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重生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晚安公主,晚安公主。” 一阵温和的声音将夏晚安从睡梦中唤醒。 夏晚安睡眼朦胧的睁开眼睛。 就在她疑惑不已的时候,耳边恭敬的声音,“今天是您的成人礼呢,而且皇上好像还要为您和世子赐婚,公主,咱们得早一些过去认识一下宾客。” 跟世子定亲?是那个禽兽不如的世子吗?夏晚安的疑惑越来越多,不过也没多说什么,毕竟她刚刚经历了大死大悲,还有些心有余悸。 就在三个小时前,她在金陵殿内被新上任的狗皇帝赐毒酒,已经死去了。 三小时前。“夏晚安,朕念在你我之间兄妹一场,赐你鸩酒一杯,你也能死得痛快些!” 夏晚安心想,你把我的大和尚都害死了,我还怕你赐我毒酒不成,本公主要去见我的大和尚了,自然是不在乎这尘世的一切的。 就是这父皇传下的这江山,留给你个狼心狗肺的东西,有些可惜了。” 夏晚安转身,拿过太监手里的毒酒,一饮而下。 那个坐在金銮宝座上的男人,叫夏正林,是夏晚安的五皇兄,他确认夏晚安喝下毒酒后,从金銮宝座上走下来,对她嘲讽道:“夏晚安,你果然还是忘不了他!!” 喝下毒酒后的夏晚安已经没有精力再去与夏正林争辩什么,只是轻蔑的看了他一眼,然后轻笑着,慢慢闭上了眼睛。 忘?我凭什么忘? 那个为了黎民百姓搭上自己一辈子的大傻瓜。 明明我们什么都没有做,却要被你们这些阴险狡诈的人逼上死路!我不会忘记,我无辜的大和尚被游街示众时,那无尽的咒骂与唾弃。我不会忘记,我大和尚被处刑时,那群高兴到面目狰狞的面孔。 他那么善良那么好,却被你们这群人给活生生逼死了,我怎么能忘?怎么敢忘? 佛祖说:人生有八苦,怨憎会苦,爱别离也会苦,求而不得会苦,五蕴炽盛最苦。而我,只是体验到这生苦,老苦,病苦,死苦,就受不了,我必须要去找他,我受不得这苦。 成佛还是成魔,往往只在一念之间。大和尚那么善良,既然他成了佛。那我夏晚安,便堕了魔吧!不然谁来收拾你们这些恶人呢!夏晚安死了,嘴角上扬,想必是见到她的大和尚了吧。 如果早知世道会如此混乱,当初,我就不该去叨扰了你,这样,你也不会落入别人的刀下。如果那样的话,他就会好好活着吧,佛祖会保佑他一生平安的,夏晚安,你有罪…… 突然,一滴眼泪从夏晚安闭合的眼角流下,她连死的时候,都在心疼她的大和尚。 ………… “晚安公主”,旁边的侍女又试探着小心翼翼的叫了夏晚安,生怕惊扰了她的思绪。 夏晚安还是被吓了一跳,继而回过神来,此时一个穿着朴素又很干净的宫女端着水进来,在夏晚安面前轻轻放下,恭敬道:“公主,请您洗漱”。 夏晚安看着她,宫女恭敬中带着一丝恐惧,夏晚安她瞬间就明白了,感情她这是重生了?又回到之前耀武扬威的快活日子了? 此时她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她重生了,那她的大和尚呢?这一世,她能见到大和尚吗?她好想他啊! 她立刻坐起来,吓得旁边的宫女瑟瑟发抖,夏晚安也意识到自己的反应太过于古怪,她突然想起,上一世就是因为她率真任性,才给大和尚招了杀身之祸,这一世,她不能那么莽撞了,她要先弄清楚现在的状况,知己知彼才能百战不殆。 她坐好顺了顺自己的头发,对宫女道:”放下吧,我自己来”。 宫女顿了顿,明显有些吃惊,心想这还是以前的小恶魔公主吗?但她都下令了,宫女也只能服从,她小心地将盆放在夏晚安面前,并恭敬的退在一旁。 夏晚安开始心不在焉的洗漱,她现在满脑子都是大和尚,以至于洗漱水将衣裳打湿了都没有察觉到。 “晚安公主?” 宫女又一次试探的叫她,见夏晚安还是不动,宫女带着疑惑稍稍提高音量又叫了一声。 心想,平日里聒噪的晚安公主,今日到底是怎么了?今日可是她的成人礼啊。 夏晚安抬头看了她一眼,又缓缓将口中的漱口水吐出来。 这时,又过来一个身穿同款宫女服装的宫女,不过脸稍微圆润一些,眼睛也大大的,夏晚安可能自己都没有发现,经历过那些事以后,她不像以前那样目中无人了,她开始下意识的观察留意身边的人。 圆润的宫女朝夏晚安轻轻笑着,熟练的用双手递过丝绸的帕子,对夏晚安恭敬道:”晚安公主今日的精神头比前几日好了许多,想必用不了几日,身体就可以完全恢复了呢。” 夏晚安也笑了笑,伸头朝外面看了一眼,问刚刚说话的宫女道:“现在外面是什么时辰?” 刚醒过来的夏晚安声音软软的,嗓子也有些哑,惺忪的语气竟带着些许甜美与妩媚,与往日的“粗糙”完全不同,大家都察觉到了,只是没有人敢说出来,生怕恼了这公主殿下。 圆脸的宫女恭敬道:“回公主的话,现在外面是卯时末了。” 说完,圆脸宫女又对另一位面容姣好的宫女说道,“红杏,你去把昨日咱们给晚安公主准备好的成人礼穿的衣裳拿来,让公主挑一件最满意的穿。” 那个叫红杏的宫女便赶紧上前捧着夏晚安刚刚洗漱的盆出去了,并恭敬道:”公主殿下,您稍等!” 夏晚安点了点头,自己走到梳妆的镜台前,看着梳妆镜里那张稚嫩的脸蛋儿,有一瞬间,夏晚安觉得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可大和尚的死,是她跨不过去的坎。 “晚安公主。” 这时又有几个宫女端着些什么东西陆陆续续走进来,低头站成一排,动作熟练规范,却又没有一点声响,夏晚安都有些佩服。 名叫红杏的宫女一边给夏晚安梳妆打扮一边轻笑道,“公主殿下,小的听说文景世子今日一早就来到宫中,说是要等着参加您的成人礼后,再请求皇上给您和他赐婚呢!” 夏晚安心里冷冷笑了一下,赐婚?文景,你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你帮着小人害死我的大和尚,我永远不会让你好过,像你这种阴险小人,不配得到任何女人的青睐。 由于太过气愤,夏晚安忘了自己还在梳妆,她的猛一转头,头皮便传来一阵刺痛!  当即“”哎呀”一声。 站在身后正在给她盘头发的宫女,见此情景,顿时吓得快要哭出来,连手里的梳子也掉在了地上,赶紧跪在地上用颤抖的声音求饶道:“公主殿下饶命!公主殿下饶命啊!小的愚笨!” 夏晚安倒是被这小宫女的夸张反应逗笑了,看小宫女瑟瑟发抖的样子,就知道原来的自己上一世那么苛责,她将小宫女拉起来,并轻声安慰道:”是我自己分神了,与你无关,不用那么害怕”。 众人一惊。 这是灵魂出窍了吗?为什么一直张扬跋扈的公主,在生了一场病后,就跟变了个人一样?这,,这也太不符合逻辑了! 夏晚安看着大家惊讶的神情,不动声色的笑了笑,是啊,她变了,自从大和尚死了,她就变得特别心软,想要对那些无辜的人、手无寸铁的人好一点,再好一点,希望大和尚以后遇到有权有势的人,也能被人家温柔对待,但是对那些伤害过大和尚的人,她一定是要让他们付出惨痛的代价的,这无关善良,我夏晚安就是咽不下这口气!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夏正林的声音,夏晚安突然像中了魔咒一般,往外面冲去,禽兽,我们又见面了。 宫女红杏反应慢了一拍,没能抓住夏晚安,只得在后面边追边喊道:“晚安公主!公主殿下!您这是要去哪里,您还没梳好妆呢,公主……” “砰!” 夏晚安跑到门口的时候,蒙头一击,撞进了一个人怀里,她感觉鼻梁都快被撞歪了。 来人正是夏正林,他还是伪装的那副人畜无害的形象,夏晚安在看到他的那一瞬间,心里的恨就被自己强行压下去了。 她想起前世大和尚教给她的一句话:我们这一生啊,会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很多不尽人意的事,都是因为我们在不合时宜的时段做了不该做的选择。 是啊,大和尚说得对,夏正林,我们来日方长。 “晚安!?” 夏正林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脸上满是错愕与不解,他皱眉道:“晚安,今天可是你的成人礼,你现在怎么还这副样子,赶紧去梳妆打扮漂亮一些,宾客都到了,咱们不能失礼!” 夏晚安看着他装模作样的正经,胃里一阵恶心,这个人渣,真够能装的! 你前世将老子赐死,在我落难后表达了这么多年来对我的憎恨,现在装出一副好兄长的模样,可真是为难你的演技了,我的五皇兄! 不过,夏晚安倒是觉得越来越有意思了,既然他愿意演,那就陪他演好了,虽然我这一世,是为了我的大和尚活着的,但我不介意耍耍你再弄死你啊! 随即夏晚安便勾起一抹笑,“五皇兄最近在读圣贤书吗?小妹怎么感觉你这眉眼之中透露着一股子城府了,读书真能让人变得有智慧吧皇兄?”。 夏正林楞了一下,刚刚,他好像在夏晚安眼里看到了一抹讽刺,可转眼明明是俏皮的小妹妹模样,他当是自己想多了,便伸手摸了摸夏晚安的头,“晚安可真会说笑,皇兄哪里是看书的料子啊!”。 夏晚安不动声色的躲开他的脏手。 这时,墙的拐角处又走出一女人。 此人正是夏晚安的皇姐,夏欣然,胸大无脑的性子,嫉妒心极强,不过倒也谋划不出什么大动作,只是前世背地里对夏晚安做了些小动作,比如将夏晚安推下水池里差点淹死还死不承认等等。 第二章 打夏欣然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如果只是这些小伎俩,夏晚安倒也不至于恼她,但最重要的是,大和尚的死,夏欣然也脱不了干系,所以她夏欣然这一世,便是我夏晚安的仇人! 只见那夏欣然柔柔弱弱对夏晚安说道,“妹妹,五哥哥说你也是出于好心,你若是不愿意听的,你可以不听,但你为何要出言讽刺五哥哥?” 夏晚安脑子一动,真新鲜了,这夏欣然不是个蠢货吗?怎么还听得出讽刺了? “六姐姐,晚安年幼些,说话向来都是想到什么就说什么了,怎么到了六姐姐那里,就成了讽刺了?你为何要用你们大人的小心思来揣摩自己的妹妹呢?”,夏晚安本想是让她难堪,哪成想话一出口就恶心到自己了。 我呸,谁是你妹妹!!真恶心! 夏欣然被突然问住,有些抹不开面儿了,她看了一眼夏正林,见夏正林并没有帮她解围的意思,立马又趾高气昂的看向夏晚安道:“夏晚安,今日可是你的成人礼,你前几日落了水,身子受了凉,你现在不好好养着,要是风寒加重耽误了今日的成人礼可怎么办?” 这不说落水的事还好,一说夏晚安就来劲了,前一世你推我下水,我没有证据,你死不承认,后来我落难之时,你亲口在我耳边用这件事来嘲讽我,好啊,夏欣然,你死定了! 既然你这么上赶着,那我就不客气了,夏正林好像察觉到了夏晚安看人的眼神不太对,居然下意识向后退了好几步。 然而,不知趣的夏欣然,却丝毫看不出异常,还在大声嚷嚷着:“这参加成人礼的宾客还在等着,你不光没有换衣裳,甚至连鞋都没有穿,就跑出来了,成何体统,夏晚安,你太没有分寸了”。 “啪!” 剩下的话被一个响亮的耳光堵在了嗓子眼。 夏欣然捂着脸,难以置信的看着夏晚安,好像是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而刚刚来追夏晚安的宫女们,也吓得当场就愣住了,都在想,这晚安公主今日是怎么了,从早上出奇的温柔到现在的大打出手,到底经历了什么?不过大家都只敢在心里想,绝对不敢开口询问,生怕给自己惹祸上身。 夏正林亲眼目睹了这个耳光,他错愕的眼神闪了闪,眼底透露出一股子阴暗,很快便消失不见。 夏欣然好似反射弧慢了几拍,好一会才气急败坏的指着夏晚安道:“夏晚安,你居然敢打我……”。 夏晚安冷笑一声,我凭什么不敢打你?夏欣然好像身上的战斗开关被打开了一样,发疯似的朝夏晚安扑过去,想要将那一巴掌打回来。 只可惜,夏晚安不是好惹的。 踮起脚,一把抓住夏晚安的头发,狠命地一拽!语气森狠地怒道,“本宫就要打你了!不止打你,本宫还要弄死你!下作的胚子,谁给你的胆子,敢害本宫的?啊?!” “啪!” 又一个巴掌扇过去! “啊!!” 夏欣然当即惨叫起来!虽然她比夏晚安高了近一个头,却还是被她揪着头发摔倒在地。挣扎着要爬起来,夏晚安却又一个翻身,骑在了她身上。 对着她的脸,便狂风暴雨般地扇过去!一边扇,还一边骂,“你们母女受冷落时,是本宫在父皇跟前说了多少好话?才叫你们母女有了如今这般好日子的?好啊,这不念着本宫的好,居然还招来了这样的白眼狼!今日本宫就挖了你的眼珠子,叫你还藏着坏水,下作的玩意儿! 打死你!” “啊啊啊!救命!救命啊!”旁边的宫人们也终于反应过来,纷纷上前,不敢硬拉扯夏晚安,只能从中阻拦。 偏偏夏晚安跟发了疯的小狮子似地,扑在夏欣然身上,拼了命地张牙舞爪,怎么都阻挡不开!接连几个宫人都被她挠伤了! “来人,来人!快拉开晚安!”夏正林眼神变换。 忽而瞥见不远处的身影,当即做出慌张的样子,匆忙地到处喊人。这才又有许多人上前。夏晚安虽然此时发狠强势,可到底身子还小,又是个大病初愈的,哪里经得起太久的折腾。 不一会儿,就让红杏和青梨合力拉了起来,气喘吁吁地站在一旁。就这样了,都还不安分,又拽了红杏腰带上挂着的一个香囊,朝地上哭声不断的夏欣然,狠狠砸去! “这是怎么回事!”威严的呵斥声传来。 众宫人顿时齐齐跪下。 夏晚安身子一颤,慢慢扭头过去。 就见,明晃晃的日头下,那个从前给了她无限宠爱和纵容的男人,一步步走过来。 九爪金龙,在他胸前盘桓张牙。尽显了他无上的尊贵与天子的权威。  “父皇!” 往事纷杂掠过,夏晚安顿时鼻子一酸,一把推开身旁的人,扑了过去!狠狠地抱住男人的腰,竟‘呜呜呜’地哭了起来!在场的众人,全都傻眼了。明明是她欺负的人,怎么这副模样,反跟她被欺负了似的? 夏正林垂下头,行礼,“拜见父皇。” 景元帝低头,看了眼扑在怀里哭得梨花带雨的小女儿,沉下了脸,“到底怎么回事?” 那边,夏欣然也被人扶了起来,一见这情形,便跪了下来。哭着摇头,“父皇,女儿,女儿不知啊!女儿本是跟五哥一同,准备去参加八妹妹的及笄之礼。 可谁知,半路遇到八妹妹衣冠不整地跑出来。 ”说着,又哽咽得更加厉害,一副受尽了委屈的样子,“五哥关心了她几句,反被她骂了。 女儿也是劝了几下,谁知她居然就上前打女儿,父皇,女儿真的,真的不知错在何处啊……父皇,呜呜……” “呜呜呜!” 夏欣然这才哭起来呢,结果,景元帝怀里的夏晚安,哭得更大声。 死死地抱住景帝的腰,用力地往他胸口里钻,大叫,“父皇,我害怕!六姐姐要害我,是她推我掉到湖里的!父皇,父皇,救救我呀!” “!!!”众人皆惊!景帝抚着小女儿的肩膀,见她衣衫单薄,便亲手从太监手里接过金龙披风,披在夏晚安身上,摸了摸她的乱发。 然后才沉着脸看向夏欣然,“晚安说的,可是真的?” 夏欣然当即不可置信地瞪大眼!夏晚安靠在景帝宽阔的胸膛前,扫向那边蓬头垢面满脸甲痕的夏欣然。心里,当真是一股说不出的痛快!不止害她落水,夏欣然,还是逼死大和尚的罪魁祸首之一!要不是她,如何天下皆会污蔑,一身清正高洁的大和尚是那般龌龊龃龉之人?!夏欣然!这一世,本宫第一个要弄死的,就是你! “不!我没有!父皇明鉴,女儿真的没有害八妹啊!”夏欣然哭得跟个泪人儿似的,一个劲地摇头,“晚安,你到底是从哪里听来的这胡编污蔑?我,我怎会害你啊?” 夏晚安却不听她的话。一头扎进景帝的怀里,一个劲地摇头,“可是我那天落水前,分明在那个推我的人身上闻到了薄荷与紫薇花的味道!跟六姐姐今天用的是一样的啊!”夏欣然脸色一变——她分明就是胡说!那晚行事的分明就是个小太监,而那小太监,如今也早填了冷宫的井了!夏晚安是如何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的?刚要分辨。 夏晚安却又抱着景帝哭起来,“呜呜,父皇,我害怕!我差点就死掉,再见不到父皇了啊!父皇,父皇,呜呜呜……” 夏晚安从前虽然娇蛮爱闹,可从来不见今日这样。景帝瞧着那张如花似玉的小脸上满满的泪水和惊惧,又是心疼又是气恼。将她按在怀里,看向夏欣然,“晚安落水那晚,你在何处?!” 夏欣然娇婉的脸上,顿时血色全褪,惊恐地看向景帝,“父皇,您……您就因为晚安一句话,便如此怀疑女儿么?”景帝脸色一冷。哭着的夏晚安扭过头来就骂,“难道你害我,就不允许父皇问一句了?你是谁啊?连父皇都过问不得了么?”说着,又去抱景元帝的腰,小小的手还环不过来,可却努力做出依赖攀附的样子。委屈极了地哽咽道,“父皇,女儿真不知什么地方得罪六姐姐了,竟然逼她这样害女儿。 女儿方才一闻到她身上的味道,就想起落水的那晚,以为自己又要死了,真是害怕极了,只想把这害人的恶鬼给赶紧赶走,才,才动手的……呜呜呜。” 景帝看她努力依附自己的模样,娇嫩梨花一样的小脸上满是泪水。心头便忍不住又软了几分。亲手擦了擦她眼角的泪珠,沉声道,“不要瞎说,有父皇在此,无人敢害你!”听到这句话,夏晚安又忍不住想起上一世,这个给她撑起一片天的男人倒下后,她所遭遇的绝望与无助。不由眼眶酸涩!本是三分的假意,此时也变成了七分的真情。那泪水,当真如断了线的珠子一般,簌簌落下!看得景帝又是一阵心疼。将她揽在臂弯里,再次看向夏欣然。“欣然先回宫去,待晚安落水一事查明真凶之前,不许出宫。”声音淡漠得完全不似对夏晚安的温和。 第三章 父皇救我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欣然瞪大了漂亮的双眼,“父皇,女儿当真没有害过晚安!您不能听她一面之词啊!”说着,突然又想起什么,猛地转向旁边一直没有出声的夏正林,惶急地说道,“五哥,那晚我跟母妃在华宫,根本未曾出过门,五哥是知晓的,对不对!?五哥,你给我作证呀!” 夏正林脸色一变。迅速地扫了眼景帝的方向,跪了下来,有些迟疑,随后鼓足勇气一般努力地说道,“父皇,晚安落水那晚,六妹确实不曾出过华宫……” 话没说完,靠在景帝怀里的夏晚安突然问道,“五哥,我落水时已快戌时末了,那么晚了,你不在皇子所,却在华宫做甚?”夏正林的脸上顿时微微发白。 他有些惶急地抬头,看了眼夏晚安,“晚安,你在怀疑我么?”对上那双故作瑟缩无助的眼神,夏晚安下意识又想起,前世里,这人手提血剑,满眼阴翳的狠毒模样。 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又往景帝怀里一缩。 无辜又可怜地说道,“我只是奇怪啊!父皇,您不觉得奇怪么?虽说五哥是寄养在华妃娘娘名下的,可八岁以后,五哥不就转去皇子所了么?如今五哥都十六了,总不能还是大晚上的要回华宫去休息吧?” 景帝脸色登时一沉。他低头,看了眼怀里最疼爱的小女儿。 然而,夏晚安却是一脸的天真无辜,完全一副想到什么说什么的不在意的模样,当真是一点儿也瞅不出她心存恶意或者别有用心的模样来。 他又皱了皱眉。 夏欣然立马意识到不对,匆忙说道,“晚安,你莫要胡说!我母妃也只是听说五哥最近读书辛苦,才在那一晚让五哥去华宫坐一坐,权当休息而已。”这样的解释,完全合情合理。 夏正林也说道,“正是如此,父皇,那晚,华母妃唤儿臣前去华宫,问了儿臣的功课,还给儿臣特意准备补身的汤水,又让宫人量了儿臣的身量,说是要给儿臣准备新衣,故而才耽误得晚了。完全不是……” 顿了下,眼角似是无意地扫了眼夏晚安,“晚安说的那个意思。” 夏晚安当即心下冷笑一声,不等景帝发话,张口便一副无辜又生气的模样,“我什么意思了?既然要关心五哥,缘何不平日里找,偏要赶着那一晚?不想让人说闲话,就不要做出叫人话柄的事才是!” 夏正林心下一震,平日里最没心眼的夏晚安,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是什么人在她跟前说了什么?夏正林脑中急转,看着景帝和夏晚安的神色还要说什么。夏晚安却不给他机会,转而又道。 “五哥,你跟六姐姐要好,帮着她,我无话可说!我只问你们,我那晚分明在那个害我的人身上闻到了薄荷与紫薇花的味道,六姐姐身上,为何会有这种味道!” 夏正林为难,“这……莫不是宫人故意栽赃?”夏欣然一听,瞬间反应过来,连连点头,“对!晚安,你不能仅凭这一个味道就说是我害你!我若真想害你,怎会用这样明显的证据来暴露自己?定然是有人想要栽赃陷害,挑拨你我姐妹情谊!你不能上当啊!” 夏晚安看着这二人的一唱一和,恨不能学那些市井妇人,一口唾沫星子啐他们一脸!心下恨意愈发难消。 可也明白,今日突然发难,没有真凭实据,根本动不了夏欣然。便委屈地一撅嘴,看向景帝,红着眼睛撒起娇来,“父皇~”娇蛮又任性。 景帝摇了摇头,摸了摸她的脑袋,“你呀!过了今日,就是大姑娘了,还这般不知体统!”夏晚安更不乐意了,拧过头不让他摸。 嘴里嘀咕,“什么大姑娘!大姑娘及笄了,都有自己的亲生母亲给戴簪子,我却没有!我不要做大姑娘!”赌气的话,却像刀子一样,一下戳中了景帝的心!景帝一下想起,那个曾经如春花烂漫一般在自己面前言笑晏晏的明媚女子。叹了口气。 转过头,“李德。” 一直站在后头的太监总管站了出来,“奴才在。” “吩咐下去,晚安公主落水一案,交由大理寺与内务府彻查!半月之内,必须查出真凶!”景帝的一番话,顿时让在场的好几人面色变化!夏晚安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暗暗记在心中。 便听景帝无奈地说道,“可满意了?”夏晚安抬头,看他鬓间微微发白的头发,心头涌起一丝短暂的内疚——不该利用他对母亲的愧意而达成目的的。再次一把抱住他的腰,带着浓浓得鼻音笑道,“父皇最好了!” …… 这边华宫内。 夏欣然一进殿,就哭了起来,“母妃,母妃!夏晚安那个贱……夏晚安她打我!母妃,您要给女儿做主呀!”珠帘撩起,从内殿走出一位面相柔美、眉眼恬静的雍容妇人。一眼看到夏欣然的模样,顿时吓了一跳。 “这是怎么了?”她匆忙上前,扶住夏欣然的胳膊,心疼地皱起眉来,“怎么脸都烂了?这伤……瞧着像是被抓的?” 这人是谁? 正是夏欣然的亲生母亲,位于四妃之一的,华妃。 夏欣然反手抱住她的胳膊,又气又恼地哭道,“是夏晚安!母妃,夏晚安抓我!还打我!您要给女儿做主呀!她太过分了!呜呜呜!”华妃拧着清淡的眉头,朝旁边的贴身女官看了一眼。女官会意,便折身去了。 她这才再次看向哭得泪水满面的女儿,摇摇头,“夏晚安虽然素来是个娇蛮的脾气,可也不至于会动手打人,你可是说了什么惹恼她的话了?”夏欣然抿着嘴,只顾抱怨夏晚安,“母妃也知道她素来娇蛮,仗着有父皇的宠爱,便在这后宫无法无天!您知晓她说什么吗?她说,咱们如今的好日子都是她给的,这分明就是看不起母妃您!”华妃恬静的脸上浮起几分惊讶,还没说话。 门外走进来几人。 为首的正是方才出去的女官,秀珠。 她福了福身,道,“娘娘,人都带来了。”夏欣然扭头一看,跟在后头的,正是她的贴身宫女,花落与朝期。 心下一慌,忙道,“母妃叫她们来作甚?有什么话,只管问女儿便是,她们又能……” 华妃却并不理她,只看向那两个宫女,含笑柔气地说道,“今日欣然跟晚安,到底发生了何事?你们不要害怕,只管仔细说来。” 二人对视一眼,跪了下来。花落看了眼夏欣然,没开口。却听旁边的秀珠说道,“护主不力,再有隐瞒事实的行为。 按照宫规,该送去慎刑司。”“姑姑!”花落瞪大眼。旁边的朝期吓得一抖,连忙开口,“求娘娘恕罪,今日当真只是意外!当时……”事情前后,朝期几乎算是一字不落地尽实说完。一时间,殿内静悄无声,只有案几上的香炉,香烟徐徐升腾。夏欣然早已松开了华妃的手臂,小心地看着她的脸色,“母妃,夏晚安她就是胡说!我根本不曾害她……” “你们先下去。”华妃笑着朝秀珠又看了一眼。 秀珠垂下眼睑,领着花落和朝期以及其他宫人退出了宫外。夏欣然愈发紧张,“母妃,父皇应该不会真的信她的话吧?我……” “啪!”一个巴掌声,突兀地响起。 夏欣然原本就肿胀的半边脸,迅速地鼓起来。 她一把捂住脸,直接就跪了下来,再不敢分辨掩饰,揪住华妃的袖子大哭起来,“母妃,女儿知晓错了!您不要生气,都是女儿的错,母妃!母妃,都是女儿的错!您救救女儿啊!” 华妃低下头来,原本恬柔精美得脸上,一片冷色。夏欣然捂着脸,惊惧地往后退了退。华妃看着她,声音浅淡,“晚安落水的事,当真是你做的?” 夏欣然一颤,下意识想摇头,可看着华妃的眼睛,却僵硬地不敢动弹。 半晌,喃喃道,“她拿了父皇原本准备赏赐给母妃的南珠,女儿……只是想给她个教训,并没有要真的害死她……” 其实不是的,她是真心想让她死!没了她,父皇原本宠爱的目光,一定就会转移到自己身上来的! 华妃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哪里不知道自己亲生女儿的心思。却没有再追究。只轻叹了口气,问道,“那行事的人呢?” 夏欣然颤抖地说道,“就,就一个末等的小太监,那晚过后,就处理干净了。”眼看华妃的眼神又暗冷下来。 夏欣然再次打了个寒颤,连忙抓住她的手,不断求饶,“母妃,我真的不敢了,您不要生气,我错了……” 华妃推开她的手,摇头,“你错在哪里?分明是本宫错了,连你在眼皮子底下行这样的手段,都未曾察觉……” “母妃!”夏欣然一下扑过去,抱住她的腿,“我真的不敢了!父皇如今下令内务府和大理寺彻查,会不会查到女儿身上啊?您救救女儿啊!”华妃冷着脸不理睬她。 这时,秀珠走了进来,看到母女二人这番情景,轻叹一声,走过去,低声道,“娘娘,欣然殿下年幼,一时玩闹,失了分寸。 第四章 宴会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如今她已是知错了,您是她的母妃,不能不管她啊?”华妃的脸上终于出现了几分松动。 看向跪在脚边的夏欣然。满脸的伤痕,蓬头乱发,新做的宫裙都被撕烂了。 眼眶倏而一红,伸手,将她扶起。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然儿,母妃就你一个孩子,你要懂事一些,咱们不能再回到从前那样的日子了,知道么?”夏欣然想到从前那受尽冷眼与苦楚的日子,顿时跟着落泪。 一个劲地点头,“女儿知道错了,母妃,女儿再也不敢了。” 华妃给她擦了擦眼泪,“嗯,你知晓就好,先回去吧。”“那……父皇那儿……”夏欣然还有些忐忑不安。 华妃摇摇头,“既不是你做的,就算夏晚安坚持,你父皇也不能把你怎样。 好好地回去,把身上收拾干净,待会还要参加夏晚安的及笄典礼。” 听到这个,夏欣然的脸上又掠过不快,可看了眼华妃,终是不敢表现得太明显,规规矩矩地行了礼,便退了下去。 在她离开后,华妃脸上的温柔,终是一点点散尽。 她坐到一旁沉水香木镌花椅上,揉了揉鬓角。秀珠上前,低声道,“怪奴婢疏忽,这两日忙着柔妃那边的动静,没注意到殿下竟做出这样的鲁莽之事来。” 华妃摇了摇头,“不怪你,那孩子,如今大了,心思也多了。这样的手段……也不知是从哪里学来的。”秀珠脸色微变,“娘娘的意思是……有人在背后撺掇殿下?”华妃没说话,只是沉默地看着身旁小几上,冒着袅袅香烟的红顶香炉。 片刻后,说道,“然儿跟前那个叫朝期的丫头,处理了吧!” 秀珠脸色微变,点了点头。 华妃站了起来,理了理衣衫,“让人去告诉正林一声,那日他求的事,本宫允了。” “是。” 秀珠再次应下。 “再去库房把那一套朝阳五凤挂珠钗拿来。” “娘娘!”秀珠吃惊,“那可是陛下赐给您的!整个后宫,就您独一份,您这是……”华妃摇了摇头,“身外之物而已,本宫哪里还在乎这些。 况且,晚安素来喜欢珍珠,今日又是她最重要的日子,送给她,正是合适的。” 秀珠皱了皱眉,想起夏欣然每每提起那朝阳五凤挂珠钗时的钦羡语气,又看了眼华妃,终是没说什么,低头下去了。 没有注意到身后的华妃,伸手,打散了香炉上飘起的香烟,自语般轻笑了一声,“不是没有母妃给你戴发簪么……哼……” …… 清华宫。 乃是皇宫里平时用来宴饮的宫殿,平时不怎么开启,只有招待朝臣、外来使者或是国宴盛席时,才会打开。 今日,却为夏晚安一个公主的及笄礼,特意开设了宫宴。 其中引来多少嫉妒羡慕暂且不提。 只说此时刚过了巳时,清华宫里已经坐了不少后宫嫔妃与皇子皇女。 因着皇帝尚未到来,殿内的气氛也十分轻松。众人三三两两聚在一起,闲聊说笑。 距离殿门口最近的末席上,坐着的是两个新入宫的才人。瞧着年纪不过也就二十来岁,打扮的也是花枝招展的,并坐一块儿,拿着团扇边摇边笑。 “姐姐可听说了,方才晚安公主跟欣然公主在流芳阁那边闹了一通?” “怎么没听说!听说连皇上都惊动了,也不知是闹得什么。” 李才人摇了摇头,“这晚安公主连自己的姐姐都敢打,也确实跋扈了些。” 张才人笑了笑,“那也是有皇上的宠爱,你瞧瞧,为了她一个及笄礼,还特意让内务府大肆操办,整个后宫里的皇女,哪个有她这样的好命?” “是呀!”李才人又撇了撇嘴,“就是仗着皇上对她的偏袒,她才这样横行霸道,若是没有皇上……” “没有父皇什么?”突兀的声音,突然在两人身后响起。 李才人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竟然看见夏晚安正站在她们旁边!一身大红的宫装,将那愈发出落的眉眼,映衬得清艳无双!一双又俏又娇的丹凤眼微微眯起,露出一副不怀好意的神情,显然是将她们刚刚的话都给听了进去。 “公主殿下!” 李才人一下站了起来,动作间,撞到了身旁的桌子,带翻了桌上的茶盏。 动静引来旁人的注意,却无人敢上前询问。张才人也紧张地站到一旁,看着夏晚安的眼神有些害怕。 两人比夏晚安都高不少,可偏偏被她一身的气势给压得头都不敢抬。 夏晚安上下打量了眼那李才人。 冷笑一声,“哦,本宫记得你。” 李才人一抖,勉强笑道,“妾身惶恐,竟然叫晚安公主殿下记挂……” “呵!” 夏晚安怪笑一声,吓得李才人猛地噤声。 就见夏晚安上前两步,在她面前晃了晃,然后笑着说道,“前几日,你在御花园的暖房里头,擅自剪了本宫的牡丹,本宫便罚你在日头底下晒了一个时辰,是不是?” 李才人眼眶一瞪,眼底已经浮现惧色,“这……那日是妾身不知,冒犯了殿下,还请殿下恕罪。” 夏晚安却摇了摇头,“本宫素来是个赏罚分明的。牡丹花之事,你既已受了罚,本宫自然不会再怪罪。不过……” 她随即又笑了一声,朝那李才人看去,“本宫瞧着你,倒是像为了上次的事,怨恨上了本宫?” 不过才十五岁的女孩儿,陡然释放出来的气势,将李才人惊吓得差点当场跪下去! 她的声音一下颤抖起来,“不,不是的,妾身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分明矮了一个头,夏晚安的眼神却是一股子居高临下的睥睨之态。 她勾了勾唇,伸手,抓住李才人的团扇,往跟前一拽。 李才人吓得一抖,手立刻就松开了,那团扇也就到了夏晚安的手上。 夏晚安转了转那团扇,笑道,“只是,你就是个心性公正最看不惯霸道之事的好人儿,单纯觉得本宫是个仗着有父皇宠爱就无法无天的坏胚子,所以忍不住便要说道几句?” 顿了一下,又朝那李才人睨了一眼,慢悠悠地笑,“还是说,你觉得,若是没了父皇,本宫便什么都不是?这错,本在父皇?” “公主殿下饶命!妾身知错了。” 李才人终于受不住了,双腿一软,竟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了夏晚安面前! 原本热闹的清华宫,瞬间安静下来。 所有人,都朝这边看来。 世子文景终于出场。 他走进清华宫的时候,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一身大红宫装的夏晚安站在那里,气势斐然趾高气扬,像一只骄傲的孔雀。 而她的脚边,跪着一个瑟瑟发抖得后宫嫔妃。 宛若那被暴雨捶打过的小花,弱不禁风地承受着夏晚安无情的摧残。 他皱了下眉,随即又无奈一笑。 转脸,朝身前的人笑道,“太后娘娘,您瞧瞧,晚安这丫头,又在这欺负人呢。” 与此同时,清华宫门口,响起太监尖利的长唱声,“太后娘娘驾到——!!” 所有人全部起身行礼。 夏晚安跟着众人一起转身,便看,那宽阔明亮的宫门口。 一身雍容奢华富贵的妇人,在一众宫人的簇拥之下,跨过宫门,缓缓走进。 面容慈善若弥勒,嘴角含笑似观音。 她眼神一闪,屈膝俯身,跟着众人一起拜道,“太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都起来吧!” 荣昌太后笑声亲切,抬了抬手。 缓步走到了夏晚安跟前,看了眼那跪在地上的李才人,笑道,“不到上头去坐着,在这闹什么呢?” 夏晚安笑了笑,将手里的团扇往脚边一丢,满不在意地说道,“就是瞧着这扇子好看,随意看一看罢了。” 闻言,本是跪在地上的李才人竟莫名地松了口气。 旁边的张才人的眼中也露出一丝疑惑,朝夏晚安看了一眼。 便听荣昌太后笑道,“你呀!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样的玩意也稀罕?哀家那里有两淮今年新贡的苏绣,你若喜欢,回头让尚衣局做了,给你送去。” 夏晚安嘻嘻一笑,上前,抱住荣昌太后的胳膊,亲昵地挨过去,“多谢皇祖母!” 又道,“您也别站着了,儿臣陪您一块儿去上头坐着说话。” 却见荣昌太后又摇了下头,笑着扫了眼地上的李才人,语气分明是和蔼可亲的,却说出了一句将人骤然打入十八层地狱的话来。 “此女言行无状,品德有失,在晚安公主的及笄之礼上行出这等不雅之举,不配为皇家侍奉天子,传哀家的话,降为官女子,移居冷宫,永生不许再侍寝。” 原本放松下来的李才人,瞬间面无血色,一下子瘫软在地! 连哀求都没有一声,就被宫人捂着嘴给拖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张才人忍不住颤抖起来,惊恐地抬头,就见——站在荣昌太后身旁的夏晚安,她回过头,看了眼李才人被拽走的方向。 第五章 上哪说理去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然后,微不可查地,皱了下眉。 “太后娘娘对晚安当真宠爱。” 旁边,一个温和带笑的声音突兀响起。 本是回头的夏晚安骤然眼瞳收缩! 浑身僵硬地朝那说话的人看去。 然后,看见了,她前世的未婚夫,也就是文景世子,闻名的才子! 京城无数闺阁少女的春怀之人! 前世里,她最信任、却在最后,最狠绝地背叛了她的那个人! 抱着荣昌太后的双手募地收紧。 引来荣昌太后诧异的目光,“晚安,这是怎么了?”随即又亲蔼一笑,“莫不是瞧见文公子,害羞了?” 语气有些揶揄,引来旁边几个贴身宫人的无声低笑。 夏晚安一下咬住舌尖,强忍着浑身止不住的颤抖,松开了荣昌太后的胳膊,往后不着痕迹地退了小半步。 低下头,浅浅一笑,“皇祖母说什么呢!当着这么多的人,还要拿晚安玩笑。” 荣昌太后稀奇地瞧她,“哎哟,这可真是大姑娘了,平日里捅了天都不怕的皮猴子,居然脸皮薄了呢!” 旁边的宫人轻笑出声。 夏晚安依旧低着头,故作恼羞地跺了跺脚,“皇祖母!” “哈哈!” 荣昌太后笑着摇头,看了眼身后的文景,“瞧瞧,这可真是一物降一物,在你跟前,这丫头也终于有点女孩子的样子了。” 文景一脸的笑意,看着夏晚安的眼神里都透着温柔包容。 “太后娘娘就少打趣她一些吧?今日是她的好日子,这般打趣她,待会要真的恼了,臣可哄不好呢。” 文景温文儒雅,品学高超。 十岁时,便以一篇《至国赋》惊艳天下,十七岁时,更是高中状元!如今,已是翰林院一个官居六品的学士了! 明明是可以承袭爵位的世家子弟,却偏偏舍弃了出生而来的荣华之路,用比旁人更多倍的努力,走上了报效朝廷的路! 叫世人对他刮目相看,赞不绝口! 荣昌太后又笑起来,“她见着你就已经成了这样乖乖儿的模样,哪有你哄不好的?哀家瞧着你这是故意显摆,叫哀家知晓,这天地都难管的皮猴子,只有你一人才能驯服,是不是?” 听到‘驯服’两个字,夏晚安低垂的眼睫轻轻动了下。 文景也笑,语气有些无奈,“太后娘娘,连臣一道取笑了。” 荣昌太后笑着摇头,拉起夏晚安的手,往高台上走,“罢,知晓你是护着她,哀家也不过是玩笑几句而已。” 又转过脸对夏晚安笑,“你这丫头,做什么一句不吭的?莫不成还当真怪哀家笑话你?” 夏晚安眼神微闪,抬起头,朝荣昌太后一撅嘴,“皇祖母说什么呢!您笑话晚安的时候还少啦?” 荣昌太后脚下一顿,随即失笑,拿尖尖的翡翠护甲在她脑门上戳了下,“还以为你老实了,瞧瞧,这脾气上来,连哀家都埋怨!” 夏晚安朝她做鬼脸,白嫩的额角,现了一抹红印。 文敬之上前,笑着岔开了话题,“对了,太后娘娘,听说今年南蜀的蝗灾,又叫国师预言准了?” 原本朝着夏晚安笑的荣昌太后神色微敛,在高台上早就布置好的九凤盘珠的镌花大椅上坐下,点了点头。 “正是,今日一早皇帝便收到了南边来的八百里急报,南蜀一带蝗灾爆发,幸得国师警示,提前做好了预防,并无多少地方受灾。” 国师? 夏晚安在荣昌太后下首的位置坐下,有些好奇——前世里,大玥国可没有什么国师。 这是哪里来的国师? 正纳闷着。 又听文景说道,“那可真是太万幸了。国师此番,又是一次功德无量的善举,待他回京后,臣想请示父亲联名几位大人,请陛下给国师加封名号,并赐予重赏,太后娘娘以为如何?” 荣昌太后笑了起来,朝文景看了一眼,说道,“朝堂的事,自有皇帝和你们这一帮子臣子拿主意,哀家一个老婆子,不操那个心。” 文敬之似乎有些尴尬,笑了笑,朝夏晚安看了一眼。 见她单手撑着下巴,似乎有些无聊地敲着下巴,眼神有些呆滞。 微微一笑,从袖袋里掏出一个精巧的九连环,放到她面前。 夏晚安一愣,还没开口。 那边荣昌太后又道,“不过,国师素来是个心性出尘的天外之人,一般的世俗之物,怕是也入不了他的眼,你们既要请赏,便要好好商议这赏赐之物,莫要叫国师为难。” 言语之中,对这国师竟是相当敬重与小心。 这倒叫夏晚安更加稀奇了——这什么国师,竟然连太后都是这样维护的模样。 “多谢太后娘娘指点,臣定当转告父亲。” 文景恭恭敬敬地给荣昌太后行了一礼,见她满意地点点头,便笑着转脸,朝夏晚安看去。 却见她依旧在发呆,也没有拿桌上放着的九连环。 便出声唤她,“晚安?” 夏晚安眼睛一眨,回过神来,朝文景看了一眼,便迅速挪开目光。 眼底得幽寒一闪而过。 在旁人看来,却只是少女面对意中人时的羞涩以及不敢对视。 荣昌太后轻轻一笑。 文景上前两步,站到桌旁,与夏晚安不过距离半尺,低下头,将九连环拿起,往她手里放。 “我知你素来不喜欢这些宴席歌舞,便特意在京城的多宝阁寻了这个,给你解闷。你瞧瞧,可喜欢?” 他的气息倏然靠近,那股前世里最熟悉的浅淡竹香,毫无阻碍地侵袭进鼻息里,叫她一瞬间浑身爆栗,几乎是下意识地,想将这人一把推开! 可是…… 她最终还是攥住了手指,露出个不耐的神情,也不看文敬之,只撇了撇嘴,说道,“不喜欢。” 本是笑着的荣昌太后笑意骤然微敛,朝这边看来。 文景却笑道,“不喜欢这个么?多宝阁的掌柜还说这是巧匠刘二工的得意之作,本是要做镇店之宝,我费了好大的心思才从他手里买下来的。” 荣昌太后又皱了皱眉。 不等开口,今日难得少言的夏晚安却慢吞吞地说道,“这样精巧复杂的东西,给了我,不是浪费了?” 文景看她,“你若喜欢,不管要什么,都不是浪费的。” 这样的娇惯,这样的纵容,也难怪,前世里,她会以为,这个人是天下除了父皇和大和尚以外,最值得她信任的人了。 夏晚安忽而撩开眼皮子,朝文景笑了下。 那眼神流转,似有宝光绽开。 看得文景心神一晃,到了嘴边的话,都忘记说了出来。 便听夏晚安有些嘲弄地笑道,“文景哥哥难道不知,我素来就是个笨的,这样精巧的东西,落到我手里,解不开,最终也只有被砸了的份。” 说着,又朝文景轻轻一勾唇,“浪费了敬之哥哥的一片好意呢!” 旁边的荣昌太后再度笑了起来,朝文景摇头,“敬之这是送错了东西啊!秋阳素来就喜欢珍珠宝石那样鲜亮的玩意儿,你送个九连环,岂不是难为她?” 文景也笑,却依旧将九连环搁下,看着夏晚安嘴角如花的笑。 轻声道,“这个好歹也是我的心意,当着这么多的人,你且收下。回头,我让人给你寻波斯那边来的五彩琉璃,好不好?” 夏晚安瞥了那九连环一眼,心里冷笑——你哪根葱哪颗蒜?本宫凭什么给你做脸? 正要说话,抬眼却看见,一身流彩暗花云锦宫装的宓妃,带着面覆薄纱的夏欣然走了进来。 当夏欣然看到站在夏晚安身边的文景时,原本柔弱恬静的目光,骤然一僵,随即挪开,朝身边与她打招呼的人点头说话。 垂在身侧的手,却紧紧地捏住了。 夏晚安瞧得真切,放在桌上的手指又敲了两下。 旋即笑道,“我是真不会玩这个,与其收下浪费了文景哥哥的好意,不如……” 她笑意加深,突然提高声音,朝不远处唤道,“六姐姐,你怎么才来?文景哥哥带了个好东西,要送给你呢!” 文景脸色一变。 而那头,站在华妃身边的夏欣然也眼神骤然变化。 有些不可思议地朝夏晚安看去——明明不久前,这个贱人才仗着父皇的宠爱,对自己好一通羞辱。 现在居然又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唤她,是故意又要来欺负她么! 她下意识往华妃身后躲了躲。 华妃却笑了起来,走到高台边,给荣昌太后行礼。 “给太后请安。” 荣昌太后依旧那副慈善亲切的笑脸,抬手让她起身,又看了眼跟在后头的夏欣然,笑道,“欣然这是怎么了?” 夏欣然身形一顿。 心下顿时一股恼火——明知故问! 她就不信,夏晚安打她的事,慈宁宫能不知晓! 可偏偏太后却故意要问,显然是不把她受伤的事放在心上! 这一个个的,凭什么就要独宠夏晚安那个有娘生没娘养的贱货! 愤懑地刚要开口,却一眼看到站在夏晚安身边的文景。 心下一痛。 眼底的怨恨骤然散去,再浮起时,已是不堪委屈得娇弱眼底的怨恨骤然散去,再浮起时,已是不堪委屈得娇弱可怜,泪光莹莹。 第六章 华妃的计谋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红红的眼眶,瞧着真是让人怜惜极了。 夏晚安托着下巴,在上头瞧着有趣——从前没发现,夏欣然还有这能耐呢? 站在前头的华妃已经笑道,“小孩子家玩耍之间,无意闹的,伤了脸,不好叫太后与陛下瞧见了多加忧心,便用薄纱遮一遮。” 夏晚安又挑了下眉,笑道,“既然伤了脸,就该在宫里头歇着。若是因为参加我的及笄礼,叫六姐姐的脸伤更重,我这心里,可要愧疚的呢!” 夏欣然听着那语气是怎么听都有一股子幸灾乐祸,差点绷不住脸上的可怜,想狠狠地扑过去也照着她那可恶的脸上扇一个大耳刮子! 却听华妃柔声柔气地说道,“不过一点小伤而已,而且,也是欣然有错在先,若是不亲自来给晚安赔罪,妃妾这心里,着实是过意不去。” 言毕,不止夏晚安,连夏欣然的神情都变了。 她有些慌乱地拉了下华妃的袖子,“母妃……” 却见宓妃眼角流露出来的光,手上一颤,再不敢看。 华妃转过脸,朝她笑了笑,“方才在路上,不是还跟我说,要亲自来给晚安道歉的么?怎么现在却不说话了?” 纵使覆着薄纱,夏晚安也能看到夏欣然那僵硬到几乎扭曲的神情。 心下一笑,坐正了些姿态,瞧着是要等夏欣然过来给她道歉呢! 文景在旁边瞧见,眼中又露出一丝无奈的宠溺。 清华宫内,好些人都看了过来。 宫中传的最快得便是风言风语,更何况今日夏晚安与夏欣然的动静那般大。 两人争打一事,早已传遍后宫。 本是以为夏欣然不会来这及笄礼了,谁知,她居然跟着华妃一起来了! 有着如今正得宠的华妃撑腰,夏欣然定能掰回一局!叫这个在后宫里肆意横行的九公主吃个大亏! 不料。 就当众人以为夏晚安要被落个大脸面时。 夏欣然却颤巍巍地越过华妃,站在夏晚安的桌前,微微屈膝,低头轻声道,“方才是我……错了,还请……九妹妹,莫要,莫要怪罪。” “!!!” 几乎满堂轰然! 有华妃在,夏欣然居然还要给夏晚安这样低头?! 这九公主已经嚣张到了什么地步! 窃窃私语响起。 夏欣然的脸几乎要滴出血来! 尤其,尤其是当着文景的面! ——夏晚安,你这个贱人!怎能逼我至此! 桌后的夏晚安迟迟没有动静。 荣昌太后也像是没看见似的,笑着端起茶盏喝了一口。 华妃看了一眼,垂眸微笑,“今日之事,陛下本是责罚了欣然,不许她出宫的。可妃妾想着,今日毕竟是晚安的好日子,若是被欣然搅扰了兴致,连带陛下也不高兴,那便是万不该的。所以这才冒着违抗陛下旨意的意思,带着欣然过来,想给晚安陪个不是,也不要因为这不懂事的孩子,搅扰了晚安的好兴致。” 说着,看向夏晚安,“晚安,不会怪罪我的一意行事吧?” 她目光温恬,里头全是拳拳真情的无奈与笑意。 夏晚安与她对视了片刻后,忽而笑道,“我哪里敢怪罪华妃娘娘呀!谁都知晓,您是这后宫里,除了父皇与皇祖母外,最疼惜晚安的了!” 说着,又朝夏欣然笑道,“六姐姐,快起来吧!方才是我一时魔怔,误伤了你,你可不要怪罪我才是呀!” 夏欣然的指甲几乎都掐到手心里去了! 一时魔怔?误伤?! 她僵硬地笑了笑,站起微麻得腿,摇头,“没,没事的。” 说着,还悄悄地朝文景看了一眼,偏偏那人却只低着头,看身边的夏晚安! 她死死咬了咬牙关。 忽而就听夏晚安又笑道,“对了,六姐姐,文景哥哥带了个九连环,送给你呢!” 夏欣然一怔,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什么?” 她微微瞪眼,看向文景,“世子……送我什么?” 文景无奈地看了眼夏晚安,将桌上的九连环拿起来,递给夏欣然,温和地笑道,“本是送给晚安的,可她不会玩这个。听说欣然公主素来喜欢钻研这些能工巧物,若是不嫌弃,就……拿去把玩吧!” 夏欣然愣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夏晚安不要的,才给她的! 可……这是文景亲手递给她的第一样物件! 她,她如何能不要?! 抬起微微颤抖的手,接过那漂亮精致的九连环。 语气娇软得几乎能滴出水来,“多谢……世子。” 垂下眼帘的时候,就瞧见夏晚安依旧一副懒洋洋的姿态,撑着下巴坐在桌边,朝她看来。 四目一对,夏晚安忽然扯了扯嘴角,‘嗤’地,笑了一声。 夏欣然猛地瞪大眼眶——她在羞辱自己!!! 控制不住地想做些什么时。 清华宫的殿门口,再次传来太监的传唱,“皇上驾到——!!!” 众人立即起身,跪地叩迎。 “恭迎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景元帝还是那一身九爪金龙的常服,在大太监李全德的陪同下,径直走到高台最中的座位上坐下。 扫了眼殿内,目光在夏晚安歪头歪脑抬起来得小脑瓜顶上停了下。朝她瞪了一眼。 见她脖子一缩,又笑了下。 这才出声,“都免礼。” “平身——”李全德尖声唱道。 “谢皇上!” 众人再次叩首,纷纷起身。 景元帝转脸对旁边一直坐着的荣昌太后笑道,“是儿子来迟了,还要叫太后等。” 荣昌太后笑得满面春风,“哀家也是闲着无聊,来得早了些,正好跟晚安说说话。倒是你,瞧着十分高兴的模样,可是朝上发生什么喜事了么?” 景元帝轻拍桌子,正是十分高兴地点头,“不错!这一回,国师又言中了南蜀的蝗灾,为我朝避免了一场大灾祸!方才儿臣就是在宣政殿与赵庭雨几人商议,如何将国师安顿在皇宫中,以其天人之势,庇佑我大玥国的国势!” 闻言,荣昌太后扫了眼旁边的文景,笑了笑。 却没有回应,只是笑道,“当真是喜事一桩。加上今日晚安的及笄礼,还有她跟文景的赐婚,这便是三喜临门了呢!” 刚刚坐下的夏晚安身形一顿。 文景在她旁边的桌子边坐下,温和地看过来。 不远处,夏欣然猛地攥紧手里的九连环,力气大得,连手指都微微发白。 引得旁边的华妃看了她一眼。 就听景元帝笑道,“赐婚的事不急,今日先举行晚安的及笄礼。” 文景的笑停在脸上。 夏晚安惊讶地抬眼看景元帝。 荣昌太后却是笑了笑,眼神不动声色地朝夏晚安的方向扫了一圈,姿态端雅地问道,“今日皇上不赐婚么?” 景元帝笑着点头,“几日前,国师曾来信,说他夜观星象,无意发现帝星偏南,旁有六爻星黯淡,乃是皇家近期不宜有婚姻之事的征兆。若是强行赐婚,只怕会有损天象。” 听到是国师之言,荣昌太后脸上原本莫测的笑意郑重了几分。 点了点头,“若是如此,倒真不能强行赐婚了。” 说着,又朝文景看去,“哀家听说诚亲侯府,从几天前就筹备着今日的赐婚接旨之事了。不想竟出了这样的岔子,今日也是让你白走这一趟了,这倒是皇家的考虑不周了。” 本是板上钉钉的赐婚,居然因为国师的一句话有了变故。而且还是几天前就有了消息,皇帝也没提前通知。 叫侯府和文敬之都是白忙活一场,怎么说,都是落了侯府好大的面子。 景元帝的脸上也有些尴尬。 侯爷,其实是太后的外侄,而这殿内的文景,更是太后的外侄孙! 虽然不知国师为何要他拖延至今日才宣布不宜赐婚的消息,可太后的脸面却是拂了的。 笑了笑,刚要说话。 文景已经起身,朝高台上两人行了大礼,说道,“既然是国师的批卦,那便是关系国势昌运的。诚亲侯府上下,定然不会因为此事而心有芥蒂,还请陛下与太后无需介怀。” 谦逊有礼,大局为重,当真一副谦谦公子得端和与识大体! 荣昌太后满意地笑了。 景元帝也赞赏地点了点头,笑道,“朕就知道你这孩子懂事!快起来吧!” 夏晚安嘴角抽了抽,转开眼,就见,不远处的夏欣然,一双美目,正殷切又热烈地看着文敬之。 翻了个白眼,再次挪开目光。 这边文景却跪在地上没起身,看了眼不知在东张西望什么的夏晚安。 温和一笑,继而开口说道,“陛下,国师只言近日皇家不能有婚姻之事,却未曾言,臣与秋阳的婚事不能作数。” 原本心里正偷乐的夏晚安僵住。 就听文景字字庄重地说道,“臣今生一心只有晚安一人,还请陛下成全,待天象有吉之时,再赐婚于臣!” 清华宫内骤然一片寂静! 夏欣然热烈得目光呆滞下来,抓着九连环的手,隐隐颤抖,发出细微的金属磕碰声。 好些年纪不大的皇女、女官、宫女,都悄悄地看着那跪在景元帝面前,却依旧青松隽秀的男子。 第七章 成人礼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景元帝笑着直摇头。 荣昌太后也掩唇,朝景元帝笑,“果然是少年儿女,这样的话,居然也敢在这样的大庭广众之下宣之于口呢!晚安,好福气呀!” 景元帝也笑,看向文景,“晚安交给你,朕自是最放心的!” 文景一喜。 又听景元帝笑道,“待国师看过天象后,朕再挑个好日子,给你二人赐婚。” “!!!”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顷刻晴天霹雳。 夏晚安很想跳起来大喊——我才不要嫁这个羊皮狼心的坏蛋啊! 可…… 自始至终,这场婚约,都没有人,来问过她的意思。 甚至最宠她的父皇,也是自以为给她寻到了最合适的人选。 她的指甲在桌面上轻轻刮过,发出轻微的刮擦声——前世里,这场婚约其实也没有赐下来。所以她根本就不曾担心过。 可现在出现了这个国师,让这场原本就不会有的婚约又出现了变数。 真是头疼! 看来……还是得另谋法子。 这一世,她怎么可能会跟这人皮鬼心的东西有那样可笑得婚约! 那个什么国师……看来,得找个机会见一见…… 正想着。 有个年纪大的女官上前,笑道,“陛下,晚安公主的成人礼,是否可以开始了?” 文景这才立刻起身,坐到了夏晚安身边,朝她一笑。 夏晚安正琢磨法子呢,一抬眼,瞅见他那殷勤的笑,顿时胸口一阵恶心。 当即漠然地转开脸。 这样的反应,叫文景一愣,想起今日夏晚安前前后后的反应,微微皱了皱眉。 红杏和青梨自后上前,扶住夏晚安的手。 夏晚安朝座上景元帝与荣昌太后躬身行礼。 景元帝满脸爱怜的笑意,点了点头,夏晚安便被扶着,退到了清华宫的侧殿。 原本安静无声的清华宫内,突然宫乐连绵,彩铃阵阵。 随即,有宫人的唱声传来,“晚安公主,行冠发礼——!” 众人侧目。 便见,清华宫殿门口,一身大红宫装的夏晚安,原本束起的长发,披散在肩。 长发及腰,眉眼灼灼。 双手持平,横举在鼻梁前,一步一停顿地,走到了大殿正中央。 她的脚下,是清华宫内铺设的艳丽繁复的牡丹地毯。 可那鲜艳的颜色,居然都只成了她脚底的光华,将她衬托得,仿佛那盛开的牡丹花中,莹莹而生的牡丹仙子。 举首抬眉间的眼波潋滟,竟光华四射,如太阳般耀人心目! 文景看得呆了。 有些人看得恨了。 景元帝在笑,荣昌太后一脸的亲善。 后宫嫔妃、皇女、皇子、宫人、奴才…… 无数的目光,像纷杂的蛛网,朝她密不透风地包裹过来。 夏晚安终于彻底地明白——她确实重生了。 重生在,一切都来得及的时候。 宫人继续在唱—— “令月吉日,始加元服。弃尔幼志,顺尔成德。寿考惟祺,介尔景福。” 她的眼前,浮现了初遇那年的大和尚。 破烂的草庵前,他握着一串磨得发光的念珠,蹲在半身是血、泪流满脸的她跟前。 垂着眉眼,平和又平静地问:“这位施主,可要进小僧的庵房休息片刻?” 他不问,他不看,他不疑。 那一日,奄奄一息的她听到他念经的声音。 佛香袅绕中,他说,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 后来很久,痴笨的她才知晓下一句——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她垂下眉眼,愈发显得恭顺而柔婉。 而清华宫正对面的望星台上。 一身清雪长衫的男子,不知何时站在那里,肃目冷眸地无声朝这宫殿内看着。 看那小女子俯身行礼,看那鲜艳宫装铺洒在她身后,濯濯流彩。 一如从前那样,她的周身,尽数都是惊艳四方的骄傲与光斓。 景元帝满眼爱怜地站起来。 便有司奉上前,捧着早预备好的发钗,欲要给夏晚安束发。 夏晚安低着头,却在扫到那漆盘上托着的发钗时,微微一愣。 高台上,荣昌太后的声音也响了起来,“这珠钗是……” 坐在一旁的华妃站了起来,温柔地笑道,“蒙陛下与太后疼爱,妃妾这里刚好有一套珠钗,最是适合晚安。所以今日特意拿了出来,一做晚安的成人贺礼,二来,也是妃妾疼爱晚安的一番心意。” 旁边的夏欣然瞪大了眼,看着那漆盘里的珠钗! 一整套的朝阳五凤挂珠钗,那可是母妃库房里最贵重的头面,居然为了讨好夏晚安,就这么送了出去!!! 她攥着九连环的手指愈发收紧! 景元帝显然很是高兴,点了点头,“你倒是有心了。” 这样的语气,引来不少后妃的侧目。有人朝华妃看了过去,眼神晦暗不明。 华妃却只当没看见一般,依旧端庄娴柔的模样,笑道,“都是妃妾应当做的。” 荣昌太后朝底下一扫,笑着点了点头,“既是你拿的钗子,那便由你给晚安戴这一加的发钗吧!” 华妃一笑,福身行礼,“是。”低下去的眼底,抹过一丝怪异的笑意。 而底下,夏晚安的眼神慢慢地冷了下来。 原本成人之礼时,这冠发一加的礼,当是由自己的母妃或者皇后来完成。 可夏晚安的母妃早早离世,大玥国又没有皇后,便由景元帝亲自在宫人中挑了个五福加身的司奉来给她束发。 如今,这华妃手一伸,居然想代替她母妃的资格? “晚安。” 华妃走到了她的跟前,语气轻柔地笑道,“委屈你了。” 夏晚安抬着手,遮住了紧抿的唇,只露出一双瞧不出情绪的眼,朝宓妃看了一眼。 随即眉眼一弯,如银月清辉,轻声笑道,“叫华妃娘娘费心了。” 华妃一笑,看着宫人将夏晚安的头发挽起,便将那珠钗拿起,欲要插到夏晚安的头上。 便听她低声说道,“华妃娘娘,您把这么贵重的珠钗就这般给了晚安,不知欣然姐姐会不会不高兴啊?” 华妃的手一顿。 朝夏晚安看去。 便见她本是含笑的眼里,浮起一抹嘲弄的寒凉,毫不避讳地朝她看来,面上还是笑吟吟的。 口中却吐出一句极其刻薄的讽刺之语来,“若是她生气了,要是再在晚安背后推一把,您说,晚安还能有命站在您面前么?” 华妃捏着珠钗的手紧了紧,随即,将珠钗插进她的发髻里,温柔地笑道,“你落水一事,到底还没有查出真凶。况且今日是你的好日子,不好为了这些虚无妄言的事生气。陛下和太后都看着呢……” 谁知,话音刚落。 夏晚安突然身子一缩,往旁边踉跄了一下! 惊得宫人轻呼。 站在上头的景元帝当即紧张地问道,“怎么了?” 红杏和青梨一把扶住夏晚安。 就见她募地红了眼睛,扶着头上刚刚插上的珠钗,转过头来,朝华妃看了一眼,然后咬住唇,一脸委屈地垂下眼。 低声道,“好痛……” 华妃眼神一变,忙要上前,“可是哪里伤着了……” 旁边的青杏却没给她靠近的机会,当即扶住夏晚安的胳膊,往她头上一瞧,瞬间大惊失色。 “公主受伤了!” 上头的景元帝一下慌了,匆忙走下高台,到夏晚安跟前一看。 就见,那珠钗,竟然将夏晚安的头皮给戳破了! 明显的血珠从那乌黑的发隙间露出来。 登时大怒,回头便朝华妃呵斥,“怎么这般不知轻重?!” 华妃一下傻了,当时便跪了下去,泪水也跟着落了下来,“妃妾,妃妾不知啊……” 夏欣然也被吓到了,赶紧站起来,跟着跪在了华妃的身前,想替自己的母妃说什么,可瞧着景元帝那盛怒的模样,也只剩了瑟瑟发抖的害怕。 一直跟皇子们坐在一处的夏正林垂着头,跟着跪在了夏欣然的身后。 景元帝看着这母子三人,皱了皱眉,正要说话。 上头的荣昌太后站了起来,亲善含笑地说道,“今日是晚安的好日子,皇帝莫要动怒。而且,华妃素来是最疼爱晚安的,断不会做什么伤害她的事。你好好问问,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什么误会? 捂着头的夏晚安朝荣昌太后看了一眼。 随即,将那珠钗拽出来,往司奉手里的漆盘上一扔,哭道,“我不要戴这个了!父皇,我也不要冠发了,呜呜,我想母亲了……” 荣昌太后微笑的脸,不明显地沉了几分。 景元帝却是从震怒瞬间转为心疼。 皱着眉头看哭闹起来的夏晚安,“休要胡闹,今日是你的成人之礼,不是可以任性的时候。” 夏晚安却只是哭,刚刚挽起来的发髻再次散乱开来。 她抓住景元帝的胳膊,摇了摇,“可是,旁人冠发的时候,也没有受伤呀!我不,父皇,我害怕……” 想起她先前才因为落水之事,害怕得抱着自己大哭不止。 这丫头平时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连眼泪都少见几回,偏偏今日已经一连哭了两次了。 景元帝愈发不忍了。 拍了拍她的手,转脸再次皱眉看向华妃,“到底是怎么回事?” 华妃已经哭得眼睛都红了,一脸无辜地摇头,“妃妾当真不知道。” 景元帝的脸色愈发不好看。 明明是个高兴的好日子,可却闹出这样的事来。 还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 沉了沉脸,刚要说话。 就听身后一起走过来的文景说道,“陛下,这发簪不对。” 众人一愣。 朝那发簪看去,就见,发簪原本该是玉质圆润的底部有一块不明显的地方,竟被磨出一根细刺!极其锋利!还沾着血迹! 而且这打磨的手法还极其特别,若是不细看,定是发现不了的! 明显便是故意设计的! 景元帝一下子就露出了怒气,再次朝华妃看去,“这发簪,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他这样发怒,夏欣然抖得更加厉害了。夏正林瑟缩地低下头,眼睛里却有阴暗不甘的神色浮动。 可华妃瞧见景元帝的模样,却不再哭了。 用帕子擦了擦眼泪,收敛了脸上的难过。 第八章 赏赐重礼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低着头,恭顺柔婉地说道,“陛下,妃妾本是一片好意,想让晚安高兴,却不知竟会被这般利用。妃妾虽无心伤害晚安,可这发簪毕竟是妃妾拿出来的,也是妃妾亲手给晚安戴上时,让她受了伤的,妃妾责无旁贷,还请陛下责罚,妃妾甘愿领受。” 说着,深深地拜服下去。 后头的夏正林当即跟着一起磕头碰地。 而夏欣然却完全无法接受的模样,呆愣地跪坐在原地。 她看着受尽委屈的母妃,看着震怒偏私的景元帝, 看着哭得那样没有体统的夏晚安。 只觉心里,好像有一条毒蛇,在嘶嘶地吐着信子,恨不能扑过去,将那个逼她母妃至此不堪地步的贱人,狠狠地咬成个稀巴烂! 站在景元帝身旁的夏晚安自然注意到了夏欣然的眼神。 心中嗤笑——华妃这样心思的人,怎么会养出这么急性子的女儿? 借着擦泪的姿势遮掩,朝夏欣然勾了下唇。 那模样,真是挑衅至极。 夏欣然骤然攥紧指尖,差点就要站起来,身侧的袖子,却突然被人拽了下。 猛地回过神来,便瞧见夏正林缩回去的手。 咬了咬牙,收回视线,俯额磕地。 夏晚安瞥了眼毫无存在感的夏正林,眼神微冷。 此时,荣昌太后也从高台上走了下来,看了眼那被扔回漆盘上的珠钗,上头还沾染着丁点血迹。 摇了摇头,对景元帝说道,“华妃在你跟前伺候多年,是什么性子,你比哀家清楚。她若真的有心要伤晚安,怎会挑这样的时候?” 说着,原本柔慈的语气重了几分,“皇帝,你这是关心则乱了。” 景元帝沉默。 荣昌太后又压低了几分声音,“珠钗的事,只怕另有玄机,此事交给哀家。今日是晚安的好日子,莫要耽误了时辰坏了她的及笄礼才是要紧。” 景元帝的神色微松,看了眼依旧跪伏在地的华妃,想起她平素里的柔善平和,叹了口气。 “你先起来吧!” 华妃没说话,却在抬头的时候,露出一双早已泪光盈满的眼睛,朝景元帝轻轻一笑,温温柔柔地说道,“谢陛下。” 不给自己辩解,受了责罚也毫无怨言,甚至在这般难堪的情势下,还能对皇帝露出这样乖顺小意的模样。 别说景元帝了,就连夏晚安都忍不住要啧啧两声,生出几分怜惜来。 她扯了扯嘴角,忽然想起。 上一世,她瞧见的那个被其他后妃逼得走投无路、几乎要寻死的华妃母女,当真是她看到的那样么? 正出神间。 就见景元帝转过脸来。 她立马嘴巴一撅,一脸的委屈和不高兴,还用力眨了眨眼,挤出几滴眼泪。 景元帝摇头,“珠钗的事,朕会让人查清楚。可这冠发礼,却还是要继续的。” 说着,又看了眼荣昌太后,“这二加的簪发礼,就由……”。 不料,夏晚安却一把抓住景元帝的手,带着哭音地说道,“父皇,您给我戴发簪!” “胡闹!”景元帝当即呵斥。 夏晚安却不依不饶地拉住他,“不!我就要父皇!旁人有母亲戴发,我没有母亲,可是有父亲,父亲给女儿戴及笄的发簪,有什么不对!” 景元帝被她晃得有些头晕,无奈又气急地说道,“自古就没有这样的规矩。况且,你这二加的簪发礼,早已定下了由太后亲手给你……” 话没说完。 夏晚安的眼泪落得更凶了。 她扯着景元帝的盘龙袖,哽咽地说道,“皇祖母是最疼晚安的,今日是晚安的及笄,皇祖母定能体谅晚安的一点小小的任性,是不是,皇祖母?” 笑着的荣昌太后,嘴角微顿了下。 随即,满脸无奈地摇头,看向景元帝,“瞧瞧这丫头,被你宠成什么样了。” 景元帝看着夏晚安扯着自己袖子的手,那样小,紧紧地揪着,好像生怕松开后,就失去了所有的依仗与凭靠。 也是笑了下,“不如,就让朕给她簪发吧!” 话音落下,清华宫内,众人神色皆变! 自古以来,就没有父亲给女儿簪发的先例,更何况,这还是当朝天子! 何等地殊荣! 站在华妃身后的夏欣然,身子不受控制地晃了晃。 夏晚安当即破涕为笑。 那样灿烂的模样,当真刺痛了不少人的眼! 可当着景元帝,连荣昌太后都退让了,谁又敢说什么。 掌礼的宫人左右一瞧,开口唱道,“及笄礼,续——” 宫乐再次响起,彩铃摇动。 有宫人上前,夏晚安在景元帝面前跪坐下来。 散乱的长发再次被齐齐整整地挽起。 宫人唱—— “以岁之正,以月之令,咸加尔服。兄弟具在,以成厥德。黄耇无疆,受天之庆。” 景元帝拿起正式钗冠九翚四凤冠。 夏晚安低头。 眼瞳轻颤。 鼻尖微涩。 唇边,一抹轻笑,浅浅荡开。 这一世,她的及笄礼,是由她最爱重的父皇,赐予她的呢! 大和尚曾经告诉她,“种如是因,收如是果,一切唯心造。” 若因果当真能由心造。 那么,这一世,她未来的路,望能得到父皇的庇佑,锦绣绵绵,蕴昌无尽。 贵重的发冠,被珍而重之地戴在了她的头上。 “事亲以孝,接下以慈。和柔正顺,恭俭谦仪。不溢不骄,毋诐毋欺。古训是式,尔其守之。” 景元帝的声音自上方谆谆响起。 夏晚安眼睛一红,拜服下去,颤声道,“儿虽不敏,敢不祗承!” 景元帝深深地看着地上的夏晚安,然后,与荣昌太后一起,回到高位。 夏晚安被宫人扶起。 然后跪地,再三而拜。 在众人各色不同的目光中,一声‘礼成——’,让这个大玥国皇宫里,最如太阳般灼目的公主,完成了人生最重要的仪式。 宫乐彩铃,环环而响。 夏晚安站在牡丹盛开的花路中间,徐徐抬头。 周身的光华,耀乎若白日初出,照亮了整个大殿。 观星台上。 清寒俊冷的男子,掩下眸中点点波澜。 转身,拂尘而去。 “命由己造,相由心生,世间万物皆是化相,心不动,万物皆不动,心不变,万物皆不变。” 宫乐升平,彩裙飘绕。 夏晚安单手托着侧脸,看着面前托盘里放着的千叶攒金牡丹钗,露出个似笑非笑的神情来。 前世,文景也送了她这么个造价不菲的首饰,以做成人之礼呢。 只可惜,从前落在眼里怎么瞧都满心欢喜的好宝贝,如今,却只叫她觉得是个碍眼又刺目的破落玩意儿。 不由心下失笑,便想起大和尚跟自己说过的那句话。 ——世间万物皆是化相。 她当时还逗他呢,“大师,你这话,本宫可是深有同感啊。” 大和尚刚给她说了一个多月的佛经,难得听她附和一句,便立时笑着朝她看,“不知公主有何感悟?” 夏晚安到现在想起那张笑脸,都觉得啊,一颗心砰砰乱跳。 当时更是肆无忌惮的她,便扑在大和尚的膝头,抬脸朝他笑,“就好像,那句情人眼里出西施,我觉得你特别好看,也是因为我心里特别中意你,对不对?” 之后怎么样了? 哦对了,大和尚被她第一次的这么骤然亲近给吓坏了,忙不迭地往后躲,还打翻了旁边燃着佛香的香炉呢。 “哈哈哈……” 当初自己那恶劣又使坏的笑,仿佛还响在耳边。 夏晚安脸上的笑意又深了几分。 “晚安?晚安?” 文景的声音响起,他看着夏晚安脸上的笑,终是松了口气。 微笑着朝她看去,“这个钗子你喜欢么?天工坊今年最新出的图样,我特意买了下来,让他们只做了这一件,世间无双,就为了给你做及笄贺礼的。” 夏晚安抬起眼,朝文敬之看去。 俊雅温润的少年郎,多少女儿们的梦中人。 带着刻意的讨好与温柔,毫不掩饰的情意,朝她款款而笑。 她挑了挑眼角,又瞥了眼那漆盘上的梅花钗。 漫不经心地点了下头,“嗯,喜欢。” 语气敷衍得不行。 文景一愣——这是不喜欢?可……为何会笑得那样高兴? 旁边的荣昌太后,眉头微不可查地皱了些。 倒是旁边的景元帝,笑着说道,“文景有心了。” 文景连忙躬身行礼道不敢,又看了今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的夏晚安一眼,想说什么。 夏晚安已经转过去朝景元帝笑眯眯,“父皇,别人都有礼物送,您没有礼物送给女儿么?” 娇嗔又可爱,亲昵的意思一点没遮掩。 台下的夏欣然看到被冷落的文景,神情似乎落寞地坐到了太后下手的位置上。 而夏晚安却对着景元帝笑得那样嚣张又目中无人。 忍不住便攥了手指,低骂了一声,“看她那轻狂样儿!” 话音刚落,夏正林就咳嗽一声。 华妃回头,看了她一眼。夏欣然吓了一跳,连忙低头,不敢再说话。 坐在她们上侧的柔妃转过脸来,朝华妃笑了笑,“欣然没事吧?” 华妃立即温婉回应,“劳姐姐关心,小孩子家的,吵吵闹闹都是常有的,不碍事的。” 主位上。 景元帝哈哈大笑的声音传来,不知是被夏晚安说了什么给逗乐了,点了点夏晚安,“你啊你!” “李全德。” 他朝旁边的太监总管看了眼。 李全德立时站了出来,恭恭敬敬地朝夏晚安笑,“晚安公主殿下,陛下早给您备好了呢!您瞧瞧?” 说着,拿出一个礼单来。 朝两边一打开,众人已是惊了。 这得备了多少东西才能写满这么长的礼单。 李德全已经高声念起来。 “赤金凤尾玛瑙流苏一件,赤金宝钗花钿一件,景泰蓝红珊瑚耳环一副,缂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一匹,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一件,暗红苏绣织金锦被一件,象牙镂花小圆镜一柄,紫金浮雕手炉一座,灵兽呈祥绣锦的珠绫帘子一件……” 种种珍贵物件,大大小小,竟零总有将近上百件! 已是叫人听得咂舌不已。 到最后。 李全德将礼单一收,笑着放在夏晚安面前后。 景元帝居然又开口,“另外,江南的宣州郡,便给你做了封地吧!” “!!” “皇帝。” 第九章 想出宫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连荣昌太后都忍不住开了口,却是笑着的,扫了眼夏晚安,语气和蔼地说道,“晚安对社稷一无建功,对江山二无厚劳,如此大张旗鼓地封赏封地,还是宣州郡那样的兴旺之地。传到朝堂上,只怕要被诟病的吧?” 顿了下,又道,“况且,晚安还小,若是被诟病,只怕会坏了名声。毕竟一个女儿家的。” 夏晚安也不说话,只是笑着朝荣昌太后看着,又转脸去望景元帝。 那模样,跟小猫儿乞怜似的。 景元帝看得心头一软,朝荣昌太后笑,“太后不必担忧,重赏秋阳乃是国师所言。” 又是国师? 文景心下一提,朝景元帝看去。 荣昌太后倒是诧异,“国师为何要提及晚安及笄之事?” 连夏晚安都好奇起来这个前世并不存在的国师。 坏了自己的婚事,又让景元帝厚赏自己,这位国师,莫不是老天专门给她派的福星吧? 就听景元帝笑着开口,“国师言,晚安乃是正秋高阳之日所生,此时正是暑秋交替,阴阳变换之时。此命格之人,因着阳火外盛,又逢阴时初露,故而会命途多舛,厄运不断。若想一生无灾无祸,便要以兴旺之处的人日日供之,才能化去灾厄。” 夏晚安听到这里,脸上的笑就淡去了。 心里直骂——什么福星!是来咒他的灾神吧!! 她重生一回,还指望着跟大和尚长相厮守呢!谁要命途多舛,厄运不断啊! 呸呸呸,坏的不灵好的灵!呸! 景元帝又看向夏晚安,“朕思来想去,国师既说你阳火外盛,那便寻个有山有水的好地方,宣州郡就最合适。你做了那地方的郡主,宣州郡的子民便会以你为主,供你平安。但愿能如国师所言,能化去你的命中灾厄,一辈子顺顺遂遂,平平安安的。” 夏晚安抬起头,看着景元帝的眼。 片刻后,忽而用力吸了一下鼻子,端起桌上的果酒,朝景元帝重重地笑,“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会一辈子平平安安高高兴兴的,不叫您担心!” 景元帝大感欣慰,连连点头,“好,我儿果然懂事了。” 两人共饮了一杯。 底下附和着一片欢声笑语。 独有那几人,神色不定。 文景看着夏晚安,总觉得她今天的态度不对,心下隐隐不安。 屡屡想去跟夏晚安说几句话,她却只是端着盛着果酒的紫玉盏,跟景元帝喝得高兴。 直到宴席近半,李全德听了小内侍的话,凑到景元帝耳边低声道,“陛下,国师回朝了。” 景元帝才放下酒盏,笑容满面地跟旁边的荣昌太后说道,“太后,朕有些政务尚未处理,这就先离席了,您跟晚安玩得高兴些。” 荣昌太后笑着颔首,“政务要紧,这里也无什么事了,皇帝在这儿反而拘着他们了,就去吧。” 又吩咐旁边的李全德,“伺候好皇帝,让御膳房好好地准备了醒酒汤,莫要耽误了政事。” 李全德应喏。 景元帝转身,见夏晚安已经站起来走到近前,眼巴巴地看着他。 不由失笑,“怎么了?不舍得朕走么?” 他今日心情颇好,一是国事诸顺,二是最疼爱的小女儿及笄了。 见夏晚安再次伸手抓住他的袖子,还开了一句玩笑,“怎么越大倒越像个孩子了?乖,晚些时候朕去瞧你。” 说着,还摸了摸她的头。 前世,及笄过后,父皇可再没对她这么亲昵过。 宽大的手掌摩挲过头顶,温热的掌心传来的温度, 叫夏晚安眼下发酸。 她抓着景元帝袖子的手不由紧了紧。 面上却笑颜如花,弯着眼角在景元帝手里蹭了蹭,当真像只小猫儿一样。 惹得景元帝又是一阵心怜。 “父皇。” 她软娇娇地说道,“过几日便是九月九重阳节了,女儿想出宫……” 话音未落,荣昌太后笑着开口,“你这孩子,又在宫中待不住。你可是金枝玉叶,出宫一趟,不说多少人跟着你折腾,宫外也不如宫内安全啊!你忘了秋日祭那日放灯的时候闹出的事啦?” 这是在说她不懂事,劳民伤财瞎折腾了。 秋日祭那日…… 于旁人来说不过数十天前,可对夏晚安来说,已经有十几年了。 她顿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及笄那年的秋日祭,放灯大典的时候,似乎城墙下头发生了人群的轰乱? 听说还是为了瞧她的容貌? 当年她还颇自诩得意,直到后来遇到大和尚,跟他说到炫耀这事时。 他竟说了一句什么来着? 哦对了。 他说,“公主殿下乃三十二相之肩圆满相,丰腴富态肩满润泽,不若珠玉媲之。” 大和尚说话总是虚虚妄妄的,她一个凡夫俗子听不懂。 可说她丰腴富态肩满润泽,她却听懂了——不就是说她胖嘛! 她当时反应过来就生气了,偏偏看着大和尚那张含笑温煦的脸,却又怎么都发不起来火。 可又忍不下这口气,索性便…… 一把扯了身上的褙子,露出雪白的肩膀往大和尚跟前凑。 还故意地问:“经年师父,您说我肩膀圆?哪里圆?您瞧瞧?圆不圆?” 圆个屁! 哪里圆都不如大和尚当时瞪大的眼睛圆! 夏晚安现在想起大和尚当时跟被吓傻了似的模样都忍不住想笑。 真好玩! 荣昌太后见她抿着嘴不吭声,只当她是又闹了倔性,却也不恼,微微一笑,更是慈爱地说道,“听话,就乖乖在宫里,哀家到那天让御膳房给你做你喜欢吃的海棠酥和桂花糕,再给你开折子戏瞧,好不好?” 夏晚安眨了眨眼睛,嘴角轻轻地朝下瘪。 原本还十分赞同荣昌太后的话的景元帝,一看便有些心软。 叹了口气,柔声道,“晚安,听你皇祖母的话,不要任性……” 却听夏晚安小小声地说道,“我听说,九月九重阳节,不止是登高望远祭祀祝祷的,还有些地方,是给老人做寿祈福的,我想去京郊大台山的云顶寺,给皇祖母和父皇祈福……” 说着,她又瘪了瘪嘴,低下头去,慢慢地松开了景元帝的袖子,“既然皇祖母担心,那晚安就不去了……” 景元帝还从没享过夏晚安的这种挂念,一时竟有些愣了。 连荣昌太后都十分意外。 倒是靠得最近的文景第一个反应过来,连忙上前笑道,“皇上,太后,难得晚安有如此孝心。若是皇上与太后担忧晚安的安全,臣愿带家中护卫,亲自陪同晚安前往云顶寺。” 侯爷乃是一代名将,家中护卫多是军中出身,要说能护卫夏晚安,文敬之倒确实有这个底气。 可夏晚安听得却是眼皮子狠狠一抽,心道——谁要你陪!无事献殷勤,非奸……啊呸! 景元帝却面露慈爱,看着夏晚安,愈发笑得开怀。 点了点头,刚要答应。 夏晚安再次抓住他的袖子,“父皇,叫方园陪我去吧!他不是御前第一高手嘛!” 景元帝这才猛地想起来,不由笑着点她的脑门,“你这丫头,倒是门儿清!” 说着,又扫了眼旁边微微瞪眼的文景,“怎么?文景陪着你,不喜欢么?” 夏晚安心下又朝文景啐了口大吐沫。 脸上却泛起点点红晕,似是不好意思地笑道,“文景哥哥那么忙,是父皇的肱股之臣,女儿怎么好耽误他呢!还是让方园带我去吧!我要骑上回您赏他的那匹汗血宝马!” “哈哈!” 景元帝再次大笑,“你啊你!合着是惦记方园的那匹马?” 夏晚安一副被戳破小秘密的模样眯着眼偷笑,又被景元帝点了下脑袋。 旁边的文景却早已出了一层冷汗。 夏晚安的话是什么意思? 肱股之臣,不好耽误? 世人皆知,尚公主之人在朝堂之上是不能担任要职的。 晚安这莫不是在说…… 他满心疑虑地朝夏晚安看,可她却只是跟景元帝言笑晏晏。于是不安地看向一旁的荣昌太后。 荣昌太后却朝他摇了摇头。 对还在说话的父女二人笑道,“晚安,别耽误你父皇去处理政事了。九月九还有几日,真要有心去祈福,也该等你父皇得闲了再说。” 夏晚安撅了下嘴巴,这才对景元帝小声道,“父皇,女儿早就让人悄悄地给您准备了您爱喝的蜜水了,那个解渴又解酒,比醒酒汤好喝多了!您偷偷喝,不要让皇祖母知晓哦。” “哈……” 景元帝刚想大笑,可看着夏晚安的小模样儿,心里真是熨帖又感慨——他的小妞妞,真的长大了啊!还知道关心自己了。 学着她的语气点头,“好。” 荣昌太后又在后头笑,“还说什么悄悄话呢?” “没!没有!” 夏晚安弯唇,朝景元帝挤了挤眼。 景元帝这才笑着站了起来,在众人的恭送中,领着李全德,出了清华宫。 夏晚安坐回桌边,扶着脑袋,才想起。 今生自己这是第一次饮酒,远不如当年大和尚死后,她整日里以酒度日的量。 不过浅饮几杯,就已经有些醉了。 想起前世里,大和尚死后,那一段恨不能追着他死了的日子,她又浅浅地笑了起来。 九月九,云顶寺,山后的那座破烂的小草庵。 她的大和尚,还完完好好地在那里呢! 她本就生得极好,螓首蛾眉明媚善睐,此时带着些微醺的意态浅浅笑开。 宛若那秋晨里悄然开放的花,明艳中罩着一层若有若无的雾,楚楚娇嫩又动人心扉。 文景瞧着,眼中又露出几分慕恋。 想起夏晚安之前说的话,便笑道,“晚安……” 可刚开了口,夏晚安就转过脸朝荣昌太后笑道,“皇祖母,晚安近日得了一尊极好的汉白玉雕的观音坐莲,不是什么稀罕的物件儿,却难得是观音的眉间正好有一处佛印,据说是佛家法相。送给您安置在您的小佛堂里,好不好?” 荣昌太后这回是真惊奇了。 瞧着夏晚安看了好一会儿,才笑着摇头,“你这孩子,从前有好的都是只顾自己的,如今倒真是懂事了,还给哀家准备了礼物?” 随后,又朝夏晚安别有意味地笑,“说吧,是不是有事要求着哀家?” 第十章 太后的心思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叫旁边的文景一点插不上话,很是心焦。 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今日夏晚安看着还是那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儿,可举止之间,却总是对他有着一层不可捉摸的回避与疏离。 他隐隐皱了下眉。 下方,一直瞧着他的夏欣然,看他这副黯然的样子,心都碎了。 恨不能冲过去站在他面前,叫他好好地展颜一笑。 口中便忍不住又对夏晚安出了几句怨怒,“当真是仗着父皇的欢心便不知天高地厚了!有个什么好的!凭白得了这样多人的……” 话没说完,旁边的夏正林低声说了句,“六妹,今日这梅子酒味道不错,你不如尝尝?” 夏欣然嘴巴一抿,有些不高兴夏正林这样失礼的打断。 还没说话,前头柔妃又对话妃笑着说起话来。 “转眼这些孩子们都大了呀!真是岁月不饶人呢! 前两日我梳头的时候,竟然都瞧见白发丝儿了。 唉!倒是妹妹,怎么瞧着愈发娇俏呢?真是叫人心生羡慕!” 娇俏? 形容堂堂宫妃……似乎有些欠稳妥了。 可话妃却好像没听出来似的。 反而略含羞意地笑着,轻摇头,“姐姐说的哪里话!这后宫何人不知,容貌上,姐姐称第二,可没人敢说第一了。” 柔妃那双跟水酿的眸子一弯,掩唇轻笑,朝上头看去,“知道妹妹这是奉承,我也就心里偷偷高兴着。 可说到这容貌,妹妹可听说最近有个书生,因着秋日祭时无意瞧见了在城墙上放灯的晚安,便给晚安写了一首诗么?” 华妃好奇。 柔妃看向歪在荣昌太后身旁撒娇的夏晚安,莞尔一笑,“披罗衣之璀粲兮,珥瑶碧之华琚。戴金翠之首饰,缀明珠以耀躯。” 后头的夏正林细细品了一回,神色莫辨。 而坐在他旁边的夏欣然却死死地咬住了舌尖,朝夏晚安看去! 这边高位上,夏晚安正跟荣昌太后歪缠,“皇祖母,您就答应了吧?孙女儿到云顶寺给您求吉祥符呀?您不是喜欢吃云顶寺的重阳糕么?我给您带!好不好嘛!好不好嘛!” 荣昌太后被她摇得眼花,拿护甲戳她的脑门,“快别晃了!你这皮猴子,哀家都要被你晃晕了。” 夏晚安梨白的额头上,又被划出一道红印子,隐隐有些痛,好像是破皮了。 她缩了缩脑袋,一脸殷勤地看向荣昌太后,“那您就是答应啦?” 说着也不等荣昌太后再开口,就自顾一拍手,高兴地朝一旁伺候的红杏与青梨说道,“皇祖母答应了! 快去把那尊观音玉雕送去慈宁宫!” 然后又抱住荣昌太后的胳膊,笑眯眯地奉承,“皇祖母最好啦!我一定给您求最好最好的吉祥符!还有云顶寺所有的重阳糕!” 荣昌太后被她逗得直笑,“哀家怎么就答应你了?少在这里哄哀家给你做挡箭牌,回头你父皇若是生气了,还不是哀家要受埋怨?” 夏晚安立刻挺胸保证,“不会的不会的!父皇要是责怪,我就说是皇祖母被我晃晕了,一时糊涂才答应我的。嘿嘿!” 荣昌太后一听,当即笑骂,“你这混账!在骂皇祖母糊涂?娟翠,快来,给哀家把这皮猴子的嘴给缝上!” 娟翠正是荣昌太后跟前贴身伺候的女官,闻言,跟着笑了起来,却是一步也没动。 高台之上,和睦融融。 唯有文景,看着腻在太后身旁的夏晚安,暗暗皱眉。 他试图往两人跟前坐过去,笑着开口,“说起重阳糕,京城的玉食轩才出了一种莲蓉糕,细腻如琼脂,十分美味。” 一边看夏晚安,见她支着脑袋,似乎在专心听他说话,便笑得愈发温润。 说话声音也更柔和了,“虽比不上御膳房的手艺,可却是个新鲜的玩意儿。臣派人给太后送一盒,太后就当吃个有趣?” 荣昌太后笑了起来,瞄了眼身旁醉醺醺的夏晚安,“是送给哀家还是送给晚安啊?你俩,都少来哄哀家,哀家才不给你们做幌子呢!” 文景端方如玉得脸一下就红了。 快速地睃了眼夏晚安,喏喏笑道,“这也是臣跟晚安的一片孝心,太后怎地又来取笑我们?” 他本就是荣昌太后的外侄孙,这话说得倒也不突兀。 夏晚安晕乎乎地看着面前这个儒雅的少年——分明方才刚进殿时,太后怎么笑话,他都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样子。 可现在……不过就是一两句话的功夫,居然就脸红了? 是她从前太蠢,这样就能被轻易博取了同情么? 她眯了眯眼。 文景果然又朝她看了过来,求助地笑道,“晚安,你快帮帮我,叫太后生气了,不让咱们去云顶寺了可怎么是好?” ——呸!谁要跟你去云顶寺?!还敢勒迫本宫! 夏晚安转脸,朝荣昌太后笑眯眯,“皇祖母,今日这青梅酒真好喝!晚安再敬您一杯……哎呀!” 结果人还没站起来,身子就是一晃,紫玉杯子里的酒,洒了出来,落在了夏晚安漂亮的大红宫裙上。 旁边的宫人一时便忙乱起来,连忙上前。 偏她还吃吃笑着,往荣昌太后跟前凑,拿个空杯子去碰荣昌太后面前的酒盏,“皇祖母,来呀!今日,不醉不休啊!” 荣昌太后不知是气还是笑,伸着护甲将她推开,“还不醉不休呢!哀家瞧你已经是个醉猴子了! 来人,还不快伺候九公主下去歇着!” 红杏和青梨连忙上前,一左一右地扶住夏晚安。 夏晚安挣了两下,眼巴巴地朝荣昌太后看,“皇祖母,我没醉!我要陪皇祖母喝酒!你们放开我……呃。” 打了个酒嗝。 台下的夏欣然瞧见,顿时一脸的嫌恶,忍不住又说道,“瞧瞧!瞧瞧!她还有没有一点仪态?身为公主,怎么能这般不顾身份?叫那些奴才瞧见了,成何体统!” 旁边的夏正林笑了笑,没应声。 前头的话妃正和柔妃说话,似乎没听到她的声音。 倒是正侧脸笑着的柔妃,朝她看了一眼。 高台上。 夏晚安已经被红杏和青梨给搀扶了下去。 荣昌太后笑着摇头,“真是不该让她沾酒,都成什么样子了。回头皇帝知晓,可不是又要担心了么!” 一边对身后的娟翠姑姑说道,“叫御膳房好好地煮了醒酒汤送去长乐宫。” 娟翠含笑答应,“娘娘这般仁厚体贴,是九公主的福气。” 荣昌太后微微一笑,“她的福气不就是皇帝的福气?皇帝好了,咱们大玥国自然什么都好。” 说着,将手上的翡翠护甲拿了下来,揉了揉指尖。 娟翠看了一眼,笑了下,转头吩咐身后的一个小宫女去御膳房传话。 转回头,就见文景也跟着离了席。 扫了眼太后,垂首默立。 夏晚安出了清华宫,才绕过庑廊,就听青梨笑道,“殿下,文世子在后头。” 红杏也笑,“许是担心殿下,跟来问问。殿下,要不要寻个安静些的地方让您歇歇脚?” 就是给他们寻个私下见面的地方呗! 夏晚安忍不住就皱了眉——前世自己对文景竟然放纵到这个地步? 还没定亲呢,这皇宫内外的人,就已经把文景当成她的人了? 心下隐约觉得不对。 眼神便冷了下来。 红杏正说着话,“前头的听雨轩这两日摆放了不少的秋菊,正是赏玩的时候……” 不料话没说完,就见夏晚安扫了一眼过来。 那冷意……叫她浑身一寒! 霎时就白了脸,立时松了手往后一退,作势要跪下。 后头,文景已经追了过来,“晚安!” 夏晚安不耐地撇开眼,转身便朝御花园去。 青梨愣了下才赶紧扶住她,红杏惊慌未定地跟上,眼眶都红了。 文景疑惑不已,脚下更快。 眼看着就要追上夏晚安,身后却传来一声急唤,“世子,世子。” 疾步而去的夏晚安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地挑了挑眉。 扶着青梨的手朝后一瞥,果然瞧见文景转过身去。 似笑非笑地收回视线,靠在了太湖石的假山旁。 青梨与红杏不知她到底什么意思,不敢出声。 跟在她后头的那些伺候的宫人们,更是一个个屏气宁声,一点动静都不敢发出。 庑廊那边,文景回过头,就见夏欣然拎着裙子小跑着追了过来。 又看了眼那边已经绕过假山走进御花园里的夏晚安,皱了下眉,站住脚,朝夏欣然笑,“六公主。” 那笑,温润如玉,像一汪暖泉,流进了夏欣然的心里。 她的心,都跟着软了。 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呼吸,走到他面前,端庄大方地行了半礼,笑道,“世子安好。” 文景忙还礼,“不敢。” 假山旁,夏晚安无声地勾了涂抹嫣红的唇角,葱白的手指搭在凉凉的太湖石上,轻轻地划拉着。 青梨和红杏对视一眼。 红杏想起方才夏晚安的那个眼神,那股子寒意又忍不住蹿上后背。 庑廊那边,传来夏欣然温柔甜美的笑声,“打扰世子,乃是因为先前世子所赠的九连环,我虽善研机巧之物,可世子所赠的九连环,实在太精巧了,方才我多番研究,也只解了一环。” 说着,抬起一双美目朝文景看,“故而冒昧来见世子,想跟世子请教这九连环的解法。” 文景有些意外。 他从前跟夏欣然的接触并不多,只听说六公主性情柔和,不成想,不仅是个温柔的,连神态举止都这般得体大方。 可他心里到底还是惦记着已经走远的夏晚安,笑了笑,客气又疏离地说道,“这九连环,我也只是见它精巧有趣,才寻了来的,并不知其解法。六公主若是想知晓,我明日让人去多宝阁,找刘二工问一问。” 夏欣然眼神一黯,张了张嘴。 太湖石旁的裴秋阳收回手指,讥笑一声,转过身,朝御花园走去。 庑廊下。 文景向夏欣然揖了揖手,“六公主,我还有事,便不奉陪了,失礼之处还望见谅。告辞。” 说着,便转身,朝御花园寻去。 夏欣然愕然地站在原处,眼看着文景的身影匆匆地消失在假山边。 甜笑着的脸上,终于出现一丝龟裂。 第十一章 烦人的世子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她攥紧手里的九连环,死死地咬住了牙关。 ………… 御花园中。 夏晚安醉醺醺地走在一片盛开的百日菊旁。 紫褐的颜色,在秋日火烧的余晖下,被铺上一层夺目熠熠的金边。 温暖又炙热。 叫夏晚安以为,又回到了前世里,那场盛大的歌舞升平的宴会上。 人人华裳锦服,处处灯红酒绿。 奢靡尽欢,不知人间难苦。 就在那个时候,大和尚手持念珠,站在了大殿的正中心。 平静又温和地说:“天下苦,天潢贵胄更当先以为苦。该救万民于水火,解苍生于困顿。” 他一身深褐色袈裟,褴褛补丁却金光漫溢。 宝相庄严肃穆,宛如佛堂里高高在上怜悯众生的佛祖。 慈眉善目的模样,叫她满心的自惭形秽。 他明明那样善良,那样好。 可站在她身边那些自以为天下最尊贵的人,都做了些什么啊? 头顶三尺有神明啊。 他们却当着漫天神佛的眼,羞他辱他,甚至命人责打于他! 她拦也拦不住,挡也挡不了。 眼睁睁看着他嘴角渗出了血,却依旧朝自己慈目含笑…… 往事悲苦,骤然袭上心头。 夏晚安差点就落下泪来。 一转眼,竟发现不知何时走到了御花园的暖房外。 她歪了歪头,忽而对青梨说道,“你带他们在外头候着,本宫进去歇一会儿。” 青梨为难,“殿下,暖房闷热,不如奴婢伺候您回宫歇着吧?” 却见夏晚安扫了一眼过来,“本宫如今是使唤不动你们了?” 她立时往后退了一步,“奴婢不敢。” 夏晚安哼笑一声,拂开袖子,走进暖房内。 大片娇艳而热烈的颜色,顿时扑面而来! 初秋的天气里,本不该有这样盛开的牡丹。 可这皇宫御花园的暖房里,却汇聚了全国最好的牡丹。 夏晚安弯了弯唇,摇摇晃晃地走进去,摸了摸其中一朵被剪断的花枝。 那是一朵首案红,她最喜欢的品种。 却被李才人那个蠢货给擅自剪了。 宫中谁人不知,这暖房里的牡丹花皆是她的心头肉,是父皇命人专门给她打理的。 那个李才人有什么胆子敢剪她的花? 心疼地将那断掉的花枝挪到一旁,又凑过去闻了闻 旁边的魏紫。 嘿嘿笑了起来。 摸着那绿绿油油的花叶,像说悄悄话一般地对着那紫嫣的花朵小声笑:“重阳节那日,我就带你去看大和尚好不好?他说本宫,嗝,说我,戴着你最好看,人比花娇,嘻嘻嘻……” 声音愈来愈小。 千娇百媚的小公主,又打了个酒嗝,昏昏欲睡地歪倒在花架旁。 带翻了旁边的一个空花盆,‘哐啷’一声。 在她梦里,见到了那个有着这世间最美好的笑容的大和尚。 ‘哐啷。’ “我,我不是故意的!”九公主殿下的声音响起。 彼时已是云顶寺得道高僧的大和尚的禅房里,不知是谁为了巴结他,送来了一盆极品的魏紫。 她瞧着好看,笑着凑过去闻花香,不想,繁复的裙袖,却将花盆给带翻了。 那样漂亮的花,顿时跌在了一片碎瓦粉泥里。 她抿着嘴,还一副不肯认错的模样,“它,它自己掉下来的!” 说完,心虚地偷瞄大和尚。 却发现,那个总是对她笑的大和尚却只是漠然念佛,丝毫不曾理睬她。 原本的不自在顿时变成了不痛快,气恼地瞪他,“怎么了!不就是一盆花么!有什么稀罕!本宫赔你十盆!” 话没说完,自己就先红了眼睛,也不知道在委屈什么。 扭身想跑时,大和尚却走了过来。 将那跌落花头的魏紫捡了起来。 然后,插在了她满是珠宝的发髻间。 她愕然抬头。 就见大和尚垂眸,朝她微微一笑,“一花一世界,一木一浮生。公主戴花,却比花娇,更好看。” 饶是在梦里,夏晚安的心,也不可遏制地如雷鸣般撞动着胸腔。 大和尚啊!她的大和尚。 他知不知道他在说什么啊! 一花一世界,一笑一尘缘。 他的笑,终是成就了她的尘缘骤起。 靠在花架边的夏晚安歪着头,眼角,湿润的泪水,一点点漫起。 一只修长如白玉的手,从旁边伸过来,碰了碰她的眼角。 那刚刚聚起的泪珠,便落在那人的指尖,像白壁玉石上凝聚的一颗朝露,盈盈动人。 昏睡中的小公主皱了下眉,转过脸朝向另外一边,露出这边额头上,被护甲划出来的一道长长的痕迹。 梨白的肌肤,映衬的这痕迹有些狰狞。 那只手又伸过来,约莫是想触碰一下伤口,却最终只是在上头停留些许,又收了回去。 花房外,远远地响起宫人们小声的议论。 “公主殿下是不是又去瞧那棵被李才人剪掉的花了啊?” “约莫是的。那可是殿下为了让皇上高兴,亲自打理了大半年的花呢!好容易开花了,居然叫李才人剪了!公主殿下定是心疼的。” “真是气死人了!她就不怕咱们公主狠狠地责罚她?” “你是公主殿下跟前伺候的,难道不知殿下是什么样的人?” “外头都说殿下心性跋扈,蛮横不讲理,可公主殿下何曾真正罚过人了?!你瞧,哪怕就是李才人这么费了殿下多日的心血,可殿下也不过就罚她在日头底下站了站。说到底,还是咱们公主殿下最心善了。” “这么说来,其实咱们殿下跟六公主其实往日里还是不错的,今日为何……”声音又低了几分,“为何为了那种捕风捉影的事,就跟六公主那般撕打……” “嘘!这样的事,少议论!” 花房中。 小公主的身旁,那只手再次伸过来。 手里拿着一枚小小的素青瓷瓶,指尖一点点绿色的膏药。 在快触碰上小公主额头时顿了下,随即,动作轻柔地,将那药膏,涂抹在那伤口之上。 片刻后,手指又往上,撩开那梳理齐整的乌发,露出里头那被发簪划破的地方,隐约的血痂,似乎在暗示着那被小公主刻意忽略得伤口到底有多疼。 撩着发髻的手指停在那里,一双深如夜海目,一直无声地看着那伤处。 扬起的袖角中,有一丝清幽的檀香,夹在馥郁的花香里,悄然飘起。 夏晚安又梦到了大和尚,梦见他端坐在严穆的佛像前,周身,是袅袅燃起的佛香。 突然,大批的官兵冲进来。 文景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满目阴冷地朝他说—— “!!” 歪在花架旁的小公主骤然睁开眼。 夕阳的余晖显出金红的光晕,浓烈又安静地洒在花房的窗外。 梦中的惊惧尤未消退。 她捂了捂胸口,不快地皱眉。 才要站起来,按在地上的手却碰到一个物事。 夏晚安低头一看——一枚巴掌大的黑漆描金的国色牡丹梨木盒。 面露诧异。 拿起盒子,打开一看,顿时眼前一亮! 那是一枚极其漂亮的墨绿色猫儿眼的宝石!居然有鹅蛋那么大! 在余晖金红的光照下,闪着盈动又诡美的斑斓。 饶是见过无数奇珍异宝的夏晚安都被这罕见的瑰丽给震撼了。 她拿起宝石,对着照进来的晚霞看了半晌,脸上的笑意止都止不住。 这时。 青梨的声音在外头响起,“殿下?天色不早了,是否要回宫了?” 夏晚安正高兴呢。 忽而反应过来地眨了眨眼,走到花房门口,朝两边看了看。 门外的宫人齐齐俯身行礼。 花房外,远处的百日菊风中摇曳,近处的木芙蓉,柔弱生姿。 她歪了歪头,疑惑地问青梨:“刚刚没人进花房?” 青梨惊诧,当即小心地说道,“不曾有人进出。” 夏晚安皱了皱眉,又看了眼手里的牡丹纹梨木盒,随即释然地往青梨手里一塞。 醉醺醺地笑道,“本宫在花房里捡到一个宝贝,你亲自拿去尚工局,叫人做个璎珞来。” 青梨有些傻眼——捡到的宝贝? 想多问,可瞧着今日的公主殿下,总觉得哪儿不对。 便将到口的疑问咽了下去,恭恭敬敬地应了一声,“是。” 百日菊花园后的假山旁,一身白衣如雪的男子看着小小的女孩儿,盘起的云髻上,华贵的发冠熠熠生辉。 却都不及她脸上那如花醉春的笑颜,流光溢彩,悸动人心。 他就这么静静地看着,直到那小小的人儿摇摇晃晃地绕过假山那头去了,才侧过淡漠的眸,无甚情绪地问身后的人。 “秋阳公主落水一事,可查明了?” 身后一个面目平常,唯有一双眼异常亮的人,上前,低声恭谨地开口。 ………… 太液池边的水榭长廊下,文敬之有些沮丧地垂着头。 好容易摆脱了夏欣然,可却不见了夏晚安,找了一圈儿也没见人。 如今暮色四合,他一个外男也不好再在后宫停留。 正准备离开时,忽而看到了前头提灯走过的红杏。 当即神情一振,连忙追了过去。 “红杏姑姑。” 红杏回头一看,笑着行礼,“见过世子。” 文景笑了笑,看了眼她身后,问:“晚安已经回宫了么?” 长乐宫距离此处并不远。 红杏看了文景一眼,想起方才他在庑廊下与夏欣然的对话,以及夏晚安的反应。 恭敬地说道,“回世子的话,殿下喝多了酒,已经回宫歇着了。” 文景眼神一黯,随即又含笑温雅地看向红杏,“姑姑这是准备去哪里?” 外臣窥伺后宫,乃是大忌。 可文景却好像并不知晓似的,这般大大方方地问出来,倒显得他更加光明磊落。 又或者,他自己,早把夏晚安当作了自己的所属品,无所谓她的名声和顾忌。 然而红杏好像对这些丝毫没有察觉一般,微微笑道,“想着殿下今日吃多了酒,只怕明日晨起会难受,奴婢正要去御膳房吩咐一声,明早给殿下准备些清淡可口的小食。” 文景当即点头,“应当的,姑姑费心了,还亲自走这一趟。”说着,从袖子里掏了个荷包塞到红杏手里,笑了声,“晚安今日似乎不大高兴,可是为着什么事么?” 第十二章 国师出现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红杏看了眼手里的荷包,熟练地往里一收,笑着说道,“殿下今日晨起时便有些神色恍惚,后来又跟欣然公主起了争执,便一直兴致不高。奴婢也不敢多问,想来,是不是因为落水的事吓着了?” 文景担心地皱起眉,想起夏晚安今日对他的若即若离,总有些惴惴不安。 提着灯的红杏又看了他一眼,笑道,“世子也不必太过担忧,殿下素来就是个随性的,今日不高兴了,明日兴许瞧见什么喜欢的玩意儿,又开心了,也是说不准的。过几日殿下不是准备去云顶寺么,到时请佛祖多多庇佑,也许就能安心了。” 文景一听,眼前就是一亮,朝红杏一笑,“多谢姑姑提点。那我就不耽搁姑姑去御膳房了,姑姑慢行。” 红杏朝文景行了一礼,“世子客气,奴婢告退。” 便朝御膳房去了。 文景站在原地琢磨了一会儿,也转身匆匆走了。 长乐宫中。 夏晚安歪靠在紫檀木折枝海棠贵妃榻上,端着一碗蜜水低头慢慢地喝着。 听旁边白芷的话,“之后,她就去了御膳房,回来的路上,绕道去了听雨阁看望她姐姐。”顿了下,又道,“尚未回宫。” 夏晚安拿着勺子搅了搅蜜水里头的葛花花瓣,低笑了一声。 旁边的青梨正坐在一旁的小杌子上给她敲着腿,瞧见她的神情,迟疑地问了声:“殿下,您为何要让白芷姐姐盯着红杏?” 夏晚安勾了勾唇,抬头,正要说话。 紫丹从外头走了进来,脸上有几分尴尬。 夏晚安皱了下眉,问道,“紫丹,我让你给父皇送的蜜水,送去了么?” 紫丹本是准备去内殿铺理床铺的,听到夏晚安唤她,忙过来行了个礼,朝白芷看了眼,才小声道,“回殿下的话,蜜水……没了。” 夏晚安的脸当即就沉了下来,“今日我让御膳房准备了一大罐放在宫中,怎么会没了?” “这……” 紫丹似是不知该如何开口。 这时门外却响起一声略显粗哑的笑声,带着谄媚的讨好,也不等宫人传话,便擅自走了进来。 “恭喜殿下贺喜殿下,今日一过,我们殿下就是真正的大姑娘了啊!老奴这心里真是高兴得眼泪都快落下来了。” 夏晚安抬起脸来,看向走过来将紫丹挤到一旁的妇人。 四十多岁模样,身穿一件紫褐杭绸的衫子,下头一条马面裙,无甚出彩,却在头上包了一条万字不到头的抹额。 这一脸的富态,走一步身上的肉都要晃三晃的人,不是旁人,正是她的乳母,马刘氏。 见夏晚安朝她看来,她立时佯装擦泪地抹了抹眼角,一副满是感慨欣慰的模样笑道,“瞧着殿下如今的模样,老奴总能想起当年,娘娘将殿下托付给老奴,老奴一口血一口奶地喂着您,真是将您当作老奴的亲生孩子……” “哗!” 马刘氏的话没说完,夏晚安忽而一扬手。 一碗的蜜水,哗啦啦地直接就泼在了马刘氏的脸上! 马刘氏当即愣在当场,脸上还挂着几瓣紫色的葛花花瓣,似是没能反应过来。 旁边白芷几人却先跪了下去,齐声道,“殿下息怒。” 夏晚安将碗一扔,冷笑看向马刘氏,“你一个奴才,也配称本宫做亲生的孩子?马刘氏,谁给你的胆子?” 从前的夏晚安,虽然顽劣蛮横,可对亲近之人却相当的纵容。 纵使生气了,也只要好言好意地哄上几句,便立刻又能抛开了重新高兴去。 可从来不见今日这种……冷硬强势! 仿佛不过一次成人礼,她便瞬间从不懂人事的小女孩,变成了真正的公主殿下! 马刘氏‘砰’地跪在了地上,连忙道,“不敢,老奴不敢……” “你不敢?” 夏晚安看着她满身打着哆嗦的肥肉就觉得恶心,“本宫问你,那蜜水,是不是你喝的?” 马刘氏一颤,朝紫丹的方向快速瞄了一眼,连忙磕头,“老奴,老奴就是太渴了……” “呵。” 夏晚安从榻上坐了起来,冷眼看着满口狡辩的马刘氏,“你渴了,所以就敢喝了本宫给父皇准备的蜜水?” 马刘氏一听夏晚安这语气,就知道这是要不依不饶了,心中顿时叫苦不迭——平日里惯好说话的公主殿下,今日怎么这般拿捏起人来了? 莫不是……有什么人在她跟前言语了自己什么不是? 心下立时将夏晚安跟前的几个贴身大丫鬟全扫了个遍,口中却连连哭道,“老奴当真不知晓那是殿下特意准备给陛下的啊!若是知晓,您,您就算给老奴天大的胆子,老奴也不敢啊!” 一边说,一边还趴在地上‘砰砰’磕头。 只是这地上铺了厚厚的波斯地毯,就算再用力,也不过只会震得脑袋有些晕而已。 夏晚安看着这个糟心的老东西,一刀剁了她的心都有。 前世里,她是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世人奈何不了她,便对着无依无靠的大和尚极尽谩骂唾弃。 那些人说,她跟大和尚有私情。 她总以为是因为自己对大和尚的情意藏不住,才害得大和尚要遭受那样不白之冤。 却到后来才知晓,是有人从大和尚的庵房里找到了许多只属于自己的贴身物件儿,才彻底给大和尚定了腰斩那样的重刑! 而自己的那些贴身物件儿,全是眼前的这个肥妇偷出去交给人来陷害大和尚的! 她攥了攥手指,慢慢地吐出一口气后,脸上再次挂起一副艳若桃李的浅笑,“这么说,是本宫误会乳母了?” 马刘氏顿时大舒一口气,连连点头,“是,老奴当真无心,求殿下宽恕!” “嗯……” 夏晚安轻哼了一声,笑:“既然乳母是无心的,那便也罢了。” 马刘氏的心一下就落了地,心说,这小公主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好说话!一口水而已,何至于…… 便听夏晚安又道,“不过,虽是无心,却有过错。 本宫答应了要给父皇准备蜜水,却不能言而无信。这样吧……你再去御膳房,让他们重新准备一盅蜜水,亲自给父皇送去。” 马刘氏募地瞪大了眼,像是想说什么。 夏晚安却朝她扫了眼,波潋荡漾的眸中似笑非笑,“给父皇送蜜水,这可是天大的荣恩,乳母不会不肯吧?” 马刘氏颤了颤。 总觉得,眼前的九公主虽然还是九公主,但是模样儿脾性子都好像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冷傲又孤艳,明明笑着,却自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叫人不寒而栗。 她干巴巴地张口,“是……是,老奴遵命。” 才抬起头,又听夏晚安笑,“对了,乳母少去养心殿,不太懂规矩。红杏。” 门口,刚回来的红杏正不知发生何事了,被夏晚安一唤,忙走过来,跪在地上,“是,殿下,有何吩咐?” 夏晚安一笑,“你陪着乳母去一趟养心殿,让她务必把为何将蜜水送迟了的缘由,一字不差地告知父皇。” 说着,又睨了眼脸色愈发惨白的马刘氏,笑道,“若是说错一个字,就回来告诉本宫。” 马刘氏眼前一黑。 红杏的神色微变了变,看了眼身旁的马刘氏,点了点头,“是,谨遵殿下吩咐。” 待红杏和面色惨然的马刘氏离开后。 白芷几人也站了起来,面面相觑,都不敢开口。 还是青梨大着胆子将裴秋阳扔在地上的碗捡了起来,小心地问:“公主殿下,您素来待刘妈妈都是极宽和的,今日怎地……可是因着欣然公主的事不高兴么?” 夏晚安心下冷笑。 宽和? 正是她的宽和,才养了马刘氏和红杏这样的白眼狼! 大和尚曾说——佛言,恶人害贤者,贤不可毁,祸必灭己。 叫她不要跟恶人计较,天有公道。 笑话! 若是天有公道,那她的大和尚,那样好的大和尚,为何要受到那样的极刑之苦?! 她才不管什么贤者祸害,如今她只要这恶人死堕地狱,受苦无间! 才能一解她的心头之恨! …… 养心殿。 景元帝正笑盈盈地跟对面坐着的男子说道,“朕的意思是,国师在宫外的庵居到底还是太简陋了,而且,距离皇宫又极远,国师来往一趟,路途亦是相当奔波。” 见对面男子只是垂眸静默,不由起身,走到他近前,真诚地说道,“摘星台的南面,有一处飞云宫,风水极好,且距离朕的养心殿和祭祀观星的天坛都十分近,朕已让人打理了齐整,国师若要住进去,也可免于朕有心想寻国师咨问国体时而不得立时见人的苦恼。” 堂堂帝王,对着眼前一身白衣之人的态度,已是极小心敬重。 那男子抬起头来。 露出一双冷月眸,明明是个极俊美的人,却因着这一双眼,而透着无穷无尽的寒霜冷冽之意。 只消站在他身边,便感觉好像周身全是风雪披身,挨不近身,疏离寡冷如九重天上断欲绝情的谪仙。 叫人望而心生敬畏。 他看了眼对面笑着的帝王,“飞云宫?” 景元帝立时点头,“是。” 随后便见国师朝宫中的某个方向瞥了眼,眼神清寒淡冷,“飞云宫之外,似是……长乐宫?” 景元帝一怔,没想到国师居然对皇宫内部如此了解。 当即笑道,“国师不必担忧,飞云宫虽然位于长乐宫之南,可两宫之间有高墙阻隔,还有御花园分离,而且飞云宫乃是外宫,长乐宫住着的宫人都是懂规矩的,绝无人敢轻易踏入飞云宫。” 见白衣男子垂眸不语。 景元帝心下一提,忙又道,“若是国师介意,那朕再让他们……” 话没说完,听到对面之人开口,“不用。” 那语气有点轻,又好像有点摇动,像是被什么触动了心绪,叫面前这清心寡欲模样的男子,有了一瞬间的恍惚。 “国师?”景元帝疑惑。 第十三章 韩经年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却见白衣男子抬起头来,目光清漠地道,“飞云宫即可,韩经年,便搅扰陛下了。” 白衣男子,自称经年。 景元帝大喜,连连点头,“不搅扰不搅扰,国师能住进宫来,是我的大幸……” 话没说完,就见李全德从外头弓着腰走进来,行了个礼,“陛下,九公主跟前伺候的人求见。” 坐着的韩经年握着念珠的手顿了下,接着又转动起来。 景元帝疑惑地扭头看去,“是什么事?” 李全德赔着小心道,“是九公主的乳母,说是给陛下送蜜水来了。” 景元帝顿时想起方才宫宴时,小丫头在自己耳旁说的悄悄话。 笑着摇头,摆手,“吩咐个宫女不就成了?怎地还让乳母走一趟?让她进来。” 说着,又对韩经年笑道,“国师也知,今日正是前阵子朕让您批命的那个九丫头的成人之礼,席上喝多了酒,她知晓朕不爱那醒酒汤的味儿,特意准备了蜜水,真是长大了啊,如今都会心疼人了……” 这边景元帝语带怅然地夸赞着自己女儿,对面坐着的韩经年却只是垂着眸,安静地转着手里的念珠,仿佛什么也没听到。 正说着。 马刘氏和红杏走了进来,跪地行大礼。 “皇,皇上万福金安。” 红杏举起蜜水,马刘氏已经抖了起来。 景元帝一眼就看出不对劲,笑意敛下,扫了眼旁边的李全德,“怎么回事?” 李全德笑着躬了躬身,上前两步,低声将事情三言 两语说清了。 景元帝心下想了想夏晚安将人送到自己这儿来的意思。 瞧着那吓得直发抖的马刘氏,神色微沉,“这解酒的蜜水是晚安自己配的方子,加了葛花,旁人一看便明,你为何却要故意喝了?” “奴,奴婢不敢啊!真的是……”马刘氏吓得舌头都打结了,只顾一个劲地磕头,砸的地毯砰砰响。 还是旁边的红杏伏在地上道,“陛下恕罪,公主气恼妈妈擅自喝了给陛下准备的蜜水,却也知晓妈妈是无心之过,故而特意吩咐妈妈到陛下跟前请罪,请陛下息怒。” 旁边,转着念珠的韩经年似是无意地朝伏头贴地的红杏看了一眼。 景元帝一听这话,倒是反应过来,点了点头,接过那蜜水喝了下去,笑着对李全德说道,“晚安这丫头最是个纸老虎,朕就知晓她是不舍得责罚自己的乳母,又怕朕生气,所以这是故意将难题丢给朕呢!” 韩经年收回目光,转着的念珠未停,垂落的一双寒眸却有碎雪飘起。 李全德笑着应和了两声。 景元帝将碗一丢,笑道,“如此,既是你无心之过,又念在你是晚安的乳母的份上,便罚俸禄两月,今后不可再犯!” 马刘氏顿时大松了一口气,连连磕头,“谢陛下,谢陛下!奴婢再不敢了。” 旁边的红杏也笑了下,正要跟着马刘氏起身退下。 却忽然听到景元帝身旁,传来一道清冽的冷淡之声,“陛下。” 那声音很轻,并非音气轻,而是音色轻,空空灵灵的,像是悬在半空之中的冰,融化了,落下来,却依旧带着寒意,丢在人的心湖里,叫人听着便觉得浑身发冷。 冷得好像没有一点儿情绪,却又好听得叫人忍不住想再多听一回。 红杏下意识微抬了抬头,又赶紧地趴下去。 听到那声音无起无伏地说道,“念因果,得净土。 若有恶业,当忏悔发愿,才能求生净土。因果罔替,陛下,需慎之。” 景元帝一怔,琢磨了一番这话,带了点慎重地问:“国师的意思是……要重罚?” 刚安下心来的马刘氏顿时脸色惨白! 而旁边,红杏眼神微动——国师?陛下现在旁边坐着的,是那位最近宫中一直盛传的国师么? 韩经年转着念珠,扫了眼旁边再次发抖起来的马刘氏,淡淡道,“行必有因,陛下可曾问过,这妇人擅自动用公主殿下的食用之物,可是第一次么?又真的,会是最后一次么?” 景元帝顿时醍醐灌顶——莫非这才是晚安将这乳母送来的真正缘由? 他皱了皱眉,再次看向马刘氏的眼神已然不满。 不等开口。 那边马刘氏已经着急忙慌地开口,“陛下,奴婢没有!奴婢真的是第一次啊!是无意的!陛下饶恕!陛下饶恕啊!” 又戳旁边的红杏,“红杏,你快跟陛下说啊!你说啊!你能给我作证的是不是!” 红杏被她戳的直晃,咬了咬牙,“是,陛下,妈妈当真是第一次。公主殿下也知晓妈妈的无心之失。” 景元帝却摆了摆手,“九公主的乳母行为不检,以下犯上,擅自动用公主的物品,按照宫规,该如何责罚?” 李全德忙道,“回陛下……”扫了眼韩经年,“杖刑十。” 韩经年转着念珠,神色未动,只不过唇角的冷意似乎淡却了几分。 景元帝点头,“那就拖下去吧!” 马刘氏大惊,有心求饶,却被上来的宫人迅速堵住嘴,给拖了下去。 红杏跪在那里,不过几句话的功夫,她的后背已然都湿了。 就听景元帝说道,“回去告诉晚安,莫要太纵容宫人,她是主子,底下的人随意动她的东西,还成不成规矩了?” 红杏忙磕头,“是。” 起身,要退下时,眼角的余光却忍不住朝景元帝身旁一扫。 只看到,一身白衣男子,翩然若雪,幽冷清寒。 心头一凛,赶紧退下。 景元帝无奈地朝韩经年摇头,“这丫头,瞧着是个跋扈娇蛮的,其实不过只是骄矜二字罢了,心又软,今日若不是国师提醒,朕对这婢妇亦是轻拿轻放,以后她那宫里,真是人人都能仗着她好说话和朕的偏宠随意行事了!” 韩经年转动着念珠,慢声道,“公主殿下蕙质兰心,想来能明白陛下的苦心。” 景元帝笑,“她能明白就好了,一直像个长不大的孩子一样。朕当真担心哪天老了,还有谁能护住她……侯府家的小子瞧着倒是对她百依百顺体贴入微的,也不知……” 话没说完,见韩经年按下念珠,站了起来。 忙道,“国师这是要走了么?” 韩经年扫了眼宫中的某个方向,淡然道,“臣明日还需祭天祈雨,该早些回去做准备。” 景元帝连连点头,“是朕留国师太久了,辛苦国师。那入宫之事……” “但凭陛下做主。” 一身白衣,宽袖宽袍的男子走到殿外,一个身穿灰白道衣的蓄发小童连忙上前,接过无机手里的念珠。 另一同样衣衫发饰的小童将手里的拂尘高高举过头顶。 韩经年拿过,搭在肘侧。 回身,朝送出来的景元帝行了个礼,“陛下留步,臣告退。” “好好。” 景元帝诸事顺心,看着国师愈发满意,招了招手,“方园,派一队人马护送国师。” “是。” 夜深星亮,秋日高空阔远。 幽风中的花香浓郁又沁人。 夏晚安散了头发靠在床上,听着白芷的话,笑了声,“父皇真的罚了她杖刑?” 白芷手里拿着个瓷瓶,正在她头上的伤口处上药,听她问,点了点头,“是,打了十下,现下已送回住处去了。” 紫丹在旁边燃了驱蚊的香炉,端到床尾绕了一圈,低声问:“殿下,可要让人送些伤药去么?” 夏晚安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怎么,还替她说话呢?今日因着那蜜水,没被她埋汰够?” 后来耳房的小宫女告诉她,紫丹去端蜜水发现不见的时候,还没说话呢,那马刘氏就一通挤兑埋汰,差点把紫丹给说哭了。 紫丹一顿,抿了下唇,跪了下来,“是奴婢无能,叫殿下费心了。” 夏晚安笑着摆摆手,“她素来是个爱占小便宜又爱扯着虎皮当大旗的,那样作威作福的,从前我也没在意,叫你受了不少委屈。放心,以后,我替你做主。” 紫丹一下红了眼眶,跪在脚踏上磕了个头,认认真真地说道,“奴婢不委屈,公主不必为奴婢生恼,奴婢万死不敢受。” 夏晚安轻笑,摇了摇头。 紫丹就是这样,木讷又呆板,脑子不会转弯,看着生硬,却是个最老实的。 想起前世里紫丹的下场。 夏晚安又笑了笑,靠到软枕上,慢悠悠地道,“行了,我乏了,熄灯吧!” 白芷连忙将紫丹扶起来,又将那香炉搁在窗下,熄了宫灯后,两人便退了出去。 红杏正站在外头,一见二人,忙上前。 白芷却摇了摇头,轻笑,“殿下歇着了,姐姐有什么事,明日再说吧。” 红杏面露担忧,朝里看了眼,低声问:“公主殿下今日……可有说我什么吗?” 白芷想到今日夏晚安让她监视红杏的行动。 笑了笑,“并未说什么,约莫是宫宴应酬得疲乏了,姐姐莫要多想,明早再来伺候吧!今夜有我和紫丹就行了。” 红杏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内殿中。 夏晚安听着红杏离去的声音,转过脸,看向棱花窗边,洒落的幽幽宫灯和朦胧夜色。 景元皇上第九女,夏晚安,生于景元八年九月初一,诞生之日,天有彩光,诸事大吉。 听闻这首赞美她容颜倾华的诗时,她的大和尚已经不在人间了。 彼时的她,以酒度日,茫茫不知前路。 而此时,她却躺在紫檀木雕花引百谍纷飞的床上,年华十五。 今日,是她的成人礼。 前世,这场及笄礼上的赐婚本就未成,因为加冠之礼刚要开始时,忽而有南方爆发了蝗灾的消息传来,父皇便匆匆离去。 后来,她的发冠,是太后为她束上的。 她想起,那一次,太后站在高座之上,对跪地的她说:“从今天起,你便成人,从此,该肩负起家国万民的责任。” 责任? 呵。 她翻了个身,看自己放在枕侧的葱白的小手。 再次弯了唇,轻轻地笑起来——真的是……重生了啊。 暗夜幽静,窗下的香炉,香烟散逸。 第十三章 宫女有问题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恍惚中,似乎又看到了大和尚,坐在那袅袅染染的香炉前,转动念珠,眉目低垂着说—— 心不动,人不妄动,不动则不伤。 若是人心能控,她如何能不动心? 大和尚,这一世,我定要好好地护着你。 小公主慢慢地闭上眼。 秋风拂过窗下,吹散了那徐徐升起的烟,吹散了馥郁清雅的花香。 一直吹过长空,吹过散云,吹开星光。 吹到华美宫室掩藏下的某处阴暗的角落里。 一双穿着绣花鞋的脚,拼命地挣动,抽搐,到最后,一动不动地歪倒。 悉悉索索的声响,在看不见的地方,悄然移动。 ………… 翌日清晨,秋高气爽。 夏晚安懒洋洋地坐在梳妆镜前,由着宫人给自己梳头发。 紫丹绞了帕子递过来,她漫不经心地接过,才一抬眼,就瞄到那端着水盆的小宫女,不正是昨儿个拽了自己头发的小孩么? 勾了下唇,擦过脸,将帕子递回紫丹,笑道:“怎么,今儿个手不抖了?” 她突然出声,众人还不知道怎么回事。 那小宫女却像是有所察一般,悄悄地抬了点眼,果然瞧见夏晚安正瞅着她呢。 当即吓得一慌,手上一抖,差点没洒了手里的水盆,又想起昨儿个的巴掌,顿时不知该如何是好地惊慌起来。 夏晚安失笑。 紫丹接过那小宫女手上的水盆。 小宫女‘噗通’一下就跪了下去,也不敢说话,就这么微微发抖着。 夏晚安瞧着有趣儿,索性转过身来瞧她,“就这么怕我么?” 伺候的宫人们全都不敢出声,低着头悄悄看着这倒霉的小丫头。 那小宫女也显然吓得不行,抬头看了眼夏晚安,又赶紧低下去,顿了顿,小声儿道,“公主天人之姿,奴婢不敢冒犯……” 话音未落,夏晚安却摇了摇头,“说实话。” 小宫女脸都白了,无措地抓了抓裙子,约莫是知晓自己被公主盯上怕是再没了生路。 索性鼓足了勇气地说道,“她们都说,说公主跋扈,不能得罪,不然,不然……就会被公主打死的。” 旁边正在搭配服饰的白芷和青梨一听,脸就变了。 紫丹也皱了眉,身旁的宫女们全都吓得通通跪在了地上。 齐声道,“公主殿下息怒!” 小宫女一见这阵仗,眼泪一下就落了下来。 这时,红杏端着熏香从外殿走进来,一瞧见内殿这情形,视线迅速在夏晚安脚边的那小宫女跟前停了下。 当即沉了脸,上前,先是行了个礼,然后道,“殿下息怒,是奴婢管教不当,今日又让这丫头做错了事,奴婢这就带她下去领罚!” 说着,转身就要去揪那小宫女。 却听夏晚安慢悠悠地问道,“你在宫中可有亲属么?” 红杏一愣,“殿下不是知晓?奴婢的姐姐在听雨……” 话没说完,却看夏晚安单手斜支在梳妆台上,一副松懒闲适的模样瞧着……她身旁的那小宫女。 分明没有生恼置气的责备样子,却叫红杏心下莫名一慌。 旁边紫丹推了把那小宫女。 小宫女这才意识到问的是自己,擦了擦眼泪,哽咽地说道,“奴婢有个弟弟,跟奴婢一样,被后娘卖进宫里了。” 夏晚安神情微异——弟弟?那不成了…… 果然,旁边的紫丹已是开口道,“姐弟俩都是三年前入的宫,她弟弟在洒扫房。” 夏晚安瞄了眼紫丹。 紫丹低了头,“这丫头本是浣衣局的,有回给奴婢送衣裳,奴婢听她的口音是奴婢老家的,想着都是一个地方出来的,就……” 她有点儿心虚地看了眼红杏,“求了红杏姐姐,将她调到了长乐宫来。” 红杏心下一沉,当即跪了下去,“是奴婢的错,不该因紫丹的心意徇私,请公主殿下责罚。” 紫丹也很有些歉疚的模样。 小宫女无声地哭着。 夏晚安看着眼前的情形,托着腮帮子的手轻敲了敲脸侧。 心道,原来如此,怪道旁人对她一直是这样的看法呢! 跋扈,蛮横?仗势欺人? 笑了笑,又问紫丹,“那她弟弟呢?” 紫丹忙道,“洒扫房那里,奴婢哪里敢随意说话。” 夏晚安笑,“仗着我的名头也说不上么?” 紫丹顿时慌了,也跪了下来,“殿下恕罪,奴婢万死也不敢有此念头。” 夏晚安心下轻笑,这就是紫丹,老实得要命。 旁边唯一站着的白芷和青梨对视一眼,也有些不知所措。 青梨正想上前给几人求个情。 不料,夏晚安又看那小宫女,“你叫什么名字?” 小宫女此时约莫已经哭到忘记害怕了,听到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问,就答道,“奴婢叫寒露。” 寒露。 夏晚安琢磨了下。 这是长乐宫三等宫女的名字。 除去白芷四个的名字是她自己取的外,其他宫人的名字她图省事,都是随意叫的。 其中三等宫女就是以二十四节气来的。 又问:“从前的名字呢?” 小宫女不知何意,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从前叫小花。” 夏晚安笑了一声,“那弟弟呢?” 这回小宫女聪明了,道,“从前叫小草,现在叫小椅子。” “小草?小椅子?” 夏晚安忍俊不禁,摇了摇头,对红杏道,“把她弟弟调来长乐宫。” 小宫女一下瞪大眼。 红杏也惊了下,不过立时俯身道,“是。” 旁边一众人也是心里纳闷——今日公主殿下这是转性儿了? 不想这疑惑还没完呢,又听公主殿下问寒露,“今年多大了?” 寒露眼睛已经红了,却不同于方才难过的哭,恭恭敬敬地说道,“奴婢今年十二岁,弟弟十岁。” 夏晚安点头,“小了些。你那后娘也挺狠心的。”又笑了声,“你梳头不错,以后还是梳头吧!” 方才替夏晚安梳头的宫女一颤。 紫丹已是面露笑意。 就见夏晚安朝她瞄了眼,“既是你的老乡,以后你就带着她。” 这回不止那小宫女,连红杏白芷几个都惊讶地朝夏晚安看。 这是直接给这寒露提到二等的位置?跟着紫丹,那以后岂不是……贴身伺候公主殿下?! 红杏目光晦涩地朝寒露看了眼,低头道,“那奴婢这就给内务府那边说一声。” 红杏是管理长乐宫里头宫人安排布置的。 夏晚安已然转回梳妆台边,对着西洋镜照了照,点头,“嗯,你去吧。” 红杏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尤其从昨日起,公主殿下就好像变了个人……也不对,总之就是人没变,可是那股子气势,却是和以前十分不同了! 仿佛,一夜之间,就从一个不懂世事的小女孩儿,瞬间变成了真正的公主殿下似的。 她心里发颤,起身行了个礼,便退了下去。 白芷去将红杏端来的熏香拿过来,熏了衣裳。 夏晚安洗漱好后便起换衣裳,今日她穿的是一身流彩飞花蹙金丝百褶裙,因着头上的伤,只梳了个堕云髻。 耳边挂着珊瑚石的耳铛,胸前缀着一颗半个巴掌大的红玉璎珞。 端的是光彩动人,华丽艳美。 青梨在她腰间挂着配饰,一边笑道,“殿下,东华苑那边的暖房已经搭建好了,听说有好几株新品的海棠,您要不要去瞧瞧?” 夏晚安爱牡丹,不过听到新品的海棠,到底还是起了几分兴趣。 点了点头,“嗯,那就去瞧一瞧。” 紫丹朝外面点了点头,一个小内侍便立时转身跑去吩咐准备肩舆了。 行至御花园北面的观雪亭时,忽而听到太液池那边有动静。 坐在肩舆上懒洋洋的夏晚安瞄了一眼,“飞云宫那边在折腾什么呢?” 长乐宫大总管王万全笑着上前搭了个腔,“回公主殿下的话,是国师要住到宫中来了,陛下给准备的就是飞云宫。” 又是国师? 夏晚安挑了下眉,又朝那边看去。 可隔着太液池和宫墙,也瞧不真切,索性收回目光,漫不经心地道,“飞云宫从前可是老祖宗祭祀守岁用的地方,父皇居然给了人。那位国师,当真如此厉害么?” 王万全似乎有些不解,这公主殿下从前对这国师根本不闻不问的,怎么突然就关心起来了? 却还是赔着笑说道,“公主殿下不知,这位国师啊,据说乃是无上佛转世,能预示国之灾难庇佑国运昌吉呢!景元十二年,因一口言中南海水患,被报于陛下,引起陛下关注。后来接连好多年,又分别言中北疆干旱,东南地冻,故而被陛下请回宫中,封为国师。” 说着,还朝夏晚安做了个夸张的表情,“这不,听说这回又预警了南边的蝗灾,叫地方官及时预防,避免了好大一次灾祸呢!您说,这可不真是厉害么?” 夏晚安惊讶地瞪大眼——真的假的啊? 她只记得前世里大玥朝有一场蝗灾,因着她及笄之礼上报来的消息,故而印象深刻。 又朝飞云宫的方向瞄了眼,“景元十二年,我才四岁啊!” “是呀!所以说,公主殿下乃是吉星福照,因着您那年生辰后不久,那位国师就出现了,正是大玥朝的昌隆之兆呀!”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夏晚安笑着朝王万全睨了眼,“还吉星呢,我又不是天上的仙人。” 王万全笑得更殷勤,“在奴婢眼里,公主殿下比那天上的仙女儿还好呢!” “哈哈。赏。” “谢公主殿下!” 夏晚安高兴地摆手,扭过头去,正好瞧见那飞云宫附近的摘星台上好像有个白色的身影。 待要细瞧,肩舆已过了花树之后,那白色的身影也被一丛紫色的花掩盖了去。 她撇撇嘴,收回视线,心里却琢磨起那国师来。 景元十二年啊…… 如今已是景元二十三年了,那年纪应该不小了吧? 夏晚安的心里头,浮现了一个神神叨叨的老头儿模样。 也不知好不好说话。她心里嘀咕了一声。 正在这时。 肩舆已经到了东华苑的暖房门口。 第十五章 夏欣然的计谋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一行人上前,伺候着夏晚安下了轿,一边以人墙替她开了一条道。 夏晚安慢悠悠地走过去,还东张西望地瞅了圈,“我那小鹿呢?” 紫丹跟着看了眼,说道,“奴婢让人去寻……” 话没说完,忽而见推开暖房门的白芷猛地往后倒退一步,差点撞倒站在后头的夏晚安。 夏晚安正疑惑呢。 一抬眼,便顺着白芷打开的门缝,看到了暖房里头,晃晃悠悠地吊着的长发女子! …… 飞云宫前。 内务府总管黄启福一路小跑到飞云宫门口,踮着脚朝外看了一圈儿。 就见那一身白衣的国师大人从摘星台那边走了过来。 连忙一脸殷勤地迎了过去,“国师大人,您瞧瞧,可还有什么需要的?只管吩咐奴婢,奴婢一定让人给您备最好的。” 那小丫头花枝招展笑若秋光的模样儿尚在眼前浮动,转眼便又被一片姹紫嫣红的花朵中掩去。 韩经年回神,扫了眼飞云宫的院子里站着的宫人,淡淡开口,“不必这许多人,都带回去吧。” “啊?” 黄启福立马换了一副小心的样子,“这些人已是内务府能挑到的最机灵的人了,国师大人要是有哪里不满意的,尽管吩咐奴婢,奴婢一定让他们尽心办事。” 韩经年身后的一个小童见状,站了出来,“你这奴才,口上说着尽心办事,可我家师父分明让你把人带走,你却不听,这是什么尽心办事的道理?” 这小童瞧着面目清秀的,不想说起话来竟这样咄咄逼人。 黄启福吓得连忙跪了下来,“奴才不敢!国师大人恕罪!” 另一边一个面盘圆润的小童拽了拽另外那个小童,“元一,别吓到人了。” “什么吓着!这奴才分明就是耍滑头,看着师父好欺负,故意装可怜呢!”元一哼了一声。 韩经年握着拂尘,眼神冷漠,“不得无礼。” 元一这才不吱声了,朝旁边圆脸的元二做了个鬼脸。 又听无机语气清寒不见一丝情绪地慢声道,“我跟前无需外人伺候,若是陛下问及,你只管如此回复便是。” 黄启福跪在地上,只觉背后冷汗津津——没想到自己的小心思竟然被察觉了。 这国师,冷冰冰得厉害,瞧着便像是个不近人情的,只怕以后不好伺候啊! 这么想着,面上却露出更加逢迎讨好的笑意,忙不迭点头,“是,既然国师大人喜欢安静,那奴婢就把 这些人带走。只是……” 他又为难地笑了下,“飞云宫甚大,就算不留伺候的人,留个把洒扫的也能给两位小仙童分担些辛苦不是?” 元一眉头一皱,刚要呵斥。 韩经年已是随手点了个站在角落的小孩子,“那便这个吧。” 那孩子还没反应过来,旁边的老内侍先拉着他跪了下来,“洒扫房的小椅子,见过国师大人!” 黄启福顺着一看,皱了下眉,随后笑开,“国师大人好眼光,这个整巧是洒扫房的。” 又看向那小椅子,“国师大人亲点了你伺候,还不过来谢过国师大人?” 那叫做小椅子的孩子浑身一颤,白着脸朝旁边的老内侍看去。 老内侍却连忙推了他一把,低声道,“这是你的造化,快去!” 小内侍只得上前,再次跪了下来,却没说出个成句来。 黄启福也不多说,转过身朝韩经年行了个礼,“若是国师大人还有其他吩咐,尽管让人去内务府吩咐奴婢,奴婢是内务府总管,您唤奴婢小福子就成。” “小福子。”元一又哼了一声,被元二拽了下袖子。 黄启福只当没听见,正这时,突然前方跑来一个小内侍,忙忙慌慌地冲到黄启福跟前。 还没开口,就被黄启福呵斥,“慢着!慌里慌张的,成何体统!若是冲撞了国师大人,咱家可……” 话没说完,那小内侍一下嚷了出来,“黄公公!不好了,东华苑的暖房那边出大事了!” 黄启福脸色一变,扫了眼韩经年,立时将人拉到一旁,“怎么回事?” 小内侍连忙附在他耳边,“东华苑的暖房里头死了个宫女!” “什么?!”黄启福大惊。 不想那小内侍又说了一句晴天霹雳,“好像是九公主下的手,您快去看看吧!” 黄启福一瞬间如同当头棒喝,差点没站稳,草草地给韩经年行了个礼,再不提留人在飞云宫的事,便一股烟似地朝东华苑跑。 飞云宫宫门前。 元一扭头问元二,“我好像听到他们说死人了?” 元二一脸严肃地点头,“还说是九公主下的手。” 九公主三个字刚一出,跪在地上的小椅子就颤了下。 倒是韩经年,转身朝外走去。 元一忙问:“师父,不是要安排祈雨仪式么?您这是要去哪儿?可别耽误了时辰呀!” 元二又跟着点头。 韩经年却没回头,只是淡淡道,“我有事去寻陛下,你们主持便可。” 元一站在门口嘴角抽了抽,小声嘀咕,“这么随便的么?” 一回头,看到地上跪着的小椅子,翻了个白眼,“别跪着了,去,把院子扫一扫。” 小椅子连忙爬起来。 …… 东华苑,位于御花园以东,本来是个不甚繁茂的梨园。 后来有一年夏晚安跟着景元帝去北山秋猎时无意中碰到一只被箭伤了腿的小梅花鹿,便非要带回宫中养起来。 景元帝便下令让人将梨园重新修整,改了个东华苑的名儿,专门养这一只梅花鹿。 园子里,亭台假山青草繁花无一不盛景,是个极美的地方。 虽说是可以随意出入,可后宫中人都知这东华苑等于是裴秋阳的私人园子,故而一般外人也不常来。 可是今日,这东华苑前,却聚集了不少人。 暖房门口。 夏欣然虽戴着面纱,可一双眼却哭得红通通的,对一旁的柔妃道,“柔妃娘娘,朝期跟我从小长大,虽是主仆,可我早已当她是姐妹。如今她这样枉死,无论如何,您也要帮我找出真凶,还她一个公道才是啊!” 说着,还有所暗示地朝夏晚安看了一眼。 夏晚安坐在一旁的花树下,瞧着她那不安分的模样,冷笑一声。 两刻钟前。 白芷猛地转过来,一把将门带上,压低着声音立刻道,“殿下快走!” 夏晚安也意识到不对,当即扭身就走,一边吩咐众人立刻回宫。 不想,她前脚才重新踩上肩舆,暖房那头,却突然传来一声尖叫! “啊——!!” 那声音凄厉的,差点把旁边正一肚子疑惑的王万全给吓了个腿软。 接着就见暖房里头冲出来一个人,对着夏晚安的仪仗就大喊一声,“九公主殿下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您不要杀我!!” 夏晚安瞬间变了脸,“王万全,去堵了她的嘴!” 白芷也瞪大了眼,“方才暖房里分明没有别人……”忽而明白过来,顿时害怕地朝夏晚安看过来。 就听夏晚安问:“青梨,是谁告诉你,暖房搭建好了的事?” 青梨还不知发生何事了,只是看王万全将那小宫女给抓住,有些慌乱,想了想,道,“昨天夜里跟红杏聊天时无意说起的……”。 “哼。” 夏晚安的眼神已经完全冷了下来,见那小宫女被王万全扣住,“立刻回宫……” 话没说完,暖房对面的十字亭里,忽而走出一人来,远远地给她行了个礼,笑问:“见过九公主殿下,我家娘娘今日在东华苑喝茶,不想听到此处动静,着奴婢过来问一声。” 那是柔妃跟前的一等宫女,云雀。 夏晚安脸色微寒,还没等开口。 那被抓着的小宫女突然挣脱了王万全身后小内侍的束缚,高喊了一声,朝云雀跑去,“姑姑救命!九公主杀了人,如今还要杀奴婢!求姑姑救命啊!” 太巧了。 暖房死了人,柔妃刚好在近处。 还有那小宫女…… 夏晚安摇了摇手里的团扇,朝角落处看去。 那小宫女已经被柔妃的人和裴欣然的人挡在了一旁——好像防着她能隔空杀人似的。 她又嗤笑一声。 却正好被夏欣然瞧见,当即再次大哭起来,“柔妃娘娘,您是宫里最公道的,夏晚安她杀了我的宫女,说什么也不能这么轻易放过去吧?您看她还这般有恃无恐的!宫女的命也是命呀!柔妃娘娘……呜呜……” 柔妃瞧了眼那边满是自责的夏晚安,又看了眼哭个不停的夏欣然,一脸的无奈。 拍了拍夏欣然的手,“只不过一个小宫女的话,不能认定什么。晚安虽然性子娇蛮了些,却也从来没做过这般恶行来,这事恐怕是有误会。” 夏欣然不可置信地瞪大眼,“连柔妃娘娘也要护着她么?” 柔妃叹气。 这时,黄启福已经跑了过来,气都没喘平地先跪了地,给各位主子请安。 然后才战战兢兢地喘着气问:“不知……死的是……” 柔妃还没开口。 夏欣然先气愤填膺地说了起来,“死的是本宫的贴身宫女!就在里头!偏夏晚安不让我们任何一个人进去!你说,她是什么目的?莫不是想毁尸灭迹不成? 黄启福,你是内务府总管,今日这个事儿,你若是不给本宫一个说法,本宫就告诉父皇去!” 黄启福一听,差点又要跪地了。 花树下,夏晚安却讥笑了一声,“六姐姐,想给我定罪,你这也太急切了些。说我杀了人,你有证据么?” “人证就在那里!你还不承认!”夏欣然气急败坏,激动得脸上的纱巾都快挂不住了。 夏晚安翻了个白眼,“口说无凭。我随便指派个小宫人,说是你杀了自己的宫女意图嫁祸于我,是不是也是个人证?” “你!” 夏欣然拿手指她,“你这是胡搅蛮缠混淆视听颠倒黑白!” “成语用的不错。”夏晚安笑。 夏欣然气得直喘气。 一旁的柔妃却没管两人的口上争锋,见黄启福来了,就命人去开暖房的门。 一边对黄启福道,“死的到底是谁,我们也没人亲眼瞧见。就那宫女儿说是欣然跟前的朝期,我也不认识,你带人进去瞧一瞧。” 黄启福连忙应声,走到门边。 第十六章 景元帝问话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守在门边的王万全和紫丹看了眼夏晚安,见她没有再拦的意思,便让开了去。 黄启福一走进去,便被里头吊着的人给吓了一个哆嗦。 不远处的夏晚安就想过来,却被身后的花落给拉住。 倒是柔妃旁边的云雀跟着进了暖房。 不一会儿,黄启福一脸菜色地走了出来。 朝几个主子行了个礼,然后对柔妃道,“娘娘,这是从那宫女儿身上搜到的腰牌和香囊。” 柔妃却看都没看,只是朝夏欣然望去,“欣然,你瞧一瞧,是不是你宫里的?” 夏欣然当即上前,一眼看到那腰牌便再次哭了起来,“这就是朝期的腰牌啊!” 说着又转了个身,“夏晚安,你好狠的心!朝期与你何怨何仇,你要如此害她!呜呜呜,朝期啊……” 不料,却听身后的花落突然低声道,“这香囊……似乎不是朝期姐姐的。” “什么?” 夏欣然的哭声一下就止住了,定睛看向那香囊。 就发现,那香囊的绣面一角,绣着一朵小小的红色牡丹。 顿时眼前一亮,也不顾死人的东西晦气,一把抓起那香囊就朝夏晚安走去,“夏晚安,你还不承认!这香囊是不是你宫里的!人证物证俱在!你还如何不承认!” 夏晚安扫了眼那香囊。 长乐宫里的东西,多以牡丹标记。 敢在自己的私人物品上绣牡丹的,只有她的四个贴身宫女。 红色的牡丹,是红杏的东西。 她的眼神渐渐冷了下去,看着夏欣然一双笃定得意的眼睛,倏而勾勒下唇,摇了摇团扇,慢声道,“姐姐似乎忘了,昨儿个我打你的时候,还砸了个香囊。” 提起昨日的窘境,夏欣然顿时恼羞成怒,“你什么意思?!” 夏晚安挑了挑眉,“什么意思?” 团扇未停,双眸轻蔑地看向夏欣然,“我的意思是,姐姐这栽赃嫁祸的手段,未免也太低劣了些。” 韩经年来到东华苑的月洞门前时,看到的,便是那秋日明媚的阳光底下,面对困境指责时,依旧笑若春颜的小小女子。 紫色的花树,在她头顶摇曳成云。 靡丽的光彩,在她眼底,潋滟成波。 风华绝代,举世无双。 韩经年猛地站住脚,停在了月洞门外。 而他的身前,景元帝已经大步走了过去,威严又不满地叱问:“是何人在此行凶?” 众人跪下,齐呼万福。 景元帝的脸却黑得难看,朝四下一扫,瞧见了敞开的暖房门,便要过去。 却被柔妃一拦,“陛下,亡者秽气,以免沾染金龙之身。” 景元帝却摆了摆手,“既是金龙,又何惧秽气。” 便直接走到了暖房门口,往里一看,顿时大怒,“简直放肆!黄启福,这到底怎么回事!” 黄启福心里直叫苦——这叫他如何说啊!总不能说是九公主杀了人吧? 不过,他还没开口,自恃捏住了证据的夏欣然已经哭了起来。 “父皇!是晚安!晚安她杀了我的贴身宫女!人证物证俱在,可她还不承认!父皇,朝期跟我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情比姐妹,若是做错了事,受责罚也就罢了!可晚安却无缘无故杀了她……呜呜呜呜……” 景元帝眉头一沉,朝夏晚安看了一眼。 却见那小丫头傲着个脸,硬挺着脖子,一股子不服气的样子瞪着自己。 “……” 景元帝就觉得太阳穴直往外突突,怒道,“是不是你干的?” 夏晚安顿时大怒,“我没有!一个宫女儿而已,要杀她,我什么手段不能用,要亲自动手?笑话!夏欣然傻,父皇以为我也傻么!” 景元帝被她这态度气着了,伸手指她,“好好!你不傻!那你告诉朕,为何欣然别人不指认,就指认你?” 夏欣然乍一见景元帝竟然站在她这一边,顿时喜不自胜,才要说话。 却听夏晚安冷笑一声,“为何?她嫉妒我!” 夏欣然顿时满脸扭曲,“夏晚安!你是不是疯了? 我嫉妒你什么?” 夏晚安翻了个白眼,“嫉妒我美貌?嫉妒我有钱?或者……嫉妒父皇偏宠我?” 景元帝听着这话简直要气笑了——这臭丫头! 可心下已是软了。 “你!” 夏欣然被她几句话气得急赤白脸的,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来,有心想骂她几句,又怕坏了在皇帝心中的印象,顿时只有捂着脸大哭起来。 夏晚安撇嘴,小声嘀咕,“就会哭!哭哭哭!” 景元帝差点没忍住又要骂她,却听柔妃在旁边轻声道,“陛下。” 景元帝瞪了眼夏晚安,朝柔妃看去,“爱妃有何见解?” 柔妃行了个礼,“见解不敢,只是,毕竟是一条活生生的人命,用来嫁祸,未免也太狠毒了。欣然和晚安都是好 性子的孩子,断是做不出这样的事情来。以妃妾看来,此事,只怕另有蹊跷。” 夏欣然的哭声小了下去,夏晚安朝柔妃看了看。 景元帝却点了点头,“不错,此间有异,朕已命人去请大理寺卿陈海过来查看了。” 柔妃讶异,“陛下已知晓凶手了么?” 夏欣然顿时抬头朝皇帝看去。 景元帝却摆了摆手,“乃是国师昨夜观星,发现后宫上方有一片阴云罩顶,怀疑有恶鬼作祟,今早自摘星台细查,确认恶气起于东华苑附近,故而通知了朕。” 国师? 又是那个国师? 夏晚安心里简直对这个国师好奇极了——难道这老头子还有天眼不成?恶鬼?啧啧!好吓人呀! 站在月洞门后的无机望着那跪在地上还挺着后背一脸不服气的小丫头,转了转手中的念珠。 “国师?” 柔妃吃惊,“这么说来,这宫女当是……毙命于昨夜了?” 景元帝点头,“不错。” 夏欣然僵住。 柔妃这才松了口气般地笑了下,“那便不会是晚安了,晚安昨天吃多了酒的样子,大家都瞧见了。” 也就是说,一个醉鬼,哪有力气去杀人? 夏晚安又朝柔妃看了眼。 景元帝不满地朝她瞪了眼,“女孩子家的,才及笄就喝得酩酊大醉,还闹得太后都不得安生,成何体统?” 夏晚安撇嘴,“那不是父亲给簪发高兴的么。” “……” 景元帝对这马屁精简直没辙,又回头看了眼夏欣然,“六丫头,你心疼宫女丧命也是情有可原,可却不能无缘无故指认晚安。今日念在你关心则乱的份上,朕便不罚你了,起来吧!” 虽没让夏晚安起身,却已是亲疏立辩。 夏欣然心里又酸又涩,看着那头满不在乎的夏晚安,还没起身,暖房里头的朝期,正巧被抬了出来。 那熟悉的面容变成了死不瞑目的紫色肿胀,伸长的舌头,不甘的眼神,吓得好些人都惊叫了起来。 景元帝顿时满面怒容。 黄启福也吓得胆都破了,连跌带爬地冲过去,撕了衣裳就去遮朝期的脸,一边劈头盖脸地去打那抬人的小内侍。 “瞎了你们的狗眼!没见着主子们都在么!冲撞了贵人,我撕了你们这些杂碎!” 这是真的吓得慌了,都没顾上皇帝主子们都在,就这样的言语冒了出来。 夏晚安看着那被丢在地上盖着内侍衣裳的朝期的身子,垂了垂眼。 “哇啊!” 本已停歇的夏欣然突然大哭起来,“朝期你死得好惨啊!” 边哭边朝景元帝扑,“父皇!有人亲眼看见了夏晚安杀了朝期啊!还有,还有这个!这是从朝期身上搜到的,是夏晚安的东西!您看啊!您不能这样护着她啊!朝期也是人啊!她不能这样白白枉死啊……啊!” 最后一声是惨叫。 她还没扑到景元帝跟前,就被李全德示意几个内侍给拦住了,约莫是磕碰了一下,哭叫得愈发凄惨。 夏晚安抬起脸,又扫了眼那边的朝期,冷声道,“你拿的那个香囊,是昨日我从红杏身上揪下来砸你的。我承认,是长乐宫的东西,可也是在众目睽睽之下丢的。做不了证据!” “就是你!你好狠毒!” “我没有!” 景元帝被吵得头疼,“够了!” 夏晚安猛地一抿嘴,顿了顿,扭过头去。 夏欣然还在哭得不停,却再没尖叫。 柔妃看了眼沉着脸的景元帝,温声道,“陛下,既然国师说此处恶气乃是昨夜出现,不如就请国师再来看一眼,到底这恶气是因何而起?如此,说不定还能分辨出凶手?” 此言正合景元帝之心,他点了点头,“爱妃所言甚是。” 转身便唤,“国师,国……师?” 李全德忙朝月洞门那边看去,“国师大人,陛下有请。” 众人纷纷转过头去,却瞧月洞门那边,除却花影草丛,并无人迹。 景元帝愣了愣,“国师何时离去的?” 李全德弯了弯背,“怕是忌讳女眷近前,先前便没越过月洞门。” 景元帝叹气,“国师也太不近人情了些。” 李全德笑了笑。 这时,有小内侍上前,说大理寺卿到了。 大玥朝虽并无男女大防,可到底年轻的女孩子多, 此处又不宜久留,景元帝便让她们都散去了。 夏欣然几乎哭晕了被宫女扶回去的。 夏晚安默默地坐在肩舆上,一直没有出声。 白芷和紫丹在旁边说话。 “我方才乍一见到暖房里挂着个人,还真没想到,她居然死得那样……” “唉。也不知是谁,竟然下得了这样的狠手。” “你说她平日里是不是得罪了什么人啊?” “得罪什么人能被这样害啊?也太可怜了。” 青梨看了眼肩舆上的夏晚安,小声道,“殿下,红杏姐姐绝不是故意告诉奴婢暖房的事的。” 方才夏晚安问她的话,她一直在琢磨。 如今已是隐约猜到了几分,心里头一个劲地打鼓。 一直静默不语的夏晚安瞥了她一眼,笑了笑。 可那笑,却分明未达眼底。 青梨瞧着害怕,忍不住又道,“殿下,咱们现在该怎么办呀?” 后头白芷听见,顿了下,脑子‘嗡’地一声,顿时面色惨白! 有人在设计夏晚安,下手便是狠招。 第十七章 韩经年参与破案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若是今日皇帝没来,这一招捅下来,夏晚安至少要见大血! 她忍不住再次害怕起来,跟着来到青梨身边,小心地抬头:“殿下……” 紫丹还一脸疑惑,“你们在干嘛呢?” 却被王万全拉了一把,摇了摇头。 却听夏晚安淡淡道,“慌什么,现在不是好好的么。” 青梨和白芷对视一眼,脸色都不太好。 倒是另一侧的王万全嘀咕了一声,“阿弥陀佛,幸好有那个国师看见了恶气叫来了陛下,还是公主殿下福气好。” 夏晚安瞥了他一眼。 福气好么? 国师,国师…… 这老头子,到底是敌是友? 转过脸去,又瞧见那高立的摘星台。 有好些人站在那里,来来回回地打转,还在摆弄着什么。 有叮叮当当的铃铛声传来。 王万全瞧见她的视线,忙道,“是国师在祈雨,殿下。” 夏晚安收回目光,想了想,道,“我记得库房里有一尊吉祥如意的宝瓶,给国师送去。” “啊?” “当是贺礼。” 王万全当即明白,笑着应下,“是。” …… 桐华宫。 华妃正拿着一个绷子在绣着一件祥云纹的绣品,秀珠忽然走了进来。 “娘娘,不好了。” 华妃动作没停,头也没抬地问:“怎么了?” 秀珠跪了下来,“都怪奴婢不当心,刚刚,柔妃娘娘跟前的云雀,在朝霞阁那边寻了六公主,将她请去了东华苑。” 华妃手上一顿,却依旧没抬头,又继续手上的刺绣,“请去东华苑便请去东华苑了,有什么要紧的?” 秀珠看着她的神情,忽而明白过来,低头道,“是,是奴婢莽撞了,请娘娘责罚。” 华妃笑了下,放下手中的绷子,看向秀珠,“欣然性子单纯,有时候叫人利用了都不知晓,你要记得多提点她。” 秀珠顿时满脸愧色,“是,柔妃别有用心,不能叫她利用了六公主,奴婢这就去……” 话没说完,忽然一个小宫女匆忙跪在了殿门口,“娘娘,六公主回了西暖阁后,就在一直砸东西。您快去瞧瞧吧?” 秀珠赶紧要起身。 华妃却没动,只问:“发生何事了?” 小宫女是方才跟夏欣然一去到东华苑的,倒是知道的详细,便道,“朝期姐姐不知被谁害死在东华苑, 有人说是九公主做的,可国师和皇上都说不是九公主,皇上还让大理寺的大人去查办了。六公主就一直哭。” 说得不太顺通,可意思却说明了。 秀珠脸色一变。 华妃却放下了手里的绷子,问:“国师和皇上都说不是九公主做的?那九公主现在呢?” 小宫女道,“皇上让她回宫去了。” “嘶啦。” 华妃又低了头,看着那绷子,瞧了瞧,笑了一声,拿起旁边的剪子,扎断了那精美的祥云。 …… 大理寺的停尸房中。 冷冰冰的没有一点儿温度,角落里点着灯,阴森森的,连呼吸重了似乎都能听到回音。 两个仵作站在门边,面面相觑,就听背后传来脚步声,连忙回头,却看大理寺卿陈海疾步走了过来。 忙行礼,“大人。” 陈海越过两人,朝前头看,“国师呢?” 其中一个年老些的仵作赶紧朝里让了两步,“在里头呢。” 陈海快走到门口,刚想开口,却瞧见内里的情形,到了嘴边的话,顿时都咽了下去。 停尸房的停尸台上,躺着那个刚才死在东华苑暖房的宫女的尸体。 青紫肿胀,面容扭曲,满眼狰狞,瞧着……跟个不甘惨死的恶鬼似的。 偏那扭曲的尸体旁,站着的,却是一身白衣,皎若霜云出尘俊美之人。 若一仙,一鬼,立于这森凉诡冷之处,两相极致的对比,看得人心头震动。 陈海顿了顿,轻唤了声,“国师。” 站在停尸台边的韩经年转过身来,朝他点了点头,“嗯,陈大人,来得正好,你过来看看。” 陈海忙小心地走进。 