可能不知道,见他这副模样,好笑的道,“说吧,你又看上什么了?” 关九卿眼睛一亮,却故作不甚在意的嘁一声,“就怕你不舍得。你要是舍得啊,今儿就是让我登台陪着你唱《陈三两爬堂》,《兰瑞莲打水》我都不带说半个不字的。” 石云清怎么会肯扮上登台去,但腊月一听这两出戏,再想到能看到云清扮成大小姐登台表演,那眼底的雀跃之光都能点亮蜡烛了。 于是,石云清那本想对关九卿骂出口的一句“你这趁人之危的,休想这事了。”就断在了喉咙里,最近这段时间,越和腊月相处就越喜欢她。 虽尚未成婚,可每天回家看到自己院子里那亮着烛火,烛火下等着自己的人,心里就一阵暖暖的情意流淌,原来家和家的感觉是不一样的,原来家中有喜欢的人点一盏烛光等着夫婿归来就是这般的场景,人间至温暖的事也不过如此了。 他轻轻握住腊月的手,“初九想看?“ 这人突然这么含情脉脉的温柔的看着人,也不管这里还坐着小云和别人呢,弄得人怪不好意思的,关九卿已经嘿嘿笑了起来。 小云贼兮兮的眼睛滴溜溜的乱转。 腊月生怕他们下一刻就会起哄笑闹,连忙点头,“想看,想看呢。” “好,那我们就答应了九卿这个匹夫好了。” “谁是匹夫?云清你这坏嘴子……” “你要什么?”石云清打断他的聒噪,“趁我没反悔呢,快说,说了咱们好一起去后台画脸穿衣裳登台去。” 关九卿突然觉得有点亏,但是一言既出,驷马难追。 算了算了,这回就便宜石云清这个匹夫了,下回再把便宜讨回来,虽然石云清这个人中成精的便宜大约这辈子也没机会讨回来了。 见三人都是一脸期待的看着自己,关九卿咳嗽两声,尽量平声静气,皱着眉头,装作在思考要点什么好的样子。想了大半晌后,才眼睛一亮,“我想到了。咱们朋友一场,我也不好太要的过分夺人所爱。云清,你还记得以前咱们俩书信来往的时候,你提过一件不甚紧要东西吧?” 腊月都要被这人装模做样的样子逗乐了,怎么会有这么有趣的人呢?倒是个不遮遮掩掩的性情中人。 石云清也是一副看傻子的表情,“有话快说,别这么爱演,到底要什么?” 关九卿把桌子上的戏本子翻开,嘿嘿一笑,“你以前不是说你那位邺城的红颜知己在凤凰寺下设粥棚行善的时候,收集来往行人百说杂谈,各种民间故事整理了个册子么?嘿嘿……” 第二四八章云清幼时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原来他是想要这个。 关九卿这话说出来后整个人都忐忑不安的,生怕石云清不肯答应,手紧紧捏着面前的戏本子,眼角余光专心溜着好兄弟面部的表情。 那一本故事册子还真就在石云清这里。当初腊月拿给他看,两人一起研读修改后,腊月说回头再研究着二次修改。谁知不等践约,邺城就出了事,两人各奔东西直到如今再聚首,已经是物是人非,彼此心里各有牵挂,也没再有这闲情逸致去研究故事本子去。 虽说在他这里放着,可正主却是腊月。石云清询问的目光若有若无的扫过腊月,腊月笑着微不可查的点了点头,眨了眨眼。石云清这才放下心来,关九卿却若无其事的收回了若有所思的目光,一下子又变成了那个瞪着眼的村俗模样。 “那本子在我那里呢,虽然不是我的东西,但故友远在邺城,当时送给了我,我就自作主张送你抄录一份,想来她也不会在意。” 小云疑疑惑惑的看看腊月再看看大哥,生怕自己说出什么破绽话来,忍了忍,牢牢把嘴闭上了。 关九卿却高兴的差点跳起来,一把拉起石云清就要去后台扮起来,“君子一言,快马一鞭,走走走,事不宜迟咱们赶紧去扮起来。” 这人性子急得堪比莽张飞,任谁也无法把他和那写了上百出剧目戏文的才高八斗的书生秀才联想起来。且这人也是个不怎么理会那些个世俗繁礼的人,生怕石云清反悔的一把拉起他火急火燎的就跑出去了,也不管这里还留着两个客人呢。 就听外头传来他一路远去的嚷嚷声,“……上回咱俩唱《陈三两爬堂》还是十四岁的时候?今儿先唱哪个?《兰瑞莲打水》?我可是记得你那兰瑞莲扮上把我迷得差点就喜欢男人……” 腊月竖着耳朵越听越来劲,一脸向往的对小云道,“云清扮小姐?他那么高的个子,扮上能好看吗?” 小云扑哧一笑,推过来一盘瓜子和腊月边嗑边说话,“你不知道,那时候九卿哥哥还没有开始写戏本子呢,但是就很爱听戏,每年冬天爹爹带着我们回金陵的时候都会被九卿哥哥拉着去听戏,你说那么小的孩子都爱动爱跑着玩的,谁要听那个东西?我是不爱听,就爱吃戏台上的各种点心,他就买许多零食给我堆一桌子,找几个吹糖人的捏小面人的哄我自己玩,然后拉着我哥去学戏。” 戏台上正好唱到了云清那位焦母亲逝世,那同母异父的妹妹想尽办法接近石家公子,想要为姐姐报仇的地方。 虽然不知道石老夫人年轻时候是个什么样貌,但是她老人家是个长方脸型,一眼就给人一种睿智精明的感觉,台上这位瓜子脸儿,瘦小身段,倒有几分娟娘的风姿,缺了些当家主母的气派。 听小云说的有趣,腊月掩唇笑得眉眼弯弯,“云清竟然肯学?” “怎么会肯学?我哥哥那人你还不知道?沾一钱给半斤的人。九卿哥哥每次都给我哥许多承诺,什么帮我哥偷来家中老爹珍藏的王羲之真迹让我哥偷偷临摹,又是帮着我哥去祸害人家金山寺里的老住持养的一圈鸭子……哎哟,数不胜数。” 没想到石云清小时候竟然这么顽皮,不过自己也没资格说人家。小时候和他也有得一拼,跟着田庄里的哥哥姐姐们一起玩,野小子似的顺天疯,掏鸟蛋,摸鱼……要不是后来被爹爹接回了邺城教养着,如今可不就是个假小子了么。 小云越说兴致越高,笑着双手比划着,“初九我跟你讲哈,九卿哥哥心里最想扮做那美人儿模样的,可是教他们学戏的老班头人虽然低贱,但一说到关于唱戏的事,就跟变了个人儿似的,他决定的事宁可掉脑袋也不退让半步的。” 腊月点头,“有风骨,你看这百行百业,但凡成名的有出息的,都是极有风骨有性格的人,就是靠着这股子不合世俗的硬骨头才能出极致的好东西呢,就跟你家那首饰铺子里的那个最好的李匠人似的,你看他多有性格?” 小云笑得贱兮兮的,嘴里噙着个瓜子,“你这话和我哥说的一模一样的,怪不得月老爷把你们俩拴成一对儿呢。” 本来有说有笑的,小云这么一句话,腊月的笑一下子就凝住了,干咳两声转头去看戏了。 小云心里又泛起了嘀咕,怎么腊月如今对我哥好像一点这方面的情意也没了呢?每次一说到这个她就变了脸儿。 气氛一下子尬住,小云只好再把方才的话头接上,意图挽回方才的失言。 “……后来九卿哥哥看饿了人家老班头三天,人都快饿死了人家也不肯妥协,这才听着人家的唱了生角儿,我哥就学了旦角儿,那陈三两和兰瑞莲就是他们俩学的头两出戏。” 说到这个,腊月突然想起一件事,不由好奇问出声,“小云,你哥那时候只学了旦角儿?” 见她又搭理自己了,小云忙不及的搭腔,“对啊,怎么了么?” 腊月摇摇头,笑道,“就是突然有点奇怪,我小时候住的庄子里就有个哥哥是戏班子里唱旦角儿的,平时不唱戏的时候,那说话动作眼神儿都带着一股子女孩儿家的风范,后来我就好奇问他,他说唱旦角儿的都这样,学的久了改不了,平时动作说话就带出来了。”她掩唇一乐,“怎么云清就没有那么着一副公公似的腔调儿动作呢?” 小云一听这话笑得前俯后仰的,伸手来打腊月的胳膊,“你这话敢不敢当着我哥的脸问?他能气死,这是他最羞耻的事儿了。怎么没有?也有的,我哥长的你也知道,有一回被人当大姑娘调戏了,他把那人差点打死,这才后知后觉,痛定思痛的要改了这一身的动作习惯的。” 想到那段时间的哥哥痛苦的样子,小云再也忍不住的哈哈哈大笑起来,把个腊月好奇的胸口上放了一只猫似的,挠的心痒痒的不行。 “那是怎么样的?你别笑了,快给我说说?” “能怎么样?”小云好不容易才止住笑,“爹后来找了宫里教小王子们仪态的内官来亲自硬把我哥给板过来的,你都不知道那一年多我哥哥都快被折磨疯了,每天一大早被九卿哥哥拉着去戏班子里吊嗓子学戏,下午就要跟着内官大人再把那些学来的动作习惯都改了,是真不容易。” 第二四十九章这扮相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小云虽然是当笑话来说的,可腊月却能想象的到当时的云清有多难。 更难的是,他自己竟然有这个决心去改变,一方面还不放弃这点爱好,另一方面还要改掉职业带来的习惯,那真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何况那时候他也不过才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而已。 正说着呢,戏台子上大帷幕落下,这出《生死劫》已经唱完了。台子下和二楼三楼响起震天价的掌声叫好儿声,还间或有那金戒指儿从楼上丢到台子上打赏的。 腊月正要问他们要不要打个赏什么的,小云已经一脸兴奋的指着大帷幕后头的两个晃动的人影,声音里都是激动,“初九,快看!看到我哥了没?这是要先唱《兰瑞莲打水》?” “哪呢哪呢?”腊月也好奇的东张西望着,实在是云清扮成大姑娘这件事太叫人期待了,这要是回去和别人说,谁能信? “哎呀,你方才没赶上,他俩一闪就不见了,反正马上就上场了,咱俩等着大幕拉开就是。” 腊月点头,“嗳,小云,你说云清他现在的扮相还能好看吗?毕竟十四五岁的少年身子骨还没发育好呢,瘦小些。如今云清生的这么高大,扮上兰瑞莲能有那种弱不禁风楚楚可怜被婆家揉捏的小媳妇儿样子来么?” 她这话不无道理,但是不用小云回答了。 随着一阵慢敲细打的锣鼓声响起,帷幕已经徐徐拉开,暗蓝色的灯烛罩子,底灯透过薄纱营造出一幅天刚亮的冷清感觉。村口的一口水井边,那一身红嫁衣,正手摇着辘轳满脸悲切边用袖子擦擦眼角的泪,边打水的新婚少妇便是这出戏的主角——石云清扮的兰瑞莲了。 腊月和小云齐齐张大嘴惊住。 这是云清?这石云清! 腊月使劲揉揉眼,那么高大的一个风流公子是怎么能做到硬生生把自己那小腰儿勒的纤细的风都能吹折的?那水灵灵的眼睛里泪水盈盈的,让人一看都不想问到底谁对谁错就要把那该死的欺负她的人抓过来直接打杀。 尤其是一身大红璀璨嫁衣趁着那张白玉般嫩生生的脸,美的叫人看一眼就连酥带醉的什么都顾不得了。腊月此时脑子里只闪过一句话——怪不得小云说当初云清会被人调戏呢,自己这一眼看过去,还没等人家开口唱呢就已经想上去捏着下巴流氓嘻嘻的调戏一句:小娘子,因何一大早哭啼啼的井边打水呀? 就听那锣鼓一停,梆子的清脆鼓点里,那美丽的少妇正把摇上来的半桶水费力的倒进自己的水桶里。她生的娇弱纤细,就是半桶水也提的极为吃力,梆子声当当当的敲了四五下,随着一声大镲咣的响声,半桶水只倒进去一半就砸落在了井台边上。 兰瑞莲揉着被砸痛的手,默默的抬起袖子擦了擦眼泪,又放下辘轳继续打水。 石云清实在是演的太好了,虽然没有一句唱词呢,可是这一连串动作下来早就把人心给抓的死死的,叫人看的心疼死了。 这时候,台下已经是唏嘘声连连,有入戏深的甚至开始骂起来为了偿还赌资把外甥女卖给一个快病死的老员外冲喜的舅舅。 这时边鼓声一起,帷幕后走出来个一身蓝衫身背行囊的文雅公子,腊月一眼看见口里茶水差点喷出来。 这是关九卿? 要说方才云清的登场给腊月的是惊艳的话,关九卿给她的就是绝对的惊吓了,这脸上得涂了有半斤腻子粉吧? 身量倒还勉强过得去,毕竟他和云清也没差多少,客观来说,人家这扮相还是很不错的,若是没见过关九卿本人的话,这韦魁元绝对挑不出什么错来。 可腊月和小云都是知道他本人那副豹大胡子,怒目金刚似的样子的,此时一下看到他变成这样就有点接受不来。 难为他是怎么把自己这副张飞典韦似的人物给装到戏台上那位文雅公子身体里的,叫人看的怀疑关九卿是借尸还魂,方才去哪里寻了个人皮囊来现钻进去用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就这扮相,他可比石云清还要更成功。 就见这位韦魁元韦公子手搭凉棚看向不远处打水的少妇开始唱起来,“……井台上有位女子把水担……看这衣衫是个新婚富人妇,可富人家女子哪会亲自来把这井水挑……若说是穷人妇,穷人妇哪有这般金钗珠翠玉镯绫缎做衣衫……上前把话打,问一问挑水哭泣为哪般……” 腊月照着戏本子上的唱词,竟然断断续续听懂了韦魁元的念白。 然后就见韦魁元上前作揖打招呼讨水喝,这时才看出两人的功夫来。 石云清身量过高了,比关九卿还要稍微高出那么两指来,两人对戏的时候未免看上去不好看,此时就见石云清扶着辘轳福了福为礼,就些许只起身一点,还是保持着旁人看不出的微蹲的状态,这么看去就比韦魁元矮了些,没那么违和了。 “细节处见功夫啊。”腊月低声赞叹一句,小云也点头附和,“我哥和九卿哥哥打小就一起玩,他们俩之间极有默契,有时候一起玩,我都不知道哥哥要干啥,九卿哥哥就已经懂了哥哥的意思了。” “所以方才关九卿拉着云清出去的时候才叫嚷什么当初因为你哥的扮相迷得他差点喜欢男人了,我倒觉得未必只是因为扮相,关九卿看着大大咧咧的四六不着调,可却粗中有细是个心思细腻敏锐的人呢,那时候有可能真的是喜欢云清了,只可惜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才把那一腔爱意都藏到心底里,此生只以好友相处了。” 小云听的浑身起鸡皮疙瘩,摸着肩膀搓了搓,“初九你这脑子想什么呢?九卿哥哥家中妻妾二三十个呢,他喜欢男人?你可不要逗我了。” 腊月却不这么认为,想了想突然神秘兮兮的凑近小云,“关九卿那二三十个小妾有没有什么共同相似的地方?” 她心中有个猜想,若是关九卿的妻妾们个个都有地方和云清有相似之处,那可自己可就不算猜错了。 要是以前她断然不会往这上头猜的,可自从知道蓝梦是男的后,对金指和蓝梦的感情就仿佛打开了她新世界新认知的大门,让她既觉得新鲜,又觉得佩服,当然也就对这个更加留心起来。 第二五零章没想到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小云本来没想那么多的,可此时听腊月这么一问,心里也不由泛起了嘀咕,低着头认真思索了一回,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腊月就知道多半自己没猜错。她叹息一声,“是不是每个小妾或多或少的都与云清有几分相似的地方?” 小云紧紧抿着唇,看着台上此时正唱到兰瑞莲和韦魁元生离死别的的两人。以前小,也没想过太多,经腊月这么一说,此时再看台上两人的时候,怎么看都觉得韦魁元看兰瑞莲的眼神不对劲,再看兰瑞莲,似乎也太过情深了些。 小时候是听那位老班头说过,唱戏要想让人看着真,看着爱,看着愿意掏钱那就要自己入戏,吃到人物里头,你穿上这套衣裳,扮上那个相,锣鼓一响大幕一拉开,你就是那个人! 她都知道这些,可是九卿哥哥和大哥也未免太入戏了些。 “初九,你方才所虑极是,他们俩只怕……你说我们要怎么帮我哥哥……” 腊月笑着摇摇头,拍了怕小云的肩头,“小云,云清是个怎么通透敏锐的人,还用我告诉你吗?你觉得他会不知道关九卿对他的心思?” 略一顿,腊月低声道,“依我看他们俩这个坦荡的样子,倒好象彼此都心知肚明似的。我是初次见到关九卿,不了解他的为人,但冷眼瞧着,这人虽然大大咧咧但算得上是个君子,说不定早就对你哥言明过心意了。至于两人怎么处理这种……这种情谊的,咱们也无从得知,但你看他们如今相处的毫无芥蒂,我看一定是处理的很妥当,朋友反倒做的更亲密了,你还是不要无事生非的好,免得越弄越糟。” 望着台上的两人,小云心内还是忿忿的实在意难平,“初九,我是担心我哥,九卿哥哥再好,那也是外人……”她咬着牙,“你都不知道,我方才一想到他那些个小妾们,有的眉目和我哥有几分相似,有的是笑起来,有的也不知道哪里像,但是猛地一眼看过去就是会想到我哥来,我一想到他和那些女人……呸!不行,我必要提醒着我哥才行。” 腊月真是后悔死方才多嘴了,怎么都没想到小云对这种事如此痛恨嫌恶。 事儿是自己挑起来的,还得自己往下平,她无奈的温言细语继续劝说小云,“小云,你看云清是个用别人操心的人吗?你相信他些,不要弄得两下难堪,他和关九卿从小的朋友,这么好的关系,又同在金陵城中,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弄的僵了,将来怎么做人?” 见小云神色略有松动,腊月拉着她在桌子旁坐下,继续劝说,“人常说,话说七分,留三步余地全双方脸面,又常说与人留一线日后好想见。如今朝中这局势,你哥哥在潘大人下本就天天被有事没事穿个小鞋儿,回来难得和好友寻回儿时的乐趣散散闷,你非要把这事做绝了,让他难过才行吗?” 她觉得此刻自己说话的语态真的就像极了小云的嫂子了,石家儿媳妇这身份带入的,真是比台上那两位还快。 小云皱着个眉就没展开过,不过语气却没有方才那么急了。 “你不知道,”她犹犹豫豫的,叹口气反握住腊月的手,很认真的道,“我哥哥这人是万事都不用我们操心,可只有一件,他这人你别看十几岁就被我爹丢到女人堆里训练心性定力的,事实上他自己因为这点经历反而对人世间男女真情很是不屑又不信,你看看紫玉就知道了。” 她呸了一口,“我怎么拿一个青楼女子来比了。就是人家对他越好,他就是觉得这种好就是个新鲜劲儿,不过一二年也就罢了,看着全天下女人都为榴花公子疯狂的,可他自己心如死水对谁都不远不近的。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还天天拿着捏着的,也不知道是和自己怄气还是真就不懂怎么和喜欢的人相处,反而把人越推越远的,我娘都看着着急。” 前面说的还好,这最后说的好不容易遇到个喜欢的,什么越推越远,是说的谁?自己吗? 一看腊月这模样,小云干脆不装了,“就是说的你。我娘和我都看得出来我哥在邺城那时候就心里头装着你,可他偏偏故意做出些……不合时宜的事情来,我娘劝过他不要做让自己后悔的事,谁知道他还是把你的心给弄丢了。” 腊月讪讪的,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自己答应过云清和他做足戏不要被外人看穿的,她躲躲闪闪的,“不要瞎说,我们都快成婚了。说着云清和关九卿的事呢,怎么扯到这个上头了。” 小云长叹一声,也不好再说什么,一眼看到那戏接近尾声,兰瑞莲和韦魁元双双化殉情,又气不打一处来,怎么看怎么不顺眼起来。 “这样吧,”腊月瞧她这副样子,生怕待会那俩人回来了小云忍不住就对他们发火质问,自作主张道,“这件事你先不要过问,我回头私下里问过了云清,然后再和你说怎么样?都给彼此留个余地。你就是不在乎关九卿这个外人如何,那要是万一这话问出来弄的你们兄妹间尴尬从此心里头放了个苍蝇似的,慢慢关系疏远了怎么好?” 小云听的深觉有理,这才不情不愿的点了点头。 台上大幕已经缓缓拉上,《兰瑞莲打水》结束。 台下响起震天价的叫好喝彩声,二楼三楼那包着戒指镯子的手帕子,那金银块儿下雨似的落在戏台上,石云清和关九卿无奈只好出来答谢观众。 小云他们就看到二楼三楼有些包厢里有贵人们吩咐仆人端着赏赐往后台去了。 那些往台上扔的东西是赏他们辛苦的,这盘子里端着的,可就别有深意了。 腊月长叹一声,若不是他们俩是石云清和关九卿,要真是两个戏子,这一唱固然成名,那命运也从此如水中落花漂向何处再也由不得自己了。 “小云,《陈三两爬堂》下场接着唱?受得了么?不歇一歇?” “不唱了,你没看我哥方才谢完幕从旁边往这边来了吗?” “哦哦,”腊月不放心的又叮嘱她,“待会看他们上来了,你可不要摔脸子,自然点,还和以前那样的,等我私下问你哥。” “我知道了,九卿哥哥……好歹我们也是从小一块玩大的,他就是看出来我不高兴也不会说什么。” 第二五一章果然如此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刚安抚完小云不多会,珍珠翠玉坠脚的门帘子哗啦作响,石云清和关九卿已经说说笑笑的进来了。 云清还好些,被油彩浸了这么一出戏的功夫,就是洗了,那张脸也看着越发的白了些,关九卿却好似大变活人似的,直把腊月看的一下愣住,接着实在没忍住捂着嘴笑出声来。 这太失礼了,但是关九卿这个样子也的确让人实在忍俊不禁。 本来一脸大胡子的他,原来胡子刮去后竟然生的这么俊俏,就连那双原本圆圆的眼睛,也从豹子变成了黑葡萄,甚至转动间还带出几分娇俏来,竟然有几分可爱的意味。 “对不住了。”腊月连忙道歉,石云清一眼就知道她笑什么呢,摇着头在她身旁坐下。关九卿把眼睛一横,大马金刀的一撩袍角就要落座,却被小云推了一下,不冷不热的下命令,“你去那边坐。” 一看小云那张脸不好看,关九卿那句“凭啥?”就没敢问出来,老老实实的从紧挨着石云清的座位挪到了隔着两个位置的地方,眼睛还一直在小云脸上溜,试图解读她不愉快的原因。 腊月暗叹一口气,小云这丫头真是一点也存不住事儿,沉不住气儿。 看这样子,自己要是不赶紧把她心里的疑问解决了,她指不定下一刻就能把手里的茶被砸到关九卿脸上呢。 