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五章 他国异乡步步惊 汾国的迎亲队伍从东城浩浩荡荡而归,昭示着汾王妃的到来。?▲.ww. ▲ 经过了一路的颠簸,顾宛颜整个人已然是乏的不行了,终于马车停顿在了汾王殿前,这令人疲倦的舟车劳顿才算是告一段落。 可是顾宛颜在意识到他们一行人已经抵达汾王宫时,心中的抵触情绪却又盖过了一路劳累带给她的不适感。 在揽月的搀扶下下了马车,她默默环顾起周遭的一切。 富丽堂皇的汾王殿坐落在汾王宫的正中央,士兵与宫女下人都规规矩矩地垂而立与殿前,似乎在等待主人话。这郡国的王宫虽是不比皇宫,可也不失该有的大气。毕竟这汾国在归属于楼兰国之前,也是一个实力不容小觑的国家。 顾宛颜下意识地在人群中寻找予风的身影,她左右看了看,还没看见予风在何处,视线便被一张令人厌烦的脸占据了。 崔东田带着一脸笑意站在顾宛颜跟前,道:“王妃辛苦了,本王这就吩咐人带你寝宫歇息。” 说着,他凑近了些,贴在顾宛颜耳畔补了一句:“寝宫可是早早就为王妃备好了。” 顾宛颜悄悄退了半步,竭力掩藏着自己内心的厌恶,只说:“我有一个不情之请,请汾王允许。” 崔东田见顾宛颜主动提要求,有些兴奋,忙说:“王妃请讲。” 顾宛颜说:“初来乍到汾国,内心有些生疏,也听不惯被人叫王妃,不知道能不能请这汾王宫里的人仍唤我一声丛公主。” 崔东田愣了愣,眼珠一转,想,只是个称谓而已,并非什么大事,便爽快地应了:“好好,王妃,啊不,公主若不习惯,以后再慢慢改,只是称谓而已,我崔东田岂是在意这些拘节之人!” 顾宛颜颔又抬头,算是回应。 随后,她便随着宫女去了自己在汾王宫的寝宫。 ? 寝宫门前挂着大大的牌匾写着“承欢殿”三字,令顾宛颜有些诧异。 揽月瞧见了,撇嘴,想了想低声说:“这汾王倒也有心,用了公主以前宫殿的名字。” 顾宛颜不屑,径直往里走。待安顿妥善后,她忙问这殿里的宫人:“你们可知随我一同前来的予风圣师和穆卫官在哪里?” 被问的宫人说:“回公主,予风圣师在另一个殿,穆吉卫官将被安置在宫外的一处府内。” 顾宛颜不乐意了,立刻说:“这可不成!予风圣师是尊王殿下派来护我周全的,穆吉卫官更是我的贴身侍卫,告诉你们汾王,我必须要让他们常伴我左右,他们的住处与承欢殿不能过三里地。”宫人有点为难:“这......” 揽月说:“丛公主是汾王的夫人,她的话岂有你不听之理?公主的意思你只管传达给汾王便是。” 宫人胆怯地应下,然后匆匆退下了。 不过倒也出乎意料,崔东田对顾宛颜的这个要求又是爽快地答应了,他承诺隔天便会将予风圣师和贴身侍卫穆吉的住处迁至顾宛颜宫殿旁。 夜里,崔东田忙完了政事,直接来了承欢殿。 他一来就屏退了全殿的人,意图十分明显。 顾宛颜坐在房间里,心咚咚直跳,直到她听见了崔东田推门的声响。 “夫人。”崔东田好像喝了些酒,摇摇晃晃进来走到顾宛颜身后,话中也带着微醺之意,“近日实在事务繁多,你可有怪我刚接你回来便冷落你一人用晚膳?” 顾宛颜听得背脊凉,她僵硬地转过去,话中不带语气:“汾王多虑了,并无责怪——只是我长途跋涉的倦意还没褪去,旧疾有些复,今天想早点休息,想必汾王也累了,若无事的话请汾王也去休息吧。.ww. ●” 崔东田一听这话,酒好似醒了三分,他忙关切地扶着顾宛颜的肩问:“旧疾复?夫人可要医者来诊?尊王之前就嘱咐过我你的旧疾易,时必须静养容不得他人打扰。。。。。。是本王顾虑不周,应该让行程拉长些的,要不是这么匆匆往回赶夫人的旧疾怕也不会复了。” 顾宛颜愣了愣,顺着崔东田的话说:“是,所以汾王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这逐客令一下,崔东田也不好再说什么。只是他心里恨得牙痒痒——什么旧疾,偏挑这个时候复,坏了老子的好事! 寒暄了几句后,崔东田怏怏离开了。 顾宛颜看他走了,整个人才长舒一口气。 可是她心里也着急了起来,称病一段时间也许还奏效,可时间一长该怎么办? 唉!不管了,熬过一天是一天! 隔天,顾宛颜见到了予风,予风的宫殿果真就邻着承欢殿。 她看见予风后,一颗悬着的心才稍稍安定了一些。 顾宛颜在予风的新殿里转了好几圈,感叹:“要是你不在,我恐怕连觉都睡不着!” 予风却是话锋一转:“此来汾国,感觉不对劲。”顾宛颜立马提高了警惕,她在确认这房里没有其他人后,紧紧关上了房门,低声问予风:“怎么说?” 予风正色道:“昨天我独自在这王宫里转了转,注意到了这宫中的兵将十分之多,按常理来说一个郡国王宫里是不该有这么多兵将的,而且看他们的模样个个都是精兵。一般来说,普通的侍卫守卫王宫足矣。” 顾宛颜眼珠一转:“你的意思是......” 予风继续说:“况且单是宫内就有这么多精兵,我担心崔东田私下拥有更为强大的精兵部队。” “他想谋反?” 予风点点头:“崔东田想谋反早是不争的事实,只是没想到他的实力比我们想象的恐怕要强。” 顾宛颜问:“那我们该怎么办?” 予风颔:“我们不能怎么办,崔东田他不敢对你怎么样,但你也要顾好自己的周全。其他的,尊王殿下自有安排。” 顾宛颜点了点头,心里却不这么想。 三年,楼兰真承诺她三年后便给她自由,也就是说楼兰真有信心在三年内解决掉这乱党叛王。可若汾国可以早点被解决呢?那她岂不是可以早点获得自由? 想着,一盘不小的棋已经在她心中慢慢铺开。 予风斜眼看了顾宛颜一眼,似乎已经把她心里的小算盘看穿了:“你可别自不量力,就凭你是不可能可以打垮崔东田的。” 顾宛颜一阵脸红,有点不高兴的样子:“好像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予风冷冷说:“只是提醒你只需要顾好自己即可。” 顾宛颜敷衍地答应了,心中却怎么甘于此? 她要自由! ------------------------------------------------------------- 汾王殿里,崔东田和自己的同盟同党们又开始计划着下一步打算了,胥东也是在场的。 众人交谈之余免不了提及这新嫁王妃,有人认为用公主和亲是楼兰真的缓兵之计,代表楼兰真害怕了。 纵是如此,大家也都想要见一见这个从皇宫里来的公主。 崔东田向来自负,为了炫耀自己的新妻也便大大方方地说:“那本王明日设宴,各位一同前来,王妃也会出席!” 众人应好,崔东田却捕捉到了胥东的心不在焉。 待众人离去后,他悄步走到胥东跟前,低声说:“胥东兄近日可是有心事?” 胥东一晃神,说:“算是吧,一位朋友最近出了点事情。” 崔东田皱眉:“可需要本王相助?” 胥东摇摇头:“多谢汾王好意,只是这事恐怕我自己解决会好一些。” 崔东田说:“看你近日都是在东城和汾国之间来回奔波,实在辛苦。明日设宴一块儿去吧?见见那丛公主。” 胥东一听这丛公主的名字,想——本来她是该死之人却没死成。 他又摇摇头婉拒了:“不了,明天我还有其他事,就不去了。”崔东田不再多语,嘱咐了两句两人便散了。 胥东一人烦闷地走出了汾王殿,踱步在夜里。 他双眉紧锁——为什么,这都多久了,却仍然打探不到一丝一毫顾宛颜的消息?她一个人又会去哪里? 边想边走,胥东一抬头,忽然好似看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他瞧见一个侍卫装扮的人匆匆走过,那人的背影竟有几分像曾经打过交道的楚澜衣。 可胥东马上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那楚澜衣早已被斩示众,又怎会出现在这汾国王宫? 再回头,那人已经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第一章 顾家有女初长成 东边以东,一块大洲傲然独立于茫茫海洋之上。?? ? 这块大洲的主宰者,楼兰国,在七年前统一了战乱割据的大洲后,已然带领着整个大洲的黎民百姓度过了富庶而充实的七个年头。 而今,甚至已经没有人能清楚记得七年前的那三载战乱岁月是多么地让人绝望,即便是三两个人在午后的闲谈中不经意提起那如同万丈深渊的三年,人们也不过是沉默一瞬,然后笑笑带过。 ——那样的日子,地狱般的日子,是再也不会有了。 时过境迁,物是人非。那个创造楼兰盛世的王者,楼兰国尊王楼兰凌风在楼兰统一大洲以来的第七年,已经是一个奄奄一息的老人。他终日卧榻,渐离佳境,百日以来以药吊命。 春日过去,老尊王真切感到自己已经没有多少日子了,便在初夏,将尊王一位传给了楼兰国长王子,楼兰真。 全大洲的子民得知了老尊王将去,皆悲恸不已,道观和寺庙里时时能见着有人在为老尊王祈福。终于,这一天还是来了。 老尊王这日一早,便派人宣了新尊王来寝殿里。 楼兰真接旨赴殿,推开门后,看见神色苍白的父亲,心中满是酸楚。他三步并两步走到老尊王榻前扑通一声跪下:“父亲——” 老尊王看着自己的长子,用力扯出慈祥的微笑,虚弱道:“好孩子,本尊的眼光没错,真儿一定可以继承大业。。。。。。” 楼兰真摇摇头,张口还要说些什么,老尊王打断了他。“真儿。。。。。你听着,现在本尊时间已不多,还有两件事要嘱咐你。” 年轻的尊王郑重起来,凝神屏听。“第一。。。。。。我楼兰国能有今日,大洲能有今日,大半是靠了予风圣师。。。。。。真儿你且牢记,今后无论如何,都要保圣师十分的安全,并要一直像本尊一样尊敬圣师。。。。。。予风圣师就是我楼兰的护国符,听明白了吗?” 老尊王的声息越来越弱,一字一句喘地越厉害。楼兰真像是接了至高无上的圣旨一般凝重答应:“儿子牢记!” “还有。。。。。。”老尊王用最后一丝气力,给楼兰真讲了一个故事。 十七年前,大洲上一共有五十多个国家,楼兰国还只是众国中的一个小国。 当时大洲的整体局面相对和平,但隐患重重。那年王后产下了一名小公主,名楼兰丛。当时楼兰真八岁。 丛公主出生的那天,王后连连剧痛了六个时辰,下体血流不止。.ww. ?其次,据说整个生产过程中,天上一直是乌云密布,雷电交加,甚是悚人。 奇怪的是,丛公主呱呱落地的那一瞬间,窗外的乌云以奇快的度散去,阴沉的雷雨天片刻间转为大晴天。而王后的剧痛也忽然消失,血也莫名自动止住。 老尊王甚喜,认为这小公主的降临是吉兆,他正欲将新得爱女昭告天下之时,楼兰国圣师予风却赶了过来阻止了老尊王。 圣师道,这公主楼兰丛生来非凡人。他布阵算出,在那一天那一刻出生在那个地方的女婴,是八百年一见的两命女。她的命气里有巨大的力量,比一个国家命气的力量还要大,若是公主被留下,在气场上会与圣师为楼兰国布下的大阵相悖,那么楼兰国很有可能无法成为将来的大洲霸主。 老尊王当时年轻气盛,雄心壮志一腔热血,日日渴望自己的国家能更强能壮大。于是他沉思后,决定以大局为重,暂且先把丛公主送出宫去。待楼兰国一统大洲后,再接公主回来。 所以在当时,老尊王和王后含泪昭告全国,丛公主出生便夭折而死了。 予风圣师道尊王与王后不宜与丛公主见面,那种血缘之间的灵气会带来些什么,圣师自己也难以预料,总之只有如此一切才能步入正轨。于是往后的日子,老尊王每年都会给抚养丛公主的家里送去一些钱财,或是女孩子喜欢的华贵衣裳,再或是好玩儿的东西。 可是,在战乱爆的第一年,老尊王忽然与抚养丛公主的一家人失去了联系,这小公主也就此人间蒸了。 到如今,这一直是老尊王心中的一个秘密,愧疚的秘密,他始终觉得自己对不起这个孩子。。。。。。 楼兰真依旧跪在床前,听完了这个故事,一语不,一脸惊讶。 “所以,真儿。。。。。。本尊希望。。。。。。希望你能将你的妹妹找到,接她回家。。。。。不管她如今是生是死,也要。。。。。也要去找。。。。。。本尊一想到这个孩子可能在战乱里遭遇的种种,就甚是难受,我们楼兰国欠她太多了。。。。。。” 楼兰真长吸一口气,眼中有晶莹闪过,他低声道:“父亲请放心,真儿一定会帮您完成这个心愿的。” 不知道楼兰真的回应,老尊王是否听见。 “我们楼兰国欠她太多了”,是老尊王在这个世上说的最后一句话。 ======================================================================= 东城顾府,一派庄重肃穆。???.ww. ★ 这日,是顾府一年一度的祭祖大典。 顾老爷和顾夫人领着顾家儿女们齐齐跪在族堂里,完成祭祖仪式。 整个族堂中并无太多摆设,只是挂在墙上的七幅画像尤为显眼,每幅画像里的老者,都莫名让人肃然起敬。 顾老爷手中秉着七柱香,跪在族堂的正中央,他的目光依次扫过每一幅画像,然后沉声道:“我顾允玟和顾家四子没有让列祖列宗失望。先辈打下的基业,我们依然在尽心尽力地经营,我顾家珠宝的名声,会越来越响亮。望地下的先辈们,能够欣慰,和放心。” 说完他的目光定在自己父亲的那一幅画像上,沉思良久,片刻后他起身给每一位先辈上香。 顾家是一个历史悠久的珠宝世家,自大洲还是一片没有秩序的蛮荒之地时起,顾家祖先就开始在这片土地上着手创办顾家大业了。而后楼兰国被建立,顾家更是成为了御用的珠宝供应源。 宫里无论是尊王佩戴的玉器,还是宫中嫔妃头上的簪子耳上的宝石,都是源自顾家的厂子,一直至今。如今楼兰国是大洲的主人了,这顾家的地位也是高到了极点。 顾宛颜跪在最后一排,只竖着耳朵听着老爷讲话,头都不敢抬。她来顾府有九年了,但这是她第一次被允许进入顾家族堂,参加祭祖大典。 按理来说一个与顾家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是不能够进入族堂参加祭祖仪式的,可是顾夫人还是执意让她在这一年和顾家的儿女们一起祭拜祖先。顾宛颜心里明白,顾夫人早已把她自己当成了自己的女儿,如今这一举动更是说明了顾夫人对她的信任之深。顾宛颜很感激,除了感激还是感激。她更加下定决心要好好报答夫人以及顾家对她的收留和养育之恩。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族堂里的仪式完成了,顾老爷推开族堂的门,对门外的方管家说:“老方,下去吩咐一下,可以上山了。” 祭祖大典的一个重要步骤就是上山拜祖,顾家的祖坟在东城南山的山顶。 顾府的老爷夫人,公子小姐,还有诸多家丁丫鬟这一行人浩浩荡荡上山是中午,待他们下山回到顾府,月亮都在天上挂了有些时候了。 顾宛颜辞过众人,便早早回了房。 累,是真累!她一回到自己的房间便趴在了床上,动也不想动。 虽然从前的祭祖大典她都跟着上了山,可是也只是帮忙打打下手,多半是在一旁和家丁们站在一起,提拿东西什么的。可是今儿她是跪了又起起了又跪,拜了又磕头磕了头又拜,着实累人。 正当顾宛颜准备进入梦乡时,一阵敲门声猛地让她清醒了过来。 她揉揉脑袋,起身走过去拉开门,是雪姨。 雪姨是方管家的内人,方管家平时操持打理顾府上下大大小小的事情,而雪姨专门负责服侍夫人。 “雪姨,怎的,有事吗?”顾宛颜微笑,并把门全部打开,邀着雪姨进来坐。 “瞧你这模样可是倦的厉害,今儿可累着了吧。”雪姨打趣地说。 顾宛颜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算是默认自己的疲倦。 “快去洗洗脸醒一醒吧,夫人找六小姐还有些事情。”雪姨一面说一面把顾宛颜推到了墙边铜盆的边上。 顾宛颜洗过脸又简单梳理了一下头,然后才去东苑找夫人。 祭祖大典下来满府的人或是都累了,顾宛颜一路走到东苑去只见着些来往的下人。 东苑夫人的房里亮堂堂的,顾宛颜在门前落了脚步,清了清嗓子:“夫人,宛颜来了。” 没听见夫人的声音,门却被拉开了。 以往都是下人开门,这次见是夫人,顾宛颜有些惊讶,然后她嘴角上扬道:“夫人让我进去便是,何必亲自来开门。” 她边说边搀着夫人进屋,然后这才现房间里除了夫人一个人都没有。于是顾宛颜心中暗想,莫非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来,宛颜,你坐。”夫人走到桌前坐下,双手携着顾宛颜的手,一直没有放下。 顾宛颜坐在夫人的身边,挨得挺近,她用空着的一只手去给夫人斟茶,然后又把一碟糕点推到夫人跟前。 夫人满眼笑意地看着顾宛颜,是越看越喜欢。 顾宛颜看着夫人脸上的笑意一直不褪,自己也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夫人今儿是怎的了,什么事情如此开心,不妨讲来听听?” 夫人摇摇头,说:“宛颜,你在顾府待了这么些年,我是真心喜欢你这丫头,你觉得我顾家待你如何?” 听了这话,顾宛颜的神情变得认真起来,她立刻用双手握住夫人的手,真真切切道:“夫人,您是我的救命恩人,要是没有您,我至今都不知道是个什么样子。那年我爹娘在战乱中被敌国杀害,是您在我无依无靠的时候把我带回顾府,我心甘情愿改姓顾,宛颜这一辈子,都要用来报答夫人还有老爷对我的大恩大德。” 夫人和蔼地拂了拂顾宛颜的头:“我知道你有孝心的很,我也早就把你当作是自己的女儿了。可是啊,毕竟是个女儿家,你早晚是要嫁人的,怕是没法子留在我身边一辈子。” 顾宛颜马上坚决地摇头:“不会的!宛颜愿意永远跟着夫人,为顾家效力,报答顾家的恩情!” 夫人笑了两声:“那可不成,这么漂亮机灵的丫头,我可舍不得你终生一人。” 顾宛颜有些害羞地低头笑了笑,又道:“现在说这些做什么,就是真有那天,也还早呢!” 沉默半晌,夫人忽然开口,语气带着两分凝重,不比方才的嬉笑:“这些事情我想了许多遍,现今我有个想法,想问问宛颜你的意见。” 顾宛颜歪了歪头:“何事?” 夫人顿了顿,“我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宛颜就留在顾家当媳妇可好?” 顾宛颜听了一下子没说出话来,她试图去理清这句话到底是什么含义,生怕自己会错了意。 “我知道这样是有些自私了,”夫人叹了口气,“但我啊,可是真舍不得你离开。” 顾家一共有四子一女,大公子顾冉、二公子顾漠、三公子顾晏、四公子顾彰和五小姐顾环。 顾家老爷一生只有两妻,四子都是夫人所生,而五小姐顾环却是年纪轻轻就已经过世的侧室所生。 顾环从小性格乖张,个性张扬,在其母过世后更是嚣张不羁起来,十分不讨夫人的喜欢。 夫人见顾宛颜迟迟没有说话,眼神里的光彩一点一点淡去,又重重叹气:“罢了,我不能强迫你,权当我没有提起过罢,若是宛颜瞧上了哪家的少爷公子,只管来告诉我便是。” 顾宛颜看见夫人脸上失望的神情,心里头一下子充满了愧疚之情。 顾宛颜啊顾宛颜,你这条命就是夫人给捡回来的,你怎么有脸让夫人为了你伤心?你不是暗自誓,要用一生去报答这份千斤重的恩情? “不,不是的。。。。。。”顾宛颜慌张地解释着,“我没有不愿意,夫人不要生气。。。。。。” 夫人听罢,慢慢笑了:“宛颜可是说的心里话?” 顾宛颜真诚地笑道:“是,宛颜说的是心里话,我也不愿离开夫人,我愿意一直陪着夫人。” 第二章 步步从容向深渊 夜深了,顾宛颜把枕头蒙在脑袋上,人在榻上翻来覆去,却再怎么疲倦也入不了睡。.ww. ? 她的心中说不上是什么滋味。她只觉得自己无法左右自己生活里的种种,可被他人左右自己的生活却又是心甘情愿的。 还记得几个时辰前夫人说的:“那我便尽快帮你和冉儿选一个良辰吉日。” 一想起这句话,顾宛颜更睡不着了。 成亲嫁作他人妇?这种生活,她连想都没有想过。 顾家四个公子,老三老四都尚不够成熟,还需历练一番,老大和老二倒是年轻有为,能力不凡。所以当夫人问她愿意嫁给大公子顾冉还是二公子顾漠中的谁时,她只道“全凭夫人做主”,就把自己给嫁了。 说不上是后悔,她早已打算把自己的一生都交付给夫人——只是,只是心里有些遗憾。毕竟她是不能像一般的女子那般,在最美的年纪,遇见一个如意郎君,然后两人情投意合,再然后共结连理了。 大公子顾冉? 顾宛颜闭着眼睛努力地回忆她印象里的大公子——为人憨厚,谦虚,对她也是照顾有加。 兴许、兴许这也是一件好事! 她努力地调整着自己矛盾的心态,终于渐渐入睡了。 次日整个顾府又是早起。 二公子顾漠一手包揽下了顾府珠宝生意的海外营销、宫内的进贡,还兼管坐落于其他城镇的顾氏珠宝分店,因此他人是常常不在府内的。这次为了参加祭祖大典,半年未回东城的顾漠才赶了回来,不过,这一日他又要离开,为了去西边一个小邦国洽谈一笔不算小的生意。 这事关乎的不止是一笔可观的利润,更是顾氏珠宝在一个新的领域的名声,尤其老爷甚是重视,一定要在早晨亲自为顾漠送行。 顾宛颜心里惦记着这事儿,天没亮就醒了,虽然没怎么休息好,可她还是强打起精神去安排这一大家子人的早膳。 虽只是一顿早膳,可这顿尤其重要。由于顾漠此番一去不知又是何时归,这顿早膳恐怕至少是半年以内他与顾家人的最后一顿饭。顾宛颜清楚自己应该去亲自认真准备。 她一边打哈欠一边往厨房走,还顺带伸了个懒腰。 走到了亮堂堂的厨房门口,有个人从里头出来,顾宛颜愣了一愣,是二公子。?★ ? “二公子,早啊。”她忙隐去了倦意,礼貌地打了一个招呼。 顾漠没有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天色黯淡,顾漠又是背光而立,顾宛颜看不见他的面上是什么表情。 “二公子怎么这么早到厨房来?”顾宛颜的余光瞥到了顾漠的手里似乎拿着一个布袋子。 顾漠回答简洁:“来拿一点薄荷叶。” 说罢,他又是客气地点了点头,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顾宛颜对顾漠的冷漠似乎并不意外,她看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有些庆幸夫人没有让自己嫁给顾漠,然后推门进厨房。 记忆里从顾宛颜来顾府到现在,她和顾漠之间的对话寥寥而已,每次也不过礼貌招呼,几乎都能数过来说过几个字。 老爷昨晚嘱咐过顾冉、顾晏、顾彰还有顾环要早些起,一起给顾漠送行,要让顾漠知道他在顾府人的眼里有多重要。 但是顾宛颜闭着眼睛都能想到那五小姐顾环怎么可能乖乖听话起早床?为了不让老爷一早多一顿脾气,顾宛颜在吩咐好了厨房里的事情后,便去顾环的房间当恶人——喊这位大小姐起床。 她走到顾环房间不远处便瞧见顾环的小侍女一脸为难地在房门口转圈圈,顾宛颜眼珠一转,差不多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她走过去,小侍女看见她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眼睛亮:“六小姐!您快帮帮小的吧!我方才去叫五小姐起来洗漱,五小姐直接把洗脸水打翻了,然后将小的骂出来了,小的这会儿也不敢再去吵她......我......要是五小姐没有起来,老爷夫人会责罚小的的!” 小侍女的声音带着哭腔,十分可怜。顾宛颜拍了拍她的肩膀安慰着她:“没事,有我呢,你去帮五小姐重新准备洗漱吧。” 小侍女眼睛更亮了,她几乎要蹦起来:“谢谢六小姐!谢谢六小姐!”说完她赶紧跑开了,一丝不敢怠慢。 顾宛颜抱着臂站在原地思考了一瞬,然后推门进去。 果然,顾环睡得香的不得了,被子被踢得横七竖八,人趴在床上,呼吸声颇重。 顾宛颜有些想笑但忍住了,她清了清嗓子,走到顾环的榻边:“五小姐,该起来咯!” 顾环没反应。?.ww. ?顾宛颜无奈撇嘴,然后索性在床边坐下,侧着身子伸手推了推顾环:“五小姐,别睡啦,再睡就耽误正事儿啦!” 顾环这下终于被弄醒了,她皱着眉头勉强睁开眼睛不屑地看了看坐在床边的顾宛颜,然后翻了个身,不理她,接着睡。 顾宛颜并不打算放弃,她又伸手去推顾环,连着推了两下。顾环似乎被顾宛颜弄烦了,她猛地掀开被子坐起来,两只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顾宛颜:“你以为你是谁啊!大清早跑到本小姐的闺房来胡作非为!你知不知道我很讨厌人家打扰我睡觉!知足地就快点滚!” 顾宛颜没有因为顾环出口伤人而生气,她看着顾环笑了笑:“老爷一会儿责罚你,你可别怪我没来喊你啊。” 顾环的怒意更深了,她伸出食指指着顾宛颜的鼻子:“我最讨厌的就是你这样整天一副假好人的嘴脸!你以为你很高尚?不就是个被捡来的野孩子吗!” 顾宛颜的脸上似乎有一丝难以觉的不悦,可是很快又消失不见。她悠然站起来,掸了掸裙子上的灰尘,故作漫不经心地说:“那你就睡吧,一会儿君少来了我告诉他五小姐还在睡觉便是,让他用了早膳就走。” 顾环听完这话,原本张牙舞爪却突然不吭声了,待她意识过来,立刻手忙脚乱地下床乱踢着鞋子去衣柜扒衣服:“你这死丫头!你怎么不早说啊!” 顾宛颜嘴角浮起浅浅的笑:“快点穿衣服吧,我叫小梦来服侍你洗漱。”说完她抱着臂走出了顾环的房间。 这顿早膳的菜目都是顾宛颜亲自定的,众人在餐桌上落了座,看见丰盛的早膳,一大早本不怎么想进食却突然都有了食欲。 顾漠是个聪明人,他看出了父母对自己的在乎与不舍,更看出了整个顾府对自己的重视——从前是,现在更是。他在心里誓不会让顾家失望。 老爷一早心情大好,一边用膳一边向顾漠嘱咐着一些事情,话语间说了不止一遍“我绝对放心你”。 说了好几遍后顾彰忍不住插嘴:“爹当然得放心啊,二哥什么时候办事不利过啊,是不是啊!” 老爷哈哈大笑:“你这臭小子!” 顾宛颜坐在夫人旁边,啃着豆沙馒头笑。 顾环用筷子胡乱搅拌着桂圆红枣粥,心神不宁地一会儿环视一遍餐桌,一边焦灼地看门外。顾宛颜看出了她的小心思,嚼完了馒头凑到顾环的耳边小声说:“别等啦,快点吃饭吧,君少方才拖人捎了口信说他不来了!” 顾环一听,猛地扭头看她,眼睛里怒气滚滚,但鉴于老爷夫人都在她不敢怎样,只压低了声音重重说:“你骗我?!” 顾宛颜没吱声,伸手拿了一个黑米糕放到顾环的碟子里:“我不那样说你怎么会起床呢?你看现在老爷夫人都挺开心的,你就别扰了一家人的兴致嘛。” 顾环咬牙切齿,几乎要跳起来暴打顾宛颜,可是她不可能,只得恶狠狠地说:“你记着!”然后去喝了一大口粥。 老爷夫人都忙着和顾漠多说说话,便没有顾忌到顾环和顾宛颜的不对劲。 膳用了一半,夫人忽然放下了筷子,然后握住顾宛颜的手,看了看大家:“今儿个,我有件事情要跟你们说。” 老爷看了她一眼:“喔?何事?” 顾宛颜这时候心里多少有了点数,心咚咚直跳,仿佛就要跳出来,她也放下筷子,不自然地坐好。 夫人呵呵地笑笑:“我呀,已经决定了,决定让宛颜和冉儿成亲。” 老爷、顾冉、顾晏、顾彰,还有顾环听了,都有些惊讶地看着夫人,唯独顾漠的表情风不起云不涌,还是那副样子。 老爷似乎有点不满夫人没有提前跟他打商量:“婚姻大事,你就这样草率决定了?” 夫人啧了一声:“瞧你说的,怎么叫草率了?我把我最喜欢的闺女嫁给我儿子,这不是亲上加亲,况且宛颜都同意了,这实在是美事一桩!” 顾环的脸色很不好看,甚至是很不屑。她知道夫人不喜欢自己,更是嫉妒夫人对一个捡来的丫头这么上心,一直都不爱听夫人在众人跟前夸奖顾宛颜。 顾宛颜听了脸一下子红了起来,人坐地更僵了,不吭声。 这些年来,老爷也将顾宛颜的能力和为人看在眼里,对这个丫头他虽说不上像夫人那么喜欢,但也是有满满的认可和欣赏的。他在心中暗想,将这样忠心耿耿的丫头留在顾府,倒是有些好处。 “宛颜,你怎么说?”老爷问。 顾宛颜尴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顾晏和顾彰彼此看了一眼,不敢表什么意见,默默低头吃着顾宛颜准备的美味早膳。夫人和老爷一起将目光投向顾冉,只见顾冉的表情有些不自然,也不知道是害羞还是不乐意,还是有其他什么难言之隐。“冉儿,你可不愿意?”夫人略皱着眉头道。 顾冉身为长子,从小到大一向顺从父母,从来不敢违背父母的意思:“当然不是,媒妁之约,听命于父母,天经地义。儿子只是有些意外罢了,毕竟先前母亲没有告诉我。” 夫人笑:“好了好了,是我的不是了,现在不也告诉你了吗,这事儿啊,就这么定了啊!” 老爷也不再反驳或多言,似乎对这个决定也表示赞同,他看着一直沉默用膳的顾漠半笑地说:“漠儿,你可能没法子看你大哥的成亲了,到时候你回了,补一份贺礼给你大哥啊。” 顾漠放下筷子,浅笑点头,然后对顾冉说:“大哥,恭喜。” 再接着他看着顾宛颜说:“六妹,恭喜。” ================================================= 用过膳后顾漠打点好行装,一家人便陪着他走出大门,看着顾漠矫健地跨上了马。 顾漠回头看了一眼身后常年跟着自己奔波在外的骑着马的弟兄们,然后对老爷夫人说:“就送到这儿吧,我们得赶紧上路了,父亲,母亲,儿子会尽快办完事情,估计后头还要到唐州的分店去一趟。我会给你们来信的。” 夫人点了点头,在大家眼里她的双眸中满是宠溺和心疼:“好,好,好孩子,路上注意安全,最好早些回来。” 顾漠露出了一个恰到好处的浅笑,只说:“会的。” 老爷言简意赅道:“漠儿啊,该说的也都说了,听你母亲的,路途遥远,一定要注意安全!” 顾漠点点头,然后朝身后挥了挥手,整个马队这就出了。 顾冉、顾晏、顾彰三兄弟互相看了看,然后一起走到爹娘身边去,搀着他们往府里去。顾环自己径自走了。 顾冉脸上的表情还是有些奇怪,像是心里有什么心事一般。他的目光和顾宛颜对上时,两人都别扭地笑了笑。毕竟从前以兄妹相称,现今一下子关系就变了,还是需要一点时间去适应的。 顾漠走了,顾府最大的一桩事,便是顾冉和顾宛颜的成亲了。老爷夫人将办喜事的日子定在了下个月初三,然后便开始安排成亲的一切。顾宛颜和顾冉过了几天,在相处的过程中都自然了许多,仿佛都默认了这个既定事实。顾宛颜也在心里努力地把曾经的长兄当做自己的准夫婿去对待。 似乎,一切都是那么地有条不紊;但似乎,一切也都透漏着微微的怪异。 第三章 新婚时节正值春 正所谓一场秋雨一场寒,一场春雨一场暖。??▲? ★ 三月初三一早,下了一场不大不小的雨。雨停后,空气一下子清新不少,温度仿佛比之前要稍稍高些,令人恰好感到舒适。 顾府在上个月才忙完了祭祖大典的事,眼下整个府的气氛一下子又跳跃到了喜庆的节奏上去——大红灯笼高高挂起,“囍”字随处可见,整个前院置满了迎宾的圆桌靠椅。 顾宛颜昨夜里早早地就被催着去睡了,夫人雪姨都说是新娘子要休息好,隔天的皮肤才会光滑红润。 从上个月这亲事被提出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个月了。 期间顾宛颜的心里对顾冉的感觉,也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顾冉身为长子,主要负责顾氏珠宝的账目。顾宛颜若是成了大太太,那以后自然是要同顾冉一起管理账目,为他分忧的。 所以这大半个月来,顾冉每天都会去西苑教顾宛颜一些账目上的东西,教她如何算账,如何对账,每个月末如何列清单等等。 顾宛颜着实学到了不少东西,再一方面这样近的接触也不同于过去,她现自己更了解顾冉了一些,也有些被顾冉的为人敦厚老实给打动了。 两人几乎每天有大多时间独自在一起,夫人老爷看在眼里,心里颇是满意。 只是,以前从未在意过顾冉每日行程的顾宛颜在这些日子里现,顾冉每隔六七日就会有一天用了午膳便出去,直到晚上才回府。她从前对顾冉没有关注过多,便也不知道他从前是不是也是如此——有些时候会出去大半天。 现在两人关系不同了,她开始关心起他的一切来,顾宛颜心里便隐隐想知道顾冉的去向,但是却没有开口问,想着是日后在慢慢相处的过程中,再慢慢了解。 顾宛颜静静地坐在椅子上,闭着双眸任妆容师挥着眉笔唇笔在自己的脸上仔细妆点。她的心中有些紧张,有些羞涩,有些期待。 “六小姐,好了。”妆容师说着,一旁的小侍女将一面铜镜平举在顾宛颜的面前。 顾宛颜睁开眼睛,自己经过了精致装扮的面庞映入自己的眼帘。妆容不浓,却高贵典雅。她眨了眨眼睛,笑开了,似乎对这样的自己很满意。 “六小姐天生丽质,不需要靠过于繁琐的面妆去修饰,只需蜻蜓点水便可。”妆容师笑着说。 顾宛颜饶有兴致地盯着自己的模样看,又伸手摸了摸高高绾起的式。◆ ★ 接着几个侍女给顾宛颜换上嫁衣,勒紧腰带的时候,她一下子难受了起来。 顾宛颜苦着脸问:“可不可以不要弄这么紧啊?” 她平常到没怎么刻意讲究,不像其他女子那般日日束出一个水蛇腰来,只舒适地系着裙带。像今天这架势,太突如其来,她有点招架不住。 一个侍女边帮她整理裙摆边说:“不行的,新娘子的嫁衣就是要这样,才有成亲的样子,六小姐忍忍罢。” “可是试衣服的时候怎么没有勒得这么紧啊?”顾宛颜依旧不依不饶。 “因为试嫁衣只看合不合适,便没有将腰带束到底。” 顾宛颜没了下文,苦着脸,吸着气去迎合着好看却难受的一身红袍嫁衣。 不知过了多久,雪姨推门小跑进来:“吉时要到了!吉时要到了!快给新娘子盖上帕子,去喜堂!” 顾宛颜这下子便是真真正正紧张开了——待一会儿在喜堂拜了天地后,她将不再是顾府收养的六小姐,而是顾府长子的正室太太;她将改口唤老爷夫人“爹”、“娘”。 她将拥有自己的夫君顾冉,迎来一个不一样的生活。 顾宛颜的心里想着顾冉身穿喜服的样子,不禁咧嘴笑了。想着,头上盖下来一块红盖头,她的眼前只剩一片黑红,然后两边有人搀着她走出自己的房间。 虽然看不见,但是她能感觉自己已经在两旁人的搀扶下由西苑走到了前院。 前院里的众宾客都落了坐,顾宛颜一出现在众人的视线中,大家便开始将注意力转移到她的身上。一桌一桌的人都开始小声讨论着今天的这桩喜事,为顾家祝福,有小孩子兴奋地拍手喊着“快看新娘子”。顾宛颜听见了藏在在盖头后面偷笑。 顾冉也是穿着一身精神气派的红袍,端正立在喜堂前。等顾宛颜走到了自己身边,他伸手牵出她,两人一齐进喜堂去,这时候他们身后的宾客都纷纷拍起手来。 顾宛颜的手放在顾冉手中,脸上不觉得滚烫起来,心里第一次有这种甜蜜的滋味慢慢融化开来。 老爷夫人端坐在喜堂中间,满脸和蔼笑意,仿佛是在为顾家的兴旺与和睦而骄傲。顾晏和顾彰还有顾环,并排坐在喜堂的侧边,顾晏顾彰时不时交谈几句,顾环听到了也不加入,只是闷着一张脸坐在那里。 顾冉牵着顾宛颜走到了喜堂中央停下,松开手。◆● ▼ “——时辰到!请新娘新郎开始拜堂!” 喜堂外前院的宾客们都侧过身子看着这对如意新人,投去祝福的目光,等待看他们拜堂。 老爷夫人心照不宣地相视一笑。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三个礼行完,门外的宾客们又一次为顾宛颜和顾冉鼓起掌来。 夫人面上挂着适宜的微笑,同时在心里默默地长舒一口气——太好了,一切顺利。 接下来的程序,是顾宛颜被带到新房去,而顾冉去招呼宾客,一一敬酒致谢什么的。 顾宛颜独坐于顾冉房间内的床榻上,盖头还蒙在脸上,心里咚咚作响。是的,她的紧张感,一直未消除。她紧张到连腰上束带的紧绷都忘记了。 这会儿只剩她自己,顾宛颜倒是想索性伸手松一松束带,但是心里又矛盾怕一会儿顾冉进来了看不到自己最好的样子。没法,接着束着吧,反正自己一辈子也只成亲一次,还是忍忍,让自己的丈夫看到自己最美的样子吧。 想着,她的心里心花怒放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顾宛颜等得已经快没了耐性,顾冉这才推开门,跨了进来。顾宛颜不单单听见门响,还闻见了一股浓烈的酒精味。 顾冉无声一步一步走到顾宛颜跟前停住,面上挂着微笑,然后他温柔地掀开了顾宛颜的盖头。 顾宛颜抬头看他。 “六妹......啊不,宛颜,真漂亮。”顾冉说。 顾宛颜也笑。酒味虽大,但顾冉丝毫没有一点醉态,看起来他的酒量很好。 顾宛颜这会儿突然不那么紧张了,她看着眼前自己的丈夫,莫名地感到阵阵幸福。 她刚要开口说些什么,顾冉先说了话:“宛颜,今日起,你我就是夫妻了,我不知道你心里到底是愿不愿意的,反正我保证,以后一定会好好待你。” 顾宛颜心中一暖,轻轻点了点头。 “还有......”顾冉向前垮了一步坐下,坐在顾宛颜左边,说,“还有,我想求你一件事。” 顾宛颜注意到了顾冉面上神情的变化,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一下,没有吱声。 “虽然我知道在今天跟你说这个,实在是太混账了——但是,宛颜,我知道你是个善良大度的姑娘——” 顾宛颜的感觉是对的,顾冉要说的必定不是好事。这恭维话她真是听不下去了,顾宛颜顺手松了松束腰的腰带直言道:“有什么事,直说便是。” 顾冉看了看她,表情很为难,犹犹豫豫,吞吞吐吐地说:“我......我想在下个月,迎娶一位侧室......” 顾宛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睁大眼睛不可思议地看着顾冉,方才心里升上来的幸福感一下碎成了渣子,扎在心口上。 “对不起......我知道这实在是太过分了......可是我没得选......”顾冉伸手握住顾宛颜左手,不敢直视她的眼睛,眼里却满是哀求。 顾宛颜一直没有说话。 什么?现在的状况是,自己一直以来一心以为自己会在新婚后和丈夫过上幸福的日子,可事实却是在新婚之夜被丈夫亲口告知在下个月自己要和另一个女人共侍一夫?! 这不是在开玩笑?! 顾宛颜愣了好久,才扭头看顾冉:“谁?为什么?” 顾冉见顾宛颜说话了,忙开始解释:“是这样的,我在外面早已有了两情相悦的心上人,只是她出身青楼,爹娘断不会同意的,我便一直没有向他们说......娘让我娶你,也必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我怎敢忤逆?小仙......小仙知道了我要娶你,竟在红月楼闹起了自杀......我好不容易许诺她在下个月迎娶她,她才消了寻死之心......宛颜,我......你......” 顾宛颜一下子恍然大悟,之前顾冉为什么有几天会中午出去晚上才归有了解释。 她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冷冷道:“别说了。” 顾冉立刻闭嘴,不敢再多语。 此刻的她,要是能用一个词来形容,那只能是心灰意冷。 对自己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美好的幻想心灰意冷,对现在尴尬的局面心灰意冷,对眼前的丈夫心灰意冷,对未来的生活心灰意冷。 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否太过不爱惜自己?为了报恩盲目地答应一切,真的有这个必要吗?可是,倘若现在后悔,又有何用——? “你跟我说你要娶柳凤仙,还算是征求我的同意吗?”半晌,顾宛颜道,“你好像是在通知我吧。” 顾冉松开了顾宛颜的手,支支吾吾:“对不起......” 她心里突然感到很不公平,一下子站了起来,俯视着顾冉,平声问:“那我呢?我嫁给你,算是什么?” “我说了,你一定会对你好,你是我的妻子!”顾冉真诚地说,真诚地顾宛颜几乎就要信了。 她没有吭声,而是垂下了眼眸,然后转身环视这个新房里大红色的一切——烛台被包上了红色的纸、窗上有着好看的“囍”字、被子上绣着艳红色的牡丹。多喜庆啊!可是这份喜庆,却是那么地不应景! 顾宛颜默默地走到桌前坐下,给自己倒了杯茶水却没喝。她径自叹了口气,缓缓开口:“你很喜欢她,对吗?” 话语看似摸不着头脑,可顾冉当然听懂了,他咬了咬嘴唇,抱歉地回答:“是。” “我还要帮你向老爷夫人瞒着柳凤仙的背景,是吗?” “......拜托了。”顾冉定定看着她。 顾宛颜的心中翻江倒海起来——她承认,她没有足够广阔的胸襟,她无法忍受这样一个既定事实,她想要让一切都倒退回去重来一遍,她还想做从前的顾宛颜! 可是正因为她叫顾宛颜,正因为她姓顾,正因为顾府有恩于她。 她怔怔盯着地面半晌后,苦涩地一笑。 “行了,我知道了,你放心吧。”她努力地对顾冉挤出了一个难看的笑,保证自己会帮他保密。 顾冉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心里对顾宛颜有道不清的感激:“宛颜......谢谢你!我知道,你是最好心的姑娘!” 她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喝了不少酒,早些歇息吧。” 说完她起身,径直走到门口拉门出去了。 宛颜走了?顾冉愣愣地坐在床上看着空荡荡的房间,半天才反应过来。此刻他的心里又是惊喜又是愧疚。 新房在北苑,顾宛颜直接从北苑走回了西苑自己的房间。 若是让她今夜和顾冉圆房,恐怕她是做不到的。此时此刻,她只想把一切抛之脑后,回到自己的房间,换身舒适的衣服,舒舒服服睡个觉。 顺便祈祷一下,等她醒来后能够觉,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 第四章 不知何以待明日 “大太太早。? ?” “大太太好。” 顾宛颜洗漱好了准备去南巷街的店里,从西苑到前院一路上的下人们瞧见了她都纷纷问好,她一一回以一个微笑。 这已经是她第四天去店里了。由于上个月顾冉差不多每日都在府上教顾宛颜算账,便没怎么去店里,顾冉和顾宛颜这些天,可是有的忙了。 在别处无论是客栈,还是商铺,还是当铺什么的,一般都会请账房先生。但是顾家不然,家中长子掌财政是一代又一代传下来的的规矩。 一来顾家在思想上遵循传统,以宗法思想为大头,坚决把顾氏珠宝的命脉——财政交付于嫡长子打理;二来,于从商世家而言,财政本就是重中之重,交予自家人负责自然是情理之中。 顾冉已在前厅里头候着了,等着和顾宛颜一同去南巷街。 老爷夫人昨个儿下午出远门到九景山去赏桃了,约莫明儿晚上才会回府。 每年这个时候,九景山的桃花开得最旺。 顾宛颜从来没有去过,但是听闻那成片成片的桃花林一同映入眼帘,就像是一片玫红色的海洋扑面而来一样。 “冉大哥。”顾宛颜看见顾冉,唤了一声。她实在不习惯唤顾冉“相公”。 顾冉笑了笑,朝着她走来:“要吃点什么?” 顾宛颜摇摇头:“不了,昨天不是说今天早上有事要忙,我们还是去了随便吃点吧,走吧。” 顾冉面对顾宛颜这样不冷不热的态度,愣了一愣,随即点了点头。 几天了,新婚夜之后顾宛颜对他,便一直如此,不冷不热,不咸不淡,夜里也没有同房过,都是各在各的房间里睡。顾冉心里都忍不住猜测,她是不是在心中另有打算。 其实,顾宛颜不过是心里难受得紧,她企图用这种方式将自己隔离在自己的世界里,要说有什么打算——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除非她重新选一次,不然还能有什么打算。莫非要告诉夫人说要自休吗? 两人上了马车,又是一路无语。事情才过了几天而已,她无论在心中怎么安慰自己要面对现实,脑子也还是混沌一片。 “宛颜......”马车在颠簸,顾冉忍不住开口,“你怎么了?” 顾宛颜沉默一瞬,头偏向窗外,然后淡淡道:“你给了我这样一个晴天霹雳,还容不得我自己缓一缓吗?” 顾冉说:“爹娘明日就要回来了,你还不与我同房,那你是不是有什么其他打算......” 顾宛颜苦笑:“我答应过你,不会把你的事告诉爹娘,你不要担心了。▲?.ww. ?” 顾冉顿时觉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脸微微红起来,然后低头小声道:“对不起。我不知道为什么,你就是不愿意相信我说过我会好好待你......早知是这个样子,我便不会答应娘与你成亲,让你受委屈了......” 顾宛颜不说话。 她算是看走了眼,什么敦实憨厚——敦实憨厚的外表下其实是懦弱胆小。若真有如果,他怎么可能敢违抗夫人的意思? 突然,马车停了下来,到了。 顾宛颜自顾下了马车,一路直奔店里。 “大太太好!”店长看见了,大方招呼,“大公子好!” 顾氏珠宝的每家店都会聘请一位有管理才干的人当店长。这东城主店的店长名为窦春生,今年不过二十五,但却是一个颇有才干的人。 顾宛颜微笑点头:“昨天说的今天要把这几个月的账本对比列表的,你忙着吧,我们就到后头去了。” 窦春生笑:“放心吧,前头有我呢!” 说起这窦春生——当年东城主店的店主突然辞工回乡,顾府一下子找不到合适的人选来接替店长的位置,东城云济堂堂主胥东便给顾府引荐了这窦春生。 云济堂是东城乃至整个楼兰国最有名的医馆,据说其医术也是一代一代传下来的。云济堂和顾氏珠宝一样,都是同皇宫挂钩的。云济堂有十来位老医师都在宫里的医馆当差,所以云济堂在整个东城里的名望也是非常高。 还有一点,现在掌管云济堂的堂主胥东,跟顾宛颜是多年的挚友。也正因为如此,云济堂和顾府的关系,一直都是不错的,胥东也才会在顾府需要人才的时候,将窦春生推荐过去。 窦春生是个孤儿,他十九岁时自己一手创办起了一个规模不小的客栈,生意一直风风火火,后来却遭人陷害,所有的家当一夜成空。然后他找到了云济堂,胥东觉得他是个人才,便将他留了下来。 顾宛颜和顾冉一进后院的书房,便开始专注于工作,两人各坐一桌,时不时拿着账簿交谈,没有多言语题外话。 快到了中午,两人才放下账簿和笔来,歇息一会儿。 “大太太,胥东堂主来找您!” 她刚靠在椅子上,门外便有敲门声。顾宛颜听见胥东的名字一下子激动起来,然后她看了顾冉一眼:“我去一下。”人便离开了。 顾冉暗自叹气,这哪里像是两口子。▲?.ww. ? 顾宛颜去到贵客厅,看见胥东背对着自己坐着和窦春生聊天,眼珠一转小跑过去蒙住他的眼睛,窦春生瞧见,愣了一下,然后笑了。 胥东似乎并不买账:“手放下来,我下午还有事儿,待不了多少时候。” 顾宛颜撇了撇嘴,绕过去坐下:“哎,我大婚的日子,你竟然都不到,算哪门子朋友啊。” 窦春生识趣,笑着起身:“你们聊,我先出去了。” 胥东拿出一个锦盒放在桌上,浅笑:“这不是来给你补送贺礼了吗。” 顾宛颜捞过锦盒,笑了:“就知道你不会忘记我。” 胥东问:“现在你不是只身一人了,怎么大公子没一起过来?” 这桩恼人的事情又被想起来了,顾宛颜的表情一下子耷拉下来。 胥东挑了挑眉:“怎么?夫妻不和睦?” “一言难尽啊。”顾宛颜长长叹息了一声。 “难尽就慢慢说,走,全德楼吃烤鸭去。”胥东拍了拍她的脑袋,温柔地笑。 顾宛颜听见烤鸭二字,心情才好了一些:“好!” 下午不用在店里忙了,她和胥东、顾冉一同离开,但是顾冉坐马车回了顾府,顾宛颜和胥东坐着胥东的马车一起去了全德楼。 两人落了座,点了单,顾宛颜一杯一杯地灌着茶水,眼前是这个自己最能敞开心扉的挚友,她倒是敢把自己最真实的样子端出来。 “你知道吗,我做了最错的一个决定就是顺从夫人,嫁给了顾冉。”顾宛颜又灌了一杯茶水,道。 胥东帮她把鸭腿撕下来放到碟子里,问:“此话怎说?他对你不好?” 她摇摇头,又点点头,又摇摇头:“他说他马上又要娶侧室。” 胥东愣了一下,有些不解:“此话当真?” 顾宛颜越想越觉得苦闷,慢慢地把柳凤仙的事情告诉了胥东。 胥东听完后,沉默一瞬:“我早就看出来了,顾冉这人,虽为人老实,但是太过懦弱。” 顾宛颜急了,一拍桌子:“怎么不早说!现在我已经和他成亲了,还能怎么办?” 胥东苦笑:“你那时都要和他成亲了,我若是在背后嚼他人舌根,岂不是挑拨离间?” 顾宛颜一想有道理,没有再辩驳,只郁闷地吃起了鸭腿。 “其实你那样是对的。你选择帮顾冉保密,他就会对你信任,此后的日子,倒不会太难过——因为在顾家,说到底老爷夫人肯定都更重视顾冉,要是他信你,对你好,总比他不信你,对你不好要好。要是顾冉对你不好,老爷夫人便也会受到影响,对你的态度说不准会变。”胥东道。 顾宛颜一字一句说:“我倒是没有想那么多,我只是觉得,毕竟人家才是相爱的,我是第三个人。人家姑娘都要寻死了,我若还去拆散人家,岂不是太恶毒?” 胥东笑看她一眼,端起杯子喝茶:“你啊——顾着别人,便不顾自己了。” 顾宛颜垂下头:“我现在只是很迷茫——我不知道以后要怎么办。这日子,要怎么过。” 胥东看得出她的苦,皱眉:“我好像跟你说过,你不需要那么顺从夫人,你该有自己的生活。” 顾宛颜接着吃,边吃边摇头。 顾宛颜回到顾府时,有一出闹剧正在上演。 下了马车走到门口,她就听见有一个尖细的女声在哇哇大哭。 待走了进去,才现前厅里人都在,顾晏、顾彰、顾环、顾冉、管家、雪姨—— 还有一个陌生女子,身着紫衣,揪着顾冉的衣服不放,看起来很激动,出哭声的就是她。 等顾宛颜走过去,众人的视线都移到了她的身上,那女子也回过头来看着她。 只见顾冉一脸焦虑,其他的人的脸色,也都很不对劲。 那女子看了顾宛颜半天,反应过来,松开顾冉对着她哭了起来:“你就是顾宛颜对不对,你.....就是你要拆散我们,是你,对不对!” 顾宛颜恍然大悟,这厮就是顾冉口中的小仙——青楼的柳凤仙。 顾冉一下子急了:“小仙,不得无礼!” 顾宛颜想,看来大家都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这样也好,她反而淡定下来,看着顾冉:“这是怎么回事?” 顾环气冲冲地到一边坐下:“谁知道哪里来的泼妇,一进来就赖在这里哭,把本小姐都吵醒了!” 柳凤仙不吭声,故作娇弱、泪眼汪汪地看着顾冉。 顾冉面露难色,却一语未。 “大哥。”顾彰无奈开口道,“你好好想想这事情该怎么办吧,你当真要娶她吗?” “我有身孕了!我有了你们顾家的孩子!”柳凤仙立刻辩驳。 众人都不禁瞪大了眼睛,倒吸一口凉气——这四个兄弟里面,一向就数老大最为老实最为本分,如今怎么...... 顾冉看了看顾宛颜,又看了看柳凤仙,抿着嘴角无奈点了点头。 方才柳凤仙一冲进来就大哭大闹,直至把所有人都闹了来,又说什么顾冉是不是要反悔不再娶她云云的话。 顾冉和顾宛颜的面子,这下子是被败了光。 顾宛颜心里空空的,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幽幽道:“我先回去休息了。” “哎,宛颜——”顾晏看着顾宛颜转身走了,两三步追过去与她并肩,“宛颜,你不要伤心啊!我相信大哥会给你一个交代的!” 她能说什么?顾宛颜只是苦笑:“没事,我没事。” 顾晏边和她一起往前走,边回头望,柳凤仙的眼泪还在止不住地往下掉,似乎她今天要是不亲耳听到顾冉说出娶她的确切日子来,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顾宛颜心想,自己的反应是不是显得太没用了?可是遇上这种事,她真的就是木头一根。 果然,顾冉承诺了柳凤仙明日老爷夫人一回来就提出亲事,柳凤仙这才舍得离去。 顾冉搂着柳凤仙,陪着她离开。 顾环从椅子上站起来,走到顾彰跟前轻蔑道:“四哥,你说大哥是不是脑子坏掉了,这种货色的女人,他也能上心?” 顾彰撇了撇嘴角,没有表意见。 次日,老爷夫人赏桃归来,心情极好。 顾冉犹豫了又犹豫,还是独自去将此事告知了他们——老爷夫人的好心情一下子就烟消云散了。老爷的书房里,只有老爷夫人顾冉在。 “什么?!”老爷听完顾冉的请求,带怒呵斥,“刚娶正室,又娶一房,这说出去,成何体统?你叫我顾府的面子往哪里搁,别人会怎么看我们?别人会议论,‘顾府的家风怎会如此荒淫差劲!’哼!” 夫人更为生气,主要是为顾宛颜抱不平:“我才把宛颜托付给你,就是看在冉儿你踏实、稳重,觉得你能给她安稳的日子,你怎么......哎!” 夫人气得快要跺脚。 顾冉很不安,也很无奈,他实在是没办法了! 只见顾冉扑通一下跪在了老爷夫人的跟前:“爹、娘......小仙......小仙她怀了我们顾家的骨肉啊!” 老爷夫人听了,面面相觑,一下子都默不作声了。 第五章 心中苦言不曾讲 顾漠给顾府寄回了二十坛好酒,还有一封简短的信笺。 ?信上说他路过了一个以酒闻名的小镇,便在那镇上买了二十坛当地人独门酿制的梅花酒给家中寄来。 顾漠经常会寄一些他路过的各种各样的地方的特产回家,以告诉老爷夫人,他心中时时刻刻都挂记着家中的一切。 夜里,老爷又把顾漠寄回的信笺拿出来看了看,看完重重叹了一口气。 “哎。还好漠儿给我老顾家争气,他从来不会被儿女情长的琐碎事牵绊。”老爷又把信叠好放在桌上,皱眉思量。 夫人已经换好了睡衣,她走到床边去掀开被子卧坐在榻上,也是心事重重的模样。 “我说,老爷。”半晌,夫人缓开口道,“冉儿的事情,我是想了又想,我们必须要保住那个女人腹中的孩子,那可是顾家的后啊......” 老爷冷哼:“这个不孝子,竟给我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老爷。”夫人斜过身子,用手撑着床边,看着他说,“你且冷静冷静。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生命,况且流着顾家的血,于情于理,我们都不能......” “我又何尝未曾想过。”老爷用手盖着眼睛,“可是,我顾家怎么丢得起这个脸!一个月不到,长子连娶两房!” 夫人眼珠一转,道:“不如这样,我们先把那姑娘接到顾府来养胎,这样一来她也不会再寻死,这婚事,就晚一些再办......过几个月再娶,并不是什么太不光彩的事情。” 老爷听了,没有作声。 然后他用一种异样的眼光打量她:“你怎么不心疼宛颜那孩子受委屈了?你不是一向最疼这丫头?” 夫人先是语塞,接着没好气地说:“我.....我这还不是为了顾家着想啊!还不是为了你啊!瞧瞧你这话说的!真是......”说完夫人白了老爷一眼。 老爷不再接茬,人往靠椅上一靠,沉声道:“你先睡吧。” =================================================== 顾冉担心柳凤仙又跑到家里来闹腾,连着三天每天都往红月楼里跑,顾宛颜只得一人在店里抱着账簿忙碌。 上次她用自己的方式将账目涂画在纸张上,来比较去年连续十二个个月以来的盈利亏损,现了利润的上升下跌其实是有规律可循的。 她觉得跟季节有关系。譬如有的季节翡翠镯子卖的好,有的季节宝石戒指卖的好,有的季节金银簪子卖的又好...... 于是她决定再进一步细细整理,若事实真是她猜测的那样,以后便可以根据季节变化有针对性地往货架上摆货,厂子里也是,不同的季节着重做不同的饰。如此一来即可以节约厂子里的原材料,又可以提高利润。 这天她整整从上午忙活到下午,差不多得出了个所以然。 ?于是顾宛颜整理好自己的成果后,认真誊写到了一摞纸上,并将其带回顾府,预备跟顾晏讨论她的猜想。 顾晏从小擅长琴棋书画,待他十五岁参与家族事业后,设计的潜力突然爆,于是顾晏主动请缨,负责顾氏珠宝的设计,以及培养懂得珠宝设计的人才。 可是一回顾府,顾宛颜便听说了府里今日下午搬进了一个女人。下人的描述很简单,细长的单凤眼,挺立的鼻梁,眉间一颗朱砂痣,名叫柳凤仙。 听完了后她心里咯噔一下。 看来胥东说的没有错,顾家老爷夫人在根本上还是会向着顾冉的,更会向着顾家的血脉的。 只是,听见下人这样描述,她便知道柳凤仙虽然来了,但还没有一个明确的身份。顾宛颜心想,不知道夫人打的是什么算盘。 她问自己,你怨恨夫人吗?怨恨她不顾及你的感受吗? 不,这所有的一切,顾宛颜自己明明可以避免,但是她没有。 要怪只怪自己罢,一切都是自己选择的。她叹了一口气,捏紧了手里的一摞纸,大步大步往前院里走。 夫人好像早就坐在前厅里了,专门等着顾宛颜回来似的。 顾宛颜边朝着前厅走边在心里给自己打了打气——什么大不了的破事儿,都会好的,都会好的。 “夫人——”她像往常一样笑吟吟地招呼,完了才现喊错了,忙改口,“娘。” 夫人佯装嗔怒地看了她一眼,然后又笑又气地挥手让她到身边来:“以后再喊错啊,就该打了!” “是,是,宛颜知错了。”她吐着舌头笑了笑,走过去。 夫人握住她的手,沉沉叹气:“宛颜啊,我知道你心里头不好受,我又何尝不是?” 顾宛颜竭力隐藏住心底的酸涩,用力摇头:“宛颜没事。” “现今,我是千般万般不想让你受委屈,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知道——” 顾宛颜知道,柳凤仙那天说她怀了顾家的后嗣,老爷夫人在意的必定是这个。 夫人说着,突然压低了声音:“不过啊,你就先忍忍,委屈这一阵子!” 顾宛颜不解,什么叫这一阵子? 夫人左右看了看,说:“这里不好说话,到我房里来。” 顾宛颜迷茫地点了点头,这就去搀着夫人起身。 到了夫人的房间里,她嘱咐顾宛颜把门关好,然后坐下,开始跟她解释方才话中的涵义。 “宛颜,你是个精明的孩子,你该知道,我和你爹,看中的是那女人肚里的孩子。.ww. ?” 顾宛颜咬了咬嘴唇,点了点头。 “所以我答应了冉儿,命人将柳凤仙接来府中暂住。”夫人顿了顿,看着顾宛颜认真地说,“待她把孩子产下,这孩子便由你来抚养。” 顾宛颜更疑惑了,她歪了歪头:“那柳凤仙呢?” 夫人笑了笑:“你以为我当真会让冉儿娶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进门,而让你在新婚受这份委屈吗?” 顾宛颜这下子懂了——夫人是打算在柳凤仙生下孩子后,再将她赶出顾府,任她自生自灭,还是以保护顾宛颜的名义...... 她反应过来,忙摇头摆手:“不不不......娘,我们不能这样......” 夫人皱眉,有了怒意:“你难道想在成亲不到一年就看着自己的丈夫和别的女人如胶似漆吗?我看冉儿被这狐媚子迷晕了脑袋!” 顾宛颜又摇头:“当然不是,我不想。可是柳凤仙好歹会给顾家生一个孩子,她好歹是顾冉爱着的人,我们要是这样做——总之宛颜觉得良心上过意不去。” 夫人彻底黑了脸,她没有想到顾宛颜固执成这样,宁愿牺牲掉自己的后半辈子。 夫人半天没有说话,最后闷声道:“行了,这事你就别管了,一切由我做主。今天我跟你说的话,不要对别人讲。” 末了又补了一句:“我连老爷都没有告诉。” 顾宛颜还想说点什么,但是她只咬了咬嘴唇应了一声,便离开了。 走出夫人房间的那一刻,她心里很是阴郁。 现在的她简直处于一个两难的地步——让顾冉娶柳凤仙,她会不甘心,为自己抱不平;但要是同意夫人说的话,她一辈子都会受到良心的谴责的。 老爷夫人已经当着大家的面把柳凤仙接进顾府养胎,便是变相地告诉大家这个女人肚里的孩子的重要性—— 所以,接下来的十个月里,顾府是必定不会亏待柳凤仙半分的。这也是夫人刚刚拉着顾宛颜说那番话的意义。夫人是给她提前提个醒,让她不要太在意柳凤仙。 那么这顿晚膳,碰面是免不了的了。 顾冉和柳凤仙是最后落座的。 待众人都坐下了半天后,才见顾冉搀扶着柳凤仙慢慢踱到餐桌前,生怕她被碰坏一丝一毫似的。 顾宛颜低下头,难过的情绪瞬间充斥满了整个胸口——她才是顾冉的新婚妻子!可是现在她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由一切朝着一个她预想不到的方向展。 老爷是家里的中心,他冷哼一声:“怎么这么没有规矩,让大家等你们两个人!” 见老爷有了怒意,一家人都不敢吭声。谁知道柳凤仙却是赔笑道:“老爷骂的是,我太不懂规矩了,只是刚才我在厨房里弄两道菜肴,这才耽搁了些时间,下次一定注意。”老爷听了闷嗯一声不再说话。 “好了好了。”夫人打着圆场,“下次不要自己去厨房忙活了,要是弄坏了你肚子里的孩子,你可担当不起——行了行了,快坐下吃饭吧。” 柳凤仙娇嗔一笑,连答是,然后和顾冉一齐坐下。 顾宛颜坐在夫人的左侧,而顾冉又坐在顾宛颜的左侧,柳凤仙则坐在顾冉的左侧。 顾冉有点心虚地看了看坐在他旁边的顾宛颜,短短一瞬便移了目光。 坐下后柳凤仙特意看向顾宛颜,柔声招呼了一声:“姐姐。” 柳凤仙那天哭闹的刁蛮无赖全然不见,此时她整个人看起来就是一个知书达理的、尊敬正室的称职二房。 顾宛颜哪里意料到了柳凤仙转换风格唱白脸,她也只能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算作回礼。 这饭吃的没有想象中的尴尬,老爷像往常一样问着几个孩子白天的琐事。 等问完了,老爷的目光转向柳凤仙:“你家里是做什么的?” 柳凤仙忙放下筷子,和顾冉对视一眼后答:“回老爷的话,家中母亲在青州开了一家画廊,父亲早已过世,我平时也就在画廊里给母亲帮帮忙什么的。” 老爷点点头,对这个回答似乎还算满意。 顾冉在心里长舒一口气。顾宛颜心里说不清是什么滋味,她只顾着低头咀嚼饭菜——味同嚼蜡。 晚膳末了夫人向顾宛颜嘱咐:“宛颜,你如今也是成了亲的人了,日后少和云济堂的堂主来往吧,说出去不好听。”然后她故意看着顾冉说:“多陪陪冉儿,新婚时节,重要着呢。” 顾宛颜应好,顾冉朝顾宛颜浅笑了一下。 柳凤仙竟然也是附和着笑——但是她的眼底,分明有一丝毒怨。 夫人末了说的话意图很明显,当然是在警醒柳凤仙,要有自知之明不要得寸进,再一来也是给顾宛颜寻回一些面子。 顾宛颜不得不和顾冉同房了,若是一直睡自己的西苑,不是长久之计。 可是她该怎么办呢?总归也是顾冉的妻子了,她不能一辈子不和顾冉做名不符其不实的夫妻吧。可就是心口一直堵着,心底有一个声音在告诉自己,不要—— 这夜,她和顾冉又一次独处一室。 顾冉退下了下人们,亲自给顾宛颜打了满满一木桶洗脚水,帮她准备好了擦脸的干净毛巾。 这架势,着实让顾宛颜进门的时候愣了一愣。 她冷眼看了看,缓缓道:“你这是做什么。” 顾冉边往木桶里添热水一边说:“快过来烫个热水脚吧,别凉了。” 顾宛颜站在原地,不哭不笑,不愠不火。 顾冉停下手里的动作,直起腰来定定看着她:“宛颜,我说过,我要对你好,我说到做到。” 顾宛颜想起了今天饭桌上的那一幕,心里一涩,说:“你不必人前一套人后一套,我真的不需要。” 顾冉有些抱歉,他缓缓走到顾宛颜的跟前:“宛颜,她现在有了身孕,我希望你能理解——还有,小仙、小仙她其实心眼不坏,我说今天不能陪她,她还嘱咐我好好陪你!” 顾宛颜愣住,不知作何回答。 顾冉就在这顾宛颜失神沉默的空档,轻轻牵起她的手,带着她走到床边按着她坐下。紧接着他又蹲下来帮顾宛颜脱掉了鞋袜,轻轻把她两只白暂的玉足放到木桶的洗脚水里,然后才站起来。 整个过程无声无息,顾宛颜眼神空洞洞的,没有拒绝,没有吱声。 半晌,她的眼泪莫名其妙开始啪嗒啪嗒往下掉。 顾冉一下子手足无措起来,蹲下来看着她,帮她擦掉连连不断的泪串:“宛颜......宛颜你怎么了.....对不起宛颜,我哪里做错了?你别哭,别哭啊......” 顾宛颜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忽然掉眼泪——也许是她心里压抑得太狠了,这些天来,表面洒脱的她也只把脆弱暴露给胥东看过,面对其他人,她都是一副该怎样就怎样的模样。 她心中的委屈,到底有谁知道? “你......你不要对我好......”她哭得越厉害,哽咽着说,“要是我习惯了,就会害怕失去,我宁愿什么都没有......” 顾冉抿着嘴角,默默帮她擦泪。 “为什么要这样对我?我已经开始喜欢上你了,我已经开始期盼我们的未来了,为什么我连幸福都还没有体验到,就要开始过压抑的生活?你怕柳凤仙难过,可是我呢?你就不怕我难过吗?” 顾宛颜越哭越凶,似乎已经失去了理智,把心里的苦水一下子都倒了出来。 顾冉大脑一片空白,他没有想到顾宛颜竟把自己压抑得如此厉害,作为一个男人,他忽然觉得自己很没用:“对不起......对不起宛颜!我会对你好,我一定会对你好......” 我一定会对你好。 每次都是这句话。 可是这句话顶什么用呢? 你已经剥夺了我获得爱情的权利,你已经让我失去了一段忠诚的婚姻—— 对我好,又顶什么用呢。 第六章 心求置外世事阻 胥东要到外地去上半月,着手忙碌一些事情,顾及到顾宛颜现在的处境,作为一向亲近的好友,他心里是有些担心的。? ? 临离开东城前胥东便约了顾宛颜去云济堂一坐。 恰巧夫人这日一早就去宋府上和宋家夫人喝茶了,老爷又亲自去了厂子里。顾宛颜没去店里,用过午膳便自个儿去了云济堂。 胥东今年二十六,顾宛颜这才十七,要说这两人,年龄差着八岁,却似是同龄的好友一般,互为知己已有四年。 顾宛颜踏进胥东书房里的时候,胥东正在摆弄一盘棋。 见顾宛颜来了,他没有像以往一样招呼,而是看了她一眼后对她轻轻招手说:“快过来,看看这一盘棋。” 顾宛颜歪了歪头感到纳闷,接着走过去坐在胥东对面,低头仔细盯着棋盘观摩起来。 黑子明显占了上风。放眼望去,就是不太懂棋术的人都能看明白三分,黑子几乎是把白子杀了个片甲不留。 她抬眼看了看胥东,嘟嘴道:“这黑子都快要赢了,你要我看什么?” 胥东嘴角上扬,笑了笑:“你当真觉得如此?” 顾宛颜迷惑,点了点头。 胥东摇了摇头,指着棋盘:“这局棋,暗有玄机。你看,表面上白子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但是我在布局过程中设置了一个地方,白子只要走对一步,便可反败为胜。” 顾宛颜听了,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她疑惑地看了胥东半天又低头去琢磨棋盘,半晌还是没得出个所以然来。 胥东的一双明眸看了看顾宛颜,然后默默地伸出修长的食指和中指落了一步白子—— 胥东说的话是真的,仅仅一步,黑子哗啦啦被吃掉了一大片。顾宛颜微微张了张嘴巴,看着逆转了局面的白子,表情渐渐由吃惊变成了若有所思。 胥东知道顾宛颜已然明白了他想要告诉她的道理,便漫不经心地把棋子都收回了棋盒里。 是的,顾宛颜了解胥东的良苦用心。 他想要告诉她的是——无论你现在的处境有多难,都不要灰心丧气,也许有办法可以让你成为赢的那一方。 收好了棋,胥东抚了抚掌笑着问顾宛颜:“这些天怎么样?” 顾宛颜用手撑着头:“我在努力把精力都放到要忙的事情上去......顾冉么,我相信过一段时间兴许心态就平和了。” 也是,哪家公子少爷不是三妻四妾,顾冉也迟早是要再娶几房的,不过是顾宛颜没想到这么早而已,新婚一月都没过。 ★ 胥东算是比较了解顾宛颜的,他好像看透了她渐渐淡泊下来的心性,一方面放了心,又一方面为她感到惋惜。这么一个伶俐的姑娘,却在归宿一事上受了委屈。但一切已成定局,他思来想去,只能尽量安抚下顾宛颜惴惴不安的心,让她平静地接受现实。 “嗯......”胥东点了点头,“你一个姑娘家,顾家老爷夫人都放心将顾氏的账目交予你辅助打理,看来你在顾家人心里的地位,还是颇为稳固的,而且你的能力是得到了公认的。” 这点顾宛颜固然自知,她朝着胥东明媚一笑,然后好像忽然想到了什么,整个人一下子坐直了惊呼一声—— “哎呀!” 胥东皱眉:“怎么了?” 提起账目,顾宛颜忽然想起,那天她花了一个上午整理出来的,关于随季节变化各式金银珠宝盈利也变化的那一摞写满了密密麻麻的字、和画满了图表的纸张,不知道被自己随手放在了哪里。 “怎么了?”胥东见顾宛颜不吭声,越在心中奇怪,催促着问。 她想起来了! 那日她一回府夫人就在前厅等她,然后她在搀扶夫人去东苑的时候顺手将那摞纸搁在了前厅的桌上,后来不知怎的就给忘记了,自然而然也就没有跟顾晏讨论这个问题。 她皱着眉头啧了一声,忙起身,只跟胥东草草解释了几句:“我想起来我有个很急的事情,你明天出门一路平安啊,我就不久留了,回来以后同我联系——” 话音刚落她就提着裙角小跑出了胥东的书房,留下一头雾水的胥东。 顾宛颜回了顾府,并没有在前厅的矮桌上看见那天自己顺手搁下的东西,于是又是提着裙角一路小跑想去问问雪姨方管家他们有否看见过,恰巧在回廊里撞见了顾晏。 “宛颜——?你这急急忙忙的,做什么去?”顾晏扶住顾宛颜,看着她微微喘着气,问。 “我——”顾宛颜目光一转,看见了顾晏手里头拿着一些图稿,似乎是他新设计出来的耳坠项链样式,便将自己要说的话抛在了脑后,“这是你新画的?” 顾晏听了,打开了话匣子,笑着扬了扬手里的图稿:“是啊。前天凤仙嫂跟我说,大哥给她看过一些去年的月账对比,她现不同季节里分别是不同样式的饰卖得好。她这随口一说我就上了心,和大哥拿着每个月的账簿凑一起琢磨了一下,现真的是这样——这不,春季里金银的手链脚链还有吊坠卖的甚好,我昨个儿又画了点新样子的草图,现在正要拿到厂子里去——” 也许顾晏是兴奋过了,话说到这里他才意识过来面前站着的是顾宛颜。看着顾宛颜的脸色一下子变得很差劲,他又意识到自己有点口无遮拦......说错话了。∮, 顾晏从小到大和顾宛颜最为亲近,从来都是帮着她说话,从来都是向着她的—— “宛颜,你......没事吧?” 没错,顾宛颜的脸色很是差劲,但并不是因为嫉妒柳凤仙在顾晏面前当了一回能人,邀了功。 她辛辛苦苦一笔一划写下来的东西,怎么落到了柳凤仙手里?这下倒好,她本是一心记着要跟顾晏探讨的事情,提前被他人抢了去说。 就算顾宛颜现在跟顾晏辩驳,无凭无据,谁信?倒显得她心眼小容不得别人好了。 她好像只能哑巴吃黄连了,偏了偏头道:“没事,就是有些不舒服,你快点去吧,不用管我。” 顾晏抿了抿嘴唇什么都没说,纵然他了解顾宛颜,知道她是一个豁达看得开的姑娘家,可是碰上这种事...... 于是顾晏只劝了她回房去休息,而后便走了。 顾宛颜一个人站在回廊里头,自嘲般苦笑,笑得酸涩,笑得委屈。 这时候,不知道哪里传来一声柔柔糯糯的“姐姐”,顾宛颜还没回过神来,柳凤仙就已经朝着她一步一步翩翩走来。 “姐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脸色还这么差?”柳凤仙面上佯装出焦急关切的模样,可是本就上挑的凤眼却是又得意地挑了挑。 顾宛颜深吸一口气,看着面前的柳凤仙一字一句地问:“是你拿了我的东西?” 柳凤仙马上露出无辜的表情:“姐姐你在说什么啊?我拿了你什么东西?东西丢了还是赶紧找的要紧,可别胡乱怪罪——” “刚刚我和三哥说话你都听见了对吧?” 柳凤仙听了,也不再接着表演虚情假意,转而下巴微微扬起,以沉默示威。 一切是那么的清晰明白,顾宛颜的智力成果被窃取,可是她却百口莫辩,柳凤仙分明就是故意的。她没办法空口说那个想法是她的。 柳凤仙用纤指捋了捋鬓角的丝,心里得意,自认为赢了漂亮的一局。 她默默地在心里头嚣张地暗说,顾宛颜你很生气对吧,快点骂我啊,快点打我啊,快点报复我啊——一会儿人来了,都会觉得是你嫉妒我,你仗势欺人!哼,看到时候你怎么下的来台,就是你的老太太也没法给你撑腰! 顾宛颜的一团怒火压在心口,眼看着就要喷出,可是她却突然一变脸色,淡淡地笑了:“你现在有着顾家的孩子,我不跟你计较。孰是孰非,大家心里明白便是——我所做的一切,无非都是为了顾家的利益而已,现在只不过是通过你的口把事情告诉了顾晏,效果和结果都是一样的,我忍忍也没什么。——柳凤仙,我不跟你计较,你好自为之。” 说完,顾宛颜一眼都没有在柳凤仙身上停留,抬起步子便走了。 柳凤仙整个人愣在原地,气得抖。 顾宛颜边走边对自己说——深呼吸,深呼吸...... 狗咬你一口,难道还要回咬吗?顾宛颜刚刚说的确实是自己的真实想法,只要维护顾家利益的效果达到了,通过什么方式达到的,本来就一点也不重要。 日子就这样在平静中恍恍惚惚过了三个月,胥东还没有回东城。 期间顾漠还是老样子,偶尔给家中来信,有一次还顺带给顾宛颜和顾冉送去了祝福——夫人转述给顾宛颜后,她只是一笑而过。 顾宛颜依旧本分地做着该做的事情,刻意忽略掉顾冉和柳凤仙。顾冉有时候在柳凤仙的房里过夜,有时候和顾宛颜一起过夜——只不过,和顾宛颜一同过夜的时候两人都是和衣而眠,做个样子给夫人看罢了。 几个月以来,她的模样泰然自若,以至于顾府的人都以为她已经接受了柳凤仙的事情,不再计较什么。 其实她已经在心里破罐子破摔。 ——我顾宛颜是要顾大局的人,不必那么拘小节,儿女情长什么的有何重要?这一辈子不去体验也罢,人在思绪上反而落得清静。 一切看起来都平静无澜,可是在七月出头,出了一件大事。 柳凤仙流产了。 老爷夫人都暴怒,顾府上下没有一个人不战战兢兢。 流产的原因很奇异。说是柳凤仙在北苑闲逛,下台阶的时候,一只野猫忽然从她脚下蹿过,她没受住吓一下子从台阶上摔了下来,据说当时跟在她身边的小侍女立刻吓得魂飞魄散。 后来请来的大夫将脉一诊,便得出结论——你们家姨太太小产了。 老爷夫人生气定是不必说的。 本来留下这个女人就是为了保这一胎子嗣,现在柳凤仙竟如此不小心,夫人已经在心里暗暗想立即将这个女人赶出去。 老爷一向崇儒,讲究遵循一个“仁”道,当夫人向他说起要赶走柳凤仙时,老爷思忖一二后反对了。 “老爷,还让她待在家里干什么?”夫人甚是不解,她极力辩驳,“现在孩子都没了,我们不怪罪于她已经是仁尽义至,莫非还要我们白养着她吗?!” 老爷一脸不悦:“你身为一介长辈,心肠怎能如此歹毒——柳凤仙没保住孩子是她的错,但是好歹她乃一介女流,本就小产,身子极虚,我们若现在将她赶出去,像个什么样子?这个孩子本就是我们冉儿风流所致——罢了罢了,这婚事是必定要免去的了,至于这个女人,让她在府里把身子养好些,再赶也不迟。” 老爷一向注重顾府的面子,顾府在外界人眼中从来都是仁义之风,王者之气概。夫人其实早就料到老爷会是这个反应。 顾府里头老爷说了算,夫人便不再多语。 顾宛颜对这件事的态度倒是很淡然,惊讶是有的,不过一瞬罢了。 不知为何,她反而更觉得这件事展成这样,是情理之中,也是意料之中的—— 她曾猜测过柳凤仙有身孕这一事的真实性——自柳凤仙住进顾府以来,每次来问诊的都是同一个大夫。据柳凤仙说她一直都在这个大夫手上诊胎,要是换了大夫她心里会不安,不安了就会心情波动,波动了就会影响腹中胎儿。 于此夫人便答应了用柳凤仙说的这个大夫。 不过后来她也懒得去猜想了,真孕假孕又是如何?她怨不得别人,即便柳凤仙这次有孕是假,她这等有手段的女子,总是会想到办法缠到顾府来的。 如此思来想去几番,顾宛颜也倒淡然了。 这三个月来她看淡了感情这回事,在经商上的才能反而越来越突出,一度引得老爷的赞赏。 柳凤仙顺势又可以在顾府多待几日。她整日以泪洗面,卧床难起,给人的感觉就是她因为流了这一胎再加上心情的积郁,身子骨消减的厉害。 顾冉心中又恼又心疼,日日伴在柳凤仙左右。 柳凤仙在顾府待的这几个月,靠着自己唱白脸唱得极好的本事,赢得了不少人心,也东听西捡从下人口中了解了不少顾府家中的内事。 最让她上心的,便是五小姐顾环从小就和顾宛颜不和,直到现在,顾环也是捡着机会就挑剔顾宛颜的毛病。 这一日柳凤仙支走了顾冉,叫下人找来五小姐顾环。顾环打小是个心眼小的姑娘,但是脾气也担得起率性二字。 这几个月无论柳凤仙怎么巴结讨好这脾气古怪的五小姐,她对柳凤仙也是不屑加厌恶——不过是个还没入门的妾罢了,妾本就是男人用来传宗接代的工具,说白了还不是个奴才,你还是个没过门的,算个什么东西?也想来入本小姐的法眼? 顾环听说柳凤仙派人来请自己一去,心里先是疑惑,她认为柳凤仙好说歹说都不会有什么事能扯上自己相谈。 可是想起这些天府里的人都在说柳凤仙的身子如何如何弱,每日的眼泪如何如何多,心中一软,倒也不情愿地去了。 柳凤仙支开了所有的下人,独自坐在房里端着一盏茶等候五小姐的驾临。 她的脸上哪有什么泪痕,只有一抹邪魅的浅笑罢了—— 第七章 女子妒心烈如火 顾环负着手一路走到柳凤仙所住的屋子,身边跟了侍女小梦。 ? 这间屋子平时不过是一间比较简单的客房——想到这里,顾环又不屑地撇了撇嘴角。 到了门口,小梦替顾环把门打开,自己在外头候着,顾环则一步踏了进去。 柳凤仙听到门响,一抬眼就瞧见了顾环,这便搁下手里的茶杯,悠悠站起:“五小姐,你来了。” 顾环的目光在柳凤仙的全身上下扫了一遍,现这女人并没有传言中的那么虚弱。 她不知这柳凤仙打的什么算盘,眉毛一挑直问:“你找我做什么?” 柳凤仙轻笑一声:“五小姐,你且坐下,我保证,我要跟你说的事情,你必定感兴趣。” 必定感兴趣? 顾环心想,既然如此,听听倒也无妨,于是她漫不经心地两步走过去坐了下来。 柳凤仙也随即坐下,她脸上的点点笑意已经褪去,一双眼睛里满满的全是毒怨二字。 顾环抱着手臂靠在椅子上,也不说话,只盯着柳凤仙看,预备听听柳凤仙是要说一番什么话。 “五小姐可知,妾身的孩子,没了。”柳凤仙咬了咬唇,一字一句不轻不重,一副模样很是让人心生怜意。 这件事全府上下无人不知,顾环没应声,轻皱眉头点了点头。 这时候柳凤仙的双眸里好像一闪一闪有了几抹晶莹,她微微低头,抬起手来拭了拭眼角快要滑下的泪珠:“五小姐可知道,妾身听到前天打扫姐姐房间的几个下人在私下偷偷闲说,姐姐的床下,藏着一些檀香和红花。” 顾环听了此话,神情微变,她想了想,不确定地问:“檀香和红花?” 柳凤仙紧咬下唇,凝重点头:“没错,五小姐应该知道——檀香和红花,乃堕胎之物!” 顾环一下子明白了过来,双眉紧蹙:“你的意思是,顾宛颜有心要加害于你腹中之子?” 柳凤仙似是突然悲从中来,愤愤地流下两行清泪,一脸痛心疾:“没错!虽然妾身小产于那只野猫,但是事实大半说明了姐姐确实想要除去妾身腹中之子!” 顾环却不太相信地摇了摇头:“事关重大,你可不能胡乱猜测......” 柳凤仙抹抹眼泪:“妾身当然知道,但是妾身又听见这些日子跟在身边的贴身侍女说,她曾经在姐姐的院子里看见过几只猫!她说那是姐姐养来好玩儿的......但是......但是,这也太巧了!为何让妾身流产的,偏偏是一只野猫!这顾府上下,除了姐姐那里,哪里有过一只猫的影子?” 顾环听了,眼珠一转——若柳凤仙所说的都是真的,那这推测倒是句句在理儿;可若柳凤仙说的不是真的...... “既然你怀疑是顾宛颜故意加害于你,那你为何不将此事告诉我大哥还有爹娘?” 柳凤仙满眼是泪地无力摇了摇头:“没有用的——这顾府上下,哪一个人不说顾宛颜好?连顾冉他——顾冉他都成日在我耳旁念叨顾宛颜如何如何伶俐善良。.ww. ■若我说了,非但没有人会相信,说不定他们都会处处偏袒她,给我扣上一个污蔑好人的罪名......” 柳凤仙越说语气越是伤心,仿佛她受了大冤大屈一般。 柳凤仙说完这句话,顾环不知为何,心里冒起一股怒火来——没错,从顾宛颜进府到现在,哪个人不说她好?哪个人不赞她乖巧能干?相反的每天人人都在指责自己,说五小姐成日多么不懂事,就好像她顾宛颜才是老爷的亲生女儿,自己是个捡来的一般! 从八岁的顾宛颜被夫人牵进顾府的那一刻起,那个映入顾环眼里的瘦瘦小小的身影,就成为了她的噩梦!她能干伶俐,说话知书达理,衬得顾环这个正牌顾家小姐是那么地不明事理,乖张难缠! 此后,一说起顾家六小姐,人们都直点头;一说起顾家五小姐,人们则直摇头——这些她心里都是知道的! 她讨厌顾宛颜!一直都是!顾环厌恶地皱起了眉头,目光恶狠狠地盯着前方:“没错!就算顾宛颜干了多腌臜的事情,也没有人会信!她这么虚伪造作,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别人才会都喜欢她!” 柳凤仙看见顾环这等反应,心里暗叫一声好,嘴角若隐若现浮起了一丝得逞的诡笑。在顾环现之前,她赶忙转换了表情,继续扮作悲恸委屈状。 “哎!这就是命吧!就算她害死了我的孩子,我也不能怎样!这就是命吧......”柳凤仙无奈地仰天长叹,然后话锋一转,双眼似箭,看着顾环,“不过,妾身心里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顾环突然想到了上个月给二哥顾漠送行吃的那顿早膳。顾宛颜为了骗她起床竟编谎话说自己爱慕的君家大少爷来访! 她双目瞪得狰圆,猛地握拳一捶桌子:“顾宛颜让我咽不下气的地方太多了!” 柳凤仙顿了顿,道:“所以,这便是妾身寻五小姐来一坐的原因——在这件事上,全府上下怕是只有我俩是一条心吧?” 跟柳凤仙一条心?顾环想了想,心里总觉得有些别扭和不乐意。★ ? “妾身有一方法,不会让顾宛颜丧命,但能让顾宛颜她受上十天十夜的痛苦。”柳凤仙突然说。 她知道,顾环心里虽嫉恨顾宛颜,但是若告诉她要害死顾宛颜......以顾环的胆量,必定还是不敢的。毕竟老爷夫人的威慑力摆在那里,她最多,也只敢在心里骂骂罢了。 顾环一听,眼睛好像一亮,忙扭头看柳凤仙:“你说的可是真的?真能让她痛苦十天十夜?” 柳凤仙右嘴角一扯,笑得恶毒,边笑她边拿出一个小小的瓷瓶子:“这是十日蚁噬散,无色无味,服下的人会在之后的十天早晨和夜里,全身剧痛不止,而且这药一进体内便渗入血液与血液化为一体,不留痕迹,就是神医也探不出原因。” 顾环听了,脑海里浮现起顾宛颜痛苦的样子,心中升起一股虚无的得意感,不过她又心虚地问了一句:“只会疼痛十天十夜而已?当真不会让她丧了命?” 要是让老爷夫人查出自己和柳凤仙联手害死了顾宛颜,自己怕是也别活了。 柳凤仙用食指抚了抚上挑的眼角,笃定地摇头:“不会。” 顾环心里一动:“那......” 柳凤仙勾了勾手指,示意顾环凑过一只耳朵来。 接着她对顾环一阵窸窣耳语,顾环听着听着脸上也浮起了一丝诡笑。 =========================================== 这七月的天气热得人心中一阵烦闷,夫人成日念叨着想吃些凉的东西。 顾宛颜听进了心里,早在几天之前便在一个阴凉处风口的井底下置了一个吊篮,拿一根粗绳吊着,里头放了一个沙瓤的西瓜。 今晨她便去井口把西瓜捞上来——整个西瓜摸起来已经是凉意阵阵了。顾宛颜趁着西瓜还凉着,忙去厨房里把西瓜切开,将西瓜水一点一点榨了出来,装了满满两大碗,给老爷夫人送去。 夫人将凉丝丝的西瓜水送入口中去,心情也是一阵清爽。饮完了西瓜水同老爷一块儿直道顾宛颜孝顺。 顾宛颜见老爷夫人开心,自己心里也是一阵愉悦。 她悠悠哉哉回西苑的房间里后,万分意外甚至是难以置信地看见顾环在她的院子里转悠。 她放慢了脚步,心里默默盘算着顾环的来意,还没盘算清楚,只见顾环一反平常地朝着自己走来,面上挂着从未有过的微笑。 “五小姐......你这是......”顾宛颜摸摸脑袋,一头雾水。 顾环莞尔一笑,本就玲珑的一副长相显得更是娇俏可爱,她二话不说便拉着顾宛颜笔直走进了屋子里。 顾宛颜开始晕头转向,她任顾环拉着自己走到小圆桌后坐下,心里咚咚打起了鼓。 顾环笑着朝打了一个响指,只见门外有下人端着两三个小菜和一瓶酒进了门,依次在桌上摆开来。 “五小姐?”顾宛颜又轻轻唤了她一声,不知道这阴晴不定的五小姐葫芦里装的什么药。 待下人都退了出去把门关了个严严实实,顾环这厢又亲自给顾宛颜斟起了酒。 顾宛颜受宠若惊,瞪大了眼睛两只手直摇:“别别别!” 顾环又是娇嗔一笑:“按理来说,我该叫你一声大嫂;按情来说,我该唤你一声妹妹。可是你看,这些年来,我竟然用那样没礼数的态度对待你......有些道理,这些日子我才想明白。今日啊,我便是想来给你诚诚恳恳道个歉,希望大嫂你,能够不计前嫌,宽恕我一回。” 顾宛颜愣了半天。 敢情顾环是来求和的? 其实求和倒说不上。顾宛颜知道顾环的成长环境很特殊——自小就没了娘亲,夫人又不喜欢她。从八岁到现在,顾宛颜在心里一直将顾环视如姐妹,即便顾环如何如何刁难她,顾宛颜还是以一颗宽厚之心去待顾环好。要说这“不和”,原因都出自顾环那一方。 “大嫂?”顾环见顾宛颜怔不语,心里头莫名有些虚了起来。 半晌,顾宛颜浅浅一笑:“你还是别叫我大嫂了,听着怪别扭,还是叫我宛颜吧。” 顾环看见顾宛颜的态度,心里松了一口气:“好好,宛颜,宛颜!” 顾宛颜看着顾环,真诚地道:“虽然不知你为何突然对我的态度变了,但是你能这样想,我打心眼里高兴。” 顾环心里不屑地冷哼,面上却是甜甜的笑开了:“是,是,都怨我,都怨我!” 顾宛颜的心里还在持续纳闷,到底是什么原因,让这顽固不化了十几年的五小姐,突然开窍了,突然转性子了? “若宛颜你肯原谅我,今日我们姐妹俩,便干了这杯酒,过往之事,还请你既往不咎!”顾环说着,目光扫过顾宛颜的酒杯,又一脸期盼地望着她。 不知为何,顾宛颜只觉自己心里没由来地升起一股异样的不安感,她下意识地看着面前斟满了酒水的酒杯愣。 见顾宛颜半晌不动,心虚的顾环心里头有点急了,便忍不住催促:“宛颜,怎么的,你还在心里怨恨我吗?” 顾宛颜不再愣,回过神来忙解释:“不不......不是,五小姐如此,我真的很开心。” 顾环又笑,举起自己的杯子:“那我们姐俩便干了这杯酒!” 顾宛颜见状,毫不犹豫地笑着点头,也端起了顾环给自己斟上的酒水:“嗯!好!” 说完,顾宛颜一仰头把一杯酒喝了个精光。 顾环看在眼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坐立不安起来。 顾宛颜放下了杯子,看了看顾环,有些奇怪:“五小姐,你的酒怎么没动?” 顾环心虚起来:“哦!我突然想起来前些时候患的皮疹还未痊愈,我是不能够沾酒的,我......我以茶代酒!” 说完,她捞起茶壶和茶杯连忙倒满茶水,然后想都不想便一仰而尽。 顾宛颜会了意,微笑:“也好,都是一样的,我——” 忽然,顾宛颜的话说到一半,脸色突变。 她只感觉到五脏六腑都剧烈地烧了起来,手脚烧疼得像被火点燃了一样,整个人难受地面色青,嘴角开始有丝丝血迹渗出。 顾环看见,心里巨惊,她惶恐地看着顾宛颜,战战巍巍:“你......你......你怎么成这样了?!” 怎么成这样了?!柳凤仙不是说只会在早晨和夜里剧烈疼痛而已?! 顾宛颜身体上的烧痛感逐渐蔓延开来,她难受地说不出一个字,甚至连抬抬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闭上眼睛,还以为自己被架在火堆里炙烤! 顾环明显看出了不对劲,猛地站起来连连退了好几步,吓得眼泪直掉:“天呐!这.....这!不关我的事!是柳凤仙!是柳凤仙!” 她的耳朵里开始嗡嗡作响,烧痛感延续的同时,顾宛颜忽的只觉眼前一黑,自己好像都察觉到了自己心跳和呼吸的戛然而止,然后—— 轰然倒地,不省人事。 第八章 重生必将命运持 楼兰国宫殿内—— 天镜殿里,尊王楼兰真和予风圣师静默而立。 ? 但见予风面对着一个蛊盒和一副八卦图,背对着楼兰真站着。 他一双眼睛闭着,一只手轻抚蛊盒,嘴里低声念着些什么。 半晌,予风蓦地睁开了眼睛,一双清澈的眼睛里流露出了肯定的神色。 楼兰真见予风把手从蛊盒上撤了下来,按捺不住心中的疑问试探着问:“圣师,怎样?” 予风微微低了低头,然后缓缓转过身去,看着楼兰真,笃定地点头:“正如我所料,我们现在所处的时间,是被她逆转过的。” 楼兰真神情微变:“你是说,我妹妹当真如你所说,逆转了整个时空?” 予风想了想,淡淡道:“可以这么说。” 楼兰真喃喃道:“她应该还活着......” =================================================== 黑暗涌生,窸窣而不真切的嘈杂声四起。 似真似幻,不知身处何方。 眼前是黑灰白反复交错,缓缓地竟衍出几道莹亮的光影出来,让人恍惚,心生错愕。 这就是死亡吗?为何心无畏惧,反而触摸到一股难以言喻的安详之感?顾宛颜的潜意识里知道自己明明是死了,呼吸明明是停住了。可是在这一刻,她怎会恢复了意识和知觉?她竟感到身体的生命力在一点一点复苏起来? 她的脑子里有一抹思想在拼命挣扎,想要睁开眼睛,可是却如何也动弹不了。 她对生的渴望在此时此刻是那样强烈,顾宛颜想要伸手去触摸,可是只感觉四肢僵硬动弹不得。 就这般,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持续的挣扎间忽然可以动了,她朦朦胧胧睁开了眼睛。 迷迷蒙蒙地,她仿佛感觉到自己是趴在一张床上的—— 阎王爷那里还有床? 模模糊糊地,她的耳朵里似乎听见了咚咚咚的敲门声—— 阎王爷那里还有人敲门送饭? 去去去!什么跟什么啊! 她用手抚着额头,站了起来,用力踢走自己脑子里生出的乱七八糟的想法,然后又使劲儿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接着她站定了定睛一看。?●★.ww. ▼ 这哪里是什么阎王殿?!这分明就是自己西苑的房间! 她蓦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将双眸揉了又揉——没有看错,这真没看错......这么说...... 她回忆起了之前的事情。 这么说,顾环并没有毒死她? 老爷夫人顾冉都知道这事了吗? 她越想心中暗生出的疑问越的多。 想着,她这才意识到咚咚咚的敲门声还没有断。会是谁? 顾宛颜揉了揉脑袋,忙走过去将门拉开来。 是雪姨—— 顾宛颜第一个想法就是,雪姨知道了自己被顾环下毒的事情吗? 她心中莫名其妙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奇怪,却还是笑了笑:“雪姨,怎的,有事吗?” 话刚一出口,她不知为何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熟悉感。 “瞧你这模样可是倦的厉害,今儿可累着了吧?”雪姨的话里带着几分亲近的打趣儿。 等等——熟悉感越来越强烈,为什么呢?顾宛颜在心里琢磨了又琢磨。 还有——今儿可累着了?为什么雪姨要这么说?今天明明什么也没干呀! “......累?不累啊?”顾宛颜一头雾水,完全不明所以。 雪姨露出一副怪笑来,拍了拍顾宛颜的肩:“得了吧,跟雪姨还装什么啊!这祭祖大典算是满打满算忙活了一整天,怎么会不累呢?” 顾宛颜听了,神情一下子就变了。她忍不住微微张嘴,眼睛也不禁睁大了些,半晌愣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雪姨倒是忽略了顾宛颜的怪异,转而边说边把她推到了房间里墙边的铜盆边上:“快去洗洗脸醒一醒吧,夫人找六小姐还有些事情。” 说罢雪姨便离开了。 顾宛颜对着那铜盆愣了半天...... 她一下子想明白了方才的一切为什么那么熟悉! 这不就是祭祖大典那天晚上吗?! 刚刚雪姨的每一个动作,一犟一笑,甚至是说每一句话的语气,都和曾经祭祖大典的那个晚上一模一样啊! 她缓缓抬起头,把目光移到镜子里去。●●.ww. ■ 顾宛颜看着自己的脸,缓缓举起手来抚了抚自己的脸庞,肌肤温热舒适的温度说明了她分明是个大活人。 难道说......她......重生了? 顾宛颜脑子里冒出这个想法以后,自己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 可是刚刚的一切都不是梦啊,都是那么的真实——雪姨也说了今天确实是祭祖大典的日子! 她赶忙弯下腰用凉水拍了拍脸,理清脑袋里的思绪。 ——她本来在和顾环喝酒,然后身体开始难受,在她停止呼吸之前听到了“是柳凤仙”这几个字。 她直起腰来对着镜子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柳凤仙和顾环联手将她毒死,然后她重生在了祭祖大典的那个晚上。 世上竟有这等荒谬之事?顾宛颜完全不敢相信。 但是这明明是铁铮铮的事实! 慢慢的,她的心里开始变得欣喜、惊喜!无论如何,这等荒谬的事情终究是生在她顾宛颜的身上了,这会不会是老天爷同情她含愤而死,故意给她的重生机会? 镜子里的顾宛颜缓缓露出了笑容。 既然这样的机会落到了自个儿的身上,务必要好好珍惜!都是死过一回的人了,这一次,要让自己活着,好好地活着!自己一定要把握属于自己的一切! 然后,顾宛颜闭着眼睛思索了一下接下来将要生的事情。 接下来,便是要去东苑找夫人了吧......顾宛颜暗暗对自己说,顾宛颜,你知道该怎么做。 果然,接下来的一切都像是重演一般。 顾宛颜去东苑找夫人——夫人亲自给她开门、亲切地拉着她的手进屋——夫人一直笑——夫人问她顾家待她如何——她如那晚一般真挚地回答—— 一直到夫人说:“我想,肥水不流外人田,宛颜就留在顾家当媳妇可好?” 顾宛颜压抑着自己内心的紧张与不安,尽力淡定下来,很自然地接了夫人的话锋:“夫人是想要我嫁给宛颜的四个哥哥?” 夫人没想到顾宛颜竟回答地这样流畅,愣了一愣,继而缓缓笑道:“没错,我啊,就是这个意思。老四只长你一岁,且性子花还没收心,人太稚嫩;老三只长你三岁,人也还不够成熟。所以啊,我想问问我们宛颜,愿不愿意嫁给老大或者老二?” 顾宛颜心中暗想,夫人所述和那夜里的是一个意思。 只不过,她这一次不再是死前那个逆来顺受的顾宛颜了。只见顾宛颜机灵地眨了眨眼睛,笑着摇了摇头:“夫人,宛颜觉得现在谈及此事尚早,还是等宛颜年纪再长一些,再考虑也不迟。” 夫人脸上露出了不乐意的颜色:“傻丫头,什么尚早啊,你今年已经十七了,他宋府上的小姐小你一岁,孩子都出生一年多了!” 顾宛颜为难地咬了咬嘴唇,没有吭声。 夫人见状,叹气:“我知道这样是有些自私了,但我啊,可是真舍不得你离开。” 顾宛颜坚定道:“那我便一直陪着夫人,终身不嫁。” 夫人抬眼看着她,眼神里闪过一抹别样的不耐但很难注意到。然后她又是重重叹气:“我知道你心里定是不愿意的,罢了罢了,我便不勉强你了。宛颜今后若是瞧上了那家公子,只管来跟我说便是......” 一字一句,情真意切。顾宛颜当然知道夫人是疼惜自己的,是切切实实舍不得自己。如那晚一样,一股深深的歉意和内疚感充斥了她整个胸口。 但是这次顾宛颜死死抿着嘴唇,就是不吭声。 夫人见顾宛颜久久不语,突然流下了两行清泪来,低声:“宛颜啊,我知道你不愿意......女大不中留,我是明白的。我一想到你要离开的那一天,心口都是疼的。我这一辈子,除了那四个小子,就宛颜你这一个女儿,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真是比我的亲孩子还要亲......” 这番话一出,顾宛颜心中简直要崩溃了,她恨不得大骂自己是个没良心的畜生! 夫人收养她,供她像顾府其他孩子一样上学堂,教她女红弹琴,跟别人说她是顾府的六小姐...... 这一幕一幕,伴着夫人的眼泪,都纷纷重现在了顾婉颜的脑海里。 顾宛颜,你为了自己能够苟活,就把良心给扔了,这还是你吗? 她看着夫人抽泣,拳头在桌下死死握着,指关节泛白—— 终究,顾宛颜还是做不到......做不到自私地让夫人为她伤心难过。 “夫人,不是的,宛颜不是不愿意,夫人不要生气......”半晌,顾宛颜抿着嘴唇,充满歉意地开口道。 话一出口,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夫人抹了抹眼泪,定睛看她:“是真的吗?” 顾宛颜见夫人收了眼泪,心里总算好受了一些,她带着一丝无人能懂的苦涩微笑点头:“是,宛颜说的是真的。” 夫人破涕为笑:“你瞧我,在自己女儿跟前竟然这副模样——” 顾宛颜伸手去擦夫人面上的泪珠,笑了笑不语。 夫人平静了心情,又握住顾宛颜的手问:“那宛颜,你是想嫁给冉儿,还是漠儿?” 话到这里,顾宛颜知道自己不能再让步了。坚决不能再傻乎乎地说什么“全凭夫人做主”了。要是再在柳凤仙手上死一回,天知道她还有没有这么好的运气重新捡一条命。 顾宛颜微微低了低头,故意略带娇羞地回答:“——二公子。” 顾漠?夫人听了心底微微一动,她是没想到顾宛颜会选择顾漠的,她还以为顾宛颜会一切听自己的安排—— “喔?”夫人接着问,“宛颜你可想清楚了,漠儿他成日奔波在外,大多时间都不在府上——” 顾宛颜笑了笑,从容道:“夫人有所不知,其实大哥他早已有了两情相悦的意中人,宛颜便不去夺他人所爱了吧。” 顾宛颜觉得,反正凭着柳凤仙的那一套手段,顾冉以后总是要娶柳凤仙进门的。倒不如现在用这个理由来给自己造生路。 夫人一挑眉:“是吗?我怎么一点也不知道?回头我可要去问问冉儿。” 顾宛颜还是笑:“夫人莫心急,宛颜也是无意得知的,大哥他兴许过一段时间就会跟老爷夫人提起此事的。” 夫人自顾点点头。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要是再逼顾宛颜,便不好了。罢了罢了,漠儿就漠儿吧,也是一样的—— “宛颜,既然如此,你心中也是愿意的,那这事,就这样定了?” 她看到夫人面上的丝丝喜悦,笑着点点头,心中舒了一口气。希望这次选的这一条路,不是通往阎王殿的独木桥! “那我便尽快帮你和漠儿选一个良辰吉日。”夫人说着和蔼地拍了拍顾宛颜的手背。 第九章 随遇而安我所求 次日一早,顾宛颜在心里打了小算盘——她既没有太早去厨房以避免和顾漠撞个尴尬的正着;也没有去叫天天睡到日晒三竿的六小姐顾环早起,以防遭她又一顿记恨。 ? 早膳的时候老爷果真因为顾环的迟迟不到而了脾气。过了好些时候,顾环带着一张睡眼朦胧的脸出现,又被老爷说道了几句,一家人才齐齐落了座。 这次倒是夫人而不是老爷在饭桌上先开了口:“漠儿,这次去高卢国的行程,可不可稍稍延期?” 顾漠顿了一顿,平声问:“为何?可是有什么事?” 夫人笑笑,看了看老爷,又转向顾漠对他说:“我和你爹已经商量好了,想挑个日子让你和宛颜成亲,你看可好?” 顾晏和顾彰听了都十分意外,停下筷子两双眼睛齐刷刷看着顾漠。顾环听了一下子也猛地抬起头来用别样的目光打量着顾宛颜。 顾宛颜倒是平静地搁了筷子坐着,不出声,静听夫人说话。 “嗯。”老爷点了点头,样子不像开玩笑,“宛颜非顾家亲生,但是在我老顾家的这些年,她的为人与能力也是显而易见,所以让宛颜作顾家儿媳,亲上加亲,也是美事一桩。” 若是让顾宛颜和顾冉成亲,老爷会有一百个理由支持;但若是让顾宛颜和顾漠成亲——顾家嫡长子尚未娶妻,次子便娶,那在下一辈里,顾漠也许会先生子,若所出为男,便成了顾府老二而非老大生了下一辈的长子,以后怕是会引起顾府内部里不必要的麻烦,老爷怕是不会同意的。于是夫人昨个夜里很是花了一番口舌,道尽了顾宛颜与顾漠成亲的种种好处,这才说服了老爷同意这桩婚事。 顾漠一直沉默不语,他思索了一番,连看都没有看顾宛颜一眼,淡淡开口:“爹,娘,此事未免也太突然——如此,还是等我从高卢国回来再议此事吧,一切都准备好了,现在突然更改行程,恐怕不是太好。” 顾漠心里其实是不愿的。他认为自己还需一番历练,志不在此,不愿过早成家。况且最重要的是——他对顾宛颜并无情。 但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乃天经地义之事,若直接拒绝,怕是太过大不孝。于是他想,此事先放一放,日后再回头来谈,也许爹娘的想法就变了。 顾宛颜听了顾漠的话,心里其实是挺欢喜的。其实要她选,她谁都不想嫁,顾漠此话一出,倒是遂了她的心愿。 “老爷,夫人,二哥所言有理,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把重要的事情处理好,其他的事情再说也不迟。”顾宛颜语气稳重,毫无不悦之色,自然而然接了顾漠的话。 话落,顾漠这才轻轻看了她一眼,不过一瞬,目光便移开。 ? 夫人轻叹气,携了顾宛颜的手:“宛颜今年已经十七了,姑娘家的,怕是耽误不起。” 顾宛颜笑:“反正宛颜怎么着都是在顾府里,成亲只是一个仪式罢了,不急。” 顾漠默默地在心里思忖,拿捏不准。不知道母亲是怎样的想法——要知道,娘想做什么,从来都是势在必得,用尽办法也要达到目的;又不知道顾宛颜是个怎样的想法——这个自己不甚熟悉的丫头,对这件事情到底是愿意还是不愿意? 老爷思索一刻后说:“嗯,有道理。漠儿今日还是启程去高卢国,事情一完回来便是。” 顿了顿老爷又看着顾宛颜补上一句:“宛颜和环儿同岁,十七已经不小了。环儿已经有了婚约,宛颜确实也不能再耽误了。” 顾环听了不以为然地撇了撇嘴,似乎不乐意顾宛颜跟自己相提并论。 谈话截至于此,顾漠还是带着车队出去了高卢国。 后来的五个月里,顾宛颜以准二太太的身份,接管了顾府的内务。这些事情原本是夫人在亲自操持的,但是总有一天这担子是要落在儿媳身上的,于此,便先让顾宛颜接手。 要是顾宛颜嫁的是顾冉,那她还要先去店里忙活一阵,以后才能慢慢地把顾府的事情交给她管;现在她是准二太太了,倒也有益处,顾宛颜可以直接接手府上事情了。夫人这样想。 等顾宛颜和顾漠正式成了亲,那一切便都在夫人的计划之中了...... 和那时候一样,胥东也在不久后离开了东城出了远门,得知了顾宛颜要成亲的消息,他没有多说,只道恭喜。 ========================================================= 五个月后,顾漠回了东城。 顾漠这次高卢国一行把事情完成的极好。高卢国和代表楼兰国的顾氏珠宝签订了契约,允许顾氏珠宝进入高卢国境内开设分店,买卖珠宝;其负责此事的大臣更是传达了高卢国君主的意思,允诺未来五年里,每年会定期和顾氏珠宝进行一笔交易。 这个海外新市场的开拓,对于顾府,对于楼兰国来说,都是有重要意义的。 顾漠一回东城,便被尊王宣进了宫,设宴赏奖。 顾漠只是一介商人,并非宫中臣子,尊王此举,甚是给顾府长脸。?? ? 老爷夫人对此更是满意地合不拢嘴,出了门见了人都要傲然三分。人人都知道,这顾府二公子,是又给顾家长了面子。 次日早,夫人一手拿着黄历,一边等着顾漠来给自己问安。 顾漠一早就梳洗好了,他着一身墨袍干净利落,人也看着俊俏不凡。他本来就极少在府上,每次一归,走在回廊里,走在路上,侍女们都忍不住红着脸偷偷多看上几眼,怎么也看不够。 只是他整个人由骨子里透出了三分的漠然来,给人难以言喻的疏远感。 只可远观,不可亵玩。 “娘,”顾漠知道老爷今日去了厂子里,房间里只有夫人一人,便敲了敲门后推门进去,“儿子来向母亲问安了。” 顾漠彬彬有礼,只是话语间少了几分母子间该有的温情,多了几分刻意的疏远和客套。 夫人见着了顾漠,一脸笑容久久不散:“好,好孩子,你来陪娘说说话。” 顾漠浅浅笑了笑,走到夫人身侧的椅子上坐下。 夫人似有意似无意地随手翻了翻黄历,道:“漠儿,此番既回,你临走前爹和娘跟你说的事,你且记得?” 顾漠当然知道夫人指的是何事。他心里早就料到了,娘既有这想法,便不会轻易松手。他直言不讳:“不瞒娘说,儿子认为,这事情还是太草率了,婚姻大事,三思而行。” 夫人知道顾漠一向有主见,便没有太不悦:“漠儿可是觉得你六妹不好?” 顾漠愣了愣。顾宛颜好不好,他怎么能知道?几年来的接触并不多,他印象里的顾宛颜,不过是整日一副淡淡微笑,老爷夫人都说懂事能干的小姑娘罢了。 “并非此意。”虽是这样想,顾漠还是摇摇头。 “那漠儿可有不满?”顾漠抿了抿唇,便直说了:“儿子认为,娘这样疼爱六妹,便更不该草草将六妹嫁予儿子。若成夫妻,两人却无感情,这样的一桩婚姻,对儿子一个七尺男儿来说倒是没有什么,而对六妹——怕是今后将她关入了无形的牢笼之中。” 夫人闻言立即冷了脸,将厚厚一本黄历摔在了桌上:“漠儿,你为顾家做出了很多贡献,但不能因为如此,你便忘了身份。你,终究还是娘的儿子,是顾府的二公子。” 顾漠面不改色,觉得也没有必要和她再遮遮掩掩地说话了——毕竟这个府上,大概只有他知道自己的娘亲是个如何未达目的心狠手辣的人。 那年顾漠才八岁,还是一个天真孩童的他不过是偷偷在后院的草丛里玩耍,便一不小心听见了自己的娘亲是如何交代别人去用慢性毒药毒死二娘,也就是妹妹顾环的生母的。 自此,他的心中便烙下了深深的阴影,再如何,和母亲之间,都有条深深的横沟了。 他十岁那年,他又是唯一一个亲眼目睹了母亲故意设计污蔑只有五岁的顾环偷走了自己饰盒里的玛瑙项链,使得顾环被父亲罚跪三天的。顾环的性格,也是于此开始走向了另一个极端。 那一次,夫人知道他了解了所有的真相,便警告了他为了自己的哥哥弟弟还有母亲,要咬死不说知道的事情。十岁的顾漠似乎意识到了事情的性质,便答应了。只是面对这宅门里无形的斗争,他一夜之间仿佛长大了数岁。 “娘。”顾漠不慌不慢,“对我你也不必拐弯了,你有什么目的,直说便是。” 夫人愣了一愣,脑海里浮起了一些过往的画面,一时很是尴尬,她沉默半晌开口:“漠儿,你不要恨娘,娘从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们兄弟四个......” 顾漠不说话。 夫人见顾漠如此态度,倒也打开天窗说亮话了,不管顾漠对自己是什么看法,起码,他是自己的亲生儿子,绝不会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来:“漠儿,你必须要娶宛颜。” 顾漠幽幽道:“为何?” 夫人咬了咬牙:“我需要宛颜留在顾府中。” 顾漠轻笑,不打算继续追问:“也罢,你有你自己的目的,为了达到目的,你会用尽办法,儿子一介晚辈也阻拦不住。我可以顺从你的意思,不过,若是成亲后六妹吃了什么苦头受了什么委屈,你不要怪罪于我便是。” 夫人的脸上没了表情,她忽然好像不是那个视顾宛颜为掌上明珠的慈爱母亲了:“我知道,不会的。” 说罢,顾漠起身抬脚就走。 他冷眉默想,要我娶一个我不爱的女人——不管你有什么目的,我可以帮你走这一步棋。但若强迫我去对一个不爱的女人上心,我怕是很难做到了,母亲,今后的一切你且好自为之。 ============================================= 婚期定在八月初一。 顾宛颜又一次穿着火红的嫁衣坐在梳妆台前,由妆容师给自己上妆,心里如同五味杂陈。 妆毕,她睁开眼看着镜中花容月貌的自己,内心已然麻木无感。 要知道,幸福是个比较级。 她死过一回之前,还对爱情抱有幻想,觉得女子一生与所爱之人相伴,才是完满的幸福。 但当她死过一回之后,便觉得没有什么是比保命更重要的了。她不再对婚姻抱有奢想,不再对未来丈夫抱有奢想——只要命在,便是稳妥妥的幸福。 当小侍女准备给她系上腰带时,顾宛颜拦住了她:“哎,我自己来就好。” 说着她接过了腰带,随意往腰上那么轻轻一绾。 几个小侍女都急了,纷纷劝导:“六小姐,新娘子的嫁衣是要将腰紧紧束起来的!” 顾宛颜只是笑,不作声。 吉时到,她还是和那次一般,盖上盖头,被人携着去到前院,然后在宾客们的鼓掌声中和顾漠一同步入喜堂。 顾漠一脸云淡风轻,似乎此事自己是个旁观者一般,十分的不应景。 而后,两人如傀儡一般地僵硬拜了天地。 整个过程中,顾宛颜如同行尸走肉,心中没有一丝感觉。 不像曾经和顾冉成亲,那时候她的心里还有满满的憧憬和幻想的幸福。 接着,顾宛颜被人引去了新房里候着。 而她没想到的是,自己竟然就这样蒙着盖头,靠在床头睡了一宿。 顾宛颜早晨迷迷糊糊睁眼醒来后,缓缓扯下自己的盖头,又摸了摸自己身上的喜服,苦笑。 她意识到了——顾漠连来都没有来过新房里。 不过,她的心中倒没有过多的委屈与难堪之感,相反的她在心里重重舒了一口气。 顾漠新婚夜不归,已然向顾宛颜表明了他的态度。 也好,顾宛颜何尝不是对这份莫名其妙的婚姻不抱有一丝幻想? 两人皆是对彼此无情,早些表明心迹,对两人都好。 那就这样了吧—— 未来的生活,她已经做好了准备去迎接。 不就是随遇而安么? 第十章 骄阳之下显人心 顾府刚迎喜事,楼兰国便遭遇了一桩坏事。??.ww. ? 楼兰国南部的一片土地,在前些日子,约莫七月初时遭遇了久违的干旱,直到现在,旱情不仅没有得以缓解,反而因为久久不下雨越来越严重,殃及到了至少三座城镇。 那一片的宁镇和汀州是楼兰国粮食与棉麻的主产地,这次干旱,造成了当月粮棉总产量锐减的后果,其他地方的粮食与布料的价格应该也在半个月内飞提升。 所以,此次天灾,可以说给全国都带来了不小的影响。 尊王知道了灾情的恶化,在朝殿上心急如焚,当机立断给各地下了告示鼓舞全国各地支援南部干旱区域。 顾府作为东城的名门望族,有着一般人想都想不到的丰厚家底,自然是要在这个时候站出来给以灾区最大帮助的。 老爷夫人和现在渐渐当起家来的顾宛颜一商量,觉得平日之中皇室对顾府有恩情,此番灾情颇重,顾家应该竭力出援手赈灾,也算是为尊王分忧,为楼兰国效力。 那么——顾府应当派人亲临现场。 顾宛颜主动请缨去南部灾区代表顾府分粮分布,老爷夫人本觉她正值新婚期,不想委屈顾宛颜,想着让顾冉和顾彰去。但顾宛颜三番两次表决心,老爷夫人拗不过她,最后便决定了由顾漠陪着顾宛颜一起,带一些人手前往南部。 顾宛颜一听顾漠也去,心中多少有些别扭,但是他们两人毕竟是夫妻,顾宛颜没有理由反对。而顾漠那方,自然是更不能有异议的。 决议一定,顾宛颜和顾漠便开始准备行装前往南部了。 临出前一日,顾宛颜一早便预备出门亲自购粮。她原本是没有侍女的,当初夫人要给她添几个下人,她只道习惯自个儿照顾自己便拒绝了。如今,她已经变了身份,是顾府的二太太了,这才乖乖听夫人话在身边添了仅一个侍女。 小侍女今年不过十五,名素秋,是穷人家的孩子,当初家中迫不得已才将她送到顾府来当丫鬟。素秋一直在东苑夫人那里干些粗活,顾宛颜看她模样乖巧,干事利落,便向夫人点了她来。 素秋乖乖跟在顾宛颜的后面,同她一起去粮店里购粮。 主仆二人走到了大门口,毫无预兆地和正要进门的顾漠撞了个正着。 顾漠冷冷看着她,放慢了脚步,有停下来的意思。 顾宛颜看见顾漠那张一如既往淡如止水的脸,心里倒是没什么波澜,反而很自然地朝着他微笑点头一下,接着便移了目光与顾漠擦肩而过,径直而行。◆.ww. ? 顾漠见顾宛颜状心里飘起了疑云。 这是他在新婚夜后第一次和顾宛颜这样碰面。他以为顾宛颜面对自己的冷若冰霜,应该会愤怒,起码会委屈。但是见方才她坦然的模样,顾漠竟忍不住在心里猜疑了起来,这顾宛颜到底是什么心态,竟这般洒脱自若?会不会她和娘一样有着什么目的? 素秋跟在顾宛颜后头,低头唤了一声“二公子好”,便匆匆走过去了。作为顾宛颜的贴身侍女,她心里纳闷,为何二太太和二公子成了亲后整天也不怎么见面,夜里二少爷似乎都没有回过房?为何老爷夫人那厢对这样的事情竟不吭声? 一个小丫鬟,当然不知道,夫人是知晓这些日子顾漠夜不归宿的,只是她在老爷那边把这事情瞒了下来。 但是顾宛颜在素秋第一天到自己跟前时就吩咐过,做好分内的事情,其他不要多嘴。素秋在宅门内已然多年,当然懂得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当然也懂得,跟了哪个主子,就要对哪个主子衷心。 南部一行,除了顾宛颜和顾漠,还有一些会功夫的院护,以及家丁丫鬟。另外,顾宛颜心细,向云济堂讨了一位医师同行。 一路上,顾漠骑马行在最前端,顾宛颜和素秋坐在马车里,两人没有一句交流,但其实,这便是顾宛颜心中所求。 距离不长,不过两日,顾府一行人便到了灾区汀州。 到达之时正是午时,顾宛颜一下马车,便感受到太阳毒辣的光芒射向了脸庞,忍不住抬起手来挡了挡阳光。 “太阳天天这么挂着,又没有雨水,难怪这地方会干旱成这副模样。”顾宛颜放眼望去,土地干涸地像要烧着了,寸草不生不谈,地面更是龟裂出一道一道的印子来。 顾漠见顾宛颜显然难以忍受这般强烈的阳光和灼人的热气,淡淡开口道:“如此娇惯受不住苦,何必逞强揽这担子。” 虽然说话时他没有看顾宛颜,但显然这话是说给顾宛颜听的......这怕是这一路上他同她讲的第一句话了。 顾宛颜听了一愣,随即气鼓鼓地撅起了嘴,猛地放下了遮阳光的右手。她深深看了顾漠一眼,似是有些不服气,但没有接茬,而是转身指挥起家丁们:“你们带上粮车里的干粮,还有我准备的那几箱水果,我们到居民区去。” 说罢她徒步走了起来,像是要自己开路。 顾漠没说话,不过似是默认了一般地跃下了马,轻步跟在了顾宛颜的后头。 ? 他在骄阳下眯着眼打量着顾宛颜的背影良久,不知心中在想些什么。 顾漠边走边打量着这里的一切,确实,这方灾区比传言中的还要艰苦。不下雨不产粮让这里的人们没有吃食,热气腾腾的气候更是蒸的人中暑患病,再加人们上无水洗漱洗衣,一个好好的汀州,看起来一片狼藉。 走到了居民区,顾漠和顾宛颜都瞧见了粥厂正在给人们分粥。几大锅白粥,都是稀得不能再稀了。据说汀州的几户有钱人家早就卷着家产先去了别处避灾,现在汀州的人们,不过是一群无依无靠的平民百姓。 顾宛颜走到顾漠跟前,问他:“我们是挨家挨户分粮食,还是把带来的米粮直接给官府?” 顾漠皱着眉头朝着粥厂望了一眼:“这粥稀成这个样子,官府怕是私吞了不少各地捐来的物资,我们挨家挨户分吧。” 顾宛颜觉得有道理,抬起脚就往民宅走。 她挨户送去米粮,还有一些水果,看见特别困难的家里,还会附送上一些衣物;看见家里有孩子的,还会多留一包糖块。 就这样忙活了两个时辰,一下午跑了不知道多少条街,顾宛颜才知道停歇。 这汀州的天气如同蒸笼,顾宛颜一下午滴水未进,嘴唇干得脱了皮,白皙的脸庞也被热得通红。她找了个空地方暂停,让跟着她一同忙碌的顾府下人们喝点水吃点东西,这才现原本还跟在她身后的顾漠早就不知道去了哪里。 “素秋,”她喝了一口水问,“二公子去哪里了?” “回二太太,二公子早就叫了祝医师去了别处。” 顾宛颜小声哦了一声,这便明白过来顾漠他是去给病患诊病了。 歇了一会儿,她又站了起来对着大家说:“还有三条街的灾民没有领到我们的果粮,趁着天黑之前,我们加把劲,把东西分完,这些灾民今天便不会饿肚子!” ======================================================== 等到天黑之时,顾宛颜这才带着家丁们去了原本说好要搭帐过夜的地方。 顾漠和祝医师后于他们一步到达,显然也是忙活了一下午。 祝医师和胥东相熟,便也和顾宛颜相熟,他放下医药箱走到顾宛颜跟前一脸严肃:“这个地方本就是以农业为主,商业经济什么的不是特别达,城里仅有的两家医馆竟都在这个节骨眼上关了门,真是缺乏医德!”顾宛颜面上不悦,点点头:“想必也是忍受不了汀州的状况,离开了这里。” 祝医师叹气:“那也不该如此。我和二公子下午诊治的大多病患,都是中暑晕厥,再不然就是高烧不退,还好我们及时赶到,不然恐怕......哎。” 顾宛颜听着,这才看向一直沉默不语站在旁边的顾漠,并朝着他点点头。 顾漠的眼神和顾宛颜对视一刻,便移开对众人说:“今夜我们先在此处搭帐将就一下,大家都忙了一下午,早点歇息吧,明日怕是还有些事情要忙。” 听了二公子的话,同行的下人们纷纷应是,便忙开去搭帐了。 然后一下子只剩了祝医师、顾宛颜和顾漠无言相对。顾宛颜轻咳一声,问祝医师:“你家堂主怎么出去那么久,还不回东城?” 祝医师笑:“堂主他这些天应该是要回来了。” 顾漠对着祝医师礼貌一笑,算是告辞,便独自折身钻进了一个帐子里。 顾宛颜一愣,面对祝医师的疑惑,只尴尬笑笑。 后两人闲聊了几句,祝医师便也告辞去歇息了。 ====================================================== 次日一早,或者说还是凌晨的时候,素秋带着哭腔叫醒了顾漠。 顾漠从熟睡中惊醒,便立刻穿好了衣服,出帐子看看生了什么事。 “二公子......”素秋眼眶红红的,她见顾漠出来,一下子哽咽了起来。 顾漠微皱眉:“怎么了?慢慢说。” 素秋平复了一下情绪,道:“二太太正着高烧,昏迷不醒......怎么喊也喊不起来......二太太要是有个什么好歹,那......那......” 素秋越说越害怕了,眼泪哗啦啦流了下来。 顾漠皱了皱眉:“怎么会忽然烧?” 素秋含泪摇摇头:“奴婢也不知道......不过,不过昨夜里你们都睡了以后,二太太去湖边转了一圈回来抱了一个襁褓里的婴孩......她当时急急忙忙地,说这婴孩怕是被别人遗弃在湖边的。那时候已经很晚了,二太太就索性将这小婴孩抱入了自己的帐子里。不知道二太太的高烧是不是和这有关系......” 顾漠听了个明白,立即说:“你赶紧去叫祝医师,我去看看她。” 说完顾漠便抬起步子走到顾宛颜的帐子去。他一捞开帐帘,只见顾宛颜一双眼睛闭的很紧,脸上泛着不正常的红,怀里还抱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八个月大的婴儿。 顾漠走过去轻轻把小婴儿抱了起来,看了看孩子的脸,探了探孩子的额,又把了把孩子的脉。然后他双眉紧蹙地看着顾宛颜,说:“这婴儿染了极重的风寒都不知道就往自己帐里抱。” 说毕祝医师和素秋也已经进了帐子里来。祝医师上前去把了把顾宛颜的脉,神情一变,然后叫素秋去将他的医药箱拿来。 祝医师从医药箱里拿出几根银针,扎在顾宛颜的穴位上,顾宛颜迷迷糊糊地醒了过来。 “她被传染了,这风寒不是一般的风寒,很重,别让她睡着。”接着他扭头看着顾漠,面带焦虑,“在这里怕是没办法医治二太太的,我们要尽快回东城去。” 刚醒来的顾宛颜似乎是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并用虚弱的声音强硬地说:“不......不行......把所有的东西分完了再回去......还有那个孩子......” 顾漠听了,脸上的表情微动,随后冷哼一声便抱着婴儿走出了帐子。 顾宛颜很犟,大家都拗不过她,硬是快手快脚把所有的赈灾工作都完成了,还在宁镇留了几个人下来,才在这日下午收拾东西准备赶回顾府。 祝医师用温水兑着带来的一些草药粉末制成了药剂给素秋服用了一些,以免她被感染。然后她便一直在帐子里陪着顾宛颜,帐外顾漠安排了几个顾府的院护中的高手,保她们安全。 顾宛颜的病很重,一会儿醒一会儿又昏迷的,额头滚烫的温度只升不降。 顾漠钻进帐子,冷眼看了看又昏迷了过去的顾宛颜,对素秋冷冷说:“把二太太弄到马车上去。” 素秋忙答是,这就起身想去将顾宛颜弄起来。 可是她这才现自己力气太小,根本就背不动也抱不动顾宛颜。 于是素秋转头用求助的眼光看着顾漠。 顾漠怔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现在这个状况,侍女弄不动顾宛颜,家丁护院以及祝医师都是不方便和顾宛颜有肌肤之亲的,似乎只有他去把顾宛颜从帐子里弄到马车上去最合适。 于是他向前走了两步,翻开顾宛颜的被子,轻声轻气地把昏迷中的她一把横抱了起来。 第十一章 琵琶声中尽愁音 胥东在顾宛颜回到顾府后的第二天,也从外地回了东城。 顾府一行人从汀洲那边回顾府后,祝医师去云济堂给顾宛颜拿了上好的药,又配合针灸治疗,她的烧总算是渐渐退去了,人也清醒许多。只是她整个人还是一副病怏怏的模样,身上没有什么力气,只能卧在榻上休息,吃不得口味咸重的东西。 顾宛颜染上的风寒极重,即便是素秋服用过了预防风寒的药剂,还是多多少少被传染了一些。于此,她便坚决不让老爷夫人他们在自己病痊愈之前来房间探望她,老爷夫人也只能为顾宛颜的病干着急。 胥东来看顾宛颜的时候,她的烧已经全部退了,症状只剩下了咽痛和头痛。 “你总算舍得回来了。”顾宛颜本是面对着墙壁在床上侧卧着,翻了个身便瞧见刚进门的胥东。她说话声音里透着笑意,但有气无力的。 胥东笑,把怀里抱着的一个盒子轻轻放在桌上:“是,我舍得回来了,但没想到一回来就看见你这副狼狈相。” 顾宛颜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用手撑着床板坐起来,目光转到他带来的那个盒子上,好奇地问:“这是什么?” 胥东伸手轻柔地把盒子打开,一个精致的红木五弦琵琶出现在顾宛颜的眼帘里,她一瞧见两眼一亮,心里涌起一股热流—— “你大婚那天我没有到。”胥东拿起琵琶,拖了一个椅子坐到了顾宛颜的床边,将琵琶递与她,“这是补送给你的新婚贺礼。” 顾宛颜明显一愣,然后慢慢地接过崭新崭新的琵琶,一手抱着,另一手轻轻地抚摸琴身:“谢谢......” 胥东听到顾宛颜跟他说出这么客气的话来,有些不满地眉一挑,转而又道:“你不是说你从小就跟你娘亲学得一手好琵琶么。” “是。”她看着琵琶,眼里蒙上了一层雾气,话语酸涩,“只是来顾府以后,便再也没有弹过了......” 顾宛颜从小生长在一个温馨的家庭里,虽然八岁时她就失去了那个温暖的小家,但是童年的记忆却是那般刻骨铭心,一回忆起来,皆历历在目。 她的印象里,爹爹温文尔雅,人人都夸他多才多艺;娘亲温柔贤惠,脸上永远是一副甜美的笑容。?.ww. ?她的父亲是一名琴师,平日里会给一些世家子弟的公子小姐们授琴,而母亲弹得一手好琵琶,更是将这琴技打小就交给了顾宛颜。她六岁的时候,便能弹出几十流畅动听的曲子了。 原本一切都是那么的美好,可那样的生活却戛然而止在战争爆后——顾宛颜的父亲和母亲,都被敌国的士兵给杀了。 这些,胥东都是知道的。 顾宛颜从来不敢想这些,一想心里便被回忆咯的生疼。 “还记得怎么奏吗?”胥东看着顾宛颜陷入了感伤的情绪里,忙拉开话题。 她用力吸了吸鼻子,然后抬头傻笑着对胥东摇了摇头。 “这么肯定你不会弹了?”胥东似乎对她的回答不满意,“试试看。” 顾宛颜看着久违的琵琶本就心里生出了几分亲切,再被胥东这么一鼓舞,她便把腿从被子里伸出来,穿上了鞋子坐端正,将琵琶以弹奏的姿势抱好。 左手缓缓按上琵琶身部的音品,右手置于琴弦上,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顿时覆满了她整片心房。顾宛颜没有多想,左手在音品上变换了起来,右手同时拨着琴弦。 听着自己弹奏出来的旋律,顾宛颜嘴角浮起了浅浅的笑意——她没有忘记!娘亲交给她的琵琶,她还记的一清二楚! 这是胥东第一次听顾宛颜奏琴,听着,他忍不住在心里佩服起顾宛颜来。没想到时隔九年,她还能弹得这么好,实在是难得,也不知是顾宛颜对音律有着过人的天赋,还是她内心舍不得抹去对从前的记忆。 一曲《阳春白雪》罢,胥东微笑着为顾宛颜鼓起掌来。 她自己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其实有些个地方都记不清楚了,好像弹错了几个地方。” 胥东摇摇头:“一点也没有。” 听了胥东的话她又低头去看那琵琶,轻声叹了口气。?■ ▲ 胥东不想她陷入回忆暗自难过,笑道:“看来你精神了不少。” 顾宛颜也笑:“是啊,多亏了你啊。” 胥东说:“你喜欢就好,作为你的好友,能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所以,你能不能说说和顾家二公子成亲的来龙去脉?” 胥东很了解顾宛颜。她是个特别倔强的姑娘,若她有什么想法,定会坚持到底;相反的,若她心里不愿意做什么事,也定会抵制到底。顾府的情况胥东也了解几分,关于这顾漠——以前顾宛颜跟他偶尔提起过——二公子为人冷傲,很难打交道的样子。顾宛颜和顾漠几乎连交集都没有,那他们两人怎会就这样成亲了? 顾宛颜听了一愣,半晌没说出话来。 胥东抱着手臂往椅背上一靠,悠悠道:“是顾夫人和顾老爷让你和二公子成亲的,对吧?” 要说有什么人或事能牵绊住顾宛颜,让顾宛颜心甘情愿地去做不愿意做的事情,那只能是她牢牢记在心里的那份顾家对她的恩情——老爷夫人就是让她上刀山下火海,顾宛颜怕是也会去做的,所以,她现在的生活,兴许并不快乐。胥东这样想。 顾宛颜看着胥东认真的样子,扑哧一声笑了:“还是你了解我。” 可是胥东却不觉得好笑:“我早就跟你说过......” “是是是,你早就说过了,我都记得!”顾宛颜打断他的话,然后收了笑也严肃起来,“你放心吧,我知道我在做什么。夫人对我有救命之恩,无论夫人让我做什么,我都会全力以赴的。” 说毕,她感觉头一阵疼,伸手去扶额头。 胥东皱眉,站起来接过她怀里的琵琶放回了盒子里,然后对她说:“祝淇说你是被严重的风寒给传染了,自己记得多休息,还是少讲话吧。” 然后他眉头皱得更深了一些,接着说:“你如今是顾府二太太了,我和你便不能再像以前那样来往,遭人非议不说,顾老爷顾夫人必然都会不乐意的。今日我是借了亲自送贺礼的缘由,才能跟你这样坐下来说话,以后——反正都要注意些。” 顾宛颜撇了撇嘴点点头:“我知道。” 她和胥东一直以来,都是肆无忌惮的来往,两人之间就像没有任何隔阂一般——没有性别的隔阂,没有年龄的隔阂。就是真真正正的心腹好友。可是胥东说的对,顾宛颜如今嫁了人,一切恐怕是都要变了。 胥东眼里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随即他对顾宛颜浅浅一笑:“自己好好休息吧,身体再有不适就叫人去云济堂找我,我不便久留,就先走了。” 顾宛颜笑着点头,朝着他挥了挥手:“嗯,我就不送了。” 胥东离开了,顾宛颜还是保持原来的姿势坐着一动不动,目光停在桌上的琵琶盒上,看得出神。 这时候,门口又踏进来了一个人。 顾宛颜抬头,却没想到是顾漠。 顾漠冷着一张脸走过来,看了看方才胥东坐过的还没移开的椅子,便知道了胥东和顾宛颜刚刚是面对面坐着聊天的。 顾宛颜一下子局促不安起来。她穿着一身粉白的寝衣,刚刚对着胥东都觉得没什么,谈吐自若。可是对着顾漠,自己的夫君,她却别扭起来。 顾漠站在离她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低声开口:“娘让我过来看看你如何了。” 顾宛颜觉得自己穿着一身寝衣站着跟顾漠对话有些别扭,便没有起身,仍坐在床上,抬头看他:“叫娘不要担心,我已经好多了。” “哦,”顾漠扫了一眼桌上的琵琶,“是么。” 面对顾漠这样的态度,顾宛颜真是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气氛一下子在沉默里尴尬起来。 她不得不说:“这房间里待久了容易被我传染的,你.....你还是去空气流通的地方透透气吧。” “不打紧。”顾漠说,然后一向不多语的他又开口,“你会弹琵琶?我刚才听到了。” 这简短的话里没有褒义,没有贬义,只是一句淡淡的陈述句而已。顾宛颜听了心里一下子紧张起来:“啊,是,小时候学过一些。” 顾漠微微低头,看了看顾宛颜:“刚才你和胥东堂主说的话,我也都听到了。” 她心里咯噔一声响,忙努力回忆刚刚自己和胥东都讲了些什么...... 还未等她开口,顾漠又说:“我也很想知道,你为什么会答应嫁给我?” 顾宛颜一愣,大概了解了顾漠都听到了些什么了,她低头无奈道:“你刚刚都听到了,我没得选。” 顾漠微微眯起眼睛,看着顾宛颜。 她当真没有什么目的?就为了报答一份恩情,这顾宛颜就乖乖听话连反抗都不反抗,便顺从了长辈的意思嫁给了一个平日里几乎没有交集的自己?如果真是这样,那她知不知道娘安排这桩婚事是另有目的的? 顾漠面对着眼前耷拉着脑袋、被自己俯视的顾宛颜,心里接二连三冒出诸多个疑问来。 忽然,顾漠脑海里幻出了顾宛颜在汀洲时淌着汗给灾民分粮的画面,还有她抱着被遗弃的小婴儿昏睡过去的画面—— 为什么直觉告诉他,顾宛颜,并不是个坏人? 顾漠一向行思谨慎,面对这样一桩充满了疑点的婚姻,他没有想到自己就这么简单地凭直觉感觉到顾宛颜不是坏人。 想着他忙挥走了心中的思绪,坚定地告诉自己先不要掉以轻心,还要观察一段时间再下定论。 他心里清楚,夫人的手段有多高明甚至狠毒。他没必要去跟自己的娘亲斗或争什么,若真要斗也斗不过她,想拦着她做什么也拦不住。所以顾漠淡然接受了这桩婚事。只是在接受和顾宛颜成亲的同时,他觉得顾宛颜应该也和夫人一样另有目的。 可是无论如何,现在看来——顾漠隐隐有一种自己多心了的感觉。 罢了,还是不要轻易相信她吧。 “你好好休息。”半晌顾漠撂下这句话,便转身离开了。 然后留下一脸错愕茫然的顾宛颜。 第十二章 举杯望月心绪千 顾宛颜的生气在一天天恢复起来后,从素秋的口中听闻顾府近日又有喜事——大公子顾冉要娶正妻了。??.ww. ? 听到此番消息后,她明显感觉眼角一跳一跳的。该来的终于是来了,顾冉要娶柳凤仙了。 心中想起顾冉这二字,她的心里总是会瞬间凉掉半截。在她的第一条命里,或许还因为自己的愚蠢对此人还有几丝情意;但在她的第二条命里,她只想想着法子躲开与此人的交集。 几天之内,祝医师又来过顾府两次,第三次来时,他告诉顾宛颜,在灾区染上的重病已经痊愈了。 她谢过祝医师后,二话不说便换了衣服要去东苑给老爷夫人问安。 东苑里老爷夫人都在,她在心中打了一遍又一遍腹稿,想着待会儿自己该如何探听自己想要知道的事情。 顾宛颜到了夫人房门口,给素秋使了个眼神让她在外头候着,自己敲了敲门:“爹,娘,宛颜来了。” 话音一落雪姨便将门拉了开,心疼地说:“身子总算是好了,可苦了你了......老爷夫人想你想得可紧,快进去吧!” 顾宛颜莞尔一笑,抬脚进了房里,雪姨走了出去从外面关上了门。 “爹,娘。”顾宛颜走了进去,看见老爷夫人并肩而坐,似在说话。 夫人一瞧见顾宛颜,忙站了起来,走过去攥住顾宛颜的手,满脸欣喜:“病可好了?真是担心死我和你爹了!” “是,已经都好了。是宛颜不好,让爹娘担心了。” “傻孩子,又说傻话!”夫人埋怨道,转眼脸上又有笑容融开,“哪里不好了?你这次和漠儿代表顾家去灾区啊,整个南部的灾民都说顾府善心善举,对顾家是感谢至极啊——最重要的是,这些事传到了尊王耳朵里,尊王大悦,亲笔赐我顾家‘商中至善’的牌匾,还专门为此设宴,让我们全家在十天之后进宫!” 老爷满意地点点头,声音洪亮道:“宛颜,你可是给顾家立了大功。” 顾宛颜听了微微惊讶。她生病的这些天,因为怕会传染他人便一直待在房里,原来这短短几日竟然生了这么多事情。 架不住老爷夫人的称赞,她忙低头谦虚道:“哪里,主要都是二公子办事利落能干,宛颜只不过是协助罢了。” 谁知老爷听了呵呵笑了两声:“成亲这么些日子了,还这样生疏地称呼漠儿?” 顾宛颜脸上一红,不知作何回答。 夫人为顾宛颜救场,转头看向老爷:“小两口的,总要慢慢处,感情才会越来越好。 ?” 顾宛颜忙答是,然后移了话题:“对了,宛颜听闻最近府上喜事很多,大哥他要娶妻了,是吗娘?” 夫人走了几步,松了顾宛颜的手,又坐了下来,笑着捋了捋耳侧丝:“是啊,这事儿还没来得及跟你说。你大哥他跟我和你爹说了——对方是大户人家的闺女,我们都很满意,再加上你大哥和她情投意合,这事儿就定了。”说完夫人特意对着顾宛颜深笑了一下,意思是顾宛颜之前告诉她顾冉有意中人一事果然为真。 顾宛颜也浅笑:“是哪家的小姐?” 夫人想了想,说:“是青州的女子,家中也从商,在青州开画廊,虽说规模离我们顾氏珠宝还差一些,但倒也门当户对。” 她心里合计了一下......果然没错,柳凤仙之前也是这样编谎话的。每每想起柳凤仙,顾宛颜的心中总是莫名飘过一阵凉飕飕的风。这女人,实在是可怕。妒心重占有欲强不说,做事更是狠毒不留情。只是顾宛颜觉得柳凤仙这人做起事来有点没脑子,不顾后果。当时她和顾环一起毒死了自己,难道就不怕以后事情会败露?败露的可能性太大了!现今她又要面对柳凤仙了,虽说自己不再有会让柳凤仙敌视的身份,但是也要多加防范才是——以免一不留神又丢了小命。 顾宛颜知道柳凤仙的背景和为人,但是倘若现在凭着自己的一面之词揭这个自称来自青州的女人,可信度太薄弱。于是她在心中暗暗决定,要是这一次柳凤仙进顾府还会对自己产生威胁,那她必定会以牙还牙。 随后顾宛颜陪老爷夫人简单聊了几句,便离开了。 再过十日将要进宫去赴尊王的赐宴,顾宛颜还要去筹备一下进宫前的事宜。全家进宫拜见尊王,此事不可草率小觑。 顾宛颜回房的时候,顾漠正在书架前找着些什么。 当然,她回的房自然是顾漠的房。 她看见顾漠背对着自己,一咬牙想,干脆就转身离开好了,可顾漠偏偏听见了声响,转过身来瞧了她一眼。 被顾漠这么一看,她是走不了了的,只好硬着头皮简单招呼:“打扰你了吧,我不知道你在这里。” 顾漠又背过去,接着在书架前寻找东西,缓缓吐出二字:“没事。” 顾宛颜看了半天,顾漠似乎找得很吃力,忍不住开口问:“你在找什么?” 顾漠一听,心想着这房间最近一直都是她在住,兴许她能知道。于是顾漠又转过来看着她,缓缓道:“《商道》。” 顾宛颜立刻噢了一声:“这书不在书架上,我拿去看了。” 说着她走到床边去从枕头底下抽出了一本书,封面上赫然两个大字——“商道”。?★★.ww. ? 她把书递给顾漠,有些抱歉地说:“是这一本吧?抱歉,我生病的时候哪里也不能去,只能看看书。” 顾漠默默接过书来,眉一挑,问:“你看这个?” 满满一书架的书,有诗集,有故事,有散文,她顾宛颜一个姑娘家却挑了本讲从商之道的书来看? 顾宛颜一想,忙将视线转到了书桌上,拿起另一本书:“嗯,还有这个,随便看看而已。其他的书我都没动过。” 顾漠又接过来,竟是本医书。 真是个奇怪的女子,志趣竟和男儿有几分相似。想着他打量了一眼顾宛颜。 迎着顾漠的目光,顾宛颜不好意思地低了低头——其实她看医书是是觉得自己应该掌握一些基本的医术常识,才不至于一不小心就生病。 顾漠放下了医书,对她点点头,像是准备要走了。 “你晚上都住在哪里?如果你嫌我占了你的房间,我还回西苑去住,尽量瞒着点不让爹娘知道便行了。”难得见到顾漠一次,顾宛颜索性就将一直想说的给说了。顾漠每晚都不回,顾宛颜想着老这么下去也不是办法,谁知道顾漠晚上睡哪里? 顾漠微微扬了扬下巴,看了看顾宛颜。看来两人在这一点上很有默契——他们都明白,这是一桩有名无实的婚姻。只是,为什么呢?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呢? 顾漠不知。顾宛颜亦不知。 似乎一切莫名其妙,莫名其妙地,事情就展到了这个局面。 ====================================================== 夜里,红月楼顶楼贵宾厢。 贵宾厢中还有一扇门,推开门踏出去便是一方露天的阳台。站在阳台往下望,是长长的茴河。夜里的茴河上,游船一辆接一辆驶过,船只上有秀美的大户小姐,也有俊俏的官家公子。夜里游河,实在是雅事更是美事。河岸两边都挂着五彩的灯笼,晶亮闪闪,站在上头看下去,瑰丽绚烂,真是一番好景致。 阳台上有一方桌,桌上置着五个菜肴,还有美酒三壶。 顾漠一人坐着,对月独酌,恍若心绪万千。 半晌,又一人推门,进了这贵宾厢。 顾漠闻声却不偏头去看,仍端着酒杯赏着月:“来了。” 进来的人浅笑两声,踏进阳台在顾漠对面坐下,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漠兄最近看起来都有心事一样。” 顾漠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何出此言?” 对面的人爽朗一笑:“哈哈,因为和以前不一样了。” 顾漠看着他,不以为然:“你多心了。” “哦?是吗?以前的顾漠兄,面上总是云淡风轻的,明摆着一副世人皆醉我独醒的模样,好像任何事都上不了你的心一般。”说着他端起酒杯朝着他们头顶的圆月敬了一敬,“多好的月色!敬今夜的月亮。” 说毕微仰头,小半杯酒水就此下了肚。 顾漠听了竟一愣。好像任何事都上不了他的心一般?意思是现在有什么事让他上心了吗? 但顾漠并未回应这个话题,而是笑看对方一眼,道:“尊王殿下,还是趁着月色好好喝酒吧。” 没错,尊王殿下,来者尊王楼兰真。 楼兰真有些不满地侧了侧脸:“要是你成天把这四个字挂在嘴上,我的身份在此暴露,回头拿你问罪,问重罪。” 顾漠听了又是一笑:“遵命,遵命。” 楼兰真又酌一杯:“跟我说说你的新婚娇妻吧?” 新婚娇妻?这个楼兰真总是这么不正经,顾漠时常被他调侃地一脸阴郁。 不过此时顾漠脸上倒没什么波澜起伏,只是又抬眼看了看月亮,淡淡道:“罢了。” 顾漠这回答,反倒挑起了楼兰真的兴趣,他穷追不舍,一脸怪笑:“罢了?别罢了啊,说说看啊。” 顾漠无奈地看了看眼前这位尊王殿下,真想拿一壶酒把他给灌醉算了。 楼兰真见顾漠依旧不语,又笑道:“无事,反正十日之后,我总是要见见的。” 顾漠这才想起来,十日之后,顾府一家便要进宫去。 楼兰真夹了一筷子小菜送入口中,然后说:“我都听说了。顾府二太太在灾区赈灾时,一切亲力亲为,更是为了救一个灾区婴孩染上了重病——女中豪杰啊!” 顾漠想了想,楼兰真说的其实也都是事实。 他缓缓开口:“婚姻大事,听从父母罢了,对方是怎样的人又如何?”话中有几分无奈,有几分坦然。 楼兰真听顾漠这么一说,奇怪:“噢?你意思是你不喜欢她?” “再明显不过了。” 楼兰真啧啧感叹:“哎,难怪,我记得你以前说过,只会视你爱的人为终身伴侣——倒是可惜了这么一个有趣的姑娘,早知道有这号人物我就将她收入后*宫了......” 听了这话,顾漠差点没一口酒喷出来。转眼间只见他阴森森地看着楼兰真,直叫楼兰真被盯得起鸡皮疙瘩。 “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好说歹说这都已经是你的人了,不跟你抢了不跟你抢了——”楼兰真忙改口,“喝酒喝酒!” 顾漠不接话,举起酒杯扬了扬。 一杯酒下肚,顾宛颜三个字不知为何出现在他脑海中。 成亲到现在,不到一月。可这一月之内他与顾宛颜的接触,和对顾宛颜增加的了解,比过去几年都要多。 她成日素面朝天,不施脂粉,性子倔强,还研究商术和医术,和一般的女子是颇有些不同。 有趣?顾漠想着竟暗自扯了扯嘴角。 可惜啊,她却被娘拿来充了一枚宅门里的棋子。想到这里,一向不关心夫人有何目的的顾漠,忽然有些想知道夫人她想干些什么,她要顾宛颜留在顾府里有何用?顺着思路他又想到了那个他思索了几天的问题——顾宛颜答应夫人就此嫁给自己到底是别有居心还是纯粹顺从夫人? 如果是后者,那她真是太傻了——她又不是不知道他顾漠是个什么性子的人。 他想起那日她跟胥东说,夫人要求她做什么,她都会全力以赴。报恩方式千千万,何止于此?太傻了。 “漠兄。”楼兰真忽然想到了什么,“你成亲以来每天就住在这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不知道。”顾漠自然地接了话。 确实,他真的不知道。 要非要找个理由,只能是他想用这种方式来无声地告诉夫人,他厌恶她的这种行事作风——为了自己的目的,不择手段。 我反抗不了你,你让我娶我便娶。但是我娶了她,却不碰她,不要她。 想着,顾漠忽然觉得这样一来,最无辜的不是顾宛颜了?前提是如果她也没有什么其他的目的。 “这贵宾厢多耗银子啊!还不如把这些钱拿去赈灾!”楼兰真愤怒,埋怨地看顾漠,“况且你还日日一人独眠?想不通啊想不通。” 顾漠轻笑:“我固然不像你,每次一来便眠花宿柳。” “烟花之地,本该如此,有何不可?”楼兰真斜眼看他。 “没有,没有。”顾漠低头喝酒,笑着摇摇头。 第十三章 无奈诸事常善变 进宫这夜,又是一轮皓月当空,皎白无瑕。 ◆顾府一家人分坐三辆马车,就这样进了宫。 楼兰真在北御花园里摆了一桌酒席,这饭局除了他和宫中最为得宠的荣妃外,便只有顾家人,由此看来倒像是一席家宴。 被一位老宦官引着去了北御花园,老爷夫人看见尊王和荣妃已在此等候着,正欲上前行跪拜礼,却被楼兰真拦住了。 楼兰真笑道:“免礼免礼,就此入座吧。” 老爷和夫人还是领着顾冉他们郑重行礼:“草民拜见尊王,拜见娘娘,尊王娘娘长寿安康。” 荣妃的声音很是清亮,如银铃一般响起:“尊王说的是,今夜不必多礼,快快落座吧。”老爷夫人连答是,待楼兰真和荣妃坐下以后,他们才敢找着合适的位置坐了下来。 顾漠坐下时,抬眼看了看楼兰真,只见他也含着一抹浅笑望着自己,平日私下与顾漠来往的随意样子一分也无。 这楼兰真,不正经起来不过一位口齿伶俐、心思跳跃的公子哥;但若他正经起来,任谁都能从他的郑重中领会到他的威严——眉头一皱,便是万山倾塌。 楼兰真给一旁侍宴的宫女摆了个手势,宫女们便纷纷给桌上的每一盏酒杯都斟上了酒。 楼兰真举杯,看着老爷:“这次,你们顾府算是在国家有难之时帮了大忙,本尊代表灾区的灾民们,感谢你们!” 老爷忙端举起酒杯,回礼:“尊王言重了!尊王待我顾府不薄,国家有难,尊王有难,我顾府是务必要出力的!” 尊王满意地笑了笑,将酒杯高举,对着每个人说:“干杯!” 同样的,尊王和荣妃的口沾了杯沿,其他人才敢将酒水送入口中,这是礼节。 顾宛颜喝酒喝得少,这宫中的酒又是上好的珍品,她更喝不习惯了,才泯一口便忍不住抿起了嘴巴,想掉眼泪。 顾漠坐在她旁边,斜眼看她,低声说:“不会喝就别喝了,省的喝醉了。” 省的喝醉了——丢人。 顾宛颜噢了一声,便不好意思地放下了酒杯,任一旁的宫女给自己布菜,然后侧耳听着尊王和老爷夫人的对话。?? ? 这时候尊王恰好把话题移到了她的身上来。尊王笑吟吟地看着老爷,探问着:“哪位是顾府二太太?” 楼兰真只见过顾府的老爷夫人,其次认识顾漠,所以顾府其余的人他是一概不认识。 老爷一听,看向顾宛颜:“这是府上的二儿媳。”尊王将目光转至她身上,眼神若有若无地带了几分打量,弄得顾宛颜好生紧张:“顾府二太太在灾区的事迹,本尊可是有所耳闻。一介女辈能心怀天下,实在难得。” 顾宛颜最近听到的称赞可是不少,可是面对这一国之君,楼兰国尊王的如此褒奖,她还是受宠若惊:“尊王殿下过奖了,民女并没做什么。” 一旁的顾漠,面无表情地吃菜,脑袋上的青筋却已经一跳一跳了。 “顾府二公子,可真是有福气啊!”尊王大笑,转眼看着顾漠,“得妻若此,夫复何求啊。” 顾漠和顾宛颜面上的表情都是一僵,他们二人都不去看彼此。顾漠缓缓说:“谢尊王殿下。” 老爷夫人坐在位上,也是挂着满意的笑。这场晚宴的气氛始终都是融洽的,整顿饭吃下来顾府人的紧张感逐渐消失,越聊越放松。再加上荣妃的能说会道,晚宴在愉快中结束了。 一行人回府的时候,天色已不早,顾漠不能当着老爷夫人的面在这个时候出家门,便只能硬着头皮先和顾宛颜一起回了房。 看着顾宛颜和顾漠并肩走在前面,顾环在后头不屑地小声嘀咕:“哼,有什么了不起的?不就是去赈个灾而已,本小姐一样可以!" 这话被顾彰听了去,他只敲了敲顾环的脑袋,冷冷道:“算了吧你,要是你去那地方,怕是一刻也受不了便嚷着要回来了。还是少说话,省的爹娘又找你麻烦。” 顾环一撇嘴,又看了顾宛颜的背影一眼便折了方向回了房间。 顾漠前脚进房,顾宛颜后脚也踏了进去,并顺道反手关好了门。 两人独处一室,气氛一下子降到了零点。 顾漠在方才的饭局上被楼兰真借着诸多个理由灌了许多酒,回了府酒劲慢慢上来了,他只觉得头略晕,一进房便坐了下来。 他闭眼揉着太阳穴,顾宛颜走过去给他倒了茶,便欲离开,这会儿却被顾漠突然叫住。★???.ww. ? “等等。” 顾宛颜回头,一脸不解地看着顾漠。 顾漠缓缓睁开眼,问她:“我如此对你,你不怨?” 顾宛颜听了,怔了怔后竟笑了。比起被害死,受这点儿冷落又算得了什么?顾漠不知道她经历过些什么,固然不解她的想法。 她摇摇头:“你如此待我,必定有你的理由,我不怨。” 顾漠忽然沉默了,他微仰头,眼神毫不回避地直勾勾射向她,像是想把她看透一样。 “我再问你一遍。”半晌,顾漠冷冷开口,“你为什么要嫁给我?” 顾宛颜一头雾水,声音平平,却不失真挚:“因为夫人希望我这么做;因为夫人希望我永远在顾家陪着她。” 顾漠一挑眉:“她是这样跟你说的?” 顾宛颜点点头。 “真傻。”顾漠忽然笑了。顾宛颜极少看见顾漠笑,心中暗暗一惊,不解笑中何意。 “二公子以为呢?我能有什么目的吗?”顾宛颜摊摊手,无奈地说,“我的命就是夫人捡来的,我这一辈子就是全部献给顾家也是理所应当的——谁都有良心,我亦是。” 顾漠又用手揉了揉太阳穴,似乎是借着酒意,他忽而轻语:“我信你。” 这三个字柔柔软软,直戳进了顾宛颜的心窝里。不知道为什么,简单三个字而已,出自顾漠的口,以这种语气,竟弄得她莫名其妙脸上热。 她正一时语塞,心中纠结着,想走也不是想留也不是,顾漠的酒意却大概是全部上来了——他睡着了。 沉默了半天,顾宛颜慢慢抬眼看过去,这才现顾漠勾着头自顾睡着了,心里缓缓松了一口气。 她回忆了一下,尊王敬了他许多杯酒,他也按照礼节反敬了尊王许多杯酒,想必这是醉过去了罢。 坐着睡总不是个办法吧?她想着撇了撇嘴,边小步走向顾漠边轻轻撩起袖子,从顾漠的背后吃力地将他架了起来,连拖带拉地把顾漠从椅子上弄上了床。 看着躺在床上的顾漠,顾宛颜想,这似乎是第一次这么近的距离靠近顾漠。顾漠的身上除了一股酒味外,竟还有一股如何也遮盖不了的淡淡清香。像是早晨青草的香味,又像是被暖暖阳光晒过的味道—— 等等,早晨青草?暖暖阳光?这几个字眼恐怕和他这个冷冰冰的人不太搭腔吧。 顾宛颜当然不知道这不是她第一次这么近地接触顾漠。前些天从灾区回来时,她高烧昏迷时,便是顾漠将她抱上马车抱下马车的,只是,她不知道。 顾漠一早醒来时,现自己躺在床上,衣服未脱,却盖着薄被。 他扶着头坐起来,一偏头便看见了趴在桌子上熟睡的顾宛颜。 忽然,一股异样的热流缓缓流过他的心间——这是他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 顾环在去年,和君府的大少爷君意风有了婚约,眼下两人成亲的日子步步逼近了,君府却出了大事。 君府的老爷是驰骋沙场的老将,打仗时期为楼兰国立了不少大功。如今君府的三位公子,作为名将世家的继承人,都被施予众望。大公子君意风更是已经被尊王任命为御林禁军左将军。 可是这日老爷夫人却得到了消息——不过一夜,君府被一桩重旧案牵涉,整个府的人都遭受了连坐之灾。但是尊王念在君府曾给楼兰国立下的功,便饶过君家人一死,留下其房产,只夺爵削封,使其沦落为一介平民。 如此一来,顾府人在自己的立场上唯一想到的问题便是,五小姐和君府的婚约,是必须要解除。 顾环心里对君意风早就有了不浅的爱慕。这方她一听闻要解除婚约,便开始大哭大闹,誓死不从,更是道出了非君意风不嫁之类的话,气得老爷浑身抖。 君府现在是有罪之门了,更是一介平民。论身份论地位,都是不可能和顾府这样的世家大族联姻的,于是被告知婚约的解除,他们也不能说什么。 君老将军在府上听闻此事,只扶着额头无力挥了挥手,便接受了婚约的解除这一事实。 顾府之中,顾环已经闹得不可开交了。 她站在前厅里,眼泪连连,大吼不止,一副宁死不从的模样,夫人见状直道反了反了。 顾晏顾彰闻声赶忙跑来前厅拉住顾环,以免她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顾宛颜赶过来的时候,顾环一直在大声嚷嚷:“我要见君少!我要见君少!” 一直沉默而坐,面色铁青的老爷忽然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怒吼道:“你看看你,像个什么样子!你会不会为顾家想想!会不会懂事一点!一个姑娘家,为了一个男人竟成这副模样,真是丢人!我......我怎么会生出这样的女儿?!” 顾宛颜担心老爷会气坏了身子,忙过去扶住老爷:“爹,有话好好说,别动气......” 夫人略带鄙夷地看着顾环,阴阳怪气地小声道:“你这泼丫头,要是能有宛颜一半听话懂事,真不知该给你爹省多少心。” 顾宛颜听见了,一时也尴尬,没吱声。 顾环也听见了。可这话于顾环来说简直就是火上浇油,她愣了一愣,指着顾宛颜看了看夫人和老爷:“你们都喜欢她是不是!顾府上下就一个顾宛颜最好是不是!好啊,你们都别管我,让我去死了好了!” “胡闹!”老爷动怒不轻,简直要咆哮了,他颤抖着手指直至顾环,“简直胡闹!” 顾环却不以为然,挺直了腰杆,抹了抹眼泪,傲气得很:“不能嫁给君少,我宁愿去死!” 夫人一脸错愕,没想到一个姑娘家连连道出这么多大逆不道的话来。 顾彰站在顾环身旁也铁着脸,狠狠拽了她一下来:“给我闭嘴!” 老爷不再言语,双眉紧锁缓缓坐下,半晌,他闷声道:“十月份的选秀,你给我进宫去!”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 顾环的生母喻氏生前倍受老爷宠爱,虽然顾环越长大性子越乖张跋扈,可是老爷一直念在她生母的份上,还是对她留着几分怜爱之心。 如今老爷说要送她进宫看来不是玩笑话。进宫为妃,那可是一生都要耗在后*宫了......那么多女人争一个尊王的宠幸,这日子该有多凄凉,大家都是懂的。 看来,老爷这次是真正生气了。 顾环愣了半天,牙关紧咬,两行眼泪又哗哗流下,只是她不再固执地争言,重重冷哼一声便折身跑回了房间。 顾宛颜一手搀着老爷,看着顾环的背影,她心中很不是滋味。 第十四章 归人一至迎秋尾 唐州那边来了消息,分店有一批货物出了些问题。 ?老爷本来说让顾漠此番回府在家待上几月,唐州那头让一直跟在顾漠手下做事的廖大铭去瞧瞧便可。可是顾漠心里不大放心,那批货物当时是他亲自验收的,如何会出了问题?他想着还是自己去一趟唐州一探究竟。 顾漠这次只带了几个人,所以去到唐州花不了多少时间。因为顾漠自己也不知道去了会待多久,便跟老爷夫人说一到分店便会来信将那边的情况告知。顾冉的婚期在即,老爷夫人嘱咐了顾漠完事尽快回东城,此外便没说其他的。顾宛颜知道了顾漠又要出远门,心中暗暗松了一口气。他们二人,面上顶着夫妻的名义,可是相处起来只让她真切领悟到什么是难受和别扭。 顾漠走的这天下午,顾宛颜为了顾冉娶妻的聘礼事宜出府办事去了,他临走前自然是没见到她的。 但是顾漠心底却隐隐觉得,自己似乎应该跟她告别一声。 待他跨上马后,微微侧头问身后的廖大铭:“薄荷叶备好了吗。” 每次临走前他都要派人去厨房里拿一些薄荷叶,给同行的伙计们提神醒脑用。回回都是远门,有时一去光行程就是好几天,一路遥远颠簸,薄荷叶实在是必备。 廖大铭是个身材略魁梧,皮肤黝黑的年轻小伙,为人憨厚老实。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后脑勺,对顾漠说:“回二公子,不瞒您说,小的这回粗心大意,忘记按惯例去准备了。不过还好二太太早上出门的时候,已经帮兄弟们备好了。” 顾漠一愣,心生疑惑,顾宛颜? 不过他没有再想太多,轻轻朝后方挥了挥手,驾起了马,便出了。 ======================================== 顾环被软禁在了闺房之中,而老爷也因为顾环的事,略略动了气,这些天一直感到胸闷头绷。 顾宛颜心里担心,差素秋去云济堂把胥东请来给老爷把一把脉。 老爷今年虽然不过五十一,可是因为他年轻的时候一直为了顾氏珠宝操心劳累,直至前几年才退居二线,把事情都慢慢挪交给了顾府四子,所以他的身子骨一直不是太好。 费心伤身,这话说的真是不假。 胥东给老爷把了把脉,同夫人和顾宛颜讲:“顾老这是情志不畅、肝气郁结,从而身体不适。.ww. ?不是什么大碍,我开一副滋阴通络、祛瘀安神的药,每日煎服两次,还有,要让顾老保持身心舒畅。” 顾宛颜点点头,接过胥东开的的药方,这才微微放了心。 老爷苦笑:“哎,我这一辈子,操碎了心......‘身心舒畅’,说来易做来难啊,呵呵......” 胥东温柔地说:“顾老,您府上的公子千金都能干有才,哪有什么不放心的?眼下您的身子最重要,什么都别操心了,好好休息就是。” 老爷笑了笑,不再多语,点了点头。 夫人站在一旁,一直阴沉着脸:“看看顾环做的好事,把老爷气成这个样子。” 老爷闭上眼,摆了摆手:“罢了罢了。” 胥东要走时,顾宛颜对他莞尔一笑:“我送你。” 他点点头,算是欣然同意。顾宛颜与胥东并肩而行。胥东总是着一袭白衣,长披着从来不绾,却不显一丝凌乱。再加上他天生好看的眉眼,以及棱角分明的轮廓,胥东整个人看起来总是慵懒随意却吸引人。这一路走过去,胥东太打眼,引得过路的下人纷纷侧目。 送到了大门口,两人都停住了脚步。 胥东和顾宛颜有些天没见了,他不忘寒暄一句:“这些天可好?” 顾宛颜想了想,微笑着说:“不好不坏。” “哦?”胥东莞尔牵起嘴角,“模棱之言,心中有苦?” 顾宛颜无奈撇撇嘴,为何胥东总是把她一眼看穿?不过,人生得此知己,也不失为乐事。 她一下子感觉恍若自己的苦水有人同她一块儿盛一样,不再自己独担心事。 “我不说相信你也能懂的。”她歪了歪脑袋,笑中有三分淡然,七分苦涩,“不过说真的,真的还好。” 胥东不以为然,嫁给一个自己不喜欢,也不喜欢自己的人,能有多好?他双手抱胸道:“好好照顾自己,有需要帮忙的来找我。” 顾宛颜点头答是,胥东面上有几分不放心,却还是上了马车走了。 她想,其实一切真的还好。 回忆成亲以来的日子,自己和顾漠的关系,并没有一开始那么僵硬了不是吗?管他是相敬如宾还是相敬如冰,只要生活安安稳稳,不出什么岔子,她就很心满意足了。? ? 想着,她自顾满足地笑了笑,转身进了门。 ==================================== 顾晏负责顾氏珠宝所有产品的设计,而他手下管理的顾氏珠宝的一些有才设计之辈,也不知怎地,最近碰巧都一块儿有了事,要么回家乡、要么离开东城、要么娶妻或嫁人,接连离开了好几人。在整个楼兰国的珠宝行当中,顾氏的珠宝规模虽然做得大,东西做得好,也受尊王那方的照顾,可是经营珠宝生意的,当然远不止这一家,顾氏的竞争对手还是不少的。谁也说不准未来哪一天会不会有后起的珠宝大家越取代顾氏珠宝在楼兰国的地位呢? 要想在整个楼兰国稳赢,长赢,不断地摸索新的东西是必不可少的。那么,设计人才,可以说是整个珠宝交易中的核心。 顾氏珠宝的运作流程不复杂,就是简单的设计——选材——购财——生产——买卖。 设计这步摆在第一,可见其重要性。那么这下顾晏可是犯了难。 现在顾氏珠宝雇佣的设计师,只剩下了不到十个。要是设计的脚步落后甚至停滞,那么对最后交易的影响还是颇大的。于是顾晏决定了要广招贤士,收集有设计天赋的人才。 他征求老爷同意后,在官府的准许下,在大街小巷贴出了告示——顾氏珠宝开办珠宝饰设计大赛,欢迎在这方面优异的各路贤士踊跃参与。 告示一贴出,南巷街的报名点就开始排起了长长的队。 顾晏见大家对他开办的这场比赛有如此之高的热情,心里还是十分得意的。 等报名工作一完毕,就要开始举行初赛,顾晏抱臂立于南巷街街口看着报名盛况,一心期盼着有才之人快快现身。 顾漠在唐州给家中来了信,说是那边情况有些复杂,他一时半会儿抽不开身,怕是要待上些时日。但是他在信中许诺了会在大哥大婚之前赶回来。 同时,顾漠同信笺一起寄回来了四个绣了大红牡丹的香囊。四个香囊一个模样,看起来十分精致玲珑,料子也是用的极好的蚕丝,一眼便可看出价格不菲。 他在信中只道是在唐州看见的,便顺手买了四个给家中女眷——夫人、顾宛颜、顾环,甚至还有雪姨。 老爷夫人不禁都有些诧异,这似乎不像是顾漠的行事风格?虽说他时常会给家中寄些东西来,可多半是数坛好酒或者当地特产,再不然是老爷喜欢的字画之类的。顾漠从来没有专门给家中女眷寄这些......小家子气的东西。 诧异之余,夫人眼珠一转,心中微懂,露出了满意的笑,然后跟老爷说:“送了就送了,就是孩子的心意,有什么好奇怪的。” 于是顺理成章的,便没什么好诧异的了。 顾宛颜收到香囊的时候,心里着实捏了一把汗。她把那精致小巧的香囊拿在手里左看右看上看下看也没办法把这小物件和“顾漠送的”这四个字联系起来。她心中闷想,顾漠那块千年不化的寒冰怎么会细心地给家中女眷买这般的小礼物? 不过一想,夫人、顾环她们都有,似乎也没什么好奇怪的了。顾宛颜拿在手上把玩了半天,顺手就把香囊搁在床头的枕边了。 报名持续了三日后,又过了四日,珠宝设计大赛的初赛便开始了。 报名的人总共有八百多号,东城的也有,外地的也有。顾晏借用了丰南街的十个学堂作为初赛地点,场面颇为壮大,都快赶上每年的科举考试了。 笔墨纸砚以及画图所用的颜料水彩,都由顾府提供,参赛的人只用根据顾晏出的题目,动一动脑子、挥手勾勒泼墨即可。 初赛的题目顾晏可是狠花了一番心思去琢磨。 题眼只有三个词:皓腕、春日、豆蔻。 顾晏拉了顾彰一同在初赛现场一同观摩,也可以临时充当一下监官。兄弟俩躲在某学堂的一间小黑屋里讨论着初赛如何如何。 顾彰看了一眼顾晏出的题目,斜眼看他,表示不认可:“这是什么题目?” 顾晏立刻露出一副吃惊的表情,随即一手抓起一支毛笔在空中挥舞起来:“感觉,懂吗?我要的就是那种感觉!懂吗?” 顾彰听了沉默不语,僵硬地笑了笑,然后拉开门出去,想去各个考场转一转,瞧一瞧。 转转悠悠走了三个学堂的考场,顾彰总算是有点感觉出来了顾晏所谓的“感觉”。 大多数人所画出来的样图,差不多都是镯子或是手链,这便切合了“皓腕”二字。而所画饰之材质便各有不同,有人画的是玉石,有人画的是金银,等等。 至于题眼中的“春日”、“豆蔻”二词,都是虚的概念。想必便全是需要参赛者在图稿中描意境了,这个顾彰倒是不太懂。 走着走着,顾彰便看腻了眼。许多人所画图样都千篇一律,没什么特别打眼的。顾彰在顾氏珠宝里负责买卖交易这一层面的管理,主要与客人打交道。他在看众参赛者的作品的同时,是以百姓的角度去思考的。顾彰每看一副作品便想,若他是哪家夫人或者小姐,会怎么怎么看待这件饰。 直到他看到了这一幅作品——图稿上是两个手链,一大一小,均以红绳为底,上附有银饰,银饰上隐约刻画的是鸳鸯纹案。顾彰猜想,看来这是给一对相恋之人所设计的?这式设计一看上去,倒真让他心中浮现出一种“春日”的感觉,也有“豆蔻”之意。这幅图稿还未完成,可是一下子就吸引了顾彰的眼球,他看得津津有味,半晌才去瞧画这图的人。 只见一名皮肤白暂、模样清秀的女子,认认真真地握着毛笔在图稿上小心点提,完全没有被站在旁边的顾彰所影响到。 顾彰一瞬间心生好感,便默默记下了这女子桌上左上角的名字——杨出荷。 在心里默念了两遍这名字,顾彰便踏着步子离开了。 进行了一个时辰的初赛结束以后,参赛的人们纷纷离开了丰南街。顾晏吩咐下人,等水墨干了以后,再将所有的参赛图稿收起来。 总共八百多幅图,顾晏要一幅一幅仔细地亲自过目,于是他也不知道复赛将定于什么时候,只公告说复试名单和复试日期待定。 但是在顾晏的复赛开始之前,大概九月中旬的模样,顾漠回东城了。 顾漠回府时老爷夫人都在东苑,顾宛颜独自在前厅里忙碌着些什么。 他吩咐廖大铭去安置行装,自己一抬脚就踏进了前院,往前厅走,第一眼看见的人便是顾宛颜。 彼刻顾宛颜正坐在一个茶几旁边,聚精会神地低着头端着本簿子看。倒是站在她身边的素秋先现了顾漠正往她们这里走。 素秋看见顾漠,立刻弯腰,小声在顾宛颜耳畔说:“二太太,二公子回来了。” 顾宛颜听了,一时讶异,条件反射地抬头去看,恰好撞上了顾漠的目光,两人在这一瞬间默契地对视了。 顾宛颜迎着顾漠的眼神,心里顿时莫名升起了点点疑惑,为什么顾漠的目光......看上去有那么一点不同? 第十五章 绵绵波澜心上生 顾宛颜一眨眼睛,错愕,现自己似乎想多了。 ◆ 顾漠的一双眼睛里,除了一如既往的淡漠如霜,哪里有什么不同? 想着,顾漠已经走到她跟前,顾宛颜赶紧放下手里的簿子站起来,客气地笑笑:“你回来了。” 顾漠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算作回应,接着他朝着左右方向各看一眼,问顾宛颜:“人都哪里去了?”“哦......爹这些天身体不好,一直在房里休息。三哥他前些时候弄了一个比赛招纳设计人才,这几天三哥四哥都在为此事忙碌。”顾宛颜将府上近况一一告诉顾漠。 顾漠微皱眉:“五妹呢?” 顾宛颜愣了愣,说:“她一直被软禁着,似乎没什么动静......” 顾漠在心里默默算了算日子,离十月份的宫中选秀,没几天了。楼兰真的脸随即浮现在他脑海里......要是顾环一进宫,那楼兰真也算是自己的妹夫了?真无奈。 顾漠没再说话,他对着顾宛颜轻轻点了点头,便抬脚朝着他房间的方向走去了。 素秋一向精明少言,可是这时候她忍不住撇了撇小嘴,小声跟顾宛颜说:“二公子似乎话不多啊......” 顾宛颜很随意地笑笑:“他就这样的,对谁都是这样子。” 素秋也不知道是为顾宛颜打抱不平还是怎的,撅着嘴小声嘀咕:“可是您是二太太啊......” 顾宛颜闻言无语,表情凝固住,怔了一怔。素秋意识到自己似乎多嘴了,马上慌张地低下头,拍了拍自己的嘴:“小的该死,小的乱说话,二太太恕罪。。。。。。” 顾宛颜看着素秋的样子倒笑了,拍了拍素秋的肩膀轻语道:“没事。——哎,快入冬了,整个府上估摸着都要添些新衣,你去将人员登记簿拿来我看一看,我做个预算。” 素秋见顾宛颜没有怪罪于自己,乐开了:“好,小的这就去。” 十月一至,顾府忙碌了起来。 顾环进宫选秀一事,迫在眉睫。 从顾环被软禁到现在,她竟都乖乖的没有胡闹,不哭不吵,只是安静地待在房里。老爷那头知道了,心里真不知是该忧心还是该欣慰。 可是上报给宫中的选秀名单已经是有了顾环的。老爷如今的气就是消了些,心中生了舍不得顾环进宫的念头,却也不得不硬着头皮送顾环进宫去。 这日早,顾漠打着看望顾环的名义去了她闺房之中。 他让顾环的侍女小梦先回避一下,说是要和顾环谈一谈。顾漠踏进顾环的闺房,只见顾环伏在书桌上,无精打采,面无表情,整个人没有一丝生气。 虽说他和顾环没有顾晏顾彰和顾环那么亲近,可这到底是血脉相连的亲妹妹,再加上顾漠是唯一一个知道顾环小时候因为夫人受了多大的委屈的人......现今顾漠看见从前活蹦乱跳的顾环成了这副模样,心中还是有些不是滋味。⊥, 顾环安安静静地坐在那里,目光不知道在打量什么,甚至都不知道有人进来了,直到顾漠蹙着眉开口唤她:“五妹。” 顾环轻轻抬头,见来者顾漠,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她沉着声音,道:“......二哥。” 顾漠在离她有一段距离的靠椅上坐下,两手撑着膝盖:“你还好吗?” 顾环看了看他,面如土色,不摇头,不点头,不吱声。 顾漠说:“爹最近身子不太好。他很舍不得你。” 顾环听了这话,冷哼了一声,自嘲轻笑:“他才没有舍不得我,他巴不得我赶快消失在顾府。” 顾漠轻轻摇了摇头,表情淡然:“你别怨爹,他心里还是疼爱你的,只是......” 顾环顿了顿,疑问地看着他:“只是什么?” 只是顾环她今年已经十七了,还是这般不懂规矩,性格也是尖酸刻薄。老爷无奈,觉得顾环去宫中,对她反而是件好事。在深宫之中,她的性子或许才能稍稍收敛。 当然顾漠是不会说这些的,他转了话锋,问:“你想不想进宫?” 顾环冷笑一声,不屑地说:“二哥,你说呢。” 顾漠低头沉默半晌,缓开口:“我可以让你不去参加这次选秀。”顾漠心中有自己的想法。虽然顾府备受尊王照顾,但说到底也就是个生意上的照顾,顾府与宫中来往也无非是经济来往。倘若顾环这一进宫,那顾府和皇室的关系就变了,顾漠心里,不愿意顾府人与楼兰真以后有任何政治上的联系和牵扯。 凡事一涉及政治,便会变得复杂,转而变得隐患重重。 顾环听了一愣,眼睛渐渐亮了起来,本来面如死灰的她一瞬间又恢复了生机。她不可置信地问:“真......真的?” 顾漠很肯定的点点头。 顾环立刻激动起来,她猛站起来扑到顾漠跟前,拽着他的胳膊,眼泪都快掉出来了:“二哥......帮帮我......帮帮我......” 顾漠装作不经意地挪开顾环的手,突然想到了些什么,不知当说不当说,最后还是开口了:“但是,你必须答应我一个条件。” 顾环一愣,马上反应过来:“好好好!什么条件我都答应!只要别让我进宫!” 顾漠思忖,然后正色道:“以后在顾府,不要故意针对顾宛颜。” 顾漠想了半天,现从前自己唤顾宛颜六妹,成了亲后,他从来没有正面称呼过顾宛颜。那自己该对着顾环称呼顾宛颜什么? 二太太?不好。宛颜?别扭。六妹?不合适。索性直呼她姓名。 顾环听了心里咬牙切齿,又是顾宛颜?不过说这话的是她二哥,顾宛颜的夫君,顾环怎么都得忍下来,她悻悻地说:“我知道了,二哥。.ww. ▲” 顾漠看了看顾环,她面上满是不服气,他无奈道:“她是个好人,你对她的偏见太大了。” 顾环说:“成,二哥,只要你能帮我留下来,你说什么,我都会答应。” 顾漠点了点头,便离开了。 =============================================选秀的前三天,宫里的老宦官给顾府送来了圣旨。大概意思就是说今年选秀人数已达上限,最后报上名字的顾府五小姐顾环以及其他几位别人家姑娘今年都不能进宫参加选秀了。 老爷领着一家人接了旨,心中为掌上明珠松了一口气。而夫人呢,是一脸不悦。 总而言之,顾环逃过了进宫为妃的一劫,这多亏了顾漠。 顾漠和楼兰真私下的关系,他是断然不想让顾府人知道的。因为要是夫人知道了,必定会想尽办法利用这段自己儿子和尊王的关系来走捷径达到一些目的。顾环虽不知道顾漠是怎么办到的,但心中欢喜不已。 老爷见顾环似乎改过了很多——到底是心疼女儿,便不再软禁她,让她又重新过上了大小姐生活。 正所谓如人饮水,冷暖自知。顾环好歹是知道收敛一下了。 最近生的一切,顾宛颜都默默看在眼里。她不去插手,不去评议,只本分过好自己的日子,做好自己该做的事情。 不过终于,柳凤仙还是要出现了。 老爷和夫人让顾冉把柳凤仙带回顾府来见见,两位长辈都想瞧瞧未来儿媳。 顾冉没有推辞,爽快地答应了下来。 顾宛颜听了倒吸一口凉气,心中浮起了不安,隐隐觉得有什么事情要生。但是另一方面她又极力克制自己的多疑心,安慰自己不会有事的。 话说这天顾漠一早就出门去了,顾宛颜忙了一上午,觉得略略有些乏困,便在午后小睡片刻。 她不知道顾漠会回来,所以更不知道自己睡醒的时候顾漠会在这个房间里看书...... 她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的时候,还没有看见顾漠。 但是当她伸了个懒腰,站起来去倒水的时候,恰好和顾漠撞了个面对面—— 顾漠的房间里有一架屏风,屏风的一边是床榻,另一边是书柜与书桌,中间便安置着一张小圆桌,上面摆着茶壶、点心和灯盏。 顾宛颜站在圆桌跟前,顾漠坐在书桌跟前。 所以当她伸手去端茶壶并抬眼看过去的时候,整个人都愣掉了。 顾漠并没有抬头看她,而是边端详着书边淡淡道:“你醒了。” 顾宛颜一时窘迫,为什么他们两人独处时自己总是穿着这身寝衣? 她理了理情绪,边掩饰心中的紧张边说:“是......是啊。” 顾漠看起来倒是安然自若,他把书搁下,抬头打量顾宛颜,见她僵在那里半天没动,他不禁问:“你怎么了?” 顾宛颜啊了一声,然后挤出一个笑来,摇头:“没有。” 说罢她顺势坐了下来。 顾漠想了想,竟破天荒地主动和顾宛颜扯出了一个话题:“你知道大哥即将迎娶的人马上要来吧。” 柳凤仙?她心里奇怪了起来,为什么顾漠问她这个? “是,我知道。” 接着,顾漠的眉头不自觉蹙了起来,他看了看顾宛颜,说:“我总觉得那个要嫁给大哥的人,没那么简单。” 顾宛颜心里的惊讶又翻滚了一遍,难道说......顾漠他知道柳凤仙的事情? “何来此说?”可是顾宛颜必须要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她故作镇定地问。 顾漠双手交叉握拳托着下巴,手肘抵着桌子,一脸凝重,缓缓道:“我在红月楼不止看见一次大哥去那里同一个姑娘的房间。一想大哥并不是留恋风尘之地的人,便打听了一番,这才知道他每次去找的那女子,便就是他跟爹娘提起的青州女子柳凤仙。” 顾宛颜口微张,一瞬间竟感到有些受宠若惊——这......这怕是顾漠一口气跟她说的最多的话了。 “哦......”她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意识到了什么,想都不想脱口而出,“你经常去红月楼?” 说完她想后悔已经来不及了。 顾宛颜分明看见,顾漠的脸一下子竟变得通红,表情也凝固住了,整个人一幅不知所措的模样,和平时的他判若两人——她在心中几乎要捧腹大笑了,原来顾漠也有羞赧的时候! 顾漠张了张口,似乎想要辩解,可是好像又不知道该怎么辩解,半天没吐出个字来。 顾宛颜终于忍不住了,偷偷低头捂着嘴憋笑,然后抬头看着顾漠,想要缓解他的尴尬,不好意思地笑笑:“我......算我多问了,对不起啊......” 顾漠的脸色总算是渐渐恢复了正常,可是恢复了正常的脸色不代表能掩饰他的窘迫。 顾漠转之握拳轻咳,然后正色道:“我偶尔会去,不过和几个朋友小聚而已。” 顾宛颜又差点扑哧一下笑出声了,去青楼小聚?可是这下她忍住了,只是浅浅笑了笑,不再接这个话题。 忽然,两个人都仿佛意识到了什么,愣了愣——这是他们之间第一次有如此轻松的氛围。 顾宛颜看见顾漠鲜为人知的另一面,心中隐隐对他有了改观。顾府二公子,看来也不是只有寒如冰霜的一面。 “咳咳。”沉默间,顾漠又轻咳了一声,回到自己想说的话上,“我是说,柳凤仙隐瞒背景,嫁入顾府,只怕是不单纯,另有所图。” 顾宛颜听了这话,突然想到顾漠之前也不止一次问过自己,问她嫁给他是不是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于是她不知道为什么,又是脱口而出:“你眼里的别人,都这么不单纯有心计吗?” 说完这话,她又一次后悔了......顾宛颜咬了咬嘴唇,心中担心着顾漠会不会生气。 怎么今天她和顾漠说话老是不经过大脑?顾宛颜在心中暗暗恼怒,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算了。 顾漠一愣,随即明白了她问这问题的缘由。可是他并没有生气。 顾漠轻轻看了她一眼,又把视线挪开,说:“对你,我之前想多了。我现在信你。” 我现在信你—— 顾宛颜一下子又想起了顾漠醉酒那次,对自己轻声吐出的那三个字,“我信你”。 这下换她尴尬了,顾宛颜也是个脸皮薄的人,脸上立刻浮起了两抹红晕。 顾漠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冷冷道:“怎么了?” 顾宛颜忙摇头,像是想掩饰心迹一般:“没有!” 顾漠抱着臂,接着说:“柳凤仙出身青楼,背景本就复杂,不得不引人怀疑。” 顾宛颜笃定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顾漠微微眯起眼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可是我们不能直接摊牌来戳穿大哥和柳凤仙——爹现在退居二线,未来府上要掌大权的肯定是大哥,我们现在还是不要让大哥心中对我们记恨。” 顾宛颜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又一次感到受宠若惊——顾漠说......“我们”? 顾漠见状,很快就看穿顾宛颜所想,淡淡解释:“你别想多了。宅门里本来就没那么简单。日后待大哥、三弟、四弟娶了妻,府上便要明着分大房、二房、三房、四房了。你我面上是夫妻,便同是二房人,那—— 她笑着抢过顾漠的话:“我知道,我知道。” 顾宛颜一时觉得顾漠是个看事情很透彻很全面的人。 她笑得温柔,顾漠对上她的眼,竟不自主一愣。 这时候,门外隐约传来了雪姨和素秋的声音,声音不大,可是顾宛颜和顾漠将对话内容听得一清二楚。 雪姨问:“二公子和二太太都在里头吗?” 素秋答:“二公子和二太太在里头待了有两个时辰了。” 雪姨若有所思地“噢”了一声。 随后没了下文。 顾宛颜和顾漠不约而同看向对方,随即两人又陷入了微妙尴尬之中。 第十六章 问卿是否吾良人 南部的灾情终于因为几场雨的降临得到了缓解,干旱结束在即。.ww. ●楼兰真近日着重忙于宫中选秀一事,加上国事一堆,他可谓是忙碌到了极点。于此,顾漠近日与其未曾谋面,只挑了几坛宫里头喝不到的好酒送入宫中。 顾氏珠宝设计比赛的初试审查结果终于出来了。整整十几二十天顾晏连连在书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终于仔细地浏览过了每一幅参赛作品。而后他亲自挑选了脱颖而出且合他心意的八十个参赛者的作品进入复赛,然后在大街小巷里贴上了公告,以示大家复试名单以及复试时间、地点。 顾彰特意留了个心眼去找顾晏要复试者名单看看,果然,他看见了“杨出荷”三个字。 本来顾晏并没有像上次一样强拉着顾彰跟他一起去复试现场,顾彰这次反倒自告奋勇要陪着顾晏去瞧瞧。 顾晏还是借用了一个学堂当做比赛场地,八十个人并不多,学堂里的前院刚好够摆下八十张单人木桌。 虽着一声清脆的锣响,复试开始。 这次的题目并没有规定死,顾晏简述了一下应试要求,就是四个字:自由挥。 顾晏和顾彰站在众复试者的后方,两人小声嘀咕着什么。 半晌,顾彰开始眯起眼睛在这八十个人中寻找那个清秀的身影。 顾晏撅了撅嘴,偏头看他:“四弟,你在找什么?” 顾彰随意地抱起臂来,漫不经心地说:“似乎女子并不多啊。” 顾晏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得,在我这儿啊,你且将你的风流性子收收。” 顾彰轻轻笑了笑,随即目光在一个穿鹅黄色衣衫、长披肩的女子身上停下——就是她了。他装作随意地绕着众参赛者转了几圈,然后在路过杨出荷的时候停顿了一下,微微探着头去看她在描摹着什么。 她还是那副样子,眉头微蹙神色凝重,笔触宣纸的时候会稍稍咬唇,她握笔的芊芊玉手仿佛透着一股力量。 顾彰的嘴角不觉勾起一股似玩味的笑来——他欣赏这个姑娘,从她的才气、气质到她的人。 从顾彰站在她桌前起,似乎杨出荷都钻在自己的创作中,没有注意到顾彰的停留。转而顾彰又看了看她的脸,有点不乐意地撇了撇嘴,挪着步子走开了。毕竟不能打扰人家姑娘挥嘛。 顾彰绕回到顾晏的身边站住不动。但见顾晏一手抱臂,一手扶着下巴,笑吟吟地看着这八十位奋笔挥墨的人才们,仿佛已经能预见到顾氏珠宝的设计团队将涌入一股多么有灵气的新鲜血液。 不知过了多久,差不多一个时辰快要到了的时候,寂静的整个考场忽然出现一声女子的惊呼—— “啊!” 众人哗然,纷纷抬起头来看向声源。.ww. ▼ 只见杨出荷一脸焦虑和窘迫地盯着自己差不多要完工的作品,嘴巴抿得死死的。旁边有另一位中途去上茅厕回来的参赛者不住地说着对不起。 原来是这个人上完茅厕回到考场,路过杨出荷座位时,一不小心撞到了她置于桌子右上方的墨瓶。杨出荷细心勾画出来的好好的一副作品,此刻被黑墨汁一染,只剩乌漆抹黑一大片。 顾彰一看见是杨出荷那里出了状况,二话不说抬起步子就走过去,顾晏看着顾彰这么积极地帮忙,自己索性站在原地没有动。 顾彰定在杨出荷身边,背着手问:“怎么了?” 撞翻了墨瓶的人是个男子,身材微胖,他满脸通红,面上满是愧疚地跟顾彰解释是自己撞翻了杨出荷的墨瓶。 顾彰打量了一下这人,想必他也是无心的,于是便挥挥袖道:“你先去接着作图。” 胖男子又弓着腰对着杨出荷说了声对不起,便一溜烟跑回自己座位上去了。 “都不要看这里。专心比赛。”顾彰对着众人道,转眼参赛者的脑袋又一个个埋了下去。 顾彰低头看向杨出荷,她小脸苍白,面上透着不甘和失望,可是除了方才的一声惊呼,她都再没有多说一个字。 他正要开口时,杨出荷竟然开始收拾东西,似乎是准备认命,放弃比赛了。 顾彰一挑眉,问:“你就这样放弃了?” 杨出荷这才看了看顾彰,她的神色昭示着她心情有多糟糕:“不然呢?参赛规则不是明白说任何情况不得加时补赛吗?” 顾彰心里一笑,想着这姑娘倒是直白,笑道:“你这是特殊情况,不怪你,你可以加时重画。” 杨出荷听了这话,阴沉着的脸色渐渐好看了一些,她没有问“真的吗”这样的话,而是重新坐好,又拿起笔:“麻烦帮我把桌子擦干净可以吗?” 顾彰心中觉得这个杨出荷真是太有意思了,他笑着说:“好。但是公平起见,只能多给你半个时辰的时间重画。” 杨出荷想了想说:“足够。” 别的参赛者听到了杨出荷可以重画,纵然心中觉得不公平,但也不敢多语。 于是顾彰便安排人给杨出荷把桌上的墨水擦擦干净,又给了她一张新的宣纸以及新的墨汁颜料。 顾彰慢慢悠悠走回顾晏跟前,顾晏皱着眉头,似乎对他的做法表示不满:“你觉得这样好吗?” 顾彰撇了撇嘴:“有什么不好。” 顾晏摇了摇头:“可是比赛规则是我定的,明明说好的任何情况不得加时重赛。” 顾彰看了看他,无所谓地说:“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嘛。.ww. ■我保证这个丫头不会让你失望。” 等到原本的比赛时间到了后,其他七十九个人都6续离开了赛场,只剩下杨出荷一个人还在埋头画图。 也许是之前已经构思好了,没花多少时间,杨出荷便重新画好了自己的设计。 临离开前她对着顾晏和顾彰作了作揖,道:“谢谢二位公子。” 顾彰笑着看她离去。 ===================================== 五日之后,复试便有了结果。顾晏筛了又筛,决选出了才华横溢的十位参赛者,决定聘用他们为顾氏珠宝的珠宝设计师。 这最终名单便里有杨出荷。 以庆祝顾氏珠宝新进了人才为由,老爷和夫人让顾冉把柳凤仙带到顾府来一起吃顿饭。 顺便着,老爷身子不适以来,所有的药材都是云济堂派人送过来的,中间胥东还特意嘱咐祝医师来顾府给老爷又诊了两次脉,老爷现在才感到身体渐渐恢复了一些。于是,老爷派人将胥东一齐请了来,算是致谢。夫人对此有意见,可是话是老爷说的,她也不好多言什么。 这天晚上,柳凤仙很知礼地给老爷夫人带了见面礼,迈着娇柔小步一步步踏进顾府大门。 顾宛颜在前厅的餐桌前忙着,指挥着下人布置餐具和椅子,一偏头就瞧见了柳凤仙和顾冉并肩而来—— 她的心中已然麻木。 不过一瞥,她就装作什么也没看到,继续忙去了。 直到柳凤仙和顾冉走到她跟前,顾冉跟顾宛颜打招呼:“宛颜,这是你未来大嫂。” 听到“未来大嫂”四个字,顾宛颜忽然一阵恶寒,她别扭地笑了笑——顾宛颜不知道自己该怎么面对柳凤仙那张虚伪的脸笑出来。 “初见大嫂,我是宛颜。”顾宛颜对她点了点头。 柳凤仙妩媚一笑,丹凤眼扬得妖娆:“这位便是宛颜妹妹了吧,早就听顾冉提起你多遍了,今日一见,才知你如此漂亮庄淑。” 顾宛颜的笑一僵:“过奖了。” 随后她以还要接着忙为借口,没再跟顾冉柳凤仙多聊了。不一会儿,胥东也受邀而至了。他还是一袭白衣,时刻都带着恰到好处的温柔笑靥。 胥东和前厅里的顾冉、柳凤仙打了个客气的招呼,便挪步到顾宛颜跟前,笑道:“二太太,贤妻良母啊。” 顾宛颜见他来了,心情好了一些,她嗔怒白他一眼:“好好说话。” 胥东还是笑。 不一会儿,顾晏、顾彰、顾环和顾漠也纷纷来了前厅。 众人互相寒暄招呼过后,老爷和夫人也从东苑过来了。 老爷特意对着胥东笑了笑后,大气地挥挥手:“都坐都坐,别站着了,随意一点。” 老爷夫人正中并肩而坐,夫人招呼柳凤仙坐在了自己身边,柳凤仙旁边是顾冉。紧挨着顾冉的依次是顾彰、顾晏、顾环,然后是顾漠、顾宛颜、胥东。 老爷执意要胥东坐在自己旁边,胥东笑着推辞了两番,但还是坐下了。 这饭局就是这样一个格局—— 柳凤仙马上将带来的礼物奉上,嘴里蜜一样地唤着:“老爷、夫人,这是凤仙带给二位长辈的见面礼。” 夫人笑着夸柳凤仙懂事,叫下人收下了礼物,然后看了看老爷。 老爷笑了笑,举起酒杯,众人随即一同将杯子举起,这顿晚膳便开始了。 老爷一直看中胥东的为人和能力,觉得他是个百里挑一的青年才俊。难得与胥东同桌而坐,饭局一开始老爷便滔滔不绝地和胥东聊了许多——无论是政治、还是经济、甚至是书画,胥东都能跟老爷聊得很开。胥东回应着老爷的话题,谈吐举止都显得他十分优雅成熟。谈话间,他时不时会侧过头来和顾宛颜笑着对视一眼。 顾宛颜的笑里,当然带着钦佩自己这位好友的意味。胥东的神奇之处之一,也是他有魅力的一点,便是他几乎无所不知——天文地理,古来今往。有才气的人,都是吸引人的。 顾漠就坐在顾宛颜旁边,这一切他当然是看在眼里的。 也不知道为何,顾漠心中就是对此暗暗不悦。 他一直冷着脸,默默用膳。他平时也就是这幅模样,便没人看得出他的心中的小小起伏。 从前他也是知道顾宛颜和胥东关系极好的,这是整个顾府整个云济堂的人都知道的事。可是此时此刻,顾漠不知道为什么自己心中会浮起一阵又一阵的负面情绪。 可能是面子问题?自己名义上的妻子在饭桌上和另一个男人眉目传笑,一家人都看在眼里,这该是多不给顾漠面子! 但是顾漠他一向不是在乎面子这种虚无没有意义的东西的人。 况且一桌子的人都清楚顾宛颜和胥东间多年的关系,便并不在意。除了夫人会时不时瞟这边几眼。 他面上还是淡漠如往,心里却纳闷又恼怒。一方面他自己都有些搞不懂最近的自己是怎么了,另一方面他暗暗极力克制自己心中不悦情绪的产生。 接着,夫人便拉着柳凤仙拉了些家常,问了问她的背景什么的。 柳凤仙笑得可人:“回夫人,小女家中母亲健在,一直在青州经营一家画廊,我也是在青州长大的。” 老爷点点头:“你母亲很能干。女子从小沾染些琴棋书画气息是极好的。” 话题转到了柳凤仙身上,顾宛颜便没功夫和胥东开玩笑了,她整个人提高起了警惕。听完柳凤仙的话,她这才不自觉侧头看了看顾漠。 顾漠注意到顾宛颜偏来的目光,也不禁微微侧头看她,不过一瞬,眼神便僵掉然后挪开。 顾宛颜疑惑,她怎么觉得顾漠有点不对? 顾宛颜和顾漠这两人间微妙的气氛,精明善观的胥东尽收眼底,他的表情渐渐淡了下来。 顾漠收起了自己的情绪,装作不经意地打量起柳凤仙来。这个女子尽力摆出一副讨好娇媚的姿态,但她的娇柔做作是逃不过顾漠的眼的。再加上顾漠知道柳凤仙是个风尘女子,心里便认定了她不是什么好角色。 柳凤仙确实很会讨好人。饭桌上她不仅会用好听的话哄老爷夫人,也跟顾晏顾彰顾环聊了几句,唯独跟顾漠搭话时,顾漠不怎么理会她。 胥东自知是个外人,一直笑颜旁观,决不说多余的话。 一顿饭了了,老爷不忘对胥东说:“这些年真是麻烦你了,家中有什么事都麻烦你。还有这些天你又是为了我的身子帮了不小的忙,真是太麻烦胥东堂主。” 胥东露出合适的笑容来:“不打紧的,以后有事尽管来找我便是,老爷太客气了。” 又说了几句话后,顾宛颜派人收拾了桌子,胥东看着顾宛颜倒有几分当家的模样,小声对她说:“这二太太确实当的有模有样,不错。” 顾宛颜埋怨胥东乱说话,恰巧这话又被顾漠听了去,他毫不忌惮地看向胥东,眼神平平却带着几分不乐意,胥东见了不甘示弱,回以礼貌一笑。 顾宛颜看着这两人,莫名其妙,不禁摸了摸后脑勺。 随后两位长辈先离了场,剩下众小辈在前厅坐着闲聊。 待顾冉送柳凤仙走了,顾晏顾彰顾环也各自回了房以后,只剩下了顾宛颜、胥东和顾漠三人在前厅里坐着。 胥东看了看天色,笑道:“我也该走了,你们二位早些歇息。”说着他对着顾漠客气点了点头。 顾宛颜刚想开口对胥东说要送他走时,顾漠抢在前头冷冷吐出四字:“多谢,不送。” 顾宛颜一下子愣住了,完全对今晚顾漠的状况摸不着头脑。 胥东却明白了什么一样地哈哈一笑,然后拂袖而去。 顾宛颜看着胥东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转而看向顾漠,战战兢兢地小心问:“你......你怎么了?” 顾漠淡淡地扫了她一眼,只说:“累了。” 第十七章 岂能无休任人欺 老爷向来很把胥东的建议当回事。?●★.ww. ▼胥东说老爷这段时间身体的不适是因为动了气,并非是器质性疾病,病根在心、在神。要说治疗肝气郁结,最好的法子并不是服药,而是多出去走走,置身山水,放松几番。 于是,老爷和夫人一起去了离东城只有一个多时辰路程的南象山,准备在山上小住几日,想着接近一下城镇之外的自然,缓解一下长期紧张的情绪。 老爷夫人前脚刚上马车,顾环在后头就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她这几天压抑地太狠了,顾环心里想去君府找君意风的想法在这个时候兀然被放大了。 她天天天天都在想,君意风现在怎么样了?有没有从家难中缓过神来? 也不知被心底哪里来的力量一推,顾环趁着人不知鬼不觉的时候偷偷溜出了顾府,直奔君家大宅。 曾经如日中天的君府宅门前,现在可谓门可罗雀。 顾环站在君府大门口,满眼皆是一派萧条。她盯着关的死死的大门,心中暗暗纠结着,去了该怎么说?该怎么安慰君爷爷和君少? 想了半天,她抬起步子走到大门口去,用力拍了拍门。 半晌,没有动静,顾环一撇嘴,又拍了两下门。 又过了半天,终于有了动静。大门被打开的一瞬间出“吱呀”的声响,显得这君宅古老萧索,顾环着实一愣。 开门的是现在唯一还留在君府的下人,一位老管家。不过现在君府的人都没了身份地位,也便不存在什么主子下人之分了。 说起来,她从来没有来过君宅。顾环并不认识这位老管家,愣愣地瞧了他半天。 老管家的声音略显沧桑:“这位姑娘可是有什么事?” 顾环咽了咽唾沫,说:“我是来找君大少的。” 老管家问:“如何称呼姑娘?我去跟君老通报一下。” 顾环说:“顾环。” 显然老管家是知道这个名字的,听到顾环自报姓名的刹那他面上一僵。曾经和君家大少有过婚约的顾府五小姐,怎么会不知道。 但是老管家还是淡淡地说了句:“请稍等。” 顾环点了点头,大门又“吱呀”一声被关上了。她低着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心中充满了忐忑。以前有婚约的时候她和君少就不怎么见面,君家出了事情以后更是见都没有见过。 半晌,老管家又将门打了开来,他有些抱歉地对顾环说:“姑娘还是请回吧,我家老爷说今日不便接待姑娘。” 顾环心中顿时泼下了一盆冷水。话说的这么委婉,可不就是明摆着的拒绝吗?她有点急了,忙说:“那麻烦你帮我告诉一声君大少,我想见他!” 老管家摇了摇头,还是那句话:“姑娘请回吧。●? ?” 顾环恍惚间,这大门又被关上了。仿佛这一门之隔,门里门外是两方世界。 她懊恼又生气。为什么?为什么君少不肯见她?她明明是好心啊! 顾环跺了跺脚,自语:“这君家人都没落至这副田地了,还有什么架子可摆的?” 嘴上是不好听的气话,可是她心中还是一心盼着见君少。 但是人家将自己拒之门外,总不能硬闯吧?顾环心中泄了气,今天是只能先回去了。 她转身欲走的一瞬间,惊讶地现隔着一条街不远的地方,顾宛颜站在那里定定地看着自己。 顾环心中一股火气冒起,她跟踪我?! 想着,顾宛颜已经向顾环走了过去,面色凝重的模样。 可是又是顾环理亏,她偷偷来君府的事情必定不能让别人知道! 顾环的语气不甚友善,她重重地问顾宛颜:“你跟着我来的?” 顾宛颜平静地摇了摇头:“不是。我才去过药铺,正准备从药铺去精衣坊选几匹布料的,路过的时候看到你在这里。” 顾环心虚地微低头,原来顾宛颜并没有跟踪自己。 顾宛颜严肃地说:“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做,要是被爹知道了,他会火的?” 顾环皱眉撅嘴:“我知道啊!可是......” 顾宛颜无奈地撇了撇嘴,面对顾环就像面对一个不明事理的孩子,可是顾环明明又比她大上几个月啊。 “你这样做,顾家的面子往哪里搁?影响很不好。你以为爹不让你和君少维持原有的婚约是为什么?都是为了顾府的大局着想!”顾宛颜耐心地小声跟顾环说,说罢抬眼扫了扫君府的大门。 顾环心里不甘,凭什么为了顾府的大局,就要牺牲她的幸福? 但是她没有说出来,只是拉下脸来用央求的语气对顾宛颜说:“你......拜托你不要告诉爹......算我求你了。”说这话时她心中万分不愿,顾环可从来没想到自己会有求顾宛颜的一天。 顾宛颜皱了皱眉,说:“我帮你保守秘密。但是千万不能再有下次了。” 顾环重重地点了点头。 ============================ 三日后,老爷夫人回府,回府的时候正是上午。 老爷回来的时候表情很难看,他一进前厅气冲冲地坐下,二话不说便拍桌子怒道:“顾环呢!来人把五小姐给我叫过来!” 夫人在一旁拍了拍老爷,嘴里小声说:“消消气消消气......” 没一会儿,顾环就独自到了前厅,一脸茫然,不明所以。.ww. ● 她看见老爷一脸不悦地坐在那里,心里忍不住打了个寒战,声音里一点底气都没有:“爹,大娘,你们回来了......” 老爷又是一拍桌子,大声呵斥:“你这个不孝女!给我跪下!” 顾环撅着嘴,觉得很委屈,拉长了声音喊:“爹!” “跪下!” 老爷态度强硬,顾环不得不从。她不情愿地跪下,心中这才意识到,会不会是自己去君府的事情被现了?老爷一脸失望,两眼瞪得睁圆:“你自己说!你都做了什么!你又给我顾家丢了多少脸!” 顾环心里咯噔一下,看来是败露了...... 她心里一股火蹭得冒了起来,顾宛颜!你这个虚伪的人!一面答应我不告诉爹!另一面又告状! “爹......”顾环心想着不能轻易承认,仍然佯装糊涂,“我不明白......” 夫人也瞪了她一眼,道:“你是不是自己一个人跑到君府去了?是不是?嗯?” 顾环表情很难看,她张了张口,又觉得理亏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老爷重重冷哼一声:“我还以为你能懂事一点!能改!我真是太失望了!你今天就给我跪在这里!天不黑完不准起来!” 夫人在一旁冷眼旁观。 顾环面如土色,一张精致玲珑的小脸一瞬间变得卡白。 她死死咬着嘴唇,泪水在眼眶里头打转,跪着不敢起来。 老爷又怒瞪了顾环一眼,接着起身,在夫人的搀扶下拂袖而去。 到了中午,老爷的胸闷又加重了,便卧床休息。老爷夫人独自在房里用了膳。 顾宛颜知道顾环被罚跪在前厅里头,想着她中午肯定是不能进食的,便去厨房里弄了些热菜热饭,用食盒装好了给顾环拿了过去。 前厅里除了顾环独自跪在那里以外,一个人都没有。 下人们都知道五小姐脾气不好,在这个节骨眼上更是能躲着她就尽量躲远些了。 顾宛颜拎着食盒走到顾环跟前,缓缓蹲下,对低着脑袋的顾环说:“起来吃饭吧,这会儿这里没人,爹不会知道的。” 顾环一听是顾宛颜来了,恶狠狠地抬起头瞪着她:“我呸!我算是看透你了!你这个小人!我要是起来吃饭了,你是不是回头马上又要告诉爹!你就是想看我这样是不是?你滚远一点!” 顾宛颜的脸一下也冷住了。她屏气起立,然后走了两步把满满的食盒搁在桌上,转而回头看顾环:“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环心里已经愤怒的不行了,她不屑地说:“你装?你倒是挺会装啊!” 顾宛颜摇摇头:“我真的不懂你说什么。” 顾环大骂:“顾宛颜,你这个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贱人!真不知道人人都护着你做什么!” 顾宛颜彻底冷了脸,脾气再好的人也容不得这样接二连三的诋毁吧?她仍忍耐着,问:“你把话说清楚,可以吗?” 顾环瞪大了眼睛,蹭的一下猛站起来,她伸出手直直指着顾宛颜:“你还装?有必要吗?那天明明说好了,你说要帮我保守秘密,还什么下不为例......结果一转身你就在背后捅我一刀!你这个卑鄙小人!” 顾宛颜心里诧异。她原本并不知道老爷为何要责罚顾环,这下她明白了,原来是顾环偷偷去找君少的事情被老爷知道了。可是她又很奇怪,这事不是只有她和顾环知道才对吗?老爷是怎么知道的? 顾宛颜想顾环肯定以为是自己告的密,她无奈地摇了摇头:“你误会了,我......” 话还没说完,处于暴怒的顾环硬是两个箭步跨了过来狠狠地在顾宛颜脸上扇了一个响亮的耳光。 顾环是个泼辣的女子,她的力气特别大,这突然的“啪”的一下,顾宛颜没反应过来,一瞬间被打的两眼黑,身体不受控制地连连退了两步。 眼看着就要跌倒了,顾宛颜却猛然跌入了一个坚实的怀抱里。她用力眨了眨眼,甩了甩头,脑袋没那么懵了,然后抬头便就看见了从后面接住了自己的顾漠。 这重重一巴掌打的顾宛颜措手不及。她困难地小声说了句谢谢,然后从顾漠的怀里轻轻挣出来,仍觉得两眼冒金星,晃晃悠悠。她努力站稳了脚跟,抬起手轻轻碰了碰脸,又揉了揉脑袋。 顾漠眉头紧蹙,面色如霜地看着顾环,愤愤然道:“你还有没有规矩!” 顾漠本来没要来前厅,却听见前厅这边传来一阵一阵的大吼大叫声,这才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谁知道他一过来就看见顾宛颜差点跌倒这一幕,然后下意识地去接住了她。 顾环冷哼一声,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模样:“你管得着吗!” 顾漠呵斥道:“顾环!” 顾漠很少脾气,顾环的身子颤了颤。 见顾环怏怏的没再说话,顾漠扭头去看顾宛颜。 这时候顾宛颜已经从刚刚那一巴掌里缓过来了,她的半边脸微微肿,但是不仔细看也看不出来。 顾宛颜阴沉着脸,整个人由内而外散出一股不可名状的寒意。 她慢慢地一步一步走到顾环跟前,定住,冷冷看她。 顾环不甘示弱,又瞪了她一眼:“怎样?” 转眼间,顾宛颜一语不,忽然扬起了右手,也是狠狠一下,一个快而果决的巴掌落在了顾环的右脸颊。这一下,也是清脆一声响,不轻。 顾漠站在顾宛颜身后,怔住。 顾环目瞪口呆,整个人也是愣住。等她反应过来时立刻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右脸,然后一副不敢相信地模样,颤抖着声音说:“你......你......你竟敢打我!” 顾宛颜冷着一张脸,缓缓开口:“你真当我是软柿子随便怎么捏都可以吗?五大小姐,我忍你,是我的气度。但若你一而再再而三地放肆,那就别怪我跟你不客气——顾环,我告诉你,什么事情都不止是你看上去的那么简单。要是想给我添罪名,也要先把事情搞清楚再说话。” 这一番话没什么语气,却有着莫名的威慑力。顾宛颜说完了这话,顾环仍保持着捂脸的姿势,灰沉着一张脸定在那里,愣愣的一动不动。 顾宛颜微微仰头,深深看了顾环一眼后,转身走了几步拎走了桌上的食盒,然后便头也不回地迈着大步走了。 顾环整个人瞬间就像泄了气的球一样,脸上的表情很茫然。然后她走到了原来的位置,重新缓缓跪下,一声不吭,方才的嚣张蛮横全无。 顾漠看了看顾环,眨了眨眼,也转身走了。踏着步子,他若有所思。 这样的顾宛颜,是他从未领略过的。 而且,不得不说,顾宛颜的这一面,他欣赏、且钦佩。 原本顾漠以为顾宛颜平日里的善良和容忍都是没有底线的,有时候他免不了觉得她的性子带着几分懦弱,令人着急。 可是今日一见,顾漠却是要对这个整天挂着淡淡微笑的顾宛颜刮目相看了。 她带笑的脸上,其实总是透着一股不屈与执着——她的明眸皓齿间从来都是给人一股亲和感,但是她时而舒展时而微蹙的眉间,却永远掩藏着一份坚毅。 ============================ 深夜里,老爷已经睡下了。 夫人披着一件外衣,独坐于书房,暗暗算计着些什么。同时,旁边还立有一人。 夫人想了想,缓缓开口问:“这三天,还有什么事没有?” 那人毕恭毕敬地回答:“回夫人,除了我跟着五小姐看见她偷偷去了君府以外,其他一切正常。” 夫人点了点头:“你做的很好。这样一来顾环这丫头在老爷心里约莫是彻底没什么地位了。如此,这个丫头便威胁不到我什么了。” 那人说:“夫人说的是。” “继续暗中帮我盯着一切,有什么事还是要像这次一样立刻告诉我。” 第十八章 君心因何痛彻扉 十一月中旬,东城迎来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 顾宛颜一早起床,推开窗子就看见晶莹的雪花洋洋洒洒纷纷而坠,地上也是白白亮亮积满了初雪,这场景漂亮得她心都要化了。 老爷最近动气动的太频繁,而且有一堆问题让他忧心忡忡、反复顾虑。上次南象山一行,对老爷的病症根本无济于事。而且,现在老爷身体的不适越来越多了。从前天起,他一直觉头昏昏沉沉,身子乏力,再加上现在已经挺冷了,所以老爷他基本都是在房里卧榻养身。 素秋还有其他几个下人去裁衣店里取来了之前订好的冬棉服,回了顾府便拿去给顾宛颜过目。顾宛颜在房间里,对着一大堆新衣忙碌起来。 下人的棉服样子比较素,顾宛颜一件一件拿起来放在手上摸了摸薄厚,觉得比较满意,然后才将下人的过冬棉服给了素秋让她去给各个房里分一分。 接着顾宛颜将给老爷夫人做好的新衣挑了出来,自己检查了几遍,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了,便把所有的衣服抱在怀里去东苑给两位长辈送去。 她去到老爷夫人房间里的时候,夫人正巧从屋里出来,她一扭头看见顾宛颜,对她小声说:“老爷睡下了。” 顾宛颜点了点头,然后抱着衣服跟着夫人去了另一个房里。 顾宛颜把新衣仔细地在榻上放下,转头笑着对夫人说:“娘,今年过冬的棉服都是我特意给你选的布料、挑的样子,快来看看喜不喜欢。” 夫人笑了笑,走过去。 顾宛颜给夫人准备了六套袄子,花色款式都不一样。有的端庄大方,又有的鲜亮明艳,并且这几件新衣都特别衬夫人的气质。夫人很满意地点点头:“很好,还是宛颜你懂我的心思,我都喜欢。” 顾宛颜听了欣喜一笑:“娘喜欢就好。” 说着,夫人拉住顾宛颜的手,两人走到桌前坐下。夫人问她:“我问你,我听下人说你最近都住在西苑的房里,没和漠儿同住,为何?” 顾宛颜脸上一烧,何止是最近都住在西苑里,自成亲以来,她和顾漠都没有同房而寝过。 她支支吾吾地说:“顾漠他这些天夜里都有事情忙,每天不到凌晨他都不歇息的。这不,我怕休息不好,才自个儿先去西苑原来的房里睡了。” 夫人一听,嗔怒道:“这漠儿,太不像话,我回头要好好说道说道他。” 顾宛颜忙摆手:“不不不,我也是怕影响他忙,毕竟顾漠忙的都是生意上的事情......” 夫人若有所思地看了顾宛颜一眼,随即点点头。 然后夫人似乎还有别的事情要跟顾宛颜交代,她掏出了五张地契,递给顾宛颜:“宛颜,你拿着。” 顾宛颜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疑惑地接过来后一看是顾氏珠宝在其他五个地方分店的房契,吓了一跳。她立刻抬起头来不解地看着夫人:“这......” 夫人顿了顿,说:“我和老爷商量过了,现在以你的能力,完全可以在顾府独当一面,我便也可以彻底撒手不管了。.ww. ?这几份地契你先拿着,然后这里是老爷的印章。” 说着她又递给顾宛颜一个正方的印玺。 顾宛颜惶恐地接过:“娘,这是?” 夫人眼珠不经意一转,笑道:“老爷一直有意图将这五处房产置卖掉,重新开分店。你明天就去官府将这五份地契的名字改成你的,日后你便方便去办置卖这些房产的手续。” 顾宛颜惊,她低头愣愣地看了看手上拿着的五张地契,然后疑惑地抬头问:“这五家分店开得好好的为什么要卖掉呢?” 夫人说:“老爷他自有自己的打算。” 顾宛颜“噢”了一声,又忍不住问:“可是为什么要改到我的名下呢?老爷知道这事吗?” 夫人面上有了不悦,问:“宛颜,你这话的意思,是不相信娘吗?” 顾宛颜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忙解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 “好了。”夫人打断了她,“这事是我和老爷商量出来的结果,老爷身子最近不太好你也看见了,他哪有力气来管这些事。所以这不让我来跟你说这件事。怎么,宛颜,非要老爷亲自把地契送到你手上你才相信吗?” 夫人似乎对顾宛颜的迟疑有些生气。顾宛颜一下子很内疚,她咬了咬嘴唇:“娘,对不起,宛颜不是这个意思。是因为事关重大,宛颜想要弄清楚.....” 转眼间,夫人的不悦不见了,她那张略显苍老却仍贵气十足的面容上浮起一抹笑:“行了,娘知道你是个心思缜密的孩子。现在该弄清楚了吧?今天下雪,你就别出去了。明天再去办这事,回来以后把老爷的印玺给我便是,地契你就留着,省的以后要置卖的时候拿来拿去,麻烦。” 顾宛颜慎重地点了点头。 楼兰国的法条规定,房产的交易是须由地契上写的房产归属人亲自出面进行房产交售的。现在顾宛颜当家,以后置卖房产的事情肯定也是要她去办的,所以她想了想,把房契的名字先变更成她的名字也是合情合理的。 只不过——夫人和老爷实在是太信任自己了!顾宛颜想。 五处房产,那该是多大一笔财产啊!她一方面心里感激老爷夫人对自己的信任,另一方面心中却沉甸甸的,觉得担了一份巨大的责任...... 但是,她心中清楚,自己对老爷夫人还有顾府的忠诚,是永远不会变的。 隔日,她去官府办完了房产更名手续,便回了顾府。 她没去西苑,而是去了她和顾漠的婚房,想着要去拿些自己落在那里的东西。她前脚刚进门,正想坐下歇一会儿,素秋便慌慌张张跑过来告诉她,后院里有个干粗活的小姑娘,洗衣服的时候也不知怎地忽然晕过去了。 顾宛颜心里一揪,眉头紧锁。◆ ★也顾不上什么休息了,她搁下手里的东西就赶紧跟着素秋去了后院。 这小姑娘好像是病了,但是自己生病了又不吭声,这大冬天的还在洗衣裳,所以才扛不住,晕过去了。 顾宛颜立刻吩咐素秋还有几个家丁带这个小姑娘去云济堂诊病。 待她独自晃回房间的时候,顾漠恰好也在。 顾宛颜刚想跟顾漠打招呼,顾漠却转过身来,冷冷地看着她,目光寒人。 顾宛颜觉得顾漠的情绪似乎不对,便问:“怎么了?” 顾漠缓缓抬起手来,手上握着的正是那五张写着顾宛颜名字的地契:“这是什么。” 顾宛颜一愣,还没搞清楚状况,她面上依旧带着笑,奇怪地问顾漠:“什么是什么?” 顾漠这个时候忽然有些厌烦她成日挂着的那副从容微笑了,他冷冷说:“这地契的名字,怎么成你的了?” 顾宛颜又是一愣,随即恍然大悟,张口正欲解释:“哦,这个啊,这是......” 顾漠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我为什么会相信你?你果然还是有目的的,对吗?” 顾宛颜见顾漠误会得很深,忍不住抿了抿嘴,皱着眉头说:“你误会了!这是娘让我......” 顾漠一听见顾宛颜提起夫人,立刻想起了些什么,再次冷哼打断她:“哼,看来你和她,是一条船上的人,不过一同借用我来达成你们的目的罢了。” 顾宛颜的眉头拧成一团,莫名其妙地看着顾漠。她根本不知道顾漠这话是什么意思,一点也不知道!她努力思索间,顾漠深深看了她一眼,那眼神里全然是失望,似乎还有一丝——痛心。 然后顾漠便愤愤然甩手离开了。 “哎——!”顾宛颜突然觉得很委屈,原来平时看似理智的顾漠一生气起来竟这么不冷静,为什么他根本就不听自己的解释?她忙转身喊了喊顾漠,可顾漠还是头也不回的走了。 顾漠背着手一路走出了顾府大门,脸色阴郁。 他讨厌这样的自己。他顾漠,什么时候这样为了别人而动气过。或者说是根本从来就没什么事情值得他这样花费力气去愤怒。 是为什么?他问自己。是因为自己已经相信了顾宛颜吗?所以才会在知道真相的时候这么失望,这么——难过。 事关房产,顾漠想去跟老爷询问此事。可是他转念一想,老爷现在因为生气过了头,身子差成了那样。万一老爷再为此事动怒,那...... 矛盾间,顾漠一抬头,才现自己走到了红月楼大门口。 不知道楼兰真今日来过没有。顾漠想了想,抬脚便进去了。 红月楼的姑娘们都认得他,直接有丫鬟领着顾漠去了顶楼的贵宾间。 顾漠一进门便坐下,冷冷说:“去给我找一个唱曲的来。” 一旁的老妈妈眼珠一转,凑在顾漠跟前哈着腰陪笑着说:“有有有!唱曲的姑娘啊,有!我们这儿唱曲唱得最好的是妙兰姑娘和云留香姑娘。” 老妈妈顿了顿,脸上的笑意变得暧昧不明起来,接着说:“妙兰的身段可是要丰腴饱满一些,但是云留香伺候人的功夫却要好一些,不知顾公子,要哪位姑娘来服侍?还是两位一起来?” 顾漠怔了怔,一僵,然后板起脸来:“我说了要唱曲的——你们这儿就没有只卖艺的?” 老妈妈一下子愣住了,她脸上的笑意渐渐变成了茫然不解——这顾公子来红月楼,从来不要姑娘伺候。今日来了好不容易主动点姑娘,却指明了要一个不卖身的?真是奇怪! 转而她又恍然大悟,一拍大腿——原来这顾公子是喜欢清纯的啊! 老妈妈的脸上立即又爬满了恭维谄媚的笑:“有有有,怎么没有,顾公子请稍等!” 说完她一扭一扭地走出了贵宾间。 老妈妈一出门便对着左右丫鬟说:“就前天买来的那个,长得还挺可人的那个......叫什么什么青魁的丫头,她不是一直不愿意接客吗?把她叫过来,给顾公子唱曲!” 丫鬟答好,马上去了青魁姑娘的闺房让她准备准备。 青魁是个孤女,从小到大被辗转卖来卖去,小时候靠着唱曲在街头卖艺帮别人挣过钱。现今她又被上一个主子卖到了青楼,可是自己却坚决不愿意卖身,整个红月楼里的姑娘,唯独她的气质与这里格格不入,丝毫不沾风尘之气。 青魁端坐在房里,丫鬟一进来便跟她说:“有个公子指明了只要卖艺不卖身的,你快准备几曲子,上去唱曲。” 青魁停住了手上梳头的动作:“真的?” 丫鬟有点不耐烦了,见青魁是个新来的便对她不太客气:“问这么多!让你去你就去啊!都说了不会让你卖身的!这位公子可是个贵客,你伺候好了,打赏肯定是少不了的。” 青魁一听打赏,心中一动。青魁需要钱,她现在身无分文,想要逃出这里必须要累积资本。 青魁低头说:“好,我准备准备。” 那丫鬟特别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小声道:“来了这里还装什么清纯,迟早不是要变成在床上伺候男人的婊子。” 青魁听了一愣,可是没吭声,默默伸手去拿自己的琵琶。 ======================= 青魁进贵宾间的时候,顾漠正低头把玩着一个精致的酒杯,他连看都没有看进来的人。 她看了看顾漠,咬着唇走过去,在离顾漠有一段距离的地方坐下,把琵琶端好,带着怯懦问:“顾公子想听什么曲?” 顾漠依旧没有抬眼看青魁,冷冷道:“随便。” 青魁一听随便,心里舒了口气,她本担心对方要是说一个自己不会唱的曲儿怎么办,万一那样那不就麻烦了。 她用纤白玉手拨了拨琵琶弦—— 顾漠一听见琵琶声,这才下意识地去看弹琴的人。 没错,他想起了弹琵琶的顾宛颜。 此刻,他的心中是恨顾宛颜的。他恨她竟然能够在一次又一次后骗取了自己的信任;恨她怀着不单纯的动机却又装出一副好人的模样,让自己对她渐渐上了心。 除了恨呢?除了恨之外,还有莫名的难过。 假象越美好,真相才越伤人。 青魁缓缓开口,甜美软香的歌声顿时充满了整个贵宾间—— “初见卿来我心疑,不解卿心是何意。 再见卿来我心忧,睹卿眉间洒温柔。 又见卿来我心动,已为卿倒因卿故。 此见卿来我心醉,卿轻一笑如酒媚。 欲把我心送卿悟,却是辗转迟疑苦。” 伴着幽幽的琵琶声,第一段唱完。 顾漠愣了愣,开口问青魁:“这是什么歌?” 琵琶声停下,青魁回答:“回公子,这曲叫《相思诀》。” 顾漠点了点头,示意青魁继续。 青魁重新在琵琶弦上扫了起来,间奏弹完她又柔声开口唱。 顾漠喝了一杯酒,抬起头来打量眼前的女子。借着酒意,他似乎开始敢于正视自己这些天来的真心。 他看着青魁。眼前的这女子,是个标致的美女——面容漂亮、气质端庄、声音魅惑。 可是顾漠却觉得自己在顾宛颜跟前的时候,跟看别的女子时的感觉是不同的。 他似乎觉得,从成亲到后来,他越接触顾宛颜,越觉得她能够带给人一股莫名的暖意。那暖意说不清道不尽,就像是来自于她的内心,与她嘴角淡然的笑意相辅相成;也恍若阳春三月绕指柔的温柔,让人窝心。 想到这里——顾漠忽然在心中冷哼起来,笑自己傻得竟然被假象蒙骗。他告诉自己,那一切,都是假的。 她的淡泊,她的清雅,她的善良,都是假的。顾宛颜不过也是一个贪图财利的庸俗女子罢了。 越想,他的心中越痛。直到内心麻木,剩下一如从前的寒冷彻骨。 青魁边唱着曲,不禁用余光打量这个只要卖艺不卖身的姑娘的顾公子,心里隐隐好奇起来。 原来世间竟还有这样的男人? 第十九章 讶然君已为伊变 眼看着新年要到了,顾家上下都开始陷入了一阵忙碌之中。★ ? 先是珠宝店要赶在新年之前上市一批新的珠宝。东城的主店要先做出样品来,然后再将样品下送到各个城镇的分店去让分店照着新样式批量生产。每年的新年之际,顾氏珠宝的盈利几乎都是呈直线趋势上升的,所以店里的这一阵忙碌,必然是有价值的。 而顾府上,老爷夫人已经确定了顾冉的成亲日期。就定在离年大年三十还有十五天的那一日。 顾宛颜一边要忙着置办年货,一边又要着手筹备顾冉的婚礼事宜,忙得不可开交。 那天她和顾漠争吵过后,她都没有见过他。 也许是他故意避着她;又也许是她实在忙得晕头转向了,便无瑕顾及其他事情。 不过顾宛颜已经不在乎了。清者自清白者自白,事实就摆在那里,纵然顾漠就是误会了,纵然他现在不听自己解释不信自己,也总会有明白的一日。所以顾宛颜只能无奈一摊手,管他的呢,该忙啥忙啥。 ===================== 杨出荷在顾氏珠宝的新设计团队里是一个很有特色、能力突出的设计师,她的作品在所有的创意里颇为拔尖,即将上市的五款头饰中有四款的样子都是出自杨出荷之手。 厂子里一接到新样图,便开始制造加工。不过三日,所有的新货都齐了,并且可以直接上架供客人挑选。 这日顾彰在店里的柜台前看着店员把旧样式撤了下来,摆放上了新样式,便饶有兴致地一一打量起来。 看了半天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顾晏要赶着在年前招募新的设计师为顾氏珠宝卖力。 今年的新式珠宝很是打眼,不过刚上市一个上午,便卖出了很多。顾彰忙跟厂子里取得联系,让他们继续补产一批新货。 顾彰在前厅柜台待了一个上午,到了中午的时候,眼珠一转,抬脚往后院走了。 后院里便是设计团队忙活的地方。 顾彰还没走几步,便听到顾晏的声音远远飘来,他好像在给设计师们开小会。.ww. ? 果然,顾彰走到他们所在的屋门口,便看见顾晏对着所有的设计师在滔滔不绝着。顾彰一转视线,瞧见了杨出荷端端正正坐着,凝神细听。 顾彰靠着门框轻轻握拳咳了咳,一屋子的人的视线便全部扫向他。 顾晏停止了讲话,回头看着顾彰:“四弟,你怎么来了?” 顾彰笑了笑:“新产品卖得非常不错,我来探探班,告诉你们这个消息,顺便鼓舞一下士气,大家再接再厉啊。” 众设计师们听了,顿时觉得他们的能力得以认可,皆欣慰地你一句我一句说开了。 这时候顾晏看了看杨出荷,对顾彰说:“四弟,那天真是对亏了你!要不然我们要损失一位人才啊!” 顾彰佯装不懂,一挑眉,问:“怎么讲?” 顾晏看了看众人,说:“杨出荷的设计天赋非常棒,这一批新的簪子,基本都出自她手。” 杨出荷听了客气地笑了笑:“领班过奖了。” 顾晏强调了,所有的设计师们是一个不可分割的团体,便一直让他们称自己为“领班”,意思就是他带领着他们在设计的道路上前进。 顾彰嘴角上扬,眼睛直直看着杨出荷说:“难怪呢,我说簪子卖的特别好。” 杨出荷对着顾彰微微点了点头:“是大家的功劳。” 顾彰玩味一笑:“倒是谦虚。” ================================= 顾冉和柳凤仙大婚那天,早晨微微飘了些小雪,不到中午便停下了。 眼看着天气渐渐转晴,顾宛颜一直担心下大雪的一颗揪着的心慢慢松了下来。 这次可是顾家的嫡长子成亲,场面比上次顾漠与顾宛颜成亲时还要大。 前厅依旧是喜堂,只不过院里的宾客席位多了许多。∏∈, 门口记名单收贺礼的方管家和雪姨早早就开始忙活了起来,方管家一上午握笔记名的手硬是没停下来过。 顾宛颜呢,素秋在一边跟着她布置完了这里又检查几遍,布置完了那里又要更改几处,生怕这场婚事会出什么岔子。 这一次,连宾客宴席的菜目都是她亲定的,一切都只为了能够做到至善至美。 这场喜事到底还是冲了冲晦气,老爷今天的精神还不错,说话声音洪亮有力,似乎恢复得和从前没什么两样了。 离吉时还有一段时间的时候,老爷夫人笑吟吟地在喜堂正中间落了座。顾彰、顾晏、顾环、顾漠和顾宛颜依次立于喜堂里新人要走的红毯两侧。 顾晏顾彰面带微笑,顾环看起来怏怏的,顾漠呢——面无表情。 顾宛颜感觉自己好久都没有见过顾漠了,这个她名义上的丈夫。 只听人说这些天顾漠都在店里帮忙,晚上也在店里过的夜。 顾漠此刻就站在她的身旁,虽然身处极喜庆的热闹氛围里,她还是能从顾漠身上感觉到一阵冷意——他还在误会自己?他还在恨自己?顾宛颜不禁用余光看了看他。她心里无奈地想,好不容易慢慢走向“友好”的关系,就这样坍塌了。吉时快要到了,只见柳凤仙披着火红火红的盖头在两位侍女的搀扶下从大门里踏了进来。 伴着奏响的喜乐旋律,整个顾府洋溢着一股喜庆欢乐的气息。 顾冉站在门口,深情款款地望着朝着自己一步一步走来的妻子,脸上的笑容越演越烈。 顾宛颜端端正正地站在红毯边,微笑看着这一对璧人手拉着手,一步一步走进喜堂里。她不禁想,自己那时候成亲,是不是也是这样的? 顾冉和柳凤仙拜过天地后,夫人将一块看起来珍贵不已的翠色玉镯套在了柳凤仙的腕上。 到底是嫡长子娶妻。 不过顾宛颜是从来不计较这些的,她心中明了,夫人对她的好与恩,便足矣。这时候她忽然想到了柳凤仙的为人,不禁为未来担忧了起来,不知道柳凤仙会不会不利于顾府?可是那次顾漠说的又没错,他们断然不能得罪顾冉,不能揭柳凤仙的真实背景,只能静观其变。 ======================= 顾冉与柳凤仙的婚事一过,顾漠便又要动身去外地了。 新年将至,他身上的担子也多了起来。 本来老爷是让顾漠过了年再动身去忙的,可是顾漠执意要走。 他说是在家中待了这么些天,耽搁的事情已经很多了。况且年关是个重要的时候,他自己知道何为大局。反正从前有好些个年都是在外头过的,不打紧。 顾漠说完这番话,老爷沉思一瞬,缓缓道:“如今你也成了家了,哪能继续终年奔波忙碌?以后你的位置就让大铭接替吧,你回府上来帮忙。” 顾漠没点头没摇头,没同意没拒绝,只是跟大家告了个别,便拿起东西匆匆走了。 这“大家”,当然包括顾宛颜,可是顾宛颜却明显感觉到顾漠刻意忽略自己。 她心里不禁想,他也太较劲了吧?他要是想弄清楚事实干嘛不去问老爷夫人呢?跟她干呕什么气啊!顾宛颜想着想着,一面是委屈,一面心中也有了气。 顾漠此番要去的是邻国使者驻于楼兰国的城镇。 楼兰国是独立的大洲,这邻国,当然是隔海相望的邻国了。 邻国早在半年前就与顾氏珠宝签订了合约,预定了一笔新年货物,顾漠正是要去将货物送达,顺便取款回东城。 这邻国的风俗与楼兰国不同。 在楼兰国,正月初一至正月十五算是过年;可是在邻国,过了正月十五才算做是年的开始。 所以顾漠要等邻国将货物全部验收完毕才能收款,完了他还要去唐州一趟。 不到二月中旬,他是回不了东城的。 顾漠领着自己身后的货队骑着马走啊走,眉头上的一抹锁愁怎么也下不去。他心里总觉得有什么压在那里,死死地绊着他的心绪。 还是顾宛颜的事吗? 他冷冷问自己。顾漠觉得这样的自己根本就不像自己了。顾漠,应该是一个理智、淡然、不为外界所影响的人才对。他想努力说服自己从今往后就把她当做一个陌路人,不再理会。 可是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有一种想要相信一个人的冲动...... 他一手绞着马背上的绳子,一边心不在焉地胡思乱想。 顾漠的马时慢时快,让跟在他身后的人好一阵担心。 有人窃窃私语起来,二公子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顾漠丝毫没有感觉到自己给众人带来的的不对劲感,也没有察觉到天色都慢慢黑了下来。 他的思绪胡乱跳跃,自己根本无法控制。一下他想到那天自己拿着五张地契讽刺顾宛颜的样子,暗暗责怪自己为什么会有那么不冷静的模样。 一下他又想到自己与顾宛颜初次接触到现在的一切。 为什么都这样了,顾漠心里还是有一个声音在暗暗较劲,那声音在说:相信她,相信她。 想着想着,顾漠渐渐冷静了下来。这几天来,他第一次冷静地去寻思那件事情。 忽然,顾漠感到有哪里不对劲。 要是顾宛颜真想私吞房产,为什么还把五张地契藏都不藏地就摊在桌上给他看? 那天他没有听顾宛颜解释,可是顾宛颜提起了夫人,莫非其中真的有隐情? 他眼里,顾宛颜所做的一切,看起来都那么真。顾漠一向看人看得准,要是顾宛颜带着一张虚伪的面具,为什么顾漠他却一点也感觉不出来? 如果顾宛颜是一个城府深而心怀鬼胎的人,一向冷漠的自己为何会从她那里感觉到一丝温暖? 忽然,顾漠勒紧了马缰。 后面的人看见顾漠猛然停下,也都纷纷停下来。廖大铭摸了摸后脑勺,问:“二公子,怎么了?” 顾漠沉默一瞬,抿了抿唇后抬头看看天色,半晌缓缓吐出三个字:“回顾府。” 第二十章 惊涛袭卷闺中人 这夜月色正好,一半朦胧一半清亮的月光让人的心变得宁静。▲.ww. ? 顾宛颜准备睡觉的时候都已经快要子时了,她洗漱过后,趴在窗户边上望了半天当头皓月,才关好窗子折身去床榻上准备入眠。 顾漠的这间房看得到月亮,而她的房间却总是看不到。 正当她刚刚褪了外衣躺下的时候,门外忽的传来一阵敲门声。 她躺在床上一扭脸看向门口,心里涌生起一阵奇怪,都这么晚了,会是谁? 顾宛颜没有立刻过去开门,只柔着声音试探地问了一句:“谁啊。” 无人回应。 天挺冷的,顾宛颜耐着低温又从被子里头钻了出来,披上了外衣挪着小碎步过去,两手并用拉开了门。借着月色看清了门外站着的人时,顾宛颜的一双眼睛不自觉地睁得又大又圆。 她惊讶地半天没说出话来,只结结巴巴道:“你......你不是走了吗?” 顾漠纵着眉头,一脸认真地压低了嗓子说:“我是走了。” 顾宛颜本来对顾漠有气,但此刻她看他直挺挺地站在寒夜里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子心又软了下来。于是顾宛颜只撇了撇嘴说:“外头挺冷的,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顾漠抿着唇点了点头,两个人齐齐进了房里。 顾宛颜将烛台点了亮,然后坐下来看着顾漠:“有什么事情吗?” 顾漠顿了顿,平静开口,一字一句道:“那天的事情,我想听你的解释。” 顾宛颜顿时只感到一阵莫名其妙。深更半夜地跑回顾府来找她,就为这事? 她有点奇怪,冷冰冰外表下的顾漠,总是令人捉摸不透,他脑袋里成天到底在想些什么? “你不是不信吗?”顾宛颜反问道,“你当时那么武断地就下了定论,连喘气的机会都不给我,你现在又来问我干什么?” 这话一出,话中明显有几分嗔怒和委屈。 顾漠一愣,哪里有女孩子这样跟他说过话?他有点不知所措起来,缓缓说:“对不起,那天,我,太冲动了。” 顾宛颜听了竟忍不住笑了。 她这一刻忽然现,顾漠其实并不像他平日所表现的出来的那么淡漠理智。似乎他只不过外冷内热罢了,他也会冲动、也会有大起大落的情绪,此时的他甚至还有些——孩子气。 顾漠看见顾宛颜脸上的笑意,整个人忽的尴尬起来,表情僵硬。 顾宛颜抬眼看了看顾漠一下子变得阴沉沉的脸,渐渐收起了笑,表情也正经起来,耐心跟顾漠细细解释了那几张房契上写的是她的名字到底是如何一回事。◆.ww. ? 顾漠听完,合着逻辑想了想,再一次选择了相信她。 看来果然没错,他暗想。同时他也后悔当时的自己那么气愤,怎么说都要听她的解释才是。想着,他的脸色逐渐缓和了一些。 顾宛颜末了眨了眨眼睛,又笃定地补充道:“不信你大可以去问问爹,我问心无愧。” 话音一落,顾漠的视线直射向她。 这时,她似有似无地看见顾漠的嘴角好像浮起了点点笑意,可是一眨眼的功夫又没了。顾宛颜觉得自己肯定是眼花了。 顾漠没有说话,心中却有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感觉。 “你这个时候赶回顾府来,就是想要弄清楚这件事情?”顾宛颜想了想,说。 顾漠听了一下子语塞。难道他要告诉她方才一下午他骑着马走在路上脑袋里想的全是她的事情吗?不,顾漠当然不会说。 他抬眼看着顾宛颜,淡淡地说:“我一直很想让自己相信你,我从来没有这么想要相信一个人过——一想到我的信任有可能全部是泡影,我便一刻也等不及想要弄清楚真相。” 顾宛颜闻言愣了愣,转而问:“那你怎么又相信,我现在说的都是真的?” 顾漠心中一阵愧疚:“我说了,那天是我冲动了。我相信我的直觉,而我的直觉一开始就告诉我,你......并非恶人。” 她得知了顾漠对自己的信任,心中一暖,微微笑了,半打趣地说:“二公子在别人眼里可向来都是个性情淡漠之人,怎么会冲动?” 顾漠面对这个她抛给自己的问题,微微低头沉默了。 从前他淡然从容,不怒不喜,是因为没有什么值得他上心,值得他为之有情绪。 如今他的性子里多了一份冲动和不理智——还不都是因为在乎。 他在乎顾宛颜到底是个怎样的人,他在乎顾宛颜所以在自己质疑她时会有那么大的失望,他在乎顾宛颜所以在有误会生的时候整个人变得无法冷静。这个解释可以吗? “我......”顾漠半晌吐出一个字来,却迟迟没有下文。 忽然,顾漠倏地站起来,接着方才的话说:“我要走了,大铭他们都在等我。” 顾宛颜张了张嘴,吃惊地说:“这么晚了,你们还要上路?” 顾漠轻轻点头,正色道:“嗯,你休息吧。” 说完,他深深看了看她,便转身拉开门离开了。 顾宛颜望着顾漠离去,怔了怔。 而后,心中感触良多。? ? 成亲那夜,顾漠抛她独守空房。 可是,两人在后来的相处中由陌生一点一点变得熟悉;两人之间也从寡言一点一点变得多语。最重要的是,她已然了解的顾漠不为人知的一面——其实这样的他,也挺不错的。 想着她自顾笑了笑,重新爬回到床上去。 ============================ 柳凤仙嫁到顾府里后,夫人表面上是欢喜的,心中却暗暗生了愁。 柳凤仙太能做人了,她拉拢人的本事绝对是远远强过顾宛颜的,也正是如此,夫人才会对她产生了戒备之心...... 东城一茶楼里,夫人和另一人相对而坐。 夫人年轻时候样貌绝对是沉鱼落雁,身段也是多一分则腴少一分则寡的恰到好处。如今她已经四十三岁,年轻时美貌的底子还在那里,甚至比那时多了几分雍容华贵,身材也没有因为人步入中年而福走样。可是由于操劳和岁月的缘故,她的面上多多少少还是附上了几道掩盖不了深纹。 这是一个隐蔽的包间,隔音效果尤为不错。 夫人捧了茶杯,她皱着眉头皱纹便暴露无遗。 夫人略带忧虑地对对面的人说:“本来我调查清楚了她柳凤仙出自风尘之地,为人肤浅无脑,便以为她对我为宛颜拱起的地位并无威胁。可是,如今看来,是我们大意了。” 对面坐着的,是顾府上的一个院护,名成勇。他是夫人的心腹,一直为夫人当暗中眼线,已然为其效劳多年。 成勇向来多谋狡诈,却没想通夫人的这句话,于是问:“夫人,此话怎讲?” 夫人一锁眉,目光不知望着何方,缓道:“冉儿对她的感情我看是真的,万一柳凤仙比宛颜先生下孩子,那......” 成勇想了想说:“夫人说的在理,我们一定不能让柳凤仙生下长子,否则之前的力气就白费了。” 夫人慎重地点点头:“没错,虽说顾府一代一代传下来的的规矩是挑最有能力的儿媳当家。但是如果柳凤仙先生下儿子,那日后顾府的一切,不早晚是她的。我费尽心思让宛颜成为顾府的儿媳,为的就是能让她在顾府当家,操持顾府的一切。这孩子是我一手培养起来的,便什么都听我的。她掌握了顾家的一切,以后便等于我也掌握了顾家的一切。” 成勇说:“那......要是二太太能先为顾家生下个小少爷来,是最好不过的。” 夫人面上有着重重的担忧之色:“可是漠儿成日在外,更何况他们现在根本就没有圆过房......” 成勇眼珠一转,忙献计:“夫人,其实,只要能让二太太有身孕,是谁的种又有何妨呢?” 夫人愣了愣,低声说:“你有什么办法?” 成勇露出阴险的笑,凑到了夫人跟前去,低声耳语起来。 =============================== 老爷的身子已经差不多没什么毛病了,虽说大家都让他好好歇息,可老爷还是怕生意上在重要的节骨眼上出岔子,非要三天两头地亲自去店里瞧瞧,再去厂子里看看。 只是每天,胥东都会亲自来给老爷做针灸治疗,用针灸助他宁神养气。 眼看年关将至,顾宛颜已经将年货备好了。同时有的下人要回乡过年,她这两日在一一给于年关离府的下人们提前月钱、做登记。 她最近可是累坏了,偶尔闲下来,不是脖子酸就是腰痛,不禁让她暗暗叫苦连天。晚膳过后,最后一个下人的月钱完了,顾宛颜终于可以稍稍休息一下。 “素秋,去把登备簿收起来吧。”顾宛颜伸手将写满了的簿子放在了桌上,吩咐素秋。 素秋小心将簿子拿了起来,答好,便去了储藏厢。 顾宛颜则往房里走,想着要泡个热水澡放松一下。 本来一切都正常,可是就在顾宛颜前脚刚进房门时,突然感觉背后猛地来了一股推力,一下子将她推进了屋子里。然后她听见门框重重一响,被狠狠关上。 顾宛颜还没反应过来,一下子只感觉有人在身后牢牢地制着自己,她连转身都无力。而且正当她欲张口大叫时,嘴里却被身后的人堵进了一团厚厚的棉布,她怎么使劲儿也没办法出声。 她额间冒出一阵针细密的冷汗,不好的预感也开始在她脑袋里打转。 是谁?在顾府里也敢这么胆大放肆! 接着,她的双眼又被后面的人蒙上了一块黑布,系的死死的。顾宛颜现在是看不见,说不出,心中不住的有一波又一波的恐惧感侵蚀着她! 她用力想要出声音,身体也在吃力地扭动着想要挣开那人抓着她的手。 可是对方力量太大了,她的双手被他死死抓在后面怎么也抽不开,并且她在拼命挣扎间,整个人忽然感觉自己被重重抛到了床上,然后那人紧接着过来压在了她的身上。 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脑海里一白,顿时几乎要崩溃。 由于力量悬殊太大,顾宛颜的挣扎根本就是徒劳,她努力想要喊出声可是也只出呜呜的声音。 然后,她最担心的事情生了。 袭击她的人粗暴而用力地脱扯掉了她的外袄,接着又毫不留情地开始扒掉顾宛颜的内衬,不一会儿她的上身便只剩了亵衣,大片大片雪白的肌肤就这样暴露在寒冷的空气中,她的身体也不知是因为寒冷还是恐惧开始不自觉地抖。 那人又伸手去去撕扯掉顾宛颜下身的长裙,她的身体下意识地在闪躲,可是床榻上的空间太狭小了,根本就躲不开对方! 然而,就在这时候—— 一个顾宛颜熟悉的声音伴随着一阵阵叩门声传入她的耳朵:“宛颜,你在里面吗?” 是胥东! 顾宛颜明显感觉到对他施暴的人停住了手上的动作,便趁机用力地抬起双腿去重重地踢床板,床板立刻就出了巨大的声响。 想必那人是慌了,顾宛颜的双腿马上就被死死按住,接着她又赶快用手重重敲击床板。门外的胥东当然听到了这声响,微微感觉里面似乎不对劲。 他浅浅皱眉,又喊了一声:“宛颜,素秋说你在这里,你开门。” 顾宛颜的手脚都被按压住了,屋里这下子没了声响。而她嘴里出的呜呜声又太小,胥东是听不到的。 胥东心中猛然感到强烈的不对劲,凭着他和顾宛颜的默契,胥东想都没想就开始用身体使劲撞门。 对顾宛颜施暴的人显然是慌了,他没有再继续对顾宛颜下手,听到胥东在撞门,那人便从床榻上翻下来,匆匆从窗子逃跑了。 而胥东这时候正好撞开了门。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只见顾宛颜衣衫狼狈地躺在床上,上身的肌肤一片一片地露在外面,她的眼睛还蒙着黑布,嘴里也被塞着东西—— 胥东这等精明人一看就知道方才里面是怎么一回事,他心中暗骂一句该死,然后赶忙跑过去扯过床上的棉被盖在了顾宛颜的身上,随即拿出她嘴里的东西,并解开系在她双眼上的黑布。 只见顾宛颜一张脸白得吓人,通红的两眼空洞洞的却满是愤怒与惊恐。 胥东一阵心疼,忙用棉被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然后一把抱在怀里,轻轻拍着她还在瑟瑟抖的背脊,嘴里小声而温柔地说:“没事了,没事了......” 顾宛颜无力地靠在胥东肩膀上,死咬着牙没有哭出声音来,泪水却悄然滑下。 她的意识渐渐从麻木中恢复,她开始不住地在心里问,是谁?是谁?是谁! 突然门口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响—— 胥东看过去,刚刚门是被他撞开的——只见几个提着热水要来服侍顾宛颜洗澡的侍女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在门口愣愣地站着,都是一副傻掉的样子。可能是几个侍女看到的场面太过于惊悚所以她们吓得一松手,手里的东西便哗啦啦掉了一地。 胥东松开了顾宛颜,慢慢让她平躺下,然后起身走过去对这几个侍女说:“服侍二太太更衣,把带她到西苑的房间里去好好休息。” 其中一个侍女看了看狼狈的顾宛颜,立刻就意识到二太太这是出事了,头马上点得飞快:“是!是!” 胥东回头忧心忡忡地望了一眼顾宛颜,然后抬脚往老爷夫人的房间里走去。 第二十一章 潇潇新景剑掠影 丫鬟下人都是些碎嘴子,平日闲来无事总爱凑在一起东长西短地小声嚼一嚼府上主子们的琐事。??.ww. ? 这不,隔日,府上就有些风言风语传开了。 有的人说顾宛颜是得罪了什么人,被别人盯上了要陷害她;还有人说,胥东和顾宛颜其实有猫腻;甚至更有人说其实二公子不爱二太太,别人看二太太整天独身一人才对她下手...... 老爷夫人昨夜里从胥东那里得知了顾宛颜的事情,皆大吃一惊。老爷更是因为有人胆敢在顾府里头为非作歹而大雷霆,他下令要彻查昨天晚上的事情。 但顾宛颜险些遭人强暴,这毕竟是不光彩的事情。老爷考虑过后决定还是不要报备官府,先自行解决,并且严令禁止府上再有人谈论此事。 不过,流言蜚语多少还是传了一些到她的耳朵里。可是顾宛颜眼下最在乎最想知道的是,昨天到底是什么人袭击她? 整个过程中她被蒙上了眼睛,且那人一语不,根本没有一丝丝线索可以去追溯调查这事。 顾宛颜在房中歇息两日后亲自向老爷夫人问安时,她除了面色略显苍白,精神上恢复得倒也快。 她还是像往常一样,往房里一踏便温婉一笑:“爹、娘,宛颜没事了。” 夫人一瞧见顾宛颜,一双眼睛里马上就噙满了泪花,她面露忧色地扶了扶顾宛颜的肩膀,然后用力抱了抱她削瘦了两分的身子,愤愤道:“宛颜,真是委屈你了......我们顾府一定不会让这等人逍遥法外,此事一定一查到底!” 顾宛颜已经缓了几日,精神上受到的惊吓也缓了缓,今日特意来向二位长辈问安,便是不愿他们过多担心自己的状况。她见夫人这般,便苍白着脸用力温和笑了笑:“娘,我知道你心疼宛颜,宛颜真的没事了。” 夫人还是一脸心疼,她轻轻抚了抚顾宛颜的丝,抿唇点头:“爹娘会给你做主的。” 一旁闷不吭声的老爷拧着眉头,突然开了口:“这事是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的。” 顾宛颜不再多语,凝重点点头。 ======================= 老爷下令让每个人回忆那天夜里有没有在府上见着什么可疑的人,从这个切入点下手。???.ww. ? 世上果然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看似棘手的事情终于有了苗头。 一个是门房人员出入登记那边,现当晚有两个府外人进了府;另一个是有下人在顾漠房间的院子里看见一个戴着斗笠的男人出现过。 当晚来访顾府的一个是院护成勇领了一个送柴人去厨房拾柴添柴,另一个便是当夜前来给老爷针灸的云济堂堂主胥东。 后者显然是不可能的,那么前者便是嫌疑人之。 老爷招来院护成勇。 前厅里,老爷夫人比肩而席,顾宛颜也坐在旁边,成勇面对他们而立。他的面上没有一丝起伏,一脸镇定。 老爷微眯着眼睛打量了他半天,越想越可疑,问:“一向不都是方管家负责引柴夫去厨房添柴,怎么那天成了你?” 成勇回答:“回老爷夫人,那日方管家夜里恰好连续腹痛,柴夫来的时候他正在茅厕,于是便托小的去领柴夫去了厨房。” 老爷接着问:“你可知道那柴夫是何人?” 成勇顿了顿,似有似无地瞥了夫人一眼,说:“小的不知,但小的听方管家说,每次来添柴的柴夫都是那人。” “可是你将柴夫领到厨房去的?” 成勇点了点头:“是。” “那后来呢?你可亲自带他离府?”老爷问。 成勇这时候面上露出了很刻意的惊恐之色,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一样,立马跪下,垂着头:“小的该死!小的把柴夫送到厨房后,就离开了!” “你记不记得那人是否戴着斗笠?”成勇思索了一下,点点头。 似乎一切都顺理成章,现在矛头直指那个柴夫。 老爷一脸不悦,一拍桌子怒斥:“要是那日出了什么大岔子,后果你担得起吗?” 成勇仍低头,愧疚道:“小的愿意承担一切责罚!” 老爷看了他一眼,冷哼。? ? 顾宛颜一直默默看着老爷和院护成勇对话,脑袋里时不时不自觉浮起那晚的画面,那感觉简直令人窒息。她抿着唇没有吭声,潜意识里却察觉到了隐隐的不对劲。 这时候方管家从前厅里进来,凑到老爷夫人跟前去小声禀报:“那个柴夫,忽然就不见了,我在整个东城里都派了人去找,就是没找到!” 方管家一脸茫然不解还有焦虑。这话一出,老爷不禁重重拧了眉头,一语不,似是在思索着些什么。 未等老爷话,夫人忽然猛地一拍桌子,一双贵气的双眸散出咄咄逼人的气息,她愤怒地对着成勇道:“看来必定是那人自知在我顾府做了不规矩的事,逃跑了!成勇!你该当何罪!” 一直跪着的成勇默默道:“都是因为小的,害二太太受惊了,小的愿意接受责罚。” “来人啊!”夫人听罢,手一挥,“扣成勇一年的月钱,再将他拉倒前院去杖责三百!” 话一说完,便有几个家丁扛了粗壮的木棍来将成勇拖了出去。 老爷眉头紧蹙,恍惚间愣了愣,然后想要等等。但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想了想,似乎一切合理,所有迹象都昭示着不法之人便是那个柴夫,便又没有开口。 倒是顾宛颜觉得事有怪异,试着劝说:“娘,要不要把事情调查清楚再做决定?万一冤枉了成勇怎么办?” 夫人目光犀利,恨恨道:“冤枉?怎么会冤枉?就是这个奴才的疏忽导致了那晚的事情,一定要狠狠地罚!” 顾宛颜朝院外看了看,成勇正趴在一条长椅上受罚。眼看那一下一下重重击在他的背部、臀部,成勇的脸上却只有死死咬牙的隐忍表情。 她眉间不禁流露出一丝浅浅的疑惑。顾宛颜觉得太奇怪了。成勇的镇定自若有点不合理,似乎是刻意做出来的样子。直到他被拖去杖责,都没什么过多的情绪。一个小小的院护能有这么强大的心理素质? 可是成勇被重重惩罚了,方管家也被扣去了半年的月钱,这件事在表面上看似得以了处理。 整个顾府又加强了对外来人员的记载和管理,以防止诸如此类的事情再度生。 当事人顾宛颜心中却存有一丝丝不甘,她反复想了想后依然觉得,事情并没有那么简单。 她告诉自己,现在或许有人存了加害她的心思,所以必须要为自己的安危小心谨慎一些,人前必须要多个心眼。 ============================ 又没过几天,便是新年了。 顾宛颜重投忙碌,整个顾府也沉浸在新年的希望和喜庆中。从老爷夫人到下人,人人都在期盼未来一年能够平平稳稳。 过去的一年里楼兰国昌盛安平,即便是在面对秋日里重度干旱灾情时,全国人民也齐心援灾。总之,过往的一年令尊王楼兰真满意和欣慰,于是他特意改年号为“继康”,希望在此后的数年内,能再接再厉创造出另一个辉煌盛世。 继康元年大年初一,顾漠的家书送到。 信上顾漠简述了他手头上的事情基本顺利,同时送上了对老爷夫人的新年祝福。 老爷特意将顾漠的书信给顾宛颜让她亲阅。顾宛颜端在手里看了半天也没在字里行间看到一字一句关于自己的信息,又想起顾漠走时的那天晚上,她心里竟微微有些失望。 她还以为她和顾漠间建立起的统一战线友谊好歹能让他稍稍记得一下自己吧? 但是她不知道—— 顾漠扶着额头在桌前坐了一晚,家书拟了一封又一封,改了一遍又一遍,还是不知道该如何在信中向她问上一句好。于是最终他还是悻悻地只写了简单的三言两语让人寄了回来。 =========================== 最近府上的注意力全部都在顾宛颜身上,而柳凤仙恰巧最近身子欠佳,成日病怏怏的,便对此有些不悦。她觉得自己是大房太太,理应是比顾宛颜地位高才对。虽说顾宛颜身上确确是出了事,但是柳凤仙被忽略了还是有阵阵不快。 这日胥东来府上给老爷扎最后一次针灸,临走前却被一个丫鬟拉住,说是请他去给大太太诊病。 胥东最近也来过几次顾府,可是由于上次的事,他自知要避嫌便未曾见过顾宛颜,只是侧面探听了一些关于她状况的消息。得知她近日已经慢慢好了起来,这才微微放了心。 胥东一听要去给柳凤仙诊病,眉一挑问:“大太太怎么了?” 丫鬟答:“大太太最近一直头晕乏力,而且吃什么吐什么!” 胥东想了想,问:“大太太最近月事正常吗?” 丫鬟脸一红,颔答:“这个......小的也不知,还劳烦胥东堂主去为大太太看一看。” 胥东随意笑了笑,爽快答应了。 柳凤仙卧在床上,怏怏的样子,看得出来没什么精神。 见胥东来了,她有些下意识地想要搔姿弄,便在丫鬟的搀扶下柔柔地坐起来,娇媚一笑,眼睛眨眨看着胥东,声音糯糯娇娇:“真是麻烦胥东堂主跑一趟。” 胥东没有直视她,脸上也没什么表情,直奔主题:“大太太哪里不舒服?” 柳凤仙见自己的热情被打了回来,愣了愣,然后捂了捂胸口,眉头微皱:“最近不知道怎地,一直没什么力气,头晕,而且经常吐。” 胥东问:“大太太的葵水这月来了吗?” 柳凤仙想想后道:“这个月好像迟了八天了。” 胥东跨了两步坐到她床边,说:“我来诊一诊脉。” 柳凤仙往床沿挪了挪,很是配合地伸出了一只手臂。 胥东将食指和中指轻轻搭上她的手腕,仔细诊脉。 然后胥东将手收回,站了起来,客气地对柳凤仙一笑:“恭喜大太太,大太太这是有喜了。” 柳凤仙听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她愣了半天,不过一瞬又笑靥如花。她赶紧跟一边的丫鬟说:“还愣着干什么!快去告诉老爷夫人啊!” 丫鬟恍然大悟般木木地点了点头,然后一转身就小跑起来,赶着去东苑将喜讯告诉老爷夫人。 