一到近处,就闻到了一股恶臭腥臊的气味,许是天气还较热的关系,加上宫女死时有失禁之状,这尸体已开始散发了味道。 可国师刚刚站在其侧,居然丝毫不见异色。 陈海不由心生佩服,强忍了恶心地朝无机行了一礼,“国师可有发现什么?” 半个时辰前,宫女的尸体被转移至停尸房中,国师就跟了过来,说要亲自验尸,竟一待就待了半个时辰。 “陈大人请看。” 一旁那个年老的仵作忙上前,将宫女的脖子掰开,露出脖颈上两道青紫淤痕。 陈海一愣,随即面露惊疑,“这是……” 韩经年点了点头,“这一处颜色较深处的痕迹,边缘复杂且断层较多,当是致命伤。而后面这道颜色较浅且边缘清晰的勒痕,却是在死后加上去的。” 陈海微震。 又看韩经年示意那仵作,将宫女翻了个身,看向脖颈后头。 “陈大人再看这里。” 韩经年伸出修长的手指点了点,“致命伤时,有交叉痕迹。而后附加的勒伤,却只到这里便断了。” 陈海皱了皱眉,“这是……何意?” 韩经年看了他一眼,又转脸朝那年轻的仵作道,“借腰带一用。” 年轻的仵作因为行动方便,腰间系了一条棉布的腰带。 他朝陈海看了眼,又望了望国师。 被老仵作呵了一声,“还不快些!”这才赶紧解下腰带,双手捧到韩经年面前。 韩经年接过,再度转向陈海,“劳烦大人伸手。” 陈海不解其意,将右手伸手。 就见韩经年突然伸手,一下用腰带缠住了他的手腕。 用力极大! 陈海顿时吓得脑子跟炸开了似的! 赶紧地往后躲去,旁边的两个仵作也被惊到了。 正挣动之中,无机又松开了手。 一脸冷淡平静地道,“大人瞧一瞧手上的痕迹。” “……” 陈海嘴角直抽,觉得自己手腕都快断了,那一口骂人的话都到了嘴边,低头一看。 手腕上,赫然一道交叠的痕迹!与那宫女后脖颈处的一模一样! 满嘴的骂人话烟消云散。 他震愕地又朝韩经年看去,“国师,这是……” 韩经年却将腰带还给那仵作,“多谢。” 年轻的仵作还没被贵人如此客气过,顿时一脸的无措,接过腰带一个劲摆手,“没,没事。” 陈海此时心神激荡,“那后来的伤痕,看来便是死后被吊上去时,被勒出来的了!” 他猛地一拍手,“这宫女,是被勒死后吊在暖房里的!” 两个仵作对视一眼,又偷偷地看那高高在上如云上神仙一样的国师,眼底的佩服和仰慕简直都快藏不住了! “所以,凶手当不是九……”韩经年淡淡开口。 不想,陈海却打断了他,“这下,九公主的嫌疑更难洗清了,这要是让陛下知晓了,我这大理寺卿的官帽子怕是要摘了哦!” 说着,看向韩经年,“国师还有没有别的发……呃,国师?” 分明刚刚还让人感觉气质淡然宁静飘远的国师,怎么突然间就好像霜雪覆加满身冷气了? 陈海只觉这国师好像一瞬间冷得吓人起来,不由心下便生了几分畏惧。 小心地又朝他看了看,“国师?您……” 却见那眉眼分明都没几分变化的国师,淡淡开口,“大理寺,从没破过杀人案?” “……???” 陈海感觉胸口好像被人突然直刺一箭,脸上顿时涨红,“这,这不是仰仗国师……” 却见韩经年并没理会自己的意思,伸手,再次点了点那被翻过来的宫女的脚后跟。 陈海看了眼,没发现端倪,想问韩经年,又怕被打击,悄悄地瞄了眼旁边的两个仵作,发现两人也是一头雾水的样子。 心里骂了句。 只能朝韩经年赔笑,“这……” “鞋子,不合脚。” 陈海嘴角抽了抽,“所以……” “脱下来看一眼。”韩经年的声音愈发幽寒。 听不出情绪,却叫人心惊胆颤。 仵作恍然大悟,连忙上前,将那鞋子一脱。 露出了一双光着的脚。 韩经年看陈海。 陈海好害怕。 年老的仵作却一拍脑袋,“是了!我们常年干活的,怕汗脚不穿鞋袜都是常事。可宫里的宫女,还是贴身伺候贵人的,哪能这般形容不检的?这鞋袜怕是掉了!” 这回不等陈海问了,年轻的仵作已经上前,指着那脚后跟青色的痕迹和细微的伤口给陈海看。 “大人您瞧,这伤口,应当是死后被人拖拽过,在地上划出的痕迹。因为是死后,故而并未流过多少血。鞋袜掉了,又蹭了地上的草汁。” 陈海顿时醍醐灌顶,“这么说,有人为了故意掩盖这宫女被拖拽过的痕迹,才给她穿了这鞋?偏这临时找又找不到合适的,只好给她套了这不合脚的鞋!” 又赶紧让那仵作将鞋子收起来,“是线索!好好收着!” 仵作面部扭曲了下,朝韩经年看了眼,然后小声道,“大人,这种绣鞋,是宫里伺候人的宫女们统一的规制,差不多大小的脚少说也有个百八十的,您要是一一比对,只怕是……” “要你多嘴!”陈海不敢对韩经年无礼,骂起手下来却是毫不客气,“本官办案还是你办案?!” 那年老的仵作立时不敢吱声了。 却听旁边的韩经年道,“脚上的草汁有半月草的味道。” 陈海一怔——半月草? 看了眼停尸台上的宫女,顿时又一脸恶心,这么难闻的气味,国师到底是怎么闻出来的? 又听韩经年接着说道,“宫中,只有如意湖附近有半月草。” 说到这里,陈海要再多问一句,都能感觉自己脸巴子太疼。 连忙行了个大礼,“多谢国师,下官定然全力追查真凶,尽快给陛下一个交代!” 韩经年看了他一眼,没再说话,神色寒漠地走出了大理寺。 陈海亲自将人送到了大门外。 就见大门台阶底下,停着一辆普通的青盖小轿,轿子边,站着两个身穿灰色道袍的小童。 一人手上拿着两根干枯的艾草,点燃了,在国师周围熏了几圈。 另一人口中念了几句,“秽气除去,清净自来!” 还朝他身上洒了一把豆子。 然后,国师才上了轿子,走了。 第十八章 夏晚安赏赐宫女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那一身翩然的风华,当真若不沾尘泥的仙人。 身后跟着的两个仵作还在偷偷嘀咕。 “国师真是天人啊!你瞧瞧,为了个不认识的宫女,竟然那样不避晦气,在停尸房待了那许久。” “就是!方才还跟我说谢谢。这腰带我要回家供起来,这一辈子都有个吹牛的事儿了!” 陈海听得嘴角直抽抽,“你们懂什么!” 两个仵作都瞧他。 就见他朝国师离去的方向行了个礼,“那是国师,先天下之忧而忧!世人无关大小生死,皆是他眼中至重!” 斗大的字不认得一个的俩仵作对视一眼,一脸服气。 陈海又挥手将俩蠢笨的给赶走了。 等周围都没人之后。 他挪到了台阶下,又装模作样地看了眼大理寺大门口,然后,蹲下。 将那砸过国师的豆子捡了两颗,刚放在袖子里。 就听身后一道尖尖细细的声音笑问:“陈大人这是捡豆子呢?谁把豆子撒这儿啦?” 陈海手一抖,赶紧回头。 就见身后站着个身穿二等内侍服的内侍,笑眯眯地朝他行了个礼,道,“给陈大人请安。奴婢是长乐宫的掌事太监,王万全。九公主着奴婢过来问问,朝期之死,可查出什么线索了么?” …… “半月草?” 夏晚安放下手里的书,另一只手在榻上的矮几面上敲了敲,看向白芷,“宫中哪里有半月草?” 白芷上前一步,“回殿下的话,半月草喜湿,多长在阴潮土松的地方,奴婢记得太液池南面有个如意湖,旁边就有这种半月草。” 白芷性子谨慎又沉稳,长乐宫对外交际来往的事,多是她在打理。 只是夏晚安没想到,她居然连宫中花草的位置都记得这样仔细,不由多看了她一眼。 点了点头,“如意湖……我记得如意湖旁边是……” 白芷又道,“如意湖坐东朝西,呈葫芦形,取宝气入怀之意,故而东面朝天坛,取引天降贵气之意,并无宫室亭苑,湖的南面是坤宁宫的月华殿,如今是空着的。 北面则是启祥宫的听雨阁,如今住着景元十九年大选时进宫的靖边三等骠骑将军张峰之女,张媛,是今年年初因一曲献花舞,被封的贵人。” 听到听雨阁,旁边刚巧送上茶点来的青梨顿了下。 夏晚安却是笑了下,看向白芷,“你倒是记得清楚。” 白芷浅笑,行了一礼,“公主过奖了,都是奴婢该做的。” 夏晚安摇摇头,端起青梨刚刚放下的花茶,吹了吹,笑,“能做到对宫中诸事众人记得这样仔细的,可见是用了大决心的。传令下去,白芷的月俸,涨一番。” 一旁的王万全立时笑嘻嘻地朝白芷道喜。 白芷却内敛一笑,跪下来磕了个头,“谢殿下恩典,奴婢受之有愧。” 夏晚安心下摇头,她明明是个素来张扬恣意的性子,这几个贴身伺候的,却怎么一个比一个小心? 喝着茶摆了下手,又道,“我记得你娘家妹妹要嫁人了是吧?赏的东西只怕她也不敢用。就从我的私房里,拿二百两银子给她,嫁到夫家了也算有个依仗。” 原本还尚算平静的白芷顿时红了眼睛,刚要说话。 旁边的王万全已经故意冒着酸气地说道,“殿下好生偏心!白芷姐姐不过说了几句话,您又是涨月俸,又是赏银子的。奴婢还去大理寺受了惊吓呢,您一句好也不给奴婢。” 就把白芷的推辞给挡了过去。 夏晚安瞟了眼默默抿了嘴唇的白芷,笑了一声,将眼前的点心一推,“行行,劳烦我们小全子跑一趟, 还吓着了,这点心,就赏给你压惊,如何啊?” 王万全顿时喜笑颜开,连忙上前将碟子端走,小心地护着,还一脸卑颜屈膝地朝夏晚安笑:“不敢说辛苦!为公主殿下效力,奴婢纵死犹生,是大大的脸面!多谢殿下打赏!” “胡吣什么!” 夏晚安如今听不得‘死’字,瞪了他一眼。 又看向旁边的青梨,“以你看,听雨阁跟朝期的……事儿,可有干系?” 青梨的脸白了白,捏着手里的棋盘,好一会儿,才低声道,“奴婢不知……但红杏肯定是不知道的,殿下,她绝对不会的……” 夏晚安叹气,放下茶盏,道,“去把红杏叫来。” 青梨眼底一颤,看了眼裴秋阳,应了一声,转身出去了。 王万全示意了下白芷,两人退到一旁,静静候着。 就看夏晚安又重新拿起书,一页一页地翻着,丝毫不见气恼或浮躁。 两人只觉,眼前这样的公主殿下,当真是雍容典雅,沉稳大气。 及笄之后的公主殿下,果然就真的不一样了么。 不一会儿的功夫,红杏就走了进来,越过花开富贵的玉屏风后,看了眼靠在软榻上的夏晚安,就先红了眼。 上前,跪了下来,“奴婢给殿下请安,请殿下降罪。” 王万全和白芷对视一眼,青梨站在屏风旁一脸的担忧。 夏晚安笑了一声,却没看红杏,又翻了一页书,问:“降什么罪啊?” 这懒洋洋的语调,分明还带着笑意的,却叫红杏一颤。 她俯身下去,以额贴地,已是哽咽,“奴婢不慎将香囊丢了,害殿下蒙受这般不白之冤。都是奴婢的错,请殿下降罪!” 说到最后,哭音都已忍不住了。 青梨看得愈发焦急,想上前去求个情,却见夏晚安抬起脸来,朝她淡淡一瞥,顿时脚钉在了原地,再不敢出声。 倒是白芷,若有所思地朝王万全看了一眼,王万全轻轻地摇了摇头。 夏晚安放下书,看向地上颤抖着肩膀的红杏,慢吞吞地笑了笑,“看来你也怀疑朝期是本宫杀的了?” 红杏大惊,连忙抬起头来,“不,奴婢不敢,奴婢绝没有这样的念头!” 然后就对上了夏晚安俯视下来的眼,那如朝露溢彩的美眸里,竟不见一丝素日里的温和放纵。 当即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淋下,呆愣在了原处。 夏晚安却收回了视线,再次浅笑道,“香囊的事,我已在父皇面前言明,是昨日争执时,我砸出去的,与你无关。” 红杏顿了顿,回过神来,立刻再次磕头下去,“多谢殿下回护!奴婢感激不尽。” 感激不尽么? 前世里,自己对她多少回护,她又是怎么‘感激’自己的? 爬上了文景的床,指认自己跟大和尚从没有过的龌龊‘私情’。 呵。 她勾了勾唇,再次拿起书,慢慢翻开,“叫你来,不过是要你去听雨阁问句话。” 红杏忙抬头,“殿下吩咐。” “大理寺那边查出朝期的身上有半月草,那东西只有如意湖边儿有,我记得听雨阁就在如意湖边上,你去问问你姐姐,昨晚可有听到什么动静么。” 夏晚安的话说得松松懒懒的,跟随意问御膳房今儿个做什么吃食似的。 可红杏的脸却一下白了,她紧张地抓起袖子,看向夏晚安,“殿下,听雨阁跟这事当没有干系!我姐姐她……” 话没说完,夏晚安却朝她瞥了一眼,“叫你去问句话而已,本宫又没怀疑她,你做什么这么紧张?” 红杏顿时浑身冷汗,这一眼,就跟刀子一样,直接切在了她的胸前! 她不敢再多话,磕了个头就走了出去。 青梨回头看了眼,发现她临到门口时,还踉跄了一步,扶着门框出去的模样,看着甚是可怜。 心下再度不忍,终还是上前半步,“殿下……” 却听夏晚安道,“王万全,你去问问紫丹,寒露那弟弟小凳子可调来了,若是来了,你就去瞧一瞧,若是入得了眼,就收个干儿子吧!” “……” 王万全笑着直点头,“多谢殿下记挂奴才,奴才这就去。” 白芷咳嗽一声,提醒了一句,“殿下,那孩子叫小椅子。” 夏晚安翻着书的手一顿,“咳,凳子椅子都一样,王万全你回头给人改个名就是。” “是。” 王万全答应下来,又瞄了眼屏风边欲言又止的青梨,朝白芷使了个眼色,两人便行礼走了出去。 到了门外,就见红杏拎着个木盒匆匆忙忙从侧门出去了。 王万全收回视线,拿了手中碟子里的点心递给白芷,“上好的金莲酥,妹妹吃不吃?” 白芷没好气地推了他一把,“现在叫我妹妹?方才不还姐姐的叫得亲么?” 王万全嘿嘿一笑,扔进自己嘴里,点了点白芷,“不就气我刚刚拦着你拒绝殿下的话么!不是我说你,你跟殿下,太生分了。” 白芷眉头一皱,“殿下是千金贵体,咱们做奴才的,只有敬重,如你那般仗着殿下纵容,便放肆邀宠的,还有没有规矩了?” 王万全差点没被点心噎得一口气没提上来,捶着胸口瞪白芷,“说话归说话,你这攻击人的毛病可要不得啊!” 白芷又朝他翻了个白眼。 王万全又笑了,凑过去,道,“你说,贵妃娘娘当年家中那可是富可敌国,留给公主殿下的银子,不说金山银山至少这辈子是花不完的,那二百两,连殿下脚上一双鞋都不够,她为何却只赏了你妹妹这些?” 白芷脸又沉了下来,刚要骂他。 王万全就按住了她的胳膊,笑道,“那是因为,殿下知晓,二百两,对普通百姓家里头来说,已是足够,怕给多了,不成你妹妹的依仗,反成了容易招来灾端的祸根。” 白芷脸色一变,猛地看向王万全。 王万全瞄了她一眼,又递给她一块金莲酥,“吃不吃?” 白芷迟疑了下,接过。 “这就对了嘛!” 王万全笑,“你们几个跟殿下从小长大,情分比我这等后来到殿下跟前的自是不一般,殿下拿你们当亲人看,你们也要知晓殿下的心,受着殿下的好,下了狠心地护着殿下才是。” “还用你说!” 白芷吃了那金莲酥,擦了擦手。 就听王万全低声道,“你自是忠心的。可那一个,却说不准了。早就瞧着不是个安分的。” 白芷见他朝红杏刚刚离开的方向使了个眼色,脸色微沉。 第十九章 韩经年的别扭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王万全的眼里却倏地闪过一道戾色,“我虽不如你们亲近殿下,可谁若要敢害殿下,我头一个就跟她拼命!” 白芷惊了下,看了眼王万全,伸手,拍了拍他胸前落下的点心屑子,“长乐宫的事自有殿下的主意,要你去瞎操那个心做什么。而且,殿下对你也是好的,你不必妄自菲薄。” “嘿嘿。” 王万全又如同先前小意谄媚的模样笑了起来,“我这条命都是殿下给的,殿下就算对我不好,我也会往死里护着殿下的。更何况,殿下如今待我这样好呢!姐姐多想啦!” 白芷有瞪他一眼,“满嘴胡说。” 两人说笑着便走远了。 窗户边,夏晚安慢慢地翻过一页书,扬了扬唇。 王万全是她八岁的时候,路过冷宫,瞧见他被一群大太监殴打,无意救下的。 前世里他跟了她二十年,直到最后,她兵败被文景捉住时。 他为了护住自己,叫文景让人活活给打死了。 夏晚安现在闭上眼,似乎都能听到那一次王万全死前对着自己声嘶力竭地喊——殿下快走!不许用你们的脏手碰殿下!公主殿下,快逃啊! 她放下书。 转脸,看了眼青梨,道,“红杏的事你不用多说,也不必去做什么,我自有主意。你只要记得,我是你的主子,你只要听我的话就好了。” 青梨一颤,福身下去,“是,殿下。” 夏晚安又喝了口茶,转过脸,看到窗外的凤仙花开的正好。 瞄了眼自己的指尖,道,“去摘些花儿来,我要做指甲。” …… 飞云宫。 韩经年沐浴过后,正盘腿坐在禅桌前看书,身后元三拿着个干净的帕子在给他揉头发。 就见元二抱着个瓶子走了进来。 左右转了转,看到窗边有个高几,便走过去踮起脚,想将那瓶子放上去。 元三就喊他,“元二,你干什么呢?哪里来的瓶子就随便放,不知师父不喜欢这么华丽的东西么?” 元二转过脸,傻乎乎地看了眼怀里的如意吉祥纹的宝瓶,“可是好漂亮呢!” 里头正在打扫书架的元一听见,探个头出来,瞧了眼,一脸嫌弃,“这么俗气的东西!还不拿走!” “哦。” 元二抱着瓶子,看了眼韩经年,发现他翻着书头都没抬,便转身朝外走,一边走还一边嘀咕,“这瓶口还有好多牡丹呢,真的很漂亮呀……” “慢着。” 话没说完,对外物置若罔闻的韩经年翻了页书,问:“何人送来的瓶子?” “嗯……那个小太监说是九公主吩咐送的。” 韩经年翻到一半的书页顿了下,不过短暂一瞬,元三还没注意,书页已经被翻了过去。 他依旧无声地看着书。 元二站在原地眨了眨眼,又道,“人家说是九公主的贺礼。” 元一瞄了眼韩经年,催促元二,“什么九公主八公主的贺礼,这种俗物,一概不许送到师父眼前来!还不拿走!” 这回元二还没动呢。 却听韩经年淡声道,“放到桌边来吧。” ……” 元一掸灰尘的鸡毛毯子一顿,元三讶异地低头看跟前的师父。 元二却开心地笑起来,一路小跑过来,找了个桌边的位置,将花瓶放下,憨憨地问:“师父,好看吧?” 无机却依旧看着书,似乎完全没有在意这花瓶。 元二有点儿沮丧,摸了摸后脑勺。 这时元四走进来,道,“师父,礼部的大人来了,询问下月的祈福会,您是准备在哪儿办?或者需要礼部筹备什么吗?” 韩经年依旧没抬头。 元一放下鸡毛掸子道,“我去说吧。” 元二一见他走了,赶紧小跑着跟上。 元三继续给韩经年擦了擦头发,还不时瞄一眼那在满室素色中异常显眼的宝瓶。 就听韩经年道,“去倒杯热茶来。” “是,师父。”元三躬身退下。 偌大的内室里,便只剩下了韩经年一人。 他单手举着书,又翻了一页书,扇动了手边一盏香炉里袅袅升起的香烟。 烟线轻晃,散开一片幽远佛香。 韩经年一直低垂的目,动了动,朝旁轻轻划过,视线落在了那蓝底金纹华丽富贵的瓶子上。 如意吉祥纹细腻精致,一看便知是极好的工艺。瓶口上,描绘着一朵朵交叠盛开的金色牡丹花。 娇艳中,尽显张扬绚丽。 韩经年默默地看着那瓶口,眼底的神色,如深潭般,幽深静冷,不见波澜。 哐啷。” 忽而外室响起一声响动。 韩经年转过脸来,就见一个十来岁的孩子穿着内侍服,慌慌张张地跪在了地上,颤声道,“奴婢该死。 仙童大人有事去了,让奴婢送茶进来,奴婢奴婢……” 身边,是托盘和打翻的茶盏。 韩经年记得,这是黄启福硬塞进来的洒扫房的孩子。 重新拿起书,淡淡道,“再去沏一壶来。” 小椅子忙爬起来,不一会儿就回来了,奉上茶的时候,托盘里,还放了一支盛开的大红色山茶花。 韩经年扫了一眼。 小椅子又是一个哆嗦,“奴,奴婢看这瓶子好看,就,就……” 插上吧。” “啊?哦哦!” 小椅子赶紧将花放进花瓶上,还摆弄了一下,然后偷着眼瞧了瞧旁边神情淡漠地喝着茶的韩经年,捏了捏袖子。 刚要告退。 忽听韩经年又道,“明日起,就在门外奉茶吧。” 小椅子一惊,立刻抬头,却只看那一句定夺他生死的国师大人,依旧是一副冰冷凝寒的幽远姿态。 高高在上的,仿佛没有心性没有情爱的大道仙人一般。 可仙人,为何却会对着一个瓶子,露出那样……可怜的神情呢? 半刻钟后,元一回来了,见到门口的小椅子还瞪了他一眼。 走进内室,刚要开口,却看到了桌边那插着一株盛开的大红茶花的宝瓶。 宛若一个眉眼艳丽张扬的女子,斜依在桌边,轻托着下巴,抬头看桌前清心寡冷的男子读书。 而一身白衣的男子,虽是面若冰霜眸含云雪,却无声地纵容着她,这般亲近地靠在那里。 素与艳得映衬,有种莫名悸动的心绪在摇晃。 元一怔了怔,片刻后,对自己这满脑子的糟污大大地唾了一口吐沫。 大步上前,跪坐在桌前,道,“师父,礼部那边……” …… 养心殿。 景元帝看了陈海递上来的折子,一脸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李全德忙上前替他压了压头顶,轻声问:“陛下可是头痛病又发作了?奴才让张太医过来给您瞧瞧?” 景元帝却摆了摆手,闭着眼让他压了一会儿,才道,“陈海这是在给朕出难题。查宫女的绣鞋?这如何查?!是不是连太后宫里的也要查?朕如何去说?” 李全德闻言笑了笑,没说话只是依旧认认真真地给景元帝压着头。 片刻后,景元帝忽而又问:“九丫头在做什么?六丫头可去为难她了?” 这个李全德倒是能回话。 他又笑了笑,恭声道,“听说六公主回宫后就哭了一场,还发了脾气。” 见景元帝皱眉,又笑道,“到底是亲近的人被害,心里难过也是有的。后来华妃听说,便去了西暖阁,听说便没闹了,现下一直都待在桐华宫,未曾出门。” 嗯。” 景元帝满意地点点头,“她是个懂事的。” 这个她,自然说的就是华妃了。 又问:“那九丫头呢?” 李全德笑了笑,“也在长乐宫里。不过指派了掌事太监去了大理寺问了问情况,还……” 他顿了下,笑道,“让人给国师送了座宝瓶。” “宝瓶?” 景元帝睁开了眼,“她亲口吩咐的?” 李全德笑,“说是贺礼。” 哦?”景元帝坐了起来,“不是谢礼?是贺礼?” 李全德笑着点了点头。 景元帝有点儿不敢相信地笑了起来,“这丫头,及笄过后,还真的变懂事了啊!竟然都学聪明了。” 李全德见景元帝高兴,也跟着笑开,“都是托了皇上的洪福庇佑。” 景元帝摆摆手,笑道,“这九丫头倒是真聪明了。若说送去的是谢礼,只会让外人以为国师是在故意帮她,而以贺礼的由头送过去,却是打着结交的意思。这是不肯给国师添麻烦,还存心巴结呢?” 笑着又摇摇头,“她何时还会这种低心气儿的手段了?” 李全德见景元帝识破了夏晚安的心思居然不恼反高兴,笑了笑,道,“公主殿下从前也不见对国师有什么在意的,现下这般接近,莫不是……有了什么难事儿?” 景元帝闻言,眉头一皱,“有什么难事儿不能来找朕?找国师做什么?” 李全德一笑,“毕竟国师也前后替公主解了不少灾厄,只怕公主也是心存亲近之意呢……” 话没说完,就见景元帝朝他看了一眼。 李全德一惊,直接就跪在了地上,“奴才僭越!” 景元帝收回视线,又扫了眼桌上陈海的折子,道,“他们二人,难道还会生了私情么?” 李全德猛地想到那人的身世…… 他哆哆嗦嗦地磕头下去,“奴婢该死!” 景元帝却摆了下手,“罢了,莫要提了。这些都撤下去吧,叫赵庭雨过来。” 是。” …… 翌日。 连着晴了好些日子的天,终是飘了层乌云,皇宫上方到处都是阴沉沉的,瞧着像是蒙了层布似的,看着便十分不爽利。 夏晚安正歪在窗边的软榻上,由着紫丹和青梨用凤仙花汁裹着十个手指甲呢。 王万全就在窗下传话,“公主殿下,柔妃娘娘来了。” 夏晚安一挑眉——好!来得够快的啊! 坐了起来,瞧了瞧手上包着的凤仙花叶子,笑道,“花厅摆茶,请柔妃娘娘尝尝咱们宫里的金莲酥。” 是。” 王万全应声,白芷跟着出去了。 紫丹扶着她的手站起来,问:“殿下,要洗手么?” 夏晚安撇嘴,“好容易才配好的颜色,这么洗了,还要费多大功夫?就这么去!” 紫丹笑了下,点头,“是,那您小心些,别沾了裙子不好洗。” 你还吩咐起我来了!” 夏晚安瞪了她一眼,翘着十根手指头就朝外走。 青梨跟在后头替她提裙子。 第二十章 红杏的心思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走到门口就见红杏站在那里,眼眶有些肿,也不知昨夜是哭了许久还是一夜未睡。 可怜楚楚地瞧了瞧她,然后屈膝行礼,“殿下。” 长乐宫一等的宫女儿穿的都是青色藕丝衫子柳花裙,偏偏红杏却能穿出一股子柔弱风流的意态来。 从前她没觉得,如今细看,这红杏的眉眼,确实生得比旁人更娇弱可怜些。 难怪了,能爬上文景的床了。 她笑了笑,道,“昨儿个去问到什么了?也不见你来回话。” 红杏一颤,又跪了下去,“奴婢,奴婢昨日回宫时,殿下已然歇下了,就没敢打扰。请殿下恕罪。” 这回是恕罪,不是降罪了。 夏晚安抬着手,让青梨扶着她的手臂,懒洋洋地往下走,“起来吧。说说,昨儿个你都问到什么了呀?” 红杏忙起身,还擦了擦眼睛,才开口道,“多谢殿下不罚。奴婢昨日去问过姐姐了,听雨阁近日来都十分安静,前天夜里,并未听到什么异常。” 夏晚安笑了下,瞥了她一眼,“就这几句话,便问到了天黑?” 红杏顿时浑身发寒,忙又要跪下,却听夏晚安道,“我胳膊有点酸,来扶着我。” 红杏一顿,忙上前,扶住夏晚安的另一边胳膊,见青梨朝她看了眼又低下头去,暗皱了下眉。 又朝夏晚安看了一眼,见她似笑非笑也不多问也不发脾气的,心下愈发惴惴不安。 不过一会儿的路程,便到了长乐宫偏殿的花厅。 进门就瞧见柔妃坐在那里,通身的端容娴雅气度。 正低头喝着茶,听到动静,转过头来站起来,笑道,“晚安来了?” 夏晚安上前,与她互行了半礼,笑眯眯地道,“柔妃娘娘今日怎么有空来我这儿玩?瞧我,正做着指甲呢,也不好摘下来,就这么来见娘娘了,您可千万别怪罪我形容不检呀!若是父皇知晓了,定然又要骂我一顿的。” 柔妃轻笑,瞧了她十根手指上包着的叶子,“是什么颜色的?我这几日也正嫌这手指太素净了,想抹个颜色呢!” 夏晚安得意地晃了晃手指,“这可不能告诉您,是我自个儿配的呢!等回头揭开了,再给您瞧,若是您喜欢,我亲自给您配,好不好?” “好,好!” 柔妃又笑开,“你这丫头,就是鬼点子多!” 说着,示意了下身后的云雀,“正好,最近我娘家堂叔从西域回来,得了个有趣的东西,送进宫来,我又玩不上,就想着你正是能玩得上的,便拿过来了,你瞧瞧,可喜欢么?” 云雀上前,打开手里的盒子。 夏晚安顿时眼前一亮——一枚小巧精致的万花筒! 这玩意儿上一世她可是见过的,那时候,这东西可是被柔妃送给了夏欣然,没想到,如今竟然落到她手里头。 那万花筒的筒身是黄金的,浮雕着许多奇异的图文,外圈还镶嵌着各种瑰丽多彩的宝石。 纵使今日没有日头,都显得格外的耀眼。 夏晚安当场便笑了,朝柔妃看,“这样贵重的东西,娘娘要送给我么?我可没有好的回礼呀!” 柔妃笑着摇头,“昨儿个叫你受了惊吓,我做长辈的难辞其咎,这东西,当是给你的赔礼了。” 夏晚安眼底神色一闪,随即又笑了起来,“我这心大皮糟的,能有什么惊吓啊!倒是娘娘您,平白无故地被牵扯进这样的事情里头,没惊着您吧?” 听到夏晚安的这句话,柔妃的眼中闪过一抹别有意味的深笑。 拉了夏晚安的手腕,在一旁坐下,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我倒是没什么,就是怕陛下误会。” 夏晚安眉头一挑,“这有什么误会的?” 柔妃端和的脸上浮起了几分忧色,又朝裴秋阳靠近了一些,“晚安你可听说了?那朝期据说是死在如意湖旁边的。” “啊?” 夏晚安夸张地瞪了瞪眼,“还有这回事?哪里来的消息?可准确么?” 后头伺候的红杏僵了僵,青梨朝夏晚安看了眼,再次低下头去。 柔妃一脸的无奈,“大理寺的折子都送到陛下那去了。” 夏晚安皱眉,“可这跟娘娘有何干系呢?您不必忧心,昨儿个我是亲眼瞧见您从十字亭出来的,跟朝期的死定是无干系的!娘娘若是担忧,我帮您去跟父皇说!” 说着,还抬了抬下巴,一副仗宠得意的模样。 柔妃脸上神情微顿了下,随后又笑,“有你这句话,我哪里还有担忧的。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朝期若真的是在如意湖附近被害的,我身为一宫之主,到底有失察之责,心中实在难安。” 夏晚安看着自责的柔妃,笑了笑,心道,难怪前世里父皇没有立后,这位柔妃面对华妃太后那些人,也能掌管后宫这么多年了。 笑了笑,道,“我竟是听不懂娘娘的话,心里难安的应该是那害人的凶手,为何却要被牵连的娘娘要来不安?” 闻言,柔妃的神情明显变化了下,她眼前微亮,朝裴秋阳看了一眼,随即欣慰地笑开,“晚安果然长大了,都晓得安慰人了。陛下若是知晓,定是要高兴的。” 夏晚安笑眯眯,“那就要劳烦娘娘在陛下面前帮我美言几句啦!” 两人分明只不过是寒暄以及谈笑,可花厅里几个伺候的却纷纷低下了头,尤其红杏,只觉背后都慢慢地渗出了一层冷汗。 柔妃掩嘴一笑,又转脸看了眼外头的天色,“瞧着像是要下雨了,我也不好多待,见着你没事我就安心了。” 说着,站起来,夏晚安跟着站了起来。 柔妃又拍了拍她的胳膊,“你放心,这事啊,我会让内务府严密查办,绝不能让人把脏水随意地泼到你身上来。” 夏晚安笑着点头,亲切地挨着她的身侧,“我也知晓,这回娘娘是平白受了我的牵连。我记着娘娘的好儿,日后必定要好好报答的。” “我要你什么报答呀!” 柔妃点了点她的额头,“你如今看得明白了,不知要少了多少人的操心了。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有些人啊,处的久了才能晓得是什么心性,你是个直来直去的,这很好,可在宫中,似前日那上手打人的手段,却是十分不体面的。你要记得,你是金枝玉叶,底下有的是人替你操办行事,切莫再鲁莽了。” 夏晚安眨眨眼。 柔妃又掩了掩唇,似是有些不好意思,“瞧我,难得与你亲近,竟忍不住多说了几句,你只当个玩笑随便听听罢了,可别到陛下跟前说了,免得陛下笑话我。” 夏晚安却眼角一弯,点了点头,“娘娘待我用心呢,我记住了。” 闻言,柔妃倒是顿了下,定定地看了她一眼,随后轻笑,像是想说什么,却只是拍了拍她的头。 云雀上前,给她罩了件披风。 夏晚安送到长乐宫门外,让白芷送上一份三层的食盒。 “我这宫里做的金莲酥,给娘娘尝尝。” 柔妃笑了笑,也没推辞,让云雀拎着食盒,便走了。 宫门前,夏晚安看了眼自己的手指,笑了一声,转回去了。 大红宫墙立起的长长宫道上,云雀将食盒交给身后的小宫女,上前,走到柔妃身旁,低声道,“娘娘何必辛苦来看一趟九公主?奴婢瞧着她分明就是没把您放在眼中的意思,连指甲都没洗就那么来看您,也太失体统了些。” 柔妃却笑了笑,看了眼宫墙上方阴沉沉的天,“失体统么?你就没瞧出来,她是故意的?” 云雀微异,“娘娘说九公主是故意的?为何?” 一阵风吹来,带着潮湿的雨意。 柔妃拢了拢披风,笑道,“朝期之死,分明是有人嫁祸于她,她却还有闲心做指甲,就证明,她啊,要么就是知晓这凶手是谁,要么,就是根本不在乎。” 云雀皱眉想了想,“那她是……” “她是两者都是。” “那娘娘方才为何不问她到底是何人行凶?也好证了您的清白才是!” 云雀着急,可柔妃却依旧缓缓慢慢地朝前走着,一点儿也不见急态。 她摇了摇头,“你没听到她方才跟我说的话么?” 云雀回忆。 柔妃却已开了口,“她说着急也该是凶手着急才是,这是有大计划呢!” 云雀暗惊,“不会牵连到娘娘吧?” 柔妃笑了笑,“那人故意把听雨阁牵扯进来,无非就是想将我也拖进这泥潭里头。可惜啊,裴秋阳如今竟也聪明了。这一争,还不知会不会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呢!” 云雀看她,低声道,“娘娘说的难道是……” 柔妃却打住了她的话头,“那是个惯会装乖卖巧的,还以为是个藏得住的呢。这不也忍不住露了头?咱们啊,只消坐着看戏便好了。” 云雀垂首,“是。” “轰隆隆。” 远处有雷声滚动。 柔妃又抬头看了眼那狭长阴暗的天,顿了顿,道,“我竟也有点儿不痛快起来。你去,悄悄地给各部掌事的传句话,这几天,九公主无论做什么,都不许拦着。” 云雀心下一震,点头弯腰,“是。” …… “哗!” 瓢泼大雨,倾盆而下。 长乐宫内殿里,夏晚安歪靠在软榻上,扭头看窗外的雨,眯了眯眼。 院子里被雨点儿砸出的水花,迸溅的声音错杂又纷乱的。 王万全正带着几个小内侍在将刚刚挪到庑廊下的花盆摆放好,尖细的声音夹杂在雨声里,竟有一瞬的不真实感。 “殿下,好了,您瞧瞧?”青梨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夏晚安转过脸,抬起手,就瞧见十根手指上的指甲,被染成了漂亮的堇色。 映衬得那十根葱白圆润的手指头纤细又贵气。 她满意地翘起了嘴角,吩咐青梨,“去,把我那枚红松石的戒指拿来。” 配着这堇色的指甲,定然是极好看的! 第二十一章 是你的 乳母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这时,红杏端着一碗秋梨羹走了进来,瞧见她笑眯眯的模样,垂下眼,上前,轻声道,“殿下,早起时听您咳了一声,这是奴婢刚去小厨房熬的,清热去火,您尝尝?” 夏晚安扫了她一眼,眼底笑意微散,唇畔却勾得更高,“嗯,你有心了。” 红杏的神情顿时松了不少,伸手要给夏晚安盛秋梨羹,就听公主殿下说道,“你觉得,柔妃娘娘今日,是为何过来啊?” “哐。” 红杏手一抖,那浮雕海棠的银勺一下就落到了汤碗里,吓得她立刻又跪在了地上,“奴婢毛手毛脚的,惊着殿下了。殿下恕罪。” 夏晚安扫了她一眼,旁边的青梨拿着戒指走过来,刚要开口,夏晚安却朝她抬起手。 她只好低下头,将戒指套在了夏晚安的食指上。 夏晚安张开手指看了看,这才转脸看红杏,“你最近也太小心了些,我不过问你一句话,你便吓成这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心虚事呢。” 红杏立时摇头,哭了起来,“奴婢没有!殿下!奴婢绝没有做过对不起您的事啊!奴婢从小跟您一块儿长大,对您……” 夏晚安却不耐烦听,冷了脸看她,“我只问你,你觉得柔妃今日为何过来?” 红杏的哭声戛然而止,她含着眼泪看向夏晚安,只觉得这样的公主殿下陌生极了。 冷艳高傲,气势逼人。哪里还有从前的娇憨平和,温柔纵容? 她抓了抓袖子,再次摇头,“奴婢不知……” 夏晚安默默地闭了下眼,又问旁边的青梨,“你觉得呢?” 青梨迟疑了下,看了眼跪在夏晚安脚边的红杏,说道,“ 约莫是听说了朝期是在听雨阁附近被害的,怕被牵连,故意来找公主辩白的?” 红杏眼眶瞪了瞪。 青梨是她们四人中性子最平和心思也最浅淡的一个,若不是夏晚安一直护着,扔在末等的宫女里头都是最不出彩的那个。 懦弱,无能,平庸,性子软,是红杏一直对她的看法。 却没成想,有一天,她居然能越过了自己去。 她抓着袖子的手紧了紧,跟着道,“柔妃娘娘,约莫是想让您去跟皇上说情的?” 夏晚安瞥了她一眼,又笑了笑,“方才怎么不说?” 红杏一颤,抬起一双可怜的眼睛看向夏晚安,“殿下,奴婢当真不知做错了什么事,还请殿下言明,奴婢一定会改的!求殿下不要与奴婢生分了!” 这话已是极越矩了。 青梨的一颗心不由吊了起来,却看最近一直喜怒无色的夏晚安忽而笑了起来,“我何时与你生分了?” 红杏不敢多说,只凄楚切切地望着夏晚安。 夏晚安摆弄了下手上的戒指,转过脸,就瞧见,前两日才被打了十棍子的马刘氏,越过庑廊,去了那边紫丹的房间里头去了。 再度眯了眯眼,站了起来。 青梨忙过来扶她,红杏不知所措。 就听夏晚安道,“我虽怜着你们几个是同我一块儿长大的,却容不得人随意踩在我的头顶上放肆。红杏,我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好好想想,要不要跟我说实话。” 红杏顿时如坠冰窟。 夏晚安却已走了出去,青梨跟在她后面,回头看了 眼瘫坐在软榻边的红杏,皱了皱眉,跟着出去了。 正殿旁的耳房有两间,分别住着紫丹和白芷,青梨和红杏,内里虽并不十分开阔,却布置得比一般官员家的千金闺房还精致。 这是夏晚安给自己贴身宫女的体面。 紫丹正在房间里绣着夏晚安睡觉时穿的寝衣,虚掩的房门突然就被人从外头推开。 惊得她一跳,针就扎在了手指上。 忙捏住手指,扭头就见马刘氏蹿了进来,紧接着又回身关上了门。 外头的雨声哗啦一阵响,便小了下去。 紫丹放下针线,笑着站了起来,“妈妈的伤可大好了?怎么有时间过来?可是有什么吩咐……啊!” 小浪蹄子!你要是敢吱一声,惊动了殿下,我就揭了你的皮!” 马刘氏大步过来,一把掐住紫丹的胳膊里侧的肉,狠狠地一拧,压低了声音说道,“我问你,公主殿下及笄那日,到底是谁在殿下跟前嚼了舌根?!是不是你!” 紫丹痛得脸都变了,不住地抽气,往旁边躲又躲不开,只好颤声道,“不是我,没有人在殿下跟前说什么,是妈妈自己做错了事,公主才责罚的……唔!” 马刘氏又死死地拧了一下,另一手还朝她身上用力地打去,“我呸!我不过是喝一碗蜜水罢了,她就告去了皇上那里,还让皇上责罚了我!我的脸面还要不要了?我没有脸,她就有脸了?我可是她的乳母,戳破了天去,也没有苛待自己乳母的道理!传出去,不叫人笑话死!” 紫丹不敢跟她动手,只能强忍着往旁边躲。 又听她骂道,“还有你们这些狐媚子妖精,一天到晚地只会去哄公主殿下厌弃我!从前公主殿下什么好的贵的不先紧着我用?如今不过是一碗水了,倒跟我计较起来了!不是你们撺掇的,还能是谁?我打死你个烂舌根的下贱东西!” 你敢打死她试试?” 忽而,一道冷冰冰的声音,从突然被推开的屋门口传进来。 马刘氏举起的手一下就僵在了半空,紫丹一抬眼,就瞧见,雨帘盖住的天地逆光中,夏晚安站在那里。 瞧不清神色,却气势慑人。 殿下……”紫丹轻唤了声。 马刘氏又是一抖,眼珠子一转,猛地收回了手捂住腰开始哀嚎,“哎哟我的腰啊!痛死我了!紫丹,还不快给我找药来!坏了我的身子不要紧,叫殿下担心,可要我怎么担待得起啊!” 紫丹看了她一眼,又朝门边的夏晚安看了眼,只不过这一会子的功夫,马刘氏又在她胳膊上掐了下。 她只得低头,正准备转身给她去找伤药时。 却听门口的夏晚安笑了起来,“妈妈好大的架势,对着本宫的婢女又打又骂的,不知道的,以为您才是她们的主子呢!” 马刘氏一哆嗦,转过身就跪了下去,哭嚷起来,“公主殿下,天地可鉴,奴婢对公主的心,比那诗词里唱的山无棱天地合都……” “紫丹,先打她十个嘴巴子。” 夏晚安冷冷的一声命,叫马刘氏的哭诉戛然而止,屋内的紫丹和站在门口的青梨全都惊了下。 “我让你打,没听见么?” 紫丹一颤,走到马刘氏跟前。 马刘氏瞪了她一眼,紫丹缩了缩手,看向裴秋阳,“殿下,到底是您的乳母,若是打了她,只怕外头……” 外头如何?她是乳母,可不是我亲娘。” 夏晚安冷笑,朝里走了两步,叫人看清了她的神情。 冷冰冰的,不见一丝平日的宽和。 紫丹心里暗惊了下,刚要抬手。 马刘氏却转了个方向,朝夏晚安哭了起来,“殿下,公主殿下,奴婢自然不是您的亲娘,也不敢拿那样的贵人身份自持啊!可当年奴婢也是一口血一口奶地用尽了心思地奶大了您……” 这话,夏晚安不知听了多少遍。 她嗤笑一声,打断马刘氏,“你尽心伺候本宫,那是你该做的事,是你的本分!母妃当年给了你多少报酬?本宫这些年又给了你多少抬举?怎么?你如今倒学会仗着这一口奶,拿捏起本宫来了?” 马刘氏顿时面色惨白! 哭嚎放肆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惶恐,她张了张嘴,“不,不是的,奴婢,奴婢只是……” “只是什么?” 夏晚安走到马刘氏近前,低头看着她,“只是觉得本宫好欺负,便敢拿了亲娘的架势来压本宫了?” 前世里对马刘氏所有的恨意,陡然间便压耐不住,“本宫给你脸了是不是?王万全!” 门外的王万全立时走到门口,“殿下。” 夏晚安盯着马刘氏问:“打!” 是!” 王万全当即便撸了袖子走进来,揪住马刘氏的领子,手掌一扬! “啪!”一个响亮的耳光甩了上去。 “啊!” 马刘氏立时便惨叫起来。 因着她被打了十棍子,这腰上的伤还未完全好,今日全凭着心头的一股子恨意才来寻紫丹的,没想到被夏晚安逮了个正着,还偏要下狠心来发落她,全没了素日里的纵容好 性儿。 顿时哭得更加凄厉起来,“殿下,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事儿啊?要叫您这样狠心地责罚?我是您的乳母啊,就是平常百姓家里头,也没有这样苛待乳母的啊,您……” “啪啪!” 这回,王万全不等夏晚安吩咐,自己甩手两个巴掌就扇了过去。 一脸戾气地尖声道,“猪鼻子插大葱,还真当自己像回事了?!乳母?什么东西,一个奴才而已!还敢要公主殿下供着你不成?你不瞅瞅自己那猪脸,你也配?!我呸!” 从前王万全可从没在自己眼前这样厉害过,夏晚安不由多瞧了他一眼。 王万全还撸 着袖子,一副要吃了马刘氏的样子呢。 心头原本的恨意忽而就消散了不少。 她瞥了眼旁边捂着胳膊的紫丹,道,“王万全。” “是,殿下。” 将马刘氏捆了,先扔去小厨房后头的炭房里头。” 马刘氏顿时挣扎起来,“殿下,您不能这么对我,我……唔唔唔!” 就被王万全堵住了嘴,偏他一人还拖不动马刘氏,只得又招呼好几个小内侍才按住了她,赶紧地把人给拖走了。 紫丹瞧着马刘氏一路跟野猪一样的挣扎,脸色有些发白,到了夏晚安跟前先跪了下来,“都是奴婢的错,叫殿下如此惊怒,请殿下责罚。” 夏晚安瞧着她被马刘氏打乱的头发,摇摇头,伸手,替她将头发顺了些上去。 说道,“我说过了,我会替你做主的。” 紫丹眼眶一红,忙按住那缕头发,看了眼夏晚安,又磕下头去,“奴婢万死,不敢叫殿下费心。” 夏晚安叹气,心知紫丹这性子一时半会是改不了的。 第二十一章 计谋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便也不再坚持,扭头看了眼门口的青梨,“不必在我跟前伺候了,进来瞧瞧她身上,若是有伤,赶紧上药。” 青梨应了一声,走了进来。 夏晚安便朝外走去。 才走到门口,就听紫丹在后头问:“殿下,您把马妈妈关进碳房,是准备作何打算么?” 夏晚安回头看了她一眼。 紫丹站了起来,有些迟疑,“她平日里不过也就是爱贪些便宜罢了,况且也受过了皇上的责罚,您若还这样发落了她,只怕外头议论的不好……” 夏晚安笑了一声,从前,她惯爱随性行事,不喜欢有人在耳边说她拦她,故而对性子直的紫丹并不如百依百顺她的红杏亲近。 可后来,就是紫丹,为了证明她和大和尚的清白,去求夏正林,结果被…… 她闭了闭眼,笑了笑,“你无需担心,我自有我的道理,且歇着吧,今晚不用上职。” 紫丹呆站在原地,看着裴秋阳慢慢缓缓离去的背影,良久都回不过神来。 青梨在旁边唤她,“紫丹?” 她才回神,就见门口,寒露一脸担心地朝里头望着。 缓缓坐下,看向青梨,“你觉不觉得,殿下……跟从前不大一样了?” 青梨顿了下,招呼寒露进来帮忙拿药,点了点头,“嗯,瞧着像是一下子便长大了许多,我这几日都愈发瞧不出殿下在想什么了。” 紫丹看了眼转来转去的寒露,想起夏晚安那日让她继续在跟前伺候时的模样儿,低低道,“说起来,殿下还比我们小好几岁呢。从前一直当她是个孩子,如今,却瞧着真正像个主子的样子了……” “嘘!” 青梨忙按了下她,朝门外看了眼,又回过头来瞪她,“这样的话可不许乱说!殿下何时不是主子了?” 紫丹笑了下。 旁边的寒露瞧了瞧两人,想起方才夏晚安那霸气张扬的样子,悄悄儿地嘀咕了一句,“殿下对姐姐们真的很好呀!” 两人一怔,都看向寒露。 主殿门口,夏晚安站在庑廊下,伸手去接那廊檐下滴落的雨。 红杏站在一旁,眼眶红红的,似乎想说什么。 王万全跑过来,暗暗朝她翻了个白眼,又凑到夏晚安跟前赔笑,“殿下,小心弄湿了衣袖,您病气儿才好,别又受了凉。” 夏晚安笑,收回手,拿过帕子擦了擦手,问:“安置妥当了?” 王万全忙点头,“是的。不过奴婢瞧她腰上的伤不轻,怕这么折腾了会要了命,就擅作主张,让人去叫了个平时伺候她的人过来守着,请殿下恕罪。” 夏晚安瞥了他一眼,“都猜着本宫的心思了,还在这里卖乖呢?” 王万全立马笑得一脸谄媚,“也难为她伤得那样,还有心思来折腾紫丹姐姐呢!照着奴婢的性子,直接扔在那儿由她自生自灭才最好呢!” 旁边的红杏看了眼,眼底掠过一丝鄙夷。 “就你话多。”夏晚安却被他这狗腿样子逗得直笑,招了招手,“过来,我有几桩事吩咐你去做……” 王万全连忙猫着腰凑过去。 红杏站在几步外也听不清,只隐约传来‘你去查’‘那姑娘’几个字。 …… 飞云宫。 紫檀木的茶桌前,一身白衣神情素冷的韩经年坐在那里。 身前是热情蒸腾的茶雾,袅袅绕绕,如仙气盘旋,环绕在这面如九重天人一般的国师周身。 小椅子小心地将宝瓶里略有些枯萎的山茶花拿出,换了一束新鲜的小天蓝绣球。 花色鲜艳,绚烂多彩,映衬在那宝瓶的华丽,一下就将整个内室点出了一抹异常夺目的亮色。 扫着书架的元一瞅了眼,一脸嫌弃地皱了皱眉,想开口呵斥两句,却见韩经年朝那绣球瞥了眼,又淡淡地收回目光去。 顿时便不敢吱声了,可瞧着那花,却愈发膈应得慌。 小椅子却对元一的嫌弃毫无所察,将那花摆弄好后,便退了下去。 退到门口时,不经意一抬头,竟瞧见一个黑衣男子跪在了茶桌旁。 ——刚刚分明没有那个人的啊? 待要细看,就见元一大踏步走了出来,朝他恶狠狠地瞪过来。忙退出去,看着元一将门带上,守在了门口。 还朝他又瞪了眼。 赶紧低下头,小心地离开了。 室内,茶桌边。 韩经年饮下一口茶后,给桌边的人也夹了个烫热的茶盏。 那人连忙双手接过,捂在手心转了转,然后捧着,接过无机倒来的茶水。 一饮而尽后,恭声道,“多谢国师。” 韩经年放下茶壶,将茶盏放进茶洗中,淡淡道,“可有什么新的进展?” 那人跪直,低声道,“陈海大人现在正吩咐人在如意湖附近搜寻。” 闻言,无机手上微停了下,随后转脸,看了眼窗外的大雨。 那人意会,低声道,“这样的雨,就算有线索,也早被冲刷了干净,陈海大人不过是在做无用功罢了。” 韩经年神情冷漠,毫无起伏地收回目光,将茶桌边放着的一个小巧物事拿起,放在了那人眼前。 那人低头一看,是一枚石榴籽儿的耳坠,“这是……” 韩经年烫着茶盏,“丢到如意湖那边去。” 话音落下,热气蒸腾而上,倏然遮住了韩经年的脸。 跪在对面的人抬头,就见,密不透风的白雾后头,缓缓露出韩经年的脸——冰冷绝心,无情无欲。 不由心下一凛。 世人皆说,国师乃悲天悯人之大德,有一颗大慈大悲的佛心,最是良善。 可他不过无意窥探的丁点末角,便常常觉得,他那慈悲为怀的背后藏着的佛心,其实森冷深暗阴寒如冥,是个,不见天日的深渊之处。 无上佛,修的便是无情道,又怎会有七情六欲爱恨痴嗔呢? 世人,不过妄想罢了。 他垂下头,抱拳,“是。” 一场雨,稀里哗啦地竟下了两天,这在京城,也算是少有的了。 养心殿中,传来景元帝一阵阵的大笑声。 引得外头刚刚来觐见的陈海不住张望,问前头领路的李桂儿,“小桂公公,陛下此时似乎心情不错啊?” 李桂儿是李全德的干儿子,一般的官员见他都是要给几分脸面的。 见陈海问的客气,他笑了一声,“是晚安公主在里头呢。” 陈海顿时恍然大悟,笑了笑,“那我此时去,也不知……” 话没说完,前头李全德正好出来,瞧见他,立时笑道,“陈大人,陛下正等着您呢,快随咱家进去吧?” 陈海忙应下,顺手给李桂儿塞了个荷包,便跟着李全德进去了。 李桂儿一笑,将荷包往袖子里一塞,守在了殿门外。 殿内。 “微臣参见陛下,见过九公主殿下。” “起来吧!” 景元帝的脸上还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呢,朝陈海问:“听说有线索了?查到什么了?” 夏晚安站在他身旁,一手还搭在景元帝的肩膀上,闻言,也朝陈海看去。 陈海头一抬,对上小姑娘一双春日般漂亮的眼睛,心下一突,忙又低下头去,暗道——这九公主,不过及笄就这般颜色,将来长大了,岂不是国色天香之貌? 可心下想想,面上却丝毫不敢露出半分。 袖子里掏出一个小布袋,双手捧上,“此物,是在如意湖附近搜寻而得。臣正准备让人送去尚工局问问,可知是何人之物。” 李全德将小布袋送上,在景元帝面前的桌上倒出。 夏晚安跟着凑过去一看,就见是一枚上等红石料子雕成的石榴籽儿耳坠,便伸手,拿起来瞧了瞧。 景元帝也不懂这些女人之物,便由着她摆弄,问:“瞧见过?” 夏晚安摸了摸下巴,“有些眼熟……嗯……” 陈海正小心地听着呢,忽见夏晚安又朝他看了眼,笑道,“陈大人,这东西不如交给我来查吧?” 陈海被她笑得心神一晃,“这……” 景元帝却瞪了她一眼,“休要胡闹!大理寺查案,你别跟着添乱!” “父皇!” 夏晚安不肯了,撅着嘴朝景元帝撒娇,“我怎么就帮不上忙了!您这是偏见!我不答应!” 景元帝又被她这副小狗样子给逗笑了,“那你说说,你能帮上什么忙了?” 夏晚安哼了一声,本不想说,可一想起朝期从花房里抬出来的那张脸,到底还是忍了一口气。 晃了晃手里的耳坠,道,“大理寺查案,是替父皇办事,是公务。陈大人若是拿着这东西去问,大张旗鼓人尽皆知的。您以为,底下的那些奴才们,能有几个会跟您说实话?” 陈海一愣。 景元帝倒是神色微异,似是有些惊喜地朝夏晚安看去。 夏晚安有些得意,抬了抬下巴,又道,“可我去查,那就不一样了。尚工局不知多少巴结讨好我的人呢!我去打听,一准能打听得出来!” 陈海惊了——人家不都说九公主娇纵顽劣,除了长的漂亮就一草包么? 这……怎么还能查起案子来了? 旁边的景元帝已是笑开了,“你居然能想到这些?谁教你的?嗯?我得好好赏她!” “父皇!” 夏晚安这回真恼了,将桌上的金莲酥一下端走! “我自己想的不成么!您瞧不起我!我的点心不给您吃了!” “哈哈哈!” 景元帝大笑,按下了她的手,拿回那盘点心,“送了朕就是朕的,哪里还有收回去的道理!行了,你要查,就去查吧!不过……” 见着夏晚安高兴,又敲打她,“若是查不出来,耽误了大理寺办案,朕可是要罚你的!” “父皇你就相信我吧!” 夏晚安一拍胸口,“若是查不出,我亲自去大理寺给陈大人赔罪,好不好?” 景元帝笑。 陈海忙摆手,“不敢不敢,还要多谢殿下帮忙,臣万分感激。” 夏晚安瞥了他一眼,“亡者无辜罢了。” 景元帝正要吃那金莲酥,闻言,手上一顿,朝夏晚安看去。 却见夏晚安再度朝他小意讨好地笑,“父皇,若是我查到这耳坠是何人的了。您能不能把方园借我用用啊?” 景元帝笑着看她。 第二十二章 问罪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她嘿嘿一笑,“这若是宫内女子的东西,陈大人也不好直接抓人,我带着方园,出入后宫自由些嘛!” “你这是小官捏大印,没处显摆了去是吧?”景元帝戳了下她的脑袋。 夏晚安立时笑,“那父皇是答应了?好!说定了哦!我这就给你们查凶手去!” 说完,拎着裙子就冲了出去! 笑声一路银铃般落了满殿。 景元帝笑着摇头。 陈海感慨了一句,“殿下当真是娇憨可爱。” 景元帝又笑了笑,吩咐李全德,“告诉方园,别由着她胡来。” 李全德会意——这是宫中贵人不能让夏晚安随意动弹的意思了。 笑着应下。 这时,李桂儿走进来,打了个千,笑道,“陛下,国师求见。” “快传!” 殿门口。 韩经年从西道长廊处过来,远远地,便听到了那欢快欣喜的笑声。 像珠玉一般,在这秋日雨下阴沉的天气里,砸出一串儿悦人心扉的清动。 抬眸。 便看那飞扬的背影,迎风跑去。 裙摆在她脚底层层重叠,娇艳如风中绽开的花儿一般。 他垂了垂眸,转动手中念珠。 李全德亲自出来请,“国师,陛下有请。” …… 尚工局。 谁都没料到,高高在上的九公主,居然会亲自驾临尚工局。 尚工局尚仪胡金香忙不迭地带着宫人跪地迎驾,“参见九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嗯。” 夏晚安从肩舆上下来,大摇大摆地走进尚工局,翻了翻桌上还在制作的首饰配件,瞧见一个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拿起来瞧了瞧。 胡尚仪连忙膝行转过来,恭声道,“禀九公主殿下,这是听雨阁张贵人定的首饰。” “哦?” 夏晚安来了兴趣,又转了转那步摇,意有所指地笑了笑,“她一个贵人,还戴不上这样的东西吧?” 胡尚仪垂首,微微一笑,“是,这步摇是张贵人定了做贺礼的。” “贺礼啊……” 夏晚安瞥了眼胡金香,“送给何人啊?” 胡尚仪笑了笑,却没开口。 夏晚安的视线在她身后扫了一圈,懒洋洋地抬了抬下巴,“都起来吧。” 那些宫人这才齐呼,“谢公主殿下。”纷纷起身。 胡尚仪上前,殷切地笑道,“不知公主殿下大驾光临。尚工局这般杂乱无章,叫殿下瞧了笑话,真是有失体统。若殿下不嫌,奴婢的屋子就在旁边,有前两日太后娘娘赏的雨中青,请殿下尝尝?” 夏晚安勾了勾唇。 这些在各局做到尚仪位置的,哪个不是成了精的?就陈海那样带人来查?查到猴年马月去! 抬起手,“雨中青啊?倒是好东西,那本宫就去尝尝。” 娇纵奢蛮的姿态,彰显无余。 尚工局的宫人分立两侧,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 胡尚仪笑了笑,弯腰伸手,虚扶住裴秋阳的胳膊,“殿下,这边请。” 待她们走后,原本噤若寒蝉的宫人们顿时激动起来。 凑在一起小声议论起来。 “你们说,九公主为何要来咱们尚工局啊?” “还能为什么!因为朝期的事儿呗!” “哎?你知道什么?快说说快说说!” “我听说,朝期的死原本是怀疑九公主的。可国师却说不是九公主做的,皇上就让大理寺查了起来。咱们后宫的事儿,何时用得上大理寺了?” “那跟咱们尚工局有何干系啊?” “大理寺的人好像查到什么了。” “真的么?那为何大理寺查到了什么,却不见有大理寺的大人来问?而且,就算是后宫里头来过问,那也是柔妃和太后有权才是,九公主好歹还是有嫌疑的,怎地她却跑过来了?你分明就是吓唬人呢!” “这……反正九公主来了咱们这儿,这铁定是有干系了!” “这你都知晓了!再胡说当心尚仪大人听见打你的嘴!” 众人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角落里,一个小宫女神情慌张地悄悄看了看,转身,便从小门跑了出去。 胡金香的屋子里。 夏晚安放下茶盏,笑眯眯地点头,“上好的雨中青,胡尚仪很得皇祖母看重啊!” 胡金香连忙躬身,“不敢,全是太后的慈爱。” 夏晚安笑。 胡金香又小心地看了她一眼,恭敬问道,“不知殿下今日大驾光临,所为何事?” “嗯。” 夏晚安点了点头,白芷从后头过来,将手上的耳坠放在桌上。 胡金香看了一眼,眼神一闪。 夏晚安瞧得分明,笑了笑,点了点那耳坠,“我啊,无意中得了这耳坠子,瞧着这坠子用的料子不错,正巧,我这几日正琢磨呢,要给长乐宫里的几个婢女们打一副头面,你帮我看看,这料子,是不是你们这儿出的?” “殿下对下人真是抬举。” 胡金香先奉承了一句,随后笑道,“不错,这雕石榴籽儿的料子正是西山红石,前年进贡了三十斤,尚工局以十斤,配以辅料,做了成套的首饰头面。” 夏晚安一挑眉,似乎有些意外胡金香的坦诚。 瞥了她一眼,“那首饰头面现在何处呢?” 胡金香一笑,垂首躬身道,“开春的时候,陛下吩咐,赏给了华妃娘娘。” 说完,却不见夏晚安有动静。 胡尚仪弯着腰垂着头等了会儿,正疑惑间,忽听头顶一声轻笑。 “嗤。” 夏晚安的笑音里带着一丝散漫劲儿,“谁教你告诉本宫这些的?” 那冷意与凌厉,却叫胡金香浑身一个哆嗦。 ‘噗通’就跪了地,“殿下恕罪!是殿下问,奴婢才知无不言的!不敢有丝毫隐瞒!请殿下知悉!” 夏晚安咂了下嘴,“啧,不说便不说,何必拿这种大道理来欺瞒本宫?” 胡金香汗都下来了,没料到从前那样好糊弄的裴秋阳今日竟这般聪明。 干笑了下,“奴婢绝不敢有欺瞒殿下之心。” 夏晚安也不追究,见她如此配合,索性又问:“那这耳坠子呢?也是华妃的了?” 胡金香低头道,“这样的料子配华妃娘娘到底还是不够了些。奴婢记得,这一套首饰头面,华妃娘娘似乎拿去赏了人。耳坠子……前两日还瞧见华妃娘娘身边的秀珠姑姑戴着的。” 秀珠! 好! 夏晚安眼前一亮,“嗯,宓妃对自己贴身的宫女儿倒是不错,这样好的御赐,竟然就赏了。” 胡金香笑。 夏晚安站起来,瞥了她一眼,将一个东西扔在桌上,“行了,你的茶不错,本宫喝着高兴,这东西就赏你了。我要的头面,给我打四套出来,辅料都用最好的,需要的银子,直接到我宫里找紫丹去支去,不用走内库了。” “是,多谢殿下赏赐。”胡金香以额贴地,恭送夏晚安。 不想,夏晚安走到门口了,忽而又扭头问:“对了,张贵人定的那首饰,是要送谁的啊?” 胡金香贴着地,闷声道,“月末乃是宓妃娘娘生辰,似是送与宓妃娘娘的贺礼。” 夏晚安出门的脚步一顿。 还是旁边的白芷提醒了下,才回过神来,神思有些恍惚地走了出去。 屋子里,胡金香抬起头来,看向桌上。 茶壶的旁边,丢了一枚小巧的以金子雕刻的繁复牡丹金锭子。 她站起来,将金锭子拿起来。 门外,一个宫女儿走进来,小声道,“干娘,九公主没为难您吧?” 说着,瞧见她手上的金锭子,顿时吃惊起来,“哎呀,这可是那传闻的金牡丹?全天下只有九公主才能用的金钱?干娘,您如何得来的?” 胡尚仪将那金锭子一收,一改先前的随和亲近,冷冷地瞧了那宫女儿一眼,道,“去告诉娘娘,九公主来过了,要我说的话我已说过了。” 宫女儿打了个颤,忙应声下去了。 …… 回长乐宫的路上。 夏晚安靠在肩舆上问旁边夏晚安靠在肩舆上问旁边的白芷,“你说,张贵人要送华妃生辰贺礼的事儿,柔妃是知晓还是不知晓?” 白芷认真想了想,道,“许是知晓的。” 停了下,又道,“可华妃近来恩宠颇浓,不止张贵人,只怕后宫各人都有准备,以此来看,也评断不出什么。” 夏晚安笑了——白芷倒是愈发懂事了。 撑着下巴点头,“是呀!确实评断不出什么。不过……华妃的生辰啊,我倒是差点忘了。” 就在上一世的华妃的生辰宴上,发生了一桩让她极为可耻的事情。 让她从此以后,跟文景,再分隔不得,纠葛不清。 她的眼神冷了冷,对白芷道,“这一阵子盯紧些红杏。” 白芷神色微异,看了眼夏晚安,点头,“是。” …… 桐华宫中。 华妃一到下雨天便腿疼的毛病又犯了,正躺在软榻上叫秀珠用炒热了的粗盐裹着布放在腿上敷着呢。 就见秀露从外头匆匆忙忙地走进来,俯到华妃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她去了尚工局?” 华妃眉头微皱,睁开了眼,“做什么去了?” 旁边的秀珠看了秀露一眼。 秀露低声道,“说是问了一件首饰的料子,准备用那料子给宫里的下人打首饰。” 华妃坐了起来,秀珠忙放下盐袋子扶她。 她却摆了摆手,又问秀露,“什么首饰?” 秀露低声道,“说是个耳坠子。” 旁边的秀珠神情一变。 “耳坠?” 华妃微疑,随后忽而看向秀珠,“这几日我这儿没丢……你怎么了?” 秀珠一下跪在了榻边,脸色微白地说道,“娘娘,奴婢……您上回赏奴婢的石榴籽儿耳坠,丢了一个!” “什么?!” 华妃一下坐直,吃惊地朝她看,“什么时候丢的?” 秀珠声音发紧,“昨儿早上奴婢收在床头的,晚上奴婢梳洗的时候就不见了。本以为是底下的人手脚不干净,正准备悄悄查了料理的,没想到……” 她又看向宓妃,“娘娘,这可如何是好?” 旁边的秀露也露出几分焦灼来,却还是说道,“那九公主拿去的,也不一定就是秀珠丢的耳坠子。秀珠,你先不要自乱阵脚。” 秀珠攥了攥手指。 坐在榻上的华妃却朝她看来,“那日你可被人瞧见过么? 第二十三章 惩罚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秀珠顿了下,看了眼华妃的神色,颤了颤,随即低声道,“是那丫头自己引了老太监的不满,招来了杀身之祸,与奴婢毫无干系。” 华妃神情微松,点了点头,“那便好。” “娘娘,那现在是……不要理会么?”秀珠问。 华妃却又摇了下头,“虽不可自乱阵脚。可这后宫里头,无风还能平地三层浪,更何况如今夏晚安还拿着个东西四处摇晃了,也不能就这般坐以待毙。秀露。” 秀露忙上前。 “欣然前几日从花房带回来的那小丫头呢?” “还在西暖阁里呢,六殿下让人将她看管了起来,说是人证。” “嗯。”华妃略一思忖后,声音低了几分,道,“你去……” 秀露离开后,秀珠朝华妃磕头下去,“多谢娘娘庇佑。” 华妃笑了下,有些疲累地重新靠回软榻上,语气温柔地说道,“我身边,也就只剩你跟秀露两个了,从进宫到现在,二十年了,早已情胜主仆。若是你们有什么事,跟砍了我的左右手有什么分别?起来吧。” 秀珠的眼睛红了红,却没站起来,只是跪在她脚边,继续用盐袋子给她揉着膝盖,低声道,“娘娘这些年受尽了苦头,好容易才得了些好日子,都是奴婢没用,拖累了娘娘。” 华妃笑着摇头,“说的这是什么话,人有心栽赃,你也避无可避不是?” 秀珠看她,“您是说,九公主在故意嫁祸奴婢?” 见华妃轻笑,大为不解,“可奴婢也没什么招她记恨的,她为何……” 华妃轻叹了一口气,颇为无奈地轻语道,“到底是欣然那一次的手脚太不干净,叫她抓到了把柄。” “您是说,她记恨六殿下害她?可这无凭无据的,而且,她不是还好端端的么?” “晚安素来是个蛮横跋扈的性子。”华妃笑了笑,“她心里不痛快,自然便是要想法子发作的。及笄那日连自己都伤了,唉。” 秀珠又是一惊,“娘娘是说,那日的发钗,是她自己……?” “连栽赃嫁祸的手段都用了出来,还有什么是做不得的?”华妃支着脑袋,再次叹了口气,“也是太任性了些。” 秀珠皱了皱眉,低声道,“从前也没见她这般小性儿,不过姐妹玩闹罢了,打了六殿下,又在及笄大礼上闹那样的事,如今还想嫁祸奴婢。这若传出去,可要叫人如何议论?” 华妃支着脑袋闭上眼,笑了一下,声音慢慢地轻了下去,“到底是没亲娘教……” 秀珠等了半晌,也不听后面的话,抬起头来,就见华妃似乎支着脑袋睡着了。 柔美的脸上,显出几分苍老的细纹。 榻边的香炉冒着烟,满室都是浓郁的香味。 她收回盐袋,小心地退了出去。 …… 入夜。 如意湖边,远处的宫灯摇摇晃晃,光点落在如意湖微澜的水面上,像碎掉的星子一般,涟漪潋滟,美轮美奂。 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从东面开阔的花木丛后闪身出来,左右看了看,往听雨阁的方向走去。 听雨阁虽说在如意湖边上,却也是要穿过一道鹅卵小道,绕过一面假山,才能到听雨阁的一侧墙角外。 那小小的身影,摸着宫灯的光影,悉悉索索地来到听雨阁的那墙角外头。 左右瞧了瞧。 然后,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物事,刚要朝地上扔去。 突然。 “娘娘,您瞧,我可是说中了?”一声笑,忽而传来。 惊得那人影转身就要跑。 却一头撞进了身后不知何时拦在那里的高大之人的身上。 抬头一看,见那肃目冷眼,腰挂佩剑,顿时吓得尖叫一声,跌坐在地! 随后,宫灯点亮,原本幽暗昏沉的墙角四周,顷刻亮如白昼。 也照出了,不知何时,便站着那花树下头的柔妃,以及夏晚安。 柔妃面色沉静,瞧不出什么情绪。 夏晚安却是笑得跟朵花儿似的,亲自提了一盏灯笼,上前,照亮了跌坐在地的人的脸。 ——正是那日在暖房,尖叫着说她是凶手杀了朝期的那个小宫女! “嗯?” 夏晚安像是还有点儿意外,“怎么是你呀?” 小宫女吓得一哆嗦,爬起来就朝夏晚安和柔妃磕头,“殿下饶命!娘娘饶命!奴婢,奴婢只是路过,路过……” 话没说完,旁边刚刚拦住小宫女逃路的高大侍卫已经弯腰,将小宫女掉在地上的东西捡了起来。 动作间,身上的佩剑‘咔啦’微响。 “殿下。”他将东西捧到夏晚安面前。 夏晚安瞟了他一眼,笑眯眯,“多谢方统领呀!” 方园无奈,笑了笑,往后退开。 身后,一溜十几个御前护卫,齐齐排开! 小宫女浑身都冷了——她一路过来,竟像是走进了早已布置好的陷阱里头,偏偏还一无所察! 她顿时抖得更厉害了。 夏晚安却拿着那东西在灯笼下一照,然后笑得更灿烂了,朝柔妃晃了晃,“柔妃娘娘,您瞧,是不是一样的?” 那葱白的手指间捏着的,不正是一枚石榴籽儿的耳坠子么?! 柔妃瞥了眼那抖如筛糠的小宫女,对一旁道,“来人,将她扣押起来。本宫要仔细审问。” “不!”小宫女突然尖叫起来,“不是我!不是我!是……” “堵住她的嘴,带走。”柔妃却没给她再开口的机会。 看着小宫女挣扎间被人拖下去后,柔妃又转向夏晚安,笑了笑,“今夜倒是托了你的福了,我要多谢你,不然,这东西若是被扔在这里,到了陛下跟前,我便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的。” 夏晚安心想事成,此时正是高兴的时候,满不在乎地摆手,“娘娘言重啦!有我在呢,必然不会叫父皇误会您的。” 柔妃看她高兴的样子,阴沉的心思倒是也被带得松快了些,摇摇头,道,“后面的事便交给我吧,必然会给陛下一个交待。” “不给我交待么?”夏晚安眨眼。 柔妃失笑,“给!你这丫头……”看了眼天色,“如今夜凉,你也别在外头耽搁太久了,病得才好,再受了寒气,以后可有你后悔的。” 又吩咐紫丹几个,“好生地伺候了你家殿下回宫,再吩咐熬一碗热热的姜汤,喝了才许睡。快去吧。” 夏晚安笑,“晚上姜赛砒 霜啊!娘娘,您是想害我呀?” “你这满嘴胡吣的丫头!” 柔妃这么温婉的性子都气得快要打人了,伸手推她,“还不快走!难怪陛下常骂你!你再贫嘴下去,我也要打你了!走走!” 夏晚安笑着转身,走了两步,又回头看她,“别生气啦!佛家言,怒者,心之奴。怒伤心,气伤肝,长皱纹了当心我父皇欢喜别人去哦!” “你!” 柔妃拿了手里的帕子砸她。 夏晚安哈哈笑着跑了,身后,方园领着一众御前侍卫当即跟上。 云雀将帕子捡回来,小心地掸干净了,递过去给柔妃,低声道,“九殿下也太大胆了些,连皇上和您的玩笑也开。” 柔妃拿了帕子却笑了,“那孩子,真是至情至性。” 云雀看她。 柔妃转过身,慢慢朝启祥宫走去,轻声道,“我不过提点了她一句,她就这般投桃报李。从前,到底是太冷待了她些。” 云雀有些不解,“她从前只对宓妃母女好,也不是娘娘一人待她冷落,您不必如此多虑的。” 柔妃却笑着摇了摇头,“你可知,今晚,若是真叫那小丫头丢了耳坠子在听雨阁外,明日,我就会面对陛下怎样的怒火么?” 云雀皱眉,满脸疑惑。 柔妃的笑意慢慢敛去,却没多解释,只是抬眼看了看上方阴沉沉的天,“这后宫里头,不知多少双眼睛等着看我出纰漏呢!” 云雀听得紧张,立即小声道,“奴婢会护着娘娘的!” 柔妃却笑了下,不过这笑,一瞬即逝,转眼便冷寒下来,朝身后道,“去叫张贵人到主殿来,本宫有话要问她。” 身后一人应声而去。 …… 另一头。 夏晚安兴哉哉地往长乐宫走。 一边走还一边闻闻路两边只有夜里才开的花儿。 紫丹在旁边打着灯笼,一边小心地护着她不被花草绊倒,一边问:“方才那小宫女眼看着就要说了指使之人,为何柔妃娘娘却要拦住了她,不叫她开口呢?” 夏晚安揪了一朵夜来香,笑道,“她自有她的打算呗。” 紫丹皱眉,“若是柔妃不让她说凶手,可怎么办?” 夏晚安笑着,看了她一眼,“只要她能给我个满意的交待,管她如何呢!让让。” 紫丹还在问:“殿下要什么满意的交待?您可是有什么……殿下,您去哪儿?” 夏晚安却越过身后伺候的宫人,径直来到了后头护送她的御前侍卫跟前。 方园与身后十几人立时抱拳低头行礼,“九殿下。” 夏晚安却嘻嘻一笑,朝方园招了招手,“再弯点儿。” 方园不解,却配合地弯下腰去。 夏晚安于是踮脚,伸手,将那支夜来香,插在了方园的耳朵上。 方园一愣,还没抬头,就听夏晚安哈哈大笑起来,“哈哈哈,大黑熊戴花!” 方园顿时脸都黑了,后面好几个御前侍卫悄悄抬头一看,顿时没忍住,‘噗嗤’失笑。 方园虽生得英俊,可身材魁梧,皮肤黝黑,远远看去,确实像头大黑熊一般。 可这是御前第一人啊!谁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说出来啊! 也只有夏晚安了。 方园却并未恼,只是看自家妹妹一般又是无奈又是没辙的神态,低声道,“殿下,风凉了,该回宫了。” 夏晚安撇嘴,凑到他跟前,戳了戳他腰间的佩剑。 方园立刻正色,“殿下,此利物太凶,小心伤了殿下。” 夏晚安却抬眼看他,“父皇跟你说了没?重阳节的时候,你陪我去云顶寺祈福啊?” 方园认真道,“臣谨遵旨意。” 夏晚安立时翻了个大白眼,“那你陪不陪我去?你不去,我就告诉父皇你偷了我的花戴!叫父皇罚你去守午门去!” 第二十四章 太后参与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方园眼里浮动浅笑,朝身后扫了一眼,低声道,“殿下莫要胡闹,陛下自有安排。若是臣能去,定是要护着殿下的。” 夏晚安撇嘴,不过还是高兴了一点儿,又去戳他的佩剑,“那你去之前,也给我弄个能随身带着的小剑小匕首什么的呗?” 方园护着腰间的剑不让伤着夏晚安,一边皱眉,“殿下要那等利物做甚?” 夏晚安心想道,这要怎么跟你解释啊? 说她前世里去云顶寺的时候,遇到过刺杀?要不是大和尚救了她,她差点就死在那儿了? 鬼才信呢! 索性一瞪眼,揪着他的佩剑一个劲地晃,“我就想要!不行啊?你给我嘛!我拿来挡坏人也可以呀!你答不答应?不答应我就哭给你看哦!你答应嘛!答应嘛!” 方园几乎都要吓死了,拽着佩剑不敢松手,又不敢将夏晚安推开,被她摇得头晕脑晃的,只能点头,“行行,我答应你,快别晃了。” 夏晚安这才笑开,立马朝后跑,“你答应啦!可不许反悔哦!我走了!你去给父皇交差吧!” 根本不给方园一点儿反悔的机会。 方园无奈,摇了摇头,“殿下小心些……” “哎哟!”跑远的夏晚安被自己的裙子绊了下。 幸亏旁边紫丹眼疾手快地将她拽了起来。 方园到底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 转身朝另外一头走去时,身后,有两个关系亲近的侍卫上前,笑道,“九殿下和统领的关系真好。” “那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啊!” “统领可真是有福气,九殿下对您可……” 话没说完,叫方园看了一眼。 那人一惊,立时缩了回去,“属下失言。” 方园却没再多说,拿了耳边的花在手里,大步走远。 一行人离去的花树之后,一人慢慢走出来。 白衣胜雪,面若云仙。 一双深眸,如头顶静深夜空,廖无光斓。 朝方园离去的方向看了一眼,转了转手里的念珠。 …… 翌日清晨,桐华宫中。 华妃猛地从床上坐起来,惊问,“什么?人叫柔妃带走了?” 秀露站在一旁直点头,“柔妃和九公主早在那里守着,听说还有御前侍卫,见到人就立时抓了起来!现下整个后宫都传遍了。” “传什么了?”宓妃要下床,忽而又头晕目眩,身子便跟着晃了下。 惊得旁边的秀珠忙上前扶住,“娘娘,您没事吧?” 华妃摆了下手,依旧看着秀露。 秀露咬咬牙,才低声道,“都说,有人要用朝期之死,嫁祸柔妃娘娘。幸亏九公主发现的及时,不然柔妃娘娘可要受大委屈了。” 说着,她还看了眼华妃,“太后和皇上都已经吩咐人去问过了,李桂儿还说,皇上特意说了,下朝就去探望柔妃,叫她不要忧心。” 华妃眼前一黑,往后跌坐在床上。 “娘娘!” 秀珠和秀露齐齐惊呼。 华妃白着脸,缓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睁开眼,道,“竟是中计了。” 夏晚安为何要拿着那东西大张旗鼓地去尚工局? 就是为了引她踏入陷阱! 这手段是谁教她的?柔妃么? 定然是她了! 这一场局里,只有她才是最大的获益者! 太后安慰,皇帝怜惜!她倒是渔翁得利!! 华妃攥紧了身下的苏绣被面,忽而剧烈地咳嗽起来。 秀珠忙去拿床头的药丸,“娘娘,快别动气!” 华妃却没接那药丸,只是抬头道,“你立刻去传,有人进了桐华宫,偷走了你的东西,要内务府来找出贼人,动静越大越好……” 不想,话没说完,一个宫女儿跪在帘子外头,道,“娘娘,九公主殿下去了西暖阁。” 华妃猛地抬眼,“她去西暖阁干什么?” 那宫女迟疑,“这……” 华妃已经站了起来,“立刻给我洗漱。” 西暖阁内。 夏晚安笑着站在西暖阁外一丛橙红的天人菊前,对旁边的青梨道,“强风索讨顶花翎,瘦果飞扬到处停。领域扩张酬野蛮,花期若至又芳馨。说的便是这天人菊。你瞧这花瓣,鲜艳多彩的,是不是特别好看?” 青梨笑着应了声,“好看,却不如殿下好看。” 夏晚安顿时大笑,“那我要不要在长乐宫也养点儿?好衬托一下我的美貌?” 青梨跟着笑。 夏欣然走出门的时候,瞧见的便是夏晚安站在雨后天晴的晨曦中,绚烂耀眼的夺目之姿。 如朝露一般,天地间最华美最艳丽的光斓,都能被她折射出更瑰丽的颜色。 美得那样惊心动魄。 她的心,登时便揪到了一起——凭什么啊?这全天下的好,都要落到她一人身上! 于是便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夏晚安,“九妹妹这大清早的,不在宫里睡着,跑到我这儿,是做什么来了呀?” 自打撕破了脸之后,夏欣然还真是一天一个样子。 连表面的装模作样都不屑于伪装了么? 她勾了勾唇,转过身来,瞧见夏欣然脸上还残留的几道指甲痕,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这神色,激得夏欣然又是大怒,脸上便又沉了几分。 便听夏晚安慢吞吞地说道,“哦,就是大理寺来人问我个事,我也不好做决断,想着来问问六姐姐。” 夏欣然不待见她,更恨她张扬,见她如此,说话时便忍不住多了几分嘲弄,“这大理寺是没人了么?有什么事是要九妹妹决断的?” 后头的青梨暗暗看了眼夏晚安,心下微提。 不料夏晚安却是一点不恼火,依旧一副优哉游哉的模样,笑道,“也是哈!朝期的事,本就不该来问我的,那我回去,让他们来问六姐姐好了。” 夏欣然一惊,“你说什么!站住,不许走!” 夏晚安一笑,瞥了她一眼,佯作无奈,“六姐姐到底要我如何?” 夏欣然已经下了台阶,“你说清楚,朝期到底怎么了?是不是你杀了朝期?你还敢到我这里来耀武扬威的!真当这天下没有王法了……” 话没说完。 院子外头响起一道柔和浅声,“欣然,对着晚安这般说话,像什么样子?还有没有一点做姐姐的体统了?” 夏欣然一顿。 夏晚安挑眉——来的好快呀! 笑着转过身,朝院子门口行了半礼,“见过华妃娘娘。” 华妃扶着秀珠的手走过来,受了她半礼,伸手将她扶起,笑道,“快别多礼。这样早的时辰,怎么到你姐姐这里来了?不如到我那儿坐下说话?有你爱吃的莲蓉糕。” 夏晚安却笑着收回手,道,“大理寺派人来问朝期的事,我想着跟六姐姐说一声,就……” 话没说完,被华妃打断,“朝期的事儿?我听说了,可是抓到凶手了?” 夏晚安眉梢一挑。 后头夏欣然已然大惊,“什么?抓到凶手了?!” 华妃叹了口气,点头,“可不是么。听说是花草房的老太监行的凶?不仅行凶,还收买了人,想嫁祸给柔妃?” 说着,又看向夏晚安,一脸担忧地说道,“宫里这些奴才真是够大胆的。这不,我宫里的秀珠,前两日还丢了一对耳坠子,也是叫人偷走了,正准备跟内务府报备呢。也不知是哪个手脚不干净的,得赶紧找出来,重重地责罚了才是。” 纵使说着责骂的话,可华妃的语气却依旧柔弱的叫人都忍不住心疼。 夏晚安似笑非笑地应了一声,“是啊!现在这些奴才可真够胆大的。不过,娘娘是怎么知晓,行凶的是花草房的老太监?” 华妃心下骤惊,面上却不动声色,“宫里不是都传遍了么?” 夏晚安恍然大悟,“啊!原来大家都知晓了么?” 华妃的神情到底没忍住,朝后看了眼秀露,秀露面无血色地低下头去。 夏欣然看了看两人,道,“你们在说什么?到底谁是凶手?夏晚安,你到底要来说什么的!” “欣然。” 华妃轻斥了一声,“不得无礼。” 夏欣然一脸委屈地咬住唇。 却听夏晚安说道,“哦,我来,就是想问问六姐姐。大理寺的人说,因着天气还热,朝期的尸身怕是放不了多久,问问该如何处置。” 华妃神情顿变——夏晚安竟然不是来说凶手的事? 而夏欣然已经又恨又难过地责问起来,“如何处置?朝期是我的宫女,为何却去问了你?” 夏晚安笑了笑,还没开口。 院子外,忽然又来了一行人。 为首的,正是太后跟前的娟秀。 她扫了眼西暖阁院内的一众人,似是有些意外,随后笑着对几人行了一礼,道,“传太后懿旨。” 几人纷纷行礼低头。 “传六公主夏欣然,到慈宁宫问话。” 华妃顿惊,更多的却是不解,柔声问:“不知太后找欣然,是要问什么话?” 娟秀笑了笑,“这个奴婢不知。还请六公主随奴婢走一趟。” 说着,又看向夏晚安,“正好九公主也在,太后也传您去慈宁宫。” 夏晚安诧异,“还有我呀?” “是。” 娟秀笑得可亲,又对华妃道,“若是华妃娘娘得空,不若也前去坐坐。” 华妃看着娟秀的样子,心头的不安略散了些,笑道,“欣然不懂事,怕回话不周全,还是妃妾陪着一起吧,也免得这孩子冲撞了太后。” 娟秀一笑,不再多说,走在前头,领着一众人往慈宁宫去。 等到了慈宁宫,就发现慈宁宫中还真是热闹。不止柔妃,其他各宫都来了不少人。 夏晚安望了圈前世里的那些熟脸,眼底闪过一丝冷意,面上却笑得更娇艳了。 笑盈盈地上前,福了福身,“给皇祖母请安,皇祖母万福。” 荣昌太后今日气色不错,笑着上下看了她一眼,道,“难得你这懒猴子今日起得早,还以为又要等你许久。” 夏晚安嘴巴一撅,“皇祖母又笑话我。” 荣昌太后笑着招了招手,“起来吧。过来,到哀家跟前坐着。” 夏晚安却没动,转而朝两边的各宫主位们行了半礼,“见过各位娘娘。” 不少人都面露异色。 华妃借机正要带着夏欣然给太后行礼。 第二十五章 水落石出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柔妃却笑着出声,“快起来吧!你这指甲,便是先前做的么?颜色可真好看。配这戒指也极相衬。” 夏晚安一听便得意起来,竖着手指让她看,“您瞧,是不是好看?我自个儿配的颜色呢!” 柔妃笑着摇头,“难为你,昨儿回去便晚,今日又这么早就起了,还这样活泼有精神头。” 说着还对太后笑,“到底是年轻,不像我这身子,不过熬了熬,就头晕得不行了。” 荣昌太后扫了眼站在后头的华妃母女,也笑了声。 看着今日十分懂礼的夏晚安,又朝她身后的青梨和白芷看了眼,道,“哪能跟她们比呀!半夜游湖的事都能做得出来的小猴子,就没个安分的时候。” 正说着呢,就见夏晚安朝她挤眉弄眼,“皇祖母快别说啦!我的脸面都要丢没啦!” “你还知道。” 荣昌太后又笑了她一声,“还不快来坐着。” 夏晚安这才笑嘻嘻地走过去,荣昌太后让人搬了个绣凳,她便在太后膝盖旁边坐下。 转脸,看着底下还站着的华妃和夏欣然。 夏欣然垂着头,瞧不清神色,可那攥着帕子的手指却是紧紧的。 夏晚安暗自嗤笑一声。 倒是华妃,依旧温温柔柔地上前,恭恭敬敬地给太后行礼,还关切地问了问太后的身体,瞧不出丝毫的异样。 荣昌太后笑着与她说了几句,便叫她到柔妃边上坐。 夏欣然正要跟过去,却听荣昌太后笑了一声,“六丫头稍等一等。” 刚坐下的华妃心下一提,不等坐稳。 就看慈宁宫掌事太监张贵生躬身走了进来,恭恭敬敬地行礼过后,道,“太后,都到齐了。” “嗯。” 太后的笑意微敛,不过还是笑着的,点头,“那就带进来吧!” 夏欣然正不知何事,扭头,便见前几日她从暖房里带回来的那个小宫女被人拖了进来。 气息奄奄的,面色苍白,满头湿发,一看,便知是受过刑的。 惊了一下,忙问:“这是怎么了?” 却见那小宫女被松开后,就立时膝行朝她扑来,“六公主!您救救奴婢!奴婢都是按着您的吩咐做的!您不能不管奴婢啊!” 华妃只觉当场五雷轰顶,不可置信地朝荣昌太后看去。 随后,视线缓缓落在荣昌太后身旁的……夏晚安身上。 而这边,夏欣然则被吓了一大跳,忙不迭往后躲去,“你在胡说什么!我教你做什么了!你别碰我!” 那小宫女被花落挡着,碰不到夏欣然,索性哭嚷起来,“六公主,就是您教我指认九公主殿下就是杀害朝期姐姐的凶手啊!您说会提拔我做大宫女,还会给我娘家送银子的!您不能不承认啊!” “!!!” 夏欣然震愕地僵在了原地,片刻后,忽然颤抖着指她,“你,你胡说什么!” 而旁边的华妃也急了,匆忙站起来道,“此事定然有误会,太后娘娘,不能单凭此女一人就认定欣然的错。欣然最是单纯,不可能做出这种教唆之事的!” 夏晚安靠着荣昌太后身下的椅子脚,看了眼瞬间泪眼盈眶的华妃。 心里不见半分可怜。 她曾经,就是看见这样泪水涟涟的华妃,抱着生病的夏欣然无助绝望时,心生怜软才伸了手。 可谁能知道,她伸手拉了一把的,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 荣昌太后点点头,“华妃说的是,欣然素来柔真,不能仅以一面之词便定了她的罪,来人,去把张贵人请上来。” 华妃眼眶微瞪。 转脸,就见一年纪约莫二十三四岁,身材袅娜,容貌秀美的女子走进殿内,跪地行礼,“妾身参见太后娘娘,诸位娘娘。” 华妃看到张贵人的时候,心中的不安便到了顶点。 脑子里就跟有个球一直在撞来撞去一般,疼得厉害。 夏欣然却愈发不解,看了看那小宫女,又看向跪地垂首的张贵人。 就听荣昌太后道,“张贵人,把你前几天夜里瞧见的事儿,说给大家听听。” 华妃一震,似乎预示到了张贵人想说什么,正开口想要阻拦。 张贵人已经小声地说了起来。 “大前儿个夜里,妾身夜里烦躁,正睡不着,便想着叫贴身伺候的碧玉给妾身倒一杯水。不想,就刚巧听到如意湖那边有声音。” 偌大的慈宁宫主殿内坐了前前后后十来个妃嫔,却无一人去打断张贵人的话,静悄悄的,全跟听书听得入迷了一般,静待她‘有趣’的下文。 夏晚安环视了一圈,最终视线落在脸色苍白的华妃身上。 微不可见地勾了勾唇,眼底一片寒意。 上首,柔妃垂眸,端了茶盏,喝了一口。 “听着像是人在吵闹。那时候约莫都快子时了,妾身心下吃惊,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命碧玉去角门边瞧一眼,结果就……” 张贵人晃了晃,像是极害怕一般地颤了声音,“就瞧见……” “瞧见什么?” 问的是性子急躁的孙嫔。 张贵人却说不出来了,身后跪着的碧玉连忙膝行上前,躬身道,“请诸位娘娘见谅,那夜所见实在耸人听闻,贵人胆小,实在难以言口,还请太后允准奴婢替贵人叙说。” 荣昌太后扫了眼颤巍巍的张贵人,点头,“那你说吧!” “是。” 碧玉立时俯身行了大礼,顿了顿,才小声道,“奴婢那夜伺候贵人夜寝,贵人夜里素来睡得不安稳,那夜也是。于是奴婢便起身给贵人倒水,不成想,却听到如意湖那头传来哭声。贵人害怕,就让奴婢去瞧一眼。奴婢到那角门边一瞧,没成想,居然看见……” 她顿了下,那孙嫔着急地又想催。 碧玉已经开了口,“看见,有个人,拿着这么粗的一根布带子,勒在另一个人的脖子上,活生生地将人勒死了!” 啊!” 有几个嫔妃低声惊呼起来。 华妃身子晃了晃。 夏欣然也脸色发白,问:“你说的被勒死的,可是……朝期么?” 她这不说话还好,一问后,碧玉竟跟要吓死了一般,与张贵人齐齐发抖起来! 主仆两个抖得架势还颇为相同,看得夏晚安差点没忍住要笑出来。 急忙忙地用手遮掩着咳嗽一声,就见柔妃朝她瞟了一眼。 两人对视一眼,夏晚安又咳嗽一声,放下手。 “你们为什么这么害怕?” 夏欣然急了,要上前问:“快说,你们看到的凶手是谁!是不是夏晚安!” “放肆。” 荣昌太后平稳地呵斥了一声。 夏欣然立时不敢多嘴,眼巴巴地朝华妃看去。 不想,却听那碧玉颤声道,“凶手,不是,不是六殿下么?” 夏欣然头还没转过去呢,就僵住了。 瞪大了眼缓缓扭过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碧玉,“你说什么?” 碧玉吓了一跳,当即以头触地,大声喊,“奴婢该死!” 张贵人却吓得都哭了起来,“太后,太后,我们真的不是故意不说的。一个宫女而已,我们以为六公主是生气了才要责罚下人,没想到她居然是想嫁祸给九公主!我们,我们……” “太后饶命!九公主饶命!奴婢死罪!”碧玉也跟着大喊。 一时哭声喊声此起彼伏,吵得荣昌太后眉头一皱。 柔妃缓缓放下了茶盏,温和道,“慈宁宫内,禁止喧哗。” 两人顷刻噤声。 夏晚安又朝柔妃看了眼。 夏欣然却在这时猛地转过身来,朝荣昌太后大哭起来,“太后!我没有!朝期是我自己的贴身宫女,我待她如姐妹般,怎会如此害她!有人害我!太后,不是我!是,对了,是夏晚安,是她,她杀了人,还要故意嫁祸给我,太后您不要被蒙蔽了啊,就是她……” “住嘴。” 一声呵斥,叫夏欣然的话一下被打断。 她转过头,看向泪流满面的华妃,喃喃道,“母妃,不是我……” 可华妃却跪了下来,哭得好不柔弱无助,“都是妃妾没教好这孩子,竟叫她这般没了规矩体统。一个背主的下人,交给慎刑司也就罢了,她居然自己动了手,偏还被人蛊惑想牵累晚安,一切都是妃妾的错,请太后责罚。” “母妃!” 夏欣然大叫起来,“分明不是我!您怎么能承认!不是我啊……” 却在这时,听到荣昌太后旁边的夏晚安问:“那推我入水,害我差点死掉的人呢?是不是你?” 夏欣然的喊声戛然而止。 夏晚安却瞥过眼去,似乎不想再理会她了。 这一刻的冷漠,以及她坐在荣昌太后身边那至高无上的荣耀和体面,忽而就深深地刺激了夏欣然一直压抑的内心。 她猛地尖叫起来。 “你问是不是我?裴秋阳,我倒要问问你!你凭什么,能独得这全天下的好?父皇和太后的宠爱?连我母妃都要把最好的东西让给你!你凭什么啊!你娇蛮跋扈,任性妄为,将我们都视作可怜虫一般,随意玩弄!你这样的人,凭什么能得到最好的?!” 夏晚安眼眶微瞪,身后的青梨瞧见她瞬间白了的脸几乎都要急死了,想劝慰两句却又不敢上前。 便见夏晚安慢慢地转过头来,看向夏欣然。 “在你心中,一直以为,我把你当可怜虫么?” “难道不是么?!” “当你是可怜虫,所以便跟父皇说尽好话?让父皇去看望你们母女,见不得别人欺负你们,替你们出头,帮你们责罚宫人。教你们做好人,我做恶人?” “那是你自己图痛快而已!与我和我母妃有何干系?!” 夏晚安怔怔地看着夏欣然。 往日情分,欢笑,嬉闹,倏而如画卷被烧起一般, 顷刻成了分散在风中的灰烬,尽数而去。 她攥了攥手指,忽然不想知道那个答案了。 周边的人,全跟看个笑话一般地朝她看着,无人帮她出头,也无人帮她说话。 她笑了一声。 她不再看夏欣然,侧过身靠在荣昌太后的椅子扶手边,轻轻地说道,“皇祖母,我有些困了。” 荣昌太后意外地看了她一眼,顿了下,问:“不计较了么?” 第二十六章 重拿轻放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却想起大和尚的话来。 过去事,过去心,不可记得。 她看着夏欣然疯癫的模样,忽然就不想去记得她落入水中,垂死挣扎时的情形了。 太痛苦了。 那一刻的惊怖与忧伤,还是忘了的好。 她抬头朝荣昌太后看,“她既然如此恨我,其他的事似乎也无需再问了。一切,但凭皇祖母的主意。” 荣昌太后看着她一双水珠子一样的眼睛,坦坦诚诚地看过来时的纯澈自然。 笑了笑,摸了下她的额发,“好,困了便回去歇着吧。” “嗯。” 夏晚安站了起来,朝众位看戏模样的嫔妃一笑,落落大方地行了个礼,“晚安身子不适,就不陪各位了。各位安坐,晚安告退了。” 众人起身给她回了半礼。 夏晚安便目不斜视地越过夏欣然准备离开。 不想,才要走过去时,夏欣然忽然冲过来,一把揪住了她的袖子,怒叫道,“你以为你能跑得了?你杀了朝期,还想推给我!就不怕朝期做了恶鬼来找你?你……” 没说完,却见原本要走的夏晚安忽然转过身来,对上她的双眼,冷笑了一声。 那眼神实在太过凌厉,惊得夏欣然到了嘴边的话骤然一停。 就看夏晚安靠近一步,低冷笑道,“是啊!你也不怕,那死了的小太监,做了恶鬼,回来找你寻命!” “!!” 夏欣然顿时如一头冷水当头淋下,震得连连往后退去,惊恐地瞪眼朝夏晚安望去,“不可能!你怎么……” 夏晚安一甩袖子,“本想放过你的,奈何你却纠缠不清。夏欣然,自己无能,便不要怪别人太过出彩! 这天下,断没有你是废物便你最有理的说法!松手!” 夏欣然吓得一抖,松开了手,跌坐在地。 慈宁宫主殿内。 好几人看向夏晚安的眼神都露出异色。 这样气质凛然的夏晚安,就好像蒙尘许久的宝珠,忽而露出了瑰美丽极的光亮来! 实在太让人意外了。 华妃跪在地上,看着这样的夏晚安,忽而明白了今日这一局,分明就是一场针对她准备好了的陷阱! 她好容易走到了如今的地位,如何能由着她们再将她踩下去? 于是回过身来,对荣昌太后磕下头去,悲切道,“太后,都是妃妾教导无方,求您看在她年纪小不懂事的,从轻责罚。” 夏欣然猛地朝她看去,“母妃,我没有……” 荣昌太后却打断了她的话,看向跪地的华妃,“这么说,行凶嫁祸的,果然就是六丫头了?” 夏欣然一颤。 华妃已然轻啜起来,哽咽道,“是……都是妃妾的错,明知她做错了事,却只想着瞒着,任由事态闹到了这种地步,还惊扰了太后和陛下,甚至连累了柔妃姐姐和晚安,都是妃妾的错,请太后责罚。” 在她那一声痛极苦极的‘是’说出口时,夏欣然的脸色就变得跟死了一般。 她看着跪地而哭,声声句句将脏水泼在自己身上的亲生母亲,身子晃了晃。 她上前一步,像是想说什么。 突然又转过头来,指着夏晚安,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都是你!你为何要害我至此!你当时怎么就不淹死在那水里头!你……” “咚。” 却看夏晚安朝她扔了两个物件儿在脚边。 她话音被打断,低头一看,发现是一对石榴籽儿的耳坠子。 便听夏晚安道,“这东西,是在朝期死的地方发现的。不用我告诉你是何人的了吧?” 跪地的话妃下意识觉得不好,正要回头。 夏晚安又对夏欣然道,“我再提点你一句,方才那位提及的‘老太监’,你好好去查查。” 说着,也不去看猛地抬头的华妃,骤然色变的秀珠,以及傻愣着盯着那耳坠子看的夏欣然。 抬头,朝荣昌太后行了一礼,“仁则荣,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湿而居下也。我从前觉得做人要仁义,不想如今却因这仁义受尽了耻辱。今日,便请皇祖母和众位娘娘做个见证。” 她转身看向夏欣然,“我,夏晚安,今日,与夏欣然,恩断义绝,再无瓜葛!” 站在一旁的夏欣然终是一点点地将目光抬起来,却看到,夏晚安转身而去。 慈宁宫门外,大片的秋光洒在她的头顶,然后一点点地将她包容进去,最后只剩下一片耀若宝光的灿烂。 太过绚烂了,刺得她眼睛忍不住便闭了闭。 而殿内,两边坐着的各宫主子们纷纷露出颇为精彩的神色来。 柔妃再次端起茶盏,举到唇边时,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素来慈善的荣昌太后却沉了脸,斥了一声,“像什么样子,娟秀,传令下去,罚九公主一个月俸例。” 柔妃放下茶盏,擦了擦唇。 华妃哭着看向太后,“都是妃妾的错,竟让两个孩子走到这种地步。妃妾以后一定好好教导欣然,定不让她再行差就错,还请太后看在她还是个孩子的份上,从轻处罚。” 荣昌太后皱了皱眉,看向柔妃,“你也是受牵累的,可有什么主意?” 柔妃苦笑,“妃妾哪里能有什么主意?但凭太后做主。” 倒是旁边的孙嫔低低说了一声,“都能杀人害人了,还算孩子?” 说着就被太后瞥了眼,忙噤声低下头去。 荣昌太后拧眉想了想,道,“背主的奴才,本来罚了也就罚了。欣然错在不该以此嫁祸晚安,牵连柔妃。这样吧,就罚她禁足西暖阁半年,抄经书静心。等真心实意地悔过了,再提后事吧!” 如此已是极为高拿轻放,极为宽和的处罚了。 华妃立时俯额贴地,“多谢太后娘娘!妃妾一定好生教导,再不许她犯错!” 站在后头的夏欣然却一动没动,还是被花落推了下,才跪下来,却木然地看着前头的华妃,没说一句。 荣昌太后也不在意,扫了眼众人,“诸位可有异议么?” 柔妃笑了笑。 孙嫔跟着凑笑,“太后娘娘果然是佛祖心肠,如此便是极好的呢!” 荣昌太后瞥了她一眼,问:“德妃今日身子又不大好么?” 孙嫔住在西泰殿,跟德妃住的丰照宫距离不远。 听到太后问,笑道,“是呢。约莫最近风寒了,又咳了起来,张太医一天一趟得跑。据说正喝着药呢。” 荣昌太后轻叹了口气,对身后道,“哀家记得库房里有一支五百年的人参,去寻了,给德妃送去。” “是。”娟秀再次应声。 荣昌太后这才看向还贴地跪磕的华妃,缓声道,“华妃教导无方,纵子行凶,有意包庇,罚,禁足桐华宫一月,俸例降一等。” 华妃抬头,垂泪再次叩下,“是,妃妾谨遵懿旨。谢太后!” 荣昌太后摆摆手,“行了,那便这样吧!皇帝那边,派个人去回个话。哀家乏了,都散了吧!” 众人纷纷起身告退。 扫过华妃母女身上的目光,各种嘲弄鄙夷可怜不屑。 孙嫔还笑了一声,“麻雀便是麻雀,就算占了枝头又能得意多久?啧啧,这回没了依仗,还能得意起来么?” 说完,便追着前头的柔妃去了,“姐姐,这回你受了大委屈,听说陛下为了宽慰您,赏了您一对金丝雀儿?妹妹能去瞧瞧么?” 后头。 华妃让秀珠扶起来,花落也扶起了夏欣然。 母女二人慢慢地朝桐华宫走去时。 夏欣然忽然将手摊开,问:“母妃,这东西,是秀珠的吧?” 正是那对石榴籽儿的耳坠子! 秀珠暗自看了眼华妃,正要跪下。 却听华妃轻声道,“正是她那被偷的耳坠子。” 夏欣然一顿,看向华妃。 见她一脸凄楚无奈地走过来,将那耳坠子拿走,含着泪道,“我知你难过我让你顶了这个罪。可今日这问话,摆明了是有人意图嫁祸我们母女,若是不认,必然会有更厉害的后果等着咱们。你且放心,你受的冤屈,母妃定然有一日会为你讨回来的。且好生地忍耐一段时日。” 夏欣然看了眼空掉的手掌又扫了眼旁边眼神闪烁的秀珠,默了片刻后,点头,“是,女儿都听母妃的。” 华妃含泪而笑,牵了她的手,往回走。 秋日的风,从长长的宫道上刮过,吹起淡淡的呜咽声。 夏欣然看了眼华妃,又看了眼身侧的秀珠,慢慢地抬眼,看向逼仄的长空。 …… 荣昌太后处罚的结果送到养心殿时,景元帝正拿着西疆努尔族进犯的折子在发火。 闻言,倒是有些意外。 “晚安真说了这样的话?” ——仁则荣,不仁则辱。今恶辱而居不仁,是犹恶 湿而居下也。 他脸上的怒意明显散去,将折子放下,朝旁边笑道,“从前以为她厌恶读书,不想竟然知道这样的话?这丫头,还真是……语出惊人。” 下首的座椅上,坐着一身白衣,头戴碧玉子午簪的无机。 他垂着眸,不急不缓地转动着手中的念珠,似是没有听到景元帝的话,一张寒玉面上,素冷如清泉,无波无涟漪。 景元帝又看那传话的内侍,“太后还有何话说?” 内侍低头弯腰,恭恭敬敬地说道,“太后说,那死的宫女本就是个背主的,罚了也就罚了。六公主年少无知,一时想不开,才犯下了错,太后已罚她禁足思过,也降了华妃的俸例。此事若再闹开,对柔妃和九公主的议论都要不好,所以便高拿轻放,大事化小了。” 景元帝沉吟着点了点头,“正该如此,太后处置得极为妥当。” 又朝旁边道,“李全德,去把今年御贡的雪莲给太后送些去,叫太后万要珍重身子。朕的后宫,多亏她老人家操劳了。” 李德全笑着刚要应声。 就听坐在椅子里一直无声无动的国师,清越击玉一般轻轻念了一句,“阿弥陀佛,我佛慈悲。” 景元帝回头,“国师何意?” 韩经年慢慢抬起眼帘,一双点墨般的眼眸里,全是碎冰一样的无情幽寒。 叫他原本就冷漠寒凉的周身气息,因这一双抬起的眼,愈发显得淡漠覆霜,无情无欲,俗人不近。 第二十七章 华妃的歹毒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他淡淡地说道,“佛语有云,众生平等。太后虽修佛,却着相了。” 那可是连皇帝都十分敬重的太后,国师却这般指责? 李德全心下微惊,暗暗放轻了呼吸。 不料,景元帝却是一脸虔诚地说道,“六丫头只是一时犯错,且也是那宫女儿背主在先。” 说着,又看了眼面若寒霜的韩经年,“国师的意思,朕也明白。那宫女虽然背主,可到底是一条人命,不该就这么没了。朕会命人重重厚待她的家人,如此,兴许能宽慰亡人魂息?” 说完,却不见韩经年有何动作,脸上的笑意微敛了些,道,“到底太后也已处罚过了,朕不好此时再去违逆太后的意思。” 听到景元帝微沉的语气,韩经年站了起来,缓慢低幽地开口,“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 景元帝看他。 便见他一张出尘无情的脸上,隐约浮动一丝悲天悯人的佛相,缓缓朝他看来。 “心生魔怔,便入了魔欲道。陛下,皇族运势,乃紫薇庇护,若有魔道,只怕会坏了紫薇昌盛有损国运,还请陛下三思。” 这下景元帝可稳不住了,当即走到韩经年跟前,“请国师明示。” 韩经年却只是看了眼养心殿外,西处遥远的天际,淡淡道,“化解之缘法,当往西寻。” 景元帝皱眉,想了想,扫了眼桌上的折子。 若有所思地问:“国师的意思,是要将欣然送往西疆?或许能以公主和亲,平息努尔族的异动之心?” 可韩经年只抬着念珠的手行了个佛礼,安静冷漠地道了声,“天机至此,臣再无多言,请陛下自寻斟法。” 说完,便转身走了。 景元帝的脸色不太好看,站在那里颇为不悦地皱着眉,也不知在想什么。 李德全小心地上前,低声道,“陛下,与公主和亲可不是小事。国师或许只是随口一说,您也不必太……” 话没说完,就听景元帝道,“你忘了那一年,朕未听信国师之言,放任赵芳行事,结果引起的水患和灾民暴动?” 李全德哪能不记得! 那是景元十六年,国师才获封号,却备受排挤怀疑。 所预言之事,皆有人阻拦或从中作梗。 直到那一次,国师言中黄河有汛涝之象,恐引天灾,动荡国运。 被朝堂上下多少人挤兑,连陛下都将信将疑,只派了当时的工部尚书前去巡视。 结果,黄河决堤,水灾爆发,遍地饿殍,灾民无数! 若不是国师及时前往黄河,亲自安抚灾民,医治伤者,将民怒平稳下来,只怕大玥朝少不得一场浩劫! 而国师,就是在这一次的动 荡中,真正站稳了如今再无人敢小觑的地位! 李全德一想到,那一日,素华烟云般的国师,眉眼平和地走到金銮殿上,将赵芳的头颅放在御案前的情形,就忍不住打了个颤。 低声道,“那……若六公主真的如国师所言,成了魔,坏了国运,可如何是好?” 他话没说完,景元帝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摇了摇头,道,“叫赵庭雨进宫,朕再想想。” “是。” …… 秋日的晌午,风暖日丽,连绵几日的雨云散开后,长空碧色如洗,透出一股子空旷长远的悠然来。 摘星台上。 韩经年站在那里,朝御花园那边的长乐宫望去。 金色的瓦片,高高的红墙,其间花树掩盖,高木繁盛,并不能瞧见那小小的人影到底如何。 可无机就是这么站着,看着。 风从两边吹来,吹鼓了他白色的长袍,宽大的袖角。 这秋日的阳光,长空,清风,在他周身自成了一片清远悠宁的风景。 元二蹲在台阶边抬头一看,便傻了眼。 喃喃道,“师父,您真像个仙人一样……” 韩经年垂眸,慢慢地转了转手里的念珠,问他:“如如者,无心之心,离一切相。但能无心,便是究竟。然,究竟何为究竟?” 元二听着有点傻。 歪了歪头,看他,“师父,您不高兴啊?” 韩经年转着念珠的手一顿,片刻后,再次缓缓开口,“众生诸佛更无差别。无爱恨,无痴念。我这一世,本该是个众生诸佛之外的魔物而已。” 元二有眨了眨眼,蹲在台阶上笑,“师父若为魔,何为佛?师父着相啦!” 着相么? 韩经年浅浅一笑。 不过一闪而逝的笑,却若素素大千世界里倏然落下的一滴水墨。 何等的浓墨重彩渲染超然! 元二瞪了瞪眼,可再看去时,那高高在上如无情佛一般的师父,又恢复了那不见一丝悲欢断情无欲的模样。 他惋惜地垮了肩膀。 就听底下的元一喊道,“师父,云顶寺的方丈求见。” …… 长乐宫。 夏晚安正歪在软榻上的小几上,懒散地看着外头的阳光。 白芷走了进来,低声将慈宁宫对华妃和夏欣然的处罚说了。 夏晚安毫不意外地点了下头,“嗯,知道了。” 紫丹却十分不解,“殿下,太后为何会处罚的这样轻?而且,您不是说,杀朝期的人力气极大么?还有那个秀珠,都不抓了么?这事儿就这么完了么?” 说完,就见夏晚安轻笑了下。 她依旧看着外头的秋光,从窗外拂来的秋风撩动了她的鬓发起伏,让她的神情面容看上去有几分朦胧。 青梨对紫丹摇了下头,上前,轻声道,“殿下,午下正热,您要不要歇会儿?” 夏晚安却没动,托着下巴,看着窗外,慢慢地说道,“宫里头的事儿,何时能有个是非黑白,公正曲直了?” 紫丹眉头一皱,“那朝期岂不冤……” 没说完,被白芷扯了下。 夏晚安没回头,却像是感觉到了身后几人的小动作,微微一笑,转过脸来,懒懒地说道,“想一想,这一次朝期的事儿里头,都有哪些人的算计在里头?” 紫丹一愣。 白芷和青梨若有所思。 夏晚安也不等她们答,自己就慢慢先说了起来。 “朝期的公正,并不在这些人的心里头。这些人,只会在意自己能得到什么。而他们,想让外头的人看到的是什么,咱们看到的,便是什么。” 说着,又转过身去,靠在软枕上,懒洋洋地闭上眼,“所以,不要想着朝期冤不冤枉,想一想,遇到这样的事儿,该如何自保才是。” 白芷和青梨都沉默下来。 紫丹看着这样的夏晚安,心里不知是苦是涩。 她到底没忍住,还是小声嘀咕了一句,“殿下不如以前宽和,变得冷心了……” 白芷和青梨脸色骤变,刚要去拦她。 夏晚安却笑了一声,闭着眼慢慢地说道,“这样不好么?” 紫丹抿了抿唇。 白芷与青梨对视一眼,将紫丹拽了出去。 夏晚安靠在软枕上,转了转手指上的红松石戒指。 低低道,“我已尽力,且看……天意吧。” …… 桐华宫。 夏欣然看着花落,道,“你再说一遍。” 不像是没听清楚的样子,却让她再说一次。 花落有些害怕,看了她一眼,低声道,“花草房有个老太监,今早死在了自己屋子里头,说是夜里起床不小心绊倒,头上被砸了个血窟窿。等……发现的时候,血都流了半屋的地。” 夏欣然听着,慢慢地攥起了手指,明明满脸的狰狞,却小声温柔地问了一句,“这么说,那老太监,如今已是死无对证了?” 花落一抖,看着这样的夏欣然实在心里发寒的紧。 咽了咽口水,又道,“奴婢私下里问了问,听说那老太监,有个干儿子……” “人呢?” 夏欣然眼前一亮。 花落忙朝后头招呼,“把人带进来。” 便看一个干瘦低矮的小内侍,哆哆嗦嗦地被人推进来,跪在了珠帘外头。 夏欣然越过珠帘看去,瞧见那不过是个十三四的孩子,长得倒是有些俊秀,就是有几分滑头之相。 便皱了皱眉,道,“你是那老东西的干儿子?” 不想,那小内侍却猛地砰砰磕头,哭了起来,“公主饶命!奴才,奴才只是那李长寿的一个玩物而已!奴才虽恨他,可他却真的不是奴才杀的,求公主饶命!” “住嘴!” 花落神色大变,几步冲出珠帘,劈手就给了那小内侍一个巴掌,怒道,“什么糟污的话也敢到这儿来脏了公主殿下的耳朵!再敢乱说一个字,就拖下去割了舌头!” 那小内侍果然吓得不敢再说话了,趴在地上一个劲发抖。 花落轻吸了一口气,看了眼夏欣然。 夏欣然单手搭在桌上,瞅着那小内侍惊恐的样子,片刻后,才缓缓问道,“你那干爹,跟桐华宫的秀珠,是什么干系?” 那小内侍一抖,支支吾吾。 花落一见,转头就吩咐,“去烧一壶开水来!这样用不上的舌头,不如烫烂了去……” “我说,我说!” 小内侍几乎吓死了,忙不迭说道,“李长寿从前是在华妃娘娘跟前伺候过花草的,后来因为对……秀珠姑姑有些不好的心思,才被娘娘罚去了花草房。” 说着,似乎怕夏欣然不信,还重声道,“是真的!这事儿没几个人知晓,还是奴婢有回伺候他喝酒,听他无意说起的。还说,还说……” 他不敢看夏欣然,悄悄地望了下身边的花落。 “说什么!老实交代!”花落眉眼一瞪。 小内侍一个打颤,脱口而出,“还说,秀珠姑姑其实对他也有意思!时常与他私会!” 花落脸色微变,朝夏欣然看去。 却见珠帘后,夏欣然动都没动,反而轻声笑开,摇头,“你说谎。” “奴才没……” “秀珠姑姑可是在我母妃跟前伺候了二十多年了,我从出生就瞧着她,对她的性子再了解不过。以她的性子,如何能瞧得上一个花草房的太监?” 夏欣然笑了声,又不耐地挥了挥手,“满嘴胡说的一个奴才,拖下去打死吧……” “不不!六公主,奴才说的都是真的!” 那小内侍为了活命,几乎吓破了胆,再不敢隐瞒,匆忙说道,“奴婢亲眼所见,几天前的晚上,约莫亥时的时候,有个女人进了李长寿的屋子!” 第二十八章 断了一条腿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怕夏欣然不信还要打死他,他连顿都没打地急急说道,“奴才心里存着拿捏一点儿李长寿的把柄好让他少折腾奴婢的意思,就悄悄地摸过去偷听。然后,就听到,那女人约李长寿隔日夜里去如意湖那边私会!在她离开的时候,奴婢大着胆子隔着灯瞧了眼,正是秀珠姑姑!” 话音刚落,夏欣然就笑了,“你一个花草房的小太监,如何能认识华妃跟前的掌事姑姑?” 小内侍趴在地上哆嗦,“奴婢随着李长寿送花草来时,见过的。李长寿当时还跟秀珠姑姑说过话,回去炫耀了好久。” 花落皱了皱眉,没想到这些太监们对宫女儿竟然存了这样龌龊的心思。 不想,里头的夏欣然却又问了另外的话来,“那隔日,李长寿就去如意湖了?” 小内侍又犹豫起来。 花落上前就踢了她一脚,“还不快说!真想找死?!” 小内侍这回却鼓足了勇气,“奴才若说了,求公主殿下庇佑奴婢一条命!” 花落皱眉,才要呵斥,里头的夏欣然已经答应,“好,本宫答应你。” 小内侍顿时松了一口气,缓了缓心绪,才再次开口。 “奴才听说李长寿要去如意湖,于是那一夜,想着若是能抓破他二人的私情,至少也是能有个保命符在身上,便悄悄地跟了过去。” “李长寿先到的如意湖寿山假石那边,约莫等了小半个时辰,大约快到了子时吧,奴才都以为人不来了,却见一个穿着裙子的宫女过来了。” 小内侍又顿了下,“李长寿一见人就扑了过去,要掀人家的衣服。那宫女儿叫嚷起来,李长寿这才发现不是秀珠。” 听到这,花落忍不住白了脸,几乎已经能想象到那人是谁。 偏里头的夏欣然无声无响,甚至还语气冷漠地问了句,“然后呢?” 小内侍想起那晚的事儿还有点怕,顿了顿,道,“然后,那宫女姐姐就说要回去禀告殿下,治李长寿的死罪。李长寿急怒之下,便用腰带……将人给勒死了。” 花落忍不住晃了晃。 里头,夏欣然依旧没有声息。 小内侍趴在地上,汗都湿了后背,想抬头瞧瞧,又不敢太大动作。 这时,就听夏欣然问:“花落,朝期那晚出去的时候,怎么跟你说的?” 花落跪了下来,眼里有隐约的泪意,“她说,秀珠姑姑那日去启祥宫送东西的时候,丢了块手帕,怕被人捡着不好,又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便拜托她夜里悄悄去寻一寻。” 说到最后,已是哽咽。 朝期实在死得太冤枉太委屈了。 不想,夏欣然却轻轻地笑开,慢慢地说道,“这么说来,其实,杀人的是他们,却赖在了我头上?” 花落一怔,不敢置信地看向夏欣然。 夏欣然却已转过头去,挥了挥手,“将这位小公公送下去吧。” 一个胖胖的婆子在侧,看了眼她的手,上前。 那小内侍松了口气,跟着胖胖的婆子走了出去。 才出角门,就被人一棍子砸在后脑勺,当场昏了过去。 胖胖的婆子扔了手里的棍子,将那小内侍提了起来,往冷宫的那处枯井走去。 西暖阁内。 花落含泪看向夏欣然,“殿下,秀珠姑姑为何要这般害朝期?” 夏欣然的脸上却是一片冷漠,甚至还有点儿嘲弄,“她哪有那个胆子敢在母妃眼前动我的人?” 花落意外,“您是说……难道是娘娘……奴才该死!” 夏欣然笑了笑,抚摸着桌上的玉如意,淡淡道,“你不该死!是我这个没用的女儿才该死。” “殿下!” 花落哭了起来,“娘娘定然是有苦衷的。您别难过。娘娘不是说,有朝一日一定会替您澄清冤屈的么?您千万要相信娘娘啊!” 可夏欣然却依旧只是笑了下,摸着玉如意凝神片刻后。 忽而问道,“她若有心灭口,为何却不连这个小太监一起杀了?” 花落想了想,“兴许是不知道有这么个人么?” 夏欣然却道,“她都不知道,你又如何一问就问出来的?” 花落一愣,脸上也现出几分不解。 夏欣然瞧着她的神色,笑了下,“罢了,你去问问秀珠,前几日我托她寻的珠花,她可寻到了,若是寻到了,亲自送来我这里。” 亲自两个字说得有点儿古怪。 花落心下正是惊惶时,也没注意,只觉得夏欣然这态度转变得有点儿奇怪。 可瞧着她的神色,却又不敢多问,应声便下去了。 …… “嘎嘎。” 冷宫上头,黑鸦飞起。 枯草丛生,怪笑乱叫远远响起。 胖婆子将手里的小内侍往井里一丢,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她绕过拐角而去,一个青色身影忽而飞身扑下,直入那井里。 不过些许的功夫,就重新蹿了上来。 将拎上来的小内侍放到井边,按了按脖颈侧处,对井边几步外的白色身影道,“光天化日的,也不怕跟那地府的无常牛头碰了面,就这么肆无忌惮么?” 那白影没说话,只是转了转手里的念珠。 那青影站了起来,笑道,“国师,这便是你护着的公主弄出来的事儿?” 原本淡漠清冷的人忽而抬起眼,一双深眸霜雪骤升,冷冷地看着那人,“与她无干系。” 那青影被这寒意震往后缩了缩,摸了摸脑袋上戴着的青色帽子,“行行,不关她的事,那……便是你的手笔了?” 说着又笑了一声,“你可是无上佛转世的国师啊!这样摆弄人命,不合天道吧?也不怕神佛降雷来劈你?” 韩经年再次垂眸,满脸寒色,“那便来劈我入十八层地狱。” “哈哈。” 青影再次抚掌大笑,“只怕阎王也不敢收啊!”看向无机,“行了,这小太监,我便带去我寺里安置了,至于重阳节那日行的水路道场,你可必须得来,不然,哼哼,你那小公主的事儿,我可给你戳破了去。” 韩经年转动念珠,转身,面目静冷,眉眼云雪。 青影在他背后竖手,笑着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如如者,凡所有相皆是虚妄。国师慢走。” …… 又隔了一日。 夏晚安站在东华苑的草地上,手里拿着一枝新鲜的叶子喂跟前的梅花鹿。 那小鹿如今已经长得都快比夏晚安还高了,对着夏晚安却好像知道这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似的,乖顺得很。 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吃着树叶子,由着她另一手薅着自己的脑袋。 一边听她嘀嘀咕咕。 “还有两日就是重阳节了。” “去大台山的路上得花半天,要想在重阳节登上云顶寺,那至少得明天就启程。” “不知道方园可把我要的东西备好了……” “还得再去求一求父皇……” “慈宁宫也得走一趟……” “再去……” 青梨站在后头拎着一篮子才剪下来的新鲜的花,转回来的时候听到夏晚安嘴里碎碎念叨个不停。 不由轻笑,让夏晚安看篮子里的花,“殿下放心,出行的东西奴婢们都安排妥当了。” 夏晚安瞥她一眼,还没开口。 后头一直隐忍红眼的红杏突然走了过来,到了她跟前便跪了下来。 “奴婢万死!” 夏晚安被她惊得手一抖,喂着小鹿的树叶子差点没掉了,正吃着高兴的小鹿也抬起头来,朝她看来。 夏晚安扫了一眼草地上跪着的红杏,通身柔弱的姿态,可比那地上的草还柔弱无助。 在苑外伺候的宫人纷纷侧目,见着这长乐宫一等大宫女这么众目睽睽之下跪在趾高气扬的夏晚安跟前,原本就恭谨的姿态变得愈发谨慎小心了。 夏晚安脸色不变地笑问了声:“怎么了这是?” 红杏垂着头,“是奴婢的错。殿下命奴婢去问姐姐那夜可在如意湖听到什么动静,姐姐说没有,奴婢就没细问了。差点害了殿下被人误会,是奴婢的错!请殿下责罚!” 张贵人跟前伺候的碧玉,就是红杏的姐姐。 夏晚安又笑了一声,摸了摸小鹿的脑袋,慢悠悠地说道,“人之常情,她也是为了自保,无你之错,起来吧!” 红杏却没起身,转而又给夏晚安磕了个头,道,“殿下那日说要奴婢说实话,奴婢思来想去,也不知晓奴婢到底是做错了什么,引得殿下生疏了奴婢。奴婢斗胆,请殿下明示。” 青梨其实心里也同样的疑惑,听着红杏的话,也朝夏晚安看去,见她不动,忍不住轻唤了声,“殿下。” 夏晚安摸着小鹿,只觉这即将要去见到大和尚的欣喜都散淡了。 将手上的树叶递给青梨,转身看向红杏,“我问你,我跟文景,是不是还未定亲赐婚?” 红杏顿时脸一白,似是意识到什么,一下磕头下去,“奴婢该死!奴婢以为,以为世子对您是颇多关心,才多说了几句,殿下若是不喜,奴婢再不敢说了……” 可夏晚安却摇了摇头,“我并不知晓你对他说了什么。” 红杏一僵,旁边拿着树叶喂梅花鹿的青梨却听了出来,有点儿不敢相信地看向红杏。 就听夏晚安道,“先不说他与我尚未有婚约,便是有了婚约,成了亲,我也是公主,而他是驸马。只有我做主拿意的,没有他能打听的。你可懂么?” 红杏忙点头,“奴婢懂了!都是奴婢该死!奴婢的错!请殿下责罚!” 夏晚安看着她这个样子,心里却止不住地失望——这哪里是懂了的样子? 刚要开口再说话。 白芷突然从苑外走进来,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红杏,又扫了眼远处的宫人们,皱了下眉。 走到夏晚安近前,低声道,“殿下,闹出事了。” 夏晚安眉心一跳,朝她看去。 白芷又往前凑了一步,“六殿下,差点杀了秀珠。” 红杏和青梨齐齐一震。 夏晚安却朝白芷看去,“差点?” 白芷道,“是,人没死,叫华妃救了。不过……断了一条腿。” 断了一条腿。 第二十九章 和亲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宫里的规矩,身有残疾之人,不可近身伺候贵人。 夏晚安朝白芷看去,“父皇可知晓了?” 白芷点点头,“皇上雷霆震怒,亲自去了桐华宫。连太后都惊动了,此时柔妃和太后应该都过去了。” 夏晚安颔首,摩挲了一圈手上戴着的红松石戒指。夏欣然这是按照她的提示查到什么了? “可知事情经过么?” 白芷看了眼旁边跪着的红杏。 夏晚安摆了下手,“都下去吧。” 红杏脸色微变,跟青梨一起行礼,退到了苑外的宫人处。 白芷这才上前,低声道,“奴婢有个交情不错的姐妹在桐华宫的东暖阁负责洒扫,今天一早便闹出的动静,六公主也没遮掩,故而桐华宫里知晓的不少,这才叫奴婢问了出来……” 辰时一刻,桐华宫,西暖阁。 秀珠捧着一盒子漂亮的珠花,笑着对夏欣然行礼,“殿下万安,您吩咐的珠花,奴婢找尚工局寻了现下最时兴的花样子做的,您瞧瞧,可有喜欢的么?” 夏欣然正对着梳妆镜在给脸上的伤痕抹药,闻言,侧眸看了眼,笑了笑,温温柔柔地点头,“都很好看,有劳秀珠姑姑了。” “不敢。” 秀珠行了一礼,又道,“娘娘在奴婢来之前还特意吩咐了,让您宽心。您受了冤屈的事儿,她已记在心里了,早晚有一日,定会替您跟皇上说明的。您这段时日只需安心修心,抄写佛经。” 说完,便见夏欣然拿起盒子里一枚以铜丝绞出来的珠花,那上头缠着五色轻纱,还绣了几枚珍珠,雅致中不失贵气,十分好看。 笑了笑,刚要恭维几句。 就听夏欣然笑道,“所以,母妃是如何得知我定然是冤枉的呢?” 秀珠一愣。 就看夏欣然转过脸来看她,“明明是我杀的人,母妃当着太后和那么多人的面都承认了。如今却又对我说我是冤屈的。秀珠姑姑,你倒是帮我分辨分辨,我到底是杀了人,还是没杀人?” 她的脸上,涂抹的绿色药膏还没完全揉开,挂在伤痕未褪的脸上,叫她原本一张秀美的脸,显得凌乱又肮脏。 而那双朝秀珠看来的眼睛里,又透着一股子……古怪的笑。 叫秀珠一颤,下意识后退了一步,笑着躬身,“殿下心性单纯,自是做不出来那种恶事了。” 夏欣然盯着她,又问:“是啊!我这样单纯,就算再恨夏晚安,也不会做出故意杀了贴身的宫女去栽赃她的手段。那你说,会是谁做的呢?” 秀珠僵了僵,笑了声,“这……娘娘当是有主意的。殿下,娘娘那边还有事等着奴婢去伺候,奴婢这就告退……” “秀珠姑姑,李长寿跟你,是什么关系呀?”夏欣然忽而又问了一句。 秀珠的脸一下子就白了,她转身便朝外走去。 夏欣然也不拦着,拿着那珠花跟在她后头问:“秀珠姑姑,你倒是说说呀!到底你哪儿比我好了,要母妃宁愿践踏着我也要保你啊?” 秀珠脚下发软,匆匆往外跑时,一个不防,居然摔了一跤,还没爬起来时,夏欣然已经来到身后。 笑着将那珠花举起来,“既然你这么得母妃重视,这样的好东西,自然都该归了你才是。你做主子,我做贱奴,我唤你一声殿下,好不好啊?” “不不,殿下,您误会了。不是奴婢,奴婢真的没……唔!” 夏欣然伸手,将那珠花,塞进了秀珠的嘴里。 她不敢推开夏欣然,只得往前爬去,却被旁边上来两个粗壮的婆子给拖了回去。 昨日处理了小太监的胖婆子上前,拎着一个木桶,里头是冷冰冰的井水。 揪住秀珠的头,就往那水桶里塞。 “殿下饶……唔!”“救……唔!”“殿……” 一下又一下。 她拼命地挣扎,身后的一个婆子看了眼夏欣然,抄起旁边的一块石头。 “咔嚓!” 砸断了她的一条腿! “啊!!!” 尖叫声惊得整个桐华宫都慌乱起来。 华妃匆匆赶来时,就见秀珠浑身是水,动也不动地趴在西暖阁的院子里,不知死活。 当即大怒,走到夏欣然跟前,抬手。 “啪!” 一个耳光扇在了她的脸上。 夏欣然被打得歪过了头去,却仿佛感觉不到痛一般,反而笑着转过脸,朝宓妃行了一礼,“母妃百忙之中,抽空来见女儿,女儿真是惶恐。” 华妃的脸色变了又变,柔美的脸上全是惊怒,“你,你……怎么能如此狠毒?秀珠做错了什么? 你要怎么罚她?!” 她没关心女儿的心情,倒先因为一个贱婢责备起她来了。 夏欣然讥笑一声,反问:“那朝期到底又做错了什么呢?” 华妃眉头一皱,“她背主忘恩,自是该罚!你竟为了这样一个奴才顶撞我么?” 华欣然却垂眸,轻摇了下头,“她哪里是背主忘恩?分明是我做的不对,母妃杀不了我,就用朝期来震慑我,顺手还想栽赃柔妃和夏晚安一把,反被她们算计了进去,只好拿我当垫背的,是不是?” 华妃眼底巨颤,素来都是柔软善良的眼睛里陡然掠过一层厉色,“谁告诉你的这些!” “还用人告诉么?” 夏欣然笑着看她,“母妃,我不是傻子。” “你……” 华妃还要斥责几句。 突然门外秀露跑了进来,急匆匆地说道,“娘娘,不好了。皇上不知从哪儿听到了消息,已经在来的路上了!” 东华苑的草地上,白芷低着头道,“之后,华妃就让人关了宫门,等皇上去了后,就没有宫人敢靠近了。” 顿了下,又道,“听说……皇上大怒,似乎要让六公主和亲努尔族。” 和亲?还是努尔族那样蛮荒的地方? 夏晚安转过身,摸了摸还挨在身边的梅花鹿的后背。 小鹿似乎感受到了她的情绪,用角顶了顶她的肩膀。 她笑了笑,转身,走到东华苑外,一众宫人纷纷躬身行礼。 她只伸手,从青梨的篮子里,挑出了一束花,然后朝另外一边走去。 “殿下,您去哪儿?” “叫他们都不用跟着。”夏晚安丢下一句,便径直往前。 红杏抬头看了看,那个方向,正是东华苑那座新盖好的暖房内。 轻声地问身边的青梨,“殿下去那里做什么?那样晦气的地方。” 青梨神色微变,看了眼红杏,想说什么。 旁边却跑过来一个小宫人,在红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 红杏微惊,对青梨道,“咱宫里有点事儿,我现下回去先料理了,免得一会惊动了殿下。你在这好生伺候着,若殿下再有什么吩咐,一定及时告诉我。我走了。” 说完,也不等青梨回答,便急匆匆走开。 青梨看了看她离开的背影,轻摇了下头,又看向自己手里提着的花篮。 ——少了一束凤仙花。 暖房内。 夏晚安抬头看了看上头的横梁。 那一日,那被吊着的身影陡然撞入眼帘时的胆颤心惊,仿佛又涌现心头。 朝期青紫的脸,不甘的眼,挣扎的痛苦,这几日来,都不曾离开过她的梦境。 她轻叹了口气,蹲下来,将手里的凤仙花放在地上。 前世时,夏欣然虽那样害她,可她身旁伺候的这两个对她倒还有几分旧情。甚至后来她被困公主府时,已经嫁了个宫中侍卫的朝期,还托她夫君给她送过一些亲手缝补的鞋袜。 夏晚安摊开十指晃了晃,看着地上的凤仙花,轻轻缓缓地低声道,“瞧瞧,你那日跟紫丹赌气,说能用凤仙花配出的颜色,是不是这个?” 声音很轻,空荡荡的暖房里,并无人能听到。 只有角落里几盆还没搬走的海棠,无声地绽开着。 暖房的另一侧门外,一身白衣头束碧簪的韩经年,垂眸站在那里,手中的念珠,缓慢又平和地转动着。 暖房内,不时传来小女孩儿清浅又温柔的说话声。 “……那老太监死了,虽不知是谁下的手……秀珠也断了一条腿,这辈子算是毁了。这宫里捧高踩低的人多了去了,以后的日子,只怕没得好。” 所以啊,你也别贪着这点子怨恨不甘了,好好地投胎去吧!来生到个好人家,不比在这吃人的宫里头做个伺候人的奴才强?” 还有这戒指,你瞧,配着你说的这颜色,是不是极好看?我也没法给你做个祭台烧个香,这戒指啊,便赏你了吧!” 来世,做个好人家的姑娘,戴漂亮的首饰,做漂亮的指甲,再嫁个如意的郎君,何等快活?” 说的都是轻快的话儿,可那低低浅浅的声音传到无机的耳朵里,却浅浅忧伤,丝丝缕缕,交织成了一张蛛网,落在他的心扉,引他心湖涟漪,悸动不休。 暖房里,絮絮的声音忽而静止下来。 韩经年抬眸,侧脸,朝身后的门上看了一眼。 忽而又听到一句—— 我能力不大,这就是尽我所能给你的公道了。你莫要……怪我。” 那转动的念珠骤然停住。 韩经年猛地闭上一双深目,几乎都要隐忍不住内心那刹那掀起的风雨。 谁能怪你? 谁敢怪你! 分明,分明你什么都没做错! 你这,这……傻丫头啊! …… 回去的路上,夏晚安吩咐白芷,“让人把东华苑的暖房埋了吧!” 埋了么?” 白芷疑惑,“费了不少精力才搭建起来的,殿下可是觉得那里太……” 她没说完,夏晚安却笑了下,抬手支在肩舆的扶手上,撑着下巴,慢悠悠地说道,“搭了个暖房,我那小鹿都没地方撒欢了,还是埋了的好。” 白芷抬眼,瞧见她空荡荡的手指,“殿下,您的戒指呢?可是掉了?” 青梨立马道,“奴婢这就让人去寻。” 夏晚安还没开口阻止,就听御花园对面宫墙外响起一阵铃铛声。 又是铃铛? 她扭过头,就见,摘星台上,有个白色的身影侧身站在凭几边,伸手,放飞了一盏白色纸灯。 愣了下,“往生灯?” 青梨跟白芷一起抬头看到。 白芷倒是扫了眼那摘星台,“难道是飞云宫的人在做法? 第三十章 乳母的罪过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给人往生么?” 夏晚安暗自嘀咕,看了眼那白色的灯笼,双手慢慢合十,在心中念——南无阿弥多婆夜。哆他伽多夜。哆地夜他。 往生安息,莫要再受如此惊怖苦难了,朝期。 再抬眸时,那纸灯已飞往天际。 夏晚安那颗不安的心,随着这纸灯的远去,彻底缓缓放松下来。 收回视线,看向那摘星台上站着的白色身影。 无端的,只觉那分明是侧身站着的人,似是……在看她。 她心头莫名一跳,转过身去,肩舆已过了花树之后。 摘星台上。 韩经年收回手,看着那小女孩儿的身影再次消失不见,回身。 元二举着手里的铃铛,问:“师父,还要念往生咒么?” 韩经年举步朝台阶处走,“不必,已有人看到了。” “啊?看到?” 元二傻掉,赶紧拎着铃铛跟上,“是看到了还是念过了呀?对了,师父,您这是在帮谁超度啊?” …… 皇宫的某一处宫室内,浓浓的药味弥漫整个殿内。 有低低的咳嗽声传来。 “所以,华妃现在还跪在养心殿前?咳咳咳……” “娘娘,快别坐在窗前了,风大,当心受了凉气儿。” “无妨,难得今日天气好。” “那您把披风披上。六公主这回,可真是办了件蠢事儿,难得您这么帮扶她,她居然这般扶不上墙的。” “ 呵呵,她们母女都是这般,眼皮子浅得很。咳咳。” “可不是,华妃如今跪在养心殿前这么一闹,六公主和亲的事,就算不成真也下不了台了,只有和亲去了。华妃是救自己女儿还是害她啊?” 不是正好么?” 娘娘的意思是?” “夏欣然如今只怕是又恨又不甘,正是好哄的时候,你去告诉宋婆子,就说眼下就有个能让她脱困、并踩到夏晚安头上去的机会。” 是,娘娘吩咐……” …… “我打死你这个不要脸的小娼妇!真以为我不受公主殿下待见了?就这样慢怠于我?你等着,等公主殿下回过心神儿来了,我敲断你的腿!” 长乐宫小厨房后的炭房里头,传来马刘氏一声声的怒骂,还有小宫女的求饶声。 红杏赶过去的时候,正好瞧见马刘氏不知哪儿弄来一根粗棍子,正对着那伺候她的小宫女打。 小宫女不敢躲远,被打得浑身发抖。 皱了皱眉,走过去,笑道,“妈妈这是生的什么气?快歇了,没得累坏了身子,公主殿下可要责怪我们照顾您不周的。” 马刘氏又砸了下那小宫女,没好气地扔了棍子,看 向红杏就阴阳怪气地笑了一声,“哎哟!我道是谁!原来是公主殿下跟前的第一红人,红杏姑姑啊!老奴这就给您请安啦!” 红杏忙上前将她扶住,“妈妈这是做什么?别说您现在腰上还伤着,就是没伤着,我也受不起您的礼啊!” 怎么受不起啊!” 马刘氏顺势站起来,可身上到底伤势未愈,这几天又没养好,愈发疼了,刚才一通折腾,又站不稳了,索性坐下。 看向红杏,冷笑,“你如今可了不得了,受了公主殿下的爱护,成了这长乐宫的第一人,便忘了从前我是怎么照顾你的了,是吧?” 红杏脸一僵,随后又笑开,“妈妈说的什么话?我何曾忘过妈妈的照顾了?您想想,面见皇上那次,若不是我为您求情,您能只是打了十个板子就这么轻轻揭过么?” 马刘氏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怎么!你还威胁上我了不成?” 说着,便强撑着肥胖的身子站起来,指着红杏,“我告诉你,你今日若不把我从这碳房好好地迎出去,你先前做的那些事,我随便说一件给公主殿下听,都够你……” “妈妈!” 红杏上前,笑着按住马刘氏的手,“我做了什么事儿了?您可别乱说!我做的事,可都是公主殿下吩咐的。再说了,这其中,还少了您的好处?” “哼!你少攀扯我!快点儿,让人抬轿子来,我要回去歇着了!公主殿下要罚,这意思几天也够了。难为我这几天,在这冷地方,浑身都疼……” 话没说完,见红杏不动,眉头一皱,立时瞪眼,“怎么?我的话你听不到?” 红杏却无奈一笑,“妈妈,不是我不听。如今殿下也没有吩咐下来,说能放了您。若是我这私自下令,那岂不是违背了殿下的意思?您行行好,等公主殿下消了气,必然能……” “啪!” 马刘氏顿时横眉竖目,一个巴掌甩到了红杏的脸上,怒道,“少给我拿着鸡毛当令箭!小浪蹄子,敢到我跟前扯大旗来了!我可是公主的乳母!你少给我……” 话没说完,就见前头,王万全带着几个小内侍走过来。 顿时想起前几日他甩自己耳光时的狠戾样子,不由一缩。 便见王万全走过来,笑眯眯地说道,“马妈妈,公主殿下有请。” 马刘氏顿时腰杆一挺——看来公主殿下是知道错了! 神情顿时张狂起来,推了一把红杏,“你给我等着!” 又斜睨了眼王万全,倒没说什么,便吼着前头被她打过的小宫女过来扶着她,径直往前头的主殿去了。 王万全也不急,慢悠悠地走在后头。 就见红杏捂着半边脸从后面追过来,含笑问道,“小全子,这几天都没见你,你做什么去了?” 王万全瞥了她一眼,笑:“ 自然是办公主殿下吩咐的事儿去了,你要听么?” 红杏莫名心头一阵慌乱,笑了笑,“公主殿下的事儿,我哪里敢随便打听呀!” “那你还问!”王万全翻了个白眼,径直走了。 红杏在后面慢慢站住。 看着前头扬长而去丝毫不把她放在眼里的王万全,得意洋洋对她满口威胁打她耳光的马刘氏,一口银牙,慢慢咬紧。 抄手游廊上,夏晚安坐靠在美人靠边,单手曲起,下巴垫在胳膊肘处,正瞧着院子里明晃晃的日头发呆。 就听游廊那头,传来马刘氏的哭声。 公主殿下,老奴真的冤枉啊!老奴不过是让紫丹姑娘拿药,她不肯,老奴才说了她几句。您不能因为这样的事儿怪罪老奴啊……” 原本闲适自在的脸就冷了下来。 青梨回头看了眼,发现红杏居然也跟在后面,不由皱了下眉。 这边,马刘氏已经快步到了夏晚安跟前,重重的身子‘砰’一声跪下,颤巍巍地哭道,“老奴原先身子骨便不好,如今受了杖刑,又在碳房被风吹雨淋的,浑身都疼得厉害。可老奴一句怨言也不敢有,只要公主殿下高兴,老奴就算拖着这一身病体去死,见到底下的娘娘也能问心无愧了……” 王万全。” 夏晚安头也没回地打断她,“过来,把你这几天查到的事儿,跟她说说。妈妈,你也留心听听。” 马刘氏一顿。 转过头,就见王万全依旧笑呵呵的模样,上前来。 先是给夏晚安行了一礼,然后笑着说道,“是,公主殿下。” “奴才这几日呢,奉公主殿下的命,出宫,去了一趟高柳县。” 马刘氏脸色一变——那是她的夫家所在的地儿。 不由朝夏晚安看去,却见她依旧一副软绵绵的样子,趴在那围几上,似乎毫不在意。 心下微松了松,笑道,“公公去那儿做什么?荒郊野外的,也没个好的地儿……” “妈妈别急,容奴才说完。”王万全笑得愈发灿烂,“您说那地方荒郊野外的,那可真是埋汰了那地儿。妈妈可知道,高柳县那样一个乡下地方,居然出了个皇亲国戚一样的大人物呀!” 马刘氏顿时脸色惨白,刚要说话。 王万全已经再次快速开口,“这位大人物,可了不得啊!开设赌坊,置办青楼,强抢民田,那是无恶不作啊!” “不仅如此啊!听说他啊,已经有了一妻三妾,却还看上了一位秀才家的小姑娘,人小姑娘不肯给他做妾,他居然把人父亲都给逼死了啊!” “这可是有功名在身的秀才啊!就这么死了!偏偏州府里连五品的官员都拿他没办法!妈妈可知为何么?” 马刘氏哆哆嗦嗦,原本脸上的猖狂,已然变得惊恐。 没等她开口,王万全已然阴森森地笑道,“因为啊,那位大人物的母亲,是宫里最受宠的九公主殿下的乳母呢!他可是九公主殿下名义上的兄弟呢!” “!!” 不止旁边的青梨红杏几个,抄手游廊边上其他的宫人,都齐齐变了脸! 马刘氏顿如五雷轰顶,一把揪住夏晚安的裙子,“殿下!不是的!这贱东西胡说的!我没有,没有……” “松开。” 一直没回头的夏晚安转过脸,淡淡地呵斥了一声。 马刘氏一抖,还没松开手,王万全已经上前,一个窝心脚,就将她狠狠地踹了在地上。 马刘氏这回却没惨呼,只是捂着胸口倒在地上,痛苦地抬头,“殿下饶命,柱子他只是,只是过够了苦日子,才借了殿下的名儿,断没有害人的事,殿下,他再也不敢了……” “逼死人的事儿都做了,还有什么不敢的?” 夏晚安冷漠地看着她。 两岁前的记忆,她已记得不太清了。 然而,这个胖胖的女人身上的肉很软,头发总是抹着香喷喷的桂花露很熏人,双手上有灰扑扑的印子,给她穿着的打补丁的花衣裳。 那些记忆的片段,却从未抹去过。 她不记得,为何身为公主的她会有这样一个乡野出身的乳母。却记得,在这宫里,跟她最亲近的,便是这个用自己的血水化成的奶 水喂养了她的乳母。 为了报答她,她给了她至高无上的荣耀和脸面。 她实在想不通,为何,人心,会贪婪到这种地步。 马刘氏白着脸跪起来,想朝夏晚安过去,可又不敢。 只能眼巴巴地望着她,哭道,“殿下,您看在老奴当年一口一口喂大了您的份上……” 第三十一章 出宫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转过了脸去。 王万全挥了挥手,直接上来两个粗壮的婆子,将人拎了起来。 就听夏晚安问:“这样的事,该交给什么人处理?” 王万全想了想,道,“原本公主身边出现这样以贵人名头在外为非作歹的奴才,该是交给慎刑司或者大理寺的,不过……您看,是不是交给陛下处置更妥当?” 马刘氏还记得那十棍子打在身上的痛,不过一口水啊,就将她打成那样,若是皇上知晓她和她儿子在外做的那些,岂不是要人命?! 当即喊道,“殿下,做人不能忘恩啊!殿下,您忘了我当年是如何将您送回宫来……” “住口!” 忽而一道厉喝传来。 众人齐齐一震,纷纷跪下,“恭迎皇上,皇上万安!” 游廊外头,景元帝正一脸沉色地看着马刘氏,对身后喝道,“来人,将这无法无天的奴才拖下去,交给京兆府衙门,叫他们务必将她背后所行的一切恶事查清楚!” 马刘氏顿时脸色发白,张口,还想说什么,可看到景元帝的脸,顿时打了个寒颤,一个字再没说出来,便被拖了出去。 夏晚安站在游廊下,垂了垂眸。 景元帝走过来,看了她一眼,叹气,“若是朕不来,这等为非作歹的东西,你是不是还准备放了?” 夏晚安抬头,不高兴地鼓起腮帮子,“我没有!” 景元帝拍了拍她的头,“这样的奴才,仗着几分功劳,便肆意作威作福。若是一般行差就错,也就罢了。可这已是坏了你的声名,影响皇室声誉坏皇族名声的歹事,可万万不能心软。孰轻孰重,你要分明!” 他的语气有点儿严厉,夏晚安揪了揪他的袖子。 景元帝低头看她。 便听她小声道,“若是查明了,能不能……不要连坐?” 牵累皇族名声,连坐都是轻的,有甚者都要诛九族的。 景元帝皱眉,“刚刚才让你莫要心软,你……” “她到底喂养过我,父皇。”夏晚安笑了下,眼底隐约泛红,“我记得,小时候,她叫我妞妞儿,抱过我,亲过我……” 景元帝一怔,片刻后,揉了揉她的额发,“罢了,就罚有罪之人,可好?” 夏晚安一笑,点头,“嗯,谢父皇。” 景元帝摇摇头,拉着她的手坐在游廊上,问:“你怎么知晓让人去查她的?” 夏晚安将旁边的糕点端过来放在景元帝手边,“我无意中发现她偷了我的首饰去卖,就想让人去查查她都卖了哪些东西在外头。本来只是想震慑一下她的,没想到居然查出她背后有这么多事……” 一旁的红杏闻言微颤,低下了头,往后悄无声地退了两步。 引得旁边的王万全朝她看了一眼。 夏晚安却没注意,只看向景元帝,一脸的歉疚,“父皇,都是我的错,没有约束好下人,坏了皇家的名声。” 景元帝却笑起来,摇头,“及笄过后,果然是长大了。都晓得自己的责任了。无妨,如今查出来,及时将人处置了,也没什么妨碍的。” 说着,又看夏晚安,“对了,是何人给你调查的马刘氏?” 父皇居然这样在意这个事,看来确实影响极其恶劣了。 夏晚安朝王万全看了眼。 王万全立时跪了下去,“奴才小全子,恭请皇上圣安。” 景元帝又笑了笑,点头,“不错,是个伶俐的。这一次的事你办得不错,传旨,升为长乐宫掌事太监,俸例翻倍。” 王万全顿时大喜,“谢皇上隆恩!” 景元帝笑,“以后可要尽心侍奉公主。” “奴才万死不辞!” 景元帝又笑开,对夏晚安道,“朕刚好从启祥宫回来,顺路经过这里就来瞧一瞧,欣然的事,你听说了吧?” “嗯。”夏晚安点头,问:“父皇真的准备让她去和亲么?” “唉。” 景元帝叹气,“国师所言不假,她入了魔道。若要化解,只能往西边寻求解法。下旨去努尔族和亲,也是为了她好。” “国师说她入了魔道?”夏晚安有点惊讶。 景元帝点头,却是不愿再提及此事,站了起来,道,“乳母一事,你就无需操心了,朕前朝还有事,就走了,你若是心里不痛快,就……” “就去云顶寺散散心?”夏晚安眼睛一亮,顺口接了话。 景元帝声音一顿,随即瞪了她一眼。 夏晚安却上前,揪住他的袖子晃了起来,“父皇! 你不是答应我了么!我不摆仪程,悄悄儿地去,悄悄儿地回!” 景元帝却皱眉,“你一个公主,就算悄悄地过去,也不能保证路上的安全,还是听太后的话,在宫里……” “您让方园陪我嘛!” 夏晚安瞥了眼不远处站着的方园,又晃了晃景元帝的胳膊,“他武功那么好,再带几个好手,装成家丁护卫,定然没事的。父皇,您就答应我嘛!” 景元帝被她摇得没辙,摇头,“为何非要去云顶寺?京城之中也有香火极盛的寺庙,朕可安排人……” “我就要去云顶寺!” 夏晚安跺脚,“您答不答应!不答应我,我,我就不理你了!” “放肆。”景元帝呵斥了一声。 不远处,护卫的方园朝这边看了一眼。 夏晚安撅嘴,扭过头,一副要哭的样子。 又瞥了眼景元帝,小声嘀咕,“我听说云顶寺的神仙最灵验。我自从落水后,总是梦到娘亲,心里害怕,想去求佛祖庇佑我免于惊怖纠缠,也想去给娘亲点个长生灯……” 景元帝叹气,“不是说给朕和太后祈福么?” “那自然是要的!” 夏晚安立时转脸,“父皇答应了嘛?!” 景元帝无奈。 那边的方园眼底笑意一闪。 夏晚安顿时欢呼一声,“那让方园陪我去哦!方园,你听到没有啊!” 站在那里的方园却动都没动。 景元帝失笑,看向方园,“选几个好手,明日陪着公主去一趟云顶寺,记住,一切以公主安全为重。若是出事,朕拿你是问!” 方园立时转身抱拳,“是!臣谨遵陛下旨意!” 夏晚安看着抱拳的方园,心里的大石顿时就落了一半。 有了大内第一高手,前世那刺客,应该就得不了手了吧? 大和尚! 你等着我,我来找你啦! …… 飞云宫中。 韩经年看着手里的密报,眉眼微凝。 元三跪在一旁点起檀香,看了他一眼,低声道,“师父,该歇息了。” 韩经年却没动,只是淡淡道,“你下去吧。” “是。” 元三退到门外,转身,便瞧见元一坐在门下的台阶上打哈欠,便问他,“今儿不是你值守吧?元二呢?” 元一撇嘴,“师父明日启程去云顶寺,让元二那臭小子跟着,所以今夜我跟他换班。你这是要去睡了么?” 元三想了想,坐在他身边,道,“我陪你坐会儿吧!” 元一嘿嘿一笑,朝两边看了眼,从怀里摸出一块饴糖,掰开半块递给元三,小声道,“从御膳房拿的,可好吃了!” 元三讶异,“御膳房还有这种乡间的吃食?” “听说是那位九公主要的。” 元一撇撇嘴,吃了饴糖咕哝着嘴,抬头看天上的星星,道,“也不知道要在这皇宫里待多久。我好想跟师父再出去啊!外面天南海北的,多好玩儿!” “那就再等师父预测到什么天象吧!” 元三笑,将那饴糖送到嘴里,满口的甜蜜让人心情都变好了,他跟着元一一起抬头看了会夜空,忽然道,“那边又给师父送信了呢。” 元一一惊,“说什么了?” 元三摇头,“这我哪儿知道去。不过……师父的脸色有点儿吓人。” 元一缩脖子,“算了,我不想知道了。” 屋内。 韩经年将信送到旁边的灯上,由着那信纸烧成灰烬后。 头也不抬地问道,“可都办妥了?” 书架后面,一个人影绕了出来,跪在案几边,点头,“是。按照您的吩咐,将那乳母一家为非作歹之事,尽数让那位公公知晓了。多余的……丝毫没有透露。” “可有人察觉?” “您真是料事如神,我乔扮苦主见过那小公公之后,出来就被人盯上了。”那人说着,看了眼桌边无声清冷的韩经年,顿了顿,又道,“功夫不浅。不过瞧着像是想活捉我的样子,才叫我有机会逃脱了。” 桌边,无机拿起桌上的念珠,转动了几颗后,道,“你暂且躲避一阵,最近不要往京城过来。” “是。” 那人拱手,行了一礼后,顿了下,又道,“那乳母一家当是被人暗中监视了许久了,咱们这一动,不知会不会打草惊蛇?” 韩经年转动念珠动作不停,只是眉眼间一抹冷意顷然掠过,“无需担心,我自有主意,你去吧。” “是。” 这回那人倒没再多说什么,再次行了一礼,一个闪身,没影了。 窗边掠过的风吹进来,撩动了桌边的灯。 灯火轻轻地摇晃了几下,连带室内原本静谧的香气都散开了些许。 檀香里头,一股清淡的花香,飘绕到韩经年的鼻息前。 他转着的念珠停下,缓缓转脸,视线,落在桌边那漂亮的宝瓶上。 宝瓶里,插着一朵艳丽的大理花。 漂亮得过分。 他看了一会儿,忽而伸手,轻轻地,碰了下那宝瓶上金色的牡丹。 ——爱不重不生娑婆,念不一不生净土。 他从婆娑来,再不念净土。 …… 翌日,清晨,晴空万里。 夏晚安头梳三角髻,穿一件晚烟霞紫绫子如意云纹衫,配玉色绣折枝堆花襦裙,兴高采烈地在方园面前转了个圈。 “好不好看?” 方园轻笑,点头,“好看。” 夏晚安弯了眼角,又问:“像不像个平常人家的女孩儿?瞧不出我是公主了吧?” 身后青梨几个都笑了。 白芷掩唇道,“殿下便是一身粗衣,通体贵重也是常人比不得的。” 夏晚安一听就苦了脸,“啊?” 那不是糟糕?若大和尚看出了她的身份,又跟她生疏了怎么办呀? 第三十二章 去见大和尚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对面的方园瞧见她一张小脸都快皱成包子了,笑了笑,上前,将手里的盒子递过去,“殿下,您吩咐我要的东西。” 夏晚安接过,一边掀开一边问:“什么东……” 方园还没阻止呢,就见夏晚安话音戛然而止,接着便‘啪’地一声,盖上了盒子,白嫩嫩的脸上还有点惊慌。 不由失笑,“殿下当心。” 夏晚安心虚地朝左右看了看,见着前头慈宁宫的掌事姑姑娟秀还站在那里。 便将盒子塞到白芷手里,笑着上前道,“姑姑,那我就走啦!您跟皇祖母说,我一定会给她带云顶寺最好的重阳糕的!” 娟秀轻笑,点头,“太后让您一定要小心,莫要顽皮,早些回宫。” “哎呀,就京郊嘛!又不是多远的地方。让皇祖母别担心!”夏晚安笑着答应,“那我走啦!你们别送啦。” 李桂儿在旁边行了一礼,笑,“恭送殿下。” 嗯。让父皇也别担心,有方园在呢!我不过三五日就回了。” 是。陛下说,对外只说公主这几日身子不适,长乐宫也不许人探望。没让人知晓您的行踪,这样安全些。还吩咐殿下,务必要跟紧方大人,莫要自作主张,也别暴露了身份,引了歹心之人注意。” “我知道啦!你们快别在这待着啦!不然人人都要知道我要出宫去啦!我走啦!红杏,长乐宫就交给你了。” 夏晚安的一颗心早就飞到了云顶寺,哪里还能跟这些人再多寒暄,领着白芷几人,就上了殿外那座不起眼的蓝帘马车里。 长乐宫前,红杏、娟秀、李桂儿躬身行礼。 家丁打扮的方园坐在车头,扬起马鞭。 “嗒嗒嗒。” 马车便行出了深深高墙之外去。 飞云宫前。 黄启福弯腰赔笑站在门外,问:“国师大人,马车随行已经备好了。” 今日穿了一身玉白宽袍的韩经年,愈发显得出尘冷然。 转着念珠,淡淡道,“无需车架随从,有劳费心,都撤了吧!” “可这……” 黄启福脸都快笑僵了,才得了这一句冷淡的拒绝,“是陛下吩咐的,您一人出行,陛下担忧您的安危,还是……” 话没说完,元二背着个小包裹,笑眯眯地走了出来,“师父,都收拾好啦!可以出发啦!” 韩经年抬脚便朝外走。 黄启福忙跟上,“国师留步,至少带几个人,也叫陛下安心。” 韩经年却似没听到一般,径直往前。 黄启福还要再说,后头跑来个小内侍,“黄总管,陛下吩咐,九公主身子不适,近几日不许宫人随意出入搅扰公主休息。让您紧着吩咐下去。” 前头,韩经年的脚步一顿。 后面的元二差点一头撞在他的后背上。 抬脸,就瞧见师父朝某个方向看了眼。 他跟着也看过去,只看到高高的宫墙,“师父,您看什……哎?师父,等等我!” …… 深宫中的某处。 药味浓郁的宫殿内。 低弱的咳嗽声频频响起。 “夏晚安出宫了?” “是,一个时辰前乔装走的,据说是去云顶寺祈福,御前侍卫统领方园亲自跟着。” 他对这个小野种,倒是一直护得紧。咳咳咳……” “娘娘,快别动气。” 去,叫我父亲来,我有事要他去做。” “是。” 药味散开,露出一张苍白又枯瘦的脸,她靠在床头,看窗外灿烂的花枝。 慢声道,“这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怪不得旁人,咳咳……” …… 京城的西郊大台山,是当年大玥朝太祖皇帝围攻京城时,大军驻扎过的山脚。 据说,当年扎营二十里,声势何其浩大。 而太祖皇帝,本是想要以大军进城,大肆劫掠,犒劳三军的。 却偏偏在进攻的前一夜,自那大军扎营的山上,下来一个老和尚。 求见了太祖皇帝,说了一句话。 太祖皇帝竟然熄了劫城的念头,转而派战使前去,劝服了前朝昏君,主动开城投降! 当年那老和尚跟太祖皇帝说了什么,无人知晓。 只是这云顶寺,从此以后,却成了福量无边功德无限的大佛修之处。 纵使位于山顶之上,可自大玥朝建朝以来,那香火,可都是顶旺之极的! 夏晚安靠在软榻上,撩着窗帘看那越来越近的云顶寺,翘起的嘴角压都压不下去。 青梨在旁边瞧着她高兴,自然也开心,笑着问:“殿下,何事这样欢喜?” 何事这样欢喜? 夏晚安的眼前浮现了那个唇红齿白,笑起来让她连命都舍得给了的大和尚。 猛一捧自己的脸颊,“哎呀!别问了!” 竟是露出了一副小女儿的娇羞情态! 惊得白芷和青梨当即对视一眼。 倒是旁边沉默了一路的紫丹,低声开口,“殿下,奴婢知错了。” 夏晚安脸上的羞意散去,抬眸看她,“你又怎么了?” 