石云清也觉得气氛有点不对劲,他还以为是妹妹和妻子争吵来的,还纳闷腊月和小云那么好的姐妹,从来也没见他们吵过嘴,就这么一台戏的功夫,俩人能因为啥红了脸? 一连喝了两杯茶了,关九卿是拿不准小云的意思不敢说话,石云清只顾着伺候腊月,正亲手为她切水果块儿,小云是生怕自己开口就往外吐刀子。 尴尬了片刻,还是腊月先打破了宁静,“云清,我有点闷的慌,今天出来的有点乏了,想睡会。” 她这意思是想回家的,谁知关九卿却误读了她的意思,闻言连忙道,“嫂嫂如今贵体万金,可不能累着了,我这里有个云清专门留用的小书房,里头床帐锦被一应俱全,您要么进去稍歇会。” 她刚要拒绝,石云清已经笑着答应了。无奈,腊月只好点头谢过,却有意无意的瞟了小云一眼。 她生怕自己和云清离开后,小云和关九卿对着呛起来,小云自然懂她的顾虑,起身也出去了。 关九卿连忙追着问了句,“小云妹妹,你要去哪儿?不听戏了?” “我回家!”小云远远扔下这么一句话,果然下楼离去了。腊月刚要喊她,被石云清拦住皱着眉看着小云竟然连和自己都没打招呼的就离开,微一沉吟只管领着腊月进了书房。 刚进房门,扶着腊月在床边坐下后,石云清亲手去为她脱鞋子,腊月有些羞赧的阻止着,“我自己来。” 石云清格开她的手,只管为她脱去鞋子,扶她躺好,这才问道,“小云怎么回事?你们吵架了?我怎么瞧着那气儿是针对九卿的。” 腊月讪讪的眼神躲闪着,石云清看的越发心下疑惑,语重心长的正色道,“初九,你不管是为了小云好还是为了咱们家好,有什么都要和我说了才行。小云我是知道的,看似骄纵,其实还算懂礼知进退,今天这么对九卿有点不寻常,你不说出原音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为他们说和。” 腊月犹豫许久,这才叹口气,一脸后悔的把他们俩在戏台上的时候,自己多嘴和小云说的话都对云清说了。 最后连连道歉,“云清,可对不住你了,我就是嘴贱话多,没想到小云对这件事如此嫉恶如仇。” 石云清扶额无奈的笑,“初九你还真是……你让我说你什么好。” 他这副样子,腊月也拿不准到底是生气呢还是没生气,只好咬着唇低着头不做声,等着被训一顿,然后老老实实道个歉。 石云清却在她旁边的椅子里靠定,沉默了片刻,似乎在思索要怎么讲给腊月听。最后长叹一口气,大约是觉得无论如何委婉讲出来这事,都是要说出实情的,因此便长话短说的概括性的回答了腊月的疑问。 “你猜的没错。九卿在我十五岁那年还真就表白过了,他那些个姬妾我也看得出来个个都与我或相貌或风姿或声音或举止有一二分相似。但九卿为人坦荡,于这情之一事并不是拿得起放不下的人,何况他也没有拿起来过,我们两个此生都是至交好友,便是如此了。我信他一如他信我,小云那里你只怕也说不明白,还是我自己去说的好,这回答你可满意?” 尽管早就猜到结果是这样,可云清这般毫不遮遮掩掩的承认了,还是让腊月有点吃惊,一时间就忘了自己如今还是“待罪等训”的状况。眨巴着眼,一脸好奇的,“你就没有对关九卿动过一点心?我小时候那个田庄里学戏的哥哥说过,他们戏班子里天天唱夫妻的慢慢的都会真的就喜欢彼此了,没有一对例外的,你真能做到一点不喜欢他?” 她那一脸吃瓜的模样,闪闪发亮的眼睛,“我不信”三个字都写在脑门上了。 石云清特别喜欢她这副模样,总是能和当初砚花水的那个灵动活泼的阿昔重叠起来。 轻轻戳了一下她的额头,石云清好笑又好气的,“初九是不是觉得见过了蓝梦和金指的事情后,就总觉得两个男人有一个生情了,另一个也一定要回应才行,云清若是喜欢男人也是大大方方的直接就去养几个小倌了,用得着骗谁吗?” 这倒也是,他石云清这人还真就想不出有什么不敢做,有什么是害怕的。 腊月颇有两分遗憾的咂着嘴,“可怜了关九卿那一腔春水向东流,从此人间真情留不住。哎,此生挚爱不可得,惟有以兄弟之名望着心上人的背影默默守护了……” 石云清再也忍不住的敲她脑袋一下,“胡言乱语什么?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这么淘气将来做了少奶奶可要怎么服众,下人也没怕你的了。” 腊月不服气的揉着额头,“我才不管呢,咱们说好的是假成婚的,管不住人我就不管,都丢给你去管理,天天烦死你,叫你里里外外都不能安生,叫你知道家大业大的痛苦。” 石云清依然笑着,眼底却一黯——这么细心真心的照顾呵护,还是没能挽回她的心吗?她心里还想着戴雪吗? 或许,自己再对她好点,再过几天就好了。 第二五二章好友交心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最近朝中正好无事,潘大人每天那些个翻过来调过去的琐碎罗嗦听的自己耳朵都长了老茧了,何不正好带腊月出去游玩一趟?一来躲一躲潘大人,二来再努力一把与她培养下感情,说不定她那颗心就回到自己这里了呢。 拿定主意后,石云清温柔道,“初九,当初在邺城你说最想亲自试试那扬子江心水泡茶,正好近日我也有些想出去走走,咱们不如就去游玩一遭如何?” 腊月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过能出去玩一玩还是挺有诱惑力的。可她如今想出去的却不是扬子江了,她只想能多来这里听戏,在那门口偶遇娟娘的地方再有机会遇到他们就好了。 这么想着,她便一笑婉拒了石云清的一番好意,“扬子江是我向往已久的地方,可是最近这孕吐有多严重你也看到了,若是出去了不能好好吃喝玩乐,还不够扫兴的。还不如索性等着头四个月过去了咱们再去如何?” 等头四个月过去,就到盛夏了,金陵的夏天可是热的能要人命的,到时候随便都是借口不出去。 石云清听她这么一说也觉得有理,“那就听你的,等你肚子里的小家伙老实了,咱们再去玩。” 见他这会这么好说话,腊月趁机大胆提出,“云清啊,我看关九卿这处戏楼还挺好的,你也知道我爱听戏,以后咱们能不能常来?”生怕石云清拒绝,她忙补充道,“你要是偶尔没空,我就和小云一起来也使得,反正关九卿和你是至交,也不能薄待了我。” 石云清一言不发的望着腊月,一颗心沉到了冰冷的湖底。 原来这才是她的目的,原来那从小向往的事也敌不过想见戴雪的心思,那人究竟好在何处?让她这么处心积虑苦心孤诣的要回到他身边,自己的一腔热情当真就这么分文不值吗?做石家少夫人做他榴花公子石云清的正妻就这么委屈了她吗? 心底的冷传递到脸上的时候,反倒令石云清越发温柔起来。他为腊月掖了下被子,“你现在就是祖宗,你说了算。睡会吧,我出去和九卿说会话,就在门口呢,你醒了我就听见了。” 这一觉本来是腊月一个托辞,谁知攥着那绣好的香囊,心里盘算着怎么才能再次见到娟娘,怎么才能不让云清怀疑……想着想着她就真的睡着了。 天黑后,石云清进来就看到睡得正香的腊月一条手臂垂在被子外面,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枚红叶子独门绣法的小巧香囊。 他站在腊月面前发了很久的呆,内心思潮起伏。 方才和关九卿小酌了几杯,关九卿借机敲打了几句话。 他说,“云清,咱们俩从小的朋友,谁也瞒不了谁什么心事,你那位未婚妻是不是就是以前信里提到的那位邢夫人?” 石云清呵呵一笑,“我也没想瞒着你,就是她。” 关九卿长叹一声,直接取过酒壶对着嘴喝起来,他们俩一起喝酒的时候向来喜欢如此,关九卿越醉写的戏本子越精彩,石云清从不醉,这人天生千杯不醉。 “云清,我记得你以前信里说对这位邢夫人不知是不是如同喜欢紫玉那种喜欢,你不是向来遗憾这辈子只怕无缘得遇能让自己心动的人吗?如今我看你倒有点作茧自缚了,那女子一颗心半点也不曾放在你这里,你又是何苦呢?” 何苦? 呵呵,何苦。 “九卿,放在过的。” “什么?” 石云清一笑,痛饮一大杯,自嘲一笑,“她那颗心一整个儿的放在过我这里的。虽然是我用了点小手段才让她倾心与我,但那也不过是在她内心摇摆不定的时候让她把份量偏向了我,倾斜到了我这里而已。” 他神色淡然,可是关九卿用他们发小的交情发誓,好友那淡然的表皮下是波涛汹涌的后悔,这份后悔之强烈,让他突然有点同情起书房里睡着那位初九来。云清和自己不同,他若是想得到的还没有到不了手的。 可那位夫人看上去也是个心意一旦决定,就是断头也不能改她分毫的人。不过,若不是这样的女子,那也不能吸引的好友放不下、丢不开了。 关九卿摇摇头,“你这人说你什么好……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如今,我看有点难了,我问你件事,你老实告诉我。” “……” 关九卿神情专注的突然凑近石云清的脸,那双乌黑的眼珠一霎那灼灼闪亮,竟然有种让人无法直视的洞明练达。 他小声的,近乎耳语的说,“初九肚子里的到底是不是你的孩子?” 石云清一副看傻子的表情看着他,“你觉得呢?这种事还能有假吗?” 关九卿不答,就这么直勾勾的盯着石云清的脸,盯着他的眼睛看了许久,石云清亦是含笑与他对望。 两人僵持良久,突然哈哈一笑,举起面前酒壶碰了个杯,谁也没再提这件事。 关九卿又开始没正形起来,突然嘿嘿一笑,学着他们学戏那时候石云清唱旦角的腔调手势比出个兰花指,“你这个没良心的冤家,当初小女子一腔相思拟相守,竟被你无情践踏如泥,如今也叫你尝一尝这似水情深尽数付流水,万般真情竟被人抛却的断肠之痛吧。” 石云清一把推开他的手,“不要恶心人,我娘子若是被你恶心的又孕吐了,我把你家中那些小妾都抓去给你卖了。” 关九卿哈哈哈大笑着挥手就突然赶人,“滚滚滚,赶紧带着你那娇滴滴的夫人滚,天都黑了还赖着不走,我可没钱招待你们晚饭,我晚上还要登台呢,今儿大赚他娘的一场……” 不知他是不是醉的狠了,石云清起身离开的时候,关九卿还趴在桌子上说醉话呢。 只是听见书房门响的时候,关九卿才直起身来,对着门口发了许久的呆,眼看着好友只怕要做错事了,自己究竟该怎么帮他?顺着他,看他以后追悔莫及?还是违逆他,暗中帮着那位初九…… 真是件难以抉择的事,他恨恨的丢掉酒壶,干脆把桌角的酒坛子拎起来对着一顿猛灌…… 石云清看着床上睡得安详的腊月,手不知不觉的圈在她脖子上,只消这么轻轻的一用力,这世上就再也没有能让自己烦恼的事情了。 可偏巧这时候腊月醒了过来。 揉着睡眼惺忪的眼睛,她说道,“云清,你们说完话了,咱们回吗?” 第二五三章女人撒娇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此后,腊月就总是有事无事的求着石云清带自己到关九卿的戏楼里去听戏,每次经过大街都会翘首以待,掀着马车帘子东张西望的。 或小云或石云清问起来,她就用“金陵城繁华看的热闹闹的有趣。”“我就是想闻闻这金陵城独有的玉兰花树的花香味儿。”“就是看着金陵城的女孩子肉皮儿那么细嫩看的羡慕看不够。”等等这些理由搪塞过去,却到底没有再看到最想看见的娟娘的婀娜身影。 而这么持续了一个月后,腊月孕吐的症状终于消失了。心里不由失望至极,甚至怀疑起自己上次是不是眼花看错了。 在这么等巧遇也不是个办法,连小云的婚期都定下来了,定在了六月初八,云清说他们的大婚可能需要定在七月,到时候会找人好好设计宽松样式的婚服不被人看出来,要是等成了婚…… 不行不行,腊月烦躁的摇着头,她一定要想办法把自己还活着,身在金陵的消息送出去,好让戴雪来救自己回去。 石云清恍若未见她的苦恼,见她忽然咬着帕子角摇头,关心道,“怎么了?突然摇头晃脑的。” 腊月呵呵一笑,一下计上心来。 “云清,”她巧笑嫣然,奔月妆趁的她本就容颜如仙,这一笑更是倾国倾城的,“我方才啊突然想到件好笑的事,因此发笑。” 你笑了吗?石云清心下微叹,都说女人一孕傻三年,本来自己事不信的,如今现成的例子就在眼前,不信也不行了,腊月她这何止是傻,简直就是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了。 反正也是无聊,索性看看她想生什么幺蛾子好了。 于是石云清顺着她的话头,故意一脸好奇的,“哦?想到什么好笑的事情了,说来我听听。” 腊月神秘一笑,在他耳边偷偷道,“方才咱们经过那家醉仙酒坊的时候,我看着那招牌,突然就想到了之城那位丞相岳丈了,哈哈哈……没忍住就笑了出来。” 呵呵,原来是打的这个主意,等不到遇上娟娘,就拐弯抹角的想去找娟娘的爹求助了吗? 石云清佯装不知她心中所想,闻言也哈哈一笑,“原来是想到这件事了,这个的确是好笑,当初我查出来的时候也着实呆了半晌。那位张公子人看着像个胆小怕事的,没想到这么胆大,这种诛九族的欺君之罪也敢犯,但是后来再一观察,其实人家从来没说过丞相大人,都是说成向成向的,是你们听进耳朵里自动想成了丞相,这就是告到官府,人家也是能狡辩几句的。” 石云清当然知道腊月说出这件事来就是想让他带着去看看那位卖酒的成向去的,可他偏偏不,他要让腊月亲口说出这个想法来才肯带她去。 “哈哈……哈哈……”腊月陪着干笑两声,见石云清不往下说了,寻思半晌,觉得无论怎么铺垫,到最后总是要提出来的,还不如干脆直接点好了。 于是便厚着脸皮一脸巴结讨好的说道,“云清啊,我还挺好奇这个成向何方神圣呢,有什么三头六臂的本事,生出娟娘那样的女儿来,咱们能去那里看一看吗?” 石云清故作为难的皱眉,“初九,你莫不是想趁机去那里寻娟娘?然后让她看在当初你助她逃走的份上,让帮忙给戴雪送信救你回去吗?” 腊月脸上笑容一僵,连忙分辩,“哪能!娟娘说她爹极力反对她和她表哥在一起,俩人那时候和我说打算逃到相州去呢,还说这辈子除非儿子长大成人了才敢回来拜见老爹,不然回来只怕要被打断腿还得棒打鸳鸯儿子卖了,夫君赶跑,再给她另找人家。” 这话开头是娟娘说的,后面是她为了骗石云清相信自己临时瞎编加上的。 石云清依然眉心紧锁的犹豫着,“万一娟娘回来了呢?” 一看云清这副表情有戏,腊月更卖力的说服起来,“你看啊,咱们偷摸去如何?都不用真名字,换个寻常百姓人家衣裳打扮的,就过去看一眼。” 石云清脸色越发松动,腊月不知不觉的就摇着他胳膊撒起了娇,“好不好嘛?云清,求你了,我都快闷出病来了,今天我不想听戏了,求你了……”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女孩子撒娇是这么让人心软痒痒的感觉?紫玉也会撒娇,自己也总逢场作戏的答应她许多要求,可却没有这般嘴角都控制不住的上扬,从心里甜甜的总想答应这个女人所有的要求。 他这才明白了为什么有“英雄难过美人关”这句话,也明白了那句“爱江山更爱美人”的深意。 脸上再也掌不住,一下子没忍住轻笑出声,他无奈的捏捏腊月因为撒娇整个人靠过来,头都凑到自己怀里的脸颊,“行,就依你了。” 说完敲了敲马车,他吩咐,“去买两套我和少夫人身量的寻常百姓衣衫来,把马车停到前面郑巷暂停。” 石云清这一答应下来吩咐完,腊月整个人都差点从马车顶戳个窟窿跳出去,雀跃不已的又是摘身上贵重的首饰,又是问“这个脸要不要涂黄?”“手要不要遮起来,寻常百姓手哪有这么细腻的?” 石云清哭笑不得的摁住乱忙活的她,笑叹道,“初九在金陵城见到过黄脸婆的女人吗?就是四五十岁的嬷嬷只要不是天生就黄皮,哪个不是白皙细腻的?这方水土就是如此,便是寻常百姓家女子,也都是一样,你不用刻意扮丑。” 腊月歪着脑袋果然认真想了许久,越想越气馁,最后长叹一声,感慨道,“还真是。想想看,咱们府中就连劈柴的小哥儿天天干糙活都是细皮嫩肉的,其他丫鬟嬷嬷不管做什么的,还真就没有一个黄黑糙皮老肉的。” 正说呢,外头仆人已经买好了衣服送过来。 石云清翻出那套全副男子行头,就去解自己外衣,还笑着与腊月说话,“这番也不用特地想名字了,就还是二水和阿昔吧。” 第二五四章拜访成向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眼看着石云清脱了外衫,又去解里衣的带子,腊月终于沉不住气了,红着脸一下背过脸去,“云清,你要在车里换衣服么?” 石云清故作惊讶的,“当然了,难道你要我出去换?我们俩可是孩子都有了,都快要成婚了的夫妻。”他就这么半散开着胸口,露出一大片胸膛来,凑近背对着他的腊月的脖子,低声的,暧昧而低沉的道,“我要是出去换了,以后我这脸往哪搁?外头那些仆人的嘴会怎么说?” 这个,倒是没想到。他这话如此有理,腊月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咬着牙紧紧抱着手里的衣衫,无语的小声道,“那你快换吧,换完了说一声……” 她心里纠结的不行,待会自己换衣服,索性就换个外衣算了,里头的衣裳就算了,反正外衣罩着也看不到的。 可她想得美。石云清手下的仆人都是训练有素的,既然买了里衣来,那就必定有自己的道理。 石云清换完后,看着腊月纠结的拿着手里的衣服,一下就猜到她的心思,劝她道,“作戏做全套,你不要小瞧这些市井小商人。你有一处装的不像的地方,他们都能一眼看穿你身份的可疑之处,这件外衫薄薄的,里衣能透出来一点原色,有经验的人一下就能看出来里衣的质地,你那件里衣可是冰蚕丝的,金陵能穿的起的不超过五家。” 听他这么一说,腊月才知道自己身上当成了寻常衣衫的东西竟然是这等无价之宝,称得上是寸缕寸金了。 石云清已经转过身去,“你就放心换衣服吧,云清还不至于急色到这等地步,以前在砚花水一床睡我都遵守君子之约,难道此时竟然对着个孕妇发起兽性来了?” 好吧,石云清其实真的是个很君子的男人,尽管都说他风流,可他从没有趁人之危过,说起来这方面比戴雪强,可……可戴雪那人让人觉得放心。 忐忑不安的换好了衣服,石云清亲手把两人的衣服叠好放进了马车内的衣箱里,然后略一沉思又交代了腊月几句,与她再次互相对了下两人身份。 “我是二水,你是阿昔,是我怀孕四个月的妻子。咱们就是寻常小康之家的平常百姓夫妻,我妻子逛的累了,四处也没有个茶馆酒楼的,特地叨扰到老板这里讨杯水喝。”石云清认真的交代着,“那个成向酒坊位置极为偏僻,这番说辞正好能骗他,你可千万要记牢了。” 腊月心里默默背诵了四五遍,点点头。两人这才在那个巷子不远处下了马车吩咐在此处等候他们,然后手牵手走进了那个又窄又逼仄的巷子。 虽然有句话叫做酒香不怕巷子深,可是那也不能深到这份上。那远远延伸着曲曲折折的大青石路面,头顶上面的天空被两边的房檐遮的只有窄窄的一线,路上行人稀少到此刻除了他们俩外影子都没有半个。 腊月站在巷子口总觉得走进去一定会遇到什么打劫抢钱的,手不由的就抓紧了。石云清安抚的捏捏她,低声道,“放心,金陵城百姓生活富足,还不至于有拦路抢劫的,”顿了顿,他接道,“就是有也不用怕。” 他这么说自然是已经把护卫都安排好了,腊月感激的望他一眼,同他踏上了那被磨的光滑黝黑的青石板路面。 不想自己太紧张,腊月没话找话的与石云清闲谈,“我可真是服了之城了,他这人最是胆小不过,怎么就敢来这种地方打酒喝了。” 石云清低低一笑,“金陵城遍地黄金不假,可那花销也不是寻常人负担的起的,张之城那样的在邺城都算不得个什么,到了金陵更是连个中下等的士族都比不上,那些临街的酒楼店铺哪里是他消费的起的地方。” 腊月讪讪一笑。 云清出身不要说是邺城,就是放眼全国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了的,他自然看不上这样的人家。可前世的自己一个小商户的女儿,看张家这样的人家,张之城又是读书人,那已经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富豪了。 两人走了约有顿饭功夫已经到了那处酒坊。 刚拐过一道弯就看到了巷子里那个挑着斗大的一个成字的褪了色的旗子迎风轻轻有气无力抖动着,昭示着这家酒坊生意的清冷。 眼看要找的地方近在眼前了,腊月却突然紧张起来。她次此所为是想见娟娘的不假,可又怕真的见到了该怎么办? 云清可还在身边呢,要是见到了娟娘,自己岂不是再无机会送出消息去? 她心内焦急,手心里都出了汗。石云清自然知道她担心的什么,但他早就不动声色的安排好了一切,那娟娘确事早就和成向相认了,也的确住在这里,可腊月那点心思正好也是石云清将来打算利用的地方,他自然不会让娟娘在此处,早就命手下来这里给成向找了个订单把他女儿一家三口支了出去。 “初九,不要紧张,咱们去见的只是个卖酒的,又不是见皇帝,你怕什么.” “没……我没有,我就是,就是好奇。”腊月觉得自己的掩饰很拙略,可是来都来了,总不能这时候打退堂鼓回去吧。 心里把十方神佛诸天大小神仙念了个遍,只求此刻不要遇到娟娘就好,然后和石云清一起挑开了成家酒坊油腻腻破旧的门帘。 嚯! 一股子刺鼻的酒味扑面而来,把腊月熏的眼泪直流,费了好大力气才控制住转头冲出去的冲动,那预先演练好的一肚子说辞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 嗓子眼中午吃下的那顿饭,此时就被她死死的噎在喉咙间,她生怕一说话就会疯狂的把隔夜饭都要狂吐出来。 