胥东拎起药箱,对柳凤仙说:“大太太要注意保持充足睡眠,如果吐得厉害就服一些柠檬水和山楂片,还有,心情要舒畅。” 柳凤仙笑得灿烂:“真是多谢胥东堂主了!” 胥东客气点头:“大太太客气了。告辞。” 说罢,他便抬起步子离开了。 第二十二章 敢问何尝倔与愁 人和人越熟,越知道往哪里捅刀子最痛。 ▼ 眼下顾宛颜的周围全部都是熟人,而她恰恰又不知道那个对自己有威胁的人隐藏于何处,所以,她必须要在提高警惕的同时,学会保护自己。 她决定要学一些功夫,防身的功夫。胥东打小不仅学医,而且习武,那么眼下找他教自己一些皮毛功夫是最好不过的。 顾宛颜决定去云济堂一趟。 这日上午她将一些琐事忙完了之后,便收拾收拾准备出门了。 正当她往大门方向走的时候,在长廊上碰见了顾彰和一个黄衣女子并肩而来。 顾宛颜随即停下脚步,微笑着打招呼:“四哥。” 顾彰也莞尔一笑:“要出去?” “嗯。”顾宛颜点点头,然后看了看他身旁的女子,“这位是?” “噢!这是杨出荷,三哥手下的设计师。”顾彰一想顾宛颜应该是不认识她的,便向她介绍,随后又对杨出荷说,“这是跟你提过的,宛颜。” 杨出荷确实是知道她的,便冲着顾宛颜礼貌一笑:“二太太好。” 顾宛颜点了点头,便先跟他二人告辞了。 她在心里琢磨,依顾彰那花花性子估计他是瞧上顾晏手下的这姑娘了。想着,便随意笑笑而去。 一路徒步走到云济堂,她大远就瞧见胥东正在给病人诊病,看起来很忙。 顾宛颜心中正暗想着要不要改日再来,胥东却已经看见了她并且喊了她一声:“宛颜?” 顾宛颜笑了笑,走到胥东跟前。 胥东小声对她说:“你等我一下。” 顾宛颜点点头,胥东便转过头继续向病人询问病情了。 诊完这一个,他便将后面的病人全部都交给了祝淇,领着顾宛颜便朝着后院走了。 他边走便偏头看了看顾宛颜,想问什么又觉得问不出口,最后只憋出一句:“怎么今天过来了?”顾宛颜笑笑说:“来向你请教一些东西。? ?” 胥东隐隐觉得顾宛颜变了,变得她站在他身旁便透给他一股巨大的力量。那天顾宛颜瑟瑟抖的模样胥东还历历在目,可是一转眼,她又回到了原来的那个从容不迫的样子。胥东想,她该是这世上最强大的女子了。 两人在胥东的书房坐下,顾宛颜向胥东表明了自己想要学一点功夫的心迹,谁知道胥东却拒绝了。他苦笑:“说功夫,我也不懂多少,我练的不过是一种独特的剑法罢了。” 顾宛颜疑惑:“剑法不是功夫吗?怎么就不能教我呢?”胥东的表情一僵,然后说:“我练的东西是阳刚体质练的,女子天性阴柔,与此剑法相悖。” 他并没有解释过多,只是这样说。 顾宛颜皱皱眉头。阴柔?她是一个死过一次的人,怕是比哪个女子都要阴柔一些吧? 她叹气:“那......就算了吧。” 胥东看着她愁眉苦脸的模样,调笑道:“想学功夫,你家相公的功夫可是东城出了名的好啊,有现成的干嘛不去请教请教?” 顾宛颜一愣,顾漠?不知道为什么她脸似乎一热,然后顾宛颜想赶忙推掉这个话题:“你又拿我开玩笑了,我说认真的,我想要学点防身的功夫。” 胥东还是笑:“我也说认真的啊。” 顾宛颜气得瞪他一眼,不再说话。 “不高兴啦?”胥东轻声说,“说真的,你自己的相公,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顾宛颜无奈望天:“你知道的。” “我是知道的。”胥东挑了挑眉,“可是——我看到的却是另一回事。” 顾宛颜奇怪地看他:“你看出来什么?” 胥东想了想,回答:“我看出来,顾漠挺在意你。” 顾宛颜听了愣了半天没说话,然后佯装随意地笑了笑:“你又哪里知道了。” 胥东一撇嘴:“你不信?男人的直觉。¢£,” 顾宛颜还是丢给胥东一副不相信的笑,不再接茬。 既然胥东不肯教她功夫,那顾宛颜心想看来要另请高明了。 别过胥东她便独自回了府。由于顾宛颜是徒步而行,所以她在回府时会沿着顾府的院墙走一段路。 然后她沿着院墙前行的时候,一抬眼,忽然看见一个鬼鬼祟祟的身影似乎在离她颇有些距离的正前方正往顾府后门的方向走。 那个身影可不止鬼鬼祟祟,她看清了那人是成勇后,心中禁不住打了个寒战。 顾宛颜一瞬间蹙了眉,不自觉加快了步子——就说这人有问题! 大白天的,为何要往后门去? 悄悄尾随着成勇,忽然她想起自己被袭击的遭遇,于是顾宛颜有点迟疑地稍稍放慢了步子;但是同时,她也迫切地想要弄清楚真相是什么,想到这里,便又毫不犹豫地快步地跟了上去。 这么远的距离,他应该察觉不到吧?顾宛颜边轻声轻步地踏着步子快步跟着,边在心中暗暗地担忧着。 果然,成勇确实是往后门的方向走。 顾宛颜藏在一个拐角,探出头来瞧见成勇从后门进去了,便立刻追过去。就这样,顾宛颜边刻意跟成勇保持着一段不易被察觉的距离,一边又让他不离开自己的视线,默默跟着成勇走着一条府中静僻的小路。 最终,她看见成勇进了一间房。 待顾宛颜看清这是哪件房间后,她的面上不禁错愕起来,整个人也不可抑制地颤抖——成勇进了顾环的房间。 她心中划过一抹凉意。 顾环最近一直静悄悄的,静到整个府上简直就可以当做她不存在了。顾宛颜以为她这是安分懂事了,没想到,顾环竟然...... 顾宛颜的双手紧紧垂着攥成了拳头,紧闭的双唇中牙关死死咬着不松。她想,看来自己的直觉是对的,自己遭到袭击的那件事情,根本就不止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没站多久,顾宛颜便赶紧趁着没有人看见自己匆匆离开了。 ====================== 成勇过了许久,估摸着顾宛颜应该是走远了,便推开了房门走出去。 成勇的内力很深,武功底子也硬,他早就现了顾宛颜在身后跟着自己。 于是他干脆将计就计,索性就让顾宛颜跟着。然后走到顾环的房里他径直进了去,让顾宛颜误会也好,这样她便不会现自己是去和夫人碰面的。 谁知道,成勇捡了个巧,顾环恰好不在房里,门也没有锁上。 待确定周围无人后,他便直奔和夫人秘密约定好的地方。 夫人已经在那里等候已久了,她见成勇磨蹭了半天才到,微微有些不悦:“怎么这么晚?” 成勇恭恭敬敬地低着头,将方才的事情一五一十告知夫人。 夫人听了,面色凝重起来:“看来她已经对你起了疑心......” 成勇说是。 夫人话锋一转,皱着眉头说:“算了,先不管这个。东西备好了没有?” 成勇从衣服里掏出一个鼓囊囊的纸袋:“备好了。” 夫人满意地笑了笑:“你做事,我一向放心。” 成勇低着头:“小的上次失误了,小的实在该死。” 夫人一想立刻就明白了成勇的意思:“罢了,若不是那胥东突然出现,也不会坏了计划。” 成勇说:“是。下次一定会竭力而为。” 夫人想着,成勇好歹还是挨了三百个板子,算是对她忠心耿耿了,便说:“嗯。你要是能一直如此,我日后必不会亏待你。” 成勇嘴角微微扯起,说:“谢夫人。” ========================== 顾宛颜回到房间的时候,全身寒冷彻骨。 人心,竟然如此可怕? 她缓缓坐下来,尽力让自己保持镇定,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一口灌进嘴里。 她满脑子想的都是顾环——顾环竟然有那么大的胆子,在老爷夫人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 冷静,冷静。她只有自己一个人,但是她不能怕! “顾宛颜,你好啊。” 忽然,一个略略妖媚却不失阳刚之气的声音冷不丁在顾宛颜的耳朵里响起。 她蓦地站了起来,确认自己没有幻听后,警惕着环视整个房间。 这时候,一个身影从房梁上跳了下来。 顾宛颜被吓了一跳,一转身看见一个她没见过的男人挂着轻笑望着自己。她顿时不自觉连退了好几步,打量着这个隐藏在自己房里的陌生男人,谨慎地说:“你是谁?” 那男人很高,顾宛颜目测他起码高出自己近两个头。且他面庞白皙,脸乍一看显得清瘦且下巴略尖,一双细长的眼睛在一对柳叶眉下弯成了月牙。 这样的长相,只让顾宛颜一瞬间想到了柳凤仙。 这样一个人,更让她一瞬间意识到这不是什么好人。 那人似乎很可惜地咂了咂嘴,黯然神伤说:“宛颜妹妹,这才多久,你就不记得我了?我们可是见过的。” 顾宛颜立刻咬着嘴唇在脑海里搜索起关于这个人的印象。 可是搜索来搜索去都无果。 男人一步一步逼近她,她冒着冷汗一步一步退。眼看自己已经撞上了墙,她已然无路可退了。 “你咬嘴唇的样子,可真是漂亮。”那人带着一抹魅惑的笑意看着她,半晌悠悠说。 顾宛颜听了只感觉头皮一阵麻。 眼前这个人不是善者,她不敢喊,免得自己遭遇不测。 忽然,顾宛颜的脸色刷的一下子变得苍白,整个人忍不住开始抖。她的心中涌生起无限的恐惧—— 她知道这个人是谁了! 第二十三章 最深莫过人之心 顾宛颜心头一沉,一双眼睛里全是敌意。 ?她用手肘死死抵着身后的白墙,一股恐惧感顿时四涌而起。 如果她没猜错,这人应该是.....那天欲对她施暴的人! 只见他故作轻盈一笑,仿佛一眼就看穿了顾宛颜心头的惊瑟,淡淡说:“宛颜姑娘猜到了吧?还是挺聪明的。在下楚澜衣,幸会。”楚澜衣? 她在心底默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楚澜衣,莫非是那个整个楼兰国通缉了三年的采花大盗?! “你......!”顾宛颜哑然失声,愣在那里一动不敢动,手下意识地攥成拳头,心中也开始担心起自己的安危来..... 楚澜衣已经逼近至离她不过一步的距离。这时候他伸出手轻轻拂了拂顾宛颜的脸颊,指尖一触她的肌肤便感觉到顾宛颜身体上的僵冷。 “哈哈。”谁知道他哈哈一笑,便收了手,“你别怕,今天我来,并不是想伤害你,而是想请你跟我合作,帮我一个忙。” 顾宛颜冷冷看着楚澜衣,一丝不敢松懈怠慢,她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楚澜衣看了看她,扬了扬一边的嘴角:“你不信?” 顾宛颜阴沉着脸,带着一丝抗拒说:“我凭什么信你。” 楚澜衣毫不在意地挥了挥手:“若我说跟成勇有关系,你要不要听?” 顾宛颜一听成勇二字,眼中闪过一抹错愕,可她没有回答楚澜衣的问题。 楚澜衣知道她是想听的。他面上略过毒怨的神色,咬牙切齿说:“本来是成勇他找我来......给你找点乐子。谁知道那天事情搞砸以后,他怕自己的丑事败露,竟然在私下里开始追杀我。这等过河拆桥之人,我怎能忍?你说是不是,宛颜妹妹?” 原来如此。???.ww. ★可是顾宛颜闻此并不甚惊奇,事情她已经猜了个大概,只是——她仍贴墙而立,但渐渐地不再僵硬着身子,一下子整个人陷入了一连串的疑问之中。她忍不住问:“是谁指使的成勇,是不是顾环?” 楚澜衣啧了两声,露出一副得逞的模样:“我就知道你关心的是这个,所以——你若肯帮我,我便让你知道你想知道的。” 顾宛颜皱眉,难道说,幕后指使者,除了顾环还另有他人? 她警惕地问:“我可以帮你什么?” 楚澜衣挑了一个椅子坐了下来,手里不知道从哪里弄来一把折扇把玩着:“你去弄弄清楚,成勇的背景,然后告诉我。” 顾宛颜略嫌恶并疑惑地问:“就这么简单?” 楚澜衣转头定了目光扫她一眼,幽幽道:“不止。你先照我说的做。” 顾宛颜心中权衡起来......她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个有极大可能伤害自己的人,可是她迫切想要知道真相,想要知道全部的真相! 她一向胆大过人,敢于冒险...... 半晌,顾宛颜隐约思量好了,决定赌一把:“我去想办法调查,怎么把消息给你?” 楚澜衣意味不明地诡异一笑:“好,果然爽快!你坐等便是,我会来找你。” 顾宛颜一听这个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又会像这次一样忽然出现在她的房里,整个人不禁在心中默默捏了一把冷汗。 转眼间,她一眨眼,楚澜衣便已经运着轻功飞离开了,她只捕捉到一个掠过的灰影。 ===================== 柳凤仙有了身孕,便受到了极其周到的全面照料。()她肚里的孩子,也随之成为了整个顾府中备受瞩目的焦点。 老爷对这一胎很是看重,每天派人往柳凤仙房里又是送补品又是送养胎药,生怕自己的宝贝孙子会出了什么岔子。顾冉他们这一代人娶妻都略晚,难得这下一代终于是要有后续的香火了,故老爷作为长辈难免要多留心几分。 夫人隔三差五会往柳凤仙那里去几趟,嘘寒问暖、且嘱咐再三有孕期间当如何如何。她表面上摆出一副关心疼爱柳凤仙的模样,心里却打着另一把算盘。 夫人安排了成勇秘密地在柳凤仙的膳食里加慢性堕胎物,大多都是麝香和红花研磨而成的香料,以让柳凤仙能在几个月后自然流产。 可是,三月初头,夫人才知自己这一计失策了。原来柳凤仙也是个里里外外都惦记着要防人三分的城府之辈,自打她有身孕以来,皆没有食用每日厨房送来给自己的膳食,而是故意和丫鬟把膳食调换了。也就是说,她夫人精心从外头弄来的慢性堕胎香料,一点作用都没有起上。 深宅高门,人心叵测,谁不愿意自己能够站稳脚跟揽足利益呢。 夫人知道了这事,气得两眼直放阴光。 眼下柳凤仙怀孕的日子越来越长了,要是再这样任由她展,那一旦她腹中胎儿成形了,便很难通过下药来使她小产,那——可就麻烦了! 于是,她心一横,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就痛快一点。 ==================================== 这天早晨下过一场淅淅沥沥的雨,雨一停太阳便在天空露出了半边灿亮灿亮的身子。三月初的春日,总是让人有伸手触摸轻风的冲动。 柳凤仙也借着点点悠然惬意的春光,在丫鬟的搀扶下摇摇摆摆地在顾府后院东南角的一个小池子边上踱着小步晒太阳。 柳凤仙一手抚着自己的的小腹,一边微微傲笑着沐浴着这悠闲的好时光。如今她是顾府的焦点,人也不觉傲慢了起来,对谁都一副盛气凌人的模样。 没走两步,她忽然把手朝身边的丫鬟一伸:“梅汁呢?” 丫鬟一愣,反应过来后支支吾吾:“啊......小的该死,小的忘记拿了!” 柳凤仙一双柳叶眉立马一皱,摆出一副不乐意的样子,呵斥丫鬟:“不是跟你说了梅汁出门就要带着吗?万一我想喝呢?怎么这么不长记性!”丫鬟被吼地大气而都不敢出,待柳凤仙吼完了,她才细声细气地怯怯说:“小的......小的这就回去拿!” 柳凤仙不耐烦地瞪了她一眼,小丫鬟便赶紧耷拉着脑袋跑回去拿梅汁了。 她扭过身子来看着一汪碧绿的池水。柳凤仙想,这顾府好歹是个富贵人家,她还以为这儿的后院能像皇宫里头的后花园一样假山假水大片安置呢,没想到只有一个小池子和一架破石桥这么寒酸,难怪这个地儿都没什么人来。 正想着,她皱着眉头揪着嘴巴嫌弃地环顾了一下四周,目光便定在一处石凳上,想要过去坐坐。 她走过去刚要坐下的时候,忽然,柳凤仙感觉背后有人用巨大的力气猛推了一下自己!她一下子经不住突如其来的攻击,向前跌了两步后失去了平衡朝着地上重重摔了下去! “啊——!”随着一声惊叫划破天空,这方池子周围又只剩下了柳凤仙一个人。 “啊!”她这一下摔的不轻,又是面朝地而摔得趴在了地上,柳凤仙连连痛叫了好几声,想要撑着手臂站起来却被腹部传来的剧烈疼痛感阻挠。 这时候回房间去给她拿梅汁的丫鬟来了。她一个小丫鬟哪里见过这场面,见状也是一声尖叫,这下她也顾不上什么梅汁了,丫鬟一手抛掉了手中的瓷杯便急急忙忙跑到柳凤仙跟前。 “大太太!大太太!”小丫鬟看见柳凤仙趴在地上没起来,欲将她扶起来。小丫鬟吓得魂飞魄散,直唤柳凤仙,“大太太你怎么了!” 柳凤仙痛得脸色苍白,那一丝得瑟劲这下也没劲使了。她一脸痛苦与狰狞,结结巴巴说:“快......扶我起来......” 小丫鬟却将目光一转,随即又是一声尖叫:“呀!大太太!你......你流血了!好多好多血!” 柳凤仙闻声瞬间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她张皇失措地叫道:“孩子......孩子!” ======================== 柳凤仙在红月楼的时候本来就经常人为堕胎,早就成了习惯性流产。所以本就特别容易流产的她没扛住这么重重一摔,就此失掉了顾府的后嗣。 顾冉在店里,接了消息马上放下了手里的事情就奔回了府。 老爷气得连饭都吃不下去。 柳凤仙更是委屈地泪眼朦胧。她想来想去都想不通被推倒在地的那一瞬间感觉到底是自己的错觉还是真实的! 得知自己腹中胎儿已去的柳凤仙情绪低到了极点,她甚至暴躁地把顾冉都从房间里赶了出去。 顾冉知道她的性子,无奈拗不过她,便在门外头候着。 躺在床上思前想后,她柳凤仙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她问自己,你来顾府是干什么?目的都还没达到怎么能就这样输了?未来的棋还没开始下呢,怎么能在一开始就丢了风头? 哼!我不好过,别人也别想好过! 第二十四章 闹剧不止愤难休 顾府出事了,出大事了。『≤, 柳凤仙哭得梨花带雨,坐在前厅里头边抹眼泪水儿边跟老爷夫人控诉着,仿佛受了天大的冤屈一般。 坐在他一旁的顾冉和老爷一样将眉头纵得死死的,表情凝重。 她一口咬定,清清楚楚看见了分明是顾宛颜推的自己! 此话一出当然是不会有人信的,但是柳凤仙说得真真切切,连她的丫鬟也怯怯说看见了是二太太将大太太推倒的。 听到的人皆是一脸震惊——而夫人额间渗出细密的汗珠,心中一虚,脑子里浮起更多的则是满满的疑惑。 柳凤仙为何要陷害顾宛颜? 柳凤仙见老爷一脸阴郁,半天都没说话,心中隐隐躁动不安起来。她索性哭得更加惨烈一点,整个面部抽动不停:“爹......娘......这可是顾冉的孩子啊!你们......你们二老一定要做主啊!呜......” 老爷深深吸了一口气,看着柳凤仙的眼睛,口气里全然是不解:“你确定没有眼花?你认定了是宛颜故意加害于你?” 柳凤仙边哭愤愤然正色道:“这还有假?玉霞也看到了!” 夫人暂且不去揣测柳凤仙心里打的什么算盘,而是拍了拍老爷的手背道:“宛颜一会儿就回来了,看看她怎么说,说不定这里头有什么误会。” 老爷无奈叩了叩桌子,忧心忡忡的模样,重重叹气。 顾宛颜还不知道生了些什么,当她从外头回顾府的时候,面对前厅混乱一片的场景,一头雾水。 素秋跟着顾宛颜一路进了前厅。 顾宛颜一进来就最先看见满脸泪痕的柳凤仙,然后她又看了看面色沉重的老爷,禁不住疑惑,问:“爹,娘,这是怎么了?” 顾冉显然是比旁人要更信柳凤仙几分的,他蹭地一下子从凳子上站起来,平日的温顺劲儿没了,带着气冷冷问:“宛颜,你今天上午的时候在哪里?” 顾宛颜见顾冉问,想了想平静说:“上午我一直在书房里,怎么了?” 顾冉又阴森着问:“你有没有去过后院?” 顾宛颜很直接地回答:“没有啊。??▲? ★” 老爷夫人互相深深看了一眼,彼此心中都开始思索起来。 柳凤仙还在低着头哭哭啼啼抽泣个不停,但是从顾宛颜进门起,她都没有看顾宛颜一眼。 顾冉也捏着拳头陷入了沉默。 这下可怎么办,两边的口供都不一样。 柳凤仙心中暗暗想,她就赌了这孩子在顾府人心中的分量极重!于是她一咬牙转脸哭泣着指着顾宛颜说:“你为什么要害我?就是你!是你在后院推的我!” 还未等顾宛颜开口,素秋见顾宛颜被冤枉先急着护起主来,她脱口而出:“你胡说!二太太根本就没有去过后院!” 柳凤仙狠狠一瞪素秋:“你一个下人胆敢这样跟我说话?” 素秋自知自己冲动了,面露难色地闭了嘴。 柳凤仙小产的多,经常失孩子,所以小产后已经习惯,身子没有多不适应,此时此刻她也能张牙舞爪。可是她这才想到在一般人眼里,小产后应该是极其虚弱甚至无法行走的。 于是柳凤仙忙作虚弱状软倒在椅子上,口中呻吟起来,以表自己很难受。 顾宛颜愣了半天,这才缓了过来,勉强笑着说:“大嫂,你是不是弄错了?” 柳凤仙坚决不改口:“没错!我清清楚楚看见的,当时就是你推我的,你敢做为什么不敢承认?” 顾宛颜一下子被塞住了,恍惚间只觉得好笑。她做了什么?她又有什么不敢承认的? 顾冉仍一脸阴郁地看着顾宛颜。 老爷严肃地缓缓开口:“宛颜,你说的话,可是真的?” 顾宛颜知道老爷这么问便是对自己起了疑心,心中一下子充满了失望感。她竭力保持着镇定,一字一句道:“人在做,天在看,我说的全是实话。” 夫人一直未曾吭声——即便她是知道真相的人,可是她也拿不出证据来帮顾宛颜洗脱莫须有的罪名。.ww. ▲ 柳凤仙依然咬着想好的措辞不放:“你胡说!明明就是你!我看见了!” 顾宛颜无奈,反问她:“若你说是我故意要害你,那我为什么还让你看见我?而不是赶紧离开?” 柳凤仙语塞一瞬,转而马上反应过来:“我......我看见你的背影了!我看见了!那就是你!” 顾宛颜明显感觉到柳凤仙这是故意的。真是有理说不清。她不懂,自打柳凤仙进府,她刻意地远离柳凤仙,跟她几乎没有过什么交集。怎么这会儿柳凤仙仍然是固执地惦记着把她往水深火热里送? 老爷陷入了沉默——手心手背都是肉,饶是他多疼顾宛颜三分,面对着这样的事,他却是万万不能以私心了事的。 夫人努力地在心里搜寻着有什么法子能解决这件莫名其妙的事情。 就在这时候,门外来人了。 众人一齐看过去,只见官府的捕快和几个官兵缓缓走来。 老爷登时心中一沉,下意识地看了看柳凤仙。只见柳凤仙似是有些心虚地低着头。 为的捕快姓6,他和老爷是相识的,一进来便很客气地打了招呼:“顾老好久不见。” 老爷呵呵一笑,走到6捕快跟前:“今日6捕快怎么有空来访?也不提前招呼一声好让我吩咐人准备点酒菜。” 6捕快摆了摆手:“不了,今日一来,是有公务在身。” 老爷手心都出汗了,却还是笑了笑说:“噢?什么公务?” 6捕头将前厅里的人逐个扫视一遍,然后道:“有人报案,说顾府二太太蓄意伤人并杀人。” 众人都愣住了,连顾冉也不可置信地看着柳凤仙——柳凤仙报案了?!这种事情竟然往外头说?! 可是眼下面对官府的人,谁也不好说什么。 顾宛颜更是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睛,差一点就要当这是个笑话笑出声来:“伤人?杀人?” 6捕头转身面对着顾宛颜:“你就是二太太吧,害死腹中胎儿不算杀人吗?哪位是受害者大太太?” 柳凤仙站了起来,泪迹仍在:“我......我是......” 6捕头扭头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微微点点头。 顾宛颜简直百口莫辩,脸上除了茫然还是茫然。她一上午待在书房里连门都没出过,怎么一眨眼功夫自己就被冠上了杀人凶手的称号? 夫人见状心中也一沉,连忙赶上前说:“6捕头,你看,这事情说不定有误会......” 6捕头一仰头,坚定地说:“不管有没有误会,我们会进一步调查的。现在还麻烦二太太先跟我们走一趟。” 顾宛颜一怔,走一趟? 素秋一脸焦急,看看顾宛颜,又看看夫人,忍不住跺了跺脚,快要掉出眼泪来。 6捕头见顾宛颜没有要动的意思,上升了语调:“二太太?” 顾宛颜心一灰,但是人还是冷静的。她皱着眉头说:“好,我跟你走。” 夫人惊讶地叫出了声:“宛颜......” 顾宛颜为难地扯出一个勉强到难看的苦笑,看了看夫人:“娘,我没事的。清者自清,我去配合他们查清楚这件事情,等真相大白了,怀疑我的人便也没话说了。” 柳凤仙一面接着抹泪,一面若有若无地绞了绞衣角。 老爷背着手而立,一张脸上全是难堪之色。他张了张口似是欲说什么,却还是没说出口。 最近这顾府上歪风阵阵,接二连三生的都是不好的事情。作为一家之主,老爷的心里很是矛盾。 转眼间,顾宛颜已经被官府的人就这样带走了,只留给众人一个背影。 顾宛颜一向待素秋好,见顾宛颜被冤枉,她看着顾宛颜远去的背影哑着嗓子低声自语:“二太太......” 等官府一行人和顾宛颜走出了大门,老爷这才转身怒瞪柳凤仙一眼,对柳凤仙这没脑子的行为表示十分恼怒:“哼!” 顾冉严肃地问柳凤仙:“是你报的案?” 柳凤仙的眼泪又开始连连往下掉,她拉长了声音委屈地叫喊着:“我——我就知道你们肯定都护着她,那没人为我主持公道,我还未出世的孩子不就——不就白去了?” 顾冉一下子语塞,对自己的娇妻又是心疼又是无奈。他只得自顾重重叹了口气。 夫人也叹了口气:“哎,都生了,还是先想想怎么办吧!” 老爷一下子只感到胸口无法控制地闷疼了起来,嗓子眼也是忽的就堵上了一口郁气,令他连呼吸都难受。 “咳咳......”老爷咳了咳,强忍着难受重重说,“你作为长媳,竟然一点没有意识要站在顾府的角度想一想问题?你这样不就等于将顾府的丑事昭告天下了?!我顾家日后该怎么立足?” 柳凤仙一下子觉得很委屈,她抹了抹眼泪:“——可是,可是......” 倏地,顾环不知道是何时从哪里走了出来,定住步子站在前厅一侧,似乎她已经在某个角落观看了半天方才的闹剧。 她就像看戏一样地冷漠接了柳凤仙的话:“你们永远是这样,为了面子,自私自利,从来不顾别人的感受!” 老爷愕然抬头看着忽然出现的顾环,反应过来她的那番话后气得脸通红,人也愈难受,手缓缓抬起指着顾环的方向:“你.....你们——!” 夫人这才现老爷似乎很不对劲,猛然想起来他的身子不好,转而怒吼顾环一声:“都是些不懂事的,成天添什么乱子!” 顾环仍然没有闭嘴的意思,她阴阳怪气地继续说:“我说的有错吗?明明是大嫂是受害者,为什么你们还要责怪她?” 柳凤仙就像遇到了知己一般,泪眼汪汪地看着顾环直点头。 老爷难受地没有力气再去教育这些不孝子——忽的他两眼一黑,被气晕了过去,缓缓摊倒在了地上。 夫人和顾冉见状被吓得不轻,赶紧过去搀扶老爷起来。 夫人见老爷闭眼昏迷不醒,慌慌张张惊叫:“啊!老爷晕过去了!素秋!快去!快去云济堂请大夫!” 素秋二话不说立刻往外跑。 第二十五章 无人奈何吾心明 顾宛颜目前作为嫌疑犯,被关在了一个阴冷阴冷的小黑屋里,6捕头说这是待审室。 ▼她整个人缩成一团坐在一张破破旧旧的木板床上,双手抱着自己的膝盖靠着墙。 处于这样一个极其糟糕的处境里,顾宛颜反而越冷静。 在她的心中,事情固然是了然明确的,无非就是柳凤仙想要陷害自己。 可是,她又不是再一次跟柳凤仙抢顾冉,柳凤仙的动机是什么?顾宛颜百思不得其解。 因为看不到外面的天色,顾宛颜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衙役下午给她送过一次已经凉掉的饭菜,顾宛颜更是动都没有动一下。 算了,就算天要塌下来,也是明天的事情了,顾宛颜索性就闭上了眼睛,将头埋在膝盖上。 这时候这间小黑屋的门却忽然开了。 顾宛颜愕然抬起头来,只见一个衙役领着一个姑娘进来了。这姑娘是杨出荷。顾宛颜疑惑,她之前和这姑娘只有过一面之缘而已。 杨出荷转身笑着塞给了衙役一锭银子,衙役满意地将银子在手上掂了掂,然后撇撇嘴说:“快一点啊,别太久!” 说完衙役便又出去重新从外头锁好了门。 顾宛颜从木板床上下来,借着烛光这才现杨出荷手里拿了不少东西。杨出荷把手上的东西一一在木板床上摊开来,有衣服,有薄被,有吃的,甚至还有书。 “二太太,这里条件特别苦,四公子恰好在官府里头有些关系,三公子和四公子便叫我将这些东西送来给你,免得你在这里太难捱。”杨出荷扫视了一遍这简陋的小房间,皱着眉头说。 原来是三哥和四哥,她想。果然,顾晏和顾彰还是惦记她安危的。 “谢谢你了。”顾宛颜笑了笑,转而觉得不对劲,“怎么三哥四哥要你来,素秋呢?” 杨出荷无奈地叹了口气,说:“二太太,不瞒你说,我听四公子说现在顾府里头一团乱。老爷突然病得很厉害,大太太这些时身子不好情绪也不好......素秋在府上忙得走不开,于是二位公子便差我来了。” 顾宛颜听了点了点头,一抹忧愁爬上眉间:“爹又病了......” 素秋说:“四公子跟我说,老爷这次是被大太太和五小姐一起重重地气着了,所以......” 顾宛颜不自觉揉了揉太阳穴,现在一听到柳凤仙和顾环的名字,她头就开始疼。 ▼ 罢了,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何必一下子就气急攻心呢。 顾宛颜缓了缓表情,微微笑了:“你跟四哥的关系挺好的,他把什么都和你说。” 杨出荷见顾宛颜平易近人,丝毫没有当太太的架子,也对她心生好感,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我和四公子是比较投缘,二太太笑话了。” 顾宛颜想了想,说:“这件事情自会解决的,你叫他们都不要太操心,好好顾着店里的事情。” 杨出荷点了点头,一脸凝重道:“三公子四公子都相信二太太你是无辜的,这里头一定有误会。” 顾宛颜也赞同地点了点头:“所以说啊,到了时候自会水落石出真相大白。你回去告诉他们我没事,叫他们放心。” 杨出荷见顾宛颜一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心中一面对顾宛颜感到钦佩,另一面也宽慰不少。她笑着点了点头,忽然又想起来了什么,补充道:“对了,四公子已经给二公子去消息了,二公子正快马加鞭往东城赶。” 顾漠...... 顾宛颜苦笑,不知道顾漠这一次,会不会相信自己呢? “好的,我知道了,谢谢你。” 话音一落,衙役便过来开门了。 “好了好了,时间到了,快点走吧!”杨出荷和顾宛颜做了别,便跟随着衙役离开了。 小黑屋里又剩下了她一个人。顾宛颜走到木板床边上去,将一个食盒打开,拿了一块糕点送进嘴里。一瞬间心情莫名好多了。 还真是饿了,三哥四哥真是雪中送炭啊! ==================== 柳凤仙在房间里吃着一旁的小丫鬟给她剥好的杏仁,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 ? 半晌,她幽幽地说:“玉霞,你这几天都做的很好,那么我答应你的事情,也会办到。” 小丫鬟听了,战战兢兢地抖着声音说:“大......大太太......我们这样做......是不是太过分了......?” 柳凤仙顿时目光凌厉一扫:“主子叫你做什么你照做就是了,哪里那么多废话!信不信我把你的丑事给说出去!” 小丫鬟慌慌张张地一下跪下:“不要!不要......大太太说什么,小的都照做!” 柳凤仙得意地抚了抚丝:“这还差不多。起来吧。” 说完,小丫鬟继续给她剥起杏仁来。 柳凤仙一边咀嚼着杏仁粒一边想,不知道张妈妈那边到底有没有法子能把顾宛颜送到大牢里去。若顾宛颜一离开顾府,那她柳凤仙在顾府掌权可就指日可待了,那么...... 正做着美梦,柳凤仙的房门忽的一下从外头被推开,声响颇大,吓得她和丫鬟同时冷不丁一愣。 柳凤仙刚准备破着嗓子大骂,这才现来者顾漠。 下意识地,她心中一虚,咽了口唾沫。 顾漠在外地,一接到顾晏的来信,听说顾宛颜被柳凤仙指控故意伤人还被送进了大牢,整个人一懵,二话不说便日夜兼程赶回了顾府。 顾漠阴森着一张脸,嘴上却还是客气话:“大嫂近来可好?” 柳凤仙心一横,不行,自己的底气不能掉! “好?怎么能好?”柳凤仙收起了心中那一股子心虚气,凌然道,“你去问问你家顾宛颜,她害得我小产,我能好到哪里去?” 顾漠冷笑一下,显然是半点不相信柳凤仙的鬼话:“大嫂,你可要弄清楚了,故意伤人是罪,诬陷诋毁他人同样也是罪,一样要吃牢饭的。” 柳凤仙一愣,表情转而变得狠毒:“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意思是我诬陷顾宛颜不成,我告诉你,我一双眼睛长在脸上,难道还会看错不成,我......”未等柳凤仙说完,顾漠便打断了她:“今日我便不和大嫂过多争论,等到这件事真正有了结果,我们再坐下来谈一谈,大嫂你看可好?” 柳凤仙心里一沉,这顾府家的冰川二公子什么时候变得话这么多了?她额头已经在不经意间冒起了冷汗,人却傲然挺胸犟着不松口:“谁怕谁!” 顾漠意味深长地看了看柳凤仙,又转了目光看了看柳凤仙身旁深深垂着脑袋的丫鬟,冷笑一声便拂袖而去。 待顾漠走远了,丫鬟整个人几乎要被吓得瘫软在地了,她战战栗栗地哭丧着脸说:“大太太,要是,要是最后我们被揭穿了,那可怎么办啊!” 柳凤仙不耐烦地吼:“乌鸦嘴!胆子这么小,能干什么?” 丫鬟快要哭出来了。 柳凤仙面对顾漠那样的态度,其实心里也快要没底了。 她锁着眉头冥想,张妈妈啊张妈妈,你可一定要把事情办成啊。 ======================= 官府衙门这种地方的消息从来锁不住,东城里很快就传起了闲言碎语,顾府的内乱仿佛一下子人人尽知。 就连茶馆里的店小二都能在茶余饭后,和客官聊上两句关于顾府二太太让大太太流了产,大太太又将二太太送入了官府的事情。 在外人的眼里,这多可笑。 顾漠回来后在老爷的房间里待了好一会儿,陪着老人家聊了许多琐事,希望能让老爷放松一些。然后从老爷房里出来,他连饭都顾不上吃就策马直奔衙门。 衙门里关押嫌犯的待审室顾漠是知道的,他完全不敢想象顾宛颜一个睡惯了锦席绸被的姑娘家该如何在里头待上几天几夜。 衙门里对待审室里押着的人管的其实并不甚严,再加之顾漠的身份跟朝廷多少挂了些勾,面子还是挺大的。 衙役见顾漠要探视,二话不说就摆出一副恭维相带了顾漠去找顾宛颜。 他跟着衙役在一条阴暗的回廊里穿梭,走到顾宛颜所在的地方停下。顾漠负手而立,不声不响地看着衙役打开已经生了锈的门锁,脑海里不住地在想顾宛颜现在会是怎么样,两人见面又会是怎么样—— 然而,就当顾漠站在被打开的门外现顾宛颜正比邻烛光专心致志地捧着一本书看时,心里忽然就像松了一口气一样,莫名有点欣慰,同时有点想要情不自禁自内心地笑出声——顾宛颜果然就是顾宛颜,她的心中若是清静,但凡是身处何地都能做到那般坦然淡定。 顾宛颜阅读完书上最后一行字,这才抬起头来看向门口。 看见顾漠来了,她似乎并不意外,而是轻轻笑了笑:“你回来了。” 顾漠对着衙役使了个眼色,衙役立马哈着腰退了出去。 顾漠不是个有洁癖的人,但是他走进这间乌漆抹黑的小屋内后,还是忍不住深深皱起了眉头。 顾漠直奔主题,看着她严肃地问:“到底怎么回事?” 顾宛颜无奈一摊手:“就是你看到的这么回事。” 顾漠说:“你怎么这么笨?竟然让柳凤仙设计你?” 顾宛颜安慰顾漠道:“放心吧,这个案子还没有开审,我现在也没有被定罪,只是因为柳凤仙指控是我推她流产的,所以我才会被带来官府等待案子开审。” 顾漠不以为然地眯起眼睛看她:“你在这里倒是自在。” 顾宛颜笑了笑:“不然呢?” 顾漠一脸郑重:“明天这个案子就开审。我问过了,柳凤仙那边只有她和丫鬟两个人的口供而已,证据不足的。而且我会帮你。” 顾宛颜愣了愣,她总觉得隔了这么久再见顾漠,他竟给了她一种不一样的感觉。顾漠变了,她隐隐觉得。 “谢谢你。”顾宛颜看着顾漠的眼睛,真诚地开口,“谢谢你相信我,谢谢你愿意帮我。” 顾漠不自在地咳了咳:“客气话先收一收吧,今天晚上你......” 说着他目光扫了扫这里简陋的条件:“你再忍忍。” 顾宛颜故作轻松地说:“放心吧,我在这里没事,又不是娇生惯养的大小姐。” 见顾宛颜有这份心境,顾漠确实是放心了一些些。 第二十六章 朝堂一审暗箭发 楼兰国向来都是一个法律至上的国家。??? ? 楼兰法条第四十二条规定,若一人杀人,无论被杀者是男女老少婴儿胎儿,杀人者皆以命偿命。 所以,如果退一万步说,顾宛颜被扣上的黑罪名要是成立的话...... 顾漠懊恼地独自在房里背着一双手转来转去,企图能够理清思绪找到这件事情的突破口。现在顾府的脸在整个东城里是丢大了,老爷夫人在这件事上根本就不能以任何立场出面,这自家闹内乱都闹到公堂上去了,叫老爷怎么不难堪。 从表面上看,顾府两位长辈只能摆出一副听天由命的姿态任这件事情展,可是夫人还是暗地里跟顾漠传达了老爷的意思——现在也管不得顾宛颜到底是不是害柳凤仙的凶手了,如今只能让顾漠出面,想办法洗脱她的罪名。 据顾漠了解,柳凤仙出事的那天上午,后院里只有柳凤仙和她的丫鬟玉霞二人;而书房里,又只有顾宛颜和素秋二人。 整件事情里似乎只有这四个人,要找出另一个人来为顾宛颜提供不在场证明的话是很困难的——顾漠也想过找人作伪证,但是想想还是作罢了。 反正现在柳凤仙单凭一面之词,而顾宛颜和素秋又是坚决否认的口吻,是很难让官府那边的人就此认定顾宛颜的罪名的。顾漠想着先把情况稳下来,最后实在不行就去求助楼兰真。 隔日,开庭审案。 朝堂之上,县令高坐公堂正前方,用探视的目光一一扫向地下跪着的顾宛颜、素秋、柳凤仙和玉霞。 陪审处有顾漠、顾晏、顾彰和顾冉四人。而公堂外头围了许许多多对这件事情好奇了好些天,带着八卦的心思准备来瞧一瞧热闹的百姓们。 县令爷端详着手里的一份书简,看了半天心里有了个底,抬起头来看着顾宛颜,拖了长长的声音问:“疑犯顾宛颜,起诉人告你在继康元年三月初七早故意推倒有孕在身的柳凤仙致使其流产,你可承认?”顾宛颜即便是跪着腰杆也挺得直直的。她面上毫无惧色,平静地反驳说:“民女不承认,民女当日上午并未和柳凤仙谋面过。” 县令身边录口供的人提着笔记了下来。县令不再与顾宛颜多语,转了目光问柳凤仙:“起诉人柳凤仙,你指控顾宛颜故意伤你及你腹中之子,有何证据?” 柳凤仙在别人眼里看起来身体是极虚的,讲话声也有气无力——她故意如此以博同情。她那张削瘦的脸上更是一点颜色也没有,卡白卡白的,所以柳凤仙看上去就是不吭声也那么楚楚可怜。她的一双眼睛立刻涌满了泪水,同时故意颤抖着声音说:“回大人——那日上午,民女正和丫鬟在自家府上的后院里散步。就在丫鬟离开后院回房去拿东西的时候,有人趁我准备坐下时突然从背后用力狠狠推了我一把。 ▼我没有防范意识便跌倒在地。我被推倒以后正好民女的丫鬟回来了,民女和丫鬟都看见了顾宛颜急急忙忙离开的背影!我......我的孩子......就这样......呜呜呜呜......” 顾宛颜心中忍不住冷笑,真是一派胡言。 记录口供地人照样把柳凤仙的言辞一一记录了下来。 县令问丫鬟玉霞:“柳凤仙说你和她一起看见了顾宛颜从现场离开的背影,此话是真的吗?” 玉霞显得很紧张很局促,她结结巴巴地回答:“回......回大人......是真的!民女......民女亲眼看见了大太太被推倒后......二太太急急忙忙离开的......背影......” 县令看玉霞这么紧张,心生怀疑:“你说你看见了你家大太太被推倒——可是柳凤仙说你是在她被推倒以后才回后院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啊......”玉霞哪知道县令会注意到细节并揪着不放,一下子更紧张地不知说什么了。 柳凤仙斜眼狠狠瞪了瞪玉霞。 玉霞被这么一瞪,忙说:“民女,民女说错了!民女没有看见大太太被推倒,民女拿了东西回到后院时,看见大太太倒在地上,然后......然后还看见二太太跑走的背影......” 记录口供的人明显皱了皱眉,表示对玉霞两次不一样的说辞感到不满。 县令轻轻点点头,代表他心中有了数。 一旁陪审的顾漠将一切默默看在眼中,心里大大松了一口气。其实单凭柳凤仙和丫鬟的一面之词,这案子必然是结不了的。所以这一审下来,这案子肯定只能先搁着,并不能立刻下结论。 县令最后看了看素秋,边低头审阅手中的书简边问:“民女素秋,之前的案述中说你可以证明顾宛颜三月初七早晨未曾去过后院,是吗?” 这时候围在朝堂外面的百姓们已经开始叽叽喳喳小声议论了,有人窸窣而道顾宛颜肯定是凶手;又有人讨论说顾宛颜明显是被陷害的...... 素秋的表情有点微微的怪异和不自然。她微微偏头看了看顾宛颜,只见顾宛颜面对两个人的诋毁依然镇定自若。 县令见素秋久久不回答,拿起桌上的拍板重重拍了拍,皱着眉头说:“快快回答!” 素秋一愣,低了低头然后缓缓开口:“民女......民女不能证明。” 此话一出,在场的人都愣了! 顾宛颜听了不禁猛地转头死死看着素秋,她没有声但是微张的口似是在问,“为什么”。∮, 顾漠双眉紧蹙,一脸茫然,恨不得亲自冲过去质问素秋。 顾晏和顾彰皆不敢相信地你看我我看你一眼。 就连顾冉也感到奇怪,素秋前后的说法怎么不一样呢? 柳凤仙呢——她面上有难以察觉的得意神情。 围观群众好奇的好奇,震惊的震惊,喧闹声越大了。县令不满地抬眼看了看围观的百姓们,又是重重拍板,大声呵斥:“朝堂之上,禁止喧闹。” 窸窣的讨论声立刻就小了下来。 县令把目光拉回到素秋身上:“你接着说。” 素秋的头微低,视线一直定在地上,她不敢看顾宛颜,不敢看柳凤仙。 “民女那天早上只有辰时和二太太一起待在书房,辰时之后,民女便不再和二太太在一起了。” 县令接着问:“那你在哪里?” 素秋说:“二太太当时在忙,便叫民女出去了。民女之后去了浣衣房,碰见浣衣房只有一个丫鬟在洗衣服,然后便帮她一起洗衣服,一直到午时。” 顾宛颜忍不住了,用着极度疑惑的语气低低唤了一声她的名字:“素秋——?” 县令瞟了瞟顾宛颜,继续说:“可有人能够证明你说的是真的?” 素秋点点头:“有,顾府浣衣房的冬雪。” 县令跟旁边的衙役说:“去宣顾府丫鬟冬雪来。” 衙役领了旨立刻就离开朝堂去顾府找人。 整个朝堂之上陷入了诡异的沉默之中。 县令耐心地等待衙役带证人回来,期间还不忘喝上一口茶水。 顾宛颜整个人脑袋一片空白,她看素秋素秋也不回应她,她只好愣愣地跪在原地。现在唯一一个可以证明她清白的人也开始编出无边无际的谎话来,她不再镇定自若,这下才开始有些慌了。 到底问题出在哪里?为什么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巨大的圈套里? 顾漠的目光死死盯着素秋,拳头紧握,指关节泛白。一旁的顾晏忧心地拍了拍他,小声说:“二哥,再看看!” 不一会儿,顾府浣衣房的丫鬟冬雪被带来了。 冬雪被带进来后,跪在了顾宛颜的身旁。顾宛颜侧眼瞧了瞧这个小姑娘,心里约莫对她有些印象——这个冬雪她听素秋说过,她当初好像是同素秋一起进的顾府,但是两人是什么关系,顾宛颜便无从而知了。 县令又喝了一口茶,缓缓说:“你就是冬雪?” 冬雪年纪不大,不过十三四岁。她的声音还带着两分稚嫩,细声细气地回答:“民女正是冬雪。” 县令问:“三月初七上午你在何处?” 冬雪说:“三月初七上午,民女一早上都在浣衣房洗衣服。” 县令问:“就你一个人?” 冬雪说:“不是,起初是我一个人在洗,辰时过后素秋来帮我一起洗衣服,一直到中午。” 顾宛颜的心随着目光灰了下来,这么多人都谎话连篇,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就连她平日里最亲近的素秋也...... 县令点了点头,似乎一切都已经再明白不过了。 柳凤仙不经意地昂起了头,仿佛在昭示着自己的胜利:“大人——您一定要为我做主啊!” 顾漠在一旁已经气得不行了,他一脸阴郁,冰冷的样子寒气逼人。他到这一刻,仍然坚信着顾宛颜是被陷害的。 可是—— 楼兰国的审案里最重视的便是口供,如今所有证人的供述都直意表达着同一个意思——顾宛颜就是害柳凤仙流产的凶手。 县令又话了:“顾宛颜,现在你承不承认你有罪?” 顾宛颜一愣,表情倔强坚定,语气里透着一股不屈:“民女不承认。民女何罪之有?” 县令的面上略过一抹诧异。 现在都到这个地步了,这个女子到底是为什么还能硬气成这个样子? 陪审的人是不可以在审案过程中表言论的。顾漠纵然想要帮她辩驳,没有根据不说,更是没有权利。 如今现有的一切证据都表明顾宛颜是有罪之人,可是她还抵死不认—— 那么下一步是什么呢?当然是刑讯逼供了。 县令沉默了一瞬,转而看着顾宛颜,对身旁的衙役挥了挥手,低声说:“用刑。” 顾宛颜听到用刑二字,却还是倔强地仰着头。 只见几个衙役走到朝堂上来,每个衙役手里分别拿着不同的刑具——有棍杖、有夹板、有老虎凳...... 素秋的目光看过去,脸明显一白。 顾漠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他站起来,大步一跨走到顾宛颜身后,恭恭敬敬地拱手作了一个揖:“大人,重刑必酿冤屈。现在仅有的证据只有几个人的口供而已,还不到用刑之时。” 顾宛颜抿了抿嘴,心里一揪,现在相信自己的,恐怕只有顾漠而已了...... 县令认识顾漠,不过交情浅浅而已,平日对他也算是客气。可是现在他被挑战了权威,还能忍气吞声? 县令也没有指出陪审人员不得参与审案、不得言什么的,他甚至理都没有理顾漠一下,只是又一挥手,轻飘飘地吐出两个字来:“杖刑。” 顾宛颜是没想到自己要受刑的,听到“杖刑”的时候她心里还是忍不住抖了一抖——原来她没有想象中的坚强。等她反应过来抬头去看县令,已经有两个衙役将她架到了一个长凳上被迫以一个难堪的姿势趴着。 连思考都来不及,顾宛颜只感觉忽然有重重的木杖一下接着一下狠狠落在了自己的背脊上。 仿佛一下子整个公堂静了下来,只剩下木杖击在顾宛颜身上的声音,那么清晰。 衙役毫不怜香惜玉。疼痛锥心,顾宛颜还是强忍着痛楚死咬嘴唇,坚决不让被痛出来的眼泪落下。 顾漠站在那里,恍然间觉得自己很无力,突然一下有想去代替她挨打的冲动。他看不见柳凤仙脸上阴阴扯出的笑,否则恐怕要掀了这公堂。 顾漠双手死死捏成拳头,表情痛苦地闭上了眼睛,那一下一下打在她的身上,却也将他的心凌迟。 到底是个姑娘家,顾宛颜已经被打得有点懵了,只觉两眼黑...... 县令这时候做了一个停止的手势。 施行杖刑的衙役停了动作,顾宛颜痛得忍不住咧嘴出“嘶”的声音。 “顾宛颜,你承不承认?”县令的声音再次响起。 顾宛颜忍着背上钻心似的巨疼,缓缓直起身来。她脸色苍白,可是眼神里的那抹毅然和坚定始终没有褪去。顾宛颜依旧不改口,虚弱着声音缓缓道:“我不承认。” 第二十七章 繁景荒芜旦夕间 县令在这东城衙门审案也有最少十五年了。.ww. ▼ 以他曾经睹事睹人的经验来观,顾宛颜脸上的那份神色,他怎会看不出这案中的三分蹊跷? 此案还是被贴上了进一步待审的标签,只不过顾宛颜作为被多人指控的“凶手”,被关进了官府牢狱。 整个顾府陷入了一个十分尴尬且僵硬的气氛。 顾漠顾冉两兄弟互相不理睬,顾漠见了柳凤仙更是......总之顾冉想尽办法不让顾漠与柳凤仙碰面。 素秋顺理成章地就成了柳凤仙门下的丫鬟。而奇怪的是,所有人皆不约而同地没有向素秋询问关于她前后更改口供的原因。 顾漠似乎已经看透了。素秋要么是一开始便是柳凤仙的人,要么就是对顾宛颜不够忠诚被柳凤仙收买了去。所以,问与不问,有何区别? 从面上来讲,顾府在东城内还是有一定地位和面子的。倘若换了平常,顾府若是搅入了哪滩浑水中,官府多多少少都还是会偏袒或者说向着顾府一些。但是这件事就麻烦了,原告被告都是顾府人,这官府可就没法了。顾漠无奈,情急之下硬着头皮独自去了皇宫。 他非官非吏,到了皇宫门口自然是被宫卫给拦住了。以前楼兰真曾跟他说过,若有急事相寻,便跟宫卫自报身份然后让宫卫去找御前总卫于凌飞,于凌飞会帮他向上层层通报。 顾漠照做,称自己是顾府二公子顾漠。然后*宫卫瞧了他一眼便去通报了。 不知道在宫门外被宫卫拦着伫立等待了多久,终于,顾漠看见一个公公从内里朝着他缓缓走来。 门口的宫卫见了这公公纷纷恭敬行礼:“袁公公好。” 顾漠一瞧心中便了解了个大概。想必这袁公公定是楼兰真身边的人,否则一个太监是不会这么受人敬畏的。 袁公公走到顾漠跟前停下,脸上立刻堆满了笑:“阁下可是顾公子?” 顾漠点了点头:“正是。” 袁公公的声线带着几分怪异的阴柔,一笑更甚。他朝着皇宫里伸出手来摊向一个方向:“尊王有请,顾公子这边走。” 几个刚刚对顾漠态度颇有一些强硬的宫卫顿时傻了眼,面面相觑起来。 顾漠被带至了楼兰真的御书房。他跟着袁公公一同进去的时候,看见楼兰真正一脸认真地翻阅着厚厚一摞奏本。顾漠想了想,正欲行礼,楼兰真却抬起头来对着房间里的宫女太监打了个退下的手势。转眼间御书房里便只剩下了顾漠和楼兰真二人而已。 ? 虽说他二人于私下相交甚好,楼兰却真从未要求顾漠待他以君王相看,所以顾漠几乎从没给楼兰真行过礼。可是眼下是皇宫里,这种场合要是不行礼恐怕不太好。 顾漠蹙了蹙眉,别扭地说:“草民......” 楼兰真听了,重重一扬眉毛:“嗯?” 顾漠愣了愣,张了张口却没再接着往下说了。 楼兰真笑笑,没再为难他。他起身走到顾漠跟前,话锋一转:“今天什么风把顾少给吹来了?以前就是架着你你也不愿进宫的。” 楼兰真这么一说,顾宛颜的事情便一下子重重压上了顾漠的胸口。他面上有隐隐的焦虑:“今日一来,是有一事相求。” 楼兰真指了指凳子:“坐。” 两人坐下,顾漠接着说:“现在东城衙门里有一个案子,我想请你出面把案子调到中央来审理。” 楼兰真不禁有些奇怪:“衙门里的案子一般不是民事纠纷吗?是什么案子,竟然让你这么上心?” 顾漠抿了抿嘴唇,将顾宛颜的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楼兰真。 楼兰真听完陷入了沉思。 半晌,他扶了扶下巴对顾漠说:“听你说的,似乎所有的证据都可以证明顾宛颜确实有罪。” 顾漠反驳:“所有的证据都是口供而已。人心变幻莫测,焉知话语真假?” 楼兰真看顾漠半晌,嘴角忽然扯出了一抹笑意:“你就这么相信,顾宛颜她是被陷害的?” 顾漠毫不犹豫地回答:“她确实是被陷害的。” 楼兰真看似赞同地深深点了点头,随即又冷不丁冒了一句:“那好,证据呢?” 顾漠哑口无言。证据?去哪里找证据?也像柳凤仙一样收买别人作伪证吗?那岂不是和她同为阴暗下流之人了。 楼兰真见顾漠陷入了沉默:“所以你凭什么相信她一定是被陷害的?说不定真是她做的呢?你也说了,人心变幻莫测......” 未等楼兰真说完,顾漠便冷冷打断他的话语:“我了解她。她不会的。” 楼兰真见顾漠这般严肃认真,怔了一怔然后忽然哈哈大笑:“哈哈!前段时候,是谁义正言辞地说,不喜欢顾宛颜来着?” 顾漠见楼兰真不正经的样子又显露出来了,不禁僵了脸,无奈地说:“尊王殿下......” 楼兰真看得出来现在顾漠的心情很急躁,便不再调侃他,渐渐收起了笑:“你叫我帮你把这案子揽到中央来,为什么?” 顾漠说:“因为,眼下的一切对她都非常不利。 ▼纵然她是清白的,可是我们没有证据。所以......我担心衙门那边会直接就这样判案。” 楼兰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我懂了。” 顾漠仍然担心,迟疑了半晌,小心追问:“如何?” 楼兰真斜眼看他一眼:“还能如何?你都亲自找到这儿来了,我能不帮你这个忙吗?不过——前提是,我相信你,便相信顾宛颜是清白的。若她真有罪,我身为一国之君,岂能带头违法乱纪?希望她没叫你失望,也没叫我失望。” 顾漠一听楼兰真的话立刻喜上眉梢了。他憋了半天想对楼兰真说点什么,可最后只说了两个字:“......多谢!” 哎,果然还是不善言辞。 ================================ 而彼时,顾宛颜靠着墙角坐在脏兮兮的牢房里,无奈望着满地的干草,叹气。 忽而,她一双耳朵仿佛听见了外头隐隐传来嘈杂声——不对,再仔细一听,似乎是打斗声? 劫狱? 这两个词猛然蹦进她的脑袋里,顾宛颜赶紧闭着眼睛使劲摇了摇头。 再睁开眼睛时,她愕然现自己所在的这个牢房的门,竟然被弄开了—— 之所以说是“弄开”,是因为这个看起来本来就不怎么结实的牢门整个横倒在了地上。 顾宛颜一头雾水,同时一惊。她靠着墙壁慢慢站起来,这才现这门为何被“弄开”了。 但见楚澜衣抱着臂整个人斜靠在门栏上,笑吟吟地正盯着顾宛颜看。顾宛颜被他盯得浑身不自在,便问:“你这是做什么?” 楚澜衣一抚头,细长的凤眼直挑:“咱们上次说好的事情呢?” 顾宛颜一愣,这才会晤过来,楚澜衣说的难道是成勇的事情? “成勇吗?” 楚澜衣笑着点点头。 顾宛颜想了想,低声说:“我查过了,成勇是大悟人,听说他们家以前出过事,现在家中只有一个母亲和一个年龄尚幼的侄女而已。” 楚澜衣眯起眼睛缓缓点了两下头:“还有呢?” 顾宛颜眼珠一转,努力回忆,说:“哦,还有,他是在铃木山学的功夫。” 楚澜衣在心里掂量了一下,又接着问:“嗯,他大悟的家在何处?” 具体地址,这个就有些难为她了。顾宛颜一摊手,表示无能为力:“我记在纸上了,现在一下子也想不起来。” 楚澜衣挑逗似地笑了笑:“想想,我相信你。” 顾宛颜想,看来他今天是非得知道了。她再一转眼珠拼命回忆。 “好像是......”顾宛颜低头拂了拂额前的刘海,然后眼睛一下亮了。她猛然抬头看楚澜衣,“想起来了,好像是,大悟县平井东路七号,是一处平房。” 楚澜衣调笑:“记忆力果然不错嘛。” 顾宛颜没搭理他的轻浮,皱了皱眉问:“刚刚外头是怎么回事?” 楚澜衣哦了一声,然后身子离开门栏往里走。顾宛颜下意识地往墙角方向缩了缩。 楚澜衣现了她的警觉,佯装叹气道:“哎,宛颜妹妹,你这样也太不好了。” 顾宛颜没有吭声,还是保持高度警觉,随时准备做出自卫行动。 楚澜衣轻笑一声,便没有再靠近她的,他说:“刚刚外头的狱卒都被我打晕了,然后其他牢房里我都丢了晕厥散,所有人都晕了。现在,该是我英雄救美了。” 顾宛颜兀然睁大了眼睛——这厮真的是要劫狱啊! “你......你你......”顾宛颜一下子急的话都说不圆了,她脸涨得通红,几乎要忿然跳脚,“谁要你救了啊?我跟你又不熟?再说了,我本来没罪,现在要是跑了,像什么话?” 楚澜衣的脸上立即露出了不解的神情,痛心疾地说:“宛颜妹妹,你的事我可都听说了啊。你现在差不多就要被定罪了。就算如你所说,你的确是无辜的,可是你估计马上也是只有死路一条了。现在不跑,等死啊?” 他说的那些狗屁话顾宛颜反正一句也听不进去。她现在只有一个原则,她顾宛颜行事光明磊落问心无愧,她不能跑! 顾宛颜倔强地瞪着眼睛,死死抿着嘴巴:“我不会走的。要走你快点走。” ============================ 楼兰真当即就派了朝廷重臣萧岳萧大人同顾漠一起去衙门里办理案件交接。 这下可好,顾漠在皇宫里招眼了一把,楼兰真对别人宣布说顾漠是他在民间的结拜兄弟,简称义弟。 于是乎,顾漠最怕面对的一系列场景接踵而至—— 别说是宫中的宫女太监宫卫了,即便是朝廷重臣,也对他毕恭毕敬的,一丝不敢怠慢得罪,仿佛他顾漠是多大的官一样。 顾漠向来行事低调,最怕招摇引人。可是眼下还是要顾及大局,顾宛颜还在牢里被关着,顾漠便什么也顾不上,只一心想从水深火热中救她出来。 顾漠同萧大人一同来到了官府,县令一见萧大人,立刻从里迎出来恭维似得热情接待。 但是他转眼再一瞧见同行的顾漠,脸忽然一白。以他纵横官场多年的历练经验来看,顾漠这是被逼急了才去找了上几层的关系来帮忙处理这案子啊。 萧大人省略了一些寒暄客气的过程,直接跟县令说明了来意。 县令若有所思地看了看顾漠,想起那日自己对顾宛颜用刑。于是他立即意识到自己似乎得罪人了,心里不住冒冷汗。 县令亲自陪着萧大人和顾漠一起前往牢狱,他边走还边说:“其实这案子我一直觉得不对,所以没有轻易断案,准备再审来着。” 顾漠不禁在心里冷笑。这些个当官的,真是见什么人说什么话。 当他们一行人到达牢狱时,现了牢狱里情况严重不对。 县令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场景,重重倒吸一口冷气,心里觉得自己离被革职不远了。。。。。。 只见几个狱卒横着竖着倒了一地,顾漠皱着眉头上前探了探其中一人的鼻息——看来是晕倒了。 顾漠转念一想,一股急切的担忧立刻涌上心间,顾宛颜她—— 萧大人极少来这地方的衙门,一来便碰上了这等情况,心里也是不悦的。 “被打晕了。”顾漠站起来严肃地对着萧大人和县令说。 萧大人冷冷质问县令:“这是怎么回事?” 县令一脸为难,他自己也不知道这里出了什么事情:“这......这......” 他们和一行随行的侍卫继续小心翼翼地往里走。 直到他们走到了顾宛颜那被卸了门的牢房门口。 第二十八章 为伊倾尽我所能 楚澜衣的武功底子本来很好,百米之内闻声察步从来没出过差错。.ww. ●只是他一直在费心思说服顾宛颜趁早离开,这刻才意识到他的身后来了不止一两个人。 顾宛颜看见楚澜衣的脸色明显一阴,目光向后一转这才瞧见了顾漠他们,一时间心跳加。 顾漠正双眉紧蹙,担忧且不解地看着顾宛颜。 为的萧大人一瞧便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不摆明了是有人劫狱吗!于是他一板脸,两手一挥:“把这人抓起来!” 随行的侍卫们一领命,纷纷立刻拔剑冲向了楚澜衣。 这牢房之内无窗无门,即便是功夫再好的人也没法逃脱。楚澜衣心一横,索性跨了两个大步上前然后一把窜到顾宛颜的身后挟住了她,一双手死死抵在她的脖颈上。顾漠下意识一伸手,立刻厉色脱口而出:“放开她!” 几个侍卫见状停下了动作,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看看萧大人,不知当怎么办。 萧大人定睛一看面对着他们的楚澜衣,面上立即露出了惊讶而意外的表情,紧接着他带着略微有些激动的声音大声呵斥道:“楚澜衣!” 楚澜衣作为一个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不知玷污了多少纯真少女,此人已经被通缉多年未被逮捕。而正巧了,负责楚澜衣这一案件的,正是这位朝廷重臣萧岳萧大人。 楚澜衣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被认出来,心中更是不禁慌了神。他咬牙切齿地低头看了看顾宛颜——都怪她!磨磨唧唧不肯走! 几个侍卫一听见萧大人说此人是在逃多年的楚澜衣,眼睛也一放光。这真是绝好的机会!立功的时候到了! 侍卫们又一次握紧了手里的长剑,准备一鼓作气刺向楚澜衣时,楚澜衣却忽然阴声道:“你们再过来,我就杀了她。” 顾漠一听忙沉声道:“先别过去!” 几个侍卫皆是一愣,然后为难地看向萧大人。 纵然萧大人此刻立功心切,心中迫切地想要缉拿楚澜衣归案。可眼前的人是尊王的义弟,被挟持的人更是尊王的义弟之妻。该如何取舍?他眉间聚愁,心中犯了难。 早就傻了眼的县令此刻更是苍白着一张脸不知道怎么办,他凑到萧大人跟前:“萧大人,这......” 萧大人冷冷一抬手,示意他别说话。.ww. ? 楚澜衣凤眼一挑,得意地扬了扬嘴角:“你们都躲开。我和她一起走到门口去,只要我没事,顾宛颜便没事。” 顾漠知道眼下自己执意让他们保顾宛颜周全确实是有些自私了,可是,他没得选。他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顾宛颜出事? 顾漠也不吭声,看着萧大人,眼神里有一丝恳求之色。 萧大人沉默半晌,缓缓开口:“让他走。” 侍卫们似乎对捉拿楚澜衣势在必得,一下子都急了眼:“萧大人!” “放他走。”萧大人依然不改措辞。 通缉犯还可以再抓。但是要是尊王殿下的义兄之妻在他们手下有了个好歹,后果他们怕是担不起的。 侍卫们一脸无奈,将剑收回剑鞘,目光不离与他们僵持着的楚澜衣,步子却往后退。 楚澜衣则一面控制着顾宛颜,一面往前走。 萧大人顾漠一行人也一点一点往后挪,给楚澜衣留出足够的距离让他离开。 楚澜衣一步一步保持着警惕走到破碎的门口,手间不觉用力,弄得顾宛颜疼得微微皱眉。 顾漠一直以一种揪心的目光紧紧看着顾宛颜。霎时顾宛颜对上顾漠的眼睛,一时间却用力抑制住心中的恐惧感,努力地扯出一个浅笑,嘴巴微微张了张,不出声地对他默语道:“我没事。” 顾漠的心跳仿佛漏了一拍,对她的这份坚强,感到阵阵心疼。 这又是一种他活到现在从未有过的感觉。 顾漠他们定住不动,冷眼看着楚澜衣和顾宛颜在视线里远去。 等楚澜衣走到了回廊的尽头,眼看着门就在手边了,他忽然对着萧大人远远一笑:“萧大人是吗?后会有期。” 话音一落,顾宛颜的脖子顿时感觉猛一松,而楚澜衣已然运着他的独门轻功移步消失在众人的视线里了。 顾宛颜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在原地愣了半天,恍然如梦。 ◆ ========================== 此案未结,顾宛颜依然是待在狱中,只不过是皇宫里的狱中。 因为他们手上还是没有可以证明她清白的证据,所以她不得不再在牢狱里待着,要不然楼兰真恐怕是要被别人指责道包庇了。 御书房内,顾漠和楼兰真相对而坐,半晌无语。 眼下这案子是交接到中央来了,可是没有证据,总不能就直接把顾宛颜无罪释放吧?顾漠还不至于为了想救顾宛颜就让楼兰真受牵连被别人背后说是昏君。 楼兰真打破了沉默,他无奈地说:“我把所有事情都放下了,就来陪你想办法,你倒是想出办法了没有?” 顾漠摇摇头。 柳凤仙太狠了,实在是太狠了! 就在两人毫无头绪之时,袁公公在门外唤了一声,说萧大人求见有要事相报。 萧岳是楼兰真的心腹,为人很可靠。所以楼兰真有什么从来都是跟他直言不讳的,这件事情眼下也交给了萧岳去办。 顾漠和楼兰真两个人互看了一眼,楼兰真随即对着外头喊道:“宣。” 顾漠不慌不忙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萧大人进了御书房,作揖行礼:“微臣参见尊王殿下。” 楼兰真说:“免礼吧。” “谢尊王殿下。”萧大人直起了身子,然后缓缓道来,“东城衙门那边的县令来报,说顾宛颜的案子有新线索了。” 顾漠蹙眉,凝神屏听。 楼兰真一挑眉:“接着说。” 萧大人道:“今日云济堂堂主胥东去了官府。据县令说,当时顾府大太太的胎脉就是胥东诊的。现在胥东说当时是诊错了,顾府大太太并未怀孕。” 顾漠听了一惊——对了,胥东!这号人物怎么给忘了!眼下胥东提供的这条线索,简直是至关重要的。柳凤仙没有怀孕,那么就不存在流产;柳凤仙没有流产,便不存在什么害命。那就是说,就算是找不到支撑顾宛颜的证据,她撑死了也就是被冤枉成一个伤人之罪而已。 然后再从中花点心思,大不了就给顾宛颜安个无意伤人的罪名,这件事情不就小事一桩了。 顾漠琢磨了一下,心中长舒一口气。没想到,最后,起关键作用救了顾宛颜的,还是胥东。 他想着想着,心里一半宽慰,一半有些不是滋味。 ====================== 顾漠与胥东取得了联系,胥东向中央上呈了一份柳凤仙的假孕证明书。 所谓假孕,就是说女子有怀孕症状,如呕吐、乏力、月事不规律等。但是实际上当事人并没有怀孕,所有症状皆是精神因素引的正常生理现象而已。 柳凤仙在府上听闻了胥东称她自己是假孕,整个人都疯了似得在顾府闹得不可开交。 可云济堂本来就和皇宫挂钩,其言辞的权威性不可小估。胥东说假孕,那就是假孕了,谁敢推翻他的话? 有了胥东,这桩“冤假错案”很快就结了。 萧大人想办法帮顾宛颜拟造了无意伤人,也就是不小心伤人的证据。随后走了一些应当要走的官方程序,这案子最终以顾宛颜被罚一万银两赔予柳凤仙为结尾结了。 就算她还是被扣了个罪名,可是没什么比她安全完好更重要的了。顾漠想。 胥东的父亲在宫中医馆当差,他平日里有时候也会入宫。他这番进宫上呈假孕证明书以后,便没有离开,而是和顾漠一起等着顾宛颜。 他两人并肩立于宫内监牢大门口——一个温文尔雅,一个刚毅冷峻,胥东和顾漠闪成了一道风景线。 “谢谢你。”顾漠没有看胥东,平声道,“要不是你,恐怕她还要在里头吃些苦头。” 胥东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二公子客气了。她有了麻烦,我出手相助是应该的。” 顾漠一瞬间有些吃不透胥东字里行间的意思,但是他隐隐也不愿意过多揣摩。顾漠问:“柳凤仙假孕?真的吗?” 胥东云淡风轻地说:“假的。顾府大太太确实有孕在身。” 顾漠听了不禁偏头去瞧胥东。他微微皱眉去打量这位人人尊敬的堂主。胥东竟然报假?这可是欺君之罪! “不过。”胥东补充道,“我和你一样,了解宛颜她是个什么人。我相信她,伤害别人,这不是她会做的事情。” 顾漠听了一愣,然后冷冷道:“是吗。” 胥东毫不犹豫地点头,笑道:“是。” 顾漠横眉冷竖。面对胥东的坦然,他心里顿时涌上一股醋意,可是却无处作。他胥东确实是比自己和顾宛颜来往的深,相熟甚久。他也承认,眼前的这个人,一定比自己更了解自己的......妻子。 “她吃了这么多天牢饭,你怎么现在才出面?早点出面,她便不会辗转遭遇这么多了。”这话听起来强硬而不讲道理,可顾漠说地不带一丝语气,甚至有不悦的成分在其中。 胥东微微怔了怔,然后轻轻一笑,耐心道:“二公子可能有所不知。宛颜她出事的第一天,我便知道了。这个法子,也是我在那天就想到的。可是,不瞒你说,‘假孕’这种现象,只有医术上记载过,其实是很罕见甚至是难以见到的。我行医多年,从来没有遇见过真正的假孕女子,就连我的父亲和一些长辈也是。那么我便不敢轻易地将这个想法上呈官府,万一假孕现象是不真实的,反而会害了宛颜,也害了我自己。于是这些天我尽我所能找遍了有孕在身的女子,一个一个诊,一个一个研究。也不知道是宛颜幸运,还是说我幸运。我真的找到一例假孕。所以,我这才敢......后面的事二公子都知道。” 顾漠听了表情僵住,一时语塞,心中一阵翻江倒海。 就在这时,不远处的牢狱大门出了一声重重声响。 顾漠和胥东皆将目光递去,只见黑棕色的两扇笨重铁门被两名皇宫狱卒用力推开来。 大门间的缝隙越来越大,顾宛颜缓缓出现在了他们两人的视线之中。只见她右手自然垂着,左手紧紧抱着右臂,带着一脸倦容独自朝着他们慢慢走来。 此刻是酉时,太阳正迈着温柔的脚步往着西边徐徐落下,夕阳在不经意间,往顾宛颜的身上镀了一层浅浅的柔亮金光。 顾宛颜走着走着,看见了不远处并肩而站的顾漠和胥东。在夕阳光芒的笼罩下,她愣了一愣,然后疲惫的脸庞上有一抹笑容绽放开来。 那么耀眼。 第二十九章 世间情是最真物 顾府之中,老爷夫人得了顾宛颜将要回府的消息,用了晚膳早早就一齐在前厅里等着她回来。 ? 老爷的身子还是不怎么好,这番一病可是将他的身子骨折腾坏了。可他还是执意要在前厅里候着顾宛颜和顾漠一起回家。最近府上生了太多事情,老爷总要亲眼看见他们的平安,才算是给自个儿添点欣慰。 两个长辈一听闻柳凤仙是假孕,对她的怜悯同情顿时也少了。纵然她每天再哭再闹,他们如今一律视而不见。柳凤仙已经好几顿饭都没吃了,成天在房里对着顾冉和丫鬟撒气,而整个顾府的人对她的苦肉计显然已经麻木。 太阳落了山后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顾宛颜和顾漠二人回了顾府。 顾宛颜走到顾府大门口的时候,忽然停住了脚步,愣愣地站着不动。 顾漠也跟着她停住,不禁问:“怎么了?” 顾宛颜轻叹了口气,垂下脑袋摇了摇头:“现在这个地方,对我而言,已经不是一个温暖的家了。并且再也不会是了。” 顾漠心头一梗,沉默一瞬后轻声对她说:“进去吧。” 顾宛颜无奈地点了点头。这一次跨入这顾府大门,今后的一切,便不再一样了。 方管家远远瞧着顾宛颜和顾漠比肩而来,一瞬间眼眶一红,赶紧跑去前厅里,对老爷夫人说:“老爷。。。。。。夫人。。。。。。二太太回来了!” 夫人听了表情上涌现出几波复杂的神色,然后蹭地一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跨起步子就往外走,彼时正好迎上顾宛颜。 顾宛颜放缓了脚步走到夫人跟前,心中一酸,突然间觉得自己很委屈。可她还是吸了吸鼻子把不争气的眼泪缩回去,然后嘴角抿着用力地笑了笑:“娘,我回来了。” 其他人并不知道顾宛颜后来去了宫中,只知道她在牢里待了些天。 夫人心疼地皱着眉头,摸了摸顾宛颜的脸颊:“孩子,这些天真是苦了你了......” 顾宛颜心里一暖,微笑摇摇头:“让爹娘担心了。?◆?.ww. ★” 夫人不再多语,而是含着一股心酸用手拍了拍顾宛颜的肩膀。 顾宛颜在衙门挨打的伤还没好,从肩到腰全都是疼的。她被夫人拍肩的一刹那没忍住疼咧了咧嘴,而一旁沉默了半天的顾漠几乎也是在同一瞬间迅脱口而出:“她身上有伤!” 夫人连忙缩回了手,看了看顾漠又瞧了瞧顾宛颜,愣了半天:“怎么......会有伤?” 顾宛颜苦笑:“娘,不碍事的。” 这时候老爷在里头话了,低沉而疲惫的声音传来:“漠儿,宛颜,你们都进来。” 顾宛颜和顾漠下意识对视一眼,然后跟着夫人一起踏进了前厅。 面对老爷对她信任的动摇,她心里还是颇为苦涩的。 只是当顾宛颜看见老爷苍白的面色和恍然几天之间增起的白时,她的心中什么担忧和埋怨都没有了。即便她明明没做什么,顿时也有一股无形的愧疚在心里打转。 老爷沉着声音问:“这几日可是受苦了?” 顾宛颜强忍着心里的难过回答:“不苦。” 老爷重重叹了口气:“哎!我顾家今日怎么会走到这个局面?我老了,没什么多的期望。一个是希望顾氏珠宝能继续扬光大,再一个,无非就是希望你们这些孩子们能够平平安安的......” 顾漠心里也一阵难受,轻轻喊了一声:“爹。” 老爷摆了摆手:“罢了罢了,不说这些......宛颜,你听着。” 顾宛颜马上往前凑了凑,打起精神来:“是。” “这次的事情,在我病着的这些天,也想了个大概出来......多的也不说了,过都过了。但是一点,宛颜,你必须要清楚。爹说的话你记着,害人之心不可有,但是防人之心也不可无。 ?你懂吗?” 顾宛颜不禁睁大了眼睛......这话......这话...... 还未等她想清楚老爷这话的意思,顾漠便帮她做了回答:“知道了。” 老爷怔了怔,随即呵呵一笑:“你们小两口现在的感情倒真是好。” 顾漠脸色一僵,顾宛颜面上一红。 一旁的夫人,一直挂着和蔼的浅笑,心中却是百转千回地思来想去。 这次吩咐成勇做的事情竟然惹出这么多事端来。没想到她柳凤仙心中也有一计。那她陷害宛颜可是有什么目的?正想着,夫人见老爷起身了,便走过去搀住他。 老爷又摆了摆手:“你快回去歇息吧,这些天确实是吃苦了。” ========================= 顾宛颜和顾漠一起回了房,她这才忍不住扶起腰来喊疼。 顾宛颜一边反手揉着腰和背,一面拧着眉头担忧地小声嘀咕:“好痛。不知道以后会不会有后遗症......” 顾漠刚关好了门,回过头来自然地接了她的话:“不会的。你就是受了伤以后没休息,一会儿叫人来给你擦点药,休息几天便好。” 顾宛颜扶着桌子龇牙咧嘴地坐下来,耷拉着脸说:“那好吧。” 顾漠盯着顾宛颜看了半晌,然后也走过去坐在了她的身边。顾漠对她说:“爹刚刚说的话你还不懂吗?他的意思是相信你。”顾宛颜猛然抬头看着他,嘴角有一丝欣喜::“你是说真的?” 顾漠看顾宛颜就像个得到了认可的孩子,竟然不自觉地浅浅笑了:“是啊。” 顾宛颜和顾漠之前,已经不知道从何时起渐渐由生疏变得熟络了起来。顾宛颜便毫不掩饰心中的惊奇,略略不可思议地说:“你笑了!” 顾漠听了又立刻板下脸来:“哪有。” 顾宛颜觉得好笑,斜眼看了看他接着感叹说:“我刚刚怎么会不懂爹说的是什么意思。只是我不敢相信,我不敢相信爹能够无条件地相信我。这简直就是对我的恩惠。” 顾漠当然不会告诉她,他前天坐在老爷的床边与他彻夜长谈——谈在他心目中,顾宛颜是一个多么多么善良和优秀的女孩儿。要知道,老爷是了解自己这个二儿子的。从小到大,他从来不会觉得哪一个人特别的好,更不会完全相信哪一个人。 “你就相信吧。”顾漠看着她的样子,心中竟微微有些得意。 “对了。”顾宛颜话锋一转,“你是怎么帮我的?那么多口供都直指我有罪,你是怎么把我救出来的?” 顾漠撇了撇嘴,坦然道:“我自有办法。你就别问了。” 顾宛颜爽快地一笑:“好,那我就不问了。你这个人情,我记着了!以后一定会还给你。” 说完她背上一疼,顾宛颜又反手去揉了揉背。 顾漠看着顾宛颜的模样,又笑了笑。 顾宛颜这回真切捕捉到了顾漠脸上难有的一抹微笑,她半调笑地说:“你笑起来挺好看的——嗯,比不笑好看。” 顾漠恍然间愣了愣。今天晚上,他面对着她,怎么笑了那么多次?真是.....顾漠越来越不像顾漠了。 半晌,顾漠幽幽开口:“我决定在东城稳定下来了,我以后不会再终年东奔西跑。” 顾宛颜问:“为什么?” 顾漠想也没想,就下意识脱口而出:“因为你。”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顾宛颜一副呆住的样子,云里雾里。 顾漠这时候不敢去看顾宛颜。他被自己吓了一跳。因为顾宛颜——这话是他心里最真实的声音吗?他渐渐有些明白了,这些日子,自己的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反正说都说了——沉默间,顾漠决定鼓起勇气,干脆就面对自己的心好了! 恍惚间,他已然脱去了冰冷的外壳,柔声开口—— “你知道吗。当我在离东城千里之远的地方听说你因为柳凤仙被送进了官府的那一刻,整个人立刻就开始坐立不安起来。我满脑子都想的是你会不会有事,我满脑子都在自责为什么要把我的妻子一个人留在东城。我当时什么也顾不上了,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回来见你,回来救你。我才现,原来不知不觉中,我已经开始那么在意你。顾宛颜,最近我变了。我渐渐才意识到,我是因为你变的。我变得越来越像个有血有肉的人,我会有情绪有冲动,我还会为了你的一个不经意的模样忍不住笑。你已经把我改变了。” 顾宛颜傻傻地坐在那里不动也不吭声,呆呆的模样像是听进去了又像是没听进去。 她的脑袋里只有一句话在徘徊——这是顾漠吗?顾漠见顾宛颜没有说话,看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认认真真道:“顾宛颜,我对你......和开始已经不一样了,你明白吗?” 顾宛颜的心跳瞬间加快,她语塞:“......” 顾漠也奇怪自己竟一点没有不好意思,他一反常态,一撇嘴说:“你好歹说句话吧。” 顾宛颜如梦初醒,脸不自觉一红,背上的疼痛感不知怎的竟消失了。 “我......”她的心中荡漾起一股奇妙的感觉。顾宛颜慢慢抬起头来,刚要说什么,恍然间只见顾漠一张脸越来越大直到凑到她的跟前——她还没意识过来,顾漠已经温柔地将一双手抚上她的肩头,一双透着凉意却柔软的嘴唇轻轻地覆上了她温热的红粉唇瓣。那一瞬间,她只感觉心中的那一方小小世界天地倾倒,万物颠覆。 只蜻蜓点水似的一啄,顾漠便松开了她,然后一双眼眸中满是深情。 顾宛颜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望着顾漠,语无伦次不知所云:“你......你......” 顾漠忽然狡黠地笑了笑:“我什么我?你本来就是我的妻子,我可没有非法侵犯你。” 顾宛颜一想,是啊.....顿时哑口无言。 第三十章 转眼情深满心田 顾宛颜趴在床榻上,两个侍女在给她背上的伤处抹药膏。 ? 她心里不住地纳闷,那天在衙门她到底被打了多少下?为什么都好几天了还是疼的不行。 “二太太,好了。”过了一会儿,侍女将她背上的衣服掀了下来,欲扶她坐起来。 顾宛颜刚刚坐起来,便听见外头隔着一扇门传来顾漠的声音。 “你在这里干什么?”顾漠的语气很冷。 然后有一个柔柔弱弱的女声支支吾吾响起:“我......我听说二太太伤得很重......我......” 顾宛颜一惊,这不是素秋的声音吗? 正想着,顾漠已经没有搭理素秋,而是朝着里头喊:“二太太的药上好了吗?” 顾宛颜眼珠一转,忙从床上起来扶着腰小跑过去拉开门。一开门就瞧见顾漠的脸:“上好了。” 然后她佯装不知道的模样紧接着补充着问了一句:“刚刚和谁在讲话?” 顾漠抿了抿嘴唇没有说话,顾宛颜目光一转,就看见素秋缩在不远处扭扭捏捏地低头绞着袖子。 “素秋?”她出声喊她。 顾漠皱了皱眉头,像是想要阻止顾宛颜。可是顾宛颜却对着顾漠莞尔一笑,然后一步一步走到了素秋跟前去。 素秋的头一直死死低着。直到她的视线里渐渐出现了她以前陪着顾宛颜去挑的一双粉白色绣花鞋,这才缓缓将头抬了起来。 只见素秋的双眼里噙着晶莹的泪水,一双眼里除了愧疚还是愧疚。 “二太太......” 顾宛颜温和笑了笑,一如往常待素秋:“我一直在等你的解释。” 素秋的眼泪再也忍不住,一涌而出。这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渐渐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顾宛颜伸出手来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你还来看我,说明你还是在意我。说吧,怎么回事?” 素秋抬起手来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珠,然后往顾宛颜手心里塞了一个小瓷瓶:“二太太,这是我家乡那边特制的瘀伤药......二太太你是个好人!谢谢你对我的照顾......我没得选......就当素秋对不起你吧!” 话一说完,小姑娘转身拔腿就跑了,边跑还边抹眼泪。? ? 顾宛颜捏着手上的瓷瓶,茫茫然愣了半天,心里像是被石头咯得生疼。 这个丫头,到底怎么了? 顾漠走过来:“外头有点凉,进去吧。” 顾宛颜让房里的侍女都出去了,然后不住地靠在床边叹气,一脸忧愁。 顾漠过去坐在她的旁边:“怎么了?” 顾宛颜又是叹气:“真的不知道素秋到底经历了什么。” 顾漠像是看怪物一样看了她一眼:“要不是因为她,你恐怕不会挨打,也不会多吃那么多天牢饭。” 顾宛颜倔强地反驳:“素秋一定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顾漠无奈地说:“是,她也许有苦衷。但是现在她俨然已经是柳凤仙那边的人了,你什么也别想了,今后多防着些就是。” “可是......” “别可是了。早点休息。” 顾宛颜无奈地“噢”了一声,然后一扭脸便看见顾漠在解他自己的腰带,顿时整个人局促紧张地脸红起来:“你......你干嘛啊!” 顾漠无辜地停住了手上的动作,奇怪地看着顾宛颜:“睡觉。” 顾宛颜下意识往床边缩了缩,僵着脸问:“你不是都不睡这里吗......” 顾漠冷冷斜了她一眼,没有再理顾宛颜,然后接着解下自己的腰带。他三两下就褪完了外服,身上只剩了白色的内衬。 顾宛颜目瞪口呆间,顾漠又已经把被子给摊开来铺好,转而一个翻身躺上了床,不带语气地说:“我先睡了,一会儿你把灯熄了。” 说完顾宛颜再看他的时候,顾漠已经闭上了眼睛平躺在床的里侧。 顾宛颜:“。。。。。。” 她脑袋里嗡的一下炸开了。 这一夜,何眠。 ====================== 顾漠接到了楼兰真的口信,被邀约红月楼一聚。.ww. ? 好久没和楼兰真小酌一杯了,顾漠心情不错便欣然前往。 还是他们常去的那间楼顶贵宾厢,楼兰真已经饶有兴致地端着酒杯在厢中听起了小曲儿。 顾漠走到门口便听见了阵阵琵琶声,他推门进去只见一个女子在拨着琵琶唱着歌,楼兰真陶醉其中。 “顾漠兄,来了!”楼兰真看见了顾漠,笑着举了举酒杯。 顾漠走到桌前与楼兰真相对而坐:“怎么,最近很清闲?” 楼兰真没好气地白他一眼:“清闲?你觉得这个词能形容我吗?” 顾漠摇摇头浅浅笑了笑,自顾给自己斟起了酒。 楼兰真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顾漠:“嘶——我怎么觉得你最近有点不对?” 顾漠一挑眉:“哪里不对了?” 楼兰真故意装作打量他的样子:“哪儿都不对!” 顾漠又笑了笑:“故弄玄虚。” 楼兰真忙说:“先,你好像比以前会笑了?” 顾漠皱起眉头故作惊讶:“哦?是吗?” 楼兰真是何等的聪明,他神秘一笑:“什么时候把你的那位贤内助单独带来让我见识见识。” 顾漠浅唱一口杯中酒,漫不经心地回答:“好。” 楼兰真笑看他一眼说:“我听说了,赫赫有名的采花大盗楚澜衣和云济堂堂主胥东都对你们家顾宛颜伸手搭救,我倒真想见认识认识顾宛颜。——择日不如撞日,就今天吧?” 顾漠愣了愣,奇怪地看了眼楼兰真,以为他在开玩笑。 彼时琵琶声和歌声都停了下来,一曲毕。楼兰真看过去,笑着说:“歌儿唱得好,琵琶弹得也好,你过来。” 女子优雅地起身,抱着琵琶踩着碎步走到顾漠和楼兰真桌前,礼貌地点了点头:“多谢二位公子夸奖。” 说完她像是故意又像是无意地看顾漠。顾漠对上她一双水灵可人的眼睛,一瞬间觉得有些熟悉,说:“我是不是见过你?” 楼兰真说:“他们说你有一次一个人来的时候点了青魁姑娘唱过曲儿,我今天才叫她来的。” 青魁笑了笑说:“是啊,顾公子忘了吗?” 顾漠思索了一会儿,想了起来——对了,那一次,他心里正和顾宛颜怄气。 顾漠说:“我记得。” 青魁声音软糯甜美,笑道:“顾公子上一回点了名要我们这儿只卖艺不卖身的姑娘,于是我便来了。” 这话说完,楼兰真隐晦地笑笑看着顾漠:“顾兄你还真是......哈哈!” 顾漠一瞬尴尬,然后转了话题问青魁:“我记得上次你还怯怯懦懦的,这次再一见,似乎人落落大方了不少。” 青魁仿着顾漠的话打趣道:“我记得上次顾公子还是沉默寡言的,这次再一见,似乎公子你话多了不少,人也开朗了不少。” 顾漠端着酒杯一愣,一旁的楼兰真却哈哈大笑起来:“好一个青魁姑娘,大概头一回有姑娘这样和顾兄你说话吧?有意思,有意思!哈哈!” 顾漠笑了笑。 青魁接着说:“不瞒顾公子您说,您是我的第一位客人。原本我怎的也不愿意出来接客......就是不愿意出来给客人弹琴唱曲,但是上次给顾公子唱过曲以后,我便开始敢于面对自己的生活了。顾公子让我意识到,反正我卖艺不卖身,问心无愧,如此便越来越放得开了。” 顾漠心情本来就不错,再加之他看见面前这个清纯的女子抱着琵琶,说辞间满是真诚,便微微笑了:“难得在这风尘之地,还有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清莲。” 这时候,这间贵宾厢的门忽然被推开了。只见楼兰真身边的随从领着顾宛颜出现在了门口。 门被推开的那一刹那,顾宛颜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顾漠抬着头微笑着跟同样娇媚而笑的青魁说话的一幕。 顾漠、楼兰真和青魁三个人同时看向门口。顾漠看见顾宛颜的刹那,整个人一愣,然后第二反应便是立即疑惑看向楼兰真。 楼兰真的随从领着顾宛颜进来了,她的脸色似乎不是很好看...... 楼兰真意识到了顾宛颜进来的挺不是时候,便轻咳了两声,然后掏出一锭银子给青魁:“这是爷赏给你的,下去吧。” 青魁接过银子,浅浅屈了屈膝盖作揖,然后温柔一笑:“多谢二位公子。” 说完青魁又对着一脸尴尬的顾漠微微笑了笑,这才离去。这一幕又被顾宛颜看进了眼里。 楼兰真给随从使了个眼色,随从便退下了。房里只剩下他们三人,顾宛颜满心疑惑——方才府上忽然来了个人,拿着顾漠身上的玉坠为证,说是顾漠差他来带顾宛颜去一个地方。 顾漠起身,走到她跟前,柔声道:“你怎么来了?” 顾宛颜白他一眼,带气地说:“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顾漠更疑惑了:“我?” 楼兰真开了口,打断他们,笑道:“误会误会。顾兄,是我派人去顾府将你家内人领来的。刚刚不是跟你说的吗,择日不如撞日啊。” 顾宛颜刚想说“谁是他内人”的时候,这才看清楚了坐在桌前的那个翩翩公子竟然是她曾有过一面之缘的楼兰国尊王! 这时候顾宛颜顾不得跟顾漠生什么说不清缘由的闷气了。面对一国之尊她也没有提前做好心理准备,搞不清楚状况的她生怕失了礼,低下头来正欲行礼:“民女参见......” 在“尊王殿下”四个字被说出来之前,楼兰真立刻打断了她:“哎!别别别,在这里啊,不用多礼。” 顾宛颜一头雾水地缓缓抬起头来看了看楼兰真,又看了看顾漠。顾漠温柔一笑,跟她耐心地解释了起来。 顾宛颜听完顾漠的话,得知顾漠和尊王殿下私下竟然是好友,嘴巴张了半天惊讶地说不出话来。并且她无法想象眼前这个笑嘻嘻的公子哥和皇宫里威震四方的一国之尊竟是同一个人。 楼兰真招招手:“坐,坐,都坐啊,站着干什么!” 顾漠对她笑了笑,顾宛颜便跟着顾漠一同过去,怯生生坐下。楼兰真对顾宛颜说:“除去身份地位,顾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你是他的妻子,跟我便不必拘谨约束。” 听了这话,顾宛颜感觉到楼兰真其实是个挺随和的人。她心里的一丝紧张缓解了一些,她坦然笑了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渐渐地三个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了起来,顾宛颜渐渐放开了,乐得与这位楼兰国的陛下聊聊家常,竟然毫不怯场。楼兰真也觉得和顾宛颜投缘,两人越聊越自在。而顾漠更多的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面上挂着一丝鲜有的浅笑。 话语间楼兰真时不时看看顾漠,他竟现顾漠每每看向顾宛颜时的眼光,都是带着一丝欣赏与宠爱的。 他不禁在心中想,顾漠啊,可算是有一个人能够降住你这千年冰山了。 第三十一章 步步为营但何从 柳凤仙对顾宛颜的胜利还有自己孩子的事情心中气结不已——明明在她肚里待过的孩子,怎么会就这样因为胥东一句话而不存在了?可是府上又没有人愿意继续搭理同情她。.ww. ▲面对眼前的情况,她心里担忧却不知怎么办,于是她借口说要回“娘家”去待一待。老爷夫人允了,顾漠也一同陪着柳凤仙回了“娘家”小住些时日。 老爷他心里的负担一多再加之愁事不断,其身体确确是大不如从前了。于此他索性全全放了手,将珠宝店的生意全部交给了几个儿子。 四月中旬的时候,这晚,老爷夫人正准备熄灯就寝,老爷却似乎是有私话要与夫人相谈的模样。 老爷在桌前坐着,迟疑了半晌还是开口,说:“我有点话,想跟你说。” 夫人站在床边微笑着看了看他,然后弯下腰边铺开榻上的锦被边说:“说吧。” 老爷执意道:“你过来说话。” 夫人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直起身来回头咋了咂嘴:“啧——什么事情这么严重。”说完她还是依着老爷的话走过去坐在了他旁边。 老爷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好像在斟酌语言。 夫人催促:“什么事情?你倒是说啊。” 老爷不经意皱了皱眉头,低沉的声音缓缓响起:“现在孩子们都大了,个个都能够独当一面了,我们也都可以撒手不管了。而且宛颜也那么能干,府上的事情全部交给她,我也放心。” 夫人嗤笑一声:“这话说的,好像明天我们这两个老人家就要入土了似的。” 老爷听了责怪看她一眼:“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夫人笑:“好好好,你快点说。” 忽的老爷沉默了,然后他又缓慢开口:“我......有件事情一直瞒着你,想跟你说一下。” 夫人听了这话顿时心中咯噔一响,眼神里也迅地飘过了一抹不悦和猜忌的神色——该来的,总算还是来了。不过很快她便又老成熟练地装出了和蔼的笑意:“什么事?” 老爷重重叹一口气:“我......答应过一个人,此生要迎娶她进门。 ●如今,我年纪也大了,顾家的事业,也都撒手了。我想......我还是不能负心于她。” 果不其然,夫人的脸瞬间冷了下来,但是她除了冷漠以外并没有更多其他的情绪——哼,看来果然是说这事。终于,这么多年,你还是把它说出来了。 老爷的眼下隐着一丝难以琢磨的迟疑,他低声唤出夫人的名字:“碧莹......” 夫人面无表情,说不上是平静但也称不上是愤怒。她压抑着心中的一股嫉恨之火,心底默默不屑地自语——没想到我郑碧莹人到四十了,竟还有一个野女人想要骑到我头上去!哼,想抢走我的一切?还好我早有准备! 老爷多年来为何不娶妻?其实顾环母亲的事情,他心里不是没个数。老人家不过是想求个家和万事兴而已。 他以为,依夫人的性子大概是要爆了,可是就在下一瞬间,夫人却露出了一脸知书达理的浅笑。她轻轻拍了拍老爷的手背,佯装妥协地叹了一口气:“哎——我们夫妻几十年了。如今......如今我把什么情绪都放下了。你要做什么,全都由你去吧......” 老爷闻此整个人木木然一怔——在他的心中,一直以为自己这妻为人时而心胸狭窄,尤其在此种事上太过小家子气。可是夫人今天竟然这般坦然地面对这件事情,老爷心中一方面惊讶,另一方面竟然有些愧疚...... “碧莹......” 夫人的脸上满是感伤和无奈,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不早了,快睡吧。” ======================= 府内的人事主管辞去职位回乡了,顾宛颜不打算从外头招新的人做人事主管,而是想就在顾府里现在的下人们里挑一个有才干的人来接替这一位置。 这日一早,她面对着书桌上一堆府里下人的自荐信一封一封细细阅读,看见觉得不错的就多看几遍,人忙得有些头胀。 大概快到中午的时候,夫人去找顾宛颜。 顾宛颜从自荐信里抬起头来看见夫人,忙起身:“娘,你怎么来了?” 夫人笑笑:“你坐你坐。 ?” 接着她将一本厚厚的簿子摊在她桌上:“宛颜,这是去年过年的时候府上收进额外的一批礼,我硬是放到了今年才想起来。去年这些都没盖章,正好,现在你当家了,你拿你的印玺一并盖了吧。” 顾宛颜听了面露难色,她苦笑着望了望摊了一桌子的东西:“娘,等我忙完这些再来弄这个,可以吗?” 夫人想了想:“反正也不是什么太重要的事情,你将你的印玺给我,我来弄好了。” 顾宛颜听了欣喜一笑:“那就麻烦娘了!” 说着她从屉子里拿出刻着自己名字的印玺递给了夫人。夫人说:“你接着忙吧!” 她转身欲走时故作漫不经心地补问了一句:“对了,宛颜,府上所有的资料簿、账簿、还有上次的那几张房契,你还是都放在原来的位置吗?” 顾宛颜没多想,回答:“是的。” 夫人眼珠一转:“行了,你快点忙吧!” 夫人出门的时候,恰巧顾漠从门外踏进来。 夫人对顾漠和蔼一笑,顾漠却是奇怪地看了她一眼。 顾漠这时候忽然想——到底要不要把自己所知道的的娘的真实一面告诉宛颜?宛颜她这么相信娘,万一娘在某些事上凭着这一点利用她的话,宛颜会不会受到一些不必要的伤害? “顾宛颜。”想着顾漠已经走到了她桌前,顺便叫了她一声。 可是顾宛颜只是一僵,然后连头都没有抬,更没有理会顾漠。 顾漠不禁皱眉——到底是怎么了?从上次她和楼兰真见过面以后,顾宛颜就一直这样,对他不冷不热不咸不淡的。就连夜里就寝......她都刻意跟顾漠分盖两床被子而眠。 顾漠还单方面以为,他们二夫妻的关系,应该有实质性的变化了...... 见顾宛颜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顾漠伸手一把抽走她手里的一张纸。 顾宛颜抬头不满地皱起了眉头:“你干嘛。” 顾漠一挑眉:“你不舒服?” 顾宛颜一扭脸,她怎么了?她怎么了?她怎么了! 男人到底是什么物种? 顾漠两手撑在桌上,身子微俯:“你怎么了?”顾宛颜阴沉着脸仍然不语,但是直觉告诉顾漠——他的妻子不高兴。 “顾宛颜。”顾漠耐着性子,“我再问一遍,你怎么了?” 顾宛颜扫了他一眼,抢过他手里的东西继续看。 顾漠第一次被女人弄得有些欲抓狂,有些委屈地说:“到底怎么了?我还从没见过你这样子。” 这句话触爆顾宛颜的神经了。她蹭地一下子站起来,由于顾漠比她高出一个头她只能仰着脸看他。顾宛颜一脸正色,声音柔柔却倔强不屈:“我这样子?我这样子你不喜欢也难怪——难怪我们刚成亲的时候你夜夜往红月楼去,红月楼的姑娘琵琶弹得好听红月楼的姑娘温柔善解人意,你去找啊,你不要来找我!” 顾漠整个人一时没招架住,一愣。 顾宛颜说完自己也愣住了——她在生气吗?她在生气什么?她面对什么处境都镇定自若的一个姑娘怎么会莫名其妙这种无厘头的小女孩儿脾气? 可是过了半晌,顾漠却缓缓笑了。他抱起手臂来打量着顾宛颜,淡淡道:“顾宛颜,你从来没说过你喜欢我。” 顾宛颜脸一红,犟嘴:“我才不喜欢你!” 顾漠眯起眼睛看着她:“可是,你好像就是喜欢我。” 顾宛颜几乎要气得跳脚:“你别自恋好不好!” 顾漠笑而不语,然后眼光自若一扫,轻飘飘地说:“但是你吃醋了。” 顾宛颜一张小脸霎时红透。她登时张口想要反驳,可谁知顾漠却两步一跨绕过书桌走到她身边,一手将她霸道地一把揽入怀中,声音里透着少有的温柔:“顾宛颜,不管你喜不喜欢我,你已经是我顾漠的妻子了。你喜欢也得喜欢,不喜欢,也得喜欢。不管怎么样,不管你心里怎么想的,你都是我的人。” 顾宛颜的头被顾漠按着埋在他的胸膛,她甚至能感觉到顾漠的下巴在她的上轻轻摩挲着——不知道为什么,她竟然没有去挣脱,而是想要贪恋这样莫名其妙的温暖。 面对顾漠这座冰山突如其来、霸道也温柔的一袭表白,她愣愣地不知道该说什么。不知道过了多久,顾漠轻轻放开她,眼眸中似有柔柔碧波将顾宛颜包围。他笑了笑,看着顾宛颜茫茫然受惊一样的表情:“顾宛颜,你承认吧,你喜欢我。” ========================= 楼兰真寻找皇妹的事情终于有了些线索。 虽然线索有些微不足道,但最最起码的,他完全确认了,公主确实是还活着。 他在民间一番秘密的搜寻,虽没有找到楼兰丛,可找到了当年抚养楼兰丛的琴师家的邻居。 据战乱存活下来的琴师邻居道,他与琴师一家人的关系都不错。当年他得知了琴师一家被杀后,含着眼泪去将他们葬了。他是知道琴师夫妇有一个养女的,可是他自始至终都并未看见小公主的尸体。 楼兰真这下是彻底肯定了妹妹还在世上。 可是楼兰真接着问,便再也问不出什么了。邻居说只记得琴师一家姓宋,他们收养的女儿也姓宋,其他的便什么也不知道了。 就着现有的线索,楼兰真针对此事,展开了新一番调查。 同时,被通缉多年的楚澜衣重出江湖,此案件又成了朝廷里的重中之重。负责此案的萧大人清楚记得那天在衙门的牢狱中,楚澜衣似乎有意冲着顾宛颜去。于是他便通过顾漠邀请顾宛颜到萧府一坐,说是想要向她了解一些关于楚澜衣的事情。 顾宛颜不傻,她知道楚澜衣可以给她提供一些她想要知道的信息,便暂时没有跟萧大人谈论过多她知道的关于楚澜衣的事情。她一直在等楚澜衣重新来找她。她心里的结,还要靠真相才能解开。 顾府里,到底谁对她居心叵测地暗算? 就在她几乎要以为楚澜衣不会重新回来找她的时候,楚澜衣又一次出现了。 第三十二章 潮涨潮落暗沉浮 云济堂内,胥东在后院书房里和他的助手——也是他的心腹玉城正低声商议着些什么,半途,顾宛颜忽然造访。 ? 她见两扇檀木门关的密密实实的,便叩了叩门朝里头喊道:“胥东,你在里面吗?” 胥东一听见顾宛颜的声音,立即给玉城使了一个眼色。玉城连忙迅地将两人面前桌上的一些东西仔细收了好。 胥东这才回答门外的顾宛颜:“我在,你进来吧。” 顾宛颜推门进去,彼时玉城恰好出来。他礼貌地和顾宛颜打了招呼,便离开了。 顾宛颜手中提着一个精致的食盒,是她从顾府上带来的。她一边将食盒随手搁在桌上,一边一双眼睛却在这房里四处打量,嘴里奇怪地嘟哝:“大白天的,门关的这么严实干嘛?神神秘秘的。” 胥东温柔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他走过去掀开食盒的盖子:“这是什么?给我的福利吗?” 顾宛颜点头说:“对啊,这些糕点全是我亲手做的。好久没做过了,也不知道手艺退步了没有......反正顾漠说挺好吃的。” 胥东伸手去拿糕点的动作一顿:“你和顾漠现在......好像挺不错的。” 顾宛颜不好意思地别过脸去:“有什么不错的......你快点尝尝看。” 胥东笑了笑坐了下来,在食盒里挑了一块样子精美玲珑的鸡蛋糕送进嘴里,嚼完咽毕称赞道:“真不错,手艺没有退步,和当年的味道一模一样。” 顾宛颜也坐下来,两手撑着腮帮子:“我全都听顾漠说了,我能逃过上次一劫,多亏了你。我必须要好好表达一下诚意,感谢感谢你。” 胥东懒懒一笑,漫不经心地说:“不谢。” 顾宛颜想了想,开口:“其实我今天来,还有一件事情想要问问你的意思。” 胥东眉毛一扬:“什么事?” 顾宛颜的神情迟疑,她含含糊糊地还是说了出来。? ? 顾宛颜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胥东关于楚澜衣的事情——从楚澜衣被成勇雇去侵犯她,再到后来的楚澜衣告诉她是成勇受人指使并和她达成协议互取所需。 胥东听完眼睛蓦地睁大,面上语气里霎时间满是严肃:“楚澜衣?他差点伤害了你,你竟然还跟他有来往?既然要害你的是成勇,你为什么不将此事告诉老爷夫人,何必要冒这个风险私下和楚澜衣来往?” 顾宛颜一急,连忙摆手:“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完——成勇也只是替别人办事,若我直接在府上声张此事那不就打草惊蛇,让幕后黑手可以藏身隐匿了?成勇这人倔得很,上次他挨打,一声也没吭气。我怀疑要是强行逼供他是不会招的。所以,眼下楚澜衣他和我是同一立场的,他答应过我要是我帮他他便会告诉我我想知道的,我觉得大可一试。” 顾宛颜话中有理,可胥东还是轻轻摇了摇头:“楚澜衣是什么人,你不知道吗?” 顾宛颜抿了抿嘴唇:“我知道。” 胥东叹气:“就没有别的办法吗?一定要通过楚澜衣得到你需要的信息?” 顾宛颜想了想:“差不多。” 胥东不悦地看着她。在楼兰国,每个姑娘家一听见楚澜衣这三个字,真是躲都来不及。可是顾宛颜竟然胆子这么大,不惜冒着自己受到侵犯的代价和这个采花贼做什么所谓的“交易”。 顾宛颜见他沉默,又心虚道:“这次楚澜衣没有来找我,而是约我明天晚上去城郊赴一趟约。” 胥东听了简直要气得郁结。他无奈道:“你不是胆子大吗?你去啊。” 顾宛颜一撇嘴:“胥东......” 胥东抬起手捏了捏额角,沉下心来思索了一番——若顾府上真有那么一个隐蔽于众人之中的人对顾宛颜存了害心,那顾宛颜在顾府的处境确实是极其危险的。●? ■那人上次可以雇一个采花大盗去玷污她的身子,下次会不会直接雇一个杀手去要她的性命?她说得对,赶紧把这个幕后黑手给揪出来还是挺有必要的。 “这事情你告诉顾漠了吗?”胥东问。 顾宛颜摇了摇头,伸出一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个“一”:“没有。目前我只告诉了你一个人。顾漠他......你别看他成天冷冰冰的一副模样,其实他外冷内热——他很容易冲动的。我暂时不想告诉他这事情。” 胥东一想,那顾宛颜不就是说自己稳重了?他心里得意一笑,又问:“我陪你去?” 顾宛颜开心地点了点头。 “好。”胥东慎重地说,“明天我陪你去见楚澜衣。” ==================== 顾宛颜回顾府的时候,一踏进大门便见到了她最不想见到的人——柳凤仙。 她踱步在前院里,下意识渐渐放慢了脚步。 只见柳凤仙和顾冉二人像是刚刚回来的样子,坐在前厅。柳凤仙看起来气色还不错,没有离开时那么虚弱和苍白了。 她傲气地凶着几个低着头站在她跟前的下人:“我刚刚去房里一看,床单竟然还是走之前的连换都没有换!茶壶里也没有水!桌上一摸还有灰!我不在的时候你们是不是都偷懒没有干活!” 顾冉默默坐在一旁没有说话。顾宛颜心中一声冷哼——上辈子的顾冉和这辈子的顾冉,都那么懦弱。 素秋委屈地支支吾吾说:“大太太,您和大公子的房间我们每天都有打扫......” 柳凤仙接着就是一声凌厉呵斥:“死丫头还敢顶嘴?在我这里可不比在二房一样可以随随便便的!我说没打扫就是没打扫,你们现在快点去给我把每一个角落都给弄干净了!” 几个下人唯唯诺诺地应了好,便赶紧去做事了。 素秋转身欲走时,眼神一瞥恰好看见了顾宛颜朝着前厅慢慢走过来,表情一变,人也一愣。 柳凤仙顺着素秋的目光看过去,也瞧见了顾宛颜。 她的眼底涌上了一丝妒恨和毒怨,然后人却笑着立刻站了起来,三两步就走过去,将顾宛颜堵在了门口。 顾宛颜心中暗骂一声。 柳凤仙刻意笑得很是做作:“哟,这不是人见人爱的弟妹吗?几日不见,你的小日子是不是过得越来越好了啊?” 顾宛颜面无表情,知道柳凤仙这是又要找碴了,便缄口不语。 之前的事情柳凤仙眼看着都要达到目的了,却陡然冒出一个胥东帮顾宛颜赢了这一局,还害得她肚里的孩子贸贸然成了“假孕”——不过还好她经常流产,心里对孩子其实是不在意的。不过她在意的是那个孩子本可以带给她的更多的荣华富贵。 所以柳凤仙的心里别说对顾宛颜有多少气了。 “怎么的,不说话?”柳凤仙一抚凤眼,接着挑衅,“你赢了,就很得意是不是啊?” “大嫂。”顾宛颜耐着性子冷冷说,“我从来没想过说要和你比什么,想要赢过你什么。毕竟不是我去招你的,是大嫂你来招我的。” 柳凤仙听了露出一个夸张的表情,故意扬高了声音:“你这话难道是说我冤枉你不成?我真是......” 柳凤仙话未说全,顾宛颜便一声冷笑打断了她:“大嫂,现在这里也没多的人,这些话你就收收等有人的时候再说吧。事实是如何的,你我心中都清楚不是吗?正所谓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可是现在你已经先犯了我,我跟你便也没什么好客气的了。这一次算我没防备,被你趁机暗算。下一次,大嫂你好自为之。” 本来就是——顾宛颜的做人原则,并不是一味退让,她的善良当然是有底线的。 这一番不客气的话竟然让柳凤仙一愣,待她反应过来,一脸假笑已经消失,那笑转而被恶毒的表情代替:“顾宛颜!我们走着瞧!我看你就不是个好东西!” 顾宛颜微微仰头,自若地淡淡道:“如果说我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都算不上好东西,那你这个红月楼的接客女岂不是连东西都不是?” 这话才叫柳凤仙真真正正脸色一白:“你......你怎么知道!?” 顾宛颜看都懒得再看她一眼,越过她的肩膀便走了。 柳凤仙愣在原地半天,然后怒转身指着顾冉:“你......你是不是把我的身份告诉别人了?” 顾冉皱着眉头一脸委屈:“小仙......我没有啊!” 柳凤仙跺着脚走到顾冉跟前,左右看看没有人后压低声音道:“那顾宛颜怎么知道?” 顾冉脸顿时也是一白,他看起来竟然比柳凤仙还要害怕:‘啊......那......那怎么办......要是她告诉了爹娘,那......” 柳凤仙没好气瞪了他一眼:“看看你的样子!真没用!” 顾冉咽了咽口水,没吭声。 柳凤仙又习惯性地抚了抚眼角,闷声道:“看来顾宛颜她早就知道了,那么顾漠一定也知道。他二人这么久都没有揭穿我,现在一时半会儿便应该也不会说出来。在他们抖出我的身份之前我们要快些想个办法。” ================ 顾漠和顾晏还有顾彰三个人这两天在店里忙一些事情,夜里都是在店里睡的。顾宛颜正好得了空子去找胥东一同去见楚澜衣。 要说她到底对楚澜衣的信任有几分?她也不知道。 如果她真的信任楚澜衣给她的承诺,便也不会拉着胥东作陪去赴约了。所以,她真真是抱着赌一把的心态。 毕竟敌在暗她在明,顾宛颜怎么也不能放过任何一个机会去揪出敌人。 要知道,她可是被莫名其妙害死过一回了,她不会让这种事情生第二遍。 第三十三章 冷眼一睹全是苦 楚澜衣与顾宛颜约定的时间是夜里亥时。★ ■ 这个时候人们大多已经进入了睡梦之中,整个顾府寂静一片。顾宛颜本已经上了床,这会儿又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下来,穿好衣服轻声轻气地出门去,从后门溜了出去。 来到了云济堂后院的围墙外,只见胥东戴着一顶黑纱斗笠,负手而立在两人约定好的地方,并备好了两匹马等着她。 顾宛颜左右看了看四周无人,于是快步走过去。她没有多语,便默契地从胥东手上牵过了马缰,然后用力一跃便跨上了马。 她很久没有骑过马了,想想还记得儿时是大哥教她的马术——可是如今顾冉和她的关系落到了这步田地,顾宛颜心中,说不酸涩和感伤是不可能的。 胥东抬眼看了看夜里的月色,然后低着嗓子问她:“具体哪里?” 顾宛颜想了想,道:“城南门的郊区旧庙。” 胥东点点头,甩了甩缰绳,两人便一齐骑着马往城郊去了。 他们一至城郊很快便找到了废弃的旧庙。胥东和顾宛颜正警惕地四处寻找楚澜衣的痕迹时,只见他一个轻跃便从旧庙的屋顶上纵身而下,着地无声。 楚澜衣也蒙着面,他笑笑:“看来我果然没猜错,你还是不敢一个人来。” 胥东和顾宛颜对视一眼,一齐跃下了马。 “快点说正事吧。”顾宛颜拍了拍衣服,说。 “上次因为你,现在朝廷又开始死盯着我不放了,我不得不躲躲。”楚澜衣很不悦地说,说完他眼睛一扫胥东,“这位是?”顾宛颜说:“这是我的好友,一起来只不过是保我一个安全。你放心好了。” 楚澜衣半信半疑地眯起眼睛,扶着下巴点点头:“量你也分得清对你而言什么事轻什么事重——宛颜妹妹应该不会去勾结官府来抓我吧?” 顾宛颜一时无语,她都不怕他楚澜衣,楚澜衣竟然还怕她? 于是她又耐着性子说:“我不会的,你放心。” 楚澜衣和他们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缓开口:“现在我需要你去顾府把记载成勇的案簿给拿出来给我,并且,我还需要你准备一千两白银。” 听了这话,胥东在层层黑纱下微微皱起了眉。?.ww. ■ 顾宛颜一愣,疑惑道:“要银子做什么?”楚澜衣懒懒一摊手:“你现在只需要按我说的去做,多的话以后我自然会按我们协议好的告诉你。” 这时候胥东目光死死盯着楚澜衣,同时小声在顾宛颜耳边低语:“宛颜,小心有诈。” 涉及到物质的牵扯,顾宛颜确实不太敢相信了。面对这一次楚澜衣的要求,她迟疑了。 楚澜衣见她不给答复,不满意地问:“你一个顾家二太太,难道没有银子吗?” 顾宛颜不吭声,银子她自然是有的。自小到大顾府待她如其他几个孩子一个样,在物质上从未亏待过她。每个月的零用钱还有平时老爷夫人赏的一些东西她都没怎么用,而是默默收了起来。攒到现在她自己的私房钱其实有不少了。 顾宛颜看了看胥东,半晌开口谨慎地问楚澜衣:“现在你跟我提到了钱,那我便不得不弄清楚这钱的去处。” 楚澜衣叹了叹气:“哎,真麻烦——好了,我现在只告诉你,找你要钱,并不是我自己私吞,而是现在我的计划中需要这些银子另有他用,但是我自己又没有。信不信由你。” 这番话勾起了她的好奇心,顾宛颜忍不住问:“你到底要做什么?” 楚澜衣摇了摇头:“在我的计划全部生效之前,我什么也不能告诉你。” 顾宛颜不禁有些着急了:“为什么?” “为什么?”楚澜衣轻笑,“因为我怕你会影响我的计划。” 顾宛颜不说话了。 该不该相信楚澜衣? 沉默间楚澜衣又幽幽道:“我的计划简而言之就是扳倒成勇背后那个过河拆桥的人。一方面我心中对这样的小人行径很是不齿,另一方面,我不扳倒他,他便会来害我。” 胥东站在顾宛颜旁边,仔细思索了一番,觉得楚澜衣所说的话中的逻辑不是没有道理。 拿捏了半天,顾宛颜咬了咬牙一口答应了下来:“好!你要的东西,我怎么给你。” 楚澜衣笑着拍了拍手:“宛颜妹妹的爽快我真是越来越喜欢了——如果没有其他情况,五日之后,还是这个时间这个地方,你把我要的东西拿来。● ▲” 说罢,他斜眼看了看胥东,不放心地补问了一句:“这位护花使者,不会把咱们的事情给说出去吧?” 顾宛颜扯了扯嘴角:“不会的,你尽管把心放在肚子里好了。”“那行。”楚澜衣无所谓地说,“在我感觉宛颜妹妹你人还不错,我信你便是。” 顾宛颜默默朝楚澜衣点了点头。 “那宛颜妹妹,改天见了。”楚澜衣说完人立刻就没影了。 顾宛颜已经不止一次见识过楚澜衣的轻功了——他的轻功可真是厉害啊!难怪被通缉了这么些年都没被抓住。 想着,顾宛颜扯了扯胥东的衣服:“咱们走吧。” 胥东伸手把头上的斗笠摘了下来,一脸严肃:“这个楚澜衣真的不是什么好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你已经被他给占便宜了。” 顾宛颜茫茫然道:“啊?” 胥东拧着眉头没再说话,只是心里默默想——这一声一声宛颜妹妹叫的,真是让人心生厌恶。 ================= 他们二人驾着马离开城郊回到城内时,子时怕是都已经过了很久了。 夜黑风高的,胥东执意要送顾宛颜回顾府才放心。 反正现在整个东城连个鬼影都看不到,更别说是人了。顾宛颜便由胥东陪着回了顾府。他们先去了云济堂,将一匹马栓了回去,然后二人又同骑一另匹马往顾府去。 可是谁知道...... 两人顶着凌晨时分的朦胧月色,穿梭过东城空荡荡的大街小巷行至顾府离后门还有一段距离的院墙处。顾宛颜伶俐地从马上跳下来,然后跟胥东挥了挥手道:“你快点回去吧。” 胥东点点头,刚要张口说好,一抬眼扫向顾宛颜身后,表情却忽然一变。 只见顾宛颜的身后不远处有一人打着个亮亮的灯笼无声而立——那个人......是顾漠。 “怎么了?”顾宛颜见胥东忽然愣住也奇怪地回头。她一看见顾漠整个人吓了一跳。她僵硬地缓缓转过身去面对着顾漠,然后傻掉。 糟糕......依照现在这个局面来看,顾漠他十有**是误会了。 她脑袋瞬间一片空白,然后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怎么在这里?” 她这紧张心虚的样子几乎要把深夜外出偷情的罪名给坐实了。 由于天是黑的,顾漠站的离他们又有一定距离,胥东和顾宛颜根本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可是顾宛颜几乎能想象到顾漠那面无表情寒冷如霜的样子...... 顾宛颜像是哑掉了一般,脸色难看不知道该说什么。同时她心中立即毛躁了起来,满脑子只有一个问题——顾漠怎么会在这里?顾漠怎么会在这里! 顾漠一如被抽走了灵魂,毫无表情地看着他们,眼中有火,也有寒。 胥东现在也没有任何立场表什么言论,皱眉犹豫间只见顾漠头也不回地提着灯笼转身走掉了。 顾宛颜垂头丧气地懊恼了起来,拳头紧握,心中拼命地骂着自己。 胥东无奈道:“你快追上去解释清楚吧。” 顾宛颜一愣,反应过来后马上咬着嘴唇对着胥东用力点了点头,然后二话不说拔腿就朝着顾漠走掉的方向小跑着追了过去。 胥东表情淡然,在原地默默叹了一口气。然后他用力一扯缰绳将马头调转了一个方向,这才慢慢离开回云济堂。 ——过了半晌,柳凤仙提着另一盏灯笼幽幽地从一个隐蔽的墙角走了出来,灯光照出了她脸上那一抹得意的笑。 ============== 顾漠走得很快,顾宛颜小跑了一段路眼帘中才映入他手上提溜着的那一抹亮光。 看见顾漠就在前方了,她却又脸一耷拉心里一沉,不觉懦弱地放缓了脚步,不敢就这样追上去。顾漠一定在生她的气吧。 她怀揣着矛盾和担忧悄悄跟在顾漠后头——顾漠从后门进顾府,她也隔了几步跟着进去;一路跟到了顾漠的房间,顾漠推门进房,她走过去在门外头站了半天,一咬牙也推门进去了。 顾漠已经把房间里的灯给点着了。 顾宛颜反手关好了门,看着顾漠阴沉沉的一张脸,霎时间大气也不敢出一下。 顾漠就那样坐在那里,不看她,也不说话。 顾宛颜默默深呼吸——怕什么,我又没有做什么亏心事! 她走过去在顾漠对面坐下,表情严肃低声开口:“顾漠......” 顾漠不理她,但是整个人透出一股彻骨之寒。 一下子,顾漠曾跟她说过的那些带着甜蜜和霸道的告白之语涌上了她的心头,顾宛颜顿时心中一酸。 “你听我解释。”顾宛颜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不是你想的那样。” 顾漠还是冰冷着一张脸不语,但是他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张明显被揉过的纸张搁在了桌上,纸上似是有几行字。 顾宛颜心中奇怪,目光凑过去瞧纸上写的什么—— “宛颜妹妹,四月二十三晚亥时,南郊旧庙见。” 她心中登时恍然大悟! 这字条是楚澜衣不知道以什么方式传到她手上的。起初她收到这字条,见上头没有署名也是一阵疑惑。但是她再仔细一看“宛颜妹妹”,便肯定这字条来自楚澜衣没错了。 那么说,顾漠之所以会出现,是因为他在今晚之前看见了这字条,所以才会一直守在那里等着顾宛颜回来? 是这个逻辑没错吧?她在心里推敲着。 可是......可是顾宛颜明明把这张字条藏得好好的啊,为什么它会跑到顾漠的手上去?难道说顾漠翻了她的东西?不对,顾漠不是这种人。 想到这里她一阵懊恼自己怎么这么笨,干嘛要留着这张字条而不是立即烧掉。 可是现在说什么也没有用了,她抿着嘴唇:“顾漠,真的,真的不是你想的那样,你相信我,好吗?” 顾漠这才缓缓抬眼,冷冷看着她。 也是,要换她是顾漠,方才亲眼所看见的一切的说服力实在是太强了。而她单单一句“不是这样的,你相信我”也就显得太无力了。 顾宛颜心如乱麻,她真的不想把楚澜衣的事情现在就告诉顾漠。 她在桌下死死捏着衣角——怎么办才好呢? 第三十四章 翻云覆雨诉倾肠 顾漠动了动嘴唇:“你叫我相信什么。???.ww. ★” 顾宛颜和胥东同骑一匹马的场景一下子又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顾漠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忿然——就仿佛一个男人的尊严在片刻破碎成片。 顾宛颜心中开始挣扎了。 要是将楚澜衣的事情对顾漠全盘托出.......她其实也不知道会怎样。只是在她的心中,俨然是对胥东的信任比对顾漠的信任要多。若这件事她只能同一人分享,那眼下只能是胥东。 因为说白了她自觉不够了解顾漠。顾宛颜不是个大意的人,相反如今她是个行事谨慎的人。那么这件关乎她个人安危甚至是关乎她性命的事情,她便不敢轻易对顾漠讲——万一顾漠的反应出乎她意料打乱她原本的计划,那她就很有可能无法如愿从楚澜衣那里得到自己想知道的东西。 她无奈地垂下了眼眸,平声说:“顾漠,总之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我却不能够跟你解释。” 话已至此,她无可奈何了。若顾漠要误会,那便由着他去误会吧,她应该分得清楚什么对自己才是最重要的。 苟活第二世,她已经无心奢求能收获一份爱情,只求活得安安稳稳、长长久久。 她的话语间透着一股平静的真切,几乎任何一个听到这话的人都会想要去无条件相信她。顾漠闻此话眉目一动,联想起他对顾宛颜的了解,恍然间心里觉得也许顾宛颜和胥东确实是清白的,也许这中间是有些误会——可是转念一想他似乎会意到了些什么,脸上的阴郁顿时不消而是更浓。 他顿了顿,自嘲苦笑一声说:“顾宛颜,你一直让我相信你,可是你又何尝相信过我。” 顾漠心中清楚,如若真如顾宛颜所说,她和胥东并无私情......眼下的局面至少说明了,顾宛颜有事情瞒着自己,却没有瞒着胥东。 顾宛颜一震——这话似乎正中她要害。 对啊,你都不相信顾漠,你又凭什么要求顾漠来相信你? 说完,顾漠已经起身推门拂袖离去了。 空荡荡的房间里,顾宛颜愣愣地独坐桌前,盯着忽闪忽烁的烛光陷入了沉思。 顾宛颜啊顾宛颜,你为了不被他人伤害,就要去伤害他人——这样好吗? =========== 没过几天,顾府上由方管家领来了一个女人。 这女人个子不高,着一身简单月白色长裙,头高高挽起没有缀任何头饰。她的眉目间素雅无暇,面上也未加任何修饰,给人一种透彻干净的感觉。女人说话声音不大却吐字清晰,话语间透着莫名的温柔,平易近人。她实则已经三十有二,看上去却犹如二十五六。 老爷召集了家中所有人来前厅,似乎有重要的事情要说。 老爷端坐于前厅正中间,方管家领来的那女人双手相叠搁在大腿上静静地坐在老爷的旁边。 ■ 接了老爷的传话,最先过来的是顾晏和顾彰,然后顾环拖着一张面无表情的脸也跟着来了。 再接着柳凤仙和顾冉二人携手而至。顾宛颜随后接踵到了,挑了个离柳凤仙最远的位子坐了下来。 她刚坐下就看见顾漠背着手也来了前厅。可是顾漠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就径直走到了顾环旁边的空位子坐了下来,顾宛颜心里顿时一阵难过——顾漠一脸冷意,没有情绪的模样。似乎他,又变回了最最以前的那个冰川一般的他。 这个细节柳凤仙尽收眼底——她一看就知道顾宛颜和顾漠二人闹了别扭,心里得意的不得了。想着她抚了抚眼角,斜眼扫了顾宛颜一眼。 大家看见那个陌生女人时,心里都是一阵疑惑。 夫人是最后到的前厅的。 只见夫人穿着一身艳紫色的拖地长裙,颈间挂着顾氏珠宝最新的一式纯银项链,耳上也戴着两枚大大的紫玉耳坠。 她脸上的妆容精致高贵,表情却是冷漠甚至带着一丝不悦的。 今天的夫人看起来是刻意打扮过的,冷艳到了极致,很有大家风范——大家心里都这么默默想。 夫人由雪姨搀着一边从回廊缓缓走到前厅来,一边皱着眉头,不经意间还会抬起手来捏一捏太阳穴。 她略高傲地扬着下巴连看都没有看一眼那个老爷旁边的女人,走到老爷的另一侧坐了下来,眉头依旧紧锁。 老爷不禁偏头瞧了瞧脸上写着不悦的夫人,小声问:“怎么了?” 夫人又揉了揉额角,幽幽说:“有点偏头疼,这两天人不舒服的厉害,不打紧。” 老爷抬头对站在一旁的雪姨嘱咐道:“好好照顾夫人。” 雪姨低头答是。 然后老爷再把目光拉回到他另一旁的那个女人身上停顿一瞬,只见女人微微笑了笑。转而老爷对众人说:“把你们叫过来,是有事情要宣布。” 其实大家心里都隐隐猜测到了三分。 老爷握拳咳了咳,随即沉着嗓音认真说:“从今往后,这便是顾府的二夫人。你们小辈的,都要唤一声二娘,下人们,都要恭恭敬敬地唤一声二夫人。” 果真如此—— 不过看这阵势似乎二夫人进门的婚典仪式是给省去了。 小辈们都知礼地点了点头。顾漠却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夫人。 夫人的面上似乎只有所谓的头痛引起的不悦表情,除此之外并无波澜。顾漠心生疑惑。 此时,老爷口中的二夫人站了起来。她的嘴角微微上扬,温和的声音响起:“我叫眉月岚,今后便也是顾府的一份子了。希望顾家这个大家庭,能够更加和睦融洽。.ww. ▲” 说着她低头伸手端了桌上的一盏茶,然后稳稳当当地端着茶杯越过老爷走到夫人跟前,将茶杯递与她,笑道:“姐姐,月岚刚刚来顾府,很多地方也许都不懂,今后还指着姐姐能多多指点。