紫丹跪在马车里,脸上浮着明显的懊悔愧疚,“奴婢前几日,不该说殿下冷心冷情。慈宁宫那日,六殿下骂您的话,青梨都跟奴婢说了……” 夏晚安失笑,摇了摇头,“你说得也没错……” “不!奴婢错了!”紫丹俯身下去,“请殿下责罚!” 夏晚安无奈,看了眼青梨。 青梨会意,拉了把紫丹,笑道,“行路也有段时间了,到了大台山只怕都要晌午了,咱们去问问方统领,是紧着上山,还是先在山脚下歇一夜……” 话没说完,夏晚安在旁边急急道,“跟他说,我要今日上山!” 紫丹抬头,认认真真点头,“是。” 便掀开帘子去外头问方园了。 车里。 夏晚安忽然想起先前方园给她的盒子,吩咐白芷找出来。 打开一看。 一柄小巧的匕首,躺在盒子里。 白芷一惊,“殿下,这是……” “嘘!” 夏晚安看了眼车门外的青梨和紫丹,将那匕首拿出来,轻轻一拔。 一道寒光顿时从那刀鞘中射出! “好刀!”夏晚安惊叹。 白芷却在旁边看得胆颤心惊,“殿下,这是什么?方统领怎么会给您这样的东西?您可千万小心些,别伤着自己了!” 夏晚安看她吓得脸都白了的模样,心下轻笑。 前世时,白芷拿着刀护在自己跟前,一刀捅伤了文景胳膊的模样,何其勇色! 将匕首收进袖子里,轻声道,“我拿着玩儿,你千万别说出去哈!回头我让方园也给你寻个好的。” “奴婢可不要!”白芷连连摆手。 又听夏晚安问:“我的那盆魏紫呢?” “好好收着呢!您放心吧!”白芷道,又问:“殿下何故要带着一盆牡丹花去云顶寺?可是要送人么?” 送人? 夏晚安轻笑,却没回答。 翻了个身,又去掀帘子看那远处藏在大台山的山顶,云雾缭绕下,什么都看不见。 可夏晚安知晓,那仙境一样的地方,有一座漂亮极了的寺庙,名叫云顶寺。 云顶寺的后面,有一座小草庵,里头,有个同样漂亮极了的大和尚,垂眸时,若静潭冷月,展颜时,若星辰光海。 喜欢穿一身素青的僧袍,转着念珠,念着经。 被她逗弄时,会红脸,会一本正经地躲开她,还会朝她笑。 还会……还会说她戴花,却比花娇呢! 再次掩不住地弯了眼。 这时,就听方园在外道,“小姐,若是今日就要上山,就得加快行程了。您可受得住么?” “受得住!快!”夏晚安笑着答应,“马儿快跑呀!” 外头方园闻言轻笑,一甩马缰,马蹄轻尘而去。 掀开车帘进来的紫丹和青梨,抬眼便瞧见夏晚安雀跃的模样。 再次感受到了她真切又欢喜的心情。 青梨笑着问道,“殿下这样子,不像是去祈福散心的。” 夏晚安笑:“那像什么?” “嗯……” 青梨想了想,笑,“盼相见盼相见,相思藏不住。” 说完,就见夏晚安呆呆地看着她。 旁边的白芷轻斥了一声,“胡说什么呢!那是说的女儿情,殿下是去祈福的!当心叫外人听去了,到时带累了殿下,你要如何请罪?!” 青梨顿知失言,刚要告罪。 夏晚安却笑了,“青梨这是有心上人啦?” “我!” 青梨顿时涨红了脸,立马跪了下来,“奴婢绝没有这个心思,殿下恕罪!奴婢再不敢乱说了!” “哈哈!” 夏晚安大笑起来。 白芷和紫丹也掩唇轻笑,引得青梨又羞又恼。 如莺声笑音,自马车传出,由那秋风送开,融在了两边渐黄的草木树叶上。 方园浅笑,再甩马缰,扬蹄奔远。 秋光一片,秋空爽气。 官道边上,一片枯黄树叶翩然落下,落在了树影底下,淡然盘坐的俊美男子的手边。 元二捡起那树叶转了转,朝前头看了看,问:“师父,咱们是连夜上山,还是等到明日一早再上山啊?” 垂眸静冷的无机将手里的水壶递给他,站了起来,“今日上山。” …… 皇宫之中,上书房内。 景元帝将手里的折子放下,对赵庭雨道,“国师这阵子刚住进宫内,只怕很有些不适应,朕给他安排的宫人和随从一律没要。 你看,朕这般强迫国师住进宫内,是否会坏了国师的庇佑之气?” 赵庭雨已经年过半百了,听到景元帝的话,笑着躬了躬身,“皇上过虑了。” “嗯?何意?” 国师是什么性子,您不是不知道。当年能一刀斩了赵芳项上头颅之人,便不是什么软绵性子,若真是不肯,陛下就算强迫,他也必然是不能答应的。” 嗯……有道理。那为何,却还是与朕这般生疏?” “陛下。”赵庭雨又行了一礼,“恕臣直言,国师,那是方外之人,虽修的俗家之身。可到底是绝心绝绪,无情无欲。不与众生善恶为交,才是无量佛心中慈悲啊!” 景元帝若有所思,“你倒是有几分禅悟。” 微臣不敢。”赵庭雨微笑。 景元帝又皱眉,“可国师若真这么不近人情,朕之后要办的事,要交给他,到底还是不放心啊!” “陛下是说……” “景元八年。” 赵庭雨一震,抬头朝景元帝看。 景元帝点了点头。 第三十三章 不让进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那事儿在朕心里始终是根刺,一日不拔,朕一日难安。你的身份太容易引人注目,唯有国师行动,能以其身份遮蔽过去。” 赵庭雨的神色凝重起来,“所以陛下将国师请到宫中来……” “不错。” 景元帝再次点头,“正是想看看国师值不值得朕信任到如此地步。然,始终不得亲近探听之法。” 赵庭雨想了想,“臣有一拙意。” “说。” “随从内侍,到底太过扎眼,也容易引人戒备。不如…… 陛下派个女子近身伺候?” 景元帝眼皮子一跳,朝赵庭雨看去。 赵庭雨连忙行礼,“臣绝无对国师不敬之心,也断无对佛祖亵渎之心。只是……若以女子试之,更能知其心性。” 景元帝皱了皱眉,看着赵庭雨良久,“你先起来吧。” 赵庭雨告了声罪,站了起来。 就听景元帝道,“此事不要外传,朕再思量思量。” “是,臣谨遵圣意。” 待赵庭雨退下后,景元帝又重新拿起折子,看了会儿后,忽然开口,“李德全。” “奴婢在,陛下,有何吩咐?”李德全上前一步。 景元帝放下那折子,顿了片刻后,道,“去查查,长乐宫那小太监,都查到了什么。” 他的声音有些低,叫人分辨不出情绪。 李德全身子一躬,“是。” …… 如意湖旁,红杏坐在距离听雨阁不远的芙蓉亭里,温声安慰着对面哭着的碧玉,“姐姐,柔妃娘娘不是没有责罚您和贵人么?你何必这般自己吓唬自己?” 碧玉哭红了眼,却还是瞪向红杏,“你以为人人都似你这般,能依靠着九公主,什么都不怕的?张贵人不过是个小小的贵人,说起来,也不比我们这样做奴才的好多少。” 又擦了擦眼泪,“她先前悄悄跟宓妃往来的事儿,叫柔妃知晓了。这一次六公主的事就是个警告,若是再……呜呜,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能不能求九公主把我也收到长乐宫去啊?” 红杏给碧玉递了自己的帕子,“我人微言轻的……” “你不是最受九公主的宠么!我看你是不想帮我是不是?”碧玉拍开她的帕子,生了气。 红杏也急,“姐姐你不是为难我么?我再受宠,也只是个奴才。真要恃宠生傲,还不知有什么等着我呢!且最近这段日子,你不知……” 碧玉却不肯再听,只哭骂道,“做奴才的难道就是天生的下贱命么?!担惊受怕的,何时才是个头啊!要是能够,谁不想做主子啊……” 红杏听得心头惊颤,“姐姐,你可轻点儿……” 说了许久的话,好容易将碧玉安抚下来,送她回了听雨阁,红杏才一身疲惫地往长乐宫回去。 想到姐姐的担忧,自己如今被九公主生疏的困境,也是满脑子的官司。 这时,忽而听到不远处传来一声熟悉轻唤,“红杏姑姑。” 红杏一愣,回过头来,就见文敬之含笑自假山旁朝 她走来。 风度翩翩,公子端方。 红杏忙俯身行礼,“见过世子。” 文景摆手,“姑姑不必客气。怎地会在这里遇到了姑姑?” 红杏笑了笑,“奴婢来探望姐姐,这就回宫去了。” 文景恍然,朝听雨阁的方向看了眼,又道,“听说晚安身子微恙,可曾请太医看过了么?不知我可能去探望?” 红杏张口就要回答时,抬脸,却看到了文景眼中的关切和担忧。 不知为何,碧玉的那句‘要是能够,谁不想做主子啊’猛地蹿上脑海。 她大惊,忙低下头去,“回世子的话,殿下偶感风寒,太医说需得静养。” 这就是不许探望的意思了。 文景的神色顿时黯淡下去,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方盒,递了过去,温声道,“既然不能见便罢了,这是我偶然在外得来的波斯来的香露,据说有价无市,我费了好一番功夫才得来的。烦请姑姑帮我带给晚安”。 说着,又另外递了一瓶给红杏,“这个是单独给姑姑的。一点心意,姑姑莫要推辞。” 红杏看了看那小瓶,片刻后,伸手接过,躬身行礼,“谢世子,奴婢会转告殿下世子的心意。” 文景缓缓笑开,“那便多谢姑姑了。” 说完,便领着随从朝慈宁宫的方向去了。 红杏看着他离去的背影,直到不见,才慢慢地收回视线。 回到长乐宫。 就见王万全站在院子里指挥几个小太监架秋千。 九公主前一日曾偶尔说过一句想玩秋千。没想到他居然当了真。 当即过去呵斥,“小全子,长乐宫内不得随意搭建器材,若是坏了风水,对公主有何影响,你如何交代?” “我呸!你少咒公主殿下!” 王万全直接一个大白眼翻过去,又扫了眼她手上的盒子,“倒是你!又去看你姐姐去了?我看你啊,这长乐宫的大宫女也别当了,直接去听雨阁姐妹情深算了呗?” “你!” “我什么我?我告诉你,能骂我的只有公主殿下呢!你想要拿我的错,等哪天能成了主子再说吧!让让,别挡道!” 红杏被推开,看着狗眼看人低的王万全,抓着盒子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指甲在那青梨木的盒面上发出撕拉的声音,如同她快被挠破了的心。 …… 暮色沉沉,云浮西际时。 夏晚安扶着方园的胳膊,气喘吁吁地,终于看见了云顶寺的山门。 瞧着上头的‘云自在者’几个字,满身的疲惫,顿时消散而去。 大和尚,曾经站在那里,指着那山门,对她说。 “三门,又称三解脱门。空门,无相门,无作门。乃避世俗烦扰,自在修身之意。” 自在修身啊! 草庵后的漂亮和尚,你现下,是在念佛呢?还是在修禅呢? 本公主找上门,你的自在,可就到头咯! 山门下,一个身穿青衣的和尚正拿着扫帚在扫门前的落叶。 瞧见一行人突然行来,还有些意外。 待看清走在最前头的夏晚安时,显然愣了下。 随即,脸上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上前,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施主,敝寺今夜已闭山门,若祈福问神,还请明日再来。” 夏晚安立马眉头一皱,“本……我好容易爬上来的,你让我再走一趟?你不如让我直接上西天算了!” 方园立时沉脸,“休得胡说!” 夏晚安嘴巴一撇——现在谁敢拦她去见大和尚,她就让谁去见佛祖! 瞪着那和尚,“我不求神问佛,你们这寺里可以住人的吧?我过来歇歇脚,住一晚。” 那青衣和尚又笑了,“来寺庙,却不求神问佛,施主对神灵不诚,只怕入不得庙。” “你!” 夏晚安算是看出来了,这扫大门的臭和尚是故意为难她呢! 偏偏她今日乔装出门,又摆不得公主的架子,索性蛮横道,“我不跟你个小和尚说话,你去,叫你们方丈出来!我要捐香火钱,一万两!他收不收!” 青衣和尚眼底闪过一丝笑意——一点大的小屁孩,还敢说他是小和尚呢! 笑了笑,躬身,“铜臭俗物而已,佛门清净,怎可以金银论身份?施主慎言。” 慎……我慎你个鬼啊! 眼见着就快要见到大和尚了,偏偏却被这小和尚给左拦右拦的。 夏晚安这心都快烧起来了! 柳眉倒竖地就想骂人。 旁边,方园上前,晃了下手中的一个牌子。 青衣和尚扫了一眼,神色未变,却笑着再次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 方园道,“我家小姐也只是想入寺住一宿,明日在寺中为家中长辈祈福问安,不会打搅到寺内高僧们的清修,还望大师通融。” 他的话里,半是客气半是威胁。 旁人听不出,夏晚安却自然听懂了——方园给这和尚看的,是他的御前侍卫的牌子。 御前侍卫陪护的,能是什么人?自然是宫里的贵人了! 若是宫里的贵人,那家中的长辈? 根本不用多问。 夏晚安高傲地抬起头来,“去,让你们方丈来,亲自请我入山门!” 不吓唬吓唬这个小和尚,还真以为她娇蛮跋扈的九公主是好欺负的了! 身后青梨几个皆是无奈——殿下您是不是忘了自己是乔装出行的呀? 那青衣和尚微微一笑,正要说话,山门里头走出来个留胡子的老和尚。 夏晚安一见,就走了过去,刚要行礼称‘大师好。’ 就见那老和尚径直走到了青衣和尚跟前,行了一礼,道,“方丈,您吩咐的庵房已准备好了。” “……” “……” 众人惊讶,纷纷看向那分明只有二十岁左右的青衣和尚。 青衣和尚一笑,朝夏晚安行礼,“贫僧青云,正是云顶寺方丈,见过……贵人。” 夏晚安呆住——青云?方丈?小和尚? 不对啊!! 云顶寺的方丈不是无心么!那个胡子都白了的老和尚! 怎么变成个俊皮小和尚了???? 她疑惑地往后退了好几步,抬头,认认真真地看头顶的牌匾—— “云,顶,寺。没走错啊!” 她歪着脑袋嘀咕,“难道是我记错了?” 青云已经走了过来,笑道,“贵人是说什么错了?” 夏晚安看着他笑得模样,就觉得瘆的慌。 这秃头小和尚,刚刚是故意逗她玩呢! 咳嗽一声,道,“我是乔装出行,要低调!按着刚刚的说法,称一声施主就好。” 青云一笑,从善如流地改了口,“施主,方才贫僧玩笑,还请莫要介怀。不过,云顶寺少接夜来客,还请施主见谅。” “为何少接夜来客啊?”夏晚安忍不住好奇问了一句。 “知昼则知夜,知始则知终,如若先悟未生以前面目,便知末后安身立命之处。”青云一笑。 ……啥玩意儿?你再说一遍?? 说的是人话么! 夏晚安嘴角抽了抽,朝身旁的方园做了个鬼脸。 然后假笑,“方丈佛法高深,善哉善哉。那您看我这好容易上山来了……” 第三十四章 危机四伏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青云含笑,对身后的老和尚道,“去给施主安排厢房,此乃贵客,不得怠慢了。” “是,方丈。” 夏晚安这才满意了,松了力气扶着上前来的白芷的手,跟着那老和尚从侧门走进庙内去了。 青云站在门口,片刻后,‘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忽听身后问:“何事如此高兴?” 一转身,瞧见月眉星目的出尘清幽之人。 不由挑眉,朝寺内扫了一眼,道,“来得可真不是时候。” 元二从无机身后探出脑袋,傻乎乎地问:“是来得太早了么?” 青云一笑,摸了摸元二的脑袋,“来得晚了一点点。” 元二眨眼睛。 韩经年却没理会,只是问道,“明日的道场,你准备在何处做?我只念第一场便要下山。” 青云不解,“这么急?不是说好明日行一整天的道场么?我都跟李楠堂说好了,只要你做好了他家的道场,你要问的事,他知无不言。” 却听韩经年道,“她病了。” “谁病了?”青云一脸的疑惑。 韩经年却往里走。 青云跟着走了两步,忽然福至心灵,“那位小公……嗯?” 元二在旁边抬头——小公嗯? 韩经年没说话。 青云却眉头都跳起来了,“她病了?”语气有点儿怪,“什么病啊?能不能动弹啊?” 风寒。” 韩经年淡淡道,“把你寺内最好的风寒伤药给我准备一份,我明日下山时便要带走。” “你不如抢算了!那药多少王公大臣都要千金求的……” 没说完,见韩经年扫了一眼过来,嚷声一停,随即笑道,“哎?那位病了,你亲眼瞧见没有?病得重不重啊?” “来不及,不曾细问。你且去准备药,我将明日的经法写好,会让元二送给你。” 韩经年说着,越过大雄宝殿,就听侧殿那边隐约传来一声笑声。 当即脚下一顿,朝那方向看去。 青云嘿嘿坏笑,上前,挡住他的视线,道,“你可知我那药都是从崖边采来的,多危险!多辛苦!你张嘴就要了去!那位还不定知晓你的心意呢!你何苦来哉?” “我前日得了一座宝相花纹浮雕的紫葫芦,装了一壶御贡的竹叶青……” “行,国师大人,我马上让人把药给您包好。准保满意!” 侧殿那边的笑声又没了,隐约传来几个其他的女子声音。 韩经年收回视线,拿着手里的念珠,继续往前走,走了几步,对身旁的青云道,“她自在安好,于我,已是大乐,并无苦哉。” “啊?” “你心生了杂念,需得念静心咒了。” 国师大人又丢下一句。 “……” 青云傻站在那里,朝侧殿方向瞥了眼。 心说,我不就说了你家小公主一句么!至于么! 真是和尚梳头,白费劲啊! …… 侧殿里。 夏晚安看着那宝相庄严的神佛铜像,本想直接走过去的时候。 可将要越过那莲花台时,还是忍不住站了脚步。 转过身,朝那佛像看了眼,笑了一声。 青梨忍不住小声道:“殿下,佛祖面前要庄重。” 夏晚安赶紧抿紧嘴,瞄了瞄那边的老和尚,见他只是微笑,没有怪罪的样子,松了口气。 想了想,到了佛像前头的蒲团上跪下。 心中低念。 佛祖,盼您垂怜,能将大和尚……让给我。 信女心知此为大不敬,可,天下人容不得他,我只想要他好好活着。 信女愿供奉一世香火,为您镀金身修福桥,求您开恩。 阿弥陀佛。 片刻后,她睁开眼。 白芷忙上前扶她起来,问:“公主拜了什么愿么?” 夏晚安不说,只是一笑,“你们也拜一拜吧!” 方园几个皆是没动。 倒是旁边的青梨和紫丹许是因为难得出宫,也多了几分自在。闻言,纷纷上前也跪拜在神佛前,低低念叨。 夏晚安看着她们的动作,浅浅含笑。 再次越过莲花台时,她抬眼,瞧了瞧那佛祖慈悲宽容的脸。 似是笑了。 心想,我当然是答应了。 …… 夜幕落下,星辰满天。 云顶寺内,已是寂静一片。 山林之中,偶尔的夜鸟鸣啼,草中虫声轻起。 有衣裙擦过草尖的声音轻轻响起。 夏晚安提着灯笼,绕过钟楼,从那十字亭越过,径直来到云顶寺的后院小门处。 打开小门,便见前头一座菜园子,菜园子的后头,一座小小的草庵,此时竟还亮着灯。 夏晚安瞧见那灯光,心都快跟着飞了起来。 脚下愈发加快。 却被后头的紫丹给拽住,“殿下,夜深露重,您要赏景,还是明日再来吧?” 夏晚安扫了眼后头不远不近地跟着的方园几个,笑了声,“怕什么?难道还会有刺客不成?” 紫丹只觉心头发慌——夏晚安从厢房直奔后门的熟悉,怎么看都不觉得是第一次到这儿来。 见夏晚安急急地朝那草庵跑去,又连忙跟上,小声道,“殿下,那里只怕还有僧人未歇息,咱们还是不要去打扰了,奴婢陪您去寺内的宝殿……” 话没说完,就瞧见夏晚安站在了草庵的门前,抬起手,作势要敲门的架势,却忽而又顿住。 忍不住朝她看去,却在瞧见她的神色时,大为惊异。 夏晚安看着那门,分明是笑着的,可那神情,却好像,又要哭了。 她忍不住便轻声开口,“殿下……” 对着那门发呆的夏晚安才猛地回过神来。 脑海中,大和尚死前的场景,竟在这一刻翻江倒海地滚了出来。 她像疯了一样去抓,却再也抓不住的大和尚啊…… 这一刻。 只要她敲开门,那悲惨的噩梦,便会烟消云散了吧? 她的大和尚,还会像从前悄悄看过无数次的那样。 静静地坐在那破窗子旁,垂首低眸,念经参禅吧? 她再次勾起了唇,抬手,刚要在门上推一把。 忽而又顿住。 想了想,转而轻笑,屈起手指。 “叩叩叩。” 庵房内。 韩经年坐在灯下,正提笔写着经书,听到敲门声,抬起头来。 旁边跟着他奔波了一天的元二已经睡着了。 另一个伺候的年轻和尚起身,低低道,“师叔稍安,我去看看。” 便起了身,走到门边。 韩经年继续垂眸蘸墨。 就听,‘嘎吱’一声,门被打开。 “阿弥陀佛,施主……” “你谁啊?” 清脆的问声,叫韩经年提起的笔骤然顿住。 “啪。” 一滴墨汁,滴到了那写了大半篇的经书之上。 旁边,元二翻了个身。 韩经年垂眸,看着面前的经书,忽而,按下了笔,刚要起身,却一个不防,差点撞翻了桌边的油灯。 伸手将灯扶稳,玉白的袖子却又沾到了旁边的墨汁上。 袖角顷刻便被晕开了一片墨色。 就听门口的人道,“阿弥陀佛,贫僧青山,乃是云顶寺的 ……” “青山?” 那娇娇嫩嫩的声音再次响起,“不对啊!这是你的草庵么?就住你一人么?有没有一个叫……” 桌边的无机募地抬起袖子。 忽听外头一声犀利破空之声陡然传来。 “当!” 有什么东西,猛地钉进了门扉上! “啊!”青山惨叫一声。 “有刺客!殿下!”女子尖叫声猛地响起! 夏晚安万万没料到,她都已经不像前世里那样大张旗鼓地出行来云顶寺了,居然还能被歹徒惦记上! 一把拉住想要护住她的紫丹,拔脚就朝向她飞奔而来的方园跑去! “护驾!有刺客!殿下,趴下!” 方园其声雄厚,这一声吼,几乎震得半个云顶寺都醒了! 夏晚安有了前世经历,对方园的话言听计从,当即趴下! “嗖!” 一道寒光,当即从她头顶劈了过去!惊得后面的紫丹尖叫不断! 夏晚安心知这些人目标是她,顺势将紫丹一推。 电光火石间往后一看,竟见十几个提着长刀的刺客,气势汹汹地朝她直奔而来! ——不是歹徒! 她的脑中瞬间闪过这个念头,不等再爬起身。 为首的一人已经举刀再次朝她刺来! 她惊得瞳孔巨震,眼看那刀到了近前! “当!” 方园飞扑上前,一刀挥开了那人的利刃,怒吼,“带殿下离开!” 那些人眼看一击未成,对视一眼,竟也不逃,转而聚成一团,竟从四面八方朝夏晚安下了死手围逼而来! 夏晚安躲避不开,只得连连后退。 只听脚下碎石索索,她踉踉跄跄,眼看又一道寒光逼近! 猛地弯腰,不防脚下石子一滑。 她整个人便朝后仰去。 “哗!” 有大风从背后猛地拂来! 她愣了下。 忽然张嘴,大喊了一声,“啊!!” 这草庵背后,是云顶寺的断崖啊! 贼老天!!!你是在玩我么?!! “殿下!!”方园站在崖边,凄厉高呼。 忽然。 一道白影,从那草庵之中飞扑而出,竟毫无停顿地直直跃入那断崖之中! 方园大惊! 只当自己是看错了。 就听身旁的草庵窗户里,站着一个人,迷迷糊糊地问:“方统领?” 方园一愣,扭头看去,“小仙童?” 这么说,刚刚飞出去的人,竟真的是国师了? 然而,不等他心安,身后,忽然杀气逼近! 他弯腰一躲,不等提刀还击。 眼前,忽而身影一闪,那举刀杀来的刺客便飞了出去。 方园定睛一看,方才还站在窗下一脸睡相的小仙童,竟站在了那群刺客中间。 慢慢地打了个哈欠,很是不高兴地说道,“你们很吵,吵到我师父了。” 然后,身形一动。 “叮叮当当!” 根本不等方园看清动作,那些刺客的武器竟然全都落了地。 接着,纷纷倒地!惨叫连连! 而那仙童,又落回了原处,再次打了个哈欠,回头,憨憨地问方园,“方统领,你们怎么在这儿啊?看到我师父了么?” 方园看着那仙童堪堪飘落的衣角,咽了口口水。 …… “哗!” 云顶寺的后山底下有条河,夏晚安是知晓的,从前还拽着大和尚来看过这河边的桃树林。 可她没想过,这河水居然凉成这样! ——狗贼老天爷!要是我这次大难不死,我就…… 她就怎么样,她也骂不了了。 冰冷的河水顷刻将她包裹起来,她不怎么擅水,被呛了一下,很快,便感觉到了窒息。 第三十五章 是大和尚吗?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拼命地扑通了几下。 就感觉,气息慢慢地凝滞,意识也渐渐暗淡下来。 她伸了伸手,无力地想去抓住什么。 本以为,似前世一般,绝望之中,其实什么也抓不到。 可这一回。 “啪!” 有什么坚定又有力的东西,一下握住了她张皇的手指,将她用力一拽! “哗啦!” 她猛地蹿出水面,深吸了一口气,紧接着,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死死地抓着身前的救命稻草,于慌乱之中抬头。 满天星辰,光耀如银河。 碎光之下,清冷微蓝的幽光,模糊地映出了眼前这人的脸。 唇红眸深,俊美胜云尘。 夏晚安水露露的眼睛,忽而一点点地睁大! 握着这人衣裳的手,几乎都发抖起来! 她再顾不上眼前的险境了,抬着头颤抖着问:“你……是谁啊?” 抬眸观望四周的韩经年一顿,像是想低头看一眼,却又继续朝别处看去,抱着她,并未回答,朝一处略显平缓的岸边游去。 山崖下的河水并不算湍急,可这入秋的寒水到底还是让人受不住。 夏晚安上了岸就打了个寒颤,眼看要被眼前这人给松开,又死死地揪住他不肯撒手,一遍遍地问:“你是谁啊?你到底是谁啊?” 韩经年终于被她缠得无法,快速看了她一眼,又立刻挪开,看那岸边的深林山石处,道,“在下……” 话没说完,突然,半空之中一道破空声倏然袭来! 韩经年深眸微变,反手,一把将人揽在自己怀中,往旁一闪。 “当!” 一支短箭,竟砸得地上碎石火光迸溅! 韩经年的脸色慢慢凝寒下来——竟然不止一批刺客! 甚至还能在他们落崖之后迅速追来!可见并非普通之人! 怀里的夏晚安却像入了魔怔一般,揪着他的衣襟,再次问:“你叫什么名字?你怎么变成……” “噌!” 有兵刃出鞘的声音间或响起。 韩经年屏息,透着夜色,朝周围看去——至少二十余人! 当机立断,一把将夏晚安抱住,转身,就朝崖下的山林中跑去! “追!” 有低喝传来! 冰刃划破半空的萧杀猎风,猛地自头顶砸下! 夏晚安顿时浑身的血都冲到了头顶! 那是兵刃砍来的声音! 猛地闭上眼,却被带着往地上一滚! “唔!” 她闷哼一声。 抱着她的男人一顿,下意识朝她看了一眼,又再次将她揽起,躲在了一棵树后。 宽阔的胸膛在迅速起伏,有熟悉的佛香自这人的周身萦绕而来。 夏晚安有些茫然,不知此时经历的,到底是真实, 还是……梦境。 她下意识抬手,想去摸了摸这人的脸。 却在这时。 “砰!” 有东西砸在了两人所藏的树上! “咔嚓!”树枝断裂! 被猛地一推,往后摔倒。 就见面前,一根软鞭,猛地抽下! “啪!” 朝她的身上径直抽来! 夏晚安眸底骤紧——这一鞭子下来,她非死即伤! 抬手就要捂住头,那边,原本站在一步之外满身佛香的男人忽而扑来。 一把将她护在怀中! “唰!” 是鞭子抽在皮肉之中的声响! 夏晚安瞬间头皮发麻,想说什么。 抱着她的人一个回身,抓住了那高高扬起,准备再次抽下的皮鞭! 浑身的筋骨寸硬!骤然发力!将那皮鞭后的人猛地甩出! “轰”地一下,人飞了出去! 竟接连砸到数人。 可就是这样,那些被砸的人也没有发出一丁点声响。 连夏晚安都意识到不对了! 这些人,根本不是普通刺客。 她忽而抓了抓无机的胳膊,低声道,“不宜恋战,先躲开围追!” 为了避免那些人听见,她是凑在韩经年的耳边说的。 细小的声音,夹杂香软的热气,完完全全地覆在了韩经年的侧脸及耳畔。 他骤然一僵。 身后,又有人袭杀而来! 他抱住夏晚安猛地一翻! 顺着旁边的坡道便滚了下去! 暗处之中,数人顷刻追上! …… 云顶寺中。 青云都傻了,看着地上捆着的刺客,又看对面哭成一团的几个婢女。 最后看向黑着脸的方园,“这么说,草庵里的那和尚……跟着,咳,你家小姐跳下山去了?” 方园本来就黑,这会子的脸已经黑得跟黑炭一样了,愈发凶神恶煞的。 瞪着青云怒道,“云顶寺为何会有刺客,是否还有其他刺客藏身,还请方丈尽快让人查清!另外,再派些人,跟我下去搭救我家小姐!” 青云嘴角抽了抽,“有草庵里的那和尚在,你家小姐不会有事的……” 话没说完,就见方园一瞪眼,“还请方丈协助!” 青云被他瞪得头皮发麻,赶紧地点头,“好好,我这就让人跟你去……”转头又嘀咕,“无机这混蛋,救了人还不赶紧上来,磨蹭什么呢!明日的道场可怎么办?” 就听方园又在后头催,“方丈!” “好好好!我这就去安排。” …… 云顶寺崖下。 “当啷!” 又一刺客被踢飞,手里兵器掉落在地。 韩经年拾起,横刀在前,将夏晚安挡在身后,看着围过来的七八人。 两人身后,又是那条他们当时掉落悬崖的冷河。 夏晚安一脚已经踩进了水里,她紧张地看着那些黑衣人,浑身发冷。 身前,那个跟大和尚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子忽然道,“顺着河水往下,有一家农户,户主姓佟,常年受云顶寺庇护。你拿着这个……” 他说着,往夏晚安手里塞了个木牌,低声道,“去找他,让他护送你回云顶寺!” 夏晚安低头,朦胧之中,看到上头两个字——韩经年。 韩经年?! 她倏地瞪大眼。 身前的男子忽而手腕一动,握紧了刀,沉声道,“我让你跑的时候,就跑!不要回头!” 她张了张嘴,“你……” 周围的黑衣人忽而一动。 “跑!” 韩经年朝她用力一推! 她猛地踉跄向前! 黑衣人举刀便朝她杀来! “当!” 金光四溅! 这个长着大和尚的脸的俊美男子,扑身上前,将所有的危险与她,岿然隔开! “走!” 他低喝出声。 声音清寒又冷凝,一样的声音,却不似大和尚那般亲和温柔。 夏晚安猛地攥紧手中的木牌,往后,退了一步。 那群黑衣人眼见她要跑,杀势愈凶! 韩经年接连击倒几人,却被其中一个一脚踢中后背,一下朝前摔去! 可饶是如此,还是紧紧地扣住了其中两人。 那两人不能动弹,剩下的一个,眼中凶光毕现。 举起手里的兵器就朝他的头上刺去! 寒意逼近,分明是受死在即! 却忽然听到身后一声闷哼! 那个刺到无机咫尺之处的兵器忽而顿住! 手持兵器的刺客,不可置信地瞪大眼,手中的兵器晃了晃,‘当’一声掉地,人也跟着倒了下去! 韩经年倏然回头! 就见。 那个原本应该已经逃走的小女孩儿,正举着手里一柄轻薄精致的匕首,满手满刀的血。 死死咬住嘴唇,浑身发抖。 在他看过去的时候,忽而又决绝地大叫一声。 再次挥动那沾血的匕首,朝两个被他扣住的刺客乱挥而来! 两人一惊,齐齐将韩经年一推! 试图去抓那吓坏了的小女孩儿。 韩经年眼神一寒,手起刀落! “唰!” 一人手臂上顿时被划开长长一道血口! 顿时缩了回去! 与另外一人对视一眼,齐齐后退,顷刻飞离而去! “哗啦。” 河水流淌的声音连绵不绝。 夏晚安大口地喘着气,手上还在不停地哆嗦。 她看到地上倒下的刺客,又看到手中的血。 忽而一颤,匕首掉落。 韩经年眉眼凝寒,刚要说话,忽而闷咳一声。 夏晚安倏然惊醒,当即朝他看去,“你没……” “当!” 韩经年忽而一晃,刀尖插地,单膝跪了下去! 你没事吧?”夏晚安吓坏了,连忙跑过去,将他扶住,又去看他的脸,“是不是受伤了?要不要紧……” 话音未落,看到那张曾在梦中现实中无数次轮回的脸,再度混乱。 对面的人却没察觉到她的晃神,又咳了一声后,摇了摇头,“无事,你自去……” 话音未落,再次一晃,撑着手臂的刀倒了下去,他往旁一摔,歪在了夏晚安的身上! 夏晚安没防备,被压得一下跪在地上,膝盖生疼! 也顾不上,忙又去扶他,“大和尚,大和尚,你没事吧?” 可是,怀中的人却没反应。 她仔细看去,就发现——人居然昏迷了! 着急地不行,又拍了几下,还是没醒。 朝左右看去,忽而察觉手上不太对劲。 抽出扶着他后背的手一看,顿时神色骤变! 好多的血! 她惊得连忙将人翻过来! 就见,他的后背上一道长长的裂痕! 分明就是方才为了护她,被那长鞭抽的! 她顿时心头巨震! 这样深的伤,还护着她,为她拦下那么多的刺客! 他到底是谁啊? 是大和尚么? 可她的大和尚,怎么成了这个样子? 她将男子小心地翻过来,又看了看他的脸。 跟大和尚长得一模一样。 眼泪‘唰’地一下就滚落脸庞。 伸手想去摸了摸,又发现自己满手的血污。 顿了顿,用袖子擦掉眼里的泪,往左右看了看,低声道,“大和尚,这一次,我绝对不会让你死的!” 说完,起身,将裙摆撕开,绑在腿上,拆了发髻,绑起袖子。 又回头,看了眼大和尚。 弯腰,将人艰难地扛起,小脸涨得几乎快要窒息,才堪堪将人拖到了河边的树林中。 抱了一大堆的树叶,将他盖起来。 然后,捡起那块写着‘韩经年’两个字的木牌,朝着河的下流,飞奔而去。 …… “找到没有?” 方园焦急地站在悬崖下的河岸旁,问奔回的人。 一人摇头。 他的身旁,青云的脸色也渐渐变得不好看。 这时,元二从半空落下,指了指旁边的林子,道,“有几个穿着黑衣服的死人呢!” 第三十六章 药是甜的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方园和青云神色一变,当即朝他所指的方向奔去。 “刺客。” 方园举着火把一看,就发现了不对,“第二批刺客!” 青云眉头皱了皱,还没说话。 青山从远处跑来,指了指林子另一边的外头,道,“方丈,你去看看那边!” 几人再次追去。 就见河岸边,又是几具刺客的尸体。 从打斗痕迹来看,足以见当时情形的激烈和凶险。 青云的脸已经彻底黑了下来。 而这时,方园却见元二手上拿着个东西正在看。 刹那心提到了嗓子眼——那是他给裴秋阳准备的匕首! 此时,已沾满了血! 他浑身发冷,匆忙上前,“这是从哪儿得来的?” 元二被这么个大黑熊一样的人猛地扑到面前,还吓了一跳,指了指身后,“哪儿捡的呀!” 刀鞘掉在那里,上头的宝石在火光下还闪着诡异的斑斓。 方园只觉眼前一黑。 旁边的青云却在这时轻呼出一口气,道,“我大约知道他们去哪儿了。” 方园猛地朝他瞪去,“人在何处!” 青云被他震得耳朵都快聋了,无奈地叹口气,朝青山和元二招了招手。 …… “噼啪。” 是火星爆开的声音。 韩经年朦朦胧胧中睁眼,看到了床头一盏豆大的灯。 皱了皱眉。 忽而又想起什么,猛地要坐起! 就被身后的疼痛牵扯了一下,身形微顿。 就听不远处传来女子娇软轻声,“你别乱动,身上的伤才包扎好。” 韩经年一怔。 缓缓转头,便看,小小的女孩儿,穿着一身粗布的衣裳,正端着碗朝他走来。 走了几步,似乎又不敢靠近,迟疑地朝他看了一眼,又迅速撇开目光。 他放在身上的手微微蜷缩。 就见那小女孩儿又转过头来,将手里的碗递过来,轻声道,“你先喝口水吧!” 韩经年顿了下,刚要接过,却看到小女孩儿白嫩的手背上,一圈明显的青紫。 像是被什么东西砸了一下,本就圆润的手背又肿了些许。 大约是注意到他的目光,小女孩儿将茶碗又往前递了递。 韩经年只好伸手去接。 交接碗的时候,两人的手指不经意地碰上,夏晚安猛地一颤。 碗里的水一下洒了出来,落在韩经年的身上。 她顿时慌了,连忙将碗放下,又去找东西给他擦,找不到,又去扯袖子。 去擦韩经年的胸前。 却忘记了,因为包扎伤口时,无机上身的衣裳已经脱了。 此时……半身赤裸。 她一手按在了他的胸前,一下僵住! 片刻后,猛地像被针扎了一般,刷地缩了回去,也不知怎地,这么一动,又倒抽一口冷气,一下扶住旁边的床头柜。 韩经年倏地转脸,朝她看去,“怎么了?” 声音依旧是她陌生的寒凉清寡。 夏晚安摇了摇头,忽而问道,“你是韩经年么?” 韩经年一顿,不等回答。 房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粗犷的声音乍然响起。 “经年大师!您没事吧?” 一个五大三粗脸上还有刀疤的高大男子弯腰走进来,朝床上一扫,又笑:“这个小姑娘一身是血地跑来,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儿呢!” 说着,朝韩经年竖了竖大拇指,“厉害啊!大师!这么重的伤,还以为你要昏迷多久呢!这就醒啦!来来,我给你再换个药……” 说着,也不管韩经年愿不愿意,上来就要去解他身上才包扎好的布条。 夏晚安一见,赶紧地转身,“那,那我先回避。” 韩经年转脸,看见她一瘸一拐的脚步,眼神微寒。 老佟注意到,笑了笑,道,“小丫头挺狠的,跑来的时候,不知摔了多少次,衣服都摔烂了,鞋子也飞了,脚上都是血。一看那娇滴滴的,就是个精细娇养的小丫头,没想到还能吃得了这个苦。” 又笑道,“而且也挺小心,知道先把你用树叶藏起来,我寻去的时候,差点没找着。嘿嘿。” 他虽然看着粗犷,可手上却细致得很。 三两下将布条解开后,仔细地看了看伤口,重新抹上药,又再次包扎起来。 道,“幸好伤口无毒,我这儿没什么好的草药,你先将就着,已经让我家小子去云顶寺了……” 没说完,发现韩经年的神情不对,“怎么了?” 无机垂眸,似无在意,片刻后又道,“可给她瞧过伤了?” 老佟一笑,“放心吧!我家婆娘在隔壁呢!” “嗯……” 韩经年点头,想起方才那丫头手背上的乌紫,一步一蹒跚的模样,垂眸,脸色愈发霜寒。 老佟瞧着他的模样,又笑道,“这回又是招惹到什么厉害的人啦?引得人家下这样的死手?你瞧瞧你从小到大,都被追杀过多少回了?要不是有这么个小姑娘来通知我,我看你啊……” 没说完,就听无机道,“那些人不是来杀我的。” “啊?那是……” 不想,老佟话音未落,隔壁屋里忽然传来一声惊呼。 “啊!” 老佟一惊。 不待反应过来,床上原本坐着的韩经年瞬间便冲了出去。 门口,老佟的媳妇儿惊慌地大叫,“有人把那姑娘给抢走了!” 韩经年倏然不见。 老佟急得直跺脚,“哎呀!这这……他伤口还没包好啊!” 就听门外一声问:“什么事儿啊?老佟,无机是不是来你这儿了?” 老佟顿时大呼,“方丈方丈!有人抓走了小姑娘! 韩经年师父追去了!您快去啊!” 青云脚下一顿。 方园顺着老佟指着的方向扭头就追。 身后,元二自他头顶飞了出去。 …… “放开她。” 那强行带走夏晚安的是方才第二批刺客里最后逃走的两人之一。 见韩经年追上来。 举手便朝夏晚安的脖子上掐去! 韩经年眼神骤变! 不顾后背撕裂般的疼痛,猛地扑了过去! 一把掐住那人的手,一个翻手。 “咔嚓!”那人闷哼一声。 怀里的夏晚安倏地被夺走!而下一瞬,他的头颅上便遭受狠狠一击! 根本连意识都没反应过来! 便瞬间绝了生气! 直接倒在了地上! 夏晚安被强行带走差点叫人拧断脖子几乎都是瞬间,被韩经年抱回去时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那刺客倒了下去。 下意识要去看那刺客,眼睛却被人捂住。 不解地抬头,却看到韩经年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 心下一提,“你没……” “殿……小姐!” 远处,方园的声音忽然传来。 夏晚安顿时一喜,立即扭头,“我在这里!” 身旁,韩经年松手。 她下意识朝前迎了两步。 却看方园突然顿住,带着身后一众人,齐刷刷朝她……身侧跪地低头。 “参见国师!” 她呆住。 国……师? 一个小小少年径直走上前来,朝她一笑,躬身行礼,“师父。” 夏晚安缓缓转眸。 再次看到了大和尚那张俊美出尘似九重天上仙的面容。 伤口裂开,半身染血。 冰冷无情,无心无欲。 似佛陀染血,遍地红尘。 轮回之外,不见重莲。 “嗡!” 夏晚安的天灵盖好像被什么东西重重地给砸了一下。 眼前瞬间光影翻飞。 那个笑着的和尚,这个无情的国师。 一张面孔,一双眼。 慢慢重叠,融合…… 她张了张口。 身旁,半身是血的人忽而垂眸朝她望来。 冷若冰霜。 似佛陀低谪。 再无从前过往。 她眼前一黑,倒了下去。 …… 翌日,夏晚安慢慢地睁开眼,看到的,便是床头放着的如意弥勒笑佛香炉,里头袅袅的檀香,让人心神安宁。 身上的衣裳也换了,昨日的凶险也散了。 那个人,那半身的血,似都是一场梦。 是梦么……太好了,只是梦啊…… 却听白芷的声音在旁响起,“殿下,您醒了。”有止不住的欢喜。 她顿了顿,转过脸,便瞧见了白芷满眼的血丝和眼下的青影。 不是……梦么? 她转过脸,盯着头顶地涌金莲的床顶看着,片刻后,忽而要起身。 白芷连忙将她按住,低声道,“殿下昨夜发了热,脚上又有伤,还是不要起身,静养为宜。” 顿了下,又道,“幸而有云顶寺的青云方丈送来的极好的药,寅时才退的热,现下还是多休息一会吧!” 夏晚安一顿。 云顶寺的青云方丈。 变成国师的大和尚…… 想起那个人,那个面容冷凝,眸色含霜的人,夏晚安倏而红了眼眶。 白芷顿时慌了,忙问:“殿下,您这是怎地了?可还是哪里不舒服?奴婢这就去,去找人来给您瞧瞧……” 夏晚安不说话。 这时,青梨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瞧见夏晚安醒了,也是欢喜,“殿下您醒了?这是国师吩咐送来的药,说是对风寒极好,您趁热喝……” 没说完,瞧见夏晚安的神色,也是慌了,“殿下怎么了?” 夏晚安却注意到‘国师吩咐送来的药’几个字,坐起身问道,“国师现下怎么样了?” 青梨看了眼白芷,摇头,“国师地位特殊,身边有专人照顾,奴婢打听不到。只听说,寺里吩咐了最好的大师过去精心照料,好像并没什么大碍。” 那样的伤,竟没什么大碍? 夏晚安正疑惑时,又听青梨轻声感叹,“昨夜当真多亏了国师。他都不知晓公主的身份,就那样全力护着您呢!” 方园竟没告诉她自己的身份? 又听青梨道,“殿下,这药,趁热喝吧!别凉了后, 伤了药性。” 夏晚安没说话,接过药,还在出神。 白芷瞧见,忙从旁边拿出出行时带来的饴糖,端到裴秋阳跟前,温声道,“药还是要喝的,殿下。若是苦得很,您就吃些糖。” 前世里,夏晚安最怕苦,每每病了,为着不肯吃药,能闹翻天去。 可后来知晓,药苦算得什么? 心苦,才最叫人痛不欲生啊! 她回过神,抿了抿唇,将药送到嘴边,一口饮下! 白芷忙将饴糖送过去。 却见夏晚安低下头,盯着那空碗,眨了眨眼。 “殿下?” 夏晚安抬头,顿了下,道,“这药是甜的。” 第三十七章 是国师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啊?”白芷讶异。 青梨端起碗闻了闻,点头,“正有一股子蜜糖的味道呢!” 白芷纳闷,“风寒的药素来苦的厉害,这药居然是甜的?” “怕是国师吩咐的?”青梨收起碗,暗自道,“真是良善,难怪世人都说他是无上佛转世,大慈大悲了。” 无上佛转世,大慈大悲。 从前,也有人这样说大和尚。可最后,说这话的人,还不是一口一句地,将他逼得再无容身之处? 夏晚安的心忽而就揪了起来。 她看向白芷,“国师,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白芷在她后背上垫了两个软枕,问:“殿下问的是什么?奴婢从未与国师接触过,若说品性,也只是听旁人说的。” 夏晚安道,“那你就将你听过的,跟我说说。” 白芷看了她一眼,从前夏晚安并未表现得对这位做出几次惊天动地的国师有多关注,这一回,怕是因为被救了,才这般上心吧? 于是一边给她昨晚因为奔跑摔倒而撞到小腿上的青紫伤痕上着药,一边慢慢说起。 “国师,好像是景元十二年,预测到了南方水患会引起大灾祸,叫寺中一位前来上香的大官的家眷发现,辗转报到了陛下跟前,才叫陛下注意到的。” “等等?寺中?” “是啊!”白芷点头,“国师本是这云顶寺的一介僧人,叫陛下发现了他占卜预算的本事后,特意请到宫中,祭告天地,封为国师的呢!当年……好像不过也就是个少年年纪吧?” 夏晚安听着眉头都快拧起来了,“这么说,他从前是和尚,后来才做了国师?” 白芷见她的眉毛都快打结了,心下不解,“殿下在疑惑什么?” 夏晚安靠着枕头,一时不知自己到底在想什么。 只喃喃出口,“后来才做了国师……那他,怎么不一直做个和尚呢?” 做个和尚,就仍然是她的大和尚了啊! 不料,白芷却放轻了声音道,“国师虽然遁出空门,可却仍然是方外之人的,大家都说,国师乃九重天上的神佛,虽然无情无欲,却慈悲为怀呢!” 低头收好药瓶,又看向夏晚安,“做不做和尚的,他仍然是无上佛啊!” 夏晚安一怔,没想到白芷居然能说出这么深妙的话来。 静静思忖了起来。 青梨重新进来时,就见夏晚安一副沉思的样子,不由朝白芷望去。 白芷摇摇头。 忽听夏晚安低声道,“也是,他做不做和尚,不都还是那个人么……是我着相了……” “殿下说什么?” 青梨瞧着她脸色大好,心下也宽松了许多。 上前道,“殿下若是身上还好?可要出去晒晒日头么?奴婢端个凳子,您在屋檐下坐着,伤不到脚,身上也能暖和些。” 受了风寒之后,若是能多出些汗,当是能好得快些。 这时紫丹也走了进来,夏晚安看了她一眼,瞧见她神色也十分不好,便问:“你还好么?” 紫丹闻言,眼睛微红,跪了下来,“奴婢万死不能安,昨夜都是奴婢的错,竟让殿下陷那般险境之中,求殿下责罚!” 夏晚安无奈,不待开口,却听到门外一阵阵诵经和钟鸣声,不由问:“外面在做什么?” 紫丹心知她是故意问的,心中不知如何感激。 便认真道,“寺内今日在正殿前做水路道场,殿下若是要祈福上香,奴婢就去问问可能安排其他的宝殿。” “水路道场?”夏晚安问道。 看到门外暖烘烘的阳光,她也不想躺了,坐起来由着几人洗漱换衣,“是给亡者祈福的那种水路道场么?” “好像是的。” 紫丹专心给她系上裙子,又说了一句,“听说国师也去了。” 夏晚安顿时皱起了眉,“国师也去了?他不是受伤了么?什么大户人家,居然连国师的伤都不顾,这样强请?” 紫丹对无机救了夏晚安的事是极为感激的。故而今早特意留心了下国师的动静。 听到夏晚安的话,便道,“好像是镇远公家的老祖宗做七七四十九天的水路道场,求到了云顶寺的青云方丈跟前,青云方丈与国师交好,故而请国师来做第一场祈福。” 顿了下,又道,“原本因着国师受伤,青云方丈本说由他代替的。不知为何,镇国公府却坚持要国师祈福。” 旁边的青梨一听,就微拧了眉,“这也太……强人所难了吧?国师不能拒绝么?” 紫丹摇了摇头。 穿戴好衣裳的夏晚安朝外看去。 她对什么水路道场不太懂,却晓得镇远公。 大玥朝有三公。 分别是镇远公,关内公,和长青公。 镇远公乃是跟太祖皇帝打天下的大功臣之一,授丹书铁券,封公爵位。 到如今的镇远公,已是承袭五代了。 大玥朝有规定,若公爵家中无有能为朝廷做大贡献的嫡子能继承公爵位者,需得在五代之内交还丹书铁券,撤出公爵位。 故而,镇远公府,虽是一等世家,却也是岌岌可危之态。 可夏晚安记得,镇远公府,不会就此没落,因为,后来,他们家出了个实在厉害的嫡子,跟着夏正林,将方园斩杀于她的府邸门前,做了夏正林的走狗,有了从龙之功呢! 她摆了摆宽大的粉色裙袖,低声道,“这么说,他们家,是想走国师的门路了?” 白芷和紫丹两个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便抬头看她。 却见她艳丽的眉眼陡然凌厉起来,娇美的面庞上也浮现了几分沉色,冷笑着说了一声,“想得美!” 说着,便要朝外走去,脚上的伤似乎也不疼了,走得飞快! “殿下。” 白芷和紫丹匆忙跟上,“您是要去哪儿?” 有了前一夜的动静,两人实在害怕极了,一步不敢离地跟着夏晚安。 便见夏晚安直直朝大雄宝殿那儿走去! 不由焦急起来,“殿下,那处都是僧人外男,还是不要过去,免得冲撞了您……” 话没说完,前头的夏晚安忽而又顿下脚步。 两人赶紧停下,看了眼夏晚安,发现她正朝前方某个地方看去。 便顺着看过去。 就见,大雄宝殿的一处侧殿的窗户敞开着。 窗户后,面色清冷的国师站在那里,似乎正在跟对面的人说着话。只是眉宇之间的一抹寒色,叫人望着便心惊胆颤。 当即低头,“殿下,咱们回去吧!” 可夏晚安却没动,忽而对窗户那边唤了声,“国师大人!” …… 侧殿之内。 青云含笑给韩经年介绍道,“这位乃是镇远公的嫡三子,李楠堂,很是得镇远公爷的信任,这次的水路道场,便是他提出要在云顶寺办的。” 对面,一个十八、九岁面目清朗一派玉树临风的李楠堂恭恭敬敬地给韩经年行了一礼,“见过国师。听说国师受伤,不知可有妨碍?” 世家子弟的底蕴和教养,不过这简单的举止动作间,便尽显无余。 可旁边的青云眼里却闪过一丝讥讽——若真的关心国师的伤,何必非要请人见面? 韩经年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受过伤的模样,竖起挂着念珠的手,淡淡地还了半礼,“无妨。” 李楠堂一笑,又道,“今日多蒙国师垂悯,能给家中老祖宗做祈福道场,镇远公阖府上下感激不尽。都道国师乃是守护天命国运之人,不想为我家这小小的道场也这般费心,实在是功德慈悲之人。” 说着将手中一个小盒子双手捧上,笑得恭敬又不显得逢迎,“这是家父一点小小的心意,只做是国师辛苦之酬,还望国师收下,以安家父感念之心。” 这话说得可真够漂亮的,不谄媚不刻意,又叫收礼的人推拒不了还心下舒服。 青云看了这年纪不大却老道圆滑的小子一眼,笑着道了声佛,凑到无机耳边,低声道,“你要问的事,他都知晓。” 言下之意,还是别跟人太过生分得好。 韩经年垂眸,看了眼他手上的盒子,却没动,只淡淡道,“景元八年,你父亲接到的,是何密旨?” 李楠堂眼底一颤,却又是一笑,将那盒子往前送了送,“ 还请国师收下家父的一点心意。” 见韩经年还是未接,再次笑道,“家父说了,国师为家中施恩如此,也确实该为国师效犬马之劳。请国师笑纳。” 青云瞥了眼那盒子,心道,还真是奸猾。这盒子里必然不是好东西。他们是想逼着国师跟他们一伙的? 笑了笑道,“李施主,国师从不收礼,这东西还是……” “两个月前,镇远公府,死了一位姨娘。”无机突然开口。 青云一愣。 而对面,李楠堂陡然色变,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韩经年! 又听韩经年道,“往前半年,镇远公府南院的角门里,抬出了一个气息全无浑身遭过虐打的丫鬟。” 青云的眼睛瞪了瞪。 李楠堂的脸已经僵了,片刻后,又笑:“国师在说什么?我竟不知家中还有此等……” “镇远公有嫡子三,你为末,又尚无功名。为何镇远公要撇去已有功名的长子和素有雅号的次子不用,偏令你出来行走?” 李楠堂就算再想维持,可脸上的神情已然绷不住了。 韩经年的声音虽然清浅平和,可话语里那森森的冷意,以及逼人的反问,分明就跟一把利刃一般,一下便劈开了那些本该藏在暗处的龌龊不堪。 他握了握手里的盒子,终于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韩经年垂眸,脸色淡漠,转了转手里的念珠,“比你知晓得更多。” 李楠堂身子微晃,“若是我将国师想知晓的告诉了国师,我能有什么好处?” 他问的是自己,却并非镇远公。 青云面容古怪地笑了声,朝韩经年看去。 韩经年却只是低着眸,静默冷然的模样,叫人好像在看一座无情无欲的冰像。 见他不说话,李楠堂忽然急了,“那日我父接到的密旨,乃是让他前往高柳县杀一人。国师!若想知晓更多,您需得给我一个足够能安身立命的保证!否则……” “否则什么?” 第三十八章 大和尚变了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原本垂眸无情的韩经年不知为何,突然抬眸,一双冷清深眸中,净是慑人寒色,沉沉地看着李楠堂,“昭告天下么?” 李楠堂被他这么一看,只觉顿时便坠入无底冰窟! 神佛无情之眼,道是慈悲,却不想竟这样可怕! 他下意识道,“您替陛下暗中查办此事,自是需要保密!我保证什么都不说,只是想给家中求个允诺!事关太多……” 他没再说下去,已在那无情如天佛的目光中冷汗淋漓。 韩经年看着他,片刻后,转着手中的念珠,“我可允你……” “国师大人!” 忽然,一道清脆娇嫩的唤声自远处传来。 青云一惊,对面的李楠堂也是骤然色变。 抬眼,却见,本是冷霜逼人的无机,慢慢地转过头去。 分明还是冷眸寒色,可那周身的霜雪风寒,却在无形中,如雪融冰化,顷刻消散而去。 李楠堂微微吃惊。 便听窗外,那异常青嫩的唤声娇笑靠近,“国师大人,您在这里呀?可否借一步说话?” 他忍不住便想朝外看去——何人竟能跟着高冷不可近的国师这般亲昵? 却见韩经年已然收回视线,淡淡地瞥了一眼过来。 匆忙收回视线,行了一礼,“国师有事,那我便不多扰了。还请国师多多考量,镇国公阖府上下,愿为国师效力。” 说完,恭敬地退了下去。 到了门口,就见一行女子,粉装彩衣,翩然而来。 不经意间抬头,就瞧见了为首的那个,顿时满目惊艳! 态浓意远淑且真,肌理细腻骨肉匀。 何等绝色! 李楠堂自问见过美人已是无数,竟还从未见过此等惊为天人的容貌! 当下便愣在那里了。 而前头,夏晚安绕过前廊而来。 抬眼,便瞧见了侧殿门口正朝自己看来的李楠堂。 前世,这人举着染着方园的血的刀,一路滴滴答答地来到自己面前,那阴狠狰狞的笑眼,至今还叫她恨不能挖了他的眼! 如今又被这一双眼这么瞧着。 夏晚安顿时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想也不想地怒道,“放肆!谁准你这般瞧我的!信不信我让人挖了你的眼珠子!” 殿内,青云下意识看了眼韩经年,却见他面无表情。 只是那双眼…… 他打了个寒颤,道了声佛,到了门口,笑道,“施主稍安,佛门静地,不得喧哗。” 夏晚安眉头一皱,那娇纵蛮横的模样顿时便显露出来。 瞪着李楠堂,似乎真想动手挖了他的眼。 李楠堂堂堂公候子弟,不说平时出去素来受人敬重,可也从没被人当浪荡子这般呵斥过。 顿时面红耳赤,心头生怒。 可看着夏晚安那张实在漂亮的脸,又只能强压下去,沉沉地转过脸来,朝青云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哼!” 夏晚安开恨得紧握的手指,低声道,“不要脸的东西!连道歉都不会的!” 骂的前头的李楠堂差点没忍住回身与她怒视回击。 身后,紫丹和白芷已然瞧见了门口的青云,实在紧张。 白芷拽了她一下,“殿下,咱们还是……” 不想夏晚安却挣开了去,径自往前,还低声吩咐她们,“不许叫我殿下。我有事要问一问国师,你们在外头等着。” 说完,也不顾她们的阻拦,便到了殿门口,朝里一看,正好瞧见无机站在窗边,低垂着视线,慢慢地转动念珠。 一瞬间,竟有些恍惚。 仿佛还是前世时,那座肃穆的禅房里,大和尚端坐在那明亮的窗边,敲着木鱼,安安静静。 眼下顿时一酸。 对面的青云已然笑道,“施主,有何事吩咐?” 夏晚安回过神来,摆了摆手,“我不找你,我找国师,你回避一下。” 这明目张胆理所当然的语气,拿他堂堂云顶寺方丈当下人随意使唤呢。 朝韩经年看了一眼,但见他瞥向这里的眼角余光,轻笑了声。 “阿弥陀佛,施主请进,贫僧告退。” 便退了出去。 甚至还贴心地把门给带上了,引得白芷紫丹两人又是一阵心焦。 倒不是怕国师会对夏晚安怎样,而是怕裴秋阳会对国师…… 这可是救命恩人啊!还是大玥朝的国师啊! 殿下您可千万不能造次啊! …… 偏殿内。 夏晚安站在门边,歪头,瞧了瞧窗边的人。 昨日夜深,光线模糊,她虽知眼前这人分明就是大和尚,却并未细细瞧清楚他如今的容貌。 现下秋光明媚的光亮里头,再这样瞧过去时。 夏晚安几乎都屏息了。 她的大和尚,没了头发时已然那样好看,如今这般素衣盘发,凛然静默地立在那里,真是俊得,俊得…… 没等她想一个漂亮的词来形容一下她的大和尚时。 站在窗边的无机,突然抬眸,朝她看来。 那一双眼,静如清泉,亮若明月。 “砰!” 夏晚安被心口猛烈的撞击给撞得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一下碰到关上的殿门上。 痛得不由皱了下眉。 而对面,韩经年已然转开视线,看向窗外,语气冷淡地说道,“施主不必害怕,昨夜之举乃无奈之为,在下并非轻易冒犯的孟浪之徒。” “??” 夏晚安嘴角愣了愣,大约猜到了他是听到自己刚刚骂李楠堂的话了。 轻笑了下,道,“我当然知晓您不是刚刚那种色胚一样的人了!您的伤还好么?” 韩经年垂眸,片刻后,缓声道,“劳施主费心,某并无妨碍。” 夏晚安皱眉,看着无机的侧脸,清冷禁断,似乎真的并无什么伤痛难处。 唯独那本是嫣红如菱花的唇,却泛着一丝浅白。 到底还是……受伤了啊! 她心下难受,却不想叫他看到自己难受的模样,弯唇一笑,道,“国师,他们都说你是大慈大悲的无上佛。” 大慈大悲的无上佛? 韩经年清冷的眸光微微一闪,却依旧看着窗外,并不言语。 韩经年见他不说话,便悄悄地继续偷看他的脸。 那长长的睫毛,嫣红的唇角,如玉的脸庞,还有束起的一丝不苟的发髻…… 大和尚的头顶上,应该是有九枚戒疤的。 她曾心疼他这疤痕,悄悄地问过他,为何要这般受苦。 他曾说,“若烧身、烧臂、烧指。若不烧身、臂、指供养诸佛,非出家菩萨。” 什么狗屁菩萨诸佛,竟要这样好看善良的人,受这样的苦? 可如今。 大和尚的头上没了戒疤,却是这漂亮的发簪束发。 她忽而有些迷茫——若眼前的大和尚,不是她的大和尚了。 那她重生回来的这一世,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正出神间。 韩经年突然问了一声,“施主寻在下,有何贵干?” 夏晚安一怔,顿时想起来。 朝他看了眼,问:“小女有句话,想问问国师。” 韩经年静默,片刻后,转脸,朝她看去。 那双清月一般的眼睛,真好看啊! 夏晚安顿了顿,旋即轻软开口,“一念相应一念佛,念念相应念念佛。不知国师,可听过这句话?” 若是听过,那大和尚是不是就跟她一样,也是…… 不料,对面这人却清冷回道,“《弥陀要解》中有言,始本不二。生佛不二。故一念相应。一念佛。念念相应念念佛也。” 再次朝夏晚安看去,“不知施主说的可是……” 却见对面的女孩儿,突然落下泪来。 他话音猛止,似是不解,手上的念珠转动起来,默了片刻后,道,“施主为何……落泪?” 对面,夏晚安却猛地擦掉眼泪,笑着摇头,“沙子进眼睛里了,叫国师见笑了。” 分明眼睛都红了,却还要做出这般展颜模样来。 韩经年默了片刻后,转过脸去,看向窗外。 握着念珠的手松开,又慢慢收紧。 “施主……还有何事?” 夏晚安看着他清冷的侧颜,决定……再试最后一次。 捏着手指,朝前两步,慢声笑开,“我还想……谢谢国师的救命之恩。” 那娇俏的笑眼,露珠一样的唇瓣,花朵似的脸蛋。 不等靠近,似乎都已芬香扑鼻。 韩经年原本握在手中的念珠慢慢转起,神情平淡语气冷厉,似是要将这靠近的女孩儿推至千里之外。 缓声道,“不必。” “不必什么?” 夏晚安却佯作不懂,又朝他走近两步,“你看啊,你我素昧平生,你那样救我,还让人给我送了那么好的药,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你才好呢!” 愈靠得近,小女孩儿身上那软甜的香味就愈发浓郁起来。 明明无形无状,可那气味,伴随着她娇嫩绵软的声音,就像一道道蛛丝一般,朝他拢来。 他转动的念珠快了几分,声音却依旧寒漠遥远,“不必感激。” “那可不行呀!” 夏晚安已经站到了他的两步开外,抬起一双秋日般灼灼的眼睛,直直地看着他。 带着点儿笑音,又带着点儿刻意,轻又软地说道。 “人家都说,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我没什么好东西能报答国师的,便不如,将……我这身,报给国师。” 说着,她的语气变得缱绻起来,带着几分媚意,飘而轻摇,“国师,您可要么?” 韩经年转着念珠的手猛然攥住! 不过一瞬间,他再次冷淡出口,“施主,请自重。” 说完,便转过身去,以背对之,再不肯看夏晚安。 而夏晚安,站在他半身的背影中,再一次,慢慢地,红了眼睛。 这个人,果然不是她的大和尚了么? 她的大和尚,只会在她调戏他的时候,一遍遍地躲开,红着脸低着头说: “殿下,请庄重些。” “殿下,佛门净地,不得轻浮。” “阿弥陀佛,殿下当知,谨言慎行。” “殿下,不得……” 殿下,殿下,殿下……” 她的大和尚,从来都没有凶过她。 夏晚安忽而又委屈地想哭。 瘪了瘪嘴,再看无机清冷绝情的背影,那句‘念念佛’他没有反应,故意的亲近他也如此嫌恶。 那怎么样,他才肯看她一眼啊? 她的大和尚,到底为什么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啊? 站在原地正发着呆。 第三十九章 见过国师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窗边的韩经年忽而又道,“施主才受风寒,还是多加静养得好,以免落了病根,日后受苦。” 夏晚安眨了眨眼睛——这人,一边生气,一边又要关心她的身体。 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难道真是无喜无悲的佛祖么?旁人的冒犯,对他们来说,根本不值一提么? 可她说的,是真心的啊! 她只想要她的大和尚而已,佛祖,为何就偏要这样磋磨于她呢? 默了片刻后,到底还是不死心。 强忍住满心的难堪,又问了一遍。 “国师,您……真的不要我么?” 韩经年未动,捏着手里的念珠,依旧无声无动地看着窗外。 偏殿旁的院子里有一棵古老的银杏树,因着重阳节的关系,有小和尚系了一些纸鹤在上头。 随风飘摇的,煞是好看。 夏晚安跟着一起看那纸鹤,知道自己不能再待下去了,却又挪不动离开的步子。 也不知过了多久。 直到门外的白芷忍不住担心地轻唤,“小,小姐?该回去了。” 夏晚安才回过神来,瞧了眼动都没动的无机,心下微空。 缓缓道,“国师大人,那……我走了。” 韩经年依旧没动,连回应都没一声。 许是因为她的轻浮厌恶她了吧? 夏晚安满心灰暗,走到门口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俊朗无双的侧脸。 顿了下,道,“国师,救命之恩,还是要多谢。” 说完,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也不等看韩经年是什么反应,转过头就走了。 及至走到自己的厢房门口,终于忍不住地一把捂住脸。 极其郁闷地大喊了一声,“啊!!” 正在里头收拾的青梨吓了一跳,忙出来问:“怎么了?殿下这是怎么了?是不是脚疼?怎么就这么走起路来了?要不要紧……” 却见夏晚安一头冲进了屋子里,拿着枕头将自己蒙了起来。 赶紧地看白芷和紫丹,“这是怎么了?” 怎么了? 夏晚安缩在枕头里,羞得脸都快烧起来了! ——送上门问人家要不要自己!结果还被人家骂走了! 他让她自重! 自重…… 夏晚安攥着枕头的手指一点点收紧。 眼眶再次泛红。 这时,门外,忽而响起方园的声音。 “殿下,臣有事求见!” …… 大雄宝殿的侧殿内。 韩经年看着那跟花儿一样的身影从那长廊急急而去,直到不见,才慢慢地收回视线。 走到侧殿的后门,一拉开门。 青云在外头咳嗽一声,讪笑着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你这?!” 低头的时候,猛地看到韩经年捏着念珠的手指,竟用力到关节都发白了! 话音未落。 韩经年募地松手。 一整串念珠,猝然落地! 散落的念珠砸出纷纷乱乱的声响。 一如他此刻纷杂凌乱的心跳。 青云愕然,“这可是金刚珠,你居然徒手捏碎了?你的手没事吧?” 韩经年垂下手,看了眼那散落四周的念珠,道,“劳烦方丈令人将此物收好。” “那是应当。” 青云点头,又看他的脸色,实在说不上好看,心里约莫猜到几分。 迟疑了下,轻声问:“你苦守多年,她既主动求得,你为何……却要那般冷拒?” 韩经年脚下一顿,又再次朝前走去。 青云本没准备他会回答。 却忽而听到那淡冷至极的声音带了几分不易察觉的涩哑,低低道,“恶因生恶果,我是她的劫,怎能再令她入炼狱受恶业?” 青云面色微变,片刻后,摇了摇头,道,“师父曾说,万发缘生,皆系缘分。你的因果,在你心中。” “由爱故生忧,由爱故生怖。” “师叔,你入了魔怔,心生了恐惧。” 韩经年抬头,看向湛蓝的天云。 良久,轻声道,“恐惧么……” …… 大雄宝殿的门外,李楠堂回头看了眼偏殿的方向,皱了皱眉。 旁边跟着的小厮低声道,“三公子,国公爷吩咐,您见过国师后,需得立刻回府。” 身后的宝殿内,僧人敲钟念经的声音嗡嗡沉沉。 李楠堂收回视线,略沉吟片刻后,低声道,“你去回禀父亲,说我另有要事,待查问清楚后,自会回府。” 那小厮迟疑了下,“可……” 李楠堂顿时眉眼一沉,“我是主子你是主子?!” 小厮一颤,忙退后,“是,奴才这就回去转告相爷!”说完便转身跑了。 李楠堂目光森森地看着他。 这时,旁边有个老和尚过来,道了声佛,“阿弥陀佛,李施主。” 李楠堂的神色倏然一变,转过头来,已是谦谦温和公子的模样,笑着还了一礼,“大师,我偶尔听闻, 贵寺中住了一位跟国师关系十分要好的贵人,我与国师交好,自是也当去拜访一番那位贵人,不知大师可知那贵人的身份,我也好准备拜见之礼。” …… 厢房里。 夏晚安听着方园的话,满脸惊讶,“全死了?” 方园素来英姿勃发的脸上难得一片灰败,“是,昨夜有国师身边伺候的仙童帮忙,将那些刺客全部缉拿,臣本想着要将这些人立刻送回京城严加审问。不想,在半路之上,这些人,竟全部暴毙而亡!” 白芷几个在旁边几乎都不敢想象那是怎样一副场景,一个个吓得脸色发白。 偏夏晚安却冷静的让人意外,甚至还能镇定冷静地问方园:“怎么死的?” 方园也有些想不到,看了眼夏晚安,再次低下头去,道,“应是执行刺杀任务时便服用了毒药,若是规定的时辰内不能回去复命,便会毒发身亡。” 胆子最小的青梨忍不住晃了晃,揪着紫丹的袖子竟微微发抖起来。 紫丹想到昨夜的险境,神情也十分难看。 夏晚安沉着脸,“难怪昨晚会那样下死手了……”甚至不惜在逃走之后还试图犯险想强行将她带走。 又看向方园,“也不知是何人,竟如此想将我置于死地。” 方园暗讶于夏晚安的敏感与镇定,顿了顿,道,“殿下以为,这次刺杀并非歹人临时起意?” 前世她确实是这么想的。 她看向方园,“方统领,我看上去那么蠢么?” 方园立时俯首低头。 夏晚安却笑了一声,然而语气里并未有多少笑意,“毒药,两批刺客,功夫还那样深。一般的歹人,能有这样的能耐?可昨夜之险,显然是有备而来。” 说着,又看向方园,“幸亏有你在。” 幸亏有他在。 前世,若不是方园的一力相护,她不能在父皇仙去后还过得那样逍遥自在。 可后来,这个对她来说像兄长更像靠山一样的男人,却被奸人陷害,得了那样惨烈的下场。 方园立时大声道,“臣失职!请殿下责罚!” 夏晚安轻笑,“我不是没事么,快起来吧!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不要在我面前跪来跪去的。” 方园抬头,却没起身,又道,“殿下,若是您散够心了,还是早日启程回宫吧!” 夏晚安顿时不肯了,“不行!我还没玩够……呃,还没给父皇和皇祖母上香祈福呢!” 大和尚还在这里,她才不要回宫! 白芷在后头欲言又止。 不想,方园竟却先开了口,“这寺内尚未彻查清楚,臣担心尚有刺客埋伏,若是再伤及殿下,臣当以死谢罪!” 说着,再次抱拳低头,“还请殿下早日启程!” 这个坏蛋! 夏晚安气得跳了起来,“你就知道威胁我!看着老实,其实最狡猾的大黑熊!我打死……打,打你!” 说着,气不过的伸手去挠他的头发。 方园梳得整整齐齐的发髻,被她两爪子一挠,顿时散开了些许。 他也不恼,只认真看向夏晚安,“还请殿下早日回宫!” 夏晚安泄了气,气鼓鼓地坐回椅子上,“再留一日!” “殿下……” “你要再敢说什么以死谢罪的话,我就先缝了你的嘴!” 这些人,一个个都不忌讳的!偏都喜欢在她面前说什么死不死的! 她才不要他们死呢! …… 下午。 大雄宝殿那边的水路道场还在继续。 夏晚安不得往前,只能在其他几个侧殿转了转,结果转着转着,又转到了钟楼附近的那处小门旁。 身后跟着的紫丹晓得,那门后,就是裴秋阳昨夜直奔而去的小草庵。 不由紧张地握起了手,“殿下,咱们去别处看看吧?” 夏晚安盯着那小门。 想了想,忽然道,“你去把我带来的那盆魏紫端来。” 紫丹一顿,朝白芷看了眼。 白芷对她轻轻摇了摇头。 她只好行礼,转身飞快地去厢房端那盆夏晚安不知为何非要从京城费心带来的牡丹花了。 白芷跟在夏晚安身后,见她迟疑半晌,还是走过去,伸手,推开了小门。 寺内一片肃穆庄严。 可这小门,却仿佛一道结界一般,一推开,入眼的,便是漫山散落的野花,微黄的树叶,长远的高空,湛蓝的天际。 近处一块菜园,里头各种蔬菜不同,再远些,是一座草庵。 悠然自得,如梦中桃源。 白芷自打入宫伺候裴秋阳开始,便从未见过这样的野趣自然,当真是大开眼界,不由轻呼了一声。 “真美呀!” 而夏晚安,前世里,对这处的景致早已不知看过多少回。 不想,在云顶寺那场大火后,竟又能重新看到后来在梦中无数回闪现的景致,心内一时不知是惘然多些,还是惆怅多些。 她笑了笑,沿着菜园子的小路朝前走去。 白芷忙跟上,一边确认跟在后头的侍卫,一边又紧张地朝四周看去。 生怕再有什么刺客危险之类的。 不想,走了几步,就见前头的草庵后面,绕出来一个一身白衣宽袖如云的男子。 立时一颗提着的心便放了下来,朝那人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见过国师。” 前面,夏晚安也站住了脚,抬眼,静静地看着破落草庵前站着的,那个如尘上仙人般的男人。 轻吸了一口气,莞颜笑开,朝他走去。 第四十章 你自重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韩经年站在草庵前,但见那少女,自一片绿野之中走来。 满目晶莹,容颜盛华。 漫天的秋光,都铺洒在她身后。 翩然翻飞的粉色裙角,美得如同一只朝他的心头拂来的花蝴蝶。 他生怕那蝴蝶落在那心尖上便再不走了,立时转眼。 便听那娇娇俏俏的女孩儿笑着唤了声,“国师大人,好巧啊!” 韩经年转着念珠,垂眸淡淡道,“施主安好。” 明明是个俗家人的装扮,却还做一副和尚的派头。 夏晚安按住了想要跟上的白芷,走到无机近前,笑着行了一礼,“国师安好。” 韩经年只得转身,朝她还了一礼。 还不等再转过去,就听她关切道,“国师,您的脸色似乎不太好呀!可是伤势不好么?有没有我能帮得上忙的?” 韩经年顿了顿,转着念珠,慢慢开口,“并无多大妨碍,多谢施主关心。” 夏晚安朝他看了眼,旋即又一笑,“那就好!对了,您给我的那个药真是极好呀!您瞧我,现在都能到处走啦!从前我生病或是受伤,至少都要趟好多天的呢!您瞧,我现在是不是特别有精神?” 说着,还朝前又走了两步。 如此一来,便几乎要靠到了国师近前去! 白芷在后头都快急死了,眼看紫丹捧着魏紫小心地跑来,忙接过,笑着上前道,“小姐,您要的花!” 夏晚安身形一僵——坏事的丫头!回去打板子! 这么一瞬间,方才似乎被她的靠近给吓住的国师,已然朝后退开。 夏晚安气得暗自咬牙,转过身,接过白芷递来的魏紫,朝她瞪了眼。 白芷装作没看见,干笑着站在后头,也不走了。 夏晚安朝她使眼刀子都不管用。 夏晚安气得鼻子都歪了,却也不敢在无机面前显得太过蛮横娇纵,便端着花盆,笑着看向韩经年。 “听说国师爱牡丹,刚巧,我带了一盆魏紫,便送给国师,以做谢礼,还请国师莫要推辞呀!” 她说着,将花又往上抬了抬,嗯……有点重,坚持一下。 韩经年抬眼,就见那华丽的牡丹后面,小女孩儿的脸,比花更娇艳。 再次垂了眸,“何人说我爱牡丹?” 夏晚安一愣,心说,从前你禅房里的牡丹不是因为你喜欢么? 这话却不能道。 便笑,“哦,青云方丈说的。” 反正那和尚瞧着就不正经,让他背锅定然没错的。 大雄宝殿前,正跟李楠堂说话的青云突然打了个喷嚏。 引得李楠堂笑问:“方丈可是受了风寒?” 青云揉了揉鼻子,小声嘀咕,“我身体可比牛还壮。定是韩经年那病秧子昨夜受了寒了,活该,叫他药不吃偏要给那小丫头……” “方丈在说什么?” “啊!没什么!所以,你说,你父亲是想……” 草庵前。 韩经年转着念珠,俊容之上,一片冷清,看上去,真是个静心寡欲的佛相之人。 夏晚安端着花盆的手就有点晃,“国师,这花,你收下嘛!” 无机却依旧没动,只淡淡道,“我并未做什么,施主不必如此。” 夏晚安顿时垮了脸,“可我是真心想谢谢你嘛!就一盆花你都不收么?那我回去可要难过的呀……哎呀!” 终于,手没撑住,胳膊一晃。 “哐啷!” 身后白芷紫丹齐齐惊呼。 夏晚安低头,看向地上如同前世一般,摔碎了的花盆和掉在泥里的牡丹。 瞬间眼睛发红! 她的牡丹!她的魏紫! 她没能送给大和尚!也没能戴上给大和尚瞧瞧! 从前的大和尚最喜欢看她戴花了! 她只是想,想最后确认一次这个人,到底是不是她的大和尚啊! 为什么,为什么就这么难呢! 忍着眼泪正要伸手去将那花捡起来,却见眼前一道白影掠过。 接着,视线里出现一只修长瘦劲的手,越过她的指尖,将那可怜的花儿折下,捏在如玉的指间。 然后,抬了起来,掸了掸上头的泥土。 夏晚安有点儿傻,跟着抬头。 就见,大和尚站在她的面前,伸手,将花,插在了她的发髻间。 她呆住。 便看大和尚垂眸,朝她看了一眼。 然后转开视线,无起无伏地道了声佛,“阿弥陀佛。谢礼已收,多谢施主。” “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砰!” 夏晚安被自己骤然狂乱的心跳给震得有些晕。 她张了张嘴,“大……”我还有事,施主请回吧!” 冷心冷情,无喜无悲。 当真像个怜悯众生的佛祖。 夏晚安到了嘴边的话,再度消散开来。 身后,几乎要被吓死的白芷和紫丹两个赶紧上前,一个拉住夏晚安,一个行礼。 “我家小姐叨扰国师清修了,还请国师勿怪。我们这就告退。” 说完,也不等夏晚安说话,拉着她就赶紧顺着菜园子旁边的小路走了。 身前的韩经年,再次开口,“我还有事,施主请回吧!” 冷心冷情,无喜无悲。 当真像个怜悯众生的佛祖。 夏晚安到了嘴边的话,再度消散开来。 身后,几乎要被吓死的白芷和紫丹两个赶紧上前,一个拉住夏晚安,一个行礼。 “我家小姐叨扰国师清修了,还请国师勿怪。我们这就告退。” 说完,也不等夏晚安说话,拉着她就赶紧顺着菜园子旁边的小路走了。 韩经年站在那里,转着念珠,垂眸,看脚下泥土。 旁边,有一瓣掉落的紫色花瓣。 这时,草庵的门后,青山走了出来,看了眼夏晚安离去的方向。 笑了笑,刚要开口。 韩经年突然闷闷地咳了一声。 青山神情微变,“师叔,药已煎好。方丈吩咐了,让我务必盯着您喝下。伤口处也要重新换药,您不能再强撑了……” 韩经年收回视线,一声未出地走进草庵内。 厢房中。 夏晚安举着随身携带的西洋镜。 青梨悄悄地问:“殿下这样多久了?” 白芷比了个手势。 青梨惊讶,“不会是被吓着了吧?” 难得素来不多话的紫丹也道,“国师给戴的,只怕是真吓着了。谁知国师是什么意思啊!” 几人都是一脸复杂。 而夏晚安,看着镜子里戴着花的自己,怎么瞧,都觉得自己这副样子真是…… “一花一世界,一笑一尘缘。公主戴花,却比花娇。” 那时的话,那时的大和尚垂眸的温柔,仿佛都历历在目。 夏晚安忽然按下镜子,看前面几个排排站的婢女,迟疑了一瞬,问道。 “你们说,人死了以后,还会复生么?” 白芷几个都要被吓死了。 “公主殿下!这是寺庙,言语不敬,当心佛祖要降罚的呀!” 夏晚安无奈地笑了下。 想了想,又道,“那有没有前世今生能活两遍的人啊?” 青梨忙去捂她的嘴,“殿下这是魔怔了么?还是又发热了?” “……” 夏晚安翻了个白眼,将两人推开,又将镜子举起照,“也是,这般匪夷所思之事,佛祖哪还能允准那般多呢?那‘念念佛’他都没反应,想必不是如我这般了……” 白芷几个面面相觑。 突然,夏晚安一按镜子,猛地站起来,怒道,“哎呀!都怪你们!叫我忘了正事!” 几人吓了一跳,正要请罪。 夏晚安已经跑到了门口,大喊,“方园,方园!” 方园即刻跑了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你去找国师,就说,就说我有要紧的事跟他说!” 李楠堂想讨好大和尚?做他的春秋大梦! 这辈子,要还能让他碰到方园的一根头发,她就不姓夏! 方园应声而去。 紫丹想了想,问:“殿下,您还有什么正事要寻国师啊?” 夏晚安一僵。 白芷在旁边道,“您方才,不是去跟国师道谢了么?怎么不一起说了呢?” “我……” 夏晚安好想用镜子砸自己一下! 都怪她被美色迷惑了不行啊!见到大和尚就忘记了本来要说的事情不行啊! 忽而伸手怒指,“要不是你们匆匆忙忙把我拽走了!说不定我就想起来了呢!” 说不定? 青梨看了看,只觉得,殿下这模样,像是恼羞成了怒呢! 这是怎么了呀? 怎么进了云顶寺后,殿下这一时喜一时欢一时悲一时怒的,就变得疯疯癫癫的了? …… 隔日。 夏晚安趴在马车的窗边不断催促,“你们倒是快点儿啊!别磨蹭了!快点儿!再不走我先走了呀!” 青梨几个手忙脚乱,皆是无奈。 昨日,方园回来后,说国师已经下山,回宫去了后。 夏晚安就跟上了发条的机关一样,急得转个不停。 要不是因为天黑,都要即刻下山了。 这不,天刚亮。 她便起了身,里里外外一起折腾,催着他们赶紧启程。 都不要方园再威胁逼迫的。 好容易众人收拾好了,马车行到山门外。 前日里来时碰到的方丈青云,又守在那里,笑着道,“施主在敝寺受了惊吓,贫僧已命人彻查寺内上下,定会给施主一个交待。” 夏晚安现下不耐烦跟他说话,只想赶紧追上大和尚。 却又见青云举起个小盒子,“这是敝寺的一点歉意,还请施主收下。” 白芷上前道谢,接过,送到夏晚安跟前打开一看,竟是一盒丹药。 夏晚安讶异,“这是……” 青云微笑,“听说施主先前便有落水受了寒气的病症,此乃千金药方所制,驱寒调理最好。施主回去后,可每日一粒,以水服下,莫要断药。一月后,当可驱除体内寒气。之后便是滋气补血,一盒用完为好。” 紫丹几个一听,忙是道谢——这可是有价无市的好东西啊! 连夏晚安都看青云顺眼了好多,认真笑道,“那就多谢方丈了,我也没什么好回报的。这样吧,方园,你回去后跟人说一声,让他们从我的银子里支出两万两,给云顶寺的佛祖们镀一层金身吧!” 方园应下。 青云失笑——这小公主,还挺纯性的。 躬身行礼,“阿弥陀佛,贫僧替敝寺上下,多谢施主。” “不必啦!要多谢你的好药呢!那我走啦!大师再会!”那语气,跟老朋友打招呼似的,随性随心的。 第四十一章 傲娇公主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深宫那样的地方,居然能养出这样鲜活的性子,倒是难得。 青云笑着,目送马车一路下山。 回过头来,对身后走来的青山道,“咱们这师叔啊!送个药都要这么费劲。瞧瞧,好处都让我占了,谁能知道他连身上的伤都不顾,费了多大的心力连夜熬制了这好药?” 青山含笑。 又见青云摇头,“说她怕苦,还特意熬成了药丸。啧啧,说他无情,说他是劫。若真是劫,何必招惹?” 青山不解,“师叔似乎并未招惹那贵人……” 青云却看向下山的方向,叹气,“他招惹的,是他自己的心。” …… 官道上。 元二飞身落下,撅着嘴巴道,“师父,这一片也没有带刀的歹人什么的。您到底要我找什么呀?” 韩经年却没出声,扫了眼最后一处确定并无凶险的路两端。背上的伤口撕裂得疼痛,他也浑然没有在意。 抬眸,看了眼前头京城宽大的城门,淡淡道,“辛苦了,回去后将那玉葫芦拿去玩吧!” 元二顿时眼睛都亮了,“真的么?谢谢师父!” 他欢呼着跟着韩经年到了城门下,查过路引后,进了城。 而身后的官道上。 一辆不起眼的马车快速奔来。 车里传来人的急急唤声,“还是没有么?” 方园捏着马缰摇头,“不曾看见。” 倒是瞧着那前头的城门,顿时安心下来——这一路上,并无凶险。终于安全抵达京城了。 车内。 夏晚安却满脸沮丧。 紧赶慢赶地,终究还是没有追上大和尚。 怎么能走得那么快嘛! 撂了车帘,一扭头,就是一晃! 惊得白芷匆忙将她扶住,“殿下?” 夏晚安忍了忍,到底没忍住,直接靠在她的肩膀上,再憋一下还是没憋住,“头好晕!呕!” “这是……晕车了?” 白芷大急,忙掐住她的虎口,“方统领,殿下似是 晕车了,您行得稳些!” 夏晚安捂着翻江倒海的胸口,吐得泪花都涌了出来。 及至马车一路行进宫内,到了长乐宫门口,她都还没察觉,晕乎乎地被人直接从车上抬下来。 一睁眼就看到李桂儿笑眯眯地站在旁边,朝她打了个千,“给九殿下请安,皇上吩咐奴婢过来请您去养心殿里坐坐。” 夏晚安满脑子的浆糊顿时清醒了。 扶着紫丹的手颤巍巍地看李桂儿,“父皇……可是生气了……” 李桂儿笑得愈发谄媚,朝两边看了一眼,凑到裴秋阳跟前低声道,“方统领这顿板子怕是少不了了。” “!” 夏晚安往李桂儿手里塞了个牡丹金锭子,抬脚就朝养心殿走,一边还大声吩咐白芷,“把我从云顶寺带回来的糕点提上,快些!” 养心殿门口。 方园正跟人从门里出来,黑黑的脸上瞧不出什么神情。 夏晚安快步过来时,正好瞧见,立马伸手将人拦住,问旁边的李德全,“父皇责罚了方园?” 李德全赔笑,不等开口。 就听里头景元帝怒吼,“还不给朕滚进来!” 夏晚安吓得脖子一缩。 方园瞧见,朝她温声道,“臣无事,多谢殿下关心。陛下正在火头上,殿下可别淘气再惹陛下不高兴了。” 夏晚安眨了眨眼,又朝李德全笑:“李公公,方统领的惩罚,不着急去领吧?” 李德全又笑,“是,不急这一时三刻的。殿下有何吩咐?” 夏晚安满意他的上道,笑了一声,“行,李公公正好有点别的要紧事需得处理。方统领这边只能稍等一会儿了。” 李德全一听就明白过来了,笑着行了个礼,“是, 奴婢正有要紧的事,劳驾方统领略等一等奴婢,稍后奴婢再带您去领罚,您看?” 方园无奈地看夏晚安,“殿下无需费心,本就是臣失职……” 夏晚安却不理他,往李德全手里塞了个东西,提着裙子,跨过高高的门槛,花蝴蝶一样地飞了进去。 方园在门口,就听她不怕死地笑着嚷嚷,“父皇!我回来啦!瞧我给你带了什么!” “还不跪下!”景元帝的怒吼传来。 方园皱了下眉,就听旁边的李德全笑道,“统领好福气,得九殿下如此厚爱。” 方园的脸一下沉了下来,“李公公慎言!” 李德全又笑了笑,翻手,露出掌心的物什——一颗偌大的南珠。 价值千金。 方园扫了眼,脸色有点儿难看。 李德全却将珠子一收,又看了眼方园,笑着行了一礼,退到一旁的敬茶房里去歇着了。 养心殿内。 夏晚安跪在厚实的波斯地毯上,委委屈屈地看龙案边沉着脸的景元帝。 “你说说你!出去玩便出去玩,却非要自己一个人乱跑!若不是方园,你现在能这般安然无恙地站在这里?” “分明是跪着的……”夏晚安小声嘀咕。 景元帝一顿,恨不能拿折子砸她,“你是想气死我,是不是!” 夏晚安瘪嘴。 景元帝瞪着她,“知不知道错了!” 夏晚安拽了拽手指,悄摸摸地瞅了眼景元帝,顿了顿,道,“父皇,您方才也说了,不是方统领,我此刻还不知如何呢!您就不要罚他啦……” 景元帝有几分意外——居然不是为自己求情。 看了眼夏晚安,依旧怒气未消,“他失职,朕自有主意!你的责罚也少不了!” 夏晚安顿时垮了脸,因着一路晕车,本就脸色不太好,这般委屈又可怜地跪在那里,瞧着当真像朵被霜打过的小花儿,蔫蔫的。 叫人看着都不忍。 景元帝眉头皱了下,到底还是没皱起来,差点没忍住叫她起来。 却听夏晚安小小声道,“我知道错了,父皇别生气了,对身子不好。” 景元帝原本集聚的怒气顿时烟消云散。 他甚是意外地看向夏晚安,“你知道错了?” 言下之意——居然被这样骂了还没有像从前一样闹起来? 不料,夏晚安居然老老实实地点头,“嗯,我知道的,父皇是担心我。” 意外中的景元帝一怔,片刻后,心头顿时涌起一股不知是欣慰还是柔软的情绪。 叫他原本要到口的责骂都抛了个九霄云外。 他摇头,“朕知晓你年纪小,贪玩些,这回也是朕思量不足,该给你多派些护卫。” 夏晚安看了看他,眼眶倏然微湿。 这就是宠了她十八年的父皇,虽然有时候会凶会骂她,可心里对她,是真真切切的关心的。 还有三年,父皇还有三年…… 她简直不敢想象那个时候,本是微湿的眼眶里,泪水夺眶而出! 景元帝不想这丫头居然哭了,顿时也有些慌了。 忙上前,握着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叹道,“你呀!说你长大了懂事了,可还跟个孩子一样,怎么说几句就哭起来了?” 说着接过旁边的宫人递来的帕子,亲自给她擦了擦眼泪,“朕还说不得你了?从前也没见你这样娇气过。” 夏晚安一撅嘴,抓住景元帝的袖子,“我是害怕嘛!见到父皇才晓得害怕呢!您不知道,那一天,那些人,举着……” 她大大地挥了下手,“这么大的刀,追着我打呢!要不是方园挡着,我都要被他们给砍……” “噤声!” 景元帝瞪她,“胡说什么!” 夏晚安无辜地眨眨眼,又问:“父皇,现在的歹徒都这么凶悍的么?不过是想抢点银子罢了,怎么还追着我打呀?我也没瞧见他们去打其他人啊!” 说着还疑惑地瞄了瞄自己身上,“难道我看上去特别有钱?” “你……” 景元帝被她逗得失笑出声,点了下她的额头,“别怕了,如今回宫了就好好待着,再不许顽皮。” 夏晚安乖巧点头,让白芷将带回来的食盒送上,笑眯眯地道,“父皇,这是我从云顶寺带回来的红豆糕,您不是喜欢吃甜的嘛?咱们偷偷地吃,不叫皇祖母知晓!” 景元帝又笑,旁边的宫人接过食盒。 夏晚安又悄悄地瞄了眼景元帝,这时,李桂儿走到近前躬身道,“皇上,赵庭雨大人和陈海大人求见。” “传。” 景元帝看夏晚安,“回去歇着吧!瞧这脸色也不好,待会让张太医过去请个脉。”后一句是吩咐白芷的。 白芷连忙答应。 可夏晚安却没动。 景元帝看她。 夏晚安揪了揪他的袖子,讨好地笑,“方园也没有错的嘛!” 说着,还悄悄地瞅了眼景元帝的神色,见他不置可否,又晃了晃他的袖子。 “您知晓的,他一向最护我的,小时候在北五所读书的时候,那些坏蛋欺负我漂亮,用墨汁泼脏了我的裙子,是方园教训了他们呢!那时候他自己还是个孩子呢!跟一帮大家伙打架,鼻梁都打断了!您还赏了他一把小宝剑,您忘啦?” 见景元帝眉头微动,立时趁热打铁,“还有那次,我被人家扔到雪里头,是方园扒拉开比他还高的雪堆把我拽起来的呢!他自己都冻得烧了三天!还有还有……” “行了,朕知道了。你回去吧!”景元帝打断她。 夏晚安眨眨眼,“父皇” 景元帝被她这副样子缠得没辙,只好对旁边的宫人道,“去告诉李德全,方园的责罚就改为降俸禄三月,杖责二十。” 夏晚安一听要跳脚,“怎么还要杖责的……哎呀!” 话没说完,被景元帝拍了下,“他皮糙肉厚的,如此失职,打二十板子不过痒痒挠一样!要是一点不罚,叫底下的人看到了,以后如何服他?!” 夏晚安瞪了瞪眼——还有这样的啊? 顿时一脸服气,“父皇果然还是向着方统领的!” 景元帝摇头,“这会有方统领了!去吧!” 赵庭雨和陈海此时已经进了内殿来,见着夏晚安,立时行了一礼,“见过九殿下。” 夏晚安笑眯眯地一摆手,刚要退下,忽而又顿住,朝景元帝瞄了瞄。 景元帝看她,“还有什么要说的?” 夏晚安捏了捏手指,有点儿害羞的模样,“对了,父皇,这回救我的,好像还有……国师吧?他还受了伤,要是没他护着,我差点就……” 景元帝眼睛一瞪,“休得胡说!” 旁边的赵庭雨和陈海对视一眼。 第四十二章 还是要打板子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却不怕,又道,“那您不要忘记啦,至少也要厚厚地赏赐一下人家的哦!” 景元帝没好气地挥手,“知道了,退下吧!” 夏晚安这才笑开,高高兴兴地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一旁,赵庭雨朝她看了眼,同陈海上前。 夏蹦蹦跳跳地到了门口,果然瞧见方园还站在那里,立时瘪着嘴凑过去,“还是要打板子呢!” 方园看她眼里的自责,眸光微动。 随后正色道,“本就是臣失责,殿下不当为臣徇私舞弊。” “求个情就算徇私舞弊了呀?你少给我戴高帽了!” 夏晚安不高兴——这大黑熊,总是这样一本正经的!就因为这样,才给了那些子坏心眼的东西有了可乘之机呢! 方园见她拉了脸,才又要说话。 就见李桂儿过来笑道,“方统领,皇上传您进去回话呢!” 这是知晓了她把人强留在外头候着呢! 夏晚安一吐舌头,扭头就跑了! 方园看了她跑开的背影一眼,转身,走进殿内。 “陛下!臣……” “行了。” 景元帝似乎猜到他要说什么,挥了挥手,“你先起来。朕问你,云顶寺这次的刺杀,你怎么看?” “谢陛下。” 方园起身,“臣以为,乃是有意为之。” 闻言,赵庭雨的神情一变,朝景元帝看去,果然,皇帝的脸色也十分难看。 旁边陈海应声道,“送去大理寺的尸体,臣让人查验了,中的乃是乌喉。此毒来自西域,约莫三年前入的京城。” 景元帝眉头一皱,想了想,“先从此毒着手调查。” “是。”陈海应声。 景元帝又看向几人,“晚安这次遭遇刺杀一事,绝对不可泄露半分。方园。” “臣在。” “虽国师出手相救,可晚安的身份暂时还是不用向国师透露。若是飞云宫问起,你先前怎么说的就还是怎么说。” 方园有些不解,却还是认真应了声,“是。” 旁边的赵庭雨若有所思地看了眼景元帝。 景元帝又想了想,然后挥手,“你们都下去吧!赵庭雨留下。” 一众宫人跟着一起退了出去。 赵庭雨上前,低声道,“陛下是在怀疑国师么?” 景元帝一顿,摇了摇头,“国师乃是无上佛之人, 慈悲天下,并不会做这种歹毒之事。” “那陛下何故隐瞒国师九殿下的身份?” 景元帝看了他一眼,转过身,看了眼养心殿外养着的梧桐树,沉声道,“到底是巧合太多。九丫头方才跟朕说,那些人,分明就是冲着她去的,且下了死手。这般决绝的手段对一个无辜的孩子,朕实在想不通能是何人在幕后主使。” 赵庭雨想了想,道,“可国师也并不像能行此种手段之人。 英雄救美,难道国师还能对九殿下有了……不该有的心思不成?这二人可从未见过。” “正是这个意思。” 景元帝头疼般地皱了眉,“朕心知国师乃是大玥朝的倚重,有心要亲近,却奈何他实在不近人情太过冷漠,以致朕总是心中难安……” 赵庭雨看了他一眼,“陛下,不若便试试臣先前说的主意?” 以女子试探么…… 景元帝眉头皱得更深,“可这女子,又如何能让国师不心生介意?” 赵庭雨心知景元帝这是答应了。 想了想,低声道,“不如这样……” …… 夏晚安养心殿出来后,就朝御花园走去。 白芷跟在后头,有点儿担心,“殿下,您一路奔波劳动的,不如先回去歇一会儿吧?” 不想,夏晚安却直直地跑到了距离长乐宫不远的太湖石假山前,然后绕着那假山旁的小台阶,就往上头走。 “殿下!”白芷正要跟上。 夏无霜却丢下一句,“你不许跟来。” 然后,几乎是跳着的,奔上了假山上的观雪亭里。 扶着柱子,朝御花园宫墙外的某个方向,踮脚看着。 白芷顺着看了一眼,只看到了高耸的摘星台。 微微诧异——那个方向,似乎是飞云宫? 殿下这是在看什么? 眼见夏晚安扶着柱子还要站到那凭几上,白芷几乎吓死,连连轻呼,“殿下,殿下!您小心些!” 不料,身后传来一声惊喜轻唤,“晚安?” 才提了裙子踩了脚的夏晚安听见,皱了下眉,随后,放下裙子,扶着柱子,朝底下看。 眼底划过一丝冷意,随即笑了一声,“文景哥哥?” 文景几乎都是意外之喜了,忙要从那小台阶上去,夏晚安却已经先一步走了下来。 站在几层台阶高的位置,低头俯视着他,“你怎么在这儿?” 文景脸上的欣喜一顿,似是为夏晚安语气里的冷淡感到意外。 可很快又笑起来,“我去给太后请安,顺路经过长乐宫,担心你的身子,就听红杏姑姑说你去养心殿请安了,本想去寻你的,不料竟在此处碰见了你。你身子大好了么?” 他关心和担忧的神色 情真意切,当真看不出多年后,那副扭曲又嫉妒的丑陋模样。 夏晚安慢慢弯起唇角,站在那处不动,“好多了,多谢文景哥哥关心。” 不与他寒暄,也不跟他亲近。甚至说话,也都透着一股子疏淡。 文景原本就不安的心又提起几分,想上前一步,却被旁边的白芷挡住了。 朝白芷看了一眼,只好又望向夏老师,“我瞧着你的脸色似乎还不大好。正好,前几日我听说你得了风寒,特意命人去山里的老农家寻了百年的山参,刚巧送进府里,我回去就让人给你送来。” 夏晚安依旧保持着那如花娇艳的笑脸,开口却是,“这样好的山参,还是留给侯爷用吧!皇祖母和父皇已经给了我极好的药了。就不浪费文景哥哥的一片苦心了。” 文景含笑温和的神情终于渐渐暗淡下来。 他又看了眼白芷,还是往前靠近了一点儿,低声道,“晚安,可是我做错了什么事么?” 夏晚安眉梢微挑,朝他笑:“敬之哥哥这说的是什么话?” 文景清秀儒雅的脸上一片的沮丧忧伤,“从你及笄那日,我其实便瞧出来了,你是对我不高兴了。我这些日子在家里寝食难安,实在不知晓是哪里做得不好了。你不高兴,我心里都快痛死了。却又想不出到底是怎么了。” 说着,一双清雅目朝夏晚安直直看来,“你若不高兴了,打我骂我像从前一样欺负我都可以,就是别这样对我好么?” 白芷听了这大胆的话,脸都变了,可夏晚安怎么不说话她又不敢出声,只能低着头,努力地挡在夏晚安前头。 夏晚安却丝毫不为这放肆的话有一丁点的脸红或者羞怯的模样。 反而轻哼一声,那哼声,像是笑了,却又带着一股子叫人莫名心惊的冷意。 文景就这么痴痴地看着夏晚安。 却听她笑问了一句,“你心痛的要死了,又关我什么事呢?” 旁边的白芷一震。 文景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晚安,你……” 夏晚安却慢慢地走下台阶来,那周身无以复加的高雅气势逼人惊颤,让文景不受控制地往后退了两步。 身前的路便被让了出来。 便看夏晚安朝他一笑,“文景哥哥,你我似乎还没有定亲吧?” 文景眼底一颤。 又听夏晚安道,“尚未定亲,你却对我说出这样的话来,是把我当什么?青楼柳巷里可以随意戏弄的花女么?” “我没!晚安,你别……”文景大惊,连忙辩白。 夏晚安却并没有想听的意思,她侧过脸,似是要离开,却又停下来,看了文景一眼。 “世子未免也太笃定了些,这就已经当本宫是你诚亲侯世子的所属品了么?这般肆意打听,随意调情,传出去,您世子的身份不要了,本宫公主的脸面却要被人如何议论嘲笑?还望世子自重些,以后,莫要随意打听内宫女眷的事儿了。” 说完,连眼风都不再给文景一个,转身便走。 文景站在原处,脸上一阵涨红一阵青白,很快,左右看了下并无人,便立时快步走了。 夏晚安绕过假山,眼底的冷意便渐渐地涌了上来。 才要走过去,不想,对面却站着一人,抬头一看,微微意外。 随即冷淡地行了半礼,“六姐姐。” 几日不见,本是婉约柔和的一个美人儿,竟满脸憔悴犹如老妇。 尤其脸上的伤痕,到了今日居然还没完全褪去。 看上去有些狰狞。 夏晚安收回视线,起身便要越过去。 却被夏欣然唤住,“夏晚安,你以为自己如今很得意是不是?” 夏晚安眉头一皱,却并没理她,径直往前走去。 就听夏欣然在身后尖声道,“把我弄成这副惨样,你很得意吧!是不是做梦都要笑醒了!” 夏晚安脚下一顿。 白芷小声在后头劝了声,“殿下。” 夏晚安垂了垂眼,随后淡笑一声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既已恩断义绝,何必再多言语纠缠。 不想夏欣然却似乎并不肯就此放过她,竟追了过来,“你不过就是仗着父皇宠爱,便如此无法无天!你说把我当好姐妹,可现在却逼得父皇要让我去努尔族和亲!在你眼里,我是不是就是个能随意踩踏的虫子?!” “你别以为你能得了全天下的好!诚亲侯世子对你那么好,你都看不上,你以为你是什么?人家看上你,不过也是因为想从你手上得到东西罢了!你还以为你有多了不起么!” “我告诉你,这天下,就没有什么好处都被你占尽了的道理!” 她的声音引来御花园两边行走的宫人的注意,有人不住朝这边张望。 一直走着的夏晚安忽然顿住脚,回过头,就看到夏欣然那张狰狞的脸。 她握了下手指,又缓缓松开。 慢慢地笑了起来,“从前有个人告诉我,万物皆有定数,凡事不可强求而行,只要尽力而为,皆可随缘自在。” “这话的意思便是说,若善,佛祖总会成倍地赋予你。若恶,那佛祖亦会加倍地还给你。” 她说着,再次看向夏欣然。 第四十三章 降罪红杏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六姐姐,你的命,从来都是你自己挣的。你说我报复你也罢,说我把你当虫子也罢,我已与你恩断义绝,你还如此纠缠,是想做什么呢?不如早些散了怨气吧,努尔族也并非不是好地方,你若存了善意去,自有你的好日子……” “你住口!” 夏欣然忽地叫了一声,“你若觉得好,你自己怎么不去?!你这个不要脸的……” 身后,一个陌生的宫女忽然拽了她一把。 夏晚安却已转过身去,似是没听到她的那句咒骂,扬长而去。 那粉色的遍地撒花裙摆,翻动绽开,让她整个人看上去娇嫩又鲜活。 真是漂亮! 夏欣然的手指几乎都要掐破了。 她看着夏晚安离去的背影,突然说道,“对,自己的命,都是自己挣来的。你不要的,我要!” 身后的宫女有些害怕,“六殿下,咱们还是……” “啪!” 被夏欣然回手就甩了一个巴掌,“去告诉母妃!我有要紧的事求见她!若是还不见我!我就自尽!” 宫女被她的话吓到了,忙不迭地跑了。 …… 另一边。 夏晚安问白芷:“我记得父皇让她禁足的,怎么就这么出来了?” 白芷摇头,“奴婢去打听打听。” “嗯。”夏晚安点头。 一抬眼,就见王万全章守在长乐宫门口张望呢,一瞧见夏晚安,就立马谄媚地迎了过来,“殿下!” 刚要说两句好话,却见夏晚安的脸色不太对,忙朝后面的白芷看去。 白芷轻摇了下头。 前头裴秋阳已经走进宫门内了,进了院子,就问了一声,“红杏呢?” 还在主殿忙活收拾的红杏一听夏晚安唤,忙不迭出来,笑道,“殿下,您回来……” “跪下。” 夏晚安的声音不重,却叫本是轻松的长乐宫众人齐齐一惊,纷纷跪了下去。 夏晚安也不管,只看跪在面前的红杏,“文景何时来过的?” 红杏面色一变,“回殿下的话,半个时辰前。”顿了下,又忙道,“世子几乎每日都会来问殿下安,奴婢当真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 这是在说她没透露夏晚安出宫去的事。 夏晚安朝她看了眼,从前不知,红杏这看似最娇弱老实的人,竟也会这么耍机锋。 又问了一句:“多余的话没说?那他怎么说,是你告诉他,我去觐见父皇了?” 红杏一颤,立时以头贴地,撞得闷声一响。 “奴婢知错!只是世子日日都来,煞费苦心,实在真情。奴婢想着殿下既然回宫,也不防备会让世子知晓行踪了,便跟世子说了一声。” 说着,又以头磕地,“奴婢知错!请殿下责罚!” 夏晚安看她,“你知错?你错在哪儿了?” “奴婢不该告诉将殿下的行踪告知世子,是奴婢的错!请殿下责罚!”红杏的身体明显发颤起来。 配上那隐忍又委屈的声音,显得十分可怜。 她从前,是绝对不会让红杏这样没脸的。 再次轻呼一口气,对王万全道,“红杏犯错,降为二等。管理长乐宫宫人的事,你暂时代管。以后,红杏就在茶房行走,不必再到我跟前伺候了。”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露出错愕的神情。 连王万全都没想到——素来心软的九公主,竟然真能狠下心降如此重的责罚! 红杏可是跟九公主一起长大最受宠信的啊!这居然说降就降了!还不许到跟前伺候! 不过,红杏失势,就代表他的地位又往上蹿了蹿。 王万全立时高兴地应下,“是,殿下。奴婢这就去内务府报备一声。” 而最震惊的,要属地上跪着的红杏了。 她抬起红通通的眼睛,朝夏晚安看去。 可夏晚安已经转过身,走进主殿内了。 原本伺候的宫人,更加小心谨慎,看了眼地上的红杏,又转头去各司其职了。 还是青梨从一旁走过来,将红杏扶了起来,低声道,“快别哭了,叫旁人看见,要议论的。” 红杏隐忍着跟她回了主殿旁精致的耳房内,进门还是忍不住哭出了声。 青梨无奈,拿帕子给她擦脸,“又不是被赶了出去,殿下可能是一时心情不好,你触了霉头,等过阵子自然就好了……” 话没说完,就听红杏低声道,“我不过就说了一句话而已,她便将我罚作二等。我以后在长乐宫还怎么抬得起头来?做主子的人,只会随自己快活,却不想我们底下的奴才还能不能活了……” 青梨一听这话几乎吓得发抖——这是对公主殿下生了不满之意?! 匆忙看了眼门外,赶紧关上窗户。 走到红杏面前,低声道,“殿下说你错了,你还不知晓到底错在什么地方。这话若传出去,你别说二等了,就是长乐宫,都待不了的!” 红杏却是不服气,“我到底错在什么地方了?世子那般用心良苦,我不过于心不忍,何至于要被罚到这种地步?” 青梨急道,“殿下上回说的话,你当真不明白么?” 红杏皱眉看她,脸上依旧是娇弱的,可是那眼神里的倔强和不甘,却看得人心惊。 青梨按下不安,低声道,“殿下说,就算是定亲了,她也是公主,世子不过是驸马。只有她吩咐,没有世子能打听的。意思就是,咱们做奴婢的,只能听主子的意思,不可自己自作主张擅拿主意。你擅自将殿下的行踪告诉了世子,可不就是不对么!” 红杏一点点地瞪大眼睛,青梨以为她懂了,又劝道,“你快别这样了,殿下正生着气,若是再听到什么,只怕要更不高兴的……” 不想,却听红杏又低低哭了起来,“我们到底只是做奴才的,连话都不能说了……” “还不噤声!宫廷之中,连殿下说话都三分小心七分谨慎,咱们做下人的,自然更要谨言慎行了。你可千万不要多想,殿下也是为着叫你反省才这般的,过几日等殿下心情好了,便会重新叫你回去的。” 青梨正说着,门上忽然被敲响,传来寒露的声音,“青梨姐姐,全公公让我来问您一声,殿下吩咐送去给慈宁宫的点心,您安排了么?” 青梨忙应声,又拍了拍红杏,赶紧地出了门。 门内,红杏猛地将手里的帕子砸在地上。 …… 长乐宫主殿内。 紫丹端了茶点来,摆在夏晚安靠着的软榻上的矮几上。 夏晚安懒懒地瞥了她一眼,低笑,“这回不说我冷心冷情了么?” 紫丹立马摇头,“奴婢晓得殿下断不是那样的人!” 顿了下,又道,“红杏擅自暴露主子行踪,若是放到其他宫里,早被打了一顿扔出去了,哪里还有殿下这样好说话,还允许她在跟前伺候的。” 夏晚安笑了一声,端起茶盏吹了吹。 旁边的白芷却是看了她一眼,迟疑了一瞬后,还是说道,“可红杏姐姐到底在您跟前伺候了这么久,一直办事小心,又是长乐宫的大宫女,情分与功劳都是有目共睹的。您这么一句话,将她将为二等宫人,只怕下面的都要多议论了。” 夏晚安抿了口香茶,笑,“议论我什么?” 白芷还没开口。 夏晚安又道,“跋扈,蛮横,骄纵,目中无人?我就算什么也没做,他们不是也这么说我的么?” 白芷闻言,跪了下去,“奴婢知错。” 夏晚安却摇了摇头,让她起来,“你是不明白我为何对红杏如此重罚是吧?” 白芷没说话。 夏晚安笑了,“看来你早就知晓了。” 白芷又要跪下,夏晚安摆了摆手。 放下茶盏,看外头跟王万全说话的青梨,身后紧闭的房门里,红杏就坐在那里。 淡淡道,“她比我们都大,我从前跟你们一样,是把她当姐姐一样的。” 白芷和紫丹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 便见夏晚安又摇了摇头,“我并非不知晓她偷偷地拿了我的东西,合谋马刘氏,出去售卖的事。” 白芷脸色一变,紫丹瞪大眼睛。 夏晚安又道,“合谋马刘氏偷我东西的事,我可以不计较。那她中饱私囊,收受其他各局的贿赂,又打着我的名头在各处为自己谋私呢?” 白芷和紫丹齐齐跪了下来,“殿下息怒。” 夏晚安却笑了下,“息什么怒?我并未生气。” 两人都低着头。 夏晚安瞥了她们一眼,“柔妃有句话说得好,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以为她性子最好,对人最宽和。可你们看,我分明不是个睚眦必报的性子,可长乐宫伺候的宫人,怎么见了我都跟老鼠见了猫一样呢?他们到底是在怕谁?” 紫丹忍不住道,“殿下,他们都知晓您的好呢!寒露就一直很感激您……” 夏晚安轻笑,“我其实并不好。如红杏这般,就是用我的信任却养了她心里的贪欲,说到底,就是我不好。” 白芷忙抬头,“殿下,您不是不好,万不可如此妄自菲薄。” 夏晚安的语气变得轻了许多,“我给过她很多次机会,让她坦白,可是她一句都没说。一句,都没有。” 停了下,“所以,今日我故意将她降等,一是责罚,二是,希望她自己能明白自己真正的错处。” 又停了下,朝两人看去,“可我怕她不明白,所以,你们,帮我看着她一些。” 白芷想起前几日夏晚安一直让她盯着红杏的事。 盯了几日,除了红杏常去听雨阁外,其他并无异状。 那时裴秋阳似是十分高兴。 如今却还是…… 她跟紫丹立时点头,“殿下放心,我们会规劝红杏姐姐的。” “嗯。” 夏晚安闭上眼,靠在软榻上,“劳烦你们了。” “奴婢不敢!” …… 飞云宫。 元二抱着玉葫芦几乎都笑开了花,看得旁边的元一直接酸成了一坛老醋。 阴阳怪气地嘲讽,“不就一个葫芦么,又不是没见过,稀罕什么呀!” 元二不理他,跑到门口的小椅子面前晃,“你瞧你瞧,这葫芦是不是很好看?对着光可以看到里头还有个小葫芦哦!你瞧!” 第四十四章 华妃的动作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哇啊!”小椅子配合地发出大大的惊叹。 那惊声,刺激的元一鼻子都歪了。 跪坐到韩经年的书桌旁,小声地叨叨,“师父,您下次出行,带我一个嘛!元二那么笨,还要您照顾他!我什么都会做呀!” 惹得旁边折衣服的元三轻笑,“元二憨厚,你再这么欺负他,当心师父又罚你去扫茅厕。” “皇宫才没有茅厕呢!”元一昂头,又眼巴巴地瞅无机,“师父,好不好……” “咳。” 韩经年突然闷咳了一声。 元一大惊,一下跳了起来,“师父?您怎么又咳了起来?可是受了凉气?!” 说着,又扭头大骂元二,“臭小子!师父怎么会咳嗽了?!你……你别捧着葫芦了,到底怎么……” “元一。” 突然,一道冷冷清清的声音响起。 元一的声音戛然而止,气急败坏的模样立时变得毕恭毕敬,回身,躬头,“师父。” “我无妨,去熬药来。”韩经年道。 元一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可瞧见韩经年清寒的面色,又不敢多话,应了一声,退到门口,狠狠地踩了元二一脚。 元二被踩得无辜,小声嘀咕,“是师父为了救仙女姐姐,受伤啦!” 小椅子在旁边歪头——仙女姐姐? 元二笑眯眯地捧着葫芦——虽然他没有跟仙女姐姐说上话,可是仙女姐姐好漂亮的呀! 这时,宫门外走进来一个小太监,客客气气地给元二行了一礼,笑道,“给小仙童请安,奴婢是长乐宫伺候的,奉九公主殿下之命,给国师送些点心,敢问国师可在么?” 元二一听‘点心’两个字,眼睛都亮了。 忙回头嚷开,“师父,有个公主给您送点心!” 然后熟门熟路地接过,笑眯眯道,“给我吧!我师父不爱吃甜的,都是我吃!” 小太监愣了下,随后笑着将点心送到元二手里。 行了个礼,“如此便交由仙童处置了,奴婢告退。” 说完,退了下去。 小椅子在旁边看着——长乐宫伺候的呀!好久没看到姐姐了,也不知姐姐怎么样了…… 而元二,已经将葫芦挂在腰间,准备打开食盒了。 就听身后传来脚步声。 不等回头,就见脑袋上方伸过来一只手,然后,越过他的眼睛,提走了……他手上的三层食盒。 他呆了呆,猛地回头,“我的点心……呃,师父?” 却看,拎走食盒的,竟是韩经年。 元二立马站起来跟上,“师父,您饿了么?这个点心是甜的,您要是饿了,我去跟元一说,让他给您做窝窝头?这个还是给我吧?” 却看无机在茶桌边坐下,那食盒就被放在了桌边。 元二想了下,伸手要去拿。 就听韩经年道,“元二,你的功课落了三天,去补全了再出来。” “!!!” 元二瞪大眼,“师父,我……” 却被无机看了一眼,“天黑之前补不完,就再加三天的功课……” 话音未落,元二已经没了影。 元三在旁边忍笑,一边上前将食盒打开,微惊,“这是云顶寺的八品糕?咦?这是什么?牡丹?” 旁边,韩经年扫了眼,那八品糕的中间,竟放了一朵小巧的牡丹糕,做的活灵活现的,仿佛真的牡丹花被插在了这精致的糕点中间。 韩经年转了转手里的念珠,收回了视线。 元三将三层食盒一一摆开在无机面前,笑了起来,“这八品糕虽然极难得,却是师父早吃惯了的。这位公主殿下也不知哪里寻来的点心,就这样献宝一样地送到师父跟前来。难道也是跟那些人一样,是想讨好师父么……” “奉茶。”无机再次开口。 声音依旧清淡无波,可却叫元三心头微提。 再不敢多说什么,小心地煮了茶,便退了下去。 桌边。 无机看着糕点中间的那朵牡丹,转动念珠。 也不知过了多久,念珠倏而一停。 沸腾的茶壶里,茶盖轻轻碰撞茶壶,腾腾热气,自碰撞中,徐徐升起。 他抬起手,将那牡丹摘下。 缓缓地,送入口中。 …… 桐华宫中。 夏欣然跪在花妃脚边,低声哭泣,“母妃,我真的不想去努尔族,听说那里都是野蛮人,生吃牛羊喝血止渴,我若嫁过去,岂非沦为牲畜?您救救我,我真的不想去……” 话妃皱眉,“你不想去难道还能抗旨不成?我如今因着你,也受了皇上的冷待,哪里还有法子救你。” 裴欣然满脸是泪地抓住她的袖子,“母妃,女儿只求您给女儿伸一把手,只要您答应了,女儿就能不用嫁去努尔族了,母妃,您帮帮我吧!” 花妃满脸疑惑,“你有什么法子不用嫁去努尔族?” 夏欣然顿了顿,低声说道,“九月二十八不是您的生辰么,届时……” 几句话低低说完。 “你大胆!” 华妃气急,差点又要一个巴掌甩到她脸上,可抬起了手,又看到她如今的样子,到底没忍心打下去,只是断然拒绝,“这样的事,你想都别想!” 不等夏欣然说话,又道,“先不说事情能不能成。若是成了,你心愿得偿,可若传扬出去,你一辈子的名声便完了。可若是不成,你非但依旧要嫁去努尔族,还会将你父皇对你的最后一点儿怜悯全都耗光。不可!我不同意!” “母妃……”夏欣然哭得伤心欲绝。 华妃却已不耐烦再听她的话,“来人,将公主带下去,不许她再出门!若是再让本宫瞧见出了岔子,你们便也不用在桐华宫伺候了。” 一众宫人吓得不行,连忙应下,将夏欣然半拉半搀地带走了。 华妃揉了揉眉。 帘子后,一人走出来,在香炉里加了一勺香料。 华妃的神情微缓,看向那人,“你怎么认为的?” 站在香炉边的夏正林笑了下,恭恭敬敬地说道,“但凭母妃的主意。” 华妃又摇了摇头,无奈道,“欣然这回真是急切了些,惹了陛下的不快,还把晚安给得罪了。可毕竟是我的女儿,我不能任由她真的嫁到努尔族那样的蛮荒之地去。” 夏正林认真点了点头,轻声道,“华母妃与六妹母女情深,叫孩儿心生感动。” 华妃看着他油盐不进的模样,顿了顿,说道,“再过一阵,该有人跟陛下提及你的加冠礼了。转眼你都十八岁了啊!也该受封分府,出宫去过了。” 夏正林朝她行了个礼,一脸感激地说道,“当要多谢华母妃的养育之恩,孩儿看着六妹妹受如此之苦,心里也十分不自在。不过孩儿近日得了个消息,许能帮华母妃和六妹妹脱困。” 宓妃眼前一亮,“你有何法?” 夏正林朝门外看了一眼,然后压低了声音,小声道,“听说父皇要给国师选一女子,近身伺候。” “什么?!” 华妃猛地坐了起来,“国师可是,可是方外之人。陛下怎会起这样的心思?你这消息从哪儿来的?” 夏正林却笑了笑,“国师虽出身空门,可如今却是俗家之身,父皇也是为了大玥朝的国运着想。” 华妃疑惑地看向他,“这是如何说的?” 夏正林一笑,“若是国师能有一男半女留于大玥朝……” 华妃猛地反应过来! 国师乃是断了七情六欲的无上佛,又素来冷漠无心,谁能知晓他将来又会对大玥朝或者说皇室做出什么? 可若真被引得破了色戒,留下子嗣,那可就大大不同了。 国师的命,便同大玥朝的国运纠缠到了一起!而为他诞下子嗣之人,岂不就成了大玥朝第一功臣?! 华妃的脸上都露出了藏都藏不住的狂热,与她素来柔美温顺的神情大相径庭! 夏正林不过看了一眼,就垂下头去。 便听华妃低声道,“此法甚好,若是欣然能有此天缘,将来你们兄妹二人互相扶持,我也就能放心了。” 夏正林听着她的话里的意思,躬了躬身,“多谢华母妃记挂。孩儿听说,两日后,国师会前往小天坛祭祀观星,届时,将会在小天坛住一夜……” 小天坛,位于外宫大安门朝西的一处极其偏僻隐秘的位置,因着便于观测星象天迹,周围便没什么建筑高木,是个来往极其不容易叫人发现的地方。 华妃站了起来,走到裴正林跟前,“这便是欣然的机缘了,你费心些,给你妹妹安排一下,若是有什么困难的,只管告诉母妃,母妃定会助你成事的。” 助他成事? 夏正林眼底掠过一丝阴意,随后又为难地看向华妃,“孩儿自当竭尽全力。可……若事情败露,欣然妹妹的声誉……” 宓妃顿了下,随即眼底闪过一丝决绝,“不成功便成仁!总没有比她嫁去努尔族更难堪的了!” 说着,看向夏正林,“母妃可就将欣然交给你了。若是得成,将来的荣华,便尽在你们兄妹手中了。你可明白么?” 夏正林再次面露感动,认真点头,“母妃,放心吧!” 待裴正林离去后。 华妃坐回到软榻上,脸上原本激动的神情渐渐冷了下来。 秀露走过来,替她盖好原本膝盖上的毯子,低声道,“娘娘,七殿下的主意,似是太冒险了。” 华妃拉了拉毯子,摇头,“可也是天赐的机会。” 秀露看她,隐露担忧。 又听她低低道,“秀珠出事,我已断了一条手臂。又因欣然的莽撞,受了陛下的厌弃。这皇宫里,荣华富贵本就只是过眼云烟,真正靠得住的,只有握在手里的权利。” 秀露没附和,只是道,“可不管事情成功与否,只怕娘娘都少不得要被陛下迁怒啊!” 算计国师,可等同于动摇国运,皇帝不可能容忍的。 宓妃的脸上却浮起一丝决绝,“只要欣然能入了国师的眼,就算陛下震怒,也要考虑国师愿不愿意。” 秀露看着她的神情,愈发惊惧。 就听华妃道,“所以,这次的事,只许成功不许失败,你去……” 第四十五章 红杏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皇子所里。 夏正林的居所。 小内侍将门关上,伺候了茶水,就看夏正林站在窗边,不知在想什么。 便小心地问:“七殿下,可是宓妃娘娘为难您了么?” 夏正林一笑,转过身来,脸上哪里还有分毫在桐华宫时的怯缩小心。 他坐到桌边,慢慢地喝了口茶,随后缓缓道,“她当我不知晓,她不过当我是个可利用的棋子罢了。” “殿下?”小内侍看他。 便见夏正林将茶盏放下,笑了声,道,“你去给长乐宫传个消息。” …… 隔了一日,夏晚安心血来潮,吩咐人剪了许多花枝,便坐在窗边插起花来。 层层叠叠的花枝交织起来,倒别有一番韵味。 正弄的兴起。 便见白芷走了进来,低声道,“殿下,查明白了,六公主在三日前,被撤了禁足。” 夏晚安其实并不十分关心裴欣然如今如何,不过前天吩咐了一句,白芷就放在心上了。 闻言,‘嗯’了一声,将一支白色的花拿下来,重新剪了一朵明黄的天人菊。 白芷听着‘咔嚓’一声,继续道,“撤了禁足的缘由,是因为在六公主跟前伺候的花落,失足摔死。华妃怕六公主被吓得不好,这才请皇上从轻处罚,皇上没旨意,是太后吩咐撤了禁足的。” 夏晚安正要将天人菊放进插花篮里,闻言,手上顿住,朝白芷看去,“花落……没了?” 白芷抿唇,点了点头。 神情里隐有悲意。 从前夏晚安总去找夏欣然玩的时候,几个宫女也是处的极好的。 这不过转眼几日,居然两个都没了。 从前鲜活的模样还历历在目,白芷实在无法想象这二人到底是经历了什么。 夏晚安看她的神色便知道她在想什么了。 顿了顿,到底还是问了句:“我听说她宫外还有老子娘?是将人接回去了下葬?你吩咐人多送些丧葬费去吧!” 白芷眼眶微红,感激地给裴秋阳行了一礼,却没动。 只是道,“奴婢悄悄打听了下,听说桐华宫并没对外报,花落死后,似乎被直接处理了,如今都不知道在哪儿。” 夏晚安的脸慢慢地沉了下来。 也就是说,花落,只怕并非失足摔死的。 死因不能让人知晓,便将尸体悄悄处理了。 是桐华宫哪一个的手段? 不管是哪个,这对母女的心思,也是叫她恶心够了。 她随意地将那天人菊往花篮子里一塞,转过身去,冷淡道,“不用去管外头的事。” 白芷垂眸,刚要应下。 却又听夏晚安道,“罢了,给她老子娘送些银子吧!我记得她先前还说等年龄够了要出宫侍奉双亲?多送些去。” 白芷抿了下唇,福身,“奴婢替花落谢殿下……” 没说完,就见夏晚安摆了摆手,脸上似有不耐,便行礼退下。 夏晚安忍着一肚子火气地转过头,看了眼花篮上那朵凌乱的天人菊,伸手,又往里塞了塞。 瓮声瓮气地喊,“王万全!” 王万全跟只猫儿似的,顷刻就出现在门口,笑着应声,“哎!殿下!” 瞧他这谄媚样子! 夏晚安推了推手边的花篮,“送去飞云宫。” “啊?” 王万全意外,看了眼夏晚安,“是,奴婢这就让人送去。” 伸手拎了花篮,犹豫了下,又道,“殿下是想结交国师么?” 夏晚安朝他横了一眼,“问那么多!你是皮痒了是不是?” 王万全立时缩了缩脖子,可也知道她刀子嘴豆腐心,依旧笑着道,“奴婢这不是怕您多费心么!殿下,”说着,瞄了眼门外,压低了声音,“奴婢听到个消息,也不知是真是假。” 夏晚安斜睨他,“有话快说!贼眉鼠眼的,当心我真的打你!” 王万全又嘿嘿笑了两声。 凑到夏晚安跟前,低声道,“奴婢听说,皇上在给国师选贴身伺候的婢女呢!” “什么?!” 夏晚安一下站了起来。 王万全被她的反应给惊到了,差点一屁股摔在地上,惊愕地看她,“殿下,您……” “你这消息有几分把握?从哪儿得来的?人可是已经挑好了?父皇到底什么意思?!” 夏晚安一连串的问,砸的王万全胆儿都吓破了。 连忙道,“奴婢,奴婢这就去查证!” 转身要跑,却听夏晚安在后头道,“等等!” 又赶紧转过头来。 “你……”本以为夏晚安让他不要多事了,不想,却见她一番纠结后,还是小声道,“你谨慎些,不要让人察觉了。务必要赶紧查出这消息到底是否属实!” “是!奴婢一定不负殿下吩咐!”王万全立时一脸郑重。 拎着花篮刚转身,忽然见门口人影晃动,立即警惕地问:“何人窥视!” 夏晚安眼中厉色一闪。 就见门口,红杏捧着茶盘大大方方地走进来,行了一礼,“殿下。” 王万全看了眼夏晚安,见她摆手,便行礼退下,越过红杏时,还怀疑地朝她看了一眼。 红杏却依旧那副柔软温弱的模样,低着头,安安静静地将茶点布置好。 看了眼夏晚安。 夏晚安却没看她,只侧过身看着窗外,似是并不计较她如何。 红杏红了红眼,微微屈膝,行礼过后,便退了下去。 等她离去后,夏晚安朝门口的方向瞥了一眼,轻叹了口气。 接着又想起大和尚的事儿。 不由眉头皱得更紧——父皇到底是怎么想的? 大和尚,不,国师就算如今乃是俗家之身,可也是出尘之人啊!怎可用如此手段? 这么一想,眼前似乎又浮现那冰冷男子,冷漠含霜般的眼神,淡淡地看着自己。 没有了从前的温和与纵容,叫她陌生又害怕。 她慢慢地闭上眼,趴在刚刚放过花篮的矮几上,再次委屈地酸了鼻尖。 佛啊!你说众生皆是虚妄。 那信女的前生,到底是真是假?若是庄生一梦,那大和尚,又只是信女的梦中浮影么? 信女该……何去何从? 另一头,长乐宫的茶房中。 红杏将托盘放下,转身去收拾了茶叶罐子,却一不小心,碰倒了旁边一个空的茶壶。 惊得旁边几个伺候的小宫女都吓了一跳,忙问:“红杏姐姐,您没事吧?” 红杏将茶壶扶起来,笑了笑,“没事,这儿我一个人就够了,你们出去吧!” 几个小宫女对视一眼,纷纷退了下去。 门一关上,里头的红杏突然支撑不住一般往桌子上一按,轻轻地,深吸了一口气。 ——国师要选近身女子! 她的手紧紧地捏着桌子的边沿,原本柔弱的眼睛里,犹豫与彷徨反复不定。 直到最后,拧成了一股子狠绝。 低着头,轻声道,“殿下,不是我不愿伺候您,是您不把我当个人了。待我今后一飞冲天,你或许才知晓如今对我这般是如何大错特错的……” 那声音很低,被茶房里扑扑腾腾的水壶碰撞声给掩盖。 …… 飞云宫中。 小椅子刚将花篮放在韩经年书桌旁的宝瓶边上,就被元一喝了一声。 “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往这儿放?拿走拿走!” 小椅子素来怕他,被他凶了下,立时就缩了脖子,瑟瑟缩缩地看他,小声道,“可,可这是,公主公主殿下送来的。” “什么公主私主的!师父最讨厌这些花枝招展的东西,你少弄这些歪门邪道的来讨好师父,师父是绝对不会被你迷惑的!赶紧拿走!”元一那双眼本来就大,这么一瞪,活脱脱两只牛眼睛,吓死个人。 小椅子再不敢多话,连忙拎着花篮子就要往外走。 不想,却碰上了迎面走进来的韩经年,身后还跟着钦天监的大臣。 “国师,两日后夜有风雨,只怕不宜观星。若依下官的意思,国师可于今夜或明夜前往……” 小椅子忙跪下,“见过宋大人。” 宋远看了他一眼,也没在意,继续跟韩经年道,“虽仓促了些,钦天监却也能及时安排……” 话没说完,就听无机道,“起来吧。” 宋远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无机说的是脚边跪着的小内侍。 神色变换了下,心里却道,果然是慈悲之人,对个小奴才都这般体恤。 接着又听韩经年问:“何人送来的?” 宋远眼神一转,看到了小内侍手边放在地上的花。 小椅子忙站起来,道,“是九公主命人送来的。” 对着这冷冰冰的国师,却不再像对元一那样害怕,说话时甚至还带了点热络。 书架后头的元一撇了撇嘴,心说,自己找骂!活该! 不料,却听无机淡淡道,“放着吧,奉茶过来。” 元一的鸡毛掸子‘啪’一下掉在了地上。 小椅子却立时一副笑脸地点头,“是!” 高高兴兴地将花篮放在花瓶边,心道,就是这样子的嘛!九公主送来的东西,国师从来没有拒绝过的呀! 然后就跑出去伺候茶水了。 韩经年在桌边坐下。 钦天监的宋远瞅了眼那与整间内室都格格不入的花瓶和花篮,满心的疑惑。 “两日后,入了亥时,骤雨会停。钦天监的安排不变。” 韩经年的声音突然传来,打断了宋远打量那花篮和宝瓶的视线。 宋远面露惊讶,“国师预测天象,竟已能入微到时辰了么?” 韩经年却没动,只是将一卷手书递过去给他,“这是近十天的星象,依照紫薇星运行之道测,九月二十八,夜,帝星侧,会有水象之兆,钦天监需与内务府协同安排,避免那日任何水象之祸。” 国师的预测从来没有偏差过。 一听‘水象之祸’几个字后,宋远立时郑重起来,接过手书,满脸严肃,“国师放心,下官这就去与内务府商量,九月二十八那一日,内外宫中,凡有水之处,严密巡查!” 说完,恭恭敬敬地退了下去。 结果又遇上那个刚刚拎着花篮的小内侍,不由多看了一眼那花篮。 确实是漂亮大气,不过,上头的那朵菊花,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弄歪了,斜斜楞楞的,破坏了整体的美感。 “师父,有外藩使节在御前供奉了一尊南疆的四面佛,陛下传召,请您前去一同观瞻。” 元四跟在小椅子后头走进来。 “嗯。” 韩经年应了一声。 第四十六章 韩经年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宋远连忙退下。 元四想起还有事要跟他说,便道,“宋大人等等我,关于后日观星仪式,钦天监准备几人侍奉?届时笔墨记录,是我师兄随侧,还是钦天监也安排两人……” 就跟着一起出去了。 小椅子在茶台边跪下,将茶壶器具放下,想了想,转头问:“国师,是现在煮……” 不想,却见面冷若寒玉的韩经年,手持念珠,微微侧眸,正看着那花篮。 清霜般的眼瞳里,泛着一股子让他莫名心悸的深暗。 他伸向茶壶的手忽而转了个弯,上前,将那花篮往宝瓶跟前推了推。 如此,那满篮的鲜花,就近在了韩经年的手边上。 韩经年抬眸,朝他看了一眼。 小椅子连忙收回手,缩着脖子低下脑袋,小声道,“国师恕,恕罪,奴婢今日……忘记给瓶子换花了……” 书架后的元一眼睛都翻上天了,跑出来骂道,“伺候个花瓶都伺候不好!师父,反正一日不换也没什么大不了的,这朱槿……” 就见韩经年伸手,将那花篮里歪歪扭扭的艳色天人菊,给拿了出来。 掌心里悬挂的念珠,擦过缤纷斑斓的花朵,带动了花枝,轻慢微颤。 念珠响动,悬空而去。 雪白而宽大的袖角,自那花尖,徐徐扫过。 小椅子跟元一都看呆了。 莫名觉得——那被念珠和韩经年的袖角扫过的花叶,莫名更烂漫了。 好像,好像……一个漂亮的少女,被这无情又寡欲的冷漠轻抚过,不萎靡反露出了底下藏不住的娇羞鲜嫩似的! 小椅子慢慢地红了脸。 元一张大了嘴巴傻了眼。 而桌边。 韩经年捻起那天人菊,转手,放在了旁边的宝瓶上。 然后,朝两人看了一眼。 如云霜覆盖的脸上冰色蔓延,淡淡道,“将经书拿来。” 元一陡然回神,看了眼面前的师父,心头一慌,赶紧跑去书架后头了。 小椅子还跪在那儿,就见无机起身,走了出去。 顿了顿,才猛地想起——国师大人,您的袖子上沾上花粉啦! …… 入夜。 王万全站在花开富贵的屏风外面,将查到的消息小声地说给了夏晚安。 “消息还未传开,不知是何人说起,如今知晓的人并不多。只是赵庭雨大人似乎在世家之中挑选稳重之人,说是以选御前女官的名义,实际却是要往国师跟前送人。如今各家族都卯了劲地往赵庭雨大人府中送礼,人选尚未定下来……” “咚!” 就听里头有什么东西掉了。 王万全惊了下,也没敢继续说下去。 就见白芷走了出来,朝他摇摇头,“殿下说辛苦你了,先回去歇着吧!今日之事,不要对任何一个人提及。” “奴婢知晓,殿下放心!奴婢告退!”王万全朝屏风后行了个礼,又对白芷使了个眼色,便退了出去。 白芷绕回屏风后,捡起地上摔落的玉如意,放到一边的案几上。 又走到斜坐在贵妃椅上的夏晚安身边,看了眼她阴沉的脸色,暗暗心惊。 迟疑了片刻后,低声道,“殿下,似乎……对国师之事,十分上心?” 这话本已僭越,可夏晚安却并无不悦。 反而揉了揉眉心,难掩恼怒地说道,“父皇到底想做什么!为何要如此……” 话没说完,却没继续说下去,又转过脸,不知在想什么。 白芷又看了看她的脸,上前,将她身上的外衣往前拢了拢,声音轻了几分,“皇上定然有皇上的考量,殿下若真是想知晓皇上为何要做此决定,不如去皇上那儿问问?” 夏晚安看了她一眼,拉住衣襟,从个贵妃椅上站起来,却只是在屋内转了起来。 白芷看她的样子,像是陷入了某种复杂的踌躇和怀疑间,也不敢多话,只静静地陪在一旁。 贵妃椅边,石榴纹的紫铜香炉静静地燃着香烟。 不知过了多久。 夏晚安忽然停下来,看向白芷,“你说得对。” 白芷一愣,却见夏晚安已经朝床边走去。白芷连忙跟过去,就听她口中低低念道。 “不管父皇到底想对大和尚做什么,直接问过总比在这里瞎猜疑的好……” 大和尚? 白芷一头雾水——是谁? …… 桐华宫中。 夏欣然震惊地看向面前的秀露,一字一顿地缓缓问:“你说什么?” 秀露面含小心,柔声道,“娘娘说,若此法得成,您非但不用和亲于努尔族,更能获得您想都想不到的荣耀,到时,别说是九公主了,就是陛下,都会将您视为大玥朝最尊贵的……” 话没说完,被夏欣然打断“她不是说,这法子会毁了名声,不同意的么?如今怎么又答应了?” 秀露听着她的语气有点儿害怕,想到秀珠的下场又忍不住后背起了层冷汗。 屏气了一瞬后,再次赔笑,“可国师毕竟不同……” “哦,国师不同。” 夏欣然再次突兀出声,“因为国师能给她想要的权势,是不是啊?” 秀露脸色一变,忙道,“殿下万不可如此想,娘娘绝非这个意思!” 夏欣然却笑了起来,那声音尖利中带着一股子阴森戾气,听得人头皮发麻。 秀露一想到秀珠,就差点想要夺门而逃去。 不想,夏欣然却什么动作也没,笑过后便神色平静地点了点头,道,“我知晓了。你去告诉母妃,我都凭她的安排。” “是,殿下能如此想,就最好了。”秀露忙笑道,“娘娘都是为您好……啊!” “砰!” 一盏茶水忽然被裴欣然砸了过来,“还不快滚!” 半盏的茶水全洒在身上,秀露被烫的打了个哆嗦,忙行礼就赶紧退了下去。 夏欣然收回手,冷笑一声,对外头喊,“叫宋姑姑进来!” 一个壮硕的婆子走了进来,朝夏欣然行了个礼,然后朝她身后扫了一眼。 新伺候夏欣然的宫女叫半月,被她看得打了个颤,忙退了下去。 宋婆子走到夏欣然跟前,给她重新倒了杯水,低声道,“殿下可是想好了?” 夏欣然没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这面相普通的婆子竟然也不怕,反而笑道,“殿下何必置气,只要您点头,自有人会替您安排好一切。您既能得到您想要的,还能除去心头大患,两全其美,何乐不为呢?” 夏欣然收回了目光,看着她递过来的茶水,片刻后,伸手接过,饮了一口。 宋婆子满意一笑,俯身道,“殿下英明。奴婢这就去……” “慢着。” 她忽然道,“我虽不能侍奉国师,可这毕竟是个有眼睛的人都能看到的天赐良机。” 宋婆子一愣,“殿下的意思是?” “国师需得捏在我们手里。”夏欣然看向面前这壮厚的婆子,“你可懂么?” …… 另一头的某处药味浓郁的宫殿内。 面瘦如柴的女子轻笑起来,摇了摇头,对身边的人笑道,“你瞧,人还是要经历过是非后才能聪明起来啊!欣然如今多聪明。” 身边伺候的宫女笑着给她递上药碗,并未说话。 那女子接了药,慢慢喝下后,转头,看向底下跪着的人,“所以,你懂了六公主的意思么?” 她的声音依旧是笑着的,因为体虚也没有多少力度,却叫那跪着的人一颤,慢慢抬起头来。 露出一双柔弱飘零的脸。 不是红杏又是哪个? 她颤巍巍地俯身,“是,奴婢明白,奴婢愿为娘娘和六公主驱策,万死不辞!” 一炷香后。 待红杏离去。 站在旁边的宫女上前,替女子盖好身上的毯子,轻声问:“娘娘,这种背主的东西,何必用她?您就不怕她……” 女子轻笑,看着窗外长空漂浮的白云,慢声道,“一个下贱的玩意儿罢了,会叛主一次定然会有第二次,无需在意。” 宫女却是眉头一皱,“那娘娘为何还要将她送于国师?若是将来她真的得了权势,只怕娘娘控制不住她。” “她得不了。” 女子笑着收回视线,“国师,乃断情绝欲之人,无心无念,怎会轻易叫人破了色戒?” “那您还要将她……”宫女不解。 女子的笑容更盛了些,“因为她是裴秋阳最宠信的奴才嘛!” 宫女看她。 听她开心极了地轻笑道,“夏晚安不是最纯性良善么?我就是想看看,当她知晓自己最宠信的奴才背叛她以后,会难过成什么样儿呢?” …… 两日后,突来疾风骤雨。 一日秋雨一日凉,空气里明显多了几分寒意。 夏晚安站在长乐宫的长廊下,看着四方天空中阴沉沉的云,问白芷。 “方园没说父皇为何没让国师知晓我的身份?” 白芷轻轻摇头,“方统领没说。” 夏晚安又皱了下眉。 这时,王万全从长廊那头走来,给裴秋阳行了个礼,恭声道。 “殿下,因着召见外藩,陛下这几日忙得连夜里都睡不好。奴婢几次求见都叫李总管给挡了回来,也不是陛下不见,只说让您等等。若是无聊了,就吩咐人给您搭戏台子看戏去……” 没听完,就见夏晚安摆了摆手。 王万全觑了眼她的神情,往后退了两步。 夏晚安转过身,要朝长廊另一头的偏殿走去,却叫白芷拦了下,“殿下,偏殿少人,寒气重,您身子才好,不宜再受了凉。若是有什么要的,吩咐奴婢去给您拿吧?” 夏晚安想了想,又问王万全,“飞云宫这几日有何动静?” 王万全没料到她会问这个,愣了下。 倒是旁边的白芷,自那日夏晚安的反应过后,便对飞云宫留心了几分。 闻言,低声道,“国师近日一直陪在皇上身边,听说这次觐见的外藩中有个佛国,十分自大,国师与其论佛道,很是杀了对方一个下马威,陛下十分高兴呢!” 王万全在旁边听着,看了眼白芷,又悄悄地瞄了眼夏晚安而夏晚安却依旧冷着个脸,漂亮的脸蛋上一片比这秋雨还寒凉的寒意。 看着人心惊胆颤的。 于是王万全又瞄了眼白芷,被白芷无视。 第四十七章 国师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然而这小动作却没逃过夏晚安的眼。 她转脸,看了那大雨片刻后,突然道,“还有什么没说的?” 王万全惊得后背一僵,立时笑道,“也没什么,就是,就是偶尔间听说,国师似乎要在今夜观星……” “观星?” 夏晚安描画精致的眉头微皱了皱,又抬头看了眼天,“这样的雨,如何观星?” 王万全笑道,“这……国师有异人之能,兴许有着咱们不知晓的能耐,能在这雨下观星呢?” 夏晚安却还是愁眉不展,略沉吟片刻后,再次问道,“国师在何处观星?” 王万全躬了躬身,“在小天坛。” “小天坛……” 小天坛地处大安门,幽静清雅,地势开阔,是个登高望远的好地方。 却也因为太过偏僻,是个人烟稀少的地方。 夏晚安莫名觉得心头不安,转过身便朝偏殿走去,一边对王万全道,“再去告诉父皇,我贪玩淋了雨,受了凉气。问他可能来瞧瞧我。” 两人不知她这突然间是怎么了,王万全朝白芷看了眼,连忙应着退了下去。 白芷跟到偏殿,就见夏晚安往那大衣柜里翻找起来。 忙上前帮忙将她扔在地上的衣裳捡起来,小心问:“殿下可是要更衣么?您要什么样的衣裳,奴婢给您找?” 夏晚安却没说话,翻了半晌,忽而从衣柜里翻出一个盒子。 白芷微惊,还没说话。 就见夏晚安打开盒子,从里拿出一枚双鱼玉佩,然后对着门口的光看了看。 白芷忍不住错愕,“殿下,这不是贵妃娘娘留给您的双鱼佩么?怎么会在这里?” 夏晚安却捏着那双鱼佩没动,只喃喃自语道,“但愿是我猜错了……” 不想,半个时辰后,王万全气喘吁吁地跑回来,半身都淋湿了也没来得及换,只匆匆忙忙地对夏晚安道,“殿下,前头在举行宫宴,奴婢将话传给李总管,他问了皇上后,皇上只说让您安心休息,待他忙完了,亲自来瞧您。还吩咐了太医院判张太医过来,现下就侯在宫门外,您看……” 夏晚安的脸‘唰’地一下沉了下来,“这无节无日的,举行什么宫宴?” 王万全甚少见到她如此神色,唬得神色一凛,忙道,“听说是南疆外藩使节将要回藩,陛下准备了宫宴送一送使节。” “只是这样?”夏晚安的声音里又有了一丝疑惑。 王万全顿了顿,莫名心头一动,“奴婢偷眼瞧了瞧,倒是看见不少大臣带了家眷,有好些个世家千金……” “那国师呢?”夏晚安突然打断了他的话。 “国师……”王万全紧张的汗都快下来了,“随驾呢。” “砰。” 殿内,夏晚安猛地站了起来,带翻了身后的绣凳,抬脚就要朝宫外走,“父皇这到底是要干什么!不行,我要去看看……” “殿下!” 白芷大急,伸手拦住夏晚安,急急低声道,“国师虽是您的恩人,可陛下这般安排定然也是有深意的!您若是强闯过去,只怕会惹了陛下恼怒,更叫外头人议论您不懂规矩。更何况,这若是国师自己的本意呢?您千万不要冲动啊!” 门口的王万全立即朝后退了两步,往殿门两边看了一眼,瞪了眼隐约听到动静朝这边望的小宫人。 殿内,夏晚安一脸不可置信地看向白芷,“你说他是自愿的?” 白芷张了张嘴。 夏晚安却似是嘲弄又满是不解地摇头,“他怎么可能会是自愿的?那个人,一颗心全都给了这无良的贼老天,断情断欲,无心无念,怎可能是自愿的?” 说着,又要推开白芷,“父皇不管怎样,都不能强迫他的。我要去跟父皇说清楚!你让开 ……” 不料,前头紫丹匆匆走了进来,看了眼旁边的王万全和白芷,来到夏晚安身边。 低声道,“殿下,红杏说她姐姐病了,告假出了长乐宫。” 夏晚安眼神一寒,朝紫丹看去。 “奴婢派人跟着她,说她在观雪亭那儿,上了一顶轿子。” 王万全和白芷齐齐一惊,纷纷看向夏晚安。 就看她一张脸已冷如冰霜,原本过分明媚娇艳的脸,因着冷色,竟骤然多出几分萧厉逼人之势。 惊得几人一齐跪地,齐声轻呼,“殿下息怒!” 夏晚安却没什么情绪浮动,只是看向紫丹,“那轿子去了哪儿?” 紫丹摇头,“自西华门出去,到了外宫,没法继续跟,便不知去向了。” 后宫的人,若无牌子,无法随意进出西华门。 这是什么人在给她做桥? 她的眸色慢慢冷了下来,“西华门往西,是大安门?” 紫丹轻应,“是。” 跪在一旁的白芷倏地瞪大眼,似是不可置信地朝紫丹看过去。 旁边的王万全似乎猜到了什么,眼里猛地闪过一丝阴戾。 “呵呵。” 就当几人以为夏晚安要震怒时,不想,却听到她一声低笑。 惊得三人又是一颤。 随后听到夏晚安缓缓的声音传来,“我本以为能将她拉回来……” 白芷偷偷地抬头,就见裴秋阳闭着眼,脸上……一抹悲色。 不由心头一痛,低声道,“殿下,奴婢吩咐人去把她找回来?兴许她只是做别的事情去了呢?” 夏晚安睁开眼,慢慢摇了摇头,还没说话。 青梨出现在殿门口,看了眼乱糟糟的殿内,微露惊色。 很快又走进来,双手奉上一封信件,低声道,“殿下,这是方才寒露在茶房发现的。” 夏晚安眉头一皱,伸手,将那信件拿出来,展开阅览后,脸上原本失望的神色褪了下去,换作了一副清冷幽寒的神情。 她将信件扔在了地上,转过身,道,“给本宫更衣。” 那模样,看得几人隐隐生畏。 对视一眼,也不敢多问,王万全退下,白芷和紫丹起身。 将夏晚安翻出来双鱼佩挂在那件勾勒宝相花纹的衣裳下,又按照她的吩咐,重新梳了头发。 双环望仙髻,宝相花纹服,宫缎素雪绢裙。 一枚双鱼佩轻压裙摆,婉转流华。 通身素色,却遮挡不住她满身的风华与贵气。 尤其那张轻敷薄粉的脸,一枚额间花钿细细描画,将她本就绝色的相貌,映衬得更如云云仙容。 青梨收回她抿了唇的胭脂,细细地看了她一眼,这满身的盛装贵艳。 忍不住心惊,低声道,“殿下,您这是……准备做什么?” 夏晚安却没说话,扶着白芷的手站起来,抬头,又看了眼外头依旧不停的大雨。 缓缓道,“紫丹,你去打发了张太医。” 紫丹立时应声,退了下去。 夏晚安走到殿门口,就看王万全小心地躬身站在门侧,顿了顿,道,“我要出去一趟,不能叫任何人察觉,你去安排。” 她没有问王万全到底有没有办法,只是淡淡地吩咐叫他去做。 这就是主子对下人的态度,不管你能不能,只问你做不做。 王万全心头一震,虽然夏晚安的语气并未如何,他却突然间觉得,眼前的公主殿下,是真的成了千金贵体万人之上的贵人了! 立即躬身,“是,奴婢这就去。” 说完,转身跑了。 白芷看了眼离去的王万全和紫丹,心里一个劲跳个不停,总觉得夏晚安要去做什么了不得的事。 又小心地看了眼身旁素色满身却华美四溢的公主殿下。 轻声问:“殿下,您是……想去宫宴么?” 话音刚落,就见夏晚安朝她看了一眼,那漂亮如明珠的眼睛里,无起无伏,却有着惊心动魄的光。 白芷一颤,匆忙低头,“奴婢该死!” 夏晚安却握紧了她的手,没让她跪下,转而继续看向外头的雨,慢声开口。 “我本不想再以这般姿态,高高在上地站在他面前的。” 白芷一愣,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夏晚安的声音却继续传来。 “我曾问我佛,庄生一梦,到底是真是假。佛不能告诉我,我便以为自己真的只是浮生一场。” “可,今朝才发现,不管大和尚曾经如何如今又怎般,他,却还是那个他啊!我若不护他,难道还要眼睁睁地看着他再次被推入泥潭,受尽屈辱,叫这婆娑红尘,又一次地将这清辉明月一样的人,给吞噬了连骨头渣子都不剩么?” 白芷听得心惊。 殿内,青梨捡起裴秋阳扔在地上的信纸。 见上头写着——今日宫宴,桐华宫欲将裴欣然送于国师做礼。 殿门口。 夏晚安轻吸了一口气,缓缓摇头。 “我做不到。” …… 清华宫中。 一身穿南疆奇异服饰的佛僧,手臂上挂着拳头大的一串佛珠,面目狰狞地看着对面一身白衣如雪的无机。 怒道,“不生不灭者,本自无生,今亦无灭,非外道,将灭止生,以生显灭,灭犹不灭,生说不生。” 说着,又问向无机,“然,生灭之法,乃轮回之无定。若说灭着生生,生灭不尽,又何来轮回,生灭之说?” 这分明就是在故意刁难了大殿内一时鸦雀无声,连景元帝都生了怒气,却也不能发难,只能静待国师如何的回答。 无机垂眸,转了转手里的念珠。 不知为何,忽而想起。 那一日,同是天降大雨中,那小丫头盘腿坐在他的蒲团上,没正形地敲着他的木鱼。 忽然心血来潮地问:“大师,你说,是先有鸡还是先有蛋的?” 他的眸底划过一瞬即逝的低浅浮动。 抬眸,看向对面的南疆僧人,淡声道,“生灭轮回乃外道不生。如人间寻常,若追究细问,不知敬僧,可能说出,鸡蛋为生,是先为鸡,或是先有蛋?” “……” 雅雀之中,隐约听到一声杯盏轻碰声。 “好!” 景元帝大笑起来,“哈哈哈哈!这可是难为人了。不过,国师既然问了,天奴大僧,不如就给个定论吧?” 那名叫天奴的南疆僧人面色铁青,半晌,气哼哼地一甩胳膊,退了下去。 第四十八章 圈套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人群里顿时再次爆出低低的笑声和议论声,清华宫内,顿时一片欢腾。 好些个坐在自家长辈身后的女子,望向那金岸旁边欣长如云华的身影,瞧着那谪仙一般的面容,纵使这人周身都是冰冷不近人情的风雪寒凉,可都挡不住这些人眼中痴狂的热切。 韩经年垂眸,再次转了转念珠,转回身来,对景元帝道,“陛下,臣今夜还需前往小天坛观星,此处便不多留了。” 景元帝目光一转,朝那边的赵庭雨扫了一眼。 赵庭雨举了举手里的酒杯。 景元帝便笑,“辛苦国师了。正好朕给国师备了一份厚礼在小天坛,以慰国师之辛劳。还请国师务必要收下。” 无机俯身,“是,谢陛下。” 景元帝笑了笑,无机转身。 众人纷纷起身,“恭送国师。” 待韩经年离去后,有几个女子,跟着出了清华宫。 …… “噼里啪啦。” 夏晚安坐在一辆不起眼的马车里,这马车乃是宫内寻常女官在行动不便时用来行走的,也不知王万全是从哪里弄到的。 雨水打在车顶,发出清脆的撞击声,有清晰的雨意,顺着车帘扑打进来。 白芷看着前头查看宫牌的宫人打开西华门,提着的心微微放下。 又看了眼旁边看着窗外大雨的夏晚安。 “殿下,您这般贸然出现在宫宴上,只怕陛下会生怒。不如再另想法子吧?” 夏晚安收回视线,看了眼白芷,道,“你以为,这一次为何我三番五次地求见,父皇却并不理我?” 白芷一惊,“殿下的意思是?” 夏晚安抚了抚身上的宝相花纹刺绣,“国师乃是我的救命恩人,可父皇却没有让国师知晓我的身份。” 白芷眉头微皱,似是不解。 “父皇是怕,若国师知晓我的身份后,借此挟恩,做出有违圣命和损害大玥朝皇室的事来。” 白芷大惊,“陛下怎会做如此想?国师那般慈悲为怀怜悯天下之人,怎会因此小恩,便做出挟恩求报之事?” 夏晚安葱白的手指还搭在衣裳的花纹上,闻言,却轻声笑了下。 “是呀!父皇断然是不会这么想的,可防不住旁人这般去怂恿父皇啊!毕竟,父皇是个耳根子最软的……” “殿下,这话不能说!” 白芷连忙朝外看,雨声颇大,遮住了车内夏晚安的声音。 “父皇自然也是不信的,便想通过此法,来试探大……国师。国师若破了……色,破了戒,便是六根未净之人。如此,一来,就给了那些人攻讦他的把柄,二来,也叫父皇能对他生了怀疑。” “高处不胜寒,能站在国师的位置上,便知他这一路走来有多荆棘凶险。如今他是父皇最信重的人,拉拢不得,那便等于是所有朝臣各方势力的眼中钉肉中刺。对于这样的人,该如何处置?” “要么,拿捏把柄紧握自己手里头。要么……杀了个干净。” 白芷听得心惊,看着裴秋阳的眼神也愈发惊骇。 九公主常年身处深宫,又自来备受宠爱无忧无虑地长大,怎会知晓这些深宫算计阴谋诡策的? “殿下,那您是想……想怎么做?”白芷咽了口口水,“凭您一人,怎么能护得住国师?” 而且,如今分明就是皇上要试一试国师的意思啊! 裴秋阳听明白了她话里的暗示。 微微一笑,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国色天香的脸来。 只是那双如朝露一般明亮的眼睛里,露出了前所未有的坚定与坚韧。 “护不住,也要护!我要当着父皇的面,告诉满朝文武,那是我的救命恩人,谁敢动他,也要问问我夏晚安答不答应!” 话音落下,似有九羽凤凰,倏然在她背后张开金铃羽翼! 白芷刹那间,头皮发麻,浑身颤栗! 这样的九公主,简直,如同仙尘垂眸,霸气尽彰! …… 韩经年从清华宫往飞云宫走出。 刚进了长廊,就见前方一个妙龄女子走来。 笑着朝他行了一礼,抚了抚鬓发,柔声道,“见过国师,小女乃礼部尚书之女,今日见这大雨倾盆,心中很有几分禅意。不知可否与国师共参其妙?” 旁边的元二惊讶地瞪大眼,元四眉头一皱。 无机却淡无波澜地持着念珠,眼都没抬地缓缓道,“我已还俗,不懂佛禅,周小姐若有意,可去云顶寺寻高僧参禅问佛。”礼部尚书姓周。 