石云清一看她这模样知道指望不上了,于是只好一边紧紧揽着她的肩膀,一边先对那脸笑成了一朵花迎上来的酒坊老板成向丢过去一锭银子,然后扶着腊月在旁边桌子前坐下,温和的把那番假话说了一遍。 最后道,“麻烦老板再给我买些杨梅来可好?”他说着就又扔出去一大块银子。 第二五五章呕吐呕吐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那成向本来昏昏欲睡的守在柜台后,好不容易见来了俩客人,又先扔了一锭银子过来才说话。 虽然听男的说完才知道并不是来买酒的,可他开门做买卖卖什么不是卖?只要能赚钱就好,更何况这人只是要为怀孕的妻子讨点水喝而已,他巴不得这种生意多点呢。 天天能卖水就赚钱那敢情好,算得上无本的买卖了。可后面一听又让去买点杨梅来为这位害喜的夫人解馋就有点犹豫起来,死死攥着那两大块银子,上了水后却没有动。 石云清一皱眉,“怎么?老板嫌钱少吗?” “不是不是,客观您不要急,这么大两快银子不要说买点杨梅了,就是小的半个月赚的也就这么多了,小老儿是担心店里头没人照看着。”但他才说完就自己反驳自己,“算了,我去就去吧,反正巷子口就有水果店,没多远,再说这店里头半天也不来个人,公子您稍等片刻。” 他说完乐颠颠的揣起银子出去了,腊月望着这小小的酒坊,眉头越发紧皱。 她发誓,她真的不是过不惯苦日子的人,可她再苦的日子过的那家里收拾的也都是干干净净的,娟娘平时也挺整齐的人,怎么这老爹这么邋遢呢? 整个酒坊里就中间地上摆了一张桌子,四个条凳,都是油腻腻的脏污不堪。一个卖酒的,是怎么做到比卖油的作坊还油腻的,真叫人吃惊。 墙角随意的堆着一大堆高粱酒糟,方才一进门差点把人熏吐的就是这堆东西散发的味道。就是生意再不好,也不能把酒糟堆在平时客人坐的地方吧。 腊月嫌弃的皱着眉头,又环视了一遍屋内,眼睛却突然一惊,忙回头再一看,那堆酒糟旁边的木架上乱七八糟的搭着几件衣服,其中一件小小的孩童短衫和地上两块沾着黄色半干屎渍的尿布终于成功令腊月哇哇呕吐起来。 她一把推开石云清递过来的水杯,再也控住不住的三两步冲出酒坊的门,扶着那生着一层青苔的石头墙大吐特吐起来。 石云清紧跟而出,轻轻为她拍着背,又是递帕子又是递水,腊月却只接过帕子,那水碰都不肯碰一下,直直的吐了半晌,胆汁儿都吐出来了。她这才有气无力的擦擦嘴,靠在石云清怀里,斩钉截铁的黄着个脸儿说道,“回家,云清,我们快回家,现在、立刻、马上!” 什么杨梅,什么二三十两白白丢出去的银子都不重要了,腊月此刻只想赶紧离开这个地方。活了两辈子,她还从没见过这么脏的地方,就是前世婆婆虐待自己,住的地方那么破旧,那也没有弄的屎尿遍地如此肮脏。 她只要想到那块屎黄渍的尿布就反胃的不行,把石云清都吓坏了,匆忙回到家又是请大夫又是亲自端茶递水的照顾,早就惊动了那边府中的老太太也过来。 鸡飞狗跳的忙了一阵子,送走大夫后,石老夫人不放心的摸着腊月的额头,不住唠叨,“怎么说无事呢?这大夫是不是脉象不明白?云清再去请个有名的大夫来,吐成这个样子,脸都黄了还说没事,当咱们是瞎的吗?” 一转头,这才注意到儿子身上的衣裳,当下皱眉呵斥,“你媳妇如今这个时候呢,什么要紧的事儿不能放放?又穿成这个模样儿是去做什么去了?” 石云清对父母向来孝顺,见母亲训斥也不做辩解,虚心受着。还是腊月过意不去,这才把自己一时顽皮逼着云清陪自己去看看当初娟娘爹爹,那个假丞相的事说了一遍,最后愧疚道歉,“……娘,您不要骂云清了,我本来孕吐都过了,今天是我的错,躺会儿再吃点东西就好,不要再去请大夫了。” 石老夫人唉声叹气的看着他们俩半天,最后却只是叮嘱腊月好好休息,然后给儿子使个眼色出来送她。 石云清其实心里有数母亲要说什么,因此当母亲问出,“你老实说,初九是不是你逼着拿什么事要挟着才答应和你成婚的?”这句话的时候一点都没有意外。 这段时间小云明里暗里都不知道试探过多少回了,不用问也知道都是母亲的意思。 石云清对父母不撒谎,因此垂了眼眸,低声却倔强的道,“娘,儿子自有主张,您不要问太多了。” 孩子大了,翅膀硬了,虽然清儿翅膀不硬的时候就是个极有主见的孩子,可是如今就更不是能硬管的年纪了。 看到儿子有点迷茫和无措的眼神,石老夫人千言万语都堵在心口不知道该怎么劝说了。最后长长叹一声,拍拍儿子胳膊,“清儿,你从小太工于心计,万事都喜欢用个阴谋诡计达成目的,这本来无可厚非。可感情人心到底不一样……”沉默下,老母亲的话略重了点,“娘担心你恃智失德,过于注重得失入了魔怔,到时候悔之晚矣。” “云清,不要等到没路了才想回头,不要等恨到此生不见了才想着后悔啊。” 石云清呆呆的怔在当地,咀嚼着母亲的话。 恃智失德吗?自己有吗?眼前无路的时候才想回头,会有那么一天吗? 妹妹说过类似的话,九卿也说过,如今连母亲都这么说,是不是代表自己做的事真的太强人所难了? 可自己也没有做什么啊。自己只是,只是留腊月在身边,想和她好好相处,一直以礼自持,只是想能够回到当初砚花水那样的时光,给他们俩一个重新来过的机会而已,自己做了什么坏事了吗? 就是有那个想法,不是也没做吗?强娶她有错吗?天下多少夫妻是先两情相悦才成婚的?不都是先成婚然后才慢慢有了感情的吗?只要自己以后对腊月好,把以前让她心寒的地方改过,此生不纳妾,只她一个人,那不就慢慢好了吗? 怎么一个两个三个都来劝自己?我石云清长得就这么像个未达目的不择手段的恶棍吗? 当他榴花公子是什么? 他不过是在赌而已,赌腊月对自己那点喜欢还会回来,赌她一个回心转意,赌她最终会重新沦陷在自己的温柔真情里。 第二五六章潘大人的转变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在成向酒坊为什么吐,腊月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真正的原因。石云清也由着她自以为只有自己知道的暗暗谋划着那点小计谋。 那点在他看来和三岁小孩过家家没什么区别的小计策,她以为自己没有看到孩子穿的衣服,用的尿片吗? 恶心的吐了不假,可是非要赶紧回家,那是怕再回去会被自己发现尿片和孩童衣服从而生疑。 初九啊初九,你当真是越孕越傻了,石云清是怎么样的人你是真的不记得了。 石云清这么想着却丝毫高兴不起来,或许她只是把自己当成了当初的二水哥呢?二水是没有这么多心思的。 自那日后,腊月竟然再也没有提过去成向酒坊,也不曾私下里收买下人去走访什么的,仿佛真的就只是好奇成向这个人去看了一眼,从此就丢在了脑后似的。 小云婚期临近,每天忙的什么似的。首饰婚服一应全都是出自自己家的铺子,十几个石家手艺最好的师傅外活一件不接的日夜赶工着,终于在婚礼十天前做好了衣服。 而阖府上下最闲的反倒是腊月,她有孕在身谁也不肯让她操心劳累,小云更是在腊月不再孕吐的时候就被老母亲叮嘱少过来烦他们俩,而她自己也没那个空。 倒是关九卿,因为腊月几乎天天来戏楼听戏,慢慢的两人成了好友。 尽管石云清说腊月一孕傻三年,可她心里也知道这段时间绝对不能联系娟娘打草惊蛇,她早就想好了,等小云大婚那天再说。 这天石云清被潘大人叫去议事,不过把那说了无数遍的话题再次老生常谈了一番而已,最后石云清要告辞回来的时候,潘大人忽然笑着住他等等自己,“云清,你在这里等我换件衣服来与你一同去看看老友。” 石云清愕然,“潘大人今日不用到高将军那里报备吗?” “不用不用,他二儿子要成婚了,最近就找咱们议事的时间少。” 但是令石云清没想到的是,潘大人此次前来却不是单纯找父亲闲聚的,竟然也拉着自己作陪一起。 潘大人说出要他们爷三个一起吃会茶的时候,不要说石云清,就连石老爷子都觉察出不对来了,面面相觑的互相对望一眼,石云清却还是依言留了下来。 潘大人和石云清单独小聚无数,和石老爷子也私下来往甚秘,但他们三人齐聚一堂还真的是破天荒头一回。 因此这顿茶吃的左右都不对劲的。最后还是石老爷子实在受不了这奇怪的气氛,他都把这一辈子知道的客套话颠来倒去说了不下十遍了,可还没说到正事上呢。 打死他都不信潘大人真的是叫他们爷俩喝茶闲谈的,这明显就是有事要说的,却又不肯明说,茶喝了一壶又一壶的。 第四壶水上来的时候,石老爷子终于开腔了,他笑对潘大人道,“潘兄,你我相交已久,云清更是在兄手下做门客久矣,咱们如此关系比那寻常人家亲兄弟也不差了,兄有事不妨直说。” 潘大人依然笑吟吟的一副慈和的样子,听好友说完笑着若有若无的看了石云清一眼,这才略一顿,说道,“其实也没什么特别的事。”他说完这句又不吱声了,端着个杯子放在唇边也不喝,思考了半天,这才放下杯子,有些不好意思的样子,“说起来,高将军和府上千金的好事将近,我还没正式过来亲自问候祝贺过呢。” 关于这件事石云清已经解释过了,石老爷子也听儿子说过这事。 此番潘大人前来难道是又担心起来将来云清会亲高家远了他?这事绝不会的,趁着这个机会不妨把自己的态度也表明了好了,省的救命恩人心里总不踏实,一遍又一遍的试探。 “这事潘兄不用担心,你就放心吧,云清是我儿子,我知道他,断不会做对不起潘大人的事。就是敢做,我这里也过不去。” 潘佑安没想到老友这么干脆,直不愣瞪的就说出这番话来。当下哭笑不得的忙解释,“你们父子这回真的误会我了。不瞒你们说,我如今在高老将军手下和从前不同了,老将军待我越发和从前不一样,我倒是实打实的觉得若是高将军将来登大位,我做个文官一品大员也没什么不好的。” 这话不要说老爷子,就是石云清都是半信半疑的。潘佑安以前心里对那个位子的执着有多病态没人比石云清父子更清楚,如今这才几个月的时间,他真的就能改变想法? 见两人神色,潘佑安已经猜到他们不信了,不由呵呵一笑,“高将军爱女正在和我们家议亲,高将军的意思,想娶了我那不肖女做大儿子的正妻……呵呵,若无意外,将来太子就是高大公子的,到时候我成了国丈,又是一品要员,那荣耀也称得上难有可匹之人,再者说我最近跟在高将军左右陪着也看老将军父子处理国家大事许多天,掂量了下自己的本事,也不是个称王称帝的料……” 他察言观色,话锋突然一转,套起近乎来,“说起来,我家闺女要是嫁了高大公子,就和你们家的孩子做妯娌了,咱们也算亲上亲了。” 石老爷子和石云清脸上的震惊连掩饰都不掩饰的就这么赤裸裸的表露出来,潘佑安却恍若未见,接着笑了笑道,“承蒙高将军看重,最近促膝长谈,这才知道原来以前我们之间诸多误会,此番都讲开了,说一句英雄惜英雄倒是我占了便宜了。” 此刻的潘大人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如同中邪了似的。石云清刚要开口却被老爹使个眼色镇住,然后老爷子也附和着笑着恭喜了几句,最后看似无意问了句,“我虽不在朝中为官,倒也和高老将军算得上一见如故,如今好友和亲家成了好友又是将来亲家,咱们三人亲厚自然更胜从前,只是,”老太爷压低声音,“高老将军难道就什么条件都没说就答应了潘兄将来朝中的一品大员的官位?” 潘佑安脸色微微一变,“这个么,高将军说将来让我立一件足够服人心的功劳,那就没人有异议了,至于什么事,将军说也不会太久了,会想办法帮我想着这事。” 第二五七章竟然是这样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送潘佑离开后很久,石家父子相对无言,摇头叹息。 “爹,”石云清眼神有点飘,“当初您一定要我去帮潘大人,我想知道真正的原因。” 料到父亲一定又会拿什么全家救命之恩来说,石云清直接就把这条借口堵死,“您不要再说救命之恩这回事了,儿子今年二十三了。” 石老太爷神情凝住。良久良久,他长叹一声,带着儿子到了自己书房里,把房门外守着的下人都轰走,只留两人在的时候才给儿子讲了个惊天的大秘密。 今天天气有点闷热,外面又淅淅沥沥的开始下雨了,书房的门窗都大开着,让人几乎以为老太爷要讲的根本不是什么秘密,恍惚间石云清似乎回到了若干年前,还小的时候父亲把他带进书房训诫教导的日子。 并没有如同戏文里看到的那样拿出什么信物来。石老太爷只是叹息数声,落座在圈椅子,手揉着额头,淡淡的话家常似的说了个不亚于晴空惊雷的旧事,“潘大人是我同父异母的亲哥哥,是妾出的儿子,他亲生母亲是我母亲身边最忠心的大丫头。” 石云清微微一怔,手一松,刚翻开的《天工开物》哗啦一下子合上。 窗外雨声太大,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怔怔的盯着父亲的脸,期待着父亲再讲一遍。 石老爷子抬眼看一眼儿子,嗯了一声,对儿子的反映略有不满,“从小就教你泰山崩与前而色不变,怎么还是这等沉不住气,我看你这遍天下传起来的名号徒有虚名。” 石云清连忙收起神色,低头不再吱声。 石老爷子这才继续道,“你没听错,潘大人本来该姓石,论起来你该喊一声大伯。”见儿子这次虽然面不改色的,但干脆一句话都不说了,老爷子也没再多说什么。年轻人没点脾气也不好,只要不对长辈发作出来,就许他闹闹小情绪也罢。 “咱们家那场救命之恩……是我存心设计的,当时只是为了给找个借口让潘大人拿着这恩情使唤你,好能让咱们报恩,”说到这里,老爷子强调道,“报恩这个事的确是真的,也的确是报的搭救灭门之祸的恩,只不过不是潘大人那件,是他的母亲。” 石云清终于开口说话了,尽管尽量压抑心中的情感了,可那满腹不满还是透过说的话逸散出来,“从小爹就教导清儿学为官之道,清儿喜欢的只能每天做完老师教的一堆功课才能去做,和九卿去玩都要寅时先起来背书才能空出时间来去找他,旁人都说云清天才,可是这天才怎么来的,您知道,娘知道,我自己知道,别人谁知道?” “爹,儿子没有怨谁的意思,儿子是石家长子,您寄予厚望的孩子,勤奋努力是应该的,他日我有了孩子也会这么对待。”他话锋一转,“可是,您为什么要骗了儿子这么久?儿子无数次暗自猜度这桩救命之恩的价值,无数次怀疑过到底和潘大人有何渊源,您一定要儿子肝脑涂地的辅佐他那些个痴心妄想的可笑心愿。” 石云清声音依然是云淡风轻的,尽管说的内容听起来那么的云气涌动,但他情绪控制的算很好了。 对儿子心怀愧疚,石老爷子就没再计较太多,“咱们家……你爷爷那时候的恩怨我就不多说给你了,总之就是我那个妾出的哥哥替我送了个死,石家他和他母亲死于一场大火中了,我活了下来,顶着他的名字。” 这次石云清倒是没什么反应,虽然不知道当时具体事情,但这种事大概就能猜出个七七八八来,深宅大院乃至宫廷争斗无非就是那些个手段计谋而已,听个开头就能让人猜到结局的事。 想到这里,他突然佩服起腊月来,她比自己还小了一岁呢,可是却早就看透了后宅争斗这些个龌龊肮脏的手段,所以当初才宁可放弃喜欢的人,也坚决把不纳姬妾当成首要唯一要求。 “他母子对我们家的恩情可比当初那场大的多了,这事你娘也知道,你去了的焦母亲也是知道的,按着你娘的意思,这辈子都不要告诉你,她总说这算是个善意的谎言,既保住了潘大人母子的名节和性命,又能让你不至于知道了真相后过于难过悲伤,老一辈的事情就随着岁月都埋进黄土里好了。” 一听母亲也是这个意思,石云清心里的怨气已经去了大半,他私心里信母亲胜过父亲,母亲能这么说那就是真的为了自己好的。 石云清又翻开了桌子上的书,眼睛却一个字没看进去。他望着父亲,小时候看来那么高大的身影,如今已经略有些肩背轻驼,当年的石家那副担子比现在重了多少,是他无法想象的,石家长子一支,从来就不是那么容易的。 “潘大人,是怎么被您认出来的?” “你总算问到点子上了,”老爷子赞许的笑笑,“我那哥哥虽然不满一岁就分离了,但你祖母当年和我说了一个重要的特征。”他指指自己的脖子比划下,“潘大人这里有个烫疤,你注意到没有?” 石云清仔细回想了下,点点头,“那个疤有什么来历的吗?” “那是你祖母用烙针留下的,我身上也有一处一模一样的,不过哥哥的在脖子上,我的就烙在了臀股之间而已。这个疤你要是用朱砂沾上一滴水看就能看出个石字来。” 事情到这里一下就豁然明朗了,后来父亲办逼迫的让自己为潘大人效力就能理解了。 “清儿,你怨恨爹也没关系,四个儿子就你是个可造之才,老四心思也够,就是胆子太小,将来管个家还行,辅佐人成就大业却差了太远。” “我没有怨恨,就算以前有不满,有埋怨,如今爹都解释过了。儿子入仕,自己也乐在其中。”他叹口气,“不过,潘大人今日这番决定……” 他没说下去,两父子却都心中明了。石老爷子长叹一声,良久后说道,“……实在不行,也要把退路留出来,你还有整个石家呢,不能都跟着……都跟着去了。” “恩,儿子早有安排,如今就等潘大人说的高老将军许下的那件功劳了。” 第二五八章买酒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忙忙碌碌的转眼就到了小云出嫁的日子,金陵城内规矩,送嫁的亲友里不能有孕妇,因此腊月就只能留在府中了。 石云清一奶同胞嫡亲的大哥决不可能不去,其他三个庶出的哥哥弟弟之外还多了个关九卿同去,也是应的娘家哥哥的名头。 说起来,关九卿虽然和小云也是从小一处长大的,可按说是不能去的。但这人脸皮厚,非想凑这个热闹,因此就死皮赖脸的认了石家老夫人作干娘,顶着个义兄的名头生生挤进了石家四兄弟之中。 四兄弟中只有老四是成了婚的,马香儿倒成了娘家里唯一一个嫂嫂了。老夫人看着其他并排的三个光棍,脸上就有点不好看,要说她这些儿子们哪里都好,虽然其他三个是庶出的,可她也都是放在跟前当亲儿子教养大的。 明明都那么乖巧听话,唯有成亲这件事上,眼睛一个个都长在了脑顶上,东家姑娘看不上,西家姑娘不入眼的,都光棍一条的利利索索到如今。 不过石云清如今不担心被母亲数落了,他家中已经有了未婚的妻子,甚至连儿子都快有了,这挨训的事就给另外两个弟弟去承受了。 昨晚和腊月说话的时候,他实在有点不忍心破坏腊月掩饰不住的欣喜。这可是她谋划了这么久的机会呢…… 鞭炮声声震得人耳朵痛,眼看着妹妹一身金丝满绣的新娘嫁衣盖着红盖头踏出石家大门,石云清的眼睛竟然湿润了,小云是自己亲妹妹,唯一的亲妹妹,想不到竟然也要嫁作他人妇了。 目光扫过母亲看到她老人家拿着个手帕子只顾着抹眼泪,旁边腊月正在低声安慰着。 喧闹震天的锣鼓声里,花轿终于挪动了。石云清跟在花轿后,看着前面高头大马上的高海斌一脸神气喜气洋洋的样子嘴角跟着也浮起个笑来,仿佛透过那个人看到了一个月后的自己,轿子里的是腊月,一身红嫁衣的腊月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呢。 老人常言嫁女空落落,娶妇满当当。石家嫁女后最空落落的就数老两口了,腊月陪着安慰了会,石老夫人生怕她身体撑不住就把她劝回去休息了。 腊月要的就是这么个机会,告了个罪后就扶着两个丫头回石云清那边去了,手心里却紧紧攥着那个香囊,成败只在今日一举了。 她身边这两个丫头是石云清得力的人,很伶俐又聪敏不外露的,但是腊月根本已经不在乎这个了,只要能把信给戴雪送出去,就是云清知道了也无妨了。 因此等她回来后换了衣服,说要到金陵的双榕街逛一逛的时候,两个丫头齐齐变了色,想尽了办法想留住腊月在家中等公子回来再说。 可腊月等了这么久才等到的机会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一改往日万事好商量的脾气,态度坚决的就是要去双榕街,不然就饭不吃水也不喝一口。 最后自然是两个丫头做了让步,他们到底顺利到了双榕街,马车停在双榕街通往成向酒坊的那条巷子前。 腊月心内焦急不已,若是九卿没有骗自己,娟娘应该出现的啊。 两个丫头有公子吩咐在前,虽然担心不已,但也不敢说太多,只好默默的同未来的少夫人一起坐在马车内。 忐忑不安的等了约有一炷香时间,巷子里果然急急忙忙的走出个人来。 腊月迫不及待的就要下车,连自己那微微凸起的肚子都忽略了都忘了,幸好两个丫头都是训练有素的,眼疾手快的一个纵步跳下,一把扶住了腊月的胳膊。 就是这样,腊月都没有肯给这丫头一个眼神,更不要指望半个谢字了。 来的人是赵正,娟娘的那位青梅竹马的表兄夫婿。腊月一样欢喜,都是一样的,娟娘和他反正是一家人。 赵正很上道,一见面装作不熟悉的疑惑样子,问腊月道,“这位夫人,是您要的甜酒酿和高粱酒吗?” “是是是,就是我,酒呢?”腊月自然一下就听出来这话是赵正临时想的托词了,但她也聪明的很,这种招数以前也没少见,配合的倒是天衣无缝的。 赵正一笑,“都给你备好了,两坛子高粱,一坛子甜酒酿,总共二十两银子,您上次付了一半的定金,待会小的给您搬过来酒您查验过了再付剩的十两。” 一听这意思就是让自己跟着同去呢,腊月当然想去,可是身边两个丫头实在是碍眼,无奈她只好唉声叹气的放弃这次机会。 她对赵正说道,“罢了,我就不过去了,你直接把酒搬过来我看就行了。” 