日后需要月岚做的,姐姐只管说就是。要是月岚哪里做的不好,姐姐也只管责骂。”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 这个新二夫人,倒是舍得自降地位。 夫人倒是没想到新来的二夫人会采用这么一招来同她拉关系。夫人愣了一瞬,然后又皱着眉头捏了捏额角,不带语气地说:“这两日睡得不好,喝不得茶水,搁着吧。” 二夫人明显一怔,随后立即用一个笑容化解了尴尬:“如此,那姐姐确实是应少喝些茶水,多服一些安心养神的草药。” 说完二夫人又将茶杯放回桌上。 老爷的脸色已经有点不好看了,似是要开口说话,但二夫人朝他柔柔笑了笑,示意他没事,于是老爷作罢。 夫人一直没看她,“嗯”了一声,然后道:“行了,多的官话便不说了。你来顾府,为顾府多添人气,是好事——日后守着规矩来,便是了。” 话音刚落又补充一句:“以后唤我‘夫人’便是。” 言下之意是别跟我套近乎! 不过二夫人也不恼,而是知书达理地点了点头:“夫人。” 顾宛颜不禁在心中暗想——这个新来的二夫人如此忍气吞声,是性子就是这般呢还是另有目的呢? 想完她一惊讶——怎么现在自己看问题的眼光跟顾漠一样复杂了,莫不是被他给传染了? 想着她不禁偏了偏目光看了看顾漠。只见顾漠面无表情,靠着椅子端端坐着,眉目间全然是她初近他时的那股子冷漠,仿佛他什么也不在乎。 顾宛颜在心底默默叹息,她还是,更喜欢会笑的顾漠吧。 跟大家介绍完眉月岚后,众人便散去了,二夫人被下人带去了自己的房间。 ======================= 这天晚上顾漠来了红月楼,还是在老房间里等楼兰真时,却被这里的丫鬟告知,原本约他前来的楼兰真临时有急事来不了了。 顾漠正欲走时,抱着琵琶的青魁却推开了门进了来。 青魁穿着青绿色的纺纱薄裙,纱下的肌肤隔着半透明的衣料若隐若现,妩媚动人。 顾漠看了看她,冷冷道:“谁让你来的?” 青魁回答:“上次兰公子说,以后只要顾公子和兰公子来,我便来唱曲儿。” 原来是楼兰真吩咐的。 顾漠没再说话,算是默认。然后青魁便关好了门,走过去。 她坐下来边调试着琵琶的音,边看了看顾漠:“顾公子今日看起来心情不太好——起码不比上次那么好。” 顾漠抿了一口酒,轻轻道:“还好。” 违心,简直是违心。 上次因顾宛颜,他整个人焕然一新;这次又因顾宛颜,他整个人退回到原点。 青魁浅浅笑了笑,皓齿微露。她将琵琶在怀中置好,纤指柔柔一扫弦:“那我便来唱一个欢快的曲子,逗顾公子开心开心吧。” 上次她和顾漠小聊过以后,青魁和顾漠说话便不怎么客套生疏了。 顾漠也不介意青魁和他自来熟,点了点头。 弹琴间,青魁动人婉转的歌声也从她的红唇中出,优美的旋律飘满了整个屋子。 ——曲终,她抬头看顾漠:“顾公子听了青魁的歌,心情可有好一些?” 顾漠一愣,答不对问:“唱得不错。” 青魁一撅嘴,索性起身,放下了琵琶。然后走到顾漠身边坐下,歪着脑袋说:“顾公子心里有什么事情,不妨说出来吧,说出来会好受一些。青魁虽然只卖艺,但是除了唱曲之外,陪顾公子诉一诉倾肠也是能的。” 顾漠看了看眼前这个女子,沉默。 青魁却一副一定要帮顾漠解开心结的样子,执拗地说:“让我来猜猜,是不是因为顾公子和家中夫人闹别扭了?” 顾漠一愣,抿了一口酒。 青魁温柔笑笑,说:“看来猜对了。上次来的那位,便是顾公子的夫人吧?看起来很温柔很能干的样子,夫人......” 青魁话未说完,冷不丁被顾漠略凶地冷冷打断:“别说了。” 她被吓了一跳,怔怔然没再吭声,一双眼睛里流露出不知所措。 顾漠意识到自己态度有点硬了,放下酒杯,看着青魁,放柔了声线:“对不起,我不是冲着你。” 青魁却笑了笑:“不要紧的。” 这下子,也不知是酒精的作用还是怎的,顾漠把玩着酒杯,恍恍惚惚地低声开口:“你说,为什么,一个人会爱上另一个人?” 青魁见顾漠愿意同自己敞开心扉了,便认真思索一番后回答:“爱情哪里有为什么——遇见爱情,本就是一个意外。” 顾漠双眼微眯,说:“我从没想过我会爱上一个人——我爱上了她,可是她却不愿意走进我的心里。她不爱我。” 青魁有些茫然:“顾公子的夫人?怎么会呢?” 顾漠摇了摇头,又灌了一口酒:“她不爱我。” 其实后来他仔细想了想那晚的事情。顾宛颜对胥东的感情他很清楚。顾宛颜应该只当胥东是一位兄长,是一位挚友。 顾漠见过胥东的字迹,那张字条上的字迹应该不是胥东的。那就是说,顾宛颜和胥东私下去处理什么事情了。 现实其实再明白不过了,顾宛颜更加信任和依赖胥东一些。 顾漠觉得,面对丈夫和挚友,她却愿意将自己的事情与挚友分担——纵然她不是跟胥东有暧昧的瓜葛,她,应该也不爱自己。 她若爱他,怎会瞒他?她若爱他,怎会不信他?她若爱他,怎会不愿意告诉他她的事情? 越想越苦,越苦越郁。 顾漠的心中有一股无名之火——这是他第一次为了一个人改变,也是他第一次愿意为了一个人付出,更是他第一次想要好好保护一个人。 可是,为何只是他一厢情愿? 青魁见顾漠不语,便柔柔开口:“顾公子,你和你夫人到底生了什么事情我不知道。但是我觉得,爱情本来就是不公平的,你爱上了对方,却不能保证对方同样那么爱你。不过若你的付出是心甘情愿的,你不后悔你爱上她,你对她的爱于你自己而言便是无憾的。” 今日这是什么酒?听完青魁的话,顾漠隐约感觉自己有点醉了。 他强撑着意识抬起头,恍惚间对上了青魁一双楚楚动人的眼睛,一时错愕。 青魁见顾漠盯着自己看,不好意思地轻声唤了他一声:“顾公子?” 在酒精的催促下,顾漠男人的本性一下子全部爆,心中的积郁也在这一瞬间释放—— 转眼间他猛地捞过青魁,然后像是泄一样地用力吻着青魁的娇媚红唇。 青魁眼睛蓦地睁大,整个人吓了一跳。她被他一手按着脑袋,用力挣扎。可是顾漠的吻太过于炽热激烈,青魁推着推着,竟然转变成去在唇齿间回应他了。 很快,这两个人之间的间隙越来越小,顾漠用力而霸道地拥着青魁较小的身躯。直到青魁胸口傲然挺立的柔软隔着衣物触碰到了顾漠,他立刻失去了所有的理智—— 顾漠睁开眼睛直接将青魁一个横抱揽在怀里,一边激吻一边站起来,慢慢地挪着步子走到床边。 两人纠缠到了床榻之上。青魁被顾漠压在身下,顾漠一双手开始在青魁的身上四处游走——从胸口到小腹,再从小腹一路向下。没多久她的衣物即刻便洒落了一地,身上吹弹可破的雪白肌肤映入了顾漠的视线,更加刺激了他的神经。 他将头埋入了青魁的脖颈间用力吻着,粗喘的呼吸声此起彼伏。 青魁闭着眼睛,嘴里不时娇嗔喘息,表情醉生梦死,她白皙的脸上红晕越来越明显。转眼间她也帮顾漠褪去了身上的衣物,两人**的肌肤相互摩擦着。顾漠边吻着,边下意识地用手分开了青魁的光裸的两腿——然后他下身用力一挺,随着青魁的一声叫,两人即刻合为一体。 这时候顾漠迷蒙地睁开眼睛,朦朦胧胧地竟然看见眼前是顾宛颜的脸。 第三十五章 此局恍若晴天雷 自从那夜和顾漠闹过矛盾后,顾宛颜便换了房间的门锁。●.ww. ★出门时她也都会把门锁的死死的,自己房间里头重要的东西同样锁的死死的。 楚澜衣写给她的那张字条莫名其妙跑到顾漠手上,若不是顾漠自己翻过她的东西,那就只能是别人翻过她的东西然后转手将字条交给顾漠的。 至于是谁偷偷进过她的房间翻过她的东西,这顾宛颜就无从得知了。所以说,防人之心不可无。 这次她再去城郊旧庙见楚澜衣,没有叫上胥东。 但是......胥东既不想给她带来困扰,也不能放心她和楚澜衣这号人物独处。 顾宛颜摸着黑去马厩牵了一匹马走到后门的时候,视线里陡然出现了顾漠的身影。借着月光看清顾漠的脸时,她顿时愣在原地,抓着马缰的手不禁用劲捏了捏。 顾漠淡淡扫了她一眼,话中不带语气:“我从店里过来的,我陪你去。” 顾宛颜一头雾水,傻傻出声:“啊?” 顾漠走过去,接过她手里的马缰,冷言道:“胥东告诉了我上次他陪你去做什么。” 顾宛颜听了冷不丁被吓了一跳,胥东告诉他了?!胥东告诉了他多少?顾漠已经知道了所有事情吗? 她自顾皱起了眉头,在心中埋怨起了胥东。 顾漠和她并肩而行,两人一起走出了后门。 顾宛颜张了张口又闭上,欲言又止的样子。 顾漠跨上了马,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低声浅语:“我知道你有很多疑惑,所有的事情我陪你去过城郊以后再说。” 说完他向顾宛颜伸出了手。 顾宛颜的心事被顾漠一语道中,她咬了咬嘴唇,迟疑一刻后还是将手递给了他。触碰到他冰凉的指尖时,顾漠一个用力,顾宛颜便被拽上了马坐在了顾漠的身前。即便是这么近的距离,她都觉得顾漠的身上没有一丝暖意。 她抱着胸前的小包裹,心中恍恍惚惚,第一次有了这样的意识——这个人,他是我的丈夫啊。 顾漠策马奔驰穿过空荡荡的大街小巷到达了城郊,两人一路无语。 果然楚澜衣已经先到一步,他倚靠着庙门口的柱子抱臂坐在台阶上。 顾宛颜一个健步跳下了马,楚澜衣起身悠悠走了过来。.ww. ● 他看了看顾漠,一挑眉轻佻地说:“哟,这次护花使者换了一个啊。” 顾漠纵了纵眉头。 楚澜衣停下,仍然保持着一个安全距离,语气里多了几丝警惕:“顾公子,应该只是爱妻心切才会前来陪护吧?这次该不会告诉了萧大人吧?” 楚澜衣的轻功,十分了得,江湖上几乎没有人可以和他媲美。所以若有什么紧急情况,一般情况下楚澜衣如何都是可以逃脱的。所以若此刻他现顾漠有何不对,便会立刻离开。 顾漠也从马上跳下来,抖了抖身上的灰尘:“没有。” 顾宛颜废话不多说,这就走过去将手中的东西给楚澜衣:“你要的东西,全在这里了。” 楚澜衣接过,打开包裹看了看,然后点点头:“宛颜妹妹的办事效率真是没话说。” 顾漠又忍不住纵了纵眉头,脸上是一副要杀了楚澜衣的表情。 顾宛颜不自然地咳了咳,然后说:“希望你能够信守承诺。” 楚澜衣笑了笑:“这个你放心,我的计划若能成,你有大半功劳——别忘了,我憎恨过河拆桥之人,自己便定不会是那种人。” 顾宛颜回头看了看顾漠,然后压低了声音:“我要怎么才能找到你?每次都等你来找我,太被动了。” 楚澜衣将东西收了好,说:“要办成大事,便不能着急——急什么?乖乖等我来找你便是。” 顾宛颜无奈地看了看楚澜衣。她心里真的特别没底,楚澜衣到底知不知道成勇背后的那个幕后者是谁?成勇的计划又是什么?她给楚澜衣的这些东西楚澜衣要作有何用? 疑问太多了,她几乎马上就想知道答案。 可是就在下一刻,楚澜衣便已经消失在她的眼前了。 顾宛颜叹了一口气,转身走向顾漠。 ===================== 待他们回府后,又是一路无语。顾漠去马厩拴好了马,然后和顾宛颜两人一前一后地别别扭扭地回了他们的房间。 顾宛颜点了蜡烛,问顾漠:“今天晚上......你在这儿睡吗?” 顾漠眉眼莫名一动,流过一丝怪异,可是很快便恢复了正常。 ? 顾漠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冷冷问道:“顾宛颜,你当我是你的丈夫吗?” 顾宛颜闻声一愣,没有吭声。 他接着说:“纵然我真心真意地待你,你的心里其实也没有半分我的位置,对吗?” 她听了顾漠这么说,心里不禁有点微微的难过。怎么说呢——从一开始顾漠对她冷冷相待,到后来渐渐的熟悉,再到顾漠突如其来的表白。顾漠整个人的变化她一点一点看在眼里,顾漠为了就她使出所有力气她全都知道......可她不知道自己对顾漠,到底是怎样一种情感。她只知道,顾漠吻她,她不会想要逃;顾漠拥她,她也不会想要躲;看见顾漠和别的女子说笑,她心里会不悦。 可是,这就是爱了吗?她问自己,自己爱顾漠吗? 顾宛颜真的不知道。 “顾漠......”顾宛颜垂下眼眸,语气无奈,“对不起,我瞒着你这么多事情。” 顾漠冷冷看她。 她一字一句说:“我完全不能跟你解释清楚我曾经历过什么——顾漠,你知道吗,我只能跟你说我曾经差一点就要死掉了,我的命几乎是捡回来的。我不能再失误第二次了,我必须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出不得半点差错。眼下关于楚澜衣的这个秘密,是我现在很重要的事情,我不想再被害死,我想好好活着......所以......” 虽然顾漠对于她说的前半句话没听懂,却还是一挑眉道:“所以对于你不相信的人,你便不会交付真心?” 是这个意思吧?顾宛颜想。可是她却不忍心点头,一点头,顾漠会有多受伤。 面对顾宛颜的沉默,顾漠愣了愣,然后眼睛朝着窗户的方扫去,眨了眨眼睛忽然淡淡道:“顾宛颜,你不爱我,你不信我,我不强求。” ======================= 次日早,朝中萧大人亲访顾府。 顾宛颜本在后院忙碌,一听有客,立刻放下了手中的事情迎了出去。 顾宛颜当时入狱的时候萧大人帮了不少忙,她对萧大人心里也是感激的,一见他便含笑而道:“不知萧大人来府,有失远迎,还请萧大人见谅。” 萧大人笑容焕,拱了拱手道:“二太太有所不知,二公子真是帮了本官大忙,今日啊,我特意登门致谢。” 顾宛颜的笑一僵,话语中多了几分疑惑:“哦?是吗?” 这时候顾漠从回廊走来了前厅,他驻下脚步礼貌地对着萧大人点了点头。 萧大人一见顾漠显得多了几分激动,他神采奕奕地说:“二公子,多亏了你昨夜提供的情报,楚澜衣已经被我们在城郊缉拿归案了!” 顾宛颜听了脸色瞬间一白——楚澜衣......被抓了?错愕间她带着浓浓的质疑瞪大了眼睛猛然看向顾漠,只见顾漠一脸云淡风轻,嘴角平平,面上毫无波澜。 萧大人没注意到顾宛颜的不对劲,又和顾漠客气地致谢了几句,还约了顾漠改日喝一杯,然后才意气风地翩翩离去。 顾宛颜傻傻跌坐在了椅子上。 顾漠淡然扫她一眼,不语。 半晌,她带着愤怒仰头问顾漠:“你利用我?!” 顾漠不以为然:“我利用你什么?” 她握紧了拳头,双眼中全是失望:“你利用我向尊王邀功?” 顾漠左右看了看,面无表情,冷冷道:“回房说。”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中途碰见了二夫人。 二夫人和蔼一笑,顾宛颜却怎么也笑不出来,只难看地扯了扯嘴角。 走到房间,顾宛颜的怒意越的重了,她猛地一下关上了房门,似乎在下一刻就要爆。 她质问顾漠:“你利用我,把楚澜衣在城郊的事情告诉萧大人,然后楚澜衣被抓,是不是?你根本就不是什么担心我的安危,而是另有所谋,是不是?” 顾漠不看她,喝了一口杯中凉茶,幽幽道:“随便你怎么说。” 她气得深呼吸:“我的事情,你都知道了,对不对?我为什么会和楚澜衣有联系,你明明都知道,对不对?” 顾漠不语,算作默认。 顾漠听胥东说顾宛颜差点曾经被楚澜衣给......心中简直是震惊的不敢相信。虽然顾宛颜那会儿出事时自己不在府上,可是这么大的事情,纵然在他回来后,纵然事情已经隔了这么久,府上也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她两三步走到顾漠跟前,看着他的眼睛:“即便你要协助萧大人抓楚澜衣,为什么不起码事先跟我商量一声?” 顾漠冷笑一声:“商量?我若跟你商量,你还会眼睁睁看着楚澜衣落网吗?” 顾宛颜神情恍惚,一下子坐在了椅子上,一双眼睛没了焦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顾漠接着道:“顾宛颜,你知不知道你这样很自私?楚澜衣兴风作浪的那几年,有多少少女惨遭侵害,从此一生暗淡?你为了一己之利,任由楚澜衣在江湖上肆意妄为,有没有想过后果?” 顾宛颜被顾漠说懵了。 她缓缓抬起头看着顾漠——她真的没有想那么多,真的没有,她根本没想到楚澜衣会重新祸害人间。 可是......也许,顾漠说的对,她太自私了。 “你知不知道尊王和朝中大臣为了这起案子最近已经数晚不眠了——尊王是在为楼兰国的安危操劳,我既然知道了楚澜衣近在眼前,怎么可能坐视不管?” 顾宛颜心里有了一丝愧疚,她觉得顾漠说的句句在理。她垂下眼帘,愣愣地点点头,很抱歉地道:“是,我知道了,对不起,都是我的错。” 可是,楚澜衣和她的合作,便到此为止了吧,所有的线索和那件事情的苗头,也到此戛然而止了。顾宛颜感觉自己所有的努力和冒险全都是空白。 顾漠默默地看着顾宛颜失神的样子,心中竟也有些不好受。 “我完全不能跟你解释清楚我曾经历过什么——顾漠,你知道吗,我只能跟你说我曾经差一点就要死掉了,我的命几乎是捡回来的。” 顾宛颜昨晚同他说过的这句话,莫名其妙跳入了他的脑海之中。 他在心中暗想,顾宛颜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她怎么才会变得这般小心翼翼,一步一步警惕走。 想着,顾宛颜无奈地仰了仰头,重叹一口气。然后她强打起精神来对顾漠勉强地苦苦笑了笑:“还有很多事情要忙,我先出去了。” 然后便剩下了顾漠自己。 他抱起了双臂往椅背上轻轻一靠,不禁对着被顾宛颜紧关上的门皱起了眉头。 怎么说,他竟然很心疼她。 他不知道顾宛颜说的曾经死过一次是什么意思,他猜不透到底生过什么让她成日胆战心惊地过,让她对安稳活着那么渴望。 只是——顾漠在心中自说自话起那些无论如何也不能够告诉她的话。 顾宛颜,你所担忧的一切,我就快弄清楚了。无论如何,我会在你身边,保护你。顾宛颜,你不会被任何人伤害,你会好好活着,永远会。 第三十六章 生辰盛宴喜得子 柳凤仙这天自己抖着胆子偷偷回了一趟红月楼。『≤, 她回来的时候恰好顾冉也刚从店里回来,柳凤仙一推门就往床上一歪,边脱衣服边嚷嚷着热。 顾冉皱着眉头再把衣裳往她身上搭:“春捂秋冻,你最近身子还没完全复原,小心凉着。” 柳凤仙撅了撅嘴,魅笑道:“还是夫君你心疼我。” 顾冉温和笑了笑:“可不是。” 然后柳凤仙像是想起了什么一样,忽然直直坐了起来:“对了,问题解决了。” 顾冉在柳凤仙身边坐下,一把搂住她:“什么问题?” 柳凤仙不满意地看了他一眼:“顾宛颜啊!” 顾冉哦了一声,然后犹犹豫豫地开口:“小仙.....其实,宛颜她从小就是个好姑娘,应该不会有心加害于我们。而且.....上次的事情是不是弄错了?你会不会眼花了将推你的人看成了宛颜?” 柳凤仙一把打掉了顾冉的手,用力白他一眼,尖酸刻薄地说:“哼!感情是你跟这个妹妹处的时日更久,把我当外人不信我了不是?” 顾冉忙解释:“不不......不是......” 然后他无奈地垂下头,低声说:“我已经很久没和二弟还有宛颜说话了。” 柳凤仙一愣,然后又亲密地挽起了顾冉的手:“相公,你要相信,只有我才是最爱你真的为你好的。” 顾冉心软,听不得这些个甜话。转眼他又笑了笑,并伸手抚了抚柳凤仙精致的小脸:“我知道。” 柳凤仙略带得意地一挑凤眼说:“妈妈那边已经帮我安排好了,红月楼里近日又去了一个新的姑娘,妈妈给她用了我以前的名字——凤仙。这下就算是老二和顾宛颜再去爹娘嚼舌根说什么我是青楼来的,只道我和青楼的一个姑娘同名的便是。” 顾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这样,也行。” 接着,柳凤仙用手肘捅了捅顾冉,神秘地说:“你猜,我这次去红月楼,听见了一桩何事?” 顾冉不解地摇头。.ww. ■ 柳凤仙奇怪地笑了笑:“红月楼最近有一个新人,一直给自己立贞操牌坊说什么卖艺不卖身......这不,前几天她跟人睡了,妈妈知道了便让她上床接客,谁知道她还是不肯接。这不,妈妈这几天正教训她呢,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竟然还闹起了自杀......啧啧,睡都跟人睡过了,又当婊子又要立牌坊,哎。” 顾冉不带兴趣地点点头:“哦,这样。” 紧接着柳凤仙又神秘一笑:“不过,你猜,那个姑娘陪谁睡了?” 顾冉一头雾水,愣愣摇摇头。 柳凤仙卖了个关子,顿了顿,然后才小声地开口:“是顾漠。” ============================== 老爷的生辰快要近了,顾宛颜心中明白老爷近些日子都过得不甚舒坦,心里便琢磨着在生辰那天要好好安排,让老人家开心开心。其实她都明白,老爷把家族事业全部交给了晚辈,现在心里无非就指着家庭能够和睦。他活过了大半辈子了,身和神怕是都累了。老爷对顾宛颜有恩,她觉得自己有义务让老人家安度晚年。 生辰礼物她是早就备好了的,是一件她连着好些个晚上亲手赶出来的褐面蚕丝缎睡袍。 等真真到了老爷生辰那日,整个顾府从早晨开始就洋溢着一阵欢愉之气。 顾宛颜一早就在府上张罗开了。 菜目全为她在厨房选材亲定——就连每道菜的名字,也是顾宛颜悉心想出来的,只为能让老爷在这一天会心笑笑。 庆生的开端是午宴。这次并非四十、五十、六十岁这般的大日子,老爷便提出从简而置,除自己家人外,再邀几个一向与顾府交好的友人一同聚聚便可。 顾宛颜按照老爷的意思邀了宋府夫妇和宋府家尚未出嫁的小女儿、东城天华酒楼的大股东尹老板还有其他东城几个大家族的老爷夫人,以及胥东。 ? 邀请的宾客加上顾府自家人一共也有二十来人了,顾宛颜便在后院置了两张红木大圆桌,分坐两席。 刚刚午时初,宾客们便纷纷而至了,顾宛颜亲自在前厅里恭敬接待,然后仔细吩咐了放管家带着客人们落座,安排上茶水瓜果。 人人都赞说顾宛颜小小年纪便懂事沉稳,不愧为顾府的新当家。 胥东是最后一个来的。他来时手中提着贺礼,一脸微笑。 他优雅地提着步子一步一步上大门前的台阶,然后缓缓踱步至前厅里,在顾宛颜面前停下,微笑不语。笑中有些询问的意味。 顾宛颜几天没和胥东联系了,想必楚澜衣的事情他还不知道。 这件事情一下子又堵上了顾宛颜的心头,她脸色难看了一些,也没有像以前一样正经搭理胥东,而是看了他一眼淡淡道:“进去吧。” 她心里还在埋怨胥东——怪他先斩后奏不和自己商量。 胥东看着她的背影,眉一挑,小声自语:“生气了?” 然后无奈一笑跟上了顾宛颜的脚步。 果然人多就是热闹,大家都落了座后,后院里渐渐涌起一片欢声笑语,显得其乐融融。 来客门纷纷给老爷致上生辰祝福,老爷脸上的笑意只增不减,看起来很是愉快。 基本的格局是顾府人一桌,宾客们一桌。但是由于宾客席满了,胥东便和顾府人同坐一桌。 待菜差不多都上齐了,每个人杯中美酒也斟满了,老爷便率先举着杯站了起来。众人见状也纷纷举杯而起。 他笑了笑,说:“今天能和家人好友们同聚,我真的是非常高兴。感谢各位贵宾给我顾某人面子,亲临生辰宴。总之,今天大家都要开开心心。” 说罢大家都笑说老爷客气,然后一起举杯饮尽。 菜齐了,顾宛颜笑了笑,然后看向老爷:“爹,今天的菜肴都不同往日,容宛颜未您一一介绍。” 老爷直点头,笑道:“好,好。” 她声音洪亮,为了让每个人都听到:“这个是长寿甲鱼烩,愿爹寿比南山;这个呢,是福禄杂粮,祝爹福伴永生;这个是富贵袭人三丝拼,希望爹的心血——顾氏珠宝的生意能够风风火火......” 挨个介绍完了,大家都忍不住拊起掌来,老爷更是笑得合不拢嘴。 他自豪地看向邻桌,欣慰而语:“看看我这二儿媳,真是懂事又贴心!” 宋家老爷率先接话:“那是,顾老真是好福气啊!” 说着大家都笑开了。只有柳凤仙不屑地吃着菜肴,顾环面无表情,就连顾漠的嘴边都有一丝浅浅笑意。顾宛颜低了低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二夫人温婉一笑:“有了宛颜啊,这顾府的事情老爷全都不用操心了。” 老爷看了看她,点头,然后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一幕被夫人收进了眼中,她脸上还是笑着的,拳头却用力握了握。 饭吃到一半,顾宛颜给顾彰顾晏那边使了个眼色,然后顾彰会了意,拿起了手边的一样东西后忙起身,走到老爷跟前。 他笑吟吟地将手中给老爷备好的贺礼递到老人家跟前:“爹,这是儿子送您的贺礼,祝爹长寿安康。” 老接过包装精致的檀木盒子仔仔细细把玩了一番后,欣然乐道:“好,好,好孩子。” 然后顾晏也走过去,挥了挥手他的下人便小心翼翼地呈上一个紫水晶棋盘。顾晏把棋盘接过,对老爷说:“爹,这是用儿子特意派人去东边的巴西国越洋带回来的紫水晶做成的棋盘,送给爹。” 这棋盘一眼看去便觉瑰丽华美,大家都觉得长了眼界。紫水晶本就是名贵稀有的珠宝原材料,顾晏又特意花了大功夫打造了这样一个紫水晶棋盘,老爷很感动,在其他几个老爷跟前也觉得倍有面子。他拍了拍顾晏的手:“爹很喜欢。” 方管家笑着过来帮老爷把这两份贺礼仔细收了好。 顾晏顾彰归了坐,顾宛颜便笑着起身,手里捧着一个锦盒。她走到老爷跟前,抿了抿嘴用心道:“爹,这是宛颜亲手为爹做的睡袍——这料子浸过安神养心的香氛,爹每天都可以安稳入眠,没有烦恼——宛颜希最大的心愿便是望爹健健康康。” 老爷捧着锦盒打开一看,这睡袍散着一股独特的幽香味,闻了便让人觉得心安。再加上睡袍的样子大气儒雅,很对老爷的喜好。 他关上盒子,心中对这个又是女儿又是媳妇的孩子的用心感到感动。想着他对着顾宛颜笑着点点头。 顾漠送给老爷一套贵重的茶具。 柳凤仙见了故意奇怪地道:“老二和弟妹两夫妻怎么还送两份礼?” 顾宛颜和身边的顾漠都是一僵。 说着她起身也拿着备好的礼物献给了老爷,挑眼娇笑道:“爹,这是我和顾冉送您的来自西边天朝的天山雪莲。” 老爷笑着接过,说:“好,好。” 然后顾环还是一个人愣愣坐着,似乎她并没有给老爷备生辰贺礼。 好久了——顾环和君少的婚约解除后,她身上又生了那么多事情。慢慢地,顾环原本的嚣张跋扈渐渐褪了,她变得沉默寡言,不与外界来往。即便是老爷,顾环的父亲,她也有好些日子没同他言语过了。她把自己锁在自己的世界里,郁郁寡欢。 老爷心中正失望地猜想着女儿会不会是没给他备有礼物时,方管家一脸为难地领着一个孩子,从前院走来,出现在了众人的视野里。 这孩子目测不过十一二岁,他的眉宇间透着一股子刚毅,但是一双大大的眼睛里又有着丝丝柔和。 老爷远远地看见这个陌生孩子,登时一愣——他心中一阵奇怪,同时一阵莫名的亲切。 正当老爷欲开口询问时,二夫人眉月岚温和地笑着起了身,绕过桌子走到那孩子跟前,温柔地牵过他的手带着他走到老爷夫人跟前,微微俯身对那孩子说:“钧儿,叫爹和大娘。” 孩子显得大方而不怯场,他乖乖地张了口:“爹爹好,大娘好。” 夫人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和惶恐。 第三十七章 重重疑云压欲摧 整个顾府里无形中犹如乌云密布一般,有哀有怨阴气沉沉。 ? 暂且不说老爷生辰那天突如其来的“私生子”弄得夫人彻底同老爷还有二夫人黑了脸,以致于后头顾宛颜安排的舞狮表演在一阵压抑的气氛中进行、焰火晚会更是干脆就取消了。 更令顾府人忧心忡忡的事情是——今天一大清早,后院最偏最脏的柴房里头,有人现了一具女尸。 人命关天,这可不是小事。 下人来报时,顾宛颜正在房里用早膳。听了这件事后她整个人顿时每根汗毛都竖了起来,眉头深锁,二话不说就丢下筷子提着裙角直奔柴房。 死者是一个浣衣侍女。也巧了,这侍女不是别人,正是上次帮着素秋一起做伪证害顾宛颜入狱的冬雪。 冬雪的脖颈周围一圈淤青,甚至泛着不正常的黑紫色,如果没猜错的话,她应该是被人给掐死的。冬雪冰冷两手肌肤泛着苍白之色,僵硬的手指呈张牙舞爪状,大概是被掐时挣扎的痕迹。 顾宛颜站在离女尸大概两步远的地方,闭着眼睛扶着额头,在慌乱之余迅镇定了下来,散开了后院里围观的下人。然后因为事情的性质很严重,她当机立断差方管家去报了官,紧接着又找人把顾冉顾漠他们从店里叫了回来。当然,这等大事是瞒不住老爷夫人的。 官府很快来了人,6捕快、侍卫、验尸官。 所有人被拦在了柴房的十米开外,验尸官拿着一系列工具细细验过尸体后从柴房里出来告诉6捕快说,死者是被人用力过度掐颈而窒息死亡的,死亡时间大约已经有一天了。 ?6捕头一阵思索,进了现死者的柴房现场去四处瞧了瞧。 柴房里似乎没有打斗或者挣扎过的痕迹,那么如此推断,死者应该是在别处被害,然后凶手将她的尸体拖来此处的。 6捕头抱臂推断间,只听二十米开外传来一声尖锐的哭喊声—— “冬雪......冬雪!” 顾宛颜一偏脑袋,只见素秋哭成了一个泪人,小跑过来时绊了一跤,然后她立刻连跑带爬地冲破一切阻碍冲进了柴房。 顾宛颜的目光跟着素秋游移,但见素秋在看见冬雪尸体的瞬间呆在了门口,那一脸的表情全是恐惧和无法相信。 6捕头一声吼:“快点退出去!不要扰乱公务!” 素秋又哇地一声大哭了出来,瘫倒在地。 6捕头不耐烦了,挥了挥手:“把她给我弄出去!”话音一落就有几个随行侍卫把素秋给架了出去。 只见素秋被人架出去的时候魔障了一般地边无声流泪边喃喃:“会遭报应的......会遭报应的......” 顾宛颜知道素秋和冬雪的关系甚密,见素秋这般痛心疾的样子不禁同情了起来。她招来几个其他的下人,让他们帮忙把素秋带回房间休息,并且照顾照顾。 素秋被人挽着离开后院的时候,顾宛颜感觉她分明似有似无地看了自己一眼,那眼神之中满是恐惧。 真令人匪夷所思。 等顾家人都回齐了以后,6捕头对每个人挨个做了笔录,然后又对着下人们挨个询问排查。就连老爷夫人也问过了,可是独独漏了一个人——五小姐顾环。 顾环的丫鬟抱歉地跟6捕头说顾环高烧,身子不舒服有一整天了,昏昏沉沉睡到现在还没起来。如此,6捕头便没有强行去找顾环做笔录,带着调查到的一些线索先回了官府。 官府的人离开了以后,顾宛颜想要尽力地调节紧张僵硬的气氛,对着众下人微笑道:“都该干嘛干嘛吧,这件事情不要声张,应该只是一个意外,大家做好分内之事便可。” 话虽然是这样说,可是面对身份卑微的下人离奇惨死柴房这样一个事实,其他的下人们怎么会不害怕? 二夫人带来的私生子问题还没查彻,府中又扯出了一条人命,老爷一夜之间白了不少丝,身上的顽疾旧病又开始作怪了。上次胥东给老爷扎针灸治疗癔症似乎有不错的疗效,顾宛颜抛去了个人恩怨请来了胥东为老爷治疗。 可是她没料到,胥东从老爷那里完事了,竟专门绕到西苑去找她。 顾宛颜这两天忙得晕头转向,身上在柴房蹭的全是灰也到现在才换。 她刚换好衣裳踏出房门,便见着胥东负手翩翩而来。 自相识以来,顾宛颜和胥东甚少闹别扭,但是这一次,她真真怪他没有尊重自己的意见。 顾宛颜赌气看他一眼转身就想走,胥东却开口叫住了她:“你不要怪我,我是为了你好。” 顾宛颜闻声惊回头,瞪大了眼睛看胥东:“你知道?” 胥东点了点头。 顾宛颜左右看了看有没有人,走进了两步抬起头小声问他:“你知道楚澜衣被抓?” 胥东又点了点头。 顾宛颜气结,胥东却拍了拍她的肩,笑道:“你送我,我们两人别在这里伫着,边走边说。” 顾宛颜说好。 他们一路慢悠悠地从西苑绕着大圈围着顾府走。 两个人走着,沉默了半天,胥东才幽幽开口。 胥东边走,边用只有顾宛颜才能听见的声音说:“确实,我是故意把这件事情告诉顾漠的,也是我建议说服他将楚澜衣的行踪告诉萧大人的。” 听了这话,顾宛颜不禁停住了脚步,疑惑地睁大了眼睛望着胥东。 胥东轻笑一声,拽了拽她示意她往前走:“你别急,听我慢慢说。” 顾宛颜默默跟着胥东的脚步垂头不语。 “楚澜衣这号人物,你当真以为我能够放心你和他长期密切来往吗?当然不。我告诉顾漠,并让顾漠联合朝廷缉拿楚澜衣归案,当然是为了让楚澜衣远离你的生活。再一个——” 说到这里胥东偏了偏目光看了一眼凝听中的顾宛颜,然后才回正目光平视前方继而缓缓道:“再一个,我清楚,顾漠知道了你的处境,会好好保护你。即便没了楚澜衣这个消息来源,我赌他顾漠会保你无事。” 顾宛颜听了脸上一白,又一红。她压低了声音说话,嗓子透着少有的沙哑:“为什么这么说?” 胥东坦然一笑:“你就信我吧。” 两人走到门口,胥东便让她止步了:“我知道最近顾府的事情多,你身上的担子也重。闲时多喝些我上次给你的菊花茶,事情都会解决的,别太担心。” 顾宛颜送过了胥东,看着他踏上马车缓缓离去,怎么也想不透胥东关于顾漠的那一席话中有几个意思。 无奈地垂眸往回走,走到通往西苑的回廊,她恰巧碰见了一脸凝重的顾漠。 顾漠似乎是要出门,两人迎面而撞,总不能默默无语吧。她佯装自然地抬头问:“要出去?” 顾漠俯了目光看了她一眼:“嗯。” 然后再无多言,顾漠便与她擦肩而过,留下一脸茫然的顾宛颜。 ==================== 顾漠要去哪里? 答曰,入宫。就在约莫一个时辰前,对外以病相称的五小姐顾环,拖着病怏怏的身子带着病到毫无生机的脸庞去找了顾漠。 然而,接下来顾环对他说的一席话,让顾漠陷入了沉思与矛盾。 再三思忖过后,顾漠暗暗做了决定——进宫。 第三十八章 水落石出临一步 顾漠独坐于皇宫的水云阁内,四下没有一个宫女太监。∮,水云阁里的布置全是矮桌,这里没有椅子,地上垫着厚实的绸缎坐垫供人落座。顾漠两腿交叉坐在垫子上,微微垂,右手搭在桌上手心朝上,食指关节轻叩精致的梨花木矮桌微微作响。 今日恰巧是楼兰真比较繁忙,所以他得知顾漠来了一时半会儿也抽不开身去找他。于此便派人带顾漠先去水云阁小坐。 顾漠这一坐,便是近一个时辰。 可是他却不觉得等待楼兰真的时间有多漫长。因为即便他在心中打了无数遍腹稿,顾漠也还是没有想好一会儿该怎么跟楼兰真说。 沉思间,顾漠的背后传来轻却稳脚步声。待他再一抬头,楼兰真已经在他对面的位子坐了下来。 顾漠的眼光四处扫了扫,楼兰真却看透了他的心思,一笑而道:“这里没别人了,不用多礼。” 楼兰真的脸色不太好,没有血色泛着病态的苍白,也许是因为劳累过度。顾漠从来没见过他这个样子。 楼兰真端起了桌上的杯盏喝了一口,顾漠见了皱眉道:“茶凉了,去叫人来换一壶再喝吧。” 谁知道楼兰真笑着摇了摇头:“这种茶凉着喝也十分可口——这水云阁中的一切都是仿照一个叫高丽国的国家习俗而做的,这茶也是。这叫蜂蜜柚子茶,摊凉而饮味道更佳。” 顾漠明白了似的点点头。 高丽国?他只听过但不了解,以后顾氏珠宝或许可以去那一方土地展展。 楼兰真放下杯子移了话题:“有什么事要我帮忙的?说吧。” 顾漠抿了抿嘴唇,心里一时愧疚。楼兰真总是这样,对于顾漠的需求向来连眉头都不皱。 顾漠犹犹豫豫,迟疑再三都没有开口。 楼兰真想笑:“怎么了?跟我还有说不出来的话?” 顾漠看了看楼兰真,道:“你记不记得上次宫中选秀,我请求你不要让我妹妹顾环入宫的事情。.ww. ★” 楼兰真眼珠转了转,点点头淡淡说:“嗯,我记得,你说你妹妹不想进宫。” 顾漠又迟疑了一刻,轻轻叹气:“哎。现在还是这件事,我又要来麻烦你了。” 楼兰真一挑眉,笑了:“怎么了,今天说话这么客气?” “现在,我又想求你......让我妹妹进宫。” 此话一出,楼兰真有些明白顾漠为何吞吞吐吐了,转眼间,楼兰真眯起眼睛奇怪地打量着顾漠,似笑非笑:“顾漠,你在玩儿我吗?” 顾漠很理解楼兰真的心情,低声说:“我妹妹从小到大太坎坷了,虽然说我与她的感情很淡,几乎感受不到血缘的凝聚力,可是我确是顾府上最可以理解她的人。” 楼兰真固然是有点听不懂顾漠话中含义,直言道:“你只要给我一个合适的理由,我就帮你。” 顾漠想了想,眼睛直视某个方向,平静地娓娓道来。 楼兰真听完陷入了沉思,半晌他只幽幽说了一句话:“顾漠,你现在真的变了,你变得很善良,从前你从来不操心别人的事情。” ============== 过了三天,衙门对冬雪的案子还在调查中,皇宫里却忽然来了御书。 得知宫中来了尊王的亲诏,顾府全家一刻也不敢怠慢,全全赴前院领旨。 老爷和夫人在最前面,晚辈们依次排在后面,然后一大家子人齐齐恭恭敬敬地跪下。 老公公抬眼看了看顾家人,然后用着阴柔的声音对着手中的御书念:“奉天承运,尊王诏曰——立顾府五小姐顾环为环昭仪,三日后进宫,接旨——” 老公公拖的长长的尾音音一落,所有人都愣住了,包括顾环自己。 老公公不满意地咳了咳,重复道:“接旨——” 顾宛颜跪在顾环的前面,见顾环失了礼数,微微回头低声说:“顾环,快去接旨啊!” 顾环愣了半天才回过神来,幽梦初醒一般:“哦!” 然后她缓缓站起来,一步一步走到最前面,弓着身子伸出双手郑重地领旨。▼.ww. ? 领了旨,宫里来的人便离去了。 顾环抱着诏书半天没说话,没人知道她心中作何感想,是喜或忧。 老爷缓缓站起身来,眼眸里一片沉重,他似乎想说些什么但是张了张口又闭上了。 最后,他只对着顾环的背影吐出几个字来:“快点收拾收拾进宫吧。” 顾彰站在顾漠的旁边,一脸不解和疑惑,他抬起步子似乎是想要朝着顾环走去,却被顾漠给拉住了。 顾漠什么也没说,只是轻轻皱眉对顾彰微微摇了摇头。 前院里的人渐渐都散去了,顾环却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没有人看见,这个十几岁的女孩儿,一个人苦笑着无声流泪,泣不成声。眼泪顺着她的年轻稚嫩的脸颊滴到了金黄的御书上,象征着尊贵的明黄缎子即刻晕开湿嗒嗒的一大片、一大片。================= “你这个死丫头!你给我滚出去!” 柳凤仙从椅子上站起来,一副嫌恶的表情看着眼前哭得眼睛肿的素秋,边说边欲撵她出去。 素秋不罢休,固执地死咬着口中的话不放:“大太太,人在做,天在看,你为什么还是要杀冬雪,为什么?” 柳凤仙已经厌烦到了极致,她焦虑地看了看半开的门外,幸好没人。 “你不要血口喷人好不好!我才没兴趣杀她,你有怨气不要作到我身上!”素秋不信的摇摇头,横着身子挡在柳凤仙身前。一想起冬雪死的时候的模样她便忍不住泪眼朦胧:“大太太,你这么做......会遭报应的!” 柳凤仙恶毒地推搡开素秋,指着她厉色道:“素秋,我是看你可怜,看你需要在顾府的这份月钱,才留你在我身边继续干活,你别不知好歹!” 素秋抹了抹眼泪,一副破罐子破摔的样子:“但是你杀了冬雪!” 柳凤仙道:“你别在这里胡说八道!你这是诬陷!” 素秋冷笑:“大太太,您也知道诬陷这两个字怎么写?” 柳凤仙一愣,像是被抓住了把柄一般整个人紧张了起来:“素秋.....你,你不要无生事端!” 素秋说:“既然你无情,我便无义!” 柳凤仙急得要跳脚了:“你这丫头......怎么犟成这样子!我没有杀你妹妹!” 素秋显然不信。她死死咬着嘴唇,边默默摇头边往后退,直到背在后面的一双手触摸到了门板,素秋一回身拉开门便跑走了。 柳凤仙在原地一跺脚:“这个小贱人!”================= 顾宛颜又被官府叫去做了一次笔录。这案子实在是没什么头绪,因为线索太少,顾宛颜也帮不了他们什么。 走出衙门的时候,她意外的现顾漠在门口等着自己。 她诧异一瞬,然后又平静下来,走过去,问顾漠:“你怎么来了?” 顾漠眼睛看了看别处:“路过。” 顾宛颜心里咯噔一下略失望,然后道:“走吧。” 顾漠点点头,两人便并肩而行,徒步回顾府。 穿梭过热闹的集市,顾漠问顾宛颜:“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顾宛颜边走边想了想,然后眼珠一转道:“我想过这个问题,一,有可能是柳凤仙,因为上次一同帮柳凤仙作伪证的就有这个冬雪,我猜她们之间一定有些不为人知的秘密;二,有可能是对我存了谋害之心的那个暗中之人,因为没有人会平白无故杀一个下人,除非有什么别的目的......可是,现在似乎有迹象表明,有可能是顾环。” 顾漠听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然后淡淡地说:“就是顾环。” ——就是顾环。 就像说“今天天气还真不错”那样的语气。 顾宛颜一下子没消化过来这句话,不禁放缓了脚步,眉头越皱越厉害:“你说什么?” 顾漠回头,一把把落后了脚步的她扯到自己身边,没有回应她的话:“顾环就要进宫了,她希望你能陪她进宫。” 顾宛颜没敢再落后于顾漠,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我?” 顾漠没看她,点了点头:“嗯。” 顾宛颜心底的疑问越压越想爆,她偏头望着顾漠:“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漠淡淡道:“过些时候,我把一切都告诉你。” 顾宛颜知道,顾漠不想说的,你再怎么逼他他也不会说。可是综观眼前的情况,顾漠似乎已经将一切安排计划好了,顾宛颜隐隐觉得应该相信顾漠,便决定这一次静观。 两人快走到顾府的时候,顾漠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脸色一变,停住脚步:“对了,我想起来还有点事情,你先回去吧。” 顾宛颜也停下,侧过身子看着他,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什么事情?” 顾漠没回答:“你先回去吧。” ================= 上回去宫中找楼兰真,顾漠临走前楼兰真还告诉了他一件事情。 楼兰真说,他前些天独自去了趟红月楼,想要点青魁唱曲儿,却被告知青魁正在被关禁闭,好像还闹自杀。 楼兰真问老鸨她们是怎么回事,红月楼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露难色,都没有吭声。 顾漠一听脸色立刻变得不自然。 其中缘由他或许了然两三分。 出于一个男人的责任感,顾漠觉得自己应该去看看,如果青魁是因为他而出事的话......总之顾漠来了红月楼。 第三十九章 莫窥红尘空来去 红月楼里依旧歌舞升平一片,酒池肉林中的男男女女都沉浸于一股暧昧的氛围之中,醉生梦死无法自拔。 ◆ 顾漠越过半纱半肉的女人,拨开陶醉其中的男人,一路穿梭来到了顶楼的贵宾间。 他落了座,明显感觉到几个端茶送水的丫鬟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顾漠叫住其中一个,佯装什么也不知道地说:“把青魁姑娘叫过来。” 丫鬟面露难色,支支吾吾:“这......顾公子今天还是点别的姑娘唱曲儿吧,青魁今日是来不了的。” 顾漠挑眉问:“为何?” 丫鬟没吭声。 顾漠一挥手:“罢了,你把你们妈妈给我叫来,我自己问。” 没一会儿,老鸨便搔姿弄地摇摇摆摆进来了,脸上一脸堆笑:“顾公子,怎的了?丫头们哪里没招待好您?” 顾漠摇摇头,道:“青魁姑娘呢?” 老鸨眼珠一转,笑了笑:“顾公子您可能有所不知——您是客人,来到我们这儿找乐子是理所应当的;但是我们红月楼的规矩是,这儿的姑娘一旦破了身子是必须要接客的。可是青魁她现在不听话的很,正在接受惩罚......顾公子,我说的什么意思您听得懂吧?” 顾漠冷着一张脸,没有说话。 老鸨又呵呵笑了笑:“顾公子,我再帮你找别的唱曲儿的姑娘来。” 说罢老鸨转身欲走,顾漠思索了一瞬叫住她:“你等等。”老鸨回过身子:“还有什么吩咐吗?” 顾漠背着手站起来,往前踏了两步微微仰头道:“你别为难她了,我把她赎出来。” 老鸨一听,心中抑制不住地喜悦了起来,甚为激动。但是她脸上却露出一副为难的表情,啧了一声:“顾公子......您看啊,这青魁不仅脸蛋好,身段好,皮肤好,才华也横溢......您要是赎了她去,这以后红月楼怕是要损失一大笔收入啊......” 顾漠冷冷道:“多少钱,你说吧。” 老鸨眼睛一亮,然后缓缓伸出手来比了一个数字:“起码要这个数。” 顾漠低头看了看,眉头都没皱一下便道:“好。钱我明天给你带来,你这两天不要再为难她了,好吃好喝供着。” 老鸨立刻点头哈腰起来,讨好地笑着:“好!好!顾公子说什么便是什么!” ============== 青魁两眼无神地抱膝坐在自己的床上,不知所想。◆ ★她已经快感觉不到身上青一片紫一片的疼痛感了——快要麻木了。这时候门外窸窸窣窣传来一些动静,青魁她刚一抬头,便有人推门进来。 是几个小丫鬟。有人端水,有人捧着一叠新衣。 青魁不禁打了个寒战,抱着膝盖的双臂紧了紧,整个人也下意识往床角缩了缩。她懦懦道:“我说了,我不会接客的,你们干脆杀了我吧!” 其中一个丫鬟放下手里的东西,直勾勾地扫了青魁一眼,那眼色里说不上是不屑,还是嫉妒。她愤愤然道:“你走运了!没人会再逼你接客了!顾府二公子要娶你了!” 青魁登时一愣,不知对方所云。她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你说......什么?” 对方闷声一哼,白了青魁一眼:“这种货色也能被顾府二公子看上——干脆以后姑娘们都装自己卖艺不卖身好了,那样随便勾引一个公子爷都能把自己嫁出去。” 说完几个丫鬟全都退了出去,最后一个人嘭地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青魁并没有在意那些难听讽刺的话语,她早已习惯别人略带嫉妒的嘲讽。 然而,此时此刻,她的脑袋里只剩一句“顾府二公子要娶你了”嗡嗡作响。她恍惚了半天,接而轻声问自己,这......是真的吗? 隔天,顾漠果然依约来红月楼交了钱赎了人。 只不过他将银子一分不少地给红月楼老鸨后,便离开了,压根儿没想着要去见青魁一面。 当他刚刚走到楼下大门口的时候,忽然感觉自己背在身后的手臂被人猛地一下子扯住了。 顾漠皱着眉头回头过去,只见青魁两眼泪汪汪地望着自己,气喘吁吁,像是从楼上跑下来的。 顾漠冷漠地移开了青魁的手,冷冷道:“你干什么?” 青魁怔怔地摇了摇头,缓缓举起手中捏着的一纸卖身契问:“顾公子.....你这是什么意思?” 门口的人进进出出,路过的宾客和姑娘对这二人纷纷好奇侧目。顾漠往一边站了站,以免挡住门口的路,然后看着青魁说:“你前几天的事情我听说了,那日我喝多了......是我害你变成这样的,还你一个自由算是我补偿你的,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 青魁听了,脸一红,那日的缠绵画面一闪一闪地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可是不过一瞬,她意识到了些什么,脸色一下子又暗淡了下来。 红月楼的丫鬟们听了老鸨说顾漠要给青魁赎身,当然都以为青魁是要嫁去顾府了。可这样的闲言碎语,竟叫青魁当了真。 原来,顾漠从来没对她上过心,更别说是娶她了。 顾漠见她不吱声,便冷冷道:“你快离开这里吧。” 说完他面无表情地又转过身去,抬脚欲走。 青魁又一次伸出手去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得到自由身,离开这风尘之地,本来是青魁心底最最渴望的——离开,她就可以靠着自己的力量,更改人生轨迹,一切重新开始。 她拼了命地卖唱,卖笑给自己赚小费攒本钱,等的不就是这么一天。 可是,这一刻,她都不知道被心底被一股何样的**驱使,鬼使神差一般地开口道:“顾公子,你将我赎出来,我很感激.....可是,离开红月楼,我一个人,并没有地方可以去......” 说完,她的双眼噙满了委屈无助的泪花。 顾漠缓缓转过身来,不留情面地甩开了青魁的手。他盯着青魁半晌,然后缓缓吐出一句话来,叫青魁刹那间心碎神伤:“今后要怎么办是你自己的事,和我无关。” ================= 眼下顾环将要进宫了。她简单收拾了两三件衣裳和自己常戴的几个饰随意装了装,几乎是两袖清风而去。 顾环离开之前,老爷并没有出来送她。 这父女两人之间的日渐拧成了麻团一般的心结,怕是很难解开了。 顾环的左边站着顾漠和顾宛颜,右边站着顾晏和顾彰。她提着自己的东西,白着一张脸,静默地立在门口,缓缓回头望了望顾府的门匾,然后心底重重一声叹息。 这个地方,到底是她的家,还是关了她十几年的——牢笼? 临走了,竟然来和她道别的,只有寥寥几人而已。 从小没了娘亲,纵然与两个小哥哥颇亲近,可是夫人不喜欢她,老爷也越来越不待见顾环。她觉得,自己活得很悲哀。 眼下,她身上又生了这样的事情...... “走吧。”顾漠似乎能看透顾环心中在想些什么,唤了她一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顾环缓缓回过头来,面色呆滞,轻轻点了点头。 顾彰还像小时候那样拍了拍顾环的肩膀,语重心长道:“环儿,宫中多险恶,一切自己小心。” 顾晏也不忘担忧地嘱咐:“要好好照顾自己。” 顾环愣了半天,才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 顾彰顾晏奇怪地对视一眼。顾环最近有些奇怪,越来越奇怪了,但是没人能说出奇怪在哪里。她状态这么差劲,却又忽然要进宫去,真叫人忧心。 顾环缓缓回过头来抬起步子,一步、一步走了出去。 顾宛颜跟在顾漠的身后,也沉默地慢慢走着。 她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顾环想要一向水火不容的自己陪她进宫去。可是即便顾漠没将事情完完本本告诉顾宛颜,她也能猜测出顾环现在的处境很糟糕,于是心一软便答应了下来。到底也是处了十几年的一家人,顾宛颜向来不是个太记仇的人。 皇宫里来的马车已经在顾府大门口等候多时了。 顾彰顾晏站在马车外朝着顾环挥了挥手,可是顾环只是淡淡地看了他们一眼,没有任何回应,便钻上了马车。顾彰顾晏两人正在挥别的手尴尬地停滞在了半空中。 顾宛颜也上了马车。她不知道顾环到底是怎么了,探出头来忙解围,对着茫茫然的顾彰顾晏说:“你们快回去吧。” 说着,马车开始缓缓行驶了。 顾漠单骑一匹马随着马车一同前进,就这样,顾环一步一步地远离了顾府,远离了她又恨又不舍的那座宅子。 顾环与顾宛颜相对而坐,两人半晌无语。顾环不说话,顾宛颜就不说话。 顾环杀了冬雪,这件事情顾宛颜牢牢记在心里。可是顾漠不让她提,她便不提。只是她心中保持着警惕。 马车颠簸中,顾环忽然幽幽开口道:“顾宛颜,你知道吗,我在这座宅子里待了十几年,现在我才现,没有一个人是真真正正在乎我的,真的。” 顾宛颜一愣,不知道顾环何来此说,可是她看的出来顾环心情很差。她静静说:“怎么会?” 顾环自嘲似的笑了笑:“夫人讨厌我,处处为难我。爹他也从未真正关心过我,他只在乎他的利益。顾宛颜,你那天给我的一耳光让我现,似乎在这个府上,唯有你,是真真把我当个人看的;唯有你,曾经在乎过我跟你说的话,在乎过我所作所为的是非。只是,我到现在才明白。” 顾环会跟顾宛颜说这样一番话,是她没有想到的。 顾宛颜沉默一瞬后定定地回答:“没错,我打你,是为了让你清醒,让你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我从小到大,都希望你能走上正轨。但是,顾环,有一点你错了。在顾府,有很多人是爱着你的。爹爱你毋庸置疑,三哥四哥对你的疼爱你也体会不到吗?” 顾环的眼中忽然流下来两行泪。她抹了抹眼泪,嗤笑:“奇怪,我为什么会哭......最近真是越来越容易哭了.....哈哈......” 顾宛颜隐约感到顾环的情绪有点不对,她皱了皱眉:“顾环,你还好吗?” 顾环边哭变笑——笑得心酸,哭得惆然,整个人看起来很狼狈。可她还是强撑着点点头:“我很好,我很好。” 顾宛颜叹了口气,到了这个份上,她还能和顾环计较什么?在这一刻,她忽然觉得,那个在背后暗算自己的人,一定不是顾环。 顾环自己,不也是个可怜人吗? “下人们服侍我,不过因为我是顾府的五小姐,除此之外他们怎么想我?说不定我在他们心中连个下人都不如。哥哥们待我好,也不过是因为我身体里流着爹的一脉血,他们何尝真的瞧得起我?爹......爹就不用说了,仅仅因为君少的事情,他就罚我跪,软禁我......今天我离开,爹连看都没来看我一眼。” 顾宛颜拧着眉头严肃道:“顾环,你太消极了!” 正说着,马车忽然停顿了下来,想必是到达皇宫门口了。 顾环忽然像是受了惊吓一般,猛地抬起头来,朝着皇宫的方向茫然望去,似乎是想要看清自己未来的路——可是,她什么也看不清。 车停顿过后,她们隐约听到了皇宫大门开启的声音,然后马车又颠簸了起来——这才是真真切切进宫了。 顾宛颜想了想,说:“我和顾漠也进宫去吗?这样好吗?” 顾环往后一靠,两眼无神:“宫里的路那么长,那么冷,那么陌生......你们就陪我,再走一段吧。最后一段路,我不想孤孤单单地走。” 顾宛颜怔住了,闷不吭声。这是她生平第一次,对顾环生了怜惜之情。 她想马上下车去问清楚顾漠顾环杀了冬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一刻也不能再等了! 第四十章 繁花落尽坠如昔 皇宫重地,外来者一般都止步于乾坤殿处便不能再往里走了。▼.ww. ? 顾宛颜和顾漠定定地站着,两双眼睛齐齐看着顾环乘坐的马车渐渐消失在了他们的视线之中。 顾宛颜微微仰头,望了望被这高墙碧院围起来的头顶上的一方天空,梦呓般道:“此次一别,何时再见?” 顾漠眯了眯眼睛,看着顾环离开的方向低声道:“她在这里,会比在顾府过得好的。” 顾宛颜认真地看着顾漠,问:“你可以告诉我了吗?” 顾漠漫不经心地扯了扯手中的马缰,马儿随即抬了抬前蹄动了一下。 顾宛颜有些心急了,她一偏身子跟顾漠面对而战,执着地追问:“顾环到底生了什么事情?” 顾漠微微皱了皱眉头,说:“顾环病了。” 顾宛颜思索了半天,也没懂其中何意:“什么叫病了?” 顾漠牵着马转了一个方向,踱起了小步。顾宛颜也立即提起步子走在顾漠的身畔。 “我推测顾环应该是患了癔症,她说......” 顾环跟顾漠复述的事情是这样的。 那天冬雪将洗好了的衣服送到顾环的房里去,顾环当时很不舒服,卧榻休息,便挥了挥手让冬雪在她房里将那些衣裳给叠好。 冬雪年纪不大,没见过什么世面,有些事自然不懂,有些话自然不知道不该说。 冬雪叠第三件衣服的时候,两眼一亮,嘴角弯成了月牙儿。小姑娘的一双眼里全是艳羡之色:“这件裙子真漂亮!奴婢记得是五小姐和君少订亲那会儿专门去做的吧!” 此话一出,顾环也不知怎的,忽然阴森着脸沉默地从榻上坐了起来,然后连鞋子也没穿,便赤着脚一步一步踏在冰凉的地面上悄声走到了冬雪的身边:“你说什么?” 冬雪这才想起来顾环和君少的婚约已经解除了,面色大变,唯恐顾环的刁钻性子大,唯唯诺诺地低着头蜷着手站好:“对不起五小姐,奴婢该死,奴婢乱说话!” 顾环并没有立即大雷霆,而是眯起眼睛轻轻问:“你,刚才说谁?” 冬雪被吓得魂飞魄散:“奴婢该死!奴婢再也不说了!” 顾环摇摇头,仍问:“你刚才说谁?” 冬雪见顾环的脸上似乎没有燃烧的怒意,颤抖着声音道:“君......君少......” 顾环听了忽然沉默了。▼.ww. ?然后她死死盯着冬雪的眼睛问:“你是故意的,是不是?” 冬雪心里暗骂自己嘴巴贱,快要哭出来了:“奴婢......奴婢不是故意的!” 顾环往前走了一步,贴近了冬雪,一双眼睛里除了质疑还有恐惧:“你为什么要这样?你是不是他们派来故意气我的?是不是?” 冬雪从未见过如此的顾环,战战巍巍地摇头:“不是......不是的!” 顾环只觉自己心中有一股愤怒的情绪如一团火苗般愈演愈烈,并渐渐燃成熊熊烈火。 然后她觉得自己似乎失去了理智和意识,突然疯了一般地伸出手去狠狠掐冬雪的颈部......然后,她只感觉大脑一片空白,什么也不记得了。 待顾环再恢复意识的时候,冬雪已经断了气,倒在了她的跟前。 “这是顾环跟我说的。”顾漠边走边说,“我觉得她应该是得了癔症。” 顾宛颜一脸恍惚,简直惊讶地说不出话来。 她还想再问顾漠点什么,可是,忽然她只觉得有一道犀利的目光直勾勾地射向了自己。 顾宛颜依直觉顺着目光的方向看过去—— 本来她还以为是自己错觉了,可是确实是有一个人在紧盯着她看。 ▲ 顾漠也注意到了不远处有个男人在看顾宛颜,便皱着眉头拽着顾宛颜停了下来,警惕地看着那个陌生人。 顾宛颜奇怪地回头看了看,又左右看了看,确认自己周围没有别的什么人。 这时候那个看她的人忽然朝着他们缓缓走来。 走近了,她才打量起这个人来。 好与众不同的一个男子——他模样不过二十多岁,着一身白衣,长高高绾起,眉目间透着一股不应景的宁静和冷清,还未逼近便给人一股清冷高远的距离感。仿佛......仿佛这是一位天外来客一般。 顾宛颜打量完,这人已经走到了她的跟前停下。 顾宛颜和顾漠相互莫名其妙地对视了一眼。 那人突兀地开口道:“请问姑娘贵姓?” 顾宛颜很意外,一个陌生人为何打探她的姓氏?可这是在皇宫,皇宫里的人都是有地位的,她觉得还是不要得罪为妥,便礼貌地回答:“免贵姓顾。” 那人顿了顿,像是在思考什么,可是面无波澜。紧接着他又问:“姑娘是本地人吗?” 顾宛颜一愣,点了点头。 “姑娘家中双亲健在吗?” 顾漠已经有点不高兴了,他微微侧了侧身子往顾宛颜身前一档,横眉冷冷道:“请问阁下有什么事情吗?” 那人看了看顾漠,又看了看顾宛颜,若有若无地笑了笑:“抱歉。” 然后那人身后有个公公对他喊了一声:“予风圣师,咱们走吧?” 予风圣师?顾漠听了听皱了皱眉头——这人就是大名鼎鼎的护国圣师予风? 疑惑间予风又深深看了顾宛颜一眼,然后转过身子便走开了。顾宛颜见予风走远了,小声问顾漠:“这人是谁?好奇怪。” 顾漠摇摇头:“没事,走吧。” ====================== 两人回顾府的时候,顾漠把手中的马交付给了远远迎过来的门童。 门童接过马缰然后一抓后脑勺对顾漠苦恼地说:“二公子,那里有个姑娘,说是等您的,我问她是谁,她也不说。我说您出去了,让她改日来,她也不走,非要在那里坐着。” 说完门童指了指门口石阶上蹲坐着的一个人影。 顾漠顺着门童所指的方向看了看,确实有个姑娘抱膝坐在石阶上。 顾宛颜微微皱眉说:“怎么不让客人进去?坐在门口像什么样子。” 顾漠眯了眯眼睛没说话,顾宛颜扭头问他:“是谁?” 顾漠摇了摇头几步走过去,定住脚步低头冷言:“你来干什么。” 青魁一听见顾漠的声音,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一脸倦容煞是惹人怜。“我......”青魁支支吾吾,怯生地懦懦道,“我真的没地方可以去。” 青魁这一站起来,顾宛颜便看清了这姑娘的面容。 那天在红月楼她亲眼看见的青魁与顾漠谈笑风生的一面顾宛颜不知怎的怎么也忘不掉。 这个青楼姑娘为何要到府上来找顾漠?莫非他们两人私下还有瓜葛? 顾宛颜下意识捏了捏拳头,顿时心凉了半截,冷着眉目便径直走了过去。与顾漠擦肩的时候她停了停:“我先走了。” 然后顾宛颜便低着头独自进了门。 ========================== 顾宛颜心中压着一股无名火快步走回了房间,一进门便将桌上的一杯茶水灌一股脑全部进了口中。 她微微弓着腰身两手撑着桌子,睁大了眼睛默问自己,你在生气吗?你在难过吗?究竟为什么? 然而顾宛颜还未从这种莫名其妙的情绪中缓解出来,一扭头便看见了素秋。 素秋一双眼睛因为哭了太多天而哭得红肿红肿,好端端一个小姑娘看起来憔悴不已。 顾宛颜一愣,缓缓直起身来:“素秋?” 素秋苍白的嘴唇有些颤抖,她走了进来,然后二话不说扑通一声便跪在了地上。 顾宛颜被吓了一跳,过去拽素秋:“你这是干什么?你快起来,有事好好说,快起来!” 谁知道素秋犟得很,就是不愿意站起来。她人小力气可不小,顾宛颜怎么也拽不起来素秋。 无奈之下,顾宛颜只好去把门给锁了好,以免被别人看见又传些风言风语。 她重新走回到素秋的跟前,缓缓蹲了下来,看着素秋的眼睛,定定地说:“素秋,听话,站起来,有什么事情好好跟我说,好吗?” 素秋一听这熟悉而温柔的语气,心中的愧疚感翻倍地滚涌了起来。 她嘴巴一瘪,无声地痛哭了起来,便哭便低着头懊恼地说:“二太太,我对不起你......对不起......” 顾宛颜似乎不是第一次听素秋说这话了,她心里一无奈,伸出手来将素秋扶了起来:“素秋。” 素秋抬手抹了抹眼泪,看着顾宛颜:“二太太......是大太太杀了冬雪!” 顾宛颜脸上一白,茫茫然地回看着素秋,不知所云。 这都什么跟什么? 第四十一章 可见有人伴卿愁 “尊王殿下驾到!” 顾环本坐在富丽堂皇的芳容殿里,一听到这一声喊立马蹭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不安地绞着手指,脸上的焦虑之色越演越明显。 ★ 没一会儿,楼兰真便着一身明黄耀眼的长袍一脚踏了进来,并屏退了所有的下人。 顾环只是一个商人世家里的小姐,要说她身份地位不低可是也没这么近距离地接触过尊王殿下。她不敢直视楼兰真的眼睛,视线扫向地面,硬着头皮僵声道:“民女......臣妾参见尊王殿下。” 楼兰真微微扬了扬下巴,声音平和但不失威严:“不必多礼,坐吧。” “谢尊王殿下。” 两人无声坐下,楼兰真看了看紧张失措的顾环,道:“你哥哥拜托过我了,我会依约吩咐人好好照顾你。你好好地待在这里便是,不要再担心任何事情,你哥哥全都给你安排好了。在宫里......安心养病。” 顾环听了顿时尴尬不已——想必二哥是把什么都告诉尊王殿下了,不知道尊王殿下如何看待一个......精神不正常的人。 “多谢尊王殿下。”楼兰真挑了挑眉:“好了,近日也没什么事,你进宫有些天了我就是来瞧瞧你,你要是还好我也好跟你哥哥交代一声。” 顾环这才敢稍稍抬了抬眼看了看楼兰真,并轻轻礼貌地点了点头。 她在心中暗暗一声悲戚地叹息。 ?没想到当她身处于一个水深火热的处境时,还是从小到大没有怎么交好的二哥顾漠将她从绝境之中一把拉了出来。 =================== 6捕头来势汹汹地带了好几个手下,一早便亲临顾府。 顾宛颜掐指一算,隐隐猜测到了几分6捕头的来意。如果6捕头真是奔着顾环来的,她不想大张旗鼓弄得人尽皆知,所以顾宛颜独自在前厅里接待6捕头。 6捕头跨着流星大步穿过前院来到了前厅,顾宛颜迎过去微微一笑以示友好:“6捕头,早啊。” 6捕头官方一笑,然后眼神四处扫了扫,问:“怎么就你一人?” 顾宛颜听了,温婉笑了笑,耐心解释道:“家父近日身体欠佳,每日的这个时候都在房内做治疗,实在抱歉一时半会儿没法子出来亲迎6捕头;家母因为一些事情回娘家有好些天了——如今是我在顾府当家,宛颜自知经验浅薄能力稚嫩,但是对府上的一些事情还是可以简单应对一二。若有失礼之处,还请6捕头海涵多担待。” 她笑得谦虚,说得知书达理,任谁听了都心生好感。6捕头果然有些不好意思了,他咳了咳以盖尴尬:“二太太多心了,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怎么会不相信二太太的能力?” 顾宛颜微微点头:“那就多谢6捕头的信任了。” “好了,反正今日一来也不需要老爷夫人都出面。”说着6捕头从身后的手下那里接过来一份公函,上面明晃晃地写着三个大字——捉拿令。 顾宛颜瞟到了那三个字,还是保持着微笑。 ◆她面上故作镇定,心里却咚咚打起了响鼓。 6捕头把官方捉拿令递给了顾宛颜,严肃正色道:“通过我们的调查,已经确认了杀害顾府下人冬雪的是府上五小姐顾环,今日特奉大人旨意前来将顾环带走。” 顾宛颜佯装认真地低头仔细阅览着那份捉拿令,然后抬头故作惊讶道:“6捕头,这件事情......略略有些复杂——您难道不知道,五小姐她不久前才被尊王殿下立为昭仪,如今进宫已经有些天了。” 听了这话,6捕头着实是愣了愣,然后他低头皱眉思索一番后道:“这样看来......情况确实是有些复杂了。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将情况汇报给大人,然后此案另作审判和处理。” 顾宛颜心中松了一口气:“那就有劳大人和6捕头了。”待送走了6捕头,一直藏身于回廊的顾漠缓缓走了出来。 顾宛颜看见了他,奇怪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顾漠深深看了看顾宛颜,然后语气肯定地道:“你刚刚说的很好。” 顾宛颜却愁眉苦脸地低头叹了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把这件事情告诉爹娘。” 顾漠凝望大门口的方向,似是以一个安慰的口吻说:“放心吧,会没事的。” 顾宛颜向着椅子走了两步缓缓坐了下来,神态之中满是倦容。她一边撑着头一边忧愁地说:“最近的事情真的好多。不知道娘怎么样了?上次爹生辰宴上二夫人带来的孩子那事情也没了下文,老爷没给个交代夫人的不满人人皆知。这件事情我总觉得是个祸根,后面还会有事的。” 顾漠也踱了两步走过去坐在顾宛颜旁边的位子上。他在心中想了想,有些事情却不知道现在该不该告诉顾宛颜。 想了半天他还是决定不要说,只道:“夫人总要回来,这件事情总会有个结果。怕就怕二夫人她进顾府还带着一个孩子是别有用心,看那个孩子的模样我觉得他倒真的和爹有几分相似,那么一切都会变得很复杂。” 顾宛颜扭头看着顾漠:“你是说,二夫人有可能是奔着顾府的家底来的?” 顾漠点了点头。 “可是二夫人看起来......似乎不是居心叵测之人。” 顾漠淡淡道:“人不可貌相,不要轻易相信。” 然后两个人各有所思,皆陷入了沉默。 上次顾漠和顾宛颜因为楚澜衣的事情起了不小的争执,两人的关系看似是彻彻底底僵化了,但是这段时间以来,冷冰的气氛似乎又在他们之间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情愫和默契无声无息地溶解了。 半晌,顾宛颜开口:“上次在门口等你的那个姑娘......” 顾漠一听,有些不自然了起来,说真的,他在心中对顾宛颜有着微微的愧疚。对于青魁亲自找上门,顾漠很是愤然,可是对方确确只是一个弱女子,他能奈何? 顾漠握拳轻咳:“没事,没什么事。” 顾宛颜奇怪了瞧了瞧顾漠,没有再多问,而是莫名微微笑了笑。 顾漠对上她略带笑意的一双温柔眉眼,愣了愣便不好意思地避开了。 这段时间她的心中隐隐有一种感觉——顾宛颜总觉得,顾漠似乎是在陪着她。无论面对什么事,事有多棘手多麻烦,令她有多苦恼多为难,顾漠好像总是默默地陪着她面对。纵然他脸上依然还总是那副冷峻的神色,可这样的感觉也让顾宛颜感到安心。 ============= 夫人回府了。 据说夫人是回娘家去静养了些天,可是回来的时候她的脸色依然不是很好。 她这一回来倒没什么,重要的是夫人一回来便直白地摊牌了。 夫人她还没回房,便径直走到前厅的最前端往椅子上一坐,挥手冷言道:“把二夫人给我叫来。” 雪姨见夫人脸色不好,一丝不敢怠慢,忙下去找二夫人来,而方管家则去通知了老爷。 看这阵势,夫人像是铁了心要闹出大事来。 顾宛颜正欲退下,夫人却叫住了她:“宛颜,你留在这里。” 顾宛颜一愣,随即应了声好。她默默站在夫人旁边,为这尴尬焦灼的气氛捏了一把汗。 二夫人听说夫人找自己马上就过来了,她那张娴静的面庞上还是一脸温婉和蔼的笑意,让人不忍心去相信这个女人会有什么城府。 第四十二章 危境不迫凤有凰 “夫人。 ?”二夫人走到夫人跟前简单行了个礼,似乎还没有意识到眼下的局面有何不对劲。 夫人冷哼一声,把桌上的杯盏往一边一推,然后盛气凌人地直勾勾看她:“眉月岚,你说吧,你到底有什么企图?” 二夫人脸上的笑即刻凝在了脸上,变得僵硬。她愣了愣,尴尬地笑笑:“夫人这话是什么意思?” 夫人站了起来,眼神阴冷犀利:“这些日子我一看在老爷身体不太好,二看在府上出了事,才没有急着跟你算上次那笔帐。” 话音刚落,老爷便踩着急促的脚步赶了过来,面色凝重。 “这是怎么了?” 夫人看了看老爷,看了看二夫人,丝毫没有要退让的意思:“今日我回来,便是要把那件事当着所有顾府人的面理理清楚——要不然,我看大家都要忘记了我还是顾府的夫人!” 老爷阴森着低声呵斥:“胡闹!我看你是忘记了我还是顾府之主!” 夫人的眼底闪过一丝气愤,然后看着二夫人咄咄逼人地道:“你自己想方设法进顾府不说,还弄进一个孩子来,说吧,你想要什么?” 二夫人显然被吓得不轻,面有难色,张口无言。 老爷说:“这件事情我私下会跟你解释!你不要在这里闹!” 夫人一听,火气更大了,她眼睛一瞪,怒道:“私下?如果光明正大为什么要私下解释!你早就想把我休了是不是?好啊,先把这件事情给我说清楚,然后你就把我休掉好让眉月岚做大的!” 老爷已经气得抖了,无语间他身子无意识一后仰,不禁往后退了一步。二夫人见老爷似乎有不适,忙去搀扶住他:“怎么了?” 老爷抚了抚额角,皱着眉头面如灰色地摆了摆手。 二夫人无奈地看着夫人道:“夫人,我和老爷的感情已经有些年月了,并不是您说的我想方设法进入顾府;至于钧儿......我用性命担保他是老爷的亲生骨肉。 ?我来顾府,别无他心,为的,只是能让我的钧儿有爹、有家。夫人您且放心,我对顾府的财产,一分也不贪念。” 顾宛颜站在旁边不敢吱声,心里默默地想,二夫人人在顾府,当真心无杂念? 老爷跨了两步往凳子上重重一坐,重重地叹了一口气。 夫人显然不以为然,她嘲弄般傲然一笑:“说的倒是冠冕堂皇。” 二夫人郑重地说:“夫人,方才所言,字字真切。” 夫人微微眯眼,深深地看了二夫人好半天,然后狠狠地说:“走着瞧。” 说罢,她便一脸恨恨地离开了。 顾宛颜干眼看着一团糟的前厅,一时窘迫,不知该不该说话。 半晌她走到老爷跟前去,俯身担忧地问:“爹,你还好吗?要不要叫大夫?” 老爷苍白着脸摆了摆手:“不必了,宛颜你去忙吧。” 顾宛颜为难地直起身,四下看了看,她隐隐觉得,顾府昔日的那番和睦与温馨,今后是再也不会有了。 ==================== 楼兰国虽向来法律至上,但是由于整个大洲遗留下来的传统以及社会状况等等因素,潜在的更被官僚地主阶级奉为中心原则的其实是“人有三六九等之异”。 顾府上死了一个下人,而凶手却是当今尊王的后#宫之妃,站在官府的角度来看,顾环的犯罪行为其实也是无可厚非的,因为她有着比死去的下人高了不知道多少倍的身份地位——县令当然不敢惹怒尊王,在上呈的案件笔录中,想尽了办法把顾环的罪名给套成了过失行为,并且没有声张,可以说根本没多少人知道这事情。 顾漠从宫中出来,面无表情,心中却是翻滚。 这事情总算是结束了,纵然他的心中有着残留的负罪感,可是,顾漠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顾环受更多的苦。▲?.ww. ? 想到这里,他微微叹了口气——顾府现在已经隐患重重,危机四起,那件事情,终究是该告诉顾宛颜了。 回府的时候顾宛颜正愁眉苦脸地对着空气愣愣地呆。 顾漠一推门进去,她猛地反应过来,立刻站了起来:“怎么样了?” 顾漠反手关好了门:“五妹因为这件事情被默默地降了级,现在是婕妤,除此之外没有别的牵连了,而且也没有公布于众,这正是我一开始算好的结果。尊王把这件事情盖过去了,顾环在后#宫之中也只是一个没多少人知道的妃子。” 顾宛颜松了一口气:“那在爹娘那边,是不是也可以瞒过去了?” 顾漠思忖了半天,不太肯定地说:“也许。” 顾宛颜坐了下来,用手揉了揉头:“好歹这件事情算是了了。” 顾漠听了,皱了皱眉头:“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顾宛颜惊异地抬起头来望着他:“怎么了?” “宫里的消息,楚澜衣逃跑了。” 顾宛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听罢她蓦地睁大了眼睛:“什么?” 顾漠咳了咳:“先不说这个——你没有现,成勇有很长时间都不在府上了吗?” 顾宛颜怔了怔,斜着眼睛用力回忆了起来,半晌答道:“好像......是没怎么见着他。” “你一直想要知道真相的那件事情,我可以给你答案。” 一提起这件看似被她搁置在了一旁的事情,顾宛颜僵住,不解又心惊地看着顾漠,不语。 顾漠在她身旁坐下来,表情即刻变得严肃:“成勇的背后确实是有人,但那个人不是顾环。” “我知道。” “也不是柳凤仙。” “......我知道。” 说到这里,顾漠忽然怎么也开不了口了。 顾宛颜被夫人一手抚养长大,对夫人有着十二分的感激和衷心,她活着的一半目的甚至都是为了对夫人报恩。倘若此刻顾漠告诉她,夫人就是那一次加害她的幕后指使者,顾宛颜会怎么样? 这一刻,顾漠打心眼里不忍心,不忍心看着她伤心难过。 顾宛颜见顾漠忽然沉默了,便催促道:“你说啊。” 他忽然宁愿顾宛颜永远也不要知道真相,只要在他的保护下静静地生活便好——可是,瞒住实情,对她,公平吗? 顾漠向来不是个容易心软的人,可是面对顾宛颜,他的心却硬不起来。 =============== 顾宛颜知道夫人心里头乱,委实不放心,便亲自做了点心给夫人送去,顺便瞧一瞧夫人的气有没有消一些。 果然,夫人的心情不佳,卧在房中沉默自对。 见顾宛颜来了夫人才暂且把心中所想搁一搁,从床上坐了起来。 顾宛颜过去扶她,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道:“娘,宛颜给你做了点心,起来吃一点儿吧?” 夫人笑笑:“你这孩子......还是你会心疼人。” 顾宛颜腼腆地吐了吐舌头:“我当然心疼娘。” 夫人和顾宛颜独坐房内,她尝了尝顾宛颜带来的小点心,心情似乎一下子好了许多。 半晌,夫人叹了一口气,无奈道:“宛颜,我不知道你懂不懂娘。娘大半辈子的心血都付出给了他们顾家,如今,那二夫人就当我不存在似的凭空带来一个老爷的儿子,他们究竟把我往哪里放?我,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顾宛颜一时心酸:“娘,我懂。” 夫人握住顾宛颜的手:“宛颜,娘把顾府的当家一位给你坐当然是看中了你的机灵伶俐,你一定要坐稳这个位子,千万不要让娘失望。” 顾宛颜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这话中深层的含义她却浑然不知:“娘,宛颜会尽力的。” 夫人暗含深意地渐渐笑了,然后话锋一转:“好孩子——对了,漠儿他过两天又要去一趟外地。我和你爹早就决定了,让漠儿以后不再东奔西跑,就留在东城里管理主店的营销和朝廷的上贡。这一次他离开东城啊,确实是有一笔生意需要他亲自去了结,这次以后,你们夫妻二人便可以安安心心过日子。” 顾宛颜脸上一红,不知该作何回答,只低头笑着应了声好。然后转眼间,顾漠又要离开几天这件事情,无声无息间重重压上了她的心头——这些日子,她和顾漠天天相伴于彼此身边,有一些事情,他们也只和彼此商量。眼下顾漠又要离开,她的心中有些异样的滋味悄悄在萌生。 半晌,顾宛颜想起了些什么,对夫人说:“娘,有些话宛颜也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娘,你就别生爹的气了,也许他有自己的苦衷。爹对娘如何,整个顾府的人都看得真真切切的。” 夫人漫不经心地一笑,挥了挥手:“宛颜,有些事情你不懂。” 顾宛颜茫茫然撇了撇嘴——她不懂吗? =========================== 顾漠带着他的车队离开的前一天,顾宛颜似是随口般说了一句:“我送你到城门口吧。” 顾漠想也没想就漫不经心地答:“好啊。” 可惜,她没看出他心中是希望她能相送的,只一心盘算着顾漠什么时候回东城。 可惜,他也没看出她是想要伴他走一程的,只一心惦念着顾宛颜独自在这里会不会又出岔子。 第四十三章 犹蛾扑火无怨言 东城西大门,草木丛生,寥寥无人。?? ? 顾宛颜也骑着一匹马与顾漠并肩同行,到了城门口,顾漠用力扯了扯马缰停了下来,然后瞧了瞧半敞的城门扭头对顾宛颜淡淡道:“就到这里吧,这里已经没什么人了,再往前走更不安全。” 顾宛颜没有反驳,静静点了点头。 然后顾漠半扭头对身后的人道:“大铭,一会儿你送二太太回府,然后再来追我们。” 廖大明忙应好。 顾宛颜边拂了拂额前的碎边苦笑:“其实不用了,我自己能行。” 顾漠却不这么认为,他略略担忧地皱了眉头,减小了声音道:“现在楚澜衣不知道会不会又打什么新算盘,你就是待在府里都有三分危险,你自己能行?” 话中的深切关怀和浓浓忧虑显而易见,顾宛颜闻罢有些意外地愣了愣,然后她的嘴角渐渐浮现出一丝温暖的笑意。 面对她明朗的笑颜,顾漠心间忽然产生了一种想要用指尖轻触她脸庞的冲动,一双眼眸毫不避讳地直直将她看进眼里。 然而,还是顾宛颜开口打破了这一刻暧昧的沉默:“不用担心我,你们快上路吧。” 顾漠没有多言,而是跃下了马,然后微仰头对顾宛颜说:“下来。” 顾宛颜感到奇怪,但还是听了顾漠的话跳下了马去。 顾漠拿出了一样东西,紧紧握在手中,然后向顾宛颜靠近了两步,严肃道:“这次之所以去洛水是因为洛水店的店长私卷了一笔财产和一些珠宝逃走了,一方面我要去处理这件事情,另一方面要物色新的店长人选,这些事情一直是我在管,事关重大,所以......我不得不抽身一阵子。” 顾宛颜听完道:“我知道的,真的没关系,你好好处理那头的事情。” 顾漠点了点头,然后拿出小巧的锦袋递给顾宛颜。 顾宛颜迟疑地接过,问:“这是什么?” 顾漠淡淡道:“是尊王给我的一样信物,若我不在的时候有人找你麻烦,拿着这东西去宫里找尊王。.ww. ?” 顾宛颜即刻抬头,双眼蓦地睁大,连忙将锦袋塞回给顾漠:“不行不行,这东西你自己收好了,我不能拿着。” 顾漠无奈地撇了撇嘴,眼神往别处扫了扫然后冷冷道:“谁说要送给你了,你先拿着,我回来再还给我。” 顾宛颜僵了一下,然后竟忍不住笑出了声。 “笑什么笑。” 顾宛颜憋着笑摇了摇头,话锋一转:“快走吧。” 顾漠看了看她,轻轻点头。 然而,就在顾漠准备纵身跨上马的时候,他正东南方向一片茂密树林中忽的窜出了一个人影,那人手中还握着一把明晃晃的长刀! 那人影以一种一般人绝对达不到的度如梭一般的朝着顾漠移影而来! 这度太快了,顾漠和顾宛颜才刚刚看见几乎是飞驰而来的那人,一时间还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那摆明了是冲着顾漠而来的人便已经近乎身处于他们眼皮子底下了! 登时,顾宛颜的视线里似乎只剩下了那把令人恐惧的长刀,双眼被那锋利长刀折射出的银光刺得生疼,然后她大脑猛然间一片空白——就在下一刻,她连思考都没思考,整个人便下意识地横过身子往前一跨挡在了顾漠的身前! “——啊!” 袭击者手里的长刀直直刺入了顾宛颜的胸口,那剧烈的疼痛让她没忍住惨叫了一声。 “顾宛颜!”从她挡在他身前到长刀刺中她的一眨眼功夫,顾漠根本就来不及做出反应推开顾宛颜。 只见顾漠的脸瞬间白了下来,眼神中满是慌张失措。 持剑者自己也意识到了伤错了人,立刻又把刀重重拔了出来,连连退了好几步,停步在了离他们十米开外的地方。 “二太太!” “有刺客!” “保护二少爷!”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场面震慑住了,纷纷拔出了手里的剑围在了顾漠和顾宛颜的周围。 这一切生地太迅了。顾漠眼睁睁地看着顾宛颜为自己挡了这么狠的致命一刀却无能为力,所有的情绪瞬间被激起。 他一手把软瘫在他怀中还冒着冷汗的顾宛颜死死搂住,然后阴森着脸看向那个袭击者,眼神似是要杀人——原来是楚澜衣! 顾漠拳头紧握,牙关紧咬,恨不得即刻上去将他撕个粉碎。 楚澜衣一脸抱歉,抱着臂冷眼旁观:“实在抱歉,我本来是想要杀你的。” “——楚澜衣!”顾漠狠狠道,“要是她出了什么事情,你别想活着离开东城!” 楚澜衣抚了抚眼角,无所谓地说:“要是她不出事,你二公子不是一样要把我送进大牢置我于死地吗?你我素昧平生,你那天犯得着那暗算我?不过,暗算我顾宛颜肯定也有份,我也算报了小仇。” 顾漠这才想到,楚澜衣必定是为顾漠联合朝廷设计缉拿自己一事来找顾漠报仇的。可是......怎么受到伤害的成了顾宛颜?! 顾漠心疼并焦灼地低头看了看已经疼昏厥了过去的顾宛颜,再看了看她胸口汩汩流血的伤口——这伤口不浅! 他真恨不得这一刀是自己挨的,顿时眉头重重蹙了起来。 顾漠憎恨并厌恶地狠狠瞪了楚澜衣一眼:“今天我没有时间跟你多说,楚澜衣你给我记着,你伤她的,我一定会从你身上讨回来!” 楚澜衣听了,表情也冷了下来,变得阴沉:“你们先害我在先,我反击还有错?” 顾漠盯着楚澜衣,正色道:“楚澜衣,你别忘了,你是一个朝廷重犯,通缉犯。每一个楼兰国子民都有义务协助朝廷将你缉拿归案!” 说罢,顾漠不再和楚澜衣多废话,而是让廖大铭过来协助他把顾宛颜扶上马去,然后自己也上了马,将顾宛颜整个人护在怀中——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把顾宛颜送到云济堂去,一刻也耽误不得! 楚澜衣深深看了看脸色苍白昏迷不醒的顾宛颜,似乎没有了再继续进攻的打算。他冷哼一声后,踩着轻功消失在了树林之中。 ==================== 顾漠独自策马加鞭一路来到了云济堂,然后横抱着顾宛颜纵身跃下了马,火急火燎地就往里冲。 “胥东!”顾漠边往里走边喊胥东的名字,引得云济堂内的人纷纷侧目相视,他的额间已经渗出了一层又一层汗珠。 可是迎出来的却不是胥东,而是祝淇祝医师。 祝淇朝着顾漠走过来,疑惑地问:“二公子这么急冲冲的,怎么了?” 话才说完祝淇便看见了他怀中胸口血流不止的顾宛颜,脸色也是一变,惊恐道:“二太太这是怎么了?!” 顾漠将顾宛颜抱紧了些:“话先不多说,先救人吧。” 祝淇很赞同地点了点头,指了一个方向,凝重道:“请到这边来。” 顾宛颜被搁在了一张榻上,不一会儿其他一些医师拿着一些药和止血布什么的都过来了。看了顾宛颜的情况,每个人都忍不住重重皱起了眉头。 本来站在床沿的顾漠自觉挪步到了一边——给医师腾出位置来以免妨碍他们诊治。 他打量了半天,问:“胥东堂主人呢?” 祝淇回头看他:“堂主近日有事出去了,不在东城。” 说完又将视线拉回到顾宛颜身上。 顾漠的两个拳头死死捏着,生平第一次有一种强烈的恐惧感在心中盘旋不散。 他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在顾宛颜受重伤昏迷的这一刻——他害怕失去她。顾漠不安地靠着墙静默而立,不禁在心底心疼又愤怒地埋怨起了她。顾宛颜,你不是说你无比渴望好好活着吗?你不是说你不想死吗?你不是......不爱我吗? ============== 顾府书房内,老爷一脸凝重,凝重之中是消散不去的生气。 顾冉垂着脑袋为难地蜷着手站在老爷跟前,欲言又止的模样。 老爷的呼吸越来越重,越来越急促,然后他终于压抑不住心头的愤怒,狠狠把手中的几摞账簿毫不留情地甩到了顾冉的脸上。 “你说!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这一个月里有一千两银子的账目都对不上!你今天倒是给我解释清楚!” 顾冉抬起头来,苦着一张脸:“爹......” 老爷越说越生气,挥舞着手里的另一本账簿大声呵斥:“本来以为家族的事业可以放心大胆地交给你们去打理了,没想到,偶然一查帐,竟然......顾冉!你是老大!你不起一个表率作用就算了,你还把事情弄得一团糟,你说!这都是怎么回事!” 顾冉觉得郁闷且委屈,他哭着嗓子道:“爹......我真的不知道.....你给我一点时间,我......我一定会弄清楚!” 老爷把手里的账簿重重摔在桌上,冷哼一声。 这时,书房的门被一把推开了,只见方管家面色焦虑地快步走了进来:“老爷......大事不好了!” 老爷自己稳了稳情绪,不悦地问:“又怎么了?” 方管家看了看顾冉,又看了看老爷,啧了一声,忙禀报:“二太太被刺客给重伤了,二公子的洛水也没去成!” 老爷听了脸色一变,站了起来:“什么?” 第四十四章 且说命牵一线间 子时未及,皓月当空。.ww. ?胥东依旧着那一袭飘逸的白袍,立于一露天阁楼,吹着海风凭栏遐思,披着的长迎风微动。 他的手中捏着一封一个时辰前才收到的加急飞鸽传书,上面是祝淇交代的顾宛颜的伤情以及事经过。 胥东的眼神无焦点地飘向远方,彼时心中涌生起了无限的愧疚和担忧——当初提出协助萧大人缉拿楚澜衣是他给顾漠的建议,也是他说服顾漠去这么做的。可是,真没想到现在因为这件事情,反而害的顾宛颜被楚澜衣重伤。 祝淇在书信上说,顾宛颜被刺中了心脏部位,伤口约莫长有半尺,目前还在昏迷中。 想到这里,胥东不禁皱了眉头,用力捏紧了手里的纸张。 “胥东先生?”有人踏着轻声稳步来了,并在胥东身后唤了他一声。 胥东回过头去,温文尔雅地礼貌一笑:“崔衡先生。” 现在胥东身处于一个沿海城镇,名曰汾城。汾城在战乱之前是一个独立一方的小国,汾国。楼兰统一大洲之后便将这个地方命名为汾城,同时楼兰朝廷调派了官员去担任城主。而旧时的汾国国王崔东田被贬为平民,他们整个旧时皇室家族奋斗了这么多年,现在最多算是地主阶级的贵族。而这崔衡,正是崔东田的堂弟。 崔衡爽朗地哈哈笑了笑:“以后唤我崔衡就是。” 胥东也笑了笑:“衡兄以后唤我胥东便是。” 崔衡说:“胥东兄,这么晚还没有歇息,独自于此赏景,倒是颇有情致。” 胥东苦涩地扯了扯嘴角:“不瞒你说,现在东城那边出了一点急事,我明早怕是要提前回去。”崔衡听了为难地说:“这......可是......” “我知道,可是这次的最终计划还没定下来。”胥东抱歉地说,“我会找一个时间尽快过来与衡兄还有东田兄再次商议。” 崔衡豁达一笑:“也好——只不过,我怕我哥他会有点着急。” 胥东抿了抿嘴唇,沉稳地说:“欲则不达,我们要按计划一步一步走,不能操之过急。.ww. ▼” 崔衡看起来很赞同地点了点头:“说的有道理,那胥东兄明早早些上路吧,别耽误了事情。” ================= 顾宛颜昏迷不醒的第二天,血好歹是止住了,但是祝淇说因为伤的部位太危险,他不能判断顾宛颜是否已经脱离了生命危险。 而顾漠这几天一直待在云济堂,几乎一步也不曾离开地陪着她照顾着她。这一天,他应不住家中老爷再三的传叫,悬着一颗心地回了一趟顾府。 回到顾府时时间家中老爷夫人都在前厅等候着顾漠的到来,两位长辈脸上都是焦灼的神情。 夫人一看到顾漠,便从椅子上站起来迎过去:“宛颜呢?宛颜怎么样了?” 顾漠冷漠地看着自己的娘亲,然后轻轻推开夫人伸过来的一双手,用只有夫人才能听见的声音冷冰冰道:“都是托您的福,她还在昏迷。” 此话一出,夫人当即愣在原地。 顾宛颜和楚澜衣的牵扯全部起于成勇,而起于成勇便是起于成勇幕后之人。此刻知道全部实情的顾漠,再也没有办法装出一副好脸色来面对夫人。 顾漠擦过夫人的肩径直走到老爷跟前,低了低头拱手作揖:“爹。” 老爷一眼看见顾漠,便明显注意到了他一向冷峻的面庞憔悴了不少,细密地布满了胡渣。他一时心疼,想要说出的话也在这一刻咽回了肚里,只问:“宛颜现在如何了?” 顾漠想了想,说:“被人刺中了胸口,现在还没醒过来。” 老爷的神情一下子严肃了起来:“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顾漠沉默了,彼时愣在那里半天的夫人心中却猛然颤了几颤——她现在知道顾漠已然了解了所有的事情,那么......他会不会说出来!? 夫人正僵硬着身子秉着呼吸惊慌着,顾漠却淡淡开口:“路遇野匪——都怪儿子无能,没有保护好宛颜,请爹原谅。.ww. ?” 老爷叹了口气:“哎,这是你的妻子,求我原谅做什么,现在最重要的盼着她快些好起来吧——我要去云济堂看看她。” 顾漠却说:“爹,云济堂现在为了宛颜忙成一团,爹就在府上静候消息吧——相信她会好的。” 老爷思索了一瞬,随即妥协般地点点头:“那好吧。” 夫人自顾抹了抹额角的冷汗,同时在心中重重长舒了一口气。 顾漠没有吭声,老爷面带忧色地说:“漠儿啊......我知道宛颜的事情很重要,但是洛水那边的事情就这样搁着,很是不妥啊。” 顾漠听了不禁微微张了张口,他都差点把这茬给忘记了。 顾漠想了半天,淡淡说:“让大铭代我去。” 老爷就知道顾漠会这么说,立即反驳道:“可是这件事情的性质这么严重,据说那边的店员全部都没了信心,珠宝和财产的亏空也是很大一笔,如果弄不好洛水的店很可能要关门大吉。你确定大铭可以独当一面?虽说他以后迟早是要接手你手上的事情,接替你的位置,但是我现在还不认为他可以处理好这件事情。” 老爷说的确实在理。顾漠听了,不禁面露难色,踌躇了半天无法做出断决。 夫人走到老爷顾漠跟前,佯装心疼顾宛颜一般地劝道:“宛颜现在这样的情况,你还让顾漠去?” 可是顾漠并不领情,连看都没有看夫人一眼,夫人霎时陷入了尴尬之中。 他在权衡。 顾漠的心中有一杆秤,一边是顾宛颜,一边是他从十几岁起就付出全部心血累起来的事业。 说不上孰轻孰重,况且此刻顾漠站在感情的立场上是无条件地偏向顾宛颜。顾宛颜不好起来,他必然不愿意离开。 可是...... 顾漠抬眼看了看老爷。因为这些小辈,老爷的身子越来越差。虽然他大致已经将顾氏珠宝全权交与几个儿子打理,可是老人家心里的担子没有减轻却越来越重。 顾漠踯躅不知何从,陷入了两难。 ==================== 胥东回到了东城,心里已经不知道从何时起咚咚打起了鼓。 待他人到了云济堂,更是一刻也不敢耽搁就往顾宛颜所在的房间奔。 推门进去的时候,只见祝淇和另外两个医师正站在顾宛颜床前。 祝淇听见声响,一回头就看见了胥东,忙走过去:“堂主!” 另两个人也纷纷回头:“堂主!” 胥东的表情不是很好,他微微点了点头,然后轻声轻步走到顾宛颜身边,俯看她。 只见床上的顾宛颜一张脸惨白的没有一丝血色,平时红润的嘴唇也褪去了该有的颜色。但值得庆幸的是她的胸口还有着轻微的起伏,紧闭着的眼睛上长长的睫毛似乎也有微微的颤动。 胥东坐了下来,伸手捞过顾宛颜的手腕,一变把脉一边问祝淇:“血止住了?” 祝淇答道:“是。” 胥东点了点头没有多语,而是静静地感受着顾宛颜的脉搏,诊了半晌才把她的皓腕轻轻搁下。 他的脸色有些阴郁。 这楚澜衣......下手太狠了。 “看来对方刺中她以后立即又把刀给拔了出来,所以她的情况才会这么糟糕——一般人的话应该早就断气了,她竟然还坚持到了现在。”胥东严肃地说。 祝淇听了,忍不住小心翼翼地开口:“堂主,不知道你有没有现.....宛颜姑娘的体质有些奇怪。” 胥东没有吭声。这个问题他怎么会不知道,早在顾宛颜十五岁的时候他第一次为她搭脉,就现了。 “宛颜姑娘的体内似乎有一股很强大的真气在游走——不,说是真气又不像真气。她似乎并非习武之人。感觉就是这股气息在保护着她。” 胥东抬起头来冷静地看着祝淇:“每个人体质各异罢了——可是这股气息越来越弱了,她撑不了多久了。” 祝淇张了张口,又闭上。 这个屋子里几天来都充满了一种紧张的气息,令人焦虑。 胥东盯着奄奄一息的顾宛颜,对着屋子里的其他三个人说:“再等九个时辰,要是九个时辰以后她的情况还是这般没有好转,就用回血凝丹。” 祝淇和其他两个人互看一眼,忙厉声道:“堂主!不行啊!回血凝丹那是......” 胥东镇定地摆了摆手:“什么都别说了,就这样。” 祝淇握紧了拳头站在那里,闷不吭声。他了解胥东,但凡胥东决定了的事情,谁能阻拦他?从前是,现在更是。 祝淇向来知道,在胥东心里,这个叫顾宛颜的姑娘有着很重的分量——可是他没料到,这分量竟然重到这个程度。 可是祝淇还是忍不住说:“可是堂主,回血凝丹的使用方法你应该知道......” 胥东怔了怔,半扭过头去,说:“都这个时候了,有什么是比生命更重要的?” 祝淇身为一个医者,当然同意胥东的话,可是......这其中的顾忌,真的不只是一点点。 胥东没等祝淇说话,环视四周一遍又问:“顾漠人呢?” 祝淇想了想,回答道:“顾公子前两天日夜守在这里,可昨天好像是顾府有什么重要的事需要他去办,顾公子去洛水了。” 胥东听了,眉头不满地紧紧蹙了起来。他的面上明显滑过一丝不悦和质疑,可是他并没有说话。 他转眼看了看静默平躺着的顾宛颜,在心里笃定地许诺——放心吧,我不会让你有事的。 第四十五章 傲骨痴狂人迷惘 胥东微微垂,推开门出去,只见祝淇在不远处焦虑地来回转着圈。 ? “堂主!”祝淇看见胥东出来了,马上走到他身前,一脸关切地问,“......怎么样了?” 胥东点了点头,看起来面无波澜:“回血凝丹会起作用的。她应该可以脱离生命危险。” 祝淇听了后,看起来明显松了一口气:“那就好......” 就在胥东点头间,祝淇刚松下去的情绪又紧张了起来,他一颗悬着的心再一次吊到了嗓子眼,无比担忧地问:“堂主......回血凝丹这事情该怎么跟老堂主交代?” 胥东双眼散漫地看向远方,扬了扬头漫不经心地说:“没事。” ==================== 果不其然,过了约莫三个时辰,顾宛颜终于是渐渐苏醒了过来。 胥东一直坐在她床头静静地看书,他听见窸窣的动静后一扭头便瞧见她缓缓睁开了眼睛。然后胥东毫不意外地温柔笑了笑道:“终于醒了,睡够了没有?” 顾宛颜只觉脑袋一阵眩晕,整个人的身躯就像是去另一番天地走了一遭一样那么疲惫而沉重。她缓缓从被子里伸出一只手来轻轻揉了揉眉心,有气无力地说:“我没死啊......” 胥东听了哈哈大笑:“你啊,没那么容易死。” 顾宛颜仍旧平躺着,将眼睛使劲闭了闭,弱声道:“头好痛。” 胥东无奈地说:“头疼是正常的,休息几天就好了——要知道,你的确差一点就没命了。” 顾宛颜无力地点了点头,然后沉默了半天开口问胥东:“顾漠呢?他有没有事?” 胥东的表情一变,淡淡说:“他没事。” 顾宛颜察觉到了胥东眼底隐匿的一丝丝不悦,很快就反应过来了,轻声问:“怎么了?” 胥东轻轻叹气,道:“你哪里来的那么大的勇气,竟去帮他挡刀?” 顾宛颜将头侧向另一边,故意不去看胥东,缄口不语。???.ww. ★ 胥东不再追问,只道:“罢了罢了,顾漠他一点事没有,人现在不在东城。” 顾宛颜将头默默扭了回来,顿了顿有点失落地说:“他去洛水了?” 胥东点头。 顾宛颜不再说话,静静地望着床顶像是若有所思。 胥东两只手啪地一下合上了手里的书,然后站了起来,对她说:“你现在还不可以下床走动,这几天怕是要待在云济堂了。” 顾宛颜笑笑:“那又给你添麻烦了。” 胥东没好气地看了她一眼:“这说的是哪门子的官话。” =============== 隔日,云济堂来了一位不之客。 当然,是胥东把其当作不之客。 素秋一大早就在云济堂门口来回转悠了,说是想看一看顾宛颜。她的伫立引得来往的病患都纷纷侧目。 胥东是知道素秋曾经对顾宛颜做的恩将仇报之事的,他打心眼里对这个丫头有防备之心,便称不让其探视顾宛颜。然而,素秋在云济堂门口坚持不懈地站了有一个多时辰,胥东,无奈,一挥袖决定出去亲自探个究竟。 已经接近中午了,只见素秋在太阳底下站着,没有一点要离开的意思。 胥东朝着她走过去,目光凌厉地望着这个十几岁的少女。 素秋看见胥东,低下头怯怯地说:“胥东堂主。” 胥东一挑眉,语气还算是客气:“你来有什么事吗?” 素秋边悄悄地绞着衣角边小心翼翼地问:“我......我想来看一看二太太。” 胥东笑了笑:“哦,刚刚不是让人跟你说了吗?她今天不便接受探视。” 素秋咬了咬嘴唇,支支吾吾:“......可是,可是我知道二太太她醒了......” 胥东无语地望了望别处,半晌冷冷道:“你跟我过来。 ●” 素秋喜出望外,频频点头。 行至顾宛颜休息的房间,胥东在门外说了一声:“宛颜,我进来了。” 里头隐隐传来一声顾宛颜说的“好”,胥东回头看了看跟在他身后的素秋,然后便推开了门一步踏了进去。 素秋有些胆怯地跟着胥东的脚步。 顾宛颜靠坐在床上,脸色苍白,被子盖得严严实实,手里正捧着一本书在看。 她放下书来一偏头,先看见胥东,再而看见了胥东身后的素秋,奇怪地问:“素秋?你怎么来了?” 素秋一脸复杂的神色没有说话,而是胥东冷冷道:“你看见你家二太太了,可以走了?” 素秋见胥东这就下了逐客令,尴尬又惊讶地张了张口,欲言又止。 顾宛颜浅浅皱眉,不满意地喊胥东的名字:“胥东。” 胥东严肃地看着她,有些忿然地说:“你又心软了是不是?你心软的毛病早晚要害死你自己。” 顾宛颜无奈地撇了撇嘴,还是没什么精神,声音不大:“她还是个孩子。” 胥东一时气结,定定地怒瞪顾宛颜半天没说话,然后拂袖而去。离开之前他半侧头背对顾宛颜说:“有什么情况就叫我,我在外面。” 顾宛颜听了,不禁温柔地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儿:“好。” 门被胥东关上后,素秋这才敢慢慢地走到顾宛颜身边去,小声地说:“二太太......你怎么样了?” 顾宛颜微笑着摇了摇头:“已经没事了。” 素秋谨慎地回头看了看,然后小声说:“二太太,我都照你说的去做了,我已经取得了大太太的信任。” 顾宛颜想了想,说:“那很好——这件事你切不可告诉别人,多一个人知道你就多一分危险。” 素秋认真地点了点头:“我知道的。” 顾宛颜话锋一转,问:“冬雪......葬了吗?” 素秋的目光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已经葬了,葬在家乡。” 顾宛颜叹气:“节哀顺变。” 素秋无声点头,然后坚定愤恨地说:“一定要将犯罪凶手绳之以法......大太太她会得到应有的惩罚的,对吗?” 顾宛颜听了,不自然地挪开了目光,有些心虚地不去看素秋的眼睛,只静静回答:“一定会的。” 那次冬雪出事以后,素秋哭着去找顾宛颜说柳凤仙是杀人凶手。就在顾宛颜还一头雾水的时候,素秋便毫不隐瞒地把一切都告诉了顾宛颜。 这要追溯到那次柳凤仙流产,诬陷顾宛颜的时候。 素秋家境贫寒,而冬雪是素秋家中从小就收养的养女。这两个丫头,一起长大,一起进顾府,姐妹情深,越了血缘关系的亲密和依赖。柳凤仙为了让素秋和冬雪帮她作伪证陷害顾宛颜,便想着办法绑架了素秋家中的亲弟弟。 素秋和冬雪都疼爱弟弟,一时被逼急——穷人家面对这种事情,根本无可奈何,只能任人鱼肉。无奈之下,素秋和冬雪为了保她们弟弟的周全,便被迫出卖了良心,帮着柳凤仙作伪证。 后来顾宛颜平安无事地出狱,素秋自然不能继续跟着她,可她也不能失去在顾府的这份工作,否则她们一家人迟早要活活饿死——于是素秋只好跟着柳凤仙做事。 顾宛颜当时听完以后那件事情的真相,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震惊,还有对素秋的同情。 可偏偏顾宛颜却脑袋一转,心底生出一计来,昧了一次良心,没有告诉素秋凶手不是柳凤仙,而是转而道:“我知道凶手是大太太,可是我们没有证据。” 于此——顾宛颜和素秋便一起私下密定了一个计划,为的就是要制住不知道打着什么算盘的柳凤仙。 从思绪中抽身出来,顾宛颜忽然想起了些什么,扭头问素秋:“二公子......他回来了没有?” 素秋努着嘴想了想,说:“好像没回来吧。‘ 顾宛颜惆怅地哦了一声。 她本以为她醒过来后,看到的第一个人会是顾漠。可是顾漠不仅不在她的身边,人还不知道哪里去了几天都没出现。 哦,对了,去洛水了。 洛水的事情固然重要,可顾宛颜还是有些自私地忍不住想,为什么他就不能为了自己,放下那些事情? 她本以为,顾漠可以的。 素秋又补充道:“二太太您不知道,这几天府上又有些很不愉快的事情。” “什么事情?” 素秋说:“具体我不太清楚,可是我知道是主店的账目出了很大的问题。老爷很生气,彻查后知道了问题出在大公子这一层,现在又在彻查大公子。” 顾宛颜听了,眼珠一转。账目的问题?顾冉性格懦弱,为人老实,谅他是断不敢在家族事业上偷捞油水的。那——如果说问题出在顾冉这里,倒不如说问题也许出在柳凤仙那里。 她故作淡定地说:“好的,我知道了。这几天如果府上还有什么事情,你每天都要来告诉我。” 素秋说:“好......可是胥东堂主他,他......” 顾宛颜笑笑:“没事的,我会跟他解释清楚。” 素秋一听顾宛颜要把这事情告诉胥东,急了:“啊.....” 顾宛颜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安慰道:“你放一万个心,胥东是自己人。” 素秋转念一想,确实二太太和胥东堂主一向是相交甚好,情同手足。然后,她想也没想,不知怎的脱口而出:“二太太......那与二公子相比,谁比较更是自己人一些?” 顾宛颜听了这个问题,竟然一时愣,不知该作何回答。 素秋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慌张了起来,忙解释:“我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嘴笨,素秋该死!” 按往常,顾宛颜一定会对她轻轻一笑,说,没事。 可是这一次,顾宛颜陷入了沉思。 顾漠,曾经你一步一步靠近我,我觉得我有时还能将你看透。 可是如今,换成我自己一步一步地靠近你,为什么我却看不明白你了? 第四十六章 此事难全情难尽 素秋走后,胥东慢慢悠悠地进来,面无表情地看着顾宛颜,眼中带着三分质问的意思。?★ ? 顾宛颜反而是对他莞尔一笑。 半晌,胥东幽幽说:“你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顾宛颜言简意赅地回答:“原谅一个曾经背叛过你的人,这份大度可以换来其比从前更甚的忠诚。” 胥东一挑眉,不以为意:“哦?是吗?你忘记你上次受的牢狱之灾了吗?” 顾宛颜叹气:“她有苦衷的。” 胥东坐下来:“不管有什么苦衷,背叛过就是背叛过。你当时差一点就要背一个大黑锅——你确定她这一次真的可以忠诚对你了?” 顾宛颜有些茫然地摇了摇头:“我不确定——可是,也许是从前的我没想过有一天老爷夫人会让我当家,让我掌权,于此我至今在顾府连一个心腹也没有。这顾府看似和平,其实,内里波澜重重。单单凭我自己一个人,怎么斗?” 胥东沉思后说:“从前我知道,你想要竭力做好顾府的当家人,全都是因为顾夫人。那现在呢——?” 顾宛颜一头雾水地看着胥东:“什么意思?” 胥东深邃的眼眸里有她看不透的东西,他说:“现在有没有一点点是为了顾漠,才越来越想坐稳这个位置?为了让顾漠在顾府有更高的地位?” 顾宛颜刻意不去回答,只淡淡道:“说为了他,倒不如说是为了我自己。你不是不知道顾府里有不止一个人对我有威胁,为了保全我自己,我必须......” 胥东打断她:“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在这个位置上,而是像原来一样做顾府六小姐,那一切都会归于风平浪静?” 顾宛颜微笑着摇摇头:“那我不就负了夫人。” 胥东无言,自他认识她起,在她心中,夫人的旨意似乎永远是第一。 顾宛颜每次只认真地道,如果没有夫人,就没有她。 ===================== 顾漠此去洛水,竟然迟迟没有音信,这不免让顾府的人渐渐担忧了起来。● ★ ——然而,这日晚上廖大铭独自快马赶回了东城,同时并带来了一个不甚好的消息。 洛水分店携赃款潜逃的前店主跟当地官府有些瓜葛,有洛水衙门罩着。衙门仗着有权力执意不收顾漠上诉的这件案子,所以顾漠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跟当地的衙门起了一些冲突。 现在这件事情陷入了瓶颈,落水衙门逼迫顾氏珠宝关门。 顾漠让廖大铭将实情告诉老爷,同时让他捎个口信——静待。 老爷自然明晓顾漠何意。顾漠说静待,那就是先静观其变,他一定在想办法,洛水的店不能关门大吉。 隔日,素秋趁着空子来了云济堂,将此事告诉了顾宛颜。 顾宛颜一听说顾漠有了麻烦,整个心都悬了起来。 素秋安慰她不要太过于担心,一向都没有什么事情能够难倒他二公子,二公子说静待,此事便终将解决。 素秋不能停留过久,交代完自己了解的所有情况便离开了。 由于情绪的起伏,顾宛颜还未痊愈的刀伤竟然出乎意料地恶化了。她开始高烧,毫无精神,一闭眼就是噩梦,胥东陪着她。 过了一晚上烧好歹是退了,素秋隔日再来探时,又带来顾府的一些消息——东城店账目的亏空又被查出一笔,老爷很生气,现在府里气氛很僵。顾宛颜靠坐在床上,心如止水,只不过有一丝悲凉。她确实早就预测过顾府不会再有往昔的安详和美了,顾府,也许有一天会分离崩析。她还在一心等待顾漠回来,胥东陪着她。 又过了一天胥东不允许素秋再来告诉顾宛颜任何负面消息,因为顾宛颜好不容易渐好的身子就是因为思想上的压力而恢复得缓慢。顾宛颜对此只苦涩一笑,胥东陪着她。 这几个月以来,甚至说是大半年以来,顾府似乎从来没有平稳过。总是晦事连连,老爷却还在为了这个家硬撑着。 又过了三日,顾漠回来了。 期间这些天没有人知道顾漠那头生过什么,没有人知道顾漠经历了什么。反正顾漠带回来的是好结果——洛水衙门从上到下全全被撤职,新任的店主已经物色好了人选,洛水分店整顿十日后重新营业,前店主也正在追查中。??? ? 顾漠单凭自己的力量,是怎么在短时间内做到这一切的,实在是费解。 他回来的时候,满身倦容,似乎很多天没有休息的模样。 简单跟老爷汇报完详情,老爷对这件事一直吊着的一颗心总算是安稳了下来。随后顾漠草草讲了几句便离开了——虽然他已经听说了顾宛颜脱离了危险,人在云济堂养伤,可是,他一刻也再也等不得了,他想要马上亲眼见到顾宛颜平安无事。 在洛水的日子,他焦心于分店的棘手问题的同时,顾宛颜的安危与否日日侵蚀着他的神经。从前离开东城,去到再远的地方顾漠也毫无牵挂。可是如今,他每离开一次东城,心里都像空了一块一样。 顾漠背着手刚踏出老爷的书房,有一个人映入了他的眼帘,叫顾漠当即就蹙起了眉头。 只见青魁端着一个托盘经过书房,并在看到顾漠的那一刹那停住了脚步,甜美一笑:“二公子,你回来了。” 顾漠满头雾水,带着防备冷冷问:“你怎么进来的?” 再而看见青魁手上的托盘,托盘中还有一个精致的瓷碗和银勺,接着问:“你在顾府做什么?” 青魁明显被顾漠这架势给吓着了,她脸一红咬了咬嘴唇怯懦地回答:“是大太太,大太太要我留在她身边服侍她的。” 柳凤仙?! 顾漠背在身后的手下意识地捏成了拳头。 柳凤仙这是不是在挑衅?因为她清楚顾漠知道柳凤仙的真实身份,那么她明目张胆地将青魁带入顾府是不是在向顾漠昭告,她也知道顾漠和青魁的事情。柳凤仙莫不是在以此做威胁,威胁顾漠不要将她的身份抖出去? 真是欺人太甚! 柳凤仙这等心怀城府之人,必定会利用青魁这一档子事来生出更多麻烦。 顾漠直勾勾地看着青魁:“该补偿的我已经补偿给你了,你为什么硬要抓着我不放?”青魁委屈地噙了泪水:“二公子......我不是要抓着你不放。我知道,你对我无情,便不会再多要什么。大太太带我进顾府,完全是机缘巧合——” 顾漠冷哼一声:“你倒是回去问问柳凤仙这是不是机缘巧合。” 说罢他不再搭理青魁,拂袖而去。 ===================顾漠行至云济堂时,已有一名胥东的助手在门口恭迎多时。 小伙子一看见顾漠便礼貌地说:“顾公子,请跟我来。” 顾漠知道是胥东安排的,便点点头。 到了胥东的书房,那小伙子将门推开:“顾公子,里面请。” 顾漠知道顾宛颜肯定是不在这个房间了,疑惑了片刻,但还是进去了。 胥东从里面走了出来,对顾漠意味不明地笑了笑:“你总算是回来了。” 顾漠自认为自己和胥东算不上熟络,说:“看胥东堂主这意思是有话要说?” 胥东不反驳:“聪明。” 顾漠微微蹙眉:“她怎么样了?” 胥东微笑:“说实话,她中的那一刀实在厉害。我不确定能不能按着正常的步骤将她就过来,于是亲自用回血凝丹救了她。” “回血凝丹?” 胥东点了点头:“没错。回血凝丹,是我们家族的先辈用失传了的方法结合古巫术凝练出来的可以回命的丹药,至今只剩这一颗。我父亲将此传给我时,明确说过生死各有天命,不可以动用非自然手段——也就是不可以动用这颗非自然手段凝炼而来的丹药救人。” 顾漠听了不禁一愣,他没想到胥东竟然违背了家父的旨意去救顾宛颜的命。他一时半会儿不知道该说什么,想了想后只生硬地说:“谢谢。” 胥东轻笑:“你不必谢我,我救她,是出于我和她的情分,与你自然无关。” 这话任谁听了,都会不舒服,顾漠也是。 可是胥东毕竟救了自己妻子,他什么也没说。 胥东说:“你对她到底是什么意思?起初我以为你是真心真意对宛颜的。可是在她因为你而生死攸关的时候,你竟然可以做到搁下她去做别的事情?” 此话一出,顾漠的脑海里闪出一些片段。他察觉到了胥东不明的敌意,冷冷道:“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胥东堂主就不必操心了。” 胥东不屑地扯了扯嘴角:“顾漠,我一直希望我可以没有看错你。” 顾漠看了看胥东,不言。 面对顾漠这样冷冷淡淡的态度,胥东的心中诚然是不悦的。他想了想,引出了另一个话题:“顾公子,你知道回血凝丹是怎么用的吗?” 顾漠莫名其妙。 胥东接着说:“回血凝丹是要在高温下溶化后和水均匀混合,然后患者净身浸于温水中,将凝丹抹于患者身体上的每一个穴位后,才能生效的。” 顾漠若无其事地说:“那又如何。” 这时候胥东挑衅似的说:“我刚才告诉过你,是我亲自用回血凝丹救她的。” 顾漠怔了怔,然后立刻反应了过来胥东想表达的意思,表情越来越难看—— 胥东这是故意在激怒他! 顾漠双拳紧握,青筋暴起。他越想越气愤,作为一个男人,胥东这样简直是对他尊严的践踏! 胥东的脸上面无表情,似乎在等顾漠怒。 顾漠眼中似是要冒火,看着胥东的脸,再想到顾宛颜...... 忽然,顾漠不由分说抡起拳头就往胥东的脸上送! 没错,顾漠狠狠地打了胥东一拳! 胥东感觉到脸上猛地传来一阵疼痛,但是他却不生气,也不愤怒。然后胥东冷冷地别过脸来看着顾漠:“她果然说的没错,你是个冲动的人。” 顾漠的脸上满是阴森,看起来有着要跟胥东对决一场的架势。 可是胥东却理了理衣服,说:“你去看她吧。” 说完他擦过顾漠的肩走向门口。 正欲拉开门时,胥东背对着顾漠淡淡说:“刚刚我是骗你的,我是吩咐我们这里一个女医师帮她净身上的药,不是我。我想要告诉你的只是,宛颜的好,不是只有你一个人看得到。要是你不懂得珍惜,她自然就不该跟着你,而是跟着一个合适的人。” 第四十七章 不觉错意空惆怅 “哪位?” 顾宛颜在榻上翻了个身,便听见门外有不轻不重的敲门声,于是慢慢坐起身子来问了一句。.ww. ■ 门外没有传来回复声,只是敲门声又咚咚响了两下子。顾宛颜无奈,只好道:“进来吧。”说完她自顾低头整理了一番自己的衣服。 顾漠无声推门进来,一步一步沉稳地走了进去。就在他的目光和顾宛颜的目光相触的那一刻,他们二人之间的世界刹那间恍若静止。 顾宛颜愣住。她没有想到这会儿来的会是顾漠,面上流露出了抑制不住的惊讶,和一丝丝刻意收敛的喜悦。 半晌,还是她先微微一笑,开口道:“你回来了。” 顾漠默默点了点头,然后又抬起步子走到顾宛颜跟前顺势坐下。 两人间的距离一下子缩短了很多,顾宛颜知道自己模样病怏怏的毫无生气,一时窘迫起来。 顾漠懒懒抬眼看了看她,似笑非笑:“你紧张什么。” 顾宛颜一听不禁微微脸红了,佯装无谓地掩饰说:“没有啊,哪有啊。” 顾漠却是一眼便能看穿她心底的小心思。他淡淡一瞥顾宛颜,声音似乎温柔了许多:“我们是夫妻,夫妻之间无须介怀什么。”顾宛颜当即就不自觉僵住了。面对顾漠眼中少有的滔滔柔情,一向自镇的她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顾漠的这句看似漫不经心的话......是在肯定他们之间的关系吗? 一想到这里顾宛颜真想猛地拍拍自己的脑袋。 顾漠明明早就肯定过他们的关系了。他为了她改变了那么多,也毫不避讳地表达过心意——一直是她,是她自己愣在原地,没有反应,才让顾漠禁不住她无声息的冷意又一步一步退回到以前的位置。 “想什么呢?”顾漠见顾宛颜陷入自己的思绪中出神,问。 顾宛颜苦涩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然后两个人便都不再说话了,就在顾宛颜以为他们的谈话止步于此了的时候,顾漠的目光扫至了顾宛颜的伤处:“还疼吗?” 顾宛颜一愣,反应过来顾漠他问的是自己胸口的伤后回答说:“已经不疼了。▲ ?” 顾漠说:“我觉得很愧疚......” 他话还没说完,顾宛颜就一声令下打断了他,口吻略无奈地说:“哎......停,我就怕你会对于那件事有愧疚感。顾漠,你不需要有愧疚感。” 顾漠抿了抿唇,不语。 那句“我是心甘情愿为你挡刀的”顾宛颜始终还是没说出来。也许面对爱情,她就是一个不善言辞的人吧。 她看着缄默不言的顾漠,眼中渐渐生起了浅浅的笑意——顾漠,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走进我心里的呢? “对了。”思索间,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说,“你在洛水......” 顾漠似乎有点不想提起这个话题,便把目光轻轻一撇开:“在洛水一切都好。” 顾宛颜云里雾里,顾漠在洛水分明碰上了棘手事啊,可为何他却不愿与她分享? “一切都好?你明明在那边碰上了麻烦。” 顾漠有些诧异,微微眯起眼睛看她:“你知道?你怎么知道?” 这话一出,顾宛颜心中有些失落。顾漠是有心想要瞒自己的吗?她的声音放低了一些:“我听府里人说的。” 顾漠心中暗叫一声该死。 明明只让廖大铭把事情跟老爷简单汇报就行了,怎么顾宛颜人在云济堂却还是知道了? 顾漠知道顾宛颜会在云济堂修养,为了让她安心,在洛水的时候就打算好了不让她知道自己遇上的麻烦事。所以他本来明明可以让廖大铭去顾宛颜手上拿尊王给他的锦袋信物,从而走捷径去找尊王帮忙,可是顾漠就是怕顾宛颜知晓此事为他担心,影响其治疗,才没有让廖大铭这么做——于是在洛水的一切,都是他大费周折才搞定的。 不过——想着,他看了看顾宛颜微笑的面庞。还好她没事,这就比什么都好。 顾漠有意将此事一带而过,微微侧过脸去漫不经心地说:“是有点麻烦事,但是都解决了。◆● ▼——此去还算顺利,没什么大事。” 原来事实不比她所听到的传闻——顾漠说得这样轻松,顾宛颜自然也就信了。 可是他不知道,简简单单一句“没什么大事”却戳中了她思索了好几天的问题。 她想问,顾漠,到底我在你心中是什么位置?为什么我生死未卜的时候,你依然可以挥袖远去? 虽然这样想就和顾府的整个立场相悖了,毕竟洛水一行关系到顾氏利益——可顾宛颜明明白白清楚,自己对于这一点,对于一醒来看不到顾漠并得知顾漠不在东城这一点感到委屈和茫然。 顾漠一向理智行事,她固然是知道。可是...... “没什么大事......那假设你这次没有洛水,事情会解决吗?” 顾漠一心只想着让顾宛颜不要为他担心,他不想要让顾宛颜知道他在洛水的那几天是怎么熬过来的,于是故作轻松地说:“会吧。” 顾宛颜的脸色一下子黯淡了,不知道顾漠心中真实想法的她心里顿时凉了一大截。 有时候,她真的只是很想知道顾漠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 这般若即若离,若隐若现,并非她想要的那种可以牢牢握在手中的感情。 猜不透,看不懂,是这样矛盾而令人难受的感觉。 顾宛颜在心底深深吸气,腹中对顾漠还有连串的疑问却不知怎的没有问出口,相反她用冰冷的语气说出这样一句话:“我累了,你回去吧。”说完她自顾垂下了头,连看都没有看他。 顾漠整个人一愣,他不知道她的情绪为何忽然变得不对劲了。可是顾宛颜说她累了,顾漠当然就想着让她好好休息才是最重要的。他不想影响她伤口的恢复。 顾漠顿了顿后起身,双手背在后面,低头看着她说:“那你.....你就好好休息吧,我明天再来看你。” 顾宛颜仍然垂,沉默不语。 顾漠有些莫名其妙地看着顾宛颜,察觉到了她的不对劲。不过这样的气氛下便也不再多言,于是他只好抬起步子离开了。 房里只剩下了顾宛颜一人。她无奈地抬起头来平视前方,瞳孔没有焦点而涣散。 “唉——” 这声叹息,是为自己。 ===================== 顾漠走出了云济堂的大门,才缓缓掏出那支他想送给顾宛颜刚刚却没来得及给她的簪子。 他将这支簪子小心翼翼地拿在手上,手指轻轻摩挲着——这是一根木簪,虽然它不比一般的金玉宝石簪子那么值钱,可这却是顾漠亲手一点一点雕刻而成的。簪子上有精致细密的雕花纹路,看起来端庄优雅。 如果仔细瞧看,会现在簪子的底部,还有四个小小的字——颜如美玉。 看了半天,顾漠又面无表情地将簪子仔细收好了。罢了,还是下次再给她吧。 在洛水和当地官府生冲突的第一天,顾漠作为顾氏珠宝的负责人便不由分说地被洛水衙门以“妨碍公务罪”而野蛮拘留了起来。 顾漠知道,那些黑心官是想等着这事的风头过去了,再还他自由。说白了就是这些心怀鬼胎的官僚当了婊子还想立牌坊,力求明哲保身。 可是顾漠当然不能坐以待毙。 顾宛颜当时的情况他一点也不清楚,他甚至不知道她有没有脱离生命危险,有没有醒过来。顾漠咬牙命令自己必须以最快的度解决这件事情然后赶回东城。 于是,接下来他默默承受了接下来让他活至此最为难堪痛苦的几天。 由于他只是被拘留,所以每日都还是有机会可以与外界取得联系。 无奈,一向清高孤傲的顾漠,没想到自己也有对一些微不足道的衙役狱卒低三下四刻意讨好的一天。 顾漠当时暂时没有自由,为了能够和自己在外面的手下更多联系,他强迫自己每天放低姿态,矫揉假笑,向看护他的人贿赂乞求让自己的手下尽可能多地前来探视。 顾漠不能够直接向楼兰真求援,从不求人的他只能小心秘密地交代手下去找自己在洛水有一些交情的友人或是生意上的伙伴帮忙。 他推测这官府一定做过不少见不得人的事情,他人在衙门内被软禁行动不便,就和外面的人里应外合,终于在好几天之内费尽人力财力搜集了一些洛水官府贪污受贿违法的证据,然后一举将其告上了更高一层的州巡抚。 好在证据充足,洛水官府全部被查封,洛水分店的事情也得以解决。顾漠被软禁了几天后,终于踏出了那一方狭小的空间。 短短几天而已,他却倍感煎熬——恍若在人间炼狱走了一遭。 令他难受的并不是条件的艰苦,顾漠向来是个可以吃苦的人。 而是——他至今从未对任何人放下过尊严吃力讨好,他的脸上从未有过一个矫揉做作的笑容。 顾漠第一次明白,他们生活的这个世界,有多么现实。 从思绪里抽身出来,顾漠钻进了云济堂门口候着他的顾府马车。 他独自靠坐在马车内深吸一口气——无论如何,总算是过去了。 现在,他将要回顾府,拿到属于他自己的东西。 顾漠之所以会在顾宛颜重伤的时候离开她远赴洛水,原因是老爷许诺了他一个诱人的条件。 洛水分店可以说是全国最重要的几个分店之一,绝对不能出一点点差池。老爷明白顾漠为顾宛颜担忧的心情,可他更明白没有比顾漠更适合的人选可以去应付洛水的麻烦事。 