那漂亮女孩儿微微瞪大眼,似是被国师的冷漠和拒绝给吓到了。 等反应过来,无机已走了过去。才想追过去时,却看前头又有一人走到了国师跟前。 不由懊恼地揪住了帕子。 不过短短一段长廊的路程,韩经年就遇到了至少七八个打扮浓重刻意路过的女子。 惹得身后跟着的元二一个劲地瞪大眼,不住地偷看。 可偏偏韩经年连眼睛都没抬一下,垂眸静冷的模样,叫之后几个大胆想要靠近的,都不敢再往前靠近了。 尤其国师那通身绝情冷欲遍身疏漠气态,简直让人望而生畏,更别提什么亲近的心思了。 只能揪着帕子,无奈地看着她们费尽心机想要吸引的国师大人,连眼皮都没有抬一下地走进大雨中,无情而去。元二有点儿惋惜,元四则是松了口气。 以为不会再有什么莫名其妙的女子再刻意出现。 谁知,快到了飞云宫前,路过摘星台下时。 忽而,从摘星台的台阶上走下来一个手持一柄青竹油伞的女子,不提防脚下台阶落雨湿滑,轻呼一声,便直直朝无机身上扑去! 油纸伞上的雨水飞溅而出,漫天的雨,便顺势砸在了女子的面庞上,跟着一起,往无机雪白的长衫上沾去。 眼看着女子就要倒在了无机的胸前。 突然。 “哎呀!” 旁边一个小小的身影突然蹿出,也不知是怎么动作的,就扑在了女子的身前。 一把抓住她的胳膊,将她往上一撑。 “啪!” 女子手里的伞掉在了地上,将要歪倒的身体也跟着站稳。 踉跄了一下,似乎又要朝无机歪下去。 却再次被旁边的小人一扶,“姐姐当心一些哦!” 稚嫩憨厚的语气。 女子垂眸,瞧见了身前一个戴着蓑衣,面庞清秀的男童。 正朝自己傻呵呵地笑着。 她眼神一闪,轻声道,“多谢。” 随即,又抬眸,朝已经退到几步之外的白衣俊美男子看去。 顿了顿,行礼,“见过国师。” 韩经年神色淡然,视线却看向别处,还了半礼,“有礼。” 女子抿了抿唇,抬起一张被雨水淋过的脸,清美妍丽,如梨花带雨。 神色中有几分清冷,神情也似无机这般淡而清远的。 只不过瞥了无机一眼,又收回视线,抱了抱胳膊,露出了因为淋雨而尽显的玲珑身段。 极度难堪地低下头。 一旁的韩经年还过礼后,就已转身,朝飞云宫走去。 女子为难地再度抿了下唇,终于忍不住开口轻唤,“国师留步。” 大雨之中,娇弱的女子愈发显得弱不禁风楚楚可怜。 她护着胸前,却只让那胸口愈发显得澎湃注目。 她注意到,但又无法遮掩。 只能羞耻难忍一般地轻颤道,“国师,小女名叫安悦容,乃是安南侯之女,今日本是参加宫宴,只是不喜那宫宴嘈杂,便寻了此处安静之处略坐休息。不想现下却这般淋了雨,实在不能行走,可否劳烦国师,容小女……在飞云宫略留片刻,待小女的婢女寻来,小女即刻便走。” 说着话,那素白的脸上,便浮起一片红云来,叫她原本清冷的神色被这羞色一染,反而多了一层叫人悸动的妩媚可人来。 可偏已是这副勾动人的模样,那眉宇间却又是一片冷离厌烦,当真是为难极了才不得不开口说出这番话来。 元二瞅了瞅韩经年,眨了眨眼。 就听自家师父淡淡道,“摘星台自可避雨,元二,去寻她的婢女来。” 说完,不再听安悦容说话,头也没回地便走了。 安悦容有些愣地站在原地。 被雨淋得一片潮湿的精致脸蛋,显得愈发可怜。 元二摸了摸脑袋,“飞云宫里从来不让女孩子进的呀!漂亮姐姐你不要难过哈!你的婢女叫什么名字?我帮你去找。” 安悦容收回视线,倒是没因为无机的拒绝而难过的模样。 看向元二,语气依旧那样清清淡淡的,“那就劳烦仙童辛苦一趟了,我的婢女应当还在清华宫,名叫……” 飞云宫中。 无机脱了蓑衣,一边用手帕擦着手,一边淡淡地询问旁边的元四,“怎么回事?” 元四低头,脸色有点难看,“是弟子疏忽了,刚刚才得到的消息,是陛下有意给师父选一位……近身女婢伺候……” “什么?!” 旁边掸雨的元一一听就蹦了起来,“那皇帝是不是疯了?!不敬师父就是不敬佛祖,他不怕遭雷劈啊!” 这话正好被旁边端茶来的小孩子听见,吓得小孩子差点直接跪地上。 元三摇摇头,替韩经年换了一身灰白麻布长袍,然后弯腰替他打理衣着配饰。 就听韩经年道,“查一查,是何人在背后行事。” 元四眉头微皱,“师父是说……” 无机接过小椅子的茶,看着他退出去后,声音无甚起伏地道,“南方蝗灾一事,我手段太过苛刻,怕是碰了不少人的利益。京城虽未动,然人心已动。这个藏在后头的人终是坐不住了。” 元四与元一对视一眼,点了点头,“那弟子这就去通知暗者行动。” 说完,也退了下去。 元一站在一旁撇嘴,“竟然想用女子来勾引师父破色戒!简直痴心妄想!我师父乃是无上佛,怎可能动凡心?!这帮蠢货!” 元三在旁边笑了一声,道,“要我看,不如就先将计就计,便让他们送个女婢进来,看能如何。” “说不定还能放长线钓大鱼呢!”元一突然也兴奋地拍手。 第四十九章 禁军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看向韩经年,“师父,这个主意好呀!” 韩经年坐下,并未应声。 两人对视一眼,皆不敢再多话,躬身行了一礼,刚要退下。 忽然听到无机的声音传来。 “夫为道者,如被干草,火来须避。道人见欲,必当远之。” 两人噤声细想,明白了无机的意思。 ——他人欲以色破其戒,必当先远之。 给人可乘之机,便是授人把柄之时。 无欲无念,便无人能近能亲。 元一点头,暗道,“就是!随便让个女子近身,还要坏了师父的名声!师父说得对,这样的女子,就该通通赶走!近都不要叫她们近一步!” 元三无奈地看了这墙头草一眼,恭声道,“师父,该去小天坛了。” …… “何人车架!还不速速停下!” 前头的御林军突然强行拦住了这不起眼的马车。 白芷心下一惊,忙要掀开车帘看一眼,前头拉车的小内侍已然笑道,“回大人的话,是我家姑姑奉命前去清华宫伺候,还请大人通融通融,若是再迟了,只怕姑姑就要受罚了。” 御林军皱了皱眉,看了眼那马车,又看小内侍递过来的宫牌和荷包。 忽然一把掀开小内侍的手,上前便要去掀那车帘。 惊得车帘后头的白芷连连后退。 那御林军伸出的手眼看就到了车帘边,突然,从后头伸出一只手来,将他按住。 他一愣,回头,立时正色,“统领!” 站在后头的,不是别人,正是方园。 他扫了眼帘子——方才后头那一闪而过的,似乎是白芷? 顿了顿,道,“我来交班,这里交给我,你去前门转一圈就下职吧!” “是!” 那人一抱拳,领着一队人离开。 方园来到车前,看了眼那明显不对劲的小内侍,对着车帘低低开口,“殿下?” 很快,车帘掀开一道缝,白芷朝外瞥了一眼,轻声道,“方统领,殿下想去清华宫,您看,能不能……?” 方园朝白芷身后的暗影看了看,问:“殿下去清华宫有何事?可有旨意?今日乃是国宴,后宫非旨意不得出席。” 听着他一板一眼的话,白芷不知是松了口气还是更紧张了。 刚要再开口,身后,夏晚安突然上前,将她推到一旁,对上方园的眼睛,将腰间的双鱼玉佩一把拽下,递了过去,“我要去清华宫!方园,把这个拿给父皇看,他不会不见我的!” 车外,方园扫了眼那双鱼玉佩,没动,“殿下,今日正宴,不得胡……” 夏晚安猛地打断他,“方园,不要告诉我你不知道今日的宫宴其实到底存的什么目的!” 方园神情一变,迅速朝后扫了眼,压低了嗓子,“殿下!” 夏晚安揪着车帘,声音隐隐发抖,“父皇到底想做什么?国师是我的救命恩人,我不能容着他这般被羞辱……” 闻言,方园的眼神忽而微微闪动。 朝门帘后夏晚安那半张如花似玉的脸上看了眼,又迅速挪开。 顿了下,低低道,“国师已前往小天坛。” 夏晚安倏地抬眼。 方园似是感知到了她的情绪,又道,“陛下在小天坛给他准备了一份厚礼,无人知晓是什么。” 夏晚安当即吩咐,“去小天坛!” 那小内侍忙跑过来,看了眼方园。 方园放在佩刀上的手微握了下,很快又松开。 站在一旁,一脸公事公办的模样道,“清华宫设宴,此处不得出入,就请贵人暂且回宫吧!” 那小内侍忙拉着车调转了车头。 方园转过身,偌大的雨滴似乎透过蓑衣打在他的软甲之上。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前方,笔直挺立,身形肃正! …… 大安门前,一顶四方青盖的小轿子里。 红杏听着前头放行的声音,一颗心,慢慢地提到了嗓子眼。 她到底没忍住,掀开轿帘,朝前头看去。 小天坛,正掩盖在那片葱郁青翠的林木之间。 大雨之下,宛若别境仙处。 那里,有那个天人一般的国师。有着她未来飞黄腾达的前程! 她瞪了瞪眼,片刻后,收回手。 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衣裳,又翻出手心,露出了一直紧握的小瓶。 她盯着那小瓶,深吸了一口气,露出了一点点笑容。 …… 桐华宫中。 华妃震惊地看着面前还安然坐着的夏欣然,不可抑制地怒声质问,“你为何还在这里?!” 夏欣然轻笑,抬头看她,“我不在这里,还能在哪里?” 华妃眉头一皱,便隐约猜到了些许,“你以为这样的天赐良机能有多少?国师不比你想的那个人要好?你安安分分地听母妃的安排,母妃还能害你不成?” 夏欣然笑了笑,“母妃当然不会害我了,母妃一向都是为我好的。” “你既知就该听话,来人……” “慢着。” 夏欣然笑,“母妃,给国师送去的人已经安排好了,不用我再过去了。” “你说什么?”这回华妃的脸色是真变了,“你把这大好的机会给了谁!” 夏欣然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到门边,看那逐渐小下来的雨势,轻声道,“自是有用的人了。母妃放心,女儿绝对不会害您的。只要您乖乖听女儿的……” “啪!” 一个耳光,狠狠地扇了过来。 夏欣然被打得一歪,不等转过头来,宓妃已经厉声喝道,“来人,立即叫裴正林滚过来!” 夏欣然摸了摸脸,看向面色扭曲的华妃。 这样的面孔,曾经在被父皇冷落甚至能被奴才羞辱的日子里,她曾看过无数。 好日子过久了,她竟然忘了,如今这个面容慈善和柔的母亲,还有这样的模样神情。 她颤了颤,跪下去,轻声哀求,“母妃,我不要国师,您就纵我一次,我只想要那个人……” “绝无可能!” 华妃低头看着她,“你是想要像我从前那样受尽冷眼,还是要站在高处受万人仰望?拼了这一次,以后什么都会有的!” …… 小天坛的西面有座小宫殿,名叫功德殿。 分一主殿,两侧殿,其它各配房数十间。乃是景元帝为常在此处观星祈福求神问佛的国师所建的。 殿内不见奢华,却处处能见用心与极致。 比如那一尺百两的紫檀木,比如那南海暖玉雕刻的佛莲。 红杏看得眼花缭乱,只觉此处比夏晚安的长乐宫还要富奢无数倍。 一想到这些都将要成为她的掌中物,她激动得心都沸腾起来。 伸手,摸了摸一座莲花灯座上托着的夜明珠。 就听身后传来轻微动静。 她忙收回手,转过身去。 就见前方走来一个身穿二品内侍服的内侍,朝她上下打量了一圈儿。 道,“都准备好了吧?国师已过了大安门,待会就能过来了,你可千万别出了岔子。” 红杏福身,袅袅款款地行了一礼,“公公放心。” 那内侍点点头,又被红杏塞了一个荷包。内侍捏了捏,朝她看了一眼。 忽而外间有人喊,“国师到了,快去准备!” 内侍又朝红杏看去,红杏一笑,内侍点点头,转身走了。 红杏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朝门外看去。 远远地,似乎瞧见那一身云白,似天仙一般的男子,正撑着伞,缓缓拾阶而上。 她想起了那天在养心殿,不经意间看到的那个人。 眸若寒泉,清冷禁断。 若是为自己失控,不知……会是什么样子呢? 转身,揭开面前的茶壶,将手里一直握着的瓶子打开,握了握因为太过激动而微微颤抖的手。 然后,缓缓倒入。 茶香一瞬间散发出一股香甜的气息,叫红杏的心都跟着热了。 她重新盖上茶壶,轻轻笑开。 伸手,刚要去端那茶。 忽而! 从背后伸过一只手来! 猛地捂住了她的嘴! “咚!” 小瓶子掉在了地上。 …… 一刻钟前。 大安门内。 噼里啪啦的雨砸在车顶上。 白芷担心地掀开帘子,看了眼前头的大安门。 又回头看车内静默的夏晚安,“殿下,出了大安门便是外宫了,需得手谕或玉牌才能出去……” 夏晚安抬眼,握紧了手里的双鱼玉佩。 才要开口。 忽而车外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车轮声。惊得外面拉车的小内侍惊呼连连。 白芷掀开帘子一看,便见旁边冲过去一辆马车。 匆匆忙忙的,将拉车的小福子都给带得差点滚到地上,原本就潮的衣服这下基本全湿了。 小福子也不敢吱声,连忙爬起来,抬头瞧了眼。 转回身,就见白芷在朝外看。 忙笑着凑过去道,“姑姑,您看,咱们是继续走,还是……回去?” 他本是御花园一个末等负责洒扫树叶的,偶然间得了王万全的赏识。本想凭着这次的机会能得他的信重,故而十分小心殷勤。 白芷没说话。 忽听身后的夏晚安道,“跟上那辆车。” 外头的小福子立时听到,回头看了眼。 这才注意到,那马车居然跟他们的这辆差不多模样! 现下一转。 对白芷道,“姑姑,若是这车也是出大安门的,说不定咱们还能混个随行?也免得多番口舌。不然……奴婢去试试?” 白芷有些担心,想了想,点头,“那你小心些,不得暴露了殿下的身份。” 小福子连连点头,立时拉马跟上那车。 就听前头那个拉车的老内侍跟守门的禁军说道,“奴婢是奉了陛下的旨意,要送贵人前往小天坛。这是手谕,请大人查看。” 守门禁军接过,对着宫灯打开仔细看过,点点头,却并未放行。 转而又走到后头,看那小内侍。 小内侍忙赔笑,“我们是一起的,大人。” 前头那老内侍一听就不对劲,刚要开口呵斥,车里突然就传来一阵呜咽声。 那人吓了一跳,连忙要去盖住车帘。 却叫禁军察觉不对劲,立时围了过去,警惕地看向车内。 “到底何人在内!” 车内又没了声息。 那老内侍吓得脸都白了,瞅了眼后头的小内侍,忙笑那老内侍吓得脸都白了,瞅了眼后头的小内侍,忙笑道,“没什么呢!大人,不过是贵人有些不适,偶尔咳嗽了几声。您若是不放心,可先查看咱们后面这辆车里的贵人,都是一同的。” 第五十章 受伤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说着,还凑过来,将那小内侍挤开,拽着马车朝前走了几步,硬是挡住了旁边那辆车,故意叫给禁军查看。 小福子脸色一变,刚要上前想将那禁军支开。 忽而听到旁边传来一人略显刻薄的声音。 “这是在做什么呢?宫门前还有这样的闹腾,成何体统啊?” 众人纷纷转身,就见,雨水与微光之中。 一身灰白云纹长袍,头戴白玉子午簪,雪容冷面的国师,立在那儿。 而说话的,正是他身旁其中一个打着灯笼的小仙童。 众人立即纷纷行礼,“见过国师。” 元一把大眼睛朝四周扫了一圈,最后视线落在那老内侍身后的马车上。 冷笑一声,问道:“这什么贵人要往小天坛送啊?” 禁军脸色一沉。 老内侍的汗都下来了,磕磕巴巴地开口,“是,是陛下的吩……” 元一恨得两个眼睛都冒火了——这昏聩的皇帝!真的要送女人去勾引他家师父! 声音便愈发尖利起来,“陛下吩咐的?哦,那看来是什么了不得的贵人了,且让我来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模样的贵人,也值得陛下这样费心往我师父跟前送啊!” 他存了心地要羞辱一下这个胆大包天的狐狸精。 几步便走到车前。 伸手,就要去掀开车帘。 却听身后传来韩经年的声音,“元一,不得无礼。” 元一顿时泄气,看了眼韩经年,知道师父这是根本看都不想看这些妖精一眼。 可终究还是气不过。 瞥了眼走到近前的韩经年,发现他正跟车边的禁军说话。 便伸手。 一把掀开帘子。 风雨猛地扑打进去。 白芷惊叫一声。 车前,无机猛地顿住。 察觉到动静的禁军刚要扭头看来,身旁的修长身影忽而一动,挡了他的视线。 而车边,元一看着里头坐着的一身宝相通身贵雅绝色无双的女子,彻底愣住。 昏黄的灯光打在夏晚安仙姿佚貌的脸上,照亮了她一双明媚似秋光的眼眸。 在这漫天的雨水下,清露露水涟涟。 她眨了下眼,对上了车外,无机抬眸望过来的视线。 然后,又眨了下。 韩经年握在手里的念珠,倏地响动了一下。 接着,抬手。 车帘放下,遮盖了宝光四溢的少女眸光。 禁军瞅了眼神色幽寒的国师,忍不住底气不足地小心道,“那我就让这些马车回去……” 话没说完,就听韩经年道,“放行。” “……” 周遭突然一片静默。 元一猛地回神——师父不是不准备让这些女子近身的么? 这……怎么…… 难道…… 他猛地看向那面被韩经年放下的车帘,难道这漂亮妖精会妖法?! 两辆马车依次便出了大安门。 白芷看了眼前头的马车,担心地说道,“有陛下的手谕,前面来的只怕身份要紧,殿下,待会您要下车么?” 夏晚安没说话,只伸手,缓缓撩开车帘,朝车外看去。 外头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 越过大安门后,有一段长长的青石板路,手持拂尘的无机,正慢慢地走在她的马车前方。 灯笼中的光昏黄又模糊,笼罩在他的周身,将他原本的清心寡欲冷漠无情给柔和了许多。 眼前的这人,似乎多了几分温柔与纵容。 看着他挂在手上的念珠,以及那太过熟悉的背影。 夏晚安的心底,再次涌起一股股的酸涩来。 她知道自己是莽撞而来。 可亲眼看到他无法拒绝前头那个被强硬塞进来的女子,到底还是满心的难过。 “殿下……” 眼看着前头功德殿越来越近,白芷愈发害怕,忍不住朝她靠近了些。 却被夏晚安按住,“嘘——唤我小姐。” 白芷眼睛瞪大,“殿下,您不准备告诉国师您的身份么?” 夏晚安还未开口。 马车停了下来。 小福子的声音传来,“……贵人,到了。” 夏晚安又按了按白芷的手。 白芷只得起身,下了马车,这才注意到,前头的那辆马车朝前头而去,绕过墙角,似乎去了偏殿。 也不知为何,他们的车竟停在这里了。 也不敢多问,立在马车旁,伸手,恭恭敬敬地说道,“小姐,请下车。” 旁边的小福子闻言立时会意,也行了个礼,道,“小姐。” 站在小天坛侧殿台阶下的元一撇了撇嘴,刚要提着灯笼陪无机进殿。 却见,韩经年转了个身。 “?” 马车边,一身宝相花纹服双环望仙髻、容颜娇美胜似洛仙的女子,扶着婢女的手,下了车。 然后,抬起那白白圆圆的胖手,挡了挡头顶的雨。 可不等她要往前。 一方青色雨伞,便挡在了她的头顶之上。 元一傻眼。 小福子和白芷对视一眼,皆没出声。 夏晚安抬头看了看,又转脸,看向身旁近在咫尺的大和尚。 呼吸顿时一乱,还不待开口。 就听大和尚道,“风湿雨寒,莫要久留。” 声音真好听啊!跟清泉一样,叮叮咚咚地落进了她的心湖里。 夏晚安就觉得一颗心跳的有些乱。 有些痴地看着大和尚的脸,这人却已经疏冷淡离地转过去,先一步朝前走去。 夏晚安赶紧提起裙子,跟着他,靠在了他肩侧的雨伞之下。 一身冰冷,一身宝光。 一柄伞下,并肩拾阶而上。 身后的人,雨,与天地,似乎都被抛之过去。 所有人都回不过神来地抬头看着往上而去的两人。 突然。 “啊!” 元二一拍手。 众人齐齐吓了一跳。 元一刚要开口骂人。 就听元二傻呵呵地笑了起来,“是仙女姐姐呀!” “啥?!” 元一瞪眼,一巴掌呼了过去。 …… 夏晚安是第一次来功德殿,几乎被眼前看似低调实际尽奢的摆设耀的眼花。 心里实在感叹,大和尚前世不过一座草庵一块蒲团,今生却住进了这样漂亮的宫殿里…… 忽听前头的无机道,“施主缘何到此?” 夏晚安当即回神。 不想,转脸便瞧见他正将雨伞收起,放在一边的角落里。 脑子里一瞬间闪过,上一世,大和尚曾在雨下送她回宫时,也是这般,将这雨伞,好好地收起,放在角落里。 心头顿时一软。 便慢慢地开了口,“听说国师需一笔墨伺候之人,我……” 她不会说谎,一骗人就舌头打结,说不出话来。 韩经年看了她一眼。 后头刚要进来的元一一听就炸了。 立时冲了过来,瞪着夏晚安怒道,“什么笔墨!我师父是修身修佛之人!何需女子伺候!你赶紧哪儿来的就滚回……” 话没说完,就见裴秋阳朝他看来。 一双宝石一样的眼睛,无辜地眨了眨。 到了嘴边的喝骂顿时被卡住了。 他张了张嘴,“……就回,回哪儿去……”竟莫名其妙地一下红了脸! 天啊! 这漂亮妖精真会妖法!会迷惑人! 韩经年将手中的念珠放下,淡淡道,“我不需要笔墨伺候,施主不必费心。” 夏晚安抿唇,刚要再分说几句。 就见门外又走进来一个略显高瘦面相机灵的小童,笑着朝她看了眼,然后对韩经年道,“师父,钦天监的人来了,您是否要准备沐浴更衣了?” 元一点了点头,“让他们前往小天坛准备。” “是。”元四行了一礼,退了下去。 夏晚安转过头,就见韩经年转身,准备离开正殿,心下微动,刚要上前。 却被那个眼睛大的跟灯笼一样的小童给挡住。 “我师父要准备沐浴更衣了,你还不……” 元一本想仗着气势好好地吓退这个胆敢勾引他师父的狐狸精的,不想,这狐狸精的眼睛一朝他看过来,他就脑子嗡嗡响,跟中了妖法一样,心跳加速,意识混乱。 一张清隽的小脸涨得通红,说话也磕巴起来,“你,你还不,赶紧地,赶紧地退,退下……” 不想,夏晚安却是抿唇一笑,朝无机浅浅福了半礼,“国师,我方才行来时,湿了鞋袜,不知可方便在此处梳洗一番?” 元一一听眼睛又瞪圆了,下意识想去看她的鞋子,却突然又想起女子之足,怎可随意窥视?立时收了视线,只不过一张脸愈发红得厉害。 “放,放肆。国师居所,怎可由人随意搅扰?” 分明元二之前还说有个漂亮的女子被雨淋了,国师都没让进了飞云宫,更何况你这还好端端地站在这里呢! 元一瞪眼,还要呵斥。 不想,身后却传来无机淡淡的声音,“元二,带她去侧殿。” 元一顿时呆若木鸡。 躲在门口偷听的元二捂嘴偷笑。旁边的白芷朝他看了眼,又担心地朝殿内望去。 殿内,夏晚安看了眼桌案后面色清冷的韩经年,只见他垂眸翻册,毫无所动,分明是一点儿也不将自己放在心上的模样。 心尖上像被小蜂子轻轻地扎了一样。 却又弯了弯唇,轻声道,“多谢国师。” 旁边的元二立时高兴地跑进来,笑眯眯地朝夏晚安看,“仙女姐姐,我带您去偏殿吧!” 夏晚安点了点头,转眸,却见无机已经面无表情地走了出去。 捏了捏指尖,跟着元二走出正殿。 绕过长廊之后,忽而瞧见前头停着一辆熟悉的马车——正是方才同她们一起进来的那辆。 漂亮的眉头蹙了下。 前面欢欢快快的元二发现她停了下来,笑着回头,“仙女姐姐,你怎么啦?” 夏晚安心下一转,朝他笑道,“小师兄,我有些饿了,能不能劳烦你去给我找些吃的?” …… 功德殿的正殿旁,便是国师的寝殿。 韩经年每每观星之前,都需沐浴更衣,这寝殿说是休息之用,其实用的更多的是里头特意修葺的浴房。 元三服侍他脱衣之后,就看到他后背的布条又隐隐地渗出血来。 微微皱眉,道,“师父,弟子再去取些药来。您小心些,莫要叫后背的伤碰着了水。” 韩经年点了点头,也没说话,元三便躬身退了下去。 浴房之内,浴桶里放了许多上好的药材。 水汽氤氲间,有药香夹杂水意散开,朦朦胧胧的。 韩经年低头,一点点解开身上的布条。 忽而听到身后传来动静。 以为元三这么快便回来了,便道,“将药……” 刚开口,募地察觉不对! 第五十一章 奴婢该死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骤然回头。 就见,一身穿百褶如意月裙 ,头戴吉祥如意簪,面若皎梨,盈盈若水的女子站在那里。 手里端着个托盘,轻轻缓缓地走过来,笑道,“国师,奴婢红杏,伺候您沐浴。” 先前。 她被人从后头一把捂住嘴,吓得浑身都软了。 战战兢兢地转过脸去,却看到六公主夏欣然站在那里,顿时以为自己此番是必死无疑了。 不想。 夏欣然却从地上捡起她掉落的瓶子,凑到鼻前闻了闻,旋即笑着摇摇头,“倒是聪明,还晓得用药。” 红杏眼睛一瞪。 又听夏欣然道,“只可惜,药不够烈啊!” 红杏眼底颤了颤,挣扎了一下。 夏欣然挥了挥手,捂着红杏的人松开了手。 她一下跪了下去,颤声道,“六公主,奴婢……” 夏欣然却摆了摆手,“不必惊慌,我知你是为何而来。”说着,又笑了笑,“事实上,我也是被我母妃强行绑来这里的。” 红杏肩膀一僵,似乎不敢相信地朝夏欣然看去。 夏欣然却满不在意地笑了,甚至还蹲下来,与红杏平视。 红杏吓得忙膝退了两步,磕头下去。 夏欣然却笑着摇摇头,“从前没发现,你这姿色,在宫里做个贵人,也是够的。” 红杏一惊,似是听不明白夏欣然的话。 却听她又道,“只可惜,放在国师眼中,怕是还不够。” 红杏颤了颤,这近在咫尺的荣华富贵,难道就要眼看着消失了么? 她顿了下,抬头,看向夏欣然,“可是六公主不是不愿意……” 在那位娘娘的宫中,她分明听到那宫女是这样说的——六公主不愿意去伺候国师,想请娘娘助她。 夏欣然笑了起来,“你倒是胆大。” “奴婢该死!”红杏当即以头触地。 夏欣然笑着朝她看了会儿,随后,站了起来,道,“你放心,我不会与你争,还要助你一臂之力。” 红杏猛地抬头,“六公主何意?” 夏欣然笑,“我被迫而来,也是无法。助你,也是在救我自个儿。” 红杏的脸上出现几分不解。 夏欣然笑着将手上的空瓶丢掉,又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药包,放在桌上,道,“你若能近身伺候得了国师,那也就没我什么事儿了。我不愿意伺候一个和尚,倒不如让给你了。” 说着,看向红杏,笑了一声,“你可明白我的意思么?” 红杏一颤。 夏欣然什么意思? 要她做自己的挡箭牌。 可…… 她咬了咬唇,看了眼夏欣然,“六公主缘何不愿……国师乃天上之人,手上权势滔天,连皇上和太后都敬重非常……” 她语焉不详。 夏欣然却笑开,摇头,“一个和尚,我觉得恶心。” 红杏一颤,这语气里的嘲弄轻贱,连她都骂进去了。 夏欣然瞥了她一眼,伸手,点了点那药包,道,“想要叫国师动情,靠你的姿色和那点子药,可不管用。这是我母妃给我准备的,上好的合欢散。” 红杏神情一变。 夏欣然又笑,“好好地用。这可是好东西。” 连六公主都亲自来助她了,她怎么还能不一飞冲天呢? 浴房之中。 红杏朝韩经年一步步走去,眼睛盯着韩经年谪仙般的侧脸和白皙劲瘦的上身满是狂热。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清寒深眸如冷霜覆盖,与那张绝美的面容毫不相符,却又极其融合。 沉冷幽寂,孤傲绝离。 慈悲之人本不该是这样的面容,然而这个人,却让人瞧着又觉得无处难适。 好像,神佛原本就是该这样的,无情无欲,断心断望。 她起身,端起茶盏朝着桌案前一步步走去,心想着,这样孤傲的人,若是真的成了自己的裙下之人,那…… 浴桶边,韩经年一把扯过叠在一旁的衣裳套在身上,头也不回地冷声呵斥,“出去。” 偏红杏似没听到般,一边朝他靠近,一边还笑,“国师不必惊慌,奴婢奉命而来,是为侍奉国师,并无冒犯之意……啊!” 话没说完,脚下忽而一歪。 托在手上的托盘猛地朝前摔去! 无机正在穿衣,察觉那茶壶朝自己倒来,猛一甩袖子,将茶壶挥开。 却因为伤势,动作慢了些许,让一些茶水洒在了他的身上。 原本药香萦绕的浴房内,顿时涌起一股子怪异的香甜味道。 无机一顿,顷刻反应过来,骤然面色阴寒! 而对面,红杏也惊叫一声——被韩经年甩回去的茶壶里的水泼了半身。 半身的衣服瞬间湿了,透出底下艳红的肚兜! 韩经年沉眸,撇开脸,刚要开口唤人。 不料,眼前忽而一花,一股疯狂的燥热猛地蹿了上来! 他神情一变,一股子戾气瞬间自阴沉眉目间扩散开来! 而那边的红杏已经控制不住地歪倒在了地上,瞬间便失了神智,癫狂出声。 揪着自己的衣裳,朝无机伸出手来。 “国师……救救奴的命啊……” 韩经年猛地抓住旁边的浴桶边缘,单手一掀,朝旁用力一推! “哗!” 大片的浴水混杂着草药,顷刻便冲了出去,将地上挣扎不断的红杏一下冲到很远! 空气里弥漫的香甜味道,也当即消散许多。 他缓慢地吐出一口气,才要离开。 忽而,浴房外间,传来轻声询问,“不知国师可在此处?” 韩经年神色一变,朝门外看去。 那边,被冲到门边的红杏忽而又呻吟起来! 那声音,听得当真叫人……遐思连篇! 外间的人听到,似是愣了下,随后又疑惑道,“怎么会有女子声音?这不是国师的寝殿么?嗯……是谁在这里?” 韩经年的眼中刹那杀意密布。 他看着地上不断挣扎的红杏,左手慢慢成爪…… 就在这时。 浴房的窗户忽然被人从后面推了推。 韩经年眉头一拧,转眸望去。 就见原本关着的窗户,被人忽而大力地一把推开! “哐啷!” 娇小又玲珑的小女孩儿,似乎踩在什么人的后背上,轻呼一声,一下趴在了窗棱上。 韩经年微愣,看着那边悄悄地呼出一口气的夏晚安。 就见她双手支着窗棱,不顾形象地掀开裙子,涨红着小脸,抬脚,费劲地爬了进来。 然后又‘砰’一下,摔在了满是药水的地上。 宝相花纹的精贵裙子瞬间就潮湿一大片。 她也不在意。 迅速站了起来,踩到地面上时,似乎又因为脚上不舒服,再次踉跄了下。 好容易站稳,看到浴房内的正朝她看去的韩经年,咳嗽一声。 又听浴房门外传来询问:“是何人在此处?国师可在么?” 连忙竖起一根圆圆的手指在嘴边。 “嘘——” 门外。 那人已走到了近前,试探着又问了一声,“国师可在里头么?” 红杏再次喘了一声。 韩经年拧眉,待要出声。 夏晚安却一瘸一拐地迅速跑了过来,不知从哪儿摸到一块潮乎乎的帕子,一把堵住了红杏的嘴,顺道连她的眼睛都盖了起来! 左右看了看,拽起她的手,将她往浴房后面的屏风后拖。 可无奈力气太小,红杏又拼命挣扎,拖了好几下都没拖动。 一直站在那里,似乎没有情绪的无机默了片刻后,走过来。 伸手,在红杏的后背点了一下,原本疯了似的人,一下就软了下去。 旁边的夏晚安顿了下,抬头,朝他看了眼,忽而无声地弯了弯唇。 原本满室的阴翳,骤然明媚了几分。 密布在心底的乌云,好像陡然被眼前这浅浅的笑,给透开了一丝金光。 悄悄地拨散了那一层浓绕满身的戾气。 韩经年垂眸,松开另一边几乎狰狞的成爪的手指。 拽着那婢女的胳膊,将人扔在了屏风后。顿了下,又看了旁边的夏晚安。 夏晚安眨了下眼,随后立时蹲到了旁边,一脸乖乖的模样朝他点了点头。 原本压抑下去的燥热,莫名又燃起几分。 韩经年收回视线,转身,走到门边。 “哐啷”一声,打开。 门外,一人正抬着手,似乎想将门推开。 不料门居然从里被打开,惊了一下,随后又看到衣衫略有些不齐整的国师。 愣了愣,下意识朝里看了眼,笑问:“国师……在沐浴么?” 韩经年面无表情地看他,“不知殿下有何要紧的事情要在此时寻某?” 对面来的人是谁? 正是五皇子,夏正林! 夏正林的眼神闪了下,又朝里看了眼,发现满地的水和药材,心下暗疑。 面上却是一副恭敬瑟懦的模样,小心地笑道,“国师恕罪,实不知您此时在沐浴。学生听说国师近日要观星,故而求了父皇恩准,特来学习。本想提前来告知国师一声,不想竟打扰国师沐浴了,是学生之过,还请国师见谅。” 他说着,低下头去,认认真真地行了一礼。 面上,却闪过一道晦暗之色。 方才,他和裴欣然明明是亲眼看见红杏进去的。 夏欣然还朝他笑,“瞧瞧,那位娘娘啊,分明就是想用这么个贱东西来羞辱夏晚安呢!偏这贱婢还以为自己要一步登天了呢!方才对我又是磕头又是表忠心的。” 夏正林看了眼这个近日来性情大变的妹妹,摇头,“那位既然如此计划,你也不该随意插手才是。” 夏欣然却冷笑了一声,“可若她不成事,难保我母妃不会再动心思啊!况且,这贱婢还挺好掌控的,利用她控制住国师,岂非一举两得?” 夏正林没说话,看着那婢女走进了无机的寝殿内。 就听夏欣然道,“我难得好心一次,便送佛送到西吧!五哥,你去一趟。” 夏正林看她。 夏欣然笑:“只有让人亲眼瞧见她跟国师在一块儿,国师才推脱不了呢!五哥,今日这事,若成了,你好处不少。” 然而此时。 国师的浴房里却没有人。 他方才分明隐约听到女人的声响了。 而且,夏欣然也说了,那药,只要沾上少许,就能让人神智瞬间溃散! 第五十二章 师父来了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就算国师能控制得住,那个红杏,定然是受不住的! 可是……人哪儿去了? 浴房门口,韩经年神色冷淡,“殿下若要观摩,可自去小天坛等候。某此时不便,不宜招待殿下。” 夏正林尴尬地笑了笑,显得有些小心,“是,是我来得不是时候,那我就在外间……” 正这时,元一捧着药走了进来,一看浴房门口站着的夏正林,顿时惊了下。 扭头就朝外骂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还是一个个都死了啊!我师父的寝殿,谁准许你们随便放人进来的!当心我禀告皇上,砍了你们的头!” 夏正林一僵,看了眼那指桑骂槐的小仙童,话锋一转,“那我就在小天坛恭候国师。打扰之处,还望国师见谅。” 说完,拱手行了一礼,朝旁边的元一笑了笑,转身便走了。 元一翻了个大白眼,走过来,道,“师父,还有一味药元三没找着,去偏殿寻了,让我先来……这是怎么回事儿?” 猛地看到地面上的水,就是一惊。 也不等韩经年说话,就匆忙跑了进来,一下看到倒地的浴桶,顿时暴跳如雷! “是哪个混蛋打翻了我师父的浴桶?我跟他拼了……” 话没说完,猛地察觉到屏风后面不对,脚尖一点,就跃了过去。 正好跟刚刚站起来的裴秋阳来了个面对面。 “……” “……” “啊!” “啊啊!” 夏晚安被惊得往后退了一步,差点被地上的红杏绊倒。 而对面的元一却比她被吓得更狠。 猛地蹿回无机身边,指着屏风哆嗦着伸手,“师父!不好了!有狐狸精!” “……” 我狐狸精你大爷! 你才狐狸精!你全家狐狸精! 夏晚安还是头一回被人骂狐媚子的,简直气死了。 撸了袖子要出来跟这烂嘴巴的熊孩子干架。 就听韩经年道,“休得无礼。” 声音低沉嘶哑,明显不对。 她顿时便忘了‘狐狸精’了,立马跑出来,朝无机走过去,“可是伤处不好?怎么瞧着脸色不好?还是,还是因为红杏的药……” “什么药?你怎么知道我师父受伤了?” 元一一把拦在韩经年身前,像只炸开的刺猬,警惕地瞪向夏晚安,“你不是去偏殿了么?为什么会在这里!你是不是想趁我师父沐浴的时候做什么!你做梦!休想靠近我师父!我师父,绝对不近女色!” “……” 夏晚安嘴角都快抽搐了,看了眼垂眸面色明显不好的无机,有些着急,“我……是来救国师的!你先走开,我瞧瞧他哪里不对……” 元一见她靠近,大眼一瞪,丝毫不让。 “你别过来啊!我告诉你,你长得漂亮也不行!我,我师父是不会被诱惑的,你走……” “呜呜,国师,救救奴啊……” 那边,才安静了一瞬的红杏,突然又尖叫出声。 元一瞬间汗毛都竖起来了,受到惊吓一般地朝屏风那边看去,“谁谁谁在那里!” 夏晚安也急了。 推了一把元一,“你还不去快让她别出声!” “我……” 元一也不知怎的,被她这漂亮的眼睛一瞪,竟然瞬间心头一晃。 朝韩经年看了眼,就见师父眉目沉冷,淡淡点头,“去看看。” 元一眼睛一瞪,却听屏风那边叫得愈发厉害。 连忙跑过去,一看那地上扭动的女子,差点眼睛一翻晕过去! 忙伸手,再次试图去堵她的嘴。 忽而被那女子抓住了手,听她喘着气地大声道,“我,我是九公主殿下派来的,你让我见国师!” 浴桶边,想要去看无机伤口的夏晚安一顿。 屏风后,元一一愣,随后猛地去堵她的嘴,“什么九公主八公主!敢害我师父,我叫你……” 红杏此时一阵药效刚过,虽然浑身难受,可还有片刻神智。 挣扎着躲开元一的手,气喘吁吁地说道,“九公主有心结交国师,故而指派奴婢过来伺候,只盼国师以后能多在皇上跟前替她说说好话……” 这边,无机垂眸。 看到小女孩儿愣愣的眼睛底下,一丝浅浅的悲凉和哀伤。 像是瞬间被人击溃了心头最珍视的东西,那原本朝露般的眼睛里,都是灰暗。 他蹙了下眉。 又听那边的红杏急不可耐地说道,“九,九公主是……皇上最疼爱的公主!谁敢惹她不高兴,皇上就会砍他的头!你最好让我,我见国师!否则,九公主问罪下来,你必然死罪!” 夏晚安缓缓地闭上了眼。 脑海里浮现,上一世,红杏站在文景身旁的模样。 轻慢又张狂。 得意地问她:“公主殿下,您说说您何必呢?好好的世子不要,却要那样的和尚,叫天下笑话!如今,我帮您弄死了那个和尚,您又可以好好地做您的公主了,您是不是得感谢我啊?” 那一刻,她的心头宛如刀割…… 屏风那边继续传来红杏夹杂着喘气和呻吟的声音。 “你……你不让我见国师,外头人也知晓了九公主给国师送人了……你不让我见,我就会对外说,是九公主借着我的名义来伺候了国师……到时,到时,皇上问罪下来,九公主皇上舍不得动,第一个杀的,就是国师……” 夏晚安猛地睁开眼! 与此同时。 净房外面,忽而响起一道尖尖细细的问声,“国师,可有需要吩咐的?” 是功德殿伺候的内侍。 元一几乎都要恨死了——这些狗奴才!随意放人出入师父的寝殿!还挑这个时候出现! 根本就是别有用意! 也不管地上叫着的红杏了,索性一伸头,张口,“师……” 猛地捂住嘴! 倒地的浴桶边,那‘狐狸精’,居然扑到师父身上去了! 这个,这个,这个不要面孔的…… 他惊得要大叫,却忽然看到,自家清冷无双的师父,朝他淡淡地瞥了一眼。 那眼神,跟冰刃似的。 他不知为何,猛地就缩了回去。 看到旁边差点要把自己蹭光的女子,顿时面红耳赤。 十分不解——师父瞪他干什么啊? 而浴桶边。 夏晚安抱住了无机,摸到他后背的伤口,就是一颤,想往后退开一些。 门外,那尖细的声音又靠近了些。 “国师,奴婢听到动静,不知……可要伺候?” 夏晚安索性也不动了,抱着无机,忍痛踮起脚尖,凑到他耳边,轻声道,“国师,我有一计……” …… 浴房门外。 那内侍等了半天,也不听韩经年回话,方才那女子的声音也不见了。 心下微微焦急。 试探着往前靠近一步,侧耳倾听。 猛地,从浴房内传来一声女子浅笑。 他神情一震,朝身后看了两眼,然后悄悄伸手,推开了一条门缝。 就自那缝隙里,瞧见。 一女子坐在那浴房的长凳上,背对着门这边,趴在无机的肩上。 宛若美人花一般,双臂缠着他的脖子,正凑在他耳边亲热。 韩经年的双手,捏在她的腰间。 那交缠的姿势,怎么看……都不像是在正经说话! 内侍一喜,面上又闪过一丝鄙夷,悄悄退后,无声无息地退开。 而浴房内。 夏晚安吐气如兰,一双眼,却朝身后瞟着。 分明要做一副娇软缠媚的模样来,说出的话却又是正经认真的。 “委屈国师这般做戏了。” “只是,既然有人敢这般设计往您跟前送人,就一定会想办法让这事情坐实成真。” “您与其等他们三番五次地找上门来不厌其烦,不如索性抛个鱼饵,将那些藏在后头的混蛋都引出来。” “到时,杀鸡儆猴,这一计,便断然成不了。” “国师……” 话没说完,握在腰间的手骤然一紧。 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忍不住就倒在了无机的怀里。 下意识抬脸,不想就对上无机的眼,清冷寒凉,浓深如墨。 似是汹涌暗色在里头狂肆翻滚,可在她看过去的时候,又顷刻覆盖而熄,无情无欲。 夏晚安顿时一僵。 脸上本就羞赧的红晕,骤然浓艳如浆! 她这样子,跟话本子里那勾引圣僧的蛇妖有什么两样? 人家圣僧岿然不动静心寡欲毫无波澜,偏她竟然都快把自己的丑态全部暴露出来了! 简直太……太荒唐了! 让人迷醉的药香之中,淡淡的血腥味再次扑入鼻息。 夏晚安瞬间清醒。 立即坐直了些,也不敢再看无机静如潭水的眼,“那什么……人应该快来了,您的伤要不要紧?用不用我扶着您,先去,先去那边……” 韩经年抬眸,看着她绯红的耳珠。 片刻后,掩下眼睑,松开……方才极尽克制,才没有将她的腰掐断的手指。 功德殿的一处侧殿后。 夏欣然拢了拢耳边散乱的鬓发,嘲弄地看了眼夏正林,“五哥,你瞧,分明就是在里头的,你怎么没瞧见呢?” 夏正林回头看了眼,摇头,刚要说话。 忽而瞧见前头一个宫女看过来,当即神色一变,朝旁使了个眼色。 站在不远处的一个老内侍忽而扑过来,将夏欣然一把拖到后头,塞进了后面的马车里。 夏欣然顿时挣扎着尖叫起来,“夏正林!你干什么!快放开我,你……唔唔唔!” 被堵住了嘴,手脚再一次被绑了起来。 前头的宫女找了一圈,终于发现了夏正林所在的地方,急忙走来,朝后头的马车看了眼,瞧见里头在不断挣扎的夏欣然。 脸色一变。 夏正林朝她道,“送来的迟了些,已有另外的人进去了。” 那宫女摇了摇头,脸上没什么神情,“既如此,那请五皇子自回去跟娘娘解释吧!奴婢告退。” 说完,走到那车架边,冷冷地扫了眼车边的老内侍,“回宫!” 老内侍低头,连忙拉起车。 夏正林看着那马车离去,嘲弄地笑了一声,又看了眼功德殿的方向,转身,也走了。 …… 功德殿,国师寝殿,浴房屏风后。 元一用帕子捂着红杏的脸,面红耳赤地蹲在屏风后,根本连头都不敢抬! ——师父怎么就能答应那狐狸精呢!她根本就是不怀好心! 忽而远处传来脚步声。 元一猛地抬头,想站起来,又不敢走出屏风,僵了僵,只能轻声喊道,“师父,来了!” 第五十三章 华妃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原本坐在无机腿上的夏晚安立时站了起来,往后直退,也不说话了,扭头就朝屏风后走。 元一撇了下嘴。 韩经年却坐在凳子上没动。 元一纳闷,“师父?” 韩经年这才垂眸,拢了下身上方才草草系上的外衫,然后起身,走到了屏风后。 裴秋阳见他过去,忍不住朝他看去。 却见他神色清冷,满面幽寒。 纵使衣衫略显不整,可也不掩他周身疏离冷漠之态。 方才掩下去的难堪窘迫再次浮上脸颊——当真是六根清净的无上佛啊…… 而屏风外。 元一则将红杏拖到了屏风后,揭开她面上的帕子。 嫌恶地看了眼她身上快要被蹭完的衣服,连忙扭过头。 刚站好。 就听外头有人敲门。 一人声传来,“国师可在?下官钦天监副监吴宽,特来请示,今夜观星之礼,是否还要加派人手?” 所有的人手早已在白日里安排妥当了,怎会到现在还要请示的? 而且,凡是钦天监的人都知道师父这时候定然是在沐浴净身的,怎么会在这时候打扰? 分明有鬼! 屏风后,夏晚安无声看着。 无机眸光淡凉,下意识去转动念珠,抬手,却想起手上空无一物。 元一撇了撇嘴,跑到方才被裴秋阳推开的窗边,深吸一口气,朝着门口就大吼起来,“来人!来人!!” 门外的吴宽明显愣了下。 守门的内侍朝他看了眼,匆忙推开门。 就见元一站在窗边,满脸恶色地伸手指那地上躺着的宫女,大怒。 “这是什么人安排到此处伺候的?不长眼的东西,打翻了我师父的茶具!那可是御赐的贡品,你有多少身家能赔?给我拖出去!” 红杏此时已被那药物浸身许久,衣衫不整便算了,那药劲愈发厉害,顿时浑身都哆嗦起来。 只觉得一股热意都涌到了头顶上,竟再次忍不住地轻哼起来。 这副样子,落在旁人眼里,简直太不堪! 元一脸都紫了,跺着脚骂门口面面相觑的内侍,“还不把她拖下去!” 又瞪向门口的吴宽,“吴大人,你有何事?!” 吴宽愣了愣,忙往后退去,心虚地笑:“没,没事,就是,就是来问问国师……” 不想,话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问:“这是怎么回事啊?” 元一一惊,抬头,就见殿门外,一个身穿一品内侍服的内侍也走了过来,正朝里头倒地的宫女看着。 面色一变,随即怒道,“你又是何人!” 而屏风后,夏晚安倏地冷了眼——还有太后? 那内侍的眼睛状似无意地在殿内扫了一圈,随即笑了起来,“奴婢是慈宁宫的张贵生,奉太后娘娘的旨意,特来问国师今晚观星之兆。只是……怎地不见国师?” 元一大大的眼睛在张贵生的脸上逡了一圈,又在吴宽身上停了停。 冷笑起来,“师父方才就去了小天坛,观星之兆还没出来,公公若是着急,不妨去小天坛问一问?” 吴宽眼睛一瞪,朝门边的一个小内侍扫了眼,吓得那内侍低头一个劲哆嗦。 而他旁边的张贵生一听元一的话就笑了。 躬了躬身,“既然国师还没观出星兆,那奴婢等着就是了。只是不知这里……是发生了何事?奴婢既是奉太后的旨意前来,自是也该多为国师分忧的。” 说着,又朝元一恭敬地笑道,“不知仙童可有何事需要奴婢帮忙的么?” 这话说得圆滑,不愧是慈宁宫一品太监。 屏风后,夏晚安看过去,心知这张贵生不是个简单的,元一若是稍有不慎,只怕就能被套出话去! 若是牵连到大和尚的名声…… 看了眼侧对着自己的夏晚安,心下轻叹,到底还是要叫他知晓自己的身份了。 脚尖一转,便要出去。 不料,旁边却突然伸过来一只修长分明的手。 拉住了她的手腕。 她瞳孔骤缩,猛地转头,看向那只握在自己手腕上的手。 可那手倏然又松开,收了回去,掩在宽大雪白的袖子里头。 夏晚安的眼眸动了动,顺着那袖子慢慢上移,最终,视线停留在韩经年如云如玉的侧脸上。 然而,那无上佛却只是静默无声地透过屏风看着外间,俊美的脸上,没有丝毫情绪波澜。 那边,又传来元一的声音。 “帮忙?好啊!你来得倒是正好,这个不长眼的东西,打翻了我师父的茶具,还……” 谁知,话没说完,倒在地上的红杏突然哭嚷起来,“国师,求求您可怜可怜我,求求您,我一心只有您……” “还试图勾引我师父,可惜被我事先察觉,她便做出这副无赖样子。” 元一面不改色,语气却愈发刻薄犀利。 “还请公公辛苦,将这不长眼不要脸的宫女带回去吧!再问问清楚,是哪个胆大包天的,竟然敢把这样的东西送到我师父跟前来!幸亏没脏了我师父的眼,不然,亵渎神佛,你们也不怕遭天打五雷轰!” 门边的吴宽汗都下来了,站在一旁连声都不敢出,只怕叫元一察觉了什么。 而张贵生听着,却不由心里暗道,早听说国师跟前有个厉害的小仙童,不想竟然能厉害成这样! 忙赔笑,“是是,既然仙童开口,那奴婢一定替国师帮忙把这事处理干净……” “什么叫帮我师父?这事跟我师父有什么关系?公公,你可要说清楚了!这人,难道是我师父招来的不成?你们……” “我难受!国师,救救我呀!救救我……”地上的红杏突然又哭了起来。 元一顿时满脸恶心,转过头去。 屏风后,夏晚安看着这样哭嚷的红杏,似是看见了完全不认识的一个陌生人。 是一个……她从没见过的,没想到的,没真正看清楚的人。 前世时,她也是这个样子,上了文敬之的床么? 夏晚安一想,就忍不住满腔的苦涩,可这苦,最终也只化作了一点点嘲弄的笑,在唇边无声漫起。 旁边,韩经年眼角的余光,停在她唇边的微嘲上,片刻后,垂下眼睑,掩在袖子下的手微动了动。 方才紧握的那腰间的柔软,仿佛琼脂般黏在指间。 久不能散。 殿内,张贵生赶紧地打了打自己的嘴,就跟没看到红杏的丑态一般,陪笑道,“是奴婢失言,叫仙童生怒,都是奴婢的错。若是仙童放心,这人,奴婢便带回去,交给太后处置,您看呢?” 旁边的吴宽心下一惊,想说什么。 元一冷笑着先开了口,“你们自己的事,倒问起我来了。只是一条,” 又扫了眼地上扭动着衣服几乎都要落下来的红杏,再次立时收回目光,嫌恶道,“这事儿,定会传到我师父和皇上的耳朵里。我师父慈悲为怀,许是不会计较,可皇上那可是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人,知道有人这般亵渎我师父,只怕不会轻易放过。” 吴宽到了嘴边的话一下咽了回去,往后不动声色地退了退。 而张贵生再次暗暗惊叹,这小仙童,何止是厉害! 笑得愈发殷勤,“仙童放心,太后定然会给国师一个交待的。必不叫皇上和国师为难。” 说着,也不等元一再说什么,忙朝殿外挥了挥手。 门口的小内侍看了眼旁边的吴宽,就被他狠狠地瞪了眼。 忙收回视线,走进门内。 “带走。”张贵生道。 他们虽然不归张贵生管辖,可也不敢不听这慈宁宫一等内侍的吩咐。立时就上前准备将还在地上哼哼唧唧的红杏给拖走。 不想,这红杏此时一阵猛烈药效过后,竟又恢复了几分意识。 恍惚中知道自己这样被拖下去的话,定然不会有好下场。 便立时朝前,试图去抓元一的脚,哭了起来,“国师,国师,我什么都说,只求国师能……” “啪!” 元一突然抬手,一下拍在她的后脖颈上。 红杏哼了一声,便软软地倒了下去。 张贵生眼珠子转了转,随即笑道,“那奴婢这就把人带下去了。” 元一脸上怒容未消,却也没再说什么,点了点头。 一众内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地纷纷退出了殿外。 而那吴宽的脸,已经白得有些吓人了。 元一朝他看了眼,故意道,“吴大人不知我师父已经去了小天坛么?还到这里来问?钦天监什么时候做事这么不仔细了?” 吴宽忙躬身作揖,“是是,是下官失职,下官这就去小天坛伺候国师观星。仙童勿怪,勿怪。” 说完,也不等元一再说什么,扭头便连走带跑地没影了。 “哼!” 元一冷斥,一甩袖子,关上了殿门。 屏风后,夏晚安看着被人抬出去的红杏,慢慢地,垂下眼帘。 韩经年转身,便看见,那莲花浮雕前,貌比春艳的女子眸下,一点润开的红。 像是要哭了。 “嗒。” 他转过脚尖,踩响了地面一片清水。 …… 桐华宫的侧殿前,一辆不起眼的小马车内。 华妃掀开帘子一看,就见裴欣然还是那样被绑着手堵着嘴地躺在那里,只是一双眼愤恨地朝她瞪来。 半月跪坐在一旁,不知所措地犹豫着要不要解开她的绳子。 华妃只看了眼,便毫不在意地撩了帘子,回头就问:“是迟了一步么?” 车边的宫女忙点头,“回娘娘的话,钦天监提前安排了人进去伺候,六公主没按照之前说好的时间过去,那边根本来不及安排。” 华妃顷刻就沉了脸,“钦天监安排的人?”又看向那老内侍,“可知是何人?” 老内侍小心地摇了摇头。 华妃的脸色愈发难看,顿了片刻后,对身后秀露道,“去查一查是何人。” 秀露应声,“是。” 华妃便转身,朝主殿走去,仿佛根本忘记了身后的马车里还有一个夏欣然。 还是后头的马车里又传来‘砰’一声响。 才叫华妃略停了停脚步,随后,面无表情地扫了眼那马车,便看半月从马车里下来,身上一块块污渍,似是被踹的。 撇开眼,淡声道,“将公主送回西暖阁,今日知晓的人,都处理了吧。” 半月眼睛倏地瞪大。 第五十四章 冰冷脸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旁边的秀露微微颔首,“是。” 便有人上前,将半月给抓住。 老内侍低着头,另外一个宫女跟在华妃身后,好似完全没有看见。 直等周围的人都走了干净,还站在车边的老内侍才上前,将夏欣然解开。 刚解开双手的夏欣然劈手便扇了他一巴掌。 他也不在意,反赔着笑道,“六公主可千万不要误会咱们五殿下,方才因着有那宫女儿在,奴婢不能说,其实这次要多亏五殿下安排……” 前头华妃回到桐华宫主殿,就看到,台阶下,跪着个浑身湿透的男子。 此时的雨已然小了很多,可那淅淅沥沥的雨滴砸在人身上还是十分不快活的。 尤其如今已是入秋,渐入夜晚,雨水侵身,更是寒意不止。 那跪在地上的男子已经面色发青,却还是一动都没动。 华妃站在高高的台阶上,看着那垂头丧气的男子,皱了皱眉,片刻后,淡声道,“欣然没能进去功德殿。” 地上的男子一震,猛地抬起头来,露出夏正林那张俊秀又略显懦弱的脸。 他张了张嘴,随后更加沮丧懊悔地垂下头,“是我的错,不该一时心软,就听了六妹妹的哭,耽误了娘娘的事儿……” 雨水顺着他的额头滑进他的眼睛里,他的睫毛颤了颤,似乎都快要哭出来了。 华妃皱了下眉,再次说道,“本宫原本是想着让你兄妹二人能有个依仗,也好过待我百年后,你们俩个没了庇佑。如今看来,你们倒真的是一个比一个能耐了,竟连本宫的吩咐也不听了。” “华母妃,我……”夏正林急急辩解,“我真的不是故意不听您的吩咐,我……” 华妃却摇了摇头,“你不必跟本宫说这些。我先前看你行事为人,还当你已学会了几分立身之本,如今想来,到底还是个不懂事的孩子。至于封号分府的事,就让本宫再想想吧!你先回去吧!” “华母妃,我!” 可华妃已经不再看他,转身进了内殿去了。 旁边一直守着的小内侍忙上前,将伞撑开在夏正林头顶上,小声地劝慰,“殿下,娘娘还在气头上,您就先回去吧?免得染了风寒。” 夏正林只好扶着他的手站起来,起身的时候还踉跄了一下,片刻后,才缓缓转身,靠着那小内侍,走出了桐华宫。 走出没多远,便瞧见了对面的宫道上站着的人。 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可脸上原本颓丧无奈的神情却显得愈发萎靡。 前方的人走了过来,上下看了他一眼后,笑道,“五哥辛苦了,妹妹刚刚听那老太监说了,这回要多谢你的救命之恩了。” 夏正林抬头看了眼面前的裴欣然,虽满身狼狈,却是藏不住眼中的洋洋得意。 笑了笑,“叫六妹妹受委屈了。” 夏欣然笑着看了眼手腕上的痕迹,“都是五哥安排妥当,不过,五哥既知那宫女儿是母妃安排在功德殿的,也该提前告诉妹妹一声,也好过方才妹妹受那般惊吓不是?” 这话是明晃晃的试探了。 夏晚安正林也没藏着,看了眼左右,低了几分声音,“也是华母妃安排了人,才告诉我的,不然我哪里提前知道了去?” 顿了顿,又道,“不过今日就算有这宫女在,你也不必着急。这个给你拉马的老内侍本是我无意救过的,对我有几分报恩的心思。我今日匆忙安排他给你拉车,就是为了能从中周转时间,还能让你脱身。只是后来出现了那宫女,情急中才惊着你了。你没事吧?” 今日被华妃强行绑去小天坛,她挣扎不肯,本就是做戏给那个半月看,好让母妃能够安心。 实际她早已知晓红杏会在功德殿中代替自己去伺候那该死的和尚。 谁知,红杏事毕,夏正林突然又把她绑着送了回来。 原以为这没用的东西是胆子大了要跟她撕破脸皮,不想,原来也是为了做戏,要让母妃不怀疑他。 小心思还挺多。 看在他今日出力最多的份上,算了,不跟他计较。 夏欣然笑了笑,“我也就是被五哥方才那样突然让人绑我回来给吓着了,如今那老太监说得清楚了,我也就没什么大碍了。” 说着,又瞧了瞧他身上的雨水,轻叹,“反倒是害得五哥这样难堪,我实在心里有愧。” 夏正林不在意地摇了摇头,“无妨。你我兄妹,无需介怀。” 夏欣然又笑开,“先前我不知晓五哥的用心,还骂了五哥,五哥可别介意啊!” 说着,也不管夏正林什么脸色,又问:“五哥方才为何没有抓住红杏跟国师的现行?” 分明方才还在说着谢,现在又来这般责难。 丝毫没有将他兄长的身份看在眼里。 夏正林却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我是真的没看见,国师好端端地站在那里,我总不能硬闯啊!” 那样子,倒的确是一副无奈的样子。 夏欣然心下鄙夷地骂了一声,没用的东西! 面上却再次一笑,“那也无妨,不管成不成的,明日不就知晓了么!” 顿了下,又道,“成了,咱们就有个能把控国师的棋子,将来要什么没有?若是没成……呵,也不要紧,好歹叫夏晚安难过一下,也能解一解我的心头之恨!” 这句话像是自言自语,夏欣然不过说完就自顾笑了起来,没注意身旁裴正林脸上一闪而逝的神色。 她朝桐华宫的主殿看了眼,又道,“五哥身上还湿着,我就不耽误你了,你先回去吧!这回的事,妹妹放在心里了,改日定当相报。” 夏正林受宠若惊般地朝她看去,裴欣然却已经转身走了。 夏正林看了一会儿,无声哂笑,回头往前走去。 绕过一处拐角,看见前头站着的老内侍,正是先前给夏欣然拉车的那人。 “老奴孙河,给五殿下请安。” 夏正林看了看他,片刻后,开口道,“你去告诉娘娘,她吩咐我做的,我已做了。” “是,老奴替娘娘给五殿下传句话。” 老内侍恭恭敬敬地跪在地上,借着雨滴砸在雨伞上的噼啪声的掩盖,低声说道,“娘娘说,既答应了殿下,便一定会兑现承诺。不过,外宫内闱,差别可大得很,殿下往后,当真甘愿只靠看他人眼色活着么?” 雨伞之下,夏正林神色微裂。 …… 功德殿。 浴室里头,元三在收拾满地的草药和到处的水渍。 寝殿这边,夏晚安看着重新穿戴整齐的韩经年,含笑轻问:“国师,您觉得我的提议如何?” 韩经年抬眸,便对上那双灼烈又炙热的眼。 像秋日里明丽的日头,灿烂而炫目。 他神情冷淡地转开视线,看向窗外挂起的宫灯——微灯摇晃,光线柔缓。 微风送来一阵轻风,夹杂着冷色与淡湿的花意。 “不可。”清清寒寒的语声。 听不出是冷还是热。 夏晚安顿时急了。 上前一步,问:“为何不可?这分明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主意了呀!” 说着,还掰手指给他算好处。 “您看,这让我来给您做贴身伺候的女官,一来呢,您看,有我在您身边,外头总不能再给您安排什么乱七八糟的人了是吧?二来,我是奉命而来,可不会像那些人一样没规矩的。三来,呃,三来,三来……” 韩经年持着念珠,听着那软黏稚气的声音,看向宫灯的淡冷视线,慢慢收回。 片刻后,转眸,瞧见了那双正被她左右捏动的手。 葱白圆嫩,竖起的手背上,因为肉多,还有几个圆窝窝。 一看,就知道是个精贵娇养的小娃娃。 视线慢慢上移,落在那张如花似玉的脸上。 青稚半脱,女子的娇魅已隐约露尖儿。 妍美无双的脸,光洁圆润,腮帮子因为说话还有一点点肉肉的鼓起。 不见半分从前那样的红尘磋磨。 鲜艳明媚。花骨朵一样。 对面的夏晚安忽然一抬眼,不想正巧撞上韩经年看过来的目光。 心神一怔,到了嘴边的话,就这么卡在了嗓子里。 她呆呆地张着嘴,只觉得对面这人的眼睛跟深不见底的古井似的,好像都能把她的三魂六魄给吸进去了。 就听韩经年淡然道,“三来如何?” “??” 顿了顿,才猛地反应过来他这是在问自己做他女官的好处? 刚刚想好的什么‘救命恩人’之类的说辞突然就唏哩呼噜一团浆糊。 她呆了呆,不知为何说了句,“三来……因为我比她们都好看……唔。” 刚说完,夏晚安就傻眼了,一把捂住自己的嘴,微肉的小脸同时以可见的速度迅速爆红! 匆匆低下头去,恨不能原地消失! 她到底在说什么啊!!! 对面,韩经年却将她这窘迫又羞恼的模样收入眼底。 捏在手中的念珠,再次被慢慢转起。 珠子撞动中发出轻微的撞击声,叫羞赧得几乎无地自容的夏晚安再次偷偷抬眼。 却瞧见,对面那个人,就算听到自己这样不成体统大言不惭的话,也依旧是一副寂离孤寒的模样。 原本的恼羞顿时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冻得她刹那清醒过来。 ——这个人,不是她的大和尚了。 不会因为她这样荒唐的话而笑了。不会纵容她再如从前那般肆无忌惮了。 她慢慢地放下手,脸上的热度虽还没有褪去,可心里的温度,已经渐渐冷却。 她望着地上光洁的大理石地面,片刻后,又抬起头,说道,“国师,小女承国师救命之恩,实不想让国师受此难堪之境,若国师实在不愿女子近身,小女就……” 话没说完,就见眼前冰冷含霜的人,抬手,递给了她一样东西。 ——一枚玉牌,上头一个‘无’字。 漂亮的眼睛里顿时露出一瞬的呆滞。 正不知这是什么意思时。 元一从外头走了进来,道,“师父,外面雨停了,小天坛那边……” 话没说完,瞧见了两人的动作,视线在韩经年的手上定住。 第五十五章 是夏晚安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一瞬后,大大的眼睛顿时瞪如铜铃! 不可置信地惊道,“师父!那可是您的贴身玉佩!您给她做什么?!” 贴身玉佩??? 夏晚安耳尖地一下听出了重点。 脑子里突然一根弦被拨动,不等元一再说什么,行动先于意识地猛抬手,一把抢过了元一手里的玉佩,然后紧紧握在手里,警惕地看向元一。 ——这小子刚刚飞出去的功夫她可是看见了!抢东西定然也是个高手! 元一张大了嘴。 目光在韩经年和夏晚安身上转了几圈。 最终,难以接受地望向韩经年,“师父,您真的……要收这个狐,女子做贴身女婢?” 女婢? 瞎了你的牛眼!本公主哪里像女婢了? 夏晚安当即反驳,“我是女官好么!女官!”说着,突然聪明了一把,扬了扬手里的玉佩,“贴身女官!” 元一张大嘴。 瞧见她这么说,师父居然都没有斥责,顿时更加气恼,“你少胡说八道,我师父才不会收女人做婢……” 被夏晚安一瞪,顿时又红脸,“做女官的!这里不需要你,你走,走……” 话没说完,就见无机朝他走来。 忙俯身让开,迅速转移话题将夏晚安这个‘贴身’女官给挤到一边。 “小天坛那边都准备好了,至于钦天监,吴宽这回居心叵测,居然还想给师父用药?哼,弟子已经吩咐人将他看起来了。另外钦天监今晚由他带来的人,一个都不许进小天坛!所以今夜的观星之仪,只有弟子和元二他们在旁伺候。您看还需要安排其他人么?” 跟在后头的夏晚安一听,立时跃跃欲试,“我也去!”她还没看过观星呢! 元一顿时满心鄙视,可分明想嫌弃两句,可对上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素来自傲的口才居然又结巴了。 “你,你什么都不懂,不要去打扰师父……” “需一人焚香。”韩经年绕过屏风,淡声吩咐。 元一立时回过头,“那弟子去找元三……” 话没说完,却发现了师父眼角的余光,似是无意地朝屏风旁边的夏晚安望了一眼。 他就算再不情愿,也已经明白了师父的意思。 心里实在不知师父为何要留一女子近身,难道真是皇命难违么? 恨恨地咬了咬牙。 扭头看夏晚安,“你叫……”不行,这狐狸精的眼睛不能直视,能勾魂! 迅速撇开视线,红着脸大声道,“你,什么名字!” 看样子就跟在骂人似的。 夏晚安眨眨眼,心说,这小孩儿什么毛病? 名字在舌尖绕了一圈,说出口的却变成了,“无迷。” 前头的韩经年脚下微顿。 元一皱着眉看她,“什么?无迷?这什么名儿?” 夏晚安却笑了,指了指自己,又瞅了眼前头淡若夜云的韩经年,摇着嗓子软声道,“无迷,无机,一样的哦!” “……” 元一嘴角抽了抽,心里大骂,无耻之徒! 前面,韩经年走出功德殿,抬眸,看了眼夜色浓重中漫长的空。 ——我爱秋阳天气,一指云路无迷。 夜风拂来,雨声骤停。 沉云散去,漫天星辰。 清冷眸底淡色掠过,他抬手,将念珠递给一旁的元一。 然后迈步,踏上小天坛高耸的台阶。 如雪松一般的仙人,登云而上。 图玷染这至高无上的神佛。 夏晚安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仿佛看见了那人背后一点点蔓伸的黑色骨翼。 心头猛地一跳! “国师!” 即将登顶的韩经年猛地听到身后一声呼喊。 脚下一顿。 身后再次传来她银铃娇音,“您等等我呀!” 大师,您等等我呀! 那是哪一年的春日下?她从后山的桃花林里钻出来,笑得满脸嫣红。 漫天的桃花在她周身纷落成雨。 她却比那桃花,还灼灼夺目。 韩经年垂眸,小天坛上的冷风扑面而来。 眼角的余光,看到那女孩,提着裙子,一蹦一跳地朝他笨来。 明眸含笑,杏脸含春。 …… “扑。” 是火烛燃起的声音。 李德全将灯罩小心地放在灯盏上。 就听一旁的景元帝问:“小天坛那边如何了?” 赵庭雨躬身站在几步外,“臣无能。安排的人,没一个入得了国师的眼。” 景元帝的面上却露出几分笑意,连连点头,“好,国师果然是朕值得倚重之人。” 赵庭雨跟着笑了声,附和道,“是,国师六根清净不近女色,必是不会为情色所动。” 景元帝一听他这话就是话里有话,不由看他,“这么说,女色无用,那想必是其他地方有软处了?” 赵庭雨立时跪在了地上,“臣断不敢如此妄揣国师!” 景元帝却笑了笑,摆手,“国师受封已有十多年,期间多少诱惑不曾有过?也未见他有半分动摇之意。朕知晓你是一心为国,可国师也是朕最信重之人,你对国师,当也有朕的这份信任才是。” “是,臣谨遵陛下教诲。”赵庭雨叩头。 待他退下去后,李德全端了茶水放到景元帝手边。 低声道,“陛下让钦天监准备伺候的婢女,叫慈宁宫的掌事太监张贵生带走了。” 景元帝闻言,微露诧异,“太后的意思?” 李德全摇头,“张贵生是奉太后之命前去打听星兆之事,不想正好碰见那婢女被国师跟前的仙童呵斥,便带了下去,此时人应当在慈宁宫。” 景元帝喝了口茶,点头,“既然太后带走了,那便由太后处置吧!” 刚说完,就见李德全欲言又止。 “还有事儿?” 李德全躬了躬身,又道,“今日大安门那边去了几波人。”顿了下,又悄悄地看了眼景元帝,小声道,“有一辆车,是国师亲口放行的。” “哐。” 景元帝茶盏放下,看向李德全,“进了功德殿?” “似乎未曾进殿,直接就被国师赶去偏殿了,如今只怕是已经离去了。” 李德全道。 景元帝却皱了眉,“若国师无意亲近,直接不放便是,为何放行了,又将人赶走?” 李德全迟疑了下,然后凑到景元帝身旁,压低了声音道,“说是拿着您的手谕,国师怕是不能不遵皇上的旨意……” 没说完就见景元帝的脸完全冷了下来,“拿着朕的手谕?宫内何人能用朕的手谕随意行事?” 李德全赔笑,却没出声。 景元帝皱着眉,过了片刻后,道,“叫方园进来。” …… 另一头,药香浓厚的寝殿内。 枯瘦病容的女子靠在榻边,手里翻着一卷书,正慢悠悠地看着。 槅扇的外头跪着个老内侍,正恭恭敬敬地说道,“……五殿下的意思是,他也不愿仰人鼻息,不过依靠无门,仅凭他一人之力,何以登天。” 说完,重重地磕了一个头,“娘娘恕罪!” 榻边的女子却笑了,翻了一页书,道,“他倒是比那对母女聪明多了。” 说着,又朝旁边示意道,“去把本宫的那尊玉如意拿来。” 旁边伺候的宫女立时将那玉如意端来,按着女子的吩咐送到了槅扇外。 女子依旧慢悠悠地看着书,道,“给夏正林送去,这就是本宫的许诺。” “是。”那老内侍应声而去。 正好撞见一个宫女匆匆走进内殿,也不敢抬头,便小心地出了门。 那宫女穿过槅扇,掀开帘子,走进内殿,朝榻边的女子行了个礼。 然后朝周围扫了一圈儿。 内殿伺候的宫人皆数退下。 那宫女这才上前,附在女子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女子原本翻着书的手猛地一顿,随后眼里冒出一丝奇异的光来。 她看向那宫女,“夏晚安进去了?” “是。”宫女点头,又问:“娘娘,可要告知陛下?” 女子握着书没说话。 宫女再次低声道,“若是陛下发现,必然雷霆震怒。一个女子,不顾身家清白跑去勾引国师,这是何等罪名?陛下若是知晓,是定要重罚于她的。如此一来,没了陛下的宠爱,看她以后还能如何嚣张……” 女子却摇了摇头,打断她的话。 “你太不了解咱们的皇帝陛下了。” 宫女一愣。 “陛下就算震怒,也不会对她怎么样的。”只会想尽办法替她藏着掖着,一如从前对她的那个该死的娘一样。 宫女看女子神色,有些害怕,“那娘娘是不做理会么?” 却见女子枯瘦的脸上露出了一抹古怪的笑容,“不过,你说得对。一个女子,不顾身家清白跑去勾引国师,这是何等罪名?” 她将手里的书放开,低低笑道,“吩咐下去,先不要让陛下知晓今夜伺候国师的,就是夏晚安。” 宫女疑惑,“娘娘的意思是?” 女子摇头,“这样的罪名,自然是要所有人都知晓才是。裴秋阳不是爱高调么,那便在合适的时候,叫她高调个够便好了。” 宫女骤然明白过来,“如此一来,陛下就算想包庇她,也包庇不了……娘娘恕罪。” 话没说完,被女子斜斜地扫了一眼,立时跪地。 女子却没说什么,只淡淡地挥了挥手,“下去吧,叫他们仔细些。” “是。”宫女行了个礼,躬身退下。 女子再次拿起书,翻开一页,继续看下去。 片刻后,忽而又轻笑着自言自语了一句。 “有其母必有其女,呵。” …… 小天坛。 所谓观星,其实不过就是元一几个以阴阳罗盘探风声气流,再由无机在天坛内寻一处最佳观星位置。 然后,便站在那位置上,不断挪动,抬头看天。 夏晚安起先还看得兴致勃勃的。 可在无机再次在一个位置站了快两刻钟后,她终于忍不住,悄悄地打了个哈欠。 这观星仪式这样无聊,偏偏熏香焚炉,祭祀供奉还一样都不少。 夏晚安捧着熏香是跟在元一他们身后的,在国师观星的时候,需要守在旁边。 元一说,这香能引天人之意,助国师窥探天象呢! 就在大家静悄悄地等着看着国师观星呢。 “阿啾!” 忽而,一阵冷风吹来。 夏晚安一个哆嗦,就打了个大大的喷嚏。 元一当即回头怒目。 第五十六章 内讧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捧着拂尘的元二捂嘴偷笑。 一直抬眸看向远方星空的无机顿了顿,回头,朝夏晚安看了一眼。 夏晚安立时努力瞪眼,“我,我没忍住……不是故意的……” 这样庄重的时候,她居然这样出丑,好丢人! 脸都红了。 元二轻笑,“没事啦,仙女姐姐,我上次也打喷嚏了呢!” 夏晚安一喜,还没说话。 就听元一怒道,“你什么时候打喷嚏了!师父面前,也敢撒谎!当心我打你的嘴!” 元二吓得立马抿住嘴巴,往后缩了缩。 倒是元三,笑了笑,“要是冷了,就……” “去祭案那边等着吧。” 众人一愣。 元四朝无机看了眼,又看了看夏晚安。 夏晚安却喜出望外,“真的可以么?”她的腿好酸啊! 韩经年却已转头,再次观望星象去了。 “……” 失落地垮了肩膀,往后看了看,退到祭案边。 却是一怔。 小天坛四处敞空,唯独祭案边无风,而且因为火烛的燃烧,还有点暖和,烘得夏晚安身上的寒意顿时都散开了。 心下微动,朝那边一身素衣冰清冷漠的国师看去。 ——是故意叫她到这里的么? 原本失落的心又提起来几分。 果然还是她的大和尚呀,见不得众生受苦,慈悲为怀呢。 又不知过了多久,夏晚安迷瞪瞪地揉了下眼,困得都快站不住了。 那边一直静默站立的国师忽而转身,元一几个纷纷朝后散开,让出了一条路,露出站在小天坛边缘的颀长身影。 原本迷糊的夏晚安,顿时眼睛一亮。 没地方,小天坛的另一边,忽而传来一声钟响。 “当——” 并不很高的钟音,却还是把晃神的夏晚安给吓了一跳。 她惊得瞪大眼转过头看去,就见台阶那边突然恭恭敬敬地上来一行白冠白衣的人。 手捧个空的漆盘,也不入内,上了小天坛,跪在了台阶两边。 夏晚安正纳闷这伙人要干什么呢。 忽然察觉身前有阴影落下,连忙抬眼,心尖儿猛地一跳。 雪色无双的国师,正静声淡然地站在了自己的面前。 在她抬眸看去时,他正好垂眸,四目相对。 夏晚安的瞳孔随着心头骤然一缩。 而面前这人,却只是垂下了眼帘,神色依旧淡雪轻霜,无动无风。 夏晚安顿了下,随即弯唇,软声轻问:“国师有何吩咐?” 韩经年声音幽寒,“抬起手来。” “啊?”夏晚安呆滞。 下意识抬了抬手里的熏香。 无机的视线,便落在她捧着香薰炉的手指上,青嫩如葱,柔绵圆白。 一旁的元一一见夏晚安犯蠢,立时急了。 两步靠近,压低了声音怒道,“你还不快给师父熏香,师父要传告星兆了!” 夏晚安眨眼,熏香? 又朝元一看去,“什么熏香?” 元一暗自跺脚,想要自己动手,可这观星的仪式从未变过,一时也拿不定主意。 正犹豫间。 对面的夏晚安忽然动了。 只见她一手端起熏香炉,一手伸出,然后,停在韩经年的身前,顿了下,牵住他的袖子,往上一拎。 元一顿时眼皮子猛跳——怎么总觉得这狐狸精方才是想去拉师父的手是怎么回事?! 接着就见,夏晚安将那香,在韩经年的袖口绕了一圈。 然后,用同样的方法,又熏了一遍另一边的袖子。 接着,凑到韩经年胸前。 此时,韩经年的双手还是伸着的,宽大的袖子落下,几乎像是将这小小的女孩儿揽在了怀里一般。 元一张大了嘴。 后头,元三元四对视一眼,齐齐垂头。 元二则瞪大了眼,一眨不敢眨地紧紧盯着看。 无机身前,夏晚安像模像样地拿着熏香在他身前绕了绕。 想再转到身后,才发现无机的双手还抬着。 便抬头,朝他微笑,“国师,容小女过一过。” 无机静默。 熏香檀意之中,少女独有的曼妙花香,纷扰袭来。 她看着自己,朝露般的眼睛里,是点点鲜活的笑意,无忧无虑、无悲无伤。 眼帘再次掩遮,双臂缓缓放下。 夏晚安瞧着他更加冷淡清寒的神情,心下微落,可很快又弯起唇,绕到无机身后,将香薰转了转。 然后退回到祭案边,“好了,国师。” 韩经年转身,朝台阶两旁跪着的人走去。 夏晚安看着那冷漠的背影,慢慢地敛下笑容。 不想,一转眼,就看元一满脸神情复杂地朝自己看着。 不由纳闷,“这样瞧着本……我做什么?” 元一嘴角抽了抽,咳嗽一声,转过脸去,“你的熏香法子不对。” 夏晚安眨眼,“哪里不对?”青梨她们平时给自己的衣裳熏香不是都这样熏的么?难道是没有熏衣摆? 她正要往无机的衣裳摆子瞄呢,又听元一道,“反正不对,下,下回,你别熏香了。” 夏晚安撇嘴,“你说不对就不对啦?不对的话,为什么国师刚刚不说我呢?你别以为我是新来的你就欺负我哦!” 那声音虽是不满,却娇声娇气的。 听得人耳根子发痒。 元一顿时满脸通红,看了裴秋阳一眼,又迅速挪开,恼火道,“你,你少拿,师父,来压我!还有,不许再用妖法,当心,当心师父收了你!” 夏晚安听得一脸复杂——这孩子脑子真的不太好吧? 正要再调侃他几句。 就见那边,无机淡淡开口。 “观今夜之星,紫宿星南迁,主火,南边当有防灾。” 为首的一人立时提笔记下。 “再有云气将进入三台星,呈现苍白色,预示百姓多有伤害……” 清清冷冷的声音,像低醇的酒,进了耳,入了心,便缭绕不散,震动心弦。 夏晚安听着听着,神思又开始恍惚。 眼前仿佛又出现了从前的大和尚,也是这般背影削瘦,却笔挺不屈。 在漫天星光中,不曾回头看她一眼。 却留了一句极轻的告别:“殿下,我去了。” 那一去,便再无回头路。 她眨了下眼。 耳边再次传来那微寒又平淡的声音,“然云气多动,当是年后有变,禀于陛下,早做应对之策。” “是,谨遵国师吩咐。” 为首那人捧着记录好的册子,举过头顶。 无机伸手,将册子拿起,仔细翻看一遍过后,放了回去。 那人便起身,带着两旁数十人,恭敬万分地退了下去。 夏晚安看得新奇,忍不住又想问旁边的元一,不想那小娃子已经走到无机身边去了。 倒是先前在云顶寺后山见过的那个憨憨厚厚的小家伙靠近过来,朝她笑眯眯,“仙女姐姐,我家师父还有事情要做,你在这里会冷的,不如去偏殿歇歇呀?偏殿很暖和的,还有好吃的茶和点心哦!你刚刚不是说你饿了么?我给你找来点心你就不见了……” 说着还一脸的委屈。 夏晚安失笑,弯腰看他,“你叫什么名字呀?” 元二上回没瞧清楚仙女姐姐的相貌,只觉漂亮,却没成想居然漂亮成这样,还这么亲切! 立时眼睛都直了。 “我叫元二呀!那个是元一!还有元三和元四哦! 嗯,还有其他人不在,还有……” 眼瞅着就快把底儿都掀给夏晚安听了,元四忙示意了下元三。 元三正要上前。 却听夏晚安笑着打断了元二,“那以后见着了你再给我介绍呗!一二三四,你们的名儿真有趣,是自己取的么?” 元三微顿,回头看了眼元四。两人眼底都略显意外。 唯独元二,依旧愣愣地看着夏晚安,傻乎乎地笑:“是师父取的呢!好不好听?” “……” 夏晚安难得噎了下,嘴角抽了抽,瞄了眼那边淡然冷清的韩经年,违心地笑:“好,好名字!” 正在听元一说话的无机,垂了垂眸,转起手中念珠。 元一正说着,“……弟子今日瞧这礼部的人也还算懂规矩,您要是觉得合适,就将钦天监的人先放一放,等查明那吴宽是受了谁的指使敢这样算计您,再……师父,您在听么?” 韩经年收回眼角的余光,淡然道,“去大殿。” 元一点头,跟着无机正要走下小天坛时,忽而又想起什么,朝无机方才似是侧眸的方向看了眼。 就看元二跟那‘无迷’正有说有笑地从另一侧的台阶上走了下去。 翻了个白眼,跟着韩经年走了。 …… 功德殿偏殿。 夏晚安走进殿内,回头朝元二笑,“多谢小师兄啦!我到这儿就行了,你去伺候国师吧!” 元二听那一声‘小师兄’,可高兴坏了。 挺了挺小胸脯,认真点头,“嗯,仙女姐姐不用客气。有什么事,再告诉师兄我就行。那师兄我先去我师父那儿啦!” “嗯。” 夏晚安脆生生地应了,目送元二一蹦一跳地跑了,忍不住又‘噗嗤’一声,嘀咕道,“大和尚怎会收了这样几个性子的弟子?” 话音刚落,就见白芷从侧廊东张西望紧张兮兮地跑来。 顿时失笑。 “殿下,您没事吧?” 夏晚安笑了声,“我能有什么事。你后背要不要紧?踩痛你了吧?” 白芷连忙摇头,“奴婢没事!国师呢?国师要不要紧?” 夏晚安笑了笑,摇头。 白芷顿时松了一口气,可随即面色又变了变。 朝夏晚安看了眼,小心地问:“殿下,方才在国师跟前的那人真是……” 夏晚安脸上的笑意骤然敛下。 她转过身,在侧殿内摆放的软椅上坐下,揉了揉因为长时间站立而微微发麻的小腿。 白芷见着,忙上前给她揉腿。 就听她轻叹了一口气,“是红杏。” 白芷手上一顿,抬头看裴秋阳,“她真的……” 问出口,却发现,自从紫丹的消息传来,她其实就已经猜到了。 夏晚安却露出了几分笑意,“白芷变聪明了啊!” 白芷一惊,立时跪了下来,“奴婢惶恐!” 夏晚安摇摇头,让她起身。 下午,夏晚安支开元二后,便顺着那辆马车摸到一处侧殿,原本只是想瞧一瞧到底是什么人,不想却看到了夏欣然。 然后,听到了夏欣然和红杏的对话。 红杏郑重其事地对夏欣然道,“奴婢谢六公主。待奴婢一飞冲天后,定然不忘六公主今日之恩。” 第五十七章 被白芷诬陷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白芷犹记得当时自己满心的不可置信与震惊错愕。 可当她看向旁边的夏晚安时,却见到公主殿下,垂眸静默。 侧面寒意,却……难掩悲色。 一想到夏晚安当时有多难过,白芷心里就更加不安起来。 轻声道,“她一人,怎能出了西华门,过大安门,再到这功德殿来的?连六公主自己都是因着巧遇了国师,才被放行的。她怎么能这般顺利地进了功德殿,还进了国师的寝殿……” 说着,小心地看了眼夏晚安。 夏晚安却没说话,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 “她的心太大了,长乐宫,我,都已不是她眼中之处。她若有心,总有办法能做到的。”说着,自嘲地笑了下,“只叹我也用尽了法子,可她还是这样不管不顾……” 白芷听她语气,心头不由微酸。 悄悄地看了她一眼,道,“殿下,真意难留外心人,她如今已然背主,不值得您如此难过的。” 夏晚安心顿了下,随后轻笑,看向白芷,“我还不如你看得通透。” 白芷立时往后退了一步,“奴婢不敢。” 又道,“殿下,那现在是要回宫了么?趁着无人发现,小福子还在外头候着,悄悄地回宫,也能不叫人发现……” 不料,夏晚安却摇了摇头,“我给国师自荐,要在他身边伺候一段时日。” 白芷原本还算勉强的镇定彻底崩裂! 她猛地瞪大眼朝夏晚安看去,“殿下您要伺候国师?!” 声音大了些,惹得夏晚安上手就要捂她的嘴。 她只得压低了声音,“殿下,这可不是小事,若是闹出来,只怕要有损您的声誉的!且,且,内闱外宫,本就不能随意出入,您怎可做如此决定? 国师,国师怎会答应您这样的请求?还是跟国师言明身份才是,您……” “白芷。” 她絮絮叨叨的话,被夏晚安一声冷唤打断。 白芷一震,跪了下去。 就听夏晚安的声音里有丝毫不容置疑的冷凝,“这是我欠他的。” 白芷眼眶微瞪——总觉得夏晚安这句话另有深意。 可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再次低声劝阻。 “殿下,奴婢知晓国师是您的救命恩人。可报恩的法子有很多啊!再另想法子不好么?您堂堂公主,去伺候国师,若是传出去,叫人知晓了,以此攻讦您的声名,可怎么是好啊?” 白芷已是苦口婆心。 可夏晚安从以前便是做了主意便无人能改的倔性子。 更何况,如今还事关她心心念念了两辈子的人的安危之事。 怎可能会被轻易说动? 她看了眼白芷。 白芷一颤,心知公主殿下最厌恶人在她做主意时这般拦三阻四的,这回怕是少不了一顿责罚了。 不料,却听夏晚安的语气柔和了下来,“有人要害他,白芷。” 白芷一震,下意识道,“可他是国师啊!有多少人保护他,何须殿下……” 话没说完,猛地顿住。 心知已是犯了死罪。 然而,夏晚安却依旧没有动怒。 反而轻叹了一口气,愈发轻缓地说道,“是啊!世人皆以为,他高处厚权,呼风唤雨。可如今,却还有人能随意地往他身边塞女人。” 白芷莫名抖了下。 头顶继续传来裴秋阳慢条斯理的说话声。 “高处不胜寒。他看似鲜花着锦,实则已如烈火烹油。行一步,万千眼看。一处错,便是深渊万丈。” “我本想他只做那个寂寂无名的小和尚,悲欢由心。却不知这一世如何已是如此差错难返。” “他已走到如今地步,却还是身不由己。我便做不得壁上观,由着他人再来害他辱他。这一次,我是绝不能再让他落到那样的境地了。” “白芷,我虽能力不够,可这一次,却不想再让自己因为什么都不做而抱憾终身。” “我想,能护他一日,就护一日。总归,要竭尽我所能才是……你,可懂我的意思么?” 她说话时轻轻慢慢,本无任何苛责之意。 可白芷却莫名浑身颤栗,冷汗冒出。 她跪在了地上,深深磕头,“是,奴婢知错,请殿下降罪。” 夏晚安看了她一会儿,无奈浅笑,伸手,将她扶起来,“别害怕,我自有分寸。” 分明是同一个人,顷刻气凛如凰,顷刻和颜春风。 不变的却是,眼前这人,周身漫开的贵雅气势。 白芷心下又惊又畏又有些高兴。 点了点头,正要说话。 侧殿的门口出现一人,正是先前拉马的小福子。 他朝左右看了眼,低声道,“殿下,全公公传来消息,说太后请您去慈宁宫一趟。他说您去御花园赏雨还未回,正拖延着,让您赶紧回宫呢。” 白芷一愣,“太后?为何此时要寻殿下?” 夏晚安却明白为何。 起了身,刚要走出偏殿,却又停了下,想了想,将腰间悬挂的双鱼玉佩摘下来,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白芷一惊,刚要说话。 夏晚安却已转身离去。 她只能忍下,又看了眼那双鱼玉佩,跟着夏晚安离了功德殿。 …… 约莫两刻钟后。 侧殿前,元二开开心心地推开门,“仙女姐姐,我给你送……咦?人呢?” 他的身后,韩经年抬眸。 却见殿内,空荡荡,无一人影。 寒色的眸中,静冷一片。 元二纳闷地左右看了看,“已经走了么?是不是去后面玩去了?我去寻!” 说着便转身跑了。 门口,韩经年的视线,停在一方紫檀木的茶几上,顿了片刻后,走进殿内。 站在那茶几前,垂眸,看着茶几上那枚玲珑精致的双鱼玉佩。 “咔嗒。” 念珠轻轻转动。 忽有一声轻笑传来,“大安门前,明明可以将人一起打发走的,为何却偏要将那麻烦带到跟前来?” 韩经年伸手,将那玉佩拿起。 门外,一黑衣人站在宫灯下,半面围着黑巾,露出一双狭长含笑的眼。 韩经年转过身,随着动作,手中的玉佩被掩在了垂落的广袖之中。 他神色平静,并未回答对方的话,只是问道,“查得如何了?” 黑衣人再次笑起来,摇了摇头,“如你所料,当年那事,果然皇帝有插手。” 韩经年点头,面上不见分毫情绪起伏,冷淡得仿佛个没有情绪的冰人一般。 黑衣人无趣地眨了下眼,又问:“为何同意将那麻烦留下?你就不怕她知晓些什么吗?” 韩经年这回却什么话也没说,走出殿外,朝另一头而去。 黑衣人笑着摇头。 跟在他后头慢悠悠地说:“佛陀无心,却以无心问花意,花可有意?” “啧啧……可怜呀!” …… 慈宁宫前。 白芷已经听夏晚安说了寝殿之后发生的事了。 满脸的震惊,她送了夏晚安进了寝殿后,刚好有人朝功德殿来,她不敢多待怕因着自己暴露夏晚安的身份,就远远地藏起来了,并不知晓之后发生的事。 “红杏她怎么能,怎么能做出这样,这样……” 这样不知廉耻的事。 可同在夏晚安跟前伺候这么多年,白芷再如何也无法对这白日里还如同姐妹般的人说出难听的话来。 只得揪紧了帕子看向夏晚安,“殿下,这可怎么是好?太后会不会因为红杏的事问责于您?” 夏晚安笑了笑。 张贵生分明是认识红杏的,却在功德殿没有丝毫表露。 反而不声不响地将红杏带回了慈宁宫。 还在这时候才让人传召她去慈宁宫。 会有什么等着她呢? 她朝小福子看去,“方才吩咐你的,没忘吧?” 小福子点头,“公主放心,奴婢一定将话带给全公公!” 说完,拔脚就飞快地跑了。 白芷担心地看了她一眼。 却见她慢悠悠地抬手,抚了抚身上的裙子。 然后看向慈宁宫华贵的宫门,轻缓笑道,“去传话吧!” …… 慈宁宫后侧殿,一处明显闲置用来堆放杂物的山房内。 红杏浑身湿漉漉地躺在地上,身下一汪水泊,冻得她饶是昏迷也仍然瑟瑟发抖。 夏晚安看着,明眸微动,片刻后,皱眉扭头看向身侧的荣昌太后。 “皇祖母,红杏是犯了何事么?” 门外的白芷听着汗都要下来了,低着头一点儿不敢动弹。 荣昌太后此时穿着常服,像是已经入寝了的模样。发髻也已散开,露出的几缕白丝,倒是让她显得比素日里要苍老几分。 素显慈善的目光在红杏身上一扫,又看向夏晚安。 顿了下,才无奈地说道,“今儿个国师在小天坛观星这事,你可知晓么?” 门外白芷微僵。 门内夏晚安却是一脸的不解,“国师观星,我怎会知晓?皇祖母,您到底想说什么呀?” 这话已有些冒失了,可却是夏晚安素来直来直去的性子。 荣昌太后摇头,“你这皮猴子,跟哀家说话也这样没规矩。当心到你父皇跟前,要惹他生恼。” 夏晚安撅嘴,索性上前拉了荣昌太后的手,“皇祖母,怎么又说起父皇啦?红杏到底犯了什么错啊?您要这样责罚她呀!若是她犯了不得了的错,您告诉我好了,我替您罚她,怎好给您添堵呢……哎呀!” 荣昌太后另一手顺势便戳了她的额头一下,“你可知晓她犯了什么错么?” 夏晚安捂着被戳的额头,无辜地看她,“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呀?” 荣昌太后再次摇头,“她去了小天坛,试图……”一双温和的眼看着夏晚安的脸,“以身冒犯国师。” 夏晚安的眼睛一点点地瞪大。 片刻后,猛地摇头,“不可能的!皇祖母!她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是不是哪里误会了?” 荣昌太后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的怀疑却并未打消。 面上却是满目慈善地看着她,“张贵生今日奉我之命前往小天坛询问国师观星之兆,不想正好碰见她行事败露,被国师身边的仙童呵斥,识得是你的婢女,便带了回来。” 又温声道,“我念着这是你的人,若是传出去什么只怕对你的声名不好,便悄悄地压了下来。可她不过一个奴才,到底是怎么出的大安门,进的小天坛……” 她说着便停了下来,再次看向夏晚安,“晚安,你可明白皇祖母在说什么吗?” 第五十八章 真相大白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张大眼,呆了片刻后,再次摇头,“红杏一定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定然是有人设计她!不对……” 忽而又疑惑地看向荣昌太后,“莫非有人为了设计我,故意谋了红杏?” 荣昌太后目光一闪,没待开口,却见夏晚安一下扑过来再次握住了她的手腕。 急急道,“皇祖母,是不是这样的?皇祖母,我害怕,是不是又有人要害我了?我,我要去找父皇……” 话没说完,就被荣昌太后唤住,“晚安!” 少有的严厉。 夏晚安站住,再看向荣昌太后时的眼睛已经红了。 荣昌太后正皱着眉,见状,倒是不忍发作了,再次摇头,说道,“先问问你这婢女吧!” 说着,示意了下。 娟秀立时带着两个人走了进来,其中一个看着很有几分凶性,也不知是怎么动作的,不过三两下,竟叫原本昏迷的红杏醒了过来。 刚一睁眼,瞧见屋子里的人,便愣了下。 随即猛地扑向夏晚安,哭了起来,“殿下!殿下!您救救我,我都是听您的吩咐呀!奴婢为您万死不辞,可是太后却说要处死奴婢!奴婢不想死啊,您救救奴婢……” 门口,白芷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向屋子里跪着的那个女子。 而夏晚安,被红杏扯得不住摇晃,似要站立不住,却又没有倒下去。 只是低头看向红杏,听不出情绪地反问:“你说什么?红杏,你再说一遍?” 那语气似是太柔和了,却在红杏的哭声中,显得突兀又惊人。 红杏一下顿住,含着泪抬头——对上了夏晚安的眼。 那眼里,分明没有丝毫她以为的震惊、愤怒,或者怜悯,或者不忍,或者一点点的破绽。 冷得,冷得跟看个陌生人一般。 红杏瞪了瞪眼。 忽而想起那人对自己说的话。 “若是败露了,可要记住,千万求夏晚安保你一命。她最心疼你了,必然会救你的。” 似乎早已料定了她会败露。 她猛地意识到什么。 张了张口。 却听夏晚安又道,“你说是我指使你去勾引国师的么?” 勾引这个词,叫荣昌太后不悦地皱了下眉。 红杏却猛地一震,朝夏晚安看去时,再次想起了碧玉说的话。 ——在这些主子眼里,咱们这些奴才又算什么东西呢?不过就是个随着喜欢厌恶任意揉——在这些主子眼里,咱们这些奴才又算什么东西呢?不过就是个随着喜欢厌恶任意揉捏的小泥团罢了。 她心下生恨,猛地开口尖叫起来,“是!就是你!你送东西给国师,想讨好国师!国师却不受你讨好!你便想要将我送给国师,以此来拿捏住国师!你告诉我,只要我能帮你取悦了国师,以后不论荣华富贵,都尽可与我……” 夏晚安忽然明白了今夜在慈宁宫中等她的到底是什么了。 太后必然已是得了红杏口中的这番说辞,这才叫人将她传来。 只不过,这般秘而不宣,又为的什么呢? “住口。” 夏晚安将红杏一脚踢开,骄横跋扈之气顿现,“你说我指使你,你又有什么证据?” 她看向荣昌太后,红了眼睛,“叫皇祖母见笑了。她这是污蔑,我……” 话没说完,被她踢倒的红杏突然再次叫嚷开来。 “我有证据!就是这个!这是你赐我的玉牌,让我可随意出入内闱!” 她举起手里一枚浮雕牡丹花开的玉牌,满目恨意地瞪向夏晚安。 夏晚安顿住,看着红杏的眼神,本以为彻底冷下去的心,忽而又被狠狠地刺了一下,痛得手指都跟着抽了一下。 荣昌太后看了那玉牌一眼,叹气,“她的指认,你可有话自辩么?” 这就是摆明了在怀疑夏晚安了。 门口的白芷都快急死了——公主怎么不说话啊?只要说出国师是殿下的救命恩人,红杏的谎言不就不攻自破了么! 可夏晚安却始终没有开口。 荣昌太后的神情慢慢地由温和变得严肃。 她摇了摇头,“晚安,我知你素来任性,可国师是什么样的人,你居然指使贴身婢女去冒犯国师,就算是哀家这回想维护你,皇帝那儿你也说不过去。” 夏晚安垂眸,也不知在想什么。 荣昌太后倒是有些意外她的安静,“此次事关国家体面,为让你自省所犯之事,你便去清心庵修行半年,以正宫规。” 原来秘而不宣是为了不惊动任何人的先将她送走么? 待到父皇察觉时,为了保护她的名声又不能宣扬。 届时便真的是再无转圜之地。 果然是太后,这等轻巧却致命的手段,宫里有几人能敌? 她无声地笑了下,往后面的阴影里退了两步,看向面前这个慈眉善目的皇祖母。 门口的白芷听到太后的处罚也被吓到了,焦急地正要不顾规矩地上前求情。 忽然另一头,张贵生匆匆走来。 径直来到门前行了个礼,“娘娘,国师跟前的一个仙童特来求见。” 屋里几人皆是神情变化。 荣昌太后明显惊讶,“所为何事而来?”说着竟也不再理会此间事,直接就出门去了。 不想,还不等她走出去。 张贵生身后,元一沉着脸走了出来。 张贵生面露尴尬,赶紧朝荣昌太后跪了下来。 荣昌太后却是迅速朝身后一瞥,娟秀几人立时将地上的红杏挡住。 可不妨碍元一已经看到了红杏。 立时眼露嫌恶地避开,连屋子周围的其他人都没细看。 就将手上拿着的一叠纸递过来,语气还算恭敬地说道,“请太后娘娘安。弟子奉家师之命,特来给太后送一份东西。” 荣昌太后惊讶,“这是何物?” 元一却没说,只是待人将那一叠纸给拿走后,行了一礼,便走了。 夏晚安站在内里的阴影里,心说,这熊孩子,是没看到我还是怎的?连个眼神都没有。 而荣昌太后已经接过那一叠纸,扫过一圈后,顿时面露怒意。 夏晚安微微意外。 便看荣昌太后转脸,看了眼红杏,然后转向夏晚安,声音微寒地说道,“此婢在你宫中都做过什么,你可知晓?” 夏晚安一愣,下意识朝荣昌太后手上的东西看去。 荣昌太后也不瞒着,索性将手里的东西递给了她。 夏晚安接过,双眸一扫,脸上立现情绪起伏。 看得白芷微微心惊。 就听荣昌太后怒道,“如此不守规矩胆大包天的奴婢,也敢出口污蔑公主,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太后少有这样的怒意,一时周围所有人都跪了下去。 只有夏晚安还站在那里,她翻着手里的纸,已然听不到了太后的叱问。 她的眼里,只有这满篇写满了红杏这些年在宫中所行不轨之事的字。 这是大和尚的字。 矫若惊龙,银钩铁画。 她曾笑他,那样一个内敛温和的人,怎能写出这样苍劲铁骨的字儿来? 后来才知晓,大和尚那腼腆含笑的模样,不过只是她以为的罢了。 他的温和佛身之下藏着的佛心,真正的轩辕傲骨满是乾坤啊! 她捏着纸的手一点点地收紧。 看到纸页最后那段——此女有三眼,乃奸细刁滑之相。必犯妄语,恶口,两舌之过。 佛言,欲得不招无间业,莫谤如来正法。 太后,当慎处之。 夏晚安先前心里所有的顾虑,忽而烟消云散。 她蓦地明白过来,大和尚,不再是从前的大和尚了啊。 她与他,没有了再牵扯到一起,便不再有人随意恶揣、诋毁、污蔑的小心翼翼了啊。 荣昌太后怒意勃发。 红杏却还敢振振有词,“奴婢不知犯了何过错,可也全是公主殿下许可的。且,接近国师一事,公主殿下曾说过,只要奴婢能接近并讨好了国师,叫国师为公主殿下所用……” 一直静默的夏晚安,忽然开了口,“国师是晚安公主的救命恩人。” 此话一出,本是满脸怨恨的红杏顿时色变! 而正是满面怒容的荣昌太后更是惊讶地朝夏晚安看去,“这是如何说的?!” 夏晚安顿了下,将那纸捏在手里,慢慢道,“重阳节,晚安在云顶寺曾遭贼人偷袭,幸得国师相救。此事,父皇也知晓。” 一听皇帝也知道,荣昌太后就知道这事不可多再过问了。眼下神情微变。 接着又听夏晚安道,“红杏说的那些东西,不过是我为了答谢国师送去的罢了。” 她打了个文字差,却无人发现有异。 “而这纸上所说的,红杏贪污长乐宫宫人俸禄,收受他人行贿之物,将父皇赏我的奇珍异宝拿出去贱卖,甚至勾连御林军种种之事……” 她看到红杏一点点崩裂的脸,心下平静,再无波澜,“我,一概不知。” 红杏猛地瞪大眼。 荣昌太后却是点了点头,依旧怒意难消地斥道,“如此看,确实是这宫婢满口胡言了!” 红杏说夏晚安为了巴结国师,其实不过是她为了答谢救命之恩送了礼物罢了。 而她自己,由国师亲断,分明就是个满身恶业的卑劣之人!断不可信其一句! 红杏惊颤地抬脸,拼命摇头,“就是公主吩咐我的!太后,是公主跟国师有私情,故意要用我做遮掩的!您不能被她骗了……” “啪!” 她的声音突然被一声耳光声给打断。 耳光声不重,却叫那刺耳的污言戛然而止。 夏晚安收回了手。 心下一片冷然——前世今生,红杏居然都会这样平白无故地朝大和尚身上泼脏水。 前世时,有文景在她身后,有无数人牵扯勾连,令大和尚沦入囹圄再无力回天。可现在…… 对红杏最后的一丝残念,终是被前生大和尚死时的惨烈给覆盖。 若因一时不忍留着她,将来她还能做出什么来? 夏晚安再无一点迟疑。 转脸,却是一片娇软可怜。 看向荣昌太后,轻声道,“柔妃娘娘分明教过我不要随意跟下人置气的,可到底还是没忍住。” 第五十九章 曾经生命里的光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荣昌太后看着这样的夏晚安,片刻后,问道,“你想如何处置这恶婢?” 夏晚安转脸,看到红杏柔美的脸上遍布的惊恐,眼里面泪水涟涟,哀求地看着自己。 一时,眼前浮现她从前对自己体贴呵护的过往种种。 一时,又想起方才她揪着自己口口喷血的污蔑诋毁。 握了握手指,又松开。 良久,到了嘴边的狠话,终是又缓缓换了一句,“全凭皇祖母处置。” 红杏顿时挣扎起来,却又被人死死压住。 荣昌太后微讶,“你不想自己拿主意么?” 夏晚安摇头,没再朝红杏看去,只是说道,“宫内背主的宫人是个什么处置,我是见过的。我下不了那个狠心,皇祖母,您当可怜可怜我……” 这还是夏晚安第一次在她面前露出这样的软性子。 荣昌太后再次朝夏晚安深深地看了眼。 略停了下,才道,“若以哀家来处置……” 又听她道,“她是你宫里的人,你自是也少不得失察之嫌。” 门外白芷心沉。 不料,夏晚安竟轻轻地点了下头,“是,晚安失察,自当领罚,皇祖母该怎么罚便怎么罚。” 荣昌太后这回是真有些意外了,认真地看了眼夏晚安,又道,“这奴婢,是受何人指使,又是如何进的小天坛,也需得查明,只怕少不得要送慎刑司。” 慎刑司,那是什么地方? 十个宫人进去,出来的只有半个的吃人地方。 红杏开始‘呜呜’地哼叫起来。 夏晚安这回没说话,只是沉默了好一会儿后,问道,“皇祖母可能容晚安跟她说几句话?” 荣昌太后看了她一眼,倒是没说什么,领着一众宫人走了出去。 白芷忙进了屋,生怕红杏会伤了夏晚安。 却见夏晚安站在红杏面前,低头看着浑身是水的她。 缓缓地说道。 “我不知哪里做的不好,会养大了你的心,叫你什么样的念头都敢生。” 红杏半趴在地上,凄怨地笑了一声。 “你哪里能有做的不好的地方?你是高高在上的主子,什么都是对的!我们不过就是小玩意罢了,随着你的喜欢亲近疏远的!” 白芷一听这话就皱了眉,想说她两句又不敢贸然开口。 前头却再次传来夏晚安的声音,带着几分淡淡的笑,却听得人心冷。 “是啊!我是主子,你是奴才。可那又如何呢?各人有各命。不安命,便该自己想法子去争。又是谁教你的这些歪门邪道?” 往大和尚身上下药,那是什么下作手段! “在你看来,我这为自己挣命,便是歪门邪道?你从来就没有看得起我过!是不是?我就是个奴才,随着公主殿下的喜好随意践踏罢了。” “你是这样觉得么?” 红杏看她的目光已全然恨毒。 夏晚安到了嘴边的话,突然便全都消散了。 她笑了笑,却只觉得满口都是苦。 看了红杏许久后,终是轻叹一声。 耳边似是浮起大和尚夹杂在觥筹交错声中的轻念—— 个个恋色贪财,尽是失人身之捷径。日日耽酒食肉,无非种地狱之深根。 情,意,恩,过往,种种。 在有些人面前,抵不过繁花迷眼欲壑侵心。 她收回视线,转身,想朝屋外走去时,又停下。 默了片刻后,道,“是谁指使你的,你最好早些跟太后说清楚,不然,慎刑司那样的地方,你熬不住的。” 这是她留给这个曾经视如亲姐之人最后的善言。 红杏尖利的咒骂声忽而自身后疯狂涌出,又很快被人死死地捂住了嘴,发出绝望的闷哼声。 夏晚安站在门外,抬头,看到漫天的星辰,璀璨光华。 忽地想起那一年,有人笑话她是个没娘亲的孤儿。 她哭着躲在了御花园的假山下。 却在那山洞里,遇到同样一个满身脏兮兮的小小女孩儿。 女孩儿羞涩地捧着一串红杏,对她笑,“你要不要吃红杏?可甜了。” 忽而满眼酸涩。 杏花墙外一枝横,半面宫妆出晓晴。 你可知,那段灰暗可怕的岁月里,你才是我眼中唯一的春色晴天啊? “殿下?”白芷在身边轻唤。 夏晚安收回视线,朝身旁的荣昌太后行了个礼,退了下去。 荣昌太后看着她那双红了的眼,没说话。 张贵生起身,在荣昌太后耳边说了几句话。 倒是叫她再次看向夏晚安离去的背影,片刻后,淡淡道,“看来她已是知晓这奴婢之罪了。不然怎能提前安排人过来?” 顿了顿又道,“那婢女送去慎刑司,严刑拷打。至于晚安,失察之错,罚……闭门思过一月。” 张贵生略有些意外,看了眼荣昌太后的神情,心头一凛,没敢再多说什么,应了一声,退了下去。 宫门外。 夏晚安遇见了在外头急得团团转的王万全,他的身后还有两个婆子,被几个小内侍押着。 见到夏晚安,齐齐跪地。 王万全更是脸都白了,不住打自己的嘴,“都是奴婢没用!可惊着殿下了?殿下,您没事吧?要是有气儿,都管朝奴婢发作!千万别闷着自己了……” 话没说完,见白芷朝他使了个眼色。 他顿了顿,又悄摸摸地朝夏晚安看去,“殿下,小福子来传话后,奴婢立时就将这两个帮红杏卖东西的老货……婆子给扣住了,可慈宁宫却不许放行,奴婢实在是……” 夏晚安摆了摆手,实在没了心力再跟他多话,只是道,“将这两人送去给张贵生。” 便朝前走了。 王万全立时吩咐人将那两个婆子送走,自己则小步跟在夏晚安身旁,替她掌着灯。 一边觑着夏晚安的神情,赔笑,“殿下可是累了?奴婢今儿个吩咐他们把秋千搭好了,您回去要不要坐坐?” 夏晚安没出声。 从得知父皇要给大和尚选女子,到今日一天奔波,红杏背叛,污蔑,慈宁宫别有用心的问责。 她已是身心俱疲。 抬头看了看前方望不到尽头的公路,慢慢地吐出一口气来。 王万全还要再说什么,却被后头的白芷拉了下,望了她一眼,终是没再开口。 …… 功德殿。 韩经年将手上的信件写好后,递给旁边一身黑衣,黑巾遮面的秦风。 “镇远公之子李楠堂前几日借云顶寺水路道场,曾与我见过。其人可利用,你拿着这里头写的东西,与他碰一碰。” 秦风听出了‘利用’两个字,嘿嘿一笑,接过信,大喇喇地塞进袖袋里,再次伸手。 韩经年朝他看了一眼。 秦风弯眼笑得无赖,“没银子啦!” 旁边的元三一听就忍不住说道,“秦先生,您是不是又把师父给您的银子送去给那里的花女了?” 秦风瞪他,“小孩子家家的,不许说这样的话!” 元三回瞪,“你不许再喝花酒了!耽误了师父的事……” “元三,给他一千两。”无机的声音传来。 元三一顿,张了张嘴,最终无法,只得跺了跺脚,跑去后头了。 秦风哈哈大笑,往无机跟前凑了凑,“哎?我说小和尚,你真准备把那小麻烦留在身边?就不怕老皇帝知晓了,对你……嗯?” 说着,大拇指竖起,比着脖子横了过去。 无机眼帘都没抬一下,依旧翻着手里的书册,淡淡道,“ 他不敢,也不能。” 秦风一愣,随后竟是拍着手大笑起来。 “好!有胆魄!跟着你干果然没错!” 这时元三拿了银票回来,一脸不情愿地递给了他。 秦风笑得眼睛都眯起来了,伸手点了点,满意地站起来,又摸了摸元三的头,“放心吧!你师父银子多了去了,爷我不过就讨点小钱。” 又对无机扬手,“走啦!” 最后一个字还没落下,人已消失不见。 元三撇嘴,转过身,却见元一走了回来,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就问:“你去哪儿了?” 元一却没吱声,只是来到韩经年面前,跪坐下来,恭声道,“师父,那女婢已被太后罚入慎刑司了。” 韩经年翻书的动作没停。 元一又道,“不过弟子出来时,还碰见了一个太监在慈宁宫门前转悠,说是奉公主之命,要将几个人证送进慈宁宫,但是慈宁宫的人没放行。” 韩经年的视线停在书册的一行字上,片刻后,应了一声,“嗯,退下吧。” 元一其实还想说说那太后看着和善,没想到罚人来也是毫不含糊的。却听韩经年这样说,只好跟元三一起退了下去。 殿内。 韩经年慢慢将书放下,转眸朝桌边看去。 空无一物。 才想起,此处,非飞云宫。 没有那金光四溢的宝瓶,与鲜花。 他默了片刻后,收回视线。 伸手,将那枚漂亮的双鱼玉佩放在书册上。 静静地垂眸。 暗影处,有一人低声传来,“国师,那边已安然回宫。罚,闭门思过一月。” 无机伸手,轻碰了下那玉佩上交缠的鱼尾。 圆润的玉面触指温凉。 ——一个月么…… “不必再跟。” “是。” …… 翌日。 夏晚安睁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便瞧见了掀开帘子进来伺候的青梨。 她捧着香羹,面色不太好,似是一夜没有睡好。 夏晚安坐起来,看了她一眼,“怎么,替她难过么?” 青梨一颤,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罪有应得,奴婢只是……” 夏晚安接过香羹,漱了漱口,旁边紫丹过来将口盂捧上。 夏晚安吐了嘴里的香羹,又听青梨轻声道,“只是不明白,她为何要做这些事。” 夏晚安笑了笑,将香羹递回去,扶着紫丹的手起身,“你不明白,我也不明白。也许是我从前待她不好吧!” 紫丹立时愤愤,“殿下待她还不好?是她自己人心不足蛇吞象,殿下怎能为这样的人自责?” 夏晚安摇了摇头,在梳妆台前坐下,透过西洋镜看了眼后头的青梨,淡笑了下。 道,“如果她自己想得开,能叫皇祖母饶了她,你便去看她一眼吧!” 紫丹眉头一皱。 第六十章 小椅子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青梨却眼睛一瞪,“这……合适么?” 夏晚安拿了帕子擦了擦手,语气轻慢得几乎听不出情绪,“有什么不合适的?送她最后一程罢了,以后你们也再无相见的机会了。” 门外,伺候的宫人鱼贯而入。 青梨瞬间红了眼睛,想说什么,终是没再开口,往后退开,去整理衣裳了。 紫丹看了她一眼,绞了帕子替夏晚安擦脸,低声道,“殿下,红杏的事,您是怎么知晓的?” 夏晚安闭着眼,看不出神情,“马刘氏受刑时说的。” 紫丹一顿。 夏晚安瞥了她一眼,正要说话,却瞧见身后梳头的寒露。 忽地想起自己好像答应了她什么事儿来着,正要开口。 白芷走了进来,朝两旁看了眼,到夏晚安耳边低声道,“殿下,方才娟秀姑姑来了一趟,说太后罚您闭门思过一月。”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可近在身侧的紫丹和寒露还是听见了。 “闭门思过?” 这回夏晚安倒是有些意外了,“只是这样么?” 白芷点头。 夏晚安指尖敲了敲梳妆台,“这样轻?不应该啊……” 昨晚那架势分明是要叫她认罪过后,直接将她送出宫的,如今却又这般高拿轻放的。 到底为的哪般? “殿下?”白芷看她,“那您那边还……去不去?” 寒露和紫丹皆是不解。 夏晚安却笑了起来,“一个月,多好的机会,怎么不去呢?” 白芷顿时一阵无助。 接着就听夏晚安问:“什么时辰了?” “差一刻钟便巳时了,殿下。” “快巳时了?!” 夏晚安猛地瞪眼,看了看窗外的日头,立时急了起来,“哎呀!居然都这个时辰了!快,快帮我梳头!” …… 飞云宫。 韩经年招招破空,如游龙走凤,满院皆是剑走破空时带起的寸风。 元一站在院子里的银杏树下,看得心惊。 偷偷问旁边的元二,“师父的伤还没好,怎么就突然练起剑来了?” 又朝那边气势愈发犀利的无机看去,悄声嘀咕,“从昨晚突然决定回飞云宫后,师父好像就一直不太高兴啊?这是怎么了?” 谁知却没听到元二回话。 一扭头,见那傻小子垮着一张脸,跟蔫儿了的小草似的。 不由嘴角抽了抽。 这时,院子里练剑的韩经年一招回势,剑招收声,站在了院子里。 元一忙上前,接过他手里的剑。 元二端着托盘跟在旁边,托盘里是一盏茶和干净的帕子。 韩经年垂眸,拿过帕子擦了擦手。 元一见着元二那副样子,又是气不打一处来。 忍不住凶了一句:“你这都不高兴多久了?谁抢了你的糖啊?” 元二噘嘴,“仙女姐姐不见了!” 韩经年擦手的动作微滞。 元一却是嘴角抽了抽,翻了个大大的白眼。 “什么仙女姐姐!分明就是个言而无信的小人!说是要做什么贴身伺候的女官,结果呢,拿了师父的玉佩就跑了!根本就是骗子!你少再提那个……” 话没说完。 就听宫门外响起一声娇娇软软的问:“谁是骗子呀?” 三人齐齐转头。 就见,飞云宫肃穆的大门前,一身穿鲜衣花裙的女子,满面含笑地走进来。 似露似珠的眼睛里,满是这四方明媚的秋光。 元一张大了嘴。 元二顿时蹦了起来,“仙女姐姐!” 不想却忘记了手里的托盘,茶盏一晃,‘哐啷’一声,茶水四溢。 元二顿时慌乱起来。 惹得元一又恼又怒,“你,你怎么这么毛手毛脚的!当心师父责罚你!还不小心些!” 谁知,却看韩经年将手里的帕子放回了托盘里,淡淡道,“无妨。” 然后,就去了内殿。 元一傻眼——师父竟然对这个偷跑了一夜的狐狸精一句责问都没有!! 夏晚安站在台阶下,瞧着他面无表情的冷淡模样,有些郁闷地鼓了鼓腮帮子。 就见元一气势汹汹地朝她走来。 弯了弯唇,笑道,“小师兄,怎么啦?” 小……师……兄??? 元一顿时磕巴了,“你你,你,怎么,怎么回事! 既要来伺候师父,怎可随意,随意走动!还,还一夜不见!” 夏晚安歪了下头,随即笑了起来,“这不是要伺候国师,日常行走都在这里,我总得回……家收拾点东西嘛!喏!” 说着,还示意了下身后拎着个小包裹满脸忐忑的白芷。 ——怎么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可是又总觉得哪里不对? 元一顿了下,又怒了,“你,你怎么,怎么还能,带个人来!!!” 夏晚安眨眼,“女官也是需要人伺候的呀!你不知道么?” “……” 他真的不知道。 不行,绝对不能这样轻易放过她。 元一上下瞅了她一圈儿,再次伸手一指,“你这穿的是什么!花里胡哨的!飞云宫内不许,不许这样穿!” 夏晚安讶异,抬起绣着百花的广袖,朝元一晃了晃,“我这样穿不好看么?” 一股香风迎面而来。 元一满心唾弃,张口就道,“好看。” 夏晚安顿时笑开,拍手,“那就好。”说着,朝无机方才走进的宫殿望了眼,“国师是在那儿对吧?那我就去伺候啦!” 又指了指白芷,“有什么事跟她说就好啦!” 说完,也不等元一再开口,脚步轻盈地朝内殿飞了过去。 元二兴奋地追着她就跑。 元一站在原地呆了呆,忽而伸手,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 惊得旁边本就担心的白芷一跳。 …… 飞云宫,内殿。 韩经年正在更衣,刚由着元三脱下汗湿的外衫,就听身后一声轻呼。 “哎呀!” 元三一惊,猛地抬头,却看是昨日那个消失了一夜的女子。 正意外时。 就察觉身前的师父将刚解开的外衫穿了回去。 “师父?”元三回神。 门口,夏晚安没想到这儿居然是无机的更衣室,脸都红了,刚要退出,结果身后元二一头撞上来。 她一声惊呼,偏巧又被门前槛一绊。 眼瞅着就要以一个狗啃泥的姿势摔进去。 身侧,忽而檀香浮动。 一只松竹有节的手,握住了她的胳膊,将她拽住。 她堪堪弯倒,瞪大了眼还没回过神来,就被拉着站了起来。 一抬头,便瞧见了大和尚那张俊美无双纤尘不染的脸。 本是云上天人一般的容颜,此时却沾染点点汗意,白皙的面容上还浮着一层淡淡的红晕。 让这冷霜疏离遥不可及的人,一下就点上了几分鲜活的颜色。 叫她陡然生了一点凡尘旖恋。 朝着人便展颜笑开,轻软软地呼了一声,“好险!多谢国师呀~又救了我一回呢!” 那声音嗲的呀! 跟着追过来的元一一听就唰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却见自家师父,面不改色地松开手,淡然道,“无妨,此处无需你……近身。” 看都没再多看这娇声娇气的小女子一眼。 不由暗暗钦佩——师父果然就是师父!清心寡欲,不为所动! 正要去将夏晚安带出来。 不料她又撒娇般地问:“这里不需要我伺候么?您的伤不要紧么?用不用我替您上药?” 方才猛一下没仔细瞧,可也好像看到他后背上有些红色。 该不会是伤口又裂了吧? 那还练什么剑啊? 怎么跟前世一般,就不把自己的身子当一回事呢? 谁知话没说完就见那面无表情的人转身要走,急得一把扯住他的袖子“……国师?” 韩经年垂眸,看了眼那葱白的手指,顿了顿,道,“此处无需你,下去吧!。” 话音落下,那圆白的小手猛地一僵,片刻后,又笑着问:“那我去哪儿呢?” 元一撇嘴。 就听韩经年淡淡道,“去书房。” 撇嘴撇一半的元一骤然一惊——书房?!那可是他伺候的地方! “师父!” 可不等他说什么,得了话便不给韩经年任何反悔机会裴秋阳高兴的应了一声,“是!” 转身就跑了出来,一边跑还一边拽元一的胳膊。 “书房在哪里呀?小师兄,你带我去嘛!” “你!” 元一气急,看着夏晚安欢天喜地的模样,恨不能咬她一口! 抢他位置的人,他要跟她不共戴天! 门内。 韩经年被扯过的袖角轻轻一摆,面上无起无伏,似是没听到门外的动静,平静地绕过衣架,进了内里浴房。 里头一座大大的浴桶,正氤氲冒着热气。 元三服侍他进了浴桶,水流漫过他背后数道陈旧的伤疤。 元三给他擦了擦肩膀,小心地擦干背后那道深而可怖的伤口。 笑着看了他一眼,“师父似乎心情很好?” 韩经年端坐在齐腰的水中,看着面前慢慢散开的水气。 片刻后。 淡声道,“嗯。” …… 书房里。 夏晚安伸手将元一推出去,还十分不满,“国师都说了叫我在这儿伺候了,你还守在这里算个什么事呀!” “你你你……” 元一要气死了,怎么就变成她成了主子似的了?他反而成了个外人?! “你你你什么呀?” 夏晚安笑,“我知道你有点儿结巴,但是我不会瞧不起你的。这样吧,你先去找我的婢女,把我平时休息的地方安排好了,我呢,虽是女官,却只能白日里侍奉国师,夜里是要回自己的住所去的。所以,白日里,我当班,夜里呢,就轮到你,咱们两不耽误,彼此都好。怎么样?” 不怎么样! 元一跺脚,“你才结巴!不对!谁跟你说你只当白天的班?!” 夏晚安眨眼,问旁边一直跟个小尾巴一样跟着自己的元二,“他不是结巴么?” “嗯?” 元二傻乎乎地盯着夏晚安,闻言,反应不过来地眨眼,“什么?” 得,一个结巴一个傻。 夏晚安站在书房门口想了想,转头就瞧见一个七八岁模样的小内侍,有点儿意外。 随即笑着招手,“哎,就你,你过来。” 小椅子左右看了看,连忙跑过来,小心地行礼,“贵人,您找我?” 一听这讨好的话,元一立时又去瞪小椅子。 小椅子被他瞪得缩了缩肩膀。 就听夏晚安笑:“别瞪啦,当心眼珠子掉下来。” “我……” 元一气结——这哪里是来伺候师父的?根本就是来气死他的吧! 第六十一章 我叫无迷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你叫什么名儿?”夏晚安大咧咧地问。 元一瞅她那模样,完全跟这飞云宫的主子似的。 顿时更生气了。 “奴才叫小椅子。”小椅子小声回道。 夏晚安一听就是愣了下,怎么这么耳熟呢? 旁边的白芷倒是朝小椅子看了眼,明显意外。 “嗯,小椅子,我跟你说,以后呢,我就是在飞云宫的书房伺候国师的女官,你是内侍,懂宫里的规矩。 来跟这位小师兄说一说,这女官,是什么品阶?” 小椅子惊讶地睁大眼,结果一瞧到夏晚安如花一样的脸,立时又红着脸垂下头去。 顿了顿,轻声道,“宫中女官,以御前伺候为一品阶外,其余伺候者,各掌管各宫各局事务,分品阶不等。至于贵人……” “我叫无迷。”夏晚安笑眯眯。 无迷? 白芷抬头。 元一撇嘴。 小椅子顿了顿,继续道,“若无迷大人是伺候国师的,当是管理飞云宫所有宫人者。除了国师,若有冒犯者,皆以违背宫规为论。” 元一听着,脸上的杀气都快冒出来了,那眼神,恨不能真变成两个铃铛砸死小椅子似的。 夏晚安却满意地点头,赞赏地朝小椅子笑,“好,你很上道嘛……” 话没说完,又听小椅子补了一句。 “不过,这些都要国师准允了才可。” “……” 这回轮到元一笑了,他得意地朝裴秋阳瞪去,“哼!你等着!我待会就告诉师父你欺负我!” “……” 夏晚安咬了咬后槽牙——这帮熊孩子!坏我大事! 元一见她气急,更加痛快,嘴巴一刻不停的刻薄道,“而且,你昨儿个还不打一声招呼就擅自跑了呢!这个按照你们宫里的规矩叫擅离职守吧?你还是个女官呢!罪责更大!” 夏晚安算是见识到了昨天这小孩子怼张贵生的本事了。 不由恼道,“谁说我不打招呼了?我不是留了个玉佩么?” 前头,换了一身云青色广袖常服的韩经年走过来时,刚好听到这句话,脚下微顿。 元一背对着他还没看到,“什么玉佩!你少胡说了!你根本就是私自行动!不把我师父放在眼里!” “你才胡说,那可是我娘留给我将来嫁人跟夫君配对的,是不是你……” 长廊那边,无机猛地听到这句,脚下骤然停住。 而夏晚安,话没说完,忽而察觉对面身影,头一抬,瞧见了站在那处的韩经年。 长发微湿,披散在身后。广袖长袍,行步如云。 众人纷纷行礼。 韩经年垂眸,越过俯身弯腰的众人,走了过去。 唯独夏晚安,看着那长发披肩,深眸玉容如谪仙一样的人,刹那一阵恍惚。 慢了一步,才想起得遮掩一下,刚屈了膝盖准备行礼。 前头,元一已经打起小报告来了。 “师父,这个无迷,方才要“师父,这个无迷,方才要将弟子赶出书房,还颐指气使地使唤弟子,说弟子都得听她的吩咐!师父,她身份不明,来路不正,一看就是别有用心,这样不懂规矩,应当重罚才是!书房也不能让她进!” 夏晚安听着就觉得这孩子是真的脑子不太好——哪有当面说人坏话的? 瞄了眼韩经年那冷冰冰的脸,咳嗽一声,露出一个大大的笑脸,迎过去,也不辩解。 只道,“国师,小女初来乍到,确实不懂规矩。以后还要请国师多多指点啦!” “你走,走开!” 元一看她这笑脸就心慌,危机感一阵阵蹿上来,直接把她挤开,“我师父才没那么多空暇去指点你呢!你少给我师父惹事,去一边待着去!” 谁料裴秋阳被这样斥骂居然不生气,反而惊讶地朝他看,“你不结巴啦?” “你!我,我才不,不是……” “哦,原来还是结巴。” “你!!!” 元一素来是个能气人的,今日没成想自己差点要一口血喷出被气死。 恼羞成怒,忽而就伸手要去推夏晚安。 他功夫不浅,这么一推,便是个成年壮汉也必然站不住,更何况夏晚安这么个娇娇软软的小姑娘。 元二跟着惊呼,“仙——女——姐——姐——” 这莫名的哀悼语气是怎么回事儿? 夏晚安顿时眼睛都瞪大了。 下意识攥紧拳头以为自己要被推出去时,就看,元一伸出来的胳膊,被按住。 修长如玉的手指,削瘦苍劲。 夏晚安怔了怔,顺着那手往上,天青色的广袖,再上。 是韩经年垂眸下来淡然寡凉的目光。 她张了张嘴。 瞧见那嫣红薄唇微启,“元一,不得放肆。” 元一脸都白了,“砰”一声跪在地上,也不辩解,直接认错,“弟子鲁莽,请师傅责罚!” 韩经年收回手,“去找元四,帮他处理钦天监与礼部交接的事宜。” 元一眼眶一睁,随后颓然低头,应下,“是。” 便退了下去。 夏晚安瞧着他沮丧的样子,有些不忍,咳嗽了一声,道,“国师,您不要生他的气,怪我故意惹他……” 话没说完,见无机朝她看来。 自省的话顿时卡在嗓子里。 以为这冷若冰霜的国师大人也会说她一句,不想,他却又很快地收回了目光。 对前头的元二道,“去安排……女官的日常休息之处。” 元二眨了下眼,随即点头,笑着去扯白芷的袖子,“漂亮姐姐,你跟我来!” 白芷担心地看了眼夏晚安,却见她点头,只好跟元二走了。 小椅子一看旁边没人,转身也跑了。 “……” 夏晚安站在再无旁人的书房门口,心说,你们还真准备让我伺候人啊?!! 深吸了一口气,转过头,挤出一副笑脸,问:“国师,您有没有什么事儿要我做的?” 却见韩经年已经转身朝内室走去。 只好赶紧跟上,一边道,“有什么事您尽管吩咐,我什么都……” 没说完,猛地瞧见那书案边摆放的宝瓶和花篮。 ——咦? 这是她送的东西么! 这花都蔫儿了还放在这呢!看来大和尚是真心喜欢花呀! 原本勉强的笑顿时变得发自内心,凑过去,暗搓搓地笑,“哎呀,这花儿真好看呀!” 韩经年扫了眼那花篮,眼底,一丝极淡的笑意一闪而过。 刹那间,若冰雪消融,春意陡展。 然而,正瞄着那宝瓶上的花的裴秋阳并未瞧见。 随后就听韩经年淡声道:“飞云宫你尽可随意,只是,我那几个徒儿,年纪尚幼,性情顽劣,还请……女官莫要再随意戏弄。” “……” 这么护短的么? 夏晚安一时心里真是说不出的酸! 哼! 瞄了瞄那正襟危坐的国师大人,眼珠子转了转,忽而笑了起来,“国师,您这头发还没干,天气冷了,莫要受了风寒。我帮你擦头发吧!” 无机拿书的动作一顿,正想开口拒绝。 抬眼,却瞧见她眼里暗藏的小小狡黠,一瞬间,到了嘴边的话竟没说出。 便让裴秋阳得了先机,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块干净的帕子,直接就转到了无机身后。 笑眯眯地将那微湿的长发裹入帕间。 少女周身馥郁的香气陡然从背后包绕而来。 无机眸色一寒。 便听身后传来轻慢笑语,“国师的头发真好看呀!” 从前不知晓,大和尚的头发竟会是这样子的,乌发如云,顺滑如流,漂亮得不行! 裴秋阳悄悄往前凑了凑,隐约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 不由眯了眯眼,轻笑,“乌发三千丈,缘解缘易结。” 拎着干净的布巾走到门口。 无机拿书的动作一顿,正想开口拒绝。 抬眼,却瞧见她眼里暗藏的小小狡黠,一瞬间,到了嘴边的话竟没说出。 便让夏晚安得了韩经年,不知从哪儿翻出一块干净的帕子,直接就转到了无机身后。 笑眯眯地将那微湿的长发裹入帕间。 少女周身馥郁的香气陡然从背后包绕而来。 韩经年眸色一寒。 便听身后传来轻慢笑语,“国师的头发真好看呀!” 从前不知晓,大和尚的头发竟会是这样子的,乌发如云,顺滑如流,漂亮得不行! 夏晚安悄悄往前凑了凑,隐约还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草木香气。 不由眯了眯眼,轻笑,“乌发三千丈,缘解缘易结。” 拎着干净的布巾走到门口的元三猛地顿住脚,面露愕然。 ——这女官,莫不是在调戏师父? 完了,师父最讨厌如此不断轻浮之举,还是个师父平生最疏远的女子,只怕…… 却听里头传来韩经年素来的惯淡声音,“此句何解?” 元三眼眶骤瞪,朝门内扫了一眼,顿了顿,无声地退了下去。 桌案边。 夏晚安揉着头发,轻笑,“国师以为是何解呢?” 那娇蛮的语气,怎么听都是故意的。 无机垂眸,慢慢翻开桌上的书册,道,“发为多念,于佛语中,有‘真为生死,发菩提心。以深信愿,持佛名。’之说,你说的可是此意?” “……” 夏晚安仗着无机看不见,当即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故意重重地拍了下手里的头发。 “啪!”一声,似是表达了她内心此时的不爽。 韩经年侧过眼角,翻了一页书,随着书页的翻过,那嫣红的唇角,似扬起一瞬,又悄然平息。 “国师解的不对。” 见他丝毫没有动静,夏晚安又泄气了,索性道,“国师可听说过,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之说?”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无机点头,身后的头发被扯了下,小女孩儿似乎怕扯痛了他,立时松了手。 他顿了顿,又道,“李诗仙胸襟宽阔,有仙人之态,此绝句,大气磅礴,令人钦佩。” 夏晚安松开了手后,便将那布巾放到一旁,左右看了看,没找到合适的发带,索性从自己的手腕上解下一根用来盘手腕的丝带。 将那乌黑青丝绑在一起后,歪头看了看,然后笑眯眯地开将那乌黑青丝绑在一起后,歪头看了看,然后笑眯眯地开口,“我却不是这么以为的呢。” 第六十二章 何为解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韩经年的头发从没这样随意地绑过,他只觉夏晚安在背后没干好事,却被她的话给转移了注意力。 “不当以此解法?” 问完,便见夏晚安将他的头发从肩头拨了过来。 长发如流水般扫过手腕,女孩儿白嫩的手腕也随着一起越过了他的脸侧。 他翻着书的手停在半空。 转脸,瞧见女孩儿从身侧歪过半边来,笑着朝他扫了一眼。 然后,捏起他的一缕发丝,往她自己跟前拽了拽。 并未用力,无机却只觉似乎半身都被拉扯了过去。 听她笑道,“乌丝,结发,长生,结缘。多好的词儿,国师这般聪慧的人,怎会解不开呢?” 韩经年垂眸。 便见,女孩儿将那一缕发,捏在自己的指尖,又拉过自己身后的一缕发。 然后,将两缕头发捏在了一起,顺着那葱白的指尖,绕了两个圈。 有些得意地翘了翘手指。 朝他撩开眼帘,慢笑,“仙人乌发,结缘此生。” 菱唇如花,轻吐幽兰,“国师,还不明白么?” 雅室静然,有檀香夹杂芬芳花意,浅浅绕绕地散开。 无机捏着书页的手倏地一动。 门外忽而传来元一的声音,“师父,钦天监正监宋大人求见!” 那声音,要多大有多大。 夏晚安吓了一跳,指尖缠绕的发丝陡然散开。 韩经年转回脸,夏晚安忙起身,两缕纠缠的发丝,各自分离。 她伸手,正想将韩经年头发上的发带松开,却听无机道,“下去吧。” 语气比先前的更冷漠疏离。 夏晚安顿了顿,朝那冷若冰霜的脸上看了一眼,心头微落。 随后却笑了下,“是。” 行了个福礼,与走进来的元一擦肩而过。 元一瞄了她一眼,还得意地哼了一声。 夏晚安垂着眼,走到门口就听元一道,“师父,钦天监的宋大人亲自来请罪……师父,您头发上的发带是怎么回事儿!!” 走出书房,揉了揉方才绕过发丝的指尖,方才的轻痒掠过,徒留一点淡淡的刺痛,透过肌肤,顺着血脉钻进了心里。 夏晚安暗暗地吸了口气,又缓缓地吐出,然后朝飞云宫另一头走去。 …… 养心殿。 景元帝意外地看向方园,“是柔妃的手谕?” “是。” 方园恭声道,“本来钦天监奉赵大人的意思,安排了一个女子,却不知为何,那女子进殿之后太过急切,正好被慈宁宫总管张贵生碰见,便带回了慈宁宫处置。而先前国师放行的那女子,因着有手谕,则被国师安排在侧殿,于当夜离去,功德殿内有数人亲眼所见。” 景元帝点点头,听着方园继续道。 “臣追查那女子行踪,发现她在入大安门前,本是有同行,携有手谕,那手谕上的印章,由大安门守军言,有柔妃印鉴。” 方园说完,又看向景元帝,“陛下,可要追查那女子身份么?” 景元帝的心思显然是在旁的上面,摆了摆手,“国师既然并无伤心,也无妨那些人的身份。只是,柔妃为何会参与到此事当中?” 方园站在一旁并未说话。 李德全朝他看了眼,又低下头。 就听景元帝道,“去查一查,宫中知晓此次给国师安排婢女的人还有哪些……” 话没说完,李桂儿走到近前,笑着行礼,“陛下,德妃娘娘求见。” 景元帝放下茶盏,“快传!” 方园行礼,“臣告退。” 不多时,一个面容枯瘦,病态缠身的女子走了进来。 虽是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却掩不住周身端庄典雅的气度。 正要朝景元帝行礼,便已被上前的皇帝扶住,“都说了多少次了,在朕跟前,不必如此多礼,快起来吧!” 又上下打量了她一圈,笑道,“这几日瞧着气色似是好多了,怎么也不在宫中歇着?出来当心又受了风。” 德妃笑了笑,反手扶住景元帝的胳膊,说道,“有些日子没见着陛下了,便过来瞧瞧。” 在榻边坐下,又笑看对面的景元帝,“听说太后罚了秋阳一个月闭门思过?是怎么回事儿?” 景元帝无奈摇头,“那孩子,大半夜的不回宫,刚巧叫太后瞧见,便被罚了。” 德妃一听,不由皱眉,“晚安是贪玩了些,可到底还是个孩子,从前咱们不拘着她,如今却叫她这般束手束脚的,妃妾瞧着都难受。太后处罚,妃妾也不好说什么,可这闭门一月,是不是太过了?” “你呀!再这么惯着她,她可都要上天了。” 景元帝笑,“要朕说,就该好好地罚她一顿,免得将来嫁人了还这般不懂规矩,叫驸马笑话。” 德妃听到这话也笑了,摇摇头,“一转眼秋阳都要嫁人了啊!听说上回及笄礼陛下却没为她和诚亲侯世子赐婚,不知准备何时将他二人的婚约定下?” 景元帝笑了笑,“这要等国师的批卦。近一段时日怕是不成了,国师昨夜观星,发现入年后南边恐有防灾,只怕得等国师得空再批了。” 德妃一听,却是高兴地直点头,“那就好,如此,还能让秋阳多在宫中留几年呢!” “瞧你,孩子都大了,按理说,她这个年纪也该赐公主府了……” 景元帝的话没说完,又听德妃道,“公主府的事儿陛下先别急,妃妾还想让秋阳多陪妃妾一阵呢!说起来,这闭门思过一个月,可是谁都见不着了呢。唉,这孩子,妃妾也有阵子没见着了……” 景元帝一看她神情就摇头,“你可别想给她求情,太后说的一个月,连朕也没办法。就让她在宫里关一个月,好好反省一阵,大家也消停些。” 德妃叹气,无奈地看向景元帝。 景元帝故意装没看见,显然一副下定决心要关裴秋阳一个月的模样。 德妃没办法,只好站起来,“罢了,陛下既然无法,那妃妾便不强求了。那孩子素来爱玩,这下可要憋坏了,妃妾回去寻些有趣的玩意儿给她送去。” 景元帝失笑,“你别这么纵着她,如今她都要在后宫飞天入地了,叫她娘知晓,只怕夜里都要来寻朕骂了呢!” 话音一落,两人都是一怔。 片刻后,德妃轻叹了一声,道,“若姐姐泉下有知,秋阳如今这般活泼可爱,只怕……也能瞑目了。” 景元帝却没说话,苦笑了一声,摇摇头。 德妃没再说话,行了一礼,退出了养心殿。 绕过汉白玉的台阶,一直走到后宫长长的红墙宫道上时,才猛地站住脚,捏着帕子的手,一点点地收紧。 身后伺候的灵枝小心地看了她一眼。 就听她道,“去告诉裴欣然,好好准备她母妃的生辰宴吧!” 灵枝立刻收回视线,恭恭敬敬地应下,“是。” …… 飞云宫的西殿。 夏晚安看了看元二给她准备的休息处,心不在焉地朝一旁的太师椅上一趟。 白芷才收拾好,转眼瞧见她这副模样,忍不住担心,“殿下,可是国师……您要是觉得累,咱们还是回去吧!” 夏晚安没吱声,垫了垫脚尖,身下太师椅便晃了起来。 白芷又道,“传闻国师素来不近人情拒人千里,奴婢今日瞧见国师一眼,都觉得浑身都冷,殿下,您要查明是谁想害国师,这可怎么查呀?不如从六公主那边试试?她那日不是跟红杏……” 一直没出声的夏晚安忽而开口,“这不已经有苗头了么。” “什么?” 白芷不解。 就见裴秋阳睁开了眼,轻笑了下,“飞云宫突然多了个女官,却没人来查来路,不奇怪么?” 白芷愣了下,随后,一点点地瞪大了眼! ——原来公主殿下这样进入飞云宫,并非莽撞行事啊! 她震愕地看向夏晚安。 方才那个跟小仙童玩闹戏弄的小公主,仿佛只是个假象。如今眼前这个面色微寒满目凛冽的儒雅气态,才是真正的公主殿下啊! 她上前,低声道,“殿下,您想怎么查?” 裴秋阳笑了笑,起身,带动太师椅轻微一阵声响,附在白芷耳边道,“去告诉王万全,黄启福在西城的帽儿胡同有个宅子,里头养了个美娇娘,名叫柳儿……” 白芷满面震惊。 片刻后,看了眼夏晚安——殿下是如何知晓这些事儿的? 却见她淡然平静的笑容,莫名后背一寒。 垂下头,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办。” 夏晚安满意地靠回太师椅上,才晃了没几圈后。 元二突然从门外探出半个身子,有点害羞地朝她笑,“仙女姐姐,你……要不要去摘星台玩呀?” 摘星台? 夏晚安眼前一亮,猛地坐了起来,“走!” …… 飞云宫,书房。 宋远跪在桌案的几步开外,满头冷汗,面色发白。 不住解释,“国师,我们是真不知晓吴宽到底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敢用这样的手段去算计国师!那女子根本就不是钦天监的婢女!这是有人冒名顶替,钦天监绝不敢用如此下作手段来设计国师!求国师明鉴!” 话没说完。 就听韩经年问:“冒名顶替,便是说,钦天监也在功德殿安排了人,是么?” 宋远一震,顿时汗如雨下,“这,这……” 桌案后的无机素衣高髻,神色冷离。 闻言也只是淡淡地翻着书页,头都没抬地说道,“是奉了何人的命?” 宋远张着嘴,不知是该说还是不该说。 接着又听韩经年道,“宋大人若是为难,尽可不必说明。” 分明只是一句体谅的话,可宋远却只觉一股冷气陡然从脚底蹿了上来! 他狠狠地打了个颤。 接着就看无机将手上的书册递给桌案边站着的元一,“去交给礼部……” “国师!” 宋远大喊了一声,“下官官微言轻,实在是没办法啊!万没有算计国师的意思!都是,是赵大人,拿了圣上的口谕,说国师奉神辛苦,为体恤国师,故而命钦天监准备一贴心之人,尽心伺候国师!” 说着,再次朝无机重重地磕头下去,“国师,此乃圣旨,下官绝无虚言!” 元一接过册子,满脸的怒容。 韩经年扫了眼宋远,满目清冷,面前之人的绝望和惶急,似乎丝毫不能触动他半分。 第六十三章 计划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他持起念珠,慢慢地转动。 宋远的后背已然汗湿。 本朝钦天监本是可有可无的部署,甚至几度都面临被取缔的下场。 是国师的出现,才让钦天监在朝堂之中有了一席之地。 若是没了国师,宋远根本不敢想他会落到怎样的地步! 站在高位久了,谁愿意再跌回泥地里仰望他人? 他跪在地上不敢再多开口,生怕打破面前这人沉冷的静默,会迎来更可怕的惩罚。 也不知跪了多久。 忽而听到韩经年道,“我知晓了,宋大人请回吧。” 宋远浑身一颤,“国师……” 韩经年却已闭上眼,成了那个端坐佛前无情无绪的冰冷佛陀。 宋远顿了顿,片刻后,颤巍巍地爬起来。 又看了眼不说话的无机,转过身,步履蹒跚地走了出去。 韩经年慢慢转着手中念珠,静眸深寒。 书架后,走出一人来,看了眼宋远离去的方向,低声道,“赵庭雨连番动作,留之恐有后患,是否……” 那声音阴森沙哑,如一把卷刃的刀,在地面划出刺耳又钝冷的声响。 韩经年抬头,面色幽凉,刚要开口。 书房外,忽而传来一声女子娇笑。 “不许跑!那是我的!” “哈哈哈!仙女姐姐,你来追我呀!” 幽寒颜色微顿。 片刻后,淡声传来,“先不急,让暗者查一查赵庭雨身后还有何人。” 书架后的人却站在那里没动。 倏地冷笑一声,“国师,莫不是无上佛做久了,真当自己是个慈悲为怀的尊者了吧?” 话音里一股杀意径直袭来。 韩经年却依旧端坐如石,连眉眼都未曾动一下。 那人看着他,眼底凶狠不掩,“别忘了你答应我的!” 说完,身形一闪,不见踪迹。 桌案旁,袅袅檀香绕了一个曲,又慢慢升腾起来。 无机转脸,透过窗户,看到院子里,那满身花色的女孩儿,欢笑着跑过。 转着念珠的手,慢慢地停了下来。 方才顷刻似有涟漪的心,再次落入一片平静无波之中。 他已是堕魔,何能贪尘寰? 慢慢闭上眼,无声念,“诸菩萨摩诃萨应如是降伏其心……” “国师!” 忽而近前传来一声娇软笑呼。 口中念语骤停,韩经年缓缓睁眼,侧过头,便见。 敞开的月窗外,少女趴在窗棱上,朝他晃了晃手里的花枝,高声道,“你瞧,这个好不好看?换到花瓶里,好不好?” 明眸皓齿,笑颜如花。 一双眼,清澈透莹。 “好不好呀?”她又往上凑了凑。 暗色自脚底褪去,心湖里探出的魔意无声沉底。 他转了转手里的念珠,垂眸,开口。 “好。” …… 另一头。 帽儿胡同。 柳儿送走来客后,左右看了看,便‘砰’地一声关上了宅门。 匆匆走回内院,来回转了好几圈,似在迟疑。 就见一个小厮过来,恶狠狠地问:“方才是何人?” 柳儿浑身一抖,忙道,“快去给宫里的老爷传话,就说有人查到家里来了!” 小厮神色一变,忙从后门跑了出去。 柳儿站在院子里,面色渐渐发白。 正不知所措时,忽而宅门又被敲响。 她吓了一跳,小心地走过去,打开门一瞧。 一个面皮黝黑高大威武之人站在外头。 …… 京城某座深宅大院中。 黄启福跪在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哭道,“侯爷,您也知道,柳儿那是奴才从百花馆里买来的,断没有强逼的道理。可那人却非说奴婢是强逼的柳儿,还说了要带人来抓奴婢。” 说着,又看向对面背对着他站的人,“奴婢被抓也没什么,只是,若奴婢这一走,内务府总管的位子还不知要落到什么不知好歹的人手里。若是不为侯爷用的顺手,奴才真是万死也难辞其咎啊!” 背对着他站着的人没说话,倒是旁边又走出来一个年轻人。 面目清隽,儒雅文秀。 正是令无数闺中女子梦中难忘的世家弟子第一人——文敬之! 他笑着伸手扶起黄启福,温声道,“黄总管不必惊慌,你那宅子的事,我父亲早已知悉。” 黄启福顿时松了一口气,又小心地看了眼那依旧没回头的中年男子,赔笑,“那世子,您看奴才这事……” “一个守皇门的而已,还不至于敢动你。可知他背后是何人?”那中年男子转过身来。 露出一张与文敬之有着五六分相似的脸,不过眉宇紧拧,面露几分刻薄之相。 正是当今太后之侄,诚亲侯,文宇亭。 黄启福忙道,“听说……他跟长乐宫里的掌事太监王万全交好。” “长乐宫?” 旁边的文敬之一惊,“难道是秋阳……”说着,看向文宇亭,“父亲,莫不是秋阳察觉到了什么?” 文宇亭却面露不满地斥道,“她能察觉什么?蠢笨无知的女子罢了,多半是听了谁的怂恿。” 听到文宇亭这样羞辱夏晚安,文景略皱了下眉,却没说什么。 文宇亭又看向黄启福,“你近来可有做什么招摇之事?惹了那太监?” 黄启福想了想,谨慎道,“奴婢自问素来办事妥帖,不过身居内务府总管,嫉妒奴婢的自然也不少,这王万全从前就是个睚眦必报又惯嫉恨旁人的恶毒性子,说不准是奴才哪里招了他的眼……” 没说完,却见文宇亭不耐烦地摆了摆手。 “这样的人,留在那蠢丫头身边也是个祸根,正好趁此机会拿了吧!” 黄启福一惊。 就听文宇亭道,“你这样……” 文景在旁边默默地听着,想起夏晚安最近对自己的冷淡,没再开口。 …… 如此又过了数日。 这一天,无机晨起,走出寝殿,就见素来都是要到日上三竿才会出现的夏晚安,居然拎着把剪子在懒懒散散地剪飞云宫一角的忍冬青。 而她的身旁,一个面生的小内侍,正将一个物事塞进她手里。 他收回视线,正要朝另外一头走去,却听身后传来这几日不知听了多少次的娇笑软呼。 “国师,您起了呀?” 韩经年顿了下,抬眸,就见小女孩儿站在那被剪的七零八落的树枝前,朝他展颜欢笑。 他看了一眼,再次转过脸,朝前走去。 身后,夏晚安却跑了过来,笑眯眯地追在他身后问:“国师,您今早是练剑还是坐禅?我给您奉茶?您要喝什么?雾里青?毛峰?还是雪顶含萃?” 走在旁边的元一嘴角抽了抽,“奉茶的事儿无需你……” “坐禅,奉雨前龙井来。” “好的!”脆脆应声,“您等着啊!” 后头,元一再次抽了抽嘴角。 …… 夏晚安本来这大清早地从长乐宫赶来,是因为她自打进了这飞云宫,就没有个能跟他长久独处的机会。 想赶着早些,能不能跟他独坐一会儿,聊聊天,问问他的伤有没有好些之类的。 谁知,她那茶才泡好,准备送去呢。 那边元一居然通报,大理寺卿陈海求见! 陈海可是见过夏晚安的,为怕暴露身份,夏晚安这茶也就没法送了,只能让小椅子给端了进去。 一边撇嘴,一边又偷偷地朝书房里头悄悄地看了眼。 这飞云宫从早上到夜里,出入的人几乎没停过! 听小椅子说,有时候夜里都过了亥时,国师的寝殿里还挑着灯呢! 夏晚安听着都替他觉得累。 这么一个国师,要处理的事务竟然不比父皇的少! 不过,她这几天观察着这些来来往往的大臣,倒是也渐渐地摸出点门道来——往来的这些朝臣里头,最低的可都有从三品啊! 看来大和尚在朝中不仅地位不低,而且权力也不小。 既如此,便证明父皇对他是有足够信任的,可为何……还想以美人计破他色戒呢? 而书房中。 韩经年扫了眼奉茶的小椅子,目色静冷地收回视线。 饮了一口手中的茶,忽而就顿住。 接着就听对面的陈海叹了声,“好茶!” 他扫了眼手边的茶壶,见陈海再次举起茶盏,忽而开口,“以陛下之意,如今南方蝗灾才过,户部几次上报国库不丰,可底下这些贪墨舞弊之人太多,陈大人还当尽心查办才是。” 陈海送到嘴边的茶立时放下,忙讪笑,“国师说得极是!” 他应了一声,再次端起茶盏。 又听韩经年道,“太子不日将会回朝,届时太子大婚、受封赏,都是用银子的地方。到时国库不足,只怕陈大人再无此时悠闲。” 陈海顿时傻眼,茶也不敢悠闲地喝了,眼巴巴地看向无机,“可这国库……不是户部的事儿么?” 韩经年扫了眼那被他放下的茶盏,淡淡道,“陛下仁慈,不与民重税,如此一来,银子不够使也是必然。然而,我大玥朝近年来国泰民安,断没有银子短缺的道理。那么,这些银子去哪儿了?陛下心里当真不清楚么?” 陈海只觉头顶当即如同被重棍子给狠狠敲了一下,脑袋顿时就清醒了! “您的意思是说,陛下今日对下官大怒,就是因为下官没有帮陛下……” 话没说尽,却已经够明白了。 大理寺卿是管什么的?重案要案之地。 若是能够逮住一个大硕鼠,那国库可不就等着大大丰盈了么? 难怪陛下今日早朝时差点指着他鼻子骂他无能了! 陈海冷汗涔涔,可又为难起来,“下官也不是不想办实事,实在是……” 他瞄了瞄韩经年,赔笑,“这舞弊之错,就差个开口,其后势力错综复杂,贸然查下,只怕……” 韩经年垂眸,端起茶盏,慢慢饮了一口,道,“陈大人只需记得,一旦缝隙崩开,便要狠狠切之入腹就是。” 陈海顿时神色一凛。 又听韩经年冷冰冰地说道,“陈大人是大玥朝的官,当为大玥朝做些实事。陈大人,可明白我的意思么?” 陈海被那一双无起无伏的眼一看,顿时如同十二月的雪水兜头淋下! 冻得他浑身一个惊颤。 第六十四章 被抓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之前的小心思全部消匿无踪! 忙站起身,恭恭敬敬地朝韩经年行了个礼,“是,下官明白!国师放心!” 无机不再说话,端着茶盏,再次慢慢地饮起。 这时。 书架后,角落里,一个灰衣人单膝跪地,沉声道,“少主,御前统领方园,昨日去了帽儿胡同,停了一刻钟后,便离开了。今日未再去过,不过帽儿胡同门口,有几个乔装的御前侍卫在盯守。” 韩经年喝茶的动作一顿。 忽而想起方才站在夏晚安面前的那个小内侍,以及她接过的那个物事。 眸色微沉。 片刻后,冷声道,“吩咐下去,莫要让人察觉到那几个御前侍卫。” 角落那人应下,闪身而退。 韩经年缓缓放下茶盏,眼前募地浮现那一夜,小小的女孩儿,巧笑嫣然地将手里的花插在那高大男子耳上的模样。 片刻后,清冷目中一片幽寒。 “哐啷!” 丢开手边的茶盏,转到一旁,翻开桌上堆叠的折子。 …… 又过了两日。 这一日,夏晚安懒洋洋地睁开眼,实在是爬不起被窝来,抱着被子往床下蹭。 就被白芷扶住,“殿下,不然今儿个就歇一天吧?飞云宫也不见要紧的,国师跟前那样多的人伺候,您也不是非得每天都去啊!” 夏晚安却不肯。 她去飞云宫虽说是存着想找出到底是谁在背后算计大和尚的意思,可私心里更多的,却是想与他多些在一块儿的日子。 前世里,她在皇宫,他在庙堂。 每次想去见他,都要找了各种各样的理由,而见到时,最多也不过一两天。 掐指算起来,她与大和尚相识在一块的日子,只怕一两个月都没有。 却因着她的自私任性,害得那样一个人…… 唉。 她睁开眼,摇了摇头,“洗漱吧!” 紫丹在旁边瞧着也是心疼,想了想,道,“殿下这样熬着总归不是法子。不然,请太医院配些提神丹来?” 整理床铺的青梨听着,回过头来,“提神丹?伤不伤身子?可不能叫殿下随便乱吃东西的,殿下身子弱。” 紫丹笑了笑,对裴秋阳道,“奴婢有个认识的同乡,常在太医院行走。奴婢也是偶然听他提过,朝廷里有不少大人都服用提神丹,虽说是提神,却能静心养神,令人神清气爽,十分得宜。” 夏晚安一听,倒是个好东西,点了点头。 “嗯,那就让王万全去太医院吩咐一声,给我配些来。” “是。”紫丹应下。 白芷笑她,“你在这宫里的同乡可真多。” 紫丹抿唇,微微一笑,却没多说。 倒是夏晚安想起来了——紫丹的家乡在西北疆的边关一座小城,先皇征战攻占了那座小城后,下令将大批的幼 童送入宫中,以做扣押之用。 如此,一来能强令那些挂念孩子的父辈受到牵制不敢随意再行杀戮,二来也能平稳了边疆战乱。 此做法虽为大玥朝带来平稳,可对于当年被强行带走背井离乡的孩子们来说,却无异于是最残忍的。 她朝紫丹看了眼,笑道,“紫丹,你想家么?” 紫丹一顿,随后笑着摇了摇头,“奴婢进宫的时候才三岁,十几年了,哪里还能记得。” 青梨心软,听着就有些不忍,“三岁啊?” 紫丹却再次笑开,“也没有那样可怜啊!后来奴婢不是被指派到公主殿下跟前儿来伺候了么?殿下仁善,是奴婢的福气呢!” 夏晚安笑着摇摇头,“你倒是学会王万全那套了,行了,给我梳头吧!” 因着夏晚安近些日子自长乐宫早出晚归的,二等以下宫人全被打发去了偏殿,只有白芷几个近身伺候。 拾掇完了,就去了长乐宫。 夏晚安这几日在飞云宫,几乎都没近到韩经年跟前。 通常都是她到了,无机已经开始处理公务了。她快要走了,无机还在处理公务。 