赵正和娟娘计划的本来是能和腊月说会话的,如今一看这局面赵正也明白了腊月这情况不太方便,于是便答应着回去搬了酒过来。 依然是一个人,娟娘没有跟着同来,腊月心里松了一口气,娟娘此时不露脸其实才是最好的,云清那头说起来还能容易点。 她装模做样的揭开酒坛子看了两眼,然后取出那个香囊,里面装着“银子”。 两个丫头对望一眼,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看见,心里却越发同情起少夫人来,公子算无遗策,没想到竟然提前连这件事都想到了。 腊月手有点抖,赵正一看生怕她露馅,连忙一把接过钱袋子,“多谢夫人了。店里就掌柜一个人在,小的这就回去了。” 瞪眼看着赵正的身影消失在巷子深处,腊月还有种不真实感,这就成了?就这么容易把信送出去了? 赵正一回到店里就连忙把手中的锦囊交到了桌子旁站着的两位蒙面大侠手中。再看看墙角吓得缩成一团的岳丈和抱着睡着的儿子打颤的娟娘,小声祈求,“大爷,都照着您说的做了,能放了我家人了吗?” 蒙面的人拆开锦囊,把那两快银子随手一捏,那银子就像面团似的被团成了个球丢在柜台里,“银子给你们,另外还有赏赐,只要你老实照着先前说好的去做就行。” 赵正没口的一连声答应着,就见那蒙面人把腊月藏在两缕头发里的字条看了几遍后,提笔在上面添了几笔字,然后又塞回绣囊中交给赵正,“去吧,你妻儿岳丈我们先帮你照顾着。” 第二五九章送亲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高思远老将军的二公子高海斌的大婚空前热闹。来送亲的,去迎亲的无一不是当今才俊人中龙凤。石云清这才有机会见到了高思远的其他几个儿子。 三四五公子也就罢了,平平之辈而已,倒是那位说要和潘大人结亲的高大公子令石云清有点意外,本以为武将之家出的就算文武全才的,后人有武做依仗文必定会差了不少,就如同戴雪一般,放到文人里也算个不差的,可是若和他的武比起来可就大大不及了。 可是这位高海军大公子却不一样,整个人由内及外都透着一股深沉似海让人摸不透看不清的气质,令人一看就想自动远离他三尺之外才觉得安全。 有这样的人在,石云清终于明白高思远为什么退逃南疆的时候都能与那边的圣女国王之流周旋的游刃有余,保存着兵力回朝灭帝了。 潘大人幸亏是放弃了他那不切实际的愿望,不然就凭此人潘大人也绝不会是对手。 说到潘大人潘大人就出现了,高海军一见潘大人立刻换了一副嘴脸,神色间都是恭敬,甚至还适时的在脸上带出两抹可疑的羞红来,任谁一看就知道这人心里是极满意潘大人这位未来岳丈的。 关九卿嘿嘿笑着凑近石云清,“我说云清,你说高大公子这副嘴脸是看上潘大人什么了?” 石云清手里举着酒杯得空横了关九卿一眼,心知肚明的问题何必再问?关九卿这张嘴就是欠抽。 欠抽的关九卿存心给好友添堵似的,看他瞪自己一眼,不但不生气,反而更开心了。嘿嘿的笑着低声道,“潘大人手下文有个忠心耿耿的石云清为首的门客谋士,武有三万兵精马壮的黄金军,换谁也眼馋,非要想着法子拉拢才是。” 石云清干脆转过身去和旁边人说话,再不理这个看笑话的人。 妹妹出嫁,石云清做为正儿八经的娘家哥哥自然是众人敬酒的主要目标,更不要说他还是天下闻名的榴花公子石云清,身边还有个刻意打扮了的风姿才华不下石云清的金陵沧云楼的老板关九卿,两人直接被围了个水泄不通,酒一杯一杯的喝着,许久太得脱身。 石云清是个千杯不醉的,关九卿平时爱饮,身上随时都带着能千杯不醉的秘药,因此这一番豪饮下来,两人竟然都是丝毫没有半分醉态。 马香儿今日还算得体,没有丢人。早几日她就被石老夫人逼着学礼仪,但一双眼睛总还是有意无意溜向石云清的身上,一晃一个多月没有看到过大表哥了,今日的表哥衣冠华美更胜往日,身上仿佛涂了胶水般,愣把一众大姑娘小媳妇的目光都吸引到了他自己身上。再一看站在他身边的自己的夫婿,平时也还看不出什么来,这往一处一站,简直就像个鱼眼珠子放在珍珠旁边,要多不值钱有多不值钱,自己真是命苦,偏偏那时候倒霉,都是张晚晴那个贱女人害的。 关九卿偶一抬头看到那位潘大人正目不转睛的盯着云清在看,可云清却偏偏正在和高家大公子说话说的热闹,也没注意到。他知道好友在潘大人麾下做门客,怕潘大人有什么要紧事找他,于是便推了推石云清,丢给他个眼色。 石云清无奈的叹口气,幽怨的看了关九卿一眼,只好与高大公子说了几句话,然后往潘佑安这里而来。 关九卿这才醒悟自己好心办了坏事了,云清分明就是在故意躲闪的,正打算追上去必要时帮着解围,却被高大公子端着个酒杯笑着走了过来打招呼。 潘大人站在一处墙角的柳荫里,一看这架势就是有要事和他说。石云清无奈的暗叹一口气,面前这位虽然姓潘,却是他实打实的大伯,更是爹爹和祖母的恩人,再说,除去天性多疑妒才外,其实潘大人对她也算不错。 客套的打过了招呼后,潘大人捻须轻笑,“多的话我也不说了,高老将军说的那件事定下来了。”见石云清不吱声,以为他不知道说的哪件事,于是便好心提醒,“那日与你父亲我们三人一起说的那件大功劳的事。” 石云清怎么可能没听懂,只好顺着他的话问道,“这么快机会就来了?” 潘大人脸上微有难堪,不过转瞬即逝也不大瞧得分明,“那日本来想说来的,只是不想你爹爹太过操心朝中的事就没说,想等着私下再和你谈,谁知一等就到了今天才得相见。” 原来如此。不想我爹爹太操心朝里的事?只怕是担心我爹爹会泄露出去吧。 罢了,先听听什么事吧。 石云清袖内勾出折扇扇着,认真问潘大人,“不知是什么事?大人且说来看看,我们再一起计较出个可行的方法来。” “嗯。最近相州那边的战事你听说没?” 一听这话,石云清心里已经猜到潘大人要说的是什么了,但他还是摇了摇头,“不曾听说,妹妹的亲事忙的我最近有些焦头烂额,高老将军武将出身,边境护的牢如铁桶,我就没注意这些事。” 潘大人摇摇手,“这你可差了,其他地方倒还罢了,自从与窦家坤划漳水而治后,相州留守的高将军的亲侄子就被加派了人手过去,想着趁那窦家坤和北燕纷争的时候突袭他们收回邺城,再一口气攻下洺州,谁知竟然节节败退,这个月初更是失守,连相州也给丢了。” “有这等事情!”石云清佯装吃惊,“高老将军手下兵多将广的,难道无可用之人了吗?” “哎,有是有,可惜能及的上那个戴雪的却是没有,”潘大人眼角瞄着石云清脸色,“当年咱们都领教过这人的本事了,实在是个棘手的不可多得的文武全才,要不是朝中需要高思远老将军亲自坐镇镇着走不开,他老人家去了,那简直是手到擒来,连下十城一口气攻到北燕又有何难?” 石云清故作惊讶,又配合潘大人,颇为可惜的摇头叹息。 “可据我所知,戴雪守在洺州,这从二月开始到现在一直都在和北燕打仗,怎么有空分出心来跑到相州攻城的?那北燕谁镇守的?” 第二六零章指掌之间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潘大人冷笑一声,“北燕和戴雪为何打仗,云清心里不比我更清楚么?只是据我所知,这次戴雪攻打相州好像是因为窦家坤受伤了,无奈才换了他手下得力将士守着洺州,他自己亲自出马攻城的。此人悍勇有谋,和北燕又打了这么久的仗,作战经验极为丰富,更加难对付了,不但不中别人的计谋,还多次将计就计的反倒坑的咱们的人马入了圈套吃了无数败仗,实在是高大人心腹大患。” 这就是目的了,要他设计戴雪是吗?凭高思远对戴雪的忌惮,能想出除之而后快,设计他这种事来,只怕都少不了潘大人的推波助澜,于是高思远干脆顺势就把这件差事推给了潘佑安,交给他去做,再许以高官厚禄…… 他与戴雪有君子之约,许诺过将来无论这天下鹿死谁手,他们两人都要保彼此一条命在。石云清虽不是君子,这个约他却还是守的。 再说还有腊月那里呢,他若是杀了戴雪,和腊月此生便再无可能。 见他沉默不语,潘大人有点不高兴。他了解石云清,话说到这份上,石云清肯定已经明白了自己要的是什么,可他却突然不吱声了。 “云清,”潘佑安语气有点沉,“那个戴雪,如今也只有你能引诱的来了。”他顿了顿,语重心长的劝说对方,“我知道你对那个女人有情,可是女人和江山孰轻孰重?戴雪当年让我们吃了多少苦?他绝对是个心腹大患,窦家坤如此张狂,一般都是依仗着这么个虎将呢,我也是实在没办法了才来求你的,此时那个女人正好用的上。” “再说高将军家也和你们结亲了,你也不想他失望,你妹妹在婆家不好过吧?我可是什么都和高将军说了,如今就连我未来的女婿,高大公子都知道那个女人是你养着等时机算计戴雪的。” 石云清一惊,脱口怒道,“高思远父子也知道了!” 他还从没有对潘大人动过怒呢,这态度让人受不了。潘佑安袖子一甩,脸瞬间难看,冷冷道,“我对高将军并无二心,自然要献上些诚意的,事已至此,你自己好好掂量着该怎么办吧?别到时候不但弄得自己里外不是人,那女人还被抢去做了诱饵,你还落得个亲戚间生了嫌隙,妹妹日子也不好过的罪魁的名声。” 他说完不悦的拂袖而去,留石云清独自站在柳荫下左右为难。 虽然本来也是要安排着戴雪入计,钓他前来进自己圈套的,但那只是自己和戴雪的私人恩怨,自己只是想让他知难而退,让他离开腊月,让他知道只有自己才能保护好腊月,就算他会武功,也不是腊月的良人。 而一转眼竟然就成了这个局面,此时再想通知阿一改变计划也晚了。 按照他的安排,今天一大早阿一和阿九就已经控制了成向一家,就等着腊月前往找娟娘帮忙送信给戴雪呢。 而腊月的性子,今天是她唯一自由的一天,不管能不能成功,拼着和自己翻脸,她都会前往成向酒坊去寻助。 照着阿九的速度,消息此时应该已经差不多过了黄河快到相州了,拦是绝无可能拦住了。 身后脚步声响起,关九卿关切的道,“云清,怎么回事?我看潘大人走了有一会儿了,你还站着不动,说了什么叫你脸色这么差?” 石云清转头,定定的看着关九卿,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却令好友瞬间色变。 他说,“九卿,你要是没有帮初九多好,现在什么都来不及了。” “什么?你在说什么呢?” 石云清眼珠眨也不眨,用的是十成十肯定的语气,“初九这段时间天天泡在你那处戏楼里,你以为我不知道原因吗?你们一个是我未过门的妻子,一个是我从小一起长大的好友,我难道还不了解你们吗?” 关九卿脸色一变,不可思议的看着石云清,“你……你都知道?” “我一直都知道。”石云清丝毫没有因为自己的算无遗策开心,甚至有点懊恼的,“我算准了你会被初九说服帮忙去成向酒坊寻求帮助,可我却故意坐视不理,不但坐视不理,甚至还洋洋自得,洋洋自得你们俩自以为是的计策其实都不过是我指掌间的玩笑而已。” 关九卿脸色越来越难看,额头一滴冷汗滑落,唇也有点抖,“所以……此刻……” “报应,这就是报应。”石云清喃喃了两句后已经立刻冷静下来,他忽然对关九卿道,“九卿,你我之间我也不想说什么抱歉之类,如今我若不想和初九弄到此生结成无解之仇的地步,我就得去立刻办件事求个人去,一点也耽搁不得,这里都交给你了。” 关九卿自然晓得事态的严重性,连忙焦急道,“你快去,这里不要管了,有我在掉不到地上去。” 石云清郑重对他做个揖,刚要离去,又被关九卿拉住了袖子,后者咬着唇道歉,“对不起云清,我……我只是看初九对你并无爱意,想,想帮你们两人而已,并不是真的要骗你。” 石云清淡淡“嗯”一声,拂开他的袖子离去了。 一阵轻风吹来,柳荫下的关九卿突然觉得有点冷。大夏天里,他生生体会到了北国寒冬的冷意,仿佛看到了初九和云清决裂,那么性格刚烈的女子,那本故事集录里字里行间都透漏着主人宁折不弯的刚硬性格,这样的人若是将来知道云清这么设计她…… “九卿公子。”一声轻唤叫的他意识回笼。 关九卿一脸茫然的辨认了片刻才认出面前的人来。 连忙行礼,“高将军,您怎么也过来了?” 高海军若有所思的望着石云清远去的身影,微微一笑,“榴花公子怎么走的如此匆忙?不知有何要事,去做什么了?身边连个人也没带,我看他今天喝了不少酒,有些担心,要不要叫两个奴才跟着?” 关九卿心里一突,谎话张嘴就来,“他家中那位未婚先孕的妻子突然肚子痛,不得已把这里丢给我先回去了,高将军不必担心。” 高海斌那双蛇似的眼神粘腻腻冰冷冷的,看的人心里毛毛楞楞。 “哦?原来是这样,那可真可惜了,我本来还想找榴花公子促膝长谈呢,看来只好改日了。” 关九卿只有干笑,“呵呵……呵呵呵……” 第二六一章高思远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云清去见的是潘大人,而且还亲口要求要潘大人陪同一起见高思远老将军。 他来的如此匆忙,前后脚的功夫而已,自己与他在高家后园柳荫下谈完话也就才过了一个时辰,这么快就追来,潘大人心里有点犯嘀咕,总觉得石云清似乎有什么不太有利于自己的事要做,但他又笃定石云清不会背叛自己。 因此犹豫再三,笑说道,“云清,我看不如过了这三四天再说吧。你也知道娶亲可是大事,这几天朝中百官岂有不去贺喜喝酒的道理?这时候说这些个事只怕弄的高老将军不痛快,还不如等三四天后,他人闲下来了再议事,也能容易谈成些,你说呢?” 石云清早料到他会这么说,因此来之前就想好了应对之词,“大人,您说的自然有理,但云清此番要说的便是直接关系到……那件大事的……” 这是潘大人的软肋,说一百句好听的都不如这一句痛的有用。 果然,潘大人一听就变了颜色,“这么紧要?那不如先和我商议下再去,省的见到高大人了我不知情再和你说成两岔话了。” 石云清为难又焦急,“来不及了,且这件事潘大人不要知道的好,事关高大人一点家中私事,知道的越多……” 潘大人脸色一变,“了解了解,我明白了,咱们这就去见高大人,到时候我找个理由离开,你和高大人密谈就是。” 高思远二儿子娶亲是大事,但他其实也并不是忙的不能脱身。处在权力顶端的人,不用考虑谁的面子,酒宴上他自然能随性而为,想走就走,不用和谁找什么借口理由。 就像此时,一听潘大人找他有要事,高思远直接就推开了面前户部尚书敬来的酒,理都不理对方红着脸被撅了的面子,起身只丢了一句,“有要事。”就匆匆离开了。 席间时刻注意着父亲动向的高海军见父亲离开,也借着酒醉说去休息,扶着丫头离开。 高思远之所以重用潘佑安,看重的就是他手里的谋士榴花公子还有那三万精兵,此时听的潘佑安说石云清亲自来求见,早就高兴的没边儿了,连忙亲自迎出了书房将他们请进来,要知道石云清来求见,这和他们亲戚间关系的见面可大大的不同。 可是却不曾想潘佑安在门前打了个招呼,就说酒喝太多了,这会头晕的不行然后离开了。 这显然是石云清找自己有不能让第三者知道的事要谈。高思远略一沉思将他让进书房里一个小斗室中。 “贤侄有事不妨直说,此处是我亲自督造建成,就是在这里打雷外头也听不见。” 石云清一向知道高思远是个性烈如火的武将,为人行事不喜废话,都是直入主题的,但是却没想到此人不拘小节到此等地步,好歹也是亲家了,他竟然也是这么不管不顾的上来就说这个。 不过这种性格的人反倒更容易说话,无论谁,与人周旋都是不得已而为之,都能这么说话还不得罪人的话,谁还肯去学那些个拍马屁绕弯子的话术。 就这一点,石云清已经觉得极为舒服了。 他人也一下子放松下来,不再避讳,抱拳道,“云清此番前来一是献计,一是求个人情。” 高思远虎目微睁,“所献何计?所求何情?“ 爽快! 在潘大人手下做谋士太久,与那帮说一句话绕十个弯子的人共事太久,他都忘了与人谈话这么爽快是什么感觉了。 一时自己也豪兴大起,快言直语的回答,“所献捉拿戴雪之计,所求留戴雪性命之事。” 这句话要是潘大人听了,必定会皱眉训斥几句,说一番他不懂政局之中无侠义,怎么也学那江湖莽夫要讲什么道义起来,古有项羽因为讲道义败在刘邦手里,朝堂从来就不是江湖诸如此类的道理来。 可高思远不是潘佑安,闻听此言竟然哈哈大笑起来,“榴花公子一介文人能有此等胸怀气度,叫人佩服,我先应了你这请求了,那是不是就能和我说说原因了?” 石云清此时已经彻底拜服在高思远的性格魅力下。整个人一松,也哈哈一笑,将自己和戴雪的君子之约说了,末了道,“多谢高将军成全云清,既如此,我就将那定好的捉拿戴雪之计呈于潘大人知道,自去布排了。” 他放着眼前巴结讨好高思远的现成机会放弃,竟然还要把计策先给了潘大人才行,果然是个重诺守义的君子,高思远心中对收服潘佑安之后的筹谋越发认真思量起来。 送走石云清后,高思远捂着腿缓缓离开书房,片刻后书房十来丈远的假山后极为隐秘的石头隧道里钻出一个人来,正是高海军。他神秘的笑笑,“活捉戴雪的计谋么?看来要去一趟潘佑安那里了。” 石云清办事喜欢一气呵成,告辞了高思远后,又直接找到了潘佑安,潘佑安一句没问他和高思远的谈话内容,但一听石云清来找自己商议生擒戴雪的计谋,就知道他们的谈话结果必定很愉快。 人逢喜事精神爽,潘佑安此时仿佛已经看到自己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在朝中呼风唤雨,被文武百官围着巴结奉承的情景。 于是谈话也格外的顺利,石云清说什么他都连说好,两个时辰的谈话下来,他脖子都点的疼了,脸颊都笑得累了。石云清都怀疑他到底有没有听明白自己说了什么。 但他反正已经得了潘大人一万兵马的调令兵符,潘大人听没听明白都不甚打紧了。 只要自己把戴雪活捉了再流放到南疆之地,日久天长的,腊月自然也就歇了心思了,再说她就是不为自己考虑也还要为他们俩的孩子着想吧,总不能让孩子生来就顶着犯人孩子的名头活着。 跟了他才是上上策,只要自己再肯多花点心思对她好,对她的孩子好,回到二水和阿昔当初的日子指日可待,指日可待啊。 第二六二章忐忑不安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府中,办完事的腊月连忙就过府来陪着老太太一起等家中送嫁的人回来了。老太太自然又把那贤惠懂事的话夸了她一番。 等过了申时后他们才回来,腊月眼看着一个个的人进来却没有石云清的影子,心里咯噔一下的,就有点慌。 也忘了还有老夫人和老爷子在呢。见石家二公子正好经过身边,有点焦急的就问道,“二公子,云清呢?怎么没看见人?” 二公子一看是未来嫂嫂发问,连忙作揖回道,“回嫂嫂,大哥他好像被潘大人叫去说话了。” “哦,那我就放心了。”腊月拍拍胸口出了一口气,却把周围的人逗笑了。 石老夫人亲自招手让她来自己身边坐,笑道,“你不用担心他,清儿这孩子做事有分寸。” 腊月脸一红,她哪里是担心,她是怕自己白天做那点事被发现了,又怕关九卿醉酒不小心说漏了话,虽然消息送出去后就准备好了被石云清发现和他决裂的结果,但不知怎么的,她心里还是更希望这事不要被发现。 忐忑不安的等了好久,直到大家说完了话要散的时候还是没有等到石云清回来,腊月实在也撑不住了,正要告辞回家,一出门却看到了马香儿。 腊月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就往后缩了一缩,戒备的望着她,“你要做什么?” 整晚上马香儿都不对劲,一直用那种冰冷的目光追随者自己的影子,虽然她什么都没说,很安静的坐在老四的身边,可是腊月却总觉得她又要做坏事了,因此一晚上都刻意避开同她接触。 她深知这个女人有多狠毒,自己平日不怕她,可是如今有孕在身呢,不得不提防着这个小人使坏。 虽然已经是晚上,可还是很闷热,马香儿贪凉快,这会外裳都脱了下来搭在胳膊上,她身边不见老四的影子,甚至连个丫头都没有跟着。 正巧腊月方才出来把老太太给的一壶石云清爱吃的杨梅醒酒汤给忘了,就让身边丫头去取,这才被马香儿钻了个空子。 马香儿见腊月往后退了两步,低声道,“我没有恶意,是想和你谈谈的。” “找我谈谈?不用了。”腊月说完转身决定往回走,生怕对方扑上来推自己一把。再说她一点都没有兴趣知道她想谈什么,她不觉得和马香儿有什么好谈的。 见腊月转身要走,马香儿脱口急道,“是邺城的消息!” 腊月一下脚步顿住,邺城的消息对她吸引力不小,她挂念戴雪,挂念高掌柜和常嬷嬷还有那三个孩子,她想知道那边怎么样了,虽然问云清也会说,但都是他挑选过的消息给自己的,自己最关心的戴雪的消息就连一丝一毫都不肯泄露给自己。 看看已经往这边来的丫头影影绰绰的影子,她低声威胁道,“你敢骗我,我一定不饶你!” 说完却还是随着马香儿往一旁躲进了小路上的假山旁。 眼看着那丫头挠着脑袋奇怪的四处望望往前去了,马香儿才低声道,“时间不多,我长话短说。我看得出表哥在囚禁你,你想离开这里是不是?我可以帮你走。我只想你离开我表哥身边,你快点做决定,为了支开表哥的暗卫,我可是好不容易找到的机会。” 她神色真诚,腊月只稍微犹豫了下,到底没能经得住这个诱惑,点了点头,“你要怎么帮我?” 马香儿左右看看,“哪天你借口去听戏的时候,我自会接应你。” 她说完连忙退走,慌慌张张的一直左顾右盼的,腊月等她走开片刻才慢慢从假山旁绕出来,正好看到那寻她的丫头又折了回来,看那样子似乎是要去老夫人处禀报。 腊月连忙喊了那丫头一声。