于是——老爷没有强迫顾漠,而是许诺他去过洛水后再回东城,便把顾冉现在的职位转给他。 顾冉的权力一直是他们顾家四兄弟中最大的,也是因为祖祖辈辈传下来的传统——长子管账。所以说,如果老爷的承诺是真的,那他便是打破了顾氏珠宝历来的规矩。 老爷此话一出,顾漠便毫不犹豫地心动了。 一个,他总算可以安安稳稳留在东城,再也不用东奔西跑。 再一个,他若在顾氏珠宝掌握实权,那么他便有足够的资本可以给予顾宛颜稳妥的保护,真正保她无忧无虑。 经过权衡思忖,顾漠才一咬牙动身去了洛水——要做长远的打算。 第四十八章 暗波渐明不及防 顾漠和老爷面对而立,两人的眼神昭示着他们各有所思。.ww. ? 这个书房里除了他们父子二人之外,再无他人。 顾漠白皙的脸上有一丝丝冷峻和毅然,他不卑不亢地开口说:“爹,我现在已经解决了洛水危机,不知爹的条件是否可以允诺。” 顾漠向来是个有话说话的人,所以老爷对于他的开门见山一点也不感到意外。 老爷将这个条件开给他的时候心中已经知道顾冉是个挑不起大梁的人,这份大业不能荒芜,而是需要有人去拯救——那个人只能是他的二儿子顾漠。 只是......老爷像是在揣摩着什么,然后不太确定地问顾漠:“漠儿,你如此直接地向为父来兑换条件——你很想坐你大哥的位置?” 之所以不确定地问,是因为顾漠自小就不是一个利欲熏心之辈,权力钱财于他,不过身外之物。可是现在他毫不隐瞒自己希望能尽快接替顾冉的位置的心迹,便是直白坦露自己想要在顾氏掌权的心思,这一点让老爷觉得奇怪。 哪里有人渴望财权,但却毫不避讳地直言? 并且,若带着满满的私欲去做这份事业,终究还是不会有好结果。老爷是过来人,他当然明白。 “是。”顾漠坦荡地回答。 老爷瞬间倒吸一口冷气,一双眼睛半迷离地看着顾漠,也索性接着问下去。 他知道,顾漠只要给个说法,一般不会是谎话。若碰上他不想回答的问题,顾漠只会沉默而已。 “为何?” 顾漠抬起眼睛看着老爷,认真地说:“为了保护我的妻子,为了保护这个家。” 老爷听了,心里先是涌起一阵欣慰——久违的欣慰。 可是不一会儿,他又面带忧愁地垂眸陷入了沉默。 这句话看似简单,没有多的玄机奥秘。??.ww. ?可是话中含义,深如渊,可谓言简意赅。 好在,说话的人一点不担心听话的人会不明白。更好在,听话的人确实是一听便会了意。 但凡老爷知道的事情,顾漠全都知道。 东城主店账目漏洞的问题,老爷已经隐隐查出了一个谁也不愿意接受的事实——顾冉和柳凤仙同为大房的人,与这件事绝对脱不了干系。 饶是老爷心中知晓顾冉为人忠厚老实,不可能对家族产业打肮脏的如意算盘——可就算账目上的手脚是柳凤仙做的,心怀鬼胎的是她顾府大太太......管账的毕竟是顾冉,顾冉也毕竟是柳凤仙的丈夫。 再加上最近二夫人眉月岚不止一次地向老爷隐晦地提出想要自己的儿子能够进入顾府生活,有一个名正言顺的身份,对他们母子有愧意的老爷不忍拒绝,却又因太多限制因素陷入了两难。 夫人.....自二夫人进入顾府后就变得越阴沉的夫人。老爷已经同自己的妻越来越疏远了,免去心中的悲戚不说,他压根不知夫人心中到底在想些什么。凭他对夫人个性的了解,他难保日后夫人不会变成被逼急了的兔子,狠狠咬上他一口。 他时常独自靠在椅背上想,依照顾府眼下错综复杂的局面——这个家族,会不会终有一日支离破碎? 顾冉一直坐的位置,掌握的是整个顾氏珠宝的财政大权——包括主店、各地分店、甚至海外市场店面的一切财政权。所以说,每一代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都是顾氏珠宝真真正正的接班人。 就如老爷。 可是,要是按着一贯的传统,将家族事业交付于懦弱的长子,整个顾氏珠宝怕是终有走向坍塌成墟的一日。 所以顾漠说,他要保护这个家——他想保住这个家。 老爷重重叹了一口长气,却如何也叹不尽心中的苦闷忧虑。 他拖着不知不觉中悄然变得年迈而衰老的躯体缓缓坐下,目无焦点地看着某个方向,布满皱纹的手搭在桌上,半晌缓缓说:“漠儿,我现在的身子,真是不知道哪一天就会去了。???.ww. ★” 说到这里,顾漠的表情微微一动,紧紧抿着嘴唇没有出声。 老爷接着说:“倘若有天你真成了这顾氏珠宝的主人,顾府的主人,为父不要求多的——一方面,顾家先辈打下来的事业不能荒芜,再一个,希望.....希望你能够善待月岚,和那个孩子。” 顾漠微微眯起双眼,忽然有些看不懂自己的父亲。 “爹。”顾漠开口,“那个孩子,是不是顾家的血脉?” 老爷苍白无力地点点头:“我欠了月岚一辈子,也欠了这个孩子太多太多.....月岚是个没什么心眼的人,她只是一心盼着孩子能有个家,能有个爹。” 顾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他相信老爷说的话。 老爷恍惚了半天,眉目间流露出来的不只是悲观还是希冀。 老爷说了这么多,相当于已经默认了顾漠接手顾冉的位置。 顾漠面对父亲对于自身的悲观,并不像一般的儿女那样热泪盈眶地说上一句“爹,您一定会长命百岁的”,因为他明白这只是无用功,起不到任何作用。 顾漠只说了一句:“爹,儿子不会让你失望。” 终究,老爷还是慢慢释怀地笑了。他深深地看着顾漠,仿佛想要看到顾府的未来,不是千疮百孔而是生机勃勃的未来。 ================= 然,顾漠不知道如果用“祸不单行”来形容当下的顾府够不够。 顾冉知道老爷让自己去销售那一块儿出力,并让其把财政权移交给顾漠的时候,他一如所料地默默接受了,连一个“不”字都不敢说。 一切交接手续总算是办妥了,顾漠这日准备再去云济堂瞧一瞧顾宛颜,告诉她这个消息。 临出门前,他和柳凤仙狭路相逢与西苑的长廊。 柳凤仙面带魅惑得意的笑容,手中不知捏了一摞什么厚厚的东西,似是有备而来。 顾漠本来想忽略她直接过去,谁知道柳凤仙一个侧身挡在了他的身前,拦住了顾漠的去路。 顾漠微微皱眉,可嘴上还是客气:“大嫂,有事吗。” 柳凤仙习惯性地抚了抚眼角,说:“有,怎么没有。” 顾漠冷冷看着她,不语,示意“愿闻其详”。 柳凤仙漫不经心地翻着手上的一摞纸张,嘴角挂着诡异的笑意:“现在二弟你才是顾氏珠宝的领头羊了,我还没来得及说上一句恭喜。” 顾漠在心中不屑地冷哼一声,说:“谢谢。” 老爷现在已经知道了柳凤仙的为人却不明目张胆地动她,自是还有顾忌。老爷都不动柳凤仙,顾漠现在处于这个位置上,更是不能轻举妄动。他默默告诉自己,先隐忍一二吧,还不到时候。 柳凤仙不以为然,将手中的东西递给顾漠:“你看看这是什么。” 顾漠狐疑地瞥了她一眼,然后慢慢接过她手中的东西看了起来。 顾漠端详了没多久,脸色便变得难看了。他越看越明白,越看越不对劲,看到最后,他只觉得心中有一团火似是要喷出来! 柳凤仙给他看的,是顾氏珠宝的真实账目和今年向国家纳税的记录。 这倒没什么,关键是,顾漠作为一个内行人一眼便看出,从纸上的数据来看,从年头到现在,顾氏珠宝东城主店每个月都有大量偷税漏税的迹象!也就是说,这是一份顾氏珠宝逃税且私吞税款的证据——这看似不起眼的一摞纸张足以毁灭整个顾氏珠宝! “这是什么?!”顾漠凌厉问,语气中有刻意隐忍着的愤怒。 柳凤仙哈哈一笑,笑中有一股令人厌恶的毒辣:“二弟不是糊涂人,这是什么便不需要我解释了吧?” 顾漠心中依然怒不可遏,显然这都是柳凤仙计划好的。可是他还是耐着性子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柳凤仙挑了挑眉:“我们夫妻感情一向和睦,你不知道吗?顾冉他向来什么都听我的。” 是,顾冉什么都听柳凤仙的。柳凤仙让他往东他不敢往西,柳凤仙让他坐着他不敢站着——可是,柳凤仙让他偷税漏税,他也照做吗?! 顾漠深吸一口气,脸色阴沉:“如果这是你花了大半年时间一手策划的——那我大哥他会坐牢的,你知道吗?” 柳凤仙嗤笑一声,没有说话,但是已然表明了自己的不在乎。 顾漠怔了怔,终于是明白了眼前这个矫揉做作的女人到底有着多么狠毒的一颗心。 算了,和她这种人周旋有何用? 顾漠将那些纸张捏得紧紧的,冷冷问:“你想要什么?” 柳凤仙得逞一笑:“二弟真是耿直爽快。” 顾漠冷眼看她。 柳凤仙眨了眨眼睛,然后边低头把玩着自己的芊芊玉手边说:“红月楼的大股东孙庆生孙老板你不陌生吧?他看中了顾氏珠宝主店。” 顾漠听了,一瞬间几乎要爆。 把东城主店给别人?怎么可能!如果说顾氏珠宝是一条滔滔河流,那东城主店便是最为重要的干流,是主线是命脉! 顾漠看着柳凤仙占了上风的模样,幡然醒悟——柳凤仙来到顾府的目的,原来是这个。 顾漠暗自懊恼间,柳凤仙又悠悠开口:“二弟,你看着办吧——是把主店给转孙老板,还是让国家封了顾氏珠宝,在你一念之间。” 说罢她转身欲走,走前又带着奇怪的笑意说:“这事不要告诉别人,要不然——青魁的事情,我可没法帮你瞒了。” 第四十九章 身畔君伴化万难 顾漠带着满腹心事来到了云济堂,一到门口便撞见了耷拉着脑袋出来的素秋。 ◆ 素秋一看见顾漠,立马吓得停住了步子,懦懦唤了一声:“二公子好。” 素秋现在可是柳凤仙的人,顾漠毫不犹豫地起了戒心,漠然问:“你来干什么。” 素秋不敢看他,只老实回答:“来看二太太......” 顾漠还想再说些什么,彼时胥东却吟着笑走了过来:“二公子,你来了。” 素秋一见着胥东,便不再那么慌张了。 果然,胥东也顺势为她解了围,他对素秋说:“你怎么还在这里,快点回去吧。” 说完,素秋连忙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然后告辞都没有一溜烟就跑了。 顾漠顿觉不对劲,警惕地微眯起眼睛打量胥东。 胥东倒是不愠不火,微笑说:“你进去吧,她醒着。” 顾漠不再与胥东过多搭腔,越过胥东的肩膀便进去了。 顾宛颜确实醒着。顾漠进去的时候她已经把一条腿伸下了床,踩着鞋子,看样子似乎在企图下床。 顾漠忙走过去扶住她,眉头一皱严肃道:“你现在不可以下床走动。” 顾宛颜见了顾漠,整个人一愣,没有说话但是缓缓推掉了顾漠扶着她的手。 顾漠不理会她的举动,反而更用力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冷冷说:“不许下床。 ▼” 顾宛颜被他抓着,恍若一只小兽碰见了猎人,动弹不得。 无奈,她只得怏怏说:“我不下床了,你松开我。” 顾漠缓缓放开了顾宛颜,然后微微弓腰温柔地托起她伸到了床下的腿,轻轻重新放回被子里,顺便将被子紧紧掖好。 这么亲密的一个举动明明是夫妻间该有的,可是顾宛颜却悄悄红了耳根。 顾漠倒是没察觉出什么不对劲,顾宛颜靠着床板坐好以后,像昨天一样坐在床边:“今天好些没有?” 顾宛颜气色不好,看着还是没什么精神,可她还是点点头:“好一些了。” 顾漠看得出她回答的勉强,不语。 他们二人都不提昨天忽然的不愉快,就仿佛什么也没生过。可是顾宛颜心里清楚知道,她心里确实生出了不明不白的芥蒂。 成亲快有一年了,这是她第一次,因为顾漠而变得如此沉重,变得这般失神。 顾漠静默坐了一会儿,起身去给顾宛颜倒水,边倒水边说:“朝廷又开始了对楚澜衣的全面追捕,在他再次落网之前,我们一定要小心。” 顾宛颜象征性地“哦”了一声,十分敷衍。 顾漠背对着她,端水杯的动作明显一滞,然后他才缓缓转身把水杯递给她,不咸不淡地问:“顾宛颜,你有心事?” 顾宛颜默默接过水杯,浅抿一口,不说话,不点头,不摇头,对顾漠的问题置若罔闻。 ? 顾漠也不强迫她,又重新坐了下来,只说:“罢了,你不要想太多,现在于你而言最重要的便是静养。” 顾宛颜无声喝着杯中白水,心里却是波澜万丈。 顾漠就这般看着她有一口没一口地喝水,然后顾宛颜没由来地忽然说:“顾漠,你在乎我吗?” 顾漠承认自己被这个问题给呛住了,一向镇定自若的他面对顾宛颜柔水般的抛问竟生了几分失措。 他在乎她吗?这是肯定的,否则他做的一切,又都是为了什么。 只不过,曾经在顾漠坦然道出他对她的感情时,顾宛颜愣愣地没有回应他。从那以后,心中觉得顾宛颜并不爱自己的顾漠便刻意地将自己的那份情感又收了回去,再次以冷面示人。 然而,覆水难收。顾漠再怎么故意表现得冷漠与不在意,他对她的保护欲,他对她的上心,怎么可能藏得住。 五月初因为楚澜衣的事情两人闹翻后,虽说后来他们的关系有缓和,可他也只是以为顾宛颜对他仅仅有一些感激,并没有炽热深切的感情。直到这一次——顾宛颜奋不顾身地为他挡刀。顾漠忽然觉得,也许顾宛颜,是爱他的,只不过,她从未表达过。 那么,事已至此,还有什么好隐瞒的? “顾宛颜。”顾漠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默然了半天,才缓缓开口,“我比任何一个人都希望你能够好好地活着,希望你平安无事地过日子。我现在恨不得我能够把所有的事情为你安排好——眼下,我只希望你能够快快把自己的身子养好。所以,有些事情,我不告诉你,自有我的理由。我不愿意你因为任何其他的事情影响情绪,影响恢复,我只要你健健康康地活着。为什么我在你昏迷不醒的时候动身去洛水......你一定怨我,觉得我太无情,在那个时候竟还把顾氏珠宝的事情放位。然而,顾宛颜,不是的。我只能说,我那样做,不是因为不在乎——而是因为太在乎。” 顾宛颜听完,缓缓抬起眼睛来看着顾漠,她的眼中有情愫涌动——他知道,原来她脑子里想的,他竟然全都知道! 是啊,顾漠怎么可能不知道。 那天胥东挑衅的话语,顾宛颜昨天旁敲侧击的探问——顾漠是个聪明之极的人,他回头顺着一想便可心领神会。 顾宛颜一时间只觉喉头哽咽,难以出声。 愣了半晌,顾宛颜低声说:“生了很多事,你现在不想让我知道,是吗?” 顾漠斩钉截铁地说:“是。” 忽然,她心中所有的疑团,所有不安的猜忌都因为顾漠的一番不太娴熟的情话而自行化解了——她真想笑自己,很少感情用事的她,怎么也会像个小女人一样有那样没安全感的情绪? 她突然想到曾经顾漠陪自己去见楚澜衣回来的那个夜晚。顾漠沙哑着嗓子说,顾宛颜,你不爱我,你不信我,我不强求。现在回想起来,顾漠当时的模样叫她心疼。 而她,当时竟也没有反驳顾漠的话语。 但是此时此刻—— “顾漠。”她忽然叫他的名字,然后缓缓地吐出几个字,“我,相信你。” 顾漠怔住了。没有人知道,顾宛颜对他说的“我相信你”,有多么重的分量。 曾经她把极危险的事情只和胥东分享的时候,他以为她永远都不会信任自己。可是现在—— 转眼间顾漠情不自禁轻轻握住了她凉丝丝的手,定定地看着顾宛颜的一双清澈的眼睛:“相信我,我一定会好好保护你。” 顾宛颜笑了,并且用力反握了顾漠的手,回应着顾漠,传达着她心中的爱意。 从她不确定自己的心意到肯定自己的心意,竟然花了这么多周折。她是否要感谢楚澜衣,让她知道自己竟然可以为了顾漠不顾自己最最珍爱的生命? 然而——好在,顾漠一直在她的身边,无怨无悔地守护着她,从未离开。 后来顾漠简单告诉顾宛颜顾府现在遇到了一些棘手的问题,但是始终不愿意告诉她具体的事情,只说等她好了再说。 顾宛颜只好作罢,但也把自己和素秋再次同搭一条船的事情告诉了顾漠。 顾漠听了以后陷入了沉默,更是对顾宛颜隐瞒了冬雪一案的真相表示担忧。他担心,万一以后素秋知道了真相,恐怕不好收拾。 顾宛颜无奈摊手,她没得选。柳凤仙曾经加害于她,现在顾宛颜不是曾经那个任谁都可以欺负的人了。她好不容易抓住了可以与柳凤仙抗衡的机会,便第一次昧着良心说了谎话骗了素秋。 顾宛颜说自己觉得对不起素秋。 顾漠当然知道顾宛颜心中的矛盾——一方面她不想再任人算计,另一方面她又觉得骗了素秋很过意不去。于是他淡淡安慰,这是她欠你的,就算当时素秋被柳凤仙威胁,可谁也不该通过陷害别人来保全自己。 七月,初夏的气息悄然漫开。 夏天是顾宛颜最喜的季节,可是此时,她已无心关心窗外是几番景致。 第五十章 往昔韶华一夜散 “还得寸进尺了!” 夫人怒不可遏地吼出这一句话后,她高贵的一双眉眼中流露着嫉恨和狂躁的情绪。 ?吼完,她二话不说便当着所有下人的面,把离她两步远的桌上的陶瓷茶壶茶杯全部用力横扫到了地上。随着瓷壶瓷杯的落地,噼里啪啦的声响清脆地传入在场的每个人耳中。 二夫人显然是被吓得愣在了原地,她紧捏双拳,脸色泛白,这时也不敢再出声了。 雪姨马上反应了过来,忙过去搀住正在气头上的夫人:“夫人,消气消气......” 夫人接着对着二夫人怒吼:“你还有脸来求我,让我同意你把你的野种给接到府里来?眉月岚,你还想要什么?是不是还想让老爷给你去摘天上的星星月亮?” 话音一落,闻声赶来的老爷恰好出现在了她们的眼帘中。 老爷显然是听见了夫人方才的那句话,满脸冷意,道:“你说谁是野种?” 夫人看见的老爷,怔了怔,然后扬起下巴不甘示弱地狠狠道:“怎么?顾府外头随便一个野孩子,都可以说是顾府人吗?” 二夫人显得很委屈,她默默垂下了头,眼眶里已经有泪水在打转。 面对夫人这样泼妇的口吻,老爷也生气了,他颤着身子大声呵斥:“顾钧身上流着我的血,和你的儿子一样,同为顾府的后嗣——你怎么能如此口不择言?” 夫人冷笑一声,表示自己的不屑。 老爷彻底冷了脸。对于陪伴自己多年的妻,他是越来越不懂了。眼前这个女人,曾经和他亲密的如同一人,是他在床榻上翻个身就能触及的枕边人——为何他们之间,会变成如此不堪的模样? 伴着心灰意冷和怒气,老爷带着气开口道:“别忘记了,顾府,姓顾。说到底,顾府的一切都该我说了算。我说把钧儿接来顾府,谁也不得有异议!” 本来老爷顾忌夫人,一直没有答应二夫人把她的孩子顾钧接来顾府,今天被夫人这么一激,他反而就此将此事给定下来了。 二夫人有些惊讶地看向老爷,眼中分不清是喜是忧。 听完这话,夫人竟然呆住了。她没有想到,老爷为了另一个女人,会和自己讲这样伤感情的话语——老爷这分明是在告诫自己,在顾府,你什么都不是...... 慢慢地,夫人的眼眶红了起来,就连话语也带着几分哽咽:“顾允玟......你厉害啊.......你年轻的时候,事业上那么多困难,我都陪你一步一步挺过来了......那一次顾氏珠宝跌入低谷,我也闷不吭声地天天陪着你熬,半句怨言也没有......现在......现在我人老珠黄了,你有别的女人了,就开始无视我了,把我的尊严放在地上践踏......顾允玟,你太没有良心了!” 老爷面色一变,似乎也意识到自己方才说的话有点太绝了......他怎么能在这么多人面前毫不忌讳地说为了顾府操劳了这么些年的夫人是个外人呢? 老爷张了张口,没有出声,夫人的面上已经有了两行清泪。¢£, 二夫人一时愧疚了起来——若不是因为她今天擅自来求夫人,事情大概也不会到这个局面。 二夫人有点懊恼地说:“都怪我......夫人......对不起.......” 对不起,我也只是希望我的孩子能有一个家,能过上安稳的生活。 夫人转了目光,停留在二夫人那隽秀的面庞上许久,然后自嘲般嗤笑一声离开了自己的房间。 沉默半天的老爷在夫人踏出了房门后重重叹了一口气,然后缓缓坐了下来,心里苦不堪言。 二夫人站在那里十分不自在,半晌说:“老爷......我,我不接钧儿来了,不让他来了。” 老爷却是闭上了眼睛,无奈地摇了摇头:“罢了,明天就接他过来,以后顾钧就是顾府的六公子。” ================= 夫人是个精明人,也是个明白人。 所有的事情,她都有自己的方式暗暗地打探——她什么都知道。 就如当初,顾冉未娶柳凤仙过门的时候,她清清楚楚地知道柳凤仙是何许人也,从哪里来。 眉月岚的事也是。 早在几年前,夫人就知道了老爷在外头有这么一个女人,有这么一个孩子。她也了解,凭着老爷的性子,终有一天会带着个女人进顾府。 ★ 当那一天来临,高傲的她看着卑微的眉月岚进府,本以为自己占了上风。可是当她看见老爷看那个女人的情深眼神时,才知道自己输了,输的彻底。 她也早就知道,老爷疼爱眉月岚,那么他极有可能把顾府的一切都给予那个叫顾钧的孩子。等真到那个时候,她只会一无所有。 所以,夫人才早就开始一步一步给自己铺路——若老爷真的那样做了,她怎么能忍?她务必要守住属于自己的一切。 于此,她想到利用对自己比亲生儿子还要忠诚的顾宛颜——只要顾宛颜能在顾府坐有一席之地,那顾氏珠宝最后一定还是她的。可是,她千算万算,没算到老爷这么早就要把那个孩子带进顾府...... “娘?”顾宛颜这日刚从云济堂回到顾府,听说了老爷夫人起争执的事情,二话不说就赶过来。 夫人闻声一惊,抬头便看见顾宛颜的脸。 “宛颜......”她的嘴角浅浅有了一丝笑意,“宛颜,你回来了。” 顾宛颜微笑,走到夫人跟前去坐下:“是啊,我已经痊愈了。” 夫人心疼地抚了抚她的脸庞:“你这孩子,又吃苦了......” 顾宛颜故作轻松地笑笑:“娘,我都已经好了——倒是娘,宛颜很放心不下。” 夫人的脸色浅浅黯淡了下来,然后淡淡说:“你爹,早晚是要除去我这眼中钉,肉中刺。” 顾宛颜急了,皱眉说:“娘......爹说的我都听说了,那一听就是气话。娘,你不要怀疑爹对你的感情,你们夫妻多年,没有人比对方更了解对方......爹的脾气,你还不知道吗?” 夫人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没有顺着顾宛颜的话说下去,而是转言道:“听说现在是漠儿管账了?而冉儿去了厂子里?” 顾宛颜也是刚刚才听顾漠说了这事,她点点头。 夫人不语,面无表情。 那又如何,老爷有一句话是说对了,这个府里,他才是说什么算什么的人。他终有一天会把顾漠现在坐的位置给顾钧。 “娘?”顾宛颜看夫人恍恍惚惚的,不禁忧心起来。 夫人却是朝着她淡淡笑了笑:“我没事,和你爹又不是没吵过架,过些日子就好了。” 顾宛颜惊喜道:“娘当真这样想?” 夫人点点头。 顾宛颜见夫人心态比她想象中的要好,总算是稍稍欣慰了一些:“娘明白就好......过几天啊,相信我,你和爹还会像以前一样好了。” 夫人笑而不语。 没过多久,顾宛颜就离开了。她在云济堂待了小半个月了,身子好不容易才恢复,这一回顾府,要忙的事情很多。 顾宛颜走后,夫人的表情变得狰狞起来。 还会像以前一样好? 不,再也再也,不会了。 到底想靠着顾宛颜这一步棋稳住自己的地位,还是没能奏效。 不过——夫人阴阴笑了笑,还好我早有准备。 ================= 顾宛颜回到自己和顾漠的房间,愁眉不展。 顾漠从书本里抬起头来,看她:“怎么样?” 顾宛颜无奈地摇摇头:“还好。但是我真为娘难过......换我的话,我......” 顾漠不以为然地扫她一眼:“男人三妻四妾本就正常,何况是爹这样的人物。” 顾宛颜疑惑地扭过头去盯着顾漠:“那你会吗?” 顾漠愣了愣,说:“我不会。” 顾宛颜不怎么相信地看了他一眼。 顾漠索性合上了书,耐心解释说:“我的意思是,像爹这样地位显赫的人,理应有三妻四妾。可是爹到了这个年纪,家族事业都交给我们了以后,才仅仅又娶了一个女人。娘应该知足,而不是过分贪心。” 顾宛颜语塞,想要反驳顾漠却不知从何说起。 半晌,她才自语似的小声呢喃:“难道说忠贞的爱情一定要被现实与利益打败?” 顾漠一皱眉头,抬眼看她:“你不要去想这些有的没的,身子现在还挺弱的。” 说到这里,顾宛颜忽然想起了什么一样,对顾漠说:“顾漠——你教我功夫好不好,我早就想要学一些功夫了。” 顾漠一挑眉,不屑地说:“有我在,学什么功夫。” 顾宛颜仍然执着地说:“你教吧——我真的想学。” “......”顾漠无语,“过阵子你彻底恢复了再说。”顾宛颜哦了一声便陷入了沉默。 她默默地一件一件盘算着眼下的几件事情。 楚澜衣那如同鬼魅般可怕的人物,还在某个他们看不见的地方藏匿着,令他们不得不胆战心惊—— 还有一直没有下文的那件事情,成勇背后的人是谁? 对了,还有柳凤仙。顾漠也将柳凤仙翻脸的事情坦然告诉了顾宛颜,这件事情才是真的叫她忧心。要怎么才能在最短的时间里迅扳倒她这号人物? 加之顾府内部现在的局面一团糟,眼看着像是要支离破碎了—— “哎——”想着想着,顾宛颜缓慢地伏在了桌上,重重叹息。 顾漠淡淡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顾宛颜无奈地说:“为什么事情真么多,每件事情都咄咄逼人。” 顾漠怎么会不知道她心中在担心些什么。可他不想让她脑袋里只装一些不快乐的事情。 “咳咳。”这时候,顾漠忽而轻轻咳嗽两声,“你知不知道快到什么日子了?” 顾宛颜好像对这个话题没什么兴趣,敷衍地摇了摇头。 顾漠说:“快到八月初一了。” 顾宛颜仍然没提起兴趣,人依旧是伏在桌上,懒懒问:“八月初一怎么了?” 顾漠似有似无地浅浅笑了笑:“到了八月初一,我们便成亲一年了。” 第五十一章 时隔一年情已坚 素秋蜷着身子站在顾宛颜房门口,蹑手蹑脚地左右探了探,确定了四下无人才敢推开房门钻进去。▼.ww. ? “二太太。”素秋唤了一声顾宛颜,“大太太她出去了,好像下午才会回来。” 顾宛颜从里头走出来,含笑看着素秋:“坐下说话。” 素秋唯唯诺诺地坐下,不忘问一句:“二太太,你的伤......” 顾宛颜笑了笑:“都好了。”素秋恍然大悟般地点点头。 顾宛颜压低了声音问:“怎么样?有没有注意到她把那一摞账簿和缴税记录放在哪里?” 素秋苦着脸说:“我有仔细地观察过,但是好像没看见过二太太说的东西——而且......而且现在大太太的贴身侍女换了一个人了,我只是在北苑打打杂,受不到大太太重用了......” 顾宛颜一听,心生警惕,下意识问:“谁?” 素秋抿了抿嘴,皱着眉头说:“青魁,新来的侍女青魁。” 顾宛颜回府以后还没有同这个新来的侍女打过照面,之前她也不知道青魁的名字,对这莫名其妙冒出来的人物感到匪夷所思。 “青魁......”顾宛颜喃喃地重复着这个名字,心生疑惑,“为什么她换了贴身丫鬟?” 素秋丧气地摇摇头:“不知道。这个丫鬟是二太太你在云济堂的时候,大太太带回来的。不知道什么背景,倒是模样特别标致。”顾宛颜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现在柳凤仙手里捏着会让顾氏一夜倾塌的证据,他们不能轻举妄动,要智取。 半晌,顾宛颜说:“行了,你快回去吧,别让人瞧见。接下来你就专注做好自己的事情便是,不用频繁地与我来往——除非柳凤仙有什么异常举动,若有记得报备我。” 素秋忙回答:“素秋明白。” 几天以来柳凤仙行事都没有太过张扬,反而没什么动态。她也没有主动找过顾漠——顾漠隐隐觉得,她是在等他权衡好利弊然后自行向她将东城主店双手奉上。 但是这绝对不可能。 那个叫顾钧的孩子也在顾府里住了好些天了,顾漠通过观察现夫人一反常态地安静,对于此事她的反应似乎与大家预想中的大相庭径。 总之,顾府处于一种微妙而诡谲的静默之中,让顾漠感到不安心。.ww. ? 可是,他愿意将这些烦心事暂抛一边—— 八月初一,天气晴好。 顾宛颜早早地醒了,却现身边的顾漠比她还要早——不知何时枕边人早就没躺在她的身畔。 她疑惑着揉揉眼睛坐起来,睡眼惺忪间,恰看见顾漠衣冠楚楚地推开门走了进来。 她朦朦胧胧说:“怎么今天这么早?” 顾漠没回答,只淡淡说:“快点穿衣洗漱。” 顾宛颜一时不解,坐在床上奇怪地问:“要干什么吗?” =================== 顾宛颜被顾漠冷冷催促着起床洗漱换衣后,随意吃了几口东西,就被顾漠直愣愣拽出了门。 她被顾漠抓着一只手,略落后于顾漠的步伐,边走边仰头问:“这是要去那里?今天你不去店里吗?” 顾漠懒得解释,只随意地说:“不去了。” 在所有人用迷惑眼光一路注视下,顾漠抓着顾宛颜的手径直走出了顾府大门,然后走到门口的一匹黑马跟前停下。 他松开顾宛颜的手矫捷地跨上了马,转而低头俯视她,并朝她伸出一只手:“上来。”顾宛颜有点急了:“这到底是要去哪里?你起码先告诉我吧?” 顾漠微微蹙眉,没和她多解释。他一把牢牢抓住了她的手,用力将顾宛颜一拽,转眼间她已经坐在了顾漠的身前。还没反应过来的顾宛颜被吓了一跳,待她平复了心跳后,极小声地自语嘟哝道:“功夫果然很好,为什么不愿意教我。” 顾漠没听清楚她说什么,整个人便微微前仰贴近了问她:“你说什么?” 耳畔忽然传来的温热的呼吸和背脊上忽然压过来的结实胸膛让她没由来地不知所措了一把:“没.....没说什么。” 顾漠浅浅扬了扬右边的嘴角,又直起身来放平了视线,专心扯住马缰:“驾。” 踢踏的马蹄声响起,顾宛颜的一颗心竟然安定了下来——任由顾漠带她前进吧,走到天涯海角也无妨。 渐渐的,他们二人离开了喧闹嘈杂的城区,顾漠驾马的度越来越快。越往前走,有越多的山水景致映入她的眼帘。 说起来,顾宛颜八岁来到顾府后,便没有离开过东城,她去过的最远的地方恐怕也就是城郊了。?? ★ 老爷夫人从前都经常会去九景山、万象山、翠湖等等这样的地方放松几天,府上的公子小姐更是想去哪里就去哪里。可是她不行,她自知是什么身份。她一个被捡来的孩子,根本不可能像顾环一样对着老爷撒娇,说自己想要去哪里哪里。 整天面对红砖绿瓦的她,其实也渴望能够纵情山水一番。 所以,坐在顾漠身前驰骋于陌生而美丽的天地间,穿梭于雄峻的山川,不息的河流,丛生茂盛的花草树木时,她心里涌起了一股莫名的喜悦和兴奋。 还有,身后那个人身上传来的淡淡清香和温度,更让顾宛颜感到安心。 一心策马奔腾,不顾天地之广阔。 不知又过了多久,随着顾漠的一声“吁——”,马儿停了下来。 她木木然环视他们周围的景物,问:“带我来这里干嘛?” 顾漠跳下了马,然后把顾宛颜也牵下马:“跟我来就是。” 拴好了马匹,他牵着顾宛颜踏着缓缓的步伐走在柔软的草地上。 天呐,顾漠带着她走入了一片花海—— 两人停下脚步,顾宛颜情不自禁地含笑看着眼前的一切。 正对他们的不远处,是一袭直泻而下的银白色瀑布,哗啦哗啦的水声清灵悦耳,分明在昭示着大自然的无穷魅力。 而环绕着他们的——左手边有一片桂花丛,丛中还夹杂着茉莉与丁香,这混合的沁人心脾的幽香几乎要一传千里;右手边是则满是紫玉兰和紫茉莉,鲜艳明媚的颜色冲击着她的视觉,让她以为自己身处另一方天地。 她低头,脚边布满了孔雀草。 顾漠的声线变得温柔:“喜欢吗?” 顾宛颜偏头看他,幸福地点着头。 “来。”顾漠又牵起她的手,领着她往前走了几步。 原来离瀑布大概十尺远的地方,还立着一个小方桌。顾宛颜随着顾漠走近了一看,才看清楚桌上有一个酒壶和两个酒杯,另外有一个小小的香炉,香炉中插着三根未点燃的香烛。 顾漠侧了身面对顾宛颜,认真地说:“去年的今天,本来该是你一个女人一生中最幸福最刻骨铭心的一天,可是我们那天的成亲仅仅只是仪式,没有心动,没有喜悦,不带情感。我很抱歉刻意的一晚未至,让你对爱情心灰意冷,也许那一夜你独守空闺的委屈与难过一生也抹不去——顾宛颜,今天,我要补给你一个婚礼。” 顾宛颜听完了愣在那里,半天没有说话,像是不明所以,又像是在思忖一二。 忽然,她抬起头来看着顾漠那双情深郑重的眼睛,缓缓笑了。 “顾漠。”她也认真地说,不带一丝敷衍,而是自内心,“有你真好。” 顾漠心中一暖,又侧回身子去,两人面对瀑布而立。 他走上前去把小桌上的三根香烛点燃,然后退了两步,牵着顾宛颜一起跪在了被太阳晒过的草地上——她的膝盖似乎都能感受到温暖的阳光。 顾漠开口,真诚而语:“一拜天地——天地为证,山水花木为鉴,我顾漠此生对顾宛颜至死不渝,愿得一人心,白不相离。直到老死,方休止。” 顾宛颜的眼眶有些湿润。 两人一起对着眼前的天地山水郑重跪拜。 “二拜君亲——愿我妻子在天有灵的亲父亲母能够看到,她找到了自己的归宿,再苦再难,我顾漠誓不负她。” 顾宛颜再也忍不住,带着感动的微笑流下了两行眼泪。 两人再次恭敬地跪拜。 “夫妻对拜——”说着,顾漠和顾宛颜都自觉地转过身子面对着对方,他眉目含情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温柔,“一生一世,一双人。” 这一对璧人,用最后一个夫妻之间的拜礼,完成了这个山水之间的婚礼。 他们站了起来,顾宛颜用力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转眼间顾漠已经斟好了两杯酒,并端了起来递给顾宛颜一杯。 顾宛颜默默接过酒杯,默契地和顾漠一交腕,将这交杯美酒一仰而尽。 两人刚搁下酒杯,顾漠便将顾宛颜霸道地捞进怀里,紧紧环抱着。 他一手轻轻抚着她的丝,像是抚摸一件心爱的宝物。 很少和顾漠紧密相贴,顾宛颜整个人身子不自觉一绷,只听顾漠柔声道:“顾宛颜,放松点。” 顾宛颜听话地放松了自己的身体,然后慢慢地靠在顾漠身上,将脸侧贴在他的胸口。 “我是不是在做梦。”她闭上双目喃喃道,“好怕这样不真实的幸福,转瞬即逝。” 八月的花海中,一对恋人在银川瀑布下相依偎,阳光温洒,好一幅良景。 顾漠松开了她,低头捧起她伤后好不容易才有了几分红润色泽的脸庞,细细端详片刻后,轻轻地吻向她娇小的唇瓣。 顾宛颜顺势搂住了顾漠的腰,下意识闭上了双眼,肆意享受这一刻只属于他们二人的美好。 吻意越来越浓,顾宛颜和顾漠越贪婪地吮吸着对方的味道。他们紧紧地拥着对方,像是要吻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烂。 激情涌生,气氛火热,顾宛颜的身体忽然触碰到顾漠身上异常突起的一个地方,瞬间红了脸。 顾漠也意识到了什么,缓缓松开了她,带着一丝笑意看着顾宛颜惊慌失措的样子。 顾宛颜脸红半天,竟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着顾漠,问:“你很想吗。” 顾漠一怔,低声坦然回答:“是。” 声音似乎都变得有些急促。 顾宛颜从云济堂回来以后,他们夫妻两个夜夜同眠。纵然顾漠再想拥有她,顾宛颜才刚刚恢复身子,哪能经得起大波大澜......于是顾漠夜夜强压着心里的冲动。 直到今天...... 顾宛颜并不胆怯,反而对着顾漠柔柔笑了笑,然后双手环住顾漠的脖子,主动朝着他吻了上去...... 顾漠似乎很惊喜,用力地抱住顾宛颜,回应着她不太娴熟的吻。 他的双手轻抚着顾宛颜身上的每一寸地方,不知不觉中,他已经褪去了她外面的一层衣裳。 他们二人都轻轻喘息了起来,顾漠索性直接将外衣一脱,然后铺在草地上,再将顾宛颜横抱起来轻轻放在上面。 就着这夏天独有的气息,顾漠和顾宛颜在这片此刻只属于他们的土地上缠绵如火...... 当他看着顾宛颜娇羞着别过脸去,寸缕不着地躺在他的身下时,明显看见了她胸口疤痕未去的旧伤。心疼之余,他眼中的她竟然如此美好。 ——几番缠绵,他们终于融为一体。 顾宛颜强忍着剧烈的疼痛微眯眼睛看着压在她身上额头冒汗的顾漠,心里有一种异常微妙的滋味蔓延开来...... 她在这一刻,才真真正正是他的妻子了。 第五十二章 僵卧病榻人人哀 顾宛颜和顾漠回到顾府的时候正值酉时,只见顾府的大门被关得死死的,气氛十分不对劲。.ww. ★ 他们默契地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有些诡异。 更奇怪的是,推开门进去,前院到前厅一个人也没有,以往的这个时候一家人应该聚在前厅用晚膳才对。 顾宛颜边走边放慢了脚步,喃喃道:“奇怪,人都哪里去了?” 顾漠摇摇头:“到后面去看看。” 两人穿过前厅走到了回廊处,终于看见了一个人。但见方管家急急忙忙地朝着他们走来,走近了他才看见顾宛颜和顾漠二人并肩而来,于是略带着些埋怨道:“二公子!二太太!你们......你们怎么才回来!” 顾宛颜心头一紧,问:“出什么事了吗?” 方管家一脸着急地一拍手道:“出大事了!”顾漠镇定道:“你慢慢说。” 方管家说:“今儿下午的时候,夫人和老爷像是在房间里起了点争执,然后你雪姨看见夫人出房间的时候脸色阴沉沉的,后来再进房里一看——老爷......老爷倒在地上不省人事啊!” 顾宛颜心中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登时愣住。 “二公子,二太太,你们快点去东苑看看吧!”方管家说,“胥东堂主让我去抓几味药来!”说完,他匆匆走了。 顾宛颜愣了半天终于反应了过来,立刻抓住顾漠的手拔起腿来二话不说就往东苑跑。 跑到老爷房间一看——这下前院前厅空无一人有了解释,原来人都在老爷房间里。 顾彰一回头看见顾漠顾宛颜,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皱着眉头张口就道:“二哥,宛颜,你们去哪里了!” 他话音一落,房间里的人都纷纷回过头来看他们。???.ww. ? 顾彰、顾晏、顾冉、雪姨、二夫人,还有胥东和祝淇。 柳凤仙身为大太太竟然不在。不过也不奇怪,她根本从来不在乎这个家。 顾宛颜的目光越过众人投向床上。只见老爷躺在床上,口眼歪斜,浑身抽搐。 她的心里震惊极了,同时心中即刻被一种叫“愧疚”的情绪撑满。顾宛颜看着老爷的样子,觉得自己一控制不住就要哭出来。 顾漠知道顾宛颜心里一定内疚到了极点,便从她身后悄悄攥住了她的手,镇定地回答顾彰:“今天有点事情,才赶回来。” 其实他看见自己父亲病倒在床的样子,心中也是万分担忧和心疼的。 她咬着嘴唇无助地看了看顾漠,顾漠向她投去坚定的眼神,仿佛在说——没事的。 然后胥东的声音传来:“顾老爷应该是摔了一跤,所以导致中风了。之前老爷身体一直不好,这次中风便十分严重。” 顾宛颜知道胥东是在跟自己说话,忙向前迈了两小步,问他:“严重?胥东,你可以治好的对吗?” 胥东这才慢慢回过头来看着她,眼神里满是无奈:“我会尽力的——只不过,就算是治好了,命救过来了,恐怕会有一些并症和后遗症。” 众人听了都沉默着倒吸一口冷气。 顾宛颜走到床边去,直直看着胥东,语气里有一丝恳求:“胥东......拜托你了。” 由于胥东是坐着的,他一抬头就看见了顾宛颜的下巴与脖子之间有一块淡淡的淤紫。● ▲胥东没有回答顾宛颜,默默扭过头去摆弄着手里的针灸。 顾宛颜不忍心地看向床榻上英气不再的老爷,在心里告诉自己,越是这个时候,越不能慌,你可是顾府的当家人,镇定......镇定...... 她默默深呼吸后,整个人总算是冷静了一些。顾宛颜忽然猛地想起了些什么,扭头问雪姨:“娘呢?娘去哪里了?” 雪姨重重叹了一口气,道:“哎!夫人走出房间以后就再没见着人了....我们在整个顾府找了一下午都没看见......哦对了!平日里跟在夫人身边的几个护院、丫头和伙计也都没见着人了!” 她的心里咯噔一下——夫人这是......这是...... 天呐,她连想都不敢想。 二夫人带着哭腔低声开口:“都怪我,都怪我......”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又有何用?没有人理会她。 顾漠双眉微蹙,心里若有所思起来。凭他对夫人的了解,他已经隐隐猜测到了一些什么,但是他在掌握证据前还不敢胡乱下定论。 顾漠说:“也许娘是负气出走,过几天就会回来了。” 这句话给了顾宛颜极大的安慰,她抿着嘴唇微微点了点头:“但愿如此......” 然后她环视了一眼这个房间里的每个人,尽量让自己平静下来,道:“大家都没用膳吧。雪姨,你快去吩咐厨房弄些吃的,休息休息,人都站在这里也没用。” 说着她又看了看胥东和祝淇:“给两位医师也准备一些热饭热菜,怎么能叫大家都饿着——这里有我守着。” 雪姨忙说:“二太太说的是,我这就去!” 顾宛颜说的有道理,事情已经这样了,大家都在这里守着又有何用?但是每个人都很担心,都牵挂着老爷的病情,都迟疑着没有走。 顾宛颜无奈,脑筋一转看向了顾冉:“大哥——爹倒下了,娘走了,这个时候大家更要冷静,更要养足精神。论辈分,现在大哥你就是顾府的顶梁柱了,你赶快带大家去吃点东西休息休息吧,都忙活一下午了,肯定都累了。爹好转之前,估计大家都有得累。” 要知道,顾宛颜已经有很久很久未曾同顾冉讲过话了——多久?她自己都不记得了,大概就是柳凤仙和她撕破脸以后吧。眼看着昔日和蔼亲厚的大哥慢慢成了敌对的一方,对于此事她心中也有些不是滋味。 顾冉听了顾宛颜的话,眼中掠过一丝震惊......和感动。 顾冉的位置移交给了顾漠,自己去了厂子管生产,这是人人都知道的事情。在每个人都知道顾漠没有了权力和地位的情况下,顾宛颜还这样真诚地不计前嫌,将他当做顾府的大哥,于众人面前给他肯定,怎叫顾冉不感动。 顾冉微微怔了怔后,深深看了顾宛颜一眼,并朝着她郑重点点头。然后他沉着嗓子说:“宛颜说得对,大家都先到前厅去用膳,这里有宛颜。” 这样一来,房间里的人才稀稀落落走了出去。房间里剩下了胥东、祝淇、顾漠和顾宛颜。当然,还有老爷。 顾漠进来以后便一直立于门口,人都走了他才向老爷走近。 他搂住顾宛颜单薄的肩,像是想要给她注入一些能量:“别担心,都会好的。” 顾宛颜失落地点点头。 转眼间胥东已经将细细的银针在老爷的身上密密麻麻插满了。 祝淇有些忧虑地对顾宛颜说:“不瞒你说,顾老爷好了以后,恐怕会落下一辈子的后遗症。” 顾宛颜闷声问:“比如?” “比如......” 胥东冷冷接过了祝淇的话:“比如偏盲或者偏瘫。” 顾宛颜听了,顿时觉得一颗心碎成了玻璃渣子。可她还是强忍着情绪说:“不管怎么样,一定要把命保住。” 胥东站了起来,严肃地看着顾宛颜说:“生命危险应该是不会有的,一般来说中风在一个半时辰内及时抢救的都不会有生命危险。” 说到这里他看了看老爷:“只不过,老爷现在意识不清楚——顾老爷这种严重的中风患者,恢复时间少则三个月,多则六个月。” 顾宛颜有些难过地闭上了眼睛,点点头:“知道了。” 胥东看着她把一切都扛在肩上的模样,心里有一点心疼,便安慰道:“你不要太悲观了。像老爷这样年纪,并且终日忙碌的人,是很容易中风,不是什么大事。” 顾宛颜努力挤出了一个笑:“我知道了。” 这时候顾漠扭头看了看顾宛颜:“你想吃点什么?” 顾宛颜也看着他,无力地说:“我现在不想吃,你先去吃吧。” 胥东若有所思地看着这一对夫妻在他面前第一次流露出夫妻间该有的感觉,心中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顾宛颜缓缓走到旁边的椅子上去沉沉坐了下去,也没有感觉轻松多少。 她用手盖着眼睛,心里复杂的如同五味杂陈。娘,你怎么忍心这样撇下一切就走了? 顾漠说得对,你过几天会回来的,对吗? 你一声不吭地走掉,我真的很难过...... 第五十三章 真相在即心难平 胥东建议顾府人最好是将老爷接到云济堂去养病。? ? 云济堂有专门的疗养房间,有专业的医护人员,治疗起来也要方便一些。 顾宛颜很赞同,便和顾漠一起亲自把意识还尚不清楚的老爷送去了云济堂。 然后又过了五天,夫人还是没有回来。 顾宛颜独自趴在房间里的窗户边上,双目无神地看着湛蓝湛蓝的天空,不知在想什么。窗外景色这般晴好,但她却无心观景,只是漫无目的地望着天而已。 然后随着吱呀一声门响,顾漠抱着一摞账簿进来了。 顾宛颜慢悠悠地回头,看见顾漠,不免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顾漠点点头,边把手里的账簿摊开来放在桌上边说:“新一批货物的生产经费我已经批了,然后就是它们。” 说着他指了指桌上的账簿:“我要一本一本仔细对,看还有没有哪里有岔子。” 顾宛颜默默起身,走过去,低头打量过后不禁皱起了眉头:“这么多啊。” 顾漠认真地点点头,丝毫不敢掉以轻心地说:“我不知道柳凤仙是否在这些账簿中做过手脚,必须好好核对。” 顾宛颜问:“那一本有问题的呢?” 顾漠说:“有一本翻录的在我这里,就是柳凤仙给我的。 ◆原件还在她那里。” 顾宛颜重重叹了一口气,眉头又不自觉拧成一团:“这可怎么办,万一爹一康复回府就听见东城店丢了的事,我们该怎么面对他。” 顾漠知道顾宛颜肩上的担子不比这顾府里的任何一个男人轻,心里既担心又怜惜。他轻轻地扶住顾宛颜的肩膀:“别担心,柳凤仙他们的目的在于那家店,不是扳倒顾府。现在能拖则拖,会有办法的。我量她暂时不会轻举妄动。” 顾宛颜顺势往顾漠的怀中一靠,疲倦地闭上眼睛沉声道:“顾漠,娘怎么还不回家。” 顾漠听了,面上微动,随之心里变得纠结而矛盾起来。 半晌,他还是缓缓开了口:“我有事情要跟你说。” 顾宛颜听见顾漠的口气忽然变得有些严肃,便把头从他怀中抬了起来,奇怪地问:“怎么?” 顾漠沉默地抿了抿嘴唇,道:“顾氏珠宝在其他地方的的五家店,没了。” 顾宛颜听了立即怔住,然后有些好笑地问:“你说什么?顾漠你在跟我开玩笑吗?” 顾漠轻轻摇了摇头,双眉微蹙:“不,是真的。” 这是顾漠早上刚刚接到的消息。 顾宛颜下意识地攥住了顾漠的手,盯着他的眼睛慌乱地问:“哪五家?怎么回事?” 顾漠依次报出了那五个城镇的名字,顾宛颜越听越觉得这五个地方熟悉——然后她细细思忖了一番,即刻明白了些什么..... “这几份地契你先拿着,然后这里是老爷的印章。 ?” 那天夫人跟她说的那些话,一遍又一遍地在她的脑海里重现。 顾漠看着她失神的样子,说:“接下来的我大概不用说了,你一定都想到了。” 正说着顾宛颜猛地摇了摇头,竭力否定顾漠的措辞:“不对!那五个房契上明明都是我的名字,娘她不可能.....” 顾漠毅然打断她:“顾宛颜,你太天真了。你仔细想想,娘有没有拿走过你的印玺?如果有的话,她拿房契去过户到自己名下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顾宛颜还是不敢相信,她微微颤抖着握紧了顾漠的手,坚定道:“不......如果娘真的想要卷走这五家店,为什么早在她自己当家的时候不把房契的名字转成她的?为什么一定要通过我,折腾两次才到达目的?” 顾漠耐心解释:“顾宛颜,关键时候你怎么就变得这么笨。娘自己当家的时候,要是直接就把房契的名字改成自己的,风险未免太大了,被老爷现的几率很大的。但是通过你——先明目张胆地把房契转到你名下,然后人人都以为这五处房产就这样了,谁都不会料到她多走了一步棋。” 顾漠说得句句在理,顾宛颜登时被堵地哑口无言。 接着她恍惚地慢慢坐下,企图理清这件事的来龙去脉。可是她越想越乱,越想越理不清楚,口中只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的......娘不是这样的人......她这样又是为了什么?” 顾漠摇摇头:“为了什么,只有她自己知道。” 顾宛颜哽咽了一下,然后仰起头捂住脸不让难过的泪水淌下:“娘那么好的人,一定不会的......她一定有什么苦衷。” 顾漠看着她,有些难过地摇了摇头——看来他一直以来猜的都没错,夫人在顾宛颜的心中,一直处于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顾宛颜无条件地尊敬她,相信她。但是,顾漠不能再心软了,为了不让她上心难过而一直让顾宛颜被假象蒙蔽未必是好事。顾宛颜一直都在一个圈里打转——圈内是耀眼明艳的花丛,圈外却是被黑压压的乌云给笼罩,只是她身在圈内,一无所知。 他必须一狠心将她拉出来,让她看清事实。有恩又怎样?顾宛颜在顾府这么些年,任劳任怨,为顾府和珠宝店付出,这份恩情多少也该还清了。有恩,不代表价值观就要偏离正确的方向;有恩,也要分得清黑白是非。 顾漠没有接应顾宛颜的话,而是冷冷道:“顾宛颜,你跟我来。” 顾宛颜迷惑地放下手来看着顾漠:“去哪里?” 顾漠二话不说,便将她一把拉了起来。 出了顾府大门,顾漠没有牵马,而是拉着顾宛颜徒步朝北走。 顾宛颜被顾漠拖着,脑子里云里雾里不知道他又要干嘛,虽是这样想但还是跟随着他的脚步。 两人大概快步走到了靠近北郊的地方,顾漠又领着她从一条羊肠小道穿了进去,顾宛颜仍旧闷不吭声。 穿过一条又一条小路,顾漠总算是在一间平房门口停了下来。 顾宛颜停住脚步后已经有些气喘吁吁了,她边喘气边打量眼前的平房——这间平房看起来十分陈旧,也十分不起眼,大概是哪户平民的家。 “你——”顾宛颜用手抚着起伏的胸口,顿了顿,“你要干什么?” 顾漠倒是十分平静,气息丝毫不乱。他低头看了看顾宛颜后,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只见平房的木门开了,并从里走出来了一个人。 顾宛颜先看了一眼那人,以为自己看错了,于是反复揉了揉双眼—— 确认自己没有出现幻觉没有看走眼后,顾宛颜惊住了!那不是曾经在顾府当护院的成勇,又是谁呢? 成勇手中提着一个木桶,他看见顾漠和顾宛颜的刹那,也惊讶地停在了原地。 “二公子......二......二太太......”顾宛颜一见着此人,下意识地往顾漠的身后缩了缩,警觉地看着成勇。 顾宛颜满脑子的疑问浮了出来。为什么顾漠带她来这里?为什么在这里会看见成勇? 谁知道,接下来顾漠却是淡淡地对成勇说:“近来一切都好吗?” 顾宛颜无比震惊地抬起头来望着顾漠,手中紧紧攥着他藏蓝色的衣角。 第五十四章 否极泰来成空梦 “顾......顾漠?”顾宛颜的额角都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莫名其妙地看着顾漠,“你......在说什么?” 顾漠满脸凝重地看着她,然后握紧了顾宛颜的手,抿唇无言。?●★.ww. ▼ 只见成勇弯腰搁下了桶,又反手关好了门,走到了顾漠跟前:“多谢二公子照顾,大概五天之后我们就会搬走了。” 顾宛颜越听越迷糊,她猛地扭头,微眯眼睛带着几分质疑盯着顾漠。 顾漠避开了她的目光,转而对成勇说:“今日前来,是希望你亲口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二太太一遍。” 成勇听了面有诧色,他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顾宛颜,又看了看顾漠,支支吾吾道:“二公子......这......” 顾漠淡淡说:“你但说无妨,也该让她知道真相了。” 顾漠依然紧紧攥着顾宛颜的手,没有要松开的意思。顾宛颜已经被眼下的情况弄得晕头转向,她只愣愣地沉默着不吭声,脸色看上去不大好。 ——她的心中有一种不怎么好的预感,仿佛要迎接一场暴风雨一般。 成勇咽了咽口水,眼睛看着地上,低声说:“那......好吧......” 顾漠点点头,成勇又抬头看着顾宛颜,面带愧疚地说:“二太太......事情要从去年说起了......” 顾宛颜阴沉着脸,看着成勇一语不。★???.ww. ? “去年二太太你被......被楚澜衣侵犯的事情,是夫人指使我去安排的。” 这句话刚一说完,顾宛颜也不知道怎么的,明明脑子里还未转过来这是怎么一回事,两行眼泪却是不自觉地一涌而出。 “夫人知道那时候你和二公子感情不好,一时半会儿可能无法受孕,便想了这么个办法,预备让二太太你怀胎......夫人说,只要你能够比大太太先生出孩子来,这顾府的一切,就有可能都是你肚里的孩子的,那也就是你的......再后来,大太太流产一事,是我做的,是我推她的,这也是夫人指使我做的。” 顾宛颜顿时感觉脑袋一片空白,耳中嗡嗡作响。明明太阳不是特别烈,可她整个人却感觉像是要中暑一样晕沉、无力。 顾漠知道顾宛颜此时此刻已经懵了,心里一定很不是滋味——可她再接受不了现实又如何?总不能让她一辈子都蒙在鼓里。 他紧紧地搂着她,这一刻,他是她唯一的依靠。 顾宛颜无声流泪,自顾怔半晌,才神情略恍惚地幽幽看向目光闪躲的成勇:“你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 成勇跟着夫人那么些年,怎么会不知道顾宛颜对夫人的尊重以及信任。他料想顾宛颜一时半会儿肯定难以接受夫人的真面目,然后接着说:“其实我暗地里帮夫人做这些事——” 说着他侧目看了看他身后木门紧闭的平房:“是因为,我刚进顾府当护院的那一年,我母亲和妹妹都在家乡染上了瘟疫,病入膏肓了。●? ?我原本以为我唯一的家人就要离开了,夫人却说可以帮我救治母亲和妹妹,但有一个条件就是需要我在顾府里为她做事,当她的眼线。也许是因为我是所有护院里功夫最好的一个吧——然后我就答应了。后来我母亲和妹妹的病都治好了,我就一直跟着夫人,帮她做了许多事情。我家境贫寒,母亲和妹妹的生活开支也都是夫人提供的。” 顾宛颜目光散漫地看向某个方向,喃喃道:“帮她做了许多事情......” 她的心中在失去双亲的那年坍塌成了一片废墟,后来,是因为夫人对她的收养,那片废墟又逐渐被筑成了一座坚固的城池。然而,现在,夫人又亲手将顾宛颜心中的小小城池给摧毁地体无完肤。 顾宛颜越哭越厉害,越想越觉得心里撕心裂肺地疼。 顾漠静静地看着她,不知该说些什么——也许,让她哭出来泄一下,会好些吧。 哽咽了半天,连成勇都看不下去了,他结结巴巴地说:“二太太......我......夫人她......其实夫人待你,还是......” 他本来想说,夫人待你还是真心真意的。可是话到嘴边成勇怎么也说不出口了。虽然他在夫人身边的日子,为人一向狡诈奸猾,坏事不知做了多少。可是这一刻,他看着顾宛颜楚楚可怜受尽心伤的模样,却无法再欺骗她了。 顾宛颜抬起头来用力地擦了擦眼泪,像是已经接受了事实,但还是不甘心地抽泣着说:“为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成勇重复着顾宛颜的质问,黯然说,“为了她在顾府的地位,为了能够得到顾府属于她的那一份财产......二太太,对不起,可是我还是要说。夫人是一个自私的人,她什么事只为自己考虑。她要你嫁给顾家是为了自己,要你在顾府当家也是为了自己,她利用了你,她想通过你的地位,来保证自己的地位,一直都是......她早就知道了老爷在外面有二夫人,也知道还有一个孩子。她就是怕有一天老爷把顾家的一切都给那个女人,才早早就走了你这一步棋.....夫人说,你比四个公子中的任何一个都要衷心于她,所以只要你在顾府有一席之地,那顾府的一切便都是她的......二太太......” 顾宛颜再也听不下去了,她拼命地摇着头。顾宛颜好好一张脸已经被眼泪染花,不成样子,可她死死咬着牙,抿着嘴唇,想让自己看起来没那么不坚强。但是悲伤的情绪还是不断涌出,顾宛颜怎么也阻止不了她心中越演越烈的难过,难过到绞痛。 在顾宛颜的心里,夫人是她最敬重的人,最相信的人,最感激的人,最想报答的人,最爱最爱的人......可在这一天,她却现一切都是假的,都是虚的。 那种心房骤然被抽空的感觉,让她只觉有一口败絮堵在喉咙,十分难受。 顾漠对着成勇轻轻摇头,示意他别再说下去了。 成勇张了张口,无奈地闭上了嘴巴。 顾漠对成勇说:“等你带着母亲和妹妹离开后,就再也不要回到东城来了,好好过日子吧。” 成勇听了立刻有些激动,感激地说:“我一定会的!二公子的大恩大德,我来生做牛做马也要报!” 顾漠郑重看了他一眼,然后轻轻把深深低着头,泣不成声的顾宛颜捞入自己怀中。 马上他胸口的衣服就被她的泪水晕开了一大片暗影。 顾漠用脸颊摩挲着她的头,温柔地轻拍她单薄的后背,低声耳语:“顾宛颜,我们回家。” =============== 顾宛颜回府以后,连连了三天高烧。 大家都以为她是在老爷夫人都离开府上后操劳过度所致,可真正的原因只有顾漠知道——心灰。 即便现实再苦再累,顾宛颜徒手也能咬牙撑过去。 可是面对那样一个血淋淋的现实,她的心,就仿佛被戳了一个巨大的窟窿,人也就随之倒下了。 顾漠一边包揽下来府里店里的所有事情,一边没日没夜地陪着顾宛颜。三天下来他人也消瘦了一圈。 夫人利用自己手上的那五家店自立门户,另创了一个珠宝门号——郑牌珠宝。 消息传到了顾府,满座皆惊。 大家都想不通为何夫人背叛了老爷,背叛了顾家。 顾冉、顾彰、顾晏都和夫人血脉相连,自然也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兄弟几个人眼看着就阴郁了好几天。 全府上下最悠闲自在的恐怕就是柳凤仙了。 她既不在乎老爷的身体安康与否,也乐意看着顾府的内乱,唯一要做的事情就是等着顾漠给她回音。 不过,等了这么久了,柳凤仙终究是沉不住气了。 第五十五章 千钧一发伺机发 “这些支出我什么时候批过?这笔款项不允许动。★ ?”顾漠抬起头来厉色对窦春生说,毫不客气。 书房里的气氛一下子尴尬了起来。 “可是......”窦春生一脸为难,手捧一张待顾漠亲批的主店支出明细表,“这是之前大公子定下的规矩,他说了再碰见这样的情况,不需要经过他审批......” 顾漠冷冷地抬起头来,看着他:“现在一切按我的规矩来,没事你就去忙吧。” 说完,他又埋头忙碌了起来。 窦春生无奈,说了声好,便出去了。 他前脚刚刚出去,柳凤仙后脚就大驾光临。 “哟,看看,二弟顾起家族事业来真是兢兢业业啊。”柳凤仙边冷嘲热讽地念念有词,一边已经走进了主店后院的书房里。 顾漠一听见柳凤仙的声音,心里冷哼一声。 然后他缓缓抬起头来,不咸不淡地回答:“大嫂真是太抬举了,莫不是这店里的烂摊子太多之前没人收,我也不至于如此。” 说完他的余光瞟见了站在柳凤仙身后垂着头的青魁。 柳凤仙听了脸色不经意一变,但马上又迅恢复了正常。 她就当没听见一般,侧过脸去对青魁笑了笑:“青魁,你先出去,我和二公子有些事情要谈。” 青魁将头抬了一些,悄悄扫了顾漠一眼然后应声道:“是。” 说完她就听话地乖乖退了出去并将门关得紧紧的。.ww. ? 柳凤仙慢慢悠悠地找了个凳子坐了下去,还不忘给自己倒上一杯茶水。然后她颇有得意地说:“二弟,怎么样?我跟你打的商量你考虑的如何了?” 顾漠不屑地扯了扯嘴角,冷冷道:“商量?请问大嫂给了我商量的余地吗?” 柳凤仙故作可惜地挑了挑眉,完了还叹了叹气:“二弟你好歹是个聪明人,怎么......哎......”顾漠心中一阵恶寒,但是隐忍过后他云淡风轻地说:“十天,十天之后办房产交接手续。” 对于顾漠这般直截了当的回答,柳凤仙听了显得十分意外。虽然这就是她最想要的答案,可她还是狐疑地瞥了瞥顾漠:“二弟,此话当真?” 顾漠嗤笑:“怎么,大嫂不就是希望我能做个聪明人么?你把我逼上了绝路,我还能如何?” 柳凤仙立刻拍手称好:“二弟果然爽快,知难而退总是好的。” 说着,她站了起来,抖了抖裙子,一脸得逞的笑意:“希望二弟你是真的明白了这其中的利害关系,一个店和整个顾氏哪个更重要——别忘了证据在我手上,你可千万别跟我耍花招,否则,顾氏就等着完蛋吧!” 顾漠皮笑肉不笑:“大嫂真是太抬举了,我哪里敢耍什么花招。” 柳凤仙傲气地扬了扬下巴:“那就最好不过了。” 她走到了门口,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带着嘲弄的表情看向顾漠:“二弟还想不想添个二房?我身边的这个丫头青魁怎么样?” 顾漠的脸色立刻变得乌云密布,他用一种阴冷悚人的目光直勾勾盯着柳凤仙看,沉默不语。●? ? 柳凤仙只觉顾漠寒冷的目光看得她浑身起鸡皮疙瘩,于是悻悻闭上了嘴,示威似的留下一个眼神后拉门离去。 顾漠背在身后的双手早已捏成了拳头。 ================ 在店里忙完了所有的事情后,顾漠一刻也不想耽误的直奔回顾府——不知道顾宛颜她现在的状态好一点没有。 一想起顾宛颜躺在床上迷迷糊糊的模样,顾漠心里就有一种无法言喻的心痛一波一波袭来。 她的烧在前天就已经退了,可是整个人怏怏的没什么精神。 顾漠心里清楚,她心里那个夫人划开的巨大伤口还在汩汩流血,可是没有人能够帮她恢复,就连他也不能——不过,顾漠相信顾宛颜的内心足够强大,足够坚强。 他快走到房间门口的时候,正好有侍女给顾宛颜端了小米粥正欲进门。 顾漠见状叫住了她:“玉瑾。” 玉瑾这丫头是顾漠新安排在顾宛颜身边的侍女,比顾宛颜要大上两岁,做事老练成熟,人机灵得不得了。顾漠念着顾宛颜身为当家的二太太,身边没个人总是不行的。这玉瑾一直是在顾府服侍顾漠的,已经有好些年了。虽说从前顾漠经常不在府里,但是接触了好几年,他对这个侍女还是比较了解和信任的。 玉瑾听见顾漠叫自己,立刻回头:“二公子?” 顾漠走到她的跟前,接过她手中的托盘:“我来就行,你去吧。” 玉瑾伶俐地点点头:“是——对了二公子,二太太今天好像精神稍稍好了一些,她在房里看了一天的书。” 顾漠轻轻点了点头:“知道了。” 果然,推门进去,只见顾宛颜靠在床板上低头看书。 顾漠放轻了步伐,先是小心翼翼地将小米粥搁在了桌子上,然后又慢慢走到她的床边一把抽走她手里的书:“别这样看,对眼睛不好。” 顾宛颜这才觉顾漠已经回来了,便抬起头看着他,哑着嗓子说:“知道了。” 顾漠纵着眉头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探了探她的额头:“怎么嗓子还不舒服吗?” 顾宛颜艰难地动了动喉咙,苍白的脸上勉强的笑容出卖了她依然糟糕的状态。然后她口是心非地回答:“别担心......已经好些了。” 这哪里叫好些了?顾漠担忧着。 不过,看见她已经不再躺在床上着呆盯着天花板,顾漠已经欣慰了一些了。他只道,她就是如此,没有什么事情能够将她绊倒,纵然她的心里还是一团糟亦或者淌着血,她还是会在最快的时间里强迫自己打起精神,让自己忙起来。 他笃定,顾宛颜就是这样足够坚强的人。 半晌,她有些疑惑地看着顾漠,支支吾吾地问:“顾漠,有个问题你一直没有告诉我,我也不太明白。” 顾漠顺手掖了掖盖在她身上的被子:“你说。” 她咳了两声后,说:“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跟成勇联系上的?你又是怎么让他交代了这些事情?这所有的事情你早就知道了对不对?” 顾漠就知道,她的心里一定想要弄清楚这些事情。 他想了半天,沉声道:“嗯,是,我早就知道了——你记不记得楚澜衣被捕的那天。” 顾宛颜想了想,默默点点头。 “当时楚澜衣一直只说要通过你的协助,找出指使成勇的那个人。我很奇怪他找你要成勇的住处和那么多钱做什么。于是楚澜衣被捕的第二天我就派人去了成勇家乡打探了一下,然后才知道,成勇家境清贫,家中只有年迈的母亲和年幼的妹妹。接着我赌了一把,假定成勇是为了钱,过后亲自去找成勇,没想到果真如此。我给他安置了房屋,还给他了足够养活家人的钱,他就都交代了。他帮娘做事,无非是因为娘一直在金钱上帮助他。” 顾宛颜听完目光空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是这样......你原来都知道。” 顾漠拍了拍她的手背:“我一直想等到何时的时候再告诉你。” 顾宛颜苦笑一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 过了两日,顾漠独自进宫。 楼兰真彼时恰好在御花园里散步,于是便直接令人将顾漠引至了御花园。 顾漠一至御花园,花花绿绿的满眼缤纷色彩映入眼帘,但是他却无暇顾及。 楼兰真懒懒地从躺椅上直起身来,看着顾漠站在那里一脸阴沉,便笑道:“怎么了?又遇上难事了吧,莫急莫急。” 顾漠脸色凝重,半晌拱手低头认真道:“请求见护国圣师予风一面!” 第五十六章 纵是用心又良苦 顾漠脸色凝重,半晌拱手低头认真道:“请求见护国圣师予风一面!” 楼兰真眼中漫不经心的点点笑意忽然渐渐地退散去,转眼间他以一种复杂中略带陌生的眼神打量着顾漠。★ ? 顾漠的头恭恭敬敬地低着,以致于楼兰真看不分明他的表情。两个人之间在无形之中又生出了不明的距离感。 这下换做楼兰真表情凝重了。他忽而对着下人们摆了摆手,示意他们都退下,接着整个偌大的御花园片刻后便只剩了他们二人。 楼兰真站了起来,无声低头俯视着顾漠,半晌语气冷淡地幽幽道:“你一直这样弓着,累不累?” 顾漠的姿势仍然卑微地保持着,沉默不语。 楼兰真看着固执的他,气结。然后僵持了一会儿,楼兰真终究是败给了他,无奈地说:“我命令你先起来。” 顾漠身子明显一滞,然后他才缓缓地抬起头来,直起了背脊。 两人的表情一个严肃,一个不悦,气氛一下子变得很僵。 楼兰真微眯眼睛盯着顾漠,一字一句重重道:“顾漠,对于你的需求,我一向满足——但是这一次,你过分了。” 顾漠垂了垂眼帘,不去看楼兰真的眼睛,缄默不语——楼兰真说的没错,他是过分了。 全楼兰国的子民都知道予风圣师对于这个从战场里走出来的国度有着何其重大的意义。予风圣师就是楼兰国的镇国之宝,没有他,便没有今天统率着整个大洲的楼兰国。老尊王死前,都不忘嘱咐楼兰真要尊敬待他。 予风这号人物对于宫外人来说,可以说只能用“神秘”二字形容。即便对于常常出入宫中的朝廷重臣,也没有人真正了解他——忘了从何时起,除尊王外,无事不得同予风打交道似乎成了不成文的规定。予风象征着楼兰国的机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简直可以和尊王同起同坐。 而顾漠区区一介草民,凭什么向堂堂尊王要求自己要见护国圣师? 顾漠其实也明白,这次的要求,一定会让楼兰真觉得自己真真是得寸进尺了。.ww. ▲可是一边是顾氏,一边是楼兰真,顾漠进退两难。 楼兰真从未见过顾漠这番模样。他虽不多言一字,可是熟悉他的楼兰真却一眼就看出了顾漠的身上恍若压了一座山一般——那压力让一向宠辱不惊的顾漠郁郁寡欢。 楼兰真皱了皱眉头,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 顾漠却不愿意放弃,这才敢看楼兰真。他仍然执着到:“恳请尊王殿下让草民见予风圣师一面,自此以后,草民绝对不会再来烦扰尊王,再也不会越君民之别。” 听完了这话,楼兰真不敢相信地注视着顾漠,他着实震惊!震惊过后,他的脸色变得阴沉,双眼燃火,双手成拳。 “顾漠!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今天的顾漠,哪里是楼兰真认识的顾漠?今天的顾漠为了一事相求,丢掉了自我,抛弃了他们之间的真挚。 以前顾漠不是没有这样过,可是此刻的他却令楼兰真分外心寒。 楼兰真失望透顶地说:“顾漠——你知不知道,为什么我几乎一直无条件地帮你,一直只在你跟前丢掉君王的枷锁,只可以跟你如同平凡人一样把酒对月,对诗吟歌?从小到大,每个人对我都是恭恭敬敬的,我明明没有怎么样,可是所有人似乎都很害怕我,都不敢对我笑,都和我保持着距离,就连我的妻子,我的女人,也是这样。还有兄弟......皇家的兄弟之间,哪有什么情谊?只有勾心斗角——只有你,你第一次看我的时候眼神那样不卑不亢,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才是人与人之间正常的对话方式,只有在你跟前,我才感到自由,才觉得自己不孤单。顾漠,我很珍惜和你的关系,很珍惜你这唯一的兄弟。” 顾漠的心感觉被什么东西猛击,缓缓看向楼兰真,不是不惊讶,不是不难受。 可是,这个时候顾漠该说些什么? 顾府快要分离崩析了,现在顾氏珠宝的生死大权掌握在他手里,他也不想被世俗牵绊,绝情地斩断他与楼兰真的兄弟情谊。可是,他有的选吗? 半晌,顾漠抿了抿说:“抱歉。∮,” 楼兰真却是苦笑了一下,然后他万分疲惫般地摇了摇头:“顾漠啊,我是愿意倾尽全力帮你所有的忙。可是,我毕竟是一国之君,我有许多禁忌,更有许多不得已。” 顾漠的心登时就灰暗了下来。楼兰真明里暗里都已经将他拒于千里之外了。可是楼兰真做的合情合理,反倒本来就是顾漠太过肆意妄为,如此,他是不能再说什么了。继而两人相对无言半晌,楼兰真无力地挥了挥手,顾漠无声地离开了这良辰美景四溢而出的御花园。 回顾府的路上,顾漠坐在马车中,心绪反而镇静了下来。这个时候,慌张只是无用功。他既然已经同柳凤仙说了十日后将顾府拱手让出,就必然想好了后路。 第一条路走不通,只好拼一拼走第二条路了。 ==================== 回府的时候,顾漠没想到顾宛颜人竟然在前厅等自己。 顾宛颜听见门外的动静,立马扭头,顾漠略带疲惫的浅浅笑容映入了她的眼帘。 顾漠从前院走了进来,顾宛颜忙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眉头拧成一团:“早上醒来现你早就不在了,你去哪里了?” 顾漠什么也没说,只是略蛮横地一把将顾宛颜整个人捞入了怀中,脸颊紧贴着她的丝,用力拥抱着怀中伊人。 顾宛颜一阵疑惑,微微用了用力似是想要挣开顾漠一问究竟,可是顾漠却将她抱得更加紧了。 他没有要松开的意思,只轻轻闭上了眼睛,着迷似地依偎着她,低声说:“不要动,给我抱一下。” 他的气息就涌动在耳畔,低沉的声线近在咫尺,顾宛颜的心没由来地融化了,人也觉得酥麻酥麻的。 顾漠轻轻抚摸着她的背,感受着她的温度,心里笃定地说——我一定要保护她,保护这个家。 不知过了多久,顾漠缓缓睁开了眼睛,淡淡说:“我们下午去看看爹。” 他话音刚落,顾宛颜还没来得及回答,门外便传来了一个声音。 “我这刚刚才去看过他老人家,二弟二弟妹还是改天再去吧!” 说完,柳凤仙一只脚就已经跨进了前厅。她不忘抱歉地啧了啧:“我来得真不是时候啊,打扰二弟和弟妹温存了。” 顾漠慢慢松开了顾宛颜,两人皆是转身看着柳凤仙。顾漠表情冷漠:“大嫂看过爹是大嫂的事,我们何时去看望他老人家,就不劳大嫂费心了。” 柳凤仙露出了矫揉造作的笑,傲慢地扬了扬下巴,重重说:“客气。” 说到这里,柳凤仙本以为对话已经结束了。顾漠灵机一动,装作漫不经心地道:“大嫂有空还是多操心一下自己吧,别等自己大难临头了才清醒。” 柳凤仙闻语一愣,然后脸色骤然一变,皱眉厉声道:“顾漠,你把话说清楚,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漠冷冷地撇撇嘴角:“你能有毁了别人的证据,别人就不能有毁了你的证据吗?” 柳凤仙气得抖,忍不住指着他怒呵:“顾漠,你最好别给我耍什么花样!我们可是说好了的,现在没剩几天了!” 说完她才意识到这是在前厅,这才收敛了一点气焰,压低了声音,语气中却依旧满是咬牙切齿:“要不然你吃不了兜着走!” 顾漠心里暗暗打了个响指——柳凤仙是个沉不住气没什么内涵的人,这一点倒是正中他意。 不过顾宛颜是越听越迷糊了,她拉了拉顾漠的袖子,疑惑地望着他,总觉得顾漠有事情没有同她讲。 顾漠安抚地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面无表情地对柳凤仙说:“来日方长,走着看。” 正说着,顾冉从回廊缓缓走了过来,他看见前厅里站着的这三个人,表情变得不自然起来,好是尴尬了一阵。然后他在柳凤仙跟前停住了脚步,沉声问:“小仙,你在这里干嘛?” 柳凤仙赶紧平复了一下情绪,笑容满面地对他说:“这不正和二弟弟妹唠些家常吗。” 对于柳凤仙演技的高,顾宛颜已经习以为常了。她无奈地叹了口气,完全不准备搭理柳凤仙,而是握住了顾漠的手,一双杏眼对他眨了眨:“我们走吧。” 整个顾府静悄悄的,不是平和的静谧感,而是一种令人毛骨悚人的无声。 顾漠和顾宛颜回到了房间,顾宛颜撅着嘴,站在那里等待着顾漠告诉自己些什么,可顾漠似乎浑然不知。 他一面将凉掉的茶水倒掉,一面问她:“感觉好完全了没有?还是不要乱跑。” 顾宛颜闷不吭声。 顾漠停下手里的动作,抬头看了看她,温柔笑笑:“怎么了?” 顾宛颜气鼓鼓地说:“你不应该告诉我些什么吗?” 顾漠怔了怔后,说:“告诉你什么?” 她愕然,然后缓缓坐下:“顾漠,关于这个家的所有事情,我都必须知道。你分明有事情瞒我,你凭什么不告诉我?你总是要一意孤行?” 顾漠无奈地摇了摇头:“顾宛颜,你说过你会相信我——那你相信我,我一定会把所有事情处理好,好吗?” 顾宛颜倔强地看着他,仿佛猜透了两分他的心思:“我在你眼中有那么脆弱吗?你宁愿一个人承担所有也不愿意告诉我?” 顾漠无力地扶了扶脑袋:“顾宛颜,有时候你太刨根究底了。” 顾宛颜深深吸了一口气,正色道:“顾漠,这么久了,你真的了解我了吗?你从前经常擅自做主,瞒我那么多事情,不到逼不得已就是不告诉我。现在,现在顾府厄运当头了,你为什么还这样?” 顾漠冷冷看她,半晌只吐出几字:“你好好休息,我现在最担心的就是你的身子,我去给你把药端来。” 说着他转身欲走。 顾宛颜气结:“顾漠,你以为你这样是为我好,可是你问过我究竟想要什么吗?我不想一个人躲在龟壳里当缩头乌龟,任由你给我挡风遮雨,我想要的是有困难一起面对!” 顾漠背对着她,拉门的动作明显一顿,然后他一语不地离开了屋子。 第五十七章 青衫无泪向谁家 眼看着离顾漠与柳凤仙约定的交手日期只剩下了两天,顾漠心中策划好的最后一赌已然迫在眉睫。?★ ?他不知道未来会如何。好也罢,坏也罢,他只知道眼下一定要使出浑身解数与柳凤仙一方斗到底,管他的雕痕玉碎。 然而,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事情恰恰在这个时候,出现了令人难以琢磨的转机——宫中来人传谕,予风圣师请顾漠和顾宛颜入宫。 顾漠双眉微蹙,面上的疑惑不经意流出。他谨慎打量着站在他跟前小道士装扮的清秀小厮,礼貌问:“请问予风圣师找我何事?阁下是否知晓为何要让我夫人一同入宫?” 小道士对于他的诸多疑问不感到意外,也没有不耐烦。他只是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抱歉,在下也不知道。我家主人只说,顾府二太太是一定要到的,否则,他不会见你,告辞。” 话音刚落,这予风圣师的手下就已经转身愈行愈远了。顾漠心底不禁升起一股莫名的不安感。不过,眼下予风圣师主动来找他,这个机会必须牢牢把握住。 顾漠回到房间,没有瞧见顾宛颜的影子。再在回廊绕了几圈,也没有看见她人。 顾彰顾晏顾冉现在本来就每天往店里厂里跑,顾府白天一般都空荡荡的。这两天他和顾宛颜之间的气氛都是冷冰冰的,有一种说不出来的难受和怪异,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在他们中间。加之顾漠在这死气沉沉的顾府里找了半天也没找到顾宛颜,他心绪莫名地乱了起来,顾漠的脚步下意识地越踱越快。 终于,他来到后院,看见顾宛颜蹲在地上的背影时,心里这才长长舒了一口气。 只见顾宛颜手里拿着一个小铲子,默默地蹲在湖边的花坛跟前,专注地翻弄着花坛里的泥土。玉瑾就站在离顾宛颜身后不远的地方,她一扭头看见顾漠走了过来,正欲出声行礼,顾漠却立即将食指竖在唇上,朝着玉瑾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玉瑾立刻会意,点了点头,然后聪明地离开了。 然而顾宛颜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对身后的动静一无所知。 顾漠索性饶有兴致地停在了她的身后,嘴角挂着一丝笑意安静地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原来顾宛颜是在种花。▲ ? 只见她手边还有一个瓷碗和水壶,整个瓷碗里装的全都是小小的种子。顾宛颜有模有样地翻土,埋种子,浇水,重复着同样的动作——看样子她已经种了一大片。 顾宛颜拿起水壶,正欲洒水,晃了两晃那壶这才现已经空了。她想都没想便先出声后扭头:“玉瑾,去帮我弄一壶水来。”话说完了,她这才现身后的玉瑾何时已经不在了,换之是顾漠负手而立于她背后。顾宛颜愣住,举着水壶的胳膊停滞在了半空中。 顾漠倒是不慌不忙,神态自若。他再自然不过地走过去接住她手中的水壶,顺便随意似地问上一句:“在种什么?” 顾宛颜别扭地站了起来,低头拍了拍衣裙上的土,也不看他,淡淡道:“郁金香。” 顾漠轻轻点头:“还生气。” 顾宛颜无奈地摇了摇头,眼睛看着地上,沉声道:“大哥他们现在还焦头烂额于顾氏珠宝的生意,但是眼下这个家真真正正的危机只有我们二人知道。我现在什么也不能做,只能每天干坐在这里,只能在这里种花。看着空空的宅院——顾漠,我很难过,我真的想不到办法。” 顾漠顿了顿,然后朝她走近了两小步,两人之间剩了不过两圈半的距离。他伸手替她擦了擦脸颊上不经意间拂上的泥土,道:“为什么种郁金香?” 她愣了愣,缓缓解释说:“小的时候,我爹娘在家门口的小院子里种满了各色的郁金香,娘亲告诉我,郁金香代表着爱。那个时候我还从来没有来过东城这样的都城,住的也是不及顾府十分之一大的小房子,可是,我觉得日子过得充满了爱,很幸福。我想为自己种上一片郁金香,我要告诉自己,就算现实再苦再难,至少有人是爱我的。” 说完,她毅然地抬头看向顾漠的眼睛。 顾漠温柔地笑了笑,轻轻揽她入怀:“顾府有救了,予风圣师可以帮我们,跟我进宫。” ======================== 予风圣师在宫中的住处很偏僻,很静谧。顾宛颜和顾漠跟着引者走了好久,才走到目的地。 他们二人随着引者停下。★ ?只见面前落着一方宅院,院子似乎有一片竹林,一抬头,“清心阁”三字映入眼帘。这般意境仿佛是与整个皇宫的氛围大相庭径的。 引者礼貌地说:“二位里面请吧,圣师已经等候多时了。” 说罢引者已然自觉退下。 顾漠握了握顾宛颜的手,两人一起踏了进去。 只见主阁的大门是大敞开来的,他们二人轻声轻步地走了进去,生怕扰了圣人安宁。 予风圣师接着就出现了。还是之前他们曾有过一面之缘的那个模样——一身白衣,长绾起,面无表情。 顾漠和顾宛颜正欲行礼,予风先开口:“不要行礼了,二位且坐就是。” 说罢,他似有意似无意地看了看顾宛颜。 这予风圣师在楼兰国有着至高无上的地位,可是奇怪的是他却一点架子也没有,仿佛自己就是一个平民百姓那般。予风说:“顾公子,先,有一点你要清楚,今天请你来的是我,尊王殿下并没有同意你可以见我。” 顾漠不太清楚这予风圣师是何意,却还是点了点头。顾宛颜侧头剜了他一眼——她这才知道原来顾漠自己来找过尊王,并且向尊王要求过求见圣师。 予风直截了当:“我知道你有求于我,说吧,且看我能不能帮到你。” 顾漠见圣师如此爽快,便也不再卖关子,说:“在下想向圣师讨教制魂术。” 顾宛颜蹙了蹙眉头,看样子顾漠自己心里早已有打算,她也插不上话,那顾漠带她来是什么意思? 予风轻轻挑了挑眉,面无波澜:“顾公子知道制魂术?” 顾漠点了点头:“在下知道圣师出身予重门——自我八岁起教我功夫的武师恰也出身予重门,所以在下对予重门了解一二。” 予风倒没有十分惊讶,只是淡淡问:“是予影吧。” 顾漠和顾宛颜皆是错愕,他问:“圣师知道?” 予风说:“因为被予重门逐出师门的只有予影他一个而已。” 顾漠一时语塞,不知该怎么接话。予风又说:“予影现在可好?” 顾漠愣了愣,回答:“予影师父,在三年就就过世了。” 说罢,予风不知为何,陷入了沉默,屋子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不过,予风马上又转移了话题,他淡淡开口询问:“顾公子只知道有制魂术的存在,一定不知道制魂术只有修行二十年以上的道者才能实施吧。” 彼时顾漠的心已经凉了一截,希望似乎又要破灭了。他说:“是,不知。” 予风又说:“我是绝不可能出宫的,这一点你也应该清楚。” 顾漠放在桌下的手已经捏得青筋暴起。 制魂术,顾名思义,就是可以控制别人的思维,将他人催眠。顾宛颜心里推度了一下,大概已经想到了顾漠为何会向予风圣师讨教制魂术。 对柳凤仙制魂,然后让她交待出缴税簿搁在何处...... 可是眼下予风圣师的简单几句话,又把顾漠推入了绝望的深渊。是,顾漠只简单了解有制魂术的存在,详细的却不知道。这下,第一条路算是彻底走不通了吧?顾漠想着。 不过,这时候予风起了身,走到墙角,从一个柜子里拿出了一样东西——一个精致小巧的木制小瓶。 他又走回来坐下,对顾漠说:“这个东西应该也是你想要的。不管什么人服下这个东西,半个时辰内便会陷入催眠状态——你想要知道什么,他必会一个字不漏地交代。” 顾漠几乎喜出望外。予风圣师果然是聪明绝顶之人,顾漠想干什么,他一目了然。 顾漠抑制住心中的激动,镇定地说:“是,我需要。” 予风说:“我可以给你,拿去吧。” 说完他将这个东西就那样搁在了桌上。顾漠和顾宛颜警惕地对视一眼,这幸福来得太突然——就这么简单?堂堂护国圣师凭什么帮他?顾漠却是不愿意放过机会,犹豫了一瞬便拿起了拿东西。 现予风圣师依旧神态自若,没什么反应后,他忙开口道谢:“多谢圣师慷慨相助!” 说着,他和顾宛颜皆起身。 “东西你拿去,但是这位姑娘要留下。”予风忽然说。 顾宛颜愣了愣,真怀疑自己听错了:“什么?” 予风看着她,不带语气地重复着话语:“顾姑娘请留下。” 顾漠的脸沉了下来,毫不犹豫地将木瓶放回了桌上,说:“圣师有话还是直说。” 予风说:“我说过了,催眠剂你拿去,但是顾姑娘要留下。” 顾宛颜想了想,问:“小女子想,予风圣师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对吗?” 予风说:“也可以这么说。” “可是民女无德无能,不知道可以帮些什么。” 予风也站了起来,双手背在身后:“其实你们大可不必多心,我只是需要和这位姑娘聊一聊,了解一些事情,完了姑娘自然就可以离开——我保证顾姑娘毫无伤。” 顾宛颜忽然想起来上一次来皇宫,这位圣师兀然相问的事情。她隐隐觉得......这其中也许确实是有什么事情。 顾漠的脸色已经很不好看了,他抓住了顾宛颜的手,说着就要走:“那就感谢予风圣师的好意了,这笔交易,我们不做。” “等等。”顾宛颜拉住了他。 顾漠疑惑地看着她,眼里全是不解。 顾宛颜对他浅浅笑了笑,然后挣了他的手,看向予风圣师:“多谢予风圣师,我留下来。” 说完她径直拿起桌上的东西,塞进顾漠的手心。 予风静静看着她。 顾漠的脸上已然乌云密布了,他低声带怒问顾宛颜:“顾宛颜,你干什么?” 顾宛颜微笑不变:“这一次,你听我的,我保证没事。” 第五十八章 凄凄芳草愁千里 顾宛颜弯着腰,两手臂撑着膝,眼里满是兴趣地仔细观摩着予风房里壁柜中摆放着的各式各样的香炉。¢£, 一个......两个......三个...... 她简直都数不过来。放眼望去,整个柜子密密麻麻地似乎搁有几十个精致的小炉子。 冬天里,顾府用的一般是取暖用的大炉子,顾宛颜倒是没有瞧过这么些小巧玲珑的小玩意儿,今儿个一见真是越看越有意思。 “圣师。”她没有回头,好奇地开口问,“圣师很喜欢收集这样子的小香炉?这么小,怎么取暖呢?” 予风坐在这间房另一端的靠背椅上。他一手缓缓摩挲着茶杯,小半个时辰以来都只是沉默地坐着而已。听了顾宛颜的话,他不咸不淡地回答道:“这不是用来取暖的,这是用来盛香薰的。” 顾宛颜愣了愣,慢慢直起了身子,回过头问:“香薰是什么?” 予风面无表情地想了想,然后说:“有没有看见壁柜的最下面一层,有很多小瓶子。” 顾宛颜顺着他的话去寻找:“嗯,看到了。” “随便挑一个小瓶子,再随便找个小炉子,把瓶子里面的东西倒进香炉里的小孔。” 顾宛颜一阵不解,可是她狐疑地看了看予风,见予风仍是那副不食人间烟火的模样,就不好多问什么,只默默地照着他的话行动。她小心翼翼地照做,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弄坏了这些漂亮的小香炉。 皇宫里的东西,要是弄坏了天知道要多少银子赔。 予风扫了她一眼,又说:“然后用旁边的打火棒,点燃炉子。” 顾宛颜沉默一瞬,扭头看着予风,皱着眉头愣愣地出声:“嗯?” 予风没再搭她的话,只自顾举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杯中清茶。 问题既是她抛给予风的,予风这是在给她解惑,顾宛颜只好硬着头皮接着来。 她两手握着细长的打火棒,全神贯注地用棒顶的火苗去点燃香炉。令顾宛颜惊讶的是,点燃香炉后,不出一会儿,她的鼻腔竟然传来了淡淡的幽香。她不禁贪婪地靠近小香炉,深吸气,渴望拥抱这一股她未曾相谋过的奇香。 这清清淡淡,浓而不腻的香味莫名其妙地令人心神宁静,本来心绪纷扰的顾宛颜忽然觉得好似镇定下来了一般。 这时候予风的声音不冷不热响起:“顾姑娘,看你这么自在,难道一点不担心你夫君?” 顾宛颜转过身来,嘴角浮起一个好看而自信的笑:“担心什么?他是我的丈夫,我有什么理由不相信他。 ●” 予风缓缓抬起头来,用一种揣摩的眼光打量起顾宛颜:“是吗?昨天你们来的时候,两人之间似乎还有隔阂。” 顾宛颜一听这话,警觉性立即提高了——这他都看得出来?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索性也收起好脸色了,言语生硬地问:“请问予风圣师,您从昨天留我到今天,明明说有事要聊聊,却又什么都不说,这是什么意思?” 予风倒是不恼,只轻轻说:“也好,现在聊也行。顾姑娘这边坐。” 顾宛颜几步走到予风跟前无声坐下,直勾勾看着他,等他话。予风开门见山地问:“顾姑娘原本就叫这个名字吗?” 顾宛颜毫不犹豫地回答:“是啊。” 予风又问:“原本就姓顾?” 触及到尘封了许久的回忆,她黯然地愣了愣,然后摇摇头:“不是,以前姓宋。” 予风的表情微微一变,但是顾宛颜没察觉出来。他接着问:“成亲之前就已经在顾府是吗?” 顾宛颜额头一跳一跳,太可怕了,这些东西按理来说他这样一个和自己的生活离了十万八千里远的人怎么可能凭空知道?“是吗?”见顾宛颜不语,予风仍耐心地追问着。 她咽了咽口水:“是。” 予风在心底默默盘算了一下——看来,**不离十了!“几岁进的顾府?” “七......七八岁吧。” “到底几岁?” “八岁。” “八岁......”予风低声重复,“你今年多大?” “今年已经十八了。” 顾宛颜的生辰在十二月份,但是自她来顾府后,任凭夫人怎么劝,她就是不肯说出自己的生辰,亦不肯过生辰。于此,顾宛颜到底多大,旁人只知道个大概,她自己才真正清楚。被予风这样一问,她落寞地想起......自从离开自己真正的那个家后,已经有十年没有过过生辰了。 予风掐指一算——时间倒回去,顾宛颜八岁那年正是战乱。.ww. ● “怎么会离开以前的家,去顾府的呢?”予风故作好奇地询问,层层深入。 顾宛颜的脸色白了下来,慢慢陷入了沉默。这要怎么回答?父母双亡,流落野外,快要死掉的时候被有钱府上的好心夫人收留? 不过,在顾宛颜还没有出声回答的时候,予风的面上忽然一愣。 顾宛颜和予风之间有一张小方桌,只见予风右掌整个平摊在桌上的一个不知道装了什么东西在里头的木盒上,双眉微蹙,眼神无焦点地盯着正前方。 看见予风这个异样的举动,顾宛颜这才现桌子上原来还放了个这个玩意儿。 予风的不对劲太容易被察觉,她问:“予风圣师,出什么事了吗?” 予风不理睬她,眉头越皱越紧——怎么会这样?按理说母蛊与子蛊隔得这么近,子蛊该有反应才对啊!之前等了那么久,子蛊也明明是已经苏醒了的。难道说......顾宛颜不是他们要找的人? 可是......一来,上一次见到顾宛颜的时候,子蛊分明隔着十步的距离就已经有反应了——那可是子蛊十几年来第一次有反应;二来,顾宛颜的身世几乎都是符合的。 问题出在哪里? 予风越想越不明白,顾宛颜也越看予风的表情越不明白。 顾宛颜觉得莫名其妙的:“予风圣师,请问有什么问题吗?” 予风侧头深深看了她一眼,然后过了许久才摇了摇头:“没有。顾姑娘可以回去了。” =================== 顾宛颜满腹狐疑地从皇宫一路走回顾府。 她隐隐觉得这个神秘的圣师和她之间存在着一件莫名的事情将他们牵连在一起,可是如今一看,什么事也没有?! 是这圣师太有毛病,还是她自己想得太多? 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顾宛颜已经走到了顾府大门口。 奇怪,大白天的,为何大门紧闭? 她上了台阶推开门,不知道为什么,“萧条”二字顿生脑海。 顾府前院是一个人没有的,她越过前院走近了一看,才现人齐齐的全都在前厅,但是却一点声音都没有。 顾宛颜环视大家一周——顾冉、顾晏、顾彰、顾漠、眉月岚,甚至还有杨出荷,还有......令人败兴的柳凤仙。 顾漠瞧见顾宛颜从宫中回来了,心里的一块石头渐渐放下了。可他一双眼眸里充斥着复杂的情感,就那般望着她,也不说话,只是望着。 顾宛颜对着顾漠点了点头,示意他没事,然后注意到,顾冉的表情看上去尤其难看。 顾宛颜看着这鲜有的场景,故带笑意地对众人说:“今儿都是怎么了?干嘛都一副天塌下来了的样子?” 顾彰重重叹了一口气,仰天长啸状道:“宛颜!天真的塌下来了!” 顾宛颜心中一紧,下意识地看向顾漠。 只见顾漠深深看她一眼,并且紧皱着某头微微颔一下,依旧不语。 顾宛颜好像读懂了顾漠传递给她的无声讯息。可是她告诉自己先冷静一点,搞清楚状况再说。 “大哥,你说,怎么回事?”顾宛颜忍受不了这样的气氛了,她预备开始开门见山地盘问。 顾冉却苦苦低着头,不语。 倒是顾彰忍不住了,拍案而起,带着怒意说:“大哥不说,我来说!宛颜,我们的东城主店被官府给封了!因为大哥之前管账的时候,私自偷税漏税,被查出来了!东城主店,爹的心血,爷爷的心血!就这样没了!” 眉月岚抹着眼泪,忧愁无比:“老爷现在还躺着不能动......” 顾宛颜登时只觉挨了一个晴天霹雳,就差两眼黑倒地不醒了。 可是她知道她不能够倒。 看来,她刚刚确实读懂顾漠的眼神了......顾漠的办法,到底没能成功。 顾冉哭着嗓子,埋着头:“对不起......对不起!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对不起爹......” 顾宛颜没工夫搭理懦弱无能的顾冉,她直勾勾看向柳凤仙,目光锐利如尖刀。可是柳凤仙恍若个没事儿人似的,面无表情,看向别处——那种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冷漠仿佛是故意做给顾宛颜看的。 顾冉当初私自在税上做手脚,都是柳凤仙的主意,都是柳凤仙驱使的。可是如今,顾冉却怎么也不会将柳凤仙供出来,他就是自己碎,也要护住她。 恰恰这些实情,顾宛颜都是知道的。怎叫人不气愤? 顾宛颜愣在原地,恍恍惚惚地看了看这个支离破碎的家,看了看得逞的柳凤仙,看了看自责哀怨的顾冉...... 慢慢的一股怒意直冲头顶,她忽然对着顾冉重声道:“这个家现在变成这个样子,大哥,你难道不知道为什么?你心里当真不知道是为什么?!” 顾冉愣住了,他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顾宛颜,眼里有恐惧,有疑惑。 而柳凤仙,看似不慌不忙,额角却不免渗出心虚的汗珠。 既然都已经撕破脸了,还怕她什么!顾宛颜想着,然后正色说:“顾家的每个人,你们都听好了,这都是因为......” “顾宛颜!” 忽然,一直沉默的顾漠站了起来,并大声打断了顾宛颜的话,令她本快要吐出的真相就这样断在了口中。 顾宛颜可以用惊奇来形容。 她惊奇地看着顾漠,搞不懂顾漠打断她是什么意思? 顾漠阴沉着脸快步走到她跟前,一把抓住她的手腕,然后对众人说:“顾彰,你先去官府,把后续的程序走了,先不要慌。” 顾彰怔了怔,然后茫然地点了点头。 接着,顾漠拽着顾宛颜一路穿梭过回廊回到他们自己的房里,这一连串动作太突然太连续,以至于顾宛颜连反应和挣扎都来不及。 顾宛颜不知道的是,柳凤仙在她背后带着一丝更加得意地笑,目送他们远去。 回到房里,顾漠拴好了们。 顾宛颜叉着腰,质问顾漠:“你干嘛?你为什么不让我把事实说出来?” 顾漠无奈地看着她:“顾宛颜......” 顾宛颜深呼吸,胸口一起一伏。 顾漠无力地在凳子上坐下,用手盖着眼睛:“现在还不行——我在想办法,一定会有办法的。” 这个理由显然不够充分,顾宛颜仍然用质问地眼神看着顾漠,等待一个合理的、足够说服她的解释。 顾漠放下手,看了看她,终于招架不住。 “顾宛颜......柳凤仙还有我的把柄。” 顾宛颜叉着腰的手缓缓放了下来:“......什么把柄?” 第五十九章 一夜茫茫雪也霜 顾宛颜一手捧一摞厚厚的竹简,一手撑着头,恍恍惚惚正打着瞌睡——在没日没夜地忙碌了三天后,顾宛颜此刻总算是有了些许困意。.ww. ? 由于证据确凿,官府那边已经彻底查封了顾氏珠宝的东城店,皇家与顾氏珠宝长达数十年的悠久合作也不得不戛然而止,落寞收尾。 听说......宫中的顾环,也因为此事受到了牵连,又降了品位。 此刻,整个顾府就像是一个苟延残喘的老人,任谁看了也不住叹气。 东城一家店没了,顾府在东城的声望急剧下降,可是其他城镇的分店都还在啊!顾府人当然不能久久沉浸于灰心之中,眼下兄弟四个人已经都纷纷赶往楼兰国落座于别处的其他分店——当务之急便是要稳定军心,并且不能让顾氏珠宝的其他产业一同倒下。 偌大的顾府,夫人走了,老爷病卧于云济堂,顾环独居宫中,顾家四子奔波四方,大太太柳凤仙也忽然莫名其妙地不见了踪影——现在只剩下顾宛颜一个人,还有二夫人眉月岚和她的儿子。 顾宛颜心绪纷乱,干脆将眉月岚母子劝去了云济堂照顾老爷,自己守着这个家。 现在整个顾府的资产有倒是有,也确实可以支撑其重开一家珠宝店——可是现在事情的风头还没过去,顾家想要在珠宝行业上重操旧业东山再起,恐怕没那么容易。 对此,顾宛颜有自己的想法。 或许顾府可以试试涉足别的行业,等到未来时机成熟了,再想办法拿回属于他们的东城珠宝店? 可是......顾宛颜自己毕竟是一介女流,并没有多的生意头脑。『≤,别说是她了,甚至是顾家的几个男人,也都是在珠宝文化的熏陶下成长起来的,他们出了触碰过珠宝,对别的行情一概不晓。 这也是她为什么没日没夜地缩在书房里广查文献,广翻书籍的原因。 这会儿她瞌睡才刚打到一半,门外便传来了一个敲门声和细细的女声。 “二太太,有客人!” 顾宛颜现在的睡眠很浅,只要有大动静就会被惊醒。所以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顾宛颜赶紧揉了揉双眼,从凳子上站了起来,并走到书房门口拉开门。 不过,一看见门外站着的人是青魁,顾宛颜的一张脸立刻就冷了下来。 她寒气逼人的目光,盯得青魁汗毛直竖。 “二太太......”青魁懦懦地说,“有客人......”顾宛颜却冷言冷语道:“你家主子都不知所踪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 青魁愣了愣,然后一脸惊恐:“二太太,您......您这是什么意思?” 顾宛颜面上无表情,垂在身侧的两只手却都不觉捏紧:“我说,你应该离开了。.ww. ■” “为什么?二太太?”青魁满腹疑惑,委屈不已,不禁提高了音量,有些激动。 顾宛颜一动不动地看着青魁那张精致漂亮的脸,死死抿唇,心里不住地做深呼吸。 “怎么了?”顾宛颜的坏情绪还在心口打转,胥东忽然从远处走来,声音也随之远远传来。 然后,一抹鲜明的白色身影翩翩而至。胥东走到顾宛颜跟前停住了脚步,恰好与青魁并肩而站。 他奇怪地扭头看了看青魁,又看了看一脸凝霜的顾宛颜,重复了一遍方才的疑问:“怎么了?” “你怎么来了?”顾宛颜没好气地对胥东说。 胥东忽略了顾宛颜差劲的态度,温柔笑笑:“我来了好一会儿了,见通报了半天你都不出来迎接我,我干脆就自己进来了——二太太见谅啊。” 顾宛颜阴沉着脸沉默不出声。 青魁僵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也不敢再说话,一时间很是尴尬。 倒是胥东打破了僵局。他扭头对青魁笑了笑:“你先下去吧。” 青魁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忙说:“胥东先生,二太太,奴婢先退下了。” 待青魁快步走远了,胥东无奈地看了看仍然面若冰霜的顾宛颜,叹气:“我说你,就算现在状况再怎么差,也不用对一个下人乱火吧——这可不像你,我认识的顾宛颜不会这样。” 顾宛颜似乎被这句话戳中了怒点。她愤愤地瞪了一眼胥东,然后毅然转身回到书房,没有搭理胥东。 胥东愣了愣,然后又叹了一声气,便也跟着她的步子进去了。 只见顾宛颜闷闷不乐地靠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双眉紧锁,一言不。 胥东终于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便收起了玩笑的态度,走过去轻声说:“我知道现在顾家陷入了低谷,你冷静下来,事情说不定会有转机的。” 顾宛颜听了,还是不说话,缓缓合上了眼睛,满脸疲惫。 胥东也皱起了眉头:“宛颜,你别这样。” 半晌,顾宛颜幽幽睁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胥东,刚刚那个丫鬟,你觉得她漂亮吗。” 胥东被这问题吓了一跳,但还是回答:“嗯......没太注意看,还不错吧。”这时候顾宛颜用力甩了甩头,强迫自己清醒一点。 都这个关头了,还有什么是比顾府的存亡更重要的?多的先不要想了。 胥东凝视着她,沉声问:“到底怎么了,是不是出别的事了?” 顾宛颜十分勉强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跟哭差不多难看的笑:“没有......你怎么来了?” 胥东抿了抿唇,走到旁边去坐了下来,严肃道:“还不是担心你,我知道现在你的处境很困难。有什么需要我帮的,你但说无妨。” 顾宛颜无奈地摇了摇头,转移了话题:“爹现在如何了?现在府上事情多,我们都没去看过他。” 胥东说:“没有恢复意识。” 顾宛颜用手揉了揉头:“要是爹看见现在顾府成了这个样子......” 胥东安慰道:“别担心,会好的。” 顾宛颜忽而想起了什么,问:“你说,如果要新开一家店铺,做什么生意好?来钱最快?”胥东认真地思考了一番这个问题,然后回答说:“嗯......现在楼兰国的商品经济展度很快,形式也多样,具体做什么比较合适,实在是说不好......不过,要想收益多,不妨尝试全新的领域,就是没有人做过的。” “怎么说?” “没有人尝试过的行业,虽说有风险,但往往是潜力最大的,是独一无二的。对于一个新颖的行业来说,他是没有竞争对手的,整个市场也都是他的。这样的话,你说来钱快不快?” 顾宛颜竟然分外同意胥东的想法,决定好好消化一下这个意见。 两人间沉默的半天,胥东随意开口:“顾漠什么时候回来?” 顾宛颜一听见顾漠的名字,本疯狂转动的脑筋忽然停了,她淡淡地看了看胥东,没有说话。 第六十章 犹疑进退不能择 早晨的顾府,静静的,空空的。??.ww. ? 已经八月了,秋日的萧瑟愈演愈烈,与此时此刻顾府的一派景象相呼相映。 玉瑾端着早膳,送至顾宛颜房间内。 她推开门,只见顾宛颜神色苍白地对镜而坐。 玉瑾迟疑一瞬,搁下托盘,走到她身后:“二太太,先吃点东西吧。” 顾宛颜无奈地摇了摇头,然后顺手拿起手边的一封信笺,毫不避讳地递给玉瑾。 玉瑾愣了愣,还是接过。 她展信读了起来——越往后看,玉瑾的眉头皱的越厉害。 东城店被封的消息很快就传开了。外地的几个分店里,厂子里的工人都对顾氏失去了原有的信任,似乎不再愿意尽心尽力为顾氏卖命;老百姓更是对顾氏珠宝失去了信心,业绩看着就一路下跌。 只出不进的话,资金链可以说就要断了。 顾宛颜垂,叹气,不语。 玉瑾作为一个下人,自然不好说什么,她颔道:“二太太,先用膳吧。前厅......前厅还有客人。” ===================== 顾宛颜快步穿梭过回廊,边走边抬手理着耳边的碎。 然而,就在她踏入前厅看见厅中端坐的熟悉身影时,顾宛颜原有的动作都忽然停住,人也随之愣住。¢£, 前厅里的人听见了动静,便站了起来,转身望向顾宛颜。 两人目光相触的瞬间,她的胸口蓦地涌起了复杂的情绪,忽而想要哽咽,忽而又有愤怒。 两人沉默相对半晌后—— 顾宛颜败下了阵来,移开了目光,有些艰难地哑着嗓子开口唤:“娘。” 夫人在听见顾宛颜叫自己的一刻浅浅地笑了,她雍容华贵的面庞上永远都是一抹恰到好处的微笑,就如同什么也没生过一般。 可是,现今什么都知道了的顾宛颜是绝不可能当作什么也没生过的。 顾宛颜强迫自己在最短的时间内平复了情绪,然后深吸一口气走向前:“你......来干什么?” 话一出口,顾宛颜自己就后悔了。 十几年来,她何时这样对夫人说过话?可是现实又要求她必须如此。 要知道,夫人是一个背弃了顾家的人,夫人也是一个毫不留情利用过她的人! 夫人愣了愣,失望的表情马上浮现出来。 “宛颜,你怎么了?怎么这样跟娘说话?你......是在怪娘,一声不吭就走掉了吗?” 顾宛颜缓缓地看向夫人的眼睛,目光冰冷彻骨。 ■ 她终于愿意鼓起勇气面对血淋淋的事实—— “娘!”顾宛颜的声音有些激动,整个人都在颤抖,眼眶渐渐变得通红,“都这个时候了,你真的以为我还什么都不知道吗?” 夫人的脸色一变,然后陷入了诡异的沉默。 顾宛颜此话一出,夫人心里大概是什么都明白了。 面对夫人的沉默,顾宛颜悲从中来。 过往的一幕一幕开始无法控制地闪现在顾宛颜的脑海里—— 曾经那个失去了父母的八岁的她,无助地站在杳无人迹的荒郊,怯生生地看着向她伸出手来的夫人。 夫人面上挂着和蔼的笑,对初来顾府的顾宛颜柔声说:“记住,以后你姓顾,叫顾宛颜,从此再没有宋宛颜。那边的那几个,都是你的哥哥。” 夫人送她去学堂念书,教她女红刺绣,牵着小小的她对所有人讲,这是我女儿。 ...... 没想,一晃好多年。 顾宛颜用力吸鼻子,告诉自己,顾宛颜,你不能哭。 夫人的表情不知为何,渐渐变得麻木。 然后她自顾摇了摇头——也不知是无所谓,还是无奈,还是无情。 接着夫人坐了下来,没有直视顾宛颜,只淡淡地说:“我知道顾府现在状况不好,今日前来,就是问问有没有什么需要帮助的。” 顾宛颜的愤怒就要溢出,她紧咬牙关,抬硬气道:“一点也没有,请回!” 此话一出,夫人有些吃惊地看向顾宛颜。 这一刻,她感觉到,顾宛颜变了,由内到外的改变了。 也许,那个逆来顺受的十八姑娘,已经渐渐坚毅不屈了起来。 夫人离开的时候,顾宛颜没有多送一步。 但是直到夫人快要走到了大门口,顾宛颜情不自禁地忽然从厅里冲了出来,叫住了她:“娘!” 夫人身躯一震,然后停了下来,可是并未转身。 顾宛颜紧紧抿着唇,眼神里还有一丝不甘心,她一步,一步走向前。 她走到夫人的身后停下,缓缓开口问:“娘,你告诉我,那些,都是真的吗?” 所谓的那些,是指哪些,夫人心中,是再清楚不过了。 不知沉默了多久,夫人只淡淡地说了这样一句话,然后甚至连头也未曾回,说完便抬起步子走了。 “宛颜,以后,好好照顾自己。” ====================== 顾彰在三天后先回到了东城。 顾宛颜就知道,他不会带来好消息。 通州的店濒临倒闭,顾彰无奈只好先暂时闭店,挂上了休业整顿的牌子。 同顾彰一起回府的,还有杨出荷。 顾宛颜在府上看见杨出荷的那一刻,很是无奈地笑了,她摇摇头,说:“顾氏现在已经成了这个样子,你大可以赶紧自寻新出路,不必耗费你的时间和精力于此。” 谁知道杨出荷也是个倔强的性子,她不服输地对顾宛颜说:“二太太,我反正相信,这只是顾氏珠宝暂时面临的困难,在不久的将来,顾氏珠宝会重新开门大吉!” 说话间,杨出荷也坚定地看了看顾彰。 顾宛颜作为一个旁观者,说看不出来点什么其他的是不可能的。 怎么说,就算祸不单行,也祝福他们吧。 三人聚于书房内,火急火燎地商量着对策。 顾彰左右奇怪地看了看,问:“宛颜,大嫂哪里去了?” 柳凤仙?谁知道。 顾宛颜摊了摊手:“不知道,不在府上许多天了。” 顾彰抿了抿唇,忽然沉默了下来,他有些黯然伤神地说:“说真的,大哥那么老实的人,我不相信私自漏税会是他的主意。” 杨出荷眼珠一转:“你是说......大嫂?” 顾宛颜没有出声,可是她心中比谁都要清楚。 第六十一章 秋意浓浓人匆匆 凉夜沉沉花漏冻。 ?床榻间,形单影只。心境微熏。 顾宛颜翻来覆去很久,才渐渐入了睡,可入睡后,她又做了一个梦。 她梦见了她和顾漠举行只属于他们二人的婚礼的地方——那仙境一般的瀑布与花海。 顾宛颜与顾漠十指紧扣,面对一泻而下的银白瀑布笔挺而立。 顾宛颜侧头笑问他,顾漠,这里好美,你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顾漠温柔地冲她笑了笑,可是并没有说话。 顾宛颜见顾漠故意装神秘,扑哧一声又笑了,问,顾漠,到底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顾漠却仍然只是笑笑,一语不。 顾宛颜开始急了,佯怒皱眉又问了好几遍顾漠到底要做什么。 顾漠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不知道问了多少遍后,顾漠忽然松开了她的手,一步一步挪起了步子往后退。 顾宛颜心里一沉,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拉顾漠,可是谁知只一眨眼的功夫,顾漠便已经退到了离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还在微笑,他还在退后,越来越远,越来越模糊。 缤纷灿烂的花海中,只剩下了她一个人。顾宛颜看见顾漠慢慢不见了,大脑忽然一片空白。她开始漫无目的地四处张望,仿佛在寻找着顾漠的身影。 可是除了瀑布、草地、花海、飞鸟,什么都没有了。 顾宛颜蓦地睁开了眼睛,从梦境中抽身出来,她醒了。.ww. ▲ 视线一片漆黑——此刻正值深夜。她这一醒却再也没了睡欲。意识出奇的清醒,顾宛颜恍恍惚惚间坐了起来,于黑夜中靠在床板上,回忆着方才奇怪的梦境。 她的心里忽然蹦出来这么几个字——你为我造了一片怡然天地,却撇下我只身一人。 顾宛颜不知道为何自己会想到这么一句话,独自莫名其妙愣了半晌。不知道过了多久,她缓缓地掀开了被子走下床去,点燃了烛台。 现在的她,极其渴望能够好好地、安稳地睡去,极其害怕醒来。她渴望黑夜,害怕白天,日日皆是。 因为只有睡着了,她才不会想起那些沉甸甸的事。 可现在,连梦境都不愿意放过她,或者说,她自己都不愿放过她自己。空荡荡的屋子里,似乎还有着顾漠残留的淡淡气息,顾宛颜静静地环视屋内一圈,无声轻叹。 彼时,顾漠在另一个城镇里,同样未眠。 他也对烛而坐,手里把玩着那支还未来得及送给顾宛颜的木簪,若有所思。 顾漠也失眠了。 他离开东城以后,夜里总是在默默回忆那天的事情。 当时他决定向顾宛颜坦白自己曾经和青魁的旧事时,想到了千万种顾宛颜可能会有的反应,可是唯独没有想到这一种—— 当时顾漠心一横,沉声说:“我曾经在红月楼喝醉了,和青魁生了关系。” 顾宛颜听完茫茫然愣了许久,然后才恍恍惚惚地点了点头说:“噢,那既然这样,确实要封住柳凤仙的嘴,不能让她把这件事公布于众。★???.ww. ?” 说完,她一张脸渐渐没了血色,面上却是木木的,毫无表情。 顾漠目睹她出乎意料的平静,心中的愧疚一涌而起,他抿了抿唇,刚要开口:“顾......” 谁知道话断在口中,顾宛颜冷冷打断了他:“什么都别说——现在先把眼下棘手的事情打理好。” 说话间,她眼睛直直看着地,话语不带感情。 没有吵,没有闹,没有眼泪,没有愤怒,没有责怪,没有歇斯底里...... 只有茫然和沉默。然顾漠以为那是她足够理性,却不知,那是不知所措。 然后隔天,顾家四个兄弟就匆匆离开了东城,四下奔波去料理分店。顾漠一句多的解释都没有来得及说。 ==================== 顾宛颜一整晚只睡了约莫一个多时辰,可她还是不得不强打起精神,面对这千疮百孔的生活。 洗漱完毕,顾宛颜一出北院,便在花园里看到蹲在地上独自玩耍的顾钧。 奇怪,顾钧和二夫人不是在云济堂照顾老爷吗? 正想着,顾钧也看见了顾宛颜。他很懂事地站了起来,用稚嫩的声音冲着顾宛颜礼貌地打招呼:“二嫂早。” 顾宛颜笑了笑,走过去摸摸顾钧的头:“什么时候回来的?你娘呢?” 顾钧吸了吸鼻子,说:“娘在房间里收拾东西。” 顾宛颜听了很是惊讶:“为什么要收拾东西?” 顾钧又说:“娘说,要带我离开这里。” 顾宛颜怔了怔,心中一沉——这个二夫人,真是会挑时间制造麻烦! 接着她弯下腰来捏了捏顾钧的小脸,微笑说:“钧儿乖,你现在这里玩儿,你娘没有要带你走。” 说完她抬脚就朝着东苑走去,顾钧留在原地,眨了眨眼睛看着顾宛颜走远,似乎很迷惑。 顾宛颜到二夫人的房里时,只见房门打开,二夫人果然是在里头收拾东西。 顾宛颜一脚踏了进去,凝重道:“二娘,你这是干什么?” 二夫人听见顾宛颜的声音,背上一僵,停住了手里的动作缓缓扭头看向她。 顾宛颜撇撇嘴,走过去低头看了看二夫人摊了一床的衣物,叹气道:“你这是干什么?又没有人让你走。” 二夫人很是惆怅:“现在顾府变成这个样子,都是因为我......要不是我,夫人不会离开顾府,老爷也不会中风......我......我不能再待下去了,我只会害了顾府......” 顾宛颜皱了皱眉头:“二娘,你想多了,顾府之所以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跟你一点关系也没有——就算你不在,东城的店照样要丢,我娘她照样要把爹气倒。” 二夫人没听懂顾宛颜的话,茫然地愣了愣。 顾宛颜说:“总而言之,你不要离开,你现在已经是顾府的二夫人,你也是女主人。” 二夫人踌躇了一会儿,说:“可是......” 顾宛颜觉得二夫人人确实不坏,可是有些无法忍受她过度的多愁善感、优柔寡断。 “二娘,你当初想来顾府,什么也没多想就来了——那么好,既来之,则安之,没有人不欢迎你,你且好好在这里做二夫人,好好陪着爹就是。但是现在你又想走,而且说走就要走——你不知道爹现在什么样子?你想想看,他是为了你才和我娘闹翻,病倒。要是他清醒了以后现你和钧儿都不在了,他会怎么想?你以为他真会高兴吗?” 这一席话,将二夫人说愣了。 她支支吾吾地“我”了半天,也没说出一句话来,慢慢的她眼眶都红了。 就在这时候,忽然,玉瑾的声音出现在门外,只听她慌慌张张地唤顾宛颜:“二太太,你在里面吗?二太太?” 顾宛颜一阵奇怪,她看了看二夫人,然后扭头朝着门外的方向大声说:“我在,你进来吧。” 然后马上玉瑾就匆匆忙忙地跑了进来,焦急道:“二太太,奴婢可找到你了!” 顾宛颜说:“你不急,怎么了,慢慢说。” 玉瑾咽了咽口水,皱着眉头道:“尊王殿下召二太太即刻进宫!二太太,你快点准备准备吧,皇宫的马车在门外候着,已经等了半天了!” 顾宛颜心中一动,脸色也变了,这样说的话她已经怠慢了皇宫的人?也就等于怠慢了尊王? 不过,这个时候尊王召见她做什么?她拍了拍脑袋,现在没时间想了,要赶快换个衣服进宫。 “二娘,你不要走,顾府现在处于水深火热之中,需要你和钧儿留下来。”顾宛颜不忘记对二夫人说这句话,要求她务必留下,并且这话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 说完,她便赶紧提起步子离开了。 第六十二章 团团疑云接踵来 富丽堂皇的皇宫之中,一切都显得是那么的井井有条。?.ww. ■ 顾宛颜坐在偏琼殿的正厅里,看着来往的宫女太监都低着头穿梭而过,整齐划一,自己也是端正地坐着大气也不敢出。 没一会儿,顾环着一身翠绿飘裙便翩翩而至。 “环答应万安。”宫女太监们一见了顾环便纷纷行礼。 顾环悠悠摆了摆手,目视前方说:“都下去吧。” 话音刚落,下人们就都已经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可见其对顾环这样一个小小答应的尊重不亚于宫中的荣妃。 顾宛颜看着顾环一步一步走过来,有些惊讶和意外地起身。 只见顾环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笑容,人也圆润了不少,看着气色挺好——从前那个顽皮少女的影子明显已经全然不见了。 顾环走到她跟前,看着怔怔的顾宛颜,打趣地说:“站着干什么?坐啊。” 顾宛颜愣了愣,忙笑道:“好。” 有多久没有见顾环了?她自己也不记得了。不过看顾环眼下这个样子,日子倒是还不错,兴许是尊王宠爱她也不一定。 两人一坐下,顾宛颜便扭头含笑看她:“我还在想尊王要我来干什么,原来是你叫我来的。” 顾环扬起嘴角:“是啊,就怕我叫你你不来,才用了尊王的名义。 ?我一个人......挺孤单的,就是想让你来陪陪我。” 顾宛颜忙道:“这是哪里话,本就是自家姐妹,是一家人,三哥四哥都很想你。” 一提到“家”这个字眼,顾环的笑容忽然慢慢卸下了,她沉默着微微颔,不知所想。 顾宛颜抿了抿唇,正色问:“尊王待你好吗?” 顾环抬起头来,柔声说:“好,怎么不好。倘若不是尊王待我好,以顾府现在这个样子,怎会允你来陪我?” 顾宛颜叹了口气:“这事情确实不光彩......还拖累了你。” 顾环当然知道顾宛颜说的是顾氏珠宝东城店被查封的事,但她却是无所谓地摇了摇头,说:“我倒是没什么——我在宫中,只求安稳,不想惹人注目,当然是越低调越好,降品位对我来说未必不是好事。” 看着顾环脸上的那抹宁静,顾宛颜恍然间觉得,曾经那个指着自己鼻子张牙舞爪破口大骂的顾环,已经是很久以前很陌生很陌生的存在了。 不得不说,顾环......变得沧桑了。 顾宛颜想,这样一个花季的少女,若不是身上负着一条不得已的人命,怎会一生拖沓于此? 顾环看了看深思中的顾宛颜,忽然笑笑:“你这么凝重干嘛,不要担心我,我反而担心家里。 ?爹还好吗?” 对了,顾环还不知道爹中风的事情。 顾宛颜苦涩地摇了摇头:“不太好。” 顾环眉头刚刚一皱,想要探知一二,门外便突然传来了尊王驾到的传语。 “尊王驾到!” 顾宛颜猛地听见了,噌的一下站了起来,皱着眉头慌慌张张问顾环:“尊王怎么会来?” 顾环无辜地摇摇头:“不知道。” 顾宛颜毫无心理准备,焦虑不已:“顾府现在有罪在身,尊王......” 顾环听了,忙笑着打住了她的话:“放心吧,没事的,错不在你,尊王殿下自然不会迁怒于你。” 话虽然是这么说,顾宛颜心中仍然不安——可楼兰真已经出现在了偏琼殿里。 顾环明眸一转,笑着向前屈膝行礼:“臣妾参见尊王殿下。” 顾宛颜会了意,不管三七二十一立刻也紧跟着行礼:“民女参见尊王殿下。” “不必多礼。” 楼兰真吐出简单一句话后,目光在顾宛颜身上一扫,挑眉道:“没想到你在这里。” 顾宛颜惶恐不已,觉得尊王此刻必定不会欢迎顾府人,于是她仍低着头不知如何作答。 可楼兰真只哈哈一笑便带过:“你们姐们俩正叙旧,本尊真是来错了时候。” 说完,他一拂衣摆而坐,端茶小酌。 顾环听了,只浅浅笑看着尊王:“尊王言重了,尊王什么时候来都成。” 顾宛颜微微颔,立在一旁踌躇不安。 尊王轻轻点了点头,话锋一转,问顾宛颜:“顾漠最近在忙什么?” 顾宛颜没料到楼兰真会来问自己,想了想只好坦诚相待:“顾漠去徧州了,那里的分店需要打理。” 本来不想跟尊王提起关于顾氏珠宝的任何字眼,可是此时此刻她除了说实话,竟然别无选择。 尊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怎么你不去?” 顾宛颜张了张口,愣了愣:“我......” 顾环见她半晌没说出话来,似乎陷入了尴尬,便出来解围:“宛颜要顾着府上的事情。” 尊王会了意,冲顾宛颜轻轻笑了笑,夸奖道:“你很能干。” 顾宛颜一愣,低下了头,不好意思地说:“尊王过奖。” 尊王自然而然接着话题,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听说你很早就进顾府了。” 顾宛颜点点头,毕恭毕敬地答:“是,八岁来的。” 尊王说:“为什么来顾府?” 顾宛颜一看又要提起最令她撕心裂肺的往事,心里是极度排斥去诉说过往云云的。可是眼前提问的可是楼兰国尊王,她只好深呼吸后,故作轻松地说:“八岁的时候,正处战乱,我爹娘被敌军杀害了,顾家夫人在荒郊现了我,便将我带回了顾府。” 楼兰真的表情微动,接着问:“你爹娘是做什么的?” 顾宛颜又是深呼一口气:“我爹是琴师,我们家原本就是楼兰人。” 楼兰真的眉头不觉皱了起来,语气也莫名变得严肃了起来:“你原本......可是姓宋?” 顾宛颜有些诧异地抬头,恰好对上楼兰真的眼睛:“是......尊王殿下怎么知道?” 这不禁令顾宛颜想起,予风圣师也问过她类似的问题。 这让她感到越来越不对劲。 尊王看起来情绪不太对,整个人显得有一些些激动。 顾环奇怪地看了看楼兰真,又看了看顾宛颜,一阵莫名其妙。 不知过了多久,楼兰真压抑住心中的兴奋与不安,对顾环说:“环答应,你先退下,本尊有些事情要问问顾府二太太。” 第六十三章 任我凌波生横步 屋子里只剩下顾宛颜和楼兰真二人,她登时变得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心里毛毛的。?? ? 楼兰真目光一转,稳了稳声音对顾宛颜说:“坐。” “不用了,谢尊王殿下。”顾宛颜有些局促地回答。 楼兰真挑了挑眉,嘴角挂着些许笑意,干脆也站了起来:“无妨,本尊跟你一同站着好了,这样好说话。” 顾宛颜面露难色,当即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楼兰真负手而立,说:“你可想做本尊的义妹?” 顾宛颜怀疑自己听错了,颇有些震惊地问:“什么?” 楼兰真笑笑,说:“你可愿意做本尊的义妹?” 顾宛颜表情僵住,脑袋里飞快地转了起来,想寻找一个楼兰真会这样问的理由。 可是无果。 顾宛颜在一头雾水的情况下,只得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地说:“民女愧不敢当,多谢尊王殿下。” 楼兰真自知很突兀,可是他显然不甚满意顾宛颜的回答,皱起了眉头。 “你一定觉得本尊如此有些唐突。” 顾宛颜心里在点头,但面上只是茫然地望着楼兰真。 楼兰真目光无焦点地望着窗外:“不知道顾漠有没有对你提过,本尊的妹妹,楼兰丛丛公主。” 顾宛颜拼命地在脑海里搜索以往的记忆,还真依稀记得一些关于这个丛公主的事。好像顾漠曾提过,楼兰真有一个妹妹流落在外,一直在寻找她,多的就不是很清楚了。 她点点头:“略知一二。” 楼兰真惆怅不已:“本尊找了她也有许多年了,怕是找不到了。” 