她除了闲着,就是被元二扯着到处玩闹去。 飞云宫的人好像也不在意她,无机不过问,所有人就由着她跟元二到处折腾。 甚至连她的去处都不曾多问。 这一日上午,好不容易元二叫无机给传了过去,她趴在长廊上躲懒儿。 还在琢磨,要不要找个机会把无机骗出飞云宫,让那些人都没法找着他。 就见小福子忽而从旁边,悄摸摸又满脸惶急地跑了过来。 “殿下……贵人,小姐,不好了,不好了!” 白芷惊得忙朝四周看。 夏晚安坐了起来,就听小福子急急忙忙道,“殿下!不好了!全公公……” 夏晚安眼神一变,就听小福子喊了一声,“全公公被内务府的黄总管给带走了!” “什么?!”白芷一惊。 而夏晚安已经站了起来,朝前走去。 白芷又惊又焦,“殿下会不会是……” “呵。” 夏晚安低笑,“狐狸尾巴可算藏不住了?” 朝小福子看了眼,“去告诉方园,立时把人带进来。” 小福子应声,转身就跑。 还撞到了迎面而来的小椅子。 小椅子踉跄了下,看着夏晚安远去的背影,忽而想起什么,转头看向跑远的小福子。 片刻后,疑惑地歪了歪头。 …… 一个时辰前。 王万全奉命到太医院,找了素来给裴秋阳请脉的张太医,说了清心丹的事儿后,便准备回长乐宫。 谁知,刚走到御花园枫林苑那附近呢,就听林子里头传来议论声。 “你说,那九公主都及笄了,皇上却还没有下旨赐婚,是不是因为诚亲侯不要她了啊?” 王万全登时就竖起了眼,撩起衣摆凑过去。 又听那里头人阴阳怪调地笑。 “要我说啊!这种人就算是公主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有娘生没娘养么!诚亲侯不要她才是对的!她一个破落户,怎么配得上世子那样的人物……” “我呸!” 忽而一道尖利声从两人身后猛地传来,“我撕了你这两个嘴碎麻子的舌头!敢在背后议论公主殿下!谁给你们的胆子!” 两人大吃一惊,扭头一看,就见王万全目眦欲裂地从林子后冲了出来。 撸了袖子,上前直接揪住其中一人的头发。 “啪啪啪啪!”的几耳光就扇了下去! 另一个吓得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王万全只恨今日没多带两个人,便死抓着身前的这个,一脸的扭曲。 又挥了巴掌朝她脸上打。 一边打一边骂,“公主殿下也是你们能议论的?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下贱东西?污臭野鸡一样的东西!还敢说?你再说一遍试试?!” “啪!”“啪!”“啪!” 别看他瘦弱,这几巴掌下来,还真是不轻。 那宫人被打得尖叫不断,不一会儿就眼角嘴角全渗出血来,嘶喊着却怎么也躲不开王万全的巴掌。 这时。 就听外头一声怒喝,“放肆!宫廷之内,如此行凶!成何体统!” 宫人立时大叫,“救命!” 王万全回头一看,竟是黄启福,冷笑一声,也不理他,又伸手去撕那宫人的嘴。 却被旁边扑过来的两个小内侍给抱住。 那宫人吓得命都没了半条,跪爬着到了黄启福跟前,抱着他的腿就大哭起来,“黄总管!救命啊!奴婢不知犯了何错,全公公要这样责打奴婢啊!黄总管,您救救我啊!” 黄启福点了点头,一脸温和地将她扶了起来,“放心,国有国法,宫有宫规,就算是宫人犯错,也自有主子责罚,轮不到他一个太监来虐打宫人的!给我带走!” 王万全立时眉眼一瞪,“姓黄的,你敢!” 黄启福冷笑,“我为何不敢?” 王万全满目阴狠地瞪着那宫人,“这个贱婢,敢背后议论九公主殿下!妄议主子乃是死罪!” 那宫人立时摇头,“我没有!” “撒谎!我分明听到!”王万全怒斥。 宫人却对黄启福哭了起来,“奴婢真的没有!奴婢只是在这里路过,不小心碰到了王公公,他就这样责打起奴婢来了。奴婢,奴婢……” “你胡说!” 王万全忽然意识到不对,“黄启福,你休要听她胡说!我分明亲耳听到她言语羞辱九公主殿下……” “不是的!” 方才跑掉的宫人忽然冲了出来,指着王万全道,“奴婢亲眼看到的,就是这个姐姐无意碰了下王公公,王公公就打她了!” 王万全猛地顿住,片刻后,阴沉沉的目光在几人身上转了一圈。 明白过来——他中计了。 有人在设计他。 面上一声冷笑,看向黄启福,“黄总管,你待要如何?” 黄启福看了他一眼,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带回内务府!” 不远处,闻声赶来的小福子一见,大惊失色,转过身就朝飞云宫跑去! 原本飞云宫乃是外宫,与长乐宫虽然不远,却也隔着宫墙和御花园。 常人出入时,惯例走的是有御林军看守的东华门。 却少有人知,在御花园西南角,有个小门,只供从前飞云宫闲置时,前往洒扫的宫人进出。 而那看守宫门的内侍,王万全对他曾有一饭之恩。 前世,夏晚安为躲开文敬之的穷追死打时,便由王万全领着走过这道门。 这一世有王万全提前打点过,这道门,根本就如同长乐宫的侧门一样方便。 夏晚安从这侧门离开飞云宫时。 飞云宫内。 无机站在书房门口,将手中的折子递给身旁的陈海。 陈海赔笑,“您看,这样处理成不成?” 无机没说话,片刻后,淡淡道,“且再等上一等。” 陈海疑惑,“缘何还要再等一等?” 无机没说话。 转脸,透过窗户,却不见那个近日来总喜欢歪在长廊尽头美人靠边的小女孩儿。 略停了下,就见旁边的元二从庑廊这头跑过那头去,一边大喊:“仙女姐姐!你是不是又躲起来啦?仙女姐姐!” 他收回视线,转回屋内。 陈海讪笑了两声,也不敢再多问,恭敬道,“那下官便再等等。” 说着,便退了出去。 无机转了转手里的念珠,片刻后,侧眸。 几步外书架旁,站了一个人。 第六十五章 凭什么打他?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面带灰巾,嘶哑声音阴森冷怖,“赵庭雨近日收了诚亲侯一幅‘观山听雨’画,乃前朝吴大家真迹。” 无机抬眸,眼底寒色一掠,“这二人从前并无私交,因何接近?” 苏木阴冷低笑,“私交不明,不过,赵庭雨有房小妾,七年前入府,是诚亲侯一个养在南山的外室所出。” 韩经年眼神微凝,随后,似是想到什么,道,“去查查文敬之最近的动向。” 苏木沉眸,“这样的狗官,杀了不正好祭一祭你的佛么,还留着做什么?” 韩经年却没说话,只是面无波澜地朝他看着。 苏木恨恨转身,才要走,忽而又笑了下,阴森森地回头,“对了,你那小公主跟前的一个小太监,在御花园里头打人,被人给捆起来带走了。方才我瞧见那小公主,” 他瞄了眼无机,“朝内务府去了……” 说完,一闪无影。 韩经年静冷无波的俊容上忽而浮起一丝暗色。 他转过脸,朝外唤,“元四。” …… 内务府,在大玥朝是个举足轻重的部门。 若说六部、内阁是外朝,掌管国事,那内务府就属于“内廷”,专门处理皇帝的家事。 内务府的日常事务中,上到管理皇家财物、饮食,下到设计其他日常生活琐事、各项礼仪。 其内又分为各司各局各管事处,不一相同。 而内务府总管,便是总管这些事务的头一号人物。 黄启福能坐上如今的位置,可不单单靠的是宫中的老资历和自己的能耐,更多的,是多方势力的角逐和平衡,最重要的,是皇帝对他的信任。 他的权力,有时候比朝中三品的大员还叫人忌惮。 这不。 堂堂一品内侍,长乐宫总管,叫黄启福直接给带走,竟无一人敢阻拦。 王万全被带进内务府,就直接让人绑在了内务府专门用来刑讯的暗房十字柱上。 “唰!” 一盆冷水先泼在了他的身上。 王万全打了个寒颤,抬起头,就见黄启福甩着一根鞭子,朝他笑得古怪。 “王公公,也别怪咱家太狠心。这宫里啊,有宫里的规矩,奴才犯错,都是要挨罚的。” 说着,又用鞭子在他胸前戳了戳,“若是杂家不罚你,轮到上头,那你可就只有去慎刑司的地步了。你说你这细皮嫩肉的,若送到那里,九公主必然也是不舍得……” “噗!” 王万全朝他狠狠地吐了一口吐沫。 黄启福一个没提防,被唾了一口,当即一顿。 王万全尖着嗓子骂起来,“你这满嘴喷粪的狗东西!敢羞辱公主殿下!烂了舌头下地狱的贱种……啊!” “啪!” 一鞭子甩了下来! 王万全浑身一抖,却见那鞭子只是甩在了地上。 他瞪了瞪眼。 旁边的黄启福接过帕子擦了擦脸,却笑了起来,“还当王公公多硬气呢!这就招不住了?来啊!” 有两个内侍上前,将一个洛铁火盆放在一旁。 黄启福丢了鞭子,笑着拿起那洛铁,举起来看了看。 随后朝王万全斜了一眼,低笑,“王公公,你可知,从前都是什么东西才能被烙印啊?” 也不等王万全回答,自己就先啧了啧嘴,“啧啧,都是畜生啊!” 将那烙铁朝王万全举起来,“你看,这东西,若印在王公公的白净的小脸上,王公公就只能沦为牲畜了……” 王万全顿时大叫起来,“黄启福,你要打就打!休要碰我的脸!畜生!沟槽东西!王八蛋……啊啊啊!” 那烙铁被举到了王万全的脸边上。 他尖叫起来,想躲开又不敢动。 只觉得那贴上的热度几乎都要将他脸上的汗毛烧得蜷缩起来! 他瞪大眼,看着那洛铁。 黄启福又笑了起来,将那洛铁拿的远了些。 朝王万全笑道,“王公公,要我放了你也简单。” 王万全瞪他。 黄启福靠近了他一些,低声道,“你老实跟我说,是谁叫你去查我的院子的?” 王万全眼眶一瞪,片刻后,突而朝他再次唾了一口。 “我呸!你杀了我吧!” 黄启福没想到他居然敬酒不吃吃罚酒! 当即面色一沉,举了烙铁就要朝王万全身上按去! 王万全咬牙切齿地抬起头! 就在这时! “哐!” 暗房的门,被人狠狠地从外头踹开! 黄启福的手一顿。 王万全一惊,转脸,便瞧见。 暗房外,烂漫秋光铺洒满院,一身风华如宝似珠的少女,自门外,迈步踏进。 他眼瞳猛缩,一刹那,泪流满面。 “黄启福,谁给你的胆子,敢动本宫的人了?” 夏晚安轻慢一声喝问,却震得黄启福手里的烙铁,“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 养心殿。 景元帝笑着看向对面的文景,“怎么?又来看晚安?” 文景俊朗的面上显出几分不好意思来。 含笑道,“晚安在闭门思过,臣也不好打扰。今日前来,是有另一桩事。” 景元帝端了茶,笑着低头,“何事啊?” 文景默了下,上前,将手里的一份卷宗放在了御案前。 景元帝放下茶盏,翻开。 文景道,“此乃内务府所呈交,本不该到臣手里,只是内务府总管黄启福与臣有些私交,便先问了臣。” 他看了眼景元帝黑下来的脸,眼底笑意一闪,再次认真道,“臣自作主张,想着便接了这卷宗,送于陛下。臣想着,既然涉及到晚安宫里的人,也不好声张。若是内务府提交,必然要闹得人尽皆知。请皇上恕罪。” 说着,跪了下来。 景元帝却没说话,半晌,将手里的卷宗按下,看向跪地的文敬之,“这里头的事,有几分可证?” 文景神色微变,似乎没想到景元帝会这样问。 于是道,“是臣疏忽,黄启福说证据确凿,臣尚未查明……”顿了下,又道,“只念及那奴才是秋阳宫中的,只怕他这虐打宫人的劣行传出去后,会糟了秋阳的名声,故而便急急来寻陛下,只望陛下能护住晚安,免得被这等品德败坏的奴才拖累了秋阳。” 他说得情真意切,倒是让景元帝的神情略微松了几分。 刚要开口。 忽而,李全德急急走了进来,看了眼地上跪着的文敬之,在景元帝耳边低声道,“陛下,九公主闯进内务府去了。” “怎么回事?”景元帝眉头一皱。 …… 内务府的院子里。 夏晚安站在台阶上,看被人从暗房里扶出来的王万全,浑身水湿,面色苍白不住发抖,漂亮的眼睛里一片冷意。 她转头看向旁边的黄启福,皮笑肉不笑地问:“黄总管?这是什么意思啊?” 黄启福赔着笑,扫了眼夏晚安身后的王万全,眼底狠意一闪。 随即笑道,“九公主恕罪,奴婢乃是奉命查办,还请九公主莫要为难奴婢。” 这话一出,旁边的白芷几人神色都是微微变化。 黄启福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跟九公主这样说话? 而被水泼了一身的王万全更是脸色阴沉,朝黄启福看了眼,满目阴翳。 偏裴秋阳却不急,“哦?奉命查办?奉的谁的命?又为何要查办本宫宫里的人啊?” 依旧一副慢慢懒懒的样子,朝黄完全睨了一眼,有些儿埋怨的意思笑道,“黄总管也知晓,本宫呢,现在奉了皇祖母之命,要闭门思过呢!你这招呼都不打一声地擅自把本宫的人抓来,这不逼着我违背皇祖母的意思么?这皇祖母若是怪依旧一副慢慢懒懒的样子,朝黄完全睨了一眼,有些儿埋怨的意思笑道,“黄总管也知晓,本宫呢,现在奉了皇祖母之命,要闭门思过呢!你这招呼都不打一声地擅自把本宫的人抓来,这不逼着我违背皇祖母的意思么?这皇祖母若是怪罪下来,黄总管可得替本宫担着点儿啊!” 从前的夏晚安哪里会说这样拐弯抹角威逼压人的话来? 还提到太后…… 黄启福的神色变了又变,笑道,“奴婢惶恐,怎敢违背太后娘娘懿旨。公主殿下真是折煞奴婢了。” “呵!” 夏晚安哼笑了一声,“黄总管说这话可真是谦虚了。” 黄启福多了几分小心。也不敢轻易得罪夏晚安,只赔笑着,朝后示意了一眼。 一个小内侍立刻上前,双手捧上一份卷宗。 白芷伸手接过,送到裴秋阳跟前。 夏晚安朝黄启福扫了一眼,才伸手,慢慢打开。 看了一圈儿后,眉梢慢慢挑起,随后,似笑非笑地勾了勾唇。 对面,黄启福再次笑道,“殿下,这是有人检举了王总管的检举信。说他贪墨银钱,虐打宫人,事关重大,内务府也不敢疏忽,所以本来奴婢是打算请王总管来内务府仔细说明的……” 王万全一听,脑子顿时‘嗡’地一声。 前面站着的夏晚安却将纸一甩,冷笑一声,“怎么你们内务府现在办事,是连查都不查,先就抓人的么?” 黄启福顿了顿,又笑,“九公主言重了,实在是……” 他朝王万全看了一眼,“这不,刚巧碰上了王公公虐打宫人,奴婢不好容他如此在宫中放肆,连规矩都没了,便直接带回了内务府……” “你!” 王万全没忍住,破口想骂,却被夏晚安瞥了一眼,立时噤声,僵了僵,缩回去。 旁边白芷悄悄地给他递了块帕子。 夏晚安笑:“是么?这么巧么?黄总管正要去捉拿小全子,就正好碰到小全子打人?不知那被打的宫人在哪儿?本宫正好问问,小全子为何要打他们呢?” 黄启福微僵。 那两人本是他安排的,都是软骨头,人当然是能教出来的,可谁知这素来狠辣的九公主能做出什么手段来? 到时那两人扛不住,反咬自己一口怎么办? 笑了笑,道,“公主殿下有所不知。这内务府办事呢,也是自有一套规矩的。有人检举,必是要先捉拿事主,再徐徐查问人证物证……” 他这样说着,心里却还是忍不住有些担心——这怎么跟预料的不一样? 先前的那个红杏是什么人?那可是贴身照顾夏晚安十几年的第一等人! 还不是为了几件贪墨偷盗小事,就随意地发落去了慎刑司? 第六十六章 不知天高地厚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他本以为这次十拿九稳,反正夏晚安也是素来不把宫人当一条命的,怎么今儿个却不同了? “原来你们是自有规矩的啊!” 话没说完,被夏晚安打断。 就见她翘指如兰地在耳边压了压,轻笑起来,“那既如此,本宫检举了夏欣然害我一事,怎地不见你们抓人啊?” 夏晚安本就生得娇蛮,再这般高高在上不屑反问时,便愈发显得咄咄逼人。 黄启福顿时额头冒汗,心道,这不是胡搅蛮缠么?六公主哪是个小小太监能比的么?这是存心找茬还是故意为难他们内务府? 心下一狠,面上却是笑呵呵的。 “公主殿下说的是。只是,王万全被检举的,还不止这一条错处,往大了说,可是事关皇宫安危的,还请公主殿下莫要再为难奴婢了。若是耽误了内务府查办,只怕……” 他又笑了下,意有所指地看向夏晚安,“只怕,连公主殿下也会被累及了呢。” 他话音刚落,后头的王万全已然明白——今儿个黄启福明显是有备而来,连公主殿下都敢威胁! 他顿时面如死灰。 ‘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夏晚安磕了一个头,“殿下,是奴婢犯错,不能因奴婢连累殿下……” 却不料,夏晚安根本理都没理他,反而看着对面方才明示暗意地威胁自己的黄启福。 笑了笑,朝他抬了抬下巴,“你过来。” 黄启福一愣,却不敢不从,赔笑着往前上了两步。 又见夏晚安朝他勾了勾手指,“过来。” 黄启福顿了顿,弓着腰,小心地笑着上前,“不知九公主有何吩……” “啪!” 响亮的一声耳光。 力气极大,扇得黄启福当即就从台阶上摔了下去,尖叫一声,趴在地上。 带来的几个内侍忙要上前去搀他。 夏晚安捏了捏发麻的手指,毫不客气地开骂,“狗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敢威胁本宫?谁给你的能耐?敢在本宫面前作虎作威?来人,给我打!打烂他的嘴!” 话音刚落,门口,一行人径直入内。 太监高呼,“皇上驾到——” 夏晚安抬眼一瞧,微感意外,随即下了台阶,上前行礼,“父皇。”又扫了眼他身后的文景。 景元帝有阵子没见夏怎么了,谁知竟出了这桩事。 刚到内务府门口,就听她在里头责打宫人。 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叫你闭门思过,你不仅擅闯内务府,还在这里责打宫人,你是不是要翻天了你!” 夏晚安被他吼得眼睛直眨,下意识去拽他的袖子,“父皇怎么来了?” 景元帝没好气地瞪她,“文景正跟我说起你宫里那不守规矩的奴才,谁知你,你……简直……目无王法!”显然是被夏晚安气糊涂了。 夏晚安这才注意到站在景元帝身后的文景。 心下微微挑眉——文景? 目光在文景和黄启福跟前绕了个圈儿。 面上却尽是委屈地嚷开,“我怎么没王法啦?这狗奴才不仅不跟我说一声就拿了我的奴才,刚刚还威胁我呢!我一个公主,难道就任由他一个奴才欺负不成?” 又朝景元帝看去,“咱们皇家的脸面还要不要啦?” 景元帝果然顿时面露疑惑,“他威胁你?” 黄启福刚站起来,闻言,立时又跪了下来,“陛下,奴婢冤枉啊!奴婢只是依着规矩,想请王总管来内务府,问一问他贪墨宫银虐打宫人,还有,还有勾结守城军的事,绝无威胁九公主之意啊!” 勾结守城军! 夏晚安心下一提。 王万全眼睛也倏然瞪大! 而景元帝更是面色瞬间铁青!这是他的大忌! 不想,还没发怒。 旁边的夏晚安突然指着黄启福大骂起来,“含血喷人!我宫里的人,勾结守城军做什么?!你这意思莫不是要说本宫还存了谋反之心么?我打不烂你的嘴!” 说着,竟真的要当着景元帝的面去打黄启福。 景元帝原本被那句‘勾结守城军’给激起的怒火也被瞬间分散,同时反应过来——夏晚安勾结守城军?怎么可能? 反手按住夏晚安的肩膀,怒斥,“胡闹!还不放下!” 夏晚安却红了眼睛朝他看,“他胡说!这全天下,没有别人比女儿更想父皇好了!” 景元帝本就不会信那种污蔑,闻言顿时动容。 摸了摸她的头,点头,“朕知晓,你放心,朕绝不会让人这般污蔑害你。” 黄启福一见,就知大势已去。 跪在地上,连连摇头,“皇上!奴婢不敢啊!只是有人告发王万全,奴婢也不敢不查啊!绝没有污蔑九公主之意!” “告发王万全不就是告发我?连父皇都知晓,亏你做了这么久的内务府总管,这样的用意都不明白?!”夏晚安怒吼。 那样子,看着真像是被气疯了。 黄启福也吓傻了。 连红杏那样的贴身人儿都能随意扔了的九公主,今儿个怎么就这么护起一个小太监来了? 谋反? 这是多大的罪名啊!他也没准备往这上面扯啊! 不由心慌,忍不住偷偷地朝文景看了一眼。 文景却像是没注意到他的视线一般,笑着朝夏晚安道,“黄总管做事向来仔细,兴许只是请你宫里的奴才过来问一句话而已,你何必这样动怒?本就身子不好,再气急伤身,可要叫陛下担心了。” 说着,又温柔地朝她伸手,似乎是想去牵她,“就是我,也不想你有任何不快……” 夏晚安听着他的话都快吐了。 迅速往景元帝身边靠了靠,避开了他的手。 只恨声道,“若只是问话也就罢了,你瞧瞧小全子这身上的水。像是要问话那么简单么?” 文景扫了眼落水鸡一样的王万全,眼里一丝厌恶。 又听夏晚安道,“而且,我刚刚过来,分明看到他,准备用烧得那么红的烙铁,朝小全子身上印!” 景元帝脸色一变。 文景顿时皱眉,恨铁不成钢地看了眼黄启福。 黄启福连忙大呼,“奴婢没……” “没有?” 夏晚安怒道,“你在说我眼瞎么?” “奴婢不敢……”黄启福连连摇头。 他确实不敢,那些阵仗不过是吓唬王万全的,谁知九公主竟然能为一个奴才强闯内务府? 夏晚安又朝景元帝看去,一脸的不忍,“父皇,宫人犯错自当领罚。可那烙铁是印什么的?我宫里的人,总不能比那些牲畜还不如吧?黄总管这哪里是来问罪的?分明就是打我的脸,父皇!” 文景忍不住又要说话。 却再次被夏晚安抢了先,“而且,他还说奉命而来,父皇,是您吩咐他来的么?” 景元帝脸色一沉,朝黄启福看去。 黄启福只觉浑身冷汗,磕磕巴巴地辩解,“奴婢,奴婢说错了,只是怕,怕公主非要带人走……” “我为何非要带人走?这说得倒奇怪了!他若真做错了事,我为何要拦着你们?”夏晚安瞪他。 文景听着,就暗暗地觉得不对起来。 今日按照父亲的吩咐,先由黄启福悄悄去拿人,为防夏晚安为顾及面子不肯放人,他再在皇帝跟前添一把火。 有皇帝压着,王万全是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 少了这个素来挡在夏晚安身前张牙舞爪的阉狗,他以后想打探夏晚安的事儿,就更加方便了。 正好也能再借机接近一番夏晚安,在皇帝面前又表现一次。 而王万全交给黄启福收拾了,又能叫这个奴才更忠心替他们办事。 正可谓一举多得。 却不成想,夏晚安这么横冲直撞的,居然将事情给绕成了乱麻? 文景笑了笑,又道,“若是没做错事,就算内务府拿人,也查不出什么的。晚安不必如此动怒,且让黄总管好好查问查问。陛下在此,黄总管定然不敢再用什么手段了。” 又朝景元帝看了一眼,然后朝夏晚安笑,“清者自清,若查明当真无事,便是给了王公公最好的公正,不是么?” 真真是当年自己最信任的那个人,如今不过十八的年纪,便这样能说会道了。 夏晚安看了看他。 文景朝她温和又温柔地笑。 内务府门外,韩经年站在那处,看到的便是一对丽人四目相对的场景。 郎俊女娇,前世今生,无论在哪儿,都是人人称赞的天造地设的一双人。 他募地垂下视线,转过脸去。 却见那边,方园大步走来,“国师?国师缘何到此?可要属下通传陛下?” 韩经年正要开口,看到他身后一个戴着帷帽的人,“方统领这是……” 方园顿了下,正色道,“卑职正有要事禀告陛下。” 韩经年的目光在他身后跟着的那人帷帽上停了片刻后,收回视线,“既如此,我便不打扰陛下了。烦劳方统领转告陛下,我在养心殿恭候。” “是,国师慢走。” 方园目送韩经年离开,疑惑地多看了眼,也没多想,转身,走到内务府门口,示意周边的御前侍卫不要出声,朝里看了眼。 站在夏晚安身后一直朝外看的白芷立时发现了他,然后朝夏晚安点了下头。 正对着文景的夏晚安忽而笑开。 那笑容,如二月枝头冷霜覆盖了许久的花苞,陡然冰雪散开,花蕊初绽,露出最新嫩柔美的模样。 看得文景心头骤震。 便听夏晚安笑道,“若是要我交人也行。” 王万全颓丧地垂下了头。 黄启福一喜。 景元帝朝夏晚安看了一眼。 文景含笑,“如此最好,我知你最能听进去我说的话……” 话没说完,却又见夏晚安朝黄启福的方向瞥了眼,“不过,交给他可不行。” 众人一愣。 景元帝皱眉,“你又在闹什么?” 夏晚安摇头,说道,“要一个畜生都不如的玩意儿来审我的人,我怕他栽赃陷害呢!” 这话说得直白又犀利,惹得景元帝再次拧眉,“休得胡言,你堂堂一个公主,满嘴说得都是什么!” 夏晚安撅嘴,鼓了鼓腮帮子。 文景却快速朝黄启福看了一眼,然后朝夏晚安笑,“晚安,你若不喜黄总管也就罢了,怎能随意这般羞辱他人?若是传出去,外面的人又要说你……” 可闭嘴吧你! 第六十七章 柳儿姑娘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在心里大大的翻了个白眼——人家还没说呢!你倒是先提醒上了!自己这满头污名,你文景怕是能算上头等功臣一个。 她笑了一声,看向文景,“我是不喜欢他,可世子又怎知我是在随意羞辱他呢?” “这……” 文景顿了下,摇头,却是看向景元帝,“晚安近日来对臣似乎颇为不满,怕是臣陪她陪的太少了,陛下不要责怪她言行无状,都是臣的错。” 避重就轻,粉饰堂皇。 夏晚安心里的冷笑都快出声了,也不理会文景,只对景元帝道,“父皇,女儿这么说,不是随口而来的。您瞧这个。” 说着,示意白芷送上,一边道,“女儿本是想交给柔妃娘娘处置的,不成想他今儿个居然都打到女儿脸上来了。这东西,索性就交给父皇吧!” 说完,竟是退到一旁,做袖手旁观之状了。 文景看去,就见景元帝手里拿着的是一枚绣着蓝莲花的香囊。 而景元帝,自拿到那个香囊后,脸色就变了。 起先是震惊,然后是怔愣,随后,竟露出一抹复杂的神色,缓缓打开那香囊,从里头,掏出了一枚略显旧色的珍珠。 不过普通的珠子,只不过镶了个金莲的底托。 景元帝捧着那珍珠的手就有些颤。 文景下意识觉得不对,朝黄启福看去,却看他居然瞬间面色如土,汗如雨下,浑身抖如筛糠! 他皱了下眉,又要去看夏晚安。 默了许久的景元帝开口问:“你是从何处得来的?” 夏晚安朝景元帝看了会儿,片刻后,脸上的怒气和不满柔缓下来。 上前,也摸了摸那小珠子,轻声道,“前一阵子女儿不是叫小全子去查乳母家里的事儿么。” 景元帝没说话,静静地听着。 他虽然安静,可周围的宫人却都察觉到了不对,纷纷屏气,连声响都不敢出一下。 唯有夏晚安低低的声音在继续。 “小全子自高柳县回京时,无意中遇到了个女子,跟冬云姑姑长得极像。您也知晓,从前小全子常跟在女儿身边,是认得冬云姑姑的。” 冬云姑姑? 文景不解——这是何人? 而那头,黄启福已经彻底瘫了,跟要死了一般地倒在地上,气力不支地大喘气。 夏晚安眼角扫到,冷笑一声,继而道。 “他回来跟我说了一声,我有点儿在意,毕竟当年……冬云姑姑对女儿也算有恩,便让小全子又去查了查。” “不想,竟查到,冬云姑姑当年全家被……抄斩时,竟有个过了及笄年纪的女儿,被投入了教司坊。” 景元帝眼眶一瞪。 夏晚安的脸色也有些怆然。 “那人让小全子来问我怎么办,我想着能救人一命便是救一命。不想,待小全子寻去时,却发现,冬云姑姑的女儿,竟被一个内侍给强占了……” 话没说完。 那边黄启福忽然磕起头来,“陛下!公主!奴婢绝,绝没有强占柳儿姑娘,是,是那百花阁的老鸨送给奴婢的!” 景元帝面色阴沉,缓缓地看向黄启福。 就听旁边夏晚安冷淡道,“听黄总管的语气,好像是知晓柳儿的身份的?” 黄启福顿时肝胆欲裂! 怎么都没料到,这都多少年的陈旧往事,连诚亲侯都不知晓,怎会被夏晚安一个深宫里长大的小姑娘给查出来了!! 他趴在地上,头都几乎要磕烂了,血流了满脸,看着好不凄惨。 可夏晚安的眼中却无丝毫的怜悯,原本低缓的声音里,甚至还带上了几分冷意。 “你明知柳儿的身份,却还强逼着人家老鸨将柳儿送给你。若是不将柳儿送给你,你就要让人查封了人家的百花阁。黄总管,你是宫里的老人儿了,明知柳儿身份,不赶紧地来禀告父皇,却反将她强留在你那宫外的宅子里,到底存了什么目的啊?” “咚!” 黄启福一头栽倒在地,没能爬起来,唯有急速起伏的胸口,证明他还活着。 景元帝攥着手里的香囊,没说话。 文景动了动唇,温声道,“陛下,若真是旧人之女,黄总管放在跟前只怕也不失为故意照顾,只是方法欠妥了些。不如由臣去请那柳儿姑娘过来好好问问……” 不料,夏晚安却出声打断了他,“是要问。”说着,朝后点了点头。 众人方才的注意都在夏晚安身上,见她这么一看,也纷纷转过脸去。 就见一个长乐宫的宫女儿,扶着个盘着妇人髻的女子从后头走上来。 文景眉头一皱——方才怎么没见这人? 却听夏晚安道,“这是我父皇,大玥国的皇帝,当年你母亲便是我父皇最信重的人,你有了什么委屈,都尽可跟他说。他能替你做主。” 最后一句话并未说得多重。 然而,这句话却又像个锤子一样,狠狠地砸在了在场许多人的心头。 那女子身子一颤,跟着就跪了下去,然后,抬起头来,露出一张叫景元帝恍若梦境的脸来。 “皇上!皇上,您救救民女吧!民女生不如死啊,您救救民女啊!” 那张脸,并不多漂亮,甚至还有些平庸,却像极了当年为他挡过无数腥风血雨的冬云的脸。 那是陪他一起长大的婢女。 在浅邸时,替他整理书册看守书房。在皇宫里,为他试毒试药料理日常。 他本想收她做房中人。 她却说,只愿一辈子近身伺候陛下。不愿得的太多,只怕心里会生了不足,辜负了他的信重。 那是他唯一能够交心的人,却在一场行刺中,被别有用心之人算计,叫他生了误会。 然后,令他犯下了一个终生悔憾的决定——他下旨,将冬云一家,满门抄斩! 景元帝握紧了拳头,手中那枚香囊,乃是当年他想将冬云收房时赏给她的,谁曾想,如今竟还能再看见冬云的旧物? 片刻后,他缓声道,“起来吧!你有何冤屈,尽可跟朕说来。” 平静到似乎不甚在意的语气一出,叫旁边的文景下意识便松了口气。 而柳儿,则满是忐忑惶恐地抬起头来。 夏晚安却扫了景元帝一眼,上前,安抚地拍了拍她,“别怕,父皇是天底下最公正的人了,你尽管把你想说的都说来。” 文景皱了下眉,随后也笑,“是啊!陛下英明神武,辨黑白,分曲直,不会容恶人逃过,也不会冤枉任何一个好人的。” 话音刚落,就见景元帝陡然朝他看了一眼。 那眼神,阴沉威慑,帝王之气陡然爆发! 惊得文景双腿一软,差点就跪了下去。 幸而旁边的柳儿再次哭了起来,“陛下,黄,黄启福是个,是个变态,他,他……” 她似是说不下去,猛地掀开了手臂上的袖子。 一个女子,这般贸然露出肌肤于外人来看,实在不妥。 可很快,所有人都被柳儿手臂上青紫的瘢痕给惊呆了。 夏晚安微瞪了瞪眼,随后,猛地转开视线,暗暗攥住了手指。 ——前世里,她看到柳儿时,她已经是一具遍体伤痕的尸体了。 黄启福得意地朝她显摆,“您瞧,这女子是不是跟冬云姑姑极像啊?当年呀,奴婢不过就是摸了一把您的手,她就拿戒尺把奴婢的手都打烂了。如今,奴婢也能好好地打她的女儿一顿了呢!不知她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年那样护着您呢?” 那时的她,谋反将成,却被文景狠狠背叛,如囚笼之鸟被困在公主府中,居然也能由着这么个畜生玩意儿欺负到头上来。 “……求皇上给民女做主啊……” 柳儿又跪了下去,不断磕头。 景元帝转脸,看了眼那边满头满脸血的黄启福,神色冷静。 文景觑了眼,上前,恭声道,“陛下,按照大玥朝的国法,凡告人者,需诉以人证、物证,以及被告者罪证,若柳儿姑娘所说为实,当交由大理寺……” 话没说完,就听夏晚安一声冷笑,“世子似乎对黄总管十分维护呢?” 文景一顿,心下微惊,立时笑道,“我不过是就理论事,晚安你不要胡闹。” “呵。”夏晚安指了指柳儿的胳膊,“我胡闹?世子,是不是当旁人都是瞎子啊?” 文景神情一僵。 不待开口,就听一直沉静的景元帝开口,“传旨下去,革去黄启福内务府总管之职,交由大理寺,查清所有罪责后,处凌迟之刑,菜市口公开行刑。” 他的声音平缓,似是听不出一点儿怒气。 可说出的话,却叫不止文景,连身后的李全德都惊了下! 景元帝素来以仁爱闻名,甚少重刑重罚! 而黄启福,本是最受皇帝和太后信任的,方才就算是明眼人都看出他在威胁打脸九公主,皇帝都没说要责罚。 如今,只因为一件旧物,一陌生女子的几句话,便连查都没查,要处以极刑? 还公开示众? 这看着平静的帝王,原来早已雷霆震怒了啊!! 原本似是昏迷过去的黄启福突然爬了起来,“陛下饶命!奴婢,奴婢真的不知啊……” 却被李全德命人给堵住嘴,拖了下去。 众人的惊愕之外,唯独夏晚安,满脸的平静。 看着黄启福如同死狗一样被拖出去,冷冷一笑,收回目光。 她原本真的是打算让柔妃处理的,却不想,他们的手段竟这样狠。 烙铁那是什么东西?要是王万全被按了那么一下,在这吃人的后宫,岂不是要沦为牲畜不如的东西? 还将父皇牵扯进来,是要弄死王万全还是要逼她堕泥潭? 转脸,对上文景探究地看过来的眼神,夏晚安愈发鄙夷,面无表情地转开眼睛。 而旁边的柳儿,在看到黄启福彻底翻不了身后,终于放下了心中所有的害怕与忌惮,一下瘫在地上,大哭起来。 夏晚安看了眼,招呼李全德,“还不扶柳儿姑娘去歇着。” 李全德朝景元帝瞄,见他没说话,赶紧地派人过来将柳儿搀走了。 第六十八章 处极刑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文景还欲说什么,却见夏晚安朝景元帝道,“父皇,今日之事,可是晚安鲁莽了么?实在是那黄启福欺人太甚,我不过只是让小全子去问问柳儿姑娘的下落,他居然就拿了这些糟污名头来欺负我。我实在气不过……” 她的声音娇娇嗲嗲的,对着景元帝完全一副赤诚坦然的模样。 文景眼神一沉,没再开口。 景元帝看了看夏晚安,摸了摸她的头,却问了一句,“你怎么还记得冬云的?” 夏晚安心头微提,面上却一副伤感怀念的模样,“当年我刚回宫,是冬云姑姑最照顾我的。她是晚安记事起,对晚安最好的人,晚安总会梦见她……” 说着,眼眶都红了,她抬头看向景元帝,“父皇,我让人去她家乡,悄悄地给她立个碑,好不好?” 满门抄斩,乃是大罪,别说碑了,连个坟都没有。 可那罪,是景元帝自己定的,他不能矢口去否认自己曾经做下的错事,那样无异于让天下百姓怀疑帝王的威严。 夏晚安这么一提,倒是正中了景元帝的心坎。 他深深地看了眼面前这个还是那样娇娇气气的女孩儿,轻轻点了点头,“晚安长大了。” 夏晚安心知,这就是同意了。 眼里还含着泪,却立时笑开,“嗯,只要父皇高兴,晚安做什么都行!” 景元帝沉痛的心顿时得到了不少的慰藉。 他又摸了摸夏晚安的头,笑道,“这事儿办得很好,也不用让太后和柔妃知晓了。” 夏晚安明白他的意思——这是不准泄露了。 笑着点头,“嗯,晚安明白。” 心里轻轻地松了一口气,有了墓碑也就算是有名有姓了,不会被当作野鬼没法投胎了吧? 想起前世里那个时时将自己护在怀里,看到谁欺负她就要将那些坏东西打死的慈善女子。 暗道,姑姑,晚安能做的不多,唯愿您来生,能够喜乐安康。 不想,转眼就看文景正朝她看,当即睨了眼过去。 文景一凛,忙低下头,心里却已懊悔的要死。 黄启福这个下贱东西,碰了什么皇家秘事!还把他牵扯进去!简直可恶! 景元帝注意到了夏晚安的眼神,扫了眼后头的文景,笑道,“文景难得来看你,你怎么总不拿个正眼看人家,都是要有婚约的人了,可不许再这样欺负他。” 文景闻言,顿时心头大松。 笑了笑,抬头道,“陛下,臣不妨碍的。晚安什么样的情绪,我都欢……” 话没说完,夏晚安转过头去,说道,“父皇,下个月的秋猎,您准备带谁去呀?我也想去。” “就知道玩。”景元帝失笑,“到时再说吧!朕前朝还有事儿,文景既然来了,就帮朕送晚安回宫。” 又点了点夏晚安,“不许再胡闹了。” 文景含笑,夏晚安撅了撅嘴。 送景元帝离开后,文景难得能正大光明地站在夏晚安身旁。 顿时满心舒畅,刚要跟夏晚安说话,却见夏晚安已经率先往前走了。 连忙追着,不想夏晚安脚步很小,却步子极快。 快到了长乐宫外,才被他追上。 “晚安你跑什么?还在生气?” 夏晚安一脸的厌烦,想了想,在白芷耳边说了几句话。 白芷点点头,转身急急离去。 文景有些气喘,也没在意一个宫婢的离去。 强平复了呼吸,才笑着看向朝他望来的娇美女孩儿。 “你何必这般动怒?不过一个奴才而已,被拿了就拿了便是。若是没有那柳儿姑娘,小全子今日必然还是要留在内务府的。他一个奴才无所谓,你却因此又要被人议论,可如何是好?” 说着,又要去牵夏晚安,“我总是不放心你这样莽撞,恨不能时时在你身旁,你别这般与我生疏了……” 夏晚安却把手一收,“世子似乎忘了我上回说的话了。” 文景一愣,就见夏晚安理了下袖子,朝长乐宫门口看了一眼。 然后才转过脸来,朝他冷淡一笑,“世子怎么没问问我宫里的红杏,如今怎样了?” 文景神情微变,随即却无奈地笑着摇摇头,“你宫里的人,我如何能多问,你我虽然从不分彼此,可到底还是身份有别,你再不能如对我一般对旁人毫无保留的信任了。” 夏晚安听着他的话,只觉奇怪。 前世里他也对自己这样说过话么?看似亲近,实际蛊惑。 别有用心,暗藏祸意。 抚了抚鬓角,不掩讥讽地笑道,“原来世子也知晓你我身份有别呢?” 文景看着她那神情心里就忍不住冒出一丝火气儿来。 他都这样小心讨好了,她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顿了顿,刚要张口,就见白芷小跑着回来了,手里还捧着个红木盒子。 夏晚安没动,只用下巴点了点,道,“这些东西,世子收回去吧。” 文景一愣,没准备接,不防备白芷将东西往他跟前一送。 他只好接过,打开一看,顿时脸色难看。 夏晚安扫着他的模样,笑了笑,慢悠悠地说道,“这些都是世子送给红杏的,如今她人已不在长乐宫了,就劳烦世子收回去吧!” 文景面色发青,却还是勉力笑道,“晚安,这些只是……” 夏晚安却不听他说,只自顾自点头,“世子方才有句话说得好,咱们身份有别。你虽然贵为世子,可也不能忘了,本宫可是金枝玉叶皇家公主,若是世子再随意笼络本宫跟前的人儿,随意打探本宫的事儿……嗯……” 她抿嘴,哼了下,扫了眼文景愈发难看的脸,轻笑,“那本宫可就得告诉柔妃娘娘,告世子一个窥探后宫之罪了。不知世子可承受得起么?” 文景眼瞳一缩。握着盒子的手倏地收紧。 片刻后,缓缓看向夏晚安,“晚安,我可是做错了什么事?” 夏晚安笑了笑,没说话。 文景却已明白,想怒吼一声,最终却只是神色黯然地点了点头,“我知晓了,那我不打扰你了,你,你要照顾好自己。” 说完,转身。 走出宫道,一直穿过东华门走到了宫外。 上了马车。 突然猛地将手里的木盒狠狠地砸在车内。 惊得车外伺候的随从连忙问:“世子,您没事吧?” 文景攥着拳头,大口地吸气,怒道,“让人去查,夏晚安身边的红杏,到底犯了什么事被罚去的慎刑司!” 随从不敢多问,立即应下。 又听他在车内道,“先回府!我要见父亲!” …… 养心殿。 景元帝刚下了肩舆,就看见国师站在养心殿门口。 容颜清冷,素袖拂风。 顿了顿,领着他一边走进殿内,一边温声问道,“国师何事而来?” 却不见素日里亲近随和。 韩经年抬眸,朝他看了一眼,道,“臣有要事请奏。” 然后将手上的一本册子递到景元帝面前。 景元帝疑惑,接过,翻开。 就听韩经年道,“此为近日臣为筹办太子大婚占卜之事时,与户部礼部商议中,发现的问题。” 李全德听着,往后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 果然,片刻后,景元帝翻着册子脸就青了。 接着又听韩经年道,“陛下,宫中每月发放的俸禄及赏赐等,最多不过一万二千两,可内务府,每月至少从国库里领三万两。” 景元帝一愣。 李全德对这些倒是门儿清,闻言,悄悄朝韩经年看了眼。 这黄启福才被下旨凌迟,国师告发的折子就递上来了,也太……巧了吧? 不想接着就听到景元帝压抑的怒问:“李全德,宫里的俸禄怎么回事儿?” 李全德吓了一跳,立时就跪了下来,张口便道。 “宫中四品督领侍每月月银两,米八斗,公费制钱一贯三。此往后,按品级往下逐一递减。如果内侍没有官衔品级,其俸禄按三等发:一等每月月银三两,米三斗,公费制钱六百文;二等每月月银二两五,米二斗五,公费制钱六百文;三等每月月银二两,米二斗,公费制钱六百文。除正式俸禄外,每年还有节赏、寿赏、加班赏等多种的赏赐。” 他一口气儿说完,顿都没停一下,又接着道,“正如国师所言,哪怕是正月里或是春秋两日祭礼时所需的费用,也不会超过三万两。” “砰!” 景元帝一巴掌砸在茶几上,“一个月不过一万多两,内务府却报了三万两!多的钱,去哪儿了?!” 李全德又抖了下。 韩经年却依旧那副清清冷冷的样子,看向景元帝,“臣派人查过,其中,内务府总管黄启福,独得两千两!” “混账!” 景元帝大怒,刚要开口。 又听韩经年道,“然而其余库银,臣手中无人,也无权查问。若是,”他停了下,“能得陛下下令,将内务府总管看押查问,当可问清。” 景元帝一愣。 韩经年再次说道,“此人既然敢这样贪墨国库,背后势力必然不容小觑。陛下若处之,当慎重。” 景元帝看向韩经年,片刻后,再次疑惑地皱起眉来,忽而似是无意地问了句:“近日可有人在国师跟前提及朕那顽皮的九丫头么?” 韩经年垂眸,面色静冷,似是一时间没想到这‘九丫头’是谁。 随后才道,“不知缘何有人要在臣面前提及此人?” 景元帝摇头,“朕不过多问一句……” 无机淡然,并未在意,只是静静地开口。 挥了挥手,李全德立时起身,小碎步退了下去。 景元帝又看了看韩经年,片刻后,将今日之事,简略地说过。 “冬云之事,国师也知,朕心中久存愧意,可却不能做什么。倒是九丫头那孩子,竟提出要悄悄地给冬云安一块碑。” 说着,又摇摇头,“及笄过后这丫头竟这样懂事了……” 无机垂眸,慢慢转动手上的念珠,道,“陛下有此女,乃大幸。” 景元帝原本满脸的怒气消散,露出几分笑意,摇了摇头。 随后又叹了口气,道,“冬云之事,幸而有当年国师查明,乃是冤判。可如今,若叫朕平反,岂不是叫天下百姓觉得朕这帝王言而无信,冤假错判,质疑朕的威信?” 第七十章 文敬乎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的眼中甚至还带了几分纵容地看他:“她们如何?” 那样糟污的话,不能叫殿下听到。 他摇了摇头,低下头来,用袖子擦了擦眼泪,“奴婢知错。” 白芷看得心焦,偷偷给他递了块帕子。 夏晚安见他不说,也不再多问。 只无声叹了口气,淡淡道。 “我自问,也不是个多良善的人,自然也要求不了你去做什么以德报怨的事儿。可有一条。” 夏晚安再次戳了下那张纸,“你若真要行事,也不该露了这么多的尾巴,叫人拿住!” 王万全呆了——真以为会迎来一通训斥,可公主殿下跟他说了什么?! 连白芷和站在一旁的青梨和紫丹都一脸震惊地看向夏晚安。 夏晚安原本心中的隐怒倒是被她们这样看笑了。 又道,“把柄叫人拿在手里,就是给了人能够随意朝你开刀的机会。不管你如何行事如何手段,却不能让人有能拿捏你的把柄。可记住了么?” 王万全此时看向夏晚安的眼睛,那钦佩的,都快冒出星星了。 他重重地点头,带着鼻音大着舌头大声道,“奴婢记住了!” 正满心欢喜间,却看夏晚安站了起来,用手里的小木棍朝他头上狠狠一敲。 他愣了下。 抬头,就见夏晚安再次开口,“虽说以德报怨,何以报德。然,无量善事,菩提道业,因一事增,谓不放逸。” 见王万全满眼的疑惑。 她又笑着摇了摇头,“意思就是,若多行善,能存阴德。” 王万全呆了呆。 却见夏晚安已然走出殿外了。 他在原处站了会儿,听到白芷在身旁轻声道,“殿下这是在提点你,故意安排黄启福这一出叫你好生反省!这回可知晓错了么?” 王万全垂头,一脸的沮丧,“我方才都快吓死了,黄启福那狗杂种,竟然想用烙铁逼我交代是什么人去查的柳儿姑娘!我当时真以为自己要死了,多亏了殿下……” 话没说完,就见白芷摇头,“你啊!说你还不听!你没想过,若是你再惹了什么祸事,殿下能救你一次,还能救你多次么?” 王万全一凛,片刻后,认认真真地点了个头。 白芷满意地拍了拍他,“去擦擦头发吧!受了风寒,可就不能伺候殿下了。” 吓得王万全赶紧就跑。 白芷失笑,走出殿外。 却看到夏晚安坐在那新搭建好的秋千上,青梨站在她身旁,两人对面是寒露。 不知说了什么,青梨突然捂嘴哭了出来。 白芷忙走过去,却见夏晚安面色清冷地看着别处,疑惑地望了眼寒露。 寒露轻声道,“慎刑司方才来人说……红杏姑姑,没了。” 白芷眼眶一瞪! 青梨的肩膀颤了颤,哭着对夏晚安道,“奴婢那日去瞧她了,她,她那时候已经不行了,却还是不肯开口说是谁指使了她……怎么,怎么就这么傻呀……好歹说出来还能活着呀……” 夏晚安用脚尖点了点地面,身下秋千带着她轻轻地晃了晃。 她忽然想起,那一年,她想玩秋千,红杏却不带她去,她生气爬到御花园高高的树杈上,急得红杏在底下直叫的情景。 上一世的红杏,是死在文景的剑下。 当时她的肚子里,还有着文敬之的孩子。 可文景却转过头,对她说:“秋晚安,你看,我帮你把这背主的东西杀了,我的心里只有你……” 夏晚安猛地站了起来。 几人都看她。 就听她低声道,“青梨,去将她的……尸体收出来,交给她姐姐。” 青梨眼泪落得更厉害了,却是一个劲地点头。 白芷实在心里难受,却看夏晚安径直出了宫,连忙追上。 “殿下,殿下……您要去哪里?” 说完,才发现夏晚安竟是往飞云宫的方向去,心下顿急,忙左右看了看。 夏晚安一直冲到了飞云宫,越过高耸的宫门门槛,正想往那最里头的书房跑去。 抬眼一瞧,却看见,那一身素衣墨玉簪发的人,正肃穆冷然地站在银杏树下。 手持念珠,眉眼含雪。 冷若冰霜,拒人千里。 可都挡不住夏晚安一颗想要去靠近,去厮磨,去……哪怕乞求一点他的温柔的心。 然而,心中万千情绪已如海浪铺天盖地。 可她却只是站在那里,没有动,没有笑,没有出声。 无机早已发现了那小丫头跑进来的身影,本以为,她会如同往常,笑着唤一声,像花蝴蝶一样地朝自己飞来。 可…… 等了许久,却没有听到她的一句声响。 他转了转念珠,终是缓缓转过头去。 就看,那小丫头,呆呆地站在那里,大而明媚的眼睛里,满是悲伤难过。 似乎,下一刻,就要落下泪来。 转着念珠的手,倏而一顿。 他眼睫微颤,默了片刻后,开口,“你……” 然而,话音未出。 站在门边的小女孩儿突然又笑开,举了举手里的东西,娇声问:“国师,这是什么呀?” 韩经年看着那比哭还可怜的笑,顿了顿,道,“竹蜻蜓。” 声音清淡,却少了几分往日的冷寒。 不远处,飞奔过来的元二猛地站住脚,疑惑地朝无机看去。 夏晚安已经走了过来,好奇地看着手里的东西,“竹蜻蜓么?怎么玩的呀?” 韩经年看着近在眼前的小女孩儿,眼底的红晕,眼角的潮湿。 还有那明显被狠狠咬过的唇畔。 垂眸,伸手。 夏晚安歪了歪头,才反应过来,将竹蜻蜓放在他手上。 他拿起,放在手心,掌心相对,做了个搓的动作,道,“如此,就可飞起了。” 夏晚安眼前一亮,将竹蜻蜓拿回来,放在掌心,一搓。 掉了地。 她懊恼地捡起来,又试了两次,还是不行。 差点气得要将这破玩意儿给砸了。 正准备再努力最后一次时,忽而背后,温热靠近。 她一愣。 便见,一双云纹广袖,自背后伸来。 如玉修长的手指,盖住了她的两个手背。 然后,轻轻一拢。 夏晚安眼瞳骤缩! 只觉那熟悉又陌生的檀香,顷刻将自己覆盖了起来! 她想回头,却察觉,那人的脸,似乎就在自己的额头侧面。 下巴抵着自己的耳尖,轻慢的呼吸,全都扑在了她的脸颊上。 她好像不能动弹了。 视线定在了他挂在手腕上的佛珠上。 接着,又被那握住自己手的削瘦手指给吸引。 随着他的动作,双手合拢。 左右一转! “嗖!” 乘风飞起! 夏晚安下意识抬头,便看那小小的竹蜻蜓,一直往上啊,往上。 飞进了枝杈里斑驳的秋光里,飞进了长空下温柔的秋风里。 将她心里的苦闷,悲伤,难过,痛忍,通通都带走了。 她张着嘴。 察觉到那双手,自她两侧收回。 一颗似乎停跳的心,猛地‘砰砰砰砰’乱跳起来! 她下意识回头,身后方才还‘抱’着自己的国师大人,已经面色静冷地朝书房走去了。 她捂了捂胸口,弯起眼角。 小跑着追了上去,“国师,你怎么会玩竹蜻蜓的呀?你还会玩什么?也教教我好不好呀?” 笑容轻灵,满眼欢喜。 韩经年收回眼角的余光,慢慢转动手上的念珠。 …… 诚亲侯府。 文宇亭面色阴沉地看向对面的文景,“你确定夏晚安说的是冬云姑姑?” 文景见文宇亭动怒,面露不解,“父亲,这冬云姑姑是谁?” 文宇亭的脸变了又变,片刻后,沉声道,“她是先安太妃送给皇上的奴婢。” 文景微讶,“先安太妃?那不是……” “是。” 文宇亭点头,“是皇上的生母,在皇上十岁时仙去,之后,皇上便在先安太妃的娘家安南侯府中长大,那冬云,就是从那时候一直跟着皇上的,与皇上情谊非同。” 文景微微皱眉,“可宫中怎么没见过此人?” 文宇亭摇了摇头,“牵扯到一桩刺杀案中,被皇上下旨满门抄斩了。” 文景满脸错愕,想起今日景元帝对那柳儿的态度,怎么看也不像是对待罪人之后的样子。 不由眉头拧得更紧,“若是如此,那皇上怎么也不该为了这样一个人的女儿随口的两句话,就这么重罚了黄启福啊!” 文宇亭沉吟,片刻后,问道,“你说夏晚安是无意发现那柳儿的?” 文景点头,“是,她确实是这么说的。” 文宇亭若所有思地转过头,“你再去找她跟前那个先前已被你笼络的宫女,看看夏晚安这阵子到底在搞什么。她素来满脑稻草,是个蠢的,不该会突然……” 文景面色微僵,看文宇亭又不说了,顿了顿,道,“父亲是怀疑有人在她背后?” 文宇亭没说话,却朝门外看了眼。 文景转脸一看,瞧见门口进来一个比他年轻一些,与他有几分貌似,却有着一双狭长眼略显阴沉之人。 走了进来,朝他二人行礼,“父亲,大哥。” 正是诚亲侯第二个儿子,庶子文敬乎。 文景皱了下眉,随后朝他笑了笑,“二弟。” 文宇亭却是直接对文敬乎道,“黄启福那腌臜混账,居然私藏了这样的人还敢瞒着,你带人去帽儿胡同,把里头清干净了。” 文景立刻转身,“父亲,此事可交由我来……” 却见文宇亭摆了摆手,“这种事,你无需插手。”说着,连正眼都不再看文敬乎一下,“去吧。” 文敬乎低着头,连神情都没变一下地再次行礼,退了下去,“是。” 文敬之看着他离去的身影,心里愈发不痛快,不悦地说道,“父亲,二弟性子阴沉心机又深,您把这样重要的事情交给他,我担心他日后知晓太多,会生了其他心思。” 文宇亭却不屑地笑了一声,“能有什么心思?他还能姓了别氏去?你啊!就是太小心了些。这些人,都是父亲给你培养的奴才。你只需记得,你是诚亲侯世子,姑祖母是当今太后,你将来是要做大事之人!这些微不足道的小事,无需再操心。” 第七十二章 计谋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文景眼中露出几分壮志酬筹来,心悦诚服地低头,“是!孩儿愚昧,谢父亲提点。” 文宇亭满意地笑了起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如今你的重中之事,便是将夏晚安娶到手,日后鸿筹,有她做垫脚石,你自可一飞冲天。万不可出了差错!” 文景的脸色又变了变,点头,“是,孩儿明白!” 门外,文敬乎站在台阶下,冷笑一声,走远。 …… 大理寺监牢内。 黄启福受了刑,却什么也没说。 被扔回牢房后,就奄奄一息地趴在草垫上,可待人离去后,却是得意一笑。 正要爬起来,却又听到门后动静,立时收敛脸上神色。 悄摸摸地往后看去,却见一人打开牢门,走了进来。 他抬头,顿时目眦欲裂。 瞪着眼前的人,不住往后退,“不!你不能杀我!我们说好的,只要我什么都不说,你们不能杀我……呜呜呜呜!!” “哐啷。” 门锁再次锁上,草垫上,黄启福歪着头,如死鱼般瞪着眼睛,已是没了气息。 一缕黑色的血,从他嘴角流出。 …… 皇宫,飞云宫西殿。 夏晚安坐在软榻上,听着白芷的话。 “青梨将她从慎刑司接回来后,还亲自给她整理了遗容。说是……身上受了不少的刑罚,交由她姐姐后,如今,已由着宫人司安排,不日将会送去清寒寺后山统一安置宫人的地方下葬。” 夏晚安点了点头,又问:“不送回老家么?” 白芷看了眼夏晚安,见她并无什么异色,才说道,“是她姐姐说的,犯了罪的人,送回老家也不体面,便求了柔妃娘娘的恩,才允准了葬在清寒寺后山。” 说完,却不见夏晚安再有声响,悄悄地抬头,就见她闭着眼,也不知在想什么。 白芷转身,给她倒了杯水,放在手边的小几上。 顿了顿,还是忍不住说道,“殿下,今日……您的行事,是不是太冒险了?” “嗯?” 夏晚安端过水,喝了一口,抬眼,“吓着你了?” 白芷小心地笑了下,摇了摇头,“奴婢晓得殿下是有计划的,只是……奴婢没想到,黄公公平日里看着亲切,私下里竟是那般,那般行凶之人。” 想到柳儿身上的伤痕,白芷都觉不寒而栗,“他真要是这么个阴狠恶毒之人,若是知晓殿下在算计他,反过来对付殿下,岂不是……” 夏晚安笑了,放下杯子,看向白芷,“你如今也会想事儿了。” 白芷忙摇头,“奴婢多嘴,殿下恕罪。” 夏晚安却摆了摆手,靠在软榻上,慢声道,“你不明白我为何对付黄启福是吧?”顿了下,也不等白芷回应,笑道,“你也无需明白,你这一次做的很好,不问我为何做,只管按着我的吩咐去行事。这就是你的本分。就算有了疑惑,事后来问我,并无不可。” 白芷听着这番话,心下不是不震惊的。 九公主可是比她们都小,从前看着无忧无虑没心没肺的,不成想,如今竟会教她们道理了! 她神色微凝,认真点头,“奴婢惶恐,谢殿下指点。” 夏晚安却笑着摇了摇头,似是累了地转了个身,依旧软绵绵地趴在软榻上。 道,“让王万全大喇喇地去刺探黄启福,本就是我故意的。” 白芷点头,这个白日在长乐宫夏晚安就说过了。 “我要救柳儿出来,就得先去个人,打草惊蛇。黄启福不过一个内侍,却敢明目张胆地把人强留在自己府中,要说他背后无人,谁信?” 白芷眼眶微瞪。 “我要的是,用王万全来引开那些人的注意力。一个小内侍,敢去查内务府总管,那些人必然不会轻易放过他。这般,我便能顺道看看,到底是什么人,在黄启福身后了。” 白芷满脸惊愕,想起了今日跟着皇上出现的文敬之,顿时失声,“您说的是……” 夏晚安轻笑,只是那笑,却不及眼底,“是啊!谁能想到,是他呢!” 白芷顿时满脸担心,“世子可是都要跟您定亲了,却护着黄启福这样的人,殿下,世子只怕……” 大不敬的话她不敢说。 夏晚安却毫无遮掩,“并非良人。” 白芷忙要跪下,“奴婢该死!” 夏晚安笑,垫着下巴看她,“你可知,今日这一局,我一箭几雕么?” 白芷见她并未动怒,安下心来,想了想,道,“黄启福自是再无翻身日,还发现了他背后的人,又警醒了小全子……” 说到这,夏晚安笑了,“你跟王万全倒是好。”今儿个还把自己的帕子给他用呢。 白芷顿时脸一红,“奴婢只是,只是受过他恩惠。” 这个夏晚安倒是知晓,还是从前大和尚被斩之后,她生无可恋时,白芷为了给她逗趣,故意说给她听的。 白芷家里有个弟弟,天生有些残疾,年纪老大不小了,还娶不着媳妇。 她又不敢麻烦夏晚安,是王万全无意知晓,替她解决的。 如今只怕是婚事才成不久,夏晚安知晓,再过一年,白芷就要做姑姑了呢!是个六斤半的小子! 方才因为红杏而微沉的心情又好了许多。 笑着刚要打趣几句。 忽然门口被人敲响, 白芷立时起身走过去,片刻后回来,低声道,“殿下,方大人来了……” 话没说完,夏晚安猛地坐了起来,“在哪儿?” “去了国师那里。” “嗯?” …… 飞云宫的书房内。 方园跪坐在桌案前,对无机行了一礼,将手中卷宗放在桌上,恭声道,“国师,这是黄启福死前所留遗书,大理寺已找专人看过,乃是黄启福亲笔,陛下吩咐,由您再亲自看过后,大理寺再定案。” 无机伸手,将那卷宗拿起,不过扫了一圈后。 淡然道,“此非黄启福亲笔。” 方园神色一沉,看向韩经年。 韩经年转身,从身后的书架上拿起另一本册子,放在方园跟前,道,“这是先前内务府呈交的飞云宫安置册,乃黄启福亲笔。他因是年幼去势,力腕不足,虽刻意练过,可绕笔之处,却略显细柔。然而此处这不想,才走出去,就瞧见,院子的银杏树下,裴秋阳正站在那里,不住朝书房这边看着。 翘首以盼的模样,叫人看着便心生温柔。 无机抬眼。 旁边的方园却跟没看到夏晚安一般,径直走下台阶。 只是快要越过银杏树时。 树下的女孩儿到底没忍住地唤了一声,“方统领!” 方园面色不改地转过脸去。 无机转着手中念珠。 元三好奇地朝她看去。 夏晚安小跑过来,瞄了瞄无机,笑得小心,“国师,我,我有几句话想,想跟方统领说一下,不知……可能借方统领一步?” 方园没出声。 韩经年转着念珠的手没停,扫了夏晚安满是期冀的脸一眼,淡淡转开视线。 夏晚安立时便当他答应了,笑嘻嘻地朝方园招了招手,自己就先跑到一旁去了。 方园肃沉的眸中似是掠过一丝无奈,转身,朝无机行了一礼,“国师恕罪,卑职去去就来。” 飞云宫主院旁有个小小的凉亭,凉亭上藤蔓盘结,正好能将那两道身影给遮掩起来。 然而方园身形魁梧,如巨石一般立在那里。就算是夜深宫灯恍惚下,都异常显眼。 便愈发显得他对面的女孩儿形容娇小,若菟丝依偎。 韩经年眼角余光掠过,微停了下,又水波无痕地转开。 凉亭旁,夏晚安却大大地笑开,悄悄地朝他眨眼,“我正想找你呢!你怎么到飞云宫来啦?” 方园神色不变,朝身后看了眼,认真道,“有要事禀告国师。” 夏晚安眼睛微瞪,“不会是出事了吧?”说着,还要上手去拉他的袖子。 方园微顿,退后一步,躲开了她的手。 见她鬓发微乱,形容不整。 肃沉的脸上愈发严肃,倒是声音低了许多,“这是宫中,殿……还当谨言慎行些。” 裴秋阳撇嘴,悄摸摸地嘀咕了一句,“我对外人又不这样。” 站在那边的无机,素衣仙尘,垂眸,神情淡冷。 “对了。” 忽而夏晚安又笑开,“今日之事,要多谢你呀!”也跟着压了嗓子,低低道,“不然我也没法将柳儿救出来了。” 不想,话音刚落,就听方园道,“殿……往后,再不能这般随意揣测圣上之意了。” 夏晚安当即瞪眼,“父皇生气了?” 方园顿了顿,再次看了眼身后那个并不走远些的国师,随后正色道,“陛下吩咐,将柳儿姑娘送出了宫。行事的是护龙队。” 护龙队,拱卫皇帝的秘密小队。 朝廷里只知道有这么个小队,却从未见过其真身,也不知他们都办的什么事。 方园本是个口风极紧的人,又身为御前侍卫统领,对景元帝忠心耿耿,办事又严谨认真。 如今却将这消息告诉了夏晚安。 韩经年转着手上的念珠。 而宫凉亭旁,夏晚安却是笑开。 趁方园不注意,扯了他的袖子,轻笑,“没事的啦!父皇不会为这样的事情怪罪我的!” 夏晚安当然知晓父皇不会怪罪她。 因为,在父皇最后的一段时光里,是她日日侍疾在侧,听了无数父皇意识混乱中说的话。 其中提到最多的,除了她娘,便是冬云。 他总说,对不起。 想起父皇最后的模样,裴秋阳又忍不住心酸。 朝着方园笑,“倒是你,没有叫父皇怀疑你吧?”说着还有点不好意思,“我也是找不到人了,才让白芷去拜托你的。本来以为你不会答应呢!” 方园冷穆神色微顿,看了夏晚安一眼。 忽而问:“你可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那边,韩经年侧眸。 凉亭旁,夏晚安看着方园,看着他刻板又严肃的眼,一瞬间,她这匪夷所思的重生之事,几乎都要脱口而出! 可是……她该怎么跟他说,她曾经,因为她的任性,她的贪心,她的荒唐,令他惨死在自己门前呢? 她扫了眼那边的韩经年,收回了握着他袖子的手。 笑得一脸无辜:“什,什么事啊?没,没有呀!” 第七十三章 黄启福死了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见方园朝她看,忙又转开脸,笑道,“我就是,就是不忍心柳儿那样惨嘛!冬云姑姑以前对我可好了!” 她不肯说。 方园收回视线,点了点头,没再多问。 夏晚安暗暗松了口气,“你这么晚到这儿来,是有什么事么?” 方园开口,“我来请国师去大理寺,正事不能耽搁,恕罪告辞。” 说完,便转身走开。 夏晚安撇嘴,忽而纳闷——大理寺? 下意识又要去拽方园,却正好瞧见那头,无机淡淡望来的目光。 那视线,仿佛隔着这深暗的夜色朦胧的宫灯,刚刚好地定在自己伸出的手上。 她莫名心虚,往回缩了缩。 方园便走到了无机身边,行了一礼。 韩经年已收回目光。 两人走出飞云宫。 夏晚安无趣地在凉亭边站了会儿,左右瞧了瞧,跑回西殿,拉着白芷也悄悄地回了长乐宫。 …… 养心殿。 景元帝的怒斥声不时传出,惹得宫外伺候的宫人大气都不敢出。 李全德端着托盘走进去,就听大理寺卿陈海道,“国师亲看过后,发现笔迹并非黄启福亲笔,如今已请国师去大理寺了……” “国师国师!就知道推给国师!三日内,若是查不出凶手!朕唯你是问!” 陈海面色发白满头冷汗,再不敢将韩经年拉出来做挡箭牌。 赶紧应了,躬身小心退了出来,在养心殿门口擦了擦汗,然后忙不迭地走了。 殿内,李全德看了眼地上洒落的折子,小心地上前,将托盘里的玉碗放下,轻声道,“陛下,这是柔妃娘娘吩咐送来的秋梨膏。” 景元帝揉了揉眉心,伸手,将碗拿起,慢慢舀了吃。 李全德便绕到前头,将折子一本本收起来,一边笑道,“陛下,秋干气燥,当珍重龙体才是。” 景元帝摇摇头,却只是问:“人送走了?” 没说是谁,李全德却站起来,将折子放好,笑着点头,“是,按照您的吩咐,将柳儿姑娘送去江南了。银子也给够了,还有人暗地里照料着,往后当能安安稳稳的。” “嗯。” 景元帝吃了两口,忽而又没了胃口,将碗一搁,再次揉眉心。 李全德见状,忙上前替他按压起来。 他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半晌,轻声道,“朕本不想留着她的……” 李全德手上没停,笑了笑,“陛下做的什么决断都是对的。”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景元帝露出几分笑意,摇了摇头。 “正是你们这样,朕才不知晓什么是对的,哪里又是错的。” 李全德笑,知道皇帝没有生怒,便没开口。 又听他低声道,“幸而有国师……” 李全德神情微变。 想起白日里,景元帝在长乐宫罚了黄启福凌迟之刑,回到养心殿后,明明是盛怒至极的样子。 连他都心惊胆颤以为今日皇帝必然不好伺候了。 不想,却见国师站在养心殿门口。 见着景元帝,便告了一句佛,缓声道,“陛下,静心。” 李全德几乎都吓死了,这是朝着逆鳞上撞啊! 不想,景元帝在跟国师进了养心殿后,一番深谈之后,消了怒气。 帝王之怒,无异雷霆之变,国师到底是如何说服了皇帝的? 宫灯明亮之中。 景元帝坐在椅子里,自嘲地笑了笑,对身后揉着头的李全德说道。 “国师说,近日朕面相中有化星,乃是天定机缘到来之时。若有人将机缘送到朕面前,便是这化星降临,朕当真心待之,方能化解前尘牵绊,成将来就。” 李全德按着他的头,轻声道,“国师大慈大悲之人,也是为着陛下考虑,若陛下……” 他看了眼景元帝,“真的下旨赐死柳儿姑娘,只怕冬云姐姐……” 他不敢说尽。 景元帝却笑着摇了摇头,“她待你们好,所以你们都这么为她说情。” “连九公主都记得的好人呢!奴婢当年蒙受冬云姐姐大恩,怎敢忘呢?”李全德真心实意地笑道。 景元帝摇头,“是了,晚安确实长大了。都晓得为朕考虑了……只是……” 李全德看他,“陛下还是怀疑……” 景元帝摇了摇头,“国师也说了是有心人利用她,朕是在担心她。那丫头,瞧着蛮横,实际像她娘,最是个单纯的性子……” 李全德神色微变,低声道,“那要不要护龙队去查一查?” 景元帝沉吟,“黄启福才入狱就死了,说明这背后定然不是一般的人。若真是要利用晚安,朕担心她会像她娘一般……” 话没说完,猛地停下。 李全德看了眼讳莫如深的景元帝,没敢开口。 片刻后,景元帝再次说道,“先不急。若是他们真想着利用秋阳,朕让护龙队去查,只怕反而会打草惊蛇,若对秋阳不利倒是不妙。” 李全德没说话,心想,若是没有国师今日恰好来到养心殿,正巧又揭露了黄启福贪墨国库一事,只怕陛下真要怀疑秋阳公主的用心了。 毕竟,当年冬云那事,可是陛下心头大患啊!连德妃都轻易不敢提的,九公主却将这事大喇喇地摆到了台面上。 要不是国师…… 又听景元帝道,“还是得用国师啊!” …… 飞云宫外。 韩经年手持念珠,步履不急不慢,神态庄严目不斜视地往前走着。 身侧方园,高大严肃,如苍木般挺立笔直。 忽而,韩经年淡淡开口,“方统领与我的女官,似乎交情深厚。” 我的女官? 方园下意识皱了下眉,可又没找出这句话有什么不妥。 顿了顿,道,“卑职与……她自幼相识。” 自幼相识。 韩经年转起念珠,片刻后,又道,“方统领面相英阔,天庭饱满,乃是青云直上所相。” 国师甚少给人看面相,就算是天潢贵溃轻易都求不到。 如今突然开口,倒是叫素来少有表情的方园怔了下。惹得身后跟着的几个侍卫满是羡慕。 “多谢国师吉言……”方园倒也识趣,立时抱拳相谢。 不想,却又听无机道。 “然,方统领眼骨之下,有一断纹,乃英年早逝之兆。” 众人大惊,纷纷朝方园看去——国师所言,那岂不是…… 不料方园却是好涵养,闻言竟也不恼,反而点头,“若是为朝廷和皇上效力而终,卑职万死不辞!” 身后的侍卫立时露出钦佩神情——他们统领,果然是真汉子!这胸怀开阔的! 韩经年朝他看来,片刻后,收回目光。 语气清冷地说道,“若要化解,需早日姻缘。” 国师给人看相,至今还未听闻过还给解法的! 后头几个侍卫顿时喜出望外,纷纷朝方园看去,可在国师跟前又不敢轻易开口,只互相挤了挤,朝方园比划。 方园却没在意身后动静,看向这面色淡凉的国师,忽而莫名想到今日国师从养心殿出来后,皇上便吩咐他将盯着长乐宫的人给撤了。 顿了顿,道,“多谢国师。姻缘之事,自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强求不得,臣不急。” 身后一众侍卫纷纷侧目。 元三看了眼方园,心说,若是元一在这,只怕少不得要讽刺这人。我家师父救你命呢,你还这般不识抬举! 然而韩经年却没什么情绪,只看着前方的路,并未再开口。 …… 大理寺。 韩经年从牢房走出来后,立时有人捧上水盆,净布。 韩经年伸手在水盆内清洗。 方园站在一旁,看着素淡静冷的这人,饶是站在这阴森暗沉的牢房中,浑身也透着一股子高雅端远之态。 仿佛他脚下身后的,不是这人间腌臜地儿,而是九重云上仙羽环绕的宫殿。 他无端再次想起非要扮作女官跑到飞云宫去伺候的裴秋阳。 朝牢房里扫了一眼,视线在那早就僵硬的尸体上顿了不过一息,就收了回来。 看向韩经年,“国师,可有什么线索么?” 他的身后,还是上回的那两个仵作,闻言,立时一脸求知模样的朝无机看去。 韩经年擦了擦手,却没开口。 只是朝前走去,问:“不知陈大人可……” “下官在!下官在!” 话音未落,陈海满头大汗地拎着官服跑了过来,急急忙忙地给无机行了一礼,赔笑,“国师,皇上让三日内破案,您可一定要帮帮下官啊!” 后头两个仵作对视一眼,都看到彼此眼底一点点的鄙视。 方园却是沉声道,“陈大人,查案乃是大理寺之事,陛下还需国师护卫国体,怎可因着大理寺耽误国事?” 方园比陈海高了近一个头,身形宽阔声音浑厚,这么一斥,震得陈海不由往后退了一步。 “可这,这……” 却听韩经年道,“陈大人,此事,可寻户部李大人相助。” “啊?” 陈海一愣,忽而反应过来,“您是说……” 黄启福贪墨的事儿,自从今日被国师戳到皇上那儿去后,多多少少透出风来。 韩经年已朝前走去。 陈海扶了扶官帽,又连忙跟上,“那黄启福这儿,您查到什么没有?有没有关于凶手的线索?” 前头迎来的元三,手中拿着一根艾草。 陈海一见,立时往后退了退。 方园还站在那儿。 忽见前头小仙童手掌一扬。 “噼里啪啦。” 方园微异,低头一看——那仙童朝韩经年身上撒了一把豆子。 然后用那艾草,在韩经年身上和周围扫打了几圈。 他略露疑惑。 倒是旁边的陈海和两个仵作已经一副见怪不怪的样子了,甚至还有点羡慕。 就听韩经年道,“黄启福口齿中,有鲜血。” 方园猛地想起,方才这素净轻云之人,蹲在那僵硬扭曲的尸体前,低头仔细查看的模样。 没有一丝嫌恶,恶心,抵触,不满。 他又朝韩经年看去。 陈海微惊,“鲜血?他乃毒杀,口中不当有毒血才是。这么说……难道是有人给他喂毒时,他以口咬了他人?!” 然而无机已经转身离去了。 方园正要跟上,陈海忽然在背后道,“方统领略等一等。” 第七十四章 未曾恐惧过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方园回头看他,“陈大人有何吩咐?” “吩咐不敢。” 陈海笑道,这可是御前第一人,除了皇上,谁敢轻易吩咐? “能在黄启福才入狱就下手杀人的,在大理寺内没有内应是不可能的。只怕这大理寺一干人等都是不能再用了。方统领深得皇上信重,下官也只有仰仗方统领了,可否请方统领调动一队人手来,将大理寺先行围住?下官也好仔细查问。” 韩经年不过一句话,陈海就已经想明白了前后经纬,甚至做出对策。 能坐到这个位置的,可没有一个是真傻的。 旁边两个仵作又对视一眼,齐齐往后缩了缩。 方园想了想,点头,招来身后一人,道,“去请陛下的旨,我在这里先守着。” 那人应声而去。 陈海满面笑容,朝方园行礼,“多谢方统领。” 被方园挡住,没行下去。 …… 大理寺距离皇宫要绕过皇宫前的朱雀大街。 然而,韩经年在快到朱雀大街的前一个路口时,却身形一转,绕进了一条胡同里。 夜色幽暗,仅有月光朦胧,看不清方向。 可韩经年却脚下未曾丝毫停过,不过半柱香的光景,就到了一个小门前。 那小门上挂着一盏红色的灯笼,在这幽深的胡同里,显得有些扎眼。 元三不过看一眼,就立时垂下头去,似乎有些难堪。 可无机却面不改色地上前,敲了下门。 很快,有个十五六岁的小子过来,从门口露出半张脸,才要询问,忽而瞧见灯笼下无机那张被红光晕染如仙尘俊美的脸,顿时站了出来。 一脸的谄媚恭敬,“爷来了?秦爷在里头呢!小的领您过去?” 韩经年并未出声,略颔首。 那小子立时伸手,在前头,带着无机七绕八绕地走进了门后的小楼里。 一入楼里,便能听到大堂里女子娇笑,男人高醉,漫天的淫靡之声喧嚣而起! 元三顿时满脸爆红,低着头都不敢抬了。 然而,走在前头的韩经年却凛若冰霜,目色静寂。 那尘绕四起的暗香软意,到了他近前,仿佛就被一层无形的风雪隔开。 楼里,是炙热烟靡无一不醉,他处,是净寒高冷不可攀扯。 秦风趴在窗户边,晃着手里的酒壶,笑得别有意味。 “我说小和尚,到了这儿还端着一副无情无欲的模样做甚?叫这满楼的花娘子们瞧着,岂不心碎?” 伙计领着韩经年走的是楼后的台阶,并无人能窥见无机半分身姿。 可叫秦风这么一说,就好像有无数藏在花下的尘蛛在觊觎贪望他这棵天山雪莲似的。 好不坏意! 元三立时抬头,恶狠狠地瞪向秦风。 秦风却哈哈笑开,揭开酒壶盖子,就朝韩经年和元三身上洒。 “也让佛祖尝尝这人间至美之味,沾染点人气儿,才好做个真正的人才是啊!” 元三恼怒,避无可避,下意识抬手挡脸。 身前,却见广袖朝半空一招。 那洒下的酒水,顿时像倒流的雨幕般。 “唰!” 砸在了秦风醉醺醺的脸上。 秦风傻眼。 元三抬头,没忍住,哈哈大笑起来。 秦风摸了把脸上的酒,抽气,“你这小气和尚!这可是上好的醉千金啊!五十两一壶啊……” “你!你又浪费我师父的钱!!”元三怒指。 秦风这才意识到说漏嘴了,嘴角一抽,缩了回去。 元三愤愤不平,“师父,您瞧,他拿了您的银子就喝花酒,根本不办事儿,您不要再给他那么多银子了……” 窗户后,秦风又露出个脑袋,“小三子,我可是听到了啊!” “……听到就听到!” 说话间,韩经年已经绕过楼后台阶,到了房前。 元三本以为会见着什么不能入目的场景,便伸手捂住眼睛。 不想,从指缝里瞧去,只看到秦风一人歪在窗户边,也不管脸上的酒,只拎着个酒壶,单腿搭在椅子上,慢悠悠地往嘴里倒着。 他朝韩经年看了眼。 “在门口守着。” 韩经年留下一句后,便走了进去。 元三立时带上门,朝左右看了看——倒是不见什么人走动,还挺僻静的。 领路的小子也早就识趣地退了下去。 门内。 无机在桌边坐下,看了看桌上横七竖八的歪倒的几个酒壶,淡声道,“再这么喝下去,你这半条命也要没了。” 与他说话时,没了平日的端穆,倒是多了几分随意。 秦风失笑,摇了摇头,“本也就没半条命了,活着不过心里还有不甘罢了,”说着又往嘴里倒了一口酒,“也无所谓了。” 韩经年垂眸。 从袖子里掏出一块布包,放在桌上展开,慢慢掀开。 露出里头一枚黑了半截的银针。 秦风眉头一挑。 韩经年道,“方才,我去了一趟大理寺。” 秦风笑着看他,没急着应声。 又听韩经年道,“大理寺的牢房里,死了个内侍。毒杀,乃被人下毒。” 顿了下,道,“其中气味,与云顶寺的刺客自尽时用的毒物相同。” “哦?” 秦风走了过来,拿起银针对着灯晃了下,然后凑到鼻前闻了闻,笑,“没错,是乌喉。” 韩经年看他,“看来你已查到出处了。” 秦风一顿,随即失笑,无奈地放下酒壶,在无机身旁坐下,“行行,怕了你了小和尚,我也是才查得,并非故意瞒你。” 说着,又故意朝他看了眼,“事关你那小公主,我哪里敢耽搁?” 韩经年眸光微动,却没开口。 秦风见他如此,又笑了一声,从袖子里掏出一张纸,大喇喇地往韩经年身前一拍。 然后拎着酒壶,找了个小酒盏,又自斟自饮起来。 无机拿着那纸看起来。 乌喉,三年前上元节时,城南城中村,有一小乞丐忽然中毒身亡。 经查,发现乌喉此毒。乃是波斯一商人,以鼠药贩卖于京。 后被京兆府大肆查收,基本已无处可寻。 然。 今年年初,又有一富绅家看守在京郊宅院的老仆,被乌喉毒死,其状可怖。 富绅家不敢声张,并未报案。 纸上只有这么多,无机又扫了一遍,将纸放在灯上,片刻,火舌燃起,顷刻吞没。 秦风笑了笑,饮下一口酒。 便见韩经年朝他看,“富绅家缘何不报案?” 秦风笑出声,放下酒盏,摇头,“国师就是国师,一针见血啊!” 无机并未神情变化,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眼神清冷,眸色幽寒。 秦风见不得这太过平静仿佛没有心的人,便转过头去,笑道,“此乌喉从何处得来?那老仆又因何会中了乌喉之毒?国师想问的是这个吧?” 却也没听韩经年回答,而是继续说道,“这些你这小和尚就不用管了,只不过一些有钱人家家里那些妻妾相争的腌臜事罢了。” 韩经年垂眸,转起手中念珠。 秦风再次说道,“只说这乌喉,明面上并不流通,就算能买到,那价格也堪比黄金,十分难得。那富绅家的小妾,当是从城东一家地下店面得来的。” 韩经年转着念珠的手停了下来。 “查一查,是哪一处地下店面。” 秦风闻言,倒是没意外,“你想去走一遭?” 韩经年没有犹豫地点头。 秦风笑,应下,“成,我尽快查。”又举了举手里的酒盏,“真不喝?这天底下,可再没比这更好的东西了。” 韩经年却站起来,淡淡道,“我不饮酒。” 秦风手一顿,无趣地收起来,“倒是忘了,你是个不会破戒的小和尚嘛!” 随后却又嘻嘻笑,“不破酒肉戒,却心存色戒,小和尚,到底还是六根不清净啊……” “当。” 话没说完,就见无机往桌上放了一个小瓶。 他抬头,瞧见韩经年垂眸淡冷地说道,“每日服一颗,可养肝护心。” 然后又在底下压了一张银票。 转身走了。 秦风愣愣地看着无机离去的背影,半晌,握住那瓶子,低笑,“做什么和尚啊!佛祖啊,就放他一条生路吧。” …… 这一日,京城的上空,忽而刮起了大风。 入秋过后,从来都是多风季节。 飞云宫中,韩经年又去了前头的乾清宫见皇帝和大臣了。 夏晚安趴在书房前头庑廊下的美人靠上,瞧着那被风吹得树叶纷乱飘落的银杏树。 暗暗心想。 黄启福一事,带出了文景。那是不是能说明,在国师跟前安插女子试图设计他清名的人,是诚亲侯? 诚亲侯……背后是太后。 可太后对诚亲侯却是一副极敬重信任的模样,怎会有此心思? 背后图谋,到底为何…… 正暗自思忖呢,就见元二拎着个风筝跑过来,笑嘻嘻地看她,“仙女姐姐,我们去放风筝吧!” 夏晚安瞄他,这傻乎乎的小子,谁有兴致陪他玩这么幼稚的东西。 一个时辰后。 韩经年才到飞云宫前。 就听到飞云宫侧面的花园里,一阵玩疯了的大笑声。 “再高点!哇啊啊啊!看,我放得多高!” 女孩儿又娇又尖的声音,清清亮亮地传过来。 他抬眸,便瞧见,半空中,一幅美人图风筝,正摇摇晃晃地朝半空飞去。 元二的笑声也传来,“哇啊!仙女姐姐好厉害!” “哼!这就厉害啦?瞧我的,还能更高点呢!” 那得意的劲儿。 韩经年抬眼,果然瞧见,那风筝又朝更高的地方飞去。 然后,一阵大风刮来。 风筝摇摇欲坠地晃了几下,随后,朝更远的空中荡开。 “哈哈哈……” 少女的笑声愈发张扬,可随后,一声惨叫传来。 “啊!!!” 只见,那牵扯风筝的线,似是承受不住这猛烈的大风,竟一下断了。 那本是高飞的风筝,也跟着一头栽倒,被风又吹了一下,掉进了宫墙内的御花园里头去了。 夏晚安傻眼。 元二张大嘴。 白芷忙上前要查看她的手,“殿……殿,小姐,您没事吧?” 夏晚安正玩得行头,难免觉得扫了兴致,才要甩开手说不玩了。 就见元二忽而嘴巴一吸气,“哇啊!!”地哭了起来。 “哎哟我的耳朵!” 夏晚安被他吵得头都昏,“别哭了成不成?我这就去给你找回来,接着放,行不行?” 元二睁着一双没有眼泪的眼睛看她,“真的么?” 第七十五章 文景和夏欣然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 夏晚安几乎都要被他气笑了,点头,“真的。” 元二这才笑开,“那我跟你一起去!” 夏晚安嘴角抽了抽,“那是后宫,我去就……” “为什么你能去,我却不能去?!”元二不干,扯着她的袖子不放。 夏晚安无奈。 看了看元二,不过八、九岁,嗯……也算不得外男吧! 左右御花园这个大风时候素来少人,经不住他一个劲歪缠,只好点头。 便带着他,悄悄地从那御花园小门绕了过去。 不远处,韩经年站在宫墙下,看着那扇打开又迅速关上的小门,眸色微变。 御花园里。 循着刚刚风筝掉落的方向,几人找了一圈儿,愣是没找见。 眼看着元二又要开始干嚎,夏晚安都怕了他了。 忙拉着他,佯装去别的地方找,“我们再去那儿瞅瞅有没有啊……” 不想,从九曲回廊上绕过去时。 迎面就碰见了两个人。 文景和夏欣然? 她眉头一挑,拉着元二就准备要走。 谁知元二忽而伸手一指,“啊!在那里!”然后撒开她的手就冲了过去! 而回廊上站着的两个人,也被这声响给惊了下,转过脸,就看到站在这边的夏晚安。 夏欣然没什么神情。 文景却好像慌了一般,下意识要往夏晚安跟前去,却见夏晚安淡淡地转过目光。 而前头,一个小童,唰地冲过来。 几乎都没等他看清身形,就踩着他身边的围栏直接飞了过去。 他暗暗吃惊,又扫了眼过去。 发现那小童找到了一件掉在回廊尽头凉亭上面的风筝,然后又以更加快的速度冲回到裴秋阳跟前。 笑着去拉她的手,“仙女姐姐,我们回去继续放吧!” 夏晚安点头,转身就走,仿佛根本没瞧见九曲回廊上的两个人似的。 文景下意识唤了一声,“晚安!” 夏晚安眉头一皱,扫了眼旁边还乐呵呵的元二,拍了下他的头,转过脸,似笑非笑地开口,“世子。” 文景蹙眉,刚要说话。 旁边的夏欣然却已轻声开口,“世子,多谢您的关心,欣然……欣然当真感激不尽。” 关心? 这话听着真叫人容易多想。 可夏晚安却只不过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转过视线,轻笑道,“我就不陪了,不打扰二位。” 这话更有歧义! 文景登时急了,撇开夏欣然,几步往前,“晚安,你别误会!我只是来见太后娘娘,无意与她碰见,并没什么,你……” “世子。” 夏晚安却笑着打断了他,“你我之间并无什么,您无需这样紧张。那我就先走了,告辞。” 言语从容,淡雅雍容。 比之站在回廊上被风吹得弱不禁风模样的夏欣然,不知高了多少格调! 夏晚安心里下巴都抬到头顶上去了。 牵着元二慢哉慢哉地走了。 文景还想追过去,身后,夏欣然却是凄楚一唤,“世子,晚安妹妹这是真心厌恶我了么?” 文景回头,便瞧见她泫然欲泣的模样。 又看了眼夏晚安,却见她头也没回,是真正并不在意自己如何了。 心中一股愤懑便一时没藏住,“真是娇纵无度!” 夏欣然眼前一亮。 文景也随即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面上当即转出一阵无奈苦笑,“都怪我,把她惯坏了,六殿下莫要放在心上,回头我会找机会好好地跟她说的。” 夏欣然的眼神又渐渐暗淡下来。 她看了会儿文景,片刻后,轻声道,“我知晓母妃这次生辰晚安肯定是不会去的了,可母妃从前就是极宠秋阳的,不能因着我叫母妃伤心。世子。” 她顿了下,捏了捏手里的帕子,语气愈发低柔,“晚安若是不去,可否请您,代替晚安去给母妃道一声贺?” “我?” 文景吃惊。他跟华妃母女其实并无多少交往,没想到竟会被邀请参加寿宴。 夏欣然点头,目含泪意,“我知是勉强世子了。可……您跟晚安毕竟也将是夫妻了,若您能去,母妃定然以为也是秋阳的意思了,心里多少会高兴些。” 说着,又低下头去,“我做错了事,惹得晚安生气,也让母妃难过。只恳请世子,能体恤我一番心意。欣然当真感激不尽。” 文景听着,倒是十分意动。 想起方才去慈宁宫时,太后对他说的话。 “晚安是个好孩子,就是任性了些。若是跟你闹脾气了,你也该多哄着些。只要人进了你诚亲侯府的门,那以后的日子,还不是你们小两口过么?” 不管是父亲还是太后,都要他能娶夏晚安。 而夏晚安,必然要成为他诚亲侯府里的人。 他心下一转,却也没急着答应,只是笑着说道,“若是届时能去,我必定备上厚礼,亲自前往。” 夏欣然没得到允诺,眼底寒色一闪而过。 可再抬起头来时,依旧是一副温柔文弱的模样,轻轻点头,“多谢世子费心了。欣然替母妃,先行谢过世子。” 文景摇了摇头,“六公主客气。那我便不扰了,告辞。” 夏欣然朝他福了福身,目送他离开后,可亲柔弱的脸色慢慢冷下来。 转过身,走了几步后,对身后的宋婆子道,“去查查,夏晚安不是在禁足么?怎么出来的?还有她身边的那个小孩是谁!” 宋婆子想起最近主子娘娘的吩咐,笑了笑,应下。 道,“奴婢立刻让人去查。不过,世子刚刚并未答应前来寿宴,六殿下是否还要再想想法子?” 不料夏欣然却极低一笑,笃定道,“他会来的。” …… 诚亲侯府。 文宇亭听到文景的话,不由大笑,“好!多好的机会!如此一来,正好叫后宫都知晓,你跟夏晚安是一体的!也好提醒陛下,该早日给你们赐婚才是!” 文景点头。 又有些担心,“若是国师再从中阻拦……” 文宇亭皱眉,略有些恼怒,“赵庭雨办事,真是个不中用的!亏我当初极力推荐他坐上这内阁首辅的位置,如今不过叫他还个人情罢了!” 文敬之看他,“国师乃佛修出身,父亲怎会想到以女色引诱?这根本就是下下之策。” 文宇亭看了他一眼,摇头,“你懂什么!就算是下下之策,可若成了,那就能让皇上彻底怀疑他先前所做所说的全是妄语!如此一来,他再说什么你跟夏晚安不适合赐婚的事,皇上也就不能信了!” 文景恍然大悟,“可……如今此计未成……” 文宇亭却摆手,“此事不急,我自有法子。你现下,先准备一件贺礼,好好地送往桐华宫。” 文景想了想,道,“听说华妃极爱调香,我去百花大街的天工坊给她寻个上等香炉如何?” 文宇亭想了想,点头,“也好。再从府中库房里寻几件好物,一个香炉,也太单薄了些。” 顿了下,又道,“务必让人觉得,这是你跟裴秋阳一起的意思!” 文景应下。 屋顶上,一道身影,一闪而过。 …… 飞云宫中。 夏晚安探头探脑地从书房门口凑过去,就瞧见,无机无机站在书架后,正低头翻着一本书。 立时笑开。 拎着裙子跳了进去,又左瞧右瞧地看了外头两眼。 然后迅速关上门。 回头,就瞧见韩经年在书架后抬起了头,一边,将手里的册子放回了书架上。 她背过手,笑眯眯地凑过去问:“国师,你在看什么呀?” 韩经年却并未看她,绕过身去,抽出另一本书,继续翻开。 夏晚安撅嘴,踮脚瞅了眼——佛经。 顿时嘴角抽搐。 咳嗽一声,将手里的东西猛地捧出,“当当当!你瞧,这是什么!” 韩经年侧眸,便见她手里一团乱糟糟的杂草。 顿了下,问:“这是……何物?” 夏晚安顿时垮脸,“你看不出来么?这是蛐蛐儿啊!” “……” 韩经年难得眉头抽动了下,视线在那乱草上定了定,还没开口。 却见那丫头忽而翻开腰间挂着的荷包,从里头掏出一个已经有些散架的另一只草编的蛐蛐儿。 一左一右地托着,叫他看,“您瞧,难道不像么?” 无机微怔——这是…… 她果然是喜欢这样的小玩意的么? 不由想起从前的那次,他见着那孩子哭得伤心,便随手给那孩子编了个蛐蛐儿。 她却任性地要跟个小孩子抢,最后居然没抢过,还用一大锭金子买下来。 都一样的傻。 将手上的书合起来,淡淡道,“不像。” “……” 夏晚安郁闷,左右看了看,“挺像的啊!” 却见韩经年已经朝前头走去了。 她连忙将那个完整的蛐蛐儿收好,随手扔了自己的那团草。 笑着问:“国师,您今天是不是休息呀?后背上的伤有没有好一点?我听元二说伤口已经闭合啦?要不要我去跟我爹要一些好的金疮药来……” 话没说完,元一敲门,“师父,户部李大人求见。” 夏晚安一愣,“那我……” 往后一缩,躲在了书架后,认真道,“我在这里,肯定听不到你们说话的!” 户部李大人?好像也见过的? 若是现在出去,必然是要碰上的! 见她一转身就缩进了书架后面,无机顿了顿,转过身,走到桌案边,“让他进来。” 夏晚安躲在书架后,确实不大能听清那边无机到底跟那个留着胡须的大臣在说什么。 只是瞧着韩经年严肃的样子,满心悸动。 大和尚处理正事的模样,也十分好看呢! 下意识扶着书架想朝前再多看看,不料,却一不小心碰到了书架上方才无机放回去的书。 “啪。” 正好砸在她头顶上,然后又掉落到地上。 桌案边,李清惊了下。 却听韩经年道,“所以查得,黄启福私吞的银两,有一部分流往诚亲侯府?” 一边说,一边点燃了身旁的香炉。 李清回神,忙点头,“是,黄启福这次算是墙倒众人推。内务府有个二把手,叫高泉,一直被黄启福压着抬不了头。 第七十六章 华妃的小心思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内务府贪墨的事儿,他其实早就知晓。悄悄地注意到,黄启福曾好几次跟诚亲侯世子在观雪亭那处说话,还往他手里塞银票。” 韩经年面色冷淡,“既如此,便让人去查诚亲侯世子。” 李清脸色一变,看了眼韩经年,“国师,您有所不知,这诚亲侯世子,乃是太后外侄孙,还将要跟皇上最宠爱的九公主订婚……” 话没说完,却听无机声音愈发幽寒。 “尚未订婚。” “……国师何意?” 书架后。 夏晚安被砸的吓了一跳,捂着嘴才没有惊叫出来。 小心地瞅了瞅,发现大和尚似乎并没被自己的不小心给惊动到,这才轻轻地拍了拍胸口。 低头,看地上的书,不由意外。 将书捡起来,就见上面写着——《能工巧物》。 大和尚的书架里还有这样的书么? 随手翻了翻,正好瞧见其中一页被折了个小角。 她不由轻笑,这是大和尚从前就有的小习惯,有什么要记却来不及记的,就先折一下,做个小记号。 虽然如今他已是国师了,不再是从前那个文文静静的大和尚了。 可这个人,果然还是这个人呀。 夏晚安抿着嘴,翻开那页。 发现,这页里头说的是,如何编织结实又轻细的风筝线。 ——嗯…… 嗯? 桌案边。 等桌边的香烟都快散了,李清才起身告辞。 无机目送其离开后,起身,来到书架旁,清寒视线朝四下一扫,最后,在书架靠窗的角落处停下。 默立了数息后,走了过去。 窗户下。 小女孩儿曲着腿靠在书架上睡着了。 膝盖上还放着一本书,正是他方才翻看过的《能工巧物》。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户,洒在她皎白柔嫩的脸上。 卷翘如蝶翼的睫毛上,点着一层淡金淡红的光,随着呼吸轻轻颤抖着,似是随时准备振翅欲飞。 微肉的脸颊上,一层细小又轻软的绒毛。 红唇如樱,小巧玲珑。 唇边,有颗极浅极浅的小痣。 从前,一笑时,那痣便会随着唇动一起起伏,让她的笑好像有了个漩涡一般。 不经意地,便能将人的心神给攫取过去……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片刻后,朝那漩涡伸去…… “国师这是在趁人之危?” 忽而,一道低哑冷嘲突兀响起。 靠在书架上的小女孩儿似是被惊了下,微动了动。 无机眸光微动,片刻后,伸手,将她膝盖上的书拿回。 再抬脸时,看到了一双松懒懵懂中睁开的眼。 瑰丽的晚霞,骤然映入那双明丽清亮的眸子里。 一瞬间,他看到了自己过分贪恋的模样。 他募地站起身。 而夏晚安,刹那睁眼发现入梦而来的大和尚时的怦然心动,也在他倏然冷离远去的模样中,瞬间清醒。 她下意识擦了擦嘴角——还好,没流口水。 爬起来朝韩经年讪笑,“国师,您忙完啦?” 韩经年拿着书转过头,淡淡道,“下去吧。” 冷冰冰的模样,几乎都要把人给冻死了。 夏晚安一颗心控制不住地便往下沉了沉。 撅了撅嘴,却随后又笑开,“嗯,那我就先下去了,国师,等您的伤完全好了,教我编风筝线啊?” 说完,也不等韩经年再说话,草草地福了一礼,便小跑着出了门。 门外,元一陡然看见夏晚安从书房里跑出来,吓了一大跳! ——什么时候进去的?! 门内。 韩经年垂眸,又看了眼手上的书。 风筝线…… 眼角余光忽而一动,转脸,便见夏晚安方才靠过的窗下,一人站在那里,一双眼里,讥讽阴森不掩。 正是苏木。 低低笑了一声,“国师方才是在做什么?痴迷的竟连我到了近前都不曾察觉?” 韩经年没说话,转过脸,走到桌案边,将那瑞意祥云的香炉盖子盖上,遮蔽了里头正燃着的香。 淡然问道:“查到什么了?” 疑问的话,却是笃定的语气。 苏木扫了眼那香——梅花香,安神宁息。 眉眼微沉,开口道,“赵庭雨当年坐上内阁首辅,乃是诚亲侯力荐。” 闻言,韩经年手上动作一顿。 苏木看出有异,问道,“有何不妥?” 韩经年将桌边燃香换成了檀香,神色不动地说道,“赵庭雨当年本是刑部侍郎,乃是内阁大臣之一,尚未到首辅的能力。” 袅袅檀香燃起,淡淡悠远之意散开。 苏木看了眼,道,“你这燃香的能耐,倒是愈发精湛。” 韩经年收回手,神色淡淡,继而道,“然而,景元三年,北疆达拉族拿着大玥朝边防图屡屡进犯,朝野震动,皇帝下令彻查内奸,最后牵扯到了当时的内阁首辅方培山。赵庭雨以强势又灵巧的手腕,查到了方培山勾结外族意图谋反的罪证,以此得了皇帝的信重,在方培山被下令满门抄斩之后,便被提做了内阁首辅,至今……” 他顿了下,“已有近二十年。” 苏木皱了眉,“可诚亲侯却说是他的相助,赵庭雨才得以坐上内阁首辅的位置。这其中……莫非有什么蹊跷不成?” 韩经年静默沉吟,片刻后,道,“让人去查一查。” “好。” 这回苏木倒是没说什么就答应下来,再次看向韩经年,冷笑一声。 “诚亲侯跟他儿子说,因着赵庭雨这首辅位置是他帮忙的,所以这次,才要赵庭雨还他人情,帮着来污蔑一把国师。” 韩经年原本垂着的眸慢慢抬起。 苏木看着他那无起无伏的眼神,阴哑的声音略显尖锐,轻笑,“他们谋算,以色破你佛身清誉,好叫皇帝再不信任你。” 话音刚落,就听韩经年淡然道,“想让皇帝不信我的法子,不知多少人试过。诚亲侯此次,为何……” 话没说完,停了下来。 苏木转了转他桌上摆着的黄山石玉镇纸,无声低笑。 无机的声音再次慢慢响起。 “文敬之本该在九月初一那日订婚。” “啪。” 苏木按下镇纸,看向无机,“你拦了人家的姻缘,不怪人要害你。” 语气里竟不掩幸灾乐祸,偏又是个阴森狠戾的性子,说出这话时,愈发显得森怖吓人。 无比漠然。 再开口时,语气里已带上几分森寒,“他们并非真心,却要如此强求。将她当了什么?” 苏木难得见他动怒,心下微微一跳。 想起方才,无机趁着人家小丫头睡着时,偷看人失神到连他的靠近都没察觉的模样。 道,“那小公主,到底有什么,值得诚亲侯府这样大动干戈?不惜得罪你这如今权倾朝野的国师,甚至连赵庭雨这样的底牌都动用了?” 韩经年却没回答。 只是将放在桌上的念珠拿起,慢慢转动起来。 苏木知晓他是动了心思的意思,便也不急,又把玩起那枚镇纸来。 片刻后,听到无机道,“大玥朝三年一秋闱,去年乃是赵庭雨主理。却在京城中传出有考题提前泄露的风声。” 苏木面上陡现狞色,“无凭无据,单就一个风声罢了,国师这是……要栽赃嫁祸?” 不料,无机却神色平静地朝他看来,“栽赃嫁祸还是引蛇出洞,尚未可知。” 苏木阴狞的脸上又浮起一抹古怪的神情——这是为着那小丫头片子? 片刻后,却森笑道,“若是引蛇出洞了,国师当如何?” 韩经年转着念珠的动作未停,那双清寒幽冷的眸中,却有血色杀意一闪而过。 苏木顿时低低笑开,“受世人尊的无上佛啊!谁能知晓,这个佛,却是个满手鲜血脚下白骨的堕佛呢?哈哈哈……” 说完,身形一闪,自桌案前消失。 韩经年转着念珠,并未动弹。 他的身后,漫天的锦霞晚辉褪去,有暗夜层层覆盖上来。 他侧眸,看向桌案边,宝瓶鲜艳,瓶口,金色牡丹,举世无双。 念珠被放在桌上。 雪色身影自桌前站起,广袖拂动,袍裾扫过,缓步离去。 …… 如此又过了数日,九月二十八,到了华妃的寿辰。 原本内务府是准备大办的。 可接连发生了夏欣然被皇帝斥责、宓妃受牵连,还有黄启福被抓之事,这华妃原本定好的宴席,便缩水了不少。 可饶是如此,念着夏欣然将要和亲于努尔族,柔妃还是亲自到了皇帝跟前,请了旨意,在清华宫,也给宓妃办了一场寿宴。 不同于夏老师的及笄典礼,这次的寿宴不过简单地摆了几个桌子,请了宫中与华妃交好的嫔妃等一起庆贺。 还在殿中搭了个台子,叫宫中养的伶人候着,由主子娘娘们点曲跳舞逗乐。 虽是从简,却比寻常那些后宫自己在自己宫中过寿宴要隆重多了。 是以,近日来少有欢颜的华妃今日都笑口难合,神清气爽。 一大清早便起来梳洗,边问秀露,“太后跟皇上今日可说去么?” 秀露含笑,“太后身边的娟秀姑姑一早便亲自过来说了,太后近日来身子不太爽利,就不去了。不过特意备下了赏赐,待宴席开始时,会抬过去给您长脸呢!” 华妃轻笑,对着镜子理了理发髻,又问:“那皇上呢?” 秀露一顿,拿起一支珠钗,笑了笑,“养心殿那头……还没话传来。” 华妃扶着发髻的动作一顿。 秀露忙道,“听说陛下近日十分忙碌,许是会临时过去也不一定呢!娘娘,今儿个是您的寿辰,可要高兴些。” 华妃忍了忍,才含笑点头,“是了,陛下忙碌,我不该为这样的小事去搅扰陛下的……” 话没说完,一个宫女走了进来,“娘娘,六公主到了。” 华妃让秀露戴上珠钗,点头,“让她进来。” 不一时,夏欣然走进来,温温柔柔地行了一礼,“母妃。” 华妃透过镜子看了她一眼,转过身来,又上下打量了她一圈儿。 见她穿了一身娟纱金丝绣花长裙,头戴赤金宝钗花钿。 相较于平日里的素淡清雅,更加的华贵明艳。 第七十七章 订婚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皱了皱眉,随后又笑道,“我然儿素来雅致,不想今日做此装扮,倒也十分得宜。” 还从妆奁匣子里找出一对赤金镶玉石的耳坠递给她,“这个正好衬你今日的装扮,戴着吧!” 夏欣然微微一笑,上前,双手接过,恭恭敬敬道,“多谢母妃。” 华妃点头,拍了拍她的手,温柔又可亲,“母妃知你心中委屈,今日我已安排好了,必不会叫你……” 夏欣然却没听完,只笑着答应,“女儿心中不委屈,母妃待女儿好,女儿都明白的。也盼望母妃能看在女儿只有您一个的份上,原谅女儿做错的事儿。女儿真心只盼着您能好,以后也会一直都对您好的。” 自从夏晚安那日撕打夏欣然过后,两人便几乎没有这般交心过。 华妃顿时满脸动容,又摸了摸她的脸。 柔声道,“母妃就你一个,怎会不盼着你好?只要我们母女同心,自然会有以后的好日子的。” 夏欣然笑了笑,低下头去,掩住眼中深深的厌烦。 …… 飞云宫中。 内务府新上任的总管高泉,正小心翼翼地站在无机面前。 “国师,按着您半月前的卜算,今日内廷之中,但凡有水的地方,皆已安排人严密巡查,谨防祸事。您看,还有没有遗漏的?” 他是新官上任,知晓前头黄启福倒台就是国师在皇上跟前简单的几句话。 于是第一个要奉承的,就是这个冷清不近人情的国师大人。他说的话,私心里讲一句大不违的,那就跟圣旨没两样! 国师扫了眼高泉,却并未伸手接他递来的内宫地形图。 只是道,“高总管安排便是。” 高泉一惊,心知自己刚才的行为已是逾矩了,忙将地形图收起来。 又笑道,“今日后宫要举办桐华宫华妃的寿宴,来往之人便会多些。奴婢特意加派了人手,只要紧着国师的吩咐。但凡能消除掉一点于皇宫不利的祸事,那可就是国师功德无量了,便是奴婢,要是能沾上那么一点,也足可福荫往后了。” 他没多少文墨在胸,能挤出这么点子咬文嚼字的话来已是昼思夜想了多少时辰的。 明眼人一看,这就是主动巴结国师呢! 旁边的元一听着就翻了个大白眼,刚要呵斥。 就听韩经年道,“行功德事,攒阴德功。可庇佑子孙,你有后福。” 元一瞪了瞪眼。 高泉一怔,万没料到,这看似冷冰冰的国师大人,从来连皇亲贵胄都亲近不得的佛祖一样的人,竟然会给自己批命! 他当即眼眶一红,膝盖一弯就要跪下去。 无机却已走了出去。 他只好小心跟着,才又要说话,却看前头有人求见国师。 只好满心感激地行了个礼,告退。 身后,元一哼了一声,正撇嘴呢。 韩经年忽而问道,“无迷此时在何处?” 元一愣了下,随即脸上愈发嫌弃抵触,咬了咬牙,恨声道,“她现在越来越过分了!昨晚连告职都没有就走掉了!她当咱们飞云宫是客栈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师父,您也不说说她!她是来伺候人的,还是当主子的啊!” 他抱怨完,一扭头——师父不见了! 左右看了看,忙追过去,“师父!您等等我呀!” …… 长乐宫。 夏晚安昨夜回了宫后就听到黄启福死在大理寺的事儿,而且这事儿在后宫还悄悄地传开了! “父皇不是罚了他凌迟么?怎会死在大理寺的?”裴秋阳疑惑。 王万全站在她跟前儿,自从上次的事后,他不知怎地,对裴秋阳多了几分敬畏。 总觉得眼前的公主殿下,不似从前那般娇蛮天真,反多了几分叫人捉摸不透的城府来。 小心地回道,“只听说是入狱的当天就死了,有人说是,嗯,受不住刑,被打死的。” 说着,还觑了眼夏晚安。 却见夏晚安摇头,“不可能。” 紫丹在旁边,问道,“殿下为何如此断定?” 夏晚安单手敲着茶几光滑的木面,慢声道,“父皇说了凌迟,他们就算再审问,也不能贸然将人打死,否则就是违背圣旨。” 说着,忽而一顿,敲着茶几的手指一顿,看向王万全,“去查查,是谁说黄启福是被大理寺打死的。” 王万全神情一凛,“是。” 等他退下去后,夏晚安忽然想起,问道,“如今内务府总管是谁?” 紫丹道,“是高泉,是从前的二把手,您还没见过……” 不想,却见裴秋阳神情微变。 “殿下,怎么了?” 高泉。 夏晚安笑了笑,摇头,打了个哈欠,“铺床吧,我累了。” 紫丹点头。 与站在床边的青梨对视一眼,青梨去铺理床铺。 紫丹服侍她梳洗。 给她散开头发时,问:“殿下,明日华妃的寿宴,您要去么?” 夏晚安没忘记这事儿,闻言,轻笑,“为何要去?给自己找不痛快么?” 紫丹朝镜子里的她看了眼,低声道,“可华妃送来请柬了……” 却被夏晚安不耐地打断,“我闭门思过呢!她又不是不知晓。就说我不能去。” 紫丹倒是料到了她的拒绝,可没想到她居然这样一副抵触的样子。 有些意外,却也没多问,便服侍着夏晚安躺下了。 然后熄了宫灯,青梨在外间睡下。 夏晚安躺在床上,却没闭上眼。 她想起了前世里,宓妃的这场寿宴。 发生了一件叫她一辈子都抹不去的一个糟污点,也是因着这件事,她自那之后,再不愿嫁人,心生了卑怯,连面对大和尚,都心中惴惴,难以理得。 她翻了个身,攥紧被角,心道。 无论如何,这一世,她是绝对不会再让这样的事情发生了! 原本夜里提前回了长乐宫,夏晚安是打算着等天亮后再早早地回飞云宫去的,不想,辗转一睁眼,天光已经大亮了。 连忙爬起来,却看紫丹正立在一旁的衣架上,拿熏香在熏着衣架上悬挂的一件牡丹彩蝶纹浣花锦衫。 “怎么也不叫我起床?紫丹,你这是干嘛呢?” 紫丹见她起身,忙放下熏香,上前扶她,刚要说话。 忽而门口青梨走过来,低声道,“殿下,太后身边的娟秀姑姑来了。” 夏晚安一愣,“她来做什么?” 起身迎到门口,娟秀却已经走了进来。 瞧见她的装束,也不计较,只笑道,“给九殿下请安。” 夏晚安伸手扶她,“姑姑跟我还这般客气做甚?这么清早的,可是皇祖母有事儿么?” 娟秀笑着站起来,“九殿下不必忧心,太后无事,只是令奴婢给您传句话儿。” 夏晚安看她,“什么事劳动姑姑这大清早地亲自跑过来?让个底下的人来说便是。” 这是夏晚安敬重她呢,娟秀一笑。 语气愈发柔和,“娘娘说,今日是华妃生辰,叫公主殿下务必要过去走一趟。” 夏晚安脸色一变,刚要说话。 娟秀再次开口,“娘娘说了,虽与殿下与六殿下有了嫌隙,可看在华妃从前对您多番照顾的份上,也该去给宓妃道声贺。” 夏晚安没说话。 娟秀笑着看她,“娘娘还说,若是九殿下连面都不露,可是要叫人议论您忘恩无义,是个薄情寡义之人了。” 夏晚安听着这话就忍不住想问问。 这薄情寡义,是谁要议论啊?怎么总这么多人给她扣上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呢? 一脸不高兴地撅嘴,“宫里谁不知晓我现在跟那对母女不对付?谁爱去就去,总归不关我的事儿。” 瞧着竟是要连太后的吩咐都不管了。 娟秀却也不急,笑着看了眼左右,走到夏晚安近前,笑着低声道,“殿下,若您看得起奴婢,就听奴婢一句话。” 夏晚安看她。 娟秀笑:“太后也是为着您好,一片用心,您若是任性,不止太后,只怕连皇上,多少都会心里不高兴的。” 夏晚安眉头一皱。 娟秀按了按她的胳膊,“殿下,虽然皇上和太后一直纵着您,可您现在毕竟及笄了。有些事儿,不能由着自己性子来的。集腋成裘,若是长此以往,您心里,当是清楚的。” 夏晚安自己身边的几个人可不会这么规劝她。 她朝娟秀看了看。 娟秀笑,“况且如今,陛下对华妃还存着几分怜惜呢!六殿下又是要去和亲的人,这可是事关国家体面的事儿,连陛下今日都说要去。殿下可万要三思才是。” 夏晚安看着娟秀,想起从前,她站在太后身边,像个隐形人一般,甚少能被人注意到。 还是她跟大和尚的事被人口舌污蔑,她实在没法,只能去求太后时,却看她站在门口。 温温和和地对她说,“太后身子不适,不能见九殿下,九殿下请回吧!” 那时的娟秀,跟眼前的这个,似乎并无什么分别。 夏晚安默了片刻后,朝娟秀一笑,“多谢姑姑,我知晓了。” 娟秀笑着福了福身,躬身退下。 裴秋阳转身。 紫丹和青梨都瞧着她。 她捏了捏手指,想起前世的遭遇,忍不住心头一团恶气。 可到底没有再说什么置气的话,只是淡淡道,“去挑件贺礼来,本宫要去给华妃娘娘道一声贺。” 紫丹与青梨对视一眼,迅速准备。 …… 清华宫内。 华妃甫一进殿,便不住有人上前给她道贺,称喜。 宓妃笑容满面,眼睛一扫,却发现柔妃几个都没来,顿时眼神微沉。 被众星拱月般地凑到主位上,才要坐下。 就听门口的内侍尖声长喝,“皇上驾到!” 华妃一惊,顿时喜色满面。 众人纷纷起身迎接,“恭迎圣上!” 景元帝径直走到华妃面前,笑着亲手将她扶起来,“快起来,今日是你寿辰,不必多礼。” 说着,还看了眼后头的夏欣然,“六丫头也起来,气色倒是比之前要好了。” 两句话,惹得周围的嫔妃美人们一阵艳羡。 华妃的脸上都生了光彩,走在景元帝身旁,温柔浅笑,“本以为陛下国事繁忙,不好打搅您的。不想陛下竟亲自过来了,倒叫妃妾心生惶恐。” 第七十八章 依旧爱答不理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景元帝笑着在主位坐下,“你的寿辰,朕应该过来的。” 华妃掩唇微笑,一副羞涩又感激的样子,惹得景元帝伸手,将她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一时间,无数双羡慕又嫉妒的眼睛全在华妃身上。 她含笑,挨着景元帝坐下,刚要开口。 旁边的夏欣然却笑了起来,同是一副温柔样子,轻轻婉婉地说道,“父皇都过来了,秋阳却到现在都没来呢。” 景元帝一顿。 华妃当即柔声轻斥,“欣然!不得胡说!” 看向华欣然的眼神里却已暗藏警告。 夏欣然却像是没看到一般,只一副委屈又可怜的样子,对景元帝道,“父皇,秋阳若是不肯原谅女儿,女儿无话可说,可却不能因此而带累了母妃受委屈。今日,母妃本是给她送了请柬,她却视而不见,显然是把母妃也一起记恨了。” 景元帝的眉头再次皱了起来。 虽然不喜夏欣然这般在面前议论夏晚安,却也暗恼裴秋阳这样任性胡闹。 都及笄了,还这般由着自己的性子。 又听夏欣然道,“父皇,女儿方才就想着,秋阳不来的话,那女儿便去请她。给她赔罪,请她原谅。只要她不要伤了母妃的心,哪怕是叫我磕头都行……” 说着,她竟是要哭了起来,“母妃一直将她当亲生的孩子,比对我还好,我实在不忍叫母妃伤心……” 华妃神色微异,朝景元帝看了眼,也擦了擦眼泪,却是朝夏欣然斥道,“瞎说什么,秋阳如今正在宫中闭门思过,哪能来这里?你这是不懂事了,我晓得秋阳心里一直是好的。” 景元帝沉着脸,没说话。 华妃收起帕子,破涕为笑,“好好的日子,是妃妾和欣然不该说这些了。陛下,妃妾先敬您一杯,妃妾能有今日,全念陛下恩及,陛下是妃妾的夫君,也是大玥朝古往今来的第一明君,妃妾能嫁于陛下,是妃妾毕生修来的福气,妃妾先干为敬!” 说完,举起手边的酒盏,一口饮下。 众人听着华妃的话,也纷纷站起来,跟着给景元帝敬酒。 景元帝笑着应了,可显然兴致没有先前那么高了。 华妃也不着急,笑着给景元帝布了几个菜,一边道,“陛下,欣然过阵子就要去努尔族了。她是您看着长大的,您也知晓,她素来身子骨弱,妃妾想着,去努尔族前,能不能让国师帮忙看看,给她调理调理身子?” 坐在下首的夏欣然手指一攥。 抬头看了眼华妃,才要开口。 忽而,李桂儿上前,笑着给景元帝和宓妃行了一礼,恭声道,“皇上,华妃娘娘,诚亲侯世子携礼来贺。” 景元帝倒是意外,“哦?他怎么来了?” 华妃却是脸色微变,朝裴欣然看了一眼。 夏欣然却已低下头去,攥起的手指慢慢松开。 李桂儿笑着说道,“听说今儿个是华妃娘娘的寿辰,便求了太后娘娘的恩准,特来道贺。” 景元帝笑起来,“这孩子,倒是有心。” 华妃也笑着站了起来,“确实叫他费心了,这儿都是女眷,他一个外男不好进来。妃妾去侧殿与他说说话,请陛下在这里略坐一坐。” 她说得温柔,又体贴可意。 叫景元帝不由想起她素日里的熨帖,笑了笑,站起来,“朕与你同去。” 华妃抬眸,满眼都是欢喜与敬慕,“是,妃妾多谢陛下。” 景元帝笑着摇摇头,率先离席。 众人再次起身相送。 夏欣然站在桌边,片刻后,问身旁的宋婆子,“可都安排好了么?” 宋婆子笑,“六殿下放心。”又道,“六殿下果然料事如神,怎知文世子果然会来?” 夏欣然文静的眼中露出几分阴沉。 为了夏晚安,他当然会来的。 她笃定文景会来,可不知为何,竟有一瞬,又想过,他不来就好了。 狠狠地剜了眼宋婆子,“多嘴多舌!” 宋婆子也不恼,笑着退下。 …… 侧殿。 文景没料到景元帝也在,不由心下暗喜。 行礼过后,笑道,“臣私心想着,秋阳那个任性的性子,今日怕是会连华妃娘娘的心意都不顾,断不肯来的。故而,便私自携礼,权当是替了秋阳,来给华妃娘娘道一声贺。祝娘娘福德安康,华容不改。” 华妃掩口便笑了起来,朝旁边的景元帝道,“陛下,您瞧瞧,多体贴的孩子。” 又对文景微笑,“叫你费心了,不过是个寻常的日子罢了,还叫你特意跑一趟。” 文景一派的玉树姿态,风度翩翩,“娘娘客气,您从前对晚安多番照顾,我替她来这一趟也是应该的。” 几次三番地提到夏晚安今日任性小器的作为。 景元帝朝文景点头,“你做的很好,晚安素来不懂事,有你在她身边,朕也能放心。” 文景原本俊朗清和的脸上露出几分羞赧,随即低头朝景元帝行了一礼,“臣谢皇上信重。然,秋阳与臣如今婚约尚未定下,臣此番行为也不过是臣私心所做,还请皇上与娘娘,莫要对外提及,也免引了旁人议论,坏秋阳声誉。” 说着,神情愈发郑重,“如此,臣便当真问心难安!” 景元帝微讶。 倒是旁边的华妃,忽而心头一动。 朝景元帝笑道,“陛下,世子说的当真至情至理,全身心这般替晚安考虑的人,除了陛下,怕就只有世子了吧?” 文景含笑,轻摇了下头,“臣不敢。” 景元帝目露欣慰,笑着点头。 又听华妃道,“晚安与世子,自小便情非一般,陛下本也是看中他沉稳可靠的性子,才想将晚安托付给他。宫中早也将他二人之事认定,对此不说众所皆知,可大家也都心知肚明。” 景元帝看向华妃,“爱妃想说什么?” 华妃掩唇笑了笑,“陛下莫怪妃妾多说了几句,如今,晚安可是已经及笄了。” 顿了下,“及笄过后,便是能嫁娶之时。晚安跟世子的事,若是迟迟不定下来,只怕要传出不好的议论来了。” 景元帝一愣。 文景却在这时跪了下来,诚恳真切地说道,“皇上,臣知有国师批言,近日皇家不可动姻缘之事,可,臣对晚安乃是一片真心,又害怕旁人因为这婚约不定,对她多加非议。” 说着,语气竟多了几分沉痛,“臣每每念及,只觉夜不能寐。晚安素来是个单纯天真的性子,若是为此事被伤了心,臣,臣……恨不能自己受刀剑加身,也不敢叫她有一点儿难过!” 一旁,华妃动容。 再次看向景元帝,轻声道,“陛下,妃妾知晓今日也算不得是个多好的日子,可好歹也是众人都在场的,您不如,就趁这个机会,将晚安的婚事定下来吧?” 景元帝眉头微皱,还有几分迟疑,“到底国师批言,若是擅自赐婚……” 华妃却笑道,“可您不是也给欣然赐婚了么?也没听国师说什么呀!” 从侧门刚要走过来的夏欣然猛地脚下一顿,不可置信地朝华妃看去。 景元帝的声音再次传来,“那是和亲,为国体之安,有国师所言,与皇家姻缘不同。秋阳的婚事,还是……” 夏欣然扶着门框的手指甲一点点地抠进。 又听华妃低声道,“早点定下婚事对晚安其实也好,她那么个爱玩的,有着世子约束,若是能沉稳几分,陛下岂不是要少操心一些?” 景元帝又想起夏晚安今日不曾来参加华妃寿宴的事。 文景的声音骤然响起,“皇上,臣一定会对晚安好的!” 这么朴实的一句话,竟真的打动了景元帝。 他深深地看了眼文景,张了张口,“如此,那便……” “父皇跟华妃怎么在这儿呢?难怪前殿也不见呢,叫我一通好找。” 似娇似嗔的笑声,从殿门外传来。 侧门旁,夏欣然面露错愕,随即往后一退,躲在了帘子后头。 夏晚安拎着漂亮的裙摆跨过门槛,抬头,就瞧见站在景元帝面前的文景。 似是意外,又是意料之中。 前世那事陡然再次袭上心头,她厌烦地转开。 走向景元帝,“我来给华妃道贺,不想到了前殿却没见到,问了宫人才说在这后头,所以就寻来啦!没打扰父皇和华妃吧?” 景元帝意外,笑着看她,“你来给华妃道贺?不生气啦?” 夏晚安一听这话,眼神就是一闪,朝旁边的估计妃和文景扫了一眼。 站在景元帝跟前娇笑,“我气什么呀?华妃素来对我好,难得一次生辰,我若不来,怎么像话?” 说着,还朝景元帝撅了撅嘴,“父皇说的我好像是个没良心的坏人一样!” “你可不就是个坏的!” 景元帝哈哈大笑,点了点夏晚安,方才心中的一丝不满顿时烟消云散。 朝华妃笑道,“这孩子,当真是懂事儿了,还当她是胡闹任性,不想她已经在咱们不知晓的时候,都这么明白事儿了。” 景元帝是笑着说的。 华妃的心却拎了起来,听出了那话里暗藏的警示。 温柔地笑了起来,朝夏晚安看去,“我当然晓得晚安是个最好的孩子了!今日本可以不来的,你素来爱睡,为着我的生辰,偏要起早折腾,很是辛苦吧?” 这都中午宴席已开了人才来,还敢说她是起早? 恨不能告诉父皇,她就是个没规矩又贪睡的懒虫吧! 夏晚安嘿嘿一笑,也不辩解,只道,“晚安如今不是闭门思过么,令人先去请了皇祖母的恩准,这才出来的。来得迟了,华妃娘娘莫怪。” 说完,就瞧见景元帝的脸上,无奈纵容的笑意更浓。 夏晚安心下暗道——说我懒?有本事去问太后去呀! 华妃的脸上笑意果然微顿,随后再次轻笑,“我怎会怪你呢?只怕你还生着欣然的气,不肯来呢!来了就好,我自是高兴的。” 简单一句,大方又轻巧,直接就将方才她们议论夏晚安的事儿给揭开了去。 夏晚安看了她一眼,心说,从前自己只怕真是个瞎的?怎么就觉得这对母女可怜又凄惨?只会被人欺负呢? 笑了笑,不再纠缠,转而令紫丹捧上带来的寿礼。 第七十九章 文景被下药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笑道,“我宫里呢,也没什么好东西能配得上华妃,这幅《春菊山水》图,是从前父皇赏我的,我也不懂这些笔墨文雅的精妙,索性借花献佛,送给华妃。还请华妃收下。” 华妃还没说话。 旁边的景元帝就又笑了起旁边的景元帝就又笑了起来,再次点了点夏晚安,“你啊!当着朕的面就敢把朕的东西送人了,看朕下次还给不给你好东西了!” 华妃看着笑得欢快的夏晚安,又扫了眼那画。 片刻后,笑道,“当真是好东西,晚安费心了,秀露,快收起来!” 然后又看了眼一直在旁被冷落的文景,“方才世子还在说,担心你任性,特意替你来给我道贺呢,现下看来,倒是世子多费心思了呢!” 夏晚安一听,眉就挑了起来。 笑了一声,看了眼文景,“我跟世子毫无干系,世子缘何要代替我来给华妃道贺?传出去,若叫人议论,岂不坏我堂堂公主的清誉么?” 帘子后,夏欣然差点冲了出来。 心中大骂——你个不要脸的!你有什么清誉! 而殿内。 景元帝已皱了眉,“晚安! 怎么说话的!” “是啊!” 华妃点头,“世子对你一片真心真意,晚安,不可这般欺负世子。” 夏晚安听了都要笑了。 是我欺负他,还是他欺负我啊? 在外人看来,文景对他‘好’,就该随意将她的心意和感情都置于不顾么? 佛祖还说呢,两情要相悦呢! 一个一味强加地死缠烂打,算个什么事儿? 她活该受着?摆个冷脸就跟对不起老天爷一样? 忍不住便翻了个大白眼。 刚好被景元帝看到,不由斥道,“华妃好好地跟你说话,你那什么样子?” 华妃尴尬地笑着按住景元帝的胳膊,“陛下休恼,晚安素来坦率,许是妃妾说错了话。” 景元帝瞪夏晚安,“你说错什么了?你说的没错,敬之对晚安一片真心,是这丫头,整日里就瞎胡闹。” 夏晚安撇嘴,小声嘀咕,“我胡闹什么了。” 就听景元帝道,“朕想过了,方才宓妃说的不错,你及笄了,跟敬之的事也是早晚的事,与其拖着叫人议论,不如早日定下来的好。” 夏晚安顿惊,张口便道,“国师不是说……” 帘子后头的夏欣然也差点冲出来。 却听景元帝又道,“这几日,朕就会让国师给你们重新寻个好日子,届时赐婚,让诚亲侯准备着吧!” 后一句是对文景说的。 文景心下微微失落,本以为今日能叫皇帝直接赐婚的。不过好在这回是实实在在地得了允诺,总比之前空等的好。 便笑着俯身行礼,“是,臣多谢陛下,这就回去告诉父亲。” 也不看夏晚安,又对华妃行了个礼,“臣叨扰多时,就不扰娘娘寿辰之喜,这就告退了。” 说着,退出门外。 帘子后,夏欣然迅速转身。 殿内,夏晚安恨得咬牙——混账东西!这是想强娶不成?! 好在还有机会,她得想个法子叫国师不能松口! 该怎么讨好那个冷冰冰的人呢…… 这时,李全德走了进来,在景元帝耳边说了几句话。 景元帝站了起来,宓妃忙跟着起身。 “爱妃,朕前头有政务要处理,今晚再去桐华宫瞧你。” 华妃自然小意温柔地答应了。 景元帝又朝夏晚安看了眼,见她发呆,摇了摇头,拍了拍她的脑袋顶,道,“你闭门思过多日,今日难得能出来,便多玩一会,只是不许再闹出事来!” 夏晚安撅嘴,心说,您都要把我卖了,我还能闹什么事来? 接着又听景元帝道,“朕回头去跟太后说一声,这禁足也没剩几日了,不如就解了。瞧你最近,脸都瘦了。” 夏晚安心头一软,拉了拉景元帝的袖子,“我会乖的,父皇放心吧!” 景元帝欣慰地笑,便走了出去。 旁边,华妃笑着转身,朝她伸手,欲要拉她的手,“许久不见你,确实是清瘦了。” 夏晚安不着痕迹地往旁边挪了一步,刚巧错过宓妃伸过来的手,只问道:“娘娘,我送您的画,您还没说喜不喜欢呢。” 华妃的笑脸慢慢僵停在脸上。 她抬眼,看向夏晚安。 《春菊山水》图。 皇帝许是不记得了,那是当年还在浅邸时,还是良人的宓妃进府第二年,正受宠之时,她心生欢喜,亲自画出,送于景元帝的。 彼时,她满心欢喜,尽是柔情蜜意,故而那画里,也满是一腔情意倾诉。 她以为,皇帝一直好好地将这幅画收着。 直到今日,夏晚安将这幅画拿出来,而景元帝……一点都没有印象的模样。 顿了顿,她再次温柔笑起,问道,“晚安知道这画的来历么?” 夏晚安眨眨眼,一脸皮笑肉不笑地‘无辜’道,“我就记得这画是父皇说的,画的不错,就想着拿来送给娘娘了。还有什么来历么?” “画的……不错么?” 华妃垂眼,又笑了下,再次看向夏晚安,道,“我很喜欢呢。” 夏晚安心下挑眉——喜欢?快膈应死了吧!活该! 面上却是一副纯真烂漫的模样儿。 笑道,“您喜欢就好!下次我再从父皇那儿得了什么,等您生辰时,再给您送来啊!” 华妃笑了笑,转过身道,“秋阳难得出来,今日便好好玩玩吧!来人,去给秋阳公主准备她爱喝的青梅酒。” 夏晚安一听到‘酒’两个字,头皮顿时一麻。 立时笑道,“我就不喝酒了……” 却在这时,瞧见一个小宫女跑进来,看了她一眼,然后凑到华妃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华妃顿时急了,立时斥道,“怎么看着人的?还不快去找!” 夏晚安瞥眼过来。 华妃笑了笑,吩咐,“秀露,送晚安去前头玩,我这里还有点事儿,待会就过去,晚安你好生玩着,只管尽心。” 又对旁边人道,“小心伺候着。” 宫人应下。 夏晚安看了眼华妃,没再说什么,笑着行了一礼,跟着宫人走了。 后头,华妃的脸立时沉了下来,朝身旁的宫人低怒,“找到后立时送回西暖阁关起来!” “是。” 众人纷纷散去。 …… 文景从清华宫走出去后,脸上的温雅翩翩便渐渐淡去。 想起夏晚安方才的话,不由又是一阵恼怒。 快要走出长廊时,忽听前头有人轻唤。 “世子。” 文景抬头一看,正是夏欣然。 脸上立时笑意浮起,温文尔雅地行了一礼,“六公主。” 夏欣然上前,脸色微红地还了一礼,柔声道,“我是来谢世子的,今日,多谢世子特意前来,不叫母妃伤心……” 文景却笑着摇了摇头,“六公主不必谢我,秋阳今日也去了。” 夏欣然一顿,随后面露几分赧然和歉疚,“是……我方才瞧见了。都怪我,叫世子白费心地走了这一遭,请世子恕罪。” 夏欣然对他实在是太客气了。 这可是堂堂公主啊! 文景若说没有一点点的虚荣和满足感是不可能的。 朝着夏欣然端庄秀丽的小脸上扫了一圈,又笑道,“六公主说的哪里话,华妃生辰,我做晚辈的,本也该亲自来道一声贺,还请公主万莫要如此。” 这样端方谦谦的郎君,裴秋阳怎么就忍心那样糟践呢? 夏欣然握了握手里的帕子,顿了下,轻声道,“世子,听说您要跟晚安订婚了,我在这里提前恭喜您了。” 文景微异,随后却听夏欣然又道,“只是,世子几次帮我,我心中感念,有些话,本不该告诉世子的,却还是不忍世子受辱,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应该告诉世子。” 文景疑惑,“不知六公主说的是……” 夏欣然看了眼他,又握了握手中的帕子,“此处说话不便,不知世子可否跟我去个没人的地方……” 文景迟疑——这孤男寡女的…… 夏欣然又道,“事关秋阳声誉,我不能贸然开口。” 文景心头一动。 跟着夏欣然,便绕过了长廊,朝御花园走去。 不远处,宋婆子看到后,转过身,匆匆朝另一个方向而去。 …… 御花园的翡翠湖旁边有个水榭,平时是供主子娘娘们游园累了的时候歇脚用的。 内里布置的精致又舒适。 文敬之与夏欣然便到了这里,进后宫不能带外男,只有个小内侍随身伺候。 见二人进了水榭内,他也不敢多话,被夏欣然安排的宫人带去了水榭外头的一处凉亭中。 水榭内。 夏欣然给文景沏了一杯茶,捏着手中的药粉,正犹豫时。 就听身后文景道,“不知六公主要说的是关于秋阳的什么事?” 夏欣然的手下一抖,药粉便撒进了茶盏里。 她匆忙将纸收进袖子里,盖上盖子,转过身来。 就见文景目含焦急地看着她,“六公主?现下是否可以说了?” 他甚少这样认真地看着自己,如今,却因为一个别的根本不值得的贱女人! 夏欣然捏着托盏的手紧了紧,却问了一句毫不相关的话,“世子当真这般喜欢晚安么?” 文景一愣,对这样冒犯的话有些讶异,随后又笑。 极其自然地说道,“是,我此生,只有晚安一人。” 明知会听到比这更过分的话,可夏欣然还是忍不住难过了起来。 她笑了笑,将茶盏放到文景跟前,道,“世子,请喝茶。” 文景看了她一眼,想再追问,可又怕失礼,只好先喝了口茶,才再次笑道,“不知六公主要说的事?” 夏欣然攥着帕子,看他饮下茶的唇,在他身侧坐下。 顿了顿,道,“若是秋阳不喜欢你,你还要娶她么?” 文景眉头微皱,却依旧一副早已习惯了的样子说道,“我娶她,与她是否欢喜我并无干系。我会给她这世间最好的爱护。” 夏欣然顿时满心酸涩。 苦笑了下,又问了句,“若是此时,还有个人,一心欢喜世子,想嫁于世子,世子愿意真心待她么?” 第八十章 表明心意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文景察觉到了什么,朝夏欣然看了眼,心里竟浮起几分得意来。 却笑着摇头,“他人欢喜,与我又有何干呢?若是旁人欢喜我,我便要娶了,那我诚亲侯府,可真装不下这么多人了。” 这话说得已有些唐突和得意了。 可夏欣然却又高兴起来。 她喜欢他在自己跟前这样的随意和亲近。 抿了抿唇,朝文景伸手,“世子,不要怪我,我真是,真是太喜欢你了……” 话没说完,手被文景猛地打掉。 他站了起来,“六公主,你!” 话没说完,猛地一晃! 按住桌子时,便猛地察觉一股热意猛地蹿起! 他在府中的院子里有几个通房,早就知晓这是什么情况! 顿时不可置信地看向夏欣然,“你给我下药!” 夏欣然却站了起来,扶住他的手臂,轻声道,“世子,我喜欢了你很多年。” 被文景推开,却又再次抱上去。 “你看着夏晚安的时候,我就在看着你。心里想着,你什么时候,才能看我一眼?” 文景再想将人推开,却已没了力气,被扶着朝旁边的软榻倒去。 夏欣然摸了摸他的脸。 “我不想去努尔族,我只想嫁给你。” 她解开自己的衣裳。 “我也想让你给我这世间独一无二的爱护。” “世子,我什么都愿意给你。” “……” 水榭外的凉亭下,小内侍似乎听到什么动静,起身想去看一眼,却又被宫人拽住,拉着他闲扯这宫里的细碎趣事。 …… 清华宫中。 夏晚安正百无聊赖地看着台子上的伶人唱曲儿呢,就见方才出去的秀露又匆匆走了进来,附在华妃耳边也不知道说了什么。 华妃明显焦急,跟旁边的人笑着寒暄了两句,就起身往后头去了。 她揉了揉被撑的有些麻的腮帮子,慢悠悠起身。 旁侧坐着的两人立时起身,“公主这是……” 夏晚安笑了笑,摆手,“我乏了,你们玩吧!” 说完,便出了清华宫。 过了晌午,正是外头最暖和的时候,太阳也异常的明烈。 刺得夏晚安就眯起了眼。 转过头瞧了瞧,见王万全小心地走了过来。 挑眉,“怎么回事儿?华妃忙什么呢?” 王万全凑过来,压低了声音低声道,“听说六公主不见了,华妃命人在悄悄地找呢。” “不见了?” 夏晚安讶异,朝殿内扫了一眼,“还没找着?” 王万全点头。 夏晚安也不在意,懒懒地打了个哈欠,扶着紫丹的手就往台阶下走。 慢悠悠地道,“我饿了,你先回宫,让青梨给我准备点吃的。” 王万全一听就心疼了,忙应下就跑了。 紫丹方才就在她身旁,是瞧见她一筷子都没动的,连酒水都一滴未沾。 忍不住问道,“殿下方才怎么不吃些?从起身到现在,您还未曾进食。” 夏晚安笑了笑,却没跟她说。 她是真不敢动这次宫宴上的任何东西。 实在是前世的那场遭遇,至今依然如鲠在喉叫她忌惮。 那一次的华妃生辰,她跟夏欣然乐得高兴,不过多喝了几杯,竟就醉了。 夏欣然本是安排她到清华宫后头挨着太液池的月华殿休息。 谁知,她半睡半醒时,感觉有人在摸她。 猛地睁眼,就瞧见文景将她抱在了怀里! 当时文景的那张脸…… 她如今想来,都觉得又是憎恨又是恶心。 强迫自己不再去回想那段可恨的记忆,转过身,正要下了台阶,上了肩舆去。 前头忽而跑来一人。 朝她行了一礼,恭声道,“九公主,太后娘娘传您。” 夏晚安顿时蔫了气,扭头看他,“皇祖母可说是何事了?” 小内侍摇头,“太后娘娘在翡翠湖的水榭中,吩咐您立时过去一趟。” 夏晚安纳闷,“这是有什么急事儿么?” 挥了挥手,“去翡翠湖。”一边还嘀咕,“皇祖母膝盖不好,惯少在水边走动,怕受了寒气,今日怎么有如此兴致?” 可一扭头,那小内侍已经退下了。 撇撇嘴,靠在肩舆上,偷偷地揉了揉肚子——什么时候才能吃上东西?啊!她好想念甜甜的小软糕,小米饼,小桃酥啊! …… 飞云宫中。 一黑影落在书房窗外,对着窗内站着的韩经年低低说了几句话后,又一闪消失。 韩经年转过身来,问站在门口的元四,“陛下此时在何处?” “刚从清华宫去了上书房。”元四道。 说完,就见无机拿起桌上的折子朝外走,便跟了过去,“师父,是要把这个送给皇上么?这样会不会得罪兵部还叫皇上怀疑您啊?” 韩经年却毫无所动,径直朝上书房走去。 元四无奈,只好赶紧端了拂尘跟上。 …… 翡翠湖边,夏晚安下了肩舆。 远远地,只瞧见几个宫人在水榭旁的凉亭里。 皱了下眉,扶住紫丹的手,淡淡道,“皇祖母今日出行就带着几个人?” 一边说着,一边走过湖上的石桥。 紫丹笑了下,“许是太后今日难得兴致,只带了这几个人偶尔闲逛呢?” 话音刚落,夏晚安却猛地停下脚步! 她疑惑抬头。 就见夏晚安脸色骤变,朝那水榭深深看了眼,转身便要走! 水里,有什么东西被砸到地上。 “哐!” 有人试图拉门,却没拉动,猛地高喊一声,“晚安!救我!” 文景的声音! 周围的宫人全都吓傻了,纷纷面色不定地朝夏晚安看去。 夏晚安顿时脑子‘嗡嗡’直响。 又是什么算计? 文景怎么还没走?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 前世里,那百般恶心令她作呕的恐惧感,忽地一下涌上心头。 她瞬间脸色发白,往后退了一步。 接着,就听那门被‘嘎吱’一声打开,里头跌跌撞撞冲出一个人来。 文景衣衫不整地出现在众人眼前。 “啊!” 不少宫女惊慌。 紫丹更是慌了,一边拉着夏晚安迅速后退,一边伸手遮她的眼睛。 而文景显然也看到了夏晚安,想追过来,却又猛地顿住。 面如土灰地喊了一声,“晚安,我……” 夏晚安只觉浑身发抖。 明明不是什么能害怕的事儿,可前世里,醉酒中醒来瞧见文景的恐惧,在这一刻,陡然莫名被放大! 被紫丹一拽,顿时脚下一个趔趄! 往前一摔! “殿下!”紫丹惊呼。 眼看着夏晚安就要一头栽倒。 却有一双手,从前方,一把按住夏晚安的肩膀,将她扶了起来。 她抬头,看见方园呆板又严肃的脸。 刹那的慌乱,又随即消散。 一颗心,瞬间安定下来。 方园松开她,上前一步,将她挡在了身后,看向前头的文景。 声音沉冷,“不知世子在这里做甚?” …… 上书房。 兵部尚书钱鸿正一脸愤慨地对景元帝说道,“陛下,国师此番令人强闯兵部衙门,实际就是藐视天家尊严!强行干涉军情!视大玥朝法纪为无度!陛下,您一定要对国师严惩才是……” 话没说完。 李全德忽然进来,悄声道,“陛下,国师求见。” 钱鸿一愣,随后愈发满脸愤怒。 “快请。” 景元帝看了他一眼,亲自站了起来走到上书房门口迎接。 不料,韩经年却连门都没进,直接就在上书房门口给景元帝递了一本折子。 景元帝打开一看。 ——镇守在单玉关外徐源大败的军报! 顿时又惊又怒,“国师怎会有此军报?” 军报一般可都是送往兵部或直接传到他跟前的! 谁知,却听韩经年道,“此军报,正是从兵部得来。” 里头钱鸿听见,也顾不得规矩斯文了,跑出来怒指他,“你还敢把兵部的折子拿到陛下跟前献媚!你这个……” 没骂完,见韩经年淡淡扫过一眼来。 顿时卡壳,只觉好像真被个什么冰冷又高高在上的佛祖看了一眼,浑身的血都凝住了。 而这时,景元帝也心生了疑惑,“兵部的奏折为何会在国师这?” 韩经年却没回答,只是收回视线道,“此奏折,前天已经送到京城。” 景元帝眼睛一瞪,看向韩经年。 钱鸿也意识到不对,朝景元帝手边探了探头。 待看清那折子上的内容时,顿时大惊失色! 而韩经年却依旧那副神色淡然的模样,缓声道,“徐源将军自请降罪却给臣写了一封信,请臣帮忙说情,求陛下放过其家中老小,他保住单玉关后,将自行回京请罪。” 他顿了下,道,“臣这才知晓,单玉关的折子,被兵部扣押不送,故而,令人去兵部,强拿了这本奏折。” 这就解释了缘何兵部的奏折会在他手里。 景元帝当即火冒三丈,一把将那折子摔在钱鸿身上,怒道,“这是怎么回事!这样要紧的军情,为何隐瞒不报?!” 钱鸿吓傻了,也忘了韩经年命人强闯兵部的事儿了,‘砰’一下跪在地上。 可怜一把年纪,差点没跪断了膝盖骨。 “臣,臣当真不知……” 景元帝大怒,“你不知?你是兵部侍郎,你不知?那谁知道?来人,把钱鸿押去天牢!让陈海过来,去查!到底谁敢这么隐瞒军报!” 钱鸿哆嗦着,差点没晕过去,求助地朝韩经年看去。 无机却垂眸转珠,神色寡淡。 这时,李桂儿忽然匆匆从一侧跑来,看了眼门前景象,大着胆子凑到李全德跟前说了几句话。 李全德眼睛一瞪,正不知如何是好时。 韩经年忽而道,“陛下息怒。” 景元帝哪里能息得了怒? 李全德却瞧准了机会,连忙上前,在景元帝耳边道,“皇上,后宫出事儿了……” …… 水榭内。 夏欣然万没料到,夏晚安和方园竟会先后出现。 心下微慌,却立时计上心头。 立时在屋内哭了起来,“是夏晚安让我在这里等世子殿下的!” 刚吐出一口气的夏晚安募地抬眼——夏欣然?! 怎么回事儿? 方园却朝她看了一眼。 夏晚安这才回过神来,立时怒了,“你胡说八道什么!夏欣然,你是不是疯了!” 第八十一章 污蔑夏晚安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自知身份再瞒不住,夏欣然也不露面,只在里头哭道,“你不想跟世子订婚,就想此恶毒的主意!让我在这里等着世子,又将世子下药,送到这里来。夏晚安,你到底要害我到什么地步?” 夏晚安气得几乎发抖,刚要反驳。 不料,站在门前的文景也忽然朝她悲切望来,“晚安,你别误会!我不是,我真的……我没有,没有对她做什么!我是真心欢喜你啊……” “住嘴!” 夏晚安简直听够了他嘴里的‘欢喜’两个字。 他怎么配? 这样美好的词,他也敢说?! 前世。 醉中惊醒的她,将文景一把推开,怒极要去找父皇时。 他便是跪在她面前,不住地说自己是情难自已。 她那时候简直太傻,居然就真的信了他是一时的糊涂。 也就是从那次,她对文景便心生了抵触,不肯再让父皇赐婚于她跟文景。 文景许是知晓自己的错处,倒也没有再提起娶她之事。 只是却在无论何处,都跟着她,对她好,朝所有人宣告,她跟他,是不同的。 到后来,大和尚死了,也只有他,在她身边鞍前马后。 她真的以为他对自己是好的。 直到最后,她知晓,是他亲手钉下了大和尚的莫须有罪名,是他,一手推动,将大和尚推进那个污臭不堪的泥沼里。 他掐着她的脖子,亲口承认,他‘欢喜’她,欢喜到想要吃她的肉,喝她的血! 他‘欢喜’她,就是为了踩着她,成就他自己的欲望和贪恋! 夏晚安攥着拳头,想要冲上去狠狠地扇他的耳光。 听身后一声怒喝,“怎么回事!” 众人一惊,纷纷跪下,“拜见皇上!” 夏晚安浑身一僵,扭过头就扑了过去,抱住景元帝的胳膊就大哭起来,“父皇!他们欺负我!” 夏欣然此时已穿戴好了,只是头发还散乱着,听到景元帝来了也顾不得再这样了。 连忙走了出来,跪在文景身旁。 看了眼大哭的夏晚安,心下一阵得意,愈发下了狠意。 一不做二不休,既然到了这个地步,就再不能给夏晚安翻身的机会! 哭着看向景元帝,“父皇,今日母妃寿宴,我看晚安来了,便有心与她和好,谁知她却说,想要跟她和好,就到这翡翠湖的水榭里等她。” 夏晚安转过脸,看夏欣然梨花带雨的脸,心里一时竟后悔起来。 当时怎么用的是指甲不是刀子?该用指甲刮了她一层肉下来才对! “我有心讨好她,便在这水榭里等她。可怎么等也不来,不想,竟等来了世子。世子进来整个人就不对,好像是被下药了,女儿没躲得过……呜呜呜……” 景元帝脸都青了。 方才被兵部私自扣押军报的事儿给引的火气被冲到了脑袋顶。 他气得连呼吸都重了。 看向夏晚安,刚要说话。 旁边的方园忽而道,“不知六公主是何时来到水榭处?” 夏欣然一愣。 匆忙之下,只得胡乱道,“约莫,是……一个时辰前?我,我也记不清了。” 又看向文景,“是吧,景哥哥?” 连称呼都变了。 文景却不敢叫她靠近自己,忙不迭朝旁边躲,“我,我不知道,你,你根本……” 又朝景元帝看去,“皇上!臣一心只有晚安,今日之事,臣,臣是被陷害的,不是臣自愿的啊!” 这样狼狈的文景,夏晚安还是第一次见。 就听方园道,“六公主在说谎。” 众人都是一愣。 夏欣然顿时面色狰狞,“方统领,你要护着晚安也不能这般污蔑我!分明就是她……” “夏欣然!” 裴秋阳怒了,这人,前世今生都是一张嘴就污蔑这些她最爱重的人,“你再胡说,就算父皇在这,信不信我撕了你的嘴!” 景元帝皱眉,看向方园,“有何证据?” 方园抱拳,“臣便是证据。” “?” 夏晚安愣,看方园,什么意思啊? 就听方园道,“半月前,国师测算,今日宫中有水之处当有祸象,为避免祸患,今日,由内务府与御林军,依次排查宫中有水之地。” 国师? 夏晚安瞪了瞪眼——这么灵的么?可这祸事,也没有啊! “臣今日不当值,受人所托,与人代班,一个时辰前,方查过此处,当时,此处并无人。” 夏欣然顿时如遭雷击。 慌乱之中,又匆忙道,“不,不,我记错了,是,是半个时辰前……” 这时,几人后头有个尖细的声音传来,“半个时辰前,是奴婢查的,也没见到有人在水榭内。” 众人回头。 就见内务府新任总管匆匆忙忙跑来,一头跪在景元帝跟前,陪着小心道,“奴婢高泉,见过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夏晚安瞅着这如今还不过三十不到的年轻的脸,忍不住便目露动容。 景元帝扫了眼四周,问道,“你半个时辰前查过此处?” “是。” 高泉战战兢兢,回话却也仔细,“奴婢也是奉国师之命,排查宫中有水之地。连一口井都没放过。奴婢蠢笨,记性又不好,每查过一个地方,就命会写字的人用册子记下时辰。” 说着,朝后挥了挥手。 忙有一个小内侍捧起了手上的册子。 景元帝接过一看,果然,上头有一行字写着——一个时辰前,翡翠湖,无人,无异。 “混账!” 景元帝此时当真是雷霆震怒,猛地看向夏欣然,“你口口声声说是晚安叫你在这里的!却说不清到底是什么时辰到的这里!来人!” 夏欣然面色呆滞——怎么会? 怎么会刚巧有国师的什么话?怎么会这样? 见有人来抓她,情急之下,一把揪住文景的衣裳,尖声道,“父皇!您不能抓我!我现在是世子的人了!是诚亲侯世子的人!您不能,不能……” 景元帝气得眼前发黑,一个踉跄几乎要晕倒过去。 幸亏夏晚安在一旁扶住了他。 这时,湖边又是一行人匆匆而来。 为首的竟是今日寿宴并未出现的柔妃和寿宴的主人华妃! 一见到水榭前的夏欣然和文景。 本就急怒的华妃,一句话没说,冲过去,“啪!”一巴掌,打在了她的脸上! 这样意外的举动,倒是叫周围人都愣住。 转眼却看华妃跪在了夏欣然身边,也不辩解,只哭着磕头,“求陛下赐妃妾和女儿死罪!” 景元帝的脸色更难看。 倒是柔妃,上前唤了夏晚安,扶住景元帝,轻声道,“陛下息怒,龙体要紧。” 说着,又扫了眼周围的许多人,“还是先把世子和六公主请下去吧!” 景元帝被激怒的理智都快失了,闻言才冷静下来,朝夏晚安看了一眼,“你留下。” 夏晚安嘴角抽了抽,却也知这时候不能跟父皇对着干,乖乖点头。 正好她也想看看,夏欣然到底脑子是不是注水了,居然连这种事都干得出来! 还想攀扯她!简直疯的没救! …… 飞云宫中。 苏木坐在桌案前,幸灾乐祸地阴笑,“这皇家里是不是就特别擅长养蠢货?自贱身子?堂堂公主,还不如乡野粗妇!” 刚说完,就见韩经年淡淡朝他看了一眼。 他顿了顿,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我可没说你那小公主,人可比那个胆子小多了,只敢在你跟前儿打转。” 韩经年转动念珠,眉色冷淡,“休得胡说。” 苏木却看着他,哂笑,“我胡说么?你可从来不是个莽撞的人,这回竟直接去兵部抢了折子,还故意去激怒皇帝。为的什么?不是为给那小公主出口气?” 韩经年没说话。 苏木自顾狞笑了一声,“内务府,御前侍卫,半月前便算计好,甚至连宫里的太监都准备了。你说你,到底想做什么?” 这回,也不等韩经年说话了,再次阴狠道,“女色祸人,那小公主生得国色天香的,往日不得亲近你再动心思也没甚要紧的,如今她却主动黏了上来,你若把持不住,便直接将人要了。留在跟前,这般成日里招摇,早晚坏事!” 可他说完,却依旧不见韩经年有反应。 不由蹙眉,“你到底……” 韩经年淡冷的声音传来,“你这舌头,若是不想要了,便留在这里。” 森寒之中,杀气骤现! 苏木顿时后背一寒,脸色更加难看,“不过说了一句罢了,何至于护得这么紧。还慈悲呢,杀神不成?” 韩经年却再次垂眸,淡淡转起念珠。 苏木站了起来,“也罢,你与那小丫头的事儿,我当你自有分寸。不过,你可别忘了你答应过我的!” 说着,转身,又回头,“对了,赵庭雨那边,风声已出。且看到底能引出个什么玩意儿吧!” 说完,纵身离去。 桌案边,韩经年慢慢抬起眼来,转脸,看向月窗外垂落的花枝。 …… 启祥宫中。 景元帝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心里还记挂着兵部到底谁敢私自扣押军报的事儿,愈发焦躁愤怒。 柔妃坐在他身侧,朝旁边站着的夏晚安笑了笑,“你也坐着。” 夏晚安瞄了眼景元帝。 景元帝注意到她的视线,无奈摇头,“坐着吧!” 夏晚安立时小小笑开,乖乖地坐在了柔妃的下手边,还眨巴眨巴眼睛朝景元帝看。 第八十二章 问罪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景元帝见她这样小心,想起她方才的大哭,叹气,“这里没有旁人,你跟朕说句实话,真不是你做的?” 夏晚安一呆——似乎没想到父皇真的会对她生疑? 这会子柔妃已经笑着开口了,“陛下,您这样问,可是要伤了孩子的心了。” 说着,朝夏晚安看了眼,“晚安这性子,连妃妾都知晓,是个最心软又善良的,上次六公主都亲口承认了是她害的晚安落水,晚安都没跟她计较,为何偏要这回这般害她?” 柔妃这么一说,景元帝倒是又想起来了。 摇了摇头,揉眉心,“朕从前只当六丫头是个最软的性子,如今竟然也会……” 旁边的柔妃笑了笑,看了眼夏晚安。 没想到她居然一句话没说,只是望着一旁的地面,也不知在想什么。 这时云雀走进来,行了一礼,到柔妃身边低声道,“娘娘,华妃娘娘、世子和六公主都在外头了。” 声音刚好够殿内几人听到。 柔妃看了眼景元帝,笑道,“叫他们进来吧!” 云雀躬身下去。 不一时,华妃、文景、夏欣然便走了进来。 文景和夏欣然已经收拾整齐,进来就跪在了地上。 文景朝夏晚安看了一眼,见她脸上不仅没有半分的嫉妒,反而一副事不关己的冷淡模样。 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攥紧。 华妃在两人前头,看了眼在景元帝身边坐着的柔妃。 垂下眼,福身,低头凄婉地说道,“妃妾万死,教女无方,竟让她做出这种有辱皇家颜面之事,请陛下降罪。” 等她膝盖弯下去后,柔妃才站了起来,笑着上前扶住她的胳膊,将她扶了起来,“妹妹快起来,孩子大了,咱们做母亲的哪里能管得了?快别说降罪的事儿了。” 华妃看着她一副女主人的模样,垂下头,低低说道,“谢柔妃姐姐,都是妹妹的错。” 又转向景元帝,抬着一双可怜的泪眼,哽咽凄楚地说道,“千错万错都是妃妾的错,是妃妾没有约束好下人,才叫他们生了歹意,连公主都敢害,求陛下看在妃妾伴侧多年的份上,从轻……处罚然儿。” “下人?” 景元帝眉头一皱。 柔妃眼神微变,朝华妃扫了眼,没说话。 倒是旁边一直发呆的夏晚安,转眼看过来。 华妃再次擦了擦满脸的泪水,朝后看了眼。 很快,方才伺候文景的小内侍,以及一个面生的宫女,被推了进来。 进门就一下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景元帝看向华妃。 华妃满脸懊悔地说道,“妃妾今日生辰,本想欢喜一场,欣然便多喝了几杯酒水。她是个不能喝的,妃妾便让人伺候她提前离席回宫。谁知……” 她一下哭了出来,又要强忍,那副哭腔,真是听得人心都碎了。 “谁知,这宫人竟然敢大胆地将欣然带去翡翠湖,不仅将欣然迷晕,还算计了世子喝的茶,将世子也引进了翡翠湖里……” 她猛地转向景元帝,“陛下,欣然和世子都是无辜的!他们是被这些心生歹毒的宫人给害了呀!” 景元帝脸色阴沉,刚要开口。 柔妃忽然温声问道,“这宫人,为何会有这样的大胆,敢害堂堂公主和世子?” 华妃朝她看了一眼,举着帕子点了下眼睛,素来文秀柔美的脸上也少见的露出了几分愤怒。 “姐姐也知,欣然是个最胆小的,断不可能做出这样……难堪的事儿来,故而来之前,就让人查问了一遍。谁知,就查出这两个坏心眼的东西。” 她说着,指了指那跪着的宫女,“那个,本来是桐华宫一个三等的宫女,负责洒扫的。有一回,自己做事不小心,将灰尘扫在了欣然的鞋袜上,被欣然身旁的宫人训斥了几句,便怀恨在心。” “这个,”又指了指那小内侍,“听说惯是在宫内伺候世子的,却极贪财。世子素来节俭低调,可每每见他辛苦,给打赏的银钱也有一枚银锭子。这小公公,却嫌弃世子给的少,便怀恨在心。” “正好这二人是相识的,两人一合计,正好趁着妃妾今日寿宴之时,故意引了世子和欣然在水榭里,犯下大错。” 她说着,再次朝景元帝看去,“陛下,妃妾知晓欣然犯错,该重罚。可念在他二人都是被迫的份上,请您从轻降罪。” 景元帝的目光沉沉地朝那二人扫了眼。 小宫女吓得眼皮一翻,直接就晕了过去。而那小内侍,也抖如筛糠汗如雨下,怕是也随时会昏倒的样子。 柔妃笑着看向华妃,“难为妹妹了,这样短的时间内,竟然查的这么仔细。” 华妃神情微顿。 坐在一旁的夏晚安却看向一直低着头的夏欣然。 在外人瞧来,她似乎是无辜又可怜的。 可从她的角度,却能隐隐约约看到她翘起的嘴角。 她搭在膝盖上的手,轻轻敲了敲。 忽而开口问道,“既然六姐是被算计的,为何方才在水榭那边,却要口口声声说是我让你去的水榭,是我害的你和世子呢?” 夏欣然翘起的嘴角僵住。 文景猛地朝夏晚安看去,“晚安,不是我,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 说着,又连忙避讳一般地朝旁边跪开几步,“我对六公主绝无半分非分之想!求皇上明鉴!” 一直低头的夏欣然,终于抬起脸来,朝文景看去。 目光悲伤,“世子,可我如今已是你的人了……” “皇上!晚安!我绝没有背叛秋阳之心!我……” 话没说完,就听夏晚安道,“世子,六姐已是你的人了,你还这样说,是什么意思呢?难不成……” 她眼睛朝夏欣然身上一扫,“你还想娶两个公主进门不成?” 文景一下梗住,“我,我……” 他似是下了极大的决心,猛地朝华妃重重磕了一头,“臣身不由己,犯下大错。可臣早已对天承诺,今生非晚安不娶!是臣的错,只能辜负六殿下。” 华妃还没说话。 旁边的夏欣然忽而不可置信地喊了一声,“景哥哥?!” 文景转脸看她,“六公主,我愿承担一切过错,唯独不能娶你进门。你要打要骂都可以……我,我甘愿承受一辈子。” 夏晚安在旁边听着这话,就忍不住笑了一声。 惹得几人纷纷看她。 