后者看到未来少夫人无事,这才放下心来,手拍着胸口不住念阿弥陀佛,“少夫人,您方才去哪里了?可把奴婢吓坏了,到处也找不到您。” “方才簪子掉了,我就来回找了找,不想正好错过你。自己家里头呢有什么担心的?我还能被鬼抓了不成……” 回去后腊月又等了石云清片刻,实在撑不住了,只好自己上床先休息了,丫头看少夫人睡着,过来剪了灯花,一转身看到个高大的身影,吓得差点叫出声来,却被那人一下捂住了嘴。 是少爷! 石云清一身酒气,脸色疲惫,对她摆摆手,让她退下后,抽下发间玉簪拨亮了烛火,安静的坐在床边,默默的盯着腊月的睡颜,神色温柔中带着些明寐不定的深沉。 腊月不知梦到了什么,嘟囔着翻了个身,侧脸一下面向了石云清。他笑笑,慢慢伸出手,却在离她的脸颊半寸的地方停住,然后虚空着描摹着她的脸颊,眼睛,眉毛,鼻子,最后停留在唇间。 微微探身俯首,他想亲吻床上的人,可他才刚前倾了下身体,床上的人就醒了。 “云清……你回来了。”腊月揉揉眼睛,作势要下床,“怎么这么晚,我去叫他们把娘给你熬的杨梅醒酒汤端过来。” 难为她迷迷糊糊的竟然还记得这件事,石云清心中一动,摁她坐下,“不用了,方才我已经喝过了。” “啊?我竟睡的这么死,什么都没听见。潘大人为难你了么?这么久才回来,我都差点扎小人诅咒那个死老头儿了。” 石云清扑哧笑出声,轻轻拥住腊月,“他可不是死老头……算了,他就是死老头。” 自从和戴雪有了肌肤之亲,确定了婚期后,腊月就十分抗拒和石云清亲近,每次被他拥抱,她都控制不住的想推开他,却又不敢。 此时又是,被他拥住的那一刻,身体一僵,手不由自主的就要去推他,可却被自己生生忍住了。她就要离开了,还是不要做容易惹他起疑心的事了。 两手准备,马香儿那里算是个预备选项,娟娘两口子受过自己恩惠,只是送个信给戴雪而已,他们一定不会拒绝的,要是那里不成,到时候再去找马香儿这条路。 第二六三章初九被劫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转眼到了三天后,小云和新婿回门的日子。 石老夫人带着家人一大早就等在大客厅里,一会问一遍来了没,到哪里了?要不是不合礼数,她小辈子女受不起长辈亲自去大门口相迎,老太太都恨不得能化为管家守到门口去。 腊月笑着扶老夫人坐下,笑道,“娘,您不要急,小云他们两口子指定是快马加鞭赶来的,高府人不少,他们新婚小两口挨个儿去拜见,再出发往这边赶,怎么这也还得半个时辰呢。” “说的是,我就是心里头急,小云是家里唯一的丫头,从小长在身边都没有离开过半步,这突然的就成了别人家媳妇,成了个大人了,我就担心的不行,也不知道在他们家有没有差了规矩被人欺负。” 老太太话音刚落,外面已经通传着大小姐和姑爷到了,老太太激动的猛地起身,紧紧抓着腊月的手,望眼欲穿的瞧着那影壁墙边的甬道旁边男客那里,只听老爷子和几个儿子欢声笑语迎着人进来了。 三天不见,小云已经做了妇人打扮,当她一身红衣,发髻高耸的站在老夫人面前时,母女俩都忍不住抱头一阵哭,到好像一年不见了似的,把众人惹得跟着掉泪。 马香儿和腊月连忙上来解劝,小云各自和他们拥抱,一家人其乐融融。 三天回门是要早回的,小云总觉得和母亲还有娘家兄嫂们才聚了一顿饭而已就要回去了。 恋恋不舍的和大家做别后,石云清和四公子一起去送新人。趁着这个机会,马香儿对腊月使了个眼色,腊月点点头,借故离开,却偷偷跟着望着马香儿的背影到了后园的一处僻静的杂物房旁边。 他们俩也就前后脚不到十步路的距离,可腊月过来的时候却已经看不到人了,正纳闷马香儿人去了哪里呢,就觉得脑后一疼没了意识。 小云回个门的功夫石家未来大少奶奶就不见了,这简直就是比皇帝被砍了脑袋还要大的事,送妹妹刚回来的石云清听到消息竟然毫不慌张。身边负责保护腊月的阿三发誓真的是阿七的喊了他一声回了个头就看不见少夫人了。 石云清不曾责罚,淡淡的挥挥手,阿一上前道,“成向酒家和戏楼都没有动静,少夫人不是去了这两处。” “不用找了。我知道在哪里了。”石云清神色看不出任何情绪波动来,可他们十个却知道,公子此时已经极为生气了。 没有理他们十人,石云清径自去了母亲请罪报了平安。 “母亲赎罪,初九已经找到了,只是这会有点不舒服,儿子让她先休息了,自己过来请罪。” 老母亲仔细看着儿子的脸半天,这才叹口气,扶起儿子慈爱的笑笑,“请什么罪,人没事不比什么好……快回去吧,好好安慰下,她揣着崽子呢,不要吓到了。” 石云清答应着退下,到了去往自己那处角门的地方却突然一下子停住,低声道,“阿二,去把四公子院子里的闲人都清出去,我们悄悄过去。” 阴影里阿二低应一声,片刻后一声鸟鸣响起,石云清踏进了老四的院子。 迎出来的是老四,一脸焦急却又神色坚定,他扑通一声跪在石云清面前,“大哥,只求大哥不要伤害香儿,有什么都照着我来。” 石云清低头看他,“只要初九无事。” 说完绕过他进了房间,阿一随着跟进去,阿二站在门口守着。 马香儿倒是一副不慌不忙泰然自若的样子,见石云清进来竟然还有闲心亲手泡了茶来奉,“表哥,您可还是头一次来……” “初九呢?”石云清冷冷打断她的废话,“把初九交出来,我看在老四和姑姑的面子上不伤你。” 今夜,这房间,这家具,这上的茶,甚至包括她自己,都是精心准备过的。 大表哥爱美色风流在外,马香儿一直知道,她以为这番精心的布置打扮,至少也能换来大表哥哪怕眼神的微微的一个变化,那即使不说出来也能看到的眼底的欣赏。 可她却没想到人家根本眼里就像没看到似的,更把她这画了一晚上的奔月妆视若无物的直接忽略了。 看来美人计失败了。马香儿恶毒的瞟了一眼石云清,嘴角微翘。美人计无用,那就不要怪我无情了。 一计不成她也不再纠结,笑着在石云清旁边的桌子边坐下,“表哥,我问你几个问题,你只要都对我说了实话,我立刻就把初九的下落告诉你如何?” “讲。” “表哥,上个月初您和初九去过成向酒坊,那之后您是不是收买了娟娘一家几口。” 石云清听她这么问,眼底的嘲讽带着冰凉的寒意,他呵呵一笑,简简单单的答了一个“是。” 马香儿满意的松了一口气,承认就好,大表哥狡猾多端,就怕他这人不承认,只要承认了,就不信腊月还能喜欢他,会不恨他。 “那,表哥您是不是也知道初九后来去找那娟娘往外递消息的事?” 外头一声惊雷忽然炸响,吓的马香儿手里的龙泉窑杯子咣当磕在桌子上,又咕噜噜滚落在地,湿了一大片地毯。 “这天可真怪,突然就响雷,让人连个准备都没有。”马香儿自顾自的找着台阶下,石云清却冷笑一声,“香儿胆子何时变的这么小了?敢劫了榴花公子的人来谈条件,普天之下有你这份胆识的也没几个。” 他说的是榴花公子,这意思今晚他们的谈话不涉及亲戚家人关系,就是单纯的以榴花公子的身份来见她的。 马香儿突然有点害怕起来,表哥从小就宠着她,明明那么宠她的,她敢这么做还不是因为仗着那点纵容宠溺吗? 喉咙有点干,手指突然冰凉。她强装镇定的,抱着一丝侥幸的,觉得大不了自己哭着求一求表哥,或者叫娘过来求他,一定就没事了。 “表……表哥”她才喊了一句,外头突然哗啦一声,比那惊雷还突然的,仿佛天河倒悬似的,突然下起雨来。 雨太大了,隔着门缝都有水潲进来,把门口的地毯湿透。 “香儿,”石云清决定给她最后一次机会,“你确定要我回答你的问题吗?” 马香儿一下子就听出了表哥这句话中暗含的意思:这是她最后的机会。 她不知道这个机会失去了会怎么样,但她向来敢赌,于是坚定的点点头,“我确定。” 第二六四章自作孽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那,表哥您是不是也知道初九后来去找那娟娘往外递消息的事?” 石云清淡淡嗯了一声,“我不但知道初九后来去找娟娘往邺城送信,我还知道九卿也帮了她,又把她送的锦囊内的信件内容改了,我更用她设了个圈套只等戴雪入计好将他活捉,直接卸了窦家坤的膀臂。” 石云清温柔的笑,温柔的说着话,听的马香儿却后背发冷,她不想知道这些,她只要表哥回答她问的就好了。 可石云清仿佛终于找到个能说话的好友似的,竟然滔滔不绝的讲述个没完没了,把潘大人和高思远和他之间的秘密一股脑都端了出来。 “所以,香儿,戴雪这次插翅难逃,初九送的那个消息也是我故意给的她机会。哦,对了,这次若是不能擒住戴雪,潘大人仕途从此止步于此,潘的人脾气你也知道,高思远是武将出身,就更可能善了此事了。” 马香儿脸色苍白,嘴唇发抖,但还强自镇定的威胁石云清,“表哥……你,你把这些都告诉我,你就不怕若是初九知道了,会恨死你吗?” “怕?我若不说,你会放了初九吗?你苦心孤诣设下这么个局,不就是想让被你藏在暗处的初九亲自听到我说这些话吗?” 马香儿冷汗如雨而落,原来表哥他什么都知道,自己今晚知道了这么多能知道不能知道的,该知道不该知道的秘密,自己还能活着吗? 死?难道表哥真的要杀了自己?她真的下得了这个手吗?她原来不信的,可此时雷雨交加里,自己从小喜欢到大的,那如明珠美玉般的浊世佳公子,此刻看起来有点修罗恶鬼般的怖人。 她想起身拉开房门逃走,可是双腿却不听使唤。 她已经什么都不问了,可石云清还在强迫她听。仿佛今晚大表哥要把他所有积攒的秘密都说出来似的。 “我不听!我不听了!表哥,你不能这么对我,你不能害我,我娘救过你!”马香儿捂着耳朵疯狂吼叫起来。 门外石家老四一惊,就要往里闯,却被阿二伸手点了穴道,叫他一动不能动的继续站在原地。 石云清突然站了起来,叹口气。他终于肯正眼看着马香儿了,一步步的逼近着他,呵呵一笑,说道,“我害你?香儿以为没有我护着你还能活到现在吗?红香楼你算计腊月的那个男客你知道是谁吗?你以为是谁暗中帮你压下追杀的?你害初九的那些事她为什么查不到?你以为谁给你善的后?你在她治膝盖的药中掺了羊犀草,从我那里盗走,买通张家仆人下在腊月药里嫁祸给她那倒霉的婆婆,你以为腊月为什么不知道的?拳头山你杀了那两个孩子,腊月到现在都没有放下让你为那两个孩子兑命的心思,你以为是谁在暗中护着你?你以为阿七就只是为了监护你的吗?” 马香儿崩溃的跌坐在地。她都知道,她当然都知道是大表哥一直在暗中护着自己,要不是这样她也不敢一次次的踩表哥的底线,她就是看动了那个女人大表哥非但没有怪自己,甚至还帮自己把罪证都消灭了,叫腊月查不到自己头上来。 石云清说完这些,回头对站在门边阿一挥挥手。 阿一掏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黑色的药丸来走进马香儿。马香儿圆目大睁,惊恐的大叫,“不要害……” 一句话没喊出来就被阿一点了哑穴,手轻轻一用力,卸下她下巴,将那颗药塞入她口中,又点了她昏睡穴。 做完这些后,阿一直接拉开门,阿二推着被点了哑穴的石家老四进来。 石云清无视老四愤怒的目光,淡淡道,“留了她一条生路,喂了让她从此不能说话的药,当然我还有能让她从此不能写字不能看见东西的药,希望此生都用不上。” 四公子一进门看到躺在地上的妻子,本来以为人已经死了,此时听到大哥这么说才知道大哥到底还是存着些情分对香儿手下留情了的,因此感激的连连点头。 不能说话了而已,有什么关系?香儿平时就是败在了那张嘴上倒霉的,以后不能说话了对她不见得是坏事。 石云清见阿一阿二只顾掀开地毯在地面上敲打,他低头略一沉思,想了想马香儿性格为人,突然道,“上去房顶揭开屋瓦找找。” 阿一一愣,“外面下大雨呢。”这时候掀开瓦,这屋内若有别的机关,可就被毁了。 他没说,可石云清懂他的意思。 微一摇头,石云清语气无比肯定,“去吧,香儿有些小聪明,人应该就在屋瓦之下。” 老四呜呜哇哇的叫着,石云清点点头,阿二解了他的穴道。 “大哥,不用动瓦片,我知道初九在哪里!” 老四说着指指头顶,“房梁上捅开椽子,里面还有一层,初九就在那里。” 阿二听他说完连忙猱身而上,一手劈开木椽,果然发现有一层一尺高的空间,里面躺着被塞着嘴绑着手脚的初九夫人。 他轻轻将人顺下来,石云清一把接住,望着初九愤怒而绝望的目光,伸到她唇边打算拔掉帕子的手又缩了回来。 “老四,”他抱着腊月神色很不好看,“今晚的事你要怎么和娘说?” 一看初九完好无损,石老四整个人一下子放松下来,他是真怕香儿妒恨之下对这个女人做了什么不可挽回的伤害。 听大哥这么问,他略一思索,回道,“今夜惊雷突然劈坏屋瓦,香儿睡梦中惊吓过度以至失语。” 石云清满意的一笑,突然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话,“将来石家有你接掌,爹爹也能放心了。” 老四一下愣在当地…… 由我接管?这是什么意思?未来家长是大哥…… 他一惊,难道大哥要出事?不行,他是石家从小就照着族长栽培,辛苦教养出来的,决不能出事! “大哥!”他惊叫一声刚要跑出去,地上马香儿忽然动了动,然后睁开眼睛,看到面前的人张了张嘴,发现竟没有发出声音后,一下挠着脖子疯狂“大叫”起来。 第二六五章你们怎么看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从对马香儿说出那些话的时候,石云清就已经知道了他此生再无可能和腊月修好。 其实在那之前也已经知道了,二月初把她救回来到现在六月份了,四个月的时间,自己无论做的多好,多努力的想到再次走进她的心里都失败了。 原来紫玉以前说的是对的,对于感情,男人和女人是正好相反的,女人一旦决定放弃的时候会越来越放得下,你失去一个女人的感情就会永远的失去了。 做二水的时候他失去了阿昔,然后就再也找不回了。反正也找不回了,既然找不回阿昔了,那利用腊月,利用初九擒住戴雪有什么不对吗? 腊月一个人换石家全家老小,怎么看都是划算的,再说心在不在有什么关系?以前自己的心也从没有在过紫玉身上,可还不是和她的人在一起那么多年? 他只要腊月的人就好了,只要把戴雪…… 腊月全身被绑缚着不能动,只能用眼睛一遍遍的表达着自己的愤怒,自己的绝望。望着这个阴晴不定的男人,头一次她觉得石云清是这么的陌生,这么可怕。 当初那牡丹花从中翩翩出现的榴花公子,那会温柔和自己探讨胭脂首饰制作的人去了哪里了?这个面目阴森狰狞的人到底是谁? 石云清好像并没有解开她身上绳索的打算,淡淡的笑着在腊月身旁坐下,腊月嫌恶的往床里缩了缩。 “初九,我曾经以为可以暖开你的心,”石云清深情的望着床上的人,“这几个月来,我那么努力的想修复我们的关系,可你心里却只有戴雪一个人,一心只想着要逃离这里去找他。我不明白,明明之前我在你心里比他占的比重多,明明那时候你是更喜欢我的,为什么?就因为他先得到了你,就因为你怀了他的孩子吗?“ 腊月不能说话,但是看着石云清的眼神却带了几分悲悯,那目光似乎在可怜他,在嘲笑他。 这目光伤害到了石云清,让他一刻也不愿再在这房间里多待。 他忿忿起身,到门口后吩咐那两个丫头,“少夫人若是一顿不肯吃饭,你们两个就切一截手指送过来。 石家那边府中也没个安宁,石家四少爷夫人一夜之间竟然被惊雷吓得失语了,老太太亲自前去探望,马香儿泪流满面的却一个字不敢写出来,只是听见夫婿说什么就赶紧连连点头。 这病看着蹊跷,惊动了姑太太和马太守都一起来看望女儿,可女儿在婆家一向受宠,身上也没有一点被虐的痕迹,姑太太哭了一场女儿苦命后,也只好求着哥哥嫂子满世界的找名医给女儿治病。 相州城内,如今驻守相州的正是窦家坤最得力的猛将戴雪。 妻子死于北燕蓝梦手中已经四个月过去了,期间大大小小的仗打下来,北燕后力不济越来越退的远,后来干脆退到了汉人根本连看都看不上的大草原深处。 戴雪这才得已驻守相州,派往金陵的探子探了无数次了,根本就丝毫没有腊月的消息,倒是都打探出来石家大公子有个有孕在身的夫人,可那容貌特征和腊月丝毫不符合,再说腊月也没有身孕。 这天戴雪军中来了个不速之客,说他叫赵正,当初受过腊月的恩惠特来报恩送信的。 这人戴雪是知道的,当初张家那点腌臜事,他断断续续都听腊月说过,此刻听赵正说的和自己知道的丝毫不差,心里已经有了两分相信,在一看到那个香囊后,已经信了八分。 这香囊的绣法只有腊月会,他一把拉下自己脖子上的香囊,一模一样的两只,难道腊月过真没死? 他是个武将,但他是个有勇有谋粗中有细的将军,绝不是外人眼中以为的只晓得喊打喊杀的糙人。 他比谁都希望妻子没有死,但他更知道此刻不能被惊喜冲昏了头脑。金陵是高思远的地盘,戴雪是高思远处心积虑想要除掉的人。 赵正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起来,面前的人年纪虽然不大,可那浑身的杀气却如同有形般压得人透不过气来。 他谨记那石公子手下的暗卫的叮嘱,很想尽量表现的自然,可是手脚伏在地上却控制不住的发抖,额头大汗淋漓,这副样子不要说让久经沙场的将军相信,就是三岁孩童也看出来他不对劲了。 戴雪冷哼一声,“你要还想要脖子上这颗肉球,就给我老老实实说实话。” 赵正再也撑不住,扑通软趴在地,哭着腔调道,“将军爷爷啊,那边压着我一家三口性命呢,那人说若是我被识破了,您只要把锦囊里的字条好好看一遍就知道了。” 字条?戴雪一愣,方才掏开看的时候怎么没发现什么字条。 再次拉开锦囊,翻过来自己观看,这才发现被卷成细细的一卷,用一缕线轧在锦囊袋壁上的那个字条。 匆忙打开,越看戴雪的脸色越难看,到最后看完的时候,他那张苍白的脸孔上已经是阴云密布,仿佛随时能拔刀砍人的样子了。 赵正已经吓得快要大小便失禁了,有些事真不是咬牙就能挺住的。 正在他全身心高度紧张,脑子里胡乱猜测自己的命运的时候,只能那位杀神大喊一声,“来人!” 一声轻微的响动后,赵正身下流出一滩黄色的水渍,这个人精神承受能力终于达到了极限,被戴雪那一声来人直接吓得尿了裤子。 戴雪恶心的捏着鼻子挥挥手,身边人哈哈大笑着把赵正拉了下去。 赖七和身边几个文士谋臣围在戴雪身边看着那个字条,都是一脸凝重。 “你们怎么看?”戴雪问了一句。 赖七心里一叹,每次将军问这句话的时候,就说明他心里已经有了主意了,问一句不过是例行公事而已,他有主见到了固执的地步,决定的事谁都劝服不了。 再看那张字条,可以肯定石云清没有阴谋,那就是正大光明的阳谋,挖好了坑,笑着对戴雪说,“这里是刀山火海,请跳。” 第二六六章偏向虎山行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知道劝说不管用是一回事,劝不劝说是另外一回事,赖七总不能眼看着心中的神去送死。 于是他单膝跪倒,认真的道,“将军,这番就是个圈套,你若去,性命堪忧,望将军多为兄弟们考虑,多为陛下考虑,爱惜自己才是。” 戴雪点点头,“你的意思,我不该为自己的妻子考虑?不该为我未来的孩儿考虑?至于陛下,我相信他支持我的做法。” 陛下当然支持你,从以前陛下还是窦大人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无论自家将军做出什么决定来,陛下都从来鼎力支持。 周围将士也都学赖七哗啦跪了一地,七嘴八舌的劝戴雪莫要走这一趟虎穴。 戴雪冷笑两声,“咱们做了这么些年的兄弟,我的脾气你们都知道,这办法对我有用吗?这事换作你们怎么做?任凭妻儿被侮辱伤害放手不管?” 赖七脸一红,其他人瞬间也都垂着脑袋不言语了。 他们都是靠拳头打出来的军功,遇到这种事会怎么做,大家心知肚明。 戴雪见他们不吱声了,又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大家明白我的做法就行了,再说……”他捏着那封信,竟然沧桑的叹了口气,“我和榴花公子还有个君子之约,就算被擒了,他也不会伤我辱我。” 他相信石云清为人,绝对知道他不会破坏这这君子之约,可金陵不姓石,现在姓高。 那字条上赤裸裸的毫不掩饰的威胁,简直就是在明晃晃的对他说:戴雪,快来送死,不来的话你夫人和你未来的孩子我已经保不住了。 自己的妻儿自然要自己来保护,更何况那绣囊的确是腊月绣成的。自己的女人自己知道,若不是她实在逃脱不了,她根本不会求救,那个倔强的女人,她在等着自己,她希望自己救她,那就是龙潭虎穴也一定要去一去了。 但他没想到的是,陛下竟然亲自来相州送行了,窦家坤一身便服深夜带着护卫过来的。 阻止了戴雪的君臣之礼,窦家坤拍拍他的肩,长叹一声,“我知道说什么都没用,所以不劝你了。兄弟一场,同生共死无数次,我只希望你能好好活着,带着你的妻儿一同回邺城。” 戴雪并不是个情感外露的人,心中再感动,那张苍白的脸还是冰块一般的。 “陛下,若是真想臣活着回来,还是把暗中的护卫都撤了的好。” 窦家坤一愣,无奈道,“他们武功高强,是我宫内的守卫,你对他们也不放心吗?” “不是不放心,一来陛下万金之躯,护卫都调给我难免被人趁机作乱,北燕蓝梦等的就是这样的机会,还有高思远的人,说不定邺城也有他们的人,臣不得不防着。