顾宛颜接语:“尊王未免太悲观了,接着找找,也许能找到。.ww. ?” 楼兰真苦笑着摇摇头:“罢了——” 然后他话锋一转,目露哀色,一双眼睛深邃而复杂:“本尊看你和我妹妹年纪相仿,她差不多也是八岁时失踪的,并且她也姓宋。看到了你,本尊便想起了那个流落在外下落不明的妹妹。” 顾宛颜微微诧异:“公主怎会姓宋?不应该姓楼兰吗?” 楼兰真淡淡说:“丛公主从小是放在民间寄养的,那时她一直姓宋。” 顾宛颜不知道为什么,听过这些话后,心中有一股异样的感觉在徘徊,可却无法用言语表达。 楼兰真用余光瞟了瞟顾宛颜的表情。 顾宛颜眉头微蹙,眼神空洞地游走像在思考,她应该有所感觉不对劲了——正中他心。 “本尊与顾漠关系甚好,你又与顾漠喜结良缘,若你能够做本尊义妹,岂不是喜上加喜。” 顾宛颜听后怔了怔,然后浅浅笑了笑,推辞说:“现在顾府人是有罪之民,不配得尊王如此厚爱,民女......多谢尊王殿下。” 可是楼兰真倒也不再勉强,他轻拂长袖挥挥手:“罢了,你回去吧,以后可以多来宫中陪一陪环答应。” 说罢,他优哉游哉地抬起脚离开了偏琼殿。 ================== 自东城的珠宝店被封以来,其他分店的盈亏也是悬乎,顾府一直是只有开支没有收入。 独守东城的顾宛颜也曾想过该如何重操旧业,可是想来想去都没有想出个所以然来。 深夜里,天空漆黑而阴沉,月色杳然。顾宛颜洗漱完毕后,独坐于桌前,面对一盏烛火,漫不经心地将桌上的书翻来翻去,却一个字也没有读进去,心情很是烦躁。 她的思绪恍若一团麻线,大事小事都不断地往那团麻线上缠绕——她试图去清理,去解开,却是徒劳。.ww. ● 在承受过顾府的分离崩析后,她以为她已经再也扛不住了。 可是没想到东城店的瓦解又逼迫着她坚强起来面对现实。 这都不是底线,就连顾漠曾有过的背叛也不是。 顾宛颜没想到自己还可以屹立不倒,就连她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是什么在支撑着她? 这时候顾宛颜不禁想起楼兰真一番看似简单实则不甚简单的话...... 尊王殿下凭空就可以问出自己是否姓宋,难道说他误以为自己会是他要找的人? 可是尊王殿下问过以后并没有这样说,反而是说希望自己做他的义妹。 实在令人匪夷所思。 顾宛颜清楚,自己的爹娘,曾经是多么的疼爱自己,她曾经拥有过一个最最温暖的家。她自知自己只是一个平凡的姑娘,绝不可能会是堂堂尊王殿下要找的人。 纵然都姓宋,纵然自己是八岁来到了顾府,她也相信相符的条件只是巧合。 那么尊王殿下心中有何意,她也不想再猜度了。 极度烦闷中,她忽然想起一个人——予风! 予风...... 顾宛颜默念一遍他的名字,一个点子忽然暗生于心——顾宛颜心中又燃起了希望的火苗。 ================== 大约五天后,顾冉和顾晏一同回了东城,同行的还有......柳凤仙? 顾宛颜真怀疑自己看错了,这柳凤仙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怎么又大张旗鼓地回来了? 只见柳凤仙挽着顾冉,顾晏走在顾冉另一侧,三人一同进了前厅。 顾宛颜同顾彰、杨出荷一起出来迎接远归的家人,顾宛颜分别向顾冉和顾晏打了招呼,却没有搭理柳凤仙。 柳凤仙一抚眼角,似笑非笑:“弟妹,你看不见我吗?” 顾宛颜觉得自己没有见过比柳凤仙脸皮更要厚的人了,面对同在场的其他家人们,她只能闷闷出声:“大嫂。” 顾晏走到一旁,满脸疲惫地坐下,往椅背上一靠:“通州的店现在暂时关门了,其他地方的营业状况也不好,接下来我们应该想想下策。” 顾宛颜点点头,然后扭头看了看顾冉:“你们怎么会一起回来?” 顾晏淡淡地说:“路上碰见的。” 顾冉说:“是啊,小仙其实这些天一直和我在一块,她一直在陪我。” 这时候顾彰和顾宛颜默默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有吭声。 顾宛颜递给玉瑾一个眼神,示意她给大家倒茶,然后说:“二娘现在每天都去云济堂照顾爹,府上一切都还好。” 顾晏微微点头:“是吗,那就好。” 接着他环视厅内一周:“现在看来就剩下二哥还没有回来了,宛颜,二哥没有同你联系吗?” 顾宛颜茫茫然摇了摇头:“并没有。” 顾晏疑惑:“这可真不像二哥的作风。” 顾宛颜沉默间,顾晏忽然想起了什么,问:“宛颜,听说你租下了城南闹市区的一个店面?” 顾宛颜恍惚了一下,回答:“哦,是的。” 顾晏皱了眉头:“怎么呢?有什么打算?” 顾宛颜想了想,说:“眼下整个顾府的开销一直依赖于库存的银两。顾府家底固然厚实,但一直只开销无收入的话也不是办法。顾氏珠宝一时半会儿还走不出泥沼,我们必须要想办法维持顾府的收入——简单说就是我们必须要做别的生意。” 顾彰赞同地点点头:“宛颜说的没错,这也是我们商量后决定的。抱歉大哥三哥,时间紧迫,我们没能等你们回来就做了决定。” “你们不用担心,现在租店面的钱我都是用自己的私房钱先垫付的。”顾宛颜怕在金钱上会起纷争,说。 顾冉愧疚地低了低头:“宛颜,其实不用......” 顾宛颜笑着打断了他:“没关系,如果日后这门生意做下来了,做成功的话,我再拿回我垫付的那些钱——我只是说,现在情况特殊,如果出了岔子,结果我一个人担就是。” 在场的人听过顾宛颜的一席话后,都纷纷陷入了沉默。 顾府水深火热的时候,竟让一个女人来当顶梁柱?! 这当然不可以! 顾彰率先说:“宛颜,不用你来,用我的钱就可以。” 顾晏也无奈地说:“还有我的,宛颜你已经够辛苦了。” 不得不说,顾宛颜从来都庆幸,自己有这些家人们。 她渐渐地露出微笑的表情,点了点头:“这是我们的家,我们一起保护它。” 大家纷纷赞同,然后顾冉问:“宛颜,准备做什么?还是珠宝?” 这时候顾宛颜脸上的笑意渐渐退去,她还故意深深看了一眼一直沉默着的柳凤仙:“我暂且还不能说——大哥,三哥,四哥,我有一个请求。为了保险起见,这次再起来的生意,在账目上我想一个人全权打理。要是赔了,全算我和顾漠的,要是这能盈,全部都算顾府的。当然,如果你们信得过我的话。” 顾冉听了,再次自责不已地低下了头。 顾彰和顾晏毫不犹豫地说:“我们当然信得过你,宛颜,这次全按你说的办!” 顾宛颜深吸一口气,仿佛在给自己打气——接下来,她已经做好了去打一场硬仗的准备。 离开前厅前,她带着一种不屈的眼神望向柳凤仙,柳凤仙别扭地移开了目光。 柳凤仙,你赢不了的。 第六十四章 无心再续笙歌梦 (最近在忙一个微电影的剧本和拍摄,更新不是很勤,请亲们谅解,就快忙完了) 九月末,天渐凉,寒意浅漫,人觉晓。 ● 顾漠回到东城的时候,明显感觉东城比南方的城镇多了一丝冷意——这个时候,已是秋末了。 街边巷尾的树上,叶子已经凋零地差不多,只剩下光秃秃的枝干,用萧瑟来形容这个时节的东城恐怕都不够淋漓尽致。 这是顾漠自成亲以来离开顾府时日最久的一次。 他坐在马车上,听见车外的喧闹声越地大,便掀开车帘向外瞧了瞧——原来是已经进入集市了。 熟悉的繁华街景并没有宽慰他心中的惴惴不安。 顾漠看了一会儿,便放下了帘子,人沉沉靠在颠簸的马车上,疲倦地闭上了双眼。 这次归来,同过去数年中每一次回到东城的感觉都不甚相近。 顾漠怀揣着稍稍有些复杂的情绪,对归来感到既企盼又迟疑。 马车停下,顾漠披了外衣跃下,只见顾府大门紧闭。 他不觉皱起眉头——这么久来,他没有来过信,也没有收过信,便不知东城的状况。 他推了门往里走,忽然一股沁人心脾的麝香味直扑口鼻。 这时候恰巧玉瑾从里走出来,手上捧着一本书,似乎正要出门。 “二公子?你回来了?”玉瑾一抬眼看见顾漠,十分诧异,“怎么不提前招呼一声?” 顾漠淡淡道:“徧州那边基本都打理好了,我就回来了。 ▼” 玉瑾点了点头:“二公子赶紧好好休息吧,我这儿还要把二太太急用的东西给送过去。” 顾漠的神经立即紧绷起来:“她人在哪里?” 玉瑾道:“二太太现在在店里......不是珠宝店!哎,我现在一时半会儿讲不清,不如二公子你先去歇息一下,二太太急着要这个东西,回来跟你解释!” 顾漠愣了愣,面无表情地说:“那你快去吧——对了,记得告诉她......我回来了。” 玉瑾笑了笑:“这是当然,二公子放心吧。” 玉瑾说完便躬身作揖,然后匆匆离开了。 顾漠静默立在原地,未曾挪步,只望着这空荡荡的宅院——在这一瞬间,他忽然觉得一切都是那么的陌生与有距离。 沙沙,沙沙。 忽然,有人拿着扫帚扫地的声音越来越近,顾漠回过神来,看向声源。 只见方管家弯着腰,两手握着扫帚,卖力地扫着地上的落叶,从马厩的方向一直到前院。 将落叶扫到一堆后,方管家似乎是有些累了,便直起腰来,一手扶着大扫帚,一手擦了擦额间的汗珠。 擦汗的瞬间,方管家看见了恰好也看着自己的顾漠。 顾漠浅浅扯了扯嘴角:“方管家。” 方管家看着顾漠,竟然愣在那里,慢慢的,这位年过半百的老人家的眼圈有些红了。 方管家连忙把扫帚搁在一旁,朝着顾漠走了过来,在他跟前站住,声音沙哑,心疼地说:“二公子,你回来了......怎么,怎么瘦了这么多?” 没错,顾漠不仅人消瘦了,连脸色也不是特别好,略显苍白,胡渣同样隐隐可见。.ww. ▼ 方管家可以说是看着顾家这些孩子长大的,他心疼这些孩子的程度不亚于一个父亲。 顾漠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方管家左右瞧了瞧,说:“不要站在这里,天凉了——进去说话。” 方管家和顾漠穿过回廊,来到北苑顾漠的房里。 一推开门,顾漠只觉得有一股子浅浅的灰尘味弥漫在空气中。 方管家二话不说便走到床边扯下了床单,预备换一床新的,忙忙碌碌整理起房间来。 顾漠微微蹙眉:“怎么,房间都没有打扫吗?” 方管家停下手里的动作,回头看他:“二太太说,反正她也不住,二公子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再整这间屋子。” 顾漠没有吭声,自顾用手指擦了擦桌上的薄灰。 方管家又说:“你不在的这些日子,二太太都住回了西苑自己的房间。” 顾漠将情绪压在了心底,沉声问:“爹如何了?” 方管家边换下被套边叹了一口气:“哎!老爷还没有恢复意识,二夫人每天都会去云济堂照顾老爷。” 顾漠点了点头,又故作随意地问:“刚刚玉瑾说二太太在店里,什么店?” 方管家一拍脑袋:“这么重要的事情忘记告诉二公子了!” 说着他走到顾漠旁边来:“二太太在城南租了一个店面,开了一家店,经营香薰——最近三公子他们都在忙这个事情。” 顾漠甚是不解:“香薰?” 方管家笑了笑:“二公子可能还不知道吧,我起初听到的时候也不知道是什么——这是二太太张罗的新玩意儿,就前厅里挂着的那个小吊炉啊,就是一个香薰,那是二太太亲自挂上去的。” 顾漠这才知道为何一进顾府大门便闻见一股浓烈的幽香味。 可他还是不太懂,这到底是个什么,问:“这东西何用?” “嗬!听二太太说啊,这东西作用可大了。我这老头一时半会也讲不清楚,还是等二太太回来以后跟二公子好好说道说道。” 顾漠点了点头:“方管家,你就别忙了,找几个丫鬟来把屋子打扫一下便是了。” ========================= 顾漠泡了个热水澡后,便一直在房里等顾宛颜回来。 这一等不打紧,可谁知道,一等竟就到了第二天早上。 顾漠醒来的时候,现自己昨夜是和衣而眠靠在床头睡着了。 他清楚,也许是自己太累了的缘故。 可是......顾漠扫视一周,现房间依旧空荡荡,也未有有人来过的痕迹。 顾漠揉了揉脑袋,缓缓坐了起来,感到头一阵痛。 顾宛颜一定只道了他回来了,难道说是她没回来? 他心里沉了下去——最不想面对的事情,还是要去面对。 顾宛颜很在意那件事,不是吗。 顾漠洗漱过后,换了身干净简单的衣裳,便往西苑去。 他在心中默默祈祷着顾宛颜不要又出门了,否则他们二人是真的无法坐下来好好沟通。 顾漠走到顾宛颜房门口,迟疑一瞬后还是轻叩门三下。 在他听见久违的顾宛颜的声音时,心里稍稍放松了一些。 “进来。” 顾漠轻轻推开门踏进她的房间,同样有一股幽香扑鼻而来。 顾漠心想,想必这就是方管家说的“熏香”吧。 只见顾宛颜正对着一堆大大小小的香炉研究地出神,听见动静后她抬头看了一眼,见来者是顾漠便又低下头去接着研究,一语不,无喜无怒,令人寒心。 顾漠自知理亏,也不恼。 他安静地走到她跟前,因为从徧州回来有些水土不服,他昨夜又凉着了,整个人喉咙便是肿的,所以声音有些哑。 “顾宛颜,你还好吗。” 顾宛颜听见他声音的那一刻,心里还是不免一颤。 但她表面上硬气地不得了,默默告诉自己不要没骨气——她过了许久才冷冷说:“好。” 顾漠无奈,沉默了半天后,忽然很疲惫地坐了下来,有些黯然地说:“顾宛颜,对不起。” 话音一落,整个屋子陷入了不和谐的沉默。 顾宛颜仍然专注地摆弄着精致小巧的香炉,没有回应顾漠没由来的这句话。 第六十五章 无端平生任蹉跎 不知过了多久,顾宛颜还沉浸在摆弄香炉的乐趣之中,把顾漠晾在一边,不吭不响。? ? 顾漠面无表情,人倒也不急,就静静地坐在那里,抱着臂看着顾宛颜的一举一动。 顾宛颜终于是愿意把注意力从香炉上挪开。 她将香炉摆好后,自顾抚了抚掌,然后看了看顾漠,冷言道:“多的废话一句都不要跟我说。” 顾漠心里一寒,表情虽未变可面色忽而变得铁青。他抿了抿唇,欲解释又不知当如何开口。 顾宛颜再没有看他一眼。她站了起来,双眼直视前方,不带一丝情绪地说:“顾漠,我已经想好了,从今后你是你,我是我,等到这阵子事情忙过了,你便写封休书把我休掉。” 说完,她抬脚就欲朝门口走,毅然决然。 顾漠见状也蹭地一下站了起来,一把走上前抓住顾宛颜的手臂,眉头紧皱:“顾宛颜,你就算是要判人死刑,是不是也该听听犯人说些什么?” 有多久没有这么近地感受他的温度了? 这一刻,顾漠近在咫尺,顾宛颜却觉得两人之间有着无法逾越的鸿沟。 顾宛颜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了青魁那张婀娜美艳的脸庞,想着想着,她的目光又不觉转到顾漠脸上。.ww. ? 看着眼前这个曾经最亲密的人,不知怎么的,顾漠和青魁纠缠在床榻上的画面突然就不能被控制地浮现在顾宛颜的脑海里。 顾宛颜的情绪负到了极点,她面上一动,然后缓缓露出嫌恶的表情。 顾宛颜狠狠甩开了顾漠抓着她的手,却没有甩掉。然后她顿了顿,斜睨他一眼,冷冰冰地说:“滚开,你让我恶心。” 接着她明显感觉到顾漠整个人身子一颤,转而他慢慢地松开了手。 顾宛颜毫不犹豫地往前走,忍住不去看顾漠的表情,并在心里不住地暗示自己,顾宛颜,不要心软,不要心软! 顾漠没有再多说一个字,他只是面无表情到麻木地看着顾宛颜一步一步地走掉,无能为力——平时再冷峻的他,在这一刻也只是个无助的人。 顾宛颜走到门口,刚刚拉开门,胥东的脸却忽然出现,让她不禁吓了一跳,人也猛地往后退了一步。 胥东看了看她,好笑地说:“怎么看见我是这反应?” 顾宛颜摇了摇头,小声说:“你怎么来了?” 胥东刚要说话,目光便扫到了站在里头的顾漠,话到口中又咽下,只能对着顾漠礼貌地笑了笑。?●.ww. ▼ 顾漠却不领情,他看着胥东,冷冷说:“你来干嘛。” 顾漠这一句话没想到激怒了顾宛颜,她怒回头,不满地说:“顾漠,这是我的客人,你凭什么这样?” 顾漠负手朝着他们走了两步,冷哼:“你的客人?再是客人,也不能直接找到我妻子的闺房里来吧。” 顾漠方才失落而无助的样子全然不见,此刻他的话语间只有苛刻,眉眼中也只剩从前那般无情的漠然。 顾宛颜气结,撅着嘴皱着眉,一时半会儿没说出话来。 胥东愣了愣,看了看顾漠,又看了看顾宛颜,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他扬了扬左手提着的一包捆好了的草药,刚欲开口解释自己的来意——就在这时,谁也没料到,顾宛颜忽然伸手紧紧握住了胥东的右手,两人瞬间十指相扣。顾漠当即愣住,目光落在顾宛颜和胥东牵着的手上。 顾宛颜看着顾漠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顾漠,你不懂珍惜我,难道就没人会把我当成宝贝捧在手心里吗?” 说完,顾宛颜用力一拽胥东,拖着胥东的手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头也不回。 胥东从来没见顾宛颜走得这么快过,他以为顾宛颜现在处于盛怒,谁知他侧头一看她——只见顾宛颜死咬着嘴唇泣不成声,不住地抽泣、哽咽,她整个脸早已被泪给晕花了,没滴泪里都是委屈和愤然。可即便是这样,她还是脚步不停,一直往前走,往前走。 一直走到了后院,顾宛颜才停了下来,松开了胥东的手。她终于再也忍不住,蹲了下来嚎啕大哭起来。 胥东不知该作何安慰,只是上前弯下腰轻轻拍着她的背,心疼不已:“宛颜,哭吧,哭出来就好了。” 而顾漠呢,他还待在顾宛颜的房间里,没有表情,没有情绪,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坐着,一动也不动,直到天黑。 ==================== 香薰店的名字叫做“雅香阁”。 每个路过雅香阁的人都会因店里远远传来的隐隐香味而忍不住侧目而瞧,并欲一探究竟。 每个客人前脚还未踏进店门,便可以闻到令人心旷神怡的阵阵幽香穿鼻过心。 顾宛颜看重窦春生的能力,便还是让他在雅香阁做店长,只不过不允许窦春生抛头露面,以免以前顾氏珠宝的一些老客人认出他——现在雅香阁在经营时并没有挂顾家的名号,于是并没有人知道这雅香阁还是为顾氏所开。 那么这样一来之前的偷税漏税事件便影响不到雅香阁的名声和运营。 顾宛颜自己也不会露面于公众,只是负责调制每一种香薰,并且将方法传授给别人。 其实对香薰这个陌生的玩意儿,顾宛颜了解不多。唯一的接触也只是之前在宫中的予风那里见过、闻过。 她只是隐隐觉得这个全新的事物兴许能够在整个东城产生不小的影响,便放手一搏去做了。 顾宛颜默默地伏在桌前,认真仔细地写着新研究出来的香薰配方,冥思苦想状。 门帘上的珠串一响,有人进来了。 顾宛颜顺势瞧过去,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样,立刻呼救:“你说要我往里头加龙骨,我该上哪里去弄那么多龙骨?” 话音一落,只见对方特别不屑地扯了扯嘴角,轻笑:“宛颜妹妹,这就是你的事了,我只告诉你西域那边制香薰时都会用到龙骨,因为龙骨的安神作用是最佳的。这样的话制出来的香薰安神的效果也会是极佳的。” 顾宛颜把手上的笔一搁,人往椅背上一靠——无奈望天,苦恼不已。 “楚澜衣,我真不知道把你弄到我这里来帮我做生意,到底对不对!” 第六十六章 渺渺天地君不归 楚澜衣轻声笑了笑,悠哉悠哉地走到椅子前坐了下来,好像事不关己一般:“反正你已经这么做了。? ?” 顾宛颜无奈地摇摇头:“楚澜衣,我的生意最好是能做起来,否则......” 楚澜衣特别不屑地看了看她:“知道了知道了,否则你把我送去吃牢饭是不是?行了,知道你现今跟当今尊王殿下关系不一般,不用吓唬我了。”顾宛颜听后愣了愣,警惕地问:“你都知道些什么?” 楚澜衣却卖了个关子,神秘一笑:“我啊,什么都知道。” 话音刚落,楚澜衣耳尖,听见了脚步声逼近,便赶忙捞过手边的黑纱斗笠即刻戴上。 顾宛颜目光刚从楚澜衣身上离开,便瞧见了造访雅香阁的胥东。 胥东笑眯眯地拨开门帘进来,明显注意到了戴着黑纱斗笠的楚澜衣,便递给顾宛颜一个疑惑的目光,问:“这位是......?” 顾宛颜哦了一声,忙站了起来,回答说:“这位是我从西域请来的对香薰深有研究的高人,他脸上有疾,所以以黑纱示人。” 胥东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你挺厉害的,挖到了这样的人。” 顾宛颜笑了笑,简单搪塞过去,然后话锋一转:“我要的龙骨呢?” 胥东扬了扬手中的盒子:“帮你寻了一些来,看够不够。?◆? ▲” 说完胥东将东西递给了她。 顾宛颜把盒子打开,瞬间眼前一亮,她略惊喜地抬头问:“这么多?你从哪里弄来的?” 胥东温柔地笑了笑,没有出声。 顾宛颜越看那些龙骨越激动,她忍不住握住了胥东的手,神情兴奋:“胥东,你真是太好了!” 胥东愣了愣,手心的温度传来,他心中也一暖。 正说着,顾宛颜转眼又严肃了起来:“不行,胥东,这些龙骨一共多少钱,这东西珍贵而难找,我必须把银子给你。” 胥东眯了眯眼睛,看她:“怎么,跟我谈这个?我堂堂云济堂堂主,这点药材难道都弄不来?” 顾宛颜咂了咂嘴,撅着嘴执意道:“我不管,我只知道这东西很贵重,我不能白要。” 胥东没有说话,而是宠溺般笑着摇了摇头,就像对待一个孩子那样。顾宛颜似乎很苦恼,她瞥了一眼楚澜衣,然后对胥东说:“这样吧,以后就当你长期跟我雅香阁合作,你为我提供我需要的中药材,到时候的盈利算你一份。” 胥东拗不过她,只好耸耸肩说:“随你。★ ●”顾宛颜愉快地拼命点头:“就这样说定了!胥东先生,现在作为雅香阁的老板我郑重通知您,您已入股雅香阁香薰馆!” 她一说完,楚澜衣没忍住,笑出了声。 胥东忙侧目看他:“这位西域高人听得懂楼兰话?”顾宛颜额角瞬间渗出了汗珠,她连忙解释:“嗯......是的,他听得懂!但是这位高人他......他不能说话!” 胥东的脸上明显写着疑惑,不过马上疑惑转为了同情。 脸上有见不了人的旧疾,还不能说话?这未免太过悲惨了一些。 “嗯,这样,这位高人叫什么?”胥东问顾宛颜。 顾宛颜眼珠一转,想了想回答说:“叫......叫穆吉,赫连穆吉。” 说完,她略心虚地瞥了瞥楚澜衣,没想到楚澜衣还十分配合地轻轻点了点头。 胥东望了望楚澜衣,说:“原来是穆吉先生——那宛颜的这店,还多拜托你了。” 说着楚澜衣又是轻轻点了点头。 胥东走后,楚澜衣摘掉了斗笠。 顾宛颜有些不安地揪着衣摆:“这样真的可以吗?” 楚澜衣镇定地点点头:“嗯。除你之外,一定不能够让别人知道我在这里。” 顾宛颜皱了皱眉头:“这我当然知道了。” 楚澜衣那一箭害的她差点命都丢了,要是别人知道顾宛颜留楚澜衣在身边做事,一定会说她脑子有问题。 “对了。”顾宛颜忽然想起了些什么,“这些天每天都有一笔大单子进来,一订就是上百上百个香薰的订,你说会是那位客人?” 楚澜衣连想都没想,直接开口懒懒散散地说:“我说是郑牌珠宝的掌门人,你信不信?” 顾宛颜的心跳忽而仿佛漏了一拍。她万分惊讶地说:“怎么可能?”楚澜衣无所谓地笑笑:“不信拉倒。” ============ 顾宛颜从店里忙完回到顾府的时候,已经是晚膳以后了。 一进前厅,只见顾彰和顾晏凑在一起商量着什么,她便也凑了过去,笑问:“说什么呢?” 顾彰抬起头看着她,斩钉截铁地说:“我们在商量怎么才能帮你些——顾府陷入危机是没错,可我们几个大老爷们儿总不能靠你一个女人来撑着。” 顾宛颜笑了笑:“怎么就靠我撑着了?我来张罗香薰店的生意是因为我是家里最了解的一个——况且不是说好了,三哥你还负责设计,等后期条件成熟了我们就开始自己制炉。四哥,我们的珠宝店还在,你还得操心那一块......我们分工明确啊。”说完,她移了目光,音量减小了,说:“至于顾漠......” “二哥他今天又去徧州了,宛颜你不知道吗?” 顾宛颜惊讶地看着顾晏,半晌没说出话来:“什......什么?” 顾晏叹气:“看来你果然不知道,他走的时候......我说,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顾宛颜陷入了沉默,脸色也越难看。她问:“他走的时候如何?” 顾晏略迷惑地说:“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反正二哥离开时,整个人闷闷不乐的。他走前只告诉了方管家一人而已,方管家问二哥有没有告诉你,二哥说......” 顾晏停了停,说:“二哥说,‘反正她也不在乎。’,说完便走了。” 顾宛颜当即愣在那里,被噎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顾漠.....顾漠就这样一走了之了? 顾宛颜的胸腔即刻被一股郁气填满——失望、失落、愤怒、惆怅,甚至是后悔的情绪,全部弥漫开来。 他又离她远去了! 这一次,是否有归期? 顾宛颜在心里渐渐对他产生了一股恨意——顾漠,你这个懦夫! 第六十七章 踏碎心间冻寒冰 夜里的云济堂依旧有稀稀落落的病人来往就诊。.ww. ▼顾宛颜站在云济堂门口朝里头望了望,看见灯火通明的诊堂里,只有祝淇一个医师——他正专注地为一个老者病患把脉。 顾宛颜微微低头迟疑一瞬,一脸怅然,似乎是不打算进去了,想着她便折身欲回。 伴着朦胧的月光踱步回顾府,一路只有陌生人,只有小贩,只有酒客。顾宛颜顿觉自己难得落得一个清静,可以放松放松,暂时抽身于那些恼人分神的纷纷扰扰。 纷纷扰扰,没错——顾府也好,皇宫也好,一提起这些字眼,无一不让肩负千斤担的顾宛颜头疼。 夜里的东城集市仍旧热闹,一点不输白天的繁华。顾宛颜悠闲地走着,双手背在身后,左瞧瞧,右瞅瞅,恍然间现自己虽是东城大户之人,却鲜有机会可以如这般自由地逛逛街市。 忽然,一个卖刺绣的小摊吸引了顾宛颜的注意力。她好奇地走过去瞧了瞧,这儿卖的都是些精美的成品刺绣,个个都好看。 “姑娘,怎么样,喜欢吗?喜欢就挑一个!”小贩见顾宛颜上心,便吆喝着说。 顾宛颜却抬起头来,眨了眨眼睛:“我想要自己绣,你这里有没有绣盘。”小贩立刻反应过来,一拍巴掌:“有有有,当然有了,姑娘你且等等。” 说着,小贩便在一个大麻袋里翻了起来,翻了半天终于找出一个光溜溜的绣盘,上面什么也没有绣。 顾宛颜将绣盘接了过来,又低下头在摊上扫视起来——她瞧见一副成品刺绣上绣着一对鸳鸯,十分精致好看,深得她心。 她什么多的也没想,脑子一热,指了指那幅鸳鸯图:“这个我也要了,我想要自己试试照着这个绣一副。” 很快地付了银子拿了东西,顾宛颜离开了小摊,往顾府走。 回到了顾府,令顾宛颜吃惊的是,她竟在门口遇上了正从里走出来的胥东。 两个人相对而行,于是迎面撞了个正着。 “你终于回来了。.ww. ?”胥东看见了她,笑笑说。 顾宛颜愣了愣,自己刚刚才从云济堂回来,没想到胥东却竟然在这里。 “你怎么在这里?” 胥东无奈地耸了耸肩:“来找你的——可是我来的时候方管家说你刚刚才出去,我就说等一等,结果等了好半天你都没回,我这才准备走。” 顾宛颜一想到自己方才出门恰是打算去云济堂找他的,谁知道胥东同时也找上了门来——心里想着这也真是巧了,不禁觉得好笑。 胥东看见她脸上浮起的点点笑意,不禁问:“你笑什么?” 顾宛颜抿着嘴还挂着笑摇了摇头。 胥东无奈地笑了笑,目光一转看见她手里拿着东西,便仿佛理所当然地伸手去拿了过来。 “哦。”胥东将刺绣拿在手里打量了一番,带着暧昧的笑意说,“原来是自个儿逛街去了。” 顾宛颜这才想起刺绣上的图案可是鸳鸯,脸上不觉一热,然后一把将刺绣抢了回来,冲着胥东吐了吐舌头。 “怎么,想亲自绣给顾漠吗?”胥东的嘴角挂着浅浅的笑意。 顾宛颜听后,怔了怔——对啊,这副鸳鸯戏水图,自己买她到底是为什么呢?送给顾漠?不。 顾宛颜摇了摇头,否认了胥东的话:“不是。” 胥东眉一挑:“那难道是要送给我?” 顾宛颜无奈地笑笑,随口一说:“也行啊。” 胥东倒是正经地点了点头:“那我可记着了,回来以后找你取。” “回来?”顾宛颜一听,略惊讶,“你要去哪儿?” “哦,是这样。”胥东说,“今天来也就是想跟你说这件事。” 顾宛颜不语,点点头示意自己在听。▲.ww. ? “我知道你最近状态很不好,在这个时候我理应多多与你来往,开导开导你——可是现在却是有急事,我可能要离开一阵子。” 顾宛颜眼珠一转,想了想,道:“又要离开一阵子?我可是记得你之前就离开过东城几次,每次还都搞得神神秘秘,问你去哪儿你也不说。” 胥东一笑带过,不语。 顾宛颜却忽然黯然地低下头来,喃喃道:“都走,都要走。” 胥东疑惑:“你说什么?” 说着顾宛颜立刻强打起精神来,笑着用力摇了摇头:“没什么,你一路平安。” 胥东口中还有话,可他顿了顿,终究还是没说出口。 他不禁直视顾宛颜的双眸。纵然夜已黑,可胥东还是从顾宛颜的眼中看到了两个分明动了情的自己。 ====================== 没有胥东的东城里,顾宛颜恍若没有知音,心有积郁也泄不出。 没有顾漠的东城里......顾宛颜本以为自己可以无所谓地不去念想那个愧对她的人,可她还是会偶尔失魂落魄地呆好一会儿。 雅香阁的生意出乎她意料的好。 果然还是应验了胥东的话,新起的行业总是有潜力的。 慢慢地,顾宛颜自己都已经可以不去店里了,人似乎也轻松了一些——眼看着香薰馆的生意蒸蒸日上,那么回本不是难事,指日可待......盈利更是会日益丰厚。 时间一点一点挪着步子前进,冬天也随之来了。 今年的冬天貌似格外冷,不过初冬而已,外头的寒风就已经颇割得人脸疼了。 这天屋外寒风四起,顾宛颜从起床起就不想踏出门外一步,早膳什么的也都是玉瑾送过来的。 她闲来无事,看了看书后便端起自己才刚刚起了个头的鸳鸯绣了起来。 一针一线穿穿过过,顾宛颜专注地眼睛都不眨,心如止水。 都说刺绣是为了赠与心爱之人,刺鸳鸯更是给情郎最好的心意。 可是顾宛颜现在权当自己是一个人在过。 这鸳鸯......就当送给自个儿吧。 越这样想,她脸上的表情越麻木冷漠。 忽然,她的房门猛然被外头的人贸贸然推开,门被推得重重作响也就算了,顾宛颜即便是坐在里屋,也不免感觉到一阵冽风呼来。 她眉头一皱,搁下手里的刺绣,欲走出去探个究竟。 在看到门外的人正反手关门时,顾宛颜心里的不悦更重了,表情上也带着一抹反感的情绪。 就是说,玉瑾向来规规矩矩,行事不会这么冒失——这个意外来客竟然是柳凤仙。 柳凤仙显然不知道顾宛颜会在房里,她看见顾宛颜走出来时也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说:“你......我......我不知道你在,还以为......你去店里忙了。” 顾宛颜眉头纵得更深了:“即便是我不在,你也不该这样闯进来。” 柳凤仙自知理亏,硬着头皮解释:“我是想来看看你这里有没有什么好布料。” 顾宛颜冷笑:“我有又如何?现在我是当家的,你要是就准备这样拿走,未免太没规矩了。” 柳凤仙不服气地一瞪眼:“你!” “我什么我,这个家里,该不该备你的饭,该不该置你的衣,该不该留你的房,你自己心里最清楚。柳凤仙,寄人篱下好歹要知分寸,别像个癞皮狗。” 柳凤仙被气得满脸通红,可是半天却说不出一个字儿来。 顾宛颜呢,还是那副冷冷的表情,漠然地看着柳凤仙。 “哼。”柳凤仙一哼,“我不要就是了,有什么了不起。” 顾宛颜看柳凤仙似是转身要走,忽然叫住她:“哎,既然你来了,有些事我们不妨摊开了聊聊。” 顾宛颜说完,自顾坐了下来,并捞过桌上的汤婆,若无其事地暖起手来。 柳凤仙警惕地看了看她,不吭声。 “好像你的目的都达到了,顾氏珠宝如你所愿都垮了,你还留在这里干什么?你还想要什么?想看着顾府的宅子也官府被一并封了,想看着你的夫君流落街头?还是,莫非你要说你对顾冉有感情?我还真不信。” 顾宛颜的一连串质问令柳凤仙哑口无言。 她双手默默地攥成拳,愤愤道说:“真不知道你有什么好得意的?你别忘了,我的夫君是这个宅子的长子,未来这个宅子里的一切都是他的,最重要的是,他喜欢的可是我!” 顾宛颜听完后故作赞同地深深点了点头,点完头又故作严肃地说:“可是大太太,你难道不知道吗?因为上次的漏税事件,顾冉是一定免不了去坐牢的,只不过上面还没审完而已,等到旨令一下......” “够了,别说了!”听了这些,柳凤仙心里才是真真冒起了冷汗。 可是她不能让自己的气势弱了。 柳凤仙狠狠瞪了顾宛颜一眼:“咱们走着瞧!” 说完她便大摇大摆地走出了顾宛颜的屋子。 在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柳凤仙再也撑不住了,她的脸上立刻布满了恐惧,面如土色。 而她没有告诉也不敢告诉顾宛颜的是——因为上次她擅作主张交出了顾府偷税漏税的证据让官府封了东城珠宝店,从而得罪了她一直以来的靠山红月楼孙老板。要知道,孙老板觊觎珠宝店很久了,怎么可能真的说让这店轻易消逝?孙老板因柳凤仙的草率举动大为动怒,这也是柳凤仙为什么不敢回红月楼而仍一直躲在顾府里的原因。 第六十八章 云起雾生眼迷离 皇宫内,老尊王灵堂之中,楼兰真眼神专注,正虔诚地秉香朝着老尊王的灵柩跪拜。?? ★ 三拜之后楼兰真起身,将香火恭恭敬敬地插进焚炉,恰在这会儿,予风也到了。 “微臣参见尊王殿下。” 楼兰真闻声回头,看了看予风道:“不必多礼。” 予风走到楼兰真身边,淡淡道:“尊王殿下召臣前来所谓何事?” 楼兰真凝视着老尊王的灵柩,微眯眼,严肃地说:“予风圣师,本尊想你应该最为清楚,父王他,对丛公主的亏欠感有多强烈。” 予风微微颔,毫不犹豫地回答:“是。” 楼兰真叹了一口气:“终于,本尊的妹妹终于被找到了,并且她平安无事,相信父王在天之灵会很欣慰的。”予风迟疑了一会儿,说:“尊王殿下仍觉得顾府的二太太便是丛公主?” 楼兰真斩钉截铁地说:“没错。那是本尊的亲妹妹,本尊能够感觉到,她就是——更何况,关于她的所有的信息,都是吻合的......丛公主失踪那一年,她进了顾府;她从前是姓宋的,而那琴师不也姓宋吗?更何况,本尊隐隐觉得,她的性格里,有几分与母后相似的地方。” 予风思忖一瞬,道:“尊王殿下说的全在理。只是......” 说着,他从衣袋里拿出了蛊盒:“将公主送出宫前,我将这母子蛊的母蛊埋入了公主体内。现在那顾府二太太却无法将子蛊唤醒,尊王殿下您也是知道的。 ?” 楼兰真眼中锐光一扫:“可是你第一次见她的时候,子蛊动了不是吗?予风圣师又如何保证这蛊不会出问题?丛公主和二太太,一定就是一个人,本尊确定。” 予风沉默,不再多语。 予风在心中不否认,顾宛颜就是丛公主的可能性很大,几乎是九成。 过了半晌,予风开口:“既然是这样,尊王殿下上次何不直接向顾姑娘说明?” 楼兰真摇了摇头:“本尊若直言,她恐怕不信。但本尊换个办法把丛公主的事情告诉她的话——顾宛颜是个聪明人,她自己过后想想就会明白。只是,她整个人整颗心都扑在顾府上,就算是心里头明白本尊的意思,也不会轻易离开顾府。” “那......”予风有些不懂。 楼兰真嘴角扯了扯,目光幽远:“那我只好用一些办法,让她自愿地回到她本来的位置。” 说完,楼兰真心中暗想,至于顾漠那边,他就顾及不了了——顾漠,为了大局,我也只能对不起你了。 予风圣师眼眸一扫,淡淡道:“老尊王若明了尊王殿下如此对他的遗言上心,必定会安心。” 楼兰真点点头:“父王的遗言,就是他老人家给本尊的圣旨。” 说罢,两人都陷入了沉默。然后楼兰真看着予风说:“予风圣师,这事波折了这么多年,总算尘埃落定,这其中你功不可没——等回头公主回宫后,本尊必定重重奖赏你。●.ww. ★” 予风颔:“谢尊王殿下。” “那也没什么事了,予风圣师请回。” 说罢,予风似欲退下。 可是,在予风退下之前,他又顿了顿,好像是没有了要离开的意思。 楼兰真看了看他,眉一挑:“怎么?” 予风想了想,不带语气地说:“尊王殿下现在急切地想让丛公主回宫,只是因为想遂了老尊王的心愿吗。” 楼兰真皱了皱眉头,也不拐弯抹角:“你想说什么?” 予风毫不避讳地直言:“恐怕尊王殿下想要一箭双雕吧。” 楼兰真面无表情地看着予风,双眸如深渊。 予风接着说:“眼下旧汾国君主崔东田势力重起,有要造反的趋势,威胁性相当大。尊王殿下因介怀其势力,也已经准备将汾城恢复为汾国,将其作为郡国来管辖,赐给他们权力地位——现今宫中的六位宫中已经全部出嫁,难道说尊王殿下不是想用这丛公主去和旧汾国和亲,以保天下?” 楼兰真听完后,竟理所当然地点点头,略赞赏地说:“予风圣师果然聪明,本尊的这些想法,从没跟任何人说起过。” 予风垂了垂眼眸:“可是尊王殿下,旧汾国潜力虽大,势力虽强,但我泱泱楼兰大国不见得一定压制不住,不一定要用这种方法。” 楼兰真板起了脸,明显有些不悦了:“予风圣师,当年战乱时是你一手为楼兰国布的局,领着楼兰军队打天下——那这汾国的状况想必你比我清楚。崔东田和他弟弟崔衡,并不是简单的角色,而且本尊隐隐觉得,现在他们的背后,有一个强有力的靠山。” 话说到了这个份上,楼兰真所作的一切,都是为了楼兰,予风便只好不再多语了。 这时候楼兰真微微眯起眼来,打量着予风,然后略打趣地说:“予风圣师,据本尊了解,你一向不食人间烟火,不为外界所动,怎么今日倒关心起他人忧患?怎么,你很怕顾宛颜吃亏?” 予风愣了愣,沉稳地答道:“不。微臣只是清楚,老尊王想寻找丛公主的初衷并不是希望她能回来当公主——而是希望丛公主平安,快乐。” 楼兰真脸色一变,不想再听下去。 他背过身去,一拂袖冷冷道:“予风圣师,请回吧。” ===================== 顾漠给顾宛颜来信了。 顾宛颜收到信时,心中竟然有着暗暗的惊喜。 可是她又清楚,自己分明没有原谅顾漠......这真是一种复杂到了极致的情绪。 可是她看过信后,不免失望了一阵。 顾漠在信上简单交代了徧州那边的情况。 上次偷漏税事件的负面影响似乎已经渐渐小了,徧州珠宝店的生意有回暖趋势,当然,顾漠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除此之外,顾漠竟没有多说一个字。 可信就是给顾宛颜的——顾漠到底在想什么?顾宛颜越来越琢磨不透了。 她将信摊在桌上,自己头痛了起来。 她边揉着脑袋边问自己,顾宛颜,你当真要和顾漠一刀两断吗? 她脑袋里分明有着两个声音在嗡嗡作响——一个声音说,都说男人三妻四妾,可是我需要的却是忠贞的爱情!顾漠曾背叛过我,这绝不能忍,绝不能;另一个声音又说,顾宛颜,你忘记你们走过来的点点滴滴了吗?你们从不和走到现在,真的不易。你忘记那片花海了吗,你忘记顾漠曾经深更半夜策马回来找你只为听你一个解释吗,你忘记他一次又一次选择相信你了吗?为何你不能听他一个解释? 顾宛颜越想只觉得头越胀痛,她随手胡乱地把信笺往抽屉里一塞,不准备再想和顾漠有关的事情了。 他现在都不在你身边了,想那么多,何用? 这时候,敲门声响起。 顾宛颜理了理被自己挠地有些乱的头,说:“进来。” 吱呀一声门开了,然后踏进来的是素秋。 顾宛颜有许久未同素秋说过话了,整天忙忙碌碌的她近乎忘了这个丫头。 顾宛颜笑了笑:“素秋,怎么了,有事情吗?” 第六十九章 郎心千里冷空闺 素秋微微垂着头,顾宛颜看不分明她的表情,只看得出素秋脸色不是很好。∏∈, 素秋低声道:“奴婢见过二太太。” 顾宛颜朝门外左右看了看后关上了门,说:“怎么了?” 素秋缓缓抬起头来,看着顾宛颜,神情恍惚,愣了半天才回答:“二太太,奴婢要离开了。” 顾宛颜诧异了一下,问:“为何?” 素秋移了视线,表情中透漏着几分不对劲——乍一看不觉有什么,可细细看会觉得她似悲似怒,似喜似惧。素秋眉目间也似乎流露出一股顾宛颜从未见过的阴森,那是一种她读不懂的神色。 顾宛颜心里没由来地浮起一丝不安的情绪。 素秋双目扫了扫顾宛颜,轻描淡写地说:“大太太成日找我的麻烦,我也帮不上二太太什么忙——所以我决定回家乡了,不想待在这里了。” 顾宛颜微怔,心中一涩,觉得自己有很多地方亏待了素秋,对不起这个年纪尚小的姑娘。 “等等。”忽然,顾宛颜说着就折身去里屋,并拉开妆镜台的抽屉,弯腰逐个翻了起来。 她背对着素秋,因而看不到素秋面上的表情渐渐变得扭曲——那是一种带着憎恨的神情。 不一会儿,顾宛颜手上多了一个盒子,嘴角上扬地走回素秋身边。▲ ? 素秋已经恢复了原来的神色,顾宛颜将手中精致的梳妆盒递给她:“这些东西你拿着,我平时也用的不多,索性你带回去,用的用,不用的也可以换些银子。等你去领工钱的时候,我会让他们多给你一些的。” 素秋缓缓伸手接过梳妆盒,然后竟抬眼直勾勾看着顾宛颜。 素秋的目光,似乎带着一两分冷意,第一次让顾宛颜感觉被看得浑身不舒服。 素秋今天好像不太对劲,顾宛颜想。 见素秋只看着自己却久久不说话,顾宛颜有些担心了,她问:“素秋,你今日可是身子不适?” 素秋轻轻摇了摇头:“没有——谢二太太。” 说完,素秋向后退了一小步:“二太太,再见,多谢你在顾府的照顾。” 她的声音平静——这一瞬间,顾宛颜忽然觉得这个素秋压根儿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个直来直去、天真烂漫的小姑娘。 是素秋长大了,对吗? 正想着,只听见一声门响,素秋已不见人影。 ================== 随着天气变得越寒冷,雅香阁的生意也越好了。 ? 冬日之中,在屋内安置一个大些的香薰炉,即暖和又安神,怕是再惬意不过的了。 不到一个月,香薰馆的盈利已经远远过了顾宛颜的预期。 照这样下去......顾宛颜随便算了算,顾府很快就会有重新启动珠宝店的资本了。 她靠在床边,安安静静地绣着那两只鸳鸯。 一针一线、一线一针。 她忽而觉得自己无比悠闲,忽而又觉得自己或是有什么事情还没有做。 想着,她叹了一口气,放下了绣盘。 自从跟顾漠成亲以来,顾漠好像没少出过远门,将她独自丢在家中是家常便饭。起初,顾宛颜心里总是清楚的,顾漠总是要回来的。可是现在......两人间生了间隙,顾宛颜不知顾漠那倔脾气会不会就此不归。 不对!想着,她猛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 他凭什么有脾气?错的是他才对! 顾宛颜自顾气鼓鼓地鼓起了腮帮子,很生气的模样。 可是,自己的心骗不了自己不是吗? 虽反反复复对自己说要和顾漠一刀两断,可她心中还是害怕他不会再回来。 顾宛颜懊恼地捶脑袋,顾宛颜,你真没用。 徧州,徧州......徧州很远。 正沉思着,门外忽然传来咣当一声铜盆落地的巨响,冷不丁将顾宛颜下了一跳。 她立马从床上站了起来,警惕地问:“谁?谁在外面?” 门外没有动静,顾宛颜便小心翼翼地一步一步走过去。 她顿了顿,没有再听见门外有任何动静,便将门拉了开。 只见青魁手无足措地站在门外头,垂着头,局促不已本来就美丽的容貌此刻更是令人忍不住怜惜。她的手上拎着一个空空的铜盆,地上有一滩水漫开来——这显然是青魁不小心将盆中水打翻了。 顾宛颜冷眼望了望青魁:“有事吗?” 青魁缓缓抬头看顾宛颜,张口似乎有话要说,可是欲言又止。 顾宛颜皱了皱眉,对青魁说:“进来吧。” 青魁愣了愣,然后垂跟着顾宛颜进了房间。 顾宛颜进门坐定后,一语不,手上捧着热乎乎的汤婆。 青魁顿了顿,开口:“奴婢确实是有话想跟二太太说——可是奴婢一直知道二太太不喜欢我,这才借了替玉瑾给二太太送盆热洗脸水的机会,想......可是刚刚到了门口,又不敢敲门,只在门口不住地打转,这才一不小心弄翻了盆子......” 顾宛颜怔了怔,看了看青魁。是啊,她确实不喜欢青魁。 可是有哪个女人会喜欢与自己丈夫曾有过肌肤之亲的另一个女人? 顾宛颜淡淡开口:“你说吧。” 青魁姣好的面容忽而涨得通红,她似是挣扎了很久,鼓起了很大的勇气才开口说话:“二太太......我现在知道您为什么不喜欢我了,我承认,你有一千个理由讨厌我......但请您不要怪二公子......那天,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那天了,那天二公子心情不好喝多了,甚至他把我当成了你......才......” 顾宛颜再也听不下去了,她皱了皱眉头,冷冷打断青魁:“你不要再说了!” 青魁愕然闭上了嘴,懦懦看向顾宛颜。 顾宛颜重重呼出一口气,顾漠温柔的脸毫无征兆地出现在她的脑海中,怎么也散不去。 青魁并没有住口,她又不甘示弱地说:“二太太,奴婢自知二公子对我无意,可是......可是奴婢对二公子有情,二公子是个值得人倾情的人。二太太,奴婢的贞洁已经给了二公子......奴婢想......想求二太太让奴婢做二公子的侍妾!” 此话一出,顾宛颜整个人当即石化。 第七十章 松柏何如避冬忧 晌午十分,街道两侧莫名其妙的行人稀少,只有些生意人和小贩,冷冷清清。.ww. ?风卷落叶浮浮起起,顾宛颜一个人踱步在这条街上,时而右臂抱着左臂,时而换换,左臂抱着右臂,仿佛她只有自己可以依靠取暖,一脸淡漠,略显萧索。 她向来是惧冷的。 想小的时候,每每到了寒冬之际,娘亲都是要给她做上比别人家孩子都要厚实的小袄子,她才可以挨过整个冬天。 今年的冬天似乎比去年冷,一阵凌厉的寒风从她脸上割过时,顾宛颜边放缓了步子边想。 去年的冬天...... 如果没记错的话,去年这个时候,顾晏忙着准备珠宝设计大赛。 也差不多是去年这个时候,顾漠在只有他们二人的房里,轻声对她说,我信你。 可是现在...... 顾氏珠宝被迫闭门,老爷卧床不起,夫人背叛离去,顾漠带着与她的隔阂身赴远方。 柳凤仙、青魁、尊王、夫人、素秋、楚澜衣...... 这些扑朔迷离的矛盾与疑惑,纠缠在她的心中,像是无数个解不开的结。 顾宛颜想着,苦笑着摇摇头,所谓物是人非,怕也不过如此。 可就算生活依然千疮百孔又如何,她还是要和家人们一起撑起顾府,等着老爷回家;她还是要昂起头来面对那些勾心斗角,你来我往。 ★ 只是,她真的觉得累了,这一次觉得无人可以依靠的感觉,是那么疲惫——那么,顾漠,你人又在哪里。 漫无目的地不知道走了多久,忽然城墙边上一片黑压压的人群远远地映入顾宛颜的眼帘。 她慢慢驻步——放眼望去,不知道前方在干什么,只见百姓们里三层外三层将前方围了个水泄不通。 顾宛颜这才恍然大悟为何方才的街街道道都只有寥寥几人而已,原来人都聚集在这里。 那么,前面是在做什么? 顾宛颜顿了顿,眉头一挑,提起步子也往人群的方向走。 人太多了,她站在最外围,怎么也看不见被围着的中间是在做什么,即便脖子左右伸了又伸也瞧不见。 不过过了一会儿她听见了一个像是宫中宦官的阴柔声音响起:“两炷香的时间后,你们都还回到这里,跟我一同入宫去。现在你们想回家看看父母的,都快去快回。” 顾宛颜这才明白了,这是新一批的宫女即将入宫。 新宫女们稀稀疏疏都散开了,围观的百姓们见没什么可看的了,便也纷纷离去。 人群一疏散,顾宛颜果然瞧见了许许多多的稚嫩青春的面孔。 那些年轻的姑娘想必就是要入宫去当差的吧——也许是谋求了一份生计,可以为家人分担辛劳,姑娘们的脸上多多少少都有些释怀;但又也许是她们不知道那个金碧辉煌的皇宫中是怎么样的,凝脂般的一张张脸上又多了一丝迷茫。??▲? ★ 顾宛颜在心里为她们叹气,一入深宫,难自已。可惜了这些年纪轻轻的少女,要将大好的年华耗在那个金色的牢笼中。 或许漂亮的姑娘会被尊王挑去为妃,或许被卷入了宫斗纷争的姑娘会一去不复返,变成权贵们的牺牲品...... 不知为何,顾宛颜忽然就想到了顾环。 顾宛颜望着那些即将是宫女的女子的眼神里,随即多了一抹黯然。 在她准备折身离去,垂又抬头的瞬间,顾宛颜竟看见了素秋。只见素秋一个人沉默地立在不远处的大松树下,她的周围还有许多年轻女子,同样的有人沉默,有人在说话。 顾宛颜迅反应了一下——那些女子应该都是即将入宫的宫女,那么,素秋为什么也在?! 顾宛颜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一下,眉头紧皱,目光还停留在素秋身上,脑袋里不住地在想这是怎么一回事。 恰巧素秋一个抬头,也看见了顾宛颜,两人的目光自然而然地对接。 但见素秋愣了愣,然后表情变得阴沉凝重。 顾宛颜立刻提起步子越过行人朝着素秋快步走去,素秋见状,却立马站了起来,一溜烟跑了,明显地她不愿意见顾宛颜。顾宛颜见素秋跑走,不禁叫出她的名字,“素秋!”,然后不由分说也跑起来欲追上她。 素秋跑着跑着见自己是甩不掉顾宛颜的,就索性停了下来,回头冷冷看着顾宛颜越来越近。 顾宛颜跑得气喘吁吁的,停在素秋跟前,边抚着起伏的胸口边喘着气说:“素秋,你......你跑什么?” 素秋不语。 顾宛颜想了想,问:“你不是回家乡了,你刚刚在那里做什么?”素秋还是不吭声。 顾宛颜愣了愣:“你要进宫?” 素秋不经意地往后退了一小步:“二太太,是,我要进宫,怎么了?我已经不是顾府的人了,您无权干涉我。” 素秋冷言冷语间透出的陌生让顾宛颜着实一愣。 当初被柳凤仙污蔑时,那个不顾一切地站出来帮顾宛颜辩解的小姑娘的坚定的脸,在顾宛颜脑海里一闪而过。 顾宛颜突然质疑起自己的记忆,那个直率忠心的素秋,是否真的存在过。 可顾宛颜还是皱起了眉头,担心地说:“你疯了?你知不知道进宫以后你的日子会是怎样的?你离开顾府时拿的月钱明明已经足够负担你家里的生活了,你为什么要进宫?” 素秋听了,忽然冷笑一声:“二太太,你不必再假仁假义了——我承认我曾经迫不得已背叛过你,可是你用我对冬雪的感情利用我、欺骗我,我是不会轻易罢休的——冬雪的仇,我非报不可。” 说完,素秋深深看了顾宛颜一眼,便离开了。 顾宛颜登时愣在原地,表情僵硬,口微张却说不出半个字来。 这时候,天上飘起了零星小雨,点点滴滴打在她的脸上。 ================== 皇宫正门外,侍卫把守森严,顾宛颜来来回回转了几圈,也不知道怎么样才能进去,只能无奈地捏拳。 可事实是,她一介平民,侍卫当然不可能放她进去。于是最终,除了收获了几个巡逻侍卫投来的白眼,她一无所获。 顾宛颜知道自己确实太不自量力,只好悻悻离去。 不过,她忽然想起了一个地方,恍如重获希望,然后二话不说便先回了顾府。 她回到顾府吩咐玉瑾帮她备了辆车,自己随便挑了套顾漠的衣服穿上,头高高绾成了男子的式,直奔红月楼。 楼兰真会在红月楼吗?她不知道,可是顾漠现在不在,这是她唯一可以找到楼兰真的方法。 红月楼依旧歌舞升平,一派烟花巷柳之景。人还未走近,就已经闻到一股浓烈勾人的脂粉味扑面而来,堪比顾宛颜的香薰。 她看着门口出出进进的男男女女皆是欲色满面,甚至有对男女不顾旁人的眼光靠在墙边肆意缠绵,看的顾宛颜一阵脸红。 她让车夫在门口等自己,然后一鼓作气进了红月楼。 第七十一章 狂风骤起休得宁 顾宛颜穿上男装,宛如一介文气书生,眉宇间免不了带着几分柔弱,人也有几分不自在。●▲▼ ? 她一进门,红月楼的红尘女子们虽是凑着脑袋疑惑地窃窃私语了三两句,但马上还是有姑娘扭动着纤细的水蛇腰上前去迎她。 “这位小爷,看着脸生啊,第一次来吗?这边请,这边请!”说话的女子离顾宛颜不过半拳之近,这女子的纤纤玉手还不住地往顾宛颜的身上揽,弄得她好一阵别扭。 顾宛颜装作不经意地和女子隔开了距离,然后压低了声线,说:“我要去楼顶的贵宾阁。” 只见那女子一愣,然后她上下打量了一下顾宛颜,略有些抱歉地说:“这位小爷,我看得出您也是有身份的主儿,可是实在对不住,我们的贵宾阁啊,一直以来都被一位大客户给包了,今儿恐怕您......” 顾宛颜立刻说:“现在贵宾厢有人吗?” 那女子摇摇头:“现在并没有,可是恐怕您也不能上去。” 现在贵宾厢无人,就说明楼兰真不在这里。 那然后该怎么办? 顾宛颜脑袋飞转了起来。 她有些苦恼。想要找楼兰真,自己硬闯皇宫是不可能的,那么现在只有通过红月楼。可是楼兰真现在也不在这里,顾宛颜纳闷,难道要在这里坐着一直等他吗? 想着,顾宛颜开口道:“不瞒你说,我与包下这贵宾厢的人是好友,既然他不在此,能否麻烦你帮我转交一封书信给他。 ◆” 这女子有些纳闷了,同时也为难了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处理,只好去找妈妈。 女子想了想,说:“这位爷,您先小坐一会儿,我去去就来。” 说着,便有丫鬟引顾宛颜在大堂的一处雅座里坐下。 没过一会儿,那女子垂跟在红月楼的妈妈身后,又朝着她走了过来。 只见这老鸨走来带着一脸的谄媚笑容,她弯着腰对顾宛颜说:“我们这里的姑娘不懂事,还请公子别见怪。请问公子是不是姓顾?如果是的话,请跟我这边上贵宾厢。” 顾宛颜听过后愣了愣,一脸茫然。 不过顾宛颜还是跟着老鸨上了顶楼,到了贵宾厢,内里果然是没有人的。 顾宛颜冷静了一下,对老鸨说:“是谁吩咐你这些的?” 老鸨迟疑一瞬:“就是包下这间贵宾厢的客人兰公子啊。兰公子吩咐过,要是有一个清秀的小公子来找他,就要我们将小公子领上来。” 顾宛颜心中一惊,兰公子应该就是楼兰真——那楼兰真怎会知道自己要来找他?楼兰真是怎么算好了这一切? 老鸨见顾宛颜不说话,笑笑道:“公子且先坐一会儿,兰公子还有安排——对了,您需要什么样的姑娘?” 顾宛冷冷说:“一个也不要。” 老鸨怔了怔,没再多语,告辞过后便预备退下了。.ww. ★ 在老鸨拉门出去的时候,自己奇怪地喃喃道:“真是怪了,来我们这儿姓顾的公子竟都不点姑娘。” 这话却偏偏被顾宛颜听了去,顾宛颜听后全身紧绷,立刻叫住老鸨:“等等!” 老鸨连忙面带笑容地应声:“哎,在呢,怎么了,有什么吩咐?” 顾宛颜问:“你刚刚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老鸨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嘴,赔罪道:“我这自己乱说了两句,不想被公子听了去,真是该打,该打!” 顾宛颜摇了摇头,忽略了老鸨的话,装作不知道地问:“你说来这儿的顾公子?还有别的顾公子?” 老鸨愣了愣,答道:“是啊,还有一位姓顾的公子啊也是兰公子的好友,每次来这里,也都不点姑娘——对了,除了一次,有一次啊他找了一位姑娘唱曲儿,完了后头次在这里过夜。” 顾宛颜不悦地皱了皱眉头,可还是故作轻松地问:“然后呢?” 老鸨接着答:“后来啊,后来顾公子就自己花钱把那姑娘给赎出去了,再从那以后那位顾公子就又和以前一样,再也没点过姑娘。我们整个红月楼的人都以为顾公子是真心喜欢那姑娘,将她娶了去做妾,可是后来也没有听说顾公子跟那个姑娘有什么动静。” 顾宛颜恍若遭了一晴天霹雳,听完这短短几句话后整个人呆住了,脸色也变得难看起来。 可老鸨恍若对顾宛颜的情绪浑然不觉,她一拍脑袋说:“我这儿说的有点多了,真是对不住……顾公子可是还有别的吩咐?” 顾宛颜面无表情地摆了摆手,老鸨便摇摇摆摆地出去了。 她整个人的身子开始不住地抖,没有原因地抖,控制不住地抖。 顾漠曾经给她的一切的一切都恍若一场梦,让顾宛颜在此时此刻彻底感觉空欢喜了一场。 原来是顾漠自己把青魁给赎出来的?顾宛颜真是想笑! 自己身为顾漠的妻子,却不知顾漠在青楼里给一个女人赎了身! 她承认,在知道了顾漠曾和青楼女子生过关系后,曾有过愤怒。但愤怒淡去,顾宛颜清楚,面对顾漠的自责和愧疚,自己潜意识里最终还是会选择原谅顾漠。她心狠不下来,她自知也割舍不下顾漠。 可是现在呢?顾宛颜只觉得自己被蒙在鼓里,被顾漠完美的说辞给骗了过去。 顾漠所谓的醉酒后无意识地和青魁睡了一夜,实则原来是如此的。 顾宛颜顿时只觉一口败絮堵在喉头,堵得她连呼吸都困难。 恰在这时候,门外有人轻轻叩门,然后还未等顾宛颜反应过来门已经开了。 来者是一个年纪轻轻的男子。 顾宛颜竭力平复了自己的情绪,然后看了半天来者,最终确认自己确实不认识这个人。 倒是男子先开口说:“顾姑娘,兰公子有请您跟小的走一趟。” 顾宛颜心里不住一惊,这人竟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听这人的声线,阴柔怪异,顾宛颜当即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 这应该是一位宦官,楼兰真让她入宫。 这就是老鸨方才所说的“兰公子还有安排”。 顾宛颜缓缓站了起来,抿唇深呼吸。 没有想到一切竟然这么顺利,自己可以说是不费吹灰之力就联系上了楼兰真。 只是......她心里隐约感觉到,这一切似乎并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简单。 “好。”她立刻爽快地答应了,然后跟着年轻的宦官一同入宫去。 顾宛颜在心里不住地提醒自己,眼下必须清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 素秋现在已经破罐子破摔了。要是素秋进宫后真的闹出了什么好歹来,那顾环便在宫中彻底跌入谷底,那么顾府必定会受到不小的牵连。 不行!顾宛颜必须要阻止这一切! 然而她以为自己可以把那些所谓的不重要的事情都抛在脑后,可是,每走一步路,她明显感觉到,胸口有个地方,还是会不住地疼。 在顾宛颜走远后,老鸨和另一人从这一层楼走廊的尽头慢慢走了出来,凝视顾宛颜的背影半晌。 然后老鸨笑着对身旁的人奉承地说:“我刚刚说的都还对吗?应该没有说错吧?” 她身旁的人面无表情,只简单说:“很好。” 第七十二章 别歌渐起怎辞离 仍然是在偏琼殿内,可是顾宛颜却隐约觉得这间屋子里多了几分华贵的气息。 ? 她静静地转了转目光,注意到了这偏殿里比上次多了一套纯金的屏风,就连顾环的梳妆台上,似乎也多了一些金金银银的饰。 正厅里,她正坐着的椅子已不是上次来时的普通红木椅,而是全部换成了上好的沉香木椅。 没过一会儿,顾环便回了。 顾环看见顾宛颜坐在自己殿中,欢喜地不行,忙上前去握她的手:“真好,你又可以来陪我了。我方才去荣妃娘娘那里小坐,所以现在才过来见你。” 顾宛颜站了起来,有些不自在地笑了笑。 顾环便侧头对宫女们说:“你们全都下去。” 话音一落,厅里只剩了她们二人。 顾宛颜和顾环携手坐下,顾宛颜笑道:“看来你最近过得不错,脸色也很好。” 顾环略娇羞地颔了颔,道:“宛颜......我,我怀孕了。” 顾宛颜一惊,蓦地睁大了眼睛:“这是真的吗?” 顾环不语,只含笑点了点头。 忽然间,顾宛颜整个人有些怵——如果这是真的,如果顾环将来会生下一个皇子,那顾府的命运是彻底和这座宫城捆绑在一起了。此后,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这种局面,是她最不愿意看见的......她知道,顾漠亦是。 从表面上看来,人人都会觉得顾府风光无限。 实则不然——这象征着至高无上权利的皇宫将要带给顾府的危险和无奈,数不尽数。 顾氏的祖祖宗宗从来只想潜心从商,从来都不希望参与政事。.ww. ?可是现在顾府已经没有退路了。 如果是这样,顾环杀冬雪的事情便更不能够被揭出来以示众人了! “宛颜?”顾环看顾宛颜半晌没有吱声,奇怪地唤了她一声。 顾宛颜回过了神,冲着顾环笑了笑,说:“那很好,恭喜你。” 顾宛颜看得出,顾环心中的喜悦快要溢出去。 不过也难怪。 顾环从小耿直率性,不懂人与人之间的阴暗面。纵然是她经历了这些波折后敛去了嚣张跋扈的气息,可她的心中终究还是单纯的,不明白深宫的生存法则。 顾环携了顾宛颜的手:“上天待我也不差,对吗。我这一生第一次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顾宛颜反握顾环的手,心中却浮起了一些疑惑。 她想了想,试探性地问:“尊王殿下,对你......” 顾环的脸上有一种别样的幸福在熠熠生辉,她抿唇轻笑:“尊王待我很好,很好。” 顾环忽然得宠,令顾宛颜有些匪夷所思。 当初送顾环进宫时,顾漠不是将一切都与楼兰真商议好了吗?不是说好了掩人耳目而送顾环进来养病吗?尊王殿下这下演的是哪一出? 莫非。。。。。。不,顾宛颜总觉得楼兰真是一个深不可测的人,那这件事情上,绝不只是楼兰真喜欢上了顾环这么简单。 顾宛颜说:“你在这里过得好,几位哥哥便都会放心了。” 顾环点点头,话锋一转问:“听说今天是尊王召见你来的?” 顾宛颜粗略地回答:“是啊,来的时候尊王殿下在忙,便差人带我来你这里——好像是要说些关于府上的事情吧。 ?” 顾环眨了眨眼睛,郑重地说:“宛颜,你们不要担心。尊王答应过我,顾氏珠宝一定可以重新开张的,顾府不会一蹶不振的。” 顾环以为是因为自己得喜的缘由,才让楼兰真重视起顾府,从而才召顾宛颜进宫来。 顾宛颜心中隐觉不对劲,可是她还是点了点头,勉强地微笑不语。 没过一会儿,楼兰真身边的吕公公来了偏琼殿。 吕公公给顾环行过礼后,对顾宛颜说:“顾姑娘,大臣例会已经完毕,请顾姑娘跟奴才这边请。” 顾宛颜与顾环告了别,便跟着吕公公离开了偏琼殿。 吕公公引顾宛颜到了御书房,自己便默默退下了。 但见御书房里一个人也没有,只有楼兰真在皱着眉头阅览奏折。 顾宛颜心中免不了打鼓,她咽了咽唾沫,走上前去跪下行礼:“民女参见尊王殿下。” 楼兰真不紧不慢地放下了手里的折子,微笑说:“起来吧。” “谢尊王殿下。” 楼兰真指了指自己对面的靠椅,威气逼人,说:“坐。” 顾宛颜没有拒绝,又一次道谢过后就谨慎地坐了下来。 楼兰真往椅背上一靠,嘴角挂着笑意,说:“听说你找本尊。” 顾宛颜没有看楼兰真,淡淡地说:“尊王殿下好像早就预料到民女会去找您。” 楼兰真挑了挑眉,似笑非笑:“先不说这事——上次本尊跟你说过的事情,你可还记得?” 顾宛颜摇摇头:“请问尊王殿下所谓何事?民女记性差,似是不记得。” 楼兰真冷笑两声:“你确实记性差。” 顾宛颜心中无奈,楼兰真这咄咄逼人的架势,让她心里的猜测越肯定起来——从楼兰真让自己做义妹,到素秋当宫女,到自己去找楼兰真,到楼兰真安排自己进宫,到顾环怀了龙种......冥冥之中,这些事情,全都不简单。而始作俑者,也许就是高高在上的尊王殿下。 顾宛颜索性摊牌了,她平声说:“尊王殿下,我知道你的用意。我知道——我......就是你要找的丛公主。” 顾宛颜不再自称“民女”,而是说“我”。 反倒是楼兰真被震慑住了,他登时不免倒吸一口冷气。 一来,顾宛颜说这句话的语气太过于漫不经心。 二来,他没有想到这么快顾宛颜就乖乖地自认身份了。 两人间沉默了许久,楼兰真抬了抬下巴问:“你早就知道了?” 顾宛颜叹了口气,微不可闻,然后摇了摇头:“不,我是这些天才想过来的。” 是的,顾宛颜的确是这些天才想过来的。 =================== 在楼兰真上次跟她的交谈之中,分分明明地无一不循循善诱,仿佛在提醒着她一些什么。 顾宛颜反复思索反复思索,总是觉得自己该想到什么,却又总是想不到。 然而就在前天,曾经幼时的一个情境跃入她的脑海之中。 那时候顾宛颜只有五岁。有一天她跟着邻居家的小姐姐从溪边玩耍归来,却在家门口看见屋里除了爹娘,还坐了一个她不认识的叔叔。当时小孩子好奇心重,顾宛颜便缩在门边上听大人讲话。 可是他们交谈的声音不太大,顾宛颜隐约只听见了几个字眼而已。 他们好像在说,公主......什么什么师......是否安好......想念,什么什么的。 等陌生叔叔走了以后,顾宛颜扑到娘亲身上,眨着眼睛问:“娘亲,你们刚刚在说什么公主?” 顾宛颜到现在都记得娘亲当时脸色猛然一变。 然后娘亲将她揽入怀中,打着马虎眼说:“我们在说,你是家里的小公主啊。” 然后......然后顾宛颜开心地笑笑后转眼就忘了。 直到前天,这件幼时的事情才被她想起。 顾宛颜又转念一想楼兰真和予风问的那些奇奇怪怪的问题,还有楼兰真竟然让自己当皇家义妹......渐渐的,她的心中仿佛如白纸般清明了起来。 顾宛颜在明白过来的一刹那,整个人傻掉,也许是这一切太过于荒谬,顾宛颜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自己是楼兰国丛公主?怎么可能! 顾宛颜一个人在房间里恍惚了有近三个时辰,才渐渐认识到,哦,这并不是梦境。 本来抱着一丝侥幸心理,还以为是自己想得太多太复杂,想错了。然而在今天,当楼兰真再一次提起这件事情,顾宛颜终于多少明白了几分楼兰真的用意——他摆明了想让自己和失踪多年的丛公主对上号。 ======================== 因为该有的惊讶和不敢置信已经过去,所以此时此刻坐在楼兰真面前,淡定说出自己就是丛公主的顾宛颜,是稳重而镇定的。 顾宛颜的坦然正中楼兰真下怀,他索性也撇去了满腹的诧异,满意地点点头:“你很聪明。” 顾宛颜无奈地苦笑:“尊王殿下如此,我没办法不聪明。” 第七十三章 清风欲把人相送 楼兰真食指轻叩两下龙椅,面带威严,开门见山:“本尊知道你是为了顾府上那个刚刚离开的叫素秋的下人而来的。★ ■” 说完,顾宛颜面上的所有表情都不禁褪去,她全身战栗,神经紧绷,带着警惕的目光看向楼兰真。 楼兰真不等她开口,笑笑道:“本尊还知道,那个叫素秋的下人,将要进宫做事,并且......她跟前些时顾府上的命案有关系。” 顾宛颜恐惶起来,蹭地一下子站了起来。 楼兰真微眯双眼,懒懒说:“你不用紧张——为什么本尊会知道这些事。。。。。。因为,因为正是本尊安排人去把那件命案的真相告诉了那个叫素秋的下人。” 顾宛颜呆住,皱起了眉头,头微斜仿佛没有听懂楼兰真的话语。 楼兰真笑了笑:“你坐下。” 顾宛颜沉默着缓慢坐下,眉头紧锁不松。 她满腹狐疑——楼兰真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要把顾环楼兰真又是怎么知道了那些顾府上的琐碎事?他如何知道素秋想要给死去的冬雪报仇? “为什么?”顾宛颜再也沉不住气,她问,“尊王殿下步步为营,煞费苦心,只为让我来求你,究竟为什么?” 楼兰真一挑眉:“简单——你回来坐公主的位子。● ★” 顾宛颜心中忐忑,她刚要开口,楼兰真又说:“你回来,本尊保顾府从此荣华富贵,平安无事。” 顾宛颜张了张口又闭上。她心中所想,她所担忧的所顾忌的,楼兰真竟全部都看透了! 忽然,顾宛颜想到了什么,心中升起一股无名火,便什么也不顾就开口:“是你故意让顾环有身孕的?!” 楼兰真对顾宛颜的无礼却也不生气,他只是静静地看着顾宛颜,一双深邃的眼睛显得越深沉。 看来是的,是楼兰真一手策划了顾环的龙胎,又缜密地布局让素秋一步一步走向复仇——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让顾府处于危险之中。 顾宛颜心中仿佛结成了冰。 是楼兰真......是楼兰真故意让顾府陷入了无形的水深火热。 楼兰真扬了扬下巴,毫不避讳地说:“当时那件案子是草草处理后就隐下去了。要是那个进宫来找环答应报仇的女子硬是要拼个鱼死网破,把环答应杀过人的事情重翻于众人面前,到时候,怕是本尊也无法保顾府——你该知道,连坐之刑会将顾府牵连成什么样子。” 顾宛颜心一沉,她第一次觉得眼前的这位平日里看似温文尔雅的君王,实质上是无比的令人恐惧。 “你做的这一切,全都只是为了让我进宫做一个莫名其妙的公主?”顾宛颜两手捏成拳,只觉得荒谬。▲.ww. ? 楼兰真不以为然,反而微笑着点点头。 “顾漠呢?”顾宛颜反问,“那你要怎么向顾漠交代?” 楼兰真不屑地嗤笑了一声:“本尊堂堂楼兰尊王,需要向他一个平民交代什么?” 顾宛颜哑口无言,是啊,她问的这句话真好笑。 可是......可是,顾漠和楼兰真...... 原来,什么都是假的。人与人之间,难道真的只剩下阴暗? 楼兰真细细打量起顾宛颜。 她神情恍惚地靠坐在椅子上,眉头微蹙,好像在思考,好像在茫然。 楼兰真同时也现,顾宛颜的眉宇间,确实和自己有几分相像。 半晌,顾宛颜抬起头,凝视着楼兰真的眼睛,鼓起勇气说:“尊王殿下,如果,民女说不呢。” 楼兰真的脸色阴沉了起来,他整个人散出一股无名的威慑气息。楼兰真想,看来自己所预测的没错,顾宛颜果然是不想离开顾府的。 “那顾府从今往后,就自求多福。” 顾宛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这句话相当于楼兰真已经给顾府判了死刑。 那她还有得选吗? 顾宛颜缓缓睁开眼睛,两眼通红,眼神里带着一抹坚毅和不屈,她倔强地说:“既然我一生下来就被抛弃,那你们凭什么现在要以这种方式让我回来?凭什么?” 楼兰真心中有一丝心虚,他躲开了顾宛颜的目光,淡淡说:“你要原谅他们,他们是有苦衷的。父王......父王一直在找你。” 顾宛颜自嘲一笑,楼兰真所说的这些话,这些事情,她感觉是那么陌生。 “尊王殿下,我不相信你只是为了让我这个所谓的民间公主回位,你到底想要我帮你做什么,直言便是。” 楼兰真哈哈大笑一声:“本尊就喜欢与这么爽快的人对话。” 顾宛颜抿着唇,等待着楼兰真的下文。 “楼兰国现在面临威胁,本尊希望你能够以公主的身份去旧汾国和亲。” 顾宛颜气结,莫名其妙地反问:“可是我已经成亲了?!” 楼兰真严肃地说:“三年,最多三年,只要本尊一把汾国叛乱党羽全部清除,此后便还你自由身。” 顾宛颜死死地绞着衣角,面如土色,恍若一只将要任人鱼肉的兔子。 ======================== 顾宛颜离开后,予风圣师默默地从另一间屋子里走了出来。 楼兰真神色凝重,目无焦点地盯着正前方。 予风顿了顿,说:“尊王殿下,这样好吗。”楼兰真疲倦地闭上了双眼,头微微后仰,整个人一副劳累的姿态:“没什么不好的,现在楼兰遇上了问题,需要这个公主助一臂之力......父王,父王他会理解本尊的。” 予风垂下了眼帘:“可是,我方才在里头,子蛊依然没有动静。我们真的可以确定这顾宛颜就是......” 楼兰真睁开眼睛,有些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圣师何时变得这么犹豫了?本尊可以确定,她就是本尊的妹妹。圣师怎知道,母蛊和子蛊就不会出差错?” 予风低下了头,缄默不语。 楼兰真叹了一口气,微不可闻,语气也缓和了很多:“本尊也是迫不得已——小小的旧汾国把握住了我楼兰的那么多要害,眼下和亲是最柔和的方法来拖延这场终将要到来的战争。他们的势力越大了,本尊一定要将汾国幕后的那个军师给找出来。” 予风说:“汾国幕后的军师,怕是个不简单的人物。” 楼兰真点点头,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轻步走到窗边,推开了窗子,望向远方,心里低声念,顾漠,本尊现在顾不了你的,真的很抱歉。 第七十四章 遥观惜别杨柳情 徧州城内,绵雨不绝,顾宛颜听这里的人说,这雨已经下了有大半个月了。 ? 从前她是没有来过徧州的,这头一回来,她是人生地也不熟,在闹市里兜兜转转几圈了也没能找到顾氏珠宝的招牌在哪里。 顾宛颜走的累了,便在路边上找了个小茶馆,将油纸伞一收,想着先坐下喝口茶避避雨。 她一手托腮一手捧茶,呆呆地望着淅淅沥沥的雨从屋檐上落下,化为一串串雨帘。 奇怪,明明三哥说店面就在徧州的这一片,可是为什么她都快要把这片儿地给踏平了,也没有看见顾氏珠宝在何处。 顾漠啊顾漠,你可让我好找。 想着,顾宛颜自顾叹了口气。 待茶喝得差不多了,顾宛颜叫了小二来结账。 顾宛颜拿出钱袋掏了几个铜板,她将铜板递给店小二的时候,问:“小兄弟,麻烦你,我想向你打听个地方。” 小二收了铜板,笑呵呵地回答:“姑娘你尽管问,这一片儿没有我小四不知道的地儿!” 顾宛颜听了心中暗喜,祈祷着自己别再走冤枉路了。她微笑道:“请问一下顾氏珠宝店可是在这一片?” 店小二想了想说:“姑娘问的是总舵在东城的那家顾氏珠宝吧?那家店原先一直是在这里没错,可是就在不久前它搬到城西区了!” 顾宛颜愣了愣,分店移迁这么大的事情,顾漠为何没有给东城这边儿通气? 难怪她走了几圈也没找着地方。? ? 可是...... 顾宛颜一想觉得不对,又问店小二:“既然珠宝店是不久前才搬走的,那为何我问了几个这边的路人,他们都称不知道顾氏珠宝店?” 店小二却是一点也不奇怪,他理所当然地说:“姑娘您不是徧州人吧?看来您啊有所不知,我们整个江北地域的几个城镇最近百姓迁移,好多外来的人迁来了徧州,也就是几天之前的事情,所以这里的许多新居民都不知道那家珠宝店先前是安在城东的。” 顾宛颜听罢恍然大悟。 告别了热心快肠的小二后,顾宛颜撑着伞走在雨里,暗暗盘算着自己该怎么去往徧州城西。 ====================== 不一会儿雨渐渐小了,顾宛颜索性收了伞,让细密的雨珠打在自己身上。 她一路走一路问,大约走了有半个多时辰才从城东走到城西。 徧州真大啊,快要赶上东城了。 其实顾宛颜大可以选择乘坐马车,但是——她忽然很想了解一下徧州,很想要看看顾漠生活了这么天的地方,有着怎样的氛围和气息。● ▲ 想要走走他走过的路,想要流连他停驻过的小摊,想要看看他欣赏过的风景。 在城西,顾宛颜找了个年龄稍长的妇人问路,对方马上就给顾宛颜指了去顾氏珠宝店的路。 顾宛颜望着别人给她的指的方向,一时间有些怔。 她的脑袋里甚至有些嗡嗡作响——多久没有见过顾漠了? 顾漠并不知道自己来找他了,要是一会儿看见他,自己又该说些什么? 还有,他们之间的间隙,还在吗? 想着想着,顾宛颜的心忽然慢慢黯然了下来。 她这才记起,自己兴许就快要离开顾府了,兴许以后和顾漠...... 此时此刻,还需要操心什么呢。 不顾过往,不念将来——就趁现在,想见他,就去。 顾宛颜没走多久,就看见了方才为她指路的人口中所说的“红色建筑”。 她望着前方朱红的宅子,一时诧异,满腹狐疑。 这宅子从外头看就已经相当气派,看上去这分明就是哪户富人家住的宅子,怎么就成了顾氏珠宝店?就算是在东城,顾氏珠宝也没有这么大的排场。 诸多疑问接踵跃至她的脑海之中,顾宛颜愣是观望了好久,才抬起步子走了过去。 这周围似乎没有什么人,冷冷清清的,她这才现自己好像是在这宅子的后门。 顾宛颜停步在朱红墙垣边上,侧头目光一转,便瞧见了这宅子的后门。 说来也巧了,就在这时候后门吱呀一声忽的被推开了,然后一个身影翩翩而出。 其实雨还在下,顾宛颜的视线隔着雨昏昏晕晕,而且她隔后门的距离也不是特别近。可是由于那个身影太过熟悉,顾宛颜就算只瞥一眼,也能看出是谁走了出来。 顾宛颜在看见顾漠的一刹那心中一惊,接而一酸,顿时她只觉心中有一块石头落了地。 顾宛颜站在原地,淡淡地笑开,想要开口叫顾漠。可就在她才刚开口的时候,却现从那门中走出的,还有另一人。 跟着顾漠出来的是一个女子。 只见顾漠定住了脚,撑开了手中深色的伞,并回身将女子接到伞下。 两人面对面立在一把伞下,看起来甚是亲昵,依依惜别的模样。 顾宛颜见状忙退了几步,缩身到一旁的树后。 她朦胧地看见了顾漠和那女子的眼神一错而过后,女子有些娇羞地低下了头。 然后那女子伸手轻轻拽住了顾漠的衣袖,低头不语,嘴角上扬,一副欲说还休的样子。 而顾漠呢,也是微微笑着,却未将衣袖抽回。 接下来的一幕,深深刺痛了顾宛颜的眼睛—— 那女子轻语了一句什么,顾漠听后淡笑着没有说话,然后女子缓缓低将身子靠在了顾漠的身上。 顾漠微笑不减,慢慢的他的手也轻扶在了女子的腰际,没有主动迎合,却也没有拒绝。 顾宛颜大脑忽而变成空白,她的目光也渐渐变得呆滞——她呆呆地望着前方,不远处的那场景混着哗哗而下的雨水,不禁令她整个人浑身冰冷。 慢慢地,顾宛颜的双眼无意识地睁大,她的目光直直射向正前方,可是又看到了些什么她却不知道。 顾宛颜心里有个声音告诉自己,不能再看下去,可是她的双脚就像是被定住了一般,任她怎么努力,也动不了。 可顾宛颜确实再不忍看下去,每多看进去一眼,她只觉心上便多被剜去了一块肉,喉间多堵了一团瘴气。 她转了个身无力地靠在树上,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待她再睁开眼睛回头看过去,视线里已经没有任何人,只有紧闭着的后门和空空的巷道。 此刻雨落下的声音在她耳边显得是那么清楚。 淅淅,沥沥。 第七十五章 暗步生莲君不见 顾宛颜回到东城时,说巧不巧,东城也在下雨。▼.ww. ? 她一下马车就感觉到面上有着点点湿润,于是便抬起头看了看阴沉沉的天空。 顾宛颜缓缓地抬起手接雨,目光随着掌心上移,嘴里喃喃道:“又下雨了。” 接着马上就有丫鬟出来接顾宛颜。 玉瑾走在最前头,她看见顾宛颜人在雨里,忙小跑过去将伞撑在顾宛颜头顶上,口中自责不已:“奴婢该死,奴婢来晚了。” 顾宛颜摇了摇头:“进去吧。” 她一进大厅,便又有一个丫鬟扮相的人迎了出来。 “二太太好,奴婢向二太太问安。”这丫鬟在顾宛颜跟前屈了屈膝,十分有礼。 顾宛颜驻足打量半晌,最终在心中确认自己不认识这个丫鬟——可这个丫鬟分明又是冲着自己来的。 虽说这是个丫鬟,可她举手投足间都有一种不一样的气质,竟让顾宛颜觉得她身上有两分贵气。 这时候玉瑾凑了过来,在顾宛颜耳畔微声解释道:“二太太,这个姑娘是皇宫里来的。您前些天前脚刚离开东城,这个姑娘后脚就来了,说是尊王殿下派人来服侍您的,当时是一个公公带她来的,我们便不敢怠慢,让她在府上等您回来。” 很显然玉瑾对这件事是一点也不明白,字里行间全然是疑惑的语气。 顾宛颜听完,目光在那宫女的身上定了定,只见那宫女从容不迫地冲顾宛颜谦卑笑了笑。 顾宛颜心中暗紧——她连想都不用想,都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尊王殿下,您又何必如此着急? 顾宛颜在心底冷笑了一声,然后淡淡问那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 宫女微微颔:“回二太太,奴婢叫揽月。” “多大?” “奴婢今年十七。” 顾宛颜轻轻点了点头,顿了顿说:“揽月,从今天起,你就跟在我身边。” 揽月说:“是。” 一旁的玉瑾傻了眼,她看了看揽月,看了看顾宛颜:“二太太,这......这是怎么回事?” 顾宛颜侧头看玉瑾,一时间忽然想到玉瑾是顾漠那里的人,心中不自觉地多了几分间隙。 她语气改地对玉瑾说:“玉瑾,我现在完全无法跟你解释这些是怎么回事。不过现在有更重要的事情,我需要你去做。” 玉瑾听了,马上收起了一脸的狐疑,严肃答道:“是。” “第一,”顾宛颜垂了眼眸,“先去云济堂帮我找胥东医师,若他不在,想办法打听他的下落。” “是。” “第二,三天之内,我的香薰店要一个合适的店长。” 玉瑾愣了愣,还是答:“是。” “第三,从侧面悄悄地打听君府的近况。” “是。” 顾宛颜想了想,没再多语,只对着玉瑾摆了摆手:“你下去吧。.ww. ?” 玉瑾颔退下,刚要离开前厅进回廊,顾宛颜又叫了她一声:“等等,玉瑾。” 玉瑾说:“二太太还有什么吩咐?” 顾宛颜瞥了揽月一眼,淡淡道:“揽月不用做顾府增员登记,做来访登记即可。” 玉瑾浅浅皱眉,一副不解的模样,可她还是听话地点了点头,然后便退下了。 随后,揽月则自觉地以一个合适的距离跟在了顾宛颜的身后,随着一语不的顾宛颜缓缓前行。 顾宛颜来到了自己以前的房间,屏退了所有的下人,只留了自己和揽月独处于一室。 顾宛颜走到了最里屋坐下。 这间屋子离门很远,不用担心隔墙有耳。 她目光一扫,对揽月说:“坐。”揽月低了低头:“奴婢不敢。”顾宛颜一挑眉:“何来不敢之说?” 揽月懦懦道:“回二太太,这是宫里头教的规矩,奴婢不敢违抗。若是奴婢今儿个坐了,回头尊王殿下知道了,可是要掉脑袋的。” 顾宛颜不再强迫揽月,则是转了话锋,问:“尊王殿下平日待你们很苛刻?”揽月依旧低着头,说起话来却条理清晰:“回二太太,尊王殿下只是一向纪于至明。” 顾宛颜无奈,只好闷声喝茶。 沉默了半晌,她问:“说说看,尊王殿下是怎么安排的。” 话未说明,意已清晰。 揽月很聪明,当即就明白了顾宛颜话中的意思。她微笑着说:“回二太太,尊王殿下说,只要您这边都安排好了,随时可以回宫。” 顾宛颜静静地转着茶杯,没有说话。她心中忽然有了几分惆怅,几分恍惚。惆怅在为何自己如此命运多舛,恍惚于自己还迷迷糊糊觉得这一切不过梦一场。 “那若我离开,顾府这边......” 揽月忙道:“尊王殿下他自有安排。” 顾宛颜一怔。 揽月见顾宛颜愣了神,想都没想便立马屈膝跪了下来,嘴里说:“奴婢该死,奴婢不该插嘴,奴婢以后一定注意。” 顾宛颜这还没缓过神来,心里便诧异着怎么揽月就自顾跪下了? 她倒没有在意揽月嘴快抢了话,她只是在方才那一瞬间试图勾勒出未来的模样。 顾宛颜略有些无奈,她皱眉摇了摇头,对揽月说:“没事的,你起来吧。”然后,一室寂静,两人相对无语。 过了半晌,顾宛颜目光散漫地望向窗口,幽幽开口道:“过几天吧,过几天我们就走。” 揽月听了,眼眸里流露出一种松了一口气的意味,然后轻轻地点了点头。======================= 隔天,玉瑾告诉顾宛颜,云济堂的人说胥东未归,至于归期,也是个未知数。 玉瑾内疚地说自己用了许多办法打听胥东的下落,可是云济堂的人硬是没有人可以透漏一二——大家都说真的不知道,就连祝医师也不知道。顾宛颜叹气,顿时心里空空的。 归期是个未知数? 胥东啊胥东,你走的可真是时候。 又隔了一天,玉瑾告诉顾宛颜,君府一家已经在前段时候搬去了别处,似乎是东北方向。东城的君府早已被变卖了,据说要被改成歌舞坊。顾宛颜的眉头当即皱成了一个“川”字,她陷入了沉思。 东北方向?旧汾国不正在东北方向吗? 莫非她猜的没错,所谓的旧汾国的幕后者,就是心中怀有仇恨的君府一家? 可是......君府的人又当真有那个能耐吗? 顾宛颜一时头疼,她揉了揉太阳穴先让玉瑾退下了。 然后剩下最后的事情,便是顾宛颜香薰店的事。 果然,如顾宛颜所料,一时想要寻得人才,确实没有那么容易。 玉瑾搜遍了大半个东城,也没有找到既值得信赖又有能力的人。 玉瑾提议,干脆就让三公子四公子去打理香薰店。 顾宛颜却毅然地摇了摇头。 她心里早已计划好——这家店,所有的收入全都可以给顾府,可是,这家店只能是她的,是顾宛颜的不是顾府的。 可是顾宛颜当然不会告诉玉瑾。 面对一头雾水的玉瑾,顾宛颜想了想后,折身走到书桌前,提起笔在一张信纸上挥洒了起来。 待一张纸被写满后,顾宛颜拿起信纸走到窗边,对着窗外边晾边说:“回头你帮我将这封信转交给胥东堂主。” 玉瑾心中的不对劲感越浓厚了,她终于忍不住,上前问:“二太太,出了什么事吗?”顾宛颜面无表情地摇了摇头,目光依旧停留在手中捻着的信纸上:“别问那么多,叫你做,你做便是。” 玉瑾只好退了两步,悻悻闭了嘴。 第七十六章 雪中相谈句句婉 早晨,已经快要接近中午,顾宛颜的房门却依旧紧闭,看样子是还未起身——这是很少见的事情。.ww. ★ 顾宛颜其实早早就醒来了,可是不知道为何她就是没有起来的劲儿。于是她便一直默默地赖在榻上,时而翻个身,时而睁眼呆,这一赖就是好几个时辰。 等到她悠悠起身洗漱更衣了以后,才觉时间已经不早了。 门外的揽月似乎是听见了房里的动静,便轻叩了叩门,在外头唤道:“二太太,您起来了吗?” 顾宛颜听见揽月叫自己,便知道她已经在外头候了一上午了。虽说自己是主子门外是奴才,可是顾宛颜还是脸一烧——对于自己中午才起床这件事情感到十分不好意思。 她在里头支支吾吾地回应了一声:“嗯......你进来吧。” 揽月笑眯眯地推门进去,径直去端起顾宛颜用过的洗漱水,然后对顾宛颜说:“二太太,有个公子在门外等了您一上午。他来的时候,奴婢一开始就说来叫醒您,可是那公子都不让奴婢来叫,说是等您起来就好。” 顾宛颜听完这话,仿佛连呼吸都呆滞住,心跳也漏了半拍。 揽月是没有见过顾漠的,便不认识顾漠,会不会,会不会...... 想着,她不自觉地抬起步子匆匆往房门口走。 顾宛颜迫不及待地一推开门,先映入眼帘的,是纷纷扬扬的雪花在漫天飞舞着。 下雪了! 她心中乍一喜,然后再一转目光,只见一人身着纯白色的狐皮斗篷立在雪中背对着她,他乌黑的披垂在背后,时而随风飘起——这画面好似一幅幻境,令她恍惚了一瞬。 雪中的人在这时候暮然回,他在看见顾宛颜的一刹那,有一丝温柔的笑意在唇角化开。 他轻声唤她的名字:“宛颜。? ?” 顾宛颜面上的微微笑意稍稍滞了一滞,但很快她的心里又充满了新的惊喜。顾宛颜惊呼道:“胥东!” 说完她便小跑了过去,笑吟吟地看着胥东说:“你这阵子跑到哪里去了,怎么找你都找不到,大忙人!” 胥东不着痕迹地撑开了手中的伞笼在她的头顶上,帮她挡住飘来的雪花,然后笑着跳过了这个问题,道:“祝淇飞鸽来信跟我说你在找我,我便回来了。” 顾宛颜皱了皱眉头,像是埋怨胥东:“来了为什么不叫醒我,干嘛在雪中站这么久?” 顾漠却不以为然地耸耸肩,目光望向远方:“你不觉得这景色很美么?我竟都看不腻。” 顾宛颜撇撇嘴。胥东慢慢地露出了一种拿她没办法的笑,他说:“你一向起的早——我知道,只要是你晚起,必是累的厉害。我只是让你多休息一下。” 顾宛颜抿着唇笑了笑,心底有一丝暖流涌过。 她扭头看了看雪,用一种痴痴的声音说:“真没想到,竟下雪了。” 是啊,竟然,下雪了。 去年下第一场雪的时候,她清楚记得,那天夫人还在,似乎后来还因为一些误会和顾漠闹了别扭。 然而今年这第一场雪降临,顾府却空荡荡的,走的走,散的散。 胥东未搭话,他捧过一旁石凳上的一个锦盒,递给顾宛颜。 顾宛颜看了看胥东身畔的石凳,又看了看他手中的锦盒,这才现原来胥东还带了一个盒子来,便问:“这是什么?” 胥东笑笑:“你打开看看。” 顾宛颜双手接过,缓缓打开来。.ww. ■ 只见一件火红色的狐皮貂毛斗篷在锦盒中静静躺着。 她惊异于这美丽的颜色,不禁轻轻哇了一声,然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 胥东说:“从塞外给你带的,喜欢吗。” 顾宛颜的双眼当即笑成了两道月牙:“喜欢,很喜欢!” 胥东的眼中有温情流露出来。 顾宛颜回头看了看,说:“别一直在雪中站着了,我们进去说话。” 胥东却有些迟疑,他目光扫了扫四周,犹豫地说:“这......” 顾宛颜低头轻轻叹息,微不可闻——夫人早已离去,老爷卧病在床,三哥四哥忙于生意,大哥和柳凤仙两个闲人成天在混着日子,这顾府上根本无人会来操心她的破事,更何况......自己马上就要离开了,她已经不在乎别人会对她怎么看。 就算被说私会男子又如何?她已经不在乎。 顾宛颜心中明了,自己和顾漠,早晚是要分开的。 可下一刻她已经撇走了心中的万千惆怅,面上是毫不在意,她拍了拍胥东的手臂:“没事的,进去吧。” 遂两人进了屋里。 揽月早已识相地走开,并帮顾宛颜屏退了这院子里的所有人。 胥东一进顾宛颜的房间,只觉一室幽香。 “干嘛住回以前的屋子?为何不住你和顾漠的那间?” 顾宛颜放下了锦盒,面无表情,淡淡说:“想住这里而已。” 然后她移了话题,指了指搁在角落里的香薰,颇自豪地说:“三十多种混合花香,这味道很棒吧。” 胥东解下了斗篷挂在一旁,很是认同地点了点头:“是不错,又是楚澜衣帮你研究出来的?” 顾宛颜听完愣了愣,然后脸上露出了尴尬的笑:“你说什么?” 胥东瞥了她一眼,坐了下来:“你以为你骗得了我?” 顾宛颜有些心虚,不打算再争论,怏怏低了头。 “楚澜衣并非省油的灯,你这样做有些冒险。” 顾宛颜却不服气,她抬起头说:“楚澜衣在逃命,需要一个栖身之地,而我需要他对我生意上的帮助——这笔交易谁也不吃亏,你说呢?” 胥东先点了点头,后说:“可楚澜衣是一个极善变的人,你难保他日后还会做出些什么来。” 顾宛颜无奈了摊了摊手:“其实我正想跟你说这件事。” 胥东没说话,示意她说。 “我想......请你接手雅香阁。” 胥东不惊讶是不可能的,他疑惑地微微偏了偏头:“为何?” 顾宛颜的表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她别过头去:“我觉得做生意很累,只是想休息休息。” 胥东觉得这话也许不全是真的,便皱眉道:“我可以帮你,但是你有什么难处,一定要告诉我。” 顾宛颜苦笑了一下,心中有几波酸涩蔓延开来:“我并没有什么难处——只是你是我最信赖的人,这家店我不想给顾府,所以我只能拜托你。” 胥东听了,怔了怔,然后只说了一个字:“好。” 顾宛颜感激地笑了笑:“多谢。” 胥东微笑着摇摇头。 顾宛颜顿了顿,接而说:“可是我有一个不情之请——最后的利润,可不可以拿八成给顾府......你知道的,顾府需要资金。” 胥东却是很懂顾宛颜的心思,他无所谓地笑了笑说:“进账全部划给顾府。” 顾宛颜愣了愣,忙摆手,想说不行。 胥东却说:“你觉得我既然选择帮你,会在乎这点钱财吗?” 顾宛颜想了想,心里觉得确实是的——最后她用力地点了点头,默默地一遍又一遍重复着谢谢。 胥东起身,在屋子里转了转,忽然他注意到了一样东西——两个绣盘被搁在顾宛颜的床榻上,都是成品。 他走过去拿了起来,一手一个,然后仔细端详着:“已经绣好了,这么快?” 顾宛颜朝那边看了一眼,含含糊糊地说:“啊,是。” 胥东笑眯眯地说:“你的承诺可以兑现了吧?哪一个是你绣的。” 顾宛颜走过去,看了看胥东手上的两个绣盘,对比过后指了指他右手的:“这个是。” 于是胥东搁下了左手的绣盘,开始仔细打量手上的这一个,边看边啧啧赞叹:“你的绣工大有长进啊。” 顾宛颜笑了笑:“哪有,随便绣绣而已。” 胥东说:“那我就不客气地收下了。” 顾宛颜微笑着点点头,心里却空空的。 胥东走的时候,顾宛颜没有送他,只和胥东约定了隔日去云济堂看望老爷。 胥东点了点头,便披着白色斗篷便离开了。 顾宛颜目送胥东远去,心中一阵惆怅。 第七十七章 冬夜纷扰心静谧 十一月份的天,亮的很迟。 ? 顾宛颜心里惦念着今日要去探望老爷,天还未亮就已经起身穿衣洗漱,然后到厨屋里亲自下厨。她硬是折腾到天彻底亮透了才边擦拭着汗珠边踏出厨屋。 等她人到达云济堂时,胥东恰在门口等候她。 顾宛颜撩开马车的帘子对着胥东笑了笑,然后拎着食盒跳了下去。 胥东走上前去接过她手中的美食,掂了掂,笑道:“都做了些什么好吃的,这么沉。” 顾宛颜神秘一笑:“也有你的份儿。” 说罢两人默契地并肩前行。 老爷在云济堂的居室是堂里最南边的一个独立庭院。那里花多树多,空气最为清新,很适合病人休养。 “我爹他怎么样了?”顾宛颜以往极少往云济堂深处走,一时新鲜,便边走边打量着四周。 胥东说:“顾老恢复得很快,现今他老人家虽然还不能伶俐地吐词,但是神智已经清晰了。只是他现在整个右半边的身子依旧没有知觉,左半边身体倒是可以自由活动——我每天都给顾老安排了适当的恢复训练。” 顾宛颜听了,不禁愣了一愣。 胥东感觉到了顾宛颜忽然放慢的脚步,不禁偏头去瞧她。只见顾宛颜面上沉沉,微微颔,目光黯淡,似乎在想些什么。 她垂了垂双目看着自己缓缓前行的脚尖,心里有些自责。 顾宛颜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许久都没有过问老爷的病情,心里也很少想起云济堂里住着的老爷。 方才听胥东一说,她才知道原来老爷他已经恢复了这么多了,于是在心中的堵塞尽消的同时,她更多地感到内疚。 是啊,她承认,生活里充斥了那么多冗杂繁琐的大事小事,自己完全忘记了拿出时间去念一念这位为顾府尽心尽力的老人家。 胥东对于顾宛颜的心思仿佛很是了然,他目视前方,淡淡地说:“其实你不用自责。这段日子你一直为顾府操心尽力,再加上事情越来越多——顾老他会理解你。” 顾宛颜若有所思地轻轻点了点头,胥东这时候停住了脚步。?●.ww. ▼ 她再抬头,现两人已经走到了老爷的住处。 庭院的门是大敞着的,透过门往里看,树上还残留着昨日的积雪,白白盈盈。 他们二人进了院子,此刻二夫人正好刚刚把坐在木制轮椅上的老爷从屋子里推了出来。 顾宛颜一看见老人家,眼眶便立刻红了。 老爷也看见了顾宛颜。 显然老人家很是欢喜,他看到顾宛颜后,嘴角立即扬了起来,这一笑脸上的皱纹也显得更深了。他一时想要说话,却只出了咿咿呀呀的模糊声音。 二夫人一手搭在老爷的肩上,笑着朝着顾宛颜招了招手,温柔地说:“宛颜,快过来,你爹让你过来!” 顾宛颜愣了愣,然后笑着快步走了过去,停在老爷身侧蹲了下来,并握住他有知觉地那只手:“爹,宛颜来看你了。” 老爷高兴地直点头,口中模糊地说着“好,好”,这让顾宛颜心中越酸涩。 胥东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她的身后,他将食盒朝着老爷举了举,笑道:“顾老,这是宛颜亲自下厨给您做的。” 顾老的目光投向胥东,仍是笑着点头。 顾宛颜起了身,对二夫人说:“二娘,我来吧。”然后接过了轮椅。 她侧头对二夫人说:“二娘你休息吧,我陪爹去走一走。” 二夫人笑着点点头。 胥东陪着顾宛颜,还有老爷一同去云济堂的后院散了散步。因为今日化雪,天气严寒,顾宛颜不忘给老爷披上了一件厚实的袄子。 三人在后院里惬意踱步,院中梅花的香气一阵一阵扑鼻而来。顾宛颜嘴未停过,她一直在跟老爷说些开心的事情,想着办法让老人家心情舒畅,而那些深藏在她心中的其他点滴——关于顾府,关于珠宝店,关于夫人,关于顾漠......她只字未提。 胥东脸上一直挂着和煦的笑容,更多时候静静聆听顾宛颜说话,时不时搭上两句。 ? 老爷虽不能用言语表达自己的感受,可看得出来,他比以往都要有精神的多。 顾宛颜今儿是足足在云济堂里待了一天,临走时天已经略略黑了一点。 离开的时候胥东送她至门口,顾宛颜欲告辞,可胥东却不然。 未等顾宛颜将再见二字说出口,他忽然拽住顾宛颜的胳膊,表情严肃地盯着她的脸看。 顾宛颜极少见胥东这副模样,被吓了一跳,她忙甩开胥东,奇怪地问:“怎么了?还有事吗?” 胥东寒脸道:“你有事瞒着我。” 顾宛颜怔了怔,然后佯装莫名其妙地笑笑,一脸无辜:“哪有?” 胥东不再说话,却是从身上掏出一封信笺,在顾宛颜眼前晃了晃:“你在这封信中的语气不太对,你想不告而别,对不对?” 顾宛颜望着信一惊——糟糕,她本以为自己离开前是不会碰到胥东的,才让玉瑾把这信代交给他。可是昨天胥东突然一出现,顾宛颜就给忘了这茬儿,也忘记吩咐玉瑾信不用给了。 她在心中埋怨起来,笨玉瑾!真笨死了! 顾宛颜一时尴尬,愣愣看着胥东不知道该说什么。 胥东面无表情地将信收了回去,用一种“我看你要怎么说”的冷冷眼神静视顾宛颜,等着她作解释。 “我......”她有一些词穷,一时间想不到任何理由来搪塞胥东的疑问。 两人之间又陷入了沉默。 胥东无奈,语气终是变得柔和了一些:“和顾漠闹别扭?” 顾宛颜想了想,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 “想离家出走?” 顾宛颜干脆顺水推舟,又点了点头。 胥东凝视了她一瞬,然后移了目光:“你一个人能去哪里?你先不要轻举妄动,这事我帮你。” 顾宛颜傻了眼,她万万没想到胥东会如是说话。 帮她什么?帮她离家出走? 可是因为不能说漏了嘴,她不能表现出心中的诧异,于是又乖乖点了点头。 然后她才披上红色斗篷,挥了挥手跃上了马车。 =================== 顾府内,书房中,灯火微暗。 杨出荷和顾彰正隔桌而坐,两人皆是眉头微蹙,半天皆不吭声,似是在思索二三。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顾晏也从外匆匆赶回,他一进门,脱下外披便赶忙又挪了个椅子到他们跟前去坐下,神情慌慌。 顾晏刚坐了下来,顾彰便急急开口:“三哥,现下我们该怎么办?其实心中早就知道会有这一天,可没想到这天真的来时,我们却......哎!” 顾晏面上是镇定,其实心里也犹如悬了一块千斤重的巨石,他双手慢慢交握起来,蹙眉沉声道:“不要急。之前的事情大哥既然选择了独自揽下,整个顾府早该想到今日。楼兰律法一向严明,偷税漏税是重罪,大哥的牢饭,是吃定了。” 杨出荷呆呆地望着天花板,叹气:“我们真的只能眼睁睁看着大公子进牢里?那此后顾府便是戴罪之家。” 顾彰愤恨地捶桌子:“早知就不该听爹爹爷爷他们的的,我顾氏分明有那么多机会可以在政治上寻得依靠,可是总说什么‘族例不得违’!这下好了,大哥就要受到律法的惩罚,我们却无能为力!顾府顾府......顾府再大又如何,到底不过一介商人。” 顾晏冷冷瞥他:“这个家你说了算吗?从商不得涉政是顾氏祖先传下来的原则——这其中的缘由爹也不止跟我们说过一遍了。” 顾彰理亏,只好不甘心地闭上了嘴,痛心地重重叹气。 杨出荷拍了拍顾彰的手背,说道:“更何况大公子触犯律法在先,铁证如山,理所应当受到制裁。” 顾晏轻轻地点头,眼底有一丝无奈滑过,一转眼又变成了深不见底的绝望。 这时候,顾宛颜也归来了,她从外头踏着黑夜与月光推门而入,动作轻盈,就怕惊扰了房里的家人。 她一进屋子,先大眼看了看他们三个,然后顺手解了身上的红色斗篷挂在了一旁,笑道:“找遍了整个顾府都看不见你们人,原来都在这里藏着。” 顾彰性子急,一下子站了起来,嚷道:“小妹,官府已经把大哥给带走了,终审结果还没下来,不知道怎么判。” 顾宛颜明白了似地轻轻点头,然后偏着脑袋问:“大嫂呢?” 顾宛颜冷不丁提起这个大家都快要遗忘了的人,顾彰和杨出荷两人对视一眼后面面相觑起来,接着同时摇了摇头,一脸茫然。 顾宛颜也无语地摇了摇头:“罢了,不管她。” 她现在能感觉到,柳凤仙待在顾府似乎只是在耍赖皮,赖着不走而已,虽不知她还想做些什么——但顾宛颜心中清楚,按现下来看,那女人暂且不会再给顾府带来什么麻烦。现在无暇顾及她,那就先由着她蹭一蹭顾府的暖床好了。 说完,她看着杨出荷说:“出荷,经历了这么多,你还一条心跟着我四哥——反正早晚也是要进顾府门的,如果不忙的话,你多和四哥一同去看看爹。我知道,你将会是顾府最好的儿媳。” 说完,顾宛颜冲杨出荷甜甜一笑,目光真诚而清澈。 杨出荷遇事一向淡然,但听了顾宛颜的话后她竟悄悄红了脸。只见杨出荷不好意思地颔,埋怨般地娇嗔唤了一声顾宛颜:“二太太!” 顾宛颜只是笑,笑过后她又看了看顾彰和顾晏:“三哥四哥,今日我陪了爹一天,能感觉到他是很希望我们做儿女的多多看望他,所以你们,也多尽尽孝心吧。” 说是顾府最小的妹妹,可是顾宛颜在面上却像个大姐,现在顾府的一切都要由她撑着。可以说若没有顾宛颜的香薰店,无论在气势上还是在资金上,顾府都恢复不到现在的境况。 顾晏凝重地点了点头,面上似乎也流露出了因为自己看望老爷不够频繁的愧疚神色。 顾彰一脸焦急,打断了顾宛颜的话头:“我说小妹,现在就先别说这个了,大哥就要受牢狱之灾了,这关系到顾府的荣辱——我们在说是否能想想什么法子,用钱也好,用什么都好,来给大哥做些补救!” 谁知道顾宛颜只是淡笑着说:“你们且安稳睡觉,大哥不会有事,顾府也不会有事的。哥哥姐姐都早点睡吧。” 说罢,她面带倦色地离开了书房,准备去在香薰中好好睡上一觉。 第七十八章 暴雨前夕骤然平 顾漠好似在顾宛颜的生活中蒸了一般,无人提及他,她懒得去想他,更懒得去思索一切是怎么一回事。 直到这日早,玉瑾手里捏着一封顾漠从徧州寄来的信,小心翼翼地交给了顾宛颜:“二太太,送信的人说这信是快马加鞭送来的,似乎有重要的事情。” 顾宛颜手中握着还沾着徧州气息的信封,一时心中莫名生厌。 信封未拆,顾宛颜叫了所有人同阅顾漠的来信。 说是所有人,现在府中不过剩了顾晏、顾彰、杨出荷和顾宛颜。 四人齐聚前厅,然后玉瑾和揽月伴在顾宛颜左右,方管家也在。 众人其实对忽然出现并忽然成了顾宛颜侍女的宫女揽月心存疑虑,可是明面上却都是没有说出口。 没过一会儿,雪姨也从穿过回廊来到了前厅,只见她走到了顾宛颜跟前,弯腰在顾宛颜耳畔说:“二太太,大太太在房里,称病不愿出来。” 顾宛颜无所谓地笑了笑:“不管她。” 说罢她侧头给了玉瑾一个眼神,玉瑾会意,便将信笺双手递给方管家。 顾宛颜温温一笑:“方管家,二公子的来信,你来念吧。” 方管家愣了愣,点点头,展信朗声读了起来。 “东城势态暂弱,短期内难以复兴。徧州店面已迁移,规模扩大,日单渐增,正值顶盛,请三弟、四弟务必前往徧州支援。 ?吾已动身回东城,大铭于徧州静候。” 顾宛颜听罢眼皮一跳一跳——他怎么会忽然回来? 想着,她淡淡扫了扫玉瑾,明明是如水的目光,却让玉瑾感觉到一阵寒意。玉瑾一触碰到顾宛颜的视线,立马心虚地一低头。 顾宛颜这些天的不对劲太过于明显,玉瑾是顾漠训练出来的人,自是主要忠心于顾漠,便于私下悄悄给顾漠报了信。顾漠知道了顾宛颜的近况,这才特意在信笺中备注自己已归。 言外之意是——宛颜,无论有什么事,等我回来再说! 可惜。 顾宛颜读懂了他字里行间的它意,却无心再继续跟他纠缠儿女情长背信弃义的事。 她在心中暗暗算了算,等再去一趟香薰店,一切便差不多了。 关于顾漠信中所述之事,大家都感到不可思议。顾漠在徧州单枪匹马而战,从厂子的生产到买卖都是他一人操办,他是如何做到的独自将店面扩大的? 原本只是期盼几个兄弟能够驻守分店,挽回顾氏珠宝在当地原有的信誉和商誉,将东城住店关门大吉一事的影响降到最低,不影响各个分店的运作——谁知道顾漠却给了大家一个惊喜。 顾晏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摩拳擦掌起来,眼睛里仿佛又燃起了希望:“太好了,这是顾氏珠宝回升的势态!” 顾彰也喜闻乐见,直夸顾漠能干:“二哥一向能力过人。 ◆” 说着他顿了顿,挠了挠头,语气由喜转疑:“只是,既然二哥的意思是现在我们把注意力都放到徧州的店去,让我们都过去,那他现在匆匆赶回来又是为何?” 话音一落杨出荷马上用胳膊肘用力捅了捅顾彰,顾彰不解地看杨出荷,只见杨出荷瞥了瞥顾宛颜,顾彰这才恍然大悟,随后不再多言。 上次顾漠离开去徧州和顾宛颜闹了别扭,是大家都知道的。 所以顾漠回来,也只能是为了顾宛颜。 众人沉默一瞬,顾晏轻轻咳了两声,严肃地说:“这事刻不容缓,我们下午就动身。” 说罢他扭过头去看着顾宛颜:“小妹......那么大哥这边......” 顾宛颜明白顾晏未说完的话语,对他宽慰一笑道:“放心,一时半会儿还审不下来——东城的一切有我。” ===================== 下午,顾晏、顾彰和杨出荷三人整理好行装后,真的便马上出前往徧州了。整个顾府一下子又冷清了不少。 顾宛颜送走了他们,站在大门口回头望了望空荡荡的宅院,一时恍惚。 揽月见她呆半晌了,便小声唤她:“二太太?” 顾宛颜叹了一口气,抬头望天,眼神近乎放空:“我们最后去一趟雅香阁。” 揽月愣了愣,然后才悟出了顾宛颜话中的意思,她一时间有一些激动,忙笑道:“是!奴婢这就准备去通知袁公公来接公主回宫。” 顾宛颜头回听见这样的称呼,愣了半天都没觉得这是在叫自己。最终她只得无奈苦笑着转身进了府内。 刚从前厅踏进了回廊,顾宛颜恰好与玉瑾撞了个正着。 玉瑾能够感觉到这些天来顾宛颜对自己忽然的疏远。她看了看最近与顾宛颜形影不离的揽月,心中浮起了一阵委屈——她才是二太太的贴身丫鬟啊! 可是玉瑾面上还是得恭敬地行礼,她微微颔:“二太太。” 顾宛颜想了想,笑对玉瑾说:“我要去雅香阁,帮我备车。” 玉瑾不再多话,只是静静点了点头便沉着脸离开了。 待顾宛颜到了雅香阁,嘴角才有了一丝丝真正自内心的笑意。 顾宛颜和揽月立在雅香阁门口,看着进进出出的人们,她颇自豪地对揽月说:“揽月你看,这便是我的店。”来来往往的人大多是女眷,各个年纪的都有。她们有的是想给夫君子女寻些合适的香回家去,也有的是想留着自个儿用。同样不乏男子,想必是挑了好闻安神的香薰赠与心上人。 揽月自幼长于宫中,对民间事情的感觉都很模糊。她看着这样一家热闹喧哗的店,实在想不出顾宛颜口中的“这是我的店”是一种怎么样的感觉。 可揽月侧目望向顾宛颜,仿佛看见她的双眸中绽放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光芒,心中顿时不明觉厉。 顾宛颜带着揽月进了店里头去,她吩咐揽月在外头候着,自己则声称要进去处理一些事情。 揽月这时候犹豫了,她有些为难:“这。。。。。。‘ 顾宛颜一垂眼眸,口吻无奈:“你不用担心,我不会跑掉,也跑不掉的。我不会拿顾家的安危开玩笑。” 揽月听了后,深思一番觉得顾宛颜说的在理,便妥协了下来,自己在外头候着顾宛颜。 ==================== 后院书房内,香气暧昧挑人的玫瑰香薰散出浓厚的盈盈味道,弥漫一室。 楚澜衣抱着一本书凝神看着,模样是少有的严肃。 顾宛颜推门而入的声响颇大,但也没有将他从书籍中拉出来。 她看了他半天,楚澜衣也不理她,顾宛颜有些郁闷,便轻轻咳了一声,楚澜衣这才抬起头来。他一见是顾宛颜,脸上立即浮起了标致性的不正经的笑。 楚澜衣站了起来,朝她走过去,戏谑道:“宛颜妹妹许久没有来看我了,哈?” 顾宛颜却寒着脸,就像丝毫没有听见楚澜衣的胡言乱语一般,缓缓踱步到楚澜衣的身后冷言道:“今天来找你,是有些事情要交代。” 楚澜衣愣了愣,转而又不羁地笑了笑:“老板要交代什么?” 第七十九章 人去楼空无奈何 顾宛颜眉头微蹙,眼神飘忽间脑海里刷刷地幻起数个画面来。●? ■ “老板?” 顾宛颜听见楚澜衣的声音,便收回了思绪,定定地看着楚澜衣,那目光看得他直打寒战。 “楚澜衣,我现在必须要告诉你,你我之间的交易是建立在双方彼此信任的基础上的。我给你提供一个栖身之地,我希望你也能够守约,把我的香薰馆给做起来。”她一本正经地说,话语间容不得一丝马虎。 楚澜衣愣了愣,笑道:“这是当然。” 顾宛颜突然间对楚澜衣一向戏谑的态度有些厌烦,她寒着脸厉声道:“你誓!” 楚澜衣觉得自己竟第一次被顾宛颜给震慑到了,她瘦瘦的一个人,身上却流露出一股凌厉之气。 他咽了咽唾沫,不再笑着答话,而是认认真真地说:“我楚澜衣,绝不违约,否则,不得好死。” 顾宛颜的表情这才渐渐变得柔和了一些,她意识到自己方才有些过于紧张了,便揉着额头坐了下来,闭目道:“对不起,我凶你了。” 楚澜衣靠近她,随手在桌上拿了个苹果抛了抛,眉一挑道:“宛颜妹妹这是怎么了?” 顾宛颜无言以对,摇了摇头。 楚澜衣眼珠一转:“你要走?” 她没想到楚澜衣竟然读出了她的话外音,人一怔然后缓缓点点头。?★★.ww. ? 楚澜衣搁下苹果,无奈地对着她摊了摊手:“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是我楚澜衣一向不是失信之人,我说到做到——要说我们二人之间,似乎只有你失信于我过。” 顾宛颜沉默间,楚澜衣又一撇嘴:“不过后来我也伤了你,我们算扯平了。” 她哑然失笑,沉重的心情仿佛滞了滞。 顾宛颜似是漫不经心地扫视了一周这间屋子,然后淡淡地说:“以后你在这里的身份是技师,你记住,你来自西域,人们都叫你穆先生,你是个哑巴不会说话——从今后胥东将接手这家店,你只要乖乖的,他便不会为难你。” 话音一落,她便站了起来,然后头也不回地踏出了这间屋子。 楚澜衣一时恍惚,他呆呆地看着消失在门口的一截裙裾,好像意识到了这也许会是他和顾宛颜的最后一见——他忽然怎么也想不起来该如何玩世不恭地对此一笑而过。 ========================== 这日,天气晴好,只是空气中透着几分怎么也挥散不去的冷意。 顾漠一行人快马加鞭赶回了东城。他的马匹一到顾府门口,顾漠便火急火燎地勒缰下马,想也未想就直往府内冲,他身后的人赶忙接住了顾漠甩过来的缰绳。 顾漠未进前厅,便恰好遇见了玉瑾。 ? 玉瑾见顾漠一脸的凝重,如此严寒的天气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衫,一时诧异。 她正欲低头行礼,却被顾漠止住:“免礼了——她人呢?” 玉瑾笑了笑,说:“二公子放心,二太太下午去雅香阁了,估计一会儿就回来。” 顾漠顿时像是松了一口气一般,深深呼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二公子刚到府,需不需要奴婢备一桶热水沐浴?” 顾漠摇了摇头,疲倦地说:“不必了,我等她回来——她这些日子都住哪间房?” 玉瑾愣了愣,没吭声。 顾漠会意,垂了垂眼帘,沉声道:“我知道了。”说罢便负手往西苑走去。 顾府大门口,顾宛颜和揽月刚刚乘车到府,两人一前一后从马车上下来。 她们刚要进门,顾宛颜目光一转现一个小厮正牵着一匹马往马厩走去。 她心里莫名咯噔一下,再定睛一看,那匹马她再熟悉不过——那是顾漠的坐骑。 揽月见顾宛颜忽然盯着一个方向呆不前,便轻声唤了唤她:“二太太?” 顾宛颜的面上流露出一丝决然,她头未回地严肃说:“他回来了。揽月,你去我房里把我清好的东西给拿出来,我们现在就要走——我在马厩那边的围墙尽头等你。” 揽月不解,想问些什么,可是一转眼她便马上明白了顾宛颜话语中的意思。于是揽月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一刻也不敢耽搁地便快步往里小跑而去。 顾宛颜的房间里,顾漠闭目靠坐在她的床边,手里拿着一幅精致的鸳鸯绣图,一脸倦容,欲睡却不敢睡。 忽然,门被外头的人推了开,顾漠听见声响后猛地一睁眼站了起来,他刚想开口唤顾宛颜的名字,却现来者是一个陌生的丫鬟。 揽月看见顾漠在顾宛颜的房间里,并没有过多的惊讶。反而,她笑着对顾漠作了一个揖,有礼地道:“奴婢揽月,见过二公子。” 顾漠皱了皱眉,冷冷问:“你是谁?你来二太太房里做什么?” 揽月微笑着说:“奴婢揽月,是现在二太太的贴身侍女,来帮二太太拿些东西。” 说着她走到了梳妆台前,拎起了一个木箱子,转身欲走。 顾漠心里顿觉不对劲,便伸手拦住了她,另一只手还下意识地紧紧捏着那幅从顾宛颜枕头底下现的鸳鸯绣图——顾漠的额角已经在不经意间渗出了冷汗,他强忍着心中的不安问:“这些是什么?她人呢?” 揽月定定地看着顾漠,一字一句地说:“二太太不会再回来了,二公子,请您也不要再找她了。” 顾漠怔了怔,人突然变得有些急躁,他更是拦住揽月欲问个清楚:“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要去哪里?” 揽月退了退,语气强硬地说:“二公子,您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对二太太一心一意,又何必如此紧张?二太太她——她去徧州找过您。” 说完,顾漠忽然一愣,眼神中满是疑惑和茫然。 揽月又瞥了瞥顾漠手中的绣盘,道:“这鸳鸯不过是个样图,二太太亲自绣的已经给了胥东医师。” 说罢,揽月头也不回地拎着木箱走了。 顾漠瞬间失神,脑袋恍然间成了一片空白,连心,也是在刹那间变成了空的。待他意识过来,已经不见揽月的影子,顾漠的心中慢慢涌起了一种令人恐惧的感觉——仿佛他将要永远失去一样至珍的宝贝一样。 那感觉几乎要将他淹没。 这时候玉瑾端着一壶新沏的茶水进了屋子。 玉瑾低着头行礼:“二公子好。” 顾漠没出声,静静看着玉瑾小心翼翼地端着茶壶放到桌上,然后突然开口质问她,语气凌厉:“之前宛颜去徧州找我,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玉瑾背对着顾漠。她明显背脊一僵,然后缓缓直起腰来转身看着顾漠,笑容勉强地答道:“二公子,奴婢给你传过了信交待了此事,你没有收到吗?” 顾漠冷哼:“我养的信鸽从未出过一丝差池,到了你这儿怎么就有了问题?玉瑾,这事我回头跟你算账。” 玉瑾的脸色渐渐变得煞白,她顿时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能看着顾漠面色凝重地转身跑了出去。 第八十章 只身迎雾茫茫然 黄昏,巷口,雪雨交杂纷扬。?.ww. ? 一个颓颓然的身影坐在某户人家门前的台阶上,头上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落了浅浅一层白。他无力地垂着,双手交握。过了一会儿他缓缓地抬起头来望了望天,那双空洞的眼睛里除了流露出几分倦意,还有满满的茫然无措。 忽然吱呀一声门开了,一个妇人从里头走出来,明显被坐在自家门口的陌生人吓了一跳,她愣了愣后毫不客气地叉起了腰,指着对方的背厉声呵斥:“哪里来的流浪汉!坐在我家门口干嘛?快点走开!” 说完她才仔细地打量起此人来。妇人见这奇怪的人虽然看起来颓丧,可他衣着华贵,气质也不凡,似乎并不像是她口中的“流浪汉”。但是见对方听了自己的话后不仅没有起身,更是连头都没有回,依旧稳稳当当地坐着,妇人还是生气了,她更不客气地喊着:“你这人脸皮怎么这么厚?你再不起来,我可就报官了!” 这时候,玉瑾撑着一把油纸伞,遥遥从远处小跑而来,面色焦灼不安。她停步在妇人家门口,上气不接下气地抚着胸口。然后她一面将伞移到顾漠头上为他挡雨遮雪,一面不甘示弱地对着妇人昂说:“你喊什么!这是我家公子!你们家门口怎么了,你们家门口就不是东城的地儿吗?坐不得人吗?” 妇人见玉瑾来势汹汹,便悻悻闭了嘴。她狠狠地斜了斜玉瑾和顾漠,冷哼一声后退了回去,把门关得“嘭”的一声重响。 玉瑾这才赶忙看向顾漠——她看着顾漠阴沉着脸,沉默到令人恐惧的样子,不免一怔。 ◆ “二公子,我们找了你好久——你要找二太太,好歹告诉我们,让大家一块儿找啊,这又是雪又是雨的,你......” 顾漠缓慢地看向玉瑾,玉瑾不知为何竟再吐不出一个字来,脸上的表情也在瞬间僵住。 顾漠面无表情,语气冰冷地道:“你还有什么没有告诉我的,说。” 玉瑾犹犹豫豫地躲闪着顾漠的眼神:“二公子......” “说!”顾漠忽然一声怒吼,眼中冷意如霜,额间的青筋根根暴起。 玉瑾在顾漠身边做事这么些年,从来没见过他这样动怒过,整个人被他的声音震的一颤。 她垂眸,无奈道:“二公子,是宫里人带二太太走的,那揽月,是宫里来的。” 顾漠怔了怔,站了起来,盯着玉瑾的眼中全是质疑:“你为什么不说?为什么?玉瑾,到底是什么事情,你连我也要瞒?”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匆匆抬步离开,只留给玉瑾一个冷漠的背影。玉瑾为顾漠撑伞的手还停滞在半空中,自己的丝已经被雨雪给弄湿,凉意由头顶渗到心里去。 顾漠连天色都顾不上,策马直奔皇宫。.ww. ▲之前在楼兰真对众公布过顾漠是自己的义弟后,顾漠进出皇宫一般是没有什么困难的,可是这一次,他却被守卫拦于宫外。 顾漠刚要从偏殿的侧门入内,只见两名宫卫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到了他的面前,伸手截住了他。 顾漠冷冷地看了看拦着自己的两名宫卫,心中有一种莫名的恐惧感越演越烈:“你们这是做什么?” 宫卫恭敬地说:“最近宫中有规定,出入皇宫必须有通行令,这位公子请回。” 顾漠愣了愣,道:“我是尊王殿下的义弟。” 两个宫卫互相看了看,其中一个语气强硬地说:“只要没有通行令,一律不准进出皇宫,公子还是请回吧。” 顾漠心中顿觉不对劲,他往宫中望了望,眼眸深邃。雪花落在他微仰的脸上,他也不觉得冷,只觉得木然。 那金碧辉煌的宫殿,到底是带给了他什么? 宫卫见顾漠没有要退步的意思,正欲再次开口劝阻,突然只见顾漠毅然转身,上马,离去。 已经是夜里,东城最近施行宵禁,街头巷尾都人烟稀少,马蹄声踢踢踏踏地在青石板路上回响着,冷清而寂寥 ======================================== 承欢殿里,灯火通明,香薰四溢,炉火正旺,一室馨馨。 顾宛颜呆坐在这陌生的宫殿里,手里捧着纯金的暖手汤婆,可人却感受不到一丝暖意,通身都感觉到寒冷。 她麻木地看着眼前穿梭来去的陌生宫女,她们都一语不,个个小心翼翼地忙碌着——她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苦涩和孤独。 这才是她的家?到这一刻,她也不敢相信。 正想着,揽月推门而入,径直走到顾宛颜的身前禀报:“丛公主,顾府二公子刚才来过,不过......不过宫卫不让他入内,他已经走了。” 顾宛颜愣了愣,平静地点了点头,然后疲倦地闭上了眼睛。 揽月看了看顾宛颜,没有多说什么,只是扭头吩咐着其他宫女准备帮公主沐浴就寝。 听了揽月的话,顾宛颜忽然又睁开了眼睛,她两眼直直地盯着正前方,不带一丝感情地说:“不急——我要见尊王。” 宫女们身在宫中多时,都是有眼力见的人,她们听了顾宛颜的话,怎会感觉不到顾宛颜话里透出的糟糕心情,都生怕自己服侍不周——于是一屋宫女忽然齐齐跪了下来,并全都深深地低着头,一副等待落的模样。 顾宛颜淡淡扫她们一眼,心中已经没有过多的感觉。她又看了眼揽月,揽月会意般点了点头,马上起身去找尊王。 没一会儿,楼兰真的出现打破了这承欢殿里诡异的沉默。 “参见尊王殿下,尊王殿下万福。” 楼兰真笑了笑:“都起来。” 然后楼兰真身后的袁公公毕恭毕敬地对顾宛颜弯腰作揖:“奴才参见丛公主。” 顾宛颜见楼兰真来了,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但是却没有行礼,只是倔强地看着楼兰真。 楼兰真也不恼。他头未回地轻轻挥了挥手,然后袁公公立刻领着一室下人退了出去。 殿里只剩了他们二人,顾宛颜还是沉着脸不语,看不出情绪。 楼兰真却自顾悠闲地在房间里轻轻踱了两步,随意看了看后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往事,便对顾宛颜笑道:“这承欢殿是父王为你准备的,你刚生下来的时候就住在这里,后来你走了,这里便一直空着,父王不准任何人住。” 顾宛颜没说话,楼兰真又道:“那时,你才这么一点小,我还来看过你。” 说着,他用手在空中比划了一个婴儿的大小,自己笑了笑。 第八十一章 花枯枝折任悲凉 纵是楼兰真的一举一动都显得温情满满,可是顾宛颜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她只是漠然地看着楼兰真,看着这个所谓的“兄长”。 ? 楼兰真扭头看了看顾宛颜写满了距离的脸,无奈一笑,便没再多说什么,只是缓缓地将双手放下背在了身后。 顾宛颜小声叹气,微不可闻,然后颔不看他:“抱歉尊王殿下,我入戏还没有那么快。” 楼兰真耸了耸肩,表示不在意:“接下来,你只需要在宫中熟悉宫廷规矩和好好享受便是,其他的一切,本尊会安排妥当。” 顾宛颜轻轻点了点头。 “早些歇息吧,情绪尽量好一些。”楼兰真说罢此句,挥袖欲去。 他刚转过身,似乎又想起了些什么,便回过身来补充道:“以后在人前,你要唤本尊一声‘尊兄’。” 顾宛颜背脊僵了僵,然后缓缓抬起头看着楼兰真,一字一句地说:“是,尊兄。” 话音刚落,楼兰真就已经离去,偌大的承欢殿里顿时就只剩了顾宛颜一个人。 她在原地伫着,人没有动,目光却四下仔细打量着这个令所有少女艳羡的公主殿。 金碧辉煌是真,富丽堂皇也是真。