景元帝皱眉,“胡闹!这时候你还笑!” 却见夏晚安摇了摇头,“世子说的这叫什么话?” 她站了起来,走到柔妃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跪着的文景。 一字一句地问道,“世子一边说只能娶我,不能娶六姐。 一边又说甘愿承受这错一辈子。这是要我跟你一起承受么?” 文景微微瞪眼,“若你我成婚,夫妻本是连枝……” 我呸! 面上却笑得愈发明艳,“世子,我又有何错呢?” 座上的景元帝神色骤变。 而柔妃也在旁边无奈道,“是啊!世子乃当今少有的好儿郎,也当明白,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又要娶晚安,又要六公主不跟你生嫌隙。这天下,没有这样好的事吧?” 文景看向柔妃,最后,求助地朝华妃看了眼。 旁边的华妃也恨他已到了这种地步,竟还敢置夏欣然不顾,便只做不见。 文景还要再说话。 夏晚安却已转向旁边的夏欣然,笑道,“六姐姐,你害我一次不够,这回又这般污蔑我,到底是为何呢?” 她本不想再去计较的,可也不能容夏欣然这般三番四次地踩到自己头上来。 夏欣然抬头看她,片刻后,摇头,“我那时魔怔了,说错了,你别生气……” 这样伏低做小么? 又见夏欣然猛地指向那小内侍,“都怪这些恶奴!父皇,女儿现在没了清白,以后可怎么是好呀?父皇,您要替女儿做主啊!” 景元帝此时一个头两个大,前朝的事儿还烦着心。 便摆了摆手,“拖下去,赐死……” 话没说完。 那跪在地上的小内侍忽然尖叫着挣扎起来,“皇上明鉴!皇上,不是奴婢!奴婢没做!奴婢没做!” 华妃神色突变,立时吩咐,“还不快拖下去!由着他们在这里胡说什么!快……” 旁边的柔妃却猛地上前,笑道,“妹妹急什么?便是贱民犯罪,也有自辩的机会呢。这内侍分明说的不是他,皇上跟前儿,好歹也要给他个说话的机会吧。” 说着,朝旁边示意。 云雀立时带着几人,将秀露带着的人拦住。 华妃眼眶圆瞪,狠狠地盯着那小内侍——方才还一副已经认了死罪的模样,怎么现在反而改口了?! 心下急急转念。 而那小内侍已经趴在地上大哭起来,“不是奴婢,奴婢什么都没做啊!奴婢也没有收过世子的赏钱,也不敢记恨!奴婢今日不过偶尔伺候世子,从清华宫出来,就碰着六殿下,然后就世子就跟着六殿下到了翡翠湖,六殿下的人将奴婢拦在亭子里,不许奴婢接近……” 他哭着直磕头,“奴婢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啊!是华妃娘娘方才说,若是奴婢不认罪,就让人去外头处死奴婢的哥哥,奴婢就一个哥哥啊!皇上,皇上,奴婢真的没做啊!” 第八十三章 太后作怪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 满室寂然。 小内侍哭着说完,才发现不对劲。 怎么没一个人说话? 颤巍巍地也不敢抬头。 忽而。 “哐!” 一声杯盏砸碎。 “混账!简直混账!华妃,你可知罪!” 所有人都跪了下来。 华妃犹如雨下梨枝一般,不住摇头,“陛下,妃妾没有……方才是他自己承认的,妃妾根本没有胁迫他啊……他诬陷妃妾……” 景元帝面色铁青,攥着椅子扶手,怒目而瞪。 “文景,你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文景也傻了,没想到华妃方才一口说会处理好的事,竟然会被这么个小内侍临时反口! 脑子里转了又转。 “臣,臣……” 若是承认是夏欣然给他下的药,那便得罪了华妃。 若是指认是小内侍动的手,那不过就是死两个宫人而已。 猛地抬头,“是那内侍带臣去的翡翠湖!” 小内侍一颤,也不知从哪儿来的胆子,不住地否认,“奴婢没有陷害世子……” 这时,就听夏晚安道,“既是这内侍害的世子,不知世子是怎么被下的药?方才宓妃说你是喝了茶,又是哪里喝的茶?” 夏晚安想做什么,顺藤摸瓜么? 牵扯出更多的人,便等于将他们置于更加不利的地步。 他匆忙道,“就是翡翠湖的水榭里……”忙又补了句,“当时我并未发现六公主在内。” 似乎也能说得通。 那小内侍再次磕头,“奴婢没有给世子倒过茶,奴婢没有……皇上明鉴,奴婢真的没有……” 夏晚安笑了一声,“从前没发现,世子眼神这般不好。” 文景既然察觉了她的意思,那便查问不得了。 她心下正想着其他的法子。 忽然启祥宫的掌事太监冯树走了进来,给众位主子行了个礼,走到柔妃跟前,低声道,“娘娘,查过了。” 景元帝看过来。 柔妃听完冯树的话,点了点头,转过脸,对景元帝道,“陛下,请恕妃妾擅行之罪。” 景元帝点头,“何事?” 柔妃朝地上的文景和夏欣然扫了一眼,笑了下,“原本后宫出了这样的事儿,也怪妃妾监理不严。春物此药,乃是宫中禁品。妃妾担心此物在宫中肆意流通,方才便命冯树去查,务必立即抓到此药流出源头。” 景元帝闻言,立时欣慰点头,“做得很好,倒是朕疏忽了。如何,可查到什么了?” 柔妃却没急着说话,反而轻轻笑着,语气愈发温和端雅,“妃妾原本想着,妃妾管理后宫,理当查到源头,也好歹能给世子和六公主一个说法,不成想,华妃妹妹竟先抓到了凶手。” 华妃下意识觉得这话不对,朝柔妃看去。 就听柔妃继续道,“既然抓到凶手,之后再问出处也是不难。不想,方才冯树去水榭那儿清理,将一应物事带回来后,仔细查看过后,却说……” 她顿了下。 华妃心头一提,夏欣然慢慢攥起手指。 就听柔妃轻笑着说道,“那些东西,都是干净的。” 众人一愣。 景元帝的脸色慢慢变了。 文景方才说什么? 说是在水榭处喝茶,才被下药的? 可现在,刚巧那些东西被柔妃的人带回宫中,查过之后,竟是没有问题的?! 华妃顿时心都凉了,难以相信地朝文景和夏欣然看去。 而夏欣然,更是惊讶地抬头。 片刻后,忽而想到什么一般,迅速泪盈于睫,一下哭了起来。 “父皇,我错了!我们,我们并非被下药。我与世子,两情相悦,情不能控,才,才……” 文景瞪大眼,刚要说话。 “啪!” 景元帝猛地拍了椅子扶手,“胡闹!简直胡闹!你们眼里,还有没有礼义廉耻!皇家法度!” 文景以头抢地,“不!皇上!我真的是被下药的!我并非自愿的!皇上!晚安!你信我!” 夏晚安嫌恶地往旁边躲开一步,避开了文景抓过来的手。 而旁边的夏欣然却顿了顿后。 转而又低低哭道,“是,世子是被下药了,他不喜欢我,他只喜欢晚安,晚安比我漂亮,又有钱,能帮助世子,我却什么都做不到……” 夏晚安眼神微变“你!” 文景大怒,“你胡说八道!颠倒黑白!分明是你!是你给我下药!” 夏欣然瞪眼,“世子哥哥,你怎么能……” 可片刻后,忽而掩面而哭,死心了一般地朝景元帝磕头下去,“父皇,是我,故意害了世子哥……世子,父皇赐死女儿吧!女儿,再无颜面活着了!” “然儿!” 旁边的华妃忽而扑过来,抱住夏欣然,“你怎么这么傻啊!” 两个哭作一团。 文景的脸青了又红,红了又紫。 夏晚安瞧着他这副百口莫辩的模样,嘲弄一笑。 柔妃在旁边皱眉,“这可……” 又看向景元帝,低声道,“谁知他二人竟早已是暗结情意?闹到如此地步,若是再将晚安赐婚于世子,或是欣然去努尔族和亲,都是不合适的了。陛下,该想个法子才是。” 文景大急,“皇上!我真的一心只有晚安,我没有……” “住嘴!” 景元帝已经恨极了这个将自己的女儿玩弄掌心的混账东西。 阴沉沉地扫了眼地上抱头痛哭的华妃母女,道,“赐婚一事,便就此作罢……” 话没说完,忽而外头,传来一声高呼。 “太后娘娘驾到——” 众人一惊,纷纷行礼迎接。 皇帝直接走了过去,果然看见荣昌太后走了进来。 慈霭的脸上满是无奈,看了眼文景,便斥道,“哀家多少次叮嘱你了,这后宫乃是非常处,就算再欢喜晚安,也该矜持些,少走动!” 刚站起来的夏晚安抬起眼。 又听荣昌太后道,“可你偏不听!好了!现在叫人算计了!看你如何说得清楚!” 文景登时见着了救星,扑到她脚边磕头,“姑祖母!我真的没有!我是被陷害的!我一心只有晚安!绝不会对其他女子动心的!姑祖母,您信我!” 荣昌太后摇头叹气,“我是看着你从小到大的,怎会不知你的品性?自是信你的。” 说着,朝景元帝看去,“倒是皇帝,你身为堂堂帝王,就这般听着女子谗言,受歹人蛊惑?” 荣昌太后素来慈善,连句重话都甚少对景元帝说。 今日一看,这真是动气了。 景元帝赔笑,“太后莫要气恼,小心气坏了身子。” 一边扶着太后坐下,“只是,若世子真心喜爱晚安,那必然也当懂得,君子防未然,不处嫌疑间的道理。” 说着,朝文景瞥了眼,“可他就算被陷害,却为何偏偏跟欣然走到了一块儿?这是给人机会设计陷害。” 文景脸一白。 荣昌太后点头,叹了口气,“皇帝说的有道理。可到底这孩子也是无辜。” 说着,摆了摆手。 就见娟秀领了个内侍走进来。 那内侍穿着太医院的宫服,进来后就跪地,恭声道,“见过太后,见过皇上,柔妃娘娘,华妃娘娘,公主殿下,世子。” 是个机灵人。 荣昌太后看他,“把你晓得的,都尽说来吧!” 那内侍又磕了个头,“是。禀皇上,太后,奴婢是太医院伺候的,与奴婢一起在太医院伺候的,还有个叫银翘的。三日前,曾见六公主,私下里与银翘见面,银翘给六公主了一个纸包。奴婢偷偷查过,那是一包合欢粉。” “!!!” 满室惊讶! 夏欣然猛地尖叫起来,“你胡说!我根本没有!” 荣昌太后顿时扫了一眼过去,娟秀身后,一个年轻的宫女上前。 “啪!” 一个巴掌,直接将人扇倒在地,“放肆!皇上太后面前,不得大声喧哗!” 说完,又面无表情地恭敬退下。 夏晚安朝那宫女看了一眼——那是娟秀死后,慈宁宫后来的掌事姑姑,绯色。 夏欣然嘴角都扇烂了,流着血歪在地上。 华妃跪在地上,眼睛通红,却一声也没出。 柔妃同样静默。 荣昌太后收回视线,再次看向景元帝,温声道,“那银翘,哀家已命人问过,尽如实交待了。哀家做主,赐了棍刑。” 棍刑,就是将人活活打死。 夏晚安的视线在荣昌太后那张慈眉善目的脸上停了停,又慢慢转开。 景元帝叹了口气,没说话。 荣昌太后体贴地拍了拍他的手臂,“后宫之事,难为你一个帝王还要多番操心了。今日牵扯到诚亲侯府,便是关及哀家,柔妃想来也不敢随意处置。” 站在一旁的柔妃垂下头,微微一笑,“妃妾惶恐,叫太后费心了。” 荣昌太后点头,“若是你们不嫌哀家老来不中用,今日这事,就让哀家来拿个主意吧!” 景元帝笑了笑,“叫太后辛苦,朕心内难安。” 荣昌太后却当景元帝是答应了。 笑着摆了下手,转过脸,看向底下的文景,“诚亲侯世子,行为不当,不够警醒,受他人陷害时无力辩驳,都是自身能力不足之意。罚,自回府中,闭门思过,多加学习。” 这是什么罚? 第八十四章 夏欣然完了吧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垂头,嘲弄地勾了勾唇。 荣昌太后又转向话妃,“话妃,教女无方,逼迫宫人顶罪,德行不配,降为嫔,褫夺封号。” 话妃浑身一抖。 又听荣昌太后道,“念在你伺候皇帝多年的份上,不必迁宫。” 话妃颤了颤,磕头下去,“妃……嫔妾谢太后。” 最后,荣昌太后转向夏欣然。 顿了顿,道,“六公主夏欣然,褫夺公主封号,贬为庶人,送去菩提庵,修身养性。” 一句多余的斥责都没有,直接便降了最重的处罚。 夏欣然猛地抬头。 华妃也跟着哭了起来,“陛下,太后,欣然只是,只是年幼无知。她,她愿意去和亲的,您别送她去菩提庵,她去和亲,和亲……” 夏欣然却打断了她的话,她看向荣昌太后和景元帝,不住摇头。 “要我做尼姑?我不去!我是诚亲侯世子的人了,他要娶我过门的!你们不能送我走!不能!世子,世子……” 她想去抓文景。 可文景却立时往旁边一躲,一脸的嫌恶。 她抬头,看着文景那张叫她朝思暮想了好多年的脸。 喃喃道,“世子,您方才抱着我的时候,还说我温柔,说我娇嫩,说我是你抱过的最美妙的人儿,你怎么能……” “住嘴!” 素来亲切的荣昌太后瞬间大怒,“快堵了她的嘴!休得叫她再胡说!” 绯色立时上前。 夏欣然挣扎,又被连扇了几个巴掌,满嘴的血,最后强行拖了下去。 柔妃面色涨红,回头看了眼夏晚安,却意外地见她神色平静。 景元帝也是神情难堪,又羞又恼,“太后,这……” 荣昌太后摆摆手,“欣然这是疯魔了,胡言乱语,皇帝不要放在心上。” 又扫了眼地上的华妃,“她若不愿和亲也就罢了,居然想出这种恶毒算计来。”又看向一旁垂眸静默的夏晚安,“连带晚安都受了委屈。” 说着,朝夏晚安招了招手等夏晚安走近后,握住她的手拍了拍,笑道,“好孩子,你放心,今日这样的事,景儿必然不会再错第二次。” 说着,又瞪了眼文景,“若是再犯,哀家第一个打断你的腿!” 文景心下大喜,面上却是一副忏悔样子,“都是臣不够警醒,给了旁人可乘之机,晚安,你莫要气恼,我给你赔罪。” 夏晚安依旧没说话,却无声地笑了下。 那笑…… 柔妃瞧着,莫名心头难受,上前笑道,“今日多亏太后及时赶来,否则妃妾还当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荣昌太后松开夏晚安,站了起来,“哀家也是怕你顾及哀家颜面,这才及时过来大义灭亲了!” 见众人都起身,又笑道,“都歇着吧,折腾了许久,都累了。哀家回宫了,景儿,你送送哀家。” “是。” 文景忙上前,跟着荣昌太后走了。 景元帝看了眼缓缓站起的华妃,似是想说什么,最终也只是一甩袖子,走了。 柔妃转身,看到华妃失魂落魄的样子,上前低声道,“妹妹,皇上现在正在气头上,等过几日,气消了,自会再去看你的。你先回去看看欣然。” 华妃朝她看了看,似是想笑了下,最终却只是点点头,扶着秀露,踉跄着出了启祥宫。 柔妃摇了摇头,又看向夏老师,刚要开口。 夏晚安却先笑了,似是并无什么异常的模样,“叫柔妃娘娘受累了,改日晚安做个东道,在长乐宫请您吃茶。今日就不扰了,先行告退。” 柔妃张了张口,“你……没事吧?” 夏晚安一笑,“我能有什么事儿呢?柔妃娘娘留步。” 说完,便自顾自先走了出去。 紫丹忙小跑着跟上。 柔妃看着夏晚安几乎是跑走的步子,片刻后,轻叹道,“可怜的孩子,也没个能做主的人。” 云雀在旁边看了眼,低声道,“冯公公明明查了没有问题,为何太后却定了六公主下药之罪?皇上……也不说一句?” 柔妃揉了揉额角,坐下来,“皇上能说什么呢?不过是再多几个死人罢了。” 云雀看了她一眼,走过去,小心地给她按了按肩膀,“那诚亲侯世子跟九公主的婚约……” 柔妃揉着额角的动作一顿,片刻后,摇头,“有太后拦着,虽未曾作罢,可怕也不一定能成。” 云雀微讶,“娘娘的意思是……” 柔妃轻笑,“晚安虽然单纯,可这几回接触下来,却是个眼里揉不得沙子的。诚亲侯再想这么顺顺利利地将人娶进门,只怕不易。” 云雀点点头。 又听柔妃低声道,“许是机会来了……” 云雀看她,“娘娘说什么?” 柔妃按住手,片刻后,道,“你去传话,让我哥哥进宫来见我一趟。” “是。”云雀应下。 这时,启祥宫掌事太监孙厚走了进来,笑着道:“娘娘,方才华妃娘娘带来的人,该怎么处置?” 柔妃清婉的目光一顿,淡淡道,“按着规矩吧。” “是。” …… “殿下,殿下。” 紫丹一路追着夏晚安,又怕叫别人瞧了奇怪,不敢大声喊,好容易绕过御花园才赶上夏晚安,“殿下,呼,您是要去哪儿?” 夏晚安抬头,看了眼一墙之隔外的飞云宫。 忽然好想念大和尚的笑。 她揪了下袖子,想起那个云冷清寒的国师模样。 迟疑了一瞬,还是站住,慢慢道,“我就在这里坐会。” 两人的旁边是一块做布景的青石块,夏晚安便直接坐在了那里。 紫丹想说什么,可是瞧见她的脸色,到底没说什么,退到一旁的花树下,静静地候着。 夏晚安抱起膝盖,身上漂亮的裙摆逶迤在地,像是一朵绽开的花儿。 此时日头渐渐西斜,夕阳映照的彩霞再次层层蔓蔓地铺展开来。 金红的颜色从她的身后撒来,将她缩成一团的身影拉得很长。 她看着那影子,忽而想起。 她第一次遇见夏欣然时,似乎也是被这样一个纤长柔弱的影子给吸引了。 那影子,落在冬日里堆积的厚雪上,仿佛随时能随着那雪化开一般。 而那个娇小的女子,却满脸倔强地跪在那堆雪之上。 毫不屈服地对景元帝说:“我娘没有打那个宫女,是她自己不小心摔了一跤,却想要赖给娘亲!是那个宫女的错!” 那时候的夏欣然,多好看啊! 像一朵盛开在隆冬的烈梅,美得叫她都忍不住满心向往。 是什么时候变的呢? 是华妃被封为妃位?是她们搬进了桐华宫? 脑海里再次浮现方才在启祥宫中,夏欣然那疯魔痴狂的模样儿。 她就那么喜欢文景么?甚至不惜自己去坏了自己的身子? 当年夏欣然捧着花对她笑着说:“我便要嫁,也是嫁给顶顶厉害的大英雄!下嫁也行!才不要那些没本事的驸马!” 文景,是她的英雄么? 方才夏欣然说,她不如自己,有能耐帮得上文景。 让她又忍不住嘲弄起自己从前的蠢笨。 ——连夏欣然都早就看出来的事儿,她怎么从前都没察觉呢? 夏欣然是因为察觉到了文景对她真正利用的心思,所以才想要想尽办法地害她,毁她,将她踩进无底深渊里么? 将她推入太液池水,叫她窒息绝望奄奄一息。 对所有的皇亲国戚说她如何放浪不检点,如何秽乱不要脸。 都不过是出于她对自己的恨罢了。 可为何……却要连大和尚也牵连进去? 她到现在都还记得,大和尚死前的那一夜,她从牢房里如行尸走肉般走出来时。 便看到夏欣然得意洋洋地站在那里。 问她:“失去心爱之人的滋味怎么样?” 失去? 若大和尚身为天下而死,也就罢了! 偏偏,却因为这些阴险小人的算计污蔑,而背负满身脏名去死! 她如何能甘心? 她真的,真的是恨不能将夏欣然剥皮断骨啊! 菩提庵,那是什么地方? 前世里,她曾亲眼去看过。 庵后的白骨,只怕都能堆成山了。 夏欣然,再无回头路了吧。 夏晚安慢慢地攥起手指,忽而轻轻地叹了一声。 马刘氏,红杏,夏欣然…… 她重来的这一生,约莫,注定是要自荆棘血路满布冤魂的路上而向前了…… 忽而,身旁,有身影挡住了夕阳落下来的光。 她转脸,便见一袭云白长袍。 微微一愣,缓缓抬头。 却见那身影慢慢往下,坐在了自己身边。 她微抬的视线,落在无机那张俊美出尘如月如云的脸上。 张了张唇,“国师?” 韩经年看着前方被夕阳染成一片血色的鲜花,淡淡道,“身为飞云宫女官,却一整日不在飞云宫,该当何罪?” 夏晚安眨眼,片刻后,歪了歪头,轻笑,“国师是来问我的罪的么?” 韩经年本是拿在手中的念珠慢慢转动起来。 夏晚安本以为他不会回答,便收回视线,再次将下巴搭在膝盖上,“我……” “你该当何罪?”却忽而传来韩经年冰冷淡凉的声音。 夏晚安一愣,不可置信地转过头,“您真的要问我的罪啊?我才不是故意跑掉的,我只是,只是……” 话没说完,就见无机慢慢转脸过来。 一双如墨似星的眼睛,直直地看进她的眼睛里。 她的心。 第八十五章 爱会从眼睛里出来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轰”地一下,停了。 意识与灵魂,仿佛都被那双眼给吸噬了进去。 她听到韩经年问她:“若是问罪,你愿领罚么?” 那声音,低醇如散着淡香的酒,明明听之清寒凉薄,可入了心腑之后,一股浓重的勾人意味,却猛地灌入四肢百骸,涌上口舌。 叫她听入耳中,却刹那浑身发麻! “轰”地又一下,她的心,又炸了。 她张了张嘴,听自己问:“你要罚我什么?” 韩经年看着她,嫣红薄唇轻启,“罚你笑一次。” “……” 夏晚安以为自己听错了,“你说什么?” 韩经年却没再开口,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夏晚安从前只觉得大和尚的笑很好看,却从不知晓,他的眼睛,竟然能深邃得吞人心神。 她炸裂的心忽而跳得更快了。 被这样的眼睛这样专注地看着。 她莫名有些慌乱,也有些……害怕。 无意识地往后仰了仰。 刚想说什么时,忽而。 “咕噜!” 一声响亮的肚子叫! 两人都是一愣。 夏晚安猛地捂住肚子,大叫,“你听错了!是,是,刚刚,刚刚有只野猫跑过去了!” 小脸跟着爆红。 她伸手要去推韩经年,“真的啦!不是,不是我的肚子,是野猫……” 话没说完,却见那张清雪薄凉的面上,一抹极浅极淡的笑,悄然晕开。 叫夏晚安仿佛在刹那间,自冷冰无心的大道神佛面具下,窥见了一丝绮丽斑斓的多情佛心。 她猛地瞪大眼,“你……” 韩经年却已站了起来。 夏晚安追着他站了起来,“国师,您刚刚是不是……” “刚刚你是腹饥难忍发出的响声么?”韩经年淡淡的声音响起。 夏晚安一呆,追着韩经年问的话也忘了,立时扯住他的袖子往回拽。 “哎呀,这里不好,还有野猫,我们快回去吧!” 我们,回去……么? 韩经年被她拽的一个往前。 便看小丫头在夕阳下,比彩霞还红润的脸。 遮掩一般地埋头往前冲。 慢慢放开了步子,由着她牵着,走进夕阳拉长的宫墙之中。 元一和元二自花树下走出来。 看着被夏晚安随意就牵走的堂堂国师,神色不一。 元二偷偷捂嘴。 元一大大地翻了个白眼,扭头看另一边一直神色复杂的女子,问:“你是谁啊?” 紫丹顿了顿,道,“我是……主子的婢女。” 元一皱眉,“你们普通官宦人家的女子怎么能随意出入后宫的?” 紫丹道,“今日主子参加宫中华妃娘娘生辰宴。” 这话说得含糊,却一面遮掩了夏晚安的身份,一面又解释了夏晚安为何会在后宫之中。 元一撇撇嘴,嘀咕了一声,“你家小姐身份还不小。” 说完,便拽着元二走了,“赶紧回去啦!也不知道师父怎么想的,好端端地说要来看太液池的水。有什么好看的?都是女人的地方,烦都烦死了!” 紫丹走在后头,又是担心又是不安。 …… 桐华宫中。 夏欣然呆呆地坐在西暖阁中。 华妃走进来,看了她一眼,朝后瞥了眼。 秀露立时退下,带上了门。 华妃走到她跟前,柔静的脸上一片冷漠。 “好了,如今你算是得偿所愿了,坏了自己的名声,明日还要被罚去菩提庵,还被文景厌弃……” “不!” 听到文景三个字,原本呆滞的夏欣然猛地激动起来,“他分明说过要娶我的!你胡说!胡说!” 华妃皱眉,往后退了一步,见她双眼通红面露狰狞,已是要疯的样子。 原本冷淡的脸上又出现几分心疼。 半晌,轻叹了口气,低声道,“让你不要轻举妄动,我自会给你安排好一切……” 夏欣然猛地打断她,“你给我安排什么?你还不就是想让我去伺候国师么!” 华妃眉头一皱,“伺候国师有何不好?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权势荣华随手皆来,你如今的下场,哪里能比得上伺候国师?我还不都是为你好!” “哈哈!” 夏欣然大笑起来,“为我好?为我好还是为你自己好?” “你胡说什么!” “我胡说?我一心爱慕世子,你却非逼我去伺候一个和尚!为什么?不就是因为只要我得了国师的宠爱,你就能呼风唤雨尽享尊荣了?我在你眼里,根本不是你的女儿,就是你的一颗棋子……” “啪!” 一个耳光,再次扇停了夏欣然的话。 夏欣然捂着脸,却大笑起来,“你就会打我骂我,在我面前跟个疯婆子一样!外头人都说你温柔,谁知道你其实心里住着一只狼!贪婪又无耻,只会装模作样!” “你!” 华妃气得脸都红了,上去又‘啪啪’连扇了她两下,骂道,“是谁教你的这些?!” 夏欣然捂着脸,只顾笑,不说话。 华妃气急,抓住她的胳膊,“到底是谁指使你做的这些?暗害夏晚安,换了红杏去小天坛,勾引文景,这些都不是你能做到的!是谁!” 夏欣然看着她,嘴角挂着血,也不说话,只是笑。 听到文景的名字后,又激动地将华妃推开,“世子,世子!世子你来娶我了么?” 华妃一惊。 再看裴欣然——已经疯了。 她瞪了瞪眼,无力地往后退了两步。 门口,秀露不放心地不住朝门上望去。 就听“咯吱”一声,华妃从里头走出来,身后还有夏欣然尖利的笑声。 忙上前,“娘娘?” 华妃满脸疲色,摆了摆手,“莫要声张,明日……好好地将她送走。” 秀露吃惊,“娘娘真要将六公主送去菩提庵么?那里听说是极苦寒的,只怕公主受不住啊……” 华妃红了眼睛,看向前方,“那我又能如何?我不是没想过保她。昨日事发后,我想着文景也是不错的,索性不如成全了她。” 顿了一下,又生了几分恨意,“可就因着为成全她,皇上和太后现在都厌弃了我……我若是再似从前那般受尽人欺凌,不如倒叫我自己死了算了!” “娘娘,万不可说这样的话。” 秀露小声安慰,朝四周看了眼,低声道,“方才让人查过,六公主跟前,有个姓宋的婆子,不见了。” “婆子?” 华妃脸上顿生警惕,“可知是什么人?” 秀露摇头。 华妃皱眉,“立刻查下去!我倒要看看,到底是谁在背后如此算计我!” …… 药香飘满的丰照宫主殿内。 德妃一手端着一盅味道极好的鹅梨香,一手拿着香篆,慢条斯理地压着。 忽而,闷咳一声,手里的香料,顿时全散了。 她皱了皱眉,将手上的香炉放下。 扭头端起手边的茶盏,又扫了眼不远处跪着的宋婆子。 宋婆子不知跪了多久,腿都麻了,满头冷汗。 察觉到德妃望过来,立时磕头下去,“娘娘饶命!奴婢,奴婢是真没想到太后会……” “怎么会没想到呢?” 德妃笑了笑,放下茶盏。 一句轻声问,却叫宋婆子浑身一颤,“娘娘饶命!” 德妃摇摇头,“好好的计划,却叫你个蠢妇给糟蹋了。”又看向宋婆子,“你还敢叫本宫饶命?” 宋婆子僵住。 就听德妃带着病态的语气,虚弱而缓慢地说道,“本宫特意安排夏晚安去翡翠湖,就是想让她瞧一瞧,她的男人跟别人是如何欢好快活的。再有华妃好好的安排,文景娶了夏欣然那便是必然的。” “可为何,夏欣然却去了菩提庵,文景跟夏晚安的婚事,尚未罢休呢?” “我要的是夏晚安受尽折磨,亲眼看到她的男人背叛她,还要娶别的女人,将她抛弃,让她孤苦无依。可现在,只刺了她一刀,却没挖了她的心,你说,该怎么办呢?” 宋婆子浑身发颤,此时整个人就跟从水里捞上来的一般,颤巍巍地说道。 “都怪那个反口的小太监!还有太后找到的太医院的那个太监!要不是他们……” “唉!” 德妃轻叹了口气,摇头,“这样没用的东西,拖下去吧!” 宋婆子猛地瞪大眼,“娘娘饶……” 却被一道黑影直接打晕,给拖了出去。 灵枝走上前来,低声道,“娘娘,太医院的那个小太监,已经叫太后悄悄处死了。而另外那个临时反口指认华妃的……”她顿了下,“不见了。” 德妃从容的脸上神色一变,看向灵枝,“不见了?” 灵枝点头。 德妃顿了顿,片刻后,却突然笑道,“看来……有人在背后帮那小贱人呢。” 灵枝看她。 “这倒有趣了。那丫头天生孤命,竟还能有人护她?” “会不会是皇上?” “呵,你也太看得起她了。去查。” “是。” …… 夜幕降临。 半弦月悬挂幽空。 飞云宫中,夏晚安正歪在韩经年书房中的矮桌前,坐不像坐,跪不像跪,浑身没骨头一样,懒兮兮地一手支着腮帮子,一手拿桌上的点心吃。 一边还扭头问桌案后的无机,“国师,您真的不吃么?” 嘴里塞了太多东西,嘟嘟哝哝的还夹杂着一股子奶气。 元一拎着小椅子进来时就听到这句,没好气地翻了个大白眼,“你能不能好好说话!” 夏晚安往嘴里又塞了一块豆沙糕,扭头瞥他,“我肿么啦?” 第八十六章 我做噩梦了吗?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肿么…… 元一嘴角抽了抽。 索性也不管她了,端了小椅子手里的一壶茶,送到韩经年跟前。 “师父,云顶寺的方丈青云大师来信了,明日他会将云顶寺供奉了多日的长明灯送往天坛,请师父届时前往,一同定灯。” 夏晚安瞅着他恭恭敬敬的态度,撇了撇嘴,心里嘀咕,小孩子,还搞两面派呢。 正觉得嘴巴干。 旁边小椅子跪坐下来,将手里的茶放在她面前。 她瞄了瞄,“什么茶呀?睡前喝茶,容易伤脾胃的呢。我从前中过毒,胃不太好。” 端起茶盏的韩经年顿了下。 元一立时翻了个大白眼,“那你别喝。” 夏晚安气得磨牙——这熊孩子,早晚收拾他一顿。 旁边的小椅子倒被吓住了,脸红红的,忙要去将茶收起来。 就听桌案边,韩经年淡声道,“此为金骏眉,适合晚上饮用,尤其对于脾胃衰弱之人,此茶可温胃暖胃,安神助眠。” “真的么?” 夏晚安眼睛都亮了,“还有这样的好茶呀?从前都没人告诉我的呢!” 韩经年眸色微动,看了眼手中香气袅绕的茶。 又听夏晚安大大地喝了一口,感叹,“好茶!嗯……就是有点涩。” 元一看她将一两难求的金骏眉当牛饮了,眉头都快打成结了。 不由怒道,“涩你就别喝!浪费我师父的好茶,简直……” 话没说完,听无机道,“去取些牛乳来。” “……” 元一扭头,看了看自家神色淡然的师父。 小椅子已经立时起身去了。 夏晚安转过脸,笑眯眯地道,“多谢国师。” 声音那个娇,那个嗲的呀! 说完,还朝元一挑衅地抬了抬下巴。 元一几乎气死,索性不理,转过头又道,“师父,再过半月,便是一年一度的秋猎时了。皇上今日命李公公来问,今次秋猎,您是否参加?还有,五日后的天气如何。今次秋猎,各方神路可有哪里要避忌的。” 秋猎? 而这一年的秋猎,则发生了一件大事。 父皇在秋猎之中,遇到黑熊袭击,被伤了腿,差点丧命。幸而有夏正林在侧,拼死保护,才等来了方园的救驾。 也就是这一次,父皇之后的身子便一直不太好。 而夏正林却深受了父皇的信重,回宫后就封了亲王,在宫外开府,还安排了他跟着太子协理朝政。 给了他足够的人脉和时间去培植自己的人手。 到后来,叫他一朝露出羊皮之下真正的獠牙后,再无人能挡! 这一世,不管夏正林再多拼命,她也绝对要搅合了去,绝不能让他顺顺利利地重走上一辈子的路! 韩经年正跟元一说着话,眼角的余光就扫到夏晚安戳着糕点心不在焉的模样。 不知想到了什么,白嫩的小脸上尽是清寒冷意,连翘起的眼角都漫开了点点霜色。 圆白的指尖,沾了一点糕点屑子,她似乎也没注意到,只将那精致的糕点戳了个烂,还没停手。 韩经年收回视线,对元一道,“告诉元四,去内务府再领些茶回来。” 元一一愣,“飞云宫中的茶还有……” 话没说完,见韩经年已低头提笔,只好收声,“是,弟子这就去告诉元四。” 说完,起身退下。 退到夏晚安身边,见她居然伸手将那被一盘被戳烂的糕点一推,然后毫无形象地打了个哈欠,趴在了桌子上,顿时脑门直突突。 狠狠地瞪了她一眼,退出去的时候,碰到了端着牛乳匆匆走来的小椅子。 撇了撇嘴,拦住他,“不用送进去了。” “可这是……” “人睡着了。” “啊?” 小椅子傻了,朝书房看了眼,才反应过来元一说的是谁,“无迷大人就这么睡在书房么?国师,国师不会生气吧?” 元一的眼白都快掀上来了。 一脸厌烦地说道,“谁知道啊!走!不许把牛乳送给她喝!” 反正师父对这女妖精是一点底线都没有,他是管不了了! …… 书房里。 韩经年垂眸,翻书,批阅,记录。 一直到宫灯恍惚了一下,才分散了精神。 抬头,刚要将那宫灯调亮一些。 伸出的手却停在半空。 缓缓转脸,就见,矮桌旁,小女孩儿趴在那里,已经睡着了。 这丫头,似乎总喜欢在他这里睡。 从前在禅房里是这般,如今在这里,居然又是这样。 他抬着的手指顿了下,伸手,将那宫灯罩上了一层罩子。 明亮的光线,顿时柔和下来许多。 “真够怜香惜玉的。”轻笑声,自桌案边的月窗后传来。 韩经年转脸,瞧见秦风趴在窗棱上,笑眯眯地撑着头朝里看着。 他扫了眼那边睡着嘟哝一声,又歪过脸朝另一边去的夏晚安。 起身,走到窗边,“如何?” 淡冷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 秦风笑了笑,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蓝布折叠包裹的布包,“地方在这里,还给你弄了两张通行书,正好两日后会开张,你若是想去,就去走一趟吧!” 顿了下,又道,“不过我最近打听到的,可是说那里头藏龙卧虎的,可不是一家小小的店面那么简单。你过去的时候,最好小心些。免得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韩经年接过布包,淡淡地点了点头,又问:“李楠堂那边如何了?” 秦风再次笑开,“如你所说,是个能用的。心眼多,心思也多。”停了停,笑,“想要的也多。” “嗯。” 韩经年略颔首,幽淡的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镇远公其人虽刚愎自用,几个子嗣中倒没一个无能的。李楠堂受其父重用,必然有人心生不满,你可以此为点,小心探入。” “你放心。” 秦风笑着站起来,刚要走的时候,忽而又转过脸来,笑道,“对了,最近我还发现了一桩有趣的事。” 韩经年看他。 秦风站在窗户外,朝他靠近了些,低声道,“诚亲侯有个庶子,叫文敬乎的,你可认得么?” 韩经年略一思索,问道,“为何提到此人?” 秦风低笑,“帽儿胡同那宅子,就是这文敬乎带人去清理的。” 韩经年神色微动。 秦风又道,“要不要查查?” 韩经年沉吟片刻后,道,“我让苏木安排暗者跟踪,你先将镇远公手里的东西拿到。” “行吧。”秦风笑开,刚要转身就走。 忽然瞄见矮桌那边的小丫头动了下。 眼珠子一转,当即提高了几分声音,故意道,“狗贼国师,纳命来!” “啊!” 惊得桌边的夏晚安惊呼一声,一下就坐了起来。 韩经年皱眉,待要呵斥,秦风已经脚尖一踮,没了踪影。 他扭过头来。 就见小丫头呆坐在桌边,眨了眨眼,像是呆了,又有些茫然。 知晓她这是梦中骤然被惊醒,吓到了。 顿了顿,道,“可是梦魇了,回去歇着吧……” 话音未落,就见小丫头转过脸来,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满是惊恐。 他猛地顿住,顿时眼神微沉,朝夏晚安走了过去。 还没走到近前,那惊恐的眼睛里,忽然有泪水漫涌。 韩经年脚下停住。 随后听到夏晚安用一种似是呢喃的轻声,低低地问:“我是做梦了,是在做梦,对么?” 那可怜的模样,叫他骤然想起,那一次在牢房中。 她抱着他,大哭着摇头,不断地说:“我一定是在做梦,你不会死的!我不许你死!这都是梦!你快醒啊!你不要死啊!韩经年!韩经年!!” 他猛地攥起手指。 却看夏晚安忽而爬起来,直直地就冲了过来,一把抱住了他的腰! 前世今生,猛然重影! 他浓深的黑眸,倏然紧缩! 下意识想推开怀里的小女孩儿。 却感受到了她浑身的颤栗。 一双小小的手,像扒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缠着他。 “我在做梦,我只是做梦,做梦了,对,做梦……呜呜……” 明明是哭着的,却还要这样自言自语地安慰着自己。 可见是真的被吓到了。 韩经年欲要推开她的手掌顿了顿,最后,落在她的后背上。 轻轻地拍了拍。 “莫怕。” 那声音温和低柔,仿佛无数次梦中大和尚的轻声细语。 夏晚安一时哭得更凶了,将小脸紧紧地埋在他的怀里,死死地环住手。 她再不要去经历亲眼看见大和尚惨死的模样了。 也不想去过那没有大和尚万念俱灰生不如死的日子了。 这个人,不管他如今是国师,是大和尚,还是谁。 她都不想再看他受一点伤害了。 “国师,国师……” 她抱紧他的腰,一遍遍地哭着问:“你能不能不要死?我不想你死。” 韩经年皱眉,他甚少埋怨旁人,却到底没忍住在心里对秦风念了一句‘佛’。 “啊啾!” 飞到半空的秦风忽而一个大大的喷嚏,差点踩空掉到地上! 惊得屋顶底下的人当即惊恐大喊,“有贼啊!” 飞云宫的书房内。 韩经年被她抱得只觉气息都有些不顺,可也没法将人粗暴地推开。 只得面无表情地应道,“人有生老病死,轮回无常,不可能不死……” “哇啊!” 夏晚安哭得几乎都能用惨烈来形容了。 韩经年垂眸,面上一片清冷。 第八十七章 夏欣然被送走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却唯独眼中,似有一层焦虑浮动。 他皱了皱眉。 夏晚安抬眼,就看到了他这副生人勿进近者受死的冰冷模样。 满心的惊吓悲愤,又被这毫无所动的生冷给凉透了。 她只觉难过,又委屈,又无助,更茫然。 大和尚,她要她的大和尚,呜呜呜…… 慢慢地松开手,用胖胖的手背擦了擦眼泪,往后退,“是我失礼了,国师,您别生气,我这就走……” 话没说完,胳膊被韩经年拽了下。 她抬着泪眼,又擦了擦,糊得满脸都是泪水。 韩经年不过垂眸看了眼,又撇开视线,淡然道,“在这里等着。” “?” 她又眨了下眼,掉下一颗泪珠子。 就见韩经年转身,去了桌案后的书架上,拿出一个盒子,从里不知拿出个什么东西。 然后走回来,递到她面前,“拿去玩。” 依旧一副冷清疏离的样子。 她撅着嘴红着脸低头一看,眼眶一瞪。 好漂亮的一颗红宝石! 圆圆的,有鹅蛋那么大! 在宫灯的映射下,泛出奇异又瑰丽的色彩来。 她慢慢张大了嘴。 又听韩经年道,“只是梦魇了,并无刺客来杀我,我也不会死。莫……” 短暂的停顿后,他的声音似乎轻了些,“莫……怕。” 夏晚安眼底一颤。 再次抬头,去看那冷冰冰像是毫无人间凡心的国师。 却见国师已经转脸过去,并不看她了。 然而,夏晚安那颗惊慌难安的心,却倏然被一丝悄然的喜悦给代替了。 这一次,她好像,好像真的窥见了一点,大和尚藏在冰封底下的,真正心意呢! 明明满脸都还是泪,她却慢慢笑开。 伸手,拿过那宝石,认认真真点头,“嗯!我不怕,有你在,我什么都不怕!” 她说的‘你’,并未称他‘国师’。 韩经年顿了下,还是没忍住,朝她看过来。 一张小脸,被泪水糊的乱七八糟,却遮不住那双眼里,明亮如秋光的灼灼光华! 他猛地转身,道,“若无事,就退下吧!” 夏晚安捧着那宝石,心满意足地朝外走。 走到门口,又回头看了眼。 迅速收回眼角的余光。 等那小小身影真的走出去后,他才真的转过身去。 站在原处不知在想什么,一张脸上,清寒如冷月。 微暗的宫灯里,他的耳尖,终是一点点地热了起来。 太过静谧的空气里,他似乎都能听到自己骤然被撞开的冰封束缚下,那发了疯的心跳。 他垂眸,一点点地攥起手指。 良久,终是恢复了一副淡冷幽漠的模样,走回桌案后,继续翻阅书册。 …… 翌日。 夏晚安睁开眼,便瞧见了床头的红宝石,忍不住便笑开。 就听床边传来紫丹的轻唤,“殿下,您醒了?” 夏晚安愣了下,又转过头仔细瞧了瞧,“我怎么在这儿?” “……” 紫丹看了她一眼,“昨个儿奴婢陪您在飞云宫告了职后,戌时回到的长乐宫,您忘了么?昨夜还是奴婢伺候您就寝的。” 真忘了…… 她昨天,估计三魂六魄都丢在大和尚身上了,哪里还能知晓自己是怎么回宫的啊? 她笑开,神清气爽地爬起来,将那宝石晃给紫丹看,“漂亮吧?这么大的红宝石,没见过吧?” 从昨晚开始算,大约这已经是夏晚安炫耀的第一百零八次了。 紫丹忍笑,点头,“好看。殿下,抬下手,奴婢伺候您更衣。” “你瞧,这颜色,这光亮,这圆滑……” “贵人。” 这时,青梨走了进来,见夏晚安一脸高兴的样子,顿了顿,低声道,“殿下,方才小全子得到消息,叫奴婢来给您说一声,六公主今日一早,被人从桐华宫带走,送去东华门外了。” 夏晚安摸着红宝石的动作一顿,片刻后,垂眼,淡淡道,“知晓了。” 青梨朝她看了眼,见紫丹轻摇了摇头,也不多话,小心地在一旁伺候她洗漱。 片刻后。 紫丹将夏晚安的衣带系好,迟疑了下,还是轻声道,“殿下若是想跟她说什么,奴婢让人带话。” 不料,夏晚安却只笑了下。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无是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她跟夏欣然的路,此生,已到了尽头。 转过身,语气极淡地说道,“没什么说的。总归以后也不会再见了。” 紫丹看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 东华门外,一辆略显陈旧的马车慢悠悠地穿过宫墙,走出了宫门外。 “咯嗒咯嗒”的马蹄声,在这悠长空旷的青石道路上,显得空旷又寂寥。 马车里,夏欣然抓着一枚精巧的九连环,嘿嘿直笑。 忽而,马车停下。 前头有人恭敬地喊了一声,“见过世子。” 车内,夏欣然眼睛一亮,猛地掀开帘子,朝外看去。 果然瞧见文景站在那里,立时欢喜起来,“世子,世子!你来接我啦!” 文景没想到,不过一夜过去,夏欣然居然变成了这个样子。 想起昨日在水榭中她的温柔可人,一时心中的厌恶又变得有几分复杂。 他挥了挥手。 那赶车的人便立时退到了远处。 文景朝他看了眼,走到车边,看着疯疯傻傻的夏欣然,顿了顿,道,“昨日你说的夏晚安羞辱我一事,到底是何事?” 夏欣然却一直笑,似乎没听懂他的话,“晚安?晚安啊!是我的妹妹啊!世子,世子,我们成亲的时候,叫她来参加好不好?她一定会羡慕我的……” 文景皱眉,低斥了一声,“不用装疯卖傻了!” 夏欣然却举起了手里的九连环,朝他晃,“世子,您瞧,您送我的定情信物哦!我好喜欢呀!世子,世子,我们回家好不好?您说过要娶我的呀……” 文景顿时恼怒,那时他药劲已散,却只觉夏欣然反正是送上门来的,且趣处颇多,便索性放纵着自己说了许多胡话,好好地尽兴了一番…… 一把夺过夏欣然手里的九连环扔在了地上,怒道,“胡说什么!我要娶的是夏晚安!” 他本不想来的,可夏欣然说的夏晚安羞辱他的事总让他耿耿于怀。 不是没考虑过这也许是夏欣然为了算计他故意说的谎话。 可昨日被太后带到慈宁宫就被训斥了一顿。回到府中,父亲也大发雷霆,不仅罚他跪了半夜,还勒令他必须尽快将夏晚安哄回来! 他无法对他们细说最近夏晚安对他的态度,只能各处想法子。 若是夏欣然真的知晓什么他不知道的事…… 可现在看来,分明是他想错了。 一想到夏欣然不仅算计了自己,还让他陷入更加难堪的境地,他不由更加怒火中烧。 瞪着她低声骂了一句,“你简直不知廉耻!就你这样的,还想跟晚安比?你连她的头发丝都比不上!” 车里傻笑的夏欣然像是被吓到了,一下顿住,愣愣地朝他看。 文景却再不看她,扭头就要走。 忽然听到身后再次传来低低尖笑,“哈哈哈!夏晚安?夏晚安才不知廉耻呢!下贱的跑去给人做婢女!去伺候国师啦!哈哈哈!” 文景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夏欣然却一下又缩回了帘子内,文景大恼,才要再次上前去揪住夏欣然逼问。 旁边那拉车的人走了过来,为难地说道,“世子,时辰到了,若是再不走,只怕……” 文景怒目瞪着那破旧的车帘子。 拉车的人小心地将马车给拉走了。 车内,夏欣然掀开后窗的车帘,看着路边的文景。 片刻后,再次哈哈大笑起来。 边笑边唱。 “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 “哈哈哈——” 那一年,春日酒宴,少女站在远远地看着,满心怯懦。 少年走到她身旁,低头轻问:“殿下,我送您过去?” 笑如春晖,沁入心魂。 她的梦,她的念想,她的爱慕呀。 终不过,只是一场痴心妄想啊。 “……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岁岁长相见啊……” …… 夏欣然被送走的消息并没在后宫掀起多大波澜,不过到努尔族和亲的人选,却换成了一个宗亲家中十分不受宠爱的庶女,被封了和硕公主,赐为努尔族王妃了。 华妃降为嫔,依旧住在桐华宫,却再不比往日风光。 太后整日礼佛,柔妃忙于后宫。 整个皇宫依旧跟往日并无什么不同,只不过秋意愈浓,天气也一天天地冷了下来。 天坛。 在祭礼官的唱祷声中,青云将手中雕龙画凤的檀木灯,放在了祭桌前,退后。 韩经年从后方上前,一挥手中拂尘。 另一手持符篆,在灯上燃着后,抛至半空。 周围祝祷声骤然而起。 轰鸣肃穆的声音,仿佛能直达天庭。 青云站在一旁,看着神情素冷的韩经年,轻笑了一声。 一个时辰后,祭礼结束。 韩经年上了马车,便见青云坐在里头,正从壁柜里翻出茶盏,自己泡了茶喝。 一边喝还一边笑,“你甚少喝这种红茶,怎地备了这许多?” 第八十八章 太子哥哥回来了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韩经年垂眸,将拂尘递给身后的元一,在他对面坐下。 青云扫了他一眼,将茶盏放下,笑道,“听说那小公主跑去给你做女官了?你怎么就由着她这样胡闹?” 自顾自又斟了一杯,放在自顾自又斟了一杯,放在无机面前,“若是被人发现,于她声名可没有好处。” 不料,韩经年却满脸平冷,“不会有人发现。” 青云的手一顿,朝他看了眼,再次笑开,“怎么?不是说你是她的劫么?这是打算……” 话没说完,却听韩经年道,“云顶寺那夜的刺杀并非偶尔为之,宫内有人要杀她。” 青云微讶,“可知是谁么?” 韩经年缓缓摇头。 青云若有所思,“你都没查到,便说明这人藏得极深。你可要小心些,免得被牵扯进去。” 韩经年没说话,垂眸静坐的模样,就像个冷冰冰的佛像。 青云无奈摇头,“这些年,你为了她做了些什么事儿,旁人不知,我却是看得分明。你既然避忌,总归有其他法子,何必将人放在近前?” 却见韩经年抬起头来,朝他淡漠无澜地看了过来。 他口中一顿。 就听韩经年道,“内宫魑魅难数,自她及笄前后,已数次遭受性命之忧。放她独自,我不能安心。留在眼前,多少……我能看顾几分。” 韩经年甚少跟人吐露这般真心之意。 青云一时都愣了,但很快就反应过来,惊讶地朝韩经年看去,却见他已然转脸,透过车窗看向外头。 轻笑了下,道,“那你准备留她到何时?” 韩经年没说话,原本握在手中的念珠却慢慢转动起来。 青云扫了一眼。 轻叹了口气,道,“当年你参禅之时,突然入魔,失狂中高喊她的名字,之后高烧不断昏迷数月,以致全身筋脉受损,至今身体尚未痊愈。” 韩经年转着念珠的手未停。 “可自那之后,你心中便不再有我佛,自空门堕入鬼道,成你如今之势。你可知,我方才看着你,想到什么吗?” 韩经年依旧没说话,看着窗外缓缓往后的景致,似乎并未听到任何能掀动他心绪的话。 青云笑了笑,“魔,装仙作佛的魔。” 韩经年一直看向窗外的淡冷面容,终于有了一点变化,不过只是平静水波上的一丝浅纹,很快就消失不见。 他转过头,看向青云。 青云再次说道,“师叔,你说你是那夏晚安的劫,可她,何尝又不是你的心魔?” 韩经年转着念珠的手猛地停下。 片刻后,他将念珠放在了手心,慢声道,“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青云看着他平静清寒的神情,仿佛这说的是旁人。 全然一副无悲无欢,无情无绪的模样。 心知已经不能多说了。 便笑着端起茶盏,转开了话,“对了,说起云顶寺那夜的刺杀,可查到什么了吗?” 韩经年再次拿起念珠,“秦风得了线索,我这两日会亲自去探一探。” 青云失笑,“你如今可是国师,真要亲自行动,可千万小心别暴露身份。” 韩经年没再说话,眼睛却看向车外某个地方,没有转开。 青云跟着看过去,不由意外。 “那蛟龙盘珠的车不是……太子的车架么?”顿了下,“太子回京了?” …… 飞云宫内。 夏晚安闲着又开始琢磨。 自己这么大摇大摆地出入飞云宫也有段时日了,诚亲侯府或者文敬之是真不知道还是假不知道? 若说不知道也不可能啊! 国师跟前那是什么位置? 哪怕动根针都是万众瞩目的好么? “不然再抛个诱饵出去?说不定还能引出什么大鱼来……” 她靠在书房外头长廊的美人靠上,摸着下巴嘀咕。 “仙女姐姐要钓鱼么?” 旁边,元二突然探了个小脑袋出来。 把她吓一跳。 一巴掌按着那呆憨的脸,将那小脑袋给按了下去。 扭头朝书房看了眼,问:“国师今早又去摘星台了?怎么到现在也没见着啊?” 元二蹲在地上看她,“师父今日一早就去天坛了呀!仙女姐姐不知道么?” “……” 夏晚安顿时嘴角抽抽,我该知道么? 这时,紫丹忽然急匆匆走了过来,看了眼旁边的元二,凑到夏晚安耳边低声道,“小姐,太子殿下回宫了。” “什么?!” 夏晚安一下就站了起来,抬脚就朝外走。 元二傻乎乎地跟着,“仙女姐姐你去哪儿呀?” 夏晚安脚下一顿,朝元二笑,“元二你乖,姐姐我要去见我的哥哥,等回来再跟你玩。” 元二眨眼,“我不能去么?我也要见仙女姐姐的哥哥!” 夏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走出了飞云宫。 元二郁闷地转了回去,蹲在书房门前的台阶下,无聊地数地上爬的蚂蚁。 不知过了多久,身后传来元三的笑声,“元二,你在这里做什么呢?” 元二抬头,瞧见院子里,素衣高发的韩经年,正朝书房走去。 顿时一喜,“师父,您回来啦?” 元三笑了笑,转眼朝四周看了一圈儿,“无迷呢?师父从天坛回来的路上正好经过芙蓉阁,她不是最喜欢吃甜点的么?叫她来吃,还热着呢。” 元二却瘪了嘴,“仙女姐姐去见她的哥哥了。” 走到书房门前的韩经年脚下一顿。 元三好奇,“无迷的哥哥?对了,先前好像内务府也没报备上来,她是哪家的小姐来着?” …… 东宫。 夏涵初正在交待各属官事宜,就有人来报。 “太子殿下,九公主求见。” 顿时笑开,将剩下的事务从简吩咐之后,便让人端着带回来的梨木盒子,来到了东宫花厅。 还没进门,就被迎面而来的身影给一下揪住了袖子。 接着便听到一声欢快欣喜的笑声,“太子哥哥,您终于回来啦!” 夏晚安及笄这年,太子夏涵初前往南疆替天子巡视边防,一去便是半年。 夏涵初失笑,低头定睛看去,点头,“长高了,也瘦了点。” 夏晚安笑得眼睛都成了月牙形。 夏涵初,先皇后所出的嫡长子,大玥朝的太子殿下,对她胡闹任性无限纵容,上一世出事时,坚信她跟大和尚没有任何龃龉的兄长! 是这皇宫中,除了父皇以外,对她第二好的人啦! 她围着夏涵初转了一圈,一边掀开他的袖子看了看,一边撩起他腰间的佩玉瞅了瞅。 最后,盯着他的脸,红着眼睛笑:“太子哥哥才是瘦了呢!还变黑了!都长胡子啦!跟父皇一样!” “哈哈哈!” 夏涵初大笑,摸了摸自己的下巴,“是不是变丑了?” “才没有!更俊俏了呢!” 夏晚安立时大声道。 夏涵初是真的好看,前世今生,除了大和尚,她还没见过比夏涵初更好看的人。 大和尚,不对,如今的国师大人,那是那云端上高不可及的仙人,充耳琇莹,会弁如星,俊美出尘,却冰冷无情,叫人不敢亲近。 夏涵初,生得高雅玉器,风姿特秀。尤其身为太子,却亲和随意。一张脸,用民间常用的话来说,当真是陌上公子,举世无双。 笑起来的时候,不知能融化多少女儿家的心呢! 她为了表明自己的真心还抬起下巴,更拔高了几分声音,“俊俏又帅气!太子哥哥,天下第一好看!” “哈哈,你这丫头!小半年没见,嘴巴倒愈发伶俐了。” 夏涵初被她逗得直笑,朝后招了招手,“你的及笄礼我没赶上,这是我从南疆给你带回来的贺礼,你瞧瞧,可喜欢么。” 不等后头紫丹伸手,夏晚安立时就接了过去。 打开一看,顿时惊呼,“哇啊!!!” 夏涵初又笑,“喜欢么?” “喜欢!” 夏晚安大大点头,谁知,才一点头,偌大的泪珠,却跟着落了下来。 惊得夏涵初脸色一变,“可是哪里不喜欢?若不喜欢,尽可说来。” 夏晚安却用力摇头,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盒子。 那是一尊金镶珠石云蝠发冠,上头镶嵌的珍珠宝石均匀剔透,随便一颗都可看出其价值连城之珍贵。 镶满了整个发冠,可见这发冠所需造价及工艺。 举世难寻。 前世,她也见过这个发冠,是夏涵初为她的及笄礼准备的。只不过,因为南方蝗灾,夏涵初没有这般正大光明地拿出来,而是在之后,命人悄悄送进她的宫中。 她不敢声张,却捧至心头极爱。 直到,那一年,夏正林将夏涵初圈禁在东宫,试图将他虐待而死时。 她实在看不得这样一个风光霁月的人落入那样难堪的境地,便将这发冠拿出,送去给了夏正林,求他放夏涵初一个痛快的下场。 可是夏正林却还是用更加残忍的手段将他…… 夏晚安努力地笑,眼泪却还是忍不住落,“我喜欢!喜欢极了!谢谢太子哥哥!” 夏涵初失笑,拿了自己的帕子替她擦泪,“喜欢成这样么?别哭了,以后还给你寻更好的。瞧瞧,越哭越丑。” 第八十九章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破涕为笑,一把抢过帕子擦了擦眼睛,“我才没哭!是沙子进了眼睛里了!” 夏涵初摇摇头,又看她,“回京前,我听说了欣然的事。若是难过,只管哭吧。太子哥哥不笑话你。” 夏晚安顿时鼻子又酸了,却气恼地跺了跺脚,“我才不哭!我及笄了,都是大姑娘了,才不会哭鼻子呢!” 夏涵初笑如春风,摸了摸她的脑袋,“是啊!一转眼,晚安都及笄了啊!也不知谁家的小子有这个福气,能娶到我们晚安。” 夏晚安立时听出了这话里暗藏的意思。 朝他看去,“太子哥哥,文景的事儿,您也听说了?” 夏涵初和煦温雅的脸上笑意微顿,随后再次轻笑,拍了下夏晚安的脑袋顶,“晚安是怎么想的?” 夏晚安立时眼前一亮,抬头朝他看,“太子哥哥,我不想嫁给文景!” 这话是她第一次说出来,还说的这样大胆。 连身后的紫丹都惊了下,更别提周围东宫的宫人了。 这毕竟是太后和皇上属意的婚事啊! 可偏偏,夏涵初却是一副笑容地点头,“你若不想,便无人能逼你。” 夏晚安眼睛里的光几乎都冒了出来。 她扯住夏涵初的袖子,激动地问:“太子哥哥会帮我么?” 夏涵初轻笑,看着她,却说道,“诚亲侯,乃太后外侄,虽不比皇族,可也是家世极厚的皇亲国戚,而文景,自小便只对你一人用心,就算……” 他再次笑了下,温温和和地说道,“就算这次遭受算计,可也不是情之所愿。自古以来,男子三妻四妾皆为寻常,你虽为公主,可以后却不能保证所嫁之人能比文景更好。” 他看向夏晚安,“如此,你还坚持,不肯嫁他么?” 夏晚安愣住,忽而意识到——她还从未……想过不嫁文景,还会另嫁他人的事! 前世,她起先疏远文景是因他的非礼。后来,是因为大和尚。 可她……虽对大和尚动了情心,可是,可是也从没想过要亵渎神佛,破其色戒,让他娶自己啊! 如今,她若推了文景,那父皇还会给她安排个什么连认都不认识的人来,那可怎么办? 夏涵初一看她这样,就知晓她自己还没想明白呢。 笑了笑,道,“这事不急,只要父皇的旨意没下,旁人再议论什么,也成不得真的。” 夏晚安懵懵懂懂,点了点头。 看着笑容令人如沐春风的夏涵初,忽而也笑开,“对了,太子哥哥也要大婚了吧?太子妃的人选定了么?” 夏涵初轻笑,朝左右看了眼,凑到夏晚安耳边低声道,“正准备去瞧一眼呢!” 夏晚安立时瞪大眼,“在哪里瞧?我也要去!” 夏涵初笑出声来,“我选太子妃,你凑什么热闹?才及笄的小姑娘,也不怕羞。” 夏晚安当然不怕羞,她更怕太子哥哥所娶非人! 前世里,夏涵初为何会被裴正林害到那种地步?不就因为安悦华那个……那个,那个不要脸的女人,跟夏正林勾结到了一起么! 背叛太子哥哥,害得太子哥哥身心受创,才给了夏正林可乘之机! 她绝对,绝对不能再让太子哥哥再娶那个女人了! 绝!对!不!能! 一把抓住夏涵初,“您就带我去嘛!好歹是我未来的嫂嫂呢!我为什么不能看!” 夏涵初笑,也不答应,只管往外走。 夏晚安哪里肯让他就这么丢下自己,赶紧跟上,手上拉着他的袖子也不松手。 “太子哥哥,你就让我去看看嘛!说不定,我能帮你参谋参谋呢!你是男子,有时候不晓得女孩子心思的!我扮作你的婢女,说不定能替你试探试探嘛!你带我去嘛!我要去嘛!” 夏涵初自小就怕她这样,被她又扯又拉又吵得头痛。 无奈回头看她。 夏晚安立时一双眼眨巴眨巴闪。 “你……” “我保证不捣乱!” 夏涵初无奈,小声道,“听说父皇属意的是安南侯的长女,今日她正好在百花大街的一家琴楼与人听琴。我也只是想提前过去看一眼,好歹是我自己的太子妃,也要合个眼缘。” 夏晚安见他那张温润如玉的脸颊都飞了红晕,不由笑开,见夏涵初朝她看,立时又正色。 “太子哥哥说得对,这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若是不合意,只怕要成怨偶的。而且,您提前看过了,不管如何,好歹也能提前跟父皇说一声,免得真赐了婚,反倒不美。” 夏涵初没想到夏晚安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来,简直就是他自己心里的意思。 顿时笑开,“先前听说你如今懂事不少,我还不信。现下瞧着,倒真是大姑娘了。” “那您带我去嘛!我保证不添乱!”夏晚安举手保证。 夏涵初也知,这小妹妹,从小就爱玩,见着自己出宫,十次有九次都会缠着。 更别说现在这样上心了,不带她去怕是不成。 笑着摇摇头,“那你可不许乱说话。” 夏晚安大喜,“我都听太子哥哥的!” …… 飞云宫中,眼见着都快寅时了,夏晚安还没回来。 元一就忍不住气恼,“这个无迷!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这糕点都凉了!” 元二托着下巴靠在桌子边已经睡着了。 元三将一旁的书册整理好放在桌案前,看了眼一直静默翻书神情平冷的韩经年。 回头对元一道,“将茶点收拾下去吧!等她回来了,再让人热了给她送去。” 元一顿时气急,“怎么连你也向着她?师父难得带回了点心,让大家一起吃呢,就为着她,咱们白白地等……” “师父。” 这时,元四走了进来,朝室内扫了一圈,上前道,“大理寺陈大人和户部的李大人在外头已等了一个时辰了,您看……” 韩经年又翻了一页书,写了几笔后,点头,“让他们进来。” “是。”元四退下。 元一撇嘴,走到桌边,一把推了下元二。 “唔,好吃……” 元二咕哝一声,擦着口水睁开眼,就看到元一大大的白眼。 收拾了桌上的茶点后,两人一起退出了书房。 元二还咋咋呼呼地说要去找仙女姐姐呢,又远远地传来元一骂他的声音。 元三站在旁边,一边继续整理手上的书册,一边朝韩经年笑道,“无迷确实太随意了些,飞云宫也不是什么可随便出入的地方,她这样不打一声招呼地出入,也难怪元一要那样不高兴了……” 话没说完,就听韩经年道,“内务府那边已安排妥当了?” 元三一顿,心头微凛。 随即笑道,“这个新上任的高总管,倒是比先前的那个要圆滑些,弟子去说,他什么都没问,就给弟子办好了。” 正说着话,陈海和李清走了进来。 “见过国师。” …… 百花大街,天音阁二楼的雅间内。 夏晚安兴致盎然地一会儿看看墙壁上挂着的画,一会儿又满眼新奇地去摸摸旁边架子上摆着的古琴。 圆白的指尖拂过,琴弦发出‘崩’的一声低低弦音。 惹得她娇笑不停,愈发高兴。 夏涵初坐在一旁,笑着摇头,“宫中自有比这好的,何至于这般开心?” 夏晚安站在那琴旁边,又伸手摸了摸琴旁边摆放的香炉,弯唇道,“就是跟太子哥哥出来玩,总觉得什么都好玩有趣。” 夏涵初又被她逗笑了,忍俊不禁地再次摇了摇头,端起手边的茶盏。 这时,一个侍从上前,在夏涵初耳边说了几句话。 夏涵初点头,放下茶盏,朝雅间外看去。 夏晚安立时警惕起来,跟着夏涵初一起朝外看。 便见虚掩的房门外,正好走过一群人。 为首的,是两个正值妙龄的女子。 其中一个,身穿浅绿色散花如意云烟裙,容颜清美,神态中略显几分清冷,双手交握,仪态端方,仿佛一朵只可远观不可亵玩的洁白水莲。 而另一个,一身霞彩千色梅花娇纱裙,头梳倭堕髻,戴着一朵十分精致的珠花,亭亭玉立秀美难掩,端庄内敛,很有风度。 正是前世的太子妃,安悦华! 夏晚安倏地瞪大眼,差点没冲动地跑出去,直接对着那张瞧着漂亮的美人皮狠狠地扇两耳刮子! 门外的人却已径直走过。 夏涵初问身旁的人,“是梅花裙的那个?” 随从点头。 夏涵初点点头,似乎也没什么多想看的了,便站起身来。 夏晚安立时将他拉住,“太子哥哥,就这么走了么?” 夏涵初轻笑,“不然还要如何?” 说看一眼,还真就看一眼么? 夏晚安立时皱眉,“您就不想了解了解她是什么品行么?适不适合做太子妃?” 夏涵初敲她的脑袋,“父皇亲选的人,自然是品行端庄的。且,我出宫来此心存窥探之意,对她已有失礼,若再以疑心揣测,有失君子风度,也是对她的不敬重。” 这个傻子哥哥哟! 你君子,人家是小人啊! 你不弄清楚了,难道还要像从前那样遭其背叛受尽羞辱么? 夏晚安是断不肯让他走的,扯着他的袖子不放。 第九十章 去看看太子妃的品性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太子哥哥说的没错,君子以礼待人,那也是对旁人。现下您见着的,是您未来的妻子,大玥朝将来的国母啊!您对她多了解几分,也是对自己和对大玥朝负责呀!怎么能简单地以不敬重来论断呢?” 夏涵初惊讶地看向夏晚安,似是没料到她竟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随后却笑着收回了手,看她,“那你想如何?” 夏晚安一喜。 拍了拍自己,“太子哥哥就瞧我的吧……” 话没说完,被夏涵初拦住,“素不相识,不可冒昧地前去打扰。” 夏晚安朝他横了眼,“太子哥哥当我那么没心眼么?” 夏涵初轻笑,显然就是这么个意思。 夏晚安一瞧立时就生气了,跺脚,“你讨厌!” 索性也不理他,走到门口,朝两边瞧了瞧。 天音阁是京城首屈一指的琴楼,来往宾客皆是非富即贵,这雅间四周,随时都有伙计伺候。 见夏晚安张张望,立时便跑过来一个伙计,赔着笑问:“不知贵客有何吩咐?” 夏晚安笑了笑,扔给他一个小金锭子。 伙计顿时眼都亮了,笑得见牙不见眼的,“贵客只管吩咐,小的一定给您办到。” 就听夏晚安问:“你们这,是不是有个叫嫱儿的清倌儿?” 伙计立时意会,“贵客要听琴?嫱儿姑娘的琴不如咱头牌红眉姑娘,不如小的请红眉姑娘来给贵客抚琴?” 夏晚安却摇头,“只要嫱儿。” 伙计心下讶异,却也不敢违背客人吩咐,更加殷勤地笑:“是,贵人若喜欢嫱儿姑娘,那小的立时去请了嫱儿姑娘来。” 夏晚安看他这样子就忍不住想起王万全来,轻笑起来。 她本就生得明媚,这么一笑,简直跟宝石绽光一般,耀眼夺目,惊人心魄! 那伙计一下就看呆了。 正好这时,旁边的雅间房门也打开来,一个女子走了出来,对身后淡淡道,“姐姐,我去秦老板那里看看琴,一会便来。” 说完,转过身来,正好瞧见笑着的夏晚安,愣了下。 然而,夏晚安却没瞧见她,只是对那伙计笑道,“那你去把嫱儿请来。” “是,小的这就去!贵人稍候片刻。”伙计得了金锭子,自然热情,立时就去了。 夏晚安又一笑,缩了回去,顺手关门。 站在门边的安悦容顿了顿,才抬脚往前走。走过门前时,似是完全没在意一般,越过门边两个门神一样的护卫,云淡风轻地走过去了。 直到台阶边,身后的丫鬟秋叶才忍不住小声道,“二小姐,方才那个好像……是九公主吧?” 年初宫宴的时候,秋叶跟安悦容参加过一次,席间偶然见到过在御花园玩雪的夏晚安。 安悦容却仿佛什么都没看到一般,淡淡地下了台阶去了。 到了大堂,便听到周遭此起彼伏的低低琴音。 秋叶又往楼上看了一眼,“九公主怎么会来天音阁的?不是都说她琴棋书画样样不通么?怎么会来听琴?奴婢方才听她说要请嫱儿?今日大小姐也要请嫱儿……” “休得多嘴。”前头,安悦容看向大堂的某一处,神情清冷,仪态疏远。 秋叶住嘴,朝安悦容又看了眼,低声道,“可您是奉夫人之命,陪大小姐来听嫱儿的琴的,若是您不在,没人帮大小姐记下琴谱,只怕夫人会责怪啊。” 安悦容转开视线,也朝楼上扫了眼。 目光在安悦华所在的雅间隔壁停了停,随即缓声道,“我身子不适,无法帮大姐记琴谱,母亲不会怪罪的。” 秋叶顿时明白过来,笑着点头,“是了,二小姐先前在宫中淋雨受了寒,身体还没好呢!” 见安悦容往前走去,忙又跟上。 走了几步,再次忍不住抱怨,“国师也真是的,避雨而已么,那样无情……” 声音被大堂四周的琴声覆盖。 …… 二楼雅间内。 夏涵初笑着看夏晚安,也不说话。 夏晚安却晓得他的意思,走过去笑道,“我听说过,这个天琴阁有个弹琴非常好的淸倌儿,名叫嫱儿。早就想一饱耳福啦,正好今日有机会,都是托了太子哥哥的福啦!” 夏涵初看她一副溜须拍马的小心模样,又忍不住笑。 “你是听谁说的?” 夏晚安握了下手指,淡定道,“文景啊!”前世里说的。 夏涵初端着茶盏的手一顿,随后笑着扫了她一眼,“他也是没个正经,竟跟你说这些。” 夏晚安嘿嘿笑。 又听夏涵初道,“不是要帮我了解未来太子妃的品性么?怎么又听起琴来了?” 夏晚安知道这是太子哥哥打趣她呢。 自信地抬起下巴,“您就等着瞧吧!” 兄妹两人正说话呢,就听到敲门声。 接着,便见一女子低头走进来,温柔浅笑,“奴家嫱儿,进来伺候。不知客人想听什么曲子。” 夏晚安前世里便听说过嫱儿这个名字,知晓这个是后来家喻户晓的古琴大师。 却不知,这人竟然生得还如此温柔可人,说话这样轻声细语的,跟个可怜的小绵羊一样。 听那伙计的意思,嫱儿现在应当还只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淸倌儿。 不由笑开,主动道,“起来说话吧!” 嫱儿含笑,缓缓抬起头来在看到夏晚安时,明显意外。 随后,又看到夏晚安身旁侧面坐着裴涵初,当即愣住。 还是夏晚安问了声,“你都会弹什么曲子啊?” 才叫嫱儿回了神,猛地再次低下头,似是有些慌乱,好一会儿,才低声轻道,“听客人的吩咐。” 也就是说,什么曲子都会弹了? 夏晚安笑了,点头,“那你先弹一首你得意的,让我跟我哥哥听听。” 哥哥? 嫱儿垂头,眼角的余光朝夏涵初的方向扫了眼,又迅速收回。 来到雅间旁边摆放的古琴架旁,身后抱着琴的小童立时上前,将那原本的琴拿下,又换了手里的琴,小心翼翼地放上去。 夏晚安走过去瞧了瞧,问:“这就是焦尾?你的传家宝?” 嫱儿意外,“贵客识得此琴?” 夏晚安笑,“嗯,听说过。” 桌边一直没出声的夏涵初闻言,轻笑着问道,“你又听谁说的?” “文景啊!” 反正背过一次锅了,再背一次也没什么。 夏涵初摇头。 嫱儿已经点起香炉,双手按上琴弦,想了想,双手一动,琴弦声响。 本没什么在意的夏涵初顿时神色微变,脸上的笑意淡去,转脸,朝嫱儿看来。 而隔壁的雅间里。 安悦华问旁边端茶的伙计,“嫱儿怎么还没来?” 伙计赔笑,“嫱儿姑娘今日身子不适,安小姐若是要听琴,小的去请听雨姑娘……” 安悦华立时皱了眉,“身子不适?她不过一个淸倌儿,只因身子不适就能随意拒绝客人么?” 伙计笑了笑,“听雨姑娘的琴也是极好的。听说安小姐要来,她早就抚琴以待了。”那听雨可是给了他不少好处,叫她务必将自己引荐给安南侯家的小姐呢! 谁知安悦华却摇了摇头,“我平日里待嫱儿并不薄,她若是觉得我的赏银给的少了,再加她便是。” 伙计为难。 安悦华看了他一眼,朝身后的春云示意了下。 春云上前,往他手里塞了一个银瓜子,笑,“劳烦小哥替我家小姐传一声嫱儿姑娘,这点钱,给小哥买酒吃。” 伙计笑了又笑,这才躬身往后退,“是,那小的就去问问嫱儿姑娘可方便待客。” 见他出去了,春云嘴巴一撇,略显鄙夷地说道,“就是要银子么!” 又看向安悦华,“都是小姐太好  性子了,让这些下人都欺负到头上来!” 安悦华没说话,只是转头看旁边的琴。 春云又道,“那嫱儿也是的,还敢跟小姐拿乔。素日里小姐待她多好?她一个天音阁最低等的淸倌儿,若不是小姐,只怕如今饭都吃不上。还敢给小姐脸色看?真够下贱的!” 说的安悦华面露烦躁,低声呵斥,“够了。” 春云惊了下,朝她看了眼,片刻后,又凑过去,低声道,“小姐,待会您可要好好给她几分颜色看看,别让她以为您有求于她,就敢这样对您放肆!” 安悦华没说话。 片刻后,手指轻轻碰在那琴上,低声道,“太子爱琴,这一次选妃,不知多少人准备了琴艺。我技艺不成,唯靠曲谱出彩。” 春云立时道,“小姐一定能成的!侯爷不是说了么,陛下有意您呢!” 安悦华沉默,收回了手,“只这最后一次。若是我真的入选了,也就无需来这种腌臜地方……” 话没说完。 忽然听到隔壁传来‘铮’一声琴弦。 顿时一惊。 旁边春云朝那边看了眼,道,“隔壁有人在听琴啊!” 话没说完,就看安悦华脸色不对。 接着,那伙计回来了,赔笑道,“实在对不住安小姐,嫱儿姑娘已接客去了,小的吩咐了听雨姑娘候着,您看……” 却听安悦华问:“嫱儿可是在隔壁?” 伙计一愣,还没开口,后头的春云已经斥道,“不是说她不待客么?怎地还跑去接客了?是看不起我家小姐么?” 伙计顿时满脸窘迫。 “住嘴。”安悦华却斥了一声,又问那伙计,“是何人召了嫱儿弹琴?” 第九十一章 安悦华仗势欺人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伙计笑得小心,“是两位新客,似是第一次来天音阁。” 春云立时斥道,“为了新客推了我家小姐?你们天音阁是怎么做生意的?由着一个低贱的淸倌儿踩我们安南侯府的脸面么?” 伙计立时吓得脸都白了,忙道,“可万万不敢如此说!安小姐,隔壁的客人也是先到的,这才安排了嫱儿姑娘,当真不知您会来……” 话没说完,就见安悦华摆了摆手。 然后对身边的春云道,“你去隔壁问一声,看看能否将嫱儿请过来。” 顿了下,又道,“为表赔罪,我会请天音阁的头牌红眉姑娘,给隔壁的客人抚琴三首。” 春云顿时笑开,点头,“是,奴婢这就去。” …… 飞云宫中。 陈海与李清一起退出了书房,交谈着离开了飞云宫。 元三走到无机身旁,低声问:“师父?可要出发了?” 韩经年扫了眼外头渐暗的天色,点头,“备车。” 到了门外,就见元二端着那盘芙蓉阁的点心坐在台阶上吃得高兴。 元三笑,“你怎么全吃了?无迷的是不是也吃了?” 元二撅嘴一脸的不高兴,“不给她!谁让她还不回来的!” 韩经年朝西殿的方向看了眼,转身,朝宫外走去。 …… 隔壁雅间内。 夏晚安听不太懂琴,却也觉得这嫱儿弹的十分好听,高低顿挫,辗转之处,顺畅舒意,叫人听了,便身心俱松。 难怪后来会成为古琴大家了。 夏晚安听得舒服,不想,一扭头,就看到裴涵初看着嫱儿的神情。 ——嗯? 她眨眨眼。 也跟着往嫱儿看去。 “叩叩。” 这时,就听门外传来随从的声音,“主子,有人求见。” 嫱儿的琴音微轻,却并未就此中断,变浅的琴音毫无波折变化,极其自然。 夏涵初的眼神又深了些。 倒是夏晚安转过脸来,问:“何人啊?进来吧!” 门外,春云走进门来,原本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却在看到夏晚安时,明显愣住。 夏晚安却笑了起来。 看着她,“有何事么?” 春云并未见过夏晚安,故而也不认得她,只觉得此女通身富贵举止雍容,很非一般。 心下十分意外。 原先的不屑便收敛了许多,朝着夏晚安行了一礼,含笑道,“搅扰这位小姐雅兴了。奴婢是安南侯府的婢女,今日陪我家小姐来听琴。小姐素来喜爱嫱儿姑娘的琴音,不想今日嫱儿姑娘却先来了这位小姐这儿。” 停了下,再次笑道,“故而我家小姐令奴婢过来问一声,可否请这位小姐割让,我家小姐可以天音阁头牌红眉姑娘三首琴曲交换。” 坐在桌边的夏涵初闻言,转过脸来。 春云猛一看到他的相貌,顿时瞪眼,旋即,竟一下红了脸。 而站在她对面的夏晚安却笑着问道,“你家小姐?不知是……” 春云骤然回神,一双眼再不敢往夏涵初那边看,只道,“我家小姐是安南侯府二房的嫡长女。” 那便是安悦华了。 夏涵初神色微变,朝裴秋阳看了眼。 夏晚安摸了摸下巴,“安南侯府的小姐啊……” 春云这时心神已定,听她语气,笑着再次说道,“是,若小姐肯将嫱儿让出,我家小姐定会感激的。” 不料,夏晚安却把头一歪,一副为难的样子,“可我哥哥也十分喜欢嫱儿姑娘的琴呢!” 原本全神贯注弹琴的嫱儿忽而指下一颤。 琴音有了些微的震荡。 夏涵初无奈地摇头,端起茶盏,慢慢饮啜。 春云快速朝夏涵初那边睃了一眼,笑道,“小姐若有所求,尽可提出。安南侯府不是这般强迫他人的世家大族的。” 这还不够强迫他人啊? 夏晚安几乎都要笑出来了——三番五次地提起安南侯府,吓唬谁呢? 笑着看向春云,“我们也没什么求的,就喜欢听嫱儿姑娘的曲子。只能请你家小姐等着了,等我们听完吧!” 春云原本含笑的脸渐渐难看起来,她皱了皱眉,看向夏晚安,“我家小姐可是安南侯府的千金,怎可等人?” 夏晚安睁大眼,“怎么就不能等人了?连当今圣上都说过静心侯贤的话来,莫非她还能越过圣人去不成?” 这话可是天坑。 春云的脸顿时拉了下来,“这位小姐怎可如此对我家小姐口出恶言?我家小姐断不可能越过圣人的,可我家小姐将来那也是要做贵人的……” 话未说完。 门口传来一声低斥,“春云,休得胡说!” 春云一僵,忙让开两步,低头,“小姐。” 夏晚安挑眉,夏涵初放下茶盏。 安悦华走了进来,目光在两人身上轻扫而过,心下微惊。 随即含笑,客客气气地福了一礼,“是我的奴婢失礼了,还请两位莫要见怪。” 夏晚安看着安悦华如今一张年轻又漂亮的脸,实在想不明白,为何要放着大玥朝第一美男子不要,去跟夏正林那个心里扭曲的脑疾勾勾搭搭的。 人说,相由心生。 安悦华的相貌,不说多出众,可能做得了太子妃,那断然是不差的。 可若面皮如此好看,那心里不是也该不差么?怎么就能坏到那种地步? 不止坏,还不要脸。 太子哥哥倒台之后,她竟敢公然跑去找夏正林,不管人前背后,放浪形骸,叫人将太子哥哥嘲弄得简直不堪入耳! “强行来请嫱儿姑娘确实是我考虑不周,只是,嫱儿姑娘素来与我有旧交,今日我也有急事等不得,故而冒昧打扰。若是二位当真喜爱嫱儿姑娘的琴,那我自当相让。” 安悦华的声音再次传来。 叫夏晚安飘忽的心思猛地收回,这才倏然察觉到手心刺痛——似是被紧攥的指甲给掐破了。 她慢慢松开手掌,笑了笑,“这位小姐说的可是奇了,嫱儿姑娘本是我们请来的,怎会是你相让呢?” 安悦华一顿,看向夏晚安,察觉到了她的一点敌意。 本以为是两位新客,定然不会是什么了不得的身份。不然天音阁不会随便安排个嫱儿伺候。 谁知眼前这二人,分明通体贵气,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也不知是哪家深养的公子姐儿,她竟从未见过。 笑着退让了一步,“是我说错了,还请小姐勿怪。是我不该让婢女冒昧打扰,失礼之处,还望勿怪。” 说着,就准备要告辞。 不想夏晚安竟没准备放过她,又笑着问了一句,“既然明知不该来打扰,却还是叫婢女来了,安小姐,又是何用意呢?” 安悦华一直自持矜持优雅的脸微僵了下。 夏晚安笑得快意,正要再次开口。 身后一直没出声的夏涵初忽然站了起来,笑道,“天色不早了,该回去了。” 夏晚安到了嘴边的话卡住,不由撇了下嘴。 嫱儿的琴音停下。 夏涵初走到夏晚安身边,朝安悦华笑了笑,“家妹性子顽劣,多有冒犯,见谅。” 安悦华脸色微红,一双眼睛在夏涵初脸上绕了一圈儿,才垂下眼帘,笑着福了福身,“无事的,小女家中姊妹众多,也有比令妹更顽皮的。小孩子么,本就该活泼些才是。” 不过第一次见面,就这般亲近熟悉的语气么? 夏晚安在心里大大地翻了个白眼——谁是小孩子! 及至上了回宫的马车后,立时就不满地鼓起腮帮子来。 “太子哥哥,干嘛不让我好好教训她一顿?当她是谁呀?还敢来吓唬我?看我不收拾她个头都抬不起来!” 夏涵初被她装模作样的凶样子给逗笑了。 拿起腰间的佩玉在手中把玩,问道,“为何要收拾她?她并无做错之处。” 夏晚安瞪眼,“她还没做错事?”顿了下,又道,“是,她确实没做错什么,就是仗势欺人呗!” 夏涵初将那玉佩翻了个面,笑得春风拂面,“如何便仗势欺人了?” 夏晚安立时撇嘴,“那安悦华啊,一开始定然以为嫱儿姑娘伺候的不过是个平常客人,便想着以安南侯府的势,来压一压我们,好将嫱儿姑娘强行请过去。” “可在见到太子哥哥通身华贵的气度之后,立时意识到您不是一般人了,便赶紧做出一派端庄优雅大度大方的世家千金模样来。” 又翻了个白眼,“这当然不是做错了事,这是品行有劣!” 夏涵初笑着摇了摇头。 夏晚安看他,试探地问:“这样的人,应当……不能做太子妃吧?” 不料,却见夏涵初朝自己看。 她眨眨眼。 就听夏涵初问:“你是怎么知晓她会过来强请那琴女去的?” 强请两个字一出,夏晚安立时心头一块大石就落下了。 她当即举手以证清白,“老天爷在上,我真的不知道她会过来!真的!” 夏涵初笑着看她。 她瘪瘪嘴,小小地缩了下手,又瞄了眼夏涵初,只好说道,“我,我就是听文景说的……” “文景?” “对啊!他跟我说,安南侯家的女孩儿喜欢在天音阁听琴,听说还为了一个叫嫱儿的淸倌儿跟人起了争执。他当笑话说的,我也就当笑话听了,没想到,我就这么一试,还真是的……” 第九十二章 夏晚安遇难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涵初却捏着那玉佩笑了起来,“可你如何能断定,那与人争执的,便是方才那位安小姐呢?” 夏晚安心里咯噔一下——糟糕。 笑着眨眼,“我就试一试呀,若……” 话没说完,忽而。 “哐啷!” 马车猛地停了下来。 夏晚安毫无防备一下扑了出去,摔在了车内。 “晚安!你没事吧?”夏涵初连忙伸手去扶她。 就听外头一阵喧闹。 “何人冲撞?还不速速退下。” “啊!那匹马疯了!快来人啊!” “救命啊!” 裴涵初面色一变,猛地掀开车帘,就见闹市上,一匹发了疯马在踩着蹄子,疯狂地朝人群冲去! 百花大街乃是京城最大的长街之一,虽然此时已是暮色四合,可路上还有不知多少摊贩行人! 眼看那马连续撞翻了几个摊子和行人后。 夏涵初当机立断,“赵武,立刻带人去牵制住那匹马!” 赵武略一迟疑后,迅速带走几个随从。 夏涵初也从马车上下来,看了看四周,对车上的夏晚安道,“莫要下车。” 便带着人,去前头看问受伤的人,并吩咐其他人维护安全和秩序,通知官府和兵马司的人。 引来周围一众人的连声感激。 夏晚安扒在车门边看着,心里简直自豪的要冒泡泡。 她的太子哥哥,多果断多厉害呀! 正这时,那匹疯马不知怎么绕的,忽然从街道的另一头猛地冲了出来。 朝夏晚安所在的车架猛地扑过来! “殿下!” “晚安!” 夏涵初大惊,转身就朝这边飞奔而来! 而那马的前头,一众被追赶的人群同样吓疯了一般冲了过来。 一下将车架和随从给阻挡开来! “轰!” 马车被猛地撞击! “啊!太子哥哥!” 夏晚安哭喊的声音传来,“救——” 拉车的马被骤然惊吓,长长嘶鸣一声,将原本护在马车周围的护卫惊得连连后退! 然后拖着马车,就飞快地冲了出去! “晚安!” 夏涵初急疯了,“追上马车!务必救下公主!” “是!” 不远处的天音阁二楼,安悦华扫了眼楼下的动 乱,冷笑一声,扭过头,对身旁的嫱儿道,“好好地把琴谱改了,我不会为难你。” 嫱儿一抖,颤颤巍巍地抚上琴弦。 “嘎吱。” 安悦容从门外走了进来,听到窗外的动静,走过来,看了一眼,皱眉,“怎地会有疯马?” 话音才落,就见春云走了回来,手里还拿着一枚黑色的长针,一脸得意的模样,“小姐,办妥了……” 却在看到安悦容时,猛地顿住。 安悦容扫了她一眼,又看向安悦华。 安悦华朝她狠厉地瞪了眼,“看什么?把琴谱记下!” 安悦容收回视线,神色淡漠地提起笔,在桌边坐下。 …… “哐哐哐。” 惊吓到的马,拖着马车一路横冲直撞。 夏晚安紧紧抓着车柱,被撞得浑身生疼。 “砰!” 在又一次马车撞上路边墙壁时,马车后头的壁门掉落。 夏晚安就心知不好。 再这样下去车架是定然要被撞散了,届时她避无可避,若正好落在这受了惊的马蹄之下,必定非死即伤! 她还没有保护好大和尚!她不能死! 脑中骤然浮现的出尘之影,叫她瞬间涌出了巨大的勇气。 她转过头,朝被撞散的后看了眼,又朝前头混乱的马望去。 倏而眼瞳一缩! 那两匹马,竟直直地朝前面的一堵墙撞去! 当机立断。 朝后猛地扑去! “哐!” 马车狠狠地撞在了墙上。 一个小小的人影猛地从马车里摔了下来。 没等她爬起来。 那边撞在墙上的马痛极嘶鸣,竟蹬着蹄子再次站了起来,朝着夏晚安的方向就再次飞奔而来! 夏晚安骤听马蹄声,猛地回头。 顿时脑袋‘嗡’地一下,浑身僵硬,无处可避! “啊!” 眼见马蹄凌空而来,她惊叫一声。 下意识捂住头。 却陡然察觉,有一只手,从背后,揽过自己的腰,将她带离地面,倏地一下飞到了半空。 她愣了愣。 似是闻到了那悠远沉静的佛香。 缓缓抬眸,竟然瞧见了韩经年的脸。 玉容雪色,乌簪束发。 垂眸,朝她看了一眼,又抬起,朝前方,凌厉望去。 “砰!” 夏晚安感觉到了抱着自己的手臂微微一震。 身后,疯踏的马,长长嘶鸣一声,再无声响! 可她已经无心再回头去看了。 她的眼中,只有此时,如仙尘垂谪,护她凶险的大和……不,国师大人。 如墨星眸上,是黑如鸦翅的睫毛,随着他冷意流转的眸光,透露下一片淡色的青羽。 她张了张口。 就感觉自己被放到了地面。 护着她的手也要抽回,立时想要拉住,却不料,这一动。 “嘶——” 韩经年当即手一顿,再度按住她的腰,低头看来,“受伤了?” 夏晚安咬着下唇,点了点头,“肩膀痛……” 说话的声音都有些颤。 她自小就怕痛,方才从马车上扑出来,已耗尽了她最大的勇气和力量。 她捂住一边的胳膊,抬头,朝韩经年看去。 一双漂亮的眼睛里开满了泪花,委屈又可怜地撒娇,“好痛,国师,呜呜……” 韩经年眉头一蹙,这让他原本就清冷含霜的面容愈发显得冰冷不近人情。 夏晚安瞧着,心下一酸,竟真的落下泪来。 不想却听韩经年道,“莫要乱动,先去车上。” 她扭头一看,就见不远处,元三正牵着一匹马车,神情中难掩惊愕地朝自己看来。 瘪了瘪嘴,朝旁边让开一步,挪出无机手臂护着的范围,正要朝马车边走去。 身侧,无机忽而再次伸手。 将她打横一抱,给抱了起来! 她猛地瞪大眼,朝无机看去。 却只瞧见他流畅完美的下颚,以及那略显无情的嘴角。 眨了眨眼。 却被韩经年放在了车上,然后见他转身便朝那被撞毁的车架走去。 忙爬起来。 便看到了方才朝她踩来的那匹马。 此时已倒在地上,没了气息。 眼睛再次瞪大——是被韩经年方才打死的么?他的功夫这样厉害啊? 不对!大和尚竟为她……犯了杀戒?!! 正看着呢,旁边元三凑过来,讶异问:“无迷,你怎么会在这里的?那马车怎么回事啊?” 夏晚安瞄了他一眼,“陪哥哥来买东西,遇着疯马,惊到了我的马车……” 顿了下,不知是庆幸还是欢喜地补了一句,“幸亏遇到了国师。” 元三笑着点头,“是啊!幸亏遇到师父了。没看出来,你的胆子这样大啊!都敢从马车里蹦出来,不怕摔着么?” 想起方才自己都还没反应过来,师父就直接从车内飞出去的情形,元三又朝夏晚安看了一眼。 夏晚安却没注意,被他这么一提,只觉得肩膀更痛了。 撇了撇嘴,问:“你们怎么在这里呀?” 元三顿了下,笑道,“师父有事要办。” 正说着,就见那头,一个黑衣人落在了无机身旁。 夏晚安吃惊地张大嘴。 元三轻笑,“不能说的哟!” 夏晚安立时意识到——这大约是大和尚自己的人手了。 索性一掀帘子,钻进车内,满不在乎地丢下一句,“我什么都没看到!” 散架的马车边。 无机伸手,掀开马的眼睛看了看,又闻了闻马嘴边的气味。 站了起来,对身旁招了下手。 一个黑衣人便落了下来。 韩经年淡声道,“去查查,怎么回事。” 黑衣人应声而去。 韩经年转身,走到马车边,顿了下。 旁边的元三道,“师父,若是再不走,只怕来不及了。” 韩经年迟疑了下,又朝车内看了眼,点头,“先朝那边去。” 然后掀开车帘,进了车内。 …… 京兆府衙内。 带刀护卫匆匆跑进,跪地抱拳,“禀告太子殿下,车驾已寻到!” 夏涵初猛地站了起来,“晚安如何?” 那护卫顿了下,再次道,“并未发现九公主踪迹。” “什么?!” 夏涵初清风如月的脸上顿时一片惊怒,“人不见了?!” 顿了下,又立刻道,“立刻去找!” 那护卫应声就要退下。 忽听夏涵初道,“慢着!” 他静足想了片刻后道,“不要声张,晚安乃是乔装出宫,若暴露身份,只怕更加凶险。务必将人找出来!” “是!” 护卫一抱拳,大步离去。 京兆府尹小心地站在一旁,赔笑,“太子殿下,今日多亏有您在百花大街,才能制住这疯马,免更多百姓受伤……” 溜须拍马的话还没说完。 又一护卫跑进来,直接走到夏涵初身边,低声道,“太子殿下,那疯马发疯的原因查明了。” 夏涵初眼神一变。 又听那人在耳边道,“那马,本是天音阁后院所饲,供平日天音阁内淸倌儿出行所用。发疯之前,有人看到,安南侯府的婢女出入过马厩……” 京兆府尹在旁边瞧着,就见夏涵初儒雅亲和的脸上,陡然浮起一片寒光冷色。 惊得连忙低下头。 就听夏涵初道,“知晓了,此事暂时不要声张。” “是!”那护卫并未多言,躬身退下。 夏涵初再次捏起腰间玉佩,于指间转了几转之后,看向旁边的京兆府尹。 第九十三章 国师来了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笑了一声,温和道,“孙大人,本宫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可否请孙大人帮个忙。” 京兆府尹惊了一跳,立时跪了下来,“请太子殿下吩咐,微臣万死不辞!” …… 马车里。 夏晚安正跪坐在角落里,低着头捂着受伤的胳膊。 听到声响,立时抬起头来,在看到进来的韩经年时,双眼明显一亮。 韩经年抬脸,看到她惨白的小脸,散乱的发髻,以及摔出去时被擦破的衣裳,还有无力下垂的一边肩膀。 眼前不由浮现她方才从马车里跳出来的模样。 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 面前,小女孩儿已经含笑问他:“国师去办什么事呀?都这样晚了,可不要太辛苦啦!” 韩经年垂眸,抬手,“胳膊给我。” 夏晚安眨了下眼,“嗯?” 韩经年顿了顿,伸手,拉起了她受伤的那边手腕。 裴秋阳起先是被无机的举动给震惊了——啊啊啊!大和尚居然主动伸手牵她了! 接着,被拉扯的胳膊就是一阵剧痛。 她惨呼一声,“啊啊,好痛!放过我吧!国师大人!” 车外,牵起马车的元三虎躯一震——这是在干嘛呢? 而车内,无机也微跳了眼皮子,朝夏晚安扫了眼,淡声道,“休要胡说。” 夏晚安龇牙咧嘴地想往后缩,却又不敢动作太大让伤处更痛。 只能缩着脖子一脸可怜地朝韩经年巴巴望去,“我没胡说啊!真的好痛,唔,国师啊,国师呀,你要做什……啊啊啊!别摸我!” 元三在车外就忍不住朝后瞥了眼——师父……该不会…… 车内,韩经年按着她伤口的手顿了下,少见地露出几分羞恼之色。 片刻后,又朝夏晚安看了眼,在另一处按了下。 “啊!不要!” 再按另一处。 “呜呜呜!救命啊!” 再按。 “……国师大人,您真的不是故意的么?” 韩经年提起的手指微顿,眼底,一丝极淡的笑意一闪而过。 夏晚安立时睁大眼控诉,“你就是故意的!我,我不给你摸了!” 这话…… 车外,元三已经不敢听了。 车内,韩经年淡漠唇角,微不可查地扬了下,又平复下去。 一手抓住夏晚安的胳膊,一手按住她的手腕。 夏晚安被他这样的动作惊到了,挣扎着往后躲,“你要干什么!你放手!我喊人了啊!放……” 就听韩经年淡声传来,“今日,我给你带了芙蓉阁的糕点。” “什么……啊!!!” 韩经年的手猛地往前一送,随着一声闷响。 夏晚安惨叫破天。 外头的元三抬头望了望。 车内,夏晚安趴在小几上,含泪大哭,“国师你是大骗子!居然用芙蓉阁的糕点骗我!我,我,我再也不理你了……” 韩经年转身,打开侧壁的屉子,“出家人不打诳语。” 夏晚安撅嘴,“你都蓄发啦,哪里算得上出家人……嗯?” 她猛地坐起来,“没骗我?真的买了芙蓉阁的糕点么?我最喜欢吃他家的莲花酥了!在哪儿?我要吃!” 韩经年转回身,在小几上放下两个小瓶,“在飞云宫中。” 夏晚安立时泄气,委屈地在趴了回去,“我好惨啊!晌午到现在就喝了一口茶,不仅差点被马给踩着,芙蓉阁的糕点还远在天边……呜呜……” 这是假哭呢。 韩经年垂眸,将药瓶打开,“上药。” “真无情。” 夏晚安坐了起来,看了眼自己被擦破的手掌,皱着眉问:“会不会痛呀?” 韩经年看她。 夏晚安很喜欢无机现在的眼神,虽然依旧冷冰冰的,可却总觉得有几分温和。 有点儿像从前的大和尚。 这样的韩经年,让她无端生了几分胆色。 往后缩了缩,“不要,我不要痛……” 手腕却再次被无机按住,不顾她不情愿地,用药水清洗起伤口来。 果然还是那个不近人情的国师啊! 她一脸惨色,哀声大呼,“痛痛痛……” 按着她手腕的手忽而一松,夏晚安暗喜,以为这是结束了,忙要抽回手。 却看韩经年低头,凑到她的伤口处。 然后,轻轻地……吹了下。 “!!!” 她愣住。 猛地想起,前世里,为救灾民而过度劳累以致重病的大和尚,连续几日高烧不退。 她心急如焚,没有办法,只能蹲在他的床边,对着他发烫的额头轻轻吹气。 心里一遍遍地乞求。 乞求这轻轻的一口气,能吹散了他的病魔与苦痛。乞求神佛能够开眼,给这舍身天下的和尚,一个圆满又和乐的太平盛世。 分明眼前的同一个人还好好的,她却陡然惧色涌心。 双眼顿时模糊一片。 无机吹完,抬头看了她一眼,见她如此模样,微有意外。 顿了下,再次低头,在她那还在流血的伤口上吹了吹。 温柔的风,拂过那刺痛的伤处。 夏晚安抿了下唇。 就见韩经年再次抬头朝她看来,“这般痛么?” 她眼底微震,摊开的手指往里蜷缩了几分,默了片刻后,她眼底微震,摊开的手指往里蜷缩了几分,默了片刻后,缓缓摇了摇头,“也没……那么痛。” 听她如此说,韩经年却反冷了脸,“那缘何要如此呼喊?” 夏晚安心头的悲痛一时又被这一句问给分散了,忍不住有点儿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脸。 “就是觉得……喊出来,也许就没那么痛了。” 话音落下。 坐在前方的韩经年忽而神情微变。 她讶异地朝他看去,“国师,您怎么了?” 韩经年收回视线,顿了顿,摇头,“无事。抬手。” 夏晚安歪头,瞅着韩经年淡漠的侧脸,将手抬了起来。 问:“国师,咱们现在要去哪儿?” 无机将干净布包裹在她的手掌上,刚要开口,忽而低低咳嗽了一声。 夏晚安立时担心起来,“怎么咳起来了?莫不是受了风寒?” 韩经年垂首顿了顿,咽下口中涌起的一点甜腥,心知,是刚刚护住夏晚安免遭马踏,强行运行内力震开那马时伤到了筋脉。 还没说话。 小几对面的夏晚安已经挪了过来,扶着他的手臂凑过来问:“没事么?我瞧着您脸色也不对,莫不是太辛苦了……” 正说着,前头马车似乎垫到了小石子。 “呀!” 夏晚安话没说完,猛地往前一扑。 韩经年反手将她扶着。 两人一个抬头一个低头,皆是一怔。 近在咫尺的脸,一点点交错纠缠起来的呼吸。 夏晚安惊吓中微微张开的唇。 以及韩经年身上无形萦绕的檀香。 似乎只要往前再靠近一点,就可以…… 扶着夏晚安肩膀的手,忽而轻微地收紧了几分。 顿时碰到方才脱臼的地方。 夏晚安忍不住‘唔’地呼了一声。 下一刻,被无机猛地推开到一旁。 她撞了下小几,只觉腰间一痛,顿时小脸都皱了起来。 心下一片凄然——国师就是国师! 分明是意外,又不是故意冒犯他的。 至于这样把人推开么!一点也不怜香惜玉! 而旁边,韩经年转过脸来,就发现背对着自己的夏晚安一手正捂着腰。 视线在旁边的小几上停了下。 眉头微皱。 刚要开口。 车外,元三的声音传来,“师父,就快到了。” 夏晚安转过头来。 韩经年看到她皱紧的眉头,垂眸,看了眼小几的一角,道,“知晓了,停车。” “国师是要去哪里么?”夏晚安问。 “嗯。” 韩经年应了一声,将那小几挪开,“我有事要办,让元三送你回去。” 回去? 若是说自己回宫,那不是要暴露?! 立时道,“我跟你一块去!” 韩经年起身的动作一停,神情却不容更改的冰冷,“去处凶险,你不能去。先行回宫,好好养伤。” 夏晚安没听到‘回宫’两个字,只注意到了‘去处凶险。’ 心都提起来了,“什么凶险的地方呀?您一个人去么?那会不会有危险啊?不用多带几个护卫么?” 韩经年此时已然下了车。 元三听到夏晚安一连串的问,心下好笑——师父最厌烦人追着他说许多话了。一准不能理睬你。 却见韩经年转过身,看向扒在车门边的夏晚安,“只是一个暗市,并无什么要紧,多带护卫容易引起不必要的注意,我一人前去更安全些。” 元三瞪了瞪眼。 若不是韩经年此时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他真要疑惑师父对这无迷有什么特别的了。 夏晚安没法,知道无机这是去办正事,自己跟着怕是会拖累。 于是点点头,“嗯,那我就先回飞云宫了。国师你也要……” 话没说完,瞧见一个黑衣人落了下来。 惊了下,往半空瞄了瞄。 元三瞅着她那傻样子就想笑。 那黑衣人在韩经年耳边低声道,“查明了,车架受疯马冲撞而惊。此时太子正命人四处搜寻。” 韩经年眉头一皱,“缘何有疯马?” 黑衣人道,“似是被人下药所致。” 韩经年眸色倏冷,朝裴秋阳看了一眼。 夏晚安刚低头,就对上他这个眼神,惊得瞪了瞪眼,往后缩了缩。 却见韩经年突然又朝她伸出手来,道,“你随我去。” 裴秋阳张嘴,“啊?” 而旁边的元三也满是惊讶,“师父?” 韩经年只看着夏晚安,道,“今日我所带护卫不多,你一人回去不能万全。先跟着我,待无机只看着夏晚安,道,“今日我所带护卫不多,你一人回去不能万全。先跟着我,待事毕后,再一起回宫。” 第九十四章 牵上手了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这吩咐的语气,跟先前拒绝她时,根本没两样。 夏晚安瞄了瞄他伸过来的手。 元三左右看了看,道,“师父,可是有什么不妥?弟子再吩咐暗者去带些人来?” 韩经年点了点头,却再次朝夏晚安身前伸了下手,道,“下来。” 霸道! 夏晚安心下撇嘴。 却在看到那修长削瘦的手时,到底没忍住。 咳嗽一声,将手搭在他的掌心,便感觉那手指一握。 就像猛地攥在了她的心上一样,叫她骤然心跳失乱,呼吸不稳。 然后就被那只手带着,下了马车。 下了车后,才想起自己现在的模样,尴尬地摸了摸被摔破的衣角和散乱的头发,“是要去哪里呀?我这样……合不合适?” 韩经年垂眸,看了一眼,又收回视线,淡淡道,“很好看,并无不合。” 夏晚安点点头。 跟着走了两步,忽而反应过来,猛地朝韩经年看去。 “国师,等一下,您刚刚说什么?说我……” 话没说完,牵着她的那只手,竟松开来。 夏晚安一急,无机说了什么也顾不上了,忙手一抬,将自己的手又塞进了他的掌心里。 韩经年脚下微滞。 侧眸,就见小女孩儿睁着一双大大的眼睛看他,脸上分明是羞怯点点,眼中却明亮莹润,闪着几分狡黠与心虚。 故意道,“国师,我不认识路,您当心把我弄丢了哟!” 韩经年顿了顿,收回视线。 夏晚安一见他那副不为所动的模样,心下就慌,忙又道,“不是说很危险么?我害怕!您别松……”手。 还没说完。 那原本松开的手指,忽然再次握回。 包住了她没脸没皮塞回去的小胖手。 她张着嘴,被拉着往前跄了下。 抬头,就见韩经年头也没回地问:“不走么?” 她眨了眨眼,一点点笑意在脸上漫开,最终,绽开一朵大大的笑脸花。 欢天喜地的点头,“嗯!走!” 身前,韩经年抬眼,看向前方恍惚朦胧的夜光。 …… 皇宫,丰照宫。 药味浓郁,宫灯明亮。 病态满面的德妃靠在榻上,将手里刚刚喝完的药碗放到一旁宫女托着的漆盘里,擦了擦嘴。 侧眸,看了眼不远处站在暗影里的人,淡声道,“这么晚了,国师出宫去,做什么去了?” 那人赔笑,“说是去天坛看一看昨日奉的天灯。”说话的声音尖细阴柔。 德妃点点头,“嗯,很好。你做事伶俐,待此间事了,本宫会举荐你去御前伺候的。” “多谢娘娘!”那人大喜,恭恭敬敬地行了一礼后,退了下去。 灵枝自旁边走来,低声道,“娘娘这样亲自见他,不怕他随口说出去么?” 德妃笑了声,紧跟着又咳嗽起来。 灵枝忙端了茶来,伺候她喝下后,又轻轻地给她拍了拍背,有些难过地说道,“娘娘的药吃了这些年,也总不见好。” 说着,又恨声,“都怪那个毒妇……” 德妃却摆了摆手,“夏晚安那边如何了?” 灵枝顿了下,小声道,“还一天到晚地在飞云宫招摇呢!生怕别人不知晓她去勾引国师了。要不是娘娘您替她拦着,现在指不定要怎样身败名裂呢!” “呵。” 德妃轻笑了一声,“也不急于这一时。”又咳了两声,问道,“宓妃,哦不对,瞧我,都忘了,宓嫔如今可还好么?” 灵枝点头,“自从六公主走了后,安分了许多呢。再说了,如今她也不敢掀什么风浪来,娘娘无需担心。” 德妃却笑着摇了摇头,“能从被冷落到重获恩宠,可不是一桩容易事儿,你可别太小瞧了她。” “是。”灵枝一脸的恭谨,朝她看了眼,“对了,太子殿下今日回宫,命人给您送来的天山雪莲,说是滋养身子最好,您看……可需要明日给您熬了来喝么?” 德妃笑,“难为他一片孝心了。对了,太子也该选妃了吧?” “是。过几日,说是太后安排了一场赏花宴,请各世家小姐前来转转,先叫太子殿下瞧个眼缘呢。”灵枝道。 德妃点头,靠在榻上想了片刻后,道,“我记得,我二伯家似乎有个不错的孩子……” 灵枝微讶,朝她看去,“娘娘要抬举镇远公府么?他们当年对您可是……” 德妃笑,“总归是一家人,你去给他们带个话,说我要见见那孩子。” 灵枝迟疑了下,点头,“是。” “若是选定太子妃了,最快便要开春大婚……看来,得早点处置了那小贱人才是。” 德妃凝神想了片刻后,对灵枝道,“安排下去,秋猎时,处置了夏晚安。” 灵枝立时应下,“是,奴婢这就去安排。” 德妃笑了笑,靠在榻上,闭上眼睛。 …… 京城,一条不起眼的胡同里,裴秋阳走得跌跌撞撞的。 不时撞上身旁的韩经年。 一边小小声地问:“国师,我们这是要去什么要紧的地方么?是不是特别机密?还是要见什么高人么?大隐隐于市的世外高人?是不是会法术?或者有特别厉害的本事?” 一路上,这丫头不知说了多少天马行空的胡话。 跟从前一样,吵得人耳朵一刻也不得清净。 也不知是哪里能来这样多的话。 忽而又听她激动地说,“国师国师,我记得话本子里还说,夜黑风高杀人夜,咱们难不成是去杀人越货么?!” 韩经年站住脚。 转脸,便瞧见小丫头在模糊夜色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跟星子似的。 握着她的手,猛一收紧。 “哎呀!” 夏晚安怪叫一声,夸张地嗔道,“好痛!国师,你小点力气呀!” 就听韩经年淡淡问道,“你都是从哪里看的话本子?” 夏晚安眨眼,“德妃……呃,一个姨娘给的。” 他又不聋。 心想,堂堂德妃,叫她说成姨娘。 眼底笑意闪过,只不过这昏暗光线下,夏晚安却是没瞧见。 只看到韩经年忽而抬手。 在旁边敲了敲。 “叩叩。” 夏晚安这才注意到,两人身边是一扇门。 顿时激动起来,小声嘀咕,“来了!来了!” 无机无奈,朝她又瞥了眼。 “咯吱。” 门被打开。 夏晚安激动的张大的嘴又大了几分。 一个满脸胡须孔武有力的大汉站在门口,朝两人扫了一眼。 面色不善地说了句。 “贵客来此作甚?” 夏晚安眨眼,嗯? 就听韩经年道,“买无能买之物。” 夏晚安又瞪眼,啊? 门内,那大汉朝夏晚安又看了眼,就被无机侧开一步给挡住了视线。 顿了下,似有意会地笑了下,往后让开一步,道,“请进。” 门外,韩经年却是站着没动,反而转回头,看了眼裴秋阳。 夏晚安被他看得心慌,也往自己身上瞅了瞅,“怎么啦?是不是太难看……唔。” 就见韩经年松开手,掏出一块帕子,将她的脸围住了。 她眨眨眼,闻到了帕子上幽幽的檀香。 有些失落——到了人前就松开手了呀! 见他转身朝门内走,丧气地垂头,正准备跟上。 却看,他的手顺势往后,极其自然地牵住了她的手。 温热微湿的掌心再次握过来时,让她原本跌落的心再次高高一提! 她眼眶一瞪。 却已跟着他走进了门内。 门旁,大汉将门关上,朝韩经年伸手,“通行书!” 韩经年垂眸,另一手伸进怀里,掏出两张纸,递了过去。 夏晚安好奇地看过去,大汉却将那纸一撕,挥了挥手,“从这儿下去!记住,不许生乱,不许捣鬼,否则,在暗市里,生死可连阎王爷都管不了!” 好吓人的威胁啊! 夏晚安朝无机看去,却见他依旧一副淡冷幽寒的模样,拉着她,便顺着大汉所说的楼梯,往里去了。 长长的楼梯似是在往地下走,狭窄逼仄,只能容一人独过。 夏晚安只能和无机一前一后。 被握着的手温暖又有力,叫她走过这样森寒阴沉的地方,也一点都不怕。 她走着走着,忽然又闲不住。 朝前头的无机说道,“国师,这儿是什么地方呀?刚刚那个人,比方园还高呢……呀!” 被握着的手上又是一紧,这回可比上回痛多了。 夏晚安不高兴地皱起眉来,“你做什么又要捏我呀?” 本以为他并不会回答。 谁知却听他淡声道,“世间之人各不同,比方园更好的人,自也有之。” 夏晚安听得一头雾水,“比方园好的人?哪里还有比方园好的……哎呀!好痛啊!” 手上再次被狠狠一攥。 她这回可是真生气了,恼怒地想抽回手。 就看前头的国师大人站住脚,然后,转过身来。 逼仄的楼梯里点着昏暗的灯。 刚好映射出他此时幽寒冷冽的眼。 裴秋阳惊得心头一跳,往后缩了一步,“怎,怎么啦?你,你捏我,还不许我生气啦!” 韩经年却像是没听出她话里的不高兴一般。 反而说道,“你看不见么?” “什么?”夏晚安不解。 韩经年顿了顿,忽而道,“心盲,眼也盲!” 夏晚安顿时头都大了——又来了!又来了! 这个混蛋,就会欺负她读书少!说话弯弯绕绕的,叫人听不明白! 说谁心盲!谁眼盲呢!喂!你倒是说清楚啊! 第九十五章 去一个地方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随即回头,朝她看了眼,“此为暗市,凶险难测。你……安分些。” 夏晚安嘴角抽了抽,小声嘀咕,“我哪里看上去不安分了?” 韩经年才要迈开的脚步又停了下,顿了顿,道,“等事了了,给你买件你欢喜的物事。” “……好,我一定安分。” …… 京城暗市,分南亭北水。每三月,会举办一次。 南亭则是在京郊的一处十里亭旁的林子里。而北水,就是在京城的护城河边的地下。 少有人能查得具体所在,就算官兵能找到入口,也少能进入其中。 更何况,这内里所藏的盘根错节,可不是朝廷能所以铲除的。 故而这两间暗市,所存于世,也不少于百年了。 夏晚安跟韩经年来到的,便是位于护城河地下的北水暗市。 方才的那间楼梯,便是穿过护城河水旁,十分地阴暗湿冷。 如今,从那楼梯登入暗市,便能清晰地听到不远处护城河水打在岸边的水潮声,仿佛就拍在人的头顶上。 伴随而来的,是这街道上,来来往往的人,以及形色各异的摊贩。 有贩卖来自南海连皇宫都没有的比婴儿拳头还大的夜明珠的摊子。 还有大玥朝内禁止制造的西洋军刀,南疆的邪神佛像。 更让夏晚安惊讶的。 居然还有卖血色佛莲的! 夏晚安站在那摊贩旁边,看他唾沫横飞地跟面前的人介绍。 “这血色佛莲,可是当年国师尚在空门时,一朝坐化入大道时,所参念的佛莲啊!” “你问这为何是血色?哎呀!这你可就不知道了吧?据说啊!国师当年年仅四岁,骤然入道,受天降之罚,一口血喷出,便染在了这佛莲之上!” “这可是具有天意的莲花啊!若不是看客人您诚心要买,我才不会拿出来呢!您瞧,这血色,可是来自国师亲口之血!食之,不仅能延年益寿,还能通天彻地,如国师般未卜先知呢!” “要知道,人有前后眼,富贵五百年呢!这么着,您诚心拿,我诚心卖!便宜您二十两,您八十两拿去怎么样?” 夏晚安听得一脸新奇,忍不住摸了摸自己袖子里的荷包。 就被韩经年给拉走了。 她小跑着凑到韩经年身边,低声问:“国师,那个真是你吐的血啊?你四岁的时候就参佛了么?这么厉害么?吃了那血莲,岂不是等于在吃您的口水么……” 话没说完,被无机冷冷地看了一眼。 对,没错,冷冷地! “休要听那些胡言乱语。”他轻叱一声,转身便走。 夏晚安瘪了瘪嘴,又朝两边看去。没注意到无机眼底一闪而过的恼羞。 路上行走的,大多是如夏晚安这般遮面掩形的,却也不乏一些大大方方走过之人。 路边的摊贩,更是什么模样什么年龄的人都有。 夏晚安甚至还看到了个比元二还小的孩子,蹲在一个阴暗的角落里,大声地吆喝,“走过路过不要错过,来看一看啊……” 夏晚安忍不住好奇,刚挪过去,就看到他面前摆放的一堆…… 白骨??? “看一看啊!上好的人骨!可磨粉可雕刻,都是极品人骨啊!” 夏晚安一下瞪大眼,只觉得天灵盖都忍不住突突了两下——真是人的骨头? 就见那小孩子朝她看来,殷勤地拿起其中一颗骷髅头,往她跟前凑了凑。 热情地说道,“这位小姐是要买人骨么?这是上好的十二岁少女头骨,尚未破身,阴元充沛,磨粉之后,无论敷脸泡水饮食,都能令您美色大增容貌更佳!” “……” 夏晚安往后缩了一步。 小孩子瞧见了她身上看似狼狈实则华贵的衣裙,眼里灼热一闪,正准备朝她靠近时。 忽而,夏晚安被韩经年拉到了身后。 卖人骨的小孩子愣了愣,抬头,便对上那双幽冷清寒的眼,微微一顿,随后笑道,“客官,买骨头么?” 韩经年收回视线,拉着夏晚安就朝前走。 那小孩就站在摊子边,看了看被拽走的夏晚安,眯眼,咂了砸嘴。 而前头,夏晚安吓得好久都不敢出一声,直等旁边的人都少了些,才抓着韩经年的袖子,小小声地问:“国师,这里卖的东西,好像都不太正常啊?” “……” 韩经年垂眸,看她另一只手紧紧地抓着自己袖子的模样,皱了下眉。 “怎么还会有人卖人骨的?那些骨头都是从哪里来的啊!国师,咱们到这里来,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儿啊?你,你不要怕,我,我虽然也有点害怕,但是我会保护你的……呃。” 话没说完,就见韩经年低头,朝她看来。 那眼神,如一滩波澜不惊的古潭,平静冷清,窥破人心。 她忽而咬了下下唇,心虚地朝别处瞥了瞥。 “我,我就是有点儿紧张,紧张就会话多,您不要,不要这么看着我……”看得我更紧张,心跳也快,脑子嗡嗡的。 韩经年眸色微深——紧张就会话多? 那从前,她总在自己耳边说笑不停,也是因为……紧张么? 他垂眸,又看了眼那揪着自己袖子的手,顿了下,转过身,道,“莫怕,有我在。” 夏晚安猛地瞪了下眼,被他拉着不由自主地往前走时,又忍不住看向他的背影。 心里也不知怎么的,酸酸的,又有几分欢喜。 “国师!你……” 她小跑着凑到无机身旁,正准备说什么,就见他站住了脚,朝身侧一边的一间店面看去。 这街道上,多是摊贩,却也有几间像是连着地面上的地下铺子,不过大多关着门,也没见人招呼出入,故而裴秋阳先前也不曾多留意。 现下跟着韩经年的目光看过去,就见这间铺子的门面跟其他的有些不同。 门板乌黑,半开半掩,能看到里头隐约昏暗的灯光。 旁边立着个门匾,上头用朱砂色描着——梦同。 黑色的门板,朱砂的店名。 怎么看,都怎么透着一股子阴森诡异的气氛。 夏晚安不由往韩经年身后躲了躲,小声问:“国师,这是什么地方啊?” 韩经年收回视线,看了她一眼,缓声道,“这是一间卖毒药的店。” 夏晚安倏地瞪大眼,“毒药?” “嗯。” 韩经年并未打算瞒她,见她惊讶,握着她的手还稍微往跟前拉近了几分,“上次的刺客所服之毒,便是出自此处。” 顿了下,又道,“内务府有个犯了事的总管,之前也在大理寺被这种毒所杀。” 难道说的是黄启福?! 夏晚安被他的话震惊到了,没有注意到他细微的小动作,不由朝那店看去,“那……” 就听门后,传来一声问:“贵客既已登门,怎地也不进店内来?” 那声音……嘶哑得厉害,像一只扯着嗓子的乌鸦。 夏晚安微微张嘴,转头一看,浑身一个激灵——我天!这得有一百岁了吧? 两人的面前,乌黑的门缝中间,一个满脸褶皱鹤发鸡皮的老者,正站在那里。 形如枯槁,皮包瘦骨,与他身旁那血红的店名一映。 无端叫人觉得,这人,就跟是从地府黄泉下爬出来的老鬼似的,一双阴沉沉的眼,浑身死气萦绕,周身血色漫延。 夏晚安又往后躲了躲。 就听韩经年道,“更想幽冥事,唯应有梦同。打扰了。” 说着,竟是要朝那老鬼走去。 夏晚安惊了下,悄悄地拽了拽无机,没拽动,只好跟着他小步朝那边挪。 就见那像鬼一样的老者离他们越来越近,不由心下愈发跳得厉害。 ——没人知道,她最怕鬼的么? 却见那站在门前一脸凶煞的老者,忽而咧开没了几颗牙齿的嘴,嘶哑着笑了起来。 “哎呀,我的国师啊!” 夏晚安大叫一声,一下缩在了无机的身后,再不敢抬头! “哈哈哈!小丫头,恁害怕啊?”老者的笑声虽然嘶哑,却透着一股子幸灾乐祸的怪趣味。 韩经年脚下顿了顿,朝身后瞥了眼——她方才说什么? ……我的国师? 握着夏晚安的手不自然地收紧了几分。 夏晚安察觉到,小小地抬眼,果然看到无机朝她看来的目光,立时委屈地眨眨眼,“我,我不是故意的,我……” “害怕?”韩经年突然问。 声音清寒,却并不叫人觉得冷漠。 她咬下唇,似乎觉得这样有点没面子,可瞄了眼那边的老者,又不敢逞强,小小地点了下头。 门边,老者又笑了起来,“爷爷又不会吃人,你怕什么呀?” “吃人!” 夏晚安猛地想到方才见到的那堆白骨,只觉今晚只怕要会做恶梦了。 却见韩经年又转回身去,淡声道,“若人知心行,普造诸世间。是人则见佛,了佛真实性。阿弥陀佛。” 什么玩意儿?! 夏晚安心内跺脚——你敢说人话么! 正要开口,就见前方,陡然一束明亮的光线投映在楼梯上。 身前的韩经年也站住了脚。 身前的韩经年又隐隐皱了下眉。 再次少有地生了几分悔意——不该带她来的。吓得脸都白了…… 这时,门边的老者往后让开了半步,再次笑道,“贵客既晓得鄙店的规矩,那便请进吧!” 第九十六章 不要怕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韩经年却没动,只朝夏晚安看去,“可能撑得住么?” 他少有这般和颜悦色,倒是叫夏晚安方才陡然被吓到的惊惧给分散了不少。 朝那笑得龇牙咧嘴的老者瞄了眼,轻吸了一口气。 点头,“嗯,撑得住。”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耽误国师的事情! 韩经年见过她太多次这样悄悄吸气,自己给自己撑气的样子了。 顿了下,忽而道,“下次再来吧。” 说完,竟转身就要走! 夏晚安惊讶地瞪眼。 门口的老者却靠着门,笑起来,“贵客,鄙店接客,只接一次,若此番走了,下回,可是进不来的啊!” 韩经年脸色一寒。 夏晚安立时急了,拽了拽无机,“国师,我没事的!不要耽误了您的事情。” 韩经年再次低头看她。 小丫头瞪着漂亮的眼睛,皎白的小脸上,满是关切和认真。 尽管她已经全力掩盖了。 可那被握着的小手,却还是有轻微的颤抖。 是真的怕。 她在怕什么? 韩经年顿了顿,松开手掌。 夏晚安一愣,低头看去。 就见韩经年张开的手再次伸过来,然后,宽大的掌心贴在了她的掌心上。 在夏晚安的注视下,修长的手指,一点点地,穿过她胖圆的指间,收紧,握住。 十指交握。 夏晚安眼底微颤。 就听头顶传来韩经年的轻声,“莫怕,我不会松开你。” 夏晚安看着那交握的两只手,紧贴的掌心有丝丝的潮湿,也不知是谁的掌心在冒汗。 抿了下唇,抬头,朝韩经年笑:“嗯!” 门口,人模鬼样的老者嘿嘿直笑,“哎呀,年轻儿女啊!若是我家那老婆子瞧见,还不知怎么羡慕呢!” 韩经年转身,再次拉着夏晚安,越过那黑木红字的店门,走进了店内。 迎面就闻到了一股极怪的味道。 似香似甜,却又有股子腥味,还有一种黏   腻让人闻了后觉得不舒服的气息。 夏晚安不由朝那气味传来的方向看去。 瞬间面露惊愕! 她看到了什么? 在店内左手边的一条长凳子上,仰面躺着个面黄肌瘦的书生,张着嘴,像是无声地呐喊,却又发不出一丁点的声响。 在凳子旁边蹲着两个人。 一个人,手持一把尖尖的杀猪刀,在书生的手腕上割了一刀后,挤了挤,发现只流了一点血后,厌烦地骂了一句。 又转过身,在他腿上割了一刀。 这回,有汨汨的鲜血流出来。 另一个人忙捧着个黑色的小蛊,接住那血,还往里头扔了一只……扭曲的虫子? 气味,就是从那小蛊里散发出来的。 夏晚安强忍住了,才没有让自己吐出来,可又忍不住心头的翻江倒海,正难受间,握着她的手往里扣了扣。 她抬头,却被韩经年拉到了身边,紧挨在他的臂膀上。 他周身清幽的佛香,吹散了她心头的恶心。 前头慢悠悠带路的老者,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发现,哑着嗓子笑开。 “哦!那个小伙子啊,自己来求我家老婆子,说要一种药,能让京城百花馆的花魁对他情心永定。” 他说着,绕了个弯,瞥了眼身后两人,又继续往前走,笑着道,“我家老婆子就把药给他了,不过么,这买卖买卖,有买就有卖。他要的药价值不菲,自个儿又是个一穷二白的,这不,我家老婆子心善,就许他用这一身的血来做交换。怎么样?” 说着,又朝无机和夏晚安看了眼,浑浊的眼珠子里全是不怀好意的笑,“很公正吧?” 公正你个大头鬼啊! 人没钱你不能不卖么! 夏晚安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紧紧地握着无机的手,一声不吭。 倒是韩经年,朝走道两边紧闭的房门看了眼,道,“他以强求得情心,本也无对处。贵店主以人血为交,也无错处。公正之言,并不在人一语之,不过问心罢了。” 身后,夏晚安讶异地瞪了瞪眼——大和尚什么时候竟然会这种歪曲道理了? 却看前头的老者忽而顿住脚。 “哐啷!” 身旁的一扇门,忽然打开! 吓得夏晚安一跳,却听那老者哈哈大笑起来,“有趣有趣!贵客,请进吧!我家老婆子,准你去见啦!” 夏晚安有些呆——方才国师说的那些话,莫不是……套路? 却被韩经年拉着,走进了那扇打开的房门中。 在他们步入后,房门又‘哐’一声,自动合上。 夏晚安抬眼,看见了屋内到处悬挂飘绕的红色帷幔。 有种靡艳香离的幽异感。 她心想,这一百岁的店主,还挺会玩的。 这样鲜艳的帷幔挂着,跟要成亲了似的。 正心里偷偷嘀咕着呢。 就听里间,传来一声轻笑,“好俊俏的郎君哟!老婆子今日可是拜对了神仙爷么?” 随着那话语声传来。 周围帷幔骤然朝两边飘开。 露出了里头,斜靠在美人榻上的女子。 夏晚安倏地瞪大了眼。 ——不是一百岁的老婆子么?眼前这个艳丽至极的二十岁美娇娘,是谁啊?!! 只见此女,内里什么也没穿,只一件古宋拖地大红褙子松垮垮地裹着那雪白的身子。 露出那波峰傲人的胸口,和一双如碧玉丝滑交叠弯曲搭在榻上的双腿。 垂落榻边的莹莹白足上,擦着鲜红的蔻甲。 而她的手上,还夹着一支紫金色的烟管,搭在唇边,慢悠悠地吸了一口。 朝他们,吐了一口烟来。 轻笑,“寒香入坐如相觅,幽艳迎人欲自媒。奴家寒香,见过贵客。” 韩经年朝再次朝身后看了眼。 那小丫头,已经呆了。 心下此时已是真正后悔——那样金枝玉叶的小人儿,怎么看到过这些? 朝旁错开一步,将夏晚安挡在身后,朝前方淡声道,“叨扰了。” 那寒香已然再次笑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圈无机,又笑:“贵客有何求?” 无机道,“今日我等为问一事而来,若店主能告悉,酬金尽可满意。” “呼!” 寒香再次吐出一口烟,笑了起来,烟气缭绕,将她妖娆身段笼罩其中,妩媚勾人。 “不知贵客要问何事?” 韩经年却依旧那副清冷高远的模样,似乎眼前看到的不是个能勾魂的女子,而是一座冷冰冰的石像。 漠然道,“京中出现乌喉之毒,查得城内仅有此处售卖。某此番前来,是想从店主口中买得一份此毒购买之人的清单。” 他开门见山,语速平缓,不见威逼不见利诱,却透着一股子叫人无端生畏的慑人气势。 然而,斜躺在榻上的寒香却笑了笑,“买卖一过,谁还记得是谁来过这店啊?贵客莫要为难奴家了。” 却听韩经年道,“一客只能进一次的店,若不记名,那贵店的规矩岂不是摆设。店主可尽提酬金。” 寒香笑出声来。 将长长的紫金烟杆在榻边的小几上敲了敲,烟叶掉落,一手慢悠悠地朝那烟嘴里塞烟丝儿,一边斜睨了无机一眼。 “贵客不知,奴家这小本经营的生意,客人的清单便是最重要的么?若随意就卖给您了,那奴家这以后,还做不做生意了?” 语气娇媚,如手里的烟丝气味,缠绕腻人。 夏晚安在后头听着,心上就抖了抖——自愧不如。 韩经年却似乎不曾听到她的连番拒绝。 只是神色平缓地再次缓声问道,“店主想要何酬?” 寒香笑了一声,缓缓坐起身来。 因着动作,衣裳又敞开几分,不该露的春光,也泄露了几分。 她看向韩经年,笑声轻而缓慢,“奴家倒是好些年没见过这样俊俏的郎君了。” 说着,又玩味地勾起了唇,“这样吧,清单给你倒也容易,不过么……” 她扫了眼从韩经年身后探出半个脑袋来的小女孩儿,“要请这位贵客,跟奴家……共渡一夜春宵。” “!!” 韩经年还没说话。 原本好好藏在身后的裴秋阳突然就蹦了出来。 暴跳如雷地瞪着寒香,“你休想!你做梦!不可能!” 无机心下微跳。 那边,寒香却扬眉笑了起来,“梦同之处赐同梦,无论何求,都可赐客一场梦。贵客当真不要么?” 她说着,便往后倒在软榻上,那胸前跟着的颤抖叫夏晚安顿时面红耳赤。 她别扭地扭过头。 看到神情淡离的无机,才猛地反应过来。 顿时结舌,“我,我是不是坏你的事儿了?” 韩经年没说话。 对面的寒香却笑着重新点燃了烟,“是啊!你坏了事,可怎么办呢?只怕郎君现在也是十分地不高兴呢!毕竟奴家这店,一次只接一客,一客只能梦一场呢! “……” 夏晚安嘴角抽了抽,却还是忍不住担心地看向无机,“不会真生气了吧?” 却只见他眉眼霜色,依旧一副清冷幽寒的模样。 顿时心下懊恼,低下头去,撇了撇嘴。 刚有点不开心。 那握着她的手,忽而轻轻地在她的拇指上摩挲了一下。 夏晚安猛地瞪大眼。 就听道韩经年道,“店主所求实是强人所难。” 夏晚安顿时高兴起来。 却见那边寒香也笑了起来,“强人所难么?”咬着烟杆朝韩经年斜了一眼,“贵客不知,这天下多少男人,想躺到老婆子的身下吧?” 第九十七章 气急的公主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顿时僵住——她在说什么?她在说什么?! 身侧,韩经年却是无奈地将她往后拽了拽,低声道,“莫要听了……” 却见夏晚安瞪着眼,忽而大声道,“我们买你一份清单,你要多少银子,尽管提。” 寒香吐出一口烟笑看她,“小丫头这么有钱么?” 夏晚安哼了一声,满眼的骄傲! 那样子,像极了翘着尾巴的小狐狸,漂亮又任性。 韩经年垂眸,手再次往后拉了下。 夏晚安正抬下巴得意呢,被他这么一拉,立时回头,“怎么啦?” 一双眼里满满的光彩,漂亮得有些灼人。 韩经年顿了下,将她拉到身后,低声道,“莫要胡闹。” “我哪里胡闹啦!反正对我来说就是一点小银子……” “听话,乖一些。” “乖……”夏晚安僵住,片刻后,缩回韩经年身后,用力点头,“我听话!” 韩经年眼角笑意掠过,再回头时,已是一片冷然之色。 寒香支着下巴靠在美人榻上,看得兴起。 “这小姑娘,是贵客何人啊?” “不劳店主关心。”韩经年眉间一片凉薄,看向寒香,“店主的清单,当真不愿交易?” 寒香笑了,“愿意啊!只要国师与我共渡一晚嘛!” 叫后头的夏晚安忍不住又咯吱咯吱磨牙。 寒香笑得愈发肆意,“能入我这老婆子眼里的男人呀,可是少之又少。可但凡入了老婆子眼里的,就没有一个不成仙的。” 她说着,朝韩经年勾了勾眼神,“贵客,不过是一夜的露水  情缘,您少不了损失,还能同奴家共享一回极乐,何等快活?” 夏晚安几乎要气死了。 狐狸精!你亵渎神佛! 老天要降雷来劈你的! 太坏了!太坏了! 谁知,前头的韩经年竟然问:“只此一法么?” 夏晚安倏地瞪大眼。 寒香笑意加深,“国师这是答应了……” 话没说完,忽听韩经年道,“某有一药。” 寒香一顿,接着听到韩经年淡冷声音以寻常语气说道,“可令寸断之筋重结。” 原本笑着的寒香骤然顿住。 她抬头看向韩经年,“不可能,我早已遍寻天下,断无可能会有这种药……” 却见无韩经年寒眸之中一丝极淡讥诮浮起,不过片刻,又再度冷漠疏寒的语气,缓缓道,“店主既已知晓某的身份,当知某,言而无虚。” 寒香捏着烟杆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片刻后,却再度轻笑起来,“国师是什么时候察觉的?” “进店前。”韩经年道。 后头,夏晚安愣愣地眨了眨眼——他们说的每一个字她都听懂了?可是串到一起,她怎么……又听不懂了? 国师进店前就察觉了这个店里的人知晓他国师的身份? 寒香愣了愣,随后,扶着软榻,竟放声大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是国师!无上佛乃天人至尊,怎是奴家一个小小的凡人能欺瞒的?” 说着,朝韩经年笑,“奴家冒犯了,还请国师恕罪。” 韩经年淡然,“不知可能以此药,换店主手中乌喉购买的客人清单?” 寒香笑着,刚要说话,门口,忽而被敲了敲。 随后,方才那个领他们进来的老者,端着一个黑色的碗走了进来。 夏晚安一看到他,就朝韩经年身后缩了缩。 老者走到软榻边,朝榻上的寒香一笑,伸手,摸了摸她的脸。 寒香娇腻地眯了眯眼,像小猫儿一样地轻哼起来。 偷看的夏晚安顿时后背一层鸡皮疙瘩,接着就被韩经年重新回拽了回去。 榻边。 老者收回手,然后,将那托盘里的黑碗递过去,送到寒香的嘴边。 寒香就着那碗口,仰着头,一点点地吞咽。 有来不及喝下去的红色液体,顺着那白皙的脖颈和皮肤,往下流落。 韩经年垂眸。 榻边。 寒香咬住了碗边的一只扭曲的虫子,朝老者勾唇一笑。 老者咧嘴。 忽而,一阵乱风不知从哪儿吹进! 满室的红幔,骤然杂乱地飞了起来! 夏晚安被这妖风吹得还没反应过来是怎么回事呢! 突然,一道红幔猛地从后头缠住她的腰,将她用力往后一带。 “呀啊!” 她惊呼一声。 以为自己要被狠狠地摔在后面的门上时。 身前的韩经年却猛地一收手,将她往怀里一揽,另一手同时劈手做刀,横向一砍! “嘶啦!” 裹住夏晚安的红色绸幔顿时崩裂! 只是她尚未心安。 紧接着,韩经年抱着她,突然原地飞起,脚下传来一阵叮铃哐啷地穿刺声。 她下意识觉得危险,紧紧抱住韩经年的腰,就感觉被他搂着,越过重重妖娆扭曲似红蛇的绸幔,直往里间飞去! “嚓。” 一声金属摩擦之声。 夏晚安头晕目眩地落在地上,就看到一道红幔自她眼前飘然落下。 她伸手将红幔拨开,便看见了眼前此时的情形。 顿时瞳孔收缩! 韩经年揽着她落在了寒香的美人榻边。 手里拿着寒香方才一直握在手中的紫金烟杆,燃着烟丝的烟嘴掉落,里头烟杆子尽端,是一根淬着银光的尖针! 而那尖针,此时正对着寒而那尖针,此时正对着寒香的脖颈! 夏晚安僵了僵,又听身后,‘轰隆’一声。 当即回头,就见,他们方才所站的位置之后的门上,居然扎满了密密麻麻的细针! 约莫是承受不住冲击,轰然倒下! 夏晚安瞪眼! 这些针……莫不是刚刚朝他们刺来的? 若不是韩老师,被这些针扎中的话…… 夏晚安猛地一个颤栗,扭头,恶狠狠地瞪向寒香。 却又看到,那老鬼一样的老者,倒在软榻的一角,正面目阴森地瞪着他们。 她轻吸一口气,却悄悄地,挪了几分,将身旁的韩经遮住。 握着烟杆尖针的韩经年察觉,朝她睨了一眼。 软榻上,寒香抬着下巴不敢动弹,却是笑着的,“这么近看,国师果然是天人之色,当真不准备跟奴家共享极乐么?” 这么一笑,露出她牙缝里尚未散开的血丝,活生生跟刚刚吃了人的女妖似的。 夏晚安抖了一下,下意识攥紧了韩经年还握着自己的手。 韩经年垂眸,手里的烟杆忽而往前一推。 寒香脖颈上的肌肤立时被戳穿,霎时流出血来! 她当即大叫起来,“哎哟老佛爷,国师大人!我错了还不行么!我就是开个玩笑!你可别再戳了,老婆子这一身皮养的不容易啊!” 夏晚安悄眼看去,只见向来不过素冷静穆的韩经年,此时满脸霜寒,幽冷慑人。 竟不似空门无上佛,反如那血域堕魔,满脸的杀气和怒意,阴翳狠厉。 心下暗惊。 又听寒香道,“国师,你的药给我,名单我马上让人誊抄给你!你且松手吧!” 夏晚安一听,又去看韩经年。 就见他面上狠色隐隐退开,往后站了站,似要松手。 顿时心头一跳。 上前,一把握住了韩经年正准备放下的紫金烟杆,再次对准了寒香的……脸。 寒香惊住,不可置信地看向夏晚安,“小丫头,你想干什么!” 不料夏晚安却眯了眯眼,“你刚刚,是不是想直接抓了我,借此威胁国师啊?” 寒香瞟了她一眼,“玩笑而已,何必当真……” “君子不欺暗室,国师霁月风光之人,怎会知晓你这种心思阴暗之人的下作手段?” 夏晚安打断了她的话,还朝韩经年看去,“国师,休要信她一个字。君子虽不以小人之心度人,可也不能防备这等小人言而无信翻脸无情。她敢突然发难对我动手,就足见不是可信之人,还是先确定拿到名单才为上策。” 韩经年是真没料到夏晚安居然还有这样的胆色和谋识。 朝她看过去。 而榻上的寒香却是面色微变,朝夏晚安冷睨过去,“国师分明已经答应交易了,你这才是是逼着国师做言而无信的小人……” 夏晚安手上忽地往前一划。 寒香下意识躲开,裸露的肩膀上却是一痛,低头一看,一道细细的红线。 旋即,冒出大量的血来! “啊啊啊啊!” 寒香顿时疯了,朝夏晚安瞪去,“我杀了你!你怎么敢,怎么敢……” 却再次顿住。 夏晚安又一次将尖针对准了她的脸,冷笑,“你敢动试试?下一次,我划开的,可就保不准是什么地方了。” 寒香半边的肩膀很快就被血给晕染了。 她看向夏晚安,妖娆的脸上满是阴冷,“你想如何!我不过只是随手玩笑,你也没伤着什么地方,反而坏了我这一身好皮子。这般蛮横霸道,还是国师这样护着的人……” 说着还朝韩经年瞥了一眼,“呵。原来国师也不过如此。” 夏晚安举着烟杆看她,“倒是硬气。” 随手玩笑?方才若不是国师,她现在估计已经是个浑身窟窿的血人了! 也没迟疑了,针尖朝她脸上刺下。 “住手!我这就去把清单写给你!”旁边的老者忽而怒吼了一声,爬了起来。 警惕地瞪了眼夏晚安,“你休要动她!若是她的脸伤了分毫,哪怕是拼了老东西这一把骨头,也绝对不会让你们轻易讨得好处!” 夏晚安瞥了他一眼,将针夏晚安瞥了他一眼,将针尖往后挪开些。 第九十八章 打斗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老者朝寒香点点头,“我很快就来。”说完,就匆匆跑了。 竟丝毫不见方才蹒跚。 寒香怒瞪夏晚安,夏晚安晃着针尖学着她的语气轻笑,“我开个小玩笑,寒香店主不介意吧?” “……” 寒香紧紧地抓住软榻罩面,冷笑,“猖狂的小蹄子,不就是仗着国师在身旁么,得意什么?” 韩经年垂眸。 却见夏晚安一挑眉,一副惊讶的样子,“是啊!就是有国师才能这样欺负你嘛!不然,我哪儿来的底气呢?” 说着,还故意朝韩经年看了眼,“对吧?国师。” 本以为那冷冰冰不近人情的国师不会回答。 不料。 却见他纵容地点了下头,“  嗯。” 寒香顿时气得七窍生烟。 开店几十年,还没遇到过这样的硬茬。只有她玩弄旁人的,哪有如此受制的? 尖细的指甲又抓了抓身下的罩面,发出轻微的刮擦声。 忽而再次笑道,“小丫头,这样护着国师,莫不是……” 笑声有些诡异,“喜欢国师吧?” 韩经年眼帘一掀。 夏晚安手指猛地一颤。 下一瞬,手腕猛地被捉住! 韩经年手上一伸,面前却猛地被洒下一片白色粉末。 他当即广袖一挥,交握的手用力一握。 对面传来一声惊呼。 粉末散去,抬眼,便见夏晚安被寒香勒着,倒在了软榻的对面。 寒香坐在榻上,一双纤细笔直的腿,跟没有骨头的蛇一般,软软地拖在一旁。 尖利的指甲却一手掐着夏晚安的脖子,一手去抓她的脸。 那块围着脸的帕子已经不知去向。 寒香厉笑,“好漂亮的脸蛋!不如就撕下来归了老婆子了吧……” “嚓!” 抬起的手,却无端一空。 不等她反应过来,整个人突然就腾空飞了起来。 “砰!” 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噗!”一口血吐出。 不可置信地转脸,就见榻边,那一身白衣如云上仙尘的国师,将榻上那个小女孩儿,慢慢地拉了起来。 这才注意到,两人一直紧紧挨着站在一块儿,是因为,两人的手,一直交握在那宽大的云袖之下。 她又咳嗽一声,吐出一口她又咳嗽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而榻边,夏晚安被他拉起后就满心懊恼,心道自己到底是坏了他的事儿。 不料,一抬头,却是一愣——眼前这冷冰冰双眼沉入暗窟的人,是谁? 那样高冷寂远的气息神情,倒真似毫无人间情,远在九重顶的大道神佛了,叫人看一眼,都满心畏惧。 夏晚安满心惊颤,却在这时,被无机松开了手。 转脸,便见他走到了倒地吐血的寒香面前。 然后。 一伸手,掐着她的脖子,将她拎了起来。 “咯吱吱……” 是骨头被一点点捏错位的声音。 夏晚安尚未回神,就被这声音给吓得毛骨悚然! 顿时眼眶微瞪,下意识唤了一声,“国师?” 没有反应,寒香的脸已经紫了。 她焦急地皱了皱眉,忽而福至心灵,朝他再次唤道,“韩经年!” 往上举起的手顿住。 门口,忽而传来一声怒吼,“你们……放手!不要伤她!清单我拿来了!放了她!” 韩经年朝门边瞥了一眼。 原本狰狞如鬼的老者一愣,莫名寒气绕身,只觉得双腿控制不住地发软,捏着清单的手也哆嗦起来。 “砰!” 寒香被扔在了地上。 “咳咳咳咳!” 空气骤然钻入鼻息,她伏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 门口的老者颤了颤,不知是想进还是不敢进。 就见韩经年伸手,丢了一个小瓶子,在不住喘息的寒香脚边。 “一日一颗,服用半月,可立足。” 寒香的喘息猛地顿住,老者一下瞪大眼。 韩经年却已回身,重新牵住裴秋阳的手,走到门口,朝老者看了一眼。 老者屏息,顿了顿,将手里的清单递了过去。 见韩经年朝他扫了一眼,立刻哑着嗓子轻颤道,“绝无遗漏虚假。” 然后,就看那白衣素袍的国师,牵着女孩儿,走了出去。 他立刻走进屋内,将还趴在地上的寒香扶了起来,关切地问:“可还好?” “噗!” 寒香吐了满口的血,摸了摸脖子。 老者低头一看,赫然五个紫黑的手指印,不由皱眉,“既然一击不成,你何必又要去惹怒他?你忘记老五说的了?那不过是披着神佛一张皮的吃人恶鬼!你也太……” 寒香却将他一把推开,“滚开!”伸手一把抓住地上的瓶子,厉笑,“我终于可以再站起来了!哈哈哈!” 说着,又擦了擦嘴角的血,牵扯到肩膀的伤口,又猛地沉下脸来,“小贱人!敢伤我!有你好受!” “你做了什么?!”老者惊问。 寒香却没理他,伸手,“抱我起来。我要吃药了。” 老者又皱了皱眉,将她抱到榻上刚坐下。 又听她冷冷低笑,“呵,假装什么神佛啊!老婆子帮你破一破这色戒……” …… 梦同门口。 那个躺在长凳子上跟一具干尸一样的书生已经不见了。 只留地上一堆凌乱的血迹。 夏晚安跟着无机出了门后,便骤然长舒了一口气。 原本阴暗潮湿的空气,都比那屋子里头太过黏  腻腥甜的味道要好得多。 她松快了几分,朝无机看去,却发现他面色如霜,不见情绪。 方才的轻松又消失了,鼓了下腮帮子,轻笑,“国师,你是不是在生我的气啊?我方才,方才只是觉得……” 她只是觉得,那个寒香太卑鄙了! 仗着国师是个正直的人,居然敢在做了那样下作的偷袭之后,还正大光明地要求交易。 不给她点教训,她是绝对不会老实的! 说着,又小小地偷瞄了眼韩经年见他依旧无动于衷。 不由又有点委屈,可怜兮兮地垂下眼睛,“我只是觉得她太过分了,所以就想这么轻轻地……” 还比划了一下,“这么轻轻地划一下她的肩膀,吓唬吓唬她的,谁知道她的皮肤那样薄啊,流了那么多的血,我也好怕啊!” 说着,又晃了晃被无机拽住的手,轻轻问:“您是不是觉得我睚眦必报,十分恶毒啊?” 一直朝前看的韩经年停下了脚步。 他的心口还烧着一团火。 那火,像是前世行刑前,他看到这小丫头,被人群拖拽,被无数谩骂,被诋毁被污蔑,却依旧朝他伸出手想将他拉下行刑台时忽然燃起来的火。 他朝夏晚安看了一眼,方才被寒香掐到的脸上有几道痕迹,不明显,在这白嫩的脸上却异常突兀。 他忽而伸手,碰了碰那伤痕。 惊得夏晚安一缩,又反应过来,忙笑道,“没事的,不痛,她还没伤着我,国师就救了我……” 话没说完。 前方忽然传来一声孩童笑声,“哎呀,又碰到这位小姐了呢!” 夏晚安扭头一看。 一下就惊了。 是方才那个卖骨头的小孩儿。 他握着一根大腿骨,扛在肩膀上,身后还跟着约莫二七八个凶神恶煞的粗壮大汉。 其中一个在看到夏晚安时,明显双眼一亮。 朝那小童拍了拍,笑道,“是个好货色!小九这回眼光不错,竟然能找到这样的货色!” 小童得意一笑,又朝旁边的无机抬了抬下巴,“小妞儿不错,旁边这个男人也是个极品啊!七哥,我这一把可是双响,你可不能赖账啊!” 大汉哈哈大笑,“少不了你的!”说着,手一挥,“兄弟们,给我捉起来!” 夏晚安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警惕地看向那群人,“你们想干什么?想当街抢人?这暗市难道就没有王法了?” “哈哈,王法!哈哈哈!” 那大汉像是听到了极大的笑话,笑得直打跌,“哎哟,可是个有趣的小娘儿们,来这暗市里的,谁不知道要小心着些?再不济的,也带个打手护卫的,就你俩,这不等于是送上门来的白鸡么?还要王法?这北水街,谁有能耐谁就是王法!” 夏晚安暗自咬牙——天子脚下,竟然还有这样的地方!简直荒唐! 拉了拉无机,低声道,“国师,咱们不能暴露身份,还是先避一避……” 不料,话没说完,一人已经上前,抓住了夏晚安的胳膊,怪笑起来,“哎哟,这嫩的……” “咔嚓。” “啊!!” 笑还挂在脸上,就惨叫一声,飞了出去。 几个大汉一惊,这才意识到不对,纷纷警惕地看向无机。 韩经年缓缓抬眼,一双深眸无情无绪,周身遍布阴冷气息。 然后,伸手,将夏晚安圈在了自己怀里。 像护住自己幼崽的古兽。 夏晚安惊得头皮一麻,抬头看他,莫名觉得他此时状态十分不对。 朝四周一看,猛地看见有个摊位后有个小门,有一行人从那小门上走了上来,朝夏晚安这边扫了一眼,似是见惯了,又转开眼去,看别的摊贩上的东西去了。 顿时心里有了主意。 悄悄地拽了下无机的衣襟,低声道,“韩经年,我们去那里,那里有个门,我们去那,好不好?” 此时的韩经年,只觉得胸口的那一团火烧得厉害。 夏晚安的哭,夏晚安的笑,夏晚安的哭,夏晚安的笑,夏晚安的痛,夏晚安的喜…… 第九十九章 我不想你死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一刻闪过,一刻又灭去。 恍恍惚惚,在脑中不断变换明灭。 他听到她的声音,低头,朝她看去,又瞧见了她那双亮得像会说话的眼睛。 顿了顿,看向那边的门。 夏晚安一喜,“去那,无机,那里应该是一个出口,从那里走……” “呀啊!” 旁边,那大汉突然又带人伸手抓过来! 夏晚安拉着韩经年,转身就朝那边跑。 无机冷冷回头,袖子一挥。 “啊!” 一阵惨叫。 几个人齐齐后飞,全砸在了那小孩的白骨摊子上! “啊!!我的骨头!全断了!你特娘的快起开!啊!又断了一根!” “抓住,抓住他们……” “砰!” 小门猛地被关上。 两个身影,已经没入那门后。 大汉追到门口,正要伸手去拉那门,忽而顿住,随后,脸色骤变,隐有惊恐,“这出口,莫不是二小姐的地儿……” 旁边卖各色香露的小贩嘿嘿笑起来,“哎哟,七哥,这回踢到硬石头啦?都跟你说了,不要在街上抓人了,再叫大先生知道了,少不得要断你一条腿……” “你知道个屁!” 大汉眼中惊惧散去,一脚将那小贩踢走,扭过头就朝街道尽头的一间金色的小屋子走去。 到了门口,却被门口的人拦住。 不等说话。 “唰!” 一声刀响。 下一刻,“啊!!”惨叫震天。 叫做老七的汉子,捂着被砍的双腿,倒在了地上。 不远处,卖骨头的小孩回头一看,吓得浑身发抖,悄悄抬眼。 就见金色小屋的二楼窗户后面。 淡金色身影,云淡风轻地靠在那里,似是……朝他看了眼。 他惊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 “咚咚咚!” 夏晚安生怕后面的人追上来,拽着韩经年一个劲地朝前跑。 她心里分明知道国师是最厉害的,一帮小流氓而已,国师抬抬手就能解决了。 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地害怕。 前世里他被腰斩之时的场景实在太可怖了,她只想带他远远地逃离那些危险又可怕的地方。 “砰!” 又推开一扇门。 夏晚安还没呼出一口气,就听前头一声惊叫。 “哎哟!谁啊?” 立时抬头,就见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歪靠在长廊的红柱子上,正懒洋洋地端着个杯子,似在喝酒。 身后,一个醉醺醺的男人扑过来,一把搂住她的腰,笑起来,“哎哟,小水啊,怎么躲这儿来啦?来来,爷还没喝够。” 那小水推了男人一把,又朝夏晚安笑了声,指了指另一个方向,“后门在那儿呢!” 醉汉还想朝她看去,就被小水揪着耳朵给拎走了,“想喝个够啊?那还不简单?奴家今儿个就好好地陪大公子喝个够。” 夏晚安抬头看了看,嘴角微抽——居然是座青楼。 这暗市的每个出入口都不一样啊? 拉了拉韩经年,“国师,咱们从这儿走……” 不料,却听韩经年重重地呼出一口气,那气热得,夏晚安只觉后脖颈都被烫了下。 忙回头。 就发现,韩经年的脸色不太对。 迟疑了下,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骤然色变,“国师,你发烧了?这……” “啪。” 手腕被捉住。 就看韩经年抬眸,一双眼里是夏晚安看不懂的深沉暗色。 她瞪了瞪眼,却又见他转过眼去,平素里清醇平静的嗓音里多了几分沙哑的低沉。 道,“寒香撒的那个粉有毒,带我寻一处安静之处,我要将毒逼出来。” “有毒?!” 自持重生以后颇为稳重的夏晚安顿时慌了,“那你有没有事?我,我这就给你找大夫,不,我回去找那个寒香要解药……” 却被韩经年拉住,“入口处皆有机关,无守门人开启,凶险难测。莫要进去,咳。” 夏晚安一见他咳嗽,头皮都炸了。 忙扶住他,着急地满头是汗,“那怎么办,我去找大夫?或者赶紧回宫里,你能不能撑得住?找太医……” “别急。” 韩经年抬头,按住了她的肩膀,“别怕。先寻一处安静之处……” 夏晚安看着他,强自按住无措慌乱的心,点了点头,努力镇定地然后朝左右看去。 正这时,那个被醉汉拽走的小水突然又走了回来,手里还是个杯子。 一见他们还在,有些意外,“怎么还没走啊?” 夏晚安犹豫了下,问:“此处可有安静之处么?我们稍作休息就走。” 说着,拽下腰间的一枚翡翠禁步,“劳烦。” 小水扫了眼那禁步,笑着将杯子丢在一旁,伸手拿过,对着灯左右看了看,然后招手,“跟我来吧!” …… 另一边。 元三在马车边等了许久,也不见韩经年和夏晚安回来。 终于不安起来。 刚站起身,就见一个小子跑过来,在他耳边快速低语了几句。 元三骤然站了起来,“此时人在何处?” 那小子又说了一句,然后就趁着夜色跑了没影。 元三站在车边满脸阴沉,片刻后,招了招手。 一个黑影落到车边。 元三道,“师父在北水街遇袭,此时已从其他出口离开,速去寻。” “是!” …… “咯吱。” 小水推开房门,朝身后笑了笑,“这是奴家的房间,跟前头大堂隔得远些,还算安静。若是两位客人不嫌弃,就先用着吧!” 小水!水儿啊!别丢下我呀……” 夏晚安叹气,也并非十分安静。 朝韩经年看去,“国师,可还好么?此处若是不行,我再寻别的去处……” 不料,韩经年却身子一晃。 自再见后,夏晚安何时看过他这般虚弱模样,忙扶着他,想去床边吧,又觉得那是别人姑娘的床。 一转眼,看到旁边有座凉榻,忙想将他扶过去,不料韩经年却已无法迈步,只好赶紧让他在桌边坐下。 又匆匆忙忙地给他倒水,手忙脚乱的,还洒了不少。 水杯送到嘴边,无机倒也没拦着,张口,便饮了一些。 片刻后,脸色稍微平复了几分。 夏晚安低头看他,“可还好么?” 韩经年本已压制住那诡异的药性,正垂眼试图将体内那如岩浆崩裂的炙热给散去,却猛地听到夏晚安近在耳边的轻语! 这声音,比那药效更猛烈,更叫他神魂震动,再无法控制! 他猛地掀开眼帘! 便瞧见那张似花似月的脸,以及那秋露一样的眼睛里毫不掩饰的关切和担忧。 心下一动,理智几乎要在顷刻崩塌! 他猛地攥住桌子边沿! 夏晚安大惊,没想到他明明瞧着好些,可突然间又如此痛苦! 见他那原本寒霜冰雪一样的脸此时绯红遍布,额头上汗珠津津,便知他定是难受极了。 可她什么也不会啊!也不能帮他分担半分痛苦! 一时急得团团转。 不想,就看到房间角落里有一盆干净的冷水,忙从袖子里掏出帕子打湿,往他额头上擦。 熟悉的牡丹香,夹杂少女清软的气息扑面而来。 韩经年猛地抬手,再次攥住了那纤细柔白的手腕! 夏晚安惊了下。 低头,对上了韩经年的眼。 不由心下一缩! 此时的韩经年,平素里的冷漠疏冷都不见,脸上似是燃着火,将他藏在骨子深处的某种情绪给逼迫了出来。 那双眼里,满是夏晚安陌生的欲望和害怕的贪念。 这样的韩经年,对她来说,太可怕了。 她往后缩了缩,“国师……啊!” 却被猛地一拽,跌在了韩经年的怀里。 下意识想扭身过去,却被韩经年牢牢钳住。 她惊恐地瞪大眼,“大和尚,大和尚,你是不是烧糊涂了,快放开我……唔!” 那满眼狂热几乎要吃人的韩经年,突然张口,一下咬住了她的肩膀! 她痛得闷哼一声,下意识想去打他。 抬起的手却停在了半空。 她朝身畔看了眼,咬了下唇,轻声问:“很难受么?” 钳制着她腰上的手忽而一顿,像是要松开。 她又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抱住了他的肩膀,柔声道,“这样是不是会好些?” 那松开些许的手,忽而又再次紧紧地握住! 夏晚安痛得眉头一皱,却再没出一声。 侧过眼,看到半开的窗户外,一片漆黑,连颗星子也没有。 风吹进来,隐有湿意。 是要下雨了么? 夏晚安心想,肩膀不知会不会被他咬下一块肉来。像小狗一样的,真是…… …… 恍恍惚惚中。 韩经年似乎回到了那场盛大的公开行刑的前一夜。 在那间阴森腐臭的牢笼里。 他再次跪坐在冰冷的地面上,念佛告神。 心中本已再无生死之念,却见牢房的门忽然开启。 那个不见鲜艳颜色的小丫头跑进来。 跪在他面前一声声地哭。 问他:“韩经年,你能不能不要死?我不想你死啊!” 他并不想她哭的。 夏正林说了,只要他死,他就会为她肃清声名,令她重享荣华富贵,再如从前般骄傲矜贵。 他想着夏正林的话,没有理睬她的哭。 只静静地垂眸看着地面,念‘南无阿弥陀佛’。 跪在对面的小丫头却突然冲上来抱住他。 声声凄厉,句句哀求。 “你不要死!你死了,我怎么办啊?不行的啊!他们都错了!不是你的错,你别死好不好?” 第一百章 调侃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他有些愣,转着念珠的手,忽然就转不下去了。 他想抬手,也去抱一抱她。 可她,却被冲进来的文景,蛮横地拖了出去。 那明明是她第一次抱他,也是最后一次抱他。 可世人却都说她浪荡无耻,将她推入万劫不复百千鞭挞的深渊之地。 那是多好的一个姑娘,却为何,因着他,要受尽这样的磋磨与痛苦? 铡刀的寒光骤然划过眼。 他忽而就生了恨,燃了火。 死死地看着刑场前那被人砸了满身糟污的小姑娘。 想扑上去,跟那些狗屁神佛贵人拼命!想将那可怜的小丫头护在怀里! 不该,不该让她哭的啊…… 可他愈加挣扎,头顶的铡刀便落得愈快,好像浑身都在撕裂,燃烧。 让他痛不欲生,难以忍耐。 却在这时,有什么温柔又香软的东西,触在了他的脸上。 带着他陌生却安心的抚摸,叫他躁动狂乱的心,又慢慢地平稳下来。 