二来,不是臣自夸,那些护卫虽然武艺高强,可是和臣比还有不小的差距,那字条上写的明明白白的,让臣一定要孤身前往谈判才行,臣妻儿尽在他们手中,实在不敢冒险。” 窦家坤不再言语,只是眼角有些湿润,良久才道,“都依你。” 戴雪谢过,就要继续收拾东西,窦家坤离去时轻声道,“若是你有什么不测,我必定踏平金陵城。” 声音平平,却透着让人安心的坚定。这就是他的可贵之处,从洺州起兵那日起,窦家坤就是如此的义气,直到做了皇帝还是把所有一起出生入死过的兄弟放在心头。 对于权力,他从来都不是那么在乎,若不是大家一力主张让他称帝,他甚至想过要和当初一起起兵的十个兄弟轮流做皇帝这么天真的想法。 “陛下,邺城北郊高掌柜……” “你放心,”窦家坤背对着他,一天月光把他的影子拖在地上,有些孤寂,有点苍凉,但却又如风中劲草般稳当。 “……我会好好照顾他们,等着你那位传奇妻子回来实现她赚大钱的愿望。” 没有遗憾了,戴雪笑笑,抱拳拜别,“大哥,我去了。” 我去了……窦家坤望着那消失在房檐上的身影,两行热泪滑落,当初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死的就剩他们两个了。 我去了三个字怎么听都不吉利。 当什么皇帝,他窦家坤从骨子里就是个做土匪的料子,再怎么看着斯文儒雅,爱的也还是和兄弟们一起劫富济贫杀贪官宰狗官的日子。当这什么见鬼的皇帝后,越来越拘束,越来越孤单,要是最后这个兄弟也去了的话,他也不想独自孤单单的活着了。 给戴雪设的埋伏圈设在离金陵不远的四明山,这里山峰起伏,峰峦叠嶂,风景优美,林木茂盛,正是设伏的好地方。 周围也的确设了埋伏,三千精兵就隐匿在这山林中,等着号令活捉那窦家坤手下的战神戴雪。 高思远爱惜人才,人马调动和指挥的权力都给了石云清,只要能生擒戴雪,高思远什么都答应了他。 而潘大人就更加对石云清言听计从了,毕竟这件事可是直接关系到自己将来的官运的,因此对石云清那何止是言听计从,简直就是唯命是从,巴结谄媚之态尽显,关怀备至问东问西的,生怕石云清万一遗漏了什么捉不到老虎,空忙活一场。 潘大人安静的待在石云清为他单独准备的营帐中,听石云清的吩咐,一步也不肯迈出营帐门口,身边带着的两个仆人鞍前马后的伺候着衣食琐事。 其中一个仆人乃是高思远的大公子高海军假扮,潘佑安本不欲答应这件事,生怕石云清知道了一生气拂袖而去什么也不管了。 可架不住高海军一番甜言蜜语,明里暗里拿那将来的太子妃之位做饵,于是脑子一热便答应了下来他假扮仆人混进来。 到了营帐后,他根本不敢让高海军出来,生怕会被人认出来,就让他在帐内收拾杂物。可他却还是低估了高海军的能力。 没想到这么个人前高贵威严的人,扮起来奴仆竟然也毫不含糊,对潘佑安从说话动作到态度上都极为谦恭卑微,一点都看不出破绽来,倒把潘佑安弄得一看高海军行礼就坐立难安的。 还是高海军在他耳边低声道,“潘大人自在些,这样容易被人看穿,将来您反正也是我的岳丈,受我这些礼不算什么。” 第二六七章 等君入瓮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四明山石云清营帐内,腊月和他面对而坐。 昨晚到现在她骂石云清骂的已经疲累了,此时倒是难得的安静。 “你打算怎么做?”她问石云清,口气和眼神一样冷。 石云清不像潘大人他们穿了盔甲。就是身处战场,也还是穿的寻常出门衣衫,难得腊月竟然能这么温和的说话,他也好脾气的回答了她。 “初九这是在问我的详细作战部署吗?” “我不是初九,我是腊月,邢腊月!” 石云清一笑,“啊,那腊月,你想知道我的作战部署是吗?” “你会告诉我吗?你真的要杀了戴雪?你不是说和他有君子之约?” 石云清讶然,手中正在精心调制玫瑰露的动作停了下来,“我何时说要杀了他的?我和他的君子之约绝对有效,我只是想把他从窦家坤手边调开、锁住,叫他不能做窦家坤的猛将。” 腊月脸色一喜,却还是带着半分不信任,“你真的不杀他?我怎么才能信你?你不杀,万一潘大人杀了呢?高思远派人来杀呢?” 石云清摇头一笑,“腊月你竟然也想到这些了,我自然防备了这个的,潘大人那里尽管放心,至于高思远那里,我这里没有他的人,他也不会接近这附近。且,高思远提出的要求我也都答应了的。” “什么要求!” 腊月一下紧张起来,生怕高思远提出的是什么挑断戴雪脚筋手筋之类的折辱人的酷刑。 这种不自主的担心刺痛了石云清的眼睛,他神色一黯,没有直接回答这个问题,却问出一句毫不相干的话。 他问:“腊月,我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彻底从你的心里被推出来的。我不信是从邺城被攻占,我离开的那晚。” 腊月笑了:“就是那晚。云清,那晚你不告而别,我彻底认识到了自己在你心里是何等的没有分量,虽然砚花水问过你纳不纳妾后就下定了决心不要再喜欢你了,可最终让我把心思完全放到戴雪身上真的就是从那晚开始的。” 沉默。 连风都沉默了,南方的六月份闷又热。石云清的脸色有点白,有汗珠顺着他的额头发滑到眼睫毛,然后轻轻滴落,看上去好像落泪似的。 “高思远的要求……”石云清擦了擦眼睛的汗,用的袖子擦的,动作看上去一点都不雅,也不符合他平时谪仙般的做派,但腊月却觉得这一刻的石云清才是石云清,甚至那一瞬间她仿佛隔着这个锦衣玉袍的外壳看到了二水哥。 “高思远要求什么?”腊月见他只说了一半就不说了,不由问出声。 石云清一笑,温润儒雅,一如当初初见,眼底甚至有种了悟的释然。 “高思远提出的要求就是,想看看戴雪到底勇猛到何种程度,今日三千埋伏就是用来试探他的。” 见腊月神色一变,他忙解释道,“你放心,高思远也是个惜才的人,无论是对戴雪的收服之心,还是对我的收用之意,他都不会伤了戴雪这员虎将。” 这么分析的有理,腊月心里才略微放下心来,但她仔细一想已经想到了关键之处。 低了一回头,她忽然低声道,“云清到时候莫非是要把我安置在明显的地方做为诱饵吗?” “是。” “呵呵,三千兵马……戴雪一人跨国三千兵马的包围圈到我面前的时候,不知道还有没有命在,就是不败,想来也已经累死了。” “不会。”石云清斩钉截铁无比确定的道,“我和他可是一路交锋过了这么多年的。洺州围困他的那次,他大战我和金指设的阵三天三夜都不曾落败,只是腰间挨了金指一刀,最终还是被他逃脱。他全家被从抄斩后,我们俩一路追杀他无数次都被他险中脱困,这一回回的,一次两次可以说是偶然,运气好,次次都是如此,那可就不是运气的问题了。” 石云清提起戴雪来的赞赏之意连他自己都不曾发觉,“腊月,你信我,也要信他。这次他一定不会有事,你也不会有事。” 不得不说石云清这番话的确给了腊月希望,她仿佛看到了戴雪一身黑衣骑着他的黑色战马,杀入包围圈,冲过层层阻碍来救了自己同脱险境。 “云清,我有件事求你,能答应我吗?”腊月突然神色温柔,言语间有点犹豫,还有一点羞涩,叫人一看就不忍心拒绝她提出的要求来。 可石云清却还是微笑着一口拒绝,“不能。我知道腊月是想问我能不能囚禁戴雪的时候让你们能夫妻一体,同甘共苦,陪着他一起。” 腊月一听就急了:“不能?为什么不能?到时候他人都没有自由了,我陪着他还能兴起什么风浪吗?” 见她瞬间怒了,石云清叹口气语重心长的道,“你怀着孕呢,若是跟他在一起想过孩子将来要怎么办吗?” 腊月愣住。 见她似乎不慎明白,石云清皱眉,“戴雪被擒的话,这一辈子如无变故也就是个锦衣玉食的阶下囚了,你想和他一起过这样的日子也没什么,可是孩子呢?你总不能让孩子生下来也跟着过囚犯的日子吧?” “没有朋友,没有上学念书的机会,和你们一起生活在豪华的囚笼中,等你们老去的那天,他要怎么办?随你们去?” “不要!”腊月愤怒的打断他,“我的孩子我宁可他不出生,现在就打掉了也不会让他过这样的日子!” “哎——腊月,五个月了,哪里还能打的掉?”石云清踱到她身边坐下,目光真诚,语气诚恳,“与我成婚是最好的选择。我保证绝不碰你,不强迫你,这孩子如今满世界都知道是我石云清的孩子,你和我成婚了,将来孩子就是石家的长门长孙,过的是什么样的生活不用我多说。你自己想,自己选择。” 腊月为难的咬着唇,神色纠结,石云清趁机继续说服她。 “我保证,等孩子长大了就把他的身世告诉他,让他去找亲爹爹父子相认,到时候孩子留还是走姓石还是姓戴,我绝不干涉,都由他自己抉择。” “你现在只有选择相信我,信我这一次。” 石云清的诚恳终于打动了腊月,也是因为别无选择,腊月终于艰难的点点头。 第二六八章 战神之勇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四明山的天空,今日乌云压顶。整个山,仿佛都要被这块巨大的、乌云做的大嘴吞掉似的,空气沉闷的叫人直想撕开胸膛才能不觉得憋闷。 没有一丝风,腊月被做做样子的塞着嘴,绑缚在一个带着凉棚的椅子里,摆在包围圈中最明显的地方……做为诱饵,光明正大的等戴雪入计。 尽管穿着宽松的衣服,可是,那盖也盖不住的隆起的肚子,昭示着她的孕妇身份,三千围着孕妇的军士,甚至有人已经暗暗在责怪那位清名满天下的榴花公子了,为了抓住敌军将领,竟然利用人家妻儿,设下这等卑鄙无耻的计策。 但再鄙视,他们也是兵,是卒子,还是要听从于将令指挥的。 腊月眼巴巴的,看着那四明山入口的地方,心里既渴望见到他,又希望他不要来,脸上汗水如溪流淌。石云清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和别的士兵一起伏在草丛中,看的清清楚楚,有心派人上前为她擦一擦汗水,想了想却还是作罢了,这个时辰戴雪多半也快到了,还是不要有太多动作的好。 巳时刚过,山谷口狭长的山道里,响起一阵格外嘹亮的急促马蹄声。片刻后,戴雪一骑一马,衣甲鲜明的出现在谷口。 “吁~~”他勒住缰绳,横枪在手,马儿嘶鸣着人立而起,三千包围圈的士兵哗啦一下举起兵器对准他。 戴雪浑然不惧,一眼就看到了,那圈中空地上凉棚下的妻子,他微微一笑,眉毛飞扬,一如往常每次和腊月相会的时候的样子。 隔着层层叠叠的人群,腊月和他愣是第一眼就看到了对方。那个笑,那个让人安心的笑,一瞬间,令腊月泪如雨下。 不见他不知道,原来自己已经这么深爱着这个人了,一别数月,再见竟然是这种情况下,腹内孩儿似乎有所感应似的,踢了好几下,腊月甩甩脑袋,把流到眼睛里的汗水和泪水一并甩飞,笑了笑。 戴雪安抚好战马,高声对着人群大喊,“石云清,出来与我打话!” 石云清骑着马,缓缓到他面前不远处,含笑拱手为礼,“戴将军,久违了。” 戴雪亦是拱手还礼,一踢马肚子,到他面前,也是笑着,说出的话却不怎么好笑,“石云清,此时的距离,我能一枪将你戳与马下,你信不信?” 石云清哈哈大笑,“我信,但你不会,你是来救人的,不是来杀人的。” “哈哈哈哈,”戴雪仰天大笑,“石云清,贱内这半年多来承蒙照顾,待我取回妻子,容后再登门谢过。” “你就这么肯定,一定能闯得过这三千人马?” 戴雪得意昂头,冷哼一声,“若是生死较量,自然不能。就是三千人齐放箭,也能将我射杀无数次了。然,你说的是让我闯这三千人的包围圈,这却不难。” 好狂的人! 石云清闻言,不再多说,策马后退十来步,马上伸手做出个请的姿势,然后缓缓退回了帅帐中。 戴雪深深的忘了腊月一眼,笑了笑,洁白整齐的牙齿,灿然生辉。 然后一打马,手中长枪吞吐,大喝一声,一枪挑开面前士兵手中长刀,马儿一声高亢的嘶鸣,直接从第一围的人面前如飞般跃了过去。 山坡上战鼓咚咚,旌旗飘扬。石云清手持旗子,观望着人群中,左冲右突的那匹黑色战马上,犹如天神般的少年将军,心中不由暗暗喝彩。 以前和金指围困戴雪的时候,都是小打小闹的。而且,都是在戴雪不知情的情况下,提前布置好了埋伏。戴雪也十分善用兵,每次也都是滑的游鱼似的屡屡逃脱,虽知道他勇武,可是到底没有见过他这般实打实不用任何阴谋诡计的在战场上冲杀过。 此番见到他的风采,心中竟然一时生出了也想上阵杀敌的万丈毫情来,深恨儿时没有违逆父亲的意思也反抗着去习武,也能如戴雪这般释放男儿天性的上阵杀敌,保国卫民。 腊月从没有见过打仗,几次看到的戴雪口中说打完了一场小仗,没有休息直接赶过来看望她,听他说的轻松,虽然见他容色憔悴,但精神饱满,就以为打仗也不是多可怕的事。 此时,亲眼看到这个男人在敌阵中冲杀,无数次在背后偷袭而来的枪刀下躲过危险,那颗心跟着一下提到嗓子眼,一下落回肚子里的,忽忽悠悠的总也落不到实处。 这才知道了战场上生命竟是如此脆弱不堪,生死八分全看运气。 这还是高思远存心想收了他这个将才,下了令要活捉,万军中还如此危险重重,若是平时他每每上阵打仗的时候,那是个什么情景,腊月想都不敢想了。心中暗暗盘算,这次和戴雪将来回去了,一定要过普通人的日子,再不让他上阵杀敌了,自己将来的孩子,也决不能让他碰这些枪刀剑戟的。 石云清用的是拖延战术,人的体力毕竟有限,戴雪他就是有楚霸王之勇,拖得他战个三天三夜,也能耗的精疲力尽,然后活捉了他。 但他显然低估了戴雪的耐力,他闯阵的时候是巳时,午饭未用,这时候已经是戌时,天色黑了下来,战场四周都点上了火把,照亮的阵中如同白昼。 士兵们得了帅令,不许放冷箭,只能硬耗,面对此人勇武,早就战的疲惫不堪,无甚战意。再加上也都佩服此人是条汉子,为了个不相干的,只是有过救命之恩的女子,竟然只身勇闯敌阵,因此手上就都偷偷的放了水。 士兵们存心放水,石云清如何能看不出来,但他却并不曾阻止。 看到阵地中心的腊月,苍白的脸色和被汗湿透的衣衫,他心中早就有拿定了主意,让戴雪赶紧闯阵完事。 反正到时候,腊月也还是自己的妻子,反正只要和自己成婚了,将来就有的是时间慢慢感化,打动她。 他就不信有了孩子后,自己对孩子亲如己出,腊月就不会被打动。 终于又战了几个时辰,到了夜里亥时末,戴雪终于一身血迹斑斑的来到了腊月面前。 伤都是皮外伤,腊月知道,她全程观看瞧的明白,那些士兵们,后来几乎都是上来虚晃一枪就跑了的,根本已经丝毫没有再战的意思。 简直就是光明正大的打败仗放水。 她感激的望向石云清,然后笑着,哭着,看着自己的丈夫下马,笑着走向自己。 第二六九章 天地同悲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一步……两步……戴雪带着笑走近自己。 周围的战场上,一瞬间鸦雀无声。就连石云清,一霎那都被这种重逢感动着,没有注意到对面,戴雪身后某个树丛里有个人,悄悄拉起了弓。 近了,更近了……戴雪伸出手来,要去拔下腊月口中的布,却冷不防破空声突起,一支冷箭带着不详的声音,尖啸着射向戴雪。 这一箭射的时间方位,都拿捏的妙到颠毫,十分是时候。此时,戴雪若是躲开这一箭,面前的腊月必定会被立刻穿心而死。 因此他不能躲,况且一支冷箭而已,自己在战场上不知道挨过多少了,顶多剜出箭尖后,受些皮肉之苦。 想必是高思远手下,某些不服气的小将,生怕他这只猛虎不好对付,才想出的这等背后放箭的招数,来削弱他战斗力。 他既然没有要躲的意思,那支箭自然就毫不费力的一下射断他甲胄间衔接的地方,嵌入他的身体。 可是,箭一入身体,他就知道自己错了。箭上竟然有毒,且还是极为霸道的剧毒,霸道到他连话都说不出来,明明只剩下一步就能拥抱住妻子,却全身如同被冰冻住般,一步也迈不出去。 眼前只看到腊月惊恐瞪大的眼睛…… 石云清早就在冷箭放出的那一刻,命人去捉拿放箭的人。 “阿一阿三去救戴雪!阿九阿十留下护卫,其他人去捉拿放冷箭的人!” 他紧急下令,顾不上别的,三步并作两步的冲向腊月身边。 戴雪伸在半空的手,抖个不停,他想安慰腊月不要怕,可是一张嘴,口中的鲜血,便如泉喷涌而出,心口渐渐麻痹,全身气力飞快流逝,浑身如同浸入冰水中。 困、乏、累,眼皮渐渐撑不住的想合上…… 他自然知道这是怎么回事,自己快要死了。可他还没有和妻子说一句话,目光从腊月脸上垂下,落到她肚子上……那里有他的孩子。 他神色一下变的温柔,手指哆嗦着动了动,“腊月……”尽管喉咙里不断顶上来的鲜血,根本就让他无法说话,但他还是觉得自己说了话,而妻子也听见了的。他唤了妻子的名字,努力扯起一个笑容,“好好活着……” 轰然倒下…… 旁边来人有眼色的拔开腊月口中塞布,割断她身上的束缚。 腊月大叫一声“阿雪”,一下扑倒在面前的男人身上,抱起他疯狂的摇晃着,“阿雪,你醒醒,是我,我是腊月……” 她徒劳的去擦戴雪口中还在不断涌出的鲜血,却擦了他一脸,擦了自己满手,那鲜血仿佛怎么都流不完似的,她的衣袖都被血浸透了,可戴雪还在流血。 “救命啊!救救他!”腊月绝望的对着人群嘶吼,“求你们救救他,救救我夫君!” 没有人动,都是战场上过来的人,戴雪的样子,一看就知道是中了剧毒,他们是士兵不是医生。 石云清终于跑到了面前。 “腊月!” “云清!云清你快救救阿雪,求你了……我什么都答应你,你救救他,求你救救他!你帮我救救他……” 石云清望着哭的神志不清,扯着阿一的袍角哭着哀求的腊月,心内五味杂陈。 “腊月……”他低唤,“我在这里。” 可是地上的女人,此时早已经神智癫狂,除了呼救,什么都听不进去了。她还有孕在身,不能让她这样。 手颤抖着艰难的举起,石云清对阿三点点头,阿三一掌砍在腊月后颈…… 四明山上空的乌云里,咔嚓一声雷响,手臂粗的雷电闪过,一声接一声的惊雷,劈在山上,紧接着滂沱大雨,如天河倒悬倾盆而下。 营帐内,军医收走腊月身上的银针,对守在一旁的石云清禀道,“夫人无事,小人给夫人开的药里安神安胎的都有。” 石云清淡淡的嗯了一声,不再言语。军医保持着躬身的姿态有些为难,见面前的公子似乎忘了叫他起身,正要咳嗽一声提醒,就听石云清又问出了已经问过许多遍的问题,“戴将军真的无救了吗?” 军医一下愣怔住,有救无救那是针对活人,最少也是还留着一口气的人,可是那边床上躺着那位,盖着白布,浑身僵硬,身体早就冰凉多时,那已经是个死人了啊。 犹豫再三,斟酌许久,军医这才吞吞吐吐的道,“戴将军他……小人救治不了,小人只是个随行军医,平时只管包扎军中兄弟们的伤口,偶尔有个伤寒食胀的,开点平常的药治一治。戴将军这等……这等重症,小人实在无能为力。” 身边阿二瞪了这个军医一眼:你当然无能为力,这是只有阎王爷能做到的事。 石云清摆摆手,军医退下。 他神色颓废,整个人都失去了往日的那番玉树临风的世外之姿。 “阿一,我该怎么办?” 他一言既出,阿一整个人都差点跳了起来,从跟着公子以来,他还是第一次听公子问出这句话来,什么怎么办?谁怎么办?问他阿一怎么办? “公……公子,”主人问话了,就是问的再离谱,他也不敢不回答。想了想,阿一只好硬着头皮道,“人都死了,只能送回邺城了。” 石云清闻言,呵呵一笑,直直看着阿一,“我问的是…我该怎么向腊月交代,我该怎么给戴雪报仇,怎么获得她的原谅……” 阿一一惊,刚要说话,帐外阿九他们忽然掀帘而入,手中拎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扑通丢在地上。 “公子,射箭之人已经逃走了,这人是他身边死士。”阿九神色略一迟疑,禀道,“……是……是高海军手下的死士。” 高海军?原来是他!石云清神色一冷,他是怎么混进了自己军中的,除了潘大人,他想不到还有谁有这个本事,能把这人带进来,再加上潘大人到现在都没有来与自己相见…… “阿一,阿九,”石云清的声音冷如冰霜,“你们说高思远最怕的是什么?你们说高海军最怕的是什么?你们猜……我爹娘他们想不想念邺城家乡呢?” 手下几人面面相觑的对望一阵,却都不曾答应。公子这番话,前言不搭后语的,实在叫人捉摸不透。但是直觉告诉他们,公子怒了,要做不得了的事了。 第二七零章 庄生梦蝶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腊月昏迷了整整一天一夜,醒来的时候,身边毫不意外的守着石云清。 没有大哭大闹,她醒来后,苍白的一张脸沉默着,仿佛没有看到石云清。 而石云清也没有如往常那般,见她醒来就上前端茶递水,关怀备至,也这么沉默的望着她,望着她把自己当成空气,无视掉。 床榻边的烛花,噼啪响着爆开,腊月这才悠悠的叹口气。靠在床边,用淡淡的,毫无波澜的声音问道,“你早知道戴雪一定会死,对不对?” “我没有!我与他有君子之约!我……” “住嘴!”腊月低声怒喝,“不要说什么君子之约,以你石云清的聪明才智,我不信你没想到过姓高的会这么做,我不信你没有预料到暗箭冷枪。” 腊月头都没有抬,甚至人都没有动一动的,“这些连我都能想到的事,你会想不到?呵呵,石大公子,石云清!” 字字如刀,将能言善辩的石云清凌迟。 “你一定会说,这关我什么事?这又不是我能控制的?高思远想做什么又不是我能阻止的对不对!” 石云清向前一步,“我……” “你怎么样?你扪心自问,摸着良心回答我,你敢说你没想到这些?你敢说设下此计,诱阿雪前来的时候,你没有想过让他就此命丧四明山,再也回不去!” 