可是除了那股沁入她鼻腔里的熟悉的香薰味令她感到一丝亲切和安心,这里其他的一切都让顾宛颜只觉得这殿里弥漫着陌生和令人畏惧的气息。?? ★ 没一会儿,揽月领着几个宫女端着盆盆桶桶进来了。 揽月吩咐了几个宫女去给顾宛颜准备洗漱后,走到顾宛颜跟前去,毕恭毕敬地说:“丛公主,准备洗漱更衣吧,若是累了就早点歇息,尊王殿下安排了明早去跟掌事的女官学礼仪。” 顾宛颜连看都没有看揽月,只是疲倦地点了点头,然后转身朝着房里走去。 ============================= 与此同时,空荡荡的顾府内,前厅烛火通明。 往常的这个时候,府上人基本是各在各房里,静悄悄的了。 顾漠面无表情地靠坐在椅子上,玉瑾和方管家静候两侧,三人皆是无语。 顾宛颜不告而别了。 她自白天离开,就没有再回来。 由于顾漠刚落脚顾府就又为了找凭空消失的顾宛颜而亲自翻遍了大半个东城,所以他一天下来都没有得到片刻的休息——只见他丝微乱,脸色泛白,看起来十分劳累,可是顾漠的双眼中却没有流露出一丝困意,而是泛着微微的红。 没过一会儿,有从外归来的家丁进了前厅。 ? 三个家丁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他们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向顾漠禀报:“回二公子,小的们把能找的地儿都找过了,没有二太太任何音讯。” 顾漠听了,却显得一点也不意外。 他木然地看着空空的前方,挥了挥手:“行了,你们都早点歇息吧。” 三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退下了。 顾漠垂眸——看来,是进宫去了。 这一点,玉瑾,方管家,雪姨,甚至是这府上的每一个人,心里都不能再清楚了。 莫名其妙出现在顾府的宫女揽月,顾宛颜的突然离去......这一切都不是没有关联的。 只是...... 所有人能够想到的事实只有这一个——尊王殿下看上了二太太,将其带回宫去了。 心知且肚明。 因此没有人敢去触碰顾漠,没有人敢同他讲话,他现在恐怕一点就会炸。 半晌,似乎在思索又似乎在防空的顾漠缓缓开口:“玉瑾,说说看你的想法。” 玉瑾人一愣,有些不知所措起来——她该说些什么? 见玉瑾不语,顾漠又冷冷说:“你是个聪明人,你故意瞒我,一定有自己的想法。” 玉瑾深深地低下了头,紧咬着嘴唇。 她刻意隐瞒了揽月来府上和顾宛颜去过徧州的事情,只告诉顾漠顾宛颜似是有想要离开的倾向,当然是有原因的。 顾漠到底是她的主子,如果顾宛颜真的要离开顾府,她知道却故意不告诉顾漠,等顾漠回东城时顾宛颜人已经不见,那她就是彻彻底底的失职。 可是至于她隐去的部分...... 忽然,玉瑾从顾漠身侧走到顾漠跟前跪下,深深低下头:“奴婢有错,请二公子责罚。” 顾漠抬起眼眸淡淡扫了扫她,不语。 玉瑾说:“奴婢是二公子一手培养起来的没错,可是,奴婢也是这个顾府的柴米油盐养大的,奴婢一心盼着顾府能好。奴婢以为,眼下这样的局面,是对顾府最好的!二太太不带留恋地离开,是最可以不让她痛苦的办法!” 顾漠嗤笑一声,仿佛在为自己培养了这么一个手下而感到可笑,也觉得玉瑾的话荒谬到了极致。 “你以为?”顾漠话语沉沉,眼中已经有了愤怒。 玉瑾一咬牙,仿佛是坐了许久的心理斗争才脱口而道:“二太太不止一次说过,都会好的,她仿佛什么也不怕。二太太不怕顾府会没有未来,不怕大公子会受牢狱之灾,她每次都只镇定地说,都会好的。二公子,您还不懂这是什么意思吗?!” 顾漠神情微动。他怔了怔,脸色在一瞬间显得更加苍白。 他好像明白了玉瑾话中深意。 顾宛颜,顾宛颜这是拿自己在换取顾府的安稳?! 方管家也听出了玉瑾话中的意思,他似乎很震惊,又很心痛,嘴里悲伤地喃喃着:“宛颜......这孩子.......” 玉瑾眼中已有泪光。她环视着这座空荡荡的宅子,语气中也全是悲伤:“顾府,顾府不能就这样倒塌了啊!如果没有二太太,顾府该怎么办啊!” 顾漠的心里涌起一阵叫做懦弱的情绪,他不敢再想任何。顾漠只觉突然有一股倦意袭来,他用手盖着眼睛,似乎企图掩藏住自己所有的情绪。 玉瑾依旧是跪着,她已经忍不住开始抽泣了起来。 方管家重重叹气,眼眶也红了。 大敞着的门外头,一阵凛冽的寒风扫过,地上的枯枝落叶随之呼呼作响。月色正好,可是月光冷清悲凉。 这样的夜,这样的顾府,不知是一个故事的结束,还是另一个新的起点。 第八十二章 高处胜寒方为圣 从承欢殿到御书房的路上没有什么人,只有婢女太监恭恭敬敬地垂立于路两侧,所以顾宛颜疾步走在青石板路上哒哒哒的脚步声显得分外清晰。?■ ▲ “参见丛公主。”路两侧的宫仆们看清了顾宛颜的脸后,纷纷将头低的更深了,并齐声行礼,一丝不敢怠慢。 顾宛颜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只是走的更加快了。她的脸上乍一看没有什么表情,但是细细看去却能从她眉眼未动的脸上感受到一股由内而外散出来寒意和怒意。 寒与怒,听起来似乎冰火两重天各不相容,但此刻在顾宛颜身上,却全部都被升华成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绝望。那种绝望,犹如你只身一人被抛入了无边无际的荒漠中,太阳在炙烤,体力在透支,蓝澈的碧空在嘲笑你的无路可逃。 宫女太监们见顾宛颜走远了,这才敢稍稍抬起头来,可谁知才刚将脑袋抬起来一点便又听见了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逼近。只见从没如此失态过的揽月提着裙子吃力地朝着顾宛颜的方向跑着,像是在追早已没了人影的顾宛颜。边跑她边焦心地喊着:“丛公主!不能去啊!尊王殿下正在会客!现在不能去啊!” 揽月大家都熟识,可如此模样的揽月,还真没人见过。 顾宛颜可不是娇生惯养长大的,从小在顾府什么粗活累活她都学着干过,体力不比一个同龄男子差多少。承欢殿到御书房的这截路这么长,揽月当然是不容易追上她的。 顾宛颜终于走到了御书房,正如她所料,她刚停下脚步连气都没来得及喘上一口,御书房门口的宫卫就已经过来拦住了她。 这些资历颇深的宫卫们都训练有素,他们一起五个人都拦在顾宛颜跟前,虽是拦着,但还是敬重地作揖行礼:“参见丛公主。” 顾宛颜顿了顿,一脸凝重地说:“我要见尊王殿下。” 为的宫卫语气平和却不卑不亢地说:“禀告丛公主,尊王殿下现在正在与重要的宾客相谈要事,恐怕不便......” 顾宛颜不耐烦地打断了他:“那我什么时候可以见?” 等不了,她实在等不了!她现在就要站在楼兰真面前,问个清楚! 宫卫垂:“这,奴才也不知,还请丛公主......” 话音未落,御书房的门忽然吱呀一声开了,几个宫卫下意识地退到两边然后齐齐半跪在了地上。● ▲ 顾宛颜完全没料到楼兰真会兀然走出,这一刻便有些灵魂出窍般地愣在了门口,硬是和从御书房里出来的人面对面撞了个正着。只见楼兰真和另一个她从未谋面过的男人并肩走出。走出来的时候他们脸上都带着客套的笑意,可是楼兰真的笑意却在看见顾宛颜的那一刻冻住,转而有一丝不悦隐入了他的眉间。 而另一个男人呢,他的嘴角笑意未退,脸上却出现了一抹疑惑。他看着面对着自己的表情漠然的陌生女子,好奇地打量着。气氛仿佛冻住了。不过一瞬,顾宛颜马上又反应了过来,压制着自己的情绪礼貌地垂行礼:“参见尊兄。”楼兰真到底是道行高,一转眼他的脸上已经没了任何不悦,而是挂着恰到好处的笑容。 楼兰真笑了笑,侧看着身边的男人说:“东田兄,本尊来为你引见,这位便是吾妹,楼兰丛公主。本来没想着让你们现在就相见,谁知道吾妹恰好来了,真是缘分啊,哈哈。” 说完,他深深地看了顾宛颜一眼,警告她不要出岔子。 顾宛颜知道了眼前的人就是汾国君主崔东田后,身子微微一颤。但她确实不敢在这样的场合出任何岔子,于是顾宛颜朝着崔东田恭恭敬敬地行了个礼。 崔东田仿佛忽然来了兴致,饶有兴致地进一步打量起了顾宛颜来。●.ww. ★然后崔东田毫不遮掩地大笑着说:“尊王殿下,果然如您所说,令妹实则气质不凡,臣实在荣幸抱得如此佳人归。” 汾国一向豪放不拘,汾国人男男女女都热情奔放,说话从不拐弯抹角,十分直白洒脱。即便如此,顾宛颜面对一个陌生人这样的言辞还是感到一阵一阵的不舒服,可是她必须保持淡淡的端庄笑容。 楼兰真笑而不语,眉间微舒,似乎是为顾宛颜的没有失礼松了一口气。 这时候顾宛颜开口道:“臣妹不知尊兄有要客,贸贸然闯来,还请尊兄恕罪。于此臣妹先行告退,不烦扰尊兄会客。” 说完她没有看崔东田地朝着他又行了个礼,然后向楼兰真行了个礼,待楼兰真点头后,便匆匆退下了。 顾宛颜疾步来疾步去,恰好在来时的青石板路上撞见了一直守候于此的,愁眉苦脸的揽月。 揽月的表情实在很不好看。她刚刚正要冲到御书房门口带走顾宛颜的时候,楼兰真和崔东田恰好出来了,于是揽月暗叫不好后,只得无奈地退到了暗处静静候着。 顾宛颜脸色也不怎么好,她看着揽月,张了张口却没出声。 揽月低头咬牙道:“奴婢该死,奴婢应该拦住您的。”顾宛颜木然摇摇头,心里似乎也没有那么焦了。她回头望了望,自己都不知道是在望什么,然后轻声说:“回去吧,回承欢殿。” 果不其然,她料到了,楼兰真是会来找她算账的。顾宛颜和揽月刚回承欢殿没有多久,楼兰真便驾到了。 楼兰真脸色不佳,他一进承欢殿下人们便纷纷跪了一地,伏在地上高呼着万岁头也不敢抬。 楼兰真绷着冰山脸一路往里走,气氛在瞬间降到了零点。 纵然顾宛颜住进来以后承欢殿的气氛一向都不怎么好。 顾宛颜倒是风平浪静的模样,端立在前厅等候楼兰真的到来。 楼兰真一跨进前厅,就看见没事人一般的顾宛颜正面无表情地站着看着自己,怒意便更深了。 他转头看着跪在一旁的揽月大声呵斥:“你怎么当奴婢的!主子做不该做的事竟不知道拦着?本尊在会客的时候不许任何人来扰你们都不知道吗?宫里这么些年白待了?公主新来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揽月不敢起身,心里其实已经有了恐惧,她老老实实地答着话:“奴婢该死,奴婢没有拦住丛公主,奴婢该死!” 揽月声音一落,门外的奴才们也都齐声喊着:“奴才该死!”顾宛颜终于再撑不住了,她做不到佯装事不关己了。只见她面色微动,道:“是我硬要去找尊王殿下的,我......” 楼兰真却像没有听到顾宛颜的话一样,打断了她然后没有看她说:“还有掌事的女官呢?教引嬷嬷呢?公主不是该学礼仪吗?都是怎么做事的!”室内一片死寂,顾宛颜不再出声,眼里似是烧起了火一样地看着令她陌生的楼兰真。楼兰真顿了顿又说:“承欢殿的奴才,全部杖刑惩罚!” 顾宛颜的脸色刷的一下白了,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楼兰真,绝望地喊着:“尊王殿下,都是我,为什么要惩罚无辜的人?” 楼兰真这才看向她与她对话:“无辜?他们不无辜。在皇宫,失职就是有罪!”说完,他看向揽月冷冷道:“揽月,自己下去领罚。” 揽月声音不改:“奴婢遵命。”边说她已经边退了出去。 室内只剩下顾宛颜和楼兰真二人。顾宛颜死咬着嘴唇,没有出声。 这时候,楼兰真的情绪似乎已经平静了一些,他看着顾宛颜淡淡地说:“看到了吗,在宫里,规矩是必须要遵守的,要不然,要么是你自己吃苦,要么就是你身边的人替你吃苦。” 顾宛颜强迫自己深呼一口气。“本来本尊是打算在你嫁过去的时候才让你见他,你倒好,擅自出现。”楼兰真说。但是还好没出什么错。同时他心里想着。 顾宛颜顿了顿,觉得自己有点理亏了:“我......我不知道是那个人在。”楼兰真却很是不屑:“那个人?本尊接见任何宾客的时候,都是不许其他人靠近御书房的,这是宫里规矩!”顾宛颜直直看着楼兰真,眼神复杂,半晌却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 楼兰真负手在屋内转了一圈,缓缓道:“今天让整个承欢殿的人为你的错误埋单,是为了让你搞清楚现在的状况。你记住,我们是在做交易,你若有任何一点不听话,都是要负责的,知道吗?” 这时候,顾宛颜才忽然想起了自己方才急匆匆去找楼兰真的缘由。 她并不是故意忽略楼兰真的问话转而抛出另一个问题的:“尊王殿下,为什么现在就要让我去汾国和亲?!” 楼兰真愣了愣,道:“你知道了。” 顾宛颜有点急了,她走到楼兰真面前,看着他的眼睛,带着一点乞求的意思说:“为什么是现在?我才刚刚转变身份,不是说过会给我时间去适应,为什么一定要是现在?” 楼兰真的面色阴沉了下来:“当然是有原因的。国家大事,岂能由你心情做决定?” 顾宛颜愣了愣,黯然地低下了头。慢慢的她好像意识到了些什么,于是眼眶缓缓红了,脸颊也失去了血色。 半晌,她头未抬幽幽问:“尊王殿下。您说楼兰丛丛公主是您的亲生妹妹。那我究竟是不是真的楼兰丛,是不是您的亲妹妹?” 楼兰真面对这个问题竟语塞。 他转过身去背对着她:“若你在本尊这个位置,便自会明白,面对国家的统一与权力的维护,其他的一切都是无关紧要的。亲情、友情、爱情,都是无关紧要的。” 第八十三章 宫墙相隔两茫茫 一辆富丽堂皇的马车从远处驶来,停在了顾府大门口。◆.ww. ? 待车夫把马车停稳当后,胥东撩开门帘从车上下来。 正巧,方管家正从顾府里面走出来,恰和胥东碰了个正面。 胥东看见方管家,笑了笑,有礼道:“方管家,二太太可在府中?” 只见方管家有些不自然地扯了扯嘴角,说:“胥东堂主,实在抱歉,我家二太太今日身子不适,不宜待客。” 胥东听了,一挑眉道:“哦?是吗?” 方管家点点头,压低了声音说:“是啊,今日胥东堂主还是请回吧。” 胥东负手而立,没有要走的意思,而是接着问:“那贵府二公子呢?” 方管家愣了愣,说:“二公子......二公子在照顾二太太。”说罢,他的眼神分明闪躲了一瞬,没有直视胥东。 胥东眯眼看着方管家,心里一阵一阵地觉得哪里不对。他还想再说些什么,玉城却绕过了马车走到他的身边,在他耳畔低语道:“堂主,我们必须赶在天黑之前到达汾城,那边都在等我们。” 胥东听了,面色变得严肃起来,这便将本来要说的话给咽回去了。 然后他转而对方管家笑了笑:“也好,我今日就先告辞,不去打扰二太太养病了。若是需要医师或者草药,随时都可以去云济堂找祝淇。” 方管家听了这话,整个人好像都松了一口气一般,明显没有方才那么拘谨不安了。他赶紧同样笑着回应:“老夫代二公子先谢过胥东堂主了,胥东堂主慢走。” 待胥东重回马车离开了,方管家立马匆匆返回府中,一路跑到后院。 只见顾漠正安静地蹲在湖边的一片花坛跟前,似是在施肥浇水。 方管家看不见顾漠的脸,迟疑了一刻后沉声开口:“二公子,方才胥东堂主来找二太太,老夫已经按你吩咐的,说二太太病了。.ww. ?” 顾漠放下了手中的水壶,站了起来。 他面无表情地低头看着空空荡荡的花坛,然后淡淡说:“嗯,不能让外面人知道二太太不在府中,对外统称二太太卧病在床。” 方管家面上有难色:“可是......” 顾漠扬了扬手,示意他别再说了。 这时候,玉瑾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二公子!” 顾漠扭头看她,依旧是不带语气:“何事?” 玉瑾的表情不太好看,她低下头支支吾吾地说:“二公子......宫里......宫里来人了......” 方管家似乎明白了些什么,面上一惊。 顾漠没有吭声,而是静静地望向远处,一双眼睛里似乎什么情绪也没有。 =============================== 袁公公和随行的四个侍卫已经在前厅等候多时了。待顾漠来到前厅时,袁公公不仅没有一丝不耐,还恭敬地起身向顾漠行了个礼。 顾漠摇摇头:“公公不必多礼。” 袁公公目光扫了扫顾漠身后的玉瑾,说:“顾公子,不知方不方便借一步说话?” 顾漠点头:“请随我来。” 袁公公跟着顾漠一路绕过回廊来到了书房,袁公公吩咐四个侍卫在门外候着,自己则跟着顾漠进了书房的门。 两人坐下后,袁公公开门见山地说:“顾公子,想必您心里清楚,老奴今日是代殿下来的。” 顾漠眸中闪过一丝寒气,他也没有拐弯抹角,直问道:“顾宛颜人呢?” 袁公公没有回答,而是拿出了一捆有字迹的竹简,摊开放到顾漠跟前。? ? 顾漠冷冷地盯了袁公公半晌,才去瞧那竹简上写了些什么。 待浏览完竹简上的内容,顾漠的脸上终于不再是没有表情——他的眸中渐渐有了愤怒的颜色,整张脸上满是绝望和不敢相信。 可是明明早就料想到了,又有什么不敢相信? 为什么当这一刻来临,心中还是会有痛苦成片成片的蔓延开? 顾漠努力掩藏着自己的痛苦,一字一句质问:“为什么?” 袁公公仿佛没有看见顾漠的反应一般,云淡风轻地回答:“实属抱歉,老奴一介奴才,无权过问殿下的事情,便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顾漠的拳头在桌下捏的死死的,他说:“我要见尊王。” 袁公公说:“尊王殿下近日都有要事相忙,恐怕无暇接见顾公子。” 说着,他已经起身,看着是准备离开了。 顾漠坐着没动,没有阻拦也没有要送袁公公离开的意思。他靠坐在椅子上,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袁公公走到门口,手已经碰到了门却未推开。他头未回地说:“顾公子,尊王殿下的旨意,是任何人都不可抗的。更何况相信你也清楚,儿女私情和顾府安稳哪个更重要。事到如今,还请顾公子将一切看开。” 说罢,只听见门被拉开又关上,书房只剩了顾漠一人。 良久,顾漠才睁开眼睛,木木地看着前方。 他在心里问楼兰真,为什么?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和楼兰真相识以来的一幕幕幻过眼前,那个风度翩翩的楼兰真,似乎早已经离他很远很远了。他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那个坐在皇宫里的君主,才是真真正正的楼兰真。 一个君王想要做的事,谁能拦? 但是令顾漠匪夷所思的是楼兰真的动机,他究竟是想干什么? 顾漠第一次感觉到自己是如此的渺小,是如此的无能,更是如此的无能为力。 “二公子?”这时候,玉瑾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一丝怯意和迟疑。 自袁公公离开后,顾漠便一直在书房里没有出来,玉瑾这才过来看一看顾漠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玉瑾见书房里的顾漠半天没有回音,正犹豫着要不要找方管家来,顾漠推开门出来了。 玉瑾看顾漠的脸色煞白,愣了一愣,问:“二公子,出什么事了?” 顾漠的一双眼睛没有焦点地望向皇宫的方向,半晌他说:“从此以后,顾府没有二太太了。” 待玉瑾还没有参悟过来顾漠的话是什么意思,她的余光却瞥见了顾漠手中拿着的一卷竹简。 竹简上写了些什么她没看到,可恰恰是竹简题头的“休书”两个字,硬是被她看了去。 玉瑾这下子立刻就明白了,突然间她嚎啕大哭了起来,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她断断续续地边哭边说:“二公子......是......是......奴婢对不起你......都是......奴婢的错......” 顾漠微微皱了皱眉头,目光未移地说:“不是你的错,就算她去徧州找我的时候你及时告诉我了,这一切也还是会生。” 玉瑾愣了愣,哭的更厉害了。 ================= 深宫,承欢殿内,顾宛颜默默地坐在前殿,她的眼神看起来带着两分不安。为了掩饰自己的不安,顾宛颜不停地低头摩挲着手中的杯盏。 而楼兰真就坐在她旁边的椅子上,两个人皆是安静地坐着,一语不。 忽然,楼兰真开口道:“你说,顾漠会是什么反应。” 顾宛颜愣了愣,然后讥讽地说:“殿下与他相识的时间更久,你们二人更为亲近。恐怕殿下比臣妹更了解他会有什么反应。” 楼兰真听了并没有生气。他不再说话,脸上多了几丝茫然——其实,他也不知道,顾漠会有什么反应。 不一会儿,有人来报。 “启禀尊王殿下,袁公公求见。” 顾宛颜听到后整个人僵住,手却抖了抖。她手中杯里已经凉掉的茶水溢出来了一点,洒在她的裙上。 楼兰真侧头看了看顾宛颜,懒懒说:“宣。” 袁公公进了前殿,跪下行礼:“奴才参见尊王殿下,参见丛公主。” 楼兰真说:“起来说话。” “谢尊王殿下。”袁公公站了起来,恭恭敬敬回答,“回尊王殿下,殿下交代的事情,奴才已经办妥了。” “噢?是吗?”楼兰真看了顾宛颜一眼,只见她面如土色,眼睛直直盯着地面,“顾公子怎么说。” 袁公公也看了一眼顾宛颜,道:“顾公子看起来很生气,但是奴才觉得他应该已经接受了,不会抗旨。” 顾宛颜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心中如同五味杂陈。 楼兰真满意地点点头:“你下去吧。” 袁公公退下后,承欢殿里又是一片寂静。 半晌,顾宛颜开口道:“让我见顾环。” 谁知道楼兰真毅然决然地否决了她:“不行。在庆典之前,你不能见任何人。” 顾宛颜皱着眉头以一种强硬的姿态直视楼兰真,却没有再说话。 楼兰真迎着她的目光,竟苦笑了一下。然后他吩咐揽月好好照顾公主,完了便拖着步子离开了。 第八十四章 箭在弦上只待发 新年将近,整个楼兰国内,有一些消息以东城为中心逐渐向四面八方传开了。 ? 消息不止一个,皆是传的沸沸扬扬,走在街头巷尾都可以听见百姓们你一句我一句地议论着。 有人说:“听说尊王殿下失踪多年的亲妹丛公主找回来了!” 有人说:“尊王殿下已经准备将汾城设为郡国,此后没有汾城只有汾国了!” 还有人说:“尊王殿下好像是要把找回来了丛公主嫁给汾城那崔东田!” 由于这些消息都太过于令人震惊,自消息传开至今,群众们对这几个小道消息的关注热情丝毫没有减退。 然而,没过几天,尊王殿下对整个楼兰国宣布了一件大事:一月初一将要举行庆典,庆祝自小流落在外的楼兰国丛公主归宫。 这下子,这其中一个小道消息的真实性算是被验证了,接下来众人都期待着看看其他几个消息究竟是真是假。 顾府上的人听到尊王殿下的这个宣告后,全都惊讶的说不出话来,下人们更是怀着一份猜疑在私底下窸窸窣窣说开了。 现在顾府上冷冷清清,这些天府上只有顾漠一个主子在,伴他左右的,也只有玉瑾和方管家而已。 顾漠沉默地坐在前厅里,神色疲惫,眉头拧成一团,状若所思。 玉瑾和方管家也是静静候着,大气都不敢出一下。●●.ww. ■ 顾漠心里不断想着,怎么可能?顾宛颜怎么可能就是楼兰真口里一直提到的丛公主? 半晌,顾漠开口问玉瑾:“三弟四弟他们什么时候回来。” 玉瑾回答:“回二公子,三公子信中说大概今日下午就会到了。” 顾漠的眉头皱的更厉害了,该如何向他们解释现下这说不清道不白的局面? 玉瑾也是一脸愁色,她望着顾漠,只见顾漠幽幽摆了摆手示意她和方管家下去。 玉瑾和方管家对视一眼后,一起离开了前厅。 两人并肩走在回廊里,方管家不住叹气。 玉瑾说出了刚才堵在喉咙间没敢说出来的话:“如果照这样说的话......二太太刚入宫,尊王殿下就宣布遗失多年的丛公主找到了......难道说事实不是尊王殿下想要将二太太娶了去,而是二太太是公主?!” 这话一出显得太过于荒唐,玉瑾在话末都不敢用肯定语气。 方管家脸上满是忧虑:“如果是前者,二公子会伤心;可如果是后者,二公子还是会伤心。尊王殿下已经明着摆出了态度,不允许二公子和二太太在一起。” 话音刚落,门口的小厮匆匆向方管家跑来:“方管家,三公子和四公子回府了。.ww. ★” 玉瑾忍不住惊讶地“啊”了一声。 方管家听了边折身往回走边自言自语道:“不是说下午回来,怎么提前了这么多时辰?” “二哥!”顾晏和顾彰一踏进前厅的大门,便兴高采烈地唤了顾漠一声,看样子二人心情很不错。 杨出荷跟在他们二人身后,她看见顾漠便颔有礼道:“二公子。” 顾漠整理了自己的疲倦,站了起来说:“你们回来了。” 顾彰话多,他忍不住满腔的兴奋,直夸顾漠:“二哥,要说你可是真神了,你究竟是怎么办到的?徧州可谓一派荣景,我们初到徧州时那边店里的生意已经很好了,就像压根儿没受到东城这边的影响一般!” 顾彰话语间流露出无限的欢喜,可是顾漠听了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杨出荷看出了些顾漠的不对劲,她疑惑地问道:“二公子可是身体不适?怎么脸色这么不好?” 顾漠浅笑:“可能休息的不好,没事。” 顾彰左看看又看看,奇怪地说:“宛颜呢?怎么不见宛颜人?” 这时候方管家恰好走到前厅,他听见了顾彰的话,刻意转了话题,笑道:“三公子,四公子,杨姑娘,厨房已经备好了一些吃食,想必赶路回来都累了......” “方管家。”突然,顾漠冷冷打断了方管家的话。 方管家愣了愣,然后,他苍老的脸上多出了一丝无奈,心中也多出一声无言的叹息。 顾漠脸上没什么表情,一字一句道:“这事情大家迟早都要知道的,没必要瞒着。” 顾晏顾彰和杨出荷听得一头雾水,三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推度不出顾漠想要表达些什么。 顾漠顿了顿,说:“此后顾府没有二太太了,顾宛颜她自休于我,被尊王殿下接进宫了。” 短短一句话,简简几字,便交代清楚了顾宛颜的去向,解释清楚了顾府上生了些什么。这语气平静地就仿佛顾漠这些日子没有日日睁眼到天亮。 听顾漠说话的三个人皆是蓦地睁大了眼睛,一副吃惊的模样。 顾晏皱了皱眉头,压低了声音问:“二哥,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说......尊王殿下他......” 杨出荷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一下子喊出了声:“公主!尊王殿下宣布找回了遗失的公主,莫非二太太她就是那丛公主?” 顾彰惊讶地张了张嘴却没出声,接着以询问的目光看向顾漠。 顾漠颔,无力地摇了摇头:“从表面上来看,似乎是这样的,但是究竟到底是不是,很快就会知道了。” 话里的痛彻心扉,除了顾漠自己,无人能懂。 ==================== 距离东城千里的汾城内,热闹非凡。 在崔东田的府邸中,更是一片欢歌笑语。 莺莺燕燕正翩翩起舞,丝竹管弦之声绵绵不断,而花园里的一席酒宴之上,有三五个男子对月酌酒。 崔东田兴致正高,已经喝了不少酒的他不住地举起杯敬向众人:“来!再敬各位!” 说着,他正欲将杯中酒一倾下肚,坐在他身侧的胥东却一抬手拦住了他。 崔东田愣了愣,然后扭头笑语:“胥东兄弟,怎么了?” 胥东淡淡笑了笑:“东田兄,今日就到这里吧,明天还有事情要办。” 崔东田酒量甚好,虽然此刻他没有一丝醉意,可听了胥东的话后,他还是放下了杯盏。 崔东田说:“今天实在是大快人心!东城那小尊王已经准备要封汾城为郡国了,这说明什么?说明他怕了!只要我们继续坚持,相信那一天,就要不远了!” 他的眼中似是燃起了熊熊的烈火,满腔热血眼看着就要喷涌而出。 崔衡点点头,却还是慎重地说:“不过,尊王也准备嫁一个公主过来和亲,这局算是被他这意外之举打乱了一些,我们还是要小心为好。” 胥东嘴角本有的笑意渐渐隐去,他若有所思地把玩着手中的酒杯,眼神朦胧的让人无法猜度。 第八十五章 悲切孤鸣入谁耳 年初一的庆典,参加的人只有文武百官和一些楼兰真邀请的友国使者。 ● 胥东作为宫中御医长(zhang)之子,也收到了宫里来的诏书。 汾城这头与崔东田他们的事情还没商议完,胥东便一直待在这里没有回东城。 玉城拿来诏书的时候胥东正独自对着一局棋出神。 玉城看见胥东眉头微蹙,十分专注,一向警觉的他竟没有觉屋子里进了人。 无奈之下,玉城只好颔轻声咳了咳,胥东听见动静这才转头望向他。 胥东看了眼玉城手里的诏书,问:“何事?” 玉城说:“回堂主,宫里来了诏书,宣堂主一月初一参加庆典。” 胥东微眯起了双眼,他思索了一会儿后淡淡开口:“到时候吩咐人去回信,就说我身体抱恙,不便入宫。” 交代完后,胥东的注意力又转移到棋盘上。 玉城一脸疑惑,有些不解。 半晌,他忍不住问胥东:“可是堂主,崔大人他们都要去,您......您难道不想瞧瞧那个楼兰公主是何许人也?这公主毕竟关乎到咱们布下的大局。” 胥东没有抬头地说:“反正楼兰公主迟早要嫁过来的,我不是很喜欢进宫参加这样的典礼,东田兄他们去足矣。你退下吧。” 玉城没有再多说:“小的告退。” 东城那边,十分意外的,顾漠也收到了一份这样的诏书,但他是以尊王义弟的名义被宣的。 ? 这样盛大隆重的皇家典礼,是只有朝廷重臣和皇亲国戚才有资格参与的。顾府虽是世家大族,可也不过草民而已,断然是不可能进宫参加庆典的。所以楼兰真只好选择以这种方式让顾漠进宫。 送来诏书的是一个宫中的太监,顾府一屋子人跪在地上听太监念完诏书之后,都把眼睛瞪得睁圆睁圆地望向顾漠。 顾漠迎着众人的目光只是冷着脸,可他心里恨不得亲手给楼兰真一拳。 待宫里的太监走后,顾彰马上就跳了起来,迫不及待地问:“二哥,你......你你你是尊王殿下的义弟?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顾漠扶了扶额头,一时语塞。 顾彰见他不回答,急了。他还想再接着盘问顾漠,杨出荷却伸手拦住了他:“四公子,现在的重点恐怕不是这个了。” 顾晏严肃地点点头说:“恐怕尊王殿下让二哥进宫,是别有它意。宛颜到底是什么身份,怕是马上就要知道了。” 顾彰听了愣在原地没吭声,杨出荷低头默默地叹气。 在这个节骨眼上,顾漠看起来却像没有任何反应一般,过了半晌他更是转移了话题说:“昨天我派人去衙门打听过,大哥好像就快没事了。” 顾彰和顾晏都惊讶地张大了嘴,然后两人皆是喜出望外:“真的?” 顾漠轻轻点点头。 顾彰激动地抓着杨出荷的手,有些语无伦次地说:“怎么可能?按大哥的行为来看,是不可能没事的,可是......可是......不管怎么说,如果大哥能没事,这真是太好了!” 杨出荷欣慰地点头。?.ww. ? 顾晏面上也有了抑制不住地笑意,他看向顾漠:“二哥,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顾漠摇摇头:“现在我也不知道,不过到时候自然就会知道了。” 语罢,他又不自觉地看向了皇宫的方向,同时心里默默地问:宛颜,是你吗? 自己问完了,这才想到恐怕不久就会见到她了。 不知道为什么,一正视这件事情,顾漠的心里忍不住地开始颤抖起来,有一股无名的痛好像正一点一点将他拖入深渊。 ===================== 顾宛颜坐在承欢殿里,手中捧着一本书,却是没什么心思看。 她厌厌地翻着书,眼神不住地往门口扫。 过了好久,她终于看见揽月踏进前院。 顾宛颜立马站起来走向揽月,口气很是焦急地问:“怎么样?问过了吗?” 揽月点点头:“回丛公主,问清楚了,萧大人说已经处理好了。大概后天的样子衙门就会释放顾公子了,同时柳凤仙的缉拿令已经拟好了。” 顾宛颜听完,只觉胸中憋着的一口气舒畅地吐出来了。 这么些天来,她第一次自内心地笑了。 顾宛颜带着笑意拍了拍揽月的肩膀:“好了,你先退下吧。” 揽月愣了愣才回话:“是。” 顾宛颜折身走了两步坐下。她一只胳膊的手肘支在红木椅的扶手上,手撑着额头,而另一手则掐指算着日子。慢慢的,她脸上难得的笑容渐渐散去了。 彼时正好一个宫女端着一盘糕点给顾宛颜送过来,顾宛颜陷在自己的思绪中,忽然重重叹了一口气。 宫女听见顾宛颜叹气二话不说就跪了下来,顾宛颜默默地看过去,没有吭声。 ======================== 过了三日,顾冉被释放。 接到了衙门通知的顾府人早已在官府牢门外等候多时了。 顾冉自己很恍惚,被关了这么些天,正等着自己被判刑,今天却忽然被无罪释放了。 他跟着狱卒晃晃悠悠地一路走出牢狱,已经多日没有见光的他走到了快到门口的地方,看见门外透进来的一束束阳光,竟不禁停了下来。 狱卒站在门口不耐烦地回头呵斥他:“干什么?不想走了是吗?不想走了就回去!” 顾冉怔了怔,怯怯地跟着狱卒继续走。 他一踏出这牢狱大门,只觉对这大晴天十分不适应,只好抬起手来遮住眼睛。 狱卒斜眼瞥了他一眼,便折身走了。 “大哥!” 忽然,顾冉觉得自己似乎听见了顾彰的声音。他愣了愣,双手随即缓缓落下。 伴着满目刺眼的阳光,顾冉看到顾晏、顾彰还有顾漠三人,在不远的地方并肩站着。不知为何,在牢里关了这么些天都没有吭一声的顾冉,此刻却红了眼眶。 顾冉觉得无颜面对自己的兄弟,深深地埋着头。顾漠他们却缓缓向他走了过来。 顾彰气愤地一拳捶在顾冉胸口上:“大哥!你看看你自己做的什么事,你差点断送了你自己的前途!” 气话一说完,顾彰的语气便再也硬不起来了,他叹了口气:“你没事就好!” 顾冉满脸都是胡茬,头也是乱蓬蓬的,一副狼狈相。 他这才敢将头缓缓抬起。顾冉看了看兄弟三人,颤抖着说:“我对不起你们......” 顾晏摇摇头:“现在别说这些没用的了,咱们回家吧!” 顾冉点点头,然后看向顾漠。谁知道顾漠只是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便二话不说抬起步子走了。 顾冉愣了愣,满心歉疚却不知所措。 顾漠默默地走在前头,心里翻江倒海。 顾冉自由了,顾府稳妥了,可是顾宛颜却消失在了他的生活里。过几日,他还要进宫亲自目睹顾宛颜是到了怎样一个和他们相远甚多的另一个世界。 他恨自己没有能力,没有能力去阻止这一切! 虽然大家都知道顾宛颜是夫人捡回来的孤女,虽然她的真实身份有可能就是楼兰公主,可是...... 可是顾漠很清楚,顾宛颜会愿意做一个高高在上的公主吗?她会愿意舍下一切过宫里的日子吗?究竟楼兰真都安排了些什么?! 第八十六章 除夕之夜故人访 年三十这一天,大街小巷的商贩店铺早早就收了摊,各家各户的人们都在家中为这一年一次的年夜饭准备忙碌着。★ ? 这一天,对每个平民百姓来说,似乎都意味着团聚和喜悦。 常年奔波在外的旅人和游子不远千里赶回家乡,只为与家人欢聚一堂,这样的团圆是难得的,更是令人珍惜的。经过了一年的辛劳,人们在这一年的最后一天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坐下来享受一番,又有谁能不喜悦? 即便是贫穷人家,即便没有大鱼大肉,只有小米野菜,可只要有亲人伴在身畔,这一夜也是温暖的。 卸下一切包袱,撇下所有烦恼,怀揣一个对新年的愿望,与亲人围着火炉坐着,唠唠家常,一起在时间的流逝里守岁等待来年——这便是每一个平凡人的年三十。 旧的一年踏着急促的脚步,快要离开了。在人们的潜意识里,所有的不安与不愉快,似乎也都将跟着将要逝去的一年,慢慢淡化。 因为新的一年即将来了,所以看起来没人有理由难过。 ============================= 皇宫里,四处张灯结彩,红灯笼一片一片地高挂着,放眼望去犹如一条条斑斓通亮的红灿灿的长河,甚是好看。 每年的除夕夜,楼兰真的兄弟和几个妹妹都会与家眷一起入宫来,同楼兰真还有宫中妃嫔们一起共迎新年,今夜也不例外。 大殿里灯火通明,楼兰真和荣妃二人高坐于上,其他人列座于下。?●.ww. ▼每个人面前的食案上都摆满了丰盛可口的菜肴与美酒。 晚宴一开始,楼兰真高举起酒杯,众人随即都举起杯中酒朝着楼兰真和荣妃敬去。 这晚宴只是一个家宴,没有多的外人,气氛轻松,所以大家都没有什么顾忌,王爷公主妃嫔们你一句我一句便聊开了。再加上王爷们和公主们本是兄弟姐妹,可平日里却相见甚少,这借着除夕凑到一起,更是有聊不完的话,显得越亲近了。 聊着聊着,忽然有一个王爷笑着对楼兰真提议:“尊兄,臣弟听闻丛公主已经找回宫了,为何不请公主出来让我们这些做兄长的见一见?” 这个话头一抛出来,立刻就有人顺势接了话:“想当年,这丛妹妹出生的时候,父王对众称其夭折了。后来父王去的那一年,却又说丛妹妹其实没有夭折,是失踪了。如今费尽周折,丛妹妹终于回来了,这实在是件大喜事!应该让她出来见一见大家!” 楼兰真在不经意间看了眼坐在角落的顾环,然后笑了笑:“丛公主还要准备明日的庆典,今夜恐怕经不起我们的闹腾了。反正明天就能见到,不急,不急。” 说完,众人都觉得有道理,便没有再提此事了,转而继续喝酒聊天。 而承欢殿那边,虽然也是布置地富丽堂皇,年味十足,可毕竟是缺了几分人气,显得有些冷清。屋子里炉火正旺,顾宛颜却一点也不觉得有暖意。 她一个人面对着一桌子上等的菜肴,可一点胃口也没有。 屋子里只有她一人坐着,其他宫女都站着,顾宛颜一想到这是除夕夜,便有几分不自在。() 只随意吃了几口青菜,她便搁下了筷子。 顾宛颜托着腮帮子,望着满桌子菜呆。她心里想,大哥已经回顾府了,此刻顾府里是不是其乐融融?他们是不是把爹接回府了?大家有没有想起我来?他们有没有责怪我不告而别? 想着想着,突然,那日自己偷跑去徧州,撞见顾漠与一女子依偎告别的情景出现在了她脑海中。顾宛颜只觉心里一阵烦躁,便用力甩了甩头,可烦躁完了,她的心中又是寂寥。 半晌,她站了起来,对一屋宫女说:“你们都去用膳吧,不用管我。” 宫女们有些为难,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半天没有一个人离开。 顾宛颜说:“今天是本该和家人团聚的除夕夜,你们不能和家人在一起已经够难过的了,还要伺候我一个人——实在不必,我一个人吃饭可以的,你们都下去吧,尊王殿下若是怪罪,我一个人担着。” 宫女们听了,都深深低下头,面色微动。 顾宛颜见宫女们还不动,便唤揽月:“揽月,把她们都带出去。” 揽月也有点为难,毕竟除夕之夜,宫女们疏于职守的话,是要挨骂的。可她拗不过顾宛颜,只好对着其他宫女们说:“公主吩咐就照做,全都下去用膳吧。” 没过一会儿,前厅便只剩了她和揽月两人。 顾宛颜对揽月说:“你也去用膳吧,不必管我。” 揽月摇了摇头:“不行的公主,奴婢要伺候公主用膳才行。” 顾宛颜想都没想便淡淡说:“我已经吃完了。” 揽月惊讶地看了看满桌子压根儿就没动过的菜肴,一时语塞。 顾宛颜抬起步子往门口走:“我想出去转一转,这些菜你端过去给她们吃吧。” 揽月一听急了,忙拦住她:“不行啊公主,尊王殿下说过,您在庆典之前不能见任何人!” 顾宛颜简直要翻白眼,她清了清嗓子,正正经经地说:“你看,现在所有的人都在大殿对不对?” 揽月紧张地点点头。 “那大殿在东边对不对?” 揽月又点点头。 “我往西边走,就不会碰到任何人,对不对?” 揽月下意识地又点点头,待她反应过来哪里不对时,顾宛颜已经一溜烟跑没影了。 顾宛颜连个灯笼都没打,索性就着微微的月光和宫中四处燃着的烛火漫不经心地往西边走着。 尊王和嫔妃都在大殿,所以除了大殿以外的其他地方,只有一些巡视的侍卫以及宫女太监。 认识她的人向她恭敬地行礼,不认识她的人只当她是某个品位低的妃子,远远绕开了。 顾宛颜也不在意,她希望认识她的人越少越好,因为她已经很久没有如此自由地行走过了。 不知独自悠闲地溜达了多久,顾宛颜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似乎有些熟悉的地方——眼前远处的宫殿里竟有一片竹林......顾宛颜没费多大劲儿便立刻想起来了,这是予风圣师所住的清心阁。 她左瞧瞧,右看看,这周围竟都没有什么人。 顾宛颜壮起胆子走近清心阁,并推开了殿门进去。谁知道这院子里面竟然空无一人,就连个宫女都没有。 顾宛颜曾在这里待过,便记得清心阁里的布局。 她小心翼翼地走到前厅门口,只见两扇门紧紧闭着。里面灯火通明,同时还有隐隐约约的幽香从内传来。 予风圣师现在应该在大殿与尊王共进晚宴吧?顾宛颜这样想。 不过她还是轻轻叩了叩门。 她在心里默数了五下后,果然内里没什么动静。 看来确实是在大殿,顾宛颜边想着边准备返身离开。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一刹那,顾宛颜却听见背后传来了开门的声响。 随即,予风清冷的声音也一并入耳:“是谁。” 他的声线在此刻简直薄的令顾宛颜背脊一僵。她缓缓转回身去,对予风尴尬地笑了笑:“是我。” 第八十七章 缘绝云台遥遥也 予风见是顾宛颜,愣了愣,然后他抬头看了看月色,说:“进来吧。 ?” 顾宛颜本只是好奇,才贸贸然进院子来敲门,谁想予风竟真的邀她入内。 即便予风像极了不食人间烟火的云中圣人,可他们两人毕竟是一男一女,若顶着月色独处一室怎么也说不过去,顾宛颜心知自己应该拒绝。 可是她鬼使神差地没有拒绝,而是点了点头,跟着予风进了宫殿。 很多年后她回想起来,总觉得那天没有拒绝是因为,当时自进宫以后,她无人所依,无处可去——实在是太寂寞了,那种寂寞感让她在年三十晚上的那一瞬间不想一个人呆着。 一踏进予风宫殿的前厅,沁人心脾的幽香便将她包围,香气入鼻的那一刹那,她觉得整个人都放松下来了。顾宛颜喜欢这个陌生的味道,她环视着周围问:“这香薰的成分是什么?” 予风背对着她,一边摆弄着茶具斟茶一边淡淡回应:“薰衣草。” 顾宛颜没有听说过这种植物的名字,便暗暗地将其记下,心里琢磨着回头让楚澜衣也去弄一些。 予风将一盏茶放在顾宛颜跟前的案几上,道:“坐。” 说完,他便自顾坐下,捧起手边桌上的书默默看了起来,似乎对顾宛颜这个意外访客的到来一点也不意外。 顾宛颜对于予风的举动竟也一点都不吃惊,她不再跟予风搭言,而是也坐下,拿起桌上的另一本书看了起来。 就这样,两个人在宽敞的前厅里隔着一张案几,各自捧一本书,看了一个多时辰。期间,他们都默契地没有开口讲一句话。 顾宛颜放下书的时候,伸了个懒腰道:“不知道什么时辰了,予风圣师,我回去了。” 予风没有看她,目光仍然流转在书中,只点了点头:“嗯。” 顾宛颜站了起来,又环视了一遍四周,准备离开。 离去前,她站在门口说:“今天,谢谢予风圣师愿意收留我,新年快乐。?.ww. ?” 话音一落,予风抬头,门口已经无人。 ====================================== 第二天一早,顾宛颜洗漱后在揽月的服侍下换上了为了庆典而专门订做的礼服。 穿戴完毕,她站在一面大大的落地铜镜前看着自己。 象牙白色的广袖及地长裙将顾宛颜的纤腰紧紧束着,恰到好处地将她的身段勾勒成凹凸有致的线条。自然下垂的流线形裙摆刚刚拖地,让她看起来恍若是书中走出来的玉人天女。 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摸了摸头上的盘桓鬟,目光扫了扫间插着的红玛瑙石宝镊。然后她又轻轻伸手抚了抚宫人为她描好的却月眉,面上似乎有一瞬恍惚。 站在她身后的揽月注意到了镜子里的顾宛颜面上闪过了一抹不安,开口道:“丛公主,您真美!” 顾宛颜缓缓转过身,居然对着揽月轻轻摇了摇头。 揽月愕然。 时辰到,袁公公来承欢殿接顾宛颜去举行庆典的观云台。 她人到观云台的时候,台下已经坐满了人,场面有些,壮观。 顾宛颜站在台后隐蔽的角落,有些震撼地看着眼底黑压压的一片人。袁公公在一旁低声说:“文武百官、皇亲国戚、宫中妃嫔已经全部落座。” 顾宛颜轻轻点头,心里颤了颤。 恍惚间,台下的所有人忽然全都站了起来,并一齐恭敬地弯腰行礼:“参见尊王殿下,尊王殿下万福!” 顾宛颜一扭头,这才现楼兰真不知何时已经站到了观云台的正中间。 只见楼兰真嘴角微微上扬地扫视了一番台下的众人。 众人眼中的楼兰真威仪满满,令人生畏。? ? 他在人群中又来回扫视了几圈。当目光扫到了站在最后面的顾漠后,他才抬起手稍稍压了压,示意众人坐下。 “谢尊王殿下!” 众人齐齐坐下后,楼兰真缓缓开口:“今天是我楼兰国继康二年的第一天,是个愉快的日子。在这个特殊的日子里,本尊将要带领大家见证一桩喜事——楼兰国丛公主的复位!” 说着,台下众人都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看看只听过却从没见过的丛公主。 “吾妹本该在这皇宫之中得到先王、先王后最为真切的宠爱,她本该拥有这宫中所有的尊贵——可丛公主却自小流落民间,年幼就亲眼目睹过烽火战乱,也独自吃过不少苦,承受过许许多多大家想不到的痛。可是,也正是如此,所以丛公主,”楼兰真顿了顿,望着众人,一字一句地说,“是一个不卑不亢,谦逊近人,坚强独立的女子!” 也不知是楼兰真的语气太过坚定,还是他所言太过震撼,台下的众人听到这里竟然都不觉静静屏息,汗毛竖起。 坐在人群最后的顾漠,盯着观云台上的楼兰真,嘴唇死死抿着。 顾宛颜站在角落静静听,听完她整个人身子一抖,从小到大自己经历过的一幕幕不禁在脑海里来来回回地兜转。 她想起爹娘的死,和敌军狰狞的笑。 她想起自己成为孤儿后,饿极了和街边的乞丐抢一块儿馊掉的面饼。 她想起那些无依无靠的绝望的流浪的日子。 她还想起夫人向她伸出的手。 她又想起自己初到顾府时的小心翼翼和惶恐。 她想起小时的自己躲在顾府的角落,每天晚上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赶走。 她想起顾环小时候欺负自卑不已的自己。 ——可是她明了,好在她心里不见阳光的日子并没有一直持续下去,慢慢长大的她终究还是留在了顾府。她从不曾忘记过自己的痛苦,但她也不会埋怨自己世界里存在过的暗无天日。 然后楼兰真的声音不再严肃,他爽朗一笑,用振奋人心的声音接着说:“好在,楼兰国的公主终于回到了她本来的位置!” 话音一落,众人竟都自地站了起来,颇为激动地齐念:“先王万安!尊王殿下万安!丛公主万安!” 这是楼兰国的公主,这是每一个楼兰人的公主! 经历了百转千回的颠簸,她回来了! 站在顾宛颜身边的揽月已经红了眼眶,她的鼻子深深吸了一下。顾宛颜不禁看了眼台下的所有人,心里对台上的楼兰真,忽然生出了莫名的敬畏。 这时候,袁公公低声说:“丛公主,您要过去了。” 顾宛颜愣了愣:“现在?” 袁公公点点头。 她有些紧张,大脑仿佛在一瞬间白了一下,可是她还是要硬着头皮走过去,走到众人面前,以丛公主的身份。 于是,顾宛颜的意识在不知不觉中渐渐模糊,只剩两条腿僵硬地迈了出去。 当所有人注意到观云台的左侧有一个白衣女子出现时,整个世界都恍若安静了,所有人的目光都锁定在了顾宛颜的身上,随着她的移动而移动。 顾宛颜出现的那一刻,顾漠的脸刷地一下子白了。 同时,脸色变得苍白的还有人群中另一个角落的顾环。 顾宛颜按着之前礼仪女官教引的,以端庄的步伐缓缓地踱步向前。她脑子一片空白,当然不知道所有人都在屏息看她。 楼兰真侧目,很是满意地看着她一步一步朝着自己走来。 顾宛颜终于走到了楼兰真的身边,她转了个面面对众人,向前踏了一步站在了楼兰真前面。 所有人这才看清了她的容貌。 顾宛颜还是紧张,她的目光不知该放到哪里。然而,她在慌乱中看见了坐在最前面的予风——看见了自己认识的人,心里便没有那么不安了。 她看予风,予风也看她。 予风脸上淡淡的,她却露出了微笑。 接着,按照礼仪女官教的,顾宛颜缓缓从两侧抬起双臂平举着,礼服的广袖随之垂下,落在她的身畔。此刻,她整个人看起来就像一只破茧重生的白色蝴蝶,这画面令在座所有人都深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她朝着观云台下的所有人,鞠了一个躬。 这是一个公主,向这个国家行的礼,向楼兰国的百姓们行的礼。 这也是一个公主,在公众面前次的亮相。 她直起身子后双手也随之落下,人轻轻往后退了一步,和楼兰真并肩站着。 众人仿佛都一愣,然后震耳欲聋的声音响起:“丛公主万福金安!” 这声音真的很响,后来据说,东城的许多百姓们都听见了这一声“万福金安”。 庆典的下一个步骤是楼兰真和顾宛颜一同参拜先帝,转眼间,观云台上已经摆出了众先帝的牌位。 顾宛颜站在楼兰真身边,看着那些陌生的牌位和牌位上陌生的名字,一时呆滞。 这些......是她真正的亲人啊! 跟着楼兰真参拜完毕后,她算是认祖归宗了,这个公主也算是复位完毕了。 整个过程中,台下的顾漠都一直死死盯着台上的顾宛颜。今天的顾宛颜对他来说,是那么陌生,也是那么遥远。他的心里只觉一阵一阵的痛,他在这一刻终于真真正正意识到,那个他爱着的女子,永远不会再属于他。 顾漠一低头又一抬头,观云台上的楼兰真又开口了。 “同时,今日,还另有两件重要的事情要一并宣布。其一,本尊决定,将汾城设为汾国,此后作为楼兰国的郡国来管辖;其二——本尊决定,将丛公主许配给汾国国君崔东田,五月初十成婚!自此昭告全国!” 第八十八章 此路难归意难消 顾漠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回到顾府的。 ? 他睁开眼睛醒来的时候人已经躺在了自己的房间里,同时头部传来的一阵一阵的剧烈疼痛。 顾漠撑着榻坐起来,撕扯般的头痛使他不禁双眉紧皱。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被外头的人推开,顾漠眯着眼看过去,只见顾晏端着些吃食踏了进来。 顾晏见顾漠坐起来了,先是一愣,然后他把碗搁在一旁,神色担忧地望着顾漠,一语不。 顾漠想要说话,却觉喉咙异常干涩。 他动了动喉结,还是嘶哑着声音开口道:“我什么时候回来的?” 顾晏坐到顾漠的床边,凝重地说:“二哥,你知不知道,你昨天都干了些什么?” 顾漠怔了怔,茫然地摇了摇头。 顾晏似乎有些不忍心回忆,他用手盖住眼睛,缓缓说:“你昨天在宫中典礼上喝了许多酒,醉的不成样子。尊王殿下命人将你送回顾府,可你却开始大闹,甚至强闯**,嚷着要见丛公主。我和四弟赶到宫中的时候,你正在宫里摔东西大吵。” 顾漠听到这里,整个人全然呆住了!他昨天居然如此无礼?昨天有这么多官员在场,现在许多人都知道他是楼兰真的义弟,那么如此一来他岂不是让楼兰真颜面尽失? 而在这种情况下,楼兰真居然没有把他怎么样? 顾晏叹了口气,把手渐落了下来,无奈地看着顾漠:“二哥,你心里有气,有怨,我们都知道。我们顾府的每一个人谁都不希望宛颜是什么公主。可是你想想,宛颜本来就是娘从郊外带回来的,现在尊王殿下又认定了她就是公主,一切都合情合理,我们能有什么办法?” 顾漠有些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可一闭眼,顾宛颜在典礼上身着一袭白裙的样子就浮现在他的眼前。 顾晏站起来,给顾漠倒了杯茶,闷声说:“二哥,宛颜愿意一声不吭地离开是为什么,你应该清楚。大哥为什么会回来,我们.....” “不要再说了!” 顾晏无奈,只好不再说下去。他把茶递给顾漠,便离开了。 ============================================= 今日一早,便66续续有太监前往承欢殿送礼。顾宛颜听着太监报送礼人的名号,一会儿是这个大人,一会儿是那个大人——听得她头都晕了,送礼的人还是不停地往承欢殿里进。 一个上午过去,各大官员给她送来的贺礼已经满满当当堆成了一座小山。 顾宛颜对此并不感兴趣,她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小山,便去用午膳了。 她坐在桌前,一面嚼着口中的菜肴,一面直愣愣地呆——从昨天到现在,她脑袋里有一个画面一直挥之不去。 她忘不了昨天庆典结束后,她躲在观云台的大柱子后面,远远看着顾漠被一群侍卫拉扯着。她不知道顾漠是想要干什么,只是她能看出来顾漠喝多了。后来,她清晰地听见了顾漠大叫着她的名字。然后她忍不住泪眼朦胧。再然后她的意识也很混乱。再然后她看见顾晏和顾彰出现,带走了顾漠。 这是她入宫以来,第一次看见顾漠。 “公主,”揽月站在一旁,看顾宛颜只吃了几口后便没有怎么动筷子,问道,“是不是饭菜不合胃口?奴婢叫人去换几盘来?” 揽月的声音打断了顾宛颜的思绪。她抬头看向揽月,半晌才淡淡说:“不了,我没胃口,这些别浪费了,你们吃吧。” 揽月对于顾宛颜吃不下饭已经不太惊讶了。.ww. ▲ 她有些担忧地看着顾宛颜消瘦的身子,不禁想,公主进宫以来心情没有好过,饭也没有正正经经吃过一顿,这样下去真的行吗? 想着,顾宛颜人已经不见,自个儿躲到寝殿里去了。 约莫下午的时候,承欢殿里又来了人,但这回不是送礼的。 彼时顾宛颜正在房中读书,揽月来报:“公主,环答应来了。” 顾宛颜听了,并不甚惊讶,而是缓缓放下了书,眼神里有一种预料之的意味。 “总算是来了。”她心里想。 想必顾环一定有一肚子疑问,等着问她。 顾宛颜着一身素衣,整个人浑身上下无半点装饰点缀地从里头走出来。顾环抬头看她,那注视的目光已然和从前大不相同。 顾宛颜恬然一笑,挥挥手屏退所有人,然后坐在了顾环身边。 顾环望着她,张了张口,却什么也没说出来。 顾宛颜说:“我知道你很疑惑。” 顾环蹙眉,有些没底气地问:“你告诉我,这是真的吗?” 顾宛颜扭过头去,双眼无焦点地盯着前方看,叹了口气:“起码你能看到的,都不是假的。” 顾环不再说话,失神地缓缓靠在椅背上,脸色不太好。 半晌,顾宛颜看了看顾环的小腹,然后问:“腹中孩子可好?” 顾环下意识地轻抚小腹,有点局促地点点头:“他很好。” 顾宛颜感觉到了顾环的不自在,但她不太清楚顾环的不自在是源于何,只好陪顾环干坐着不吭声。 顾环扭扭捏捏了许久,终是缓缓开口道:“宛颜......不,不是,我......我也不知道现在该如何称呼你了......如今你是公主,从前在顾府我对你不太好......你......你......你不要往心里去......” 顾宛颜听罢,一瞬间心中不只是何滋味。 原来搞了半天顾环是担心这个?担心自己地位变高了会报复她曾经对自己的所作所为?那顾环以为这些日子以来顾宛颜对她全都是虚情假意吗? 顾宛颜忽然觉得自己好孤独。 顾环一直没敢看顾宛颜的眼睛,她低着头绞着手指,暗暗揣度顾宛颜的反应。 不知过了多久,只听顾宛颜轻轻叹了一口气,微不可闻。 顾环忍不住偏头去瞧她,正对上顾宛颜的眼睛。 顾宛颜苦笑一下,道:“人心虽深,可真心不难辨。你放心,我断然不会对你做什么,要是我想报复,早就报复了。今天你说出来的话,回去自己也好好想一想。你进宫以来,我是怎么对你的,是真是假,天地可鉴。顾环,我不怨你曾经那么多年对我刻薄无礼,可我怨你今儿个伤了我的心。——你回去吧。” 顾环愣住,她完全没想到自己的小心翼翼会换来顾宛颜这样的反应。 两人间沉默半天,顾环似乎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缄口离开了。 顾环走后,顾宛颜独自在厅里了很久的呆。 一个身份的转变,让她失去了原本的生活。她失去了亲人丈夫,失去了自由平静。就在刚刚,她觉得自己失去了宫中唯一可以说说话的人——顾环。 孤独,一种强烈的孤独感犹如泛滥的洪水一般,紧紧将她包围,将她淹没。 ======================================== 大概下午申时,快到晚膳的时候,楼兰真在阅奏折,彼时有人来报,崔东田一行人到了。 楼兰真听了,一张脸马上冷了起来,寒气逼人。 昨日的庆典,崔东田理应是务必要出席的,因为楼兰真已经提前给了他消息,告知了他将要在庆典上宣布婚讯和封汾城为郡国。 一他要过来走定亲程序,二他要为封郡国当郡王做筹备。 可是崔东田竟然藐视皇令,在庆典之前命人草率来东城报自己有事耽搁,庆典的隔日才能到。 在一般人的眼里,可能会以为崔东田确实有事耽搁出席不了庆典。 可楼兰真却不这么想。 崔东田这摆明了是在洋洋得意,是在示威,是以为楼兰真不敢奈他如何。 崔东田明显已经越来越散漫了。他以为楼兰真是怕他,才会一步一步退让,所以越目中无人,我行我素。 半晌,楼兰真面无表情地冷冷道:“本尊要会会他。” 招待崔东田的晚宴设在御花园,本来楼兰真叫顾宛颜一起来,可是顾宛颜称病不愿出席,无奈楼兰真就没有强行逼迫。 楼兰真眼下一直在隐忍,他并不打算现在得罪或者说交恶于崔东田,毕竟,路,要一步一步走。真正的大局还布在后面,楼兰真身在皇家这么多年,这些道理他心中还是有数的。 所以纵然对于崔东田无视王威心有不满,这次晚宴楼兰真仍没有轻视,以免崔东田会以为自己作为准驸马被怠慢了。 晚宴上不仅朝中所有的重要官员都来了,连予风也出席了。同时宫中地位最高的荣妃和正值王宠的顾环也一同用宴。 第八十九章 欲戴王冠承其重 整个御花园落了十张沉香木大圆桌——一席皇家盛席,山珍海味、觥筹交错之上的浮华表象显得那么引人陶醉,可是又有谁知道,这浮华表象的背后,其实是无形的刀光剑影。 ? 待众人齐齐落了座,不等楼兰真先开口,崔东田便已经端起酒杯率先站了起来,并佯装抱歉地对着御花园内的所有人举了举酒杯,疚笑道:“本王有事耽误,来迟一步,没能赶上昨日庆典,实在抱歉——我先干为敬,以示诚意!” 说完,他就真的将杯中酒一仰而尽,然后朝着众人倒置酒杯以示饮闭。一酒罢,他棱角分明的面庞上笑意未退,不减反增。 其他人见状,也只得纷纷端起酒杯陪酒一杯。 楼兰真面上还僵持着那抹威严而恰到好处的笑意,可是脸色已经有些不好。 荣妃面有忧色,她看了看楼兰真,想要说什么,却顿了顿没开口。 崔东田坐下,环视一周,笑问身旁的楼兰真:“尊王殿下,下官斗胆问一句,不知公主为何没来参宴?” 楼兰真颔浅笑没说话,只给了荣妃一个眼神,然后荣妃温婉答道:“丛公主身体抱恙,今日不便出席。” 崔东田听了,十分遗憾地长长“噢”了一声,不得不说略显浮夸。 楼兰真暗自冷笑。 在这样诡谲的气氛下,随着楼兰真慵懒的一声令下,这顿晚宴才算是正式开始。 崔东田是个能说的人,伴着一杯一杯酒,他总要天南海北胡侃一通,这一桌的官员都在附和他言语时忍不住被崔东田的风趣话语引得笑起来。 楼兰真面上也挂着浅浅笑意,可其实是皮笑肉不笑。荣妃在一旁微微皱眉,时不时复杂地朝着一直滔滔不绝的崔东田看一眼。 顾环这是第一次跟着楼兰真出席有朝中重臣在场的晚宴,她自知应当是有些不安的,可她今日偏偏恰巧心中藏事,如此一来倒也没有显得焦灼不安,只是走神。 彼时崔东田正在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祖传玉佩与左右官员谈论,忽然,他把目光定在了从头到尾一声未吭的予风身上。 “本王知道予风圣师的家族一直定居于西北,那里遍地美玉,不知予风圣师对玉器可有研究?” 予风抬眼淡淡看了看他,面无表情地道:“没有。.ww. ?” 说罢他的目光就很果决地从崔东田身上移开了。 一桌的官员一下子都尴尬了起来,谁也没说话,只是沉默。崔东田没料到予风待他居然如此无礼,一下子也不知道该如何说下去,愣了半晌。 桌上的气氛一下冷了下来。楼兰真嘴角含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自顾端起酒杯轻抿看了看颜面尽扫的崔东田,显然没有半分要为他救场的意思。 不过崔东田并没有恼太久,他愣了半天后脸上的表情怪异地转化了一下,同时以一种更加怪异的语调对予风笑着说:“予风圣师,日后您去汾国后,恐怕我们还得日日同处,本王要是有什么地方令予风圣师不快,圣师直管明说便是。” 话音一落,予风整个人僵了一僵,楼兰真听了这话先是惊讶,然后他的脸一点一点黑了下来。 予风扫了眼楼兰真,转而看着崔东田说:“在下不懂。不知汾王这话是什么意思?” 崔东田故意露出了一副惊讶的表情:“什么?予风圣师不知道吗?” 予风冷冷看着他,不语。 楼兰真的面上已经有了怒意,他重重开口打断了崔东田将要继续说下去的话:“汾王。” 崔东田就好似没有看到楼兰真双眼中的怒气,笑答:“尊王殿下有何吩咐?” 楼兰真似乎再隐忍不住,一双眼如刺人的利剑般直直盯着崔东田看,他对于崔东田过分的放肆已经再装不出虚假的笑意来。 其他桌上仍旧吵吵嚷嚷,可这一桌的气氛已经因为楼兰真的冷脸被附上了杀气一般的寒意。所有大臣都搁下了手中酒筷怯怯看着,生怕尊王殿下会怒。 “汾王。”这时候荣妃忽然笑吟吟地开口,“本宫忽然想到,汾王既然来了,何不去探望一下公主呢?” 崔东田一听公主二字,立马来了兴趣,眉一挑道:“哦?我倒是存了这份心思,只怕叨扰公主休息。” 荣妃莞尔一笑,银铃般的声音又响起:“怎么会?汾王和丛公主日后总是要结为夫妇的,现在应该多培养一下感情才是。『≤,准夫婿前去探望,不算叨扰——现在天色还不晚,再过一会儿公主怕是要就寝了。” 崔东田显然已经明白了荣妃话中的意思,不禁大笑起来:“尊王殿下有荣妃娘娘陪伴左右,怕是要省不少心吧?哈哈哈哈!” 楼兰真一边避开予风带着询问的目光,一边在桌下默默地将拳握得青筋突起。 荣妃客气地应了两句,便吩咐宫女领着崔东田去承欢殿了。 崔东田起身扬长而去,荣妃暗自松了一口气。 顾环回头望了望崔东田远去的背影,若有所思,然后便以有孕在身体乏为由也告辞离开了。 而后在官员们你一句我一句可有可无的奉承阿谀中,晚宴终是散了。 官员尽散后,予风还坐在原位没有走,彼时还有另一个没有走的人——是楼兰真。 整个御花园只剩了他二人,楼兰真和予风中间隔了三个位置,他们谁也没偏头看谁。 楼兰真似是心中苦闷,他一杯又一杯地独自酌酒。 对此予风沉默不语。 终于,不知过了多久,楼兰真搁下了酒杯,重重叹了口气:“如果本尊有的选,本尊一定不会再接手一国之君这个位置。” 予风没理会他无谓的抱怨,直言道:“尊王殿下可是想让臣和丛公主一同前往汾国?” 楼兰真垂下头,抬手盖住眼睛,语气中满是无奈:“崔东田在宫里不知道安插了多少眼线,这事本尊压根儿就没有跟他说过。” 予风这会儿才偏过头看他:“可是尊王殿下确实打算这么做。” 楼兰真声音疲惫:“她到底是本尊的亲妹妹,是父王心心念念要找回来的女儿.....本尊,本尊怎么可能让她一个人去?” 这时候予风冷冷站起,毫不犹豫地开口道:“抱歉尊王殿下,臣怕是要抗旨了。臣不去,尊王殿下恕罪。” 说罢,予风提起步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楼兰真再抬起头来时,已然怒不可解,他愤怒地站起来,猛地把手边的杯子狠狠摔到地上砸了个粉碎。他对着予风远去的背影怒吼:“为什么!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跟本尊作对?!” 像是在问予风,像是在问天,也像是在问自己。 予风听见了声响,身子顿了顿。可他却没有回头,而是继续往前走,下一刻便消失在了转角。 ==================================== 楼兰真来到荣妃宫殿的时候,荣妃刚刚洗漱完毕。 荣妃没料想到楼兰真会来,一下子又喜又惊。 她赶忙披上外衣到大厅去,并匆匆忙忙地朝着楼兰真迎过去:“臣妾不知道尊王殿下来了,臣妾......臣妾......” 要知道,楼兰真已经很久没有在荣妃这里过夜了。 楼兰真笑着打趣她:“怎么,夫妻二人之间相见还要提前通报吗?” 荣妃语塞,楼兰真揽过她的肩朝里走去:“外头凉,进去吧。” 寝殿里,荣妃屏退了侍女,关上了门,亲自斟了茶后坐在了楼兰真身旁。 楼兰真面容疲惫,看着荣妃的眼睛却溢出温柔。 荣妃心疼地抚了抚他的面颊:“臣妾知道最近一段日子尊王殿下被诸多繁事缠身,臣妾一介女流也无法为尊王殿下分忧......” 楼兰真一把抓住她的手,笑道:“谁说的?今天那崔东田有一句话算是说对了,有你,本尊确实省心不少。” 荣妃有些害羞地低了低头,心中喜得要出蜜。 说着,楼兰真叹了口气:“说真的,本尊今天晚上确实差点没忍住,若不是荣妃,本尊可能很难控制住情绪。要知道,在这个节骨眼上,小不忍则乱大谋。” 荣妃娇嗔一笑:“没有人比臣妾更了解尊王殿下的性子了。” 楼兰真也笑,并宠溺地摸了摸她垂顺披肩的长。 然后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苦笑道:“就是明天本尊那不省心的妹妹,恐怕是要来找本尊麻烦了。” 荣妃听了有些疑惑,半知半解地望着楼兰真,似乎没有会晤过来话中何意。 楼兰真却已懒得再去想,借着微薄的酒意,他一把横抱起了荣妃,在她耳边喃喃:“明天的事明天再想——**一刻值千金......” ========================================= 到了差不多该就寝的时候,承欢殿里却依旧灯火通明。 崔东田坐在大厅里,却到现在也没见着顾宛颜。 揽月这时候从里头走出来:“汾王,公主已经沐浴完毕了,汾王可以见公主了。” 崔东田站起来活动了一下筋骨,笑言:“见佳人不易,但也不枉本王等了这么久。” 揽月面无表情地退下,顾宛颜便走了出来。 崔东田看见刚刚沐浴完毕的顾宛颜整个人眼睛一亮。他走近顾宛颜,忍住想要上前去摸她一把的冲动,道:“公主沐浴的时间这么久,想必真是疲乏的厉害。” 顾宛颜心里烦闷,她想着,以为以沐浴为借口让这汾王等到不耐烦他便会自行撤退,可谁知道他居然一直在这里等。 她藏起心中不快,道:“不知汾王深夜前来承欢殿是有何事?” 她刻意加重了“深夜”二字,希望汾王能意识到自己行为的不当。 崔东田倒是不在意似的摇摇头:“什么事也没有。只是听闻公主病了,想着赶在第一时间来献个殷勤,以表对公主的挂心。” 顾宛颜听了他这番话整个人身上只觉鸡皮疙瘩直起。 她僵着笑说:“既然汾王已经看过本公主了,现在时辰已经不早,还请汾王回吧。” 崔东田又饶有兴致地打探了半晌顾宛颜,那目光里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简直让顾宛颜恶心。 “那公主可要好好歇息,本王告退。” “揽月,送送汾王。” 承欢殿整个静下来了,顾宛颜一晚上什么也没做却觉得异常疲惫。 她独自回房,躺倒在榻上,闭上眼脑海里浮起顾漠的脸。 第九十章 旧日桃源再难及 早朝过后,顾宛颜携着揽月,掐准了时辰前往御书房。?●★.ww. ▼ 她一定要跟楼兰真说清楚,她不想见崔东田!不要再无故让她和崔东田单独见面! 去之前揽月千求万求才求得顾宛颜答应她,如果御书房有尊王的重客那就马上离开。 不过......她们二人来到御书房门口时,意外地现今日这附近居然都没有侍卫把手。 顾宛颜和揽月奇怪地对视了一眼,她想,莫非楼兰真不在御书房? 正想着,顾宛颜隐隐听见御书房里传来了一声疑似楼兰真大吼的声音,她眼珠一转,回头嘱咐揽月:“你在这里候着,我去看一看。” 揽月想起了上次的事情,不禁冒了冷汗。她有些胆怯地说:“公主,里头好像有人.....要不我们换个时辰来?” 顾宛颜说:“你看这边儿连个侍卫都没有,跟上次的情况肯定不一样,别担心。你在这儿等着。” 揽月心里其实急得很,她生怕顾宛颜又捅出什么大娄子。 可她终究拦不住顾宛颜,顾宛颜已经轻轻走到了御书房门口,耳朵贴在门上听起了房里的动静。 刚刚那一声楼兰真的声音特别大,后来就没有什么声音传出来了。 所以顾宛颜费劲地听了半天,才已经能肯定楼兰真确实在里面,不过她似乎听见里面还有另一个人,主要都是楼兰真在说话。 又听了半天,她才听出来,另一个人是予风。 顾宛颜折回揽月身边说:“放心吧,里面是予风和尊王殿下,没事的。?◆? ▲” 揽月还是很不安,她仍然企图把顾宛颜劝回去:“可是公主......咱们还是回去吧!” 顾宛颜笑着拍了拍她的手:“真的没事,我跟予风圣师处的还不错呀,里面并没有什么外宾。” 说完,她已经提起步子重新朝着御书房走去。 顾宛颜轻轻叩了叩门,等了半天,无人应。 又叩了叩门,还是无人应。 看来里头连个守着的公公都没有,顾宛颜索性直接推门进去了。 “予风,本尊都说了这么半天了,你为何就不肯站在本尊的立场为本尊考虑一下?” 顾宛颜快要走到最里头的隔间时,听见了楼兰真的声音清晰传来。而且能听出来楼兰真是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的。 她又往前轻轻走了两步,透过门帘看见了予风和楼兰真对立而站。 只见予风没有说话。 楼兰真又看起来似乎脸色不好,他口气无奈地说:“好吧——之前本尊见你阻拦公主嫁给崔东田,还以为你心里是护着公主的,还以为......” 说到这里楼兰真停下,他沉默了一会儿才接着道:“毕竟我们相处这么多年,本尊从来没见予风圣师为任何一个人说过话上过心。” 这话传进顾宛颜耳中,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竟咚咚直跳起来。 就在这时,予风冷冷开口:“不,尊王殿下错了,臣对公主并无意,臣只是为了逝去的老尊王。?.ww. ■老尊王是怎么想的,老尊王希望公主怎样生活,想必尊王和臣一样清楚。臣一生忠心于老尊王,就算老尊王人已去,臣的忠心还是不会变。” 楼兰真语塞,顾宛颜也听的愣住,一时间忘记了自己来这里的原因,只呆呆站着,她莫名其妙地感觉好似有一盆冷水从自己头顶浇下。 予风接着说:“臣不仅对丛公主无意,臣还非常不喜欢丛公主。丛公主在宫中总是肆意妄为,目中无人,行事言语都没有礼数,更没有半点皇家后嗣的模样,令臣非常厌烦——所以,臣不想陪公主一起去汾国待三年。” 话音一落,顾宛颜这下才真正愣住。她从来没有听过予风一口气讲这么多话,可刚才的话,确是出自予风之口不是吗? 楼兰真显然也没缓过来,他想了想,深呼一口气说:“好,撇开这些不谈。你不是说你忠心于老尊王吗?老尊王若是知道你本可以护公主周全却袖手旁观,你觉得他会怎么想?” 予风面无表情地摇摇头:“抱歉尊王殿下,公主已经找回,老尊王的遗愿便已达成。至于公主嫁给汾王一事,臣已经阻止过了,却无果。臣并不是万能的,臣也从来不愿受人勉强做任何事,即便是老尊王。臣能做的都做过了,相信老尊王在天之灵会理解臣。” 顾宛颜脑袋一片空白,她无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不小心绊倒了脚边的花盆。 楼兰真和予风听见声响皆警觉地朝着门外看过去。楼兰真大声呵斥:“谁在那里!” 说着楼兰真快步走了出来。当他拨开门帘看见顾宛颜一脸苍白时,愣了一愣,然后他脸上的怒意渐渐被一种无措所代替。 予风也走了出来,他看见顾宛颜的那一刹那,脸上也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错愕,不过却很快又恢复了正常——予风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顾宛颜一瞬间只觉得脑袋有点乱,她看了看楼兰真,却没敢看予风。自己缓了半天,她才结结巴巴地开口解释起来:“我......我......敲门没人应......然后,然后我就......对不起......” 她知道自己的模样一定难堪而狼狈。在听了刚刚那番话以后,她觉得自己再站在予风面前,简直无地自容。 不等楼兰真开口,顾宛颜便深深低下头抢先着说:“臣妹告退,望尊兄恕罪,告辞。” 说完,她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楼兰真扭头看予风,他还是一脸云淡风轻,仿佛自己刚才说的话并伤不到顾宛颜一样。 ====================== 揽月正在御书房门口惴惴不安,忽然见顾宛颜从里头跑了出来。她立刻迎上前去,胆战心惊地问:“公主,怎样?” 顾宛颜脸色煞白,思绪也还没平复,可她却仍故作轻松地说:“怎样?什么怎样?挺好的。咱们走吧!” 揽月听得一头雾水,却没敢多问,跟上顾宛颜的步子一同回承欢殿了。 待顾宛颜走远了,予风也出了御书房。 他在门口站了很久,一直盯着顾宛颜远去的背影,直到那背影变成一个点。 隔日,崔东田带着自己的人马大张旗鼓回了汾国。崔东田前脚刚走,顾宛颜后脚便向楼兰真请求,给她找一个能教她功夫的师傅。 楼兰真想了想,竟二话没说就答应了。 然后从这一天开始,顾宛颜每天只做三件事——一是研制香薰,二是不断地读书写字,三是学功夫。 她基本已经不出承欢殿大门了——除了吃饭睡觉,顾宛颜不看书研香就学功夫,教功夫的师傅走了她就又开始看书研香。 这状态让揽月有点摸不着头绪。她看见顾宛颜整个人变成这样,不知道是该喜还是该忧。 之前的丛公主,不爱吃饭,睡不好觉,每天一脸愁容,仿佛心里有许多事许多愁怎么也消散不去。 现在的丛公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面上的愁绪变成了没有情绪,她几乎一刻不浪费地在干自己的事情。 但是......揽月说不上来为什么,她总觉得公主怪怪的。公主没有再对她笑过了,也没有再跟她闲聊过了,她总是在忙,专心致志地忙。 教顾宛颜功夫的是一个朝中武官,姓董。 董大人年近六十,自小习武,五十岁以前,董大人在宫中主要便是负责教宫中皇子们学功夫——楼兰真的功夫便是他所教。 董大人初听要教公主功夫时,不禁感到惊讶,他从没见过一个公主自地想要学功夫。 现在顾宛颜每天唯一正眼瞧的人和说话最多的人便是董大人,她每天恭恭敬敬地称其“董师傅”。 一个多月过去了,顾宛颜拼了命似的练功夫,虽然第一个月只是反复练习基本功,但她居然已经练得令董大人很是满意。 顾宛颜又研出了几种新香,她吩咐揽月把香薰配方送去给楚澜衣,同时......揽月带回了另一个消息。 ——顾漠成婚了。 第九十一章 情深缘浅难相见 如果在这个世界上有些事情可以重来一遍,所有心中有悔的人怕是会毫不犹豫地喝上几碗孟婆汤,洗掉一切重新来过。▲.ww. ? 可是曾经的悔恨若是自己带给自己的,那么,即便是重新来过,自己又能阻止自己重蹈覆辙吗? 顾宛颜的答案可能会是,不能。 如果让不带记忆的顾宛颜再一次面对祭祖大典后,夫人恳求的那个夜晚,她也许还是会选择无条件地顺从,然后嫁给顾冉,然后死于柳凤仙之手,悲戚终了。 如果让不带记忆的顾宛颜再一次面对顾漠的满眼情深,她也许还是会忍不住沦陷,然后...... 所以,顾宛颜决定不做一个满心悔恨的人。 她明白这世上所有的不幸都不是没有原因的,而自己带给自己的不幸更是不能怨天尤人的。 ======================== 董大人今早有事迟来,一进承欢殿便看见顾宛颜在前院稳稳地扎着马步。 这日天色阴沉,寒风微凛,在风中站久了人都要被风刮得忍不住往屋里躲。 他远远地瞧见顾宛颜面色微红,头如往常一般清爽地高高绾起,耳边碎随风而动,前额上附着细细密密的汗珠。 董大人看了半天后,走到一直隔着距离陪着顾宛颜练功的揽月跟前悄悄问:“公主已经扎了多久的马步了?” 揽月这才注意到董大人已经来了,她忙行了礼,然后颤颤答道:“回董大人,公主今日已经扎了比上次约莫多半个时辰了。 ?” 董大人听了没说话。 他又凝神盯着顾宛颜纹丝不动的背影看了半天,然后背着手慢慢悠悠朝着顾宛颜走了过去。 就在董大人距离顾宛颜约莫只有一尺时,他忽然敏捷有力地横劈出右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顾宛颜的后颈砍去。 那度快的令不远处的揽月几乎来不及反应。 不过就在揽月才刚刚有惊吓的意识,还没叫出声之前,顾宛颜竟率先接招,一个侧转身避过了从后而来的袭击,并下意识地用力扭过董大人的右手,一下子就让“敌人”陷入了无法动弹的局面。 待她看清“敌人”是董大人后,整个人一惊,忙松开手,连连退了两步,内疚不已:“对不起董师傅!徒弟不知是您!有没有伤着?” 董大人只是甩了甩右手,放松了一下筋骨,然后和蔼地呵呵笑道:“老夫习武几十年,你这刚刚入门的丫头难不成还能伤着老夫?” 顾宛颜听了这才放了心,长舒了一口气,她生怕自己刚才用力过度伤了董大人。 董大人把手背到身后,语气变得严肃了一些,他问:“不过,丫头,在老夫的印象里,这些招式还并没有教给你吧?” 顾宛颜听了没吭声,默默颔。她猜不透董大人此时此刻在想些什么,看他模样以为他有些不高兴。 董大人接着说:“老夫倒是记得给你演示过一遍——自己学的?” 顾宛颜答道:“徒弟挑闲暇时间自己琢磨的,不知是对是错,还望董师傅指正!” 谁知就在下一刻,董大人忽而哈哈大笑起来:“丫头,你是个习武的好料子,不仅自己刻苦肯练,而且很有灵性。◆.ww. ?你比老夫以前教的一些毛小子强多了!现在一般的小角色已经近不了你身了。” 顾宛颜一听,两眼立刻放光,她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得到了董大人的肯定。 “丫头,手伸过来。” 顾宛颜走近一步,伸出手来。 董大人把手搭上顾宛颜的腕脉。 半晌,董大人皱眉:“但是丫头,你不要太拼了,如果没猜错的话,除了我在的时候,你晚上自个儿是不是也在练?你的身体消耗过度,长时间下去怕是不行。老夫准你休息一天,今儿个不练了。” 董大人说完,揽月在一旁十分赞同地连连点头。 只有揽月最清楚,这一个月来,顾宛颜每天晚上独自在后院练功练到深夜,中间连歇息的时间都没有。 可是顾宛颜却不依,她倔着说:“没关系的师傅,我没事!” 董大人故意瘪了嘴,装作不高兴的样子:“你若是日后还想跟着老夫学更厉害的功夫,就得听老夫的。你这样自己瞎折腾,功夫倒是学的快,但再过上一段时间,体质就要坏了。” 顾宛颜听了,心中一抖,只好点了点头。 董大人转而笑吟吟地看着她说:“老夫自觉与丫头你有缘,对你这个徒弟很是满意。丫头你今日休息一日,老夫明天送你一样东西。” 说完,他笑呵呵地离开了承欢殿。 董大人离开以后,顾宛颜自顾回到书房,拿起几本书翻看了起来。 揽月来给她送汤婆时,顾宛颜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叫住了她:“揽月。” 揽月听见顾宛颜唤自己,一下高兴地不得了——顾宛颜现在几乎不会跟这承欢殿中的人主动说话了。 “公主,有什么吩咐?” 顾宛颜想了想,说:“去帮我打探一下胥东的消息......不,你直接去跟尊王请示,然后出宫亲自到云济堂去一趟,想办法让他来见见我。” 揽月应声后忙准备去了。 顾宛颜摸了摸还披在身上的柔软的红色斗篷,想,自自己进宫到现在起,胥东居然连个音讯都没有,到了现在难道他还不知道自己在宫里吗?不,以胥东的性子和能力,他要是现自己不见了肯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可是他又确实到现在都没和自己联系上,这太奇怪了不是吗? =========================== 汾国,富丽堂皇的汾王殿里,汾王崔东田正左拥右抱花天酒地,崔衡撑着性子陪着,胥东已经找了个理由提前离场。 胥东走出汾王殿,渐渐重获了清静,脑袋上的青筋不再突突直跳。 他一出来,一个他从东城带过来的心腹冰风便立刻迎了上来。 胥东看了看天色,然后低声问:“打探到了吗?为什么我送去顾府的信没有一点回音?” 冰风答道:“回堂主,小的去打探过了,信应该是都送到了,可是顾府迁去徧州了,东城的珠宝店也关门了。” 胥东面露异色:“什么时候的事情?” 冰风说:“就在几天前才迁过去。” 胥东微眯双眼,口气凝重地揣摩着:“那也不对,如果是几天前才迁过去,那之前的那些信应该收的到,为何她没有回信给我?” 冰风想了想,说:“堂主,有件事情小的不知道当说不当说......关于顾姑娘。” 胥东立刻厉色道:“说!犹犹豫豫地干什么!” 冰风低了低头:“小的听人说,顾姑娘被顾府二公子休了,早在一个多月前就离开了东城。” 胥东听罢整个人呆住,然后立刻怒道:“你怎么不早说?” 冰风答道:“因为还没有落实这个事情的真实性.....近两个月不知道为什么,顾府把守很严,几乎接触不到顾府里面的人。这件事我是听别人说的。” 胥东有点慌了神凝重地说:“有人这么说一定是有原因的,不会是空穴来风......冰风,我现在还没法离开汾国,我要你马上亲自回东城去打探顾宛颜的消息,一定要快!” 冰风收了指示,立刻退下了。 胥东回头深深望了一眼汾王殿的方向,心中一阵烦闷。 第九十二章 作茧自缚情难知 隔日,董大人果然依照约定,一早便来了承欢殿,并给顾宛颜带来了一样东西。.ww. ? 顾宛颜穿戴好到前院来见董大人的时候,只见一只像狸一样的小家伙正趴在董大人的肩头——它的脖子上长着鬃毛,通身棕色却有一条雪白的毛茸茸的大尾巴,小家伙正睁着两个圆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望着顾宛颜,一眨一眨。 顾宛颜也看着它,看了半天被这小家伙的可爱模样给逗笑了:“董师傅,这是什么?” 董大人一把把小家伙从自己肩头拽了下来捧在手里,递给顾宛颜:“这是腓腓,它是上古时期的神兽,现在种神兽这世上还有几只老夫并不知道,反正这一只是跟在老夫身边多年了。” 顾宛颜接了过来抱在怀里摸了摸,这只腓腓似乎很开心,闭着眼睛往顾宛颜怀里缩了缩,顾宛颜连连感叹:“董师傅,它太可爱了!” 董大人笑着点点头:“这就是老夫要送给你的东西。” 顾宛颜愣了愣,笑开了:“真的吗?太谢谢董师傅了!我太喜欢了!” 董大人满意地点点头,说:“老夫饲养它多年,却没有让它认主。本是想养大了送给老夫的小女,但是现在,老夫反而觉得给你更合适——你喂它一滴你右手中指的血,它此后将会认你为主人。” 顾宛颜听了以后却犹豫了,她又摸了摸腓腓,说:“董师傅,这恐怕不太合适。您还是留给您的女儿吧!您的好意我就心领了。” 董大人啧了啧嘴,故作不满:“丫头别磨叽了,老夫说送你,就送你。昨天都说好了,便不会食言。饲养腓腓可以解忧,让它认你做主人,它以后便会保护你。丫头,快喂它你的中指血。” 与董大人相处了这么久,顾宛颜知道董大人是一个性格豪迈直爽、说一不二的人,眼下他已经都这样说了,顾宛颜当然不会再拒绝。 只见顾宛颜两个眼睛笑成了两道月牙,她咬破自己右手的中指送到了小家伙嘴边,小家伙凑过去舔了舔顾宛颜指尖渗出来的血。?.ww. ? 然后,这只腓腓一下子跃上了顾宛颜的肩,并凑到她的脸边舔了舔,痒得顾宛颜咯咯直笑。 董大人笑道:“它以后便只认你为主人了,你给它起个名字吧。” 顾宛颜又把腓腓捞下来抱在了怀里,她低头看了看它,认真想了想说:“弯弯,叫弯弯吧!” “随你,你说了算。” 顾宛颜笑了,她低下头伸手去逗小家伙:“弯弯,以后你就叫弯弯好不好?” 弯弯好似听懂了,它也咧开嘴笑了,并用自己雪白的大尾巴扫了扫顾宛颜的脖子,以表同意。 顾宛颜乐得宝贝,脸上的笑容是很久没出现过的自内心的笑。 揽月的注意力全在顾宛颜身上,她恍惚地盯着顾宛颜看了好半晌,仿佛不敢相信这个笑容满面的女子是一个月来都面无表情的丛公主。 她感激地看了看董大人,眼眶微红。 每日例行的练功完毕之后,顾宛颜告别了董大人,忽然想起自己手上还有重要的事情需要做个了结。 派揽月去打听了楼兰真的去向后,顾宛颜简单收拾了一下准备去见他。 顾宛颜正准备出门,弯弯从屋里一下子蹿了出来,用两只小爪子扒着顾宛颜的裙角,顾宛颜蹲下来摸弯弯的小脑袋,弯弯一下子就跳到了她的肩上。 顾宛颜站起来,侧头看着弯弯:“你也要去吗?” 弯弯摇着大尾巴,点了点头。 顾宛颜有点头疼,从古到今不知道有没有人胆敢带着这样一个小家伙去拜见尊王殿下? 不过她还是用脸蹭了蹭弯弯:“走吧。◆ ★” 揽月跟在顾宛颜后面,两人一路来到御书房,却被告知楼兰真刚刚去了天镜殿,可能一时半会儿不会回来。 揽月说:“咱们去天镜殿吗?丛公主?” 顾宛颜在听见天镜殿三个字的时候,犹豫了。 不过正在她沉默的时候,袁公公从远处走了过来,向顾宛颜行礼:“老奴参见丛公主。” “袁公公不必多礼——公公怎会在此?” 袁公公笑道:“尊王殿下吩咐,让老奴来带公主去见他。” 揽月立刻附到顾宛颜耳边小声解释着:“奴婢之前跟袁公公说了公主有事找尊王殿下。” 弯弯看着袁公公,歪了歪小脑袋,摇着尾巴呜呜地叫了两声。 袁公公看着弯弯,惊讶地说:“怎么公主身边多了这么个小精怪?” 顾宛颜把弯弯抱到自己怀里,解释说:“董师傅送给我的。” 袁公公听了没有再多问,而是默默地走到前面去领路。 ======================================= 整个天镜殿冷冷清清,就如予风本人一样,给人一种与世隔绝的错觉。 顾宛颜想起上次予风字字如刀的那番话,心里还是忍不住打颤。 没有人说予风说的话就一定正确,可她不知道为什么,在予风面前就是忍不住变得自卑起来。 袁公公把顾宛颜领到大殿里后,便和揽月一起退下了。 顾宛颜左右瞧瞧,犹豫着没有往里走,弯弯也学着她的样子,左看看右看看。 半晌,楼兰真走了出来,顾宛颜没敢看楼兰真身后的那个人,只低了低头恭敬地行了礼:“参见尊兄。” 楼兰真诧异地看了弯弯一眼,然后侧头小声地对身后的人说:“予风圣师,你先回避一下。” 予风轻轻点头,离开的时候目光在顾宛颜脸上短短停留了一瞬。 弯弯似乎是感受到了顾宛颜的情绪,它对着予风的背影嗷嗷叫了两声。 待大殿里只剩下顾宛颜和楼兰真二人后,楼兰真走上前去摸了摸弯弯的脑袋:“董大人竟然把这小家伙给你了——本尊以前向他讨要了许多回,他都不肯给。后来董大人不耐烦了,终于答应给本尊,这小家伙自己却不愿意跟着本尊。” 顾宛颜笑着耸了耸肩。 弯弯得意地朝着楼兰真摇了摇尾巴。 顾宛颜想起了正事,表情变得严肃了起来,她把弯弯捧了下来放到了地上:“弯弯乖,自己去里面玩一会儿。” 弯弯又蹭了蹭顾宛颜,自个儿咻的一下子就跑没影了。 “尊王殿下,关于素秋......” 楼兰真一挑眉:“自她一进宫本尊就将她安排去守陵墓了,守陵墓的宫女根本就没办法出来,她根本不可能做出你所担心的事。你若是还担心——杀了她便是。” 顾宛颜皱了皱眉头:“我能不能见见她?” 楼兰真听罢,蓦地睁大了眼睛,一本正经地说:“你在开什么玩笑?素秋是知道你真实身份的人,她若是把你原本的身份抖出去,我们和崔东田的联姻就完了。” 顾宛颜语塞。 可难道要让素秋一生都困在那阴冷难熬的陵墓里?顾宛颜心有不忍。 “能不能这样。”顾宛颜想了想说,“随便找个理由驱她出宫,命她永远不得进入东城。” 楼兰真漫不经心地说:“随你。” “还有,”顾宛颜又说,“是时候还顾府一个清白了吧?” 楼兰真听了顾宛颜说这话,冷笑一声:“你还惦记着顾府?你知不知道......” 顾宛颜打断了他的话:“我知道,顾漠娶妻了。” 楼兰真愣了愣,又说:“不仅如此,顾府整个迁去徧州了你知不知道?” 这次换顾宛颜愣神了。她忽然一下想到了什么......徧州——娶妻—— 她的心忽然一点一点灰了下去,鼻子一酸,有要流泪的冲动。 可顾宛颜还是不肯放弃地说:“迁去徧州了又如何?即便是迁到了天涯海角,该还给顾府的清白,还是要还——恳请尊兄下旨缉拿柳凤仙,并为顾府澄清。” 楼兰真没有吭声,直直地盯着顾宛颜看。 半晌,他忽而叹了一口气,话中竟夹着一分无奈和一分内疚:“我现,你有的时候真的像极了母后。” 顾宛颜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默默地低下了头。 “罢了。我对你有愧。你的要求,我都会答应。素秋也是,顾府也是。” 话音刚落,顾宛颜用余光瞥见里面有人走出来,待她看清一袭白衣越来越近时,立刻扭开了目光。 楼兰真回头一望,但见予风抱着弯弯走了出来。 予风把弯弯递给顾宛颜,不带语气地说:“不要让它到里面去,会伤着。” 顾宛颜低着头接过弯弯,压低了声音说:“谢谢。” 楼兰真这时候眼珠一转,打趣地说:“你们二人之间怕是有些误会吧?” 第九十三章 恨意绵延无绝期 弯弯顺势溜上了顾宛颜的肩头,紧紧地搂着她的脖子,呜呜地叫着,有点防备地看着予风。 ? 予风微微颔却不语,脸上还是那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高冷表情。 眼下的局面不得不说有一些尴尬,就在三个人都沉默间,顾宛颜忍不住抬眼看了看予风。当顾宛颜看见他永远都是冷冰冰的那张脸时,不知为何,一股无名火忽然间及涌上了她的心头。 顾宛颜也不知哪里来的勇气,直勾勾地盯着予风的脸,定定地说:“有没有误会我也不知道,也不是我说了算,毕竟是予风圣师讨厌我,而不是我讨厌予风圣师。” 说完,她也没顾上礼数,抱着弯弯毫不犹豫地就转身走了。 予风面不改色,楼兰真有些犯了难,他无奈地摇了摇头:“予风圣师,本尊这是给你们一个台阶下,你怎么就是不肯让让她?” 予风看着楼兰真,声音冷漠:“请尊王殿下恕罪,我不会去汾国的。” ===================================== 揽月站在天镜殿外候着,一扭头就看见顾宛颜怒气冲冲地从里面快步走出来,于是她忙迎上去,小心翼翼地问:“公主,出什么事了吗?” 顾宛颜一脸阴森,脚步未停:“没有,我们回去。” 揽月小声“哦”了一声,然后便不敢再多说,忙快步跟了上去。 对于予风,顾宛颜真的感到自己很委屈。 想到从一开始和予风的接触,到后来自己入宫,年三十那个两人无语对坐的夜晚—— 这让顾宛颜一直自认为自己和予风算得上是有浅交的朋友,可她现在只想问上几句,既然你这么讨厌我,那我敲门的那个晚上你又为何要让我进去?既然你这么讨厌我,一开始你为何不直说? 顾宛颜真的没想到,这么久以来自己竟然是自作多情,错把别人对自己的厌恶当做了一份情谊。 ?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傻,越想越觉得自己一生从未如此丢脸过。 当她们回到承欢殿的时候,从楼兰真那边儿过来的吕公公正好也刚到承欢殿。他向顾宛颜行过礼后,小声地对顾宛颜说素秋的事情已经办妥了。 顾宛颜听了,不得不在心底暗暗赞叹了一下楼兰真这次办事效率之高。 她瞥了眼揽月,说:“揽月,你带着弯弯先进去。” 弯弯很听话,顾宛颜话音刚落,弯弯就一下子跳到了揽月肩上,并对着顾宛颜摇着尾巴呜呜叫了两声。 等揽月进去后,顾宛颜忙问吕公公:“是怎么办的?她现在人在哪里?” 吕公公答:“回公主,尊王殿下吩咐让陵墓的掌事随便找了素秋一个错误,便把她驱出陵墓了,半个时辰后会有马车把素秋送到东城南郊的城门去。尊王已经下旨她永远不得再进入东城。” 顾宛颜说:“好,我知道了。吕公公先回去吧。” “老奴告退。” 顾宛颜在心里掐着时间,急急忙忙地回房去换了一身便装。 揽月看见顾宛颜穿着便装,心里一惊:“公主,您这是要出去?” 顾宛颜一边点点头,一边从地上抱起弯弯:“嗯。▲ ?我很快就回来,你不要告诉尊王。” 揽月听了即刻便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苦苦央求道:“万一公主有个什么闪失,奴婢可担不起啊!公主还是去请示尊王殿下,让尊王殿下派两个侍卫陪公主一起去吧!” 顾宛颜心想,怎么能带宫里的人一起? 她扶起了揽月,一本正经地说:“要是你敢告诉别人,我也保你吃不了兜着走——放心,我就出去见一个姑娘,很快就回来。我带着弯弯去,董师傅不是说了吗?弯弯会保护我的。” 揽月急的快要哭出来了,她一下子陷入了左右为难的境地——最后她还是只能像以前的每一次一样,眼睁睁看着顾宛颜走。 顾宛颜悄悄去宫廷马厩调了一匹马,然后从宫中一个小门溜出了宫。 她一路奔到南郊南门的时候,素秋显然还没到。 顾宛颜只好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栓好了马匹,站在一颗树底下耐心地等着。 弯弯好似看出了顾宛颜眼中藏着的不安,一个劲地用自己的尾巴去扫顾宛颜的脖子,嘴里嗷嗷叫着。 顾宛颜笑着轻轻摸了摸弯弯的头:“弯弯乖一点,太痒了。” 弯弯又蹿上她的肩头,亲昵地蹭了蹭她。 没过一会儿,有一辆马车从远处哒哒驶来,顾宛颜听见了声响忙集中注意力凝神看过去。 果然,是宫里的马车。 顾宛颜清楚看见马车在离城门不远的地方停下,然后素秋从马车上下来。 顾宛颜远远看着,只见素秋身着一身灰色的粗布素衣,肩上挎着一个瘪瘪的包袱。她头简单地绾着,面色黄,人瘦得仿佛只剩下一片儿。 就在这一瞬间,内疚在无形地扇着顾宛颜耳光。 待马车离开了,顾宛颜忙转身去取拴在自己马上的小包裹。 素秋一脸茫然,抬头看了看高高的城门,眼神空洞却似乎在思索着什么。 顾宛颜走过去,看着素秋单薄的身子背对着自己,顿了半天才开口喊她的名字:“素秋——” 素秋背脊明显一僵,然后缓缓地转过身来。 她看见顾宛颜的那一瞬,眼里分明涌上了一丝怨念。 顾宛颜看见素秋的眼神,整个人打了个冷颤。但她还是走上前去,走到了素秋的跟前去。弯弯自己听话地跟在顾宛颜身后,摇着尾巴。 素秋的嘴唇已经干得裂开,整个人看上去形容枯槁,顾宛颜在脑海里努力搜索,却再也想不起自己初见她时的模样。 半晌,还是素秋先开了口:“你怎么会在这里。” 顾宛颜抑制住自己心中的愧疚和难受,勉强地笑了笑:“我知道你今天要离开东城,特意带些东西来给你——” 说着,顾宛颜把自己手里鼓囊囊的大包裹递给素秋:“这里面有足够的银两和银票,还有一些干粮,还有衣裳,你......” 素秋防备地后退了一步,并没有要接包裹的意思:“我不需要你的同情,你看我现在这样很好笑对吗?你看,我们穷人就是天生活该,活该任你们摆布,活该活得不如你们,活该讨不回公道!” 素秋的内心已经被怨恨给扭曲,她的心中,除了生活的磨难所烙下的阴影之外,再无其他。 顾宛颜听得呆住,她忙解释道:“对不起,对不起素秋!当初我骗你,是我的错,可是我是真的希望你可以过得好!” 素秋冷笑一声:“得了吧,一开始我以为,你和其他人不一样,可是其实你们都是一样的!你们为了自己,就可以随意摆布我们这些穷人!我们的命就那么贱吗?你们才是最该死的人!” 顾宛颜知道自己百口莫辩——想必在陵墓里的生活让素秋活得越来越辛苦,也让她心中的恨蔓延得也越来越厉害。 顾宛颜的语气已经转为了近乎哀求,她说:“好,好,素秋,你说的都对——那现在我求你了,你就拿着这些东西去重新开始生活好不好?这里面的银两足够你开一家店,足够你养家,足够你供弟弟上学堂念书,我求你了,你好好开始新的生活,好不好?” 谁知道素秋狠狠打掉了顾宛颜递过来的包裹,大吼:“现在你这又算什么?冬雪的命怎么办?她就白死了?我就这样昧着良心自己好好生活?我做不到!二太太!是顾环杀了冬雪,我要顾环死!” 这时候,弯弯忽然猛地从顾宛颜身后跳了出来护在她身前,呈愤怒状低声对着素秋嚎叫了一声。 素秋看见弯弯跳出来,明显愣了愣,然后只见顾宛颜轻轻抱起了弯弯,安抚地说:“弯弯乖,没事的,弯弯去玩一会儿。” 弯弯却还是凶狠地瞪着素秋,尾巴直直竖起,仿佛在告诉素秋不要伤害顾宛颜。 顾宛颜又哄了哄,弯弯才抬起小爪子一步一步慢慢退到了后面去,边退后它两只黑溜溜的大眼睛边直勾勾盯着素秋。 第九十四章 方为情思知不知 顾宛颜看着弯弯又退到了自己身后,这才重新把目光放回到素秋的身上。●? ■ 可是眼看着素秋满脸的怨恨不减反增,直觉告诉顾宛颜现在的素秋已经没有了理智——她很有可能什么都做得出来。 不幸的是,当顾宛颜意识到这一点的时候已经晚了。 登时也不知为什么,素秋突然从自己的衣兜里掏出一把匕来,想都没有想便一脸狰狞地朝着顾宛颜刺去! 顾宛颜大惊失色可却躲闪不及——她出招防御,谁知道素秋也会武功,素秋轻轻松松地就接了她的招并还了回去!弯弯重新蹦出来嘶叫着扑向素秋的时候,匕已经刺入了顾宛颜的胸前。 ——恰恰又刺中了顾宛颜曾经被楚澜衣刺伤的地方! “顾宛颜!”就在顾宛颜直直倒下之时,一个阴柔却惊慌的声音忽然从她的后方传来,然后只见一个人运着绝佳的轻功在一眨眼的功夫移闪到了顾宛颜身边,并轻轻地半抱起她,焦急地问,“你怎么样?” 彼时弯弯露出利齿去攻击素秋,素秋方才握着匕的手立刻被咬伤,汩汩流血。 顾宛颜勉强地隐忍着剧烈疼痛缓缓抬头,竟看见楚澜衣正一脸紧张地望着自己。她虚弱地问:“你怎么......在这里?” 然后没等楚澜衣回答,她又勉强地看向素秋那边,低声叫了一声:“弯弯......” 弯弯听见顾宛颜叫自己,这会儿也顾不上去咬素秋了,小家伙全身炸了毛,赶紧蹿回到了顾宛颜身边,不停地舔着她的脸。 素秋捂着自己被咬伤的手,一步一步退后,脸上的阴森表情让人寒毛直竖。 素秋慢慢退后,一个转身跑走了。 弯弯见顾宛颜疼的脸色卡白,眼睛也快要闭上,两只小眼睛立刻噙满了泪花,嘴里呜呜地叫着,然后不住地用小脑袋拱顾宛颜的脸。 楚澜衣打量了一下顾宛颜被伤到的地方,眉头越蹙越紧。 ■他掏出自己身上随身携带的药草敷在顾宛颜的伤口上,然后一把横抱起顾宛颜:“你撑一会儿,我送你去云济堂。” 顾宛颜一听,马上着急拒绝:“不行,不能去云济堂......我不能暴露身份......” 她的声线直直走低,显然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可以多说话了。 楚澜衣听得一头雾水,但模模糊糊似乎也猜到了些什么。 他目光一偏,恰好看见了顾宛颜拴在腰间的公主令牌,上面烫有皇宫的印记。 “你现在在宫里,对不对?”纵然楚澜衣不想相信,但他还是问出了口。 顾宛颜胸口的痛感一下子膨胀了,她的表情越来越痛苦,脑袋里也一片空白,人的意识越来越朦胧,已经完全听不到楚澜衣在说什么。 楚澜衣又扭头看了看顾宛颜来时骑的马——那马蹄上也分明烙着宫中的马蹄铁。 他看了看在一旁同样着急的上蹿下跳的弯弯:“我应该送她去宫里,对吗?小家伙?” 弯弯知道楚澜衣不会是要害顾宛颜的人,它嗷嗷叫了一声,似乎在回答楚澜衣“是的”。 不过这会儿楚澜衣犹豫了一刻。 如果说送她进宫的话,若是自己被宫里侍卫看见了,被抓的几率会很大!要知道楚澜衣一直被通缉着。 可是......想到这里,楚澜衣又看了眼面色苍白的顾宛颜。 弯弯伸出小爪子扯了扯楚澜衣的裤脚,似乎在催促他快一点。 楚澜衣什么也顾不上了,一咬牙在心里做了决定。 “我送她去宫里。” ================================== 皇宫正门外,楚澜衣头戴斗笠,面罩黑纱,怀中抱顾宛颜,远远站着。▲.ww. ? 由于他的装扮太抢眼,门口守门的侍卫们已经盯上他半天了。 他一下子犯了难——该怎么才能把她送进去呢? 顾宛颜现下已经昏厥了过去,怕是再耽误不起了。 他索性直接走到了守门侍卫面前。守门侍卫一脸防备地盯着楚澜衣打量,刚想要盘问楚澜衣什么,却目光一转一下子认出了楚澜衣怀里的顾宛颜,大声嚷开了:“是公主!公主受伤了!快来人!” 话音一落,一大片侍卫哗啦啦涌了过来。 楚澜衣趁着众人慌乱之际,轻轻放下了顾宛颜,又看了她一眼,然后转身离开。 楚澜衣本想着放下顾宛颜后就赶紧离去,可就在这时候,他听见一个熟悉却不想听见的声音响起。 今日恰巧萧大人当值,他听见了有人喊公主受伤了便也匆匆赶了过来:“怎么回事?公主在哪里?!” 楚澜衣背脊一僵,没有回头,脚步加快。 “快送公主去承欢殿,传唤医师!禀报尊王殿下!”萧大人有条不紊地吩咐着,然后他目光一转,正看见楚澜衣——他望着楚澜衣的背影指了指,“那个戴斗笠的百姓,暂请留步!” 楚澜衣心里一面大喊糟糕,一面装作没有听见并又加快了脚步。 可萧大人毕竟是已经在官场纵横了多年的老手了,又是楼兰真最信任的心腹之一,他怎么可能看不出一点点怪异。 楚澜衣现在又不能够用轻功逃走,否则他会暴露无疑。 意料之外的,没一会儿,楚澜衣便被一群精兵围了起来。 他的手心里已经微微出汗,可他告诉自己不能慌。 萧大人负手走了过来,眼中满是疑惑和谨慎。 “这位百姓,你把受了伤的公主送过来,恐怕要跟我们一起进宫去,不能就这么走了。若有功,也好让我们尊王殿下好好奖赏;若有过,我们便更要了解清楚情况。” 楚澜衣不能说话。 他和萧大人之间,来来回回纠缠了这么些年,自己的声音萧大人定是一听便知道的。 楚澜衣微微侧头一瞥,现顾宛颜人已经不见——显然是被送进去了。 萧大人还在这头仍然步步紧跟:“请跟我们走一趟。” 逃! 现在除了逃,没有别的办法! 楚澜衣瞄准了一个空隙,咻地一下子便钻了过去。 可是,萧大人手底下的精兵也都不是宫里养着吃白饭的,楚澜衣并没有如期从人墙中的空隙逃出去。 ——一用轻功,反而让自己暴露了身份。 这样的绝世轻功,除了楚澜衣,恐怕真的没有第二个人会用。 萧大人见状,一下子两眼放光,声音也提高了八个度:“这是楚澜衣!务必将其抓获归案!” 精兵们听了一下子也都像打了鸡血——好似抓获楚澜衣的奖赏已经在眼前! 不由分说,这几十个精兵便和楚澜衣打斗了起来。 楚澜衣以一敌几十,到底还是撑不了多久,激烈的打斗过后,楚澜衣被精兵头头给拿下,他双手被反绑在背后,动弹不得。 萧大人很是满意,他走上前去一把掀掉了楚澜衣戴在头上的斗笠,仰天大笑起来:“好你个楚澜衣,你我斗了这么多年,终归还是我赢!” 楚澜衣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半晌,他那阴柔却带着一丝狠劲的声音响起:“要不是我为了救她,也不会到这里来碰到你!” 萧大人愣了愣,这才反应过来楚澜衣口中的“她”是丛公主。 他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你不要以为你救了公主,就功大于过了。楚澜衣,你可能不知道吧,现在的情况反而更加复杂了。” 说完,也没顾上去看楚澜衣的反应,萧大人便一挥手,示意把楚澜衣押送进宫。 ============================ 承欢殿里,众人手忙脚乱。 顾宛颜死气沉沉地躺在榻上,弯弯就守在她的枕边,任谁也赶不走。几个御医呢,都在房里,把脉的把脉,制药的制药。 楼兰真面色凝重地在前厅走来走去,表情像是想要杀人一般。 揽月已经被打入大牢,还有承欢殿里另外几个宫女也是如此。 不一会儿,御医长,也就是胥东的父亲胥洲也提着药箱匆匆赶来。 楼兰真见胥洲来了,连忙上前:“胥医师,赶紧去看看,一定要救活公主!” 胥洲恭恭敬敬地作揖:“臣,定当竭尽全力!” 说完,他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去探看顾宛颜。 约莫半个时辰以后,胥洲走出顾宛颜的寝房来到前厅,只见楼兰真还在这里。 “启禀尊王殿下,公主被刺伤的地方之前已经受过一次伤,所以医治起来比较棘手!” 楼兰真眉头紧蹙,声音低沉:“棘手?有多棘手?她会死吗?” 胥洲低下头回答:“也不一定。现下还是有办法的,尊王殿下请稍安勿躁,保重龙体!” 楼兰真听了,闷哼了一声,扭头对袁公公说:“把予风圣师请过来!” 袁公公领了旨,立马就去天镜殿了。 胥洲趁着楼兰真不注意,悄悄地走到自己的贴身侍从身边,低声道:“给胥东去一封信,让他把回血凝丹送过来。” 第九十五章 天边眼前岂可辨 汾国之中,汾王殿上,崔东田正与胥东对坐密议着什么,忽而有侍从弓着身子进来递给胥东一封书信,毕恭毕敬地道:“胥东先生,这是来自东城的给您的加急书信,请您过目。?.ww. ?” 胥东一听东城二字,眉目间低闪过一丝喜悦——他立刻接过书信拆开来看。 不过在他快阅完书信后,那丝喜悦一点一点黯淡了下去。 崔东田好奇地望了望胥东手中的薄纸,问:“那是什么?” 胥东缓缓收起了信纸,简述了一下信中所讲。 “什么?!” 崔东田听完胥东的话,表情骤变,直接拍案跳起,“你刚刚说......信上说什么?!” 胥东双眉微蹙,但还是耐着性子不紧不慢地复述着:“东城家父来信说,丛公主受伤病危。” 只见崔东田仿佛失神,一晃一晃跌坐在了椅子上,两眼放空,恍惚不已。 胥东眯起眼睛打量了一番崔东田,冷冷道:“东田兄莫不是对那公主真的上了心吧?可别忘了我们的目的是什么,若没有这公主,计划或许更好进行。东田兄——” 说到这里,胥东故意拉长了声音:“可别因为儿女情长之事,耽误了复,国,大,业。” 复国大业四个字胥东说得尤其重,而这四个字仿佛也瞬间点醒了正一阵一阵愣神的崔东田。 崔东田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了,忙肃容端坐,握拳轻咳掩饰自己的尴尬和不好意思。 半晌,崔东田抬眼看着胥东,小心翼翼地问:“那......那现在我们该怎么办?” 胥东起身,目光冷冰:“我现在得亲自去一趟东城。” ============================================== 承欢殿院内,胥洲正神色严肃地给几个医师交代着给公主的用药,然后只见有一个随从打扮的人走了过来,凑到了胥洲耳边说了些什么。 胥洲听完后,愣了愣,然后脸上有了些怒意。 他和随从一起走远了些,压低了声音问:“他说回血凝丹已经用了?!他说他要回东城来?” 随从谨慎地点点头。『≤, 胥洲望着远方沉思了片刻,挥了挥手道:“罢了,你先退下。” 屏退随从后,胥洲领着几个其他的医师一同进了顾宛颜的寝殿。 她的房间里已经被药草味充斥,连呼吸一下都有苦意沁入鼻腔。 只见顾宛颜面色苍白,双目紧闭,躺在那里一动不动。要不是她还有轻微而均匀的呼吸起伏,在旁人眼中这个安静如石像的女子几乎难辨生死。 弯弯已经累地睡了过去,这小家伙卧在顾宛颜的脑袋旁边,闭着眼睛睡得很沉。 胥洲轻轻叹了一口气,其他人不知这是何意。 这时候,楼兰真刚阅完奏折,也来了承欢殿看望顾宛颜。 “尊王殿下到!” 胥洲和其他人听了,忙出了屋子。 “臣等参见尊王殿下。” 楼兰真面色憔悴,显然是没有好好休息。他轻轻挥了挥手,疲惫地道:“免礼了。公主现在如何?” 胥洲直起身子,轻轻摇了摇头:“伤势太过严重,所以公主一直没有醒过来,伤口的愈合状况也不是太好,而且伤到了内脏——但是公主的气息却很是稳定,而且很奇怪的是她的体内仿佛有一股难以名状的气在支撑着她,所以暂时命无大碍。只是公主一丝丝醒来的迹象都没有,臣担心久了下去还是会危及生命.....” 楼兰真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眉头蹙的更紧了。 半晌他沙哑着声音道:“本尊去瞧瞧她。” 踱着轻慢的步子走到顾宛颜房间门口,再轻轻地掀开门帘进去,楼兰真一眼便望见了死气沉沉的顾宛颜。 服侍的婢女见楼兰真到来,连忙跪下行礼。 楼兰真眼睛看着顾宛颜,问婢女:“予风圣师可有来过?” “回尊王殿下,没有。” 楼兰真无奈地抚了抚额,然后目光一转看见蜷成了一团的毛茸茸的弯弯。 他走过去轻轻抱起弯弯,温柔地抚了抚它的背。 弯弯扭了扭身子却没有醒来。 ◆ 楼兰真想了想,说:“把这小家伙暂时送到予风圣师那里去,它现在不适合待在这里。” ========================== 两日半后,胥东回到了东城。 他一回东城没有立刻回云济堂,而是先去了顾府。 马车停顿在顾府门前,他撩起窗帘,看见顾府大门紧闭,并被一把铁锁锁着,门前也已然是很久无人清理打扫过的模样。 看这样子,顾府人确实是迁走了。 那顾宛颜她在哪里?她人究竟去了哪里? “堂主,我们......” 胥东有些无力地摆摆手:“回云济堂。” 而在云济堂内,父亲胥洲早已等候胥东多时了。 胥东一进书房看见了自己的父亲,马上毕恭毕敬地迎上前:“父亲。” 胥洲轻轻点了点头,他看着自己多日未见的儿子消瘦了些许,心中不免一刺。然后胥洲拍了拍胥东的肩膀:“里面说话。” 胥东点头,随即二人一起进了书房最里面的一间屋子。 两人一同坐下后,胥东给父亲斟好茶,缓缓道:“现下那本要和亲的公主忽然重伤不醒,其实对我们是件有利的事情,儿子认为,我们......” 说到这里,胥洲忽然打断了胥东的话:“此事我们暂且不谈,你且先告诉我,回血凝丹是怎么一回事?” 胥东听了,不意外地沉默了下来。 胥洲皱着眉头,继续追问:“回血凝丹岂是你自己可以擅自使用?为何没有告诉我这件事?你眼中究竟还有没有我这个父亲?” “不,父亲,我心中当然有父亲。”胥东肃容道,“这回血凝丹当时被我拿来急救一个姑娘的性命。她重伤昏睡,性命堪忧,我当时着急救人,便没有及时告诉父亲。” 胥洲寒着面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是将手搭上了的胥东的腕。 胥东面上明显一慌,想要抽回手,可是胥洲再一用劲,胥东便未能抽成,只任胥洲替他把脉。 半晌,胥洲把手放了下来,有些生气。 “回血凝丹乃是我族圣物,从前至今几百年了,这丹药是靠着每一族长的死后心头血借助秘术凝练而成,年代越久远,这丹药的灵效便越强。由于曾经的那场族难,如今回血凝丹只剩下这最后一颗了——且不说这回血凝丹有多么珍贵,你自己难道不知道它的使用方法?” 胥东听了,缓缓道:“知道。须由我族纯正血脉的心头血混合温水融化回血凝丹,再将其均匀涂抹于患者身上的每一个穴位。” 胥洲看胥东不急不慢的模样,暴怒:“亏你还知道!一次耗去如此之多的心头血,简直就是耗去了你一半的性命!你说,万一你自己有什么闪失,你叫我该怎么办!你叫一直撑到现在的胥族长老们怎么办!” 胥东低下头,却仍不卑不亢:“我没事,人命关天,我没得选,请父亲原谅。” 胥洲气的怒拍桌子,脸上的肌肉也不自然地抖动起来:“到底什么人那么重要?早就说过,这样的东西要用在最该用的地方!你可记得,曾经你娘......我都......” 听了此话,胥东忽然重重打断:“不要说了。” 胥洲想起往事,重重叹气,满眼哀伤。 胥东在心底克制着自己的情绪,想使自己不要冲动,但一提起那件事,他还是忍不住脱口而出:“当年母亲性命垂危,本该用回血凝丹救活她,可是就是因为什么大义,什么必须用凝丹救该救的人,你便放弃了母亲!虽然那时的情况是灭族之灾,可是多救一个母亲,少救一个长老,就不行吗?” 胥洲听完,不由分说就狠狠地扇了胥东一个耳光,清脆的一声响起,他自己也红了眼眶。 “你这个不孝子!”胥洲怒喝道,“你现在身负着复兴胥族的重任,你想想你方才说的话,对不对得起死去的族人!” 胥东的动作滞住,他没有看着胥洲,说:“我只是觉得,面对心爱之人性命垂危,必须要尽最大努力救她。这一点,父亲做不到,但我却可以。” 说完,他起身,拂袖而去。 胥洲愣在原处,眼底满是无可奈何和悲恸的复杂交织。他缓缓端起面前的茶杯,手却抖了起来,杯未近口,茶水却撒了一半。 =========================================== 入夜,冰风从外而归,胥东急忙询问他是否探听到了顾宛颜的消息。 可惜冰风那边仍是毫无头绪——他几乎日日在东城内外奔波打听,却也没打听出一点点顾宛颜的下落来。 胥东听了后失望不已,可一瞬间心中涌出的更多是担心。一个活生生的人,怎么可能说不见就不见了? 她究竟是一个人一声不吭地离开了,还是遇上了什么事?万一有不测..... 正想着,胥东感觉有脚步声靠近,他立刻回头,却看见胥洲走来。 想起白日的事情,胥东心里仍觉得有疙瘩,可他还是恭敬地低了低头,低声道:“父亲。” 胥洲说:“你和冰风的话我都听见了。那个叫做顾宛颜的女子——便是你甘心耗费心头血所救之人吧。” 胥东垂下眼帘,点点头。 “以前,听你没少提过这个姑娘。你就是不说,为父也早就看出来了,想必你心中,对她感情很深。”这个父亲的声音已经没有白天那么强硬,反而多了一丝为人父的和蔼。 胥东没有吭声,提起顾宛颜,他心里越沉重起来。 忽然,胥东想到了什么,抬起头来对胥洲说:“对了,父亲——您难道是想要用回血凝丹救那个公主?” 胥洲点点头:“不错。” 胥东皱起了眉头,显然不能理解:“父亲,您不觉得,如果这个公主可以就此一死,对我们反而更有利吗?如果与汾王和亲一事没有了,我们的计划便可以顺着原来的轨迹顺利进行下去。” 胥洲似乎也有些苦恼,他想了想,说:“说是这样说,可是——我仔细想过,楼兰真向来谨慎过人,心思缜密,目前他对这公主又是十分在意。我担心万一公主没救过来,他会来怪罪御医院这边,万一他来查御医院,那那些我们私下做的,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就有可能曝光,到时候一来,恐怕会节外生枝,功亏一篑。所以,我想,还不如把公主救过来,反正楼兰真想用和亲一计大概也只是缓和一下罢了。” 胥东听完,刚要说些什么,胥洲又开口:“还有,其实......我是有点不忍心,那公主其实无辜,毕竟我们身为医者......哎!” 胥东却坚决地说:“父亲!这个时候,我们不能顾虑这么多了,如果我们把每个人都顾虑到,那我们所做的一切又是为了什么?至于楼兰真那边......父亲是您想多了,如果说公主真像您说的伤的那么重,那么救不回来也是大势所趋。再加上她是被人刺伤,要是公主死了,楼兰真一定会去彻查伤她的人,而不会来找御医院的麻烦。” 胥东说的,句句在理。胥洲听完后,没有再反驳,陷入了沉思。 半晌,胥东幽幽开口,字里行间带着一丝狠毒:“这个丛公主,必须死。” 第九十六章 枕上冰霜如若降 隔日,胥东同胥洲一同入宫。.ww. ■ 胥东按礼数去拜见过楼兰真后,便跟随父亲来了承欢殿。 一踏入承欢殿大门,胥东忽然觉得自己似乎闻到了一股似曾相识的气味,但很快那气味便被满殿的草药味给覆盖了。 胥东本是医者,再苦再怪的药草味他也早已习以为常,便没有觉得不适。两人在前院站定,他一边环顾着周遭一边低声问胥洲:“药炉在哪里?” 胥洲说:“后院。” 话音刚落,正殿内便出来几位医师,他们见了胥洲和胥东纷纷躬身行礼:“御医长、胥东公子。” 胥洲问:“公主情况如何?” 其中一位医师面有喜色:“公主情况从昨天起有好转的迹象,无论是脉象还是伤口的愈合状况,都不再恶化了。” 听了这话,胥洲和胥东默默地对视了一眼。 然后胥洲笑了笑:“那便真是太好了,我们进去瞧瞧。” 说完,几个人一起抬步朝着殿内走去。 胥洲和胥东故意落后了其他医师几步,胥东阴沉着脸说:“我去药炉,把后面的人支开。” 胥洲点点头,谨慎地说:“一切小心。” 话罢,胥洲径直朝着殿内走去,胥东绕过正殿去了后院。 后院内,只见几名御医院的药侍正拿着大扇蒲对着几个药炉轻轻扇着。● ★ 他们见胥东来到,纷纷行礼,手上的活却丝毫不敢懈怠。 胥东道:“御医长有要事吩咐,叫你们几个过去一趟。” 几个药侍听了后,其中一个对其他人说:“你们去,我在这里看着。” 胥东则立刻说:“御医长叫你们几个都过去,这里我来就好。” 说罢,他走过去接过其中一个人手上的扇蒲,照看起了药炉。 几个药侍这才一起离开了后院。 过了一会儿,胥东见几个药侍回来,便去前院与父亲交接。 胥东刚到前院,胥洲正好也从殿内走了出来,他看见胥东,挑了挑眉似是询问。胥东轻轻点了点头,算是回答。 胥洲拉着胥东往外走了几步,问:“你不进去瞧瞧?” 胥东摇摇头:“罢了。” 说着他朝殿内的方向望了望,自语道:“怪就怪这公主命薄,对不住了。” 胥洲神色凝重:“可确保没有留下蛛丝马迹?” 胥东自信而坦然:“绝无。” 胥洲向来相信儿子,听了这话他似是松了一口气。 “来回一趟东城时间紧,现下你回去汾国与崔东田汇合。”胥洲说。 胥东听了这话不经意间皱起了眉头,他先是点点头,然后又说:“嗯,我会尽快赶回去,不过在这之前,我还要在东城找个人。??▲? ★” 胥东说完,深深吸了一口气。他微微抬头看着天,心想,顾宛颜,你人到底在哪里? ========================== 五日后,夜里,楼兰真本在荣妃的殿中歇息,半睡半醒间,袁公公忽然在门外求见曰是有急报。 正值酣睡的楼兰真被弄醒很是不悦,他朦朦胧胧穿起衣物朝着殿外走去,一推开门便看见袁公公跪在自己面前。 就在楼兰真刚准备作怒意前,袁公公也顾不上什么礼节了,只听他颤抖着声音说:“尊王殿下!丛公主.....丛公主没气了!” “什么?!”楼兰真瞬间清醒了,顿时困意全无,满脸恐慌的他绕过袁公公径直朝着承欢殿快步而去。 袁公公忙站起来跟随其后,并拖长了声音喊道:“殿下摆驾承欢殿——” 楼兰真来到承欢殿,只见满殿灯火通明,寥寥几个宫女皆是死气沉沉地跪着,药草味仍然难闻到令人窒息,医师们全都在顾宛颜房中。 一股难以名状的紧张气息弥漫在空气中,那感觉简直令人心惊肉跳。 楼兰真大步流星地穿过正殿来到顾宛颜房里,房里的医师们全都面如土色呆滞而立,而胥洲正顶着满额头的汗珠坐在顾宛颜床边为她扎着粗粗细细的银色针灸。 “参见尊王殿下!”众人半天才反应过来殿下驾到,可他们说话的声音却有些有气无力。 胥洲显得无暇顾及楼兰真,他没有行礼,而是专心致志地救着顾宛颜。 “免礼了。”楼兰真一脸凝重地走到顾宛颜床边,盯着顾宛颜的脸看了半天,不敢说话害怕打扰到胥洲医治。 顾宛颜平躺在床上,眼睛合着,嘴唇泛白,脸上几乎没有血色,那模样令楼兰真十分不安。 半晌,他终究还是忍不住,亲自伸手去探了探顾宛颜的鼻息。 在他亲自感受到顾宛颜已经气息全无的那一刻,楼兰真大惊失色,几乎心跳一滞,脸也刷的一下子白了。 “这......这是怎么回事?!前些天不是还说已经好转了,还说中间有过意识,怎么会突然这样?!” 胥洲目光未移,手中动作也依然谨慎而小心,他低沉着声音道:“确实是有好转的迹象,可公主好转似乎全然是因为其体内那股莫名的气息所致,方才那气息却忽然消散,所以公主也忽然断了气。” 听到断气二字,楼兰真不禁深深倒吸一口凉气,他额上青筋暴起,口中喃喃:“怎么会......怎么会这样......” 胥洲没有回应,仍在小心翼翼地处理着插在顾宛颜刀伤上插着的银针。 “那是不是......救不回来了?”楼兰真失神般问道。 胥洲摇摇头,顿了顿后这才看了楼兰真一眼,并神色凝重地说:“目前看来很有可能救不回来——但臣等必竭尽全力,保公主性命!” 楼兰真及其缓慢地点了点头,话中似有哀求的语气:“一定要救她!” 言毕,楼兰真只觉腿软,他抬着步子缓缓走到一旁的椅子上坐下,目光放空,一语不。 在这一刻,连楼兰真自己也不知道,他如此在意顾宛颜的性命究竟是因为她将无法去汾国和亲而增加楼兰国的危险,还是仅仅只因为她是自己的亲妹。 然而,就在两个时辰后,在楼兰真亲眼目睹了胥洲及其他医师一起插针拔针喂药敷药一刻不停地忙碌了两个时辰后,噩耗还是来临了。 胥洲眼睛红,衣襟早已全被汗湿,头微乱,他在最后停下手里的动作后,低着头从顾宛颜床边站起来,一步、一步地缓缓走到楼兰真跟前。 楼兰真也站了起来,看着他,心里还抱有最后一丝希望,他小心翼翼地问:“如何?” 