榻边,夏晚安摸了摸韩经年的额头,又碰了碰他的脸。 察觉热度终于退下去后,心头一块大石终是慢慢放下。 心疼地将他两边汗湿的头发理了理,又转身用帕子给他擦了擦手心。 有些疑惑——那个白色的粉末,明明自己也闻了,怎么就没事呢? “哐哐。” 这时,门上忽然传来敲门声。 她心下一提,走过去,顺着门缝一看,是那个叫小水的花娘在外头。 松了口气,将门打开。 小水站在门外,依旧一副懒洋洋的样子,笑:“奴家来问问,两位客人可歇好了么?” 夏晚安顿时有点尴尬,想了想,从头上又拽下一根金钗,递了过去,“对不住,……郎君睡着了,能不能再留一会儿?还望姑娘莫要告之旁人。” 小水眉头一挑,笑着伸手。 夏晚安抬眼,就瞧见了她眼角的一块乌青。 似是被人打的。 正要说话,忽而肚子‘咕噜’一声,忙往后退了一步,尴尬地笑了声。 小水却笑开,“行吧,等着哈……” 转身便扭扭哒哒地走了。 夏晚安红了脸,正要关上房门,就听外头传来一个粗嗓子的妇人的吼骂声,“小娼妇!都是婊子了还立什么牌坊?人黄大爷看上你是你的福气,你怎么敢不留人家过夜?真当你是楼里的头牌了是吧……” 夏晚安一愣。 回过头,看了眼榻上的韩经年,见他还陷入沉睡中,抿了抿唇。 片刻后,小水端了托盘回来,笑道,“厨房没什么吃的了,就两盘糕点,倒是还有一壶酒,一道给你拿来了。拿去吃吧!” 说着,又笑了声,“不用再掏身上的宝贝了,你那金钗足够了。” 夏晚安看着她脸上的乌青,依旧一副若无其事笑嘻嘻的样子。 她没见过青楼的女子,却觉得眼前的小水十分不同。 而门外的小水已经将托盘递给她,转身准备走了。 忍不住问了句:“你的眼睛……没事吧?” 小水身形一顿,笑着伸手摸了摸。 又听夏晚安问:“是因为房间给了我们,不能留客,被打的么?” “哈。” 小水笑了起来,回头看夏晚安,那轻浮的目光在她身上扫了一圈儿,随后笑道,“奴家喝了一夜的酒,小姐若是不嫌弃,糕点赏奴家两块儿吧?” 夏晚安一愣,看了眼手里的点心,又看了眼小水状似玩笑的模样。 点点头,走了出来。 回头又看了眼在里间睡着的韩经年,虚掩上房门,对小水道,“一起吃吧!” 小水脸上刻意的有些恶劣的笑意顿了顿。 看了眼夏晚安,视线又落在她那一尺百金的蜀锦衣裙上,片刻后,嘴角一扬,在长廊边坐下,拍了拍身边。 “这儿坐吧!” …… 京城一间不起眼的宅院中。 元三揪住秦风的衣服,一脸的焦急,“到底师父能去哪儿了?怎么到现在还不联络我们?师父的伤口才好一些,可千万别又出事了啊!你快想办法啊!快想啊!” 秦风被他扯得无法,又不能挣开,只能任由他这么挂着,扭头看苏木,“凡我说的出入口皆查过了?” 苏木阴沉着脸点头,“四处皆查过,没有他的下落。” 秦风皱眉摸了摸下巴,“不应该啊!难道还有别的出入口我不知道……” “你这个混蛋!就会喝花酒!”元三大急,扯得更紧,“师父若是有事!我饶不了你!” 苏木朝秦风看了看,片刻后,起身道,“我去一趟吧!” 秦风被元三扯得都快喘不过气来了,摇头道,“没有通行书,只能出不能进。容我再想想。” …… “哗啦!” 雨声骤然入耳。 屋里的韩经年募地睁开眼,却看到一间陌生的屋子。 顿时目露警惕,坐了起来,却看到身上盖着的衣服。 那是……裴秋阳的外衫? 先前的梦境,一闪而过。 他皱了皱眉,忽然听到夏晚安的声音。 “真的啊?所以呢,媛儿姑娘吃了那李秀才的药,就真的像中了蛊一样地一心只有他啊?” “可不是!” 另一个女子声音传来,“只不过,就三天吧?还是两天?媛儿回过神来后,几乎气死,要寻人杀了李秀才呢!” “啊!那她杀了李秀才没有啊?” 韩经年顿了顿,拿着那外衫站起来,察觉到背后的伤口传来隐隐作痛,也不曾在意,顺着声音走到门边。 就见廊檐下,昏暗的灯光下,夏晚安和一个陌生女子并肩坐着,正说得高兴。 院子里是倾盆的大雨,吹在她略显单薄的身上,她抱了抱胳膊,却又忍不住轻哼一声,摸了摸右侧肩膀。 无机的视线落在那里,看到,那肩膀上,隐隐渗出一团血迹。 眸色微暗。 昨夜的片段,在脑中起伏闪烁。 “没有呢!李秀才失踪了!听说他被北水街的人抓走了!”陌生女子的声音再次传来。 “啊?” 夏晚安跟着惊呼,“北水街?你知道啊?” 陌生女子笑,“我常在这儿看到出入北水街的人嘛!听说那李秀才是在北水街买的药,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北水街那是什么地方,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夏晚安琢磨——那个李秀才,不知道可是在梦同见到的书生…… 就被旁边的小水撞了撞肩膀,“哎?屋子里的那个,是不是你的情郎啊?他先前,是不是中了春物了?瞧把你担心的。” “……” 夏晚安嘴角抽了抽,捂住肩膀,“你慢点……” 小水笑开,将手里的杯子递给她,“真的不喝?这大晚上的又下着雨还是冷得很,喝了多少暖和些,我瞧你都打哆嗦了。” 再次坏笑,“哎?你怎么给他解毒的啊?是不是你……”说着,还朝她身上瞄了瞄。 门内韩经年眉头一皱。 夏晚安捂住自己的胸口,“我不好用你屋里的东西,才脱了外服给他了,你可别瞎……” “咯吱。” 话没说完,身后房门一响。 两人一起回头,就瞧见,韩经年从里头走了出来。 夏晚安立时站了起来。 旁边的小水倒是一脸的惊讶,“哎呀!这可真是……” 说着,又看了眼夏晚安,笑了声,“我还没瞧过比你们二位更俊俏的人了。还真是郎才女貌,瞧着可真是般配。” 夏晚安立时脸红了,心虚地看了眼无机,瞪她,“你少胡说啊!” 小水捂嘴笑。 扭头看了看天,打了个哈欠,“你家郎君既然醒了,那屋子也就能还奴家了吧?难得今晚不接客,奴家可要好生歇一歇。” 说着,便扭着腰,越过夏晚安,准备回屋子去。 不想,才走两步,就被夏晚安叫住,“等一下。” “怎么?还有吩咐呀?”小水笑着回头,“怪麻烦的,奴家陪您聊了这大半夜的,也够累的了。找别人行不行呀?” 夏晚安却看着她,问:“你……” 到了嘴边的话却又顿住,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绣着牡丹的精致荷包。 那是她先前跟夏涵初出宫时随手从东宫拿的,原本是准备佯装夏涵初奴婢用来打赏人的。 小水一愣。 夏晚安咳嗽一声,道,“多谢你昨夜相助,还陪我坐了这许久。这个……给你吧。” 顿了下,又道,“该够你赎身了。” 笑转身,进了房间,关门。 期间,看都没看韩经年一眼。 夏晚安有些尴尬地收回手,朝无机看了眼,笑了笑,“她,她把屋子让给咱们,还被楼里的老鸨打了。我心里挺过意不去的,反正就是一点小钱……” 韩经年上前,将手里的外衫披在她肩膀上。 夏晚安瞄了他一眼,见他脸色还有些白,“你……你可还好么?” 韩经年垂眸,对上那双自下而上看来的眼睛,顿了顿,道,“多谢。” 夏晚安立时抿唇,随后弯唇笑了笑,“没事就好,那我们走……嘶!” 话没说完,捂住不小心动了下的肩膀,却又立时放下,朝韩经年佯装无事地笑,“走吧!许久不回去,怕是元三他们都要着急了呢!” 韩经年点点头。 跟着夏晚安往前走的时候,侧眸,朝身后那扇门扫了眼。 门后。 第一百零一章 走丢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小水将那禁步、金钗还有荷包丢在桌上,扫了眼,打开荷包,看了一眼,眉头微挑。 然后拎起来,朝桌上一倒。 哗啦啦一堆金叶子。 这可足够普通人一辈子衣食无忧的了。 她笑了起来,在桌边坐下,拎起桌上的茶壶,看了眼那用过的杯子,伸手,将杯子和茶壶里的水泼在旁边的香炉上。 香炉‘滋’的一声,燃了一夜的香,升起一缕,熄灭。 门被敲响。 她将茶壶扔在桌上的金叶子上,笑了声,“进来吧。” 一个年轻的男子带着楼里的老鸨走进来。 老鸨一见她就颤巍巍地跪了下来,不住磕头,“二小姐,二小姐勿怪,昨夜,昨夜……” “骂得很好,挺像那么回事儿的。” 说着,抓了一把金叶子,撒了过去,“赏你的。” 老鸨一喜,忙捡了金叶子,连声道谢,退了出去。 年轻男子看到旁边香炉上的水,皱了皱眉,问:“二小姐缘何要给他们解药?若是不出手,昨夜,那国师必然躲不过寒香的毒,只要二小姐按照大先生的吩咐,从中动一些手脚,那国师就……” 却见小水笑了起来,依旧那副轻浮俗艳的模样,却多了几分叫人生畏的气势。 年轻男子一顿。 小水却将那金钗拿起来,对着镜子插在了自己的发间,说道,“那国师,可不是受人胁迫的怂包。再说了……” 她左右看了看,再次笑开,“我挺喜欢那小公主的。” …… “师父!” 元三煎熬了大半夜,终于见到了韩经年,喜出望外地飞奔而来,根本就不见了先前的稳重大方。 可冲到了跟前,又急急刹住,强忍着激动地行礼,“师父。” 此时雨已停了,地面上有些积水,元三这么一路跑来,啪嗒啪嗒地溅了衣摆上全是水。 夏晚安在后头看得好笑,忍不住逗他,“元三,你不担心我么?” 元三顿时僵住,朝夏晚安看了眼,有些窘迫。 却听韩经年道,“让暗者都散开,莫要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是!” 元三答应,心下却是暗暗佩服。 为了搜寻韩经年行踪,全城的暗者几乎倾巢而动。师父连问都没问,便能下如此命令。 正要说话,却见后头秦风和苏木还站在黑暗中。 顿了顿,看了眼旁边紧紧挨着韩经年的夏晚安,将马车拉过来,“无迷,你的脸色看上去也很不好,先歇着吧。师父还有事吩咐。” 夏晚安一听,就知道这是不能让自己知道的事儿呢。 点了点头,按住被咬伤的那边胳膊正要上车时。 旁边的韩经年突然伸手,扶了她的手。 她愣了下。 旁边的元三也惊了,回过神来,忙伸手,“弟子来扶她,师父不必……” 韩经年却只抬眼朝她看,低沉嗓音轻道,“小心些,在车里等着我。” 元三再次瞪了瞪眼。 夏晚安却心下一颤,朝韩经年看了眼,脸上微热,点了点头,上了车。 韩经年回身,就见秦风和苏木从拐角处走了出来。 秦风挑了挑眉,朝车上扫了眼,吹了个低低的口哨。 苏木却沉着眼,满脸的阴鸷。 开口便道,“为何要将这累赘带着?我早说过了,她早晚会是个麻烦!你可知,今夜暗者行动,何等冒险?” 韩经年眉眼之间依旧是不变的霜寒,看了眼苏木,淡淡道,“若无她,今夜你们寻到我时,已是中毒之身,非死即伤。” 苏木面色一变。 秦风皱了眉,“北水街竟这般凶险?” 韩经年颔首,眸色幽静,“能存于天子脚下还安然无恙两百年的地方,早已非人间规矩能约束,吩咐下去,今后凡是与南亭北水接触者,务必加倍小心。” 秦风点点头,“好,我会提醒他们。你那名单,可拿到了么?” 韩经年点头。 秦风这才笑开,“如此倒是不虚此行了。” 却听旁边苏木阴沉沉地问道,“你中了何毒?怎么解开的?现下可有残毒留体?后背的伤口呢?有没有事?是不是又崩裂了?怎么脸色这么难看?!” 韩经年还没说话。 秦风却笑着拍了下苏木的肩膀,“我说你吧!关心人还做出这种凶神恶煞的样子!吓唬谁呢!” 被苏木一巴掌拍开。 秦风揉了揉手背,朝韩经年看去,“不然让青云那小子进城来给你瞧瞧?你这身子,还是小心为上。” 韩经年点头,“我会让元一去通知他。” “好。” 秦风笑了笑,又朝车那边看了眼,凑到韩经年跟前,低声道,“正好还有桩事。上次你说的那个李楠堂,听说最近准备说亲了。” 这是秦风查的事儿,苏木便没说话在一旁听着。 “说亲也只是寻常,毕竟他的年纪也不算小了。不过……”秦风笑了声,“镇远公却将他说亲的事儿,写了个折子,递到上宫里头去了。说想请皇上赐婚。” 韩经年眼神微凝。 苏木忽然想到什么,阴沉沉地开口,“柔妃最近见了汉亭侯。” 汉亭侯,五侯之一,柔妃一母同胞的哥哥。 见韩经年朝他看去。 苏木再次道,“汉亭侯回去后,就将其二房和三房的兄弟召集到了书房。” 顿了下,又道,“当日下午,汉亭侯嫡次子,二房嫡子,三房嫡三子的名字,被汉亭侯写在折子里,同时,请皇帝赐婚。” 秦风一愣,忽而瞪了下眼,“不会吧……” 转脸看向韩经年。 就见韩经年垂眸,神色冷寒,看不出神情。 然而就是这样看不出真正情绪的模样,叫秦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往苏木身旁缩了缩,小声道。 “完了完了,这是生气了,小木木,快给我挡挡……” “滚开!” 苏木一把将他推开,狞目看向韩经年,“诚亲侯世子跟那六公主的事儿传出去,而九公主的婚事又迟迟未定,保不准有其他人会动心思。你要是有了什么心思,最好赶紧动手!免得真被人抢了,到时候自己不痛快,反来坏我们的事……你打我做什么!” 话没说完,猛地扭头瞪后头的秦风! 秦风又敲了他脑袋顶一下,“你少说几句会死啊?” 苏木瞪了他一眼,却是没再开口。 秦风撇撇嘴,看了眼依旧垂眸静默的韩经年,想了想,笑道,“小丫头如今年纪到了,婚事定然是头一桩要紧的。如今年纪还小也不算紧张,可若真是各家都动了心思,便容不得你再去左顾右盼的了。” 说着,又看向韩经年,“我只问你,你当真,还是只想远远地守着,不想跟她亲近么?” 他话刚问完,被苏木冷嘲了一声,“不想亲近还把人放身边?不是有病就是傻子。” “你才傻子!” 秦风又敲他脑袋,这回被他挡开。 也不在意,转脸继续看无机,“镇远公,汉亭侯,这一个个的家世,没有哪个是比文景差的。而且等风声传开,只怕会有更多适婚年纪的年轻小子请旨赐婚。这些人选送到皇帝跟前,那小公主就不差人挑,皇帝只要有看上眼的,赐婚只是时间问题,你可千万想明白了。别等以后后悔。” “有什么想的。那丫头现在一天到晚围着他转,不是心里一样有意思就是别有所求。去试试不就知道了!”苏木又道。 “你就不能闭嘴?”秦风看他。 “不能!”苏木回瞪! 对面,韩经年下意识去转佛珠,手上却什么都没有。 又听苏木嘀咕一声,“一个傻兮兮的小丫头罢了,除了长得漂亮点儿,还能有什么?这些人跟疯了一样地抢?” 秦风脸色一变,朝韩经年扫了眼,上前勒着他的脖子朝边上拖。 “走了走了!就你废话多。诚亲侯的事儿你查明白没有啊?” 苏木被他勒的差点没喘过气来,回脚踢他。 两人正打着呢,就听无机道,“多谢。” 两人皆是一愣,齐齐看他,见他已是情绪平静,神情缓和。 “念佛时,即见佛时,亦即成佛时。求生时,即往生时,亦即度生时。” 他转过身,看了眼车上,“我尚不知心中所求到底为何,容我……再想一想吧!” “你这还有什么想不明白的……唔唔唔!” 苏木还没说完,被秦风堵住了嘴。 “那行,你既然心里明白就行。今夜你出宫太久,再耽误下去怕是要引起不必要的注意。先回去吧!我们也走了。” 秦风说着,不顾苏木的挣扎,将人拖走了。 无机走到车边,看了眼晃动车帘。 耳边响起方才苏木的话——这些人,家世不浅,明明可以娶有势力的妻族令他们更上一层,为何却偏要娶一个连母族都没有的公主? 这样疯了一样地抢人?甚至连嫡子都不惜去做那不能有实权的驸马。 为何? 便见小女孩儿靠在马车边,睡着了。 安静的,小小的。 一边的肩膀微微垮塌着,似乎因为疼痛而小心地避开。 原本精致的妆容也凌乱了。 韩经年的视线落在她搭在裙子上的手上。 青葱一样的指尖,攥着的……正是他的佛珠。 他垂眸看着她。 想起她先前说的那句,痛的时候,喊出来,就不痛了。 他掀开车帘,进了马车。 第一百零二章 做美梦呢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从前,这丫头也说过,无机,你若是痛了,就说出来呀!说出来就不痛了。你说呀!你说呀!! 那时的她,含着泪,不停地哭,似乎比他还痛。 可现下,为何却又不哭不闹了?就这样安安静静地睡着? 片刻后,韩经年跪坐到夏晚安身前,伸手,拉了下她握着的佛珠。 念珠轻砰,发出极小的碰撞声。 元三的声音在外头响起,“师父,现下是回宫还是……” “回宫。” 他将佛珠放在桌上,转头,打开壁门,翻出一个小木盒。 车子平稳地前行起来。 韩经年打开木盒,扫了眼,然后拿出一块干净的帕子,又从另一个小瓶里倒出一些绿色的药水,打湿帕子后,放在一旁。 再转身,看了眼还睡着的夏晚安。 许是太累了,这样的动静都还没醒。 他伸手,顿了下,指尖捏住她的衣襟,往旁,拨开些许。 女孩儿皎白的肌肤,在车内昏暗的灯下似乎能闪出莹莹的光来。 小巧又圆润的肩头,原本是丰肌腻理的,只是一圈明显的血印,突兀地破坏了那叫人心悸的美好。 他转开脸,拿起那帕子,又默了片刻后,转回身,垂眸,将帕子敷在她的肩膀上。 梦中的小女孩儿惊了下,迷迷糊糊地轻哼了一声,眼帘颤了几下,似乎要醒来。 一只手却覆上来,盖住她的眼睛。 让她心安又放松的佛香卷梦而来。 她再次沉沉睡去。 …… “啾啾。” 夏晚安睁开眼,看到眼前熟悉浮雕花开富贵的床顶,意识还没完全清醒。 呆呆地盯了会儿,忽然眼睛一瞪。 “啊!嘶!” 猛地坐起来,肩膀上的疼痛就将她一拽。 她一捂肩膀,才发现不对劲。 扭头看过去,微微有些惊讶。 迟疑了下,伸手,解开衣领,看到里头包裹好的伤口,有些愣。 “殿下醒了?” 一旁,紫丹惊喜的声音传来。 夏晚安扭头,就看紫丹放下水盆,匆匆跑了过来。 身后听到动静的青梨和白芷和跑了进来。 几人围在床前,皆是欣喜万分的模样。 “殿下醒了,真是太好了。” “殿下您没事了吧?” “可把奴婢们吓坏了……” 夏晚安被吵得头疼,抬了抬手,“我是……怎么回来的?” 几人一静。 白芷道,“是太子殿下的人送您回来的。” 夏晚安一愣,又猛地一惊,“那太子哥哥遇到国师了?” 白芷却是意外,朝夏晚安看了眼,道,“是方统领将您寻回的,然后由东宫的人送您回了长乐宫。您……碰见国师了么?” 昨夜一场,太过光怪陆离,夏晚安一瞬间都要以为在做梦。 不想,再一动,却发现手腕上不太对劲。 抬手一看。 一串小小的紫檀佛珠,扣在腕上。 她怔了怔,忽而眉头一蹙。 这时,寒露站在门外,瞧了眼坐起来的夏晚安,眼底浮起几分欢喜。 接着道,“公主殿下,东宫来人,说太子殿下召见。” 夏晚安还看着那佛珠呢,闻言,顿时一缩脖子,龇牙咧嘴,“完了……” …… 东宫。 “你还知道错了?” 夏涵初挥了挥手,让来奏报的属官退了下去,扭头看屏风边老老实实站着的夏晚安,笑了笑,“你可知道,在马车边寻不到你,我差点要调动整个兵马司的人来寻你?” 分明是笑着的,可这语气怎么……这么吓人呢? 她立马赔上一个大大的笑脸,“我这不是吓懵了么,太子哥哥,你就别生气啦!你看,我手都摔破了呢!” 说着,还举起那边被擦破的手掌,以示自己多委屈,“我就是怕遇到坏人……” 夏涵初摇头,走到她跟前,看着她。 夏晚安心里发虚,又不敢对他说国师的事儿,只怕他追问既然遇见国师了,他怎么不送你回宫之类的…… 往后缩了缩。 却见夏涵初抬起手。 以为他要敲打自己呢,吓得一闭眼睛。 却被他拍了拍脑袋。 愣了下,抬眼。 就见夏涵初的脸上露出几分内疚,“此事因我而起,你放心,我会将你受的委屈讨回来的。” “嗯?” 夏晚安现下可不是前世里那样单纯没有心眼的小女孩了,闻言立时心下一动,“太子哥哥什么意思?昨日的疯马,难道不是意外么?” 倒是夏涵初意外地朝她看了眼,“你如何知晓?” “果然!” 夏晚安眼睛一眯,顿现几分厉色,“是谁做的?冲着太子哥哥来的么?!好不大胆!捉到凶手没有?” 夏涵初看着她一脸的凶相,顿了顿,却跟着笑出了声,拍了下她的脑袋,“这个就无需你操心了,我会处理的。” 说着,将旁边的一盒东西拿出来,道,“这个给你。” “什么东西呀?”夏晚安接过。 就听夏涵初道,“这次我从南疆带回来的草药,据说去腐生肌极好。” 一听就肯定是什么极好的东西。 夏晚安忙推辞,“我的手不要紧啦,还是太子哥哥拿着用吧……” 却又被夏涵初揉了下头,“不要紧就拿回去擦着玩。我的小妹妹,要永远漂亮下去才行。” 夏晚安呆住,觉得夏涵初说这样的话,让她心里年纪一大把的老女人实在羞赧。 可心里却是一片酸楚感动。 抱着盒子点点头,“嗯!我会一直漂亮美丽的,谢谢太子哥哥!” 夏涵初失笑,“厚脸皮的小丫头。” “还不是太子哥哥说的嘛……” 半个时辰后。 从东宫出来,刚绕过宫墙角,夏晚安就猛地靠在了墙上。 倒吸着冷气捂住一边的肩膀。 方才为了不让太子哥哥察觉她肩膀有伤,她一直强忍着,几乎都要痛出汗来了。 白芷忙从后头上来,扶住她,小声问:“殿下,您没事吧?” 王万全也跟了过来。 夏晚安摆了摆手,刚要说话,就听前头浑厚声音传来。 “参见公主殿下。” 倏然一喜,抬起头来,看见了方园。 靠着墙站起来,挥了挥手。 白芷和王万全就带着人往后退去。 方园扫了眼,走到她近前,看到她额头的汗,微微皱眉,问:“痛得很么?殿下这伤到底……” 话没说完,被夏晚安急急打断,“你先告诉我,昨晚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园顿了下,道,“我有个朋友,在东宫金吾卫中。” 夏晚安瞪大眼,“你还有朋友在金吾卫中啊?哇啊!我竟然不知道!” 这事儿夏晚安真不知道。 她只知道,前世的方园,有很多很多的朋友。 方园默了默,直接加快语速。 “殿下昨日与太子出行,车架受惊后失踪,太子令东宫金吾卫暗中搜寻。我下职后回家,偶然遇见那位在找殿下的朋友。我便跟着一起找了。不想却有人来通知我,让我去了四娘胡同,去了之后就见到国师在那里,还有……殿下。” 夏晚安张了张嘴。 方园看了她一眼,继续说道。 “国师说,刚好碰到您遇险,便将您救下。因殿下与我相识,就让我送您回家。然后我就将殿下交给了太子,由太子送您回了宫中。” 夏晚安一时脑子跟不上,转了好几圈才反应过来。 惊讶地看他,“这么大的动静我怎么一点不知道? 嗯?不对,国师为什么会特意通知你?哦说了是因为你我相识。呃,太子哥哥没察觉么?怎么……” “殿下。” 方园突然出声。 夏晚安抬眼,看向方园。 就听方园道,“您以为……” 夏晚安眨了眨眼。 方园垂眼看着这个从很久以前就只到自己胸前的女孩儿。 脸上一片的肃穆沉木,片刻后,摇了摇头,“臣多言,殿下请勿介怀。” 又退后,行了一礼,“臣还有事求见太子,便不打扰殿下了。殿下慢走,臣告退。” 说完,也不等夏晚安有什么反应,先转身大步离开了。 夏晚安靠着宫墙,有些回不过神来。 ——这欲言又止的,大黑熊居然也有心事了? 白芷和王万全走过来,“殿下?” 夏晚安站起来,扶了扶隐隐刺痛的肩膀,看了眼方园离去的方向,“无事,回宫吧!” …… 上书房中。 陈海一脸震惊地看着龙案上的那份名单,“黄启福所中之毒的购买者名单,国师这就查到了?!” 话没说完,被景元帝扫了一眼,立时缩了缩脖子。 笑了笑,转而又道,“国师是如何查到的?大理寺连京兆衙门,刑部,甚至兵马司、守城军已经仔细查问了,连个线索都没有,国师居然……” 正说着,见景元帝又朝他瞥了一眼。 立时一脸的谄媚朝旁边静默素冷的韩经年赔笑,“国师就是国师!不是我等可比!” 韩经年低垂眼睑,淡声道,“偶然得来,陈大人不必过谦。” 话音未落,咳了一声。 “哼!” 景元帝却朝陈海冷哼一声,“朕看你这大理寺卿也别做了,交给国师岂不更好?国师要是累出个什么,朕一个都不轻饶!” 陈海一颤,朝无机看去,目露关怀,“国师没事儿吧?可请太医看过了么?下官家里有一支上好的山参,到时给国师送来?” 韩经年颔首,“陈大人不必客气,不过旧疾,并不妨碍。” 陈海连连点头,“那就好,那就好。” 第一百零三章 油嘴滑舌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随后又小心地朝景元帝笑道,“陛下,您也知道臣的心意的。国师若真瞧得起微臣的官位,微臣自是满心荣幸求之不得,巴不得国师能坐上这位子,为皇上分忧,为朝廷和百姓呢!” “油嘴滑舌!” 景元帝脸上的怒意本就是假做的,闻言终是忍不住笑起来,点了点陈海,“朕看御史台就缺个你这样的,那些人只会一天到晚地找朕的麻烦,倒是没个像你这样油嘴滑舌哄朕高兴的。” 陈海又笑,“御史台的大人们那怎能是微臣能比的?大人们刚正不阿以史为鉴,心中都是天下正义,匡扶道义。臣心里头抱负小,只想给陛下扫扫眼前的地,让陛下走得舒坦些。” 景元帝瞪了他一眼,“既是帮朕扫眼前的地,那黄启福的死,到现在,除了国师查出来的这毒,可有其他线索了?” “……” 陈海一笑,忙将手上的折子送到龙案前,“皇上请阅。” 景元帝扫了眼他,接过折子,打开。 陈海在旁边笑道,“多亏方统领相助,臣昨日仔细筛查过后,发现了这两人,分别是一评事史和一狱长,在黄启福被害之时,曾出入过其关押的牢房之中。” 景元帝看到那两人的名字后,眉头一皱。 陈海还在继续道,“臣认为这二人背后定有指使,如今已将二人严加看管起来,务必问出指使之人。” 话音刚落,却看景元帝朝韩经年招了招手,“国师,你来。” 韩经年咽下嗓中不适,持着念珠走了过去。 陈海抻了抻脖子,就见景元帝将他的折子和无机递上去的名单放在一起。 然后,点了点其中一处,道,“你看。” 韩经年垂眸。 就见,陈海的折子上写着,大理寺评事使,孙浩。 而他递上去的折子里,有着一个同样的名字。 他转了转佛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景元帝看向陈海,“这个孙浩,可查明身份?” 陈海暗惊,立时说道,“孙浩,山东淄博人士,先前是在淄博的府衙里做一名主簿,景元十八年,大理寺招评事史,其人通过考试,进入大理寺,做事一直平稳老实,不曾有过任何异常。” 景元帝点了点头,又看向无机,“国师以为如何?” 韩经年垂眸,“菩提本自性。若长久兢业之人,不会突然间行此凶恶事。” 景元帝深以为然地再次点头,“不错,表面看着老实平稳,实际却是暗藏真实意图的手段而已。陈海,仔细查查这个孙浩。” 陈海立时领命,退了下去。 景元帝又看了眼眼前的名单和折子,转向无机,“若是同一人,只怕黄启福的死,十分不简单。” 韩经年转着佛珠,淡声道,“陛下当防心怀不轨之徒。” 景元帝一惊,猛地看向韩经年,“国师如何这般说?” 韩经年垂眸,依旧一副肃然淡漠的无情模样,语气平缓。 “若那孙浩素日里便是个稳重之人,却在此要紧关头,暴露了身份。陛下以为,会是出于何缘由?” 景元帝眉头一蹙,意识到什么。 韩经年缓声道,“景元十八年,便是五年前。乃是臣初封国师之时。陛下可还记得那时朝廷气象?” 景元帝如何不记得? 那一年,南方水灾,国运动荡。赵芳贪污舞弊,竟发国难财。 当时连朝堂也不稳当,有不少官员被罢免革职查办。 他朝韩经年看去,“国师难道是说,有人趁着那个时候,往朝廷内,安排了自己的人手?” 他的语气平静,可一双眼,却阴沉得可怕。 韩经年却面不改色,转着佛珠,平静道,“孙浩此番暴露,过于轻易。背后到底是何人布置,陛下当彻查之。” 景元帝没说话,片刻后,低声道,“能是何人?朕自问登基之后,无一不为天下用尽心力,到底是何人……” “天下事,了犹未了。陛下,当稳之。”韩经年说道。 景元帝这才缓缓闭上眼。 这时,李德全走进来,看了眼无机,上前打千行礼,笑道,“陛下,兵部尚书钱大人求见。” 钱鸿前段时间因为兵部扣押军情的事儿被关过一段时间的天牢,不过很快就查出此事他确无干涉,又被放出来了。 为了体恤老臣受了连累,还很是受了一番赏赐。 景元帝此时满心隐怒,闻言眼睛都没睁地问道:“何事?” 李德全笑了笑,又看了眼无机,道,“钱大人也没说是什么事儿,不过……他方才跟小桂子过来时,打听了一句九公主殿下。” 韩经年平缓转动的佛珠晃了下。 “嗯?” 景元帝睁开眼,“他打听晚安做什么?” 旁边的韩经年忽而又咳了两声。 景元帝立时皱眉朝韩经年看去,“国师可是受了风寒?朕让张旸过来瞧瞧?” 韩经年缓缓行礼,“让陛下费心了,不妨碍。” 景元帝见他如此,也不好多说,便又朝李德全看去,“怎么说的?钱鸿打听九丫头干什么?” 李德全小心地看了眼无机,笑得愈发殷勤,“这……奴婢就不知晓了。不过,”他又弓了弓腰,“奴婢听说,钱大人的三子,今年十九,在无忧书院读书,据说诗词歌赋十分精通,也到了说亲的年纪,可总也没个合适的,不知……” 他朝景元帝扫了眼,笑道,“是不是也想来让陛下拿主意的。” “这老东西!朕还没问他上回隐瞒军情的事儿查清楚没有!他这就敢把主意打到朕的女儿头上来了!让他滚进来!” 景元帝笑着摇头,看向韩经年,“国师辛苦,大理寺的事儿就先交给陈海处理吧!过两日便要去秋猎了,届时祭祀之礼,还劳国师辛苦。” “不敢,臣之职责。”韩经年行了一礼,慢步后退。 退到槅扇后,遇到了一脸兴冲冲的钱鸿。 猛一看到韩经年,钱鸿脸上的笑容一顿,接着撇撇嘴,极不情愿地朝他拱了拱手,“国师。” 然后也不等无机还礼,便先走进去了。 无机转身,走出上书房。 元一上前来,将手中拂尘和披风举起。 他却没接。 “师父?”元一纳闷抬头,这才发现韩经年竟不知在想什么,清冷的眸中有淡淡的晃思。 心下惊疑,又唤了一声,“师父,可要回宫了么?” 无机这才回神,接过披风披上,点了点头。 …… 飞云宫前。 文景领着两个随从站在前头的青砖小路上,看飞云宫的大门,眉头紧皱。 夏欣然的话这两天一直在他耳朵里绕。 夏晚安去伺候国师? 可能么? 他下意识不肯信,毕竟夏欣然当时疯疯傻傻的,说出来的话又有多少是清楚的? 可文景还是忍不住想起夏晚安最近对他的态度。 若不是心有所属或者动了其他的心思,怎么可能会突然这样冷漠无情? 他派人暗中查过,可飞云宫的消息跟铁桶似的,除了查到内务府记录的一个洒扫房送进去伺候的小太监外,根本就没什么婢女。 难道真是夏欣然胡说的? 要不然告诉太后或者父亲…… 正想着,忽然就见飞云宫大门后走出来一个约莫七八岁的孩子。 手上拿着块糕点,蹲在了门边,将糕点屑子捏碎了往地上洒。 文景下意识觉得这孩子似有几分面熟。 就见他低着头看着地面,嘿嘿傻笑起来。 心下一转。 笑着走到元二跟前,道,“小孩儿,你是这飞云宫里伺候的人么?” 元二抬头看了他一眼,没说话,又继续盯着地上的蚂蚁看,一边又撒了点屑子。 文景也不恼,跟着一起蹲下来,笑着问他,“我问你个事儿啊!这飞云宫里,有没有女子近身伺候国师啊?” 元二诧异地抬起头来。 文景一喜,在嘴角比划了下,“那女子在这个地方,有颗很淡的痣,嗯……长得很漂亮。是不是?” 元二眨眨眼,又低下头去,对地上的蚂蚁道,“哎呀,你搬不动这个的呀!快叫你的哥哥来帮忙呀!” 文景眉头微皱,想了想,拿起腰间一块佩玉,递过去,笑道,“小孩儿,我这是和田玉,价值难寻,送给你玩,好不好?” 元二瞥了一眼,继续洒点心屑子。 刚要收回手,文景捏着佩玉的手忽然一松。 “啪!” 佩玉摔到地上,成了两半。 元二愣了下,往后缩了缩,心说——我可没碰你呀! 不想,却被文景揪住了袖子。 元二傻乎乎抬眼,就见文景朝他笑。 可那笑,却笑得有几分不怀好意,元二眨眼。 就听他说:“哎呀,小孩儿,打碎了人的东西,怎么能跑呢?” 元二猛地瞪眼,“我才没……” “你看你,这就不对了吧?” 文景笑着摇头,“弄坏了别人的东西,要赔的,你知不知道?” 元二的眼睛里浮起一点不可置信,随后又拼命摇头,“我没有弄坏你的东西!” 文景沉下脸,“你这个小孩怎么回事?小小年纪的,怎么能撒谎?你可知道我这佩玉价值几何啊?卖了你都赔不起!” 第一百零四章 栽赃陷害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元二急了,抬手便甩了袖子,“我才没有!你冤枉我!” 站起来就要走。 却再次被文景拽住,“你不许走!你弄坏我的东西怎么能不承认呢?你不知道吧?这宫中,弄坏别人的东西,是要被拖下去打板子的!” 元二再次瞪大眼,眼睛里却慢慢浮起一点红意,像是被吓到了。 文景心下得意,脸上更加恐吓的模样,虎着眼说道,“你要是不想被打,就乖乖地回答我的话,我保证不把你弄坏我的东西的事儿说出去。” “可我没弄坏你的东西!你……”元二红着眼睛想往后躲。 却被文景阴沉沉的眼给吓了一跳,往后缩了缩。 就见他又笑起来,“你就只要告诉我,飞云宫里,有没有嘴角有颗痣的女子……” 就听不远处一声怒吼,“你是何人?胆敢欺负我师弟?!” 文景惊了下,看了眼面前这个跟傻子一样的小孩儿,随后连忙后退两步。 给冲上来的元一和元二作揖行礼,“竟不知仙童身份,还望仙童恕罪。下官翰林院文景,特来拜访国师。还望仙童通禀一声。” 自青砖石的小道上走来的韩经年抬眼,脚下的步履却丝毫未变,径直走来。 元一却没理文景,转过头来看元二,见他眼睛都红了,气得像个兔子一样,愈发火大。 又朝文景瞪去,“我管你是下官还是上官!你为什么欺负我师弟?!” 文景也惊了,没想到国师跟前的仙童竟然这样一个没有教养,刻薄跋扈。一个憨傻愚笨,蠢不可言。 皱了下眉,又再次笑道,“下官当真没有欺负这位小仙童,不过问两句话而已,他竟就恼了。” 元一却不肯信,撸了袖子有点想要干架的意思,瞪着文敬之。 “不可能!我师弟素来脾气软的跟兔子似的,人咬他一口他都不定会还嘴的!你指定是怎么欺负他了呢!今儿个我就好好地教训教训你,叫你敢欺负……” “元一。” 冷冷轻斥传来。 元一一僵。 文景大喜,当即回头朝韩经年行礼,“国师。” 韩经年朝他看去,视线在他腰间挂着的绣牡丹荷包上扫了一眼,转开,走到元二跟前,淡声问:“怎么回事?” 文景一僵,笑了笑,抬头转身,“国师,下官翰林院侍讲、诚亲侯世子,文景,先前与您见过两次,不知您……” 元二红着眼指着一块看上去不过中等却已经碎掉的佩玉,委屈开口。 “师父!这个人好奇怪!他刚刚非要塞给我这个东西,问我,飞云宫里有没有近身伺候师父的姐姐。我没说,他就把这东西砸碎了,还说是我弄的。要是不老实告诉他,他就去告诉宫里专门打小孩的大人去……” 文景陡然色变,忙笑,“不是!这孩子,怎么乱说话呢?我,这,下官当真不是这个意思,这玉佩不是你非要拿去玩,自己打碎的么……” 却被元一粗暴地打断,“我师弟从来不会撒谎!而且也从来不会抢别人的东西!” 他掐着腰怒视文敬之,“你什么意思?威逼利诱?对个小孩子?难为你堂堂个大人,竟然对小孩子用这样下作的手段!” 文景的一张脸顿时涨成了猪肝色。 他当即转向韩经年,“国师,下官奉太后之命前来探望国师,国师若不喜旁人对国师的关心重视,也不必如此羞辱人!下官这就告辞!” 说完,竟一甩袖子要走! 元一几乎都要气疯了,跳着脚就要去抓他,“你站住!你什么意思!明明是你窥探飞云宫在先,欺负我师弟在后。还想嫁祸我师父仗势欺人?你当我师父好欺负是不是?你别走!” 文景被他一扯袖子,果然走不了。 就听韩经年道,“诚亲侯世子若是想问飞云宫内部事宜,尽可大大方方地说出来,不必如此曲折迂回。我是个耿直的人  ,不懂这些。” 文景到了嘴边的喝骂顿时吐也不是咽也不是。 与韩经年这般坦然风轻的态度相比,他那点子心思和手段,当真恶臭如烂泥。 他的面色愈发难看,却又要做出一副文雅霁月的模样来。 甩开元一的手,笑着朝韩经年拱了拱手,“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下官打扰国师了。奉太后之命,有几句话想问问国师,不知国师可方便?” 元一立时瞪眼,却见韩经年伸手,一甩臂间拂尘。 “请。” 出雅姿态,令人望尘莫及。 元一气急。 文景的眼角又有几分暗色。 不论是什么人,在这如雪山天人的国师面前,都能被比得形秽不堪。 可恶! …… 飞云宫乃是先祖九日祭祀时休息用的地方,虽然后来已基本不用,可内里装饰,各处精致,也不是一般的宫室能比的。 然,此等大气磅礴贵雅不俗之景,却都不在文景眼中。 他进了飞云宫后,目光在各处转了一圈。 笑道,“这飞云宫偌大的宫室内,伺候的人还真少啊!国师何等身份,竟然只吩咐了这么几个人?内务府到底是怎么办事的!” 说着,还朝韩经年笑道,“国师放心,等下官回去后就禀告太后,让内务府再给您安排一些机灵的人手过来伺候。” 元一拉着还在红眼睛的元二,在旁边冷笑,“这可不敢劳烦文大人了,您位高权重的,在太后跟前儿都能说得上话,不知多少人巴结着呢!咱们飞云宫没权没势的,求不到您跟前啊!” 文景怎能听不出他是在讽刺自己。 却只当没听见,笑了笑,又故意朝两边是留给伺候宫人休息的偏殿、耳房多看了几眼。 无机只淡漠地走在前头,对他的小动作丝毫不曾在意。 就是元一可看不下去他这贼眉鼠眼的模样。 恨恨道,“不知文大人在找什么啊?跟我说一声,我帮您一起找呗!” 文景朝前方淡冷清寒的无机看了眼,笑道,“偌大飞云宫,也不见宫女伺候,实在不妥。下官方才瞧着,有些地方都落灰了。当真委屈国师了。” 无机走到了飞云宫中一处从前是用来喝茶,如今他只做接待众位大臣的偏殿门口。 抬手,“飞云宫有御赐的雨前龙井,文大人可要尝尝?” 文景  一喜,暗道,这奉茶的时候,总有宫人出现吧! 他就不信,夏晚安  若真在这伺候了,就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 笑了笑,道,“如此,便搅扰国师了。”率先走进偏殿内。 无机抬眼,朝西殿的窗户上扫了一眼,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顿了下,转身,走了进去。 元一撇撇嘴,拽着元二走进茶房,还推了把门边的小椅子。 一边还骂元二,“你这个傻子,人家把佩玉砸碎,你就不会直接扔他脸上去?耀武扬威的坏东西!连不懂事的小孩子也欺负!我弄不死他……” 元一拉着还在红眼睛的元二,在旁边冷笑,“这可不敢劳烦文大人了,您位高权重的,在太后跟前儿都能说得上话,不知多少人巴结着呢!咱们飞云宫没权没势的,求不到您跟前啊!” 文景怎能听不出他是在讽刺自己。 却只当没听见,笑了笑,又故意朝两边是留给伺候宫人休息的偏殿、耳房多看了几眼。 无机只淡漠地走在前头,对他的小动作丝毫不曾在意。 就是元一可看不下去他这贼眉鼠眼的模样。 恨恨道,“不知文大人在找什么啊?跟我说一声,我帮您一起找呗!” 文景朝前方淡冷清寒的无机看了眼,笑道,“偌大飞云宫,也不见宫女伺候,实在不妥。下官方才瞧着,有些地方都落灰了。当真委屈国师了。” 无机走到了飞云宫中一处从前是用来喝茶,如今他只做接待众位大臣的偏殿门口。 抬手,“飞云宫有御赐的雨前龙井,文大人可要尝尝?” 文景  一喜,暗道,这奉茶的时候,总有宫人出现吧! 他就不信,夏晚安  若真在这伺候了,就能一点蛛丝马迹都不露! 笑了笑,道,“如此,便搅扰国师了。”率先走进偏殿内。 无机抬眼,朝西殿的窗户上扫了一眼,没有看到那熟悉的身影,顿了下,转身,走了进去。 元一撇撇嘴,拽着元二走进茶房,还推了把门边的小椅子。 一边还骂元二,“你这个傻子,人家把佩玉砸碎,你就不会直接扔他脸上去?耀武扬威的坏东西!连不懂事的小孩子也欺负!我弄不死他……” 没说完,就见茶房后面的茶阁里走进一个人来。 正提着个茶壶左右看,闻言,抬头看他们,“什么欺负啊?” 正是夏晚安。 元一吓了一跳,猛地瞪了眼门边畏畏缩缩的小椅子。 小椅子后背贴着门,低下头,装不存在。 夏晚安  走过来,将那茶壶放下,又看了眼元二,“怎么回事啊?这是哭过啦?谁欺负你了?” 元二一听,眼眶一红,又要哭。 被元一在后脑勺上狠狠地拍了下,“还敢哭!没用的东西!” 夏晚安  眉头一皱,伸出一根手指点了点元一,“人都要哭了你还欺负,你是不是做师兄的呀!我看他这么傻,就是你打的。” 第一百零六章 威胁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你!” 元一气得跺脚,想跟她拌嘴,又想起方才的事儿,索性一瞪眼,“红颜祸水!” “哈?!” 夏晚安  张大嘴,“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试试?!” 前世就有人这样骂她,说她害了大和尚,红颜祸水怎么不去死! 这个元一,今儿个不好好地收拾他一顿,看他还口无遮拦! 她少有怒色,可偶尔几次,元一都会下意识生出几分畏惧。 瞧她又像是要生气的样子,立时转移话题,“那个文景  ,你认不认识?” 夏晚安  的怒气瞬间烟消云散,却立时皱起了眉,“他怎么了?” 元一一瞧就知道有事儿。 立即将刚才文景  欺负元二的经过说了。 说完还朝夏晚安  讥讽,“你看他,进了飞云宫来,不是问宫女,就是到处偷看。这妥妥地不就是来找你的嘛!怎么,是你的老相好啊?” 夏晚安  一听就又想打他了。 “我看你这张嘴啊,早晚得挨收拾。”她瞪了眼元一,就朝门外走。 元一看她,“你干嘛去啊?不是准备泡茶么?不伺候师父啦?” 夏晚安却摆摆手,“我有别的事儿。” 元一皱眉,“你别乱跑啊!那人一看就是来者不善,针对你也就罢了。若是针对师父,叫那坏东西看见你到处乱跑,指不定要编排什么坑害师父呢!” 夏晚安被他明晃晃的偏心给逗笑了。 回头朝他眨眼,“放心吧!不是想给元二出气么?包在我身上!” 说完,走出了茶房。 元一差点被她那个笑给晃花了眼,坐在桌边好半天都心跳不能平稳。 见元二和小椅子都朝他望,才咳嗽一声,拿起夏晚安  方才拿出的茶壶,佯装生气道,“愣着干什么,师父等着茶呢!” 伸手要去拿雨前龙井,又骂了一声,“呸!便宜那小人了!” …… 夏晚安从飞云宫的侧门走的,直接穿过那小门回了长乐宫。 紫丹和王万全正站在院子里说话呢,瞧见她突然回来了,忙迎了过来。 “殿下,您怎么回来了?” “可是肩膀上痛的厉害?奴婢去请张太医?” 却见夏晚安摆了摆手。 这才注意到她一脸的戾气。 不由一惊,朝白芷看去,白芷轻轻地摇了摇头。 就听夏晚安道,“紫丹,你去告诉柔妃娘娘,我请她办件事儿……” …… 两刻钟后。 文景  端着茶对面的韩经年笑道,“好茶!” 韩经年垂眸,也不搭话。 神色淡淡地烫了茶盅之后,自顾斟了一盅,慢慢饮下。喉中原本的刺痛也顿时舒缓不少。 文敬之见他清冷,有些尴尬,正要说话。 这时元三从门外走进来,朝韩经年行了一礼,上前笑道,“师父,启祥宫柔妃娘娘传话。” 文景  微惊——柔妃? 捂着茶盅朝韩经年偷眼看去,却见韩经年站了起来。 朝他神色淡漠地点了点头,“文大人稍座,某去去便来。” 文景  忙笑着点头,“国师自忙,不必挂怀下官。” 韩经年便没再多说话,抬脚,走出了偏殿。 到了正殿,云雀上前,恭恭敬敬地将手中一个盒子举起,笑道,“请国师安。奴婢奉柔妃娘娘之命前来,请国师看一看柔妃娘娘今日偶然得来的一本佛经。” 韩经年扫了眼,元三上前接过。 又听云雀道,“柔妃娘娘说,此佛经上,有一语,乃‘梦里明明有六趣,觉后空空无大千。’柔妃娘娘看过之后,只觉心中无限感悟。却又不得知这句话有何出处,烦请国师,将此话出处详尽写明。” 元三一愣。 韩经年  寒声轻响,“柔妃娘娘即刻在等?” 原本低头笑着的云雀心下一抖,攥了攥交握在一起的手指,点头,“是,娘娘等着奴婢回去回话呢!” 元三皱了皱眉,看向韩经年。 却见他面色平冷,抬眸,深眸寒静地朝门外看了一眼。 片刻后,垂眼颔首,“如此,还请稍等。” 云雀松了口气,心道,分明人人都说国师是最慈悲之人了,也不知为何,每次到了近前,都觉得跟见着一个无情无心的冰冷佛一般。 多说一句话,都能吓死人的。 暗暗朝身后一瞥——可千万别耽误了娘娘的吩咐。 偏殿内。 文景  喝着茶喝着茶就坐不住了,朝门外看了看后,索性将茶盅一放,便走出了偏殿。 左右看了看,见这偌大的飞云宫内,居然见不到人,不由暗暗生喜。 急匆匆顺着一边长廊走去。 一边走,一边不时推开原本虚掩的房门,或是朝角落去找。 若是夏晚安  在此处,定然会露出马脚…… 突然,前头一抹青色宫裙一闪而过。 文景  眼前一亮,当即拔脚追过去,在那身影刚要绕过去时,一把伸手! “啊!” 那宫女吓了一跳,扭头一看,看见文景  。 顿时眼睛瞪得更大,往后缩了缩,又躲不过,一脸心虚地低下头,“见过世子。” 文景  看她,“你认识我?” “啊!奴婢,奴婢不……” 文景  看到了她手里拿着的托盘,里头一堆乱七八糟的小首饰。 其中一个…… 他眼前猛地一亮,一把拽过那宫女的手臂到近前,将那耳铛拿了起来,“这个,不是你的吧?” 宫女吓得脸都白了,咚一下跪在地上,连连摇头,“世子饶恕,这个真不是奴婢偷的,是先前在这里伺候的人丢掉的,奴婢只是打扫的时候捡到的,不是奴婢偷的……” “先前伺候的人?” 文景脸色一变,“是谁?” 宫女不敢说话。 文景  沉了脸,拿着那耳铛威胁她,“你一个小小宫婢,敢在飞云宫偷窃,可知是什么罪名?我这就去禀告了太后,罚你入慎刑司都是轻的……” 那宫女吓坏了,匆忙磕头,“不!不是的!这是九公主在飞云宫伺候国师时,丢掉不要的!真的!” 文景 心下巨震! 夏晚安果然在飞云宫伺候国师?! 面上却是更加恼怒,“你说是九公主的就是九公主的?怎不知是你一个宫婢为了脱罪,攀扯诬陷!” 宫女眼泪都要下来,连连摇头,“不是的!真的是九公主不要的,奴婢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去诬陷九公主呀,您瞧,那耳铛的底托还是牡丹花的呢,世子跟九公主相识,一问便知……” 文景 心里已经信了他的话。 “咦?文大人,你在这里做什么?” 后面,忽然传来元一的问声。 文景  脸色一变,收了手,将耳铛藏在袖内,转头,朝走过来的元一笑道,“仙童,下官正寻更衣处,不想竟看此婢在飞云宫中偷窃财物,故而拿住,还请仙童将此婢捉住送交国师,以示严惩。” 元一走到近前,看了眼那宫女,一脸的纳闷,“你谁啊?” “……” 低着头的宫女一颤。 这时,元三忽而从对面跑了过来,招手,“元一,师父找你呢!” 元一一听,转身就跑了。 文景  皱了皱眉,朝那宫女看去。 元三却朝她笑了笑,“下去吧!”又对文景  笑道,“这是飞云宫内负责洒扫的宫人,叫文大人看笑话了,文大人勿怪。” 文景  笑了声,摇头,“无妨,是我唐突了,惊扰仙童。不知国师现在……” “是了,我师父让我来转告您,师父现下要为柔妃娘娘注释佛经,只怕要花费许久时辰,文大人若是不嫌,可再为您奉上西湖龙井……” “这怎好再叨扰国师?” 文景  轻笑,“国师既有要事在忙,那下官就下次再来拜访。叨扰之处,还望见谅。告辞。” 元三笑了笑。 送文景  到门口,看他离去方向,转回身,走到殿内。 正好元一将韩经年写好的注释交给了云雀,云雀带人离去。 元三走到韩经年身边,低声道,“师父,人走了,去的东华门方向。” 东华门。 可进出后宫。 韩经年握起念珠,转了片刻后,垂眸,“知道了,下去吧。” 元三一笑,跟元一一起退了下去。 身后的窗户上,秦风趴在那儿笑嘻嘻,“柔妃的人?怎么回事儿?这是故意算计诚亲侯家那坏小子不成?” 说着,又朝韩经年看,“你也不拦着,还给人家垫砖头,就看那小子这么不顺眼?” 韩经年转起念珠,淡淡道,“汉亭侯若真的有意求娶阿阳……九公主,便势必要让诚亲侯世子再无成为驸马的可能。” 秦风却扒着窗棱笑开,“等等,和尚,你刚刚唤那小公主什么?” 韩经年转着佛珠的手一顿,朝秦风看去。 秦风哈哈大笑起来,摇了摇头,“小公主在飞云宫的消息只怕藏不住了。今日这坏小子能这么跑来,必然是事先得到了什么风声。” 再次朝韩经年笑道,“为了她的名声,你得尽早做打算。” 韩经年将佛珠放下,点头,却说起另外的担忧来。 “文景  定是得了消息无疑。可他前脚才来,柔妃的人跟后便进……” “你是说,有人故意用这消息在算计那臭小子?” “若真如此,只怕消息会传得更快。”韩经年淡声道,“为排挤掉任何一个可能的对手,九公主身边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都可能会被有心人刻意利用。” 第一百零七章 文景威胁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秦风一拍窗台,“那你还不赶紧想办法?这人,你是留,是送走,总该有个章程吧?这么拖着,可别到时候真出了乱子啊!” 韩经年慢慢转起念珠,低咳了一声,没再说话。 门外,元一揪住元三他不停地问:“你方才跟师父说什么东华门?” 元三失笑,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还是不知道的好。” “……” 元一顿时怒了,“什么事儿我能不知道?我是大师兄!你说不说!给我说!说!!” …… 御花园的暖房里,夏晚安正弯腰给花架上摆放的牡丹浇水。 身后紫丹跟着笑道,“这赵粉和姚黄都开得极好呢!” 一边给夏晚安  递上剪刀。 夏晚安放下水壶,揉了下肩膀。 紫丹立时紧张,“没事儿吧?若是痛得厉害,就先回宫吧……” 夏晚安却笑着接过剪刀,伸手,剪了其中一棵牡丹的花叶,慢声道,“国师的药极好,上午还痛得厉害,倒这会子都不过一点点麻痛了,也不知他怎么能有那么多的好药。” 紫丹听着连连点头,“可不是,还有上回那风寒药。奴婢都以为殿下定是要……” 忌讳地拍了下嘴,又笑,“不成想,殿下竟然一点事儿没有!国师可真厉害。” 厉害么? 夏晚安  想起他昨夜掐着寒香的模样,剪刀顿了顿。 暖房的门外忽而传来王万全尖细故意提高的声音,“见过世子!” 夏晚安眼梢一挑。 紫丹惊讶地朝门口看去,就听那边传来文景  的声音。 “可是晚安  在里头?” 紫丹立时有几分紧张,朝夏晚安看去,“殿下……” 自打王万全的事儿后,还有从红杏房间里整理出来的那些东西,长乐宫几个贴身伺候夏晚安的,隐约都知道文景  ,怕不是他们表面看到的那么温雅和善。 夏晚安却摆了摆手,依旧握着剪刀去剪花枝。 门口。 王万全的脸还肿着,看上去十分难看。 若是旁的宫里,这样形容不堪的奴才,早就不许在跟前伺候了,也不知夏晚安是怎么想的。 文景  瞥了眼王万全,抬脚便要朝里走,“晚安  ……” 话没说完,门口的王万全伸手一拦,笑着说道,“世子恕罪,殿下吩咐了,不许人打扰,还请世子见谅,莫要为难奴婢。” 文景  眼神一沉,看了眼这在他眼里腌  狗都不如的东西。 随后又浅浅一笑,“可我有要事需见晚安  ,劳烦公公通传一声?” “这……” 王万全为难,正犹豫间。 又听文景  低声,略带阴沉地笑,“跟国师有关。” 王万全一怔,随即,紧张地看了眼文景  。 文景  一看心里就是咯噔一下——果然有猫腻! 随后朝王万全冷声道,“你们这些做奴才的,平时不想着规劝主子,只怂恿她尽做些大逆不道的事儿!等我回禀了太后,就要将你们这些只会偷奸耍滑的东西全都处置了!还不让开!” 王万全被他骂得原本青紫的脸都白了,畏畏缩缩地朝里看了眼。 要知道,这狗东西平时对夏晚安是最忠心的,这个样子……显然是证明他说对了! 立时疾言厉色起来,“好你个王万全!晚安  就是被你们这种满心龌龊的东西带坏的,我今日就要……” 抬起手来,竟是要打王万全的样子。 就听门后一声轻笑,“世子好大的架势,连本宫的人也敢随意教训,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才是他们的主子呢!” 文景  一顿,转过头来,就见夏晚安从门后走出来。 一室的花香从她身后骤然扑卷而来,仿佛花中浓艳优美的仙子,一瞬间自这馥郁满堂中飘然而现。 文景  一瞬间竟看得呆了。 ——从前的夏晚安不过好看而已,何时竟变得这般明艳动人了? 他愣了愣,忽而笑道,“晚安  这说的什么话,你的下人做不好,我自也是有责任该帮你管教的。你放心,定不会叫你为难。” 话音刚落,却见夏晚安笑了一声。 文景  看着那笑,又是一瞬间的恍惚。 接着便见夏晚安朝他横了一眼,那眼神跟有勾子似的,勾得他一瞬间心旗荡漾。 他张了张嘴,正要再开口。 夏晚安已然笑道,“世子似乎听不懂人话?” 文景  一顿。 又见下晚安  越过他,走出了暖房,站在那边明媚灿烂的百日菊前,朝他轻慢又松懒地笑。 “本宫屡次告诫世子,莫要太自以为是。你有什么责任帮本宫管教下人呢?” 那种态度,分明就是站在高处对他不屑一顾的模样。 可又不屑的正大光明,反而透着一股子坦率和可爱。 文景  一瞬间就不甘起来。 凭什么?这本来是他唾手可得的女人!凭什么要便宜飞云宫那个和尚? 就因为他受皇帝看重?权倾朝野? 这么对着自己高贵得不可一世的女人,却宁愿去做奴做婢的去讨好? 一想到夏晚安伏在国师脚下,卑躬屈膝的模样,他就忍不住心头生恨。 这副样子,若是对着他…… 他忽而摇了摇头,上前一步,来到夏晚安跟前。 紫丹紧张地想拦,却见夏晚安朝她轻摇了下头。 文景  一下就走到了夏晚安跟前,意有所指地看她,“我没有责任?那谁有责任?国师么?” 夏晚安眼角一动,朝他看去。 文景  从袖子里掏出了那枚牡丹花托底的珍珠耳铛,笑着在夏晚安眼前晃了晃。 “你瞧,这是什么?” 夏晚安看到,眯了眯眼。 文景  又笑,“我方才去飞云宫拜访国师,无意发现的。飞云宫中伺候的仙童,说是你在飞云宫出入时丢的……” 他一边说,一边看着夏晚安的神情。 却见她始终不过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 心下顿生疑惑,可此时却已由不得他多想了。 继而说道,“你倒是跟我说说,你一个才过及笄的小姑娘,去飞云宫做什么?” 夏晚安扫了眼文景  此时得意洋洋的模样,勾了勾唇,“世子以为本宫是去做什么的?” 文景  眼神微变,随后皱眉看夏晚安,“你可真是一点也不检点!堂堂公主,跑去飞云宫伺候陌生男子,传出去,不叫人议论你……” 更加难听的话叫夏晚安打断了。 “这话,是谁告诉你的?” 文景  一顿,想到夏欣然那张疯疯癫癫的脸,摇头,“你不必知道是谁告诉我的,总之这件事儿只有我知道,所以我今日是特意来提醒你的,千万不要再胡闹了。乖乖地跟我定亲,这事儿到我这儿也为止了。我不会介意你去伺候过国师,今后也不会再有人议论……” “呵呵。” 却再次被夏晚安打断。 她似乎听到了十分有趣的话来,竟掩唇笑个没停,转过脸的时候,眼角的余光扫到假山那边的一个身影,随后敛了笑容。 朝文景  道,“世子这是来提醒本宫,还是来威胁本宫的啊?” 文景  脸色微僵,随后又笑,“自是提醒你的。你也知晓,我心中唯你最重。那个国师,算什么东西?” 这话一出,原本还是微笑着的夏晚安  忽而冷了眼,露出几分让人惊惧的厉色来,朝他看去,“你说什么?” 文景  却没注意,只顾说道,“说他是国师,在外人面前都是一副不近人情清心寡欲的高冷模样。可私底下居然纵容你一个小丫头贴身伺候!你不懂事,他还不懂事么?” 还刻意说道,“说不定他私底下到底是怎样一个卑劣恶心的变态,你可千万别糊涂了,只有我对你才是……啊!你干什么!” 话没说完,夏晚安忽而恶狠狠地踩了他的脚。 他猛地吃痛,瞪向夏晚安,“快松开!你……” 夏晚安一边踩还一边碾,“本宫发现你这张嘴,除了能说会道之外,还恶臭不堪!旁人都是变态恶心,你又是什么玩意儿?” 文景  一愣,似乎没想到夏晚安突然翻脸,还没反应过来。 夏晚安已经噼里啪啦地开骂起来,“招惹红杏,强占夏欣然,到处散播本宫跟你尚未定下来的婚约。你倒是光明磊落,那你跟本宫说说,你这么对本宫纠缠不休,到底是图什么啊?” 文景  心头巨震,试图缩回脚,一边道,“晚安  ,你不要胡说,我对你是真心实意,再说了,你我很快就要订婚了……” “少做你的春秋大梦了!” 夏晚安冷笑,“本宫就是嫁给一头猪,也不会嫁给你!” 文景  猛地瞪大眼,看向夏晚安,也忘记被踩着的脚了,“你就这么厌恶我么?” 夏晚安冷笑,“是啊!看到你我就恶心!饭都吃不下!喝水都要吐!” 文景面色铁青——长这么大,还从没被人这样直白嫌弃地骂过。 他忽而举起手上的耳铛,“你厌恶我,就去勾引国师?你还要不要脸?就这么下贱……” “啪!” 夏晚安甩了他一巴掌。 文景  也被彻底惹怒了,扭过头来,一把揪住夏晚安的胳膊。 正好扯痛夏晚安的伤处。 她惨叫一声,扭头忽而与他撕打起来,“放开我,你这混账!放开……啊啊啊!” 那叫声凄惨又尖利。 旁边的王万全和紫丹也吓坏了,冲过来就要去拉开两人。 却被文景带的两个随从给拦住。 第一百零八章 打起来啦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自打上回文景  在宫内跟夏欣然的事儿之后,荣昌太后就给他配了两个专门能陪着他出入内外宫的内侍。 而夏晚安因着禁闭尚未过,今日出门也就只低调地带了紫丹和王万全两人。 一时紫丹两人被挡住,就看夏晚安被文景  扯得一下摔倒在那百花菊里头。 顿时大急。 “公主殿下!”“殿下!” 夏晚安被花枝扎了手,却扭头朝文景  笑了起来,“你敢打本宫!文景  ,你死定了!” 文景  见她摔倒,已然懊悔。 不想却看她这副神情,正不解时。 忽而就听前头一声震喝,“住手!” 文景  一颤,手里的耳铛一下掉在地上。 夏晚安眼疾手快地一把抓过,然后趴在百花菊里头就大哭起来,“救命啊!文景这个疯子,要打我啊!父皇,父皇,呜呜呜……” 文景呆住,僵滞地转头,就见景元帝一脸怒气地大步走来。 顿时浑身一凉。 “砰”一下,跪在了地上。 那两个随从也白了脸,跟着跪了下来。 王万全和紫丹连忙跑过来,扶住夏晚安,将她从花土里扶起来。 待整个人起身时,那原本艳丽华贵的精致衣裙已经满是土泥,发髻也有些散乱。 脸上满是惊慌,一双眼里眼泪都蓄满了。 扑过来一把抱住景元帝就大哭起来,“父皇!我好怕!父皇!!” 景元帝怒火中烧,瞪着文景  ,几乎都说不出话来。 柔妃在旁边爱怜地看着夏  晚安,将她拉到自己跟前,也不嫌弃地用自己贴身的帕子给她擦着手。 心疼地说道,“手都破了,这么娇嫩的一个人儿,怎么受得住,流了这样多的血?不疼吧?来,我吹吹……” 夏晚安差点破功笑出来,撅着嘴巴朝柔妃身上靠,可怜兮兮地哭,“柔妃娘娘,我害怕……” 柔妃拍了拍她,转眼,少见动怒地看向地上跪着的文景  ,“世子,不是我说你!晚安  天真性情坦率,虽平时娇纵了些,可从没有欺负过人,你怎能这样打她?” “我没!皇上,真的不是!不是您看到的那样,是她,她自己摔倒的!”文景  一脸的张惶,说话都无措起来。 景元帝的一张脸黑得跟锅底似的,瞪着文景  ,“你为何打她?” “我没有!” 文景  拼命摇头,“我只是在跟她争辩,她真的是自己摔倒的!” 不想,话音刚落,旁边的柔妃却开了口。 “只是争辩,就如此打她。这幸而是尚未订婚,若是以后成亲了,晚安  这娇纵的性子,那还不知要被世子如何欺负呢!” 说着,又看向景元帝,连眼睛都红了,不忍地说道,“陛下,晚安  是妃妾从小看着长大的,说是陛下的掌上明珠也不为过。连陛下都不舍得动她一根头发,世子却这般殴打,叫妃妾看着心里实在是……唉!” 说着,还擦了擦眼角。 文景  瞪眼,就看景元帝的脸已经难看到极点。 下意识觉得不对,要举起手里的耳铛,“不是的,陛下,我只是来问晚安  为何要去勾……” 却发现手心空了,忙又低下头去找。 “父皇。” 夏晚安忽而开口,拽着景元帝的袖子,委屈小心地看他,“我不想嫁给他。父皇,我害怕。” 景元帝拍了拍她。 夏晚安又道,“他莫名其妙地拿了这么个耳铛过来问我,为什么这个东西会在飞云宫。叫我答应嫁给他,不然,就把我不要脸自甘下贱的事儿传出去。” 文景  一愣,就看夏晚安拿出他方才掉落的耳铛。 眼眶一睁——夏晚安这是疯了?自己暴露给皇上? 不对…… 又听夏晚安说道,“可这东西,又不是我的。他居然想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威胁女儿!女儿生气,就凶了他几句。结果他就打我,还把我推倒在地上,我手好痛,父皇……呜呜呜……” 文景傻了——不是夏晚安的? 不对啊! 方才那宫女不是说那东西是夏晚安的么?飞云宫的仙童也承认了那宫女就是负责洒扫的…… 不对不对…… 他不是个傻的,忽而意识到不对劲了。 有人在设计他!是谁! 旁边的柔妃再次温声开口,“本以为是个能交托的可靠人,谁知赐婚的旨意不过就耽误几天,可那也是关系国运的缘故啊!” 文景  眼瞳一颤,猛地看向柔妃。 柔妃却不曾停顿,继续说道,“他竟都敢做出威胁晚安的事儿了。都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这关晚安什么事儿啊?她一个孩子又能做什么主意?还如此被威胁甚至挨了欺负,真是可怜我们晚安了……” 景元帝此时的怒气已经到达了顶点。 他阴沉沉地看向文景,“你有何解释?” “臣,臣是被冤枉的!有人故意拿了那耳铛说是晚安的!臣只不过来问问……” 狡辩! 夏晚安心下冷笑,面上却一副无辜的样子瞪他,“谁告诉你那东西是我的?还有,既然有人告诉你,你就该悄悄地把那人抓起来才是!跑过来威胁我嫁给你又是为什么!你就是存了坏心思!你这个坏蛋!我,我绝对不要嫁给你!” 文景心下懊恼,“不是的,晚安,你听我解释……” 夏晚安却一扭头朝景元帝哭去,“父皇,我真的好痛……” “晚安的婚事,择日另选。诚亲侯世子,往后不必再费心了。”景元帝突然说了一句。 文景顿住。 夏晚安几乎都要藏不住陡然爆开的欣喜! 连旁边的柔妃,眼底都掠过一丝满意的笑。 文景还想再说什么。 不料又听景元帝道,“另,诚亲侯世子身为翰林院侍讲,是为外臣,却频繁进出后宫,冒犯九公主,是为不敬,罚,庭棍二十。” 顿了下,又扫了眼跪在文景身后的两个内侍,“至于这两个,杖毙。” 这可是太后赏的人! 文景顿时慌了,“不不,皇上,臣是来给太后请安的,绝无冲撞之意!皇上,太后老人家是不会同意您如此决断的!皇上,请您三思啊!” 却听柔妃一声轻叹,“世子,您是不是说错了?这天下,皇上才是天子。作何决断,还需太后同意么?” “!!!” 夏晚安差点想给柔妃鼓个掌。 李全德扫了眼四周情景,笑着上前,伸了伸手,“世子,请吧!” 文景面色苍白,无助地看向夏晚安,却见她狠狠地扭过头去。 又看柔妃,柔妃朝他温和一笑。 心下微颤,朝景元帝磕了个头,“臣,谢皇上隆恩。” 然后就主动跟着李全德离开了御花园。 景元帝沉着脸收回视线,看向夏晚安,见她脸上还挂着几缕落下的发丝。 叹了口气,伸手,将她的头发压到脑后,“委屈你了。” 夏晚安鼻尖一酸,摇了摇头,“有父皇给晚安做主,晚安不委屈!” 景元帝动容,看着她全是信任赤诚的眼,再叹了口气。 柔妃在旁边瞧了眼,笑道,“从前也是他做得太好,陛下不过一心想给晚安寻个可靠的人罢了。都说关心则乱,陛下也是太爱护晚安,才致一时识人不清,往后,再细细筛选便是,晚安还小,也不急于这一时的。” 夏晚安听着,心里再次给柔妃喝彩起来。 不愧是能在太后的压制下还能于后宫屹立不倒的能耐人儿,瞧瞧这话说的。 动情动理,明明没说文景一个字儿,却已将他贬得一无是处! 高! 实在是高! 她朝柔妃善意一笑,屈膝,“多谢柔妃娘娘今日相助,晚安谢过。” “哎呀,这孩子真是……” 柔妃笑得眼睛都看不见了,连忙将她扶起来,“瞧瞧,过了及笄后,果真就是个大姑娘了。别怕啊,以后遇到什么难事儿都来告诉我,我虽没什么本事,好歹也能帮你说两句话。” 夏晚安瞧着她。 前世里,她落难到后来的地步,被夏正林赐死前夕,唯有这个女人,从头到尾都没有奚落、嘲讽、落井下石过半分。 她不知道她是不屑,还是高傲。 但是,她始终是没有往那时候的她身上砸石头。 她笑了笑,点头,“嗯!” 看着这二人和睦融融的样子,景元帝心头的怒气已是消散不少。 对后头的李桂儿道,“送公主回宫,吩咐张旸去给她瞧瞧,别留了疤痕。” “是。” 李桂儿立时殷勤地上前,笑着朝夏晚安打千儿,“九公主殿下,奴婢送您回宫。” 夏晚安朝柔妃看了眼,见她朝自己笑,便福身行礼,“秋阳告退。” 跟着李桂儿走了。 景元帝看着她还有点一瘸一拐的脚步,眉头再次拧起。 柔妃笑了笑,轻声道,“若非今日妃妾刚巧陪皇上来此,只怕晚安这一次,又是……” 景元帝听出她话中有话,朝她看去。 柔妃也不遮掩,含笑看向景元帝,“陛下可记得,晚安从前总是常磕磕碰碰的,不是这里摔着就是那里破了。” 景元帝眉头一皱。 又听柔妃道,“她从前不跟妃妾亲近,妃妾也无法多说。其实……” 她欲言又止地压了压唇角。 第一百零九章 文景挨打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景元帝注意到她帕子上的血渍,是方才给夏晚安擦拭的时候沾上的,居然一点也不避讳。 若非真心爱护,怎能一点异状都不曾有? 他顿了顿,道,“从前,太后和宓嫔都说是她自己贪玩……”顿了下,又摇头,脸有悲愤,“朕以为只要对她足够好,至少就再无人敢欺她。谁知她竟还是过得这般苦。今日若不是朕亲眼看到,是不是到最后传到朕的耳朵里,又变成了她自己胡闹?” 柔妃低头,“妃妾失言,陛下恕罪。” 景元帝摇了摇头,将她拉起来,“朕最喜的,便是你这般跟朕说真心话。这后宫里,能如你这般的,朕已寻不到了。你可要好好的。” 柔妃眼中温柔涌动,靠在景元帝的臂弯上,轻轻摇头,“妃妾只要陛下好。” 只字片句胜过千言万语。 景元帝揽着她,“朕知晓你。大安门的那个通行证上的印鉴,必然不会是你做的。你不必再这般小心翼翼的。” 柔妃眼底神色微变。 眼中却是泪水点点,擦了擦眼角,再次看向景元帝,“陛下……” 景元帝笑了笑,拍了拍她。 …… 长乐宫中。 “嘶!” “慢点儿!慢点儿!” “痛痛痛!” 青梨在旁边眼泪都下来了,看着龇牙咧嘴满头冒汗的夏晚安,不停地念叨。 “世子怎么就那么狠心?从前不是对公主最好的么?怎么就能打您?您这样好的人,他怎么就能下得去手?这伤口又裂了,痛不痛?奴婢给您上药……” 一边说,一边又去擦眼泪。 夏晚安今日终于成功把跟文景那点暧昧的婚约给剔除了,心情大好,瞧见青梨哭得梨花带雨的模样也不着急,反而还有心思开她玩笑。 “哎呀。本宫真是个招蜂引蝶的花心人啊!瞧瞧,惹了小娘子都为本宫落泪了。真叫本宫心中难安,不知要表以何情,才能让小娘子展颜一笑呢?” 青梨顿时破涕为笑。 含着泪嗔道,“殿下您还有心思开玩笑?瞧您的伤口,就不痛么?” 夏晚安此时半身的衣服褪下,露出雪白的肩膀,肩膀上本来缠绕的布条被解开。 原本已经微微闭合的伤口又因为方才被文景狠狠一扯,再度撕裂。 如今还在往外面冒着血。 白芷拿了药水给她擦拭,擦着擦着忽而眉头一皱,低头仔细看了两眼,“殿下这伤口瞧着,怎么像是……牙印……” “哎哟好痛!快点包起来啊!我快没血啦!” 夏晚安一声嚷嚷,叫白芷立时惊了下,连忙放下帕子,跟青梨一起,帮她包扎伤口。 紫丹蹲在一旁,给她擦拭手上的擦痕,眼睛也是红红的。 方才青梨一直哭也没注意到。 此时没人说话了,才听到紫丹小声的抽泣。 夏晚安头都大了,看她,“你又哭什么呀?” 紫丹一下跪在了地上,“奴婢无能!护不住殿下!奴婢万死!请殿下赐奴婢死罪……” “住嘴!” 夏晚安怒了,“再敢说一个‘死’字,我就不许你再在跟前伺候了!” 紫丹一僵,果然不再说话了。 不过她的话,倒是给夏晚安提了个醒儿。 前世里,她跟前除了方园外,还真没几个有功夫的护卫。 方园是男子,不好贴身。 她以后还有种种打算,没个有本事的在跟前,还真不行啊! …… 养心殿。 荣昌太后无奈地看着景元帝,“两个孩子间争执,你又何必如此动怒?都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吵吵闹闹不是正常?没得气着了你,倒是那两个不懂事了。” 李全德捧了茶上来。 景元帝笑着亲自将茶接过,放在荣昌太后手边,道,“我看文景是个有大学问的,只做了驸马,倒是埋没了他的才能。” 荣昌太后神情微变,刚要说话。 景元帝又道,“朕往后还想重用他,若尚了晚安,岂不叫大玥朝失了个肱股之臣?他二人的婚事,便作罢吧!” 金口玉言,岂能随意改之? 荣昌太后看了眼眼前的茶盏,随后慈霭一笑,“倒是哀家考虑不周了,皇帝的主意自然是好的。哀家就不打扰皇帝了。” 说着,站了起来,景元帝跟着起身。 荣昌太后又朝他看去,笑道,“你日理万机的,也当自己珍重身子。慈宁宫里有上回太子带回来的天山雪莲,哀家让人熬了给皇帝送来。你可不许再偷懒儿不喝了。” 景元帝笑,“是,一定喝。” 荣昌太后放心地点点头,拉着景元帝的手走到门口,一边道,“太子眼看也快二十了,束冠之后,也该立妃了,你可有什么主意么?” 景元帝笑,“还是要看他自己的意思。”倒是没有一丝透露。 荣昌太后面容不变,笑着点头,“如此正好,秋猎过后眼看就入冬了,哀家想办个冬日宴,就请各家的姑娘们进宫来,先瞧一瞧,若是有合适的,再慢慢定下也不迟。” 这个景元帝自然不会违背太后,“要叫太后辛苦了。” 荣昌太后一笑,才又要说话。 又听景元帝道,“也给文景瞧一瞧,若有合适的,朕为他赐婚。” 这便是将文景跟夏晚安的最后一丝机会也给抹去了。 荣昌太后一顿,朝景元帝看了眼,含笑点头,“行,哀家一定好好瞧瞧,到时候挑着好的,皇帝可不许推脱啊!” 景元帝哈哈大笑,“那是自然!” 提都没提文景受了杖刑和那两个内侍被杖毙的事儿。 景元帝目送荣昌太后离去后,转脸,看向门边的方园。 方园跟进殿内。 就听景元帝的声音不见喜怒地沉沉道,“去查查,到底是谁在暗中谋害国师和晚安的名声。” 方园木肃面庞微微一变,抱拳躬身。 “是。” …… 慈宁宫。 荣昌太后回到宫内,就见文宇亭站在殿内,文景跪在他的脚边。 满脸是汗,面色发白,嘴唇还在不停抖动。 视线在他臀部停了停,随后轻叹气,在榻上坐下,问:“可找太医看过了?” 文宇亭上前行礼,恭敬道,“回太后的话,多亏那行刑的公公是从前在慈宁宫里伺候过的,手下留了几分情面,伤得并不重,只是表面瞧着罢了,最多养个几天便能好了。” 荣昌太后点点头,接过秀娟递来的帕子,摘了护甲,擦了擦手。 文宇亭小心地觑了一眼,“那……皇上那边……” “让哀家给敬之另寻别人家的姑娘。”荣昌太后缓缓开口。 文宇亭眼眶一瞪,猛地转身,劈手就在文景脸上扇了一巴掌。 “啪!” 文景才挨了二十辊,又被这么狠狠一打,顿时头晕目眩,差点直接昏过去。 强撑着重新跪稳,颤巍巍地看向荣昌太后,“太后娘娘,我真的没有打她,是她自己摔倒的。我也不知道那东西不是她的,不过就是……” “就是什么?” 荣昌太后没说话,文宇亭却是暴跳如雷,“你拿了那东西,应该先来问太后和我才是!怎么能先去找夏晚安?她是什么性子?能叫你威胁了?我怎么就生出你这么个蠢如猪脑的东西!” 文景面色更白,低下头,没有说话。 倒是荣昌太后,端起茶盏喝了一口后,道,“你说你在飞云宫的时候,是柔妃的人去找国师,请国师注释佛经?然后你无事闲逛,碰到了那个拿着耳铛的宫女?” 文景一愣,点了点头。 文宇亭却听出来了,朝荣昌太后看去,“难道是柔妃?不然皇上怎么就刚巧和柔妃在御花园碰着景儿?” 文景早就心生怀疑了,立时道,“一定是她!太后,父亲!她当时句句针对孩儿!” 文宇亭脸色变了,皱眉不解,“柔妃素来在后宫算是安分,行如此设计,她想做什么,难道是对太后您……” 说着,故意朝荣昌太后看去。 荣昌太后却是一笑,将茶盏一放,“你儿受了委屈,就想怂恿着老婆子给你们出气?小家子气的东西,当哀家这般好蛊惑的?” “侄子不敢!” 文宇亭吓得魂飞魄散,立时跪在地上,“侄子只是担心姑母孤身一人在宫中受委屈!恨不能日日守在这慈宁宫门口替您遮风挡雨!侄子对姑母的心,天地可鉴!姑母,您不要生气!侄子若说错了话,您罚侄子就是!万不能为着侄子伤了您的心啊!” 文景并不是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父亲在太后面前这般卑颜屈膝逢迎讨好了。 平日里对他呼风唤雨的人,面对位高权势,一样要如同奴才一般只有逆来顺受的。 他低着头,只觉刚刚被扇过的那边耳朵嗡嗡直响。 荣昌太后倒是没生恼,摇了摇头,道,“柔妃此番,不过是别有图谋罢了。” 文宇亭立时抬脸,讨好地问:“求太后指点。” 荣昌太后单手搁在小几上,“汉亭侯近日给皇帝上了折子,求旨给家中几个适婚年纪的孩子赐婚的事儿,你知道么?” 文宇亭不是个笨的,立时一脸的戾气,“他们想横刀夺人?!” 荣昌太后笑了一声。 文宇亭却动了怒,“若想夺人,也该使个光明正大的手段。这样背后算计用着阴私手段算什么!柔妃这简直是不把姑母您放在眼里!” 第一百一十章 我不想娶她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说着,又不动声色地朝荣昌太后看了眼。 这回荣昌太后倒是没有生气,反而看了眼地上的文敬之,淡淡道,“行事不够坦荡,反给人抓住把柄,是他自己不对。” 文宇亭又狠狠地瞪文景,“蠢材!” 文景低着头,不出声。 又听荣昌太后道,“三日后,皇帝就要去围场秋猎了,晚安年年都去,这回怕是也少不得。景,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不论什么手段,也要让晚安成了你的人……” 这话里暗藏的意思太多。 文景一时竟有些反应不过来,只抬头朝荣昌太后看,“太后,为何非要我娶夏晚安?先不说皇上定然不会同意的,就是夏晚安,那个性子,谁能受得了!” “你这混账!怎么跟太后说话的!我打死你!”文宇亭一见,又要打他。 却被荣昌太后抬手拦住了,“让他说。” 文景  瞪着眼,满脸的委屈愤恨,“她仗着是公主,娇纵跋扈,辱我骂我。我若真娶了她,难道也要忍受着?我是她的夫君!不该她来讨好我吗?而且,父亲总说她对我将来有助益,可她不过就是有点儿银子罢了,还能有什么助益?我娶个谁,不比娶她好?” 文宇亭脸都黑了。 荣昌太后看着他,片刻后,缓声问道,“你真不想娶她?” 文景断然摇头,“我受够她了!” 文宇亭皱眉,“混账……” 荣昌太后却笑了,“你不想娶,也得娶。哪怕是最卑劣的手段,文景  ,也只能是诚亲侯府的人。” 文景  瞪大眼,“为何!” 荣昌太后朝他看来,轻声道,“因为,她的母亲,是旧朝公主。” 文景  神情裂变! 大玥朝建朝已有一百余年,历经三帝。 当年旧朝其实本无多少腐败之兆,不过是最后一任帝王太过亲民,导致朝廷人心动荡,却在民间百姓中声望极高。 太祖本是个萧杀戾气极重之人,强势兵变成立大玥朝后,却也明白攻打天下易守持天下难的道理。 为了平稳民心,故而将旧朝一部分的皇族圈禁在了皇城之内,供其生活,只是不许自由。 一百多年过去,当年念及旧情的百姓已经差不多也去了个干净。 故而,在景元帝登基初期,这些旧朝皇族,也渐渐地自皇城里消失了。 没人知晓那些人去了哪里,也没有多少人去关心多问。 旧朝皇族,仿佛从未存在过,却又是个旁人讳莫如深深受忌惮不敢多提的事儿。 文景  猛一听到夏晚安的身份,不可谓不惊骇。 他看向荣昌太后,忽而脑中电光火石,猛地失声,“那她手上岂不是有……” …… 启祥宫。 云雀担心地看柔妃,“娘娘,您今日这般,只怕会得罪太后啊?” 柔妃却笑了,摘了头上的发簪,揉了揉头皮,轻声道,“早就得罪过了,此时还担心什么?” 云雀一怔,看向柔妃。 柔妃也没指望她明白,笑了笑,又道,“且晚安今日难得求到我跟前来,我也乐见其成,便顺水推舟罢了。” 云雀还是不安,“可若太后动怒,只怕您……” “怕什么。”柔妃示意她替自己解开外衫,“有皇上站在我这边,我有什么好怕的。” 云雀想了想也是,便也不多嘴了,伸手,替柔妃解开外衫。 就听柔妃又道,“且,要坐上那个位子,总该要做点什么才是。” 云雀抬头看她。 见她笑容里有几分她看不懂的深意,“去告诉我哥哥,秋猎的时候,把那几个孩子都带上。” 云雀一顿,应下声来,“是。” …… 飞云宫中。 韩经年坐在桌边,听着元三的话。 “……文景  被杖刑后就去了慈宁宫,太后去了一趟养心殿,似乎也铩羽而归了……” 顿了下,又道,“师父,她真的是……公主啊?” 韩经年翻开手上的一页书,淡声道,“去内务府报备时,你不是已经知晓了么?” 元三嘴角抽了抽,干笑,“只是从未见过这样的公主啊!也太……随和了些。” 岂止随和,简直就是个疯丫头好么! 哪有公主假装奴婢伺候人的?还跟元二到处疯玩,跟元一互骂。 公主不是都高高在上,金枝玉叶么? 这个怎么就不一样呢? 却见韩经年看着书的视线顿住,片刻后,极轻地说了声,“她从前……便是这样。” 元三心下微动,看了眼韩经年,小声道,“师父,那上回的刺客一事若是没查清楚,您就准备让她在这儿一直待着啊?” 顿了下,又道,“您对她,是不是……” 韩经年重新看起书来。 元三话还没说完,就听外头传来熟悉的娇俏声。 “国师在不在呀?” 元三一僵,回头,就见夏晚安扶着门框走了进来。 今日她穿了一身如意缎绣五彩祥云裙。那祥云是用金银丝线在裙摆绞出来的,行走间流光溢彩的,如同踩在云端之上一般。 端的是华丽尊贵。 元三忽然发现,这位九公主殿下,可是从来没故意遮掩过身份啊! “怎么啦?我身上有什么吗?”见元三直勾勾朝她瞧着,夏晚安还以为怎么了,往自己身上扫了圈。 元三收回目光,笑着摇头,“没什么。”又对无机道,“师父,我下去了。” 就退了出去。 夏晚安瞄了他一眼,又朝门外左右瞧了瞧,然后‘砰’一声,关了门。 “……” 韩经年翻书的动作一顿,眼角微抬,朝门口的方向扫了眼,然后又垂下眼睫,继续看手里的书。 夏晚安却没立时过来,站在门边踌躇了会儿,才磨磨蹭蹭地挪到了近前。 朝韩经年瞄了眼,碾了碾脚底,又瞄一眼,揪了揪袖子。 其实也没什么动静。 偏偏韩经年却被她搅得再无法静心,索性放下书,朝她看去,“何事?” 夏晚安一惊,往后一缩,不小心扯到肩膀,立时抽了口冷气。 却很快又反应过来,笑道,“我……” 不想却看到韩经年站了起来,绕过桌案,径直朝她走来。 她愣了下,眨着眼看他走到跟前,视线慢慢上抬,这才猛然想起来。 大和尚怎么比自己高这么多啊? 就听韩经年问:“伤处还痛得厉害?” “嗯……嗯?” 夏晚安还在想着两人的个子是不是比前世差了不少呢,就听到他问伤口,随意应了一声,又猛地震了下。 乌溜溜的眼睛瞪圆,“你,你都记得啊?” 忽而又想起来什么似的,娇白的小脸上浮起一层红晕,“那伤处,也是,也是你……” “是我包扎的。”韩经年淡然点头。 不想,却被韩经年打断,“本因我而起,该是我赔罪才是。” “嗯?” 夏晚安顿了顿,看向韩经年,总觉得今天的他哪儿不太对。 就见韩经年垂眸,朝她看来。 一双点墨般的眼睛,漆黑如曜石,好看得过分。 然后,里头光芒一闪,似有歉疚划过,红唇微启,轻缓说道。 “对不住,伤了你,本不该……”很微妙的一个停顿,“咬你。” “!!!” 夏晚安就感觉有根大棒子在自己脑袋顶上哐哐哐地砸了好几下。 震得她一时头晕目眩,差点要为这个正儿八经的致歉混乱起来。 不对,大和尚,应该只是在赔罪吧? 她悄摸摸地再次朝韩经年看去,果然,还是一副静心冷清的模样。 哪里像她,不过就是一个‘咬你’罢了,怎么就这么不镇定呢! 一点没有身为大玥朝最尊贵的公主风范! 她再次咳嗽一声,瞥了眼韩经年,又迅速挪开目光。 道,“本也是我激怒了那寒香,才叫你被她算计了,不是你的……” 正说着,忽而门外响起元二的声音。 “师父师父!仙女姐姐是不是来你这儿啦?” 惊了夏晚安  一跳,原本藏在袖子里的东西,‘哐’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下意识伸手要去捡,却又扯到了肩膀,顿时闷哼一声。 正忙乱间,就感觉胳膊一紧——韩经年握住了她的小臂。 她抬头。 见韩经年一边将地上掉落的东西捡起,一边对外淡声道,“别处去玩。” “哦……” 元二沮丧地应了,传来他跑远的脚步声。 夏晚安看着被韩经年捏在指间的紫檀佛珠,脸上又觉得有点热。 攥了攥被韩经年握住的那边手指,佯装镇定地说道,“这个约莫是我昨晚在马车上戴了忘记摘下来的,现下来送还国师。那个……我不是故意拿的……” “这不是你擅自拿的。” 韩经年松开她,转到了另一边,从博物架上拿出一个木盒,又转身走到窗边的凉榻上,回头看她,“过来。” 夏晚安呆了一瞬——不是她擅自拿的?那就是…… 她走过去,又看了眼韩经年淡离的侧脸,有些不确定,“那佛珠不是我拿的,那是……国师送我的么?” 她最后问的很心虚,真的害怕这无情无欲的国师一句否定,将她彻底嘲讽个没脸啊! 不想,却听到一声极淡的—— “嗯。” 嗯? 嗯什么?! 第一百一十一章 喜欢看我笑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才要开口,韩经年却再次朝她看来。 那眼神太过清静了,叫她瞬间冒头的蠢蠢欲动又再次被浇灭了个干净。 就听韩不知道,“我看看伤口。” “哦。” 夏晚安坐下,刚要抬手,忽而又猛地反应过来,“你说什么?!” 韩经年再次看她,“伤口,你的药不适合,我给你换药。” “……” 夏晚安一听,哦,原来是这么个意思么? 犹豫了下,抬手,捏住衣襟,又朝他看了眼。 可面前的人实在太面无表情了,跟个没情绪没起伏的雕塑似的,根本就没有一丁点其他心思的样子啊! 夏晚安心里暗暗唾弃——果然是自己太,太坏心眼了! 那是大和尚啊! 前世自己都故意露了肩膀给他看,他都一副被吓到的样子,现下都是这种见惯风雨的国师了,怎么可能对她生出其他心思呢? 这么想着,一时又有点不痛快——这么漂亮的人,为什么就要做个六根清净的和尚呢? 女人在他眼里,估计跟条咸鱼没分别吧? 这么想着,原先的羞赧顿时散去,甚至还生出几分无趣来。 也不再扭捏,伸手,拨开外衫,又拉着衣领,准备拨开,却不小心碰到了肩膀上的伤,顿时痛得又轻哼了一声。 这时。 身旁伸出一只手来,在她肩后略一停留,然后,捏住她的衣领。 夏晚安一愣,回头侧眸看他。 “……” 不仅面无表情,甚至还有点寡凉寒漠。 跟生气了似的。 撇了撇嘴,在韩经年的帮助下,褪开衣领,露出了半边受伤的肩膀。 莹白的肩头上,是紫丹和白芷重新包好的布条。 韩经年看了眼,收回目光,淡声道,“抬手。” 夏晚安乖乖配合,抬起一边手臂。 布条被一层层绕开时,原本藏在布条底下的肌肤裸露出来。 触碰到空气里带起的敏感,在韩经年指尖无意的触碰下,引起一层层的颤栗。 终叫夏晚安原本不很在意的羞涩,再次涌上心头,弥漫过脖颈,扩散道耳尖。 连那原本柔白细腻的肩膀,都渐渐地染了一层粉色。 愈发透出一种自骨子里便活色生香的惊艳来。 韩经年没料到竟会看到这样的景象,顿时手指僵住。 朝夏晚安看了一眼,却见她耳尖都红了,垂着头,也不敢看他,只紧紧地盯着凉榻的一头那佛莲的浮雕,好像能把那浮雕看成真的似的。 他皱了下眉,忽然察觉到了自己此时这番举动到底有多鲁莽唐突。 对她,是这般的不敬重。 可若是此时停手,又反而有些欲盖弥彰的意思。 垂眸片刻后,再次抬手,将那布条完全抽开。 半边的肩膀和手臂露在外头,夏晚安却不觉得冷,只觉得浑身跟火烧起来一般,恨不能此时能找个地洞钻进去。 下意识抓紧了裙摆,低着头,一点不敢看身后到底是怎样。 可这样的姿态,却又更凸显了她纤长的脖颈,柔细的手臂,脆弱又美丽。 浑然无知的勾人,最为致命。 韩经年的视线在她的锁骨那处突起上停了一瞬,猛地转开,垂眸,又看了看手边的药瓶。 然后伸手,拿起帕子,上药。 大约是因为太过羞赧,上药的疼痛、身体的不适,几乎都完全被她忽略了。 她只感觉到,韩经年就坐在她身畔,他尽量没用手去碰她。 可他的呼吸,他周身的佛香。 却从四面八方,朝着她的浑身上下,细细纠缠。 她难堪得都想蜷缩起来了。 就听韩经年道,“好了,抬手。” 她一愣,忙回头,却不想看到无机那双清冷含霜的脸。 顿时想起,功德殿那次,她为了将计就计,故意趴在韩经年肩膀上,故作一副勾人的样子,韩经年却一副冷漠无视的素冷样子。 还有更早前,在云顶寺,她问他,要不要自己以身谢恩时,他叫自己自重的冷淡。 真是…… 真是…… 为什么总是她一个人做尽这样的丑态啊! 从前她逗他,他还会脸红,会笑,会看着她。 可现在呢,你瞧瞧,身子都让你见着了,你居然还这样摆着个冷脸! 真是…… 心里不知道到底在不爽什么,可胳膊还是乖乖抬起来了。 不想,韩经年竟伸手,将她的衣裳拿起,然后顺着她的袖子,帮她穿了起来。 夏晚安眼底微震。 手臂还没来得及放下,就见韩经年将旁边的紫檀佛珠拿起。 套过她的指尖,转到了她的手腕上。 夏晚安又震了下,佛珠套在手腕上,有一瞬的凉意。 她看向韩经年。 就听韩经年道,“这是我一岁的时候开始念经时,我师父给我的。我戴了它十八年。” 夏晚安心下一动,朝手腕看去。 又听韩经年道,“如今戴着太小了,女子手腕纤细,你戴着,更合适。” 夏晚安掀开袖子看了看那佛珠,确实小巧玲珑,映衬得自己的手腕也特别好看。 笑了笑,看向韩经年,“可送给我合适么?不是你师父给你的么?应该很珍重吧?” 这个女孩儿,一直都是这样的。 原本,骄奢贵养的人,许多都认为,天下的东西送到他们跟前,他们哪怕是看一眼,都是多大的赏赐。 唯有她,从前便是,弄翻了他的花盆,佯装不是故意的,却满脸的歉疚。 抢小孩儿的蛐蛐儿,却又怕人家哭,还给了那么多的金子。 傻里傻气的。 他笑了下,摇头,“给你的赔礼。” 夏晚安这会正看着他呢,一下就抓到了他这个一瞬消失的笑容。 激动地眼睛都冒光了,一把抓住他的袖子,“国师,你方才是不是笑了?是不是?再笑一个好不好?国师……” “哐哐。” 门上响起敲门声,元一在外头喊,“师父,青云方丈来了,您现在见不见?” 青云? 不是云顶寺的那个方丈么? 夏晚安站了起来,又不甘心地回头看韩经年,“国师,能不能再笑一个?” 韩经年抬眼看她,顿了顿,道,“去玩吧。” 夏晚安撇嘴,只好转身。 嘀咕了一句,“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嘛!小气!” 没注意到身后的韩经年,霍然顿住的手。 门外。 青云笑眯眯地看着夏晚安被元一拉走了,走进书房。 抬眼,就看韩经年坐在窗边的凉榻上。 眼神少有的空冷,似是在回忆什么。 青云走过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笑,“想什么呢?这么用心?” 韩经年眸光一动,抬眼,看到是他,顿了顿,转身,将药瓶收起来,缓声道,“想起从前……” “嗯?从前怎么了?”青云笑,在他身旁坐下。 韩经年浅声,“从前她也常说,喜欢看我笑。” “嗯?”青云拉过他的胳膊,一边诊脉,一边看他。 竟看韩经年的眼底,似有一层极浅极浅的欣喜之色。 顿时意外。 却听他又道,“她说我笑得好看,总令她高兴。” 青云暗暗心惊,面上却是笑道,“那为何不多笑呢?” 深瞳底下的喜色褪去。 韩经年再次垂眸,压抑了许久的咳嗽终是忍不住,连着咳了好几声。 青云收回手,又看了看他的后背。 道,“外伤裂开了些许,这段时间不可再随意动作,否则再伤一次,只怕难好。” 给韩经年重新披上外衫,“内力震伤了些许经脉,不过还是因为中了春物的干系,太伤身子了。幸而及时服用了解药,也不算严重。我给你配几服药,先吃着调理一下吧!” 说完,转身到桌案边。 韩经年坐在榻边——解药? 那个青楼房间里饮下一杯便让他瞬间冷静的水,若有若无的香,还有那个十分不同的花娘…… “好了。” 青云将药方写好,抬头,就看无机还坐在榻边出神呢。 他甚少这样。 青云将药方吹了吹,放在桌上,笑道,“还想呢?既然她从前就喜欢你笑,那不如多笑几次啊?” 没有听到回应,他也不意外,将药方整理好,站了起来。 却忽而听榻边的韩经年说道,“婆娑生来,心魔已成。我不该再有七情六欲……” 青云转脸,看他悲色浮面,张了张口,却到底没再说什么。 却想起,四岁之前的无机,都是云顶寺那个笑口常开小福娃一般的小师叔啊! 一场走火入魔…… 唉。 …… 丰照宫。 院子里,德妃披着一层杭绸缎面的披风,看着天空的星子,淡笑道,“可怜柔妃一片心意,甚至还不惜跟太后撕破脸。白费了力气啊!” 灵枝在旁边小心地说道,“娘娘,夜里风大,回去吧?” 德妃咳了一声,扶着她的手慢慢朝里走。 “秋猎的事儿都准备好了吧?” “嗯。” “夏晚安到时名声一毁,柔妃的算盘落空也该落空了啊……” …… 三日后,皇帝出宫,前往皇家围场,进行秋猎。 大玥朝一年一度秋猎,其实不过是皇家举办的一场秋日游乐罢了,为的是让当今天子与群臣共乐。 秋猎之中还定了彩头,由猎得猎物最多者得。 当然,彩头都只是其次,最重要的是,获得彩头者,能受皇帝亲召,若是能被皇帝看中,那便是一步登天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秋游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当年的方园,便是走的这条路。 很多人说他是走了大运,其实只有裴秋阳知晓,当年那个小小的孩子,为了练功夫,吃了多少的苦头。 皇家围场位于京郊往北二十里外,专门围了一大片的山林地带,供每年的皇家秋猎所用。 清晨从京城出发,走得快的话,一般中午就到了。 可毕竟皇帝出行,一路受百姓叩拜,护卫安全等,竟是硬拖到了下午才到。 夏晚安早就急不可耐地趴在马车的窗户上,远远地看见围场里早就扎好的营帐,激动得直拍身后的白芷。 “到了到了!哇啊!还是跟从前一样气派呀!好大!哈哈哈!” 白芷被她拍的笑不停,“不是去年才来过么?殿下怎么这样高兴?” 去年? 夏晚安笑着摇头——对她来说,已经是很久了啊! 在她记忆中,好像最多再过一年,还是两年? 大玥朝南方,接连旱涝不断,民间爆发了大饥荒,甚至瘟疫。 后来,大和尚只身前往,悬壶济世,救助四方。 得民间‘无上佛’的尊称。 然而,就是那个时候,大和尚在南方与水深火热的老百姓们一起共渡难关时。 皇朝这边却因为父皇的病重,争夺皇权! 最终。 夏正林逼禁太子,登上皇位! 而南方也在此时,在大和尚的凝聚之下,成功缓过了最困难的时候。 那时的百姓,对大和尚多爱戴啊! 给他立长生牌,庙里供着他的雕像。 到处都是歌颂他的声音。 人人都说,因为有了他,才有了新皇朝。 这样的声音,尘嚣之上,最终,传到了新帝的耳里。 新帝甚至还召见了大和尚,诚恳地感谢他为皇朝做的一切。 她当时在旁边多欢喜啊! 她的大和尚,就是该受天下人的喜欢才是啊! 可是。 不过一次夜里偶尔的相遇,她不过与他多说了几句话罢了。 宫里宫外地,就开始传,她跟大和尚的种种龌龊不堪。 到最后。 那些爱戴着他的百姓,那些称他为‘无上佛’的人们。 砸了他的长生牌,烧了云顶寺的宝殿。 一人一口吐沫星子的,将他生生淹死在那无耻的谣言诋毁之下! 每每想起那样一个佛心渡天下人所遭受过的耻辱与污蔑,夏晚安都觉得自己的心如刀绞般,连骨头渣子都在疼。 她抓住了车窗边缘,冷冷地笑开。 就听车外几声轻快的请安声。 “见过九公主殿下。”“九公主殿下万安。”“给九公主殿下请安。” 夏晚安眼睛一亮,猛地笑开。 “弯弯,月牙儿!” 此时,车已经进了围场。 皇帝的车架直接去了主帐篷,而夏晚安也按照惯例,被送来了距离皇帝主帐后专门给她安排的帐篷前。 不想,车刚到跟前,就见几个同样十五六岁的女孩儿等在那里。 见着车架也不像旁人般害怕,径直就迎了过来,嬉笑着请安。 夏晚安‘蹭’地就蹿下马车。 揪住其中两个的手就左看右看,“快起来!快起来!哎呀,你俩小时候原来这模样啊!” 两个女孩儿,一个身穿宝蓝散花百褶裙,名叫吕婉,是怀宁伯家的嫡女。一个身穿金丝白纹昙花雨丝锦裙,名叫孔悦,是太子太傅家最小的孙女儿。 这两人,是从前跟夏晚安一起在皇宫的北五所读书的小伙伴儿。 夏晚安性子娇纵,奉承她的人不少,可真正跟她玩到一块儿的人却不多。 前世她自认为是有那么七八十个朋友的,不想,自打和尚的事儿闹出来后,那些人,一个个地,都散了。 尤其最后,她兵败不成,被困公主府时,那些人不来朝她吐口水就算不错的了。 唯有吕婉和孔悦。 吕婉,冒着极大的危险,帮她把方园的家人偷偷安排出了京城。 孔悦,为了她,在慈宁宫前跪了一天一夜,还差点被她的夫君当时的李楠堂给休了。 她握着两人的手都快哭了。 吕婉却笑了起来,对旁边的孔悦道,“月牙儿,你瞧瞧你瞧瞧,公主殿下这自己及笄了,就说咱们是小孩子呢!忘了我们都比她大不成?” 孔悦也笑,笑的时候两只眼睛弯弯的像月牙儿一样,所以裴秋阳小时候给她取了这么个名。 她的性子却温柔些,朝夏晚安看去,“殿下的及笄礼没让外人参加,我跟弯弯还有馨儿也去不得,可也早早地给您准备了贺礼,就想着当面送给您。已经放在帐篷里了,您要不要瞧瞧?” 听她提起‘馨儿’的名字。 夏晚安眼神一闪,朝两人身后看去,就见一个略显卑怯同是十五六岁年纪的女孩儿,正站在那里,朝她讨好的笑。 那是镇远公家的庶女,李楠堂的庶妹,李涵馨。 为什么她一个庶女却能跟她们一个公主,两个嫡女玩到一起? 因为,孔悦有一次在银楼闲逛,偶遇一个不长眼的富绅家的纨绔,差点被调戏,是李涵馨出面替她解了围。 孔悦心善,每每聚会见着她,总会带着她一起玩。故而,她这一个小小的庶女,便顺其自然地走进了大玥朝最尊贵的仕女圈子里。 见孔悦提及自己的名字,李涵馨也走了出来。 朝夏晚安看了眼,似是有些害怕,可很快又努力地笑道,“小女准备的东西不值一提,还望公主殿下莫要嫌弃。” 这个模样,像极了一朵生长在夹缝里,却努力盛开的小花。 夏晚安从前总觉得她坚韧。 直到后来,夏晚安被困公主府的时候,李涵馨却代替李楠堂来找她,笑问:“公主殿下,想不想活命?” 那种居高临下的姿态,满眼的嘲讽与轻蔑,叫裴秋阳怎么也认不出这是当年那个只会在自己身后卑颜讨好的可怜女孩儿。 “我给你带了个活命的法子来,就看公主殿下愿不愿意了。” “我哥哥呢,你知晓的吧!如今可是皇上跟前的第一等功臣,看在我的面子上,答应能救你。” “不过呢,就是有个条件……” “若公主答应抹去身份,到他跟前伺候,他也不是不能保你一条命。” “呵呵,这样好的条件?公主殿下为何不答应呢?伺候了我哥哥快活,至少衣食无忧,还能活着,不比你去给那个妖和尚陪葬的好?” 现下想来,当时不过扇她两个耳光真是便宜她了。 夏晚安阳扫了李涵馨一眼,也不答话,只牵着孔悦和吕婉朝帐子里走,一边笑,“我就知道今儿个定能瞧见你们两个,来来,我最近得了几把极漂亮的小弓,咱们一人一个。” 孔悦和吕婉笑着应了,一起走进帐子里。 后面的李涵馨有些愣,看着落下的帐帘,似是不知能进还是不能进。 旁边,两个女子朝她笑。 “李四小姐还不进去么?” “九公主殿下都没招呼她,她怎么敢进啊?” “也是啊!她素来最听九公主殿下的话了,指东不往西的嘛!” “哈哈!走吧,既然九公主殿下今日不想搭理人,咱们就别在这硬凑了。” “回头寻到有趣儿的,再来找九公主也不迟。” “走吧走吧!” 一众人‘哄’地一下又朝另外的方向走去。 许是因为难得在外的自由,女孩子都欢快活泼了许多。 唯独李涵馨,站在帐子前,满脸羞愤,不知所措。 王万全正吩咐后头的马车将夏晚安的东西搬出来,一扭头看到李涵馨站在那儿,皱了下眉,刚要说话。 旁边的青梨走了过去,笑道,“李四小姐怎么在这里站着?风大尘土多的,免得脏了您的衣服。随奴婢一道进去吧!” 王万全嘴巴一撇,扭头就见夏晚安的箱子歪了下。 立时瞪眼尖声喝骂,“小心些!坏了公主的东西,杂家打断你们的手!” 李涵馨刚要进去,回头听到这一声呵斥,扭头看了下。 帐子里。 夏晚安正拿着一把枣木的红色小弓给孔悦和吕婉看。 “怎么样?是德妃娘娘前几日送我的,我瞧着正适合咱们用,就带来了。月牙儿,你拉拉看,能不能拉得动?” 孔悦力气要小一些,闻言,举起小弓,拉了拉。 顿时一脸惊喜,“正合适呢!” 夏晚安得意地往椅子上一靠,抬起下巴,“还不快谢谢本宫,这可是我让尚工局专门给你改的!” 孔悦再次笑了起来,起身,“多谢公主殿下。”两只眼睛又成了月牙儿。 吕婉也拨了拨自己的那张弓,撇嘴,“公主殿下好不偏心!给月牙儿的改过了,我的就不改么?瞧这紧的,拉不开伤到我的手,公主殿下不心疼么?” “哈哈。” 夏晚安瞪她,“你少装可怜了,谁不知道你力气大得能一拳打倒你哥?” 这是她们小时候的趣事儿。 夏晚安小时候因为没有母妃庇佑,受过不少欺负。虽然有小黑熊一样的方园时时在身边,可那毕竟是个女孩子,免不得有落单的时候。 有一回,夏晚安自己在御花园的观雪亭里玩,不想碰到了怀宁伯家的嫡子,吕婉的哥哥,吕芳。 八、九岁的男孩子正是调皮的时候,见着她一个人,就起了坏心眼子,拿了只虫子往她头发里扔。 第一百一十三章 跟个男孩似的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气得夏晚安哇哇大叫,要去打他。 不想小小的吕婉却跑来,一拳将吕芳从凉亭上给打了下去。 听说,那小子不仅扭了腿,回家还被吕婉告了状又叫怀宁伯罚了,一年后再见到夏晚安,只敢绕着路走。 自那之后,吕婉就喜欢跟在夏晚安身边,说要保护她。 小小的女孩子,厉害得跟个男孩子似的。 吕婉被她调笑,顿时脸一红,“殿下说什么呀!那都是小时候的事啦!” 夏晚安笑,却忽而又想起另外一件事儿来。 摸了摸下巴。 就听吕婉道,“我不过就是跟着父亲学了点拳脚嘛!强身健体也是极好的嘛!您就是太瘦弱了,我听说,您上回被六公主给推进太液池里去了?” 孔悦闻言,也立时放下了手里的弓,朝裴秋阳看去,“六公主的事我们都听说了,您没事儿吧?” 夏晚安失笑。 这两人,还真是偏心的没边了。发了疯被送走的明明是裴欣然,却来关心她有没有事儿。 摇了摇头,“我若有事,还能像现在这般坐在这里么?别担心啦!反正恶人自有恶报,咱们不用去理会。” 吕婉一脸赞同地点了点头。 倒是孔悦朝她看来,“殿下能这般想得开,便是极好的。” 这时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清弱笑声,“听说六公主跟文世子还……公主殿下心中不在意,那是最好的了。” 夏晚安眉头一挑,朝孔悦身后看去。 孔悦一扭头,笑了,“怎么才过来?快坐吧!上回不是还担心得很么,这回见到公主殿下了,能好好地说说话了。” 说着,又转过脸朝裴秋阳笑:“上回听说了文世子跟六公主的事儿后,她还恼了呢,说文世子表面看着如此端方,不想私底下竟那般不堪。恨不能立时去宫里寻殿下安慰您呢。” 夏晚安不知文景的事儿在外头到底传成什么样子了,当然也不在意。 笑着摆了摆手,“没事,我没放在心上。” 吕婉和孔悦点头,一脸的欣慰。 倒是李涵馨看着夏晚安笑道,“虽自古男人便常三妻四妾的,可文世子一直表露的都是对九公主一心不二,我们也都以为他绝不会做出任何叫您伤心的事儿,谁知他竟然还和六公主……唉,果然,这天下的男人,都是这般靠不住么?” 那可不是!她的大和尚就跟那些臭男人不一样! 旁边的吕婉和孔悦忽而也不忍起来,再次朝裴秋阳看去。 夏晚安斜了李涵馨一眼,笑了笑,“馨儿说这话,是要本宫为文景难过呢?还是要本宫不必在意文景跟夏欣然的事儿呢?” 此话一出,帐子里皆是一静。 在旁边伺候的青梨几人纷纷一愣,对视一眼,皆是屏息。 吕婉朝夏晚安看去。 孔悦笑了笑,“她也不是这个意思……”又朝李涵馨摇了摇头,“不要再乱说话了,殿下岂是那样小气的人?” 李涵馨看了眼夏晚安,却只觉得她那似笑非笑的模样实在让她心惊。 垂下首,一脸的歉疚,“是小女失言了。只是觉得文世子那样的人,实在不配为殿下夫。殿下实在受委屈了。” 吕婉跟着点头,“我也觉得他不配!太过分了!表面一套背面一套的,要不是这次的事儿正好闹出来了,谁还知道他有这样两副面孔呢!” 说着,又看夏晚安,“您可别生气了。实在不行,打他一顿吧!再不许他这样了!” 夏晚安笑,还没说话。 又听李涵馨道,“可是打他一顿真的可以么?这回他跟六公主的事儿都闹成这样,怎么也不见他娶了六公主呢?反而是六公主闹了疯病,被送了出去。好像……非要娶九公主似的。” 这话可就有意思了。 李涵馨在暗示她什么,文景对她别有用意? 夏晚安朝她看了眼,却不接话茬。 只是再次笑着摇了摇头,“我说了没放在心上,就是没放在心上,你们不用多虑。” 又看向旁边堆放的礼盒,笑:“哪些是你们的?拿出来我瞧瞧?” 吕婉和孔悦这才放开心思,笑着上前,将自己的盒子翻出来。 夏晚安勾着唇,朝李涵馨睨了一眼。 李涵馨正朝她看呢,猛地撞见她的目光,像是心里藏着的心思猛地被看穿似的,后背骤然一寒! 噏动嘴唇,刚想说什么,夏晚安却已转脸朝吕婉她们那边,笑:“这是你给我的及笄贺礼么?拿来,我瞧瞧是什么有趣的。” 李涵馨站在椅子边,似乎有些尴尬,可后背又挺得笔直,似是旁人再如何摧残,她自屹立不倒一般,乍一看上去,很有几分风骨。 孔悦一回头就瞧见了,不由说道,“馨儿,你不是也给公主殿下准备了礼物么?是这个梨木盒子不是?” 李涵馨一笑,“是,不过是个寻常物件儿,不知公主殿下可喜欢……” 说着,便走了过去。 …… 另一边的帐子里。 景元帝哈哈大笑地看着跟前的人。 “好好好!都是青年才俊!朕心甚慰啊!国之栋才!好!” 汉亭侯站在对面,也是一脸的笑,“这几个孩子,非说今年秋猎要好好地露一手,抢个彩头,臣这是拦都拦不住!孩子大了,管不着了啊!” 他的身后,几个十八、九的男子玉树庭风,笑得大方端正。 景元帝深以为然地点头,“不错,朕跟前就一个不听话的九丫头,都叫朕头都大了一圈儿。你家这一群小子,只怕也有得头痛吧?” “可不是么!” 汉亭侯笑,“九公主今日也来了么?不知可参加秋猎?” “她能不去?” 景元帝笑,“早嚷嚷着要去打兔子,连弓箭都准备好了!就没见过这么疯的丫头!” 汉亭侯大笑,“哈哈!九公主性情率真,是好事!陛下有福!” 景元帝摇头,“就是性子太率真了,叫朕担心,这以后若是嫁人了还这般任性可如何是好。” 汉亭侯身后的几个年轻人对视一眼。 汉亭侯笑道,“九公主天真烂漫,可爱单纯,就算任性些,也是无妨。只需找个稳重体贴的,自然……” 话没说完。 李全德忽而走了进来,笑道,“陛下,外头的祭坛准备好了。” 景元帝点头,朝身旁看去。 一直站在一旁静默无声的韩经年,转着手中念珠轻缓颔首,“臣这就去准备。” “好,辛苦国师了。”景元帝笑着目送韩经年离开。 汉亭侯满脸敬重地行了个礼,朝身后几人道,“好好地看看国师!瞧瞧,这风度姿态,这般高雅无双,仙人尘下!都一样的年纪,你们就知道吃喝玩乐,国师都已为国造福了!” 几人也是一脸谦虚,连连点头。 景元帝再次笑开,摆摆手,“国师乃天人,自不是他们这些小子能随意比得的。不过学之分毫,也是受用无穷了。” “是。” 汉亭侯又笑,“陛下,臣前日里偶然间得了个十分稀奇的玩意儿,叫什么琉璃灯,煞是好看,本欲送给柔妃娘娘,可娘娘说她这般年纪不喜这些了,臣想着也无别处可送,放在家里可惜了。若是九公主喜欢……” 话没说完,李全德又走进来。 笑着行了个礼,“陛下,镇远公携子求见。” 汉亭侯脸色一变,身后几个年轻人也纷纷抬眼,朝门口进去。 …… 账外不远处。 韩经年回头看了眼走进帐子内的李楠堂,转身,平静冷然地离开。 …… 皇宫,丰照宫。 “咳咳。” 德妃站在院子里摆着的水缸前,看着里头养的秋莲和几尾金鱼,浅浅笑道,“这么说,晚上祭祀之后,便能叫她在众人面前露出马脚了?” “是。” 灵枝点头,给她披上披风,轻声道,“诚亲侯世子也去了,按照计划,九公主今夜,逃不掉的。” 德妃笑了起来,将手里的鱼食撒进去,看那几尾金鱼竞相抢夺,笑意愈发明显。 又道,“五皇子那边如何?” 灵枝道,“跟着陛下去了围场,没什么消息传来。”顿了下,也不等德妃问,又道,“桐华宫那边近日进出了几个她娘家那边的人,奴婢悄悄命人打听了,似乎又是来……” 声音压低了几分,“要钱的。” 德妃笑了笑,没再说话,看着缸里张嘴的鱼,一开一合的。 …… 桐华宫中。 华嫔将一柄金钗扔在地上,面无表情,“如今我受了陛下的厌弃,再不如从前,只有这些了,以后,莫要再来纠缠。” 地上跪着的男子约莫四十岁年纪,却生得一副尖嘴猴腮的奸猾样子。 笑着抓起那金钗,朝华嫔笑得油滑,“娘娘怎么能说这样丧气的话呢?陛下对您的宠爱,可是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呢!是不是药没了?为兄今儿个特意给娘娘多带了些来……” 说着,袖子里掏出一个小盒子,放在地上,往前推了推。 又一脸无赖的样子朝华妃看去,“如今六公主疯了,咱们全家可就只能指望着娘娘了,娘娘可不能倒下啊!” 第一百一十四章 华嫔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华妃猛地攥住扶手,柔美的脸上一瞬戾气几乎压不住! 可深吸了几口气后,却又恢复了冷静,淡淡道,“我没办法,如今有夏晚安压着,我翻不了身。” 那男子惊讶地张了张嘴,随后又笑开,“九公主?娘娘放心,有为兄替你解决。” 说着,又朝宓妃看去,“为兄家里那个小子想进御前侍卫的事儿,娘娘还给安排安排啊!” 华妃厌恶地转过脸去。 直到那人离开许久,秀露走进来,看到地上的盒子,惊地赶紧拿起来。 担心道,“娘娘,大爷怎么又给您送这个……” 华妃摇头,转过脸时,竟是满脸的狠冷,“最后一次。” 秀露没反应过来,“娘娘说的什么意思?” 华妃站起来,走到殿门口,看向围场的方向,缓缓道。 “挡我路者,就一个都不该留。” 她的语气轻而平缓,却叫秀露听着,心中生寒。 …… 围场,正在进行祭祀。 这秋日祭前所谓的祭祀,在先前是没有的。 夏晚安不知道这一世先前的十几年是如何,但知道如今的祭祀,听说是由国师提出的。 乃是为了那些因为人类贪欢而丧失生命的动物们做的一场提前往生的仪式。 并不盛大,却也是足够引人注目。 不大的祭祀台摆在主账的正东方,一个较高的山坡上。 周围没有安排可让人参加或者观礼的席位,只单独的一个祭祀台,台下站着两个身穿灰麻道袍的仙童。 而无机,则孤零零地一人站在那祭祀台上。 跪坐在摆着鲜花青草的祭桌前,转着手中暗沉的佛珠,垂眸,似在念着什么。 有些帐中的人会偶尔出来看一眼,却很快又回到帐中去了。 似是早已习以为常。 连皇帝都没出现,主帐之中不时传来众人说话的大笑声。 夏晚安绕过主账,在一处拴马的围桩后站住。 远远地看着那个人。 此时天光已沉,暮色初起。 天边,金色的余晖黯淡下去,天地交际的地方,紫色覆盖上来你。 那种半光半暗的颜色,从背后,铺洒在那一身白如霜雪的男子身上。 他的头上,依旧戴着那枚平平无奇的碧玉发簪。 周身并无多少金银贵重之物加身。 可莫名地,夏晚安就觉得这个,贵雅极了。 像九重天上的仙,无需风尘,自是浮屠。 她看得出神。 就听王万全在身后轻声道,“殿下,那看守官来报,说并未在林中发现凶兽。” 夏晚安回神,不由轻轻蹙眉。 自半个月前,她便让王万全找人将这皇家围场仔仔细细地搜寻了好几圈,自始至终没有发现上一世袭击父皇的凶兽。 “南边搜过了?”她问。 王万全小心点头,脸上的伤显得他的神情有点滑稽,“是,都搜过了。” 顿了下,又道,“其实不必殿下多吩咐,年年秋闱前,这林子也是要仔细搜查的,不能真留什么凶兽,伤到了贵人,岂不是底下人的罪过?” 夏晚安也知是这个理,愈发觉得不解。 那么前世袭击了父皇的那凶兽,难道是偶然出现的? 正疑惑间,忽而听到身后一声高呼,“见过九公主殿下!” 惊了她一跳,猛地回头,瞧见个眼熟的男子。 个子高挑,相貌俊秀,面皮白净。 相貌……跟吕婉有那么几分相像? “吕芳?” 对面男子白净的脸上竟浮起几分红晕,随即拱手一抱拳,朝裴秋阳正色道,“卑职吕芳,御前侍卫第二小队队长,奉方统领安排,特来护卫九公主殿下!” 夏晚安这才注意到他身上的软甲和佩剑。 不由惊讶地瞪大眼,“你进御前侍卫了?” 吕芳一顿,随后说道,“卑职入御前侍卫已有两年。” 夏晚安眨眼,忽而想起,前世的时候,吕芳好像也是进了御前侍卫?吕婉还告诉过她的。 嘴角抽了抽,又笑,“方园安排你来保护我啊?你可不能像从前一样朝我头发里扔毛毛虫呀!” 吕芳的脸一下涨成了猪肝色,后头几个跟着的手下皆是忍笑。 “卑职定当竭尽全力护卫公主殿下!”吕芳猛地抱拳。 “噗嗤!” 夏晚安也笑了,摆摆手,“逗你玩的啦!”说着,朝另一边走去,“父皇现在还在见大臣么?你妹妹歇在哪里?我去瞧瞧她。” 另一边的一处营帐后头,文景绕了出来。 许是伤处未好强行行动的缘故,他的脸色看上去十分苍白,目光也阴森得怕人。 看了眼韩经年所在的祭台,又看向跟吕芳说话的裴秋阳的背影。 片刻后,低声骂道,“放浪形骸!不要脸面!” …… 夏晚安寻到吕婉的营帐时怀宁伯夫人正好去见几个手帕交去了。 “弯弯,月牙儿,我……” 一进帐子里就看到吕婉,孔悦在说话,对面还坐着个红着眼睛似乎在哭的李涵馨。 乍一听到她的声音,李涵馨像是吓死了一样,连忙起身,“九公主殿下,您怎么,怎么回来的?” 这模样,就像是她们三个在背着她说她坏话似的。 夏晚安挑了挑眉,朝几人扫了一眼,随后轻笑,“是我来的不巧了,搅扰你们了,我先回避。” 说完,也不等几人反应过来,撩了帘子就转身走了。 吕婉顿时跺脚,气恼地看了眼李涵馨,“你这什么样子?惹了殿下更不高兴了!” 孔悦也急,“这……” 吕婉转身,“我去跟殿下说清楚。” 又朝孔悦看了眼,语气里有些不耐烦,“让她别哭了!她自己刚才翻来覆去地在殿下跟前提文敬之,殿下都没生她的气,她倒哭上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殿下欺负她呢!” 说完,披上披风,追出了帐子外。 见着夏晚安已经走出一段距离了,忙小跑着追上,“殿下!您等等我啊!是不是生气啦?我们没有议论您呀!” 跑到夏晚安跟前,还回头看了眼吕芳,“哥哥,你怎么在这儿啊?去去去,我跟公主殿下说话,你别跟着!” 明明是自己的大哥,却被她当小猫小狗一样地驱赶。 吕芳几乎要气死了,瞪着她,“我奉命护卫公主殿下!” “哦。” 吕婉却好像一点没听到,“你离远点儿!女孩子家说话,你一个男人靠那么近干什么?” “……” 夏晚安低笑,瞥了她一眼,“别欺负你哥了。要说什么?” 后头的吕芳有些惊讶——从前的夏晚安,跟吕婉的性子差不多,总是个小女孩儿的模样。怎么今日瞧着,竟很有些上位者尊的气势了? 这么一比,自己这妹妹,简直……幼稚得没眼看! 吕婉倒没在意这些,贴在裴秋阳跟前,低声道,“殿下您可千万别误会,李涵馨那个小性儿,为着您没给她弓的事儿哭呢。” “哦?” 夏晚安挑眉,“就三把弓,她想要,那不如我的给她?” “美得她!别理她!” 吕婉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以前什么好的殿下没带她分?不过这回没给她,就哭起来了!真是上不得台面!再说了,她又不会骑马射箭的,要那弓做什么?还不就是回去做脸面炫耀的?” 夏晚安这回倒是真意外了,朝她看去,“我一直以为你挺喜欢她的?” “我……” 吕婉像是被恶心到了,看了眼夏晚安的脸色,才撇嘴道,“她救过月牙儿嘛!而且,先前我瞧着殿下也挺欣赏她的样子,勉为其难应付她了。” 说着,又试探地问:“殿下今日待她,好像……不是很热情?” 夏晚安轻笑,摇了摇头,却没说话。 吕婉却已明白了,立即一脸的如释重负。 “先前我还觉得她身为一个庶女挺自力更生的,虽有点小心思,可却不是个谄媚的。可后来接触多了,发现她也就跟我家里那几个差不多吧!没意思的很!殿下若是不喜欢她了,以后能不能不要带她玩?每回听她说话,我都丢脸得很!” 后头的吕芳听着自家妹妹怂恿夏晚安的话,都恨不能去堵住她的嘴! 蛊惑皇室,是什么罪名! 不想,夏晚安却笑着应了一声,“好。” 吕芳一愣。 吕婉却一拍手,“真的么?太好了!终于摆脱这个烦人精了!” 吕芳扶额。 又见吕婉问夏晚安,“不过殿下,您为什么突然又不喜欢她了啊?” 夏晚安笑,看向前方,暮色四合下,孤零零的祭台四周点起了纸灯。 那个人,还跪在那里,为无助的将要逝去的亡灵,虔诚地祈福。 …… 另一边。 因为是吕婉的帐子,孔悦和李涵馨两个外人也不好待,在吕婉追着裴秋阳出去后,也起身离开了。 李涵馨哭得愈发厉害,“这回是不是连弯弯姐姐也生我的气了?我当真,当真只是以为九公主生气了,心里不安才忍不住哭了的。不是为着故意惹九公主不高兴的,悦悦姐姐,你要帮帮我啊!” 若是往日,孔悦也就答应了。 可她是个细腻的心思,方才就看出夏晚安对李涵馨的疏离了,摇摇头,道,“你就算心里担忧殿下,却也不能总在殿下跟前提那些事儿啊!”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你对我不满?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李涵馨眼底神色微变,却红着眼睛一脸的委屈,“那我向来都是这样的,心直口快的。从前也不见九公主责怪,今日却……连那小弓都是你们人手一把,唯独我没有……” 孔悦虽感激她救了自己,心里却是更向着裴秋阳的。 听她这样说,已是有几分不满,可见她哭得这样可怜,又不忍责怪。 片刻后,道,“不然……我的给你吧!” 李涵馨一顿,又为难地摇头,“那是九公主赏你的,给了我,她会责怪你吧?” 说完,就见孔悦朝她看来。 顿了顿,刚要开口。 孔悦却收回目光,轻声道,“殿下不是这样小气的人。待会还有酒宴,你这个样子叫人瞧见要议论的,先回去洗个脸换身衣裳吧!回头,我问问殿下,若是不高兴了,你也可以去赔罪。这个样子在背后议论,也不像样子。” 李涵馨眼眶微瞪,还想说什么,孔悦却丢下一句,“那我就先回去了,只怕母亲那边还等着我。”就先走了。 留她一人站在原处,半晌,心神不定。 “怎么样?问到了么?”身后,忽然响起一声问。 那声音有些哑,带着嘶嘶的阴沉感,乍一听,总让人以为背后有一条毒蛇在盯着你。 李涵馨猛地就回过头来,就见李楠堂笑眯眯地站在后头。 她的脸一下就白了,往左右瞥了瞥,后退了半步。 李楠堂笑,“妹妹躲什么?难道是没有问到么?” 李涵馨连忙摇头,“不,不是的。问,问到了。九公主,九公主明天会去参加秋猎!她连弓箭都准备好了!她的弓是枣木的,箭也是红头枣木,我,我拿到一副,待会就让人送给哥哥!” 李楠堂略微意外地看向李涵馨。 随后却满意地笑了,点头,“四妹比以前更聪明了。放心,我会在母亲跟前好好替你说几句话,定会给你挑个好人家的。” 李涵馨比夏晚安大五岁,也是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 可听到李楠堂这样的话,李涵馨却没有半分高兴。 紧张万分地点了点头,磕磕巴巴地行礼,“是,多,多谢三哥。那我,我这就去给三哥拿弓箭。” 李楠堂含笑点头,“好,去吧!” 李涵馨立时转身就快步走了。 身后随从上前,看了眼李涵馨,低声对李楠堂道,“三爷,老爷说了,明日的行动定不能有差错。您可千万要一举将九公主成为您的人!您不能有一点儿不愿意,不能叫人察觉。” 李楠堂笑了笑,眼前闪过那个在云顶寺朝他怒瞪喝骂的少女。 美得那样惊心动魄。 细长的眼睛里满是笑意,“让父亲放心,我十分愿意。” …… 入夜。 营帐前方的大块空地里燃起了篝火。 摆起了长长的酒席桌面。 景元帝为首,两侧按照官阶,二字排着一直往后,是大臣以及各家眷。 虽说是皇家秋闱,可前来参加的官员再带上家眷也不少。 比年年春秋两节的祭礼的人都多。 毕竟这个时候又自在又热闹还有得玩。 周围一片嘈杂热闹,篝火燃烧的噼里啪啦声,更是将气氛烘托到了一个十分热烈的地步。 大家开怀畅饮,高声谈笑。 夏晚安坐在景元帝下手柔妃后面的位置,倒是没几个人能注意到她。 她单手托腮看着这一片景致,只觉得十分感慨。 这样的场景,阔别有多少年了? 前世,这一次的秋猎时,父亲伤了腿后便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直到仙逝前,秋猎便再没举办过。 后面发生的暴乱,新帝登基,算一算,这一场秋猎,似乎就是前世里裴秋阳参加过的最后一场。 这么多年了啊…… 正想着。 就听前头柔妃对景元帝笑道,“陛下,国师今日也不出席么?” 景元帝笑,“国师才进行过祭祀,只怕也是累了。再说了,国师心怀众生,这样为杀生而庆贺的酒宴,自是……” 不想,话没说完。 忽然听到前方一阵长唱。 “国师驾到——” 夏晚安一惊,不是说他从不出席秋日祭前的酒宴么? 她下意识就去挡脸,往柔妃后面的暗影里缩。 惹得不远处的吕芳不解地朝她看。 而原本热闹的酒宴安静了下来。 众人纷纷抬眼,就见,前方的巨大篝火堆旁,一身素衣行若云雪面如谪仙的男子,缓步走了出来。 甫一出现,那篝火燃烧的热度,都霜冷了几分。 似是他的背后,自有风雪侵来,一步落下,便是冰结裂纹,寒意无声地朝四周散开。 当真如神佛临目一般,大道无情的冷漠,瞬间席卷了全部人的心神。 夏晚安忽而就犯了疑惑——她的那个爱笑的大和尚,怎么会变成这样的呢? “参见陛下。” 寒声清醇,似冷潭里慢悠悠滴下的冰露,平缓又清晰地在这沉默的宴场上,激起一层涟漪。 景元帝笑开,“国师来了?快,到朕旁边来坐!” 这是国师,国之体面,国运之庇佑,能够出席这样的场合,就证明他对帝王的尊重。 景元帝龙心大悦,吩咐李全德,“国师不饮酒,去,把朕的雪顶含萃沏一壶来,再给国师准备最好的素斋!” 李全德笑着应声转头吩咐。 无机道谢,在景元帝身旁坐下。 柔妃含笑,“方才还在与陛下说,国师怎地不出席,不想国师竟就来了。真是人不经念。” 说着,站起身来,举起手中的酒盏,朝无机笑,“前几日国师注释的佛经,令本宫受益匪浅,这杯薄酒,本宫聊表谢意,还望国师不弃。” 说完,大大方方地举起酒杯。 夏晚安惊了一跳,抬眼,就见无机起身,朝这边看来。 立时举起袖子遮住脸,往旁边躲了躲。 无机端起茶盏,扫了眼那躲在柔妃背后鬼鬼祟祟的小小身影,平缓收回目光,道,“柔妃娘娘诚心问佛,乃是天道之德,不必过意。” 说着,在茶盏上点了点。 柔妃笑开,款款落座,朝景元帝道,“国师当真是天人风姿,妃妾瞧着,都觉心神涤荡,十分清和宁静呢!” 夏晚安躲在后头,听着这样的话,只觉得这些人嘴上的功夫是真厉害。 瞧这奉承的,不着痕迹,滴水不漏! 啧啧! “国师。” 这时,一个意外的声音叫夏晚安猛地抬起脸来。 就见文景端了酒来到韩经年面前。 不由疑惑——他不是被打了么?怎么也来了? 接着听到文景的声音,“下官前几日,多有冒犯,差点因为下官的误会,坏了国师的名声,都是下官的错,下官自罚三杯,以表歉意。还请国师恕罪,不要介意下官一时情急的鲁莽。” 他的声音不低,引来不少人的注意——这什么意思? 而柔妃后头的夏晚安瞬间就炸了! 文景你是疯了还是被打傻了?!脑子是不是糊了浆糊! 这是在干什么?引别人来猜忌国师?还是在暗示什么?! 不怕父皇更嫌弃他! 这个混蛋!怎么也不生个烂舌疮!就他能说! 她按着桌子差点就冲出来,不想,前头的无机却站起来,神色淡然,一片空远姿态。 “某不知世子何处做了错事特来请罪。某问心不能安受,请世子不必多礼。” 文景一顿。 又听韩经年说道,“若世子心中有愧,不妨与陛下说明,陛下乃仁慈开明之帝,想来能替世子做主。” 好!漂亮! 夏晚安抬眼,就见文景果然神色僵硬了起来。 心中暗叹,果然人比人得扔。 文景这副扭扭捏捏的模样,在大气端然的韩经年面前,就跟颗烂白菜似的!实在没眼看! 而柔妃也在旁边笑道,“是啊!世子有什么得罪国师的地方,连国师自己都不知道?若是受了什么委屈,不如告诉陛下好了,陛下信重世子,定是能替世子做主的。” 夏晚安决定给柔妃加个封号——专业插刀小能手! 这话什么意思? 不就说景元帝罚他,是叫他委屈了嘛!帝王赏罚,皆是恩宠!他还敢委屈?脸大不死他?! 景元帝当即神色就难看起来。 文景一顿,刚要说话。 后头文宇亭走了过来,笑道,“柔妃娘娘言重了,这孩子不会说话,还请国师不要在意,我替犬子给国师赔个罪,还请国师莫要计较,就此揭过吧!” 这是在说国师小气,睚眦必报,揪着不放? 夏晚安眼睛都竖起来了。 冲动地捏着手里的酒杯想冲诚亲侯父子砸过去。 忽而肚子‘咕噜’一声。 此时人声嘈杂,她这点声音倒是不明显。 她皱了下眉,肚子忽而又揪了下。 她猛地捂住肚子。 身后的白芷和紫丹即刻上前,“殿下,您没事吧?” 不远处的吕芳也看过来。 夏晚安捂了捂肚子,蹙眉,“好像是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唔!” 差点要吐! 白芷和紫丹吓坏了,连忙将她扶住,想叫人。 又被夏晚安按住,“约莫是吃坏肚子了,先扶我去更衣。” 前头,柔妃身旁的云雀听到动静,回头看了眼,走了过来,低声问:“九公主可是有何事吩咐?” 第一百一十六章 文景又来了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没……呕!”夏晚安又一把捂住嘴。 云雀一惊。 白芷轻声道,“约莫是肚子不舒服。” 云雀皱了下眉,朝四周看了眼,招了招手,一个小内侍连忙跑过来。 她低声道,“去瞧瞧随行的太医都有谁,若是有常侍奉九公主的,让人立刻去给九公主瞧一瞧。” “是。”小内侍应声,扭头就跑了。 白芷朝她感激一笑,“多谢云雀姐姐。” 云雀点头,又看了眼主桌那边,低声道,“陛下和娘娘现在不得空,奴婢稍后会告诉娘娘一声。太医给九公主瞧过后,你也派个人来跟我说一声,我好给陛下和娘娘回话。” “是。” 白芷答应。 “呕!”夏晚安又捂住嘴,几乎蜷起来,“快点儿……” 两人便立时扶着裴秋阳退了下去,吕芳匆匆跟上。 而主桌边。 诚亲侯一杯酒饮下,却见无机站在那里,神情淡漠,似在出神。 完全没有在意他的模样。 顿时怒火中烧,看了眼旁边的景元帝,心下一转,笑 道,“国师果然高人,陪同陛下饮宴,还能另作他思,心神往他处去,佩服佩服!” 这是在说韩经年不仅不在意他,连皇帝都不放在眼中了! 不想,话音刚落,方才还一脸清冷的无机转回视线,朝景元帝道,“陛下,今夜星象甚好,明日乃是大好晴日。” 诚亲侯一顿——这是果真不把他放在眼里?! 不想景元帝却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 “那好!明日朕可要好好地猎几头好物!”转脸又看诚亲侯,“国师素来如此,心神俱往天地处,你莫要如此小家子气。” 诚亲侯顿时面色发僵,干笑了笑,又要说什么。 旁边汉亭侯哈哈大笑,“常人说,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诚亲侯,你从前就这样,抠抠索索斤斤计较的,国师的心胸,那是你能媲及的?还不给国师赔罪?” 他素来是个豪爽性子,跟诚亲侯又是个明争暗斗的,每每对上,总免不了话里话外的讽刺几句。 听着他说,柔妃和他身后几个小辈都笑了起来。 诚亲侯脸都黑了,当着景元帝的面不好跟他争吵,索性笑道,“汉亭侯这说的什么话?我自然不敢跟国师计较,不过小儿前几日做错事,牵累了国师,心中过意不去,才来赔罪的。” 汉亭侯将酒杯一放,刚要说话。 对面的镇远公也笑了起来,“不知世子是因何事得罪了国师啊?国师素来雅淡风轻之人,不为红尘俗世牵绊,世子是做了什么了不得的事,能把国师都得罪了啊?” 诚亲侯面色又是一青,朝镇远公看了眼。 这边汉亭侯又笑,“能是什么事啊?国师方才分明都说不知道了,他父子俩还在这纠缠不清,叫国师就此揭过!笑话!这是谁不肯揭过啊?” 景元帝喝着酒,看诚亲侯的嘴角抽得跟快抽筋似的。 忍笑,摇摇头,佯怒道,“国师天人之心胸,休得再胡乱议论。” 众人一顿,纷纷起身赔礼。 被几人当作话题的无机却只是神色漠然地坐了回去,霜寒的眉眼,连起伏波澜都不曾有过。 当真是不近人情冷若冰霜。 文景跟文宇亭坐回位置上后,便被他骂了一句。 “谁叫你自作主张的!再敢胡乱行动,我打断你的腿!” 文景也不反驳,朝柔妃身后看了眼,然后低声道,“父亲,裴秋阳离席了。” 文宇亭一顿,也朝那边扫了眼,迅速收回目光,朝他点点头,“记住,只许事成不许失败!” “是,父亲放心。” 文景点了点头,站起来。 文宇亭看他离去,到底还是不放心,想了想,对身后跟侍卫一样站着的文敬乎道,“你去看着他,别让他再失手。记住,务必要让他拿下九公主!” 文敬乎神色平静地行了一礼,退下。 席上。 又有个大臣上前,给景元帝敬过酒后,转向韩经年,“国师,下官近日家中夫人有喜,想请国师给算个……” 不想,却见韩经年站了起来。 “国师?”景元帝看他。 韩经年朝景元帝行了一礼,“陛下,臣就此告退。” 景元帝一愣,看了眼韩经年清冷的脸,随后又一笑,“国师辛苦,去吧。” “是,多谢陛下。” 看着国师离去的背影,那个敬酒的大臣尴尬地笑了笑,朝景元帝道,“国师还真是……来去随心的……” 话没说完,见景元帝朝他看了眼,立时噤声,手中的酒也不经洒了些许。 赶紧悄悄地退下了。 退到桌边,忽而又发现。 方才离席的国师大人,被人拦在了外场的一堆篝火旁。 而他对面的…… 那大臣眯了眯眼,嘀咕了一声,“是五皇子啊!啧啧,也来攀结国师了啊!” …… “呕!呕!” 夏晚安还没到自己的帐子前,就实在忍不住了,冲到一处无人的角落里,扶着树就吐了起来。 肚子里翻江倒海的,几乎扭做一团,吐得她眼里都直冒金星。 半晌才昏昏沉沉地起身。 白芷和紫丹在旁边都吓坏了,一个抚背,一个扶她。 “殿下,可好些了么?” “这不应该啊,也没见旁人吃得不适啊……” 夏晚安晃了晃,嘴里实在难受得很,不想开口。 这时,吕芳从后头走上来,捧上一个水壶,道,“这是卑职的……没用过,公主可饮用少许,当能舒服一些。” 白芷惊讶地朝他看了一眼。 他却已放下水壶,躬身退回了原处。 夏晚安实在难受,接过后就赶紧地喝了一口,到嘴后才发现——竟是清酒。 不由顿了下。 紫丹立时紧张,“怎么了,殿下……” 话没说完,闻到淡淡酒味,连忙要拿过水壶,“殿下不胜酒力,奴婢扶您回营帐吧?” 夏晚安却摆了摆手。 看了眼手里的水壶——青梅味的清酒。 是她被夏正林赐死的前一夜,有人悄悄地放在她的房门前的。 那个时候,她周围的人已经一个都不在了,不知谁还会好心地放这样一壶酒来给她送行。 那一夜,那壶酒,淡淡的青梅味,盈香了她最后的晦涩一梦。 她放下水壶,朝吕芳看去。 吕芳正看着她,见她望去,猛地转头,片刻后,又悄悄地挪回来。 见她还望着他,顿时僵住。 僵硬地站了片刻后,抱拳行礼,正色问道,“殿下有何吩咐?” 夏晚安回过神来,晃了晃手里的水壶。 “很好喝。”浅浅一笑,“多谢。” 吕芳眼眶一瞪,张了张嘴,似是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出来。 只是一张俊秀白皙的脸,却微微发烫起来。 心中又暗自庆幸,幸而夜色,无人发现。 夏晚安提着水壶转过身来,朝前走去,抬眼,看漫天的星光,忽觉心情大好。 笑着对紫丹说道,“明日不知能猎到什么,带回东华苑跟小鹿儿作伴……” “嗖!” 忽而,半空,一声裂空之声猛地朝近处袭来! 夏晚安吓了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胳膊忽而被人用力一拽。 顿时扯到伤口,痛得眼前一黑。 接着,就摔在了白芷的怀里。 手中的水壶也‘当’一下,掉在了地上。青梅味的酒水,洒了出来。 吕芳松开她,就见一道黑影一击不成,猛地从前方奔逃出去。 ‘唰’地抽出佩刀,同时低喝。 “有刺客!莫要大肆惊动!柱子,立即去告诉方统领!” 一人应声而去。 吕芳护着夏晚安朝后面退去,同时警惕地朝四周看去,“剩下的,同我护送九公主回营帐!” 众人纷纷抽出兵器。 不想,才退了几步。 忽而瞧见前方几十个身穿内侍服的宫人涌来。 吕芳下意识觉得不对,一把将夏晚安拽到身后,而白芷和紫丹也同时紧紧揪住裴秋阳。 就感觉有人在拖拽夏晚安的袖子胳膊。 夏晚安胳膊上的伤口痛到几乎整个肩膀都麻了,强忍着深吸一口气。 就听前头吕芳忽而一声闷哼。 “吕芳,你怎么了?” 前头,吕芳提着刀的手猛一攥紧,却只是摇了摇头。 被那群人带着,与白芷和紫丹护着裴秋阳,被迫连连后退。 大吼一声,“滚开!” 举起刀就欲劈开这拥挤的人群。 不想,这群人又猛地散开。 而那几个原本跟随吕芳的侍卫,全都倒在了地上! 有几个还在挣扎着不断呻吟! 夏晚安顿时头皮一麻! 白芷和紫丹也同时倒抽一口冷气,却齐齐上前,将裴秋阳包得更紧! 吕芳握紧了手里的刀,朝四周看了眼,低声道,“殿下,情况不对,您跟在臣身后,先往主账方向去……” 裴秋阳注意到他的声音不太对劲,刚要说话。 从另一边,走出一人来。 夏晚安猛地顿住,白芷和紫丹也齐齐一颤,试图将裴秋阳拦在身后。 吕芳将刀横在了身前,戒备地看过去,“文世子。” 来人是谁,正是诚亲侯世子,文景。 夏晚安扫了眼地上倒着的一众侍卫,忽而明白些什么,一双眼,渐渐地冷了下来。 对面。 文景笑了下,抬手,打了个手势。 第一百一十七章 被怯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方才散开的几十人忽而又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将他们齐齐围住! 紫丹和白芷一下抱住夏晚安,瑟瑟发抖。 吕芳顿时绷直后背,刀刃一翻,喝道,“文世子,你想以下犯上不成?皇上可就在前头!你就不怕株连九族?!” 文景却笑了起来,摇摇头,“株连九族?错了,过了今晚,皇上只会亲自赐婚,请诚亲侯府娶九公主,并昭告天下,大加赏赐。” 夏晚安心头一顿。 白芷和紫丹瞪大了眼,惊愕地看向文景。 而吕芳也在瞬间反应过来文景想做什么,俊秀白皙的脸上顿时一片不可置信的怒气,“文景!你是不是疯了!” 文景却笑着摆了摆手。 围在周围的人立时蜂拥而上! 吕芳当机立断,挥手,便砍翻了其中一个试图去拽夏晚安的人。 鲜血迸溅到几人身上。 白芷和紫丹脸都白了,却还是死死地将夏晚安围在中间。 吕芳接连又挥了几刀,惊得数人一时不敢动弹,立即朝身后道,“殿下,待会我会拼尽全力给您开出一条路来,您听着我的话,叫您跑的时候就一直跑!朝主账那边跑!别回头!” 夏晚安攥紧了袖子,没说话。 旁边的白芷和紫丹已经握住了她的手。 “啊!!” 提刀的吕芳忽而爆出一声怒喝,举刀,便山呼海啸般奋力地朝前砍去! 明明是那个能被自己妹妹一拳打倒的小男孩,明明是被自己多看一眼都会脸红的俊秀少年。 明明是个该拿笔锦绣江山的壮志文人。 却在这时,像狂风一般,朝前拼命博去! “跑!” 嘶声骤然响起! 夏晚安看到了他的软甲之下,嫣红鲜血如流水落下。 白芷和紫丹拽着她就朝前跑。 可却有人从旁边猛地拽住白芷! 白芷一惊,片刻的迟疑都没有,用力将夏晚安往前一推! “跑!殿下!快跑!” 紫丹的手在发抖,拉着她想朝那个明亮人声的地方跑去。 身旁的夏晚安却忽而停了下来。 “殿下!” 夏晚安朝她看了眼,然后转脸,看向那边被包围起来的吕芳和白芷。 摸了摸手腕上的佛珠,淡声道,“住手。” 本是嘈杂乱声,夏晚安的声音也不轻不重,可却让所有人的动作瞬间都停了下来。 文景笑起来,看向夏晚安。 夏晚安的面上无起无伏,甚至有着让人意想不到的冷静。 她看着文景,道,“我跟你走,不要伤他们。” 吕芳一下僵住,骤然回头,满目充血地看向她,狂吼,“你走啊……” 话音未落,文景忽然夺过身旁一人手上的刀,一下捅进了吕芳的肚子上! “文景!”夏晚安全身的血瞬间冲到了头顶! 她牙呲欲裂地想要冲过去。 旁边两人,却一人一手掐住了白芷和紫丹的脖子。 吕芳倒了下去。 夏晚安死死地瞪着文景。 这个才是当年那个站在夏正林身旁,阴狞又扭曲的文景啊! 原来这么早,他就已经不是他以为的模样了。 或者说,他其实,从来都不是她以为的那个人! 夏晚安攥住袖子,浑身发抖。 文景却似乎十分喜欢看到夏晚安这般,笑得开怀,“放心,只要公主殿下好好地配合,我不会动她们。” 夏晚安看着他。 他朝旁边伸手,“请吧,殿下?” 夏晚安朝吕芳看了眼,他捂着肚子倒在地上,手脚还在微微抽搐。 再次攥了攥手里的东西,抬脚,越过文景,朝外面走去。 控制着白芷和紫丹的两人一人一个手刀,将她们打晕,扛走。 远处是喧嚣的欢闹高笑声,却无人知晓此处到底发生了何事。 几十个身穿内侍的人,迅速将地上躺着的御前侍卫带走。 这片黑暗之中,只有淡淡的血腥味,夹杂着一股清幽的青梅酒味,缓缓飘散。 最后一人,弯腰,伸手,握住吕芳肚子上的刀,试图往里再送一刀 忽而。 有青稚的童音从另一边传来,“师父,前面是九公主的营帐了,是不是不好再往前了?” 那人猛地一顿。 插在肚子上的刀刃,突然被一双血淋淋的手死死握住! 他用力往前一送,竟未能动摇半分! 顿时脸色一变。 同时那边再次传来一声清寒幽冷之音,“动静不对,元四,去前头查看。” “是!” 那人一惊,看了眼地上的吕芳,松开手,扭头便走! “什么人!” 少年的喝声猛地传来,接着,看到了地上躺着的吕芳,神情骤变,旋即脚尖一点,朝那人追击而去! 吕芳的视线已经一片模糊,知道自己时间不多,强撑着张了张嘴。 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徒劳地试图去强行拔掉自己肚子上的刀。 然而怎么动,也动不了。 万般绝望之时,有一双温热有力的手,按住了他的手腕。 淡冷又熟悉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 “吕队长,发生何事了?” 冷静的,平缓的,却强大到让人瞬间燃起了希望之火的声音! 国师! 他猛地瞪大眼,艰难地开口,“文……景……带走了……九,咳咳,公主……噗!” 说完,猛地吐出一口血! 后面站着的元三神情骤变! 无机迅速抬手,在他的胸前点了几个穴道。 回头道,“立即去通知方园。再想办法暗中告诉陛下,不要惊动旁人。” 元三点头,一个闪身,没影了。 元一和元二迅速围了过来。 素来话多的元一二话没说,从袖子里掏出一瓶药丸,塞进了吕芳的嘴中,强迫他吞下后,看向韩经年。 “师父,这里交给我吧!您去找……她吧!” 韩经年朝他看了眼。 元一瘪了下嘴,道,“就会闯祸!师父找到她,好好地骂她一顿!” 这时,元二忽而从旁边捡了个东西,递过来,“师父,我捡到了这个,在那边的小石子缝隙里。” 一颗圆圆的,小叶紫檀木的,佛珠。 韩经年垂眸,拿过那佛珠,慢慢地握进了掌心。 缓缓起身,对周围道,“找到她,不计任何代价!” 语气平缓,却有风啸震天的寒意。 “是。” 暗影之中,有人低低应声。 …… “沙沙沙。” 是脚步走过草地的声音。 围场的后面,是一片巨大的草地处。这一路走来,除了偶尔遇见的几个不起眼的下人外,连一个巡查的侍卫队都没碰见。 夏晚安无意再牵扯无辜,故而始终一声未发。 很快,她便被迫跟着文景走到了一片不见人影的地方。 周围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帐篷里隐约透过来的灯光,融着天上璀璨的星光,能隐约地勾勒出对面人模糊的面庞和身影。 夏晚安手里的佛珠已经扔完了,心里暗道,这样黑的夜里,也不知能不能被瞧见…… 对面,文景转过身来,朝夏晚安笑,“你怎么不怕?” 夏晚安嗤笑,“我怕了,你就能放过我?” 文景意外,笑容大了些,在夜里露出一排森森的牙齿,“你知晓我要对你做什么?” 夏晚安缓缓握住藏在袖子里的另外一样物事,往后不动声色地退了半步,“婚约作罢,你便行此手段,无非,不就是想强迫我嫁于你。” 顿了下,又道,“想让父皇改口,还不能大动干戈,只能是……算计我的清白。” 明明是说着自己的事情,却冷静得超出文景的预料。 他朝夏晚安看去,“晚安现在居然这样聪明了?” 夏晚安被他亲近的语气激得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又朝左右扫了眼,“我只是有一事不明。” 文景朝她走来,笑,“你说。” “今日算计,是谁在助你?”夏晚安攥紧手。 这么大的手笔,侍卫队,内侍,甚至这营帐的布局安排,连计划施展的时辰都谋算得这样精准,显然不是文景或者诚亲侯能做到的。 文景笑了一声,看向夏晚安,“若我说,是个你完全想不到的人,你信不信?” 夏晚安心下巨震,面上却平静安缓,“是谁?” 文景却摇摇头,抬手,摸上了夏晚安的胳膊,然后顺着袖子,一点一点往上摸。 笑道,“不如你先告诉我,为何突然不肯嫁给我呢?难道是……看上别的男人了?” 夏晚安深吸一口气,往旁边避开些,却又被他猛地攥住胳膊。 正好是伤处那边,痛得她头皮骤麻! 就听文景阴狠狠地冷笑起来,“你看上谁了?国师么?” 夏晚安眉头一皱。 文景笑得愈发狰狞。 “夏晚安,你还要不要脸?那是个和尚!你就不怕别人戳你的脊梁骨么?!勾引和尚,你还真是够浪荡的!” 说着,一把将夏晚安摔倒在地上,扑过去就要撕她的衣服。 “我从前怎么不知道你这么下贱?给你的脸面都被你扔在地上踩!我看你就是该让人作践,当妓  女一样糟蹋才快活!好!我今日就让你……啊!!” 一声惨叫,猛地打断了他的咒骂! 夏晚安手上忽而银光一闪! 文景猛地朝后倒去,伸手一摸,一片湿热! 浓浓的血腥味,顿时散逸开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我跟你走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他惊得瞪大眼,转脸,就见夏晚安捂着衣裳,从地上站了起来,一只手上,竟然握着一把小巧的匕首! “你!!” 他看着夏晚安,忽而愤怒地大喊,“来人!来人!” 夏晚安顿时攥紧匕首,朝两旁紧张地看去。 然而,一个人也没有出现。 文景似乎不相信,看了一圈后,骤然暴怒,从地上摸起一块石头,朝着夏晚安就扑过来。 “你敢伤我!以为一把小刀子就能奈我何?!今日我必叫所有人都看尽你的丑态!” “哐!” 夏晚安举手就挡! 可她一个才十五岁的女孩子,哪里抵得过成年的男子! 匕首一下被砸掉,掉在了草丛中。 她转身就跑。 被文景从后头扯住,又回手就去抓他。 文景一躲,夏晚安继续朝前跑。 文景大怒,追着骂,“你跑!好啊!你跑!等我抓到你,我要扒光了你!让所有人看看,高高在上的九公主,到底是怎么一个模样……” 夏晚安只当听不见,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朝前跑。 忽而,身边轻风一飘。 夏晚安下意识觉得不对。 就听身后的声音,戛然而止! 她被绊了一跤,慌乱中扭头看去,眼瞳骤紧! 文景的身旁,竟无声无息地出现了一个黑影。 手中一截峨眉刺,倏地划过文景的脖子! 明明是暗夜昏光,可眼前的场景,却如同画中慢景一般,在夏晚安眼前一点点展开。 前世里,文景对她说。 “晚安,我相信你,你绝对不会跟和尚有私情的。” “晚安,别怕,我帮你去见那和尚。” “晚安,不要喝了,不就是恨么,报仇吧!” “晚安,对不起,我不想看你那么痛苦。” “晚安,嫁给我吧!” “晚安,我恨你!!!” “噗!” 鲜血猛烈地喷了出来。 温热的液体甚至洒到了她的脸上! 她无声地捂住嘴,忽而,扭头就朝营帐处爬去。 却被那黑影一把抓住! “忽!”一闪,不见了踪影。 一炷香后。 “师父!这里!” 元二自半空跃下,看到地上的文景,憨厚的脸上毫无惊色,还伸手,摸了摸他的脖颈,然后露出几分讶异。 “还活着呀!” 躺在地上奄奄一息的文景转动眼珠子。 就见草丛那边,有一双月牙白莲纹的皂靴,缓慢走了过来。 染着血的草尖擦过那精贵的鞋面,留下一道道嫣红的血痕。 文景也不知,为何在这样深暗的夜色下,能如此清晰地看到这样的一双脚。 他挣扎着张了张口,发出破风箱一般的‘嗬嗬’声。 那双脚,停在了他的眼前。 他的眼珠子又往上动了动。 便看到,自夜空俯视下来,一张如仙如谪的脸。 当真俊美出尘胜似仙寰。 可……文景的眼珠,却骤然缩紧! 眼前的人,缓缓抬眸,眼帘撩开,露出一双冷如幽冥之魔的瞳! 一瞬间,文景以为自己看到了九重天外的仙人身后,一张青面獠牙的般若恶鬼,朝他露出了嗜血一面! 恶鬼的身后,全是浓黑暗色,张牙舞爪! “嗬!!” 他惊恐地发出惊呼声。 却眼前一红! 只看,半空之中,弯月染血,似猫爪张开,尖利阴森。 元二再次伸手,摸了一下就收回了手,扭头看身旁的韩经年,“死啦!师父何必亲自动手呀……” 话没说完,看见韩经年伸手,从文景手上抽出一块……碎布? 嗯? 元二扭了扭头,这是谁的衣裳被撕烂了么? 韩经年握住那片缂丝花纹的衣衫,站起,朝四周看去。 空气中的血腥味很浓,然而,那一丝浅淡的牡丹花香却萦绕鼻息。 他抬眸,忽而,身形一动。 “砰!” 不远处的树林中,文敬乎被猛地砸在了树干上! 周围十几个黑衣人齐齐抽刀。 文敬乎被砸得面色扭曲,却立即抬手。 那些人顿了下,纷纷后退。 韩经年抬眸。 文敬乎艰难地笑了一声,指了指某个方向,“那边,公主殿下,被一个黑衣人,带去了那边……” 话音未落,人已不见。 众人纷纷悚然。 文敬乎跌落在地,揉着脖子咳嗽了好几声。 想起方才那位国师眼里的漠然,是真的把他当了死物一般。 这就是传说中慈悲为怀的无上佛? 真够……可怕的。 “二爷,大爷就这么死了,您可……怎么交待?” 一个小厮哭丧着脸站在后头,“刚刚九公主刺大爷的时候您就该叫人制止的啊!现在可好了,老爷那边定然是要……” “刺啦。” 刀刃入肉的声音。 那小厮猛地瞪大眼,张了张口,倒了下去。 文敬乎又摸了摸脖子,冷笑,“不能交待就不交待,是他该死。” 说完,朝文景那边看了眼,又怪笑一声,转身走了。 十几个黑衣人,齐齐跟上。 …… 主账之中。 “砰!” 景元帝猛地拍了桌子,怒道,“可找到人了?” 方园满脸肃穆地单膝跪在地上,“国师已追踪过去。” 景元帝微松了口气,又道,“可查出是何人行事!” 方园还没说话,一个侍卫冲了进来,朝景元帝行了一礼后,在方园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方园脸色一变,告了声罪,起身到景元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景元帝顿时大怒,“大胆!传朕旨意!立即把诚亲侯围起来!” 停了下,又道,“记住!不要声张!不能让任何人察觉九公主失踪一事!” 方园抱拳,“是!国师已吩咐过,并未多处惊动。” 景元帝欣慰地点了点头,等方园出去后,又一掌掀翻了桌上的东西。 这时,李德全走进来,看了眼地上,小心道,“陛下,柔妃娘娘在帐外。” “不见……慢着,让她进来。” “是。” …… 夏晚安不知自己被带到了什么地方,被放到地面的时候只觉得一阵眩晕,差点摔倒。 肩膀上的伤口似乎又裂了,她难受得几乎要晕过去。 扶着旁边的一颗石头,深吸了几口气后。 就听身后传来刀刃碰撞的声音,顿时浑身一颤,立刻扭头。 