一字字一句句,如重锤尖刀砸在石云清身上,令他站都站不稳的,踉跄着后退着,跌在椅子里。 他想到了,他当然知道会是这个结局,那时候明明想好了的,明明已经预料到了的,所以,才故意放松了对潘大人的身边人的盘查。 他安慰自己,安慰自己没有坏那君子之约,没有杀戴雪。如果出了意外,自己一句没想到……就能推脱所有的责任。 可是,他忘了腊月是个活人,是个聪明、会思考、对自己极为了解的活生生的人。她用这么绝望冰冷的目光,望着自己说出“摸着良心……”的时候,他石云清无论如何都做不到说假话,用没想到之类的借口来推卸责任。 舌头仿佛被人割去了,他嗫喏着,嘴巴开开合合了半天。最后,无力的瘫在椅子里,低声了说了此生唯一一句“对不起。” 窗外刮起了风,金陵城的夏天,雨不少,风却不多,风中裹着阵阵柠檬花的香味,曾经那么醉人,此时却令人恶心。 腊月摸着肚子,听石云清说出那句对不起后,嘴角讥讽一笑,“石云清,我现在只想带着他回邺城,你若不答应,请将我们一家三口尸体,一把火烧了。” 不是商量,没有选择,她在威胁他,用她自己的生命。 石云清在这场对话的博弈中,彻底败下阵来。他曾游刃有余的游走于无数次谈判中,朝堂上、两军阵前、伏朝大儒名士集会上,无论成败,他从没有被人逼的这么狼狈过,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一句争取的条件都讲不出来。 他知道腊月说的是真话,如果他不同意,腊月明天就是一具尸体。 仿佛料到石云清会说什么“如今的金陵城姓高的作主之类的废话。”。 腊月冷冷的又加了一句,“若是像对付阿雪那样,拿出你没料到姓高的……诸如此类的话来,你就不用说了。” 说完这句话,腊月面朝床里,躺了下去,再没有多言语一声。许久后,听到脚步声响起,她才又加了一句,“不用费心喊你母亲妹妹来当说客,如果还想保留一点美好的回忆,你就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我,就说我死了,让我安安静静回邺城。” 石云清掀着门帘,轻轻嗯了一声,然后出门而去。 直到听见门响,确定石云清已经离开,腊月这才握着脖子上的香囊,低泣出声。四明山的噩梦历历在目,她心心念念的人,那口中擦不尽的血,那眼神中的不舍、爱恋、挂念,生生的绞动着她的五脏六腑,让她痛不欲生。 腹中的孩儿又踢了一下,仿佛在安慰母亲。 腊月泪眼模糊的抚摸着肚子。自己苦命的孩子,还没有出生,就失去了爹爹。不知道孩子是不是也如前世那般眉间有一粒胭脂胎记,不知道是不是还是那个孩子。 两世啊,两世为人,她邢腊月怎么就这么命苦,前世被婆婆家算计英年早丧,母子一同含冤,冻饿而死。 好不容易老天见怜,给了一次人生重来的机会,好不容易才跳出了张家的火坑,孰料却又让她未过门便丧了夫,孩儿依然是遗腹子,自己却成了个望门寡妇。 不叫她含冤死,就叫她孤单一生。这老天,究竟和自己有什么深仇大恨,一定要让自己每一世都活得如此凄惨。 难道她和戴雪,一定要死一个才行吗?孩子一定要生来就父母不全才行吗?难道前世戴雪的善终,是他们母子的死换来的吗? 此生选择不同,她们没死,戴雪就要死吗? 她哭的悲切,天地都忍不住动容失色,雨又淅淅沥沥下起来,掩盖住了她的哭声。 昏沉沉的她哭着哭着睡了过去。 “腊月。“有人唤她。腊月惊喜回头,一身黑衣的心上人,嘴角高高翘起,眉毛飞扬,抱着双臂,得意的对她一笑,“想我没?我想你了。” 腊月飞奔着,一下扑进他的怀抱,头一次这么主动,这么热情,搂着他的脖子,主动吻住他的唇,良久才分开。 戴雪心情颇好,颇为意外的看着她,“腊月今天怎么这么主动?” “因为我想你了,很想很想……”腊月说着,就哽咽起来,紧紧贴在他的胸膛,听着心跳的咚咚声,她哭道,“……你不知道……我梦到个好可怕的梦,我梦到你死了,流了好多血……我想擦干净,可是,怎么都擦不完……阿雪,我好想你……我好害怕……” 她哭的戴雪胸前衣襟都湿了。戴雪长叹一声,揉着她的脑袋,“真傻,我一定会陪着你到老的,咱们不是说了么?将来要让儿女做大寿的时候,一并做了咱们俩的呢,我都还没有吃到儿女的寿宴呢。” 听他说到儿女,腊月猛地从他怀里抬起头,摸着肚子,肚子平平的。 她惊恐大呼,“阿雪,我们的孩子呢?我们的孩子呢?” “腊月傻了吗?孩子不是还有四个月才出生吗?你怎么一直哭呢?” 腊月胡乱擦着脸上的泪水,“我也不知道,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哭。阿雪,我们的孩子将来叫什么好?你给孩子起个名字,好不好?” 第二七一章 石家有长子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好啊!”戴雪歪着脑袋,凝神思考着。片刻后,眼睛一亮,“当日,我曾在凤凰峰种下那棵红叶子树,也是在那里教你狐鸣哨,我们一起看日出……不如,将来我们孩子就叫戴凤凰怎么样?” “凤凰,凤凰……”腊月喃喃着,连连点头,“好,就叫凤凰,那要是女儿呢?女儿的话叫什么?” 戴雪忽然笑了,虽然笑着,眼底却满是不舍和悲伤,他拂着腊月的脸庞,垂首在她唇间落下一吻,是从没有过的温柔缱绻。 他说,“腊月,对不起,我得回去了,你不要总是哭好吗?我会难过……” “回去?”腊月惊恐的、死死的抓着他胸前的衣襟,“你回哪里?你不带着我们娘俩吗?你不管我们了吗?阿雪……” 可是,戴雪却渐渐的像空气一样变成透明。手中的衣襟一下抓空,腊月惊叫着哭出声,“阿雪!” 一梦惊醒,窗外依然雨声淅淅沥沥的,风不知何时吹开了窗子,搅着树叶吹进来。 腊月满面泪痕,手中是那装着她和戴雪发丝已经被她泪水浸湿的香囊。 耳边仿佛还萦绕着戴雪的声音,让她不要哭。 外间听见她哭声后过来伺候的丫头,才掀开门帘就被腊月的痛骂,吓得缩了回去。 “滚!”腊月对着门口大骂,“给我滚出去!不要来打扰我!” 丫头胆战心惊的听着帘子内的夫人对着空气,不断喃喃自语:“……我听话……” “哈哈,嗯……我不哭,我要让凤凰好好长大。” “呸,你知道我辛苦,还舍得丢下我。” 丫头听的浑身汗毛倒立,这夫人莫不是疯了?撞了鬼了?怎么大半夜的又哭又笑,又是自说自话的。偏巧此时一只野猫“喵呜”一声在门边响起,又叫着跃上了对面的屋檐,隔着窗户,一双眼睛闪闪发亮的,盯着这个丫头看。 这丫头就更害怕了,浑身抖着钻进自己的床帐内,任凭屋内夫人怎么笑怎么哭,都不敢再去打扰半分,心内只默默祈求老天爷保佑,恨不得一脚把日头踹出来赶快天明。 石家正厅内,石家二老,寒着脸坐在主位上,石云清跪在地上,任凭父母气的咳嗽气喘的,依然丝毫不肯退让。 “爹,娘,孩儿心意已决,还请你们听从孩儿的安排,保存石家根基。” 石老爷子一拍桌子,带动的一阵风,把旁边的灯烛都差点扇灭,外头雨声隆隆,都已经是亥时末了,他们还不曾谈妥当。 “混账东西!你难道没有想过潘大人吗?你这么做,潘大人的前程怎么办?” 石云清抬头,坚定的看着母亲,“娘,孩儿这一次主意已定,爹爹不同意,还请娘替孩儿说服爹爹。” 石老夫人平时万事都依着他,老爷子为了不惹自己生气,也是什么都听她的,但那些说到底都是家长里短一些不重要的事,可儿子今天这番举动,却是要背主叛国啊! “云清,你听娘的话,给你爹认个错,还回潘大人高老将军那里去。今夜的话,我和你爹权当没有听见。” “说了就是说了,怎么能当没听见呢?”石云清呵呵一笑,“孩儿不是一时冲动,这是孩儿深思熟虑做出的决定。高思远之子此番作为,惹恼了孩儿,潘大人也是,此其一,乃是私怨。” 他坚定的道,“其二,如今黄河北,已经是窦家坤管辖,窦家坤自称帝以来,仁善治国,轻徭役,免赋税,崇尚节俭,百官都以此为荣,百姓称道,万民顺服,实乃一代仁君。您再反观高思远,首一条背着个弑主杀君的罪名,入主金陵以来,其奢靡程度,比前朝末帝不过稍逊而已。” “孩儿本来对高思远之子抱着一线希望,可是如今一看高海军为人,背后放冷箭的卑鄙小人罢了,此等人品,他日登基称帝,岂会是万民之福?故孩儿此一着乃是深思熟虑,为天下人所行,还求爹爹成全。” 他说的冠冕堂皇,石老爷子气的七窍生烟,指着他怒道,“好个为天下人!你不知道你这么做的后果吗?你说高思远叛主弑君,你如此作为与他何异!” 石云清丝毫不为父亲气势所吓,“当然有异!孩儿所定之计,万无一失,不会留下骂名!” 老爷子气的眼前一黑,连连捶胸顿足,“你知道的,清儿啊,你知道的,潘大人是咱们血亲啊……” “孩儿知道,孩儿这么做,并不会影响潘大人仕途。只不过,此后万事都由他自己作主,孩儿不再为他谋划而已。充其量孩儿也只算是辞官归乡,再说,孩儿若能周全了窦家坤那里,他日金陵城破,高家灭族之时,孩儿还能为潘大人美言几句,保他一条性命在。” 一晚上,石老爷子无论说出什么来,石云清都有一番滴水不漏的理由等着他,显然是有备而来,根本就说不过他。 最后,老夫人也被儿子说服了,长叹一声,反过来劝老爷子。 老爷子涕道,“少时对不起我那哥哥,如今这愧疚,带进棺材几世还不清,死后泉下无颜面对亲人。” 说完,对着门口喊了一声老四。 守在门外半宿的石家四公子,连忙应声推门而入,跪在大哥身旁。 老爷子唉声叹气了半天,有气无力的道,“你都听见了?有什么看法?” 今夜,若不是大哥力挺他,他根本没有机会被父亲问这句话,他一个庶出的儿子,平时又有大哥这么个石家天才长子明珠在上,根本轮不到他说话。 可是,承蒙大哥看重,一力在父亲面前举荐自己,说自己有治家之能,今夜才会被父亲委以重任。 因此,听父亲这么问自己,他连忙正色恭敬回道,“孩儿智慧眼光与哥哥隔了天和地的距离,万事并不如哥哥看的长远。但孩儿知道,大哥从没有出过错,跟着大哥的,听大哥的一定不会有错。” 难得他们倒是兄友弟恭的,石老爷子长叹一声,自暴自弃的道,“那你觉得,能胜任你大哥交给你的任务吗?” 方才在外他听的清楚,大哥说他将来办妥当了邺城的事后,给他送信,让他负责护送石家一族回邺城的事情。 合族弱小的护送,不是件简单的事情,大哥竟然如此信任的全权交给了他来做。这是机会,是他趁机树立威望的机会。 他不能错过! 第二七二章 那年相遇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石云清安排好了腊月北上回邺城的时候,已经是半个月后,戴雪的尸身被他花大价钱弄来的冰魄护着不腐烂。 分别这天,他没有出现,远远的在一角楼阁上,看着安排好的阿五到阿十,五名护卫布排的一切。事实上,自从戴雪死后,那晚和腊月谈过后,他几乎都没有再出现在腊月眼前。 此一路千难万险,她 林凡也有些纳闷,羊咪咪口中的影兽为什么会令羊蛋蛋如此紧张,如果不是自己在旁边,这个家伙很明显就要拼命逃走了。 吴福生让她倒茶,说明了还有回旋的余地,这对陈梦儿来说,多出了一线希望。她的心里怦怦直跳,期盼着公公能放她们母子一码。 这个时候其他三处人马已经有一处离开了原地,朝着林凡这里靠近。 而这个时候,刘宏已经泊车完了,然后过来看到周凡居然拉着舒慧的手,顿时眼睛都直了。 这下王鹏可高兴坏了,慌忙取来江风赠送给他的炒菜铲子,紧锣密鼓的张罗中午的饭食。张师傅眯着眼坐在他的躺椅上,一边喝茶一边对王鹏如此的敬业频频点头。 经过了之前的大战之后,周凡如今已是得到了一致认可,大家都知道他实力非凡,八极门的武者自然要多出一些敬佩和拘谨来。 “加拿大,你知道的,我已经在那边购买了农场,这一次的收入再加上以前积攒的,足够我度过余生了”皮特慢慢的说道,汤姆点点头。 “果然在哪里都一样,老人欺负新人的惯例都是存在的!”其实很久之前林凡就知道,每一个地方都存在这种情况。 正因为如此,里尔这里有三家研究所负责人给徐平安发送了邮件,希望徐平安可以到他们的研究所进行考察,是收购他们的研究所,还是资助他们研究所完成自己的研究课题,都可以进行协商。 听到林凡竟然开口直接退出了竞争,龙和赤天纷纷朝着林凡看了过去。 这回程的路,关宸极只用了一半不到的时间,就已经出现字关氏集团。他停好车,直接上了电梯。 “去哪里。”凌景声音轻轻的,像能蛊惑人心的好听,在璃雾昕耳边轻轻响起。 而且这些房屋出借是要给房租的,他们也并不吃亏,还能得到好名声,何乐而不为。 其实有些人也和华奎安一样来的很早,而且有不少想要再往前点迎接赵福昕的,其中就包括赵福昕的大叔叔赵长宝在内,不过到了这里发现知府大人在,于是只好往后走走了。 两人来的地方不是别处,正是赵福昕的住所,这里才是说话最安全的地方。 这话,关宸极说的很笃定,也很认真。顾萌的眉眼敛下,一时半会不知道说些什么,最后干脆用沉默来代替现在的不自然。 夏侯策顿住脚步,目光微凝,前方的确是柳心荷,纯洁温柔美丽仿佛仙子一般的柳心荷此刻正被孩子们围绕着,她给孩子们发糖果,旁边的百姓正笑着回答着她的话,有些诚惶诚恐不敢接近的感觉。 最后关头,却是璃雾昕出手运用灵力将袖箭震了开去。但玉柒的脖子出却明显的能看出一丝血红痕迹,伤口处流出殷殷血液,有些刺眼。 宋依依只觉得一阵绝望浮现在心头,刚刚那可怕的雷击仿佛上天在发怒,在惩罚她的不自量力,像是要毁掉她一般,让她妄图穿越时空。 第二七三章 假和尚真菩萨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帘内一切摆设,皆如当日他们相遇,就连那热气腾腾的沐桶,也摆在了原来的位置,靠着窗户,任由月光筛落一室。桌上花瓶内,插着一支馥郁流香的金色合欢花,那是蓝梦最爱的花。 金指正亲手往沐桶内撒着花瓣,听见脚步声响,他回头一笑,声音轻柔的道,“梦梦你来了。” 蓝梦那个惯有的带着调戏意味的笑,一下凝住,随即皱起了眉头。 “金指,这是你第一次主动笑,也是你第一次喊我的名字。” 事出反常必有妖,金指他不对劲。他甚至怀疑面前的金指,并不是他爱的金指,而是个戴着人皮面具的,不知道谁冒充的。 心内怀疑,他的手就伸出,拂上了金指的脸颊,来回刮蹭着验证。如果是真的金指,此时一定会红了脸,羞窘的避开他的手指,可面前的金指没有,非但没有,还捉住他的手,温柔一笑,“梦梦,今天八月初十,还有五天,咱们认识就整整十年了。” 呃…… 这言语间满满的怨气。 蓝梦一怔,原来是这样,嫌自己冷落了他吗? 一把将人带入怀中,蓝梦垂首给他一吻,“金指,我心中最爱始终都是你。” 今晚的金指,真的和以往区别太大了,竟然主动回应了他,甚至还更主动的为蓝梦更衣,眼波柔和情意满溢,“梦梦,我想和你共浴,今夜没有追兵来。” “哈哈哈……”蓝梦伸手在他下颌摸了一把,笑着任由他为自己宽衣,然后与他一同跨入浴桶。 一夜皆如那夜,罗帐生香,恩爱缠绵,两情相悦,屋外明月高悬,浪漫满屋…… “金指,不要总吃醋,好吗?” 金指悠悠的叹息,从垂下的罗帐内传出,“我没有,只是想今夜只属于你和我。” “金……金指……”蓝梦突然声音变了调子。下一刻,便跌跌撞撞的捂着胸口,撞出罗帐,却才走出三四步,便一下瘫软在地。 蓝梦口角挂着一缕新鲜的乌紫血痕,不可思议的看着紧随而出的恋人,“你给我下了药?” 金指神色一黯,双眸中光亮迅速消失,他没有回答,只是紧紧咬着牙,默默的站在蓝梦身边。 “为什么?”蓝梦不解,甚至不信。就算全天下的人都背叛他,金指也绝无可能啊,他们除了是恋人,更是政治上难得的,见地一致的知心人,他们两个人心灵契合的如同一个灵魂装进两个身体里般,他怎么会对自己痛下杀手呢? 腹内痛如刀绞,脏腑仿佛被一只烧红的烙铁反复来回划过般。蓝梦强忍着疼痛,又问了一遍,“金指,为什么?叫我死的明白。” 他没有喊人,甚至说话的声音,都还如平时那般的温和。这个情况,蓝梦自己知道,叫人来也没救了。 他此时,只想做个死得明白的鬼。 两串晶莹的泪珠,从金指垂着的睫毛下滴落,砸在地毯上。 金指缓缓举起右手,那个金灿灿的中指,此时颜色正在慢慢褪去。 蓝梦一惊,“你也中毒了?”他记得金指说过,这枚金手指褪色的那天,就是他生命终结的时候。 “为什么?到底是为什么?”他彻底搞不懂了。 金指却一下跪在他面前,口角也渗出一缕黑血。他笑笑,说道,“我和云清当初说好的,为了这天下,我什么都能做。” “天下?”蓝梦更不解了。 “我是汉人。梦梦,我汉人的江山,只能是汉人来坐。” “可你……”蓝梦顿住,然后呵呵冷笑,“我明白了,所以你在我身边守着,从始至终,都只是为了能随时有机会下手结果我的性命吗?那为什么还要帮我坐上王位,帮我出谋划策和汉人将领为敌?” 金指泪落如雨,不用他回答,蓝梦稍作思索便明白过来,“你帮我和窦家坤作战,是为了给金陵姓高的铺路?那现在动手,是不是太早了些?我一死,窦家坤不但能攻下大燕,更有晋地城池失去制约也难保住,岂不是壮大了他的势力?” 金指低声道,“云清改变了想法,高思远残暴卑鄙,并非百姓之福,窦家坤仁义良善,其子更胜其父,这才是汉人之福。” 蓝梦了然,若是想扶持窦家坤,这就能理解了。他叹口气,看着金指那几乎变成透明的中指,突然拉过他的手,“为什么你也会中毒?如此杀我一人足矣,你怎么也会中毒?” 他都没有问自己是怎么中毒的,竟然先来关心自己怎么也会中毒,金指内心那和他一样的绞痛中,带了丝丝的温暖甜蜜。 听他这么问,金指避开蓝梦的眼睛,看向别处,答非所问的回答,“……因为以后的事,没有我也可以了,云清自己就能……” 什么意思?天下不需要你了,你就要去死吗? 这个别扭的人,蓝梦细想片刻,便已经明白,他神色温柔的爬进金指怀中,微微一笑,如清风拂面,“傻不傻,竟然陪我一起死。我这个人花心的很,恨我吗?” 金指摇摇头,“是地狱还是天堂,以后我们都一起走。” 蓝梦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哈哈大笑,“那还给我下毒吗?还算计我吗?” 没有回答,金指只是将他抱的更紧。 “来世若还能为人,你能不能不要做和尚了,反正你也是个假和尚。” 金指面色一变,不满的横他一眼。 蓝梦更乐了,开怀道,“虽然是假和尚,却是真菩萨。有大善大义,能与你同赴黄泉,我大概也能沾点光,成个仙啊菩萨的。” 金指笑笑,闭上眼睛,蓝梦举起他右手看看,那已经完全褪尽金色的中指,将他拉入怀中,也合上了眼眸。 是夜,洺州城外一家客栈内,突然金光大盛,半空中竟然出现两道金光,流星般遁入苍茫夜空。 但这事出自打更的更夫之口,大家疑信参半,众说不一。 次日,北燕皇族突传噩耗,年轻的王子昨夜薨逝。皇族中匆匆找了旁支登了王位,派人来找窦家坤求和。来谈和的人,竟然是当初邺城的吕立新,窦家坤恼恨此人埋伏邺城坑害自己兄弟,竟然斩杀了来使,誓要灭尽北燕一族。 第二七四章 魂归故乡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金陵城内,石云清听完阿一的汇报,半天没有言语。 “公子,金指大师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何必赔上自己的性命?为了一个异族人,太不值当了。” 石云清笑笑,“他是金指的心上人……且不说这个,腊月他们到了么?” “再有十来天就能到了,沿途一切顺利。” 石云清点点头,“那我回去交代下家中人,托付给老四,咱们也回邺城。” 十月初三,邺城竟然飘起了飞雪,腊月挺着孕肚,披麻戴孝一身白的进了城,早有石云清手下护卫报与窦家坤知道。 因此,腊月他们前脚刚踏进城门,就有窦家坤长子窦德也是一身孝衣的亲自等候迎接,邺城夹道两路店铺,清一色的蒙了白布,挂着白灯笼,都一起迎接祭奠这位当初救邺城于水火的将军归乡。 随着窦德身边礼官高喊一声:“恭迎戴将军还朝!”四周纸钱伴着细雪飘舞而下。 腊月再也忍不住的热泪盈眶,哭的不能自已,早有闻声而来的小豆子和常嬷嬷他们左右搀扶着,亲人相见顾不上倾诉,抱头大哭着。戴雪棺椁前后,以赖七为首的数百白甲白盔的旧日部下护灵,两旁百姓莫不举哀悲恸。 戴雪生前对官职从不在意,窦家坤几次要为他加官都被拒绝,如今被窦家坤追封为忠勇侯,爵位世袭,却被腊月上殿谢恩,亲口拒绝,跪泣伏拜道,“民女只愿孩子将来过寻常人家生活,还望陛下成全。” 窦家坤只好作罢,又亲自赏赐了银钱万金,土地无数才肯罢休。 当年冬月初,燕国因蓝梦亡故后新登基王子不能服众,宫廷内乱,分作几股势力,被窦家坤趁机逐个击破,赶到了草原深处罗刹国边境。 当年大年三十晚上,子时岁交时辰,腊月临盆产下一子,其子诞下后眉心一颗米粒大的胭脂记,常嬷嬷高掌柜等高兴的喜作一团,腊月却抱着孩子痛哭数天。 旁人都以为她是思念亡夫,却无人知道,她想到的前世今生两世的经历,命运多舛,这孩子和自己的两条命,是用了夫君交换而来。 次年春,窦家坤传位长子窦德后,御驾亲征,挥兵南下,拼死为兄弟报仇。在石云清辅佐下,一路破关斩将,当年秋,便攻占了金陵城。 却在城破当日,仰天大笑数声,痛呼:“当年洺州举事十兄弟们,愚兄来了!”后站立而亡。 举国哀悼,罢乐止嫁娶一年。 