胥洲叹了一口气:“臣等无能,请殿下降罪。” 楼兰真没有说话,只是脸色越难看了。 他缓缓望向床榻上的顾宛颜,半晌后一字一句道:“叫袁公公进来。” 袁公公颤颤巍巍进了房间,楼兰真声线近冰地吩咐:“马上,去找予风圣师过来。” 胥洲听见楼兰真要叫予风圣师来,面色微动。 袁公公看了看顾宛颜,立刻答:“是!” 说完他连忙退下了。 然后,一室死寂,没有人敢说话,甚至连呼吸也不敢。 没过一会儿,袁公公居然又跑了回来。 楼兰真见袁公公没去找予风,目光似要杀人:“怎么又回来了?!” 袁公公见楼兰真快要怒,忙解释:“回殿下!奴才刚出承欢殿,圣师就来了!” 第九十七章 舍生求生终不悔 予风双眉紧蹙,他进屋后没有看任何一个人一眼,只是一语不地快步走到了顾宛颜的床边。? ? 楼兰真仿佛屏住了呼吸,他也走了过去,用气声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还有救吗?” 予风摇摇头,又点点头,楼兰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却没有再问。 予风替顾宛颜把了把脉,又探了探鼻息,半晌说:“臣要带公主去一趟予重门。” 予风话音刚落,胥洲便不禁慌了神色,好在是没有任何人会意到他这细微的变化。 楼兰真听完,愣了愣,待他会意过来予风的意思以后,即刻准了:“准!予风圣师请马上去准备!” 予风严肃地点了点头,然后他又扭头望向顾宛颜,一脸凝重,担忧之色分明而溢。 约莫半个时辰后,一切便打点妥善了。予风带着毫无意识毫无生机的顾宛颜还有弯弯在这黑夜之中赶往予重门。 胥洲在得知予风和顾宛颜离宫以后,天蒙蒙亮就匆匆奔往宫外与胥东会和。 这早,云济堂大门紧闭,贴出了今日不接病患的布告,整座宅子格外安静,几乎透着一股莫名的死寂感,细看有些不像一个医馆而像一个义庄。 在云济堂的最里头一间书房内,胥东胥洲父子二人面对面坐着,两人面上皆是蒙着一层霾。?.ww. ? 胥洲叹了口气:“没想到予风圣师居然会提出带公主去予重门!他们予重门莫非是有什么让死人死而复苏的神药?” 胥东一脸阴沉,自己精心布置的计划被打乱令他很是不悦:“也不一定,先稍安勿躁,他予风自己已经是性命垂危之人了,岂有能力去救及他人?” 胥洲张了张口,却没说什么。 ========================= 予重门乃有千年历史的修仙门派,该门派落座于楼兰国北极的一座神山之上,腾云驾雾,无人可及,神秘莫测。 予风便是予重门的长老,不过,只是曾经。 在老尊王在世之时予风便离开了予重门,受邀前往当时的楼兰国助老尊王一统天下,而后便于予重门脱离了关系,不再是予重门的人。 可今日,他却要受着予重门全门派人的冷眼,回来。 宫中一行马车来到了神山脚下,众宫中侍卫便无法再往上走了,予风从马车中横抱出了顾宛颜,弯弯一并从里跳了出来,蹦上了予风的肩头,用大尾巴扫着顾宛颜的脸。 予风低头看怀中的顾宛颜——她服下了予风自己炼制的续命丹丸,还有极其微弱的气息。?★★.ww. ?但这丹丸也只能暂时性的帮她支撑,终究还是撑不了多久。 予风对众人说:“这神山你们上不去,我带公主上去,你们在附近的村落找个地方落脚,我下来后会与你们会合。” 众人应好后,予风便带着顾宛颜上神山前往予重门了。 予重门天正殿外,当值的两名弟子远远看见云雾之中有一个白衣男子怀抱一个姑娘缓缓走来。 予风走近后,两名弟子觉自己并不认识予风,可是,好奇怪,这人是怎么上这神山的?并且......为何,为何这人一靠近,其气场居然大到令他们不由自主地屏息凝望? “来者何人?所为何事?”两名弟子咽了咽唾沫,装作很有底气的样子拦住了予风。 予风看了看这两人,有礼道:“麻烦帮我传个话给予灵长老,予风求见。” 两个弟子以为自己听错了,都不由得睁大了眼睛。这,这,这就是传说中的予风长老?! 予风见这二人望着自己呆住,心里念着顾宛颜快要撑不住了,十分着急,便又重音重复了一遍:“有劳。” 两名当值弟子这才回过神来,忙跑去禀报了。 不一会儿,一个老者从里走出来,在看见予风的一刹那,他面上有明显的震惊之色。 予风面色微动,由于他怀中抱着顾宛颜,便只能微微欠身:“弟子拜见师傅。” 再一次问候,竟相隔了几十年的光景。 予灵长老打量了一番顾宛颜和予风肩上的弯弯,深深吸了一口气,冷语道:“你早已不是予重门之人,自然也不再是我的弟子,勿再唤我师傅。今日来访,所谓何事?” 予风忍住心中的酸楚,低头看了看顾宛颜,姿态已经放的极低,诚恳道:“今日前来,是想求予灵长老允许我用瑶池救这个姑娘!” 予灵长老先是愣了愣,之后他用极其不屑的语气大声呵斥:“哼!你以为你是谁?你一个外人,凭何要求用我门派的瑶池?你回吧,休要再来予重门!” 弯弯听了也哀嚎了起来,呜呜地叫着。 予风仍不放弃,他早料到了予灵会这么说,于是,他想了想,又道:“我愿意让予重门收回我所有的灵力!” 予灵愣住了,他面上流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即刻匆匆散去了。待他正准备厉色说些什么驱赶予风离开时,这时候殿内又走出一另一个老者,他面上带着一丝笑意,边走出来口中边说着:“好!用你毕生灵力换一条性命,这倒也可以!” 予灵本想赶紧驱走予风,却没想到予白这么快就知道予风来了。 看着予白走出来他再一次愣住,心里有些急了,却不知道还该说些什么收场。 予风看见予白长老走了出来,眉目间流露出一丝厌恶,却还是有礼地欠了欠身子:“拜见予白长老。” 予白长老仍旧一脸笑意,话里藏刀:“予风圣师,你可想好了?没了灵力你对楼兰国可就没有任何用处了。这个姑娘是谁?竟让我们的予风圣师愿意舍弃荣华富贵来救她?” 这话语中的尖酸刻薄予风并不是听不出来,可他没有回语,只是固执地请求:“她快不行了,请允许我送她去瑶池!” 予灵怒道:“瑶池乃予重门之仙池,怎可给予外人使用!予风,休要胡闹,快快离开!” 没等予风说话,予白笑着劝予灵说:“予灵长老别这么严苛,瑶池虽属我门派,但是堂堂予风圣师好歹曾经也是我门派之人,况且救人一命也未必不可,予风圣师乃叛门之徒,其毕生的灵力可以用来滋养仙石,有何不可?你说呢,予灵长老?” 这句话说得予灵不经意一抖,他没再说话。 予风重重点头:“多谢予白长老!” 予白捋了捋胡子,说:“来人啊!带他去瑶池。” 予风闭了闭眼,然后他嘴角微微上扬地对弯弯说:“她有救了。” 弯弯并没有欢呼雀跃,小家伙似乎不懂即将生什么,它只歪着小脑袋疑惑地看着予风。 第九十八章 梦是极美醒觉愁 顾宛颜这一去瑶池,便是三日三夜。 ? 待她再次醒来之时,刚睁眼的刹那,只觉自己全身暖烘烘的,鼻腔内还萦游着一股带着药草味的淡淡香气。 然后她惊奇地现自己居然赤身浸泡在一个大药池里,池水刚好没过了她的锁骨又未及脖颈。 这药池里的热气腾腾而上,顾宛颜觉得自己仿佛身处云雾缭绕的幽境一般。 她伸手捞了一片浮在水面上的花瓣,恍恍惚惚地想,这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生了什么事? 哦!她想起来了,自己似乎被素秋所伤,然后楚澜衣莫名其妙出现,然后,然后...... 再然后的事情,她怎么也记不起来。 就像是记忆缺了一块。想着,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被伤的地方——伤口上只剩了初结的痂,几乎已经痊愈了一半! 太神奇了! 正在心里默默惊叹着,顾宛颜忽而察觉到有脚步声渐近,然后她整个身子下意识地往水里沉了沉,顺便严严实实地捂住了胸口。 不过,朝瑶池走来的是一位予重门的女弟子,待顾宛颜在雾气中看清了靠近的人是个女子后,便不再那么戒备。 女弟子算是彬彬有礼,她走到瑶池边蹲下问顾宛颜:“姑娘几时醒的?可有觉得哪里不适?” 顾宛颜摇摇头:“刚醒没有多久,感觉......没有哪里不舒服,一切都好。” 女弟子笑了笑:“那便好了,姑娘的命给瑶池救回来了。” 顾宛颜听了连忙问:“这里是哪里?我怎么会在这里?是谁带我来的?” 女弟子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不紧不慢地说:“姑娘先更衣吧,一会儿姑娘便会知道了。” 说着,她指了指瑶池边上一个石凳:“干净的衣物在那里,穿好衣服姑娘就出来,我在外头等你。” 说完,这女弟子便起身离开了。 ★ 此刻的顾宛颜心中有一大堆疑问想要得到解答,于是她以最快的度穿好了衣服。 然后她朝着女弟子方才离开的方向一路快步走去,甚至来不及端详这周围的一切,没一会儿她便走到了瑶池园门口。 只见那女弟子确是等候在园门口,她见顾宛颜来了,莞尔一笑:“姑娘好快,跟我来吧。” 顾宛颜凝重地点点头,然后回头望了一眼这瑶池园,便随她离开了。 两人一路蜿蜒,走了好久后来到了一个看起来庄严肃穆的大堂门口。 女弟子对她说:“姑娘,里面请吧。” 说完,便离开了。 顾宛颜迟疑了一下,然后抬起步子往大堂里面走。 顾宛颜四处环视,现这大堂空空,并无旁人。正当她疑惑着,只见一行人不知从何处走了出来。 顾宛颜在这一行人里一眼就看到了自己唯一认识的一个,便也不顾之前和予风闹的尴尬了,她立刻唤他的名字:“予风!” 她话音一落,弯弯便从予风身后跳了出来,直接跑了两步扑到了顾宛颜怀里。 顾宛颜看见弯弯很是开心,她用脸蹭了蹭小家伙,温柔地抚摸着弯弯的背。 予风走到她面前,好似之前那些令他两人都不愉快的事情从未生过一般,脸上还似乎有着难得的一丝笑意。可不知为何顾宛颜总觉得他今日的面色格外苍白。 予风看着她说:“看来你痊愈了。” 顾宛颜点点头,又扫视了一下予风身后站着的其他人,问:“是你带我来这里疗伤的?这是哪里?” 予白率先回答了她的问题:“这里,是予重门。” 言语之中带着一丝莫名的傲气。 ▼ 予灵一直紧抿嘴唇,为头微蹙地看着予风的背影,却是一言不。 “予重门?”顾宛颜重复了一遍,略带疑惑地看着予白。 予风听见予白说话后面有不悦,他转过身来,不经意地把顾宛颜护在了身后,然后对着予白和予灵等予重门的人鞠了一躬,道:“多谢予重门的各位长老愿意借瑶池一用,实则感谢,今日便不久留,先行告退。” 顾宛颜站在他身后,总觉得哪里不对。这予风不本就是予重门的人吗?为何却这副低声下气的姿态?在她的印象里,永远高高在上的予风从来没有这样过。而且.....被救了的人是她,为何是予风在言谢? 不过待她刚想说些什么,自己已经被予风给拽走了。 予风拽着她走,离予重门大殿越来越远,顾宛颜注意到他的面色也越来越苍白。 “予风。”顾宛颜挣开他的手,停了下来,“等等。” 予风也停下来,望着她,不说话。 弯弯从顾宛颜的肩头跳了下来,望了望顾宛颜,又望了望予风,呜呜地叫了一声。 “这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你能告诉我吗?” 予风垂眸,眼中似是有一抹无奈,却是言简意赅:“你被刺伤了,宫中御医说你已经没救,于是我便带你来予重门,想求这里的长老们借瑶池给你疗伤。” “求?”顾宛颜歪了歪脑袋,“你不就是予重门的人,何来一求之说?” 予风幽幽望向远方,说:“我在进宫时,便已和予重门断绝关系了。” 听见断绝关系这几个字,顾宛颜感觉予风和这予重门的关系肯定不会是友好,于是她蓦地睁大了眼睛:“那他们就这样轻松被说服了,让你这样救我?” 予风倒是很坦率,摇了摇头。 没等顾宛颜再次问,予风又说:“你重伤刚愈,还是需要赶紧回宫休息,不得再耗神了。” “不!”顾宛颜情绪渐激动,她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执拗不肯走,“今天你不在这里和我说清楚,我便不走!” 予风皱了皱眉,面色又变苍白了一些:“先离开这里再说。” 顾宛颜依旧执着,她甚至还往后退了一步:“不!” 予风体力已经快要透支,但此刻他真的有点急了。 予风无可奈何地看着顾宛颜,想要快快催促她随自己离开,可口还未开,他的意识却渐渐变得模糊,身子也越来越无力...... “予风!” =================================================== 予风再次醒来时,现自己躺在一个装潢低调却不失大气的房间里,弯弯睡着了,趴在他的枕边。 这房间他再熟悉不过了。予重门里的一切一向都恪守规矩,方是方圆是圆,一板一眼严格行事,甚至连每个房间的布局、装潢都是一模一样的——这是予重门的房间。 他不用猜都知道,方才自己体力透支晕过去,顾宛颜肯定又回来向予重门求助。 可这是他非常不愿的,本还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踏回这里一步了。 正想着,门吱呀一下被推开了。 顾宛颜走了进来。 她逆着光慢慢走向予风,予风看不清她的表情。 可是待她走到他床边坐下时,面上是笑着的。予风低头沉默。 顾宛颜佯装轻松:“怎么样,休息好了吗?予灵长老说你是因为一下子失去了所有的灵力,所以身体承受不了,才会晕倒的,休息好了便没事了。” 予风忽的抬头,失措。 “你......你都知道了。” 顾宛颜内心已然早已翻江倒海,强烈的歉意把她整个人围住,令她快要不能呼吸,可她面上却还强撑着笑。这次换她说了:“先回去再说。” 予风嘴唇紧抿,轻轻点了点头。 顾宛颜说:“刚刚我带你回来时,恰好只有予灵长老一人在门口,是他带我们来这个房间让你休息的,便没有其他人知道我们又回来了。予灵长老嘱咐了等你体力恢复后,我们从偏门离开便可。” 予风听了这话,愣了愣,心中瞬时间百味交杂。 两人没有多留,趁着没有人注意赶紧带着弯弯离开予重门了。 要下神山时,予风拿出三枚化蝶丹,递给了顾宛颜一颗,放在了弯弯最里一颗。 这神山对于有灵力的修仙者来说,是来去自如的,想上便上,想下便下,再带一两个人也是小事。可予风已经是没有灵力的人了,所以只能用这予灵长老给的化蝶丹下神山——化蝶丹只能用一次,所以这一下山,予风是真的再也不可能回来了。 “把丹药含在口中,然后闭上眼,抓紧我的手。” 顾宛颜战战巍巍地照着予风的话做了,可是对着这一眼望不到底的神山,她还是满心恐惧。 顾宛颜闭着眼,紧紧握住予风的手,身子还在微微抖,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予风轻声说:“别怕。” 说完,他一手抱着弯弯,一手牵着顾宛颜,带着她往前迈了一步。 顾宛颜忽然觉得自己的双脚好似离开了地面,可她的身子却没有迅往下沉的感觉,而是很轻很轻地匀在下降。 再睁眼,他们已经落地了。 顾宛颜忍不住抬头望了望一眼望不到顶的云雾缭绕的神山,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刚从那上面下来,仍是心有余悸。 弯弯看出了顾宛颜的不安,跳上她的肩头舔她的脸。 予风沉默了很久,才慢慢松开了她的手。 顾宛颜还沉浸在微微恐惧的情绪里,没有注意到予风的短暂迟疑与无形的叹息。 第九十九章 掩尽心事涩独尝 宫中,楼兰真听人禀报了顾宛颜和予风回宫的消息,几天来悬着的心终于是踏实了。.ww. ? 他本在御花园里魂不守舍地赏着满地灿烂的花,忽有太监来报顾宛颜已经痊愈抵达宫中,楼兰真愣了愣,二话不说马上前往承欢殿。 顾宛颜前脚刚进屋内,楼兰真后脚就到了。 楼兰真一进承欢殿便径直往里疾走而去,待他见到了顾宛颜,十分紧张,硬是扶着她的肩上下来回打量了她好几遍。 见她面上没什么事,可他还是不放心,便焦灼地问:“怎么样?可是好了?哪里有不舒服?” 顾宛颜对于楼兰真如此关切的态度有些不习惯,她挣开他的手,摇了摇头:“没有。” 不过楼兰真这一问她自己也觉得有些奇怪了——明明是那么重的伤,宫里的御医都说没救了,可是予风带她去那瑶池泡了三天,自己竟又活蹦乱跳了!说真的,除了感觉有些累,别的感觉她还真是没有。 楼兰真看顾宛颜脸色还算是红润,心里慢慢的便不再那么紧张了,顿时他松了一口气。 楼兰真一时高兴,立刻道:“传本尊有旨,予风圣师救公主有功,大赏予风圣师,赐黄金白银各十箱!玛瑙翡翠各两箱!” 顾宛颜听见楼兰真说起予风,心中猛然一沉。 她和予风一回宫,予风便回了清心阁,自己便回了承欢殿。 不知他现在是否很是疲倦,真担心这一路颠簸,予风会再晕倒。 楼兰真满脸喜色:“终于,你没事了,你知不知道你差点就......” 他虽然对于顾宛颜私自出宫感到愤怒,可是她才刚刚痊愈,楼兰真便不打算再呵斥她。 顾宛颜垂眸,似乎不想再提那件事了,毕竟经历过一场生死,她着实不愿再去回想那可怖的生死瞬间。.ww. ? 不过,她心中清楚,虽然这予重门一行短短不过几天,她和予风却是共同经历了许多惊心动魄、事关生死的事情。 尔后,楼兰真又陪顾宛颜坐了一会儿,便嘱咐她好好休息,然后离开了。 顾宛颜看见承欢殿所有的宫女太监都被换了,揽月也不见了。她心里大约知道是怎么回事,便没有问楼兰真。 她对所有被她连累的人感到抱歉,可是,顾宛颜回想起素秋那扭曲的脸,心里忍不住打了一个寒战——她知道,此后,她该收起自己的妇人之仁和柔慈之心了!一定,一定要保护好自己! 这承欢殿里原本的宫女太监包括揽月不过也就是楼兰真用来监视自己的,楼兰真应该不会把他们杀了吧? 顾宛颜在心中努力地往这个方向想,心中却还是止不住地难受。 短暂的歇息过后,顾宛颜仍是坐立不安。 她有些担心予风,同时,还有些话,她还没有和予风说。 于是,思索了几番后,她决定去一趟清心阁。 不管他在没在休息,想不想见她,自己好歹去看一眼。 对予风,她实在是太亏欠了。 来到清心阁,这里是一如既往的清冷。 她犹豫了一下,咬着嘴唇敲予风的门。 “谁。”里面传来予风淡淡的声音。 顾宛颜顿了顿,低头说:“是我。” 只听予风沉默了一会儿,然后他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进来吧。∮,” 顾宛颜知道予风不喜大声响,便轻手轻脚地进去,又轻手轻脚地合上了门。 一进门只见予风半靠在一张躺椅上,双目微合,脸色不是太好,看上去及是疲倦。 顾宛颜心中的歉意又翻江倒海了起来,她盯着予风的脸看了半天,却愣是没吐出一个字来。 可予风却好像隔空知晓了她心中的情绪一般,他慢慢地睁开眼,目光扫向别处,淡淡地道:“你不必觉得对我抱歉,你也不必觉得是因为你我才落得这个地步。” 顾宛颜面色凝重,她觉得予风是在安慰自己,所以故作轻松。她说:“我不觉得抱歉,这怎么可能?因为救我,你的灵力全部都被予重门收回了,你......” 她想想都要哭出来。予风之所以因为能够在楼兰国有着几乎不输于天子的地位,是因为老尊王临终前的圣言。而老尊王之所以一直珍视这予风圣师,便是因为予风的灵力和在予重门修得的仙术可以助他稳固江山。 可如今予风的灵力没有了,若是这件事被楼兰真知道了,被整个楼兰国知道了,那他的地位还会在吗?予风知晓那么多楼兰国的机密要事,若是楼兰真知道了他的灵力已散尽,对楼兰国再无用处,那以楼兰真的性格,会不会对予风痛下杀手? 她不知道。 然后,那天在予重门里,予风还在昏睡时予灵长老在门外对她说的话又回响在她的耳边。 “予风现在的灵力已经一点不剩,就是一个普通人,并且身体反而会比一般人要差,他也会随着年月渐渐衰老,寿命可能也不会太长。” “当年他离开予重门,是因为一些误会。可惜,当时为师却被一些心存毒意的弟子所迷惑,辨不清事实真假,迫使他和予重门断绝了关系。如今,我虽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知道了予风是无辜的,却也不能够站出来为他洗白,甚至连表面上袒护他一下都不能够,否则我很有可能地位不保......哎!我为了我自己,有许多无奈。是我对不起他,是为师太过于懦弱了。” “这件事情,还是不要告诉他了罢。现在我最后能保护他的事情都没有做到,让他灵力尽失。我无颜说对不起他。罢了,就让予风恨我一辈子吧。” “我知道你是楼兰的公主,我作为予风的师傅,也求你看在我们予重门救了你一命的份上,请你、请你......予风,就拜托公主了!” 顾宛颜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垂眸良久,忽而她又抬起头来,眼神逐渐变得坚定:“你救我一命,我也会补偿报答你。予风,你放心,我顾宛颜这一生,都会倾尽我所有能力去保你一世平安。你失去了灵力这件事情,你不说,我不说,没有人会知道!” 予风毫无防备地听了顾宛颜这一席话,明显愣住。 顾宛颜见他的反应,却是会错了意,又说:“我知道你可能很......很讨厌我。可是,事关你的人生与性命,请你这次听我一回,好吗?” 予风突然笑了。 这一笑却让顾宛颜云里雾里起来。 不过一瞬,予风便敛回了笑意,说:“你确实不必觉得抱歉,你并不欠我什么。” 顾宛颜沉默。 “就算这次予重门不收回我的灵力,我的灵力也会慢慢的消散,过不了多久,我还是会变成现在的样子。所以,与你无关。救你,也是为了尊王,为了楼兰国,是作为圣师的本分。” 顾宛颜这下彻底傻了眼。她问:“为什么?!” 予风想了想,道:“罢了,此事与你说也无妨。其实早在两年前,我便开始慢慢察觉到自己身体的异常——灵力一点一点在退散。如果我没有推测错的话,应该是有人盯上了我,对我下了手,用很隐秘的方式企图摧毁我。很明显,有人觊觎着这片天下,所以从我下手。” 顾宛颜屏息,心如磐石般重重的沉了下去。 予风看了她一眼,继续说:“但是我没有将此事告诉尊王殿下。一来,我藏了私心,我了解尊王殿下的行事风格,他面上大多时虽是温和平易、与人友善,可毕竟我辅佐了他这么久,我知道他向来不择手段,我不确定他会对我怎么样,先我必须自保。” 予风顿了顿,“二来,这两年我的灵力毕竟只是在慢慢散去,我大多数灵力还是在的,我还是可以尽我所能助楼兰国一臂之力。而且朝中并没有出特别明显的逆行与反势,我想先试试能不能找出那个存了逆反之心的人是谁。然后等到我实在快撑不住了,我便会以合适的方式告知殿下有人要反。” 顾宛颜面无表情,心中却被覆上了阴霾,她没有料到表面上看起来一派祥和的皇宫背后竟是藏了这样阴暗可怖的事情。 她说:“那你找出来那个人是谁了吗?” 予风皱紧了眉头,摇摇头。 半晌,予风又说:“把这件事告诉你,是让你注意,在宫中必要保全自己,留个心眼。暗箭难防。” 顾宛颜点点头。然后,她突然好似想到了什么,问:“予风,你之前和尊王说你不愿意同我一同去汾国,是因为你自知灵力将散,你不确定未来那么久你能不能够保我在汾国的安危,这才是真实原因,对吗?” 予风听了这个突如其来的问,下意识地看向顾宛颜,两人目光接上他却匆忙移开。 “不是的。公主想多了。” 顾宛颜低了低头:“弯弯还在睡觉,我回去看看它。” 说罢,她转身便走了。 予风看着顾宛颜离开,看着她的背影,看她轻轻关上了门。然后他又缓缓倚回了躺椅上,慢慢合上双眼。 “这样的我,哪里有资格陪在你身边。” 他好似在轻声对自己说。 第一百章 若能为伴不枉生 云济堂书房内,胥东独坐,他一手轻轻搭在桌上,漫不经心地叩打着桌面,面色阴森而难以捉摸。 ? 此刻他心里纵是有千万个疑团,却也无措可施。 这公主倒是命大,居然又活了? 真是奇了怪了,服了他胥东的致命药剂,居然还能够活命? 正纳闷着,门外传来手下冰风的声音:“堂主,小的回来了!” 胥东听见冰风的声音,本是黯然的眼睛忽的一亮:“进来!” 冰风小心翼翼地进去,确认关好了门无误后,恭恭敬敬地走到胥东身边,半弯着身子道;“堂主,还是没有消息。” 胥东重重皱起了眉头,对这个答案似乎很是不满:“怎么可能?你到底好好找了没有?她打小没有离开过东城,一个人怎可能凭空消失?” 冰风惶恐,却还是一字一句地回道:“回堂主,小的又去了一次徧州,那顾府人皆是一口咬定不知道顾小姐去哪里了,徧州周边的所有城镇小的也都一一探听过了,没有顾姑娘的半点痕迹。还有顾姑娘从前去赈灾过的几个地方,也都找过了。” 胥东陷入了迷茫中,思路也混乱了起来。 她必是因为被顾漠所休而伤心隐匿。 可她离开为何连自己都不告知? 不对——他想起自己之前最后一次见顾宛颜的情形。那天她来看顾老爷,似乎那天她就不对了,不仅神色古怪,还有那封她本打算交给他的信!难道那天,便是她的告别?难道那时候,她便已和顾漠了断了? 他责怪起自己来,为什么那时候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不可以! 胥东愤愤然想,好不易,好不易我有了可以去照顾你的机会,你却为何默默地夺慌而逃? 半晌,胥东开口:“找,接着找,整个楼兰国都找一遍,就不信找不到她。.ww. ?” 冰风答是。 正在冰风欲退下的时候,胥东又想起了些什么,他喊住冰风:“等等。” 冰风回:“堂主还有什么吩咐?” 胥东默默地自己在心中算了算时间,差不多七日后,他才要去汾国和崔东田他们碰面。 于是他说:“顾老爷的病已经好了,准备一下,明天我亲自送顾老爷和二夫人回徧州。” ========================================= 宫中,予风已经独自在天镜殿内待了许多天,对外曰是借天象闭关七日卜卦。 可只有顾宛颜知道不是。 予风在想一个万全之策,一个能保自己性命,能保顾宛颜周全,能保楼兰无乱的万全之策。 可惜,万全之策并非这么好计划。 七日刚刚过,顾宛颜就拽着楼兰真一同来到了天镜殿。 予风在听到袁公公报殿下驾到时很是奇怪,七日刚过尊王就来,干甚? 直到他看到顾宛颜和楼兰真一同走进殿内。?.ww. ■ 予风好些天未曾见到顾宛颜了,二人在予重门时所经历的一切却好像还是昨日之事。 他愣了愣,行礼:“参见尊王殿下,参见丛公主。” 楼兰真抬了抬手示意不必多礼,然后笑道:“听说予风圣师同意了和公主一同去汾国。” 予风微微皱眉,不解何意,顾宛颜趁着他开口前抢先一步说:“是的,尊兄,这次予风圣师闭关之前已经同我说好了,到时他会和我一同去汾国。你不会反悔吧,予风圣师?” 说完,顾宛颜不住地对着予风使眼色。 予风被顾宛颜这一招弄的措手不及,一脸茫然,他从来没有这么不知所措过。 予风看了看顾宛颜,又看了看楼兰真:“臣......” 大概楼兰真也怕予风会真的反悔,便也像顾宛颜一样抢先一步说话:“这样便是太好了,予风圣师若是可以和公主一起去,是在是了了本尊心中的一个心愿。” “尊兄,若是有予风圣师相陪,你便可大大放心。”顾宛颜演的起劲儿。 楼兰真满意地点点头:“是的。” 两人一唱一和,又接了好几句,丝毫不给予风说话的间隙。 从头至尾予风未能有机会说上一句话。 最后,楼兰真说:“好了,本尊就是来确认一下公主说的可是为真,然后顺便问一问予风圣师这次借天机卜卦可是卜出了些许异常。” 予风立刻肃然道:“尊王殿下,卦有逆向,但其他的征兆未显。殿下必要多留个心眼。” 楼兰真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他点了点头:“本尊知道,有人有反心并不奇怪,好了,此事我们回头详谈。本尊这便走了。” 顾宛颜声称还有要是与予风圣师相谈,便留了下来。 楼兰真离开后,顾宛颜看向予风。 他看起来十分苦恼,脸上不再是一贯的漠然神情,而是一副无奈且略生气的样子。 顾宛颜头次看这样的予风,竟想要笑。 予风气结,走到一旁坐下,闷闷地说:“你笑什么。” 顾宛颜觉自己笑意外漏了,便赶忙掩起了笑,走到予风旁边的椅子上坐下。 她严肃了起来,说:“我知道,你也许很讨厌我。可是如今,我管不了这么多了,无论你怎样看我,无论你究竟是不是因我灵力尽失,总之在我眼里,就是因为我的不小心和不谨慎害得你被予重门收回了灵力。若是我不管你,我这辈子怕是都不会安心。到时候我去了汾国,你独留宫中谁知道会怎样?” 予风撇过头,冷冷道:“不劳公主操心。” 顾宛颜仍不泄气,接着说:“和我一起去,相信我,我现在一定有能力自保。况且对楼兰的政事你比我清楚,汾国的人不会拿我怎么样,尊王答应了我,三年,就三年,三年后我便可以恢复从前的身份过日子,到时候你便和我一同离开这皇宫。” 予风说:“那我也可以现在就离开,不需要跟你待在一起。” 顾宛颜摇了摇头:“你明知道不可能的。若你突然离开,尊王殿下翻遍整个楼兰也一定会把你找出来,你灵力尽失的真相马上就会曝光。还不如你和我一同去汾国,这三年你怎么样,你的灵力到底还灵不灵,尊王他根本就不会知道,他只当你在那边保护我。这是最好的办法了!” 这确实是最好的办法。 可是予风仍然固执,不看她,不回答。 “予风!”顾宛颜急了,站起来,“这世上有什么会比性命与安危更加重要吗?你就这么不珍惜你的命吗?你明知,和我一起去汾国,远比你独留宫中要安全的多!起码这三年,你一定没事。眼下的情况,能拖则拖!你比我聪明,我不相信你不懂。” 说了太多话,顾宛颜只觉口干舌燥,拿起旁边的一杯水便喝了起来。 予风抬起头,看着顾宛颜,她的额角好似渗出了汗珠。 是的,是的,我全都明白,对我来说,这确实是上策。予风想。 可是正是因为我太过于清楚政事,我不确定汾国的人是否真的会不做意料之外的事情。你需要的,是有能力保你三年无恙的勇士陪在身边,你需要的,是在有危险情况时可以保你周全的人,而不是......已经没有了任何用处的我。若我不去,尊王必会寻一个武功绝佳的人同你一起去,那样你会安全的多啊。 他心中的长篇大论独匿于心,未让她知晓半分。 他只是一直看着她,看着顾宛颜为自己着急的样子,他眼里苦苦隐藏的情绪就快要溢出来。 你为什么要来关心我,你为什么要管我的生死,你为什么要让我有情绪,你为什么要让我动摇。 半晌,予风沉默良久后,竟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一切的一切,那又怎么样呢。现在我想要和你在一起,拼死我也会保护你。 第一百零一章 转身一眼隔千年 这日清晨天还未亮之时,徧州飘起了绵绵细雨,晨日初升过后,雨便停了。◆.ww. ? 胥东的马车抵达徧州这会儿,地上潮潮的,空气中却是弥漫着一股湿暖的令人感到舒适的气息。 顾老在云济堂里待了这么些时日,身子已好了大半,老人家看起来虽不及病前的十二分精神,却也不再病态。 这一趟来徧州,胥东没有带太多人,身旁只跟了冰风而已。 一共两辆马车,胥东和冰风坐一辆,顾老、顾家二夫人和小儿子顾钧坐一辆。 由于冰风之前已经来过一趟徧州,也知道顾家在徧州的宅邸在何处,所以进城后没一会儿,他们便来到了这新顾府。 马车在顾府门前停当稳妥后,胥东先下了车,然后便去迎顾老。 也许是一路太过颠簸,也许是顾家的辗转变迁令顾老心生感叹,他在探出头看见崭新而陌生的顾府牌匾的一瞬间,面容好似忽然变得憔悴而疲倦。 他在养病期间,顾家人包括胥东在内都不想让他知道太多的事情,以免影响康复。所以,顾老现在不知道为何东城的店没了,为何整个顾家搬去了另一座城,他更加不知,顾宛颜早已和顾家没有了半分关系。 胥东感受到了顾老身子的一瞬停滞,便温和笑了笑,说:“顾老,小心脚下。” 顾老晃过了神,在胥东的搀扶下小心翼翼地下了马车。 然后二夫人牵着顾钧也下了马车,她感激地对胥东说:“实在是太麻烦胥东堂主了,这么远还让你亲自送我们来。●? ?” 胥东谦和一笑:“这是哪里话,顾老是在下最尊敬的长辈,这些都是应该的。” 顾老笑着拍了拍胥东的肩膀,没有说话,却是一切尽在不言中。 这时候,顾府大门开了,从里走出一个人,是顾晏。 他在看到顾老的一瞬间全然呆愣住,硬是哽咽了好半天才喊出那个字。 “爹!” 太久没有见到父亲,顾晏显得很是激动,他三步并两步快走到顾老身边握住他的手,关切地上下打量着:“爹!您可是好了?我们不孝,来徧州后没有回去看过您!我们昨儿个还在商量什么时候去接您回来!” 顾老看见了自己的儿子,眼眶也微微有些红,他扯扯嘴角笑了笑,声音低沉而沧桑:“已经好了。今天是胥东送我们来的。” 顾晏听了,忙向胥东作揖道谢:“家父病间蒙承胥东堂主的照顾,我们这些做儿女的实在惭愧,多谢胥东堂主!” 胥东扶起顾晏示意他不必多礼:“都是自家人,客气什么。” 说罢,胥东话锋一转,故意问道:“其他人呢?宛颜在吗?” 听了这话的顾晏面色渐渐转青,他目光躲闪着胥东,支支吾吾了半天后说:“还是先进去吧!进去说话,他们都在。” 胥东一行人进了正厅,顾漠、顾彰、顾冉、杨出荷都刚刚匆匆赶来。 顾老在看见自己几个儿子的那一刹那,晃了晃神,然后脸上露出了一抹自内心的笑意。.ww. ●在经历了这么多以后,顾老觉得没有什么比家庭的喜乐平安更重要了。 “爹!” “爹!您回了!” 顾冉声音有点打颤,顾彰显得很是激动,顾漠呢,面上淡淡的,可神色里似是藏着许多情绪。 杨出荷上前两步扶住顾老,眼中湿润:“老爷,您总算是好了,我们日盼夜盼,就盼着您的身子能快些好起来!” 二夫人侧了侧头悄悄拭了拭眼角的泪,用力拥了拥她身边乖巧沉默的儿子。 顾老点了点头,仿佛是跨过了很长久的光景,这一家人才得以再相聚。 他环顾一周,方管家和雪姨还在,除此之外家里的佣人大半都是生脸。 “宛颜呢?宛颜人怎的不在,上店里去了?”顾老沙哑着嗓子问。 此话一出,所有人都仿佛陷入了很刻意的沉默。 胥东一直在旁观察,此时更是阴森着脸,盯着顾漠。 恰是在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女子。这女子个子小小瘦瘦的,窄窄的鹅蛋脸上有一双俏皮的桃花眼和好看的平眉。 她一出来,众人都把目光放在了她身上,这女子笑着跟大家挨个点头,然后径直走到顾漠身边去,小声问:“相公,怎么了?” 胥东不禁眯起了双眼,顾漠脸上的一抹绝望被他尽收眼底。 顾老的脸色也渐渐变得不太好看。 众人屏息。 顾漠却强撑起一个笑,牵起了这女子的手,走到顾老跟前:“明柔,这是爹,快点跟爹问好。” 然后顾漠又扭头对着顾老说:“爹,这是明柔,徧州付府家的大小姐,现在是儿子的正妻。” 付明柔甜美地笑了笑,恭恭敬敬作了个揖,说道:“今日第一次见爹,明柔向爹问好了。” 这声音和这笑容真是任谁也讨厌不起来。 顾老愣住了,可是不过一瞬,他的脸上好似渐渐闪过了一丝无奈,然后,他笑了笑,点了点头,嘴里说了声好。 付明柔见自己似乎被接受,她仰头看了看顾漠,开心地笑了。 谁也不知道,此刻这个老人的心里到底有着怎样的痛意和,他是怎样努力包容着这对他来说莫名其妙的一切。 只为了一个字,和。 虽然他不甚清楚自己不在的日子究竟生了些什么,可是眼下他能看见的,是顾氏珠宝仍然繁盛,顾府仍然和睦,这平静的背后纵是有他所不知道的千千万万,可他作为一家之主,为什么要去打破这一份平静呢。 这短暂的寒暄过后,顾家人开始给胥东道谢,并嘱咐胥东务必在徧州多待两日,准备好好招待他。 胥东当然是笑着说客气话推辞着,客套完了,杨出荷带老爷和二夫人去安顿,大家也准备各忙各的去,胥东请顾漠单独留步说话。 人散尽后,冰风已经去门外候着了,厅里只留了胥东和顾漠二人。 顾漠继续装作什么也不知道,声音里刻意营造出一定的距离感,问:“不知胥东堂主有何事要问?” 胥东冷笑:“我要问什么,你难道还不知道吗。” 顾漠摇摇头,苦笑:“在下愚笨,实则不知。” 胥东干脆直截了当了起来,问:“多的我也不想说了,我也不想过问你们的家务事,我只问你,她在哪儿?” 顾漠仍然保持一脸茫然:“谁?” 胥东有些怒意了:“枉她对你倾尽心血,顾漠,你的心究竟是什么做的?!” 顾漠低了低头:“我们也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况且她已不再是顾家人,我们也不知她去了哪里。” 胥东一把抓起了顾漠的领子,有些咬牙切齿了起来:“你再给我说一遍。” 顾漠面色不改,却也不甘示弱,一把推开了胥东,淡然地自顾理了理自己的衣领:“我说的都是实话,胥东堂主想知道的,恐怕从我这里得不到。” 胥东眼中带火,直直盯着顾漠。 顾漠眼中似冰,回应着他的目光。 半晌,胥东一个字也没多说,闷哼一声后转身走了。 顾漠一个人在厅里呆坐了许久,默默地,安静地。 而后,顾晏走了出来,他打量了一下四周问:“胥东堂主呢?不是说好留下用膳?” 顾漠好像很累,他只是轻轻摇了摇头,然后闭上眼缓缓趟靠在椅背上。 第一百零二章 入骨相思却难知 谷雨过后,雨下的多了起来,暖意也越浓了。?★ ? 人们身上的衣衫开始渐薄,除去了冬日的厚重感,似乎所有的人都带着焕然一新的心情迎接春日里的万物复苏。 宫中的一切从面上看来一片平静——国无繁杂重事,边境安稳不乱,后*宫家和万事兴,这样的波澜不惊对楼兰真来说,恐怕就是最大的安慰了。 这日顾宛颜正在后院里琢磨着董师傅新教她的一套拳法,弯弯在一旁乖乖地趴着瞧她。 练了半天,有些累了,她坐到一旁去歇息。 顾宛颜端起水杯边咕咚咕咚喝着边想,距离去汾国大概还有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眼下柳凤仙已经入狱,顾环的孩子也如愿平平安安,徧州那边她也隐有关注,顾氏珠宝势态大好,好像在南方一带又重回了珠宝领域的主导地位。 当然,楼兰真固然是在暗中伸出了援手的。 她一直不敢联系胥东。楼兰真和顾府人包括她之间是有约定的,顾宛颜的真实身份,不能再让更多的人知道。 那次盛典上,见过她的人虽多,可皆为文武百官或者宫中嫔妃,谁都不知道她之前是顾府二太太。所以,如果这一切让胥东知道了,恐怕会徒增一丝风险。 她无时不刻在思念着自己曾经的家人,思念着自己的好友。她一面担心着他们会不会责怪她、憎恨她,一方面又在无奈地向现实一点点妥协。 老爷的病好了吗?顾彰和杨出荷成亲了吗?顾漠......他还好吗,又纳妾生子了吗?胥东呢,又可曾找过她? 她一概不知。● ★ 正想着,弯弯忽然蹭了蹭她,顾宛颜摸了摸弯弯的脑袋:“怎么了?” 弯弯朝着一个方向呜呜叫着,顾宛颜顺势瞧过去。 只见过来了一个小宫女,她毕恭毕敬地向顾宛颜行礼:“参见丛公主。公主,楚澜衣的案子判下来了,后日午时斩。” 顾宛颜听了,双眼微微眯起,若有所思。 半晌,她缓缓开口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待这宫女退下,顾宛颜抱起弯弯站起来:“走,我们去找尊王殿下。” ========================================= 彼时楼兰真恰在御书房内批阅奏折,他听见袁公公报顾宛颜求见,想了想便搁下了奏折走了出去。 顾宛颜见了楼兰真,简单行礼过后,正经道:“尊兄,可否借一步说话?” 楼兰真盯着她打量了半晌,点点头。 两人一路走至御花园,所有下人都被屏退了,包括袁公公——顺便还让袁公公带走了弯弯。 他们之间一直沉默,这两兄妹在御花园里走了不知道多久,楼兰真终于是停了下来,忍不住开口:“到底何事?你究竟是叫本尊陪你来赏花,还是有事要说?” 顾宛颜也停下,笑了笑:“臣妹想问尊兄要一个人。◆ ★” 楼兰真疑惑,一挑眉:“谁?” 顾宛颜故意卖了个关子,说:“尊兄,如果那日我私自出宫去,被素秋刺伤,却没有救回来,死了,如今你会如何?” 这似乎是个相当沉重的问题,楼兰真想了半天,重重叹了一口气,却没有回答。 顾宛颜接着说:“那日要不是楚澜衣把臣妹送回宫来,臣妹恐怕当场就死了,连被予风圣师救回来的余地都没有。” 楼兰真愣了愣,渐渐明白了顾宛颜的意思。 他的眉头拧了起来,口吻严肃:“你......你可知道那楚澜衣,他所犯下的罪行,放在楼兰国,就是死上一千次也不足为惜!本尊本根没有任何理由可以赦免他!” 顾宛颜低了低头,面色不改:“臣妹知道。可是他毕竟救了尊王殿下要用来和亲的丛公主,一命换一命,这笔交易难道殿下会吃亏?” 楼兰真听了这话简直气结,他瞪大了眼睛看着顾宛颜,怒意满满。 顾宛颜又抬起头来,不甘示弱地看着他:“何况,臣妹并没有不让他死。先让他死,然后臣妹带走他,这意思尊王殿下可是明白?” 楼兰真怔了怔,额头突突直跳:“让他假死?” 顾宛颜点头:“正是。” 楼兰真想了半天还是坚决摇头:“不行!本尊身为一国之君,这种事情,为害吾民!” 顾宛颜听罢忽然跪了下来,一字一句说:“让楚澜衣假死,世人会以为他已经死了。然后我带他去汾国,把他放在身边,根本不会有任何风险。我誓,我在汾国一天他在我身边一天,我离开汾国后会自己亲手杀了他。若有违誓——我将永世得不到幸福。” 楼兰真听完整个人愣住,他阴森着脸盯了顾宛颜半晌:“你心里到底打的什么算盘?” 顾宛颜低着头,楼兰真看不见她的表情。她说:“我只想尽可能保护自己。” 楼兰真默默消化着顾宛颜话中的意思。 顾宛颜又说:“楚澜衣那日冒着被抓的风险也要把我送回宫来,我与他之间的渊源,殿下想想便有数。他在我身边,对我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所以,请信我这一回!” 楼兰真的面上依旧阴森,半晌,他却缓缓开口:“知道了,你回去吧,等着便是。” 顾宛颜知道自己已经成功劝服了楼兰真,嘴角隐隐浮起一抹笑意。 她站起来,恭恭敬敬做了个揖,然后离开了。 出了御花园,得知弯弯已经被人送回了承欢殿,顾宛颜想了想,往天境殿的方向走去。 天境殿里依旧空荡荡,顾宛颜左找右找都没找到予风人,刚想离开,予风却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她一转身被吓了一大跳。 “啊!”顾宛颜被吓得冷不丁大叫一声,待看清是予风后,她埋怨起来,“你是鬼吗?你从哪儿来的啊?” 予风手里抱着一摞书,很是无奈地笑了笑:“从书阁来的,没想吓你的。” 顾宛颜抚着胸口缓了口气,说:“好了好了,不怪你了。进去,有事说。” 说着两人并肩向里走去。 待顾宛颜坐下后,予风开始给顾宛颜煮茶。一个慢慢煮,一个慢慢等着喝,看上去极是默契。 顾宛颜边翻着予风刚抱来的那摞书边说:“我要把楚澜衣一起带到汾国去,尊王已经同意了。楚澜衣武功高强,要是有他在,我们在汾国会安全一些。” 予风手上的动作停顿了一下,面上却还是没什么表情,他只是点了点头。 顾宛颜合上书本,仰头望天状无奈道:“他冒着生命危险救我,我现在却要利用他,我心里实在说不上是什么滋味。” 予风沏好了一杯茶递给顾宛颜:“据我所知,他后天是要被砍头的吧。他是救过你一命,可你现在也救了他一命,一命一命相还,你为什么要觉得过意不去?” 顾宛颜品了一口茶,低着头苦着脸不说话。 予风也不再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心中若有所思,眉间似有愁意化开。 第一百零三章 爱恨相生醉绵长 三月十四,楚澜衣将于午时问斩这一消息遍布整个楼兰国。 ★ 楚澜衣的这一结局对众多楼兰人来说实在是大快人心。人们认为他曾经做过太多伤天害理之事,玷污了许多良家妇女使她们终生郁郁,简直理应打入十八层地狱。 所以,在午时将及之时,刑场外围的全是人。 有的人是早就听闻了楚澜衣的丑事,想来凑个热闹;有的人从未见过楚澜衣的模样,想来图个新鲜;有的人是受害者或者受害者的家属,不远千里从别的地方赶来东城,就为了亲眼目睹楚澜衣的死以解心头之恨;有的人心系天下,抱着愤愤不平的心态来看这淫贼受死;甚至还有一些江湖人士知道楚澜衣轻功了得,想趁他死前请教一二。 刽子手在等待受刑者被送来的时候都不住咋舌感慨了起来:“老子砍人脑袋砍了一辈子,还是头次见着这场景!” 没一会儿,只见一个披头散的、身着囚服的人被押了来。 有人高喊了一句:“淫贼来了!淫贼来了!” 众人便吵嚷了起来,有人开始往他身上丢些烂菜叶,有人拍手叫好。 终于,午时到,快刀落,头颅断,众人散。 请教武功的侠客们固然是没有遂愿,不过在场大多数人都是带着一副满意的表情离开的。 就这样,楚澜衣这个人,终是死在了所有人的心中。?.ww. ? ================================== 承欢殿内,顾宛颜看似不急不躁地端茶细饮,心中却是默默在掐着时辰,多少有一丝丝不安的情绪在来回浮动。 半晌,袁公公来了,她心里总算是稳了下来。 顾宛颜站起来,笑着迎袁公公,袁公公言简意赅:“公主,请随老奴来。” 顾宛颜抱着弯弯,一路默默随行,最终左弯右拐来到了一个她从未来过的地方。 她停下来望着这冷冷清清破破旧旧的残殿:“宫中居然还有如此地方......” 袁公公说:“这是废弃了二三十年的冷宫,许久不被人们记起了,上一次这里住的人,还是老尊王的一个废妃。” 顾宛颜好奇:“为什么被废?” 袁公公答:“那废妃给老尊王生了一个孩子,但是老尊王担心她会借孩子谋权,便在孩子一出生后,就把她废了。” 顾宛颜听完冷不丁打了个寒战。 袁公公催她:“公主抓紧时间。” 顾宛颜点点头赶紧进去了。.ww. ★ 庭院不大,不过走几步便是前厅了,她一推门就看见楚澜衣披散着头坐在里面。 这么长时间的牢狱之苦好像已经抹去了他身上了戾气和不羁,楚澜衣看起来很狼狈,很无力,他抬眼瞧见是顾宛颜,一下子怔住。 弯弯看见楚澜衣,认出了他是救顾宛颜的那个人,便一下子从顾宛颜的肩上跳了下来,跃上他的肩头舔了舔他的脸。 顾宛颜左右看看后关好了门,走到他旁边坐下,淡淡问:“你可好?” 楚澜衣沙哑着声音,不答反问:“是你救了我?”顾宛颜摊摊手:“这不是很明显么。” 楚澜衣这才思考起她为何会在宫中,打量起她来:“你怎么......” 罢了,话没问完他自顾笑了笑,转了话题:“上一次见你,还以为你快死了——你为什么要救我?因为我救了你?” 顾宛颜别扭地笑了笑:“就当是吧。” 楚澜衣撇撇嘴,语气中恢复了些昔日的影子:“好吧,你应该是有打算的,不可能就这样置我不顾了吧——老板,说来听听?” 顾宛颜马上说:“跟我去汾国。” 楚澜衣愣了愣:“什么?” 顾宛颜说:“再过一个多月我要嫁到汾国去,你今后跟在我身边就好。” 楚澜衣一下子没理清她话中的意思,想了半天突然恍然大悟:“你!你就是那个公主!” 顾宛颜点点头:“我不宜在此地久留,五月之前你先待在这里,苦是苦了些,但是安全,外面有人把手,你别想跑出去——还有,再也别想重拾旧业,不然我定亲手杀了你!” 楚澜衣看顾宛颜故作凶狠的模样,挑眉笑了笑,刚想说些什么,顾宛颜却已经一把捞起弯弯踱步而去了。 ==================== 五月之前的日子,就这样陷入了死寂一般的平静。 顾宛颜开始拒绝见楼兰真,不过期间她去看过顾环两次,隔三差五地也会找着机会去看楚澜衣。 每日她几乎都和予风还有弯弯待在一起,予风是她见的最多的人,也是说话最多的人。 他们每天待在天境殿里,予风煮茶她就喝,予风递书她看就,她说话予风就听,闲了就一起逗逗弯弯,日子悠闲舒服的不得了。离开了天境殿,顾宛颜一回承欢殿里就去练功,董师傅隔两日来教她一次功夫。 一切都好像有条不紊、无波无澜,她强迫自己不去想那一天的到来,予风也是。 可是,该来的,总是会来的。 一步入五月,整个皇宫渐渐开始变得热闹而紧张起来,公主远嫁郡国那可是大事,嫁妆、陪嫁物品、陪嫁侍从等等要准备的繁杂事务太多了,内务府简直不得停歇地在忙碌着。 规矩是这样的,崔东田五月初九抵达东城,初十那天在宫中举行婚礼,礼毕崔东田则带顾宛颜回汾国,楼兰真作为兄长送顾宛颜到东城城界。 顾宛颜作为这一切的当事人,却是看起来最为平静的一个。 按规定,从五月初三起她便不可再出阁了。她这几日,只是每日坐在承欢殿里看着来来往往的忙碌身影,看自己的书,饮自己的茶,研究自己的香薰,没有一点点要当新娘子的喜悦感,甚至可以说,有些漠然。 在旁人眼中,任谁也摸不透这个公主在想什么,成亲这样的事,不该激动吗? 顾宛颜却是好想对他们翻一个白眼,说的好像我没成过亲一样。 予风那边呢——作为要陪嫁过去的臣子,他也在简单收拾自己的东西。 虽然从前这天境殿里向来都是冷冷清清无人来访的,可是顾宛颜连着来了那么多日又忽然不来了以后,天境殿明明是恢复了往日的宁静,予风却第一次觉得这地方空落到有些令他难受。 他捧着一个顾宛颜放在这里的香薰炉子,望着窗外湛蓝湛蓝的天,胡思乱想一通后嘴里莫名其妙冒出来一句话。 “她要嫁人了。” 第一百零四章 颠颠倒倒几度生 五月初九一大清早,崔东田便领着他的大队人马抵达了东城。 ? 楼兰真也早早就做好了准备,在大殿里候着他们。 袁公公和吕公公以往都是轮着伺候楼兰真的,今日却难得的一并出现,一左一右分站楼兰真两畔,两人皆是神色肃穆,一丝不敢懈怠。 没一会儿,崔东田一行人大张旗鼓地抵宫,入了大殿。崔东田人未见,笑声却先远远传来。 楼兰真听见了,厌恶地皱了皱眉头。 “臣参见尊王殿下!尊王殿下万安!”崔东田倒是知礼不怠,一入殿连忙跪下行礼,跟着他的人也都黑压压跪了一地。 楼兰真皮笑肉不笑,刻意顿了顿才抬了抬手:“平身。” “谢殿下——” 崔东田略显浮夸地对着身旁人大手一挥:“去,把咱们带的好礼都给尊王殿下献上!” 楼兰真看着崔东田的手下一箱一箱地往里搬东西,冷冷说:“汾王有心了。” 楼兰真和崔东田两人又阴阳怪气、含沙射影地你一句我一句交涉了几句话后,崔东田便退下去筹备婚礼了。 楼兰真留在大殿里坐了半晌没有离开,他闭着眼揉眉头,好似很苦恼。 吕公公和袁公公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吕公公说:“尊王殿下不必担心,公主身边有予风圣师,定会吉人天相的。●●.ww. ■” 楼兰真疲惫地点点头,一语不。 ================================= 隔日清晨,宫中的所有人早早的便忙碌了起来。 顾宛颜不用忙,可是她却一宿未眠。她虽未眠可竟也没有半分困意。顾宛颜感觉自己昨晚好像是睁着眼睛躺了好久好久,然后还没睡着呢早上就又被拉起来梳妆更衣了。 她木然地换好了华贵的大红喜服,在镜中看着别人为自己施粉、描眉、画眼,看着自己的皮肤由泛黄变得白皙,看着自己的黑眼圈一点一点被遮盖住。 她在心中嘲讽起自己来,这都是第三次成亲了,一般人能有这体验吗? 只是这一次,她的心里是惶恐的、是担忧的。她知道从今天起她的日子定不会好过到哪里去,若不是心中知晓还有予风陪着她,她恐怕都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面对这一天实实在在的到来。 她突然想到,顾漠他,应该也是知道今天自己要嫁到汾国去的吧。 正想着,袁公公和吕公公一起来了,他们催促着宫女们快些做事,快要到去大殿的时辰了,宫女们便边应着边加快了度帮顾宛颜打扮。 终于,梳妆完毕,一个完美的新娘展现在众人眼前。 她仪态大方、亭亭玉立,此刻宛如世上最美的待嫁女子。 可顾宛颜只是淡然接受着旁人投射来的艳羡目光,她抱着弯弯亲了两口,然后对袁公公与吕公公说:“我们走吧。?.ww. ?” 大殿作为喜堂是在昨儿晚就布置好了的——本是一派肃穆的大殿被添点了许多喜庆的元素,红灯笼、烫金喜字、红烛红炮红毯,整个殿里都显得那样喜气洋洋。时辰快到的时候,文武百官也皆于殿外就位多时了。 殿内,楼兰真高坐于上,三位品级最高的妃子伴坐于侧。 崔东田带着一脸喜意和怎么也藏不住的兴奋,站在大殿门口候着自己**的到来。 终于,等啊等盼啊盼,顾宛颜披着红盖头在出现在了崔东田的视线里,她缓缓朝他走来,丰韵聘婷,步履盈盈。 崔东田见了她,一下又莫名紧张了起来,忍不住咽了咽唾沫。 顾宛颜在宫女的牵引下停在崔东田身旁,崔东田企图牵她的手,顾宛颜却是下意识地往回缩了缩。两人皆是一滞,然而喜官忽然一声令下:“吉时到!”崔东田这便毫不犹豫地抓起了顾宛颜的手,拖着她往里走。 顾宛颜不悦,藏在盖头低下暗暗骂了一句。 入了大殿,吉时恰到,在吵嚷的喜乐声中,在喜官的指引下,顾宛颜跟着身旁的那个男人僵硬地一拜、二拜、三拜。 就这样,楼兰国丛公主和汾国国王结合。 顾宛颜只觉耳畔全是繁杂吵嚷的声响,吵的她脑袋嗡嗡作痛。有锣鼓声、炮仗声,还有身边这个人的说话声,楼兰真的说话声,可她一句也未听清。 此刻她自己的身体不是自己的,她不敢乱动,旁人要她作甚她便作甚。 向楼兰真敬了茶后,他们一起走向殿外面会文武百官与宫中其他妃嫔。 顾宛颜和崔东田并肩立于大殿外,面对着黑压压的一片人。 她还蒙着盖头,不知眼前是什么样的场景,不过想着该是和上次庆典差不多吧。 忽然,下面的所有人一齐行礼,吓了她一跳:“恭贺公主与汾王新婚!恭贺尊王殿下!” 她感觉崔东田在旁开心地大笑,自己的心里却是一凉,顾宛颜忍不住为自己悲鸣了起来。 在这黑压压的人群中,有两个人在众人响若天雷的祝福声下默默地离开了,一个是予风,一个是胥东。 而后,顾宛颜被接回承欢殿,崔东田依礼仪去灵堂祭拜祖先灵柩。 午宴过后,他们便准备启程去往汾国了。 待行装全部收拾妥当,楼兰真来了承欢殿。 顾宛颜这一次不再拒绝见他,只是楼兰真来后,她除了一直冷漠地看着他外,一句话都不讲。 这两人明明是有着至亲的血缘关系,可是如今却落得这步田地。 顾宛颜不愿见楼兰真,因为她现在一看见他,便会想到自己离奇的身世、想到自己如何被迫离开顾府、如何与顾漠分别、如何经历了这一切,尤其是在方才与崔东田接触过后,她更加不愿见他。 事已至此,她默默承受着这所有的痛苦,却已在不知不觉中恨楼兰真入骨。 楼兰真神色也不太好看,他沉默了良久后,终是开口:“是我对不起你。不过,答应你的,我以后一定做到。” 顾宛颜冷哼:“多谢。” 楼兰真暗自叹息一声,说:“到了那边以后,一定要顾全自己的安危,凡事多留几个心眼,不要吃眼前亏,该示弱时就要示弱......我同他们说了你之前受过伤,伤势未愈,你若不想圆房,便拒绝,他们不会强迫你。” 不知是哪个点触怒了她,顾宛颜听了这些话忽然大哭起来,她的泪水哒哒往下掉,并有些失控地对着楼兰真怒吼:“我当然不想!” 弯弯吓得一哆嗦,然后跳进她的怀里,用大尾巴扫着她的脸,嘴里哀伤地呜呜叫着,企图安慰她。 顾宛颜低头摸了摸弯弯,镇定了一下自己的情绪,努力使自己平静下来。 楼兰真整个人一愣——他没有责怪她的失敬,取而代之的是自己心中也有些不好受起来。 半晌,顾宛颜整理好了情绪,毫不留情地开始送客:“一切我心中有数,尊王殿下请回吧。” 楼兰真没有说话,脸色阴沉,最终还是离去了。 离开前她最后对顾宛颜说了一句话:“本尊还是让揽月跟着你,她之前虽犯了大错,可她是真心待你好。” 顾宛颜抱着弯弯离开承欢殿的时候,回头定定望了许久,这个地方,她虽没有待多久,可现在该说再见了,她心中竟有些复杂起来,万千思绪搅成乱麻,理不清也断不掉。 第一百零六章 兵戎刀戈将相见 一连好几日,顾宛颜都称病卧寝,崔东田来探她是连连吃了好几个闭门羹,却还是每天坚持不懈地往承欢殿跑一趟。?.ww. ?后来忽而连着三天,崔东田都没有出现,却反倒让顾宛颜疑惑了一把。 她问殿里的小宫女:“这汾王这几日可是忙的很?” 小宫女回答:“回公主,汾王前天就和其他大人们一同出宫去了。” 顾宛颜又问:“出宫做什么?” 小宫女摇头不语。 顾宛颜想了想,眼珠一转,说:“揽月,我们去一趟予风圣师那里,我有要事商议。” 揽月还没反应过来,顾宛颜便已经快步走远了,她忙捞起地上的弯弯跟了上去:“公主等等我!” 予风的殿就邻着顾宛颜的承欢殿,和在皇宫中一样,他的殿里每天除了有人清晨来打扫以外,便没有多余的人了。 顾宛颜来时看见予风正在书房捧书端读,她吩咐了揽月在门外守着,自己则抱着弯弯进了书房,并悄悄掩好了门。 予风抬头见是她,默不作声地继续看书。 顾宛颜刚想开口说什么,予风竖起食指在唇上比了一个“嘘”的手势,示意顾宛颜先不要吭声。 顾宛颜只好老实闭嘴,只见予风目光有些凌厉地朝着四下扫了扫,又闭上眼好似在努力地听着些什么。 半晌,他才睁开眼道:“说吧,什么事?” “你这是......难道隔墙有耳?” 予风淡淡点头:“没错。毕竟我们身处异乡,这不是自己的地盘,隔墙有耳很正常。” 顾宛颜忙提高了警觉,下意识地四下望了望:“你现过有人监视你?” 予风慢慢地合上手中的书:“监视也说不上,介怀于我的身份,那汾王可能是想多留个心眼,偶尔派人打探我的动态罢了。” 顾宛颜压低了声音,不敢大声说话:“你确定今日此处无人?” 予风点点头。 顾宛颜突然间想到了什么,忽然笑了:“一定是汾王的探子日日在你这里只听见翻书倒茶声,半点人声都没有,被无聊的受不了了不想再来了。 ▼” 予风脸色微变,板着脸不语。顾宛颜见他好似有些生气,便敛起了笑意,回归正轨:“好了不打趣你了。今天找你是有事想问你。” 予风不吭声地看着她。顾宛颜接着说:“你可知道崔东田和他那些心腹死党们这几日齐齐都不在宫内?” 予风说:“知道。” 顾宛颜在屋内来回踱步:“我说说我的想法——如果当真像你说的,崔东田有蓄意谋反之心,那么倘若他汾王殿里的大人和崔东田一起消失,他们必是去做什么重要的事情了。那你说,什么关于谋反的事情必须要去宫外做呢?” 予风斜眼睨她,刚想说些什么,顾宛颜抢了话头自己回答了自己的问题:“军队!一定是军队,我推测崔东田手上一定有实力不凡的兵力,而秘密练兵,是他们最有可能去宫外做的事情。” 弯弯顺势爬上顾宛颜的肩膀,小眼睛瞪得溜圆,似乎很是同意顾宛颜的推测,一同点头。 予风站起来,走到她跟前,有些严肃地看着她:“我承认你的脑袋很聪明。这些东西你说的应该是**不离十。但是,我们只需要想办法把这些信息传递给尊王便可,其他的事情,你便不要多想。” 顾宛颜被予风击中了心里的小算盘,有点心虚地点点头:“我知道。” 予风说:“我再次声明,你只需要老老实实在这里待着,其他的事情不是你能做的,尊王殿下自有安排。” 顾宛颜有点沉不住气了,她反驳道:“其实在我看来,崔东田不过一介武夫,有蛮力而无头脑,我并不认为凭着你我在这汾国帮尊王扳倒他会是件多么难的事情。” 予风垂:“你看人倒是准确。不过......” 顾宛颜歪着脑袋问:“不过什么?” 予风说:“不过事情并非你想的那么简单。” 顾宛颜问:“怎么说?” 予风说:“你说的没错,崔东田是个没脑子的人,他没那个本事可以威胁到楼兰国的并离。在他的背后,一定有一个高手在帮他策划一切。” 顾宛颜不觉皱起来眉头,意识到了事情确实并非那么简单。 “观近年,崔东田一伙人的势力就像滚雪球越滚越大,他们在楼兰国明目张胆拉帮结派,他们的足迹遍布政界商界,影响着整个楼兰,也越来越狂妄嚣张地明着向尊王提要求。? ?这一切,凭他崔东田一己之力当然是做不到的。”予风目光中掩藏着一丝担忧。 顾宛颜不解:“那这个幕后一人究竟会是谁?” 予风摇摇头:“一点头绪都没有。不过,尊王那边一直在查,一旦知道了崔东田背后的靠山,那么摧毁旧汾国反叛势力便不是什么难事了。” 顾宛颜陷入了沉思。 予风劝她不要再想:“行了。这些我都会想办法告诉尊王,还是那句话,你要顾好自己周全,毕竟我......我能力有限。” 顾宛颜想起予风已经没有了灵力的事情,心里有点苦涩,应声答好,然后便准备带着弯弯离开了。 刚要走,予风叫住她,欲言又止。 顾宛颜疑惑地看着他:“你想说什么,你说。” 予风迟疑半晌开口:“那随你一同前来汾国的穆吉,正是楚澜衣,这事我是知晓的。” 顾宛颜一惊,心中暗骂该死,楼兰真明明答应过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她原以为予风乃高高在上的圣师,而楚澜衣只是一介常年流落民间的逃犯,这二人怎会打过照面,还以为把楚澜衣带过来是安全的。 予风走近她,面无表情:“别琢磨了。不是尊王告诉我的。” 顾宛颜不敢吭声,更加疑惑了,不是楼兰真告诉予风的,楚澜衣面上还戴着密不透风的面具,予风究竟是如何知道的? 予风锁眉:“有时候我不知道你脑袋里在想什么。你可知道楚澜衣是什么人?” 顾宛颜犹豫地点点头,想了想说:“我知道他是朝廷重犯。可是他曾救过我一命,我现在是还他一命。曾经的楚澜衣已经死了,现在有的,只是穆吉。更何况他不会伤害我,他若是要害我,早就动手了。” 予风叹气,表示无奈:“那你也不应该让他住在你的殿里。” 楚澜衣以专派侍卫的身份来到汾国,按理说他的级别是不可以在汾王宫中享有单独的宫殿的,原本他是被安置在宫外的一处宅邸之中,可顾宛颜不放心,硬是将他要了来,安置在了承欢殿里。 予风又说:“这样吧。你若硬要他留在身边,他不得住在承欢殿中,让他来我这殿里。” 顾宛颜以为自己听错了,予风向来喜静,习惯独居,他居然提出要和楚澜衣同住一殿? 予风看顾宛颜半天不说话,有些不悦,皱了皱眉:“这件事就这样定了,你回去告诉他,让他收拾收拾搬过来。” ------------------------------------------------------- 七日后,汾王宫中不再那么冷清,崔东田回了宫。 他们一行人刚到汾王殿门口,崔东田便急着要往承欢殿去,却一把被崔衡给拦截住。 “哥!你莫不可沉迷女色!我们还有要事要商讨,你现在应该跟大家一起去正殿!” 崔东田不以为然地哼哧了一声,挣开崔衡的手径直往承欢殿去。 崔衡望着崔东田的背影重重叹了口气,心中满是忧虑——祸水啊! 胥东这时候轻步走了过来,与崔衡一同并肩站着,同样望着崔东田疾步而去的背影,眼神中藏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 “让他去吧。看得出来,汾王对这位公主,是动了真心的。” 崔衡咬牙切齿起来,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可这公主毕竟是楼兰真的人,我们现在动不得她,若是杀了她,楼兰真恰好有理由来动我们的人。可若不杀她,我大哥他。。。。。。哎!” 胥东摇摇头,崔衡不知道胥东这摇头是什么意思,两人再无多言,一同离开了。 崔东田这边则是已经来到了承欢殿,他看见承欢殿大门敞着,便径直走了进去,谁知道令人出乎意料的是,顾宛颜就坐在前厅里,好像特意等着他一样。 崔东田一下子心情大好,加快了步子走过去。 顾宛颜竟是起身迎接起了他来,面上还挂着温婉的笑意——这简直令崔东田感觉到不可思议。 崔东田担心顾宛颜身体未痊愈,忙扶她坐下,同时也努力克制着自己内心的激动:“夫人!夫人,多日不见,本王甚是挂念,不知夫人身体可是康复了?” 顾宛颜巧妙地避开了与崔东田的肢体接触,笑着说:“是,已经痊愈了。” 崔东田立刻贼眉鼠眼起来:“那今夜......” 顾宛颜只当自己没有听懂,转了话锋,故作关切地说:“汾王你在外好些天,定是辛苦不已,这两日势必要好好休息才是。” 崔东田愣是一根筋地没听出顾宛颜对他的婉拒,还痴心以为顾宛颜这是在关心自己,道:“好!好!一切全听夫人的!” 顾宛颜内心暗暗松了一口气后,便开始试探他起来:“汾王外出这么些天,是去干嘛了?” 崔东田一听这话心中才警觉了三分,含糊地回答:“有些要事要办,天气又不是很好,耽搁久了。” 顾宛颜心想,这蠢货,连撒谎都不会。她刻意抬头望了望外头的天,佯装不悦:“汾王真是说笑了。这几日分明都是艳阳高照,何来天气不好?” 汾王一时语塞,他察觉到了顾宛颜的不悦却又不知道顾宛颜因何不悦,顿时有点局促。 顾宛颜见崔东田整个被自己在牵着走,心里很是得意,顺势就说:“汾王定是出去游玩了吧,所以丢我一人在宫中,让我日日无所事事地对着这些高墙。” 崔东田忙摆手:“不不不,并非出去游玩,而是......” 说到这里,他支吾了半天又不吭声了。 顾宛颜这时候却笑了笑,故意装作不再生气了的样子:“游玩就游玩,这也没什么。只是汾王下次出去,别自己一人独享天地之乐,带上我一起不好吗?” 崔东田看见顾宛颜笑了,自己也跟着笑了,大脑完全没有思索顾宛颜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只一个劲儿地答好。 顾宛颜笑着说:“汾王答应的我可记着了,汾王你可要说话算话啊。” 崔东田又闲言碎语了几句,这才想起确实还有正事要去跟崔衡他们商量,便随便扯了个理由离开了。 顾宛颜自知崔东田对自己的这招怀柔之计很是受用,心里也为将后的打算计划了起来。 正想着,弯弯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跳到她的腿上,呜呜地拱着她的身子。 顾宛颜温柔地抚摸着弯弯:“你不用心疼我,我很快就可以带你离开这里,我们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过全新的生活,只有我们。” 弯弯听得似懂非懂,却好像很开心地叫唤了两声。 第一百零七章 一宴若似硝烟起 崔东田前些日子原本打算设宴让众人见见自己的新王妃,可因为他临时好几日的出宫,便给耽误了。这不,崔东田心里可是一直惦念着,才刚回来,他便张罗着和自己的心腹同党们摆宴一聚,并让顾宛颜出席。 崔东田派人去传话时本还担心顾宛颜会否不愿意,可谁知顾宛颜听说汾王要自己出席晚宴后,只问了一问还有哪些人会到,便爽快答应了。 对于这两天顾宛颜急转直下的态度变化,这崔东田的心中是又喜又疑,不过无疑他心中还是愿意顾宛颜能够温柔相待的。 这日晚,晚宴设于汾王宫中最大的膳厅之内,来的人倒也不算太多,厅内只摆了一桌。不过一张偌大的圆桌也满满当当坐了有十五余人,全都是与崔东田关系甚近的同党同盟。 顾宛颜、予风和楚澜衣三人落座之前,崔东田等一行人已经早早到了,他们你我闲聊着,众人心中也是有些想要看看这东城来的公主是个什么模样。 崔东田突然朝着门口张望了一眼,问:“胥东兄怎么还不到?” 崔衡道:“他有事,今日到不了了。” 崔东田有些不悦,心想着胥东三番两次推却了自己的邀请,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这时候,顾宛颜、予风、楚澜衣三人姗姗来迟。 予风作为护国圣师,自然是有着不可估量的地位,就整个楼兰国来说,予风的地位其实是高于崔东田的。这要说起来,予风陪顾宛颜一同来到汾国,令许多人都不解楼兰真此举到底是何意,同时心里也不得不忌惮三分。 而楚澜衣呢——换了身份的楚澜衣乃是顾宛颜亲点的保驾侍卫,作为嫁到楼兰国下属郡国的公主的唯一保驾侍卫,其地位自然也是高的,所以在汾国的一切大小场合他都理应同予风一起伴顾宛颜一同出席。 顾宛颜来时面上挂着不愠不火的笑容,让人觉得不失礼节却又十分客气。她用带着笑意的目光和在座的各位逐一行了注目礼后,道:“真是不好意思,我们让各位久等了。” 予风还是老样子,面无表情高高挂起,他身上的那股仙气儿仿佛和在座的所有人都格格不入,看见的予风的每个人也不禁在心里倒吸了一口凉气。楚澜衣面上挂着冰冷冷的钢铁面具,只露着眼闭口——这样三个人站在一起,倒真是让人心生怪异。 崔东田可是一点儿不觉得哪里不对,他忙起身轻揽顾宛颜入座:“不久不久,本就还没到开始的时间,快坐、快坐!” 予风看见这一幕,目光凌厉地扫了一眼崔东田。当然,崔东田并未察觉。 顾宛颜不便推避,只能笑着点点头,坐在了崔东田旁边,楚澜衣抢快了一步坐在了顾宛颜旁边,予风愣了愣,在楚澜衣旁边的位置上坐了下来。 顾宛颜瞧见这一幕,皱着眉头用只有楚澜衣才能听见的声音沉着嗓子凶他:“你干什么!这不合规矩!” 楚澜衣斜睨顾宛颜一眼,扬扬下巴不以为然。 顾宛颜越过楚澜衣和予风对视了一眼,楚澜衣马上往前挪了挪隔断了他们的眼神交流。他气鼓鼓地低声说:“公主你可是不知道,我们的圣师对我这小小的侍卫都做了些什么。” 顾宛颜一怔,反问:“他对你做了什么?” 不等楚澜衣回答,崔东田凑了过来:“夫人和穆吉卫官在说些什么?” 顾宛颜这才注意到自己和楚澜衣耳语的小动作引来了在座其他人的目光,她尴尬笑笑:“没、没说什么。” 然后崔东田便向众人举杯,爽朗大笑:“今日难得这样轻松地一聚,来,我们举杯!” 众人便跟着一起举杯,你说我笑地畅饮了起来。 随后,在座的每一个人都依礼挨个向顾宛颜、予风、楚澜衣三人敬酒。 顾宛颜一直保持着高度注意力听其他人说话,只可惜,酒食过半,她也没捞着半点自己想要知道的消息。在她看来,大家只是在喝酒、聊天而已。 可见,这些人在面对自己这个楼兰公主时警觉性都是极高的。 正思忖着,坐在崔东田旁边的崔衡又向她敬酒:“公主,在下敬你一杯,早就知道吾兄对你宠爱有加,今日可算是一睹佳人了。” 顾宛颜客气地笑笑不语算是回应,她端起酒杯凑到唇边抿了抿,实则没有酒水下肚。搁下酒杯,她给楚澜衣使了个眼色,示意其依照她提前吩咐好的,开始向已经喝了不少酒的崔东田灌酒。 楚澜衣这便开始借着各种言辞端着酒杯向崔东田轮番轰炸。 推杯几旬后,崔东田明显开始不胜酒力了,他看起来微醺。 这时候轮到顾宛颜接着轰炸崔东田。纵是崔东田此刻再怎么喝不下,顾宛颜敬的酒,他拼死也是要喝的。 两人对饮一杯后,顾宛颜佯装不经意地问道:“汾王上次说过下回要带我一同出去游玩,可还记得?” 予风看起来是在自顾吃着菜肴,实则他一直在注意着顾宛颜的一举一动,见顾宛颜的这奇怪举动,他轻轻放下筷子,双眉微皱。 而崔东田面对顾宛颜这般主动,已经乐得开了花,直点头:“记得!记得!” 顾宛颜又给崔东田倒了杯酒,顺势接着问:“那不知汾王你下次什么时候出去?下次去哪里?” 崔东田的大脑早就是迷糊一片,哪还有余地思考,此刻顾宛颜问什么他都下意识直接回答:“下次出去?还不是去上次去的......” “汾王!”崔东田话说了一半,便被崔衡强行打断。 原来崔衡一直在警觉地听着顾宛颜和崔东田的对话,他见崔东田就快要口无遮拦,便忙截断了他的话。 他对顾宛颜笑笑:“公主,汾王他喝多了,我看今天就差不多了,我差人送他回去歇息。公主和圣师也早点回去歇息吧。” 崔东田这会儿是真的醉了,旁人说什么他都已经听不进耳朵,只挂着一脸醉了的傻笑,眼中呢只剩下一个顾宛颜,手还不停地伸去想要摸顾宛颜的脸,只不过被她一次次躲开。 顾宛颜想了想,索性冷了脸,对崔衡不再那么客气,话中似藏锋刀:“崔大人这是什么话,我和自家夫君话还没讲半句你便要遣我走?” 崔衡心里一惊,想着这公主怎么翻脸如翻书,他忙赔不是:“公主这说的是哪里话,我是担心你们饮酒过度,怕是会吃不消。” 顾宛颜看了一眼崔东田,见他已经彻底醉了,便更不客气地对崔衡说:“劳崔大人操心了,崔大人下次还是别多管闲事的好。” 一旁的楚澜衣也跟着补了一句:“区区一个汾王宫罢了,尊王赏脸封你们为郡国还真当自己能与宫里比了?不过一个楼兰下属郡国的小官,也敢对公主指手画脚。” 崔衡整个人惊呆,明明刚才大家还一副融洽的样子,怎么这公主和卫官说变脸就变脸。可他不敢发作,只能一个劲儿地道歉。 当然,其他人都还在说说笑笑,这一切没有任何旁人在意到。 顾宛颜的脸上这时候重新挂上了微笑,她对大家说:“各位大人,天色也不早了,汾王已经醉了,我看今天就到这里吧,改日我们再聚。” 崔衡直勾勾盯着顾宛颜,就像盯一个怪物。 尔后,众人便散了,汾王被人送回了寝殿,顾宛颜一行三人也离去了。 崔衡没有走,他一个人在原地愣了良久,手里握着一个空酒杯,那杯子好似快要被捏碎。他望着顾宛颜走远的背影,渐渐地,脸上露出了凶狠的表情。 ----------------------------------------------------- 顾宛颜、予风和楚澜衣一道往回去的方向走,顾宛颜见四周没什么人了,看了看走在自己左侧的楚澜衣,低声问走在自己右侧的予风:“你对他做了些什么?” 予风不看她,一边走一边不答反问:“你今天晚上究竟在做什么?” 楚澜衣不甘示弱,毫不客气地问予风:“你敢不敢告诉她你都对我做了什么?!” 顾宛颜说:“你先说!” 予风说:“你先说。” 楚澜衣说:“我来说!” 顾宛颜看着楚澜衣,楚澜衣索性摘下了面具,恶狠狠地看了一眼予风说:“予风圣师给我下了蛊!” 顾宛颜一听与蛊术有关,问:“什么蛊?” 予风这才缓缓开口:“这蛊对他无伤无害,只是若他哪天重操旧业为非作歹,这蛊虫便会啃噬他的心。” 楚澜衣猛一下子横挡在了予风跟前,迫使予风和顾宛颜都停住了脚步,他那偏阴柔的声线发狠起来倒也有别有一番凶劲:“那依圣师你的意思,我这辈子难道都不能够......” “是的。除非由我解蛊。”予风知道他要说什么,没等他说完就斩钉截铁地吐出这几个字。 楚澜衣又气又无奈,现在恨不得杀了予风。可他只能恶狠狠瞪予风一眼:“算你狠!” 说罢便转身运着轻功先走了。 顾宛颜这才反应过来予风到底做了些什么。其实予风的此举正中她意——事实上她的心中并非完全相信楚澜衣。虽然楚澜衣曾经冒着被缉拿的风险救过她的命,虽然和楚澜衣打交道以来他未曾真正伤害过她一分一毫,可他毕竟是犯下过滔滔罪行的臭名昭著的采花大盗。而且楚澜衣性格怪异迥回,顾宛颜还真是不确定他日后会不会不安分再生出什么是非增添麻烦。倒时候别说楚澜衣能不能帮她些什么了,只怕他还会拖她进其他火坑。 这下好了,予风制造了可以牵制束缚楚澜衣的有力武器。 顾宛颜总觉得心里有一块儿地方稍稍定了下来,她笑眯眯地对予风说:“多谢你。” 予风依旧面无表情:“你不必谢我。他要是惹出事端,你我怕是都不得安生。走吧,回去吧。” 顾宛颜一撇嘴,快步跟上予风的步伐。 第一百零八章 切切不悔布此局 过了几天,顾宛颜对崔东田的态度越发热情了。如果说从前她对他是敬而远之、能避则避,那么用主动倒贴四个字来形容现在的她实则一点也不为过。 白天,崔东田在处理公务的时候,她会亲自煮茶送去。有时候崔东田和其他人在关着门商议事情,顾宛颜也毫不避讳地端些吃喝进去。 起初呢,众人看见顾宛颜推门而入,都是一脸防备加一脸不悦的,但多次之后,眼看着顾宛颜笑吟吟地亲自给每个人的桌上摆点心斟茶水,任谁也都不好意思了起来。虽说众人内心的防备还是有的,可大家在面上也都笑着道谢了起来——当然,除了崔衡。 顾宛颜每每走到崔衡跟前,笑着给他送吃递茶,崔衡都是一脸厌恶。 可他的厌恶越明显,顾宛颜笑得越真情意切。 再过了些日子,有些心思缜密的汾王同党开始用各种路子秘密打听顾宛颜私下的动向。在得知顾宛颜平日里除了伺候伺候崔东田的饮食起居外,只是简单地看书刺绣、甚至连承欢殿门都很少出,有些人对她的那份戒备便慢慢淡了。 连心思缜密的同党都是如此,更别说是那头脑简单的汾王了——崔东田看着顾宛颜一天天的改变,心里别提有多高兴了,他简直快要忘记顾宛颜是楼兰来的公主这件事情——在他心里,现在的顾宛颜就是一个台前给足了他颜面、台后细心为他料理一切的贤内助,既大方得体又懂事。 直至一日,崔衡实在是绷不住了,他在某次众人一同商事完毕后独自留了下来,说是有事情同崔东田商量。 崔衡小心翼翼地看众人都走远后,将门紧紧关上,一本正经地对崔东田说:“哥,那楼兰国公主,不能再让她如此不守规矩地进出这书房了!” 崔东田一听崔衡说顾宛颜的不好,马上黑了脸。 两人原本是站着的,崔东田没吭声,默默地走了两步坐了下来,端起茶杯闷喝了一口。 崔衡见崔东田这副样子,急了,忙坐到他身边。 “哥,你忘了我们一直以来是为了什么?可别掉以轻心!我们这么多人的命拴在一起,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崔东田彻底冷了脸,他重重把茶杯摔放在桌上:“防人?你是说我的夫人,存了害人之心?你去问问,你去探探,她每天待在承欢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除了烹饪煮茶读书写字,没做过任何事。一介女辈罢了,你怕什么?我可是一直都安排眼线盯着,区区女流之辈,还能威胁到我们这些爷们儿?!” 崔衡紧紧皱着眉头,想起那次晚宴上顾宛颜令人毛骨悚然的另一面。 他想把那天的事告诉崔东田,可眼下看崔东田这被迷了心窍的样子,他料想,即便是说了,崔东田恐怕也不会信,反而还会更加责备自己小心眼。 崔衡在心里恨得咬牙切齿:“可是......” 崔东田重重打断:“没有什么可是!更何况,每次她在的时候,我们都是缄口不语的,我们的事情,夫人必定是半点不知的,她现在明显是对我生了情谊,关心我多一些,你究竟还担心什么?” 崔衡一想,的确是如此,顾宛颜每每出现在众人前时,大家都停止了说话,如果真按照眼线探子们所报,顾宛颜每天确实过着一个普通小女子的生活,那倒确实是没有什么可以威胁到他们的地方。 只是......崔衡不放心,就是不放心,这顾宛颜,绝非省油的灯。 他知道,自己再与已经因情失了理智的崔东田争论下去是没有任何意义的。 崔衡在心中为汾国捏了一把汗,祈祷着,胥东啊胥东,你可赶紧回来吧! 他想,要是胥东在,一定也能一眼看穿这公主的鬼把戏。 半晌,崔衡只好冷冷告辞:“我先走了。” 崔衡前脚刚走,顾宛颜后脚便来了。 顾宛颜一进书房门,便看见崔东田黑着张脸,她笑道:“汾王这是怎的了,如此生气?” 崔东田一看见顾宛颜,方才一脸的不悦立马消失了。他起身过去搂住顾宛颜:“没有怎的——夫人方才不是才来过,怎么又过来的,有何事?” 顾宛颜巧妙地从崔东田的臂弯下挣了出来,笑嘻嘻地说:“没什么,就是太无聊了,过来看看汾王在干嘛。” 汾王一听,更是喜上眉梢了,他说:“夫人觉得无聊?送去的书不够看吗?” 顾宛颜撇撇嘴:“够看,可是日日看书,眼睛都痛了。” 说着,她抬起手来捋了捋头发,故意将手腕露出了一截。 崔东田看着她抬手的动作,注意到了她雪白的手腕上居然有一道醒目的伤疤! 他心疼地不得了,立马捞过她的手仔细端详,然后急切地问:“夫人怎么伤着了?何时伤的?叫人诊了吗?” 顾宛颜抽回手,装作疼但强忍的样子:“没事的,昨天给汾王做点心的时候不小心给烫着了,已经诊过了。大夫说无大碍,就是不知道会不会留下疤痕......” 崔东田更加心疼了,他抚摸着顾宛颜手上的疤,那心痛的眼神,就仿佛在看一件完美艺术品上多出的瑕疵。 他说:“夫人别再亲自下厨了!这些事让下人做就好!再伤着了该如何是好?” 顾宛颜作望天状:“不读书,不烹饪,汾王你又这么忙碌,我真是觉得日子过的太没有意思了,早知道,就不嫁过来了。” 这话被崔东田听了去,那还得了,他生怕顾宛颜对自己会有半点的不喜欢,于是他忙说:“夫人这说的是什么话!夫人想做什么,就去做便是了!” 顾宛颜见崔东田上钩了,心里颇是得意,她眨巴眨巴眼睛:“真的?” 崔东田连连点头:“那还有假!” 顾宛颜说:“汾王不是老早就答应过带我出去玩玩儿?” 崔东田犹豫了一会儿,没有吭声。 顾宛颜继续眨巴眼睛,看着崔东田。 崔东田承受不住顾宛颜的示好,一笑:“夫人想去哪里,本王安排人陪你前去!” 顾宛颜不乐意了,她嗔怒道:“我近来日日为汾王倾心倾力,汾王也不是看不见。这下可好,汾王却连陪陪我都不愿意!” 说罢,顾宛颜转身就要走,崔东田眼疾手快赶紧拉住她:“夫人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宛颜不走了,定住,静静看着他。 崔东田只好说:“十日以后,我们有事要去塞外,到时带上夫人一同,可好?” 顾宛颜由怒转喜,笑着说:“那就说定了。” 说罢,她又转身欲走,却又一把被崔东田抓住。 她吓了一跳,疑惑地看着他:“怎么,汾王还有什么事?” 崔东田脸上的笑意变得暧昧不明起来:“既然夫人今日不用读书写字,也不用烹饪了,那今晚......” 纵然顾宛颜心底泛起了一阵恶心,可她面上却还是保持着镇定的笑意,她轻推了崔东田一把:“汾王又开玩笑了,不是说了,来汾国以后,一直水土不服,身体一直没调过来,夜里睡不好身子也不适。现在还在服药,等过些时候吧,好吗?” 崔东田只好怏怏点头,他又摸了顾宛颜的手一把:“那夫人可要快点恢复身子。” 顾宛颜勉强笑了笑,离开了。 崔东田看着顾宛颜离去的背影,心中冷哼,等到了塞外,看还又不由得的你! ============================================================= 顾宛颜回了承欢殿,第一件事就是吩咐人放洗澡水。 每次和崔东田有过肢体接触后,她都要沐浴,一沐浴便是近一个时辰。 为了接近崔东田,为了取得她的信任,她不得不忍受和他的近距离接触。 可是内心的抵触使她快要疯掉了。 每每夜深人静她都在想,这样的心口不一的日子,到底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沐浴毕,素秋来报,予风圣师来了。 她心中一惊,穿好衣服去见他。 顾宛颜和予风好些天没见了。 这些日子以来,顾宛颜刻意不见予风,她知道予风必定不同意现在自己所做的一切,那她只好避开他。 就予风这方所知道的消息而言,他一直以为顾宛颜是病了,身体不舒服,没有出承欢殿,也不让人探视。顾宛颜不让他去看她,他本身也不怎么出殿门,只喜一个人待着,所以二人就算邻居而住,却也没有见过面——不过到今天为止,顾宛颜卧病这也太多天了,予风心里隐隐觉得不太对劲,便过去看看她。 顾宛颜过来的时候,予风安静地坐着,他一抬眼,两人的目光恰好触碰。 予风淡淡问:“身子好了?” 顾宛颜走到他旁边的椅子上坐下,笑着点点头:“好多了。” 予风还是觉得不对劲:“你这几天都在干什么。” 顾宛颜说:“什么都没干,一直在殿里养病。” 予风不语,脸上没有表情。一来他自己都没出过殿,二来他的殿里没有下人,他不知道外界发生的事情,所以顾宛颜究竟都做过什么,他无从得知。 然后,他突然转头看着她——她当真会那么听话,没有私下行动做傻事吗? “手伸出来。” “啊?”顾宛颜疑惑。 “手伸出来。” 顾宛颜只好乖乖伸出手来。 予风搭着她的脉,半晌后冷了脸:“你健康地很,并没有生病。” 顾宛颜哑口无言,狡辩:“今天......今天都已经好了啊。” 予风竟突然变得有点生气:“我怎么会傻到相信你?你这些天到底做了些什么?” 顾宛颜暗暗吃惊,毕竟她从来没见过予风情绪波动过——也没有人见过予风情绪波动过。 她轻轻把手抽了回来,有点莫名地畏惧了起来:“。。。。。。你怎么了?” 予风忽的站了起来,深深看了她一眼,语气回归了平淡:“你能不能听我一次。” 顾宛颜也站了起来,摇摇头:“我们说好了的,来到汾国,我负责保护你。” 第一百零九章 车马周折向边塞 夜深了,整个汾王宫静静的,顾宛颜举着光亮微弱的烛台坐在床边,一副思忖的模样。 突然,不知从哪里“咻”的一下窜过来一个人影,将她吓了一跳。顾宛颜忙定了定神,待借着烛光看清来者后,她小心翼翼地站起来将整个房间的门窗都检查了一遍。 “公主大人,不用看了,我来的时候已经全都看了一遍了,在你这间房的周围也都布了迷气散,就是崔东田安排了眼线,这会儿恐怕也已经睡得不省人事了。” 顾宛颜慎重地点点头:“那我就长话短说了。”说罢,她轻悄悄地走到房内靠墙边的高茶几前坐下。 楚澜衣无所谓地耸耸肩,也跟过去坐在她对面。 顾宛颜认真地问:“上次你刺伤我的位置,你可还记得?” 楚澜衣愣了愣,立刻哭丧着脸:“你不是要寻仇吧?我说了多少次了我那次真的不是故......” 顾宛颜摇摇头打断他:“谁要找你寻仇了。我就问你还记不记得那个位置?” 楚澜衣又是愣了愣,点点头。 顾宛颜又问:“你们习武之人,必定是对医术穴位之类的也略懂一二吧?” 楚澜衣说:“皮毛而已。” 顾宛颜笑了笑:“那你得帮我一个忙,这个忙要是帮的好,你就算立了一大功。 楚澜衣不明所以,等待着顾宛颜把话说明白。 “我需要你——再刺我一次!” 楚澜衣一听,简直要差点扑通一声坐到地上去:“我的姑奶奶,你就别跟我开玩笑了,你需要我做什么,你就直说!” 顾宛颜摇摇头,俨然一副认真的模样:“我就是要你再刺我一次。” 楚澜衣彻底傻眼了,咽了咽口水:“这是演的哪一出?” “不过......”顾宛颜想了想,解释着,“你只是配合我演场戏——你扮成刺客刺我,但是必须避开会让我丢了性命的要害,同时又必须要让我看起来像伤的很重一样。” 楚澜衣的额间不知不觉开始冒汗,他半天没吭声。 “怎么了,你堂堂武林风云人物,连这点小事都办不到?”顾宛颜见楚澜衣迟迟不答应,有些急了,便开始激将他。 楚澜衣想了想,难得一本正经地说话:“你这个主意,予风知道吗?” 顾宛颜忙做出一个“嘘”的手势:“千万,不要告诉他。” 楚澜衣的汗越冒越多了,他想了想大概知道顾宛颜想要做什么,便问:“非要这样吗?难道没有别的办法了?” 顾宛颜叹气:“这是最快的办法,这样的日子,我多一天也不想忍耐了。” 楚澜衣说:“可是这是有风险的,你不知道吗?你就这么信得过我?万一我......” 顾宛颜正色道:“没有万一!” ============================================================ 隔天,汾王与若干心腹同党一同前往塞外,只是谁都没想到,临出发前,汾王居然安排让顾宛颜一同前去。 众人不乐意了,同时心里也胆战心惊了起来,他们把崔东田从马车上拽了下来,一一劝起崔东田,让他不要带顾宛颜。 尤其是崔衡,他简直不知道顾宛颜究竟用了什么心机,居然能让崔东田带她去塞外,这一下子心里咯噔咯噔打起了鼓,担忧着他们的计划会被阻碍。 谁知道崔东田愣是半点妥协的意思都没有,眼看磨蹭磨蹭着出发的时间都耽搁了足足半个时辰,他终于不耐烦了,大吼:“看看你们一个两个!被一个姑娘家家的吓成这幅样子!有没有点男人的样子?都给我上马车!出发!” 见崔东田发怒,谁也不敢再说话,只好先闭了嘴。 崔东田一行人出发了,一路上,大家心中都是思绪万千,面上却一声不吭。 崔东田倒像个没事人一样,他与顾宛颜单独乘一马车,见顾宛颜一直撂着车帘子似乎很好奇地看窗外的景色,自己也是一脸笑意。 其实顾宛颜只是一直在撂着帘子看骑马同行的楚澜衣是不是一直还在旁边。楚澜衣一旦慢一点,她就不停用眼神示意他快点,以保证她一撩开车帘就能看见他在旁边跟着。 突然,崔东田伸手去拉她的手,顾宛颜吓了一跳,下意识缩回手。 崔东田明显愣了愣,但倒却也不太介意,他往顾宛颜身边挪了挪,坐得更近了些:“夫人此次出来,可开心?” 顾宛颜硬生生地扯了扯嘴角:“开心。” 崔东田脸上的笑意开始越来越浓,他越凑越近,顾宛颜知道他这是要吻自己,于是就在崔东田一张脸越放越大快要贴上来的时候,顾宛颜突然剧烈地咳了起来,边咳边说:“就是......就是有些晕车,之前坐皇宫里的马车并没有这么不稳......” 咳完了她又突然捂起嘴来呈干呕状:“还有点想吐......” 此话一出,崔东田明显离远了一点,脸上挂着一副尴尬的表情,他撩起门帘叫了外头坐着的揽月进来:“揽月!快......快进来服侍公主,公主身体不舒服!” 揽月钻进了马车坐到顾宛颜身边,替她拧开水囊递给她。 顾宛颜喝了一大口,脸色有点苍白。 揽月转头对崔东田说:“我们公主是这样的,之前来汾国的时候,坐马车吐了一路。” 崔东田看了看顾宛颜虚弱的样子,似乎很心疼,他想去安慰一下却又好像有点介意,犹豫了半天只吩咐揽月好好照顾顾宛颜,自己闷声换到另一架马车上去了。 见崔东田终于消失在了视线里,顾宛颜长舒一口气,整个人渐渐放松地靠在座位上,一手平抚着胸口:“咳得太用劲了,差点真的吐出来了!” 说完,她伸手去撩车帘,看见楚澜衣仍然在旁边跟着,便放心地闭上眼睛开始睡起觉来。 塞外并非楼兰国的领土,而是在另一片大洲上,几天后马车行驶至了海边的岸头,他们要转乘船。 顾宛颜一听说要乘船过海,内心十分激动。虽然说楼兰国是个岛,可是顾宛颜从小到大都没有坐过海船,甚至也没有见过海。此行居然要乘船渡海,她心里别提有多开心了! 她和揽月下了马车,映入眼帘的景色简直令她屏住了呼吸。 这片海滩不知为何,不像她平日里听别人描述的海滩那样,是黄灿灿的、金色的沙滩,这里的海,海岸上居然一整片五彩缤纷的鹅卵石。纵然这和她脑海里曾经幻想的沙滩完全不同,可是不得不说,这样的鹅卵石海滩,似乎要更美! 奇特的鹅卵石海滩,与青蓝无际的大海——太美了! 活了这么大,头一次与茫茫的大海靠得如此之近,她觉得自己肌肤的每一寸都被镀上了海水湿咸的气息。 楚澜衣走了过来,隔着黑纱不以为然地啧啧嘴:“你不会没见过海吧?” 顾宛颜不理他,仍然陶醉着。这时候,崔东田走了过来,手顺势搭上顾宛颜的肩:“夫人看来很是喜欢沿海城镇,以后有空,常来便是。” 顾宛颜不再沉心与美景之中,尴尬地微退半步,看了看崔东田:“好。” “夫人身子可有好些?我们在这里休息一下,过一会儿就要上船了,船上可能会更难受。”说着,崔东田面上略过了一抹不自然,“夫人可能要再忍耐一下了。” 晕马车是假的,不过——晕船倒是真的。 第一次坐海船的顾宛颜,经不起这在风浪上摇摇摆摆的折腾,当真是吐了又吐,脸色也越来越苍白。 崔东田说的没错,她确实要再忍耐一下了。 就这样,忍耐了三天,船只终于抵岸,抵达了另一个国家。 下船的时候她整个人已经虚的不行,因为吃的东西都吐了出来所以走路轻飘飘的,脸上也没什么血色。 楚澜衣走在顾宛颜后面,望着被揽月搀扶着的她的背影,藏在黑纱下面的脸上挂起了一抹忧虑的神色。 崔衡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顾宛颜身边,楚澜衣见状,下意识地去摸配剑。 不过崔衡只是在她身边停留了一瞬,冷笑了一下以表嘲讽,然后就走开了。 顾宛颜哪肯示弱,强撑着不要揽月再扶自己,坚持自己走,步行了一会儿,倒也没觉得那么想吐难受了。 可谁知道,下了船居然又要坐马车! 她无力望天,塞外居然是个这么遥远的地方? 又是四天的车程,他们终于到了塞外。 下了车,她的眼前又是另一番景象——远处是连绵的山地,脚下是满是粗砂砾石的荒漠,没有见过的看起来干枯的树木零星而立,风一吹尘土飞扬。 ==================================================== 不得不说,顾宛颜对这塞外的气候实在难以忍受,这里不同于东城,也不同于汾国,半点湿润的气息都无,一呼吸只觉得鼻腔涌入一股子干冷。 她来前早已听崔东田说过这边的夜里比汾国要冷得多,还好带上了胥东给她的那件斗篷。 入夜,她穿着斗篷,坐在帐篷边上想,自己何曾想过这件斗篷会在五六月份的时候被她穿在身上? 这会儿也不知道人都去哪儿了,她边烤火边打量四周,好像崔东田一行人都躲在一个帐篷里。 到底在做些什么见不得人的事,神神秘秘的,她想。 楚澜衣也走了过来,在她身边坐下,小声说:“很明显,他们对我们很防备,一到塞外,便和我们隔开了。” 顾宛颜点点头,似乎并不感到奇怪:“那可不是,哪有人要带着想要谋反的国家的公主一起商量谋反事宜的?” 楚澜衣咋舌:“都这个时候了,还有闲情雅致开玩笑。” 顾宛颜抬头看满天的星星:“这个时候?越来越接近胜利的时候,你不觉得兴奋吗?” 楚澜衣沉默。 第一百一十章 忍捱但求自由身 楚澜衣无奈地摇摇头,他恍然间意识到,自打认识顾宛颜以来,她好像一直都对周遭的一切怀有深深的防备,她无时不刻不在绞尽脑汁和别人斗,也无时不刻不在想着如何保全自己。 她为何一直生活在水深火热中?他不解,却不语。 想着,楚澜衣也在她的身旁坐了下来,两个人一起无聊地看着满天繁星。 也许是气氛太过于凄冷——这荒荒黄土塞外,身旁全是敌人没有亲人;冷风在耳边飕飕,零星火堆燃烧得那样烈却不令她感到温暖。 就算这她生平从未睹过的满天星星再美丽耀眼,她也觉得寂寥。 扭头看了眼面罩黑纱的楚澜衣,她不禁自嘲,眼下唯一陪着自己的人,竟是一个第一次见面时差点要轻薄了自己的人。 罢了,死都死过一次了,人生还有什么不可能? 突然,他们身后传来了一些声响,窸窸窣窣的,动静不太大,听着像是那个帐篷里的人都钻了出来。 楚澜衣和顾宛颜对视一眼,皆警觉地看了过去。 只见以崔东田为首的一票人围着一个装扮有些怪异的男人站在帐篷门口,他们都恭恭敬敬地,看起来对这个男人都有些畏惧的模样。 正打量着,那个男人忽然扭头看向顾宛颜这个方向,并定定看了她好半晌。 崔东田顺着这个男人的目光看过去,一看他在看顾宛颜,慌了神,赶忙说:“鹰王,时间也不早了,我们送你,剩下的事情,明天接着讨论,你看可好?” 谁知道这个被称为鹰王的男人什么都没说,只是抬起手顿了顿示意崔东田别说话,然后朝顾宛颜走了过去。 顾宛颜看见这个男人越走越近,这才意识到他刚刚好像是在看自己,忙站了起来,保持警惕。 楚澜衣也慢慢站了起来,手下意识地去摸身侧的剑柄。 崔东田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越来越慌,他也跟了过去:“鹰王......鹰王!” 这个男人走到顾宛颜跟前停住,借着火堆微弱的光芒打量了一下她,冷不丁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这位姑娘的斗篷,是哪儿来的?“ 顾宛颜一听愣住,一头雾水。她想了想,说:”这是我一个好友赠与我的。“ ”哦?“男人笑了笑,”是吗?“ 他还想说些什么,崔东田已经跑了过来,抢过话头:”这位是塞外的草原之王,鹰王;这位是鄙人的夫人,楼兰的公主楼兰丛。“ 鹰王一听,挑了挑眉:”原来你就是楼兰的那位丛公主?“ 顾宛颜当即明白这个鹰王是和崔东田一派的,并且听了鹰王这语气,她不禁冷笑:”没想到我的名声在外,都传到这里来了。” 鹰王哈哈笑了两声,然后很明显又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这件斗篷上:“公主这件斗篷,很是眼熟。” 顾宛颜拢了拢衣服,毫不在意地看了看别处:“这样的斗篷到处都是,相似也不足为奇。况且,天这样黑,看走眼也说不准。” 鹰王又笑了笑:“也许吧。我的夫人曾经亲手制过一件几乎一模一样的红色斗篷,我将它赠与了一个友人,所以刚刚在姑娘身上看到这件斗篷,有点惊讶。” 顾宛颜冷漠地笑了笑:“鹰王的友人和我的友人,总不会是同一个人吧。” 鹰王思索了一下,脸上的笑意褪去了,他道:“也是,依公主的身份来看,完全不可能。” 崔东田在旁边听得一头雾水,完全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只是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感觉,手心也在冒汗。 看样子鹰王不打算继续和顾宛颜对话下去了,他大手一挥:“走吧!” 崔东田终于松了口气,点头哈腰地陪着鹰王走远了。 楚澜衣挠着脑袋问顾宛颜:”你这件衣服,怎么了?“ 顾宛颜自己也奇怪得很,她撇撇嘴:“不知道,可能这个鹰王以为我偷了他朋友的衣服吧。” 崔东田送鹰王上了马,临了前鹰王问道:“胥东这次怎么没来?” 崔东田赔笑着道:“他最近事务繁杂,忙得很。” 鹰王不再多语,和自己的一群手下一同驾马远去了。 ====================================== 夜色越发深了,顾宛颜困的连连打哈欠,准备钻进自己帐篷睡了。 楚澜衣忽然叫住她:“顾宛颜,你真的想好了?” 顾宛颜愣了愣,轻笑着点点头,看起来什么事都没有的样子,然后轻声轻气钻进帐篷了。 隔天一早,顾宛颜早早起来了。 这塞外的日温差比较大,晚上寒冷,白天倒也还好。 她换了轻薄点的衣服,主动跑去找崔东田。 在见到崔东田之前,她在路过崔衡帐篷的时候被崔衡拦了下来。 崔衡冷冷看她:“公主这是去干嘛?” 顾宛颜笑吟吟地推开他的手臂:“找自己的夫君,也需要经过崔先生的同意吗?” “夫人!”这时候,崔东田走了过来,他有些防备地看了看崔衡,把顾宛颜拉到自己身后,“夫人怎么不多睡一会儿?昨天晚上去找夫人,揽月说你身子不适的厉害,早早就睡了。” 顾宛颜笑笑:“已经睡好了。” 崔衡气得脸都要白了:“哥!” 崔衡拉过崔东田刻意走远了几步,避开顾宛颜,低声说:“让她来塞外已经很过分了,怎么能让她知道我们和鹰王有来往?!万一......万一这事传到楼兰真那里......” 崔东田驳斥道:“这又怎么样!我们又没有明目张胆做什么!楼兰从来没有禁止国人与外邦人来往,我们与鹰王有来往,只代表我崔东田人脉广阔,与他国人交好罢了!” 崔衡脸上的怒意越发重了,整个人气得发抖。 崔东田脸色也不好看了,他刚要对崔衡说什么,顾宛颜站在远处抬高了声音:“崔先生并没有对我做什么,只是他很关心汾王你,怕我于你不利,汾王身边有这样的亲人关心,是好事,汾王不要迁怒于崔先生!” 崔衡的脸色更难看了,他瞪着顾宛颜,一副哑巴吃了黄连的模样。 崔东田不再与崔衡多言,走到顾宛颜跟前拉着顾宛颜走了。 两个人走着走着,顾宛颜瞟了一眼远处的景色,发现这塞外虽然乍一看都是漫漫黄沙,可是仔细瞧瞧,倒也有其自己的一番风情。山也好,土也好,木也好,都有一种异域的美丽。 “汾王今天可要忙?什么时候能带我在这里逛逛?”顾宛颜发问。 崔东田听顾宛颜主动提要求,笑得合不拢嘴:“不忙,不忙!等会儿收拾收拾,我就陪夫人在这附近逛逛!” 用过早饭,崔东田领了一些手下,只安排了一架马车,欲带顾宛颜在塞外走走看看。 坐在马车上,顾宛颜依然是撩开门帘看外头,她有点疑惑地自语:“明明都是黄土黄沙,何来草原,又何来草原之王?” 这话被崔东田听了去,他说:“夫人这便有所不知了,这塞外可是大得很,我们现在待的地方是这样的景观,不过再往那边走些,便是绿绿的草原,咱们现在就往那边去。”说着,他指了一个方向。 顾宛颜点点头,表示明白了。 马车不知道行进了多久,忽然停住了。 崔东田有点不满,呵斥道:“怎么了?怎么停了!” 车夫还没来得及回答,只听外头传来一阵打斗的声响,叮叮咣咣的。 崔东田意识到好像情况有点不对劲,他慌乱地看了看顾宛颜,又慌乱地撩起门帘子的缝隙去瞧,只见一个穿着黑衣服脸上蒙着黑布的男人正举着一柄长剑和自己的手下们打斗着!他吓坏了,手忙脚乱起来,不知道该怎么办。 这时候只听有人高声喊着:“有刺客!保护汾王!保护汾王!” 彼时,崔东田还来不及思考,他们乘坐的马车里忽然被丢进了个什么东西,顿时整个马车里被浓厚而刺鼻的烟雾渐渐充斥。 顾宛颜说:“有毒气!我们快出去!” 说着,她拉着崔东田跳下了马车,两人躲在马车旁边。 看着那个黑衣人和好几个手下打斗着,崔东田哆哆嗦嗦地想,这么多打一个,总不会输吧! 正想着,那黑衣人居然已经放倒了好几号人,举着剑明显朝着崔东田的方向来。 那人的速度太快了,崔东田已经来不及躲闪,几乎是要吓得屁滚尿流了。眼看刺客的剑就要插进自己心脏,突然,只见顾宛颜咻地迈了一步挡在了崔东田身前,崔东田眼睁睁看着那剑锋就那样刺进了顾宛颜的身体! 顾宛颜缓缓倒下,胸前不断有血淌出。 “夫人......”他木木地接住顾宛颜,整个人好似呆住,待意识过来发生了什么以后,他像疯了一样的开始大喊,“夫人!夫人!公主!来人啊!快来人!” 顾宛颜并没有丧失意识,疼痛之余,她强忍着去痛楚抬头去看黑衣人,目光对接的一刻,她的嘴角略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笑。 黑衣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一转身便消失不见。 第一百一十一章 如走剑锋不能眠 夜已深了,这塞外的夜着实寒冷地令人难以忍受,此刻崔东田的帐里乌泱泱挤满了人,可帐内并未因为这拥挤而升温几分。 大家以榻为中心围成了一个小半圆,不过崔东田的榻上卧着的并不是崔东田,而是看起来奄奄一息的顾宛颜。 行刺的黑衣人老早就跑的没影没踪了,眼下崔东田也没有心思去追查这刺客是何处来者,只是目不转睛地盯着顾宛颜,守在榻前寸步不离;医师说些什么他也听不进,只是心里一遍又一遍为顾宛颜祈祷着。 崔衡凑上前去打量了一下顾宛颜的伤势,有一团疑云在心里升起。 他想,这伤,倒是真伤,不轻;她昏迷,倒也是真昏迷,不是装的。 可是,崔衡还是不信,她难道真的愿意去为汾王挡刺客? 总觉得哪里不对,但事实又摆在眼前。再看一眼昏迷不醒的她,崔衡心里有点乱七八糟的,理不出思绪来。边想着,他边走出了帐子。 帐外面守着几个他们的同党,见崔衡出来,几个人纷纷拥上前去询问事况。 崔衡一脸严谨,他左右瞧瞧确定隔墙无耳后,小声说:“王妃伤的不轻。” 几人唏嘘起来,难道真的如汾王所说,这王妃终于是对他们汾王动真情了? 崔衡眼珠子一转,阴沉沉道:“这事一出,我们的大事又要耽搁了。依我看,最近大哥频频被这个女人牵绊,不如就这次机会......” 话还没说完,其他几个人都屏气不敢出声了。 遥遥处另一帐内,不比这厢的低气温,似是有一团烈火要骤然炸开。 予风狠狠一拍矮桌站起,两步并一步冲到楚澜衣跟前,对着楚澜衣的右脸上去就是重拳一击:“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她以前伤过两次!次次都差点要了她的命!” 原来此行顾宛颜本是瞒着予风的,可是哪里瞒得住呢?顾宛颜跟着崔东田一起出发去塞外的隔天,予风也踏上了去塞外的路。他出发晚,这日才到,可一到,便听说了顾宛颜被刺伤的事情。 要说这没了灵力的予风,若是真打起来,根本不是楚澜衣的对手。可眼下挨了一拳,他却没有半分要还回去的意思,只是闷闷皱了皱眉头。他摸了摸自己被打的右脸,有些不耐烦地说:“圣师你先冷静点好不好!这个办法我起初当然也是不愿意的,可是她说这是眼下快点赢的最好办法!” 予风冷哼:“最好的办法?何又为赢?难道她平平安安不才最重要吗?” 楚澜衣的目光忽而变得深邃了起来,他盯着予风道:“最重要?你问过她什么对她来说才最重要吗?她不想死,可她想自由地活!” 予风不吭声了,楚澜衣也不说话了,两人就这样陷入了沉默。 半晌,楚澜衣又开口:“我并未伤她要害,她不会有生命危险,这你万万放心。” 予风还是不说话,他转身去翻自己带着的一些药物,可是楚澜衣又一把拦住他,摇摇头说:“不要拿药给她。此时此刻,让她越慢恢复,越是帮她。她都已经作了如此牺牲,伤都伤了,若是功亏一篑,那她这血真是流的白瞎。” 予风听了这话动作一滞,有些绝望地闭了闭眼。 三天后,顾宛颜终是醒了,只是人还是虚飘飘的。 崔东田激动地快要跳起来:“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医师上前来探看,也是舒了一口气:“已无大碍,只是王妃身子尚虚,需要慢慢休养。” 崔东田不由分说把围在这里的人全赶了出去,帐里只剩了他和顾宛颜两人。 顾宛颜想坐又坐不起来,费劲一点就开始咳个不停。 崔东田忙安抚她让她好生躺着别乱动,顾宛颜脑袋晕晕的,却还是强迫自己快点保持清醒。 她问:“到底怎么回事?” 崔东田一脸内疚:“夫人你为本王挨了一剑,我,我......” 顾宛颜心里暗喜,看来如她所计划的,崔东田的信任已经取得了。她说:“你我夫妻,这又有何,何况我现在这不是醒了吗?” 崔东田紧紧握住她的手,激动地有点结巴了:“以后......以后......我.....我绝不会再让你受伤半毫!” 又过了三日,顾宛颜的伤势稍有好转,但是她觉得依旧虚弱,仍然起不了床。 崔衡按捺不住了,把崔东田叫到无人的地方,开始催崔东田:“她都已经醒了,我们是否可以快快开始?鹰王那边已经等得不耐烦了!” 崔东田一把甩开崔衡:“你有没有良心?她是为了你大哥我,才挨了一剑,要不然,现在躺在那里的,是本王!” 崔衡语塞,刚想说什么,只见崔东田已经挥袖离去,他只好自己气的捶树。 崔东田又回到顾宛颜的身边,他把揽月遣了出去,心疼地替顾宛颜掖了掖被子:“还疼吗?还是动不了吗?” 顾宛颜装出努力想要起身却怎么也起不来的样子,她摇摇头:“还是没有力气,根本起不来。” 崔东田安抚道:“没事,没事,那就不要动,再多休息几日,本王陪着你。” 顾宛颜忽然打量起崔东田来,看得崔东田反倒不好意思了,他笑笑说:“夫人在看什么?” 顾宛颜故作心疼地说:“汾王这几天也是没怎么休息吧,看你的样子,也是疲倦的不得了。” 崔东田摇摇头,笑道:“没事,我没事。” 顾宛颜又说:“我现在已经没什么事了,汾王也不必太担心,要不然汾王可以就着现在的闲暇,小睡一会儿。” 说着,她的视线在榻上空出的另一半扫了扫,示意崔东田可以躺过来。 崔东田会意之后心里顷刻间狂喜了起来!可是顾宛颜现在这幅样子他又不能够...... 哎!真是太气人了!崔东田此刻心里痒痒的不行——这么好的机会,但是却什么也不能够做! 看了眼顾宛颜苍白却依然动人的脸庞,他真是又喜又恨! 不过这样亲密接触的机会他也万万不能错失,他反应过来后立马小鸡啄米似的连连点头,然后小心翼翼地躺倒了顾宛颜的身侧,褪去了外衣,同顾宛颜盖着一床被子。 第一次!第一次以这样的距离感受到她微微凉凉的体温,崔东田心里别提有多激动了! 可是......可是,明明这么激动,怎么却好像变得困乏了起来?想着想着,没多大一会儿崔东田便沉沉睡过去了。 顾宛颜在确定他是真的睡着了以后,蹭地一下子坐了起来,下了床,跑到门口隔着帐子小声叫帐外的揽月。 揽月听见顾宛颜唤她,忙将耳朵贴过去:“我在,公主!” 顾宛颜小声地贴着帐子说:“你在外面仔细守着,有什么动静就赶紧出声!” 揽月答好。 顾宛颜小心翼翼地走回榻边,拿起刚刚崔东田脱下的外衣搜查了起来,可惜他的外衣里什么都没有。 顾宛颜有点沮丧,斜眼看了看崔东田,她沉思了一会儿,又靠过去小心地扒开他的内衬想要看看有没有什么东西。 终于!她惊喜地发现,在崔东田最里面一层衣物的夹层里,有一张薄薄的纸,她将纸轻轻拿出来,打开一看——纸上画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有点抽象。乍一眼看像是地图,可是仔细一看又不是地图,因为纸上画着的东西,左右两部分像是独立的两部分,上下两部分也像是无关的两部分。这些线条图画都连不到一起去,怎么能算是一张地图?只不过图上有一个地方有一个小小的红点,令她感觉这图纸必有蹊跷。 不管怎么样,崔东田将这东西这样警惕地随身带着,这肯定是重要的东西。不管了,时间紧迫,先临摹一份再说! 顾宛颜赶忙找来纸笔,照着这图画画了一幅。 就在她刚刚画完的一刻,帐外居然传来了崔衡和揽月争执的声音! 她能听出来揽月刻意拉高了声线,那就是说明出状况了。 该死,崔衡这个时候怎么会来?顾宛颜有点慌了,她赶紧先把崔东田那张画塞回他衣服里。听外头的声音,崔衡好像是要进来的样子,她一下子不知道怎么办好了,环顾一周,这帐里摆设有点简单,临摹的那张一时半会儿也没办法藏匿,她只好先躺回去装睡着,那画就暂时压在自己身下。她的心里还在兢兢战战打着鼓,自己也不知道画被压好了没有。 刚闭上眼,崔衡还真的进来了,一同跟着冲进来的还有揽月。 只见顾宛颜和崔东田两人并排躺在榻上,皆是熟睡的模样,乍一看并无半分异常,只是有点尴尬。 揽月低沉着嗓子怒斥:“崔先生,您这是对我们公主的大不敬,请你马上出去!” 崔衡自觉理亏,正要退出去,却忽然注意到顾宛颜榻边地下有支笔,心中生疑,便走过去捡起笔来。 揽月急的一头汗,在崔衡身后压低声音狂叫他。 顾宛颜听见了揽月压低的声音,也感受到了自己身边站了个人,可她吓得动都不敢动,只能继续装睡,眼睛紧闭不敢睁开。 顾宛颜和崔东田卧榻而眠,崔衡在榻边拿着支笔端详,这画面甚是诡异。 忽然,也不知道怎么的,崔东田竟醒了。 他揉揉眼睛睁开,忽然看见崔衡站在那里,又看了看熟睡的顾宛颜,再看看自己,一时很是恼怒,连忙跳下榻去拉开崔衡。 他怕说话吵醒了顾宛颜,却又对崔衡的不敬行为感到生气,只好穿上外衣后压低声音:“你跟我出来!” 说着,两人走出了帐子。 待两人走远,揽月进去,顾宛颜忙把身下的纸塞给揽月:“快,快去交给楚澜衣。” 揽月藏好纸忙走出去。 崔东田和崔衡站在一棵枯树下,崔东田怒吼:“你在干什么!?你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兄长,还有没有当我是汾王?郡王和王妃就寝的时候也是你能随便闯进来的?!” 崔衡不以为然,举起那支笔,眯起眼睛:“先别说这个,你看看,这是什么。” 崔东田一愣,更加生气了:“不就是一支笔!” 崔衡心思重重的样子说:“我是刚刚在塌下捡到的,这墨都没干,哥你说......” 崔东田还是不懂,他几乎要暴打崔衡:“这又能说明什么?我问你刚刚在干什么,你还没有回答我!” 可崔衡的气势更强,他也提高了声线,直接忽略掉了崔东田的话,一字一句道:“她当真是虚弱到动都动不了吗?” 崔东田好像忽然意识到了崔衡的意思,渐渐陷入了沉思。 第一百一十二章 若为万全须泯身 揽月拿着图纸离开了,可有一件事情令顾宛颜疑惑了起来。 方才崔东田之所以能够那么快地睡着,是因为她在榻那侧放了安眠香熏。这款香是她自己调的,记得之前有段时间她时常难以入眠,于是她自己便制了这安眠香薰,夜夜靠它才能入睡。 顾宛颜从前闻的多了,现在稍稍闻一下,这香便根本对她起不了作用,所以她不会睡过去。 可崔东田理应是第一次闻这香薰,为何却没睡多久就醒了?要知道她以前有这香相伴入眠的时候,都是雷打不动地一闭眼便到天亮。 想着,崔东田进来了。 顾宛颜平卧着,用余光看着他走近,继续装作无力柔弱的模样。 崔东田轻轻坐下,替她掖了掖被子:“夫人醒了?我刚才睡了很久?” 顾宛颜有气无力地说:“我也是刚醒,汾王应该是睡了很久。” 崔东田自认为和顾宛颜的关系已经升温,心里甜蜜蜜的,他摸了摸顾宛颜的脸颊:“再休息一下,快点好起来。” 顾宛颜避闪不得,只能僵着。顺势,她装作漫不经心地问:“汾王看来真是乏的厉害,睡得那么沉。方才怎么会醒?” 崔东田想了想:“好像听见了人说话的声响,便醒了。倒也不是很乏,对了,说起来,我倒是感觉这帐子里有一股很熟悉的香味,可能让我觉得比较安心,所以才睡得沉。” 顾宛颜心里莫名惊恐了一把。她问:“熟悉的香味?这是我让揽月在帐里点的香,以前我自己对香薰颇有研究,这香是从楼兰带来的。” 香薰虽然已经熄了,但是余味还有。崔东田大力吸了吸鼻子感受了一下空气中飘荡的余香,忽然想到了什么,说:“之前有段时间,本王夜里难眠,有一个朋友便送了我一些香料,让我点着入睡,现在想来,那段时间确实是睡得好了些。那个味道和这个味道,倒是有点相似。” 顾宛颜更加莫名其妙起来,同时脑袋开始飞速运转。这款安眠香因为效力太大,所以她除了给过胥东让他在云济堂里给需要的患者用以外,并没有给过旁人。 越想越奇怪,崔东田不可能用过自己亲调的香薰,可世间连味道都有如此相似的?她不解。 崔东田又坐了一会儿,便称有事离开了。 又过了五日,顾宛颜声称已经可以下床走动,以此为理由要求回到自己的帐内住。 可是崔东田却是不依,以自己的帐内东西更齐全更适合养病为理由让顾宛颜就睡在自己的帐子里,自己则还去他处睡。 顾宛颜拗不过,只好答应。这日,趁着崔东田在忙别的事,她溜去了楚澜衣那里。 崔东田一行人突然一下子都没了人影,顾宛颜感觉,他们怕是要有大动静了。 慢悠悠走着,经过了这一路站地笔挺笔挺的侍卫,顾宛颜故作无所事事的模样。其实她心里在暗暗揣测,哪一个会是崔衡抑或是崔东田派来监视她的眼线。 走到自己先前住的帐子,她清了清嗓子,故意大声对着揽月说,就好像刻意想让旁人听见似得:“我要找找我带来的书,你在外头等我便是!” 说完她便钻进了帐子。 帐内楚澜衣已经等候多时了,顾宛颜刚要开口说话,便看见楚澜衣将食指竖起贴近嘴唇做了一个“嘘”的手势。 顾宛颜不明就里,左右看看,默默地朝着楚澜衣走过去。 楚澜衣依然不说话,他指了指身后的方向,顾宛颜即刻明白了过来,大概是帐外有人在监听,于是皱着眉头谨慎地点点头。 她从一旁抽过一张宣纸,又提起桌案上的笔,写了起来。 ———那张画到底是什么意思,想出来了吗? 楚澜衣面无表情,也写了起来。 ———没有。 顾宛颜急了,又低头写了些什么,字写的飞快又潦草。 ———这么多天你都在干什么?! 楚澜衣没有再接下去,而是将顾宛颜命揽月转交给他的那画纸拿了出来,没好气地一把甩给顾宛颜。 顾宛颜像接宝贝似的小心翼翼地接住半空中飘下的画纸,接着狠狠瞪了楚澜衣一眼。 然后她便无暇同楚澜衣继续怄气,而是专心致志地研究起这图画来。 这画——怎么说呢,和她第一眼看见的感觉一样,抽象又奇怪,左右对不上,上下看起来也无关联。 但越是神秘,越说明是有人刻意将什么东西隐藏在这草草线条当中,顾宛颜确信这张纸上肯定藏着一个惊天大秘密。 那么,就不能够按正常的逻辑来理解这张图纸了。 想着,她把这画纸举高,正过来看完又反过来看,来来回回好几次。 楚澜衣看着她奇怪的动作,显然是有些不耐了,他推搡了她一下,表示询问有没有看出什么端倪来。 顾宛颜不理会他,又把图纸倒过来看了半天。 过了好久了,她还是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奇怪的线条中究竟隐藏着什么?那个红点又代表什么?这到底,这究竟,是不是一幅地图? 她有些泄气地坐下,心情焦急又无奈,一时竟怨恨起自己脑袋不好用。 没办法,只能干盯着这图画发呆。 左右,上下。。。。。。 左右?上下? 忽然,她好似灵光一现,想到了一些什么。 记忆中有一年,她和胥东一同去一个猜灯谜的灯会游玩,两人遇到了这样一个谜题。 具体的叙述她已经记不清,大概的意思是,在一张被划成了“田”形的四格纸上,填一个什么词语,上下颠倒也能读通,左右交换也能读通,上下左右都颠倒交换,还是能读通的? 当时在场所有人在刚刚接到题目时,一个个都是没有头绪。 但不过眨眼功夫,胥东便有了主意。 她记得,那会儿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第一个拿起了笔,在四格纸上的第一排写了“新仇”,第二排写了“旧恨”,新仇旧恨。 新仇与旧恨颠倒,旧恨新仇,读的通。 新旧和仇恨左右交换,仇新恨旧,名词变成了动词,还是读的通。 先上下颠倒,再左右交换,恨旧仇新,和仇新恨旧一个意思,仍然读的通。 顾宛颜事后问胥东是怎么那么快想到答案的,胥东说:“这个题目的答案并不难,也不固定,符合题眼的词可以说有千千万。命题人把题眼弄的这么复杂,又是上下又是左右的,只是故意混淆视听罢了。其实只要能一眼识出这个题目的本质,便可以轻松想出答案。” 顾宛颜坐在那里陷入回忆良久,楚澜衣晃了晃她,她一惊,便回了神。 她也不知道怎么的就突然想到了这件事情,不过借着这个灯谜的灵感,她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只见顾宛颜突然把画纸对折再对折,然后打开纸,沿着对折的印迹把图纸撕成四半。 楚澜衣一头雾水,完全不知道她在干什么,却只能干看着。 接着顾宛颜把上下两部分换了位置,而后又把左右两部分也换了位置——这时候,跃然眼前的,是一幅正好拼凑上了的地图! 楚澜衣惊呆了,看看她,又看看图纸。 顾宛颜自己也没想到,不过是瞎试,居然试了个正着。 两个人此时心神交会地向彼此递送了一个确认的眼神。 顾宛颜把四张小纸片默默叠放起来,递给楚澜衣,指了指地图,意思是要要他去打探地图上的位置。 楚澜衣接过来,却摇摇头,然后笃定地指了指他们脚下。 顾宛颜不明白,歪着头,眉头微蹙地看他。 楚澜衣翻了个白眼,俯下身子拿笔去写—— 塞外。 顾宛颜惊愕!所以说,地图画的就是塞外,就是此刻他们身处的地方,那么那个红点代表着...... “我们公主在里头呢,汾王您找公主吗?”忽而,外头传来揽月刻意提高的了声音,顾宛颜反应的及时,立刻扭身从书架上胡乱抓了两本书便向外走去,一出去和崔东田撞了个正着。 “听说你在里面待了很久,本王怕你出什么事。” 顾宛颜笑笑:“无事,不过是找两本旧书。” 崔东田面有疑色,一挑眉:“你一个人?” 他既这么问了,顾宛颜便知晓他必定知道楚澜衣也在里面,而且毕竟耳目众多,她也不好撒谎,只好带着半分委屈的口气说:“穆吉卫官也在,毕竟我都被刺伤过一次,身边必须时刻跟着侍卫才行。” 说罢,戴着斗笠的楚澜衣也从里面出来了,手里也抱着两本书。 崔东田差点忘了这茬,她几天前可是为他挡了一次刺杀的啊!方才只顾着疑神疑鬼了,他这会儿有点自责起来,便拉着顾宛颜说:“是是,本王顾虑不周了,夫人也别老站着了,快回去躺着休息。” 顾宛颜被迫回到崔东田的帐子里躺着休息,揽月一直在里面陪着,楚澜衣和两个崔东田的人则在外面守着。 她无所事事,只能躺着思考那地图,没多久便沉沉睡去,这一睡竟是到天黑。 她醒了的时候已经是半夜,她揉揉眼睛坐起来,只见揽月胳膊肘抵着榻边,一手撑着脑袋坐在她榻前,头小鸡啄米似得一点一点,要睡不睡的样子,看起来显然已经是困乏的不行了。 顾宛颜轻轻推了推揽月:“你快回去睡吧,难道还要守着我一整晚不成?” 揽月见顾宛颜睡醒了,忙强打起精神来:“我,我不困!” 话音刚落,帐外横冲冲冲进来一个人,一起进来的,还有一股浓烈的酒味。 顾宛颜心里咯噔一下子暗叫不好,揽月惊恐地看着顾宛颜,霎时间困意全无。 顾宛颜镇定地摇摇头,示意揽月先不要慌,转眼间,崔东田已经摇摇晃晃走到她跟前了。 他看起来是有些醉了,却也没有完全醉。他上来便伸手去探顾宛颜的脸,揽月下意识去拦,却被崔东田一把推到地上:“滚!本王和王妃要休息了,你个下人还不滚出去!” 揽月满眼强忍着泪花,犟着不肯出去,忙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挡在顾宛颜身前:“我们公主身子还不舒服,伤未痊愈,能不能......” 话没说完,崔东田上来就是一脚,便把揽月踹了老远。 顾宛颜急了,一下子跳下床去跑到揽月跟前扶起她:“你怎么样?有没有事?” 崔东田冷笑了起来:“这不是挺好的?能蹦能跳,扯什么尚未痊愈!” 说着,他一把拉过顾宛颜,把她整个人用力甩到榻上。 顾宛颜明白恐怕自身难保了,便对着揽月喊着:“出去,揽月!” 揽月痛哭着摇头,这时候,楚澜衣也冲了进来,显然他是跟门口另外两个侍卫搏打了半天。 崔东田回头一看是楚澜衣,暴怒,指着他喊:“你们楼兰的人都这么不懂规矩?都给我滚出去,要不然,本王一律杀了!” 顾宛颜看见楚澜衣右手已经去拔剑,立刻大呵:“揽月,穆卫官,你们都出去!” 楚澜衣显然没有半分要退出去的意思,隔着黑纱顾宛颜仿佛能感受到他的双眼在喷火。 可是,眼下这个时候,他若是杀了崔东田,一切都完了!这简直给了汾国一个不要太正当的理由反伐楼兰! “你们都出去!”顾宛颜又大喊了一声。 楚澜衣是何等聪明之人,他怎么会不懂顾宛颜的意思。 顾宛颜直勾勾看着他,眼神里竟有了哀求的颜色。 楚澜衣定在那里一动不动了好半天,终于是抽回了摸剑的手,然后走上前去默默拉起揽月,一步一步,一步一步,退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