却见,一个半大的少年,站在自己面前。 面相平平无奇,一双眼,却亮得惊人,带着浓郁的杀气。 夏晚安瞬间一个激灵——这种眼神,分明就是杀过许多人的样子! 她往后退了退,可身后是巨石,她退无可退。 只好看着那少年,道,“壮士,多谢,多谢救命之恩……” 提着峨眉刺的少年一怔,随后朝她看来,片刻后,了然地点头,“难怪要被人那样追了,这样好看,当真祸害。” 顿了下,又道,“不用谢,我最不喜欢看到男人那么欺负女孩子。一只小弱鸡而已,我还给他留了一口气,顺便让他尝受一下血慢慢流干,一点点死去的痛苦。” 说着,还昂了昂头,“我挺好的吧?不用谢!” 夏晚安眼底微颤,刚要说话。 对面那少年又举起手里的峨眉刺,道,“你这张脸,到了阴曹地府只怕也是个不安生的。 这样,我先帮你毁了脸,等下你死了,去投胎的时候也能不被小鬼惦记,也算是我待会杀你的赔偿,好吧?” 夏晚安听得毛骨悚然。 偏这少年说这种吓人的话时,却一脸的认真。 她立即说道,“等等等等!你为何要杀我……” 少年朝她走来,“收人银钱,受人委托。你,值一千两!我还没做过这么大的买卖!杀了你,我就能给我妹妹盖个大院子了。” 夏晚安惊得头皮都炸了,“我给你一万两,不,十万两,给你妹妹盖红砖青瓦五进大院子!你别杀我!” 少年顿住,看她,“真的么?” “真的真的!我很有钱!不骗你,我,我这有有……”她一把摸出自己平时打赏人的金牡丹,“这个这个!我还有很多,都给你!” 少年接过,看了眼,犹豫地皱起了眉。 夏晚安心生希望。 不想,那少年却将金牡丹一收,摇头,“不行,我诡门素来讲诚信,若是临时反悔,被诡门踢了,那我以后就没有生意做了!我妹妹告诉我,不能捡了西瓜丢了芝麻。嗯……是这么说的来着吧?” 说着,再次朝夏晚安逼近,“所以,你还是死吧!” “不,不……啊!!” 夏晚安眼看那少年猛地举起峨眉刺,吓得尖叫一声,抱住头靠在了墙上。 浑身的血一瞬间都凝住了! 却猛听一声苍劲之风袭来! “咔嚓!” 巨石旁的树一声巨响! 她惊了一跳,缓缓扭头看去,就见,那少年,被劲风掀翻,砸在了那树之上,竟砸的那树,横中断裂! 而她的身前,一袭白影,广袖长袍,微微摆动。 素净的发簪,整齐的发髻。 如巍峨高山一般,岿然不动地挡住了所有朝她袭来的危险。 她瞳孔巨颤,猛地扑过去,一把从后面抱住了他的腰。 大哭起来,“韩经年!!” 韩经年眼眸一缩。 而对面,那被砸出的少年吐出一口血,也不恋战,翻身一踏,竟如落叶般飞了出去! 可不等他飞身出去,旁边忽而蹿出来一个小小身影,徒手就去抓他刺出来的峨眉刺! 两人顷刻胶着在了一起。 第一百一十九章 莫怕,我在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巨石旁,有淡淡的血腥味散开。 韩经年皱了下眉,握住那双死死扒住自己的手,回头,看到小女孩儿脸上的血,顿时面色凝寒! 夏晚安抬眼,竟莫名一瞬明白。 下意识擦了一把脸,哭道,“不是我的血……呜呜,韩经年,我刚刚好害怕,你要是没来,我可就,我可就……” 韩经年缓缓地舒出一口气,握住她擦了血的手,低声道,“莫怕。”顿了下,语气微重,“莫怕,我来了。” 无论何时,哪怕你深陷刀山火海,我也会朝着你,赴汤蹈火。 夏晚安‘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再次扑到他的怀里,不住地发抖,“我真的好怕!我要是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可怎么办啊?韩经年,国师,哇啊啊……” 韩经年垂眸,透过星光,看到她被撕裂的衣裳,散乱的发髻,还有裙子上到处沾染的血迹。 远处,有火光点起,迅速靠近。 方园领着大批的侍卫疾奔而来,迅速靠近,高呼,“殿下!” 怀中的小女孩儿骤然一僵。 抬眸,朝韩经年看去。 不等看清他的神色,却见眼前一黑,下意识抬头,发现——他将自己的外袍解开,披在了她的身上。 宽大的衣衫,完完全全地遮住了她此时遍体的狼狈和不堪的形容。 她张了张嘴。 就听到低沉声起,“我绝对,不会让这种可能发生。” 心下一颤,猛地上前,想说什么。 对面。 方园已经疾步而来,单膝跪下,“殿下!臣救驾来迟!” 夏晚安到了嘴边的话顿住。 她抬眸,看向对面的韩经年。 可他已经侧过脸去,看向那边被元二缠着的少年刺客。 身形一动,掠了过去。 方园一众震惊,纷纷朝韩经年的身影看去——国师的功夫竟这般深不可测! 夏晚安抓住身上的外衫,紧了紧手指。 方园走了过来,看了她一眼,轻声道,“殿下,臣护送您回去?” “砰!” 那边与元二缠杀眼看已占了上风的少年被忽而出现的韩经年打中后背。 再次飞了出去,砸在一棵树上,摔倒在地。 挣扎要爬起来,几十个侍卫已经围了过来。 他阴森一笑,大骂,“你们偷袭!不算……” 话音未落,朝外忽然一撒手。 “啪!” 一颗烟雾弹猛然炸开!众侍卫大惊,以为那少年必然逃脱! 不想,原本十几步开外的韩经年倏而一动。 “啊!” 一声惨叫。 烟雾散去,少年举着峨眉刺,停在了夏晚安的数步开外! 方园心头大震,猛地抽出腰间佩刀。 却看那少年背后,韩经年缓缓抬手,掐着他的天灵盖,将人拎到了半空! 少年的惨叫变得凄厉,不停挣动四肢却挣不脱国师单手的束缚! 不过片刻,便双眼翻白! 那种濒死前的惨状,看得周围一众人瞬间胆寒骨颤! 不可置信地朝那人称‘大慈大悲’的无上佛一般的国师看去! 佛祖杀人,竟这般……残忍么? “国师。” 忽而,一声娇唤响起。 往上不断捏起的手一停,差点被捏爆头颅的少年刺客猛地深吸了一口气! 接着,被扔在了地上,发出近乎嘶哑的抽气声! 韩经年朝那娇唤的声音方向看了一眼,看见了一双略显担忧的清露一般的漂亮眼睛。 顿了下,背过手,转身,离开。 元二在他背后朝夏晚安挥了挥手,赶紧地跟上。 太过云淡风轻了,仿佛刚刚徒手要生生捏死一个活人的,并不是这个看上去素净高冷云仙一般的国师大人。 一众侍卫面面相觑。 还是被方园呵斥一声,才再次上前,将满面青紫的少年刺客给抓了起来。 …… 主账之内。 景元帝猛地站了起来,“找到了?走,朕去看看她!” 一旁的柔妃忙跟着起来,一脸的欣喜,“人可还好?” 方园一直紧绷的黑脸也缓了几分,快速道,“人无事,只是受到了惊吓。此时人已在帐内,张太医也过去了。” 景元帝大松一口气,快步走出营帐。 后头,柔妃也笑了笑,赶紧跟上。 …… 夏晚安的营帐内。 青梨白着脸站在床榻边,将手里的热茶递过去,还是止不住害怕地颤声道,“殿下,喝点热茶吧。” 夏晚安接过茶,捂在手心里,才从那一点点的热意中,感受到了一丝真实的情绪。 默了片刻后,忽而问:“紫丹和白芷还好么?吕芳呢?怎么样了?” 青梨见她神色还算平静,心下稍安,道,“吕队长奴婢不知。紫丹和白芷是国师跟前的仙童送回来的。只是被砸晕了,没有……受伤。” 这话里的意思太多了。 夏晚安的一颗心顿时落到了地上。可想到吕芳,又忍不住焦急。 这时,外头忽然传来景元帝的声音。 “怎么样?可有要紧的?” 青梨一惊,跪在了地上。 张太医的声音响起,“陛下放心,只是受了些擦伤,以及肩膀处一处外伤。幸而有国师的安神之息所用,如今惊吓也已平复。只需静心调养伤口便可。” 夏晚安抱着茶杯,扭头看床头燃起的香炉。 外间。 景元帝没说话,还看着张旸。身后,柔妃也没出声。 张旸一看,就明白过来,笑了笑,摇头。 言下之意——身子无碍。 柔妃眼神微松,笑了笑。 景元帝也大松一口气,连连点头,“好!重赏!” 然后一掀帘子,进了内帐。 夏晚安站在床边,正要行礼。 柔妃已经先一步走过来,将她扶起来,跟着就红了眼,“这可怜的孩子,怎么就三天两头的不得安生?这文景简直畜生不如!诚亲侯纵子行凶,其心可恶!”连世子也不称了,可见是气急了。 夏晚安笑了下,又朝景元帝看去,顿时眼眶又红了,委委屈屈地喊了一声,“父皇。” 景元帝顿时心都碎了,大步过来,一把将她抱住,不住摸着她的头发道,“我的乖女儿,吓坏了吧?不怕,不怕,父皇来了!” 夏晚安顿时泪如泉涌。 可这回,她却没有放声大哭,而是靠着景元帝,无声地含泪。 这个模样,分明就是受尽了委屈的模样。 景元帝本就将她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口中怕化了一般地宠爱,哪里受得了这个。 竟直接拿了自己的袖子给她擦泪,一边略显无措地说道,“别怕,都过去了啊!阿阳现在最安全了,父皇在这里,不哭不哭,乖啊……” 柔妃在旁边看得感慨,谁能知晓,堂堂天子在哄孩子时,也会这般的手忙脚乱? 笑了笑,上前,递了自己的帕子过去,温声道,“陛下别急,晚安现在是瞧见您了,心里安生了,才敢哭的,是不是,晚安?” 景元帝看她。 夏晚安仰起头,满脸泪痕地点头,哑着嗓子软声道,“父皇,您不要害怕,晚安就是太想您了。” 景元帝顿时鼻头发酸,一把将她重新抱住,不停地哄道,“我的好女儿,父皇在这里,不怕不怕……” 这时,李桂儿小心地走进来,看了眼账中情形,也不敢开口,便悄悄地朝李德全看了眼。 被柔妃注意到,问:“什么事儿?” 李桂儿忙躬身行礼,轻声道,“禀皇上,怀宁伯世子那边急请张太医过去。” 夏晚安一听就急了,立时朝李桂儿看去。 就听景元帝沉声道:“张旸,你即刻过去!”外头响起张太医的应声。 景元帝又问:“人如何?” 李桂儿顿了下,道,“腹部的伤有些严重,故而特命人来请张太医。” “!!” 夏晚安差点没站稳,“有多严重?要不要紧?有没有生命之忧?” 李桂儿被她问得惊了下,看了眼景元帝。 景元帝也朝夏晚安看了眼,然后皱眉道,“怀宁伯的儿子,朕得去看看……” “我也去!”夏晚安立刻道。 景元帝瞪她,“胡闹!你好好待着……” 却见夏晚安眼睛红红地看着她,跟个兔子一样,顿时硬气不起来了。 咳嗽一声。 就听柔妃道,“晚安,你才受了惊吓,还是歇着吧?吕大人有太医救治,你去了也只有担心……” 不想,夏晚安却朝景元帝眼巴巴地看着,“我就看一眼,父皇,我……都是因为要护着我,才叫他受了文景的算计,我不能不闻不问的,您就让我去看一眼吧……” 景元帝皱了皱眉。 柔妃笑了一声,“这孩子也真是……”朝景元帝看了眼,“太心软了。您就让她去吧!” 景元帝还不太放心她的身体。 柔妃又朝夏晚安看了眼,笑道,“这孩子,就是这样,谁对她好,便恨不得一颗心都掏给人家了。” 转向景元帝,“陛下您今晚拦着她,只怕她夜里也要偷偷跑去的,不如带她一起去了。” 景元帝直摇头,却也无法,吩咐左右,“小心伺候公主。” 便率先走了出去。 夏晚安朝柔妃看了眼,柔妃摆摆手,跟着出去了。 …… 西侧一处帐子,正是怀宁伯秋猎这几日歇息的地方。 先前夏晚安来找吕婉的时候还经过这。 第一百二十章 他能救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本以为会看到一番忙乱景象,然而走到近前,才看到,除了进进出出的人多了些,并无什么异常。 讶异地朝柔妃看了眼。 柔妃低声道,“陛下压着这事儿没让声张,毕竟涉及……你的名声。” 夏晚安心下一动,点了点头。 不想一转眼,就瞧见一个小厮端着一盆血水匆匆跑了出来,顿时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门口,景元帝摆了摆手,正要传唱的下人忙噤声。 几人掀开帘子走进去。 就听到怀宁伯的哭声。 “……要不是您,老夫这儿子今晚就折了啊!国师,您就是我怀宁伯的再造恩人,老夫无以为报,只能带全家给您磕个头……” “怀宁伯不必如此,请起。” 走在景元帝身后的夏晚安脚下一顿——这清清冷冷犹如寒泉一般好听的声音…… “怀宁伯。” 前头,景元帝朝里走了几步。 哭得涕泗横流的怀宁伯扭头一看,顿时哭得更凶了,“陛下,陛下,您得给老臣做主啊!我儿犯了什么事儿,要被这样谋害啊!陛下!” 扑过来,‘哐’一声,跪在了地上。 听得夏晚安在后头都耳膜一震,有点担心这位老人家的膝盖骨有点受不了。 不想,转开脸时。 就撞见了一双古潭深静的眼。 顿时一僵。 下意识往后缩了下,可又忍不住想去多看他一眼。 然而当她又朝他看去时,那双清冷的眼睛却又带着叫夏晚安陌生的淡漠神色,平缓地移开了。 夏晚安张了张嘴,感觉心头好像被什么东西轻轻地扎了下。 一个时辰前的巨石旁,他的保护,他的臂弯,他那梦呓一般的轻语…… 似乎,都只是她做的一场可笑又怪异的梦。 怎么能这样……冷漠呢? . 心尖上被扎过的地方,不很痛,可那细微的痛,却又密密麻麻地朝她的四肢百骸蔓延。 叫人难受得慌。 “参见皇上,柔妃娘娘,九公主殿下。” 怀宁伯夫人和吕婉也跟着走了过来。 “免礼。” 景元帝摆摆手,亲自将怀宁伯从地上拉起来,“你放心,这件事,朕会给你们一个交景元帝摆摆手,亲自将怀宁伯从地上拉起来,“你放心,这件事,朕会给你们一个交待。” 柔妃也牵了怀宁伯夫人的手,宽慰道,“陛下知晓你们受了委屈,故而特意亲自前来探望,你们不必担心,这件事,陛下自有主意。” 怀宁伯夫人擦着眼泪,点头,“叫陛下费心了,都是那孩子不争气,反被人给伤了。怪只怪他素日学武不精……” 话里话外的没提到夏晚安半个字。 柔妃笑了笑,点头,又拍了拍她的手。 而吕婉则是朝夏晚安看去,还没说话,眼泪‘唰’地就落了下来。 夏晚安也顾不上那个冷漠冰冷的大和尚了,连忙将她拉到自己跟前来,掏了帕子给她,“别哭了,人要不要紧?” 吕婉摇头,“太医还在救……” 说着,又哽咽起来,“那么多的血啊!殿下!他们把他抬回来的时候,地上滴滴答答地一路血啊!我就这么一个哥哥啊!殿下,你说他会不会死啊?我就这么一个哥哥啊!他平时对我可好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先让着我,可我还总凶他!我以后再不凶他了,能不能让他不要死啊……呜呜……” 夏晚安被她说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可也做不了什么,只能一个劲地拍着吕婉的手,道,“不怕,一定会没事的,一定会……” 忽而,从内账里头跑出来一个小内侍,匆匆忙忙地朝外跑,连声大喊,“快!人快没气了!吊气用的老参汤呢?快些……” “我儿啊!”怀宁伯大吼一声,眼珠子一翻,晕了过去。 怀宁伯夫人被柔妃握着的手顿时哆嗦起来。 吕婉一下哭得更凶了。 景元帝一脸的怒意,“李德全,你去催!快去!” 李德全提着衣摆,拔脚就跑。 夏晚安想起文景朝吕芳刺下去的那一刀,顿觉浑身发冷,禁不住地打了个寒颤,朝那被帐帘隔绝的内帐中焦灼地望去。 这时,一直站在一旁素衣静冷的韩经年突然上前,淡声道,“臣去看看。” 景元帝一怔,‘昏迷’的怀宁伯一下爬了起来。 就见韩经年掀开内账的帘子,走了进去。 怀宁伯跪在地上,张大了嘴。 柔妃看向景元帝,“国师……精通医术么?” “精通!” 旁边的夏晚安不知韩经年为何会在这时突然走到这风口浪尖之上。 若能救得了吕芳,自是功德一件。 可若救不了?父皇,怀宁伯,甚至今夜许多知晓的人,会在暗中怎么议论他? 然而,就是他站出来的那一刻。 她原本慌乱浮动不安的心,却像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托住了。 她紧紧地攥住吕婉的手,用毫不怀疑的力量,一字一顿地用力说道,“他能救!” …… 另一边的几处营帐中。 镇远公皱眉看向外头,低声道,“动静不对,可查出发生何事了?” 李楠堂握着手上的一柄红色小弓,来回把玩,淡声道,“国师遇刺,怕是惊动了陛下。” 镇远公一惊,“国师遇刺?”随即又皱眉,“何人竟在此时动手?国师可受伤了?” “听说伤了个御前侍卫。” 李楠堂将小弓放下,看向镇远公,“一个奴才而已,父亲不必在意。倒是明天的事儿,父亲,您可要替儿臣安抚住皇上啊!” 镇远公点头,刚要开口。 忽而,一个护卫走了进来,疾步到镇远公跟前,低声说了几句话。 镇远公神色一变,猛地看向那护卫,“人如何?” 护卫道,“人被国师救下,已送回帐中。” 镇远公松了口气。 又听那护卫道,“只是诚亲侯那边……” 镇远公的脸色变了几变,朝李楠堂看了眼,挥了挥手,护卫退下。 李楠堂起身,“父亲,出了何事?” 镇远公摇头,“自作孽不可活,你去帮为父找个嘴巴牢靠的……” …… 另一处营帐中。 汉亭侯点了点头,跟前的宫女福身行礼后,小心退下。 他转身,走进内账,看坐在桌前的几个年轻男子,笑了笑,“九公主无事。” 顿了下,又道,“不过受了惊吓,些许擦伤。并无……其他。” 几人纷纷松了口气。 其中一人笑道,“就算公主真的……我也不介意的。” 另一人打他,“休要胡说!传出去了,带累大伯和柔妃娘娘!” 汉亭侯满意地点点头,对几人道。 “诚亲侯犯蠢,倒是给了我们机遇。经此一事,皇上定然对晚安公主的婚事另有打算。你们几个,明天都给我好好表现,务必能入了皇上的眼!汉亭侯府的以后,可就依托在你们身上了!” “是!父亲(大伯)放心!” …… 主帐后的一处不起眼的营帐中。 夏正林放下手中的书,意外地看向身旁的内侍,“文景死了?” “是。” 内侍上前,低声在夏正林耳边说了几句。 夏正林眼中眸光闪动,片刻后,笑着摇摇头,“这下德妃娘娘可要头疼了。又没算计到夏晚安啊!” 内侍看着他,小声问道,“其实也不妨碍,若是将九公主被文世子掳走的事传播出去……” 谣言四起时,谁知道最后会传成什么样子?照样能叫夏晚安身败名裂! 可他话音未落,就见夏正林忽而抬眼朝他看来。 顿时后背一寒,一下跪在了地上。 夏正林笑了笑,再次拿起书,翻了一页,道,“别犯蠢。这个节骨眼上,谁敢找事,谁就是找死。” 内侍一哆嗦。 “滚吧。” 他连忙爬起来,退了出去。 …… 怀宁伯的营帐中。 景元帝沉着脸坐在主位上。 怀宁伯坐在下手不断朝内账处张望。 柔妃轻声安慰怀宁伯夫人。 夏晚安拉着吕婉的手,给她擦了擦没断过的眼泪。 忽而,帐帘一动。 众人纷纷抬头,怀宁伯直接就蹿了出去。 就见韩经年走了出来。 原本素净雪白的长衫上全是血,看着十分吓人。 怀宁伯一个猛顿,差点又要晕过去。 还是怀宁伯夫人急急问道,“国师,我儿……” 韩经年一边解开绑袖子的臂绳,一边淡声道,“无碍了,夜里恐要发烧,留人伺候,高烧不退时,可派人来寻我。” 一句‘无碍’,跟定心咒一般。 怀宁伯腿一软,直接跪在了无机身旁,揪着他的衣摆大哭起来,“国师大恩,老夫老夫……” 吕婉又是哭又是笑地对夏晚安道,“太好了!太好了!” 夏晚安笑了笑,抬眼看向那个浑身染血的素净之人时,才发现自己的眼睛已经被泪水模糊了。 她弯着唇,点头,“是呀!太好了。” 解开臂绳的韩经年手上一顿,眼角的余光朝那女孩儿的方向浅浅地瞥过去。 景元帝大喜,“好!国师果然天人,庇佑我朝!好!” 连声几个好。 柔妃也笑,点了点头,朝泪流满面的怀宁伯夫人道,“这下放心了吧?” 怀宁伯点头,也要给韩经年跪下。 第一百二十一章 问责文景父亲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韩经年却已伸手,请怀宁伯起身,“某身上不净,便不扶伯爷了。世子本就命不该绝,某不过只是顺水而已。主要还是几位太医大人的功劳。” 都是人精,怀宁伯夫妇立即转身,朝几个太医行礼。 原本在韩经年后头被忽略的几个太医的神情顿时松缓了几分,笑着摆手,推辞客气。 景元帝笑,“都有赏!” 众人一片欢喜。 韩经年也跟着笑。 不想,一转脸,却看韩经年转身,无声地走出了账外。 周遭这片热闹高兴,似乎与他,并无多少干系。 明明是一手回天,却浑身都是云淡风轻。 素净的衣裳上染着大片的血渍,却遮盖不了他藏于心中的大怀众生。 是心作佛,是心是佛。 他的道,似乎从来都没人能懂。 她忽而忍不住,拔脚就追了出去。 “殿下?”吕婉惊了下,轻唤。 外头。 韩经年已走出数步外,忽听身后传来熟悉娇唤。 “国师!” 韩经年顿步,缓了数息,转身,朝她看了眼,垂眸,行礼,“九公主。” 夏晚安猛地眼瞳一缩,心里那点细微的疼痛,似乎又裂开一些。 她攥了下手指,又松开,“我……” “殿下。” 吕婉追了出来,“您怎么了?” 夏晚安摇头,再次看向韩经年,刚要说话。 对面,方园走了过来,在夏晚安和韩经年身前转了一圈,行礼,然后朝账内道,“陛下。” 不时,景元帝走出来,“何事?” 方园行礼,道,“诚亲侯拒不认罪,坚持求见陛下。” 景元帝脸色一沉。 还没开口,后头怀宁伯突然冲了出来,吹胡子瞪眼地骂道,“不要脸的老无赖!他儿子差点杀了我儿!还敢不认?!要不是国师!我儿现下可就,可就……我呸!他有什么脸面求见陛下!老夫去会会他!” 说着,撸了袖子就要往前冲。 也没人能拦得住。 吕婉担心地看她娘,不料怀宁伯夫人居然也是满脸冷意。 夏晚安又看了眼韩经年,却见他已经转脸看向景元帝,依旧那副不见波澜的清寒模样,淡声道,“陛下,臣陪您同去吧。” 景元帝点点头,看了眼夏晚安,“你也早些回去歇着。”然后对柔妃道,“怀宁伯这儿你看顾着些。” 柔妃一笑,福身,“陛下放心。” 夏晚安蠢蠢欲动,还想跟着一起去,却被柔妃从旁边拉了一把,朝她摇了摇头,这才作罢。 依依不舍地看向韩经年离去的背影,发现他居然连个眼神都没给自己。 心下当真又苦又涩。 果然是生气自己瞒他么? 唉…… 旁边,吕婉注意到她的眼神,朝韩经年离去的方向看了看。 低声道,“殿下不怕国师么?” 夏晚安一愣,看她,“为何要怕他?” 吕婉惊讶,“那可是无上佛啊,无情无心的,都说他根本连人间情爱都不懂的,完全不近人情,您怎么不怕?” 夏晚安更惊讶了,“可大家不都说他慈悲为怀么……” “什么啊!” 吕婉摆手,“就因为他悲悯天下,所以才不把凡俗放在眼中嘛!您还不知晓吧?上回宫宴上,那谁家的女孩儿想跟国师套近乎呢,结果被他给吓哭了呢!” “还有这种事?你跟我说说……” “晚安。” 不远处的柔妃忽然出声,朝两人笑了笑,“怀宁伯世子无事,你也该回去歇着了。不然陛下知晓,定然又要怪罪的。有什么话,明日再说吧?” 怀宁伯夫人也想起今日夏晚安的遭遇,忙点头,“是是,九公主殿下该歇着了,还辛苦您特意过来一趟。惋惋,不许再缠着殿下!” 吕婉瘪了瘪嘴,倒是没多说什么,对夏晚安道,“我刚刚只顾着我哥了,殿下您……没事吧?” 夏晚安笑着摇头,“我没事。嗯……那我先回去了,明日你来找我。” “嗯。” “再跟我说说那个被国师吓哭的女孩子的事儿。” “……好。” 吕婉目送夏晚安绕过帐子后,便扶着怀宁伯夫人同柔妃走了进去。 不想,帐子后,夏晚安忽而脚下一转,朝另一个方向走去。 …… 主账之中。 诚亲侯文宇亭跪在地上,以头磕地,声声哀嚎,“臣冤枉!臣当真不知啊!我儿惨死,请陛下为臣做主……” “我呸!” 旁边的怀宁伯几乎气死了,也不顾景元帝在跟前,朝着他大骂起来,“你这不要脸的老赖货!自己屙的屎还不承认!你儿惨死?那我儿又怎么算?你不要以为旁人都是鼻子坏了,闻不到你满身的屎臭味!你这个……” “怀宁伯。” 景元帝实在听不下去了,朝怀宁伯看了一眼。 怀宁伯还要骂的,被这么一斥,忙收声,看了眼景元帝,往后缩了缩,“臣就是一时没控制住,陛下恕罪。” 景元帝摇摇头,看向文宇亭,“诚亲侯,你说你冤枉,有何处冤枉?” 文宇亭被怀宁伯骂得狗血喷头,满心愤恨。 顿了顿,大声哭道,“陛下,酒宴之上,我儿因给国师赔罪反被斥责,心中郁卒,不过偶然去外间散步,谁知却遇到了九公主。他从小便对九公主痴心一片,见到心上人自是忍不住想要亲近,谁知竟碰到了刺客,他一心想要救公主殿下啊!却反被,反被杀害了,我儿好冤啊……” 这分明在混淆黑白! 怀宁伯怒斥一声,“贼喊捉贼!不要脸!” 文宇亭却不理他,只顾哭道,“我儿为了九公主,连命都不要了啊!我可怜的孩儿啊!你怎么就这么傻啊……” 这样的哀恸,叫不明的人人听着,还真就觉得文景是因为痴心一片错付性命了。 景元帝的脸沉了沉,朝文宇亭扫了眼,道,“诚亲侯,事实到底如何,你可要想清楚了再说,若是欺瞒于朕,你可知将是何罪?” 文宇亭不可能不知晓的! 可如今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咬死了景元帝为了夏晚安的名声不敢大肆宣扬。 当即哭道,“臣所言句句属实啊!不信,陛下,您可叫九公主来与臣对峙啊!九公主定然是知晓的,我儿为了她……” 忽听韩经年说道,“诚亲侯既说那刺客是突然出现的,不知诚亲侯可知晓,这刺客又是为何而来的?” 这话问得好! 既然有刺客,总该有个目标才是! 若是针对文景,就不能是因为牵扯到夏晚安而死了。 若是针对夏晚安……那就奇怪了,文宇亭怎么就知晓刺客是去杀夏晚安的? 毕竟……现在可没活口去说明当时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文宇亭一僵,心下知道,这国师看似云淡风轻,实际却是个最不好糊弄的。 今日要不是因为他!夏晚安已然是诚亲侯府的人了!他儿文景也就不用死了! 索性大哭大喊起来,“我怎么知道那刺客怎么来的啊!又是为谁来的?国师来问我,我还想问问国师!偏偏那么巧,刺客才杀了我儿,国师就去了!难道不是国师跟那刺客有什么勾结么!” 众人脸色一变。 景元帝目光晦暗地朝韩经年看了眼。 方园握了握刀柄。 文宇亭扫了一圈,再次哭嚷起来,“国师啊!我儿与你何怨何仇啊!你要这般去诋毁他啊!都说您是大慈大悲的菩萨,我儿就算犯了错,您也该宽恕,怎么能这般糟践了他的性命啊……” 一旁的怀宁伯气急败坏,“你少……” “胡搅蛮缠!满口荒唐!” 主账的帘子忽然被人一掀。 一道青嫩略带娇气的声音,带着点嘲弄的笑意,一边走进,一边道,“你儿子有什么能耐,值得国师要费这么大的心力去糟践啊?” 众人一愣。 韩经年缓缓抬眼看去。 鲜艳如花的少女,自外间暗色中走来,春露般的眼睛抬起时,原本弥漫在她身后的黑夜顷刻便如潮水般退去。 踏入而来时,漫身都是遮不住的光华与骄傲。 景元帝‘唰’地沉了脸,“你来做什么!回去!” 夏晚安迅速朝韩经年所在的方向瞥了一眼,又顷刻收回。 径直走到景元帝身边时,恭恭敬敬地给他行了个礼,认真道,“父皇,晚安知您是想要庇护女儿,不想叫我再受惊吓伤害。可……” 她顿了下,又扫了眼地上跪着的诚亲侯,娇艳的脸蛋上露出几分冷冷的轻嘲,“可我若是不来,难道就任由诚亲侯污蔑国师,颠倒真相么?” 文宇亭面色一变,为难地看向夏晚安,“九公主,老臣不知您为何突然厌恶了我儿,屡次设计他还不算。可看在今日他为你连命都丢了的份上,你也不能往亡者身上泼脏水啊……” “我呸!你个不要脸的老东西。”怀宁伯忍不住又骂了两声。 景元帝皱了皱眉,方园垂眸。 韩经年淡淡垂眸,俊美面容上一片霜色。 若是别的小女孩儿,被这样威胁惊吓,只怕早已忍不住害臊和害怕,不敢再多说什么了。 可夏晚安是谁?当年被夏正林赐死都不怕的主儿。 如今既然敢走到这里来,难道还能怕他几句威胁? 她冷笑一声,先朝李全德扫了眼,道,“李全德,掌他十个巴掌!” 众人一惊。 第一百二十二章 你放屁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文宇亭面色发青,“九公主,你未免……欺人太甚!” “呵!” 夏晚安丝毫不惧,冷哼一声,“我欺人太甚还是你以下犯上?大玥朝哪个王法规定了你一个臣子敢对公主出言不逊了?李全德!” 李全德瞄了眼景元帝,见他没什么神情,朝身后李桂儿点了点头。 李桂儿缩了缩肩膀,小心上前,走到文宇亭面前,赔笑,“得罪了,侯爷。” 刚要抬手。 文宇亭猛地大喊一声,“陛下,臣冤枉啊!臣的儿子死得不值啊!为了救九公主殿下连命都丢了,如今尸骨未寒,老父亲却要在这里被羞辱!他死不瞑目啊……” 这是将所有人推到了一个道德的制高点上。 若是动他,就是对不起死的人? 帐内一时鸦雀无声,李桂儿抬着的手往后缩了缩。 忽听夏晚安冷哧一声,“呵,死不瞑目?诚亲侯也配说这样的话?” 文宇亭面色一僵,朝夏晚安看去。 夏晚安却丝毫不惧他眼中的厉色,上前一步,看着泼皮打滚的诚亲侯,满目轻蔑。 “诚亲侯是不是以为,该死的人都死了,你就能靠着死不承认逃脱过去?可惜啊!我却不怕你!要知道事情经过是么?我现在就告诉你!” 文宇亭本是仗着景元帝要顾及夏晚安名声,不能让她来此对峙,也能叫他胡搅蛮缠抵罪过去。 不想。夏晚安非但自己跑来了,还露出这样强势冷硬的一面! 这还是他以为的那个草包一样无能的九公主? 顿时面色一变。 站在一旁的韩经年注意到,眸色微凝,转眼,看到桌案边亭亭站着的夏晚安。 她的身侧是一盏明亮的宫灯,在她身侧散出耀眼的光芒。 她的眉眼之间,净是坚毅和镇定,气势逼人,矜贵高贵。 这样的夏晚安,少了几分从前肆意飞扬的骄傲,仿佛从业火之莲里涅槃而来的凰鸟,一瞬间,竟让韩经年看不透。 是从什么时候不一样了? 他看着那女孩儿眼角流落的光芒,慢慢转着手中的念珠,却没注意到旁边方园悄无声息投过来的余光。 文宇亭微微发抖起来,哀求一般地看向夏晚安,“九公主,敬之从前对您痴心一片,我知您一直当他是个玩意儿,可看他都为了您死了的份上,您抬抬手,放过他吧……” 站在卓岸边的夏晚安冷笑一声,“诚亲侯,我不是没有提醒过他。” 文宇亭一愣。 夏晚安面目沉冷,神色肃然,带着几分叫人心颤的寒意,缓缓开口,“我告诉过他,我不想嫁给他,叫他不要费心。也告诉过他,他的行为太过逾矩了。赐不赐婚,都是父皇的主意,他在私底下做尽小动作,是什么意思?只把我当作他掌中物,坏我名声,毁我声誉。” 说着,又嘲弄地笑了一声,“说我当他是个玩意儿,我看,倒是他仗着太后和诚亲侯府,当我是玩意儿才是!” 身后,景元帝的脸色已经彻底沉了下来。 文宇亭怎么也没料到,夏晚安居然还有这样的口才! 经她这么一说,别说他逃不掉,连太后都被牵扯了! 他大惊,忙道,“公主殿下怎能如此说!从前你跟他也是两情相悦……” 夏晚安再次打断他,“诚亲侯可太看得起他了。” “跟他两情相悦?”她哼笑一声,摇了摇头。 诚亲侯还以为她要开口说些羞辱文景的话时,却见她朝景元帝看去。 “父皇,死者已矣,女儿并不想再言论他的身后诸事。只不过,今夜……国师为了女儿,却这般受诚亲侯诋毁,女儿不能眼看救命恩人这般受辱,故而,现下,我便当着父皇和诚亲侯的面,请怀宁伯做个见证,将当时的事情言明!” 只有她这个当事人出来,才能叫抵死不认的诚亲侯彻底闭嘴! 景元帝面色难看,方园担心地朝她看去。 那是什么过程? 一个小女孩儿,亲眼看到周围的人被抓被杀,自己被别有用心之人抓去意图不轨,该是遭遇了多大的惊吓和恐惧? 本该此时将自己藏起来,去安抚和忘却那些糟糕可怕的记忆。 可现下,却被逼着,要再次去亲口诉说,重新经历一番这惊怖难堪的过程。 何其残忍! 怀宁伯几乎气死了,瞪向诚亲侯。 夏晚安转过身,攥了攥手指,又松开,再次攥紧,然后……缓缓松开。 张口,“方才……” “陛下。” 站在一旁久久未曾开口的韩经年忽而平缓开口,“某手上有一证人。” 几人纷纷一愣,看向韩经年。 方园微松了一口气。 夏晚安顿了顿,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一动。 方才那一瞬将要涌起的不堪与羞耻,在韩经年浅淡的一声话语中,骤然沉了下去。 她又慢慢地握起手指,转脸。 就见韩经年从身后的童子手中接过一样物事,朝景元帝奉了过去。 李全德赶紧接过,放在景元帝面前。 众人定睛一看,发现是一枚峨眉刺。 夏晚安一愣——这不是…… 站在景元帝身后的方园微讶,露出几分不解和疑惑。国师方才不是让他把人给扣住,不要声张么? 就听韩经年道,“此乃杀害文世子凶器,请仵作对比,当能验明伤口出自此物。” 文宇亭顿时大叫,“国师!你太嚣张了!竟然敢连凶器都主动呈上来!我儿被杀,你不管不顾我儿性命,反而去抓什么刺客,缴获凶器!你根本就是存心要我儿去死!你是不是跟那刺客有勾结,合谋算计我诚亲侯府!” “我放你娘的狗屁!” 怀宁伯顿时炸了,怒发冲冠地回怼过去,“国师拿出凶器来就是国师杀的你儿子?那你拿了把剪子,是不是就是行刺陛下的刺客啊?” 说完,又连忙朝景元帝行礼,“臣失言,陛下恕罪。” 景元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 文宇亭却被他怼得一张脸又青又红,伸手指他,“你勾结国师……” “我勾结你老子!”怀宁伯粗鄙地再次回了一嘴。 诚亲侯指着的手哆嗦了一下。 站在一旁的夏晚安忽而莫名想笑。 账内,似乎已无人顾及到她了。 不想,才弯了弯唇,却忽而听到景元帝问道,“国师当真妄顾诚亲侯世子性命?” “父皇!”她顿时急了。 几步外的韩经年却垂眸,静然安立,纵使被诚亲侯那般诋毁污蔑,也不见眉眼半分动摇。 本是素净清雅长袍上还沾染大团大团的血迹,实在是狼狈又凌乱。却丝毫不遮掩他满身的轻云风华。 他朝夏晚安看了一眼,再次转起念珠。 缓缓开口,却并不是解释。 “峨眉刺上,有一刻印,请陛下细看。” 景元帝看过去,李全德忙抬眼,扫了一圈,发现在峨眉刺的中间位置,有个指甲盖大小的印章一般的字。 忙送过去,“陛下,这个。” 圈里一个‘诡’字。 景元帝眉头一皱,“诡?” 一旁的方园躬身行礼,道,“禀陛下,诡,当是诡门。此乃江湖之中一个专接刺杀委托的标印。凡兵器上有此印者,皆是出自诡门的杀手。” 停了下,又道,“诡门,是绝对不可能接国师的委托的。” 文宇亭眼睛一瞪——杀手?! 不对啊,那些人都是他们安排的死士啊,哪里来的杀手?诡门?那什么玩意儿? 当即大叫,“方统领怎么就知道不是国师委托刺客来杀我儿或者九公主的?莫非方统领还认识诡门的人?!” 夏晚安顿时满目厉色! 一旁的怀宁伯又忍不住骂开,“文宇亭你属疯狗的吧?逮谁咬谁啊!” 文宇亭气得脸都紫了。 就听方园道,“两年前,曾有诡门杀手行刺国师,刺杀不成,反被捉获。诡门曾放话,十年内,将再不接刺杀国师之托。也不接国师刺杀之委。” 这话听着有点儿绕,怀宁伯脑子转了老半天才反应过来。 一瞪眼,大笑起来,“国师好本事!今日又捉了个诡门的杀手?那他们诡门是不是得一辈子在国师面前都抬不起头来啊!” 景元帝也想起这么回事了,看向韩经年,“国师两年前重伤,就是被诡门杀手所伤?” 韩经年垂眸,转着念珠,平缓应声,“是。” 夏晚安一颗心都吊起来了。 ——什么杀手?重伤?伤得重不重?伤在哪里了? 卓岸边的景元帝的脸色也平和下来,点了点头,“这么说,诚亲侯世子是被这诡门的杀手所杀?” “是。” 韩经年依旧面无表情,冷冷清清,“臣赶到时,只来得及从那人手中夺下此器,陛下恕罪。” 方园注意到,关于夏晚安的事,韩经年一个字都没有提。 包括在巨石边的动静,她被撕裂的衣服,躲在他怀里的害怕大哭,还有死死扯着他袖子不肯撒手的模样。 还有方才。 诚亲侯试图拉扯夏晚安,他强势犀利的问话。 夏晚安试图自述被掳经历时,他主动提及的证人。 都是将所有人的注意和怀疑,从夏晚安的身上,转到了他的身上。 他这是在……干什么? 方园忽而忍不住想看一眼那个冷若冰霜高冷无情的人。 跪在地上的文宇亭突然大喊起来,“不可能!我儿分明就是没来得及救治就……” 第一百二十三章 强词夺理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话音未落,被韩经年再次寒霜凝结的声音打断。“诡门杀手,受千金委托,一旦出手,必要索命。诚亲侯若是不信,可请陛下传仵作,一验便知。” “……” 诚亲侯僵了僵,发现这国师竟然滴水不漏,一点儿能攻讦的破绽都没有。 心中恨死,忽而又道,“那既然我儿是那刺客杀的,就更能说明我儿是为了保护九公主才死的,我儿好苦啊,为了九公主殿下这般痴心……” 怀宁伯听他反反复复就这几句话,早就不耐烦了。 皱起眉刚要回上几句。 就听韩经年再次说道,“刺客如今便在账外。” 方园握着刀柄的手猛地一紧——难道他是为了不让夏晚安再去说一遍当时的遭遇? 诡门杀手,背后到底何人委托,能查出来的东西绝非一二! 若是此时交出来,难保不会一无所获! 他难道…… 方园忽而看向夏晚安,便是一怔——夏晚安虽是站在景元帝的桌岸边,面朝前方,似乎并不在意他们在如何议论。 然而……那眼角的余光……分明就是毫不掩饰地朝右手边,浓烈又专注地流淌而去啊! 她的右手边,几步开外的地方,站着的,是正在平缓又镇静的说话的,国师。 “当时情形如何,那刺客又到底是为何而来,诚亲侯可要请那刺客入账来,在陛下面前言明么?” 他的语气是清冷淡凉的,可说出的话,却没有给人留下丝毫能够后退的余地。 分明是个人人赞颂的无上佛,为何逼人气势却是这般不留情面的凶狠凌厉? 文宇亭颤了颤,忽而朝着景元帝泪如泉涌。 “皇上我儿已死,国师却还要找个不知来历的人前来诋毁我儿。他到底是犯了什么错,要叫国师这般糟蹋……” “放你娘的……”怀宁伯几乎都要被他气傻了,还有这么厚颜无耻的人! 不想,他刚骂了两个字。 旁边的夏晚安再次开口,“国师拿出证据,你说不认得。国师带出人证,你又要说是个不知来历的。那你要什么?” 文宇亭心下恨极。 今日之事本是万事俱备,谁知怎会从中冒出一个杀手来?还有国师从中作梗。 不然夏晚安今日不就是他诚亲侯府的了么!还敢在这里跟他大放厥词? 他心下怨毒,面上却是一片委屈,“公主殿下,景儿是为了您才……” 夏晚安冷哧一声,转过脸去,似是连看都不想再看他一眼。 文宇亭从没被人这样轻慢过,顿时脸色狰狞。 还要再说。 旁边的韩经年开口,“陛下,今日之事,从酒宴设计,到围杀怀宁伯世子的护卫队,出围场,以及避开账中守卫,行事之处,涉及众多。若是不查,只恐陛下身边,也当有不轨之人。” 这话说得直接,往严重了说,有大不敬之罪。 可偏叫韩经年说出来,却有种让人无端信服的力量。 景元帝脸色一变。 怀宁伯眼珠子一转,也跟着道,“陛下,能布置这样的事儿来,定然权势不小。国师一心为陛下安虞着想,当听国师谏言,彻查才是!” 文宇亭意识到不对,猛地说道,“若说能有这样权势设计的,只有国师……” “住口!还敢污蔑国师!” 景元帝最恨的就是别人算计他,他本就是个疑心很重的帝王,今夜之事本已触其逆鳞,偏诚亲侯面对铁一样的事实,还偏不认罪。 甚至在此时还不顾一切地栽赃国师,为的什么? 韩经年缓缓念了一声佛,“阿弥陀佛。诚亲侯为何偏要栽赃于某?若为护您身后之人,大可不必如此。” 听到韩经年这暗示意味十足的话,夏晚安愣了愣。 怀宁伯却差点没忍住笑出来——好!叫你得罪国师! 诚亲侯背后是谁? 果然,景元帝的脸沉了下来,“传旨,罚诚亲侯褫夺封号,贬为庶民……” “陛下息怒!” 突然,外间传来一声高呼,一个年过半百的老者走了进来。 正是镇远公李昌羽。 他进来后扫视一圈后,朝景元帝行礼。 景元帝竟站了起来,伸手扶他,“镇远公快起!怎地还惊动你过来了?” 镇远公笑着摇摇头,看到夏晚安,还有些意外。 随后又看向地上跪着的形容狼狈的文宇亭,无奈摇头,“臣的家将,方才在马厩那边发现一形迹可疑之人,臣本不想惊动陛下,谁知,细细追问之下,竟招供出是准备谋刺国师之人!” 众人一惊。 方才不是说诡门之人不会行刺国师么?这刺客又是从哪儿来的? 唯独韩经年,神色静缓,眸色凝寒。 景元帝问:“竟有此事?!人在何处?!” 不想镇远公却摇了摇头,“臣还不待细问,就已自尽了。” 怀宁伯眉头一皱,看向镇远公,“不知镇远公说的这刺客,和诚亲侯有何关系? 若只为行刺国师,镇远公不会在此时特意前来。 镇远公笑了笑,看向景元帝,道,“那刺客自尽前,说其曾藏身于某一处帐中,听那里头的年轻公子说,九公主敢不嫁给他,他定要给九公主一顿好看!” 此言一出,众人神色皆变。 站在后头的方园下意识朝韩经年看去,虽见他垂眸无声,却觉得此时的国师,周身似有无形风霜浮起。 景元帝的脸沉了下来,扫了眼旁边的夏晚安。 却看小丫头好像听着完全不关自己的事情一般,还一脸好奇地站着。 跪在地上的诚亲侯也傻眼了,看着镇远公,“不可能的……” 话没说完,镇远公朝他摇了摇头,“宇亭,孩子大了,由不得人管了……” 文宇亭猛地顿住。 镇远公又朝景元帝看去,无奈道,“那刺客还听那年轻的公子说,九公主跟国师关系匪浅,只要利用国师,就能引来九公主,到时候,将九公主带走,再……” 话没说完。 旁边的韩经年忽而开口,“阿弥陀佛。” 平缓之音,却莫名夹带一股萧寒之色。 叫镇远公莫名心头一凛,朝他看去。 就见他光明坦然地说道,“镇远公乃长辈,如此议论一介未出阁女子,实为不妥。” 还在纳闷的夏晚安一怔,下意识朝韩经年看去。 却只看他眸如深潭,无起无伏。 另一边的镇远公还是头一次叫人这样斥责,顿时脸上无光,朝夏晚安看了眼。 笑了笑,“我也不过是就事论事,倒是国师此番维护,莫非与九公主……” 话没说完,被景元帝打断,“此事不必再吵,国师对晚安有过救命之恩,晚安又是个不愿亏欠旁人的性子,若是有人存心利用,也不是不可能。” 众人一顿,显然没想到还有这个缘由。 夏晚安笑着附和了一声,“不知镇远公方才要说本宫与国师如何?” 这可是镇远公,连景元帝都要亲自起身相迎的人,夏晚安居然就这么不给面子? 怀宁伯暗暗咋舌。 然而镇远公却不见尴尬,反笑了下,“是我言语有失,冒犯国师了。国师勿怪。” 不料,素来并不纠缠人情世故的韩经年,竟然再次缓缓开口,“镇远公该赔罪的,并非某。” 正瞪着镇远公的夏晚安又是心头一晃。 再次悄摸摸地朝韩经年看去。 这人今日怎么回事啊?是在维护她么? 他不怪她骗了他么? 对面的镇远公却是脸色难看。难不成还要叫他给夏晚安赔罪么? 又没说她什么! 不由皱眉,略露出了几分不悦,“倒是我来的不巧了,多管了这趟子闲事。” 说着,也不再提先前之事,只对景元帝道,“罢了,索性来了,我便也不能半途撂手。” “那刺客听说世子准备利用国师引九公主中计,便让其同伙跟上了世子,在世子将九公主带走意图强暴之时,其同伙失手杀了世子,并带走九公主,本是想用来威胁国师的,不想,却被追去的国师给重击。同伙逃走,而那刺客在账内伺机再动,却被臣抓住。臣逼问之后,准备送于陛下,不想,那刺客却已自尽,是臣失职,请陛下降罪。” 他这一通话说得生硬又直接,那样不堪的事儿竟然当着女孩儿的面直接说出来! 根本没有顾及夏晚安的心情。 怀宁伯在旁边听着就忍不住再次皱起眉来,想说什么,可又没能开得了口。 方园下意识又朝韩经年看去,只见他垂眸静立,也不知在想什么,手上的念珠也不转了,周身……都有一股逼人的冷慑气息。 暗暗心惊。 倒是桌案后的景元帝闻言,看了眼地上跪着的文宇亭。 文宇亭忽而心头一动。 伏在地上泣不成声,“这孩子怎么就……都怪臣,没教好孩子,差点害了九公主殿下!” 顿了下,又抬头,看向景元帝,“吾儿做出这等丑事,臣本该以死谢罪!可九公主既然已经……那臣也该备上厚礼,请九公主进门才是,不该让九公主受这平白委屈。诚亲侯今后定当厚待九公主……” 夏晚安自方才镇远公开口便一直沉默,乍然听到诚亲侯这匪夷所思的话,差点被气笑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方园看破一切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我呸!” 旁边的怀宁伯倒是先忍不住了,他不敢怼镇远公,不代表就能听到这种惊破天下最无耻的言论! 第一个跳出来指着文宇亭就大骂起来,“你咋不撒泡尿照照自己,多大的脸啊!你儿子差点害了九公主,还要人家嫁到你们家去?你搁哪儿做梦呢?” 说着又撸起袖子,“先不说九公主现在好好的,就是怎么样了,难道要去你们家守活寡?不要脸的东西!陛下没将你们满门抄斩都是看在多年的情分上了!别把自己一副癞蛤蟆的嘴脸摆到台面上来成不?再敢喷粪,老子打爆你的狗头!” “……” 夏晚安又差点真笑了。 文宇亭满脸青紫,恨不能生啖了这嘴臭的怀宁伯。 又求助地看向镇远公,“李公爷,您说句公道话。九公主如今当是我侯府的人才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让她受这个委屈,白白地叫旁人议论她才是啊……” 不想方才句句都是维护他的镇远公却摇了摇头,一脸不赞同地看他,“你这说的什么胡话?九公主不是好好的么?怎么就成了你侯府的人了?你再胡说,别到时连太后都护不了你。” 文宇亭还不死心,“可我儿都死了……” “你儿子死了就该拉九公主做垫背的?” 怀宁伯气得七窍生烟,真想上去揍文宇亭的样子,“别说他死了,就是他没死,他做的这事儿,也够砍头的了!你发什么梦?皇家的女儿,就活该给你们随意作践啊!” 文宇亭回瞪他,“他们二人本就情投意合,连太后都……” 却忽然被景元帝打断,“诚亲侯,朕念在太后的情面上,今日不降罚于你。” 文宇亭一愣。 又听景元帝道,“至于文景,从族谱除名,不许入祖坟。” 文宇亭瞪大眼,“陛下,那是臣的嫡子啊……” 景元帝看着他,淡声道,“晚安也是朕最宠爱的女儿。” 文宇亭一颤。 夏晚安转脸,朝景元帝看去。 景元帝已经摆了摆手,道,“朕乏了,都退下吧!” 文宇亭还想再说什么,却见镇远公朝他摇了摇头。 只好跟着众人一起告退。 到了门外,就听镇远公道,“不过一个儿子而已,你怎么就魔怔了?” 文宇亭一脸的不悦,“怎么也该拖下一个才是!我儿再怎么说也是因为九公主才死的,总不能叫他白死,至少要让九公主……” 忽听背后传来韩经年淡淡道,“镇远公,令三郎请婚之事,礼部已禀明陛下。” 文宇亭一愣。 镇远公脸色骤变,转过身去,还没开口。 韩经年又道,“礼部请某批卦卜算,令三郎与皇家之女是否适宜婚配,某以为镇远公着急知道结果,故而告之。” 说完,行了半礼,“某还有事在身,告辞。” 从头到尾,没给镇远公一句说话的机会,转身便走了。 守在旁边的怀宁伯立时跟上。 镇远公皱了皱眉,转脸,就见诚亲侯面色不善地瞪向自己。 “我道是你为何今日酒宴之上要呛我儿,今日又不许我提及九公主嫁入侯府之事,原来是自己动了心思!” 镇远公沉脸,“诚亲侯慎言!” 文宇亭却一甩袖子,“慎言?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的心思!我告诉你,今日之事,太后绝对会问责镇远公府!你们都给我等着!” 说完,便大步走了。 镇远公脸色难看,走了几步,看到不远处的李楠堂,“你来干什么?” 李楠堂走上前,不赞同地说道,“父亲今日为何要去救那诚亲侯?一家子靠女人上位的东西,孩儿都不配与之为伍!” 镇远公惊了下,忙朝左右看了看,拧眉沉声道,“休得胡说!” 李楠堂却并不怕,跟着他一起往外走时,冷声道,“父亲害怕什么?” 镇远公摇头叹气,“你不懂。若是诚亲侯式微,难保无人会落井下石加以利用,他本就是个没骨头的,若是被人逼迫,说出了当年之事,你让镇远公府,还有德妃娘娘如何自处?” 李楠堂朝他看了眼,片刻后,说道,“所以,我是一定要娶了九公主。娶了她,才能给镇远公府贴上一层免死符。” 镇远公大感欣慰,连连点头,“是,你能明白就好。明日,你可定要仔细!那九公主虽跋扈了些……” 李楠堂不等他说完便笑了,眼前浮现那日她狠狠骂自己的模样。 心头涌起一股难言的燥热。 “跋扈么?到了手里,自然有叫她不能跋扈的法子……” …… 另一头。 怀宁伯拍着手哈哈大笑起来。 “国师您方才瞧见没?文宇亭那老不要脸的,脸都青了! 他儿子死了,镇远公就把主意打到九公主头上!这回看他不气吐血!活该!” 韩经年静静地走在一旁,手上的念珠发出轻微的碰撞。 怀宁伯痛快完了,又朝韩经年看去,神色收敛,“倒是镇远公……” 他迟疑了下,“方才他那话,摆明了是蒙皇上呢!什么刺客!无非就是编造一个想把文宇亭那老狐狸保下来而已!皇上怎么就信了?” 韩经年与怀宁伯其实并无深交。 怀宁伯本也只是个虚职,早年他还在军中供职过几年,后来吕芳武考进了御前侍卫队,他也就抱闲在家,完全做个富贵散人。 这回若不是夏晚安这档子事儿,两人连照面都没打过几个。 乍然说这样的话,未免有些交浅言深。 然而,韩经年却并无丝毫抵触,反而站住了脚,朝怀宁伯看去。 怀宁伯对上那双深潭幽寒的眼,心下一凛,总觉得这跟自己儿子差不多年纪的国师,周身的气势简直比皇上还慑人。 难道真是天人之姿? 正心里暗暗琢磨呢。 就听韩经年道,“镇远公当年,曾冒死发现前任内阁首辅通敌叛变一事。” 怀宁伯一怔,随即想起当年那桩震惊朝野的事儿来,连连点头,“不错,那时陛下刚登基不久,政权不稳,谁知秦培山竟……唉,当年我跟他交情不错,真不知他是这样的人,可惜了,听说他媳妇当年刚有了身子呢,唉!作孽啊!” 忆起往事,怀宁伯脸上还有几分不忍。 韩经年朝他看了一眼,手中的念珠再次转动起来。 片刻后,又道,“此一举,帮皇上彻底稳定政权后,镇远公侄女入宫,又以己身,为陛下挡过一次暗杀。” “对对。” 怀宁伯又点头,“这事儿当时知晓的人不少,就是现在的德妃娘娘。后来也因为那次刺杀,德妃娘娘一直身体都不好,可还十分受陛下敬重。” 这样自说着,怀宁伯大约反应过来了,若有所思地看了眼韩经年,“这么说……陛下是看在镇远公和德妃娘娘的情分上,故意放了诚亲侯?” 韩经年转着念珠,默了数息后,淡声道,“还有太后。” 怀宁伯明白过来了——皇上其实是个耳根子软又多疑的人,太后本不是皇上亲母,本就有些不为外人道的龃龉。 方才国师是给了皇上一个斩断太后羽翼的机会,却被镇远公的出现给打断了。镇远公与诚亲侯交情不浅,与太后更是关系不同。 当着他的面,再要下手已是不能,镇远公主动递了梯子,皇帝也只好顺水推舟。 韩经年不过几句话,怀宁伯顿时醍醐灌顶般。 看向韩经年的眼神已然不同。 韩经年淡然,神色清和,“怀宁伯以后行事,当谨言慎行才是。吕队长如今身处御前侍卫,并非闲职,若被存心利用,轻者如今日之痛,重者……”阖家受戕。 他看了眼怀宁伯,没再说下去。 怀宁伯却一脸的震惊,片刻后,忽而正儿八经地朝韩经年行礼,“老夫虚长国师如此岁数,竟还要国师提点。今日之恩,怀宁伯府无以为报,若是以后国师有什么需要老夫的,只管说句话!” 没在军中待过几年的人,却一身的江湖气。 韩经年颔首,“怀宁伯不必客气。某先行告辞。” 怀宁伯忙让开一步,行了半礼。 目送韩经年走远后,摇摇头,回了账中。 柔妃已然离去,怀宁伯夫人和吕婉立时迎了上来。 “如何了?” 怀宁伯摇摇头,走进内账,见着吕芳苍白的脸,再次叹气,“可怜了九公主。” 两人一惊,吕婉顿时急了。 怀宁伯夫人问道,“怎么回事儿?” 怀宁伯走到外账,在桌边坐下,看了眼两人,将先前经过说了一遍。 怀宁伯夫人倒是没说什么。 吕婉的眉头都快打结了,“他们分明就是欺人太甚!凭什么叫九公主被人如此算计还要忍着?皇上也是的,不是最宠爱九公主,怎么就能……” 话没说完,被怀宁伯夫人一把捂住了嘴,“休要胡说!” 却听旁边怀宁伯一脸赞同地点头,“就是的!说是宠爱女儿,这么个宠法子么?要是谁敢对我家惋惋这般,看老子不将他大卸八块!” 吕婉被捂着嘴‘唔唔’点头。 怀宁伯夫人被这父女俩气得啼笑皆非,瞪了眼怀宁伯,“又胡说!”松开吕婉。 然后道,“国师为何这般提点你啊?我听说,国师心高,十分的不好亲近。” 却被怀宁伯翻了个大白眼,“国师特别亲和好么!少听那些妇人嘴碎!” 第一百二十五章 真够蠢的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怀宁伯夫人笑了笑,给他倒了一杯茶,“是我们蒙国师的恩了,还有芳儿,连太医方才都不敢下手,要不是国师只怕……该找个时候给国师亲自道谢去才是。” 怀宁伯一口喝了茶,摆手,“这事儿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自有主意。” 知道他大事上素来稳当,怀宁伯夫人便没多说,又看了眼账内,轻叹道,“那今晚这事儿,就这么完了?” “完个屁!诚亲侯那老混账,害得芳儿如此受苦!老子跟他没完!”怀宁伯又爆了句粗口。 被怀宁伯夫人瞪了眼,“人家背后那是太后!国师才提点你就忘了!” 怀宁伯撇嘴,忽而又想起方才韩经年故意在李昌羽和文宇亭跟前说的话,嘿嘿一笑。 “说不定不要我出面呢!文宇亭才死了儿子,李昌羽就把主意打到九公主身上了。以他那小性子,不想法子报复,他就不是文宇亭!让他俩螳螂捕蝉,我来个黄雀在后” 怀宁伯夫人又想打他。 吕婉却在旁边听得直皱眉,“这些人都什么意思啊?为何非要都打九公主的主意啊?” 怀宁伯撇嘴,“本来太后属意文景那小子,其他家也不敢动。现在那混账东西死了,九公主又正值年纪,有人动心思也不是不可能啊!” 吕婉听着就觉得一脸的不可思议,“九公主又不是货物,他们怎么这样!” 怀宁伯点头,“就是!” 不料,旁边的怀宁伯夫人忽而道,“说起来,芳儿也到了说亲的年纪了……” “夫人想干什么?!” “娘!您不会……” 怀宁伯跟吕婉一脸震惊地看向怀宁伯夫人。 …… 主账中。 景元帝看向夏晚安,“你今日受惊了,早些回去歇着吧!下回不得再如此莽撞了。” 对于诚亲侯的事儿,并无多说。 夏晚安笑了笑,福身,“是,女儿告退。” 便要离去。 景元帝微惊,没想到她居然不哭不闹?往日里哪怕是受了一点委屈都是容不得的。 今儿个怎么…… 眼看着她快走了出去,到底还是不忍,“九丫头。” 夏晚安脚下一顿,转回身,含笑看向景元帝,“父皇有何吩咐?” 景元帝叹了口气,站起来,走到她身边,替她理了理身上的披风,道,“莫怪父皇。” 夏晚安一顿,随后,又笑着摇了摇头,“晚安知晓父皇的难处,晚安不要紧的,父皇莫要忧心。” 景元帝大松了一口气,欣慰点头,“朕的晚安长大了,都懂得替父皇分忧了。” 夏晚安笑了一下,再次行了一礼,李桂儿忙上前掀开帐帘。 看着夏晚安走出去后,景元帝再次叹了口气。 李全德小心地从旁端了茶盏过来,刚送到跟前。 “哐!” 景元帝伸手便砸了。 惊得李全德等人齐齐跪地。 “陛下息怒!”“皇上息怒!” 景元帝摇了摇头,还没说话。 账外又传来声响,“陛下何事如此动怒?” 声音温和,一听便是端庄贵重之人。 景元帝扭头一看——柔妃。 挥了挥手,众人退下。 柔妃上前,亲手捡起地上的茶盏碎片。 景元帝瞧见,叹了口气,“莫要收拾了,当心伤着手。” 柔妃一笑,却还是将那些东西捡起来,放到一旁,拿着帕子又掀开景元帝的手,擦了擦,轻声道,“陛下当珍重龙体才是。” 景元帝反手握住她的手,“怀宁伯世子如何了?” 柔妃顺势靠在他身边,“今晚若是能熬过,大约是无妨碍了。国师当真天人,竟连医术都这样了得,从前还不知晓。” 景元帝点头,“如今朕能靠得住的,也就只有国师了。” 柔妃笑了笑,抬头看他,“诚亲侯……是镇远公来说情的么?”顿了下,又道,“妃妾方才瞧见他们一起出去了。” 景元帝眼神微变,面露愠怒,却没说话。 柔妃看到,没再多说。 默了许久后,又轻声道,“只可怜晚安……经此一事,怕是……” 景元帝眉头一皱,看她。 柔妃站开了点,认真地回看过去,“陛下仁心,有时候也想不到小人心思。以妃妾猜测,方才,诚亲侯是否……以秋阳名声,做了说辞?” 景元帝脸色一沉。 柔妃心道,果然!真够蠢的。 面上笑着拍了拍景元帝的胳膊,“陛下息怒,这也是妃妾自己以为的意思,陛下权当听一听。” 景元帝看了她一眼,点头,“只管说来,朕不怪罪便是。” 柔妃一笑,“谢陛下。” 便道,“今日之事,虽事先有国师遮掩,又以国师遇刺做理由,可晚安被国师从刺客手中救下,是有不少御前侍卫亲眼瞧见的。” 景元帝眉头一皱。 柔妃拍了拍他,又道,“且,诚亲侯未受责罚,他手中又有多少人参与此事,知晓晚安被掳,陛下也未可知。” “还有镇远公那边。”柔妃看了眼他的神情,又道,“妃妾知道陛下敬重镇远公和德妃娘娘,可是,人多口杂的,镇远公今日又出面护了诚亲侯,难保他底下的人不会知晓什么。” 景元帝的脸色已经称得上十分难看了,朝柔妃看去。 “以你之见,此事,当会如何?” 柔妃轻叹,“旁的不说,单是以国师遇刺为遮掩,怕不是长久之计。” 景元帝的眉头几乎拧成了疙瘩。 柔妃轻声道,“以妃妾的主意来,为免此事被有心人故意张扬开来,坏了晚安的名声,陛下不如……” 她又看了眼景元帝,“早些给晚安定下一门亲事。” 景元帝心下一动,看向柔妃。 柔妃笑了笑,道,“妃妾是妇道人家,心里总想着,女子一生,若有夫君庇佑,便是外头刀光剑影,都是不怕的。若是晚安得夫家庇护信任,便是外头再如何谣言诋毁,也不会伤着她半分。” 说着,朝景元帝俯身,“陛下莫怪妃妾乱出主意。” 景元帝笑了笑,将她揽住,“你是为了晚安好。朕心里明白,朕……护不住她一生。” 柔妃顿时眼眶一红,“陛下……” 景元帝笑着摇摇头,拍了拍她的肩膀,“这主意很好,的确该给她找个好人家了。” 柔妃擦了擦眼睛,“妃妾原还想多留她两年的,谁曾想出了今晚的事儿,唉……诚亲侯,也太急切了些……” 话没说完,感觉放在肩膀上的手紧了紧。 她掩下眼睑,又擦了擦眼睛,遮掉微微翘起的嘴角。 帐子外。 方园站在门帘边,抬眸,看向前方燃起的篝火。 抬手,搭在了配在腰间的刀柄上。 …… 韩经年的账中。 他刚掀开帘子,就见苏木盘腿坐在长条桌案上,手里正甩着他的笔,一脸的阴鸷。 元二缩了缩脑袋,往后一溜,没影了。 韩经年走了进去,旁边的元三端着药盘过来,“师父,徒儿给您换药。” 韩经年也没阻拦,走到床边坐下,解开衣衫。 元三小心地看了眼那边的苏木,一边给韩经年换药,一边问:“师父,您与那怀宁伯并无深交,何故如此提点?皇亲贵胄,师父这样冒然言语,若他有心,只怕反而会横生枝节。” 韩经年垂眸,并未开口。 元三瞧他神色不对,有心转移他的心绪,又道,“不过方才在账中瞧他言语,倒是个直性的,还为九公主说了那许多……” 话没说完,忽然意识到什么,惊讶地看向韩经年,“师父该不会是因为他屡次出言维护九公主,才这般提点的吧?” 韩经年依旧不见反应。 长条桌案上坐着的苏木忽而将手里的笔一扔,走到韩经年跟前,居高临下地狞笑,“我就知道那丫头会坏事。瞧这伤口裂的,青云跟你说的你忘了?你存心找死还是怎么样?暗者都在旁边,你自己去动手?行,你要是不想活了,我先助你一臂之力!” 说着,竟‘唰’地从腰间抽出一柄软刀来! 元三吓得手一抖,连忙挡住苏木的手臂,“苏先生,您别生气!别别别!师父也是没办法啊,让暗者行动不就暴露你们了嘛!师父也是为了保护你们啊!” 苏木一把将他推开,瞪着韩经年,“保护我们还是为了保护那臭丫头?你自己问他……” “我就是为了她,又如何?”原本一直静默无声的韩经年忽而抬眸,看向苏木,清寒无欲的眸底一片冷凝,“杀了我?” “你!” 苏木气急,一把将软刀刺向韩经年的胸前,“你真以为我不敢杀你?为了那么个臭丫头,你连自己的大义都不顾了?” “大义?” 韩经年冷冷地看着他,“苏木,你似乎忘了,当初你入我门下时,我说过的话。” 苏木眼眶一瞪。 就听韩经年道,“我的大义,只为她一人!若无她,这天下就算毁个干净,与我又有何干?!” 韩经年几乎从未有过这种压抑又汹涌,克制而躁鸷的情绪。 直直看向苏木的眼神,竟让苏木瞬间以为有熊熊烈火朝自己扑面而来! 惊得他手上刀刃一颤。 元三在旁边看得汗都下来了,忙扑过来拉开苏木的手,笑道,“苏先生,我师父正生着气呢,您少说两句,少说两句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皇家之情哪有江山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得了台阶,苏木一把扔了软刀,愤愤地转头,“你简直就疯了!你可知,今日你杀那文景,可是有人瞧见的!” “苏先生……”元三都快给他跪了。 就听韩经年冷哧,“瞧见又如何?去跟外人说国师杀了人?那又怎样?我的手上,何曾干净过?” 苏木几乎气死了。 正要开口,就听身后又走进来一人,略显轻浮的声音笑道,“行了,都少说两句。” 正是秦风。 元三大呼一口气,忙道,“秦先生!” 秦风先笑了,“嘿!小三子,头一回见你对我这么热情!” 说完就被元三翻了个大白眼。 他也不恼,笑眯眯地凑过去,看了眼韩经年的伤,笑,“还成,幸好青云小和尚的药不错,只不过崩开了寸许,不严重。” 说着,扫了眼苏木,苏木面色阴狞地横了他一眼。 他笑着摇头,也不管他,只看韩经年,“诡门那刺客抓住不容易,说不定能查出背后这诡门背后到底是何人,你方才何必着急交给皇帝?” 元三闻言,小心地看了眼韩经年。 上前,给那伤口擦洗,上药。 可素来冷静自持的国师大人,这回却不知怎的,满脸阴霾,不出一声,周身都是一股难以压制的戾气暴虐。 秦风朝苏木看了眼,苏木又给了他一个眼刀。 秦风失笑,摇了摇头,问:“因为那小公主?” 果然,话音刚落,韩经年面色倏然风雪乍起! 简直能冻死个人!苏木嘴角抽了抽。 秦风却不怕死地又道,“诚亲侯安然无恙,那就证明,那小丫头受了委屈?你这是……在气自己?” 苏木和元三一愣。 韩经年的脸色更难看了,扭过头去,不肯再让秦风看他,冷冷道,“都出去!” 苏木气得又要说话。 秦风却朝他摆了摆手,凑到韩经年跟前,笑道,“气死了自己,谁护着那小丫头?行了,别气了,我有个好事儿告诉你……” 说着,凑到韩经年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苏木和元三都屏声。 就见韩经年抬眸,朝秦风看了一眼。 秦风笑着站回去,伸手。 “给他拿一万两。”韩经年道。 元三瞪大眼,就见秦风大笑着朝他晃了晃手,“快点儿的,一万两,小三子。” 元三几乎要气死了,看了眼韩经年,又不敢说什么,愤愤地拿了几张银票,往他手里一拍! 苏木皱眉,看向韩经年,“你们在谋算什么,你可别又擅做行动……” 话没说完,被秦风勒住脖子,拖了出去。 “你干什么!” 苏木大怒!他本就生得凶狠,眼睛一瞪,几乎要杀人模样! 秦风却丝毫不惧,晃着手里的银票,道,“他如今心里正不痛快着呢!你也别在那里讨嫌了。走,哥哥带你去好地方喝花酒!” “我呸!” 苏木一把将他推开,“诡门的刺客不审了么!” 秦风撇嘴,“都交给皇帝了,还审个什么玩意儿!走走走!这底下有个能泡暖汤的小县城,县城里有个叫‘柳娘’的小店儿,有点意思……” “你滚!谁跟你去那样的地方!” 账内。 元三悄悄地看了眼韩经年,想起方才镇远公说话时,他的神色,暗暗心惊。 想了想,道,“师父,今日之事太过突然,您已护了……那位周全,不必如此……” 话没说完,却见韩经年抬眸,淡淡道,“替我更衣。” “师父要去哪儿?” …… 夏晚安的账中。 白芷和紫丹已经醒了,听青梨说了主账中的事后,皆是沉默。 “殿下,皇上既如此,就是说他知晓镇远公是在捏造真相故意保诚亲侯么?” 白芷想了会儿,就隐约猜到了这其中真意。 紫丹和青梨齐齐一震。 再看夏晚安,就见她淡淡一笑,“无妨,父皇也有难处。” 话音刚落,紫丹一下就红了眼眶。 “可殿下心里的委屈,谁能替殿下做主啊!” 青梨也落下泪来,“殿下,奴婢无能……” 夏晚安轻笑,摇了摇头,“我这不是好好的么,真没什么要紧的。” 说着,又站起来,朝内帐中走,“我乏了,你们今日也受了惊吓,都歇着吧!” 几人不敢再说什么,只好伺候着夏晚安歇下,便吹了宫灯。 外间,还有护卫行走过去软甲碰撞刀鞘的声音。 篝火倒映的影子,投射在帐篷上。 分明心知已是处在安全之中,可夏晚安却还是,一点点地,蜷缩起了自己。 无声地睁着眼,泪水,慢慢地自眼角涌出。 分明经历过比这更可怕的遭遇,连死都死过一次的人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呢? 可。 只要一闭眼,就能看到文景脖颈上喷涌的血,像怪物的触手一样,抓住了她。 要撕扯她的衣服,要将她拆骨入腹。 父皇说,别怕。 可镇远公和诚亲侯在众人面前将她最后一丝的体面毫不留情地丢在地上踩踏时,他却一句阻拦也没有。 其实,她都知晓的。 皇家之情,哪有家国江山更重要呢? 她看似拥有一切,实际不过,不过一朵可笑可怜的菟丝罢了。 若不是大和尚在那里,若不是他将那索命的恶魔拦在了身前,若不是他替她挡住了那些人的怀疑与羞辱,她如今…… 大和尚,大和尚…… 黑暗之中,修长人影,静然无声地站在那里。 垂眸,看到床上小女孩儿眼角不断涌出的泪痕。 睡梦之中,不知想起什么害怕的事情,不安地伸手猛一抓身上的被子。 他垂眸,默了片刻后,伸手,握住了那冰凉的小手。 不安的小人儿慢慢地安静下来。 哭着轻哼了一声,“大……” 他深眸微动,伸手,摸了摸她的侧脸。 似是察觉到触动,小女孩儿的脸,又往他的指尖上蹭了蹭。 他顿了顿,指尖微缩,片刻后,忽而俯身。 在快要碰到她的额头时,忽而听到小女孩儿低低轻唤—— “大和尚。” …… “哈哈。” 梦中一片混沌的夏晚安猛然被一阵笑声惊醒。 睁大了眼,才看清眼前的帐子,恍然想起自己如今身在何处。 帐子外,不知是谁家成群结队的姑娘小子,远远地传来说话和笑声。 热闹的人声早已四起。 她揉了揉眉心,刚要起身,忽而,又疑惑地摸了摸自己的额头。 ——昨夜,竟然梦到了大和尚。 梦到他,穿着素色僧袍,像从前一样,笑得温和又好看。 走到她面前,抱住了她。 甚至还……亲了她的额头一下。 就算如今梦醒,她也觉得那亲吻,仿佛是真的一般! 想起来的瞬间,都叫她怦然心动不能自己! 简直……荒唐! 她满面赤红,正要下床,忽而察觉不对。 扭头一看……眼眶微睁! 枕头边,竟有一枚草编的蛐蛐儿! 是谁放在这里的?! 她猛地朝账外唤去,“青梨!紫丹!白芷!” 青梨第一个跑了进来,“殿下!怎么了?殿下醒了?可是要更衣么?” 白芷和紫丹也跟着进来,一脸的担心。 却见夏晚安手上捧着个…… 蛐蛐儿?还是草编的。 问她们,“这是何人送来的?” 白芷和紫丹一脸疑惑。 青梨愣了愣,道,“奴婢一直守着,不曾有人进出啊!这……是哪里来的?” 紫丹几乎吓死,“不会有人趁你不注意偷偷进来过吧?殿下,那是什么东西!快不要拿在手上!” 青梨也急了,忙道,“不可能!昨夜我担心……殿下害怕,一夜未睡!不可能有人进出!” 白芷上前,检查了一下那蛐蛐儿,发现并无异常,也是疑惑,“那这东西从哪儿来的?” 夏晚安看了看几人,忽而手腕一翻,将蛐蛐儿收了起来,“罢了。先伺候我起身吧!” 几人一愣。 白芷道,“殿下,方才陛下传旨,说您昨日受了惊吓,今日可在账中歇息,待晚间猎物得来,举办彩头赏时,您再过去即可。” 不想,话没说完,夏晚安却站了起来,“我无事,今日我也要去参加秋猎。” 几人一惊。 紫丹已上前道,“殿下,您还是歇一歇吧?若是想玩,奴婢们陪您去外围走走?东边有许多野菊,也十分好看。” 青梨跟着点头。 夏晚安却坚持地摇了摇头,“伺候我洗漱。青梨,去把我那套红色的骑装拿来。” 她们不知道,这一次的秋猎,夏晚安是无论如何也要参加的! 因着这一次的秋猎上,父皇会遭遇凶兽袭击,久伤不愈,直至三年后,仙去云天!而裴正林,也因为护驾有功,一步登天! 她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 穿上大红的骑装后,长发高高束起。 原本一个娇美的小姑娘,瞬间多了几分飒爽英气。尤其裴秋阳本就生得明艳,骄傲又肆意,这样的装扮下,竟叫人恍惚看见一个貌美倾国的小女郎,提鞭打马,过街游花,所过之处,皆成画景! 何其靓眼! 吕婉和孔悦走进来看到她时,眼都亮了。 吕婉直接赞不绝口,“你这也太好看了吧?从前也不见你穿骑装能这样好看啊!快说,你是不是偷偷抹了什么胭脂!我瞧瞧!” 第一百二十七章 皇家的地盘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被她逗笑了,拍开她的手,看向孔悦,“你今天不准备下场么?” 孔悦没有穿骑装,跟她身后站着的李涵馨一般,都是小女孩儿家的打扮,漂亮的裙子,精致的首饰。 孔悦笑了下,也没将自己把弓送给李涵馨的事说出来。 只是道,“昨晚不小心扭了脚,就不去了,我瞧着你们就好。” 夏晚安当即朝她脚上看去,“可要紧么?我吩咐太医去给你瞧瞧?” 孔悦当即笑开,还不等推辞,后面李涵馨已经上前笑道,“姐姐不过一点小伤,怎可轻劳太医?若真用了,只怕要叫别人议论姐姐攀靠公主殿下,随意使唤太医呢!” 吕婉一听她说话就朝夏晚安偷偷地翻了个大白眼。 夏晚安笑了下,也不理她,只看孔悦,“真的不打紧么?” 李涵馨面色一僵。 “无事的。” 孔悦笑着摇摇头,朝外头看去,“似乎快要开始了,殿下可准备好了么?一起去吧。” 夏晚安一笑,扬了扬手里与衣裳同色的小弓,“走吧!” 吕婉一笑,上前,与她并肩先走了出去。 孔悦回头看了眼李涵馨,脸上笑意微敛,目光柔和地看向她,“特意带你来,是让你给殿下赔罪的,你怎地说些无相关的话?” 李涵馨面上一红,有些尴尬地说道,“是我疏忽了。想着九公主若是给姐姐安排太医,只怕要让别人诟病姐姐,这才着急开口。公主殿下随心所欲,姐姐也不能随其心性,您心性善良,也要懂得保护自己才是。” 这几句话,听着当真是句句为孔悦考虑。可不能往深处细想。 若是仔细琢磨,不就会以为夏晚安根本不把孔悦的名声放在眼里么? 孔悦顿了顿,深深地看了眼李涵馨,片刻后,转身,看到前方并肩而笑的吕婉和夏晚安,轻叹道,“公主殿下并非你想的那样。” 李涵馨面色微僵,随后含笑,“姐姐说的什么?九公主自然是极好的……” 不等说完,又听孔悦道,“这几日,我就不带着你了。你去寻你那几个要好的玩吧!” 李涵馨一下顿住,孔悦却看都没看她,径直去追前头的夏晚安和吕婉了。 而前面。 吕婉瞄了身后一眼,再次翻了个小小的白眼,“小家子嘴脸!一个太医而已!月牙儿怎么就用不起了?还诟病呢!她祖父是太子太傅!太子的老师!别说太医了,就是请院判大人,又有何妨?就她一副小心性,以为人人都跟她一样没头脸的!” 夏晚安失笑,“从来不见你这样讨厌她。” 吕婉又撇了撇嘴。 夏晚安摇头,看到前方的围场入口处,大大的看台已经坐了不少的人,视线往里一扫,没看到自己想见的那个人,便收回目光。 道,“你哥哥怎么样了?” 吕婉当即正色,“昨夜起了两回烧,倒是耽误了国师一宿没睡。今早退了烧,父亲就安排人送他回京了。母亲跟着回去了。我们没走,免得引人多怀疑什么的。” 夏晚安晓得他们这是为了她而费心,笑了笑,“多谢。也替我跟你父亲道声谢,昨晚,他仗义执言,晚安心中十分感激。” 心里倒是念着,大和尚昨夜一宿都在怀宁伯那儿?那这蛐蛐儿,又是谁放的? 吕婉没注意到夏晚安的异色,听她道谢忙摆摆手,“哎呀,我父亲那性子,您别嫌他粗鲁就好啦!” 又反过来问:“倒是您,没事儿吧?这么去围场真的没事么?” 夏晚安笑,用红弓敲了敲她的头,“你看我像有事的样子么?” 吕婉嘿嘿一笑。 后面孔悦追了过来,笑着问道,“在说什么呢?这样高兴?” 吕婉摇摇头,昨晚的事到底不好叫太多人知晓,她也没跟孔悦说。 孔悦目光在二人间扫了眼,笑了笑,朝前方看去,道,“听说今日的彩头,是柔妃娘娘拿出来的,南海进贡的夜明珠,比拳头还大呢。” 吕婉一听就来了兴趣,“那可是稀罕东西!柔妃娘娘这么舍得啊!” 孔悦笑了,掩了掩唇,朝汉亭侯家那边示意了一眼,“瞧瞧他们家来了多少人,都是势在必得呢!” 吕婉一瞧,愣了愣,“怎么来得都是年轻小子?我记得骑射功夫最厉害的是汉亭侯家的长子吧?” 孔悦笑着摇了下头,朝夏晚安看去,“公主殿下今日准备猎什么?” 夏晚安正看到汉亭侯旁边坐着的镇远公,以及镇远公身后的李楠堂。 听到孔悦问,娇纵一笑,歪头,“今日我蹭父皇的!” 两人微惊,“今日皇上也要下场么?” 夏晚安一滞,忽而想起,对哦。前世这次秋猎,父皇是一时兴起才来的! 不然同去围场的方园也不会救驾不及,叫夏正林捡了漏! 她眯了眯眼,抬起小弓瞧了瞧肩膀,顺着主位扫了一圈,看到了坐在角落里,如同虚影的夏正林。 笑了一声,对吕婉道,“待会下场的时候你自个儿小心点,莫往南边去。” 然后就提着小弓走了。 吕婉站在原处一脸的莫名其妙,看旁边的孔悦,“公主殿下什么意思?什么不往南边去?南边是哪里?” 孔悦轻笑,看了眼四处,道,“你还是别去了吧!往年都是你哥哥带着你,你还能捉到个野兔子野鸡什么的,今年你哥也不参加,你进去不是瞎撞?别冲撞到了贵人。” 说着,又想起来什么,朝夏晚安那边看去,“对了,你哥哥今年不是负责公主殿下的护卫么?怎么换了个人?” 吕婉还在瞄围场那边呢,闻言顿了下,随后笑,“哦,他临时有任务,回京了。” 说着,还心虚地咳嗽一声。 孔悦看了她一眼,含笑拉住她,“你别去了,陪我去那边坐吧!” 吕婉一看那边坐了一圈儿世家贵女就头大,忙摆手,“可别!我真是怕了那帮莺莺燕燕了,我去找我父亲,你跟她们玩去吧!待会看公主殿下得了什么好的,咱们去跟她要!” 说着,大大咧咧地笑开,跑没影了。 孔悦含笑摇摇头,又看了眼那边到主位上坐下的裴秋阳,再次笑了笑,转过身,也不去那帮世家贵女坐着的地方,找到自家人的位置,坐了下来。 围场的入口前,搭建了一个巨大半圆形看台,似台阶般层层而上。 各家按着品级坐处不同,不过也有些爱玩的孩子喜欢单独坐在一块儿。 譬如此时。 李涵馨走到那群贵女跟前,刚要坐下。 就听昨日第一个嘲弄她的少女笑道,“哎哟,李四小姐怎么来我们这儿了?今儿个九公主殿下又没理你啊!” 那是光禄寺卿家的女孩儿,惯来的眼界高,瞧不上她个庶女。 李涵馨握了握手里的帕子,笑了一声,“九公主今日连吕姐姐和孔姐姐也没有带,自去找皇上了。我们不好多打扰。” 叫人听着,好像夏晚安根本不想带她们玩儿似的。 那少女眼睛一瞥,笑了一声,“是不带你玩还是她们都不带你玩啊?我瞧着孔家姐姐都去找太傅大人去了,那有什么有趣的?” 另一个素来跟她要好的大眼睛女孩儿也笑了起来,“是啊!别是带你带累了,不肯再当冤大头叫你攀附了吧?” 没有夏晚安在时,她们从来都不把这个跟她们根本不能并位一提的庶女当一回事。 李涵馨羞愤难堪。 就听身后忽而传来一声不轻不重的轻斥,“各位家中平素的教养,便是这般么?” 众人扭头一看,竟是安南侯家的姐妹俩。 安悦华和安悦容。 顿时噤声。 光禄寺卿家的女孩儿叫朱盼盼,闻言,撇了撇嘴。 安悦华瞧见,立时皱眉,俨然一副上位者模样的斥道,“世家贵女,此番做派,与市井小妇有何分别?” 朱盼盼还从没被人这样说过,立时涨红了脸,看向安悦华,“安大小姐什么意思?我是如何做派,自有家中长辈教导,无需你在此指手画脚!” 旁边的女孩儿立时拽了拽她。 安悦华却也不恼,只是沉下了脸,冷声道,“原来朱小姐家中还有长辈,那家中长辈没有教过你什么是规矩体统么?” 朱盼盼简直要笑了,“什么规矩体统?我与小姐妹们说话,还要如同对待长辈一般么?你倒是好笑,哪里来的本事来训斥我?” 旁边的女孩儿几乎急死了,一把拉住朱盼盼,低声道,“快别说了!听说她快要被选为太子妃了!” 朱盼盼一愣,有些不敢相信地看向安悦华。 安悦华自然也听到方才那女孩儿的话了,冷冷地看向朱盼盼,“不知体统,没有规矩,光禄寺卿家好教养!” 朱盼盼几乎气死,教训她就算了,居然还敢说到她家长辈头上! 她也是个眼高于顶的脾气,哪里受得了旁人这样指责?闻言,又要张口回怼。 却被旁边的人给按住,“安大小姐见谅,她今日身子不适,有些言语失态,还请安大小姐莫要放在心上!我这就带她下去歇着。” 说完,将人给强行拽走了。 朱盼盼几乎气死,“这还没坐上太子妃呢,就拿捏起太子妃的架势来了!真要做了太子妃,那还了得?!” “你就别说啦!” 这边,安悦华冷冷地收回视线,端着架子,巡视了周围一圈,见其他人脸上都露出几分小心翼翼。 心下满意,在一旁坐下,对还站在一旁的李涵馨道,“坐吧!在这里不必如此小心。” 俨然这皇家的地盘她已是半个主子般。 第一百二十八章 未来太子妃?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李涵馨想起方才那女孩儿说的话——安悦华要做太子妃了! 那岂不是未来的皇后! 心下暗暗激动,走过去,朝她深深行了一个大礼,“多谢安大小姐解围,小女镇远公府四女,李涵馨,见过安大小姐。” 这礼行得……可真够有深意的。 旁边数人神色变化。 唯独站在后头的安悦容,神色冷清地在安悦华的另一边坐下,似是完全不在意此处光景,只朝主位那边瞧去。 看了会儿,视线,慢慢定在一个缓缓走向主位的云白身影之上。 …… 主位之上。 夏晚安走过去时,皇上正在跟旁边的人说话,瞧见她过去,还愣了下。 随后皱眉,“怎么不在帐中歇着?” 后头的柔妃也听见了,竟站起来,亲自伸手将她拉到跟前,上下打量,“可要紧么?怎么也不多歇歇?我让人给你送的珍珠茶可吃了?” 夏晚安微笑,在她身边坐下,乖巧点头,“吃了,多谢娘娘的茶,我现在没什么妨碍。想着此处热闹,来瞧一眼,兴许能不再多想昨天的事儿。所以就来了。” 前面还要训斥的景元帝一顿,朝夏晚安看去。 柔妃满是爱怜地拍了拍她的手,点头,“对,那样的事儿本就不该放在心上,正该到这儿来一起热闹!我们秋阳当真坚强!是大姑娘了呢!” 夏晚安失笑,从前没发现柔妃这样有趣儿。一句话能让她翻出四五个意思来。 前头的景元帝脸上的神色也缓和了,朝夏晚安看了眼,点头,“既来了,就好好坐着,待会有好玩的,朕让他们给你留着。” 夏晚安立时笑开,“谢父皇!”俨然一副期待满满的模样。 柔妃瞧着她那满面的笑脸,也受了几分感染,跟着笑,“今日秋阳穿得正好看。真是越大越漂亮了,这样的容貌,再过两年,岂不是咱们大玥朝第一美人了?也不知能便宜哪家的臭小子!” 还拿她打趣! 夏晚安笑着去扯柔妃的袖子。 两人顿时笑作一团。连景元帝也笑着摇头。 在外人看着,只觉得这三人真是一幅其乐融融的一家之乐。 不远处。 汉亭侯的嫡次子方正华,同他两个堂弟说:“看柔妃娘娘待九公主多和气。” 两人纷纷点头,含笑道,“是啊!九公主对柔妃娘娘也十分亲近呢!” 方正华看着夏晚安明眸春艳的脸,声音低了几分,“我上回见着九公主,还是三年前的除夕宴上,没想到,如今她竟已出落得这般……亭亭玉立了。” “噗!” 旁边一个堂弟没忍住笑起来,“二哥,你这是……对九公主动心啦?” 另一个却是一脸赞同地点头,“九公主这副样貌,莫说是二哥了,你想想当初那个跟狗皮膏药一样的文敬之?她无权无势的,人为什么紧贴着她?这相貌当然是第一位的了……” 没说完,被方正华瞪了一眼,“休要胡言乱语!当心隔墙有耳!” 那堂弟惊了下,没再开口。 另一人忽而指了指那边,“哎?那个,是国师吧?” …… 另一边。 李楠堂看向走到主位前的韩经年,眼底闪过一丝暗色。 将那红色的小弓放到手边,对镇远公道,“父亲,国师那边,是不是还得想想办法?” 镇远公顿时一脸的难看,“使了那么多法子都不见他松口!不见兔子不撒鹰!还说他是无上佛,根本就是个冷血无情的吃人鬼!” 李楠堂低低摇了摇头,“他没有那么好糊弄,当年的事儿,还是多少得透露些给他。不然,儿子谋求的职位,怕是没那么好得。” 镇远公不耐烦地摆了摆手,“我知晓,今儿个你先以九公主的事为主!有了九公主,他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李楠堂看了眼那边靠在柔妃身旁的夏晚安,顺着她的目光,朝无机的方向看去。 淡淡一笑,本要收回目光,忽而莫名想到云顶寺那天。 眉头微皱。 再次朝那边看去。 就见夏晚安起身,走下了台阶。 如一朵娇艳四沐的洛阳红,在那云尘之人面前,肆意绽开。 …… 主位前。 韩经年垂眸,转动念珠,语调平缓低冷地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公主殿下。” 夏晚安看着他,脑中又不住地浮现昨夜的梦境。 她面上微热,看向韩经年,“国师,昨夜之事,秋阳尚未道谢。” 韩经年手中念珠未停,依旧不曾抬眼,“公主殿下不必客气。” 此时的鲜艳,似乎丝毫不曾因昨夜之事有半分毫的伤害和难过。 念珠转动,不疾不徐。 夏晚安歪头,却看他一脸的清冷疏离,一点儿也瞧不出什么更多的情绪。 笑了一笑,忽而意有所指地说道,“国师两番救下晚安性命,晚安当真不知以何为报。” 韩经年似是想到什么,转着的念珠骤然微顿。 座上,景元帝笑道,“国师,先前朕未曾言明,本是不想因此而搅扰国师,不想你二人竟有此番缘分,叫这丫头连着被国师救了两次。国师可有所求?朕无有不应。” 韩经年的眼底,波澜微动。 一直垂着的眼帘缓缓抬起,入眼,便看到那少女,似一团炙燃红莲,恣意张扬地在他面前燃烧绽放。 周围所有的热闹与喧嚣,都被这眼前的一抹红色给覆盖。 他的眼里,再看不到旁人。 他没有出声。 夏晚安却再次笑开,朝景元帝看去,“父皇真的无有不应么?国师要什么您都答应呀?” 景元帝笑着摇头,“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更何况朕还是天子,国师,你说吧!” 夏晚安抿嘴,转脸过来,朝韩经年笑开,“那国师,您可要好好地想个好东西跟父皇要哦!父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答应的,是不能反悔的呢!” 说着,还朝他作怪地挤了挤眼,“要他最宝贝的!” “你这坏丫头!”景元帝哈哈大笑,“国师就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这胳膊肘也拐得太快了!” 柔妃掩唇轻笑。 旁边伺候的李全德李桂儿都跟着笑开。 唯独方园,看了眼夏晚安,又看站在她对面的韩经年。 看到国师那双点漆幽深的眸,正一眼不错地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儿。 他微皱了下眉,又松开,看向前方。 这时。 礼官上前,笑着询问:“陛下,都准备好了,可要开始了么?” 景元帝转开目光,朝四周看去。 就见看台之下。 无数年轻俊杰,骑马持弓,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只待大展拳脚的鸿筹模样! 顿时大悦。 笑着站了起来,道,“今日秋猎,诸位不必拘束,尽拿出自己的本事来!猎得好物,朕有重赏!” “是!谨遵圣旨!” 底下一片欢呼。 景元帝哈哈大笑,挥了挥手。 一声鞭响。 “啪!” 各家才俊,打马从四方,冲进了围场。 看台之上,顿时欢呼热闹一片。 夏晚安感受到脚底因为马匹的奔跑而带起的震动,扭头,看了眼那尘土飞扬的入口处。 笑了笑。 往韩经年跟前靠近半步,在众人高声的欢呼鼓劲声中,低低声道,“国师,今夜戌时,秋阳有心告罪,不知可否借国师半步说话?” 韩经年面色无变。 静静地朝对面骤然靠近的小女孩儿看了眼。 这时。 站在后面的方园忽而上前,对景元帝抱拳,“陛下,臣去了。” 景元帝笑着点头,“好,方统领,这回可不能输给那些小子们啊!朕的脸面,可全在你身上了!” 自从前几年开始,景元帝基本都不怎么下秋猎了,基本全是方园替行。 所以前世,才会有父皇临时兴起去秋猎,却被凶兽袭击,方园赶不及护驾的事儿。 夏晚安不大明白,为何重生回来,大家的事情基本都没变,唯独大和尚成了国师。 可眼下看到方园又要走,当即跳了起来,“方园!你不要去!” “嗯?” 景元帝扭头看夏晚安。 方园也转过脸来,看到裴秋阳身后的韩经年,顿了下,也看向夏晚安,“公主殿下有何吩咐?” 夏晚安抠了抠脸,昨日要不是因为诚亲侯府的算计,她本是要先去跟方园说好今日让他寻理由不要离开父皇的。 此时临时编话,可真是为难她了。 朝方园扫了眼,忽而一笑,“这不是……我也要去打猎么!你,你……等着我一起去嘛!” 方园微怔,看了眼她略显尴尬的脸。 “胡闹。” 景元帝已经呵斥出声,“你就不能好好地歇一会儿?” 裴秋阳立时鼓起腮帮子,“可是别人家的姑娘都去呢!父皇,你是觉得女儿不如那些娇滴滴的女孩子们么!” 说着,还不服气的掐起腰来! 那样子,可真称得上骄矜二字。 不远处。 安悦容扫了眼被一众女子围在中间的安悦华。 就听她在跟李涵馨说:“从前你跟九公主玩得好,可知她平时都爱玩什么吗?” 李涵馨神情微顿,随后微微一笑,一副极其熟稔的模样说道,“九公主金枝玉叶,一般的小玩意儿是瞧不上眼的。我记得,她惯爱摆弄一些金玉玩物,宝石琉璃。” 安悦华闻言,倒是没有像方才对朱盼盼一样来讽刺九公主贪玩俗物,反而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又道,“我听说太子与九公主极其要好?平素里,也惯宠着九公主?” 第一百二十九章 猎秋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李涵馨眼神一闪,笑着点头,“是,九公主金枝玉叶,皇上和太子都极其宠爱,是个十分骄傲的性子。也因如此,有些……嗯,有些娇气,并不是十分容易相处。” 安悦容的视线又在李涵馨的脸上停了停,看着她满眼的算计模样,淡淡收回目光。 再次朝那边看去。 仙云出尘的男子,当真若天外之人,空远而高雅。 唯独却被面前那一抹刺眼的红给沾染了不该有的颜色…… 她忽而又听李涵馨道,“对了,听说昨夜,九公主跟文世子,似乎夜里私自外出,被国师碰见了。” …… 主位旁。 景元帝正拿夏晚安无法呢。 就见旁边镇远公走了过来,“九公主可真是巾帼不让须眉,昨夜那般,今日已如无事,可见心性坚韧,老夫佩服!” 此言一出,周围几人皆是神色微变。 夏晚安转过身,朝镇远公看了眼,笑了声,“劳镇远公记挂,我自己都忘了,您还这样上心啊?” 不怼他两句,真当她是个随意羞辱的小玩意儿? 镇远公一僵,随后又哈哈大笑起来。 转向景元帝,“陛下,当年您的骑射功夫那可是大玥朝中无人能敌啊!怎地如今反倒坐在这里看小的们热闹了?” 景元帝看见他一身戎装,微微吃惊,“镇远公莫不是准备去跟孩子们争锋?” 镇远公大笑,拍了拍身上的软甲,“大玥朝国泰民安,臣太久不知沙场滋味了,今日不过趁着兴头,再去回味一番当年驰骋之快意!顺道给陛下猎几头好物,晚上下酒!” 说着还看向夏晚安,“九公主也不必劳烦方统领了,跟着我一道去,我保准让九公主猎得头名!得陛下重赏!哈哈哈!” 哈哈你个鬼啊! 谁要跟你一起啊! 夏晚安翻了个白眼。 倒是景元帝看他一副准备大干一场的模样,竟然被带得也多了几分心动。 朝旁边看了眼。 柔妃伴随他身边多少年,一下就明白了,当即笑道,“陛下若是也想去打几个玩意儿玩玩,不如先多安排几个护卫,妃妾让他们……” 不想镇远公却大笑,“柔妃娘娘不必担心!臣带了精卫护队,可跟随陛下,而且还有方统领及御前侍卫在,陛下不过在围场尽兴一把而已,不至于有何危险!” 说着,朝两边扫了眼。 镇远公身后,二十多人齐齐跪地,“参见皇上!” 景元帝彻底意动,站了起来。 “陛下。”柔妃担心地跟着站起来。 景元帝拍了拍她,“不过一个小小的围场而已,朕也是许久不曾活动筋骨了!安心等着,朕给你猎漂亮的狐狸毛皮回来做围脖!” 柔妃满面感激,可又忍不住担忧,“还是多安排几人……” 景元帝已经大笑着绕过主位去了。 夏晚安一瞧,扭身就要跟上。 就听那边夏正林道,“儿……随父皇一同前去。” 这个平素里给人看着十分瑟缩略显懦弱的五皇子,居然也穿了一身骑装。 看上去还真有几分英气,尤其眉眼之间,跟景元帝还有那么几分相像。 倒是叫景元帝着实惊喜了一把,笑着拍拍他的肩膀,“甚好!你也该磨练磨练!走!随朕前去!大猎一场!” 夏晚安警惕地瞄了瞄夏正林,也不说话,跟着就跑。 “晚安!”柔妃急了,“你去凑什么热闹?快回来!” 夏晚安哪里肯听,装作没听到,朝方园招了招手,“快走呀!方园!”然后跟着景元帝就跑了。 柔妃无奈,只得赶紧吩咐身后云雀,“让人立时去再多找几人跟着方统领,再去告诉我哥哥,晚安也去围场了,让那几个孩子上点心……” 没说完,瞧见韩经年还站在几步外。 笑了声,叹气,“太顽皮了,这孩子,国师莫怪。” 韩经年收回视线,看了眼柔妃,道了声佛,“公主殿下天真率性,是为可爱。娘娘不必多虑。” 可爱? 柔妃无奈轻笑,“国师谬赞了。” 她语气亲切,韩经年却依旧那副冷冰冰的样子,行了半礼,“某告退。” 缓步离开看台,一路不少人行礼寒暄。 他都一副云淡之姿。 离开看台,绕过昨夜的大篝火堆后,走入营帐。 一炷香后,又走了出来。 元三跟在他身后轻声道,“师父,按照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一旦有异,当即……” 话没说完,猛地顿住。 同时,韩经年抬眸,朝侧面看去。 不远处的篝火旁,走出一个身段曼妙面如白雪的女子。 元三愣了愣,随后笑问:“不知小姐有何事?” 安悦容惊了下,接着看到元三旁边的韩经年,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缓缓行了一礼,道,“给国师请安,不想能在此处再见国师。上一回,多谢国师相助。” 这话说得,真容易叫人遐思。 元三瞄了眼那女子,心下暗异——这女子通身的气度,竟跟他师父有几分相像。 皆是云淡风轻之度,神情清冷,道谢时都有着一股子疏离淡漠模样。 韩经年回了半礼,“不知施主所言何事,不必挂怀。告辞。” 不想韩经年更加冷漠。 转身便走,根本连个眼神都没给篝火旁轻如皎梨的女子一个。 “国师!” 安悦容突然再次出声,上前两步,顿了下,道,“小女与九公主乃是闺友,听闻昨日九公主与文世子夜间私会叫国师碰见之事。不想叫国师误会九公主,故而擅作主张前来,还望国师……” 她似乎当真是个清冷又高雅极了的女孩儿,说出这样的话时,面上难堪已然藏不住,明知好友做了丑事,却还要替她费心遮掩的模样,叫人看了都不忍。 她顿了顿,又道,“还望国师……莫要将此事宣扬出去。” 站在前头的韩经年果然站住,还转过头来,朝她看了一眼。 她顿时面颊微红,低下头去,明明要做出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那捏紧帕子的手指,似乎又宣泄了一点儿她小女孩儿的情态。 元三看了一眼,微微吃惊。 又听那女子道,“九公主虽……素来爱玩,可也知道洁身自好的道理。文世子毕竟是她的未婚夫,她二人私下相约,也并无什么。请国师不要……” “不要如何?” 不知是不是错觉,分明方才还是一副漠然寡淡生人勿近的国师,突然连语气里都染了几分冷意。 安悦容一惊。 抬眼,就对上了国师一双凛若寒窟的眼,无边的霜雪,似乎要从那眼睛的深处,毫无怜悯地朝她覆盖而来! 她浑身一颤,下意识退了一步。 就听韩经年道,“九公主如何,无需你在本座面前多语。退下。” 那一声‘退下’其实极淡,听在安悦容耳中却如惊雷一般炸开。 她姣美的脸上顿时一片惨白。 待回过神来时,已经被秋叶拽着走出了多远。 秋叶吓得不比她轻,腿都在打颤,小声道,“都说国师慈悲为怀,怎么,怎么这样吓人……小姐,您没事吧?” 安悦容此时只觉浑身冰冷。 想到他方才一双深瞳里一瞬几乎将她摧毁的冷意,连骨子里都颤抖起来。 她扶住秋叶的手,眼前再次浮现,方才看台主位之下,夏晚安半步靠近国师,那云寒之人如烟雾般散开又笼罩过去的放任姿态。 缓缓摇了摇头。 就听前方传来动静。 抬眼一看,是安悦华和李涵馨还有几个一脸逢迎的女子走了过来。 安悦华不想竟在此处看到她,当即面露不满,“去哪里了?怎么这副模样?我们准备去见一见九公主,你这样子要怎么去?” 依旧一副高高在上质问指责的模样。 秋叶忙要开口。 安悦容却已摇了摇头,看了眼李涵馨,道,“方才瞧见九公主跟着皇上去了围场,姐姐可曾瞧见?” 安悦华一愣,看向李涵馨。 李涵馨忙道,“是么?是临时改的主意么?听说她昨晚被皇上训斥,好晚都没睡呢!这样大的玩心啊……” 安悦华不满地皱了眉。 安悦容此时已恢复了心神,朝韩经年离开的方向看了眼,收回目光。 道,“李四小姐不如多说说九公主的事,将来我姐姐与她姑媳关系,了解多了,也好相处。” 安悦华还头一回听安悦容这般替自己着想。 闻言,惊异地看了她一眼。 不过也没表露,转脸看向李涵馨。 李涵馨备受瞩目,扶了扶鬓发,笑着开口。 …… 围场之中。 夏晚安左右看了看,一脸的小心,一边还往另一边指,“这儿是围场东头了吧?我听说紫气东来,东边都是好东西!父皇,就在这儿打吧!” 景元帝被她这副样子给逗笑了。 指了指另外的方向,道,“什么东边西边的!叫方园陪你去那边玩!你这么紧跟着朕,朕的马都没法跑得开!” 夏晚安哪里肯走。 当即露出一脸的不高兴,朝景元帝嗔道,“父皇是嫌弃我拖后腿?我才不会呢!我跟您说,我待会就要用德妃娘娘送我的这张小弓,猎一只大的给您瞧瞧!” “哈哈!就你?”景元帝无情嘲笑,“你可别捡父皇剩的就行了!” 一百三十章 大黑熊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父皇!”夏晚安气得扬了扬手里的弓! 倒是后面的镇远公听到‘德妃娘娘’几个字,来了兴趣。 打马上前,瞧了瞧夏晚安手里的弓,笑道,“德妃娘娘送给九公主的弓?臣能不能瞧瞧?” 其实他早看过了,昨天,李楠堂就从李涵馨那里拿到了同样的一副。 夏晚安瞅了他一眼,将弓递过去。 镇远公举起,左右看了看,点头,“红枣木,上好的弦!还特意调过力度,正适合九公主这样手腕功夫弱的女子……” 正说着。 忽而又听见有人打马靠近。 众人扭头一看,发现竟是汉亭侯与他家的几个孩子。 镇远公神情微变。 几个孩子立时下马行礼,“见过皇上!九公主殿下!镇远公!” 汉亭侯也下了马,行礼过后,朝景元帝笑,“不想竟在此处见着了陛下。陛下可猎到好物了?” 景元帝挥手让他们起身,“尚未得一物,朕瞧瞧?哟,汉亭侯倒是得了几只……是野兔?” 夏晚安顺着一看,便看到后面的随从手里拎了几只没了气的小动物。 伤口处流下的嫣红,染得一片血淋淋。 叫夏晚安下意识想起了前世时那一大段一大段不好的记忆。 当即面色微变,转过脸去。 汉亭侯几人都没注意到,还在笑着回答,“是臣那不成器的次子得来的。臣这也还是一无所获呢!” “哈哈!汉亭侯虎父无犬子啊!”景元帝笑。 汉亭侯也跟着笑,目光在夏晚安的方向不经意一转,又笑着道,“也就这孩子跟着臣胆大些,另外两个,总是因着臣在,束手束脚的。臣方才还在想着,不耽误他们高兴呢!不想竟遇到了陛下,陛下不如带一带臣?” 景元帝一听,忽而想起,朝身后夏晚安道,“是了!你一个小孩子,跟我们这些老人家在一起玩什么!正好,汉亭侯家的几个孩子来了,你跟他们一起玩去吧!还有老五,你也去!拿出点本事,叫朕瞧瞧你今日能捉到什么好东西!” 夏晚安一听眼睛都瞪了——谁要跟他们玩啊! 夏正林羞涩地笑了下,“儿只想陪着父皇……” 只是还没说完,镇远公却在旁边笑道,“汉亭侯你可别打小主意!以为我不知晓你想干什么?你就想借着皇上的光,好猎到好物,夺那头筹是吧?休想!皇上今儿个可是我请来的,要借光也是我借!你可边儿去吧!” 汉亭侯佯作发怒,“你欺负人!皇上是万民的皇上!怎能是你一人的!你走开些!让臣也沾染沾染皇上的真龙之气!” “哈哈哈!” 景元帝龙心大悦,点了点二人,“在孩子们面前,成何体统!” 又转脸对夏晚安道,“你跟你五哥,去跟汉亭侯家的孩子们玩去!” 夏晚安哪里肯。 还没说完,旁边的镇远公将她的小弓递了回来,笑道,“孩子既然想跟着,就跟着吧!” 说着,还扫了眼汉亭侯家那几个玉树临风的少年,心下冷笑——打什么主意!当我不知道么! 汉亭侯却道,“孩子们跟着臣都束手束脚,只怕皇上天子之威,连手都不敢抬了,如何能一展技艺?不如自去玩吧!” 夏晚安握着小弓,看了看两人,心说,这两个什么毛病? 正疑惑时。 忽见旁边的夏正林朝林子南边看了一眼。 她愣了下。 随即,猛地听到山林之中,一声低低嘶声。 “呼——” 像是某种野兽从喉咙里发出来的低低吼声。 众人一怔。 坐下的马匹却已不安地转动起蹄子来。 夏晚安顿时浑身的寒毛都竖起来了——明明没有往南边去了!怎么还会有凶兽! 不对,这凶兽,分明不是上一世的那一只豺狼! 哪里不对?哪里错了?! 立时扯着马缰就朝景元帝跟前挤,一边大声道,“父皇!快走!有凶兽!走!” 汉亭侯脸色一变,“不可能啊!围场都是清查过的,不可能会有凶兽……” 话音未落。 “吼!!” 一声怒吼,惊得四方林鸟乱飞! 林外的看台之上,原本喧闹的声响骤然一静。 所有人,以为幻听了一般,纷纷朝深林处看去。 就听。 “吼——!!!” 短暂的寂静无声后,有人猛地惊呼,“有凶兽!” “凶兽!是凶兽!” “我儿啊!”“老爷!”“夫君!!” “当!” 柔妃手里的茶盏一下掉在了地上。 她猛地站起来,朝深林处看去。 身后云雀霎时面无血色,急忙上前将她扶住,“娘娘……” 却摸到了柔妃颤栗不停的手,顿时更慌,“娘娘,皇上和汉亭侯都在……” 柔妃只觉五雷轰顶,眼前一阵眩晕! 耳边不断传来惨呼惊叫。 她猛地回头,“去叫国师!国师!立刻传唤国师!” 最后几乎嗓音几乎失声尖叫,是她从未有过的失态惊慌! 云雀面色惨白,朝身后大叫。 林子里。 连续两声吼叫,彻底惊吓了众人身下坐着的马! 汉亭侯满脸惊色地扯着身下的马,对后头几个满脸惊惧的孩子疾言厉色,“休要慌张!退后!莫要自乱了阵脚!” 又扭头去看景元帝,“陛下,林中出现凶兽!请您即刻出林!” 景元帝也知兹事体大,并未多言,“你们跟朕一起离开!” 不想,话音刚落,又传来一声兽吼! 前方,突然有人惊叫不断! 众人定睛一看,就见一个浑身是血不知谁家的家仆,竟直冲冲地朝他们这边跑来。 一边跑,一边惊恐万分地喊,“有熊!熊……” “挡住他!莫要叫他引来凶兽!” 夏正林忽而高呼一声! 夏晚安面色一变。 就见夏正林猛地从身后抽出一支箭,那个素来瞧着以为弱不禁风的人,竟一把拉了个满弓。 对着那人。 “嗖——!” “啊!” 那人当胸一箭,猛地倒在了十几步开外! “好!” 镇远公大喝一声。 夏晚安皱了皱眉,看向方园,“快走……” 不想,话音未落,再次一声兽吼!竟就在他们近处! “哗啦!” 草木断裂声! “啊啊啊!” 汉亭侯家的一个子侄惊恐地连声惊叫,骑着的马儿顿时一阵嘶鸣高高扬蹄,竟将他从马上甩了下来! “才哥儿!”“四弟!” 那被马蹄踩中,子侄惨叫一声,扑在地上,急促地抽搐了几下,没了动静! 夏晚安握着马缰的手瞬间绷紧! 后脑勺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敲了一下! 眼前,骤然出现了大片的血迹! 她缓缓抬头,就看,草木分开处,一头两人高的巨大黑熊,龇着凶牙,朝他们凶狠咆哮! 她的眼眶骤然收缩!! “护驾!” “快送陛下走!” “护驾!” “吼!” 闻到了血腥味的大熊凶性愈烈! 看着这边慌乱的人群,竟四肢一落,朝他们飞扑而来! “咴——” 夏晚安坐下的马,突然惊叫一声,朝一旁奋力狂奔而去。 “晚安!” “九丫头!” 方园和景元帝齐齐惊呼。 正这时,忽而一人一马,猛地从他们侧面奔来,径直越过,直朝那边狂奔而去的夏晚安追去! “堂哥儿!”镇远公大吼一声,“务必救下九公主!” 危急之中,汉亭侯突然脑中一根弦猛地被拨了一下,朝追着夏晚安的马而去的人看去。 竟是镇远公三子,李楠堂! 他面色一变,不待说话! “吼!” 那熊已到了近前,抬起前臂,狂哮一声! “啊!!” 镇远公的马也被惊到了,猛地调头,竟一下撞翻了身后的侍卫。 侍卫摔倒时,又连带撞翻了身后几人! 连景元帝的马都惊得四处乱转!要不是方园奋力拽着,只怕此时也如夏晚安的马一般,发足失控起来! 场面顿时兵荒马乱! “吼!” 大熊再次一声咆哮,挥起一掌,就朝近前的人打去! “臣挡住凶兽!陛下快走!” 方园忽而将马交给身旁亲信,抽出腰间佩刀,黑面沉肃地挡在了景元帝的马前。 其他众人忙乱之下,哪里顾得上。 人挤人地往后退。 汉亭侯慌乱地大喊,“护驾!护驾!” 唯独镇远公,手上不知握了个什么,慢慢地捏住,朝那边的夏正林看了一眼。 “吼!” 大熊再次张开血盆大口,忽而朝景元帝扑来! “父皇!” 就在景元帝身旁的夏正林忽而从马背上飞扑而起,一把扑住景元帝,将人一下带下马背! 景元帝当即惨呼一声! 而最前方,方园满目坚毅地猛步上前,劈刀就朝那飞扑而来的大熊砍去! 汉亭侯惊叫着挡住身后的两个孩子! 镇远公,举起了手里的东西。 千钧一发,电光火石。 一瞬间,所有的画面似是陡然静止了一息。 忽而。 一张灰色的大网从空而降! 一下兜住了那黑色的大熊! 足足数百斤重的大熊扑杀之势瞬间被止! “当!” 方园的大刀猛地砸在地上!迸溅火星! 他一惊。 仓促抬头,就见……灰色的大网那头,站着两个身穿飞云宫道童长袍的男子。 在他看去的同时,往后一拽! “吼!” 那大熊竟生生被拽离了众人数十步! 第一百三十一章 大黑熊背后的计谋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方园眼眶骤瞪! 身后,汉亭侯握着手里的弓箭,几乎没回过神来。 呐呐地试图开口。 忽听半空之中,传来一道冷寒之音,“将李昌羽拿下。” 汉亭侯下意识抬头。 就见,云仙长袍,广袖宽衣,似天上谪神,踩着高高的树枝,一跃而过,朝深林更深的地方而去了。 汉亭侯呆了呆,忽而明白那人是谁。 明明那凶猛的大熊就在眼前不远处奋力挣扎死后。 他的一颗心,却猛地落回了胸腔之中。 身下一软,摔下马去! “父亲!” “大伯!” 两个孩子立时扑了过去。 另外一边,传来景元帝痛苦的低呼声。 夏正林几乎哭出来地大喊,“父皇!您没事吧?父皇!都怪孩儿,是孩儿莽撞,父皇!父皇!” 方园骤然回神,立时走了过来,就发现景元帝的腿不对,当即单膝跪地,挡开了夏正林,伸手,摸了下景元帝的腿。 景元帝眉头一拧,神情难忍。 方园又摸了摸,沉声道,“陛下恐伤了腿,不宜乱动,请陛下稍候,臣立即让人请张太医前来替陛下固腿!” 景元帝养尊处优多年,少受这样皮肉之苦,这一下痛得他头上汗都出来了,可又不能在臣子面前表露狼狈,只压着嗓子应了一声。 当即有一个侍卫跑了出去。 夏正林跪在一旁,惊异地发现——方才国师不过仅露一声,连人都没出现,只留了两个门徒,眼前原本慌乱无章的人,便瞬间如找到了主心骨。 甚至连那边还在张牙舞爪随时能吃人性命的凶兽都不惧了。 他下意识朝镇远公看了眼。 镇远公此时脸色正十分难看,国师方才丢的那句话…… 想了想,下马,走到景元帝跟前,一脸的关切,“陛下,您没事……” 话没说完,就听身后一个脆生生的声音,“公爷,劳烦您跟弟子走一趟。” 几人齐齐一惊。 景元帝皱着眉抬起头,看向镇远公身后,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的元三,道,“国师为何要下令将镇远公……收押?” 镇远公想起袖子中那瓶还未来得及销毁的软骨散,跪在了景元帝面前,苍老的脸上满是委屈,“国师实在责怪臣护驾不及么?可臣也不知怎会出现凶兽啊!臣的儿子还去救九公主,生死未卜……” 这话一出,倒是猛地提醒了景元帝,立即朝方园道,“快带人,去找九公主!” 方园迟疑了一瞬,猛地直起身,“是!” 拎起佩刀,便领着数人,匆匆而去。 这时,元三身后又跟变戏法一般地走出了一个元四,朝四周看了眼,道,“陛下不必忧心,今日之事,家师早已料到,周边已清理干净。陛下若有其他吩咐,可吩咐弟子。” 元四一向负责接待韩经年身边的对外事宜,虽看着是个孩子模样,然言语分寸,丝毫没有能让人轻视或者被怠慢的态度。 景元帝也是见过元四的,心知韩经年身旁这四个贴身弟子都十分了不得。 点了点头,看向元四,“有劳国师费心。只不过,镇远公……” 元四一笑。 元三恭敬开口,却是看向镇远公,“请公爷不要为难弟子。” 镇远公面色难看,只看向景元帝,“皇上!国师连个缘由都不给,就要强行将臣拿下,是何道理?臣不知犯了何错,要被国师如此苛待。难道是昨晚九公主之事么?” 这话可就诛心了。 景元帝脸色微变。 元三上前,指了指那边还在咆哮的大黑熊,道,“镇远公当真不知么?” 镇远公脸色一变。 景元帝的神情已经不对了。 “你胡说什么!凶兽跟我有何干系!国师强加之罪,当真以为这天下是他一人能随意……啊!!” 话没说完,元三忽而扭住他的胳膊。 镇远公本也是有功夫在身的,不想竟被个小童被拿捏得毫无反抗之力,大呼一声,已是面色发青。 就见,元三从他袖子里,掏出了一个小瓶子,笑了笑。 也不多说。 走到那大熊跟前,抬头望了望高他不知多少的凶兽,将那小瓶子打开,一挥。 原本龇牙咧嘴凶性可怖的黑熊,就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安静下来。 这时。 身后元四,又从镇远公的马背上,拿下一柄红色的小弓,搭箭,拉开。 朝那熊的眼睛上。 “嗖!” 熊惨呼一声,却不见挣扎,慢慢地,倒在了地上。 景元帝看明白了。 若是方才慌乱之中,来这么一招险中取胜,谁能看出来镇远公动了手脚? 只会以为射箭之人冒下性命之险,护驾安危! 乃是天功! 镇远公哆嗦了起来,急忙辩白,“皇上,不是,这,不是,是他们陷害我……” 汉亭侯此时也缓过劲来了,扭头看了看,忽而指着元四手里拿的弓,“那不是……九公主殿下的弓么?!” 镇远公一僵。 景元帝猛地看到,忽而想起镇远公方才递回去给夏晚安的弓。 以及众人都没有被惊住,只有夏晚安被惊走的马。 还有他那刚巧时机飞奔而来的儿子! 他是经历过夺嫡之争的皇帝,可不是个傻子! 顿时面沉如水! 看向镇远公,怒斥,“你有何解释?” …… 夏晚安觉得自己这辈子怕是跟马犯了冲,这才几日,怎么就能连番着被马带着涉入险境? 前世时她在大和尚死后曾纵情犬马过一段时日,骑术还算不错,可饶是有从前经验,如今她也不过只是个才过及笄的小女孩。 被这发了狂的马颠了一路,早已没了力气,唯靠最后一丝意志力强拽着马缰。 “九公主莫怕!我来救你了!” 一声长呼,忽而从背后传来。 夏晚安一惊,颠簸中匆匆一回头,顿时毛骨悚然——李楠堂! 脑中陡然出现,上一世,他拎着那血淋淋的刀,站在自己面前,笑得阴狞又森怖的模样。 当即不管身下马儿的疯癫,猛地一夹马腹! 扬起鞭子——“啪!” 本就狂癫中的马,骤然受痛,竟发足了十二分的力气朝前狂奔! 后头。 李楠堂几乎惊了,怎么公主反而还催起马来? 心神一转。 朝身后左右看了眼。 然后抽出背后的弓箭,举起,撘箭。 对着那边狂奔的夏晚安的背后。 瞄了片刻后,眼神一狠。 “嗖!” 破空之声陡然从后背传来。 夏晚安惊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往马背上一趴! 不料,那马竟突然往上一蹿! “咴——” 长鸣一声,高高扬蹄! 夏晚安本要趴下,被这么一抖,早已疲软发麻的手指顿时一松,下意识立刻又要抓紧! 不想,肩膀却突然从后面被什么东西猛然一击! 原本就没完全好的伤处顿时酸痛无比! 她闷哼一声,一下从马上翻滚下来! 幸而地上草长叶厚! 猛地摔下来时,并不十分疼痛。 顺势连带翻滚了几下,直到撞在一棵小树上,才猛然停下。 后背被撞得生疼,她也不敢停留。 立即挣扎着坐起来,警惕地朝前方看去。 就见,李楠堂勒马停下,翻身下马,朝她走了过来。 顿时浑身的刺都竖了起来! 下意识想去攥紧什么,才发现刚刚一直别在腰间的小弓还在,立时拽下,才又想起,箭囊被马带走了。 那边走来的李楠堂已经开口,“殿下,小可乃是镇远公府嫡子,李楠堂。奉皇上之命前来救公主殿下。” 说着,又朝她安抚地一笑,“您别怕,皇上那边已经没事儿了,就担心您,让小可赶紧地救您回去……” 话没说完,就见夏晚安满脸戒备地将小弓挡在前方,一脸凶色地朝他瞪来,“站住!休要靠近本宫!” 李楠堂一顿,没想到夏晚安这个时候居然还能是这般镇定反应。 不由笑开,举了举手里方才射出的箭,满是关心地说道,“殿下可是惊着了?方才也是迫不得已,本想迫那马儿停下,不想却射中了殿下,请殿下勿怪,这箭,伤不了人的。” 夏晚安定睛一看,那箭头已经被折断,上头还包了一层厚厚的软布。 顿时脑子都炸了! 愈发防备地往后靠了靠,“休要过来!” 李楠堂无奈,朝她走近,“殿下是否对小可有何误会?若是云顶寺那次,也实在是因为小可骤然得见殿下倾国之姿,失态之下冲撞了殿下。小可心中,对殿下只有敬仰……” “滚!我让你滚!不要过来!” 夏晚安看着他一步步走近,就忍不住想起上辈子那可怕的遭遇,拼命地挥动着手里的小弓,怒道,“你少胡说八道!连包头的箭都准备好了,不是早对我有觊觎之心?你要是再敢靠近,我,我就让父皇砍了你的头!” 李楠堂没想到她居然这般敏锐。 先前在云顶寺打听到这人是夏晚安时,他其实就动了心思,只可惜当时夏晚安并未在云顶寺久留。 这一回,听说了文景与她的婚事废置了,他简直喜不自胜。 说不上来为什么,只要一想起她那日站在长廊上,对着自己娇目冷眉的模样,就忍不住想要看她乞怜哀哭的模样。 若是这女子能归了自己,先不说她能带来的巨大好处,单是她这副容貌身段,那也能万人难寻啊! 本以为是个草包,不想竟一眼看穿了他早设计好的局。 如此,便也做不得先前的温情戏码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终于亲上了!!!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他笑了下,将那包头箭扔在一旁,继而朝裴秋阳走去,“公主殿下说什么?觊觎之心?怎么会呢?殿下国色天香,如小可这般凡俗男子,见一面便终生难忘,是为爱慕,殿下当知,小可是真心实意地来救您的。” 夏晚安要是能信了他的鬼话就是脑子进水了! 眼看他突然靠近。 上辈子,他拎着血刀,欺身而来,将她往房间里拖的景象再一次扑叠而来! 她猛地站起来,不顾身上的疼痛,转身就要跑! 可是,手臂却被他一下抓住! 她手臂一麻——那一次,是文景阻止了这个禽兽。 这一次呢? 她猛地回头,扬起手里的小弓就朝他头上狠狠一砸! “咔嚓!” 原本结实柔软的红枣木,竟猛地被砸断! 她愣了下,忽而闻到砸开的弓木里,散出一点怪异的香味。 忽而反应过来! 马儿为何受惊?孔悦为何没有参加秋猎?!镇远公怎地偏巧要了自己的弓去看? 心一阵阵地往下沉。 就听李楠堂笑道,“殿下跑什么?小可不会把您怎样的? 只是今日这般出去,殿下的名声少不得就要跟小可纠缠在一起了。小可只想让殿下知晓,小可,是真心爱慕殿下,请殿下莫要叫小可为难,好么?” 夏晚安浑身发冷。 李楠堂这是被她识破了诡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 昨夜的经历尚未褪去,今日又出现了个恶魔。 这些人都疯了么? 缘何要这般纠缠于她?! 她再次举起那断裂的弓,朝李楠堂的眼睛上扎去,“你做梦!” 李楠堂不料她居然还敢反手打来,匆忙避开,脸上就被扎了一下。 他骤然吃痛,手上不由松开了些。 夏晚安立时就挣脱开去,扭身便跑。 李楠堂摸了摸脸,发现指尖染着一丝血渍,反而轻笑一声。 随后,面色一狠,一把抽出后背弓箭。 再次搭起,朝夏晚安对准! “嗖!” 一根利剑猛地扎在她脚边!夏晚安一惊,一下朝旁摔倒! 不想旁边竟是草地里突出的树根,猛地将她绊倒。 她没提防。 摔下来时,又被树枝扯到袖子,便听一声‘嘶啦!’ 雪白的手臂顿时露出眼前! 李楠堂眯了眯眼,举着弓,再次朝夏晚安对准,笑道,“公主殿下倒是个硬气的,小可本不想如此的,奈何公主殿下实在不懂小可的心。” 他笑着,走向倒在地上的夏晚安,尖利的弓箭对准夏晚安的胸口,语气却几乎是温柔地说道,“公主殿下,您现在有两条路。” “第一,现下老老实实地答应嫁给小可,小可定然倾心以待。” “第二么,呵,小可射您一箭,为救您性命,剥开了您的衣服,替您包扎伤口,却玷污了殿下的清白,殿下只能嫁给小可。” 他说着,撩开眼皮子看向夏晚安,“殿下,选哪条呢?” 夏晚安浑身发抖。 文景,李楠堂,这些藏在世家子弟温文涵养的壳子底下,到底是怎样的恶魔。 她不敢去想这些人到底为何要对她这般,眼下的情形,也容不得她去多想其他的。 看着李楠堂锋利冷寒的箭尖。 她忽而抬手,将手里的短弓砸去!看李楠堂下意识避开,当即扭身就跑! 李楠堂眉头一皱,随后冷哧一声,“敬酒不吃吃罚酒。哼。倒是也好。” 说着,将箭再次举起。 对准夏晚安。 缓缓拉弓。 眼里的恶意玩味,似是在捕捉猎物一般。 “吱——” 弓被拉开。 他咧开嘴,手上一动。 眼看箭在弦上,一触即发! 不料,忽而一段云白广袖,自上方飘落眼前! 李楠堂一愣,还没反应过来是什么事。 忽而手上一空。 原本满弓待发的箭,突然就被抽了出去。 他下意识抬头,却看到一双冷若冰霜的眼,眼底无比阴冷,眸色极淡,朝他随意一瞥。 “噗!” 有什么东西,扎进了皮肉。 他还没反应过来,就看眼前有血花迸溅。 还在疑惑是谁流血了。 手臂上,突然传来噬骨剧痛! 他猛地惨叫开来! “啊!!!” 前方奔跑的夏晚安猛地顿住,回头,眼瞳一缩! 李楠堂的身边,站着的那个一身素衣面若清雪的人,不是无机,又是谁? 悬在半空的心陡然狂跳起来,她张了张口,“国……” 不想,话音未出。 就看无机伸手,掐住了李楠堂的脖子。 转动之间。 她猛地看到李楠堂一边血流如注的手! 猛地捂住嘴——他的左臂,竟被齐齐斩断! 大量的血,喷在了地上,也喷到了韩经年那仙色的长衫之上。 浓烈的血腥味陡然散开。 他单手掐着李楠堂,将他生生举起! 一个成年的男子,竟毫无反抗,挣扎着被举到半空,满脸青紫! 眼看即将窒息。 韩经年突然又横向一甩! “砰!” 人砸在了一旁粗壮的大树上! 夏晚安清晰地听到几声骨头断裂的声音! 李楠堂吐出一口血,轻哼了一声。 韩经年再次走过去,拿起地上的箭,对准他的眼。 韩经年瞳孔一缩。 此时的韩经年,正面对着她。 那张俊美出尘的脸上,沾染了几滴鲜血。 左眼的眼角之下,一滴血流淌下去,划出一道血痕,似泪血一般,狞狞怖人。 原本是幽寒雪上癫一般的无上佛,此时却周身染血,满面煞气。 仿佛一瞬间自九重天宫,堕入幽冥血池。 幻化成了一个叫夏晚安不认识的,心悸的……魔陀。 她张了张嘴。 就看无机,手上一动。 “噗呲!” 血色迸溅,她猛地一颤。 脚下突然不稳,一个栽倒,顺着身后的小坡滚了下去。 韩经年陡然听到动静,猛地转脸。 就见那小小的红色身影,顺着山坡滚了下去。 一下松开手里染血的箭。 眼里阴鸷密布的杀气也骤然散开。 倾身飞扑,追了过去。 …… “统领!” 一个御前侍卫抓住了夏晚安那匹因为力竭而停下来的马。 一抹马鼻,低声道,“受了药物刺激。” 方园脸色阴沉,朝四周看了下,道,“散开去找!” “是!” …… 那小坡并不陡,可夏晚安却被只觉天旋地转的。 挣扎着试图伸手去挡住往下滚的身体,或是去抓住底下的草枝什么的。 忽而察觉身下一空。 她愣了一瞬,陡然觉得不对。 往底下看! “啊!” 这是什么土坡啊,根本就是一处断坡! 这么坠落下去,岂非要死?! 她仓皇之间伸手,就感觉手臂被人抓住。 她往上一抬眼,就看到一张俊美容颜。 乌黑的深眸底下,染着血,莫名地有几分邪魅,朝她看了一眼。 然后,广袖一卷,将她裹进怀里。 翻身一转。 “哗!” 两人掉进了一汪水池之中! 有无机垫背,夏晚安丝毫没有遭受半分水面冲击的疼痛。 却被那溅起的巨大水花给惊了下。 仓皇抬头。 却发现不对。 这水池周围,怎么……富丽堂皇的? 而且,这水,还冒着热气。 跟仙境似的,云雾缭绕。 她愣了愣,忽而反应过来——围场的东面底下,有个小县城,这县城是个以暖汤著名的好地方。 因着德妃娘娘身体不好,父皇曾征用此处一部分地,修了一处汤泉宫。 到了冬日浓寒时节,宫中的老人儿或是德妃娘娘,偶尔连父皇,也会来此泡一泡暖汤,舒缓舒缓筋骨。 前世。 她曾跟父皇来玩过几回,倒是差点忘了。 心下一松。 又想起身下的无机,连忙扑腾着水面想往旁边挪。 却忽而听到外头传来惊问:“何人在此?!” 汤泉宫是有宫人洒扫看守的。 她惊了下,下意识将刚要探头的韩经年一把按了回去,抬头朝那边道,“可是常姑姑?” 外头的宫人一愣,后面正匆匆而来的约莫四十岁年纪的女官皱了皱眉,走了过去。 顿时一惊,“九公主?!” 常姑姑是负责管理汤泉宫的,自是见过夏晚安。 今年秋猎,皇上本无行程来汤泉宫,谁都没想到夏晚安会出现!而且,还是这样凭空出现在宫里的暖汤池里! 夏晚安往水下沉了沉,摸了摸水里韩经年的头,似是摸到他的脸,惊得缩了下。 又对前方道,“常姑姑,带人先出去。” 常姑姑满头雾水,却也不敢不从,忙挥手让身后众人退下,自己却往里走了两步。 “殿下,您没事吧?” 夏晚安正准备把韩经年拉起来呢,一听这声儿,又一把将他按了下去,抬头道,“我无事,你先下去,我略泡一会就起身,让人给我准备衣裳。” 常姑姑知晓九公主最是跋扈娇纵,一个不好便要发落宫人的,也不敢再留,忙告了一声,便退了下去,吩咐人赶紧去准备衣裳。 听到人声远去,夏晚安大松了一口气。 忙伸手,要去捞韩经年。 不想,手刚往下,就被拽住,她眼睛一瞪,不等出声,居然被水下之人拽着,一把拖下了水底! 她惊得瞪大眼,就看到水底的韩经年,突然欺身上前。 将她一把按在水下的暖汤池壁上,然后…… 往她跟前一低头。 吻住了她的唇。 “!!!” 她被握着的手,手指骤然张开! 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片刻后,强烈的窒息感又让她瞬间回神,猛地扑打起来。 “哗!” 第一百二十三章 我可以娶你吗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在她以为要喘不过气来的时候。 韩经年突然一伸手,将她送出了水面! “咳咳咳咳!” 她呛了水,出了水面便惊天动地地咳嗽起来。 便察觉,身旁的人,也缓缓从水底站了起来。 水不过漫到他的腰间。 他周身白锦的衣裳被水打湿,嫣红的血色晕开,紧贴在他的身上。 夏晚安一扭头,就看到了一截精瘦修长的腰。被那衣裳贴着,十分地……欲遮还露! 浑身一僵。 顿时又咳嗽起来。 身旁,伸过一只手来,替她拍了拍背。 她几乎都不敢动弹了。 脑子也成了一团麻。 不知是为刚刚水底的那个……亲吻?还是为面前这人太过色气的模样。 她僵了片刻后,终是也假装咳嗽不下去了。 握了握手指,抬头,朝韩经年看了眼。 结果,一抬头,就对上他那双幽深点漆一般的墨眸。 滞了滞。 忽而顾左右而言他地笑起来,“那,那个,方才,方才就是怕有人瞧见国师,坏了国师的清誉,所以,才,才按着国师……” 话没说完,就听对面人静静地问:“为何殿下要怕旁人误会我的清誉?” 夏晚安一愣,不知为何,心头像是被什么东西给拨了一下。 她选择忽略。 又哈哈笑,“也,也是啊!是我白想了,国师是无上佛嘛!旁人肯定不会误会的!” “公主殿下也不会误会么?”韩经年突然又问。 夏晚安顿住,眨了眨眼,心说,他在说什么?是不是又在说什么我听不懂的话? 干笑,“我,我肯定不会误会的啦!国师乃天上之佛,五蕴六尘四大皆空,世人皆知。哪里会误会国师与我有什么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分明没看着韩经年,却能明显感觉到他的眼睛在朝自己看着。 那眼神,太安静了,叫夏晚安欲盖弥彰的话语都伪装不下去。 她有些心慌地抓了抓手指,却只抓到一片流过指间的水。 正踌躇间。 就听头顶传来韩经年清寒淡凉的声音,“公主殿下想说什么?” 夏晚安肩膀一颤。 猛地鼓足勇气朝他看去,“你方才在水下,为何要……”对上那双黑深的眼睛,勇气又骤然散开,“……是怕我溺水?给我……渡气么?” 应该是这样的,嗯! “不是。”韩经年的声音传来。 她僵住。 不可置信地瞪了瞪眼,嘴唇微微张开。 脑子也跟着嗡嗡直响。 她,她听到了什么? 不想,韩经年却再次开口,“公主殿下先前说要跟我告罪,不知,要告的,是什么罪?” 夏晚安不知他为何又转到这里来了。 现下她的脑子乱得很,十分不能理解眼前的韩经年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便顺着他的话说道,“我就是,嗯,不该隐瞒我的身份。” 说到这个,她又清醒了点,接着说道,“可我不是为了故意接近你的。你对我有,嗯,有救命之恩,我只是想尽我所能,报答你几分,所以才……” 话没说完,便看韩经年垂下头来,朝她的眼睛望来。 咫尺之间,似乎能看到他鸦翅般的睫毛,以及眼底里自己此时又羞又难堪的倒影! 太近了! 她的呼吸似乎都停了下来。 想往后退。 手腕却一紧——原来韩经年还没松开她的手。 她一顿。 就听韩经年道,“公主殿下先前说的话,还作数么?” 夏晚安眨眼,“哪……句话?” 就见韩经年嫣红菱唇,缓缓噏动。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 夏晚安的头顶,好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砸了一下!叫她一瞬间有些眩晕!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她张惶地瞪大眼,不敢相信地喃喃,“你说……什么?” 韩经年又凑近了一些,水声轻缓。 两人的呼吸都纠缠到了一起。 他握着她手腕的手心,热得几乎灼人。 身下的水也好像沸腾起来。 周边的水雾也更加浓密了。 夏晚安还隐隐约约地闻到了一股叫人如梦幻心醉的香味。 她看着他的眼。 就听那缓凉声音,轻绻而来。 他说。 “我答应了。” 夏晚安的一颗心募地蹦到了嗓子里。 心跳的狂烈,让她整个人都被一种极其怪异的亢奋、激动、莫名、悸乱给震得快喘不过气来。 前世今生两辈子,她都没有过这样错乱的感觉。 太奇怪了。 她觉得自己此时好像要融化在这滚烫的水里,浑身都因为这四个字没了力气。 偏又手脚僵硬满面灼灼,连个反应都不能给眼前的人。 明明是亲耳听到的。 她却觉得自己好像在做梦。 她看着眼前这个咫尺之间,似真似假的人。 明明她都已经成了这样一副难堪窘迫的样子,他却依旧清冷静寒得仿佛丝毫不受触动。 满腔的热意,忽而就被那面上的寒意给凉了三分。 她募地挣动一下,往后缩去,“国师何必玩笑。您可知,这答应,是何意么?” 更何况,当初她那句‘以身相许’不过只是试探,想看看这个冷冰冰的国师,是不是她那个一被逗弄就会脸红羞涩的大和尚。 分明都知那不过是随口一句戏言,他又何必拿到这里来戏弄? 当真对她隐瞒身份的事,这么生气么? 这么想着,她又挣了一下,试图去推开几乎紧贴着她的韩经年,缓声道,“从前是晚安不懂事,不该任性妄为,国师若是气恼,只管罚了晚安便是,不必如此戏弄……” “你不愿嫁给我么?” 一句话,陡然打断了夏晚安满腔的委屈。 她再次僵住,那神情,好像瞬间被这一句话给砸的灵魂出窍了。 呆若木鸡。 韩经年却仿佛没有察觉到她此时的模样,尽力不让自己此时太过失控而惊着原本就被吓到的她。 静缓平和地说道,“我看过你的身子,抱过你,方才还……亲了你。本就该对你负责。你既说过愿以身相许,我便以为你,愿嫁于我。” 说着,素来静和的眉头轻蹙了下,朝夏晚安看去,“公主殿下,不过戏言么?” 夏晚安还在呆愣着。 韩经年看着她,本就蹙起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几分。 片刻后,松开夏晚安,往后退去,“是我失礼,殿下恕罪……” 话没说完,突然听夏晚安问:“可你不是……和尚么?” 那原本黯淡下去的眼睛,骤然爆出一瞬几乎灼人的光芒来。 他一下站住,强自平复,才让自己没有在她面前露出丑态来。 语气平缓甚至于略显冷淡地说道,“我早已还俗,乃是红尘中人。” 夏晚安听他这语气,原本僵滞的脑袋倒是回转了几分。 朝他看了眼,对上那双眼,又觉得心里撞得不行。 一时也没了主意,低声道,“可是……” 父皇不会答应的。神佛也不会答应的! 天爷啊! 她只是想这一世护着他,不让人欺负他!没想过要玷污他啊! 她不会被天打五雷轰吧!!! 这,这怎么办啊? 大和尚是不是被什么脏东西迷了心窍啊?怎么突然说要娶她啊? 啊啊啊啊! 然而,她的这副样子看在韩经年眼里,却让他原本激荡的情绪渐渐冷寒下来。 眼里的光,也渐渐散开。 他垂眸。 眼前掠过昨夜的文景,今日的李楠堂,以及她昨夜无声的哭泣,方才仓皇的逃跑。 若是,若是不将她彻底圈在自己的保护里,她还会遇到什么? 他知道自己卑鄙。 不该利用她的感恩之心去蛊惑她。 可若是任由她独自一人,被那些魑魅魍魉吞吃了呢? 那他宁愿做一个更加无耻的诡心之徒! 他再次抬起眸,看向面前还一副茫然模样的夏晚安,掏出了一样物事。 然后,再次握住了夏晚安的手。 那手的温度,好像比之前更加灼烫了。 夏晚安惊得一缩。 韩经年眼眸一深,却手上握得更紧,然后,将那物事,套在了夏晚安的手腕上。 夏晚安低头一看,便是一愣——是她昨夜被文景绑走时,拆开下来,丢在地上的佛珠。 她恍恍惚惚地看着那漂亮的佛珠。 就听耳边传来韩经年低低缓缓的声音,“我告诉过你,这是我师父送我的。” 夏晚安怔怔点头,对,一岁时候送的,戴了十八年,送给我了。 又听韩经年道,“师父送我时,说过,这是我娘亲留给我的。” 夏晚安眼皮一跳,朝韩经年看去。 他却垂着眸,看她手腕上戴着的佛珠,神情,似喜似悲。 夏晚安还从来没在韩经年脸上看到过这样的神情,一时竟挪不开目光。 耳边传来他独有的和缓清凉的声音,在这水雾缭绕的暖汤里,如同一汪低醇的花雕酒,一点点晕开心头。 “师父说,于一切相,离一切相,即是无相。要我以此为戒,看万物无相,顿悟入道。然……” 他顿了一下,抬起拇指,在那佛珠上摩挲了一下。 夏晚安莫名觉得那拇指,就跟透过佛珠,摩挲在自己的肌肤上一般,心下抖得更厉害了,又往后退了下。 韩经年回神,意识到小女孩儿的抗拒,唇边掠过一丝极浅的自嘲轻笑,再次道。 第一百二十四章 我以为你愿意嫁我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然,我究其一生,怕是成不了无相大道,辜负了师父的谆谆教导。这佛珠,便也成了我最后一刻的清净之心。” 他抬头,看向夏晚安,语气依旧和缓平淡。 却让多了几分夏晚安更加慌乱的郑重。 “现下,我将我的心,交于殿下,望殿下,能护他不受婆娑沾染,不被红尘魔障。不知殿下,可接受么?” 夏晚安的眼睛一点点瞪大。 她的脑子嗡嗡的,耳朵里也轰轰的。 好像没太听清韩经年的话,可又分明一个字一个字都听到了心里头。 她张了张嘴。 忽而。 殿外传来唤声,“九公主,可要奴婢伺候么?” 夏晚安一惊,猛地缩手。 挣开了无机的手。 韩经年垂眸。 夏晚安僵住,“不是,我不是故意……” 却见韩经年又抬起头来,一双眼里,竟蕴了一点轻缓笑意。 夏晚安一下就被这个笑容给攫住了! ——大和尚笑了!!!啊啊啊!大和尚朝她笑了!!! 就听韩经年道,“殿下心中若未有决定,也不必强求。我容殿下多思量几日,再等殿下答复。” 说完,往后一退。 “哗!” 水声一起,他掠身离去。 夏晚安下意识抬头,就见水珠自半空落下,五彩斑斓的光,在水雾中,折出一道七彩的虹桥来。 她呆呆地看着半空。 忽而一握手腕,猛地沉到了水底! 无声地瞪大眼。 ——天爷啊!天爷啊! 天爷啊!!!! …… “哈哈哈!” 山林之中,秦风的大笑声传来。 他打着跌地看向对面浑身湿漉漉的韩经年,“所以,你跟那小公主说,要娶她?” 韩经年冷冷地扫了他一眼。 元二捧着个披风一脸的莫名,“师父,您身上都湿了,可千万别再受寒气了!” 韩经年将披风披上。 旁边苏木却一脸的阴沉,“你怎么在这时候下手?镇远公这边篓子才出,不知多少窟窿等你去挖,多少人盯着你,你要娶她?谈何容易?” 竟不是反对。 秦风讶异地笑开,“难得,木木是在担心这小和尚?” “滚!” 苏木最恨他这样唤自己,“他简直就是找死!皇帝如今虽对他信重,可到底存了几分怀疑!那臭……小丫头背后不知什么事儿,惹得这许多家不顾脸面的算计,若是他再掺和进去,之前所有的努力不是前功尽弃?!” 秦风摸着下巴点头,朝无机看去,“瞧!连小木木都懂的道理,你不会不明白吧?反正都忍了这许多年了,为何非要在这个时候说要娶她?” 说着,又一拍手,故作聪明地笑,“难道因为这小公主及笄了?” “……” 苏木无语地看向秦风。 就听韩经年淡淡道,“是,她及笄了。” “……” “……” 苏木有点想打人的冲动。 秦风却再次哈哈大笑起来,“哦,这是童养媳养成了,能下口了……” 荤话被韩经年淡冷的声音打断。 “她及笄了,到了能嫁人的年纪。所以各家都忍不住了。没了文景,李楠堂,还会有其他人。人人带着恶意而来,若我不护她,她将如何自处?” 苏木皱眉,“这丫头到底有什么,值得这些人这样大费周章?” 秦风低笑一声,朝韩经年看了眼,笑道,“所以,你是为了护她才娶她的?不是因为……” 挑了挑眉,“心中有意?” 苏木神情一僵,朝韩经年看去。 见他眉眼一片静冷,平缓淡和,连丝微的起伏波澜都不见。 却没有回答,只是转眸,看向汤泉宫的方向。 苏木当即撇了下嘴,阴怖的脸因着这个神情显得有些扭曲可怕。 一直乖乖站在一旁的元二缩了缩脑袋。 被苏木看见,差点就想去敲他的头。 秦风一脸不赞同地摇头,“你这样可不行啊!若你无心,娶了人家,岂不是耽误人家小女孩子家一辈子?若她以后遇着自己喜欢的,那怎么办?” 遇着自己喜欢的? 无机晃神。 前世今生,她第一次见他后,都有着明显的亲近与热切。 他虽不愿去想,却也知心中藏有隐秘的欢喜。 不论哪一世,在她心中,他都是最特别的。 他以为,那少女,至少该是有几分喜欢自己的。 直到方才…… 他牵住她的手,她猛地缩开! 那样的抗拒。 前世种种已如烟云。 纵使他不愿承认,这一世的小女孩儿的心中,他恐怕已不再是那个最重要的人了吧? 心头好像突然被重创,令人窒息的疼痛感猛地蹿涌上来。 他垂下眼,默了片刻后,道,“若真有那日,我自当放她自由。” 秦风意外,低笑一声,“我还以为,你是准备把她禁锢起来呢!” 瞧着这国师一副高冷慈悲的假模假样,实际那副大道佛祖的壳子底下,就是个偏执阴狠见血噬人的大魔头一个! 韩经年抬头,朝他看了一眼。 秦风被这冷飕飕的眼神看得缩了一下,讪笑,“那我们就准备回去办喜事了?” 不想,韩经年却轻缓地摇了下头,“不急。” “什么不急?”秦风纳闷。 就听韩经年道,“她尚未答应。” “???” “!!!” “……” 秦风张大嘴,片刻后,再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没答应?我的娘喂!国师大人竟然牺牲了色相都还有出师不利的时候?哎哟,我可对这小公主另眼相看了!有魄力!有定力!哈哈哈哈!” 连苏木的脸上都浮出了几分不可思议,“那小丫头不是喜欢你才接近你的?难道是别有目的?那你这样说娶她,是不是打草惊蛇了?!” 元二一脸傻乎乎地看着他们,拽了拽韩经年的袖子,小声道,“师父,仙女姐姐还会回来么?” 韩经年朝他看了眼,没说话。 秦风却在一边笑道,“小和尚,你可要想好了。真要娶这丫头,可不是她答不答应那么简单。各方势力,皇帝之疑,种种阻碍,无啻于你再走一遍刀山火海。” 他笑着看向韩经年,“只因你心中一时贪恋,你觉得,值得么?” 韩经年面色未改,如墨深眸中,却浮起几人从未见过的坚韧寒冽。 “值得。” 他说。 若以心生心,则心心不静,念念归动,从一地狱历一地狱。 他已将心交于她,带入天堂或踩下地狱,自有她断。 他只待她,以心生心。 …… 夏晚安从暖汤里爬起来,更了衣,梳了头,舒舒服服地躺在汤泉宫里的软榻上,吃着新鲜的果子。 脸上的热度都还没退下去。 她摸了摸胸腔——幸好没被这如雷的心跳给撞裂开。 刚刚自己的丑样子,不知韩经年可看到了。 真是,丢死人了。 前世自己从来在他面前都是游刃有余的,不想这一世居然成了个丑态尽露的小丑角儿。 净让他看笑话了。 吐出一颗果核,意识也终于渐渐清醒下来。 满脑子就转了一个问题——韩经年为何……要娶她?? 吃了脏东西?迷了心窍?还是……一时脑子进水了? 啊呸呸! 瞎说什么呢!她的大和尚才不会这般糊涂呢! 那是……为什么啊? 她摸着旁边的果子,一下没摸到,果子咕噜噜地滚到地毯上。 旁边伺候的常姑姑忙将果子捡起,小心地看向若有所思的夏晚安,赔笑,“殿下在想什么?” 夏晚安是怎么进的殿,又是怎么一个人到此来的。 她不说,也没人敢问。 夏晚安回过神来,朝她看了眼,问:“派人去告知父皇了么?” 常姑姑忙笑,“是,按着殿下的吩咐,派了个机灵的孩子,悄悄地去围场那边寻皇上去了。” “嗯。” 夏晚安点头,又想,李楠堂刚刚说父皇没事,那就应该没事了吧?还有方园在,国师也发现了他们的险情…… 一想到韩经年和李楠堂,方才那血腥的场景又浮现上来。 染血的无上佛…… 她捏了捏手里的果子,忽而看向常姑姑,“姑姑,如果有个你以为绝对不可能对你动情的人,突然说要娶你,你以为是为何?” 常姑姑叫她这突然的问给吓了一跳,她虽从未近身伺候过夏晚安,可也算是看着她从小到大的。 虽是这几年因为年纪大了,受了恩典才来汤泉宫这样的好地方做个闲散的管事,可宫里的事儿,她也是有所耳闻。 看了夏晚安一眼,笑了笑,“殿下恕罪,奴婢一生未有过男女之事,不晓得何以动情。” 夏晚安撇嘴,将果子扔回盘子里,“不要跟我打太极,只管说你的想法。我不罚你便是。” 从前的夏晚安可不会说出这样凤仪的话来,只会任性胡闹撒娇痴缠。 如今这副样子的她,俨然就是一个真正的高高在上的主子贵人般。 常姑姑心下暗惊,面上却愈发恭谨,笑道,“奴婢惶恐,谢殿下不罚之恩。” 顿了下,又道,“以奴婢愚见,那人只怕是……别有用心?” 别有用心? 夏晚安愣了下。 大和尚会对她别有用心?别有什么用心? 贪图她的美貌? 嗤!荒唐! 摇头,“不可能。说说别的。” 常姑姑偷眼看她神情,心下愈发惊异,看她毫无置疑的模样,那人对她……莫不是十分重要? 第一百二十五章 会是谁?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会是谁? 她暗自琢磨了一圈儿夏晚安周围的男子。 忽而就想到了那位人称才俊的御前统领! 心下一动,笑了笑,道,“那或许是……见着了殿下的为难之处?想替殿下解围?” 嗯? 夏晚安坐了起来,暗暗寻思——难道是这个理由? 又听常姑姑道,“又或者是,他本是个木讷刻板之人,有什么地方冒犯了殿下,以他心性不能视若无睹,便想担起责任来,不叫殿下将来为难?” 常姑姑的话其实模棱两可。 但是夏晚安却若有所思起来。 难道大和尚真因为要对她负责才要娶她的?还是要帮她解围? 他这也太…… 虽说他如今确实遁出空门了,可还不是人人称颂的无上佛? 上回在云顶寺还称她施主呢! 现下又说要娶她? 真是不想见她陷于危难之中? 他知不知道嫁娶是个什么意思啊! 她还是公主呀!一旦娶了,除非她开口,不然他是一辈子都离不得的呀! 一辈子…… 夏晚安忽而又莫名悸动起来。 跟大和尚在一起一辈子? 好像…… 然而这念头才冒出一个小苗苗,就被她瞬间掐断了! 她立时坚定地摇头。 不行不行!大和尚若真娶了她,天下那些人会怎么骂他? 不行!坚决不能让大和尚再因为她背上那些龌龊恶臭不堪的骂名了! 大和尚可能是看到她连番遇险,一时心下不忍才说出那样的话吧! 不然哪有求娶人家还一脸镇定,说完也不等人回复就自己先跑了的? 等他想几天,他自己一定就能明白的! 对! 她只需要装作这件事没发生过就可…… 水面下的亲吻,倏然划过脑海。 她一怔,脸颊迅速以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常姑姑在旁边瞧着她的脸一时红一时白,眉头一会拧一会松的,心下百般疑惑。 又见她不断抠着手腕上套着的佛珠。 便笑:“殿下这佛珠包浆厚重,一看便有些年头了吧?且木面醇滑,花纹清晰,当真极好。” 夏晚安一愣,低头,看到手上的佛珠。 耳中忽而又响起韩经年的那句话——我将我的心,交于殿下,望殿下,能护他不受婆娑沾染,不被红尘魔障。 不知殿下,可接受么? “!!!” 夏晚安猛地捂住心口——我受不起啊! 可是天啊!佛祖啊!我好想要他啊! 怎么办啊啊啊啊啊! 常姑姑看她猛地俯倒,立时上前,“殿下怎地了?可是伤口痛么?奴婢吩咐他们拿药来?” 方才是常姑姑亲自伺候她更衣的,自然看到了她肩膀上的伤口。 其实已经结痂了,不过被李楠堂那么一击,又摔又滚又泡了水的,便又裂开了些许。 常姑姑方才也包扎过了。 夏晚安不在意地摆了摆手,也不想她再多问关于伤口的事儿。 便再次歪靠在榻上,朝她笑道,“常姑姑还记得冬云姑姑么?” 常姑姑一怔,随即朝夏晚安敛眉低笑,“不知殿下缘何提及……旧人?” 夏晚安心下轻叹了一口气。 常姑姑从前是冬云姑姑手下的,跟她交情匪浅。 冬云姑姑被陷害之时,她还曾在御前求过情,只是后来父皇下旨抄斩了冬云姑姑一家后,常姑姑便再不提及她了。 夏晚安心知,她也是为了自保,可到底心中有几分遗憾。 这宫中,情之一字,着实是最不可靠的。 笑了笑,道,“前阵子,我碰见冬云姑姑的女儿了。” 常姑姑一愣,有些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 夏晚安看她错愕模样,微微弯唇,“叫柳儿。如今父皇吩咐人,送她去江南了,还给足了银钱,余生当是无忧了。” 说完,就见常姑姑再次低下头去。 她暗暗叹气,有些失望地转过头,刚要开口让她退下。 忽听到她低低说道:“是么……那,那姐姐九泉之下,也能安息了……” 夏晚安一怔,转过头,就看到了她交握发紧的手指,以及侧面微微哆嗦的唇。 原本的失望顷刻散去,她笑了一声,说了个地址。 道,“若是姑姑将来想离宫了,或许能去江南瞧一瞧。” 常姑姑一颤,跪了下来,朝夏晚安磕了个头,“奴婢,奴婢替姐姐,多谢九公主殿下。” 夏晚安眼底微涩,抬了抬手,“她当年对我也极好,我既能帮,便帮一把了。不必如此,去给我倒杯茶来。” 常姑姑应下,起身,走到门外,忽而抬手,擦了擦眼角,却是笑开。 旁边跟着的小宫女殷勤地问:“姑姑怎地又哭又笑的?莫不是九公主殿下为难您了?” “去!” 话音刚落,就被常姑姑呵斥了一句,“再敢编排贵人一句,便罚你去洗池子!” 小宫女吓得脸一白,再不敢开口。 殿内。 夏晚安收回视线,淡淡含笑。 这宫里,谁都过得艰难。有情又如何,只能压着藏着。 示人弱处,便是给人刀柄。 都是为了保命罢了。 揉了揉微微发痛的肩膀,刚要坐起来。 忽然,外头刚刚离去的常姑姑又突然急匆匆地走了回来。 “九公主!方统领来了!” “这样快?” 夏晚安惊讶,迎到了门口。 …… “殿下!” 方园见到夏晚安好端端地站在殿内的那一刻,终于彻底地放下心来。 “属下救驾来……” “方统领说什么呢?” 殿内,夏晚安笑眯眯地走出来,“我私自跑到汤泉宫来玩乐,父皇没有怪罪吧?” 方园猛地顿住,随即垂首,一脸的郑重,“臣奉旨前来接九公主,请九公主起驾。” 夏晚安笑着应下,朝常姑姑看了眼。 常姑姑立刻吩咐人去准备马车。 不想,回来时,就见方园跟夏晚安站在廊檐底下说话。 男子高大威武英俊非凡,女子娇小柔弱貌美无双。 可真是……一对璧人儿。 她眸色微和,上前,恭声道,“殿下,车马都准备好了,请殿下移驾。” 夏晚安正在听方园说到她的马被惊之后的事儿。 不由吃惊。 “父皇的腿受伤了?” 方园点头,“是,不过臣即刻便来寻殿下,不知陛下到底伤势如何。” 说着,看夏晚安的脸色不太好,顿了下,又道,“殿下也不必过于忧虑,臣当时瞧了,应当是轻微扭伤,并不严重。” 夏晚安松了口气,又想到另一回事。 “是夏正林将父皇扑下马的?” 方园点头,“是,七殿下救驾心急,误伤陛下,陛下也说不怪罪了。” 夏晚安疑惑地皱了下眉。 又问:“国师让人拿下镇远公?父皇同意了么?” 后面的事儿方园已经离开便无从知晓。 他看了眼夏晚安,道,“殿下的马,被药物刺激了。当时能下手的,只有在你身边的镇远公和汉亭侯。” 夏晚安对此已经心里差不多明白个七八分了,那个断弓里的味道,绝没有那么简单。 也不多言,只看向方园,“你如何能来得这么快?” 方才夏晚安担心景元帝,倒是忘了问。 方园一顿,道,“是国师身边的仙童来告知的。” 夏晚安一怔。 不知想到什么,脸上竟泛开一丝红晕。 轻咳一声,朝他瞄了眼,“没说……什么其他的么?” 方园见她此番神情,心下微异,面上却依旧冷肃严正,“只说了殿下此时在汤泉宫,可是还有其他需要臣去处理的?” 夏晚安忙摆手,“没什么事了。” 眼看前头马车停着,方园想了下,低了几分声音,“殿下与国师的事儿,最好早些断了干净。如今他已知晓您的身份,您也不能再任性出入。若是传出去什么,只怕要对殿下声名不好。” 方园是个素来话少的人,夏晚安倒是没料到他居然会跟自己说这个。 毕竟当初拜托他替自己掩盖去飞云宫的事儿时,她就说了想要报恩,他就一句都没多问。 讶异地朝他看了眼,随后轻笑,点头,“我有分寸的,别担心。” 方园一怔,随即肃色,“是。” 然后伸出手臂。 夏晚安笑了下,搭着他的手臂,上了车。 其中信任态度,一眼可见。 常姑姑站在后头,目送那华贵马车远去后,转过身,回到自己的屋子中。 想了想,提笔,写了一封信。 用蜡封好后,叫来小宫女,将信递过去,道。 “送给宫里的德妃娘娘。” “是。” …… 围场中。 在听到兽吼后的惊慌很快就被安抚了,再看到皇上安全无虞地出了林子,人心已是大定。 最后,当死去的凶兽被国师的弟子拖出来的时候,全场甚至爆发了从未有过的尖叫和欢呼声。 人人都道这头筹定然是国师的了,周遭一片欢声笑语。 在不起眼的地方,几个染血的尸体,被悄悄地抬了出去。 主账之中。 柔妃泪盈于睫,跪在景元帝面前,声声哀泣。 “是妃妾的错,没能劝阻陛下。也是哥哥的错,救驾不及,叫陛下受了伤。妃妾万死,求陛下降罪!” 景元帝此时的腿已并无大碍,看着柔妃鬓乱钗散的模样,不由心生怜惜。 这个素来在他面前端庄大方的妃子,还从未有过这样的失态。 看了眼李全德。 第一百二十六章 杀无赦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李全德当即会意,恭恭敬敬地上前,笑道,“娘娘快别如此,陛下知晓今日若非您,这围场都乱了。娘娘功不可没,快请起。” 柔妃不是个拿乔做捏的,知晓李全德这是代替不便行走的景元帝扶她呢! 垂泪起身。 就听景元帝道,“你不必担心,今日之事,朕心中有数。若非汉亭侯在侧,朕此时只怕连性命都不保……” “陛下!”柔妃一慌,“万不可如此说!您真龙天子,自有上天庇佑。” 景元帝却自嘲一笑,摇了摇头,“汉亭侯府上那孩子平白受了朕的牵连,你先替朕去瞧一瞧。” 柔妃知晓这是有正