一晃五年过去,如今的邺城繁荣更胜往昔,百姓富足,衣食无忧,说一句黄金遍地也不为过。邺城最繁盛的胭脂一条街上,两旁店铺半数都是姓邢。 邢记胭脂夫人的传奇经历响彻全国,据闻其富有程度,不但远超当年石家,如今更是富可敌国。 但这胭脂夫人,虽然富有,却乐善好施,邺城有一家“仁善堂”,专门收留那种失孤的孩童,不论哪里人氏,也不论是不是汉人,只要是孤儿,送进来就一律同等对待。 负责管理这家仁善堂的正是小豆子和小喜,后来仁善堂遍布全国,可每家仁善堂的门口,都会立着一块木牌,讲述仁善堂的来历和纪念的人。 因此,大江南北都知道当初拳头山那一对卖花的兄妹的故事,这故事传的广了,直接影响到了一个人,正是当初杀害兄妹俩的马香儿。 本来初时是没人知道这件事的,可是关九卿好事,听说仁善堂的故事后竟然热心肠的改编成了戏本子,全国各地戏楼里演出传唱。 更不知道是哪个好事的,说出那戏文里的杀害兄妹俩的恶人正是如今石家当家石四公子的正妻。以至于后来马香儿出门,都会被扔菜叶子臭鸡蛋,虽有丈夫百般劝解安慰,却终因心气儿高傲,受辱不起,竟然生生气死了。 腊月如今已经不大管铺子里的事了,高掌柜把薛航培养出来后,也和常嬷嬷一心在家赋闲养老,平时就专心在家陪着腊月的儿子玩。 可是,等小家伙五岁那年去了邺城学堂念书后,他这含饴弄孙的乐趣,就一下子消失了,百般无聊下,竟然与常嬷嬷弄了一处说书摊子,天天到邺城南门和那帮乞丐混在一处,扯天侃地起来。 高掌柜这一番做为,着实把腊月和薛航他们吃了一惊,高掌柜当初是何等稳重的人物,再想不到有一天竟然会和那些没个人形的乞丐们称兄道弟的,且乐在其中。 再过了半年,腊月索性作主为小豆子和薛航办了婚事成了亲,陪嫁了十几间铺面做嫁妆,那浩浩荡荡的十里红妆,直把邺城大姑娘小媳妇眼馋的,恨不得亲为代之。 本来腊月还犯愁该给小喜找个什么样的人家,谁知宫中当朝皇帝的五弟静王爷,竟然着人来提亲,再一问小喜,方才知道这丫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和这位五王爷相识且还私定了终身。 腊月对这桩亲事不甚赞同,劝了小喜许多话,“王府侯门比不得咱们寻常富贵人家的后宅,平时行事稍有差池,就要丢了性命去的。” 可是小喜王八吃秤砣铁了心的就要嫁与这五王爷,腊月人事既然尽到了,别的也只能听天由命而已,薛航却劝腊月不必担心。 腊月不解,询问原因。 薛航早就与腊月姐弟相称,安慰她道,“姐姐不要担心,当日五王爷和姐姐相识,就是在仁善堂内,这位五王爷并无心朝堂,心地善良,也不大与朝中人来往,每日最爱和仁善堂内孩子玩做一处。其他几处诸如磁州,相州的仁善堂,多蒙五王爷出力照顾,才能那么快办起来,也是因为挂了五王爷的名头,才没人敢去捣乱生事的。” 腊月这才转忧为喜,当下点头笑道,“不想五王爷竟是这样亲和的人,那我就放心了。” 小喜的婚事就这样定了下来,年底就嫁入王府完了婚,且还被立为了正妃,又是邺城一桩野鸡飞上枝头成了金凤凰的传奇传说。 到后来,只因邢记胭脂夫人和她身边的人个个都有传奇故事,邺城就流传着他们家胭脂能旺人运气的传说,以至于客人激增,几乎抢去了长江以北一大半的胭脂生意,日进的又何止是斗金。 腊月也都不以为意,只是专心在家教养儿子。且,当初虽未曾和戴雪正式成婚,她自认已是戴家媳妇,夫君亡故后,竟然自觉穿起寡妇素净衣衫,最喜人称她戴夫人。 第二七五章 小凤凰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这一年的春三月,邺城杨柳絮仿佛下雪似的,飞的到处都是,腊月带着儿子,到郊外双子塔游玩。 小家伙名唤凤凰,生的亦是人如其名,俊俏白皙,真如凤凰般美丽。眉心间一粒艳红的胭脂记,更是趁的容颜妖媚,比寻常女孩子还要娇美动人。 腊月每次看到孩子的这幅容貌都十分头疼,明明是个男孩子,怎么就生了这么一张堪比妲己的脸。因此,那本来十分坚决不让儿子学武的心思,在赖七一番劝说后,就松动了。 过年的时候,赖七带着孩子,到他们家拜年。如今王老仙儿的那个女儿,也已经九岁了,生的腼腆娇弱的,倒不似其母。 腊月如今早就放下了那些过往的仇恨,且这孩子当初也算是自己搭手救了的。再说张晚晴,早就患花柳病死在红香楼内好几年了,还有什么过不去的。 赖七每次带着这个女娃娃过来,儿子都会主动抓着人家小姑娘一起玩,小嘴叭叭的又会说又甜,姐姐长姐姐短的,说的个小女孩心甘情愿的被凤凰当成了奴才支使着做这个做那个的。 眼看着凤凰又唤了小姐姐出去玩了,赖七便与腊月边吃茶边闲谈。 “嫂嫂,小凤凰如今还是在邺城寻常大学堂念书么?”赖七如今已经是皇帝亲封的护国大将军位列一品,可每次见到腊月,还是很谦逊的唤嫂嫂。 腊月笑着点头,“我知道你的意思,让凤凰在寻常学堂念书就行了,认得字就好了。这孩子,我并不想他将来入朝为官。” 赖七沉默半晌,他自然知道腊月心中所虑,这位嫂嫂到现在都觉得当初戴将军的死,是因为会功夫导致,若不会功夫,就不会有那么一场杀身之祸。 他叹口气,劝道,“当初那位石大公子在金陵之战的时候,已经以命偿过了,嫂嫂还是不能释怀么?” 腊月脸上笑容一僵,声音立刻冷下来,“我知道,当初攻打金陵,多蒙这位石大公子出谋划策,才那么顺利,可是一码归一码,你们如何歌颂他,我管不到,但我这里不愿多提此人,赖七你来此处看望嫂嫂我很开心,但以后若是还提起此人,咱们这点情分就不念也罢。” 赖七连忙认错,心中暗叹一声,看来石大公子这点忙是帮不上了。 顿了顿,他又道,“嫂嫂,赖七以为……小凤凰还是学些功夫的好。” “为何?” “嫂嫂您看凤凰容貌,赖七这一生南征北战,阅人无数,却还从不曾见到过,生的如此貌美的男子,若不让他学些自保的能力,将来……” 他没说下去,腊月却心惊不已。早就风闻这世上专门有一种人,挑着容貌俊美的男子下手,打晕了卖入南风馆之类的风月场所牟利。更有甚者,据说有被富家子弟拍卖走的,所受都是非人折磨。再者说,自己当初也见过蓝梦和金指…… 凤凰如今才不过六岁而已,那容貌,已经有倾城之姿,再长几年…… 她不敢想下去了。 见腊月神色,赖七已有了三分把握,于是继续说服道,“嫂嫂不让凤凰从军,那便不从军。将军当初离开凤凰山的时候,曾经留下十个功夫高强的护卫留守。如今天下太平后,他们十人过惯了世外生活,也不愿再回到朝堂,嫂子若是放心,赖七可以带着凤凰,拜入他们几人门下,好让孩子学一些足够自保的文武本事。” 腊月心中略有所动,思索片刻后道,“凤凰在我手中有些被众人娇惯的过了,薛航小豆子和高掌柜他们,对他溺爱纵容,把凤凰养成个无法无天的性子,我最近也极为担忧此事……” 她略一顿,笑道,“是我多虑了,凤凰山上阿雪的旧部我原就该放心的,如此你就等我几天,与凤凰说一说,等出了正月,就让他上山学艺去好了。” 赖七心中一喜,再没想到此事竟然如此容易,当下又把那凤凰山上的十个兄弟大力夸赞了一番后,才带着师傅的女儿,如今在他手里做了长女的小丫头离去了。 小凤凰依依不舍的与他做别,赖七抱着他,转了两圈,小声在他耳边道,“与你娘说通了。” 小凤凰眼睛一瞪,不可思议的惊呼,“真的吗?那我师傅……” “嘘……”赖七左右看看,低声道,“你千万别露出你师傅来,我和你娘说的是让你到凤凰山,与你爹旧日部下手下学艺的,你可记好了,别说漏了嘴,到时候害得我也被你娘骂。” 小凤凰连忙紧紧捂住嘴巴,点了点头,这才和赖七做别,又整了整衣服,迈着娘最喜欢的四平八稳的小步伐去见母亲。 一进门果不其然,母亲摸着自己的头,说了一大篇话后,表明了要让他上凤凰山学艺的意思。 他一看母亲的表情,就知道其实母亲根本舍不得自己离开,于是便也装着不舍的掉了两滴泪,最后却话锋一转,义正言辞的道,“……孩儿虽然舍不得母亲,但我乃是当朝先帝亲封忠勇候之子,岂能如此脓包,不过上山学艺吃点小苦而已,这就退缩害怕了,还有什么脸说自己是英雄后人。” 他爬上母亲膝盖,小手一下勾住母亲脖子,大大的在她脸上亲了一口,坚定道,“娘,您在家安心想我,我每年都回来看您一次,等我学成了本事,就回来保护娘!” 腊月被他逗的噗嗤笑出声,捏着他的腮,无奈道,“不知道你像了谁了,爹娘都不是这等巧嘴会说的,偏偏生了个你小八哥似的这么多话。罢了,你既然不怕辛苦,娘回头就去回了你七叔叔去,等出了正月,就去拜见师傅们。” 凤凰心中高兴的恨不得跳起来蹦三个圈,脸上却故作老成的对母亲弯腰一揖,正色道,“娘亲既然同意孩儿到别处学艺了,孩儿自当去学里辞别下先生,谢过他这两年来的启蒙传授功课之恩。” 孩子这么懂事,腊月十分欣慰,哪有不答应的道理。 当夜凤凰就带了两个平时专门看护自己的,被他把把柄拿捏的死死两个护卫,一同去见了老师。 只不过,去见老师的地方,却有些奇怪,并不是邺城学堂的方向,反倒去了邺城西郊的槐树林。 一到树林里,小凤凰就奔着一人的身影扑过去,“师傅!我娘答应了,出了正月,我就能和你、还有十位武功师傅,在一起学本事了!” 那人一身粗布衣衫,颌下三缕青须,容貌极为俊美,颇有仙人之姿。 他一把抱起小凤凰,笑道,“你可有透漏师傅的名字吗?” “没有没有,除了七叔叔,没人知道教我学文的老师叫二水。” “嗯,那就好。” “不过,师傅啊,为什么你叫二水呢?师傅文采这么出众,你爹难道不认字的吗?这个名字,好像我家田庄里收庄稼的长工哥哥哦……” 第二七六章 金指大师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十一月寒冬的邺城,城南门墙根下,一群衣衫破烂的乞丐,正在晒着日暖闲扯淡。 乞丐甲:“我跟你说李二狗,我祖上,当初那可是名门。” 旁边叫李二狗的乞丐闻言哈哈哈大笑着,把破棉袄掩了掩,“你可得了吧,你爹去年才死的,都是一个庙里头要饭的,谁不认识谁,你还名门呢,照你这么说我也是名门之后。” 乞丐甲不服气的一歪头,“就你?你家祖上谁?” 李二狗从脑袋里挠出个虱子挤死,顺嘴道,“我爹是村头收破烂的,走街串巷谁不认识,这还不算名门?” 他一番话说完,周围哄然响起一阵大笑声,李二狗红着脸嘟囔着,垂着脑袋不吱声了,众人都纷纷调侃起来。 正说的热闹呢,城南官道上,跌跌撞撞的走过来一个白发如雪的人,摇摇晃晃喝醉酒了似的,跑到乞丐们面前不远处后,一跤摔倒,再没起来。 乞丐们连忙把他抬到墙角,又把要来的水灌了几口,里面有个年老的说道,“这是累着了,瞧这人是赶了大远路,不用管了,睡会就好了。” 大家闻言放下心来,又继续胡吹六拉的说起话来,累倒的那个被众乞丐救下的人,却开始胡梦颠倒的做起梦来。 这乞丐正是从北燕逃回来的张之城,迷迷糊糊的就听有人在他耳边念佛。 他一睁眼,竟然见到那位金指和尚站在面前,当下一惊,“你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会在我梦里出现?你莫不成是来勾我死的么?” 金指合掌低叹,“你怨恨你那妻子吗?” 张之城闻言恼恨道,“我自然恨她,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到底哪里对不起她了,就是娶了个妾,也不至于如此对待我家,就是我娘和她有仇恨,我却始终不曾亏待她,她怎么能如此对我?” 金指又念一声佛号,“张施主,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不曾醒悟,若不是蓝梦因你母亲之故托我,我本不该是那渡你的人。” 他说完一挥手,金光闪过后,之城来到了当初自己张家的后园,只是自己身体都是透明的,仿佛一层气泡般。 无论他怎么呼喊,身边经过的母亲和妹妹都喊不应。心下焦急又喊不应,他只好跟着妹妹到了母亲处,结果就听到了母亲和妹妹定下的要在红豆羹中下药的计谋。 他气的就上前大喊,可根本毫无作用。眼睛一眨就来到了那个乞丐面前,瞪眼看着他被家丁抬到腊月床上,然后腊月喝下红豆羹,被剥了衣服丢到床上。 之城徒劳的怒吼着,去扒拉那缠在一处的两人,却一下扑了个空……然后亲眼看到了腊月怀孕,母亲怎么说服腊月住到了张家后院的那间破茅草屋里。 再然后,他竟然亲眼看到了自己带着月娘高中回乡。是真正的高中,有喜报和朝廷的圣旨,他看到了自己在破茅草屋中,对容颜憔悴挺着肚子的腊月说着绝情的话,心中仅存的那点爱意,也随着面前的女人丑陋的面容消失的无影无踪。 时间在这幻境中转瞬即逝,他还没来得及细细品味那高中的喜悦,一转眼已经到了十冬腊月,府中上下喜气洋洋,娟娘笨拙的挺着肚子,帮着母亲忙里忙外,没有人想到后院的那个破茅草屋里的女人。 之城唾弃的看了一眼幻境中春风得意的自己,径直去了后院那间茅草屋里。 腊月抱着肚子,在稻草上来回翻滚着,脸上豆大的汗珠如雨而落,她这是要生了,之城连忙喊人,想要上前去搀扶她。 无数次从她身体中穿过后,他终于放弃了,眼睁睁的看着腊月咬着一束稻草,痛了半夜。等到府中热闹退去的时候,她才生下了那个孩子。 那孩子哭声嘹亮,可是片刻后,声音便渐渐小了下去,腊月身下的稻草里,不断渗出鲜血来……她产后大出血了。 之城含着眼泪看着腊月,先是嫌弃的,带着仇恨的目光,把孩子推在一旁。不久后,又把孩子抱了过来,然后咬破手指,塞进孩子口中。 茅草屋顶,破着个不小的洞,透进来的月光和鹅毛大雪,在地上铺了雪白的一层。腊月身下的血,渐渐汇流成小溪,流向那一层雪白,把雪染成红色。 雪越下越大,腊月抱着孩子的身体,渐渐僵硬冰冷,那吮着母亲手指的孩子,眉心间一颗米粒大的胭脂记,血红血红的,夺人眼目。 眼前金光一闪,他又看到了金指大师。 “这是什么?”出乎金指意料的,之城竟然极为淡定。 “是尊夫人的前世。” 之城一惊,“前世?我以为……都是虚幻影像。” 金指微微一笑,“前尘往事,芸芸众生,本就是虚妄之相,你能说出这句话,可见的确有佛缘。” “前世的月娘,既然死了,如何又会有了今生这番经历的?”之城皱着眉头,百思不得其解,“难道月娘……竟然是带着前世的记忆重生的么?” “正是如此。张施主,还有想要知道的吗?” 之城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苦笑一声,自言自语道,“若前世那般,今生她所作所为并不为过,因果不爽,之城无怨了。” 他抬头,“但,金指大师渡我又是何意?大师要如何渡我?” 金指伸出右手那根金色的中指,点在之城右手指尖,那金色便如染色般,迅速传遍之城的中指,不过一眨眼,他的中指也变成了金灿灿的颜色。 金指宣一声佛号,“当年我师傅点化我,我如今再点化了你。从此,你便是尘世间,新的金指大师。” 之城愣愣怔怔的,竟然也学着金指那般合掌为礼,宣了一声佛号,“阿弥陀佛,徒儿多谢师傅点化。” 说完后,他自己也吃了一惊,惊呼一声,从梦中醒来。周围的乞丐还在继续说着话晒太阳。 之城举起右手,看了看那根金灿灿的手指,突然起身,对众乞丐环揖一圈,起身而去。 凤凰寺后来又来了个金指大师,园内白牡丹盛开四时不谢,据传都是金指大师那根金手指所赐。 大师修为高深,最擅点破红尘中看不透的痴男怨女、前世今生、是非恩怨。 有那爱恨纠缠痛苦不堪的,到凤凰寺中求点化的善男信女们,只消被金指大师念一篇佛经睡一觉……醒来后,就能神清气爽的放下心结,欢喜而去。 凤凰山下凤凰寺由此名头大盛。 (新书《我有一本勾魂册》,起点男频正在连载,欢迎大家移步支持,谢谢。) 第二七七章 榴花红(全书完) - 重生之胭脂夫人 - 纸人叔叔 凤凰山里有一座险峰叫做母猪脑。这座山峰坐落的地方四周都是万丈深渊,只在东侧有一条半尺宽的小石径,平时就连采药的人都不愿意来此处涉险。 传说山里原本有个寨子,是当年的开国将军忠勇候戴雪戴将军藏身屯兵之处,后来不知怎么的被十个强人占去,又把山路凿断,再想过去除非生了翅膀,后来这座山峰就被当地人改名叫做了十爹山。 普通人过不去,但这山寨里的强人们却都来往进出如履平地。据山下村民传说,那山上一共住了十个强人,都是半仙之体,来去足不沾地,草叶间飞来飞去。 此时就有山下同义村的村民罗膀子,正在胭脂夫人设在山下的一个叫做“一文钱”的粥棚里,边喝粥边讲自己的经历,旁边聚集了一群村民听他胡侃。 人越多,罗膀子越情绪高昂,呼噜呼噜喝了一大碗粥,拍着胸脯道:“……你们是不知道啊,可把我吓死了。” 村民门起哄都让他仔细给讲讲。 “咋着吓死了?罗膀子你就可劲儿吹吧。” “真没吹,”罗膀子心有余悸的道,“那十爹山旁的崖壁上长着个大灵芝,我寻思着弄下来换点钱娶个老婆,就攀着石头想上去采……“ 乡民们的关注点永远清奇的不知道拐向何方。 村人甲打断他:“那里真有灵芝?我上回听老索家娘们儿说的,还当她胡扯呢,我咋就没看到,多大个儿,怕不是成了精了吧?这你也敢采?” 村人乙:“你罗膀子不够兄弟啊。有这事都不吱声,闷声偷发财,那是你自己能降住的东西?上回我去粜米还叫上你一块,以后不把你当兄弟了……“ 粥棚子的老板是个生的十分俊俏的少年小伙子。村民们只知道他叫做凤凰,是邺城胭脂夫人的儿子,每年七八月份都要亲自来开两个月的粥棚,说是母亲的意愿。 至于胭脂夫人的名头有多响亮,他们种地的百姓,也不买胭脂,并不知道这些个东西。 此时,凤凰见大家伙说的热闹,端上来几份山里晒得地瓜干炒瓜子,笑呵呵的道:“罗膀子,你是咋脱险的?说来听听,我赶紧写下来?” 一个上岁数的老爷爷牙笑道:“你娘还在收集故事呢?” “嗯,我娘就好听这些,我多攒点,回头犯错了好哄她开心,能让我少挨打。”凤凰笑着铺开了纸笔。 罗膀子一看要把自己经历写下来,瞬间就来了精神,添油加醋的把经过说的更离谱了:“你们是不知道啊,我当时脚下一滑,就摔向那万丈深渊,说时迟那时快,你们猜怎么着?” “怎么着?哎哟罗膀子,你他娘就别吊人胃口了,说话响快点成不,别王寡妇挤屁似的,一个字一个字的崩。” “嘿嘿,这不是要给我写书么,那我不得竞彩点?”罗膀子有点不好意思的,“我掉下去的时候就想,完球了,我罗膀子二十好几了,连个大姑娘手还没碰过,就这么死了也是个屈死鬼,也不能安心。然后就见旁边突然飞出来一个人,那是真飞过来的啊,一把抓住我脖领子就把我给拎起来了。” “真的飞的?”旁边一个十八九的小伙子听的向往,惊奇道,“腾云没?云朵是黑的还是白的?听我姥姥说腾黑云的是妖怪,白云的是神仙。” 罗膀子白眼一翻:“那谁看清了?我都快吓死了,还有心思看人家云彩黑的白的?你管啥色呢?反正救人的就是好人,这十爹山的十个半仙,我是感恩戴德,后辈都要叮嘱给他们上香供一辈子的……” 他们说的正热闹呢,凤凰侧首看到远远的山峰上有个戴斗笠的人,于是连忙吩咐给身边小厮照看着粥棚,自己悄悄退了出去。 戴斗笠的人和凤凰一起来到了十爹山下的山谷,看看左右无人,两人便“飞”到了对面山峰,若是此时罗膀子在此,一定会惊呼出声“就是这么飞的!那些神仙就是这么飞过去的!” “八师傅,我二水师傅怎的突然就病这么重了?” 戴斗笠的正是石云清身边的侍卫阿八,如今他们十人负责教小凤凰武功,他们公子教他文课。 阿八叹口气,低声道:“你二水师傅今年身体一直都不怎么好,自从三年前将徽州来的灾民安置到砚花水,重建那里后,日夜不肯休息,操劳过重,当时本就伤寒咳嗽的,还坚持要帮那些人研制香料方子,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住,更不要说他一个文弱书生了,这一病倒就来势汹汹。” 小凤凰面色担忧的几步奔上山,也不等八师傅了,慌里慌张的扑到二水师傅房里。 其他九位师傅都在呢,床上二水师傅才不过一个月不见,已经瘦成了一把骨头,见徒弟来了,笑着对他招招手。 小凤凰擦擦眼角,挤出个笑来,连忙跪在床前,一把握住他的手:“师傅,我回头抓宫里御医来给您看病好不好。” 石云清摸着他的脑袋,答应着:“好。师傅这回叫你来是想托你还给你娘一样东西。” 人自知去日不远才会托付东西,凤凰听的心里一酸,本欲推拒,想了想还是强忍悲痛点了点头。 阿一捧过个小木匣,交给凤凰。 石云清叹气道:“里头的那封信是给你的,我去了你再看,另外的那条银球香囊是你娘的,当年……”他欲言又止半天,最后自嘲一笑,“罢了,都是陈年过往了。你和你娘说一声,砚花水村民们现在安居乐业,羊犀草产量极高,还另外发现了十来种村里独有的香料,叫你娘给他们一条活路。” 石云清说着眼神渐渐涣散,口中喃喃低语,凤凰凑近细听,竟然是一首诗:“旧年腊月老梅前,山庙依墙烂醉眠。阖目之前花正灿,醒来白雪葬黄泉。” 一滴泪顺着他眼角滑落,十爹山悲声震天。 邺城石家府邸内,十家大公子院内各色石榴花一夜之间全部盛开,似血如霞,石家当家家主,当年的石家四公子,望着满院的花沉默许久后,才回头令人将大哥排位迎进祠堂,且将自己膝下长子过继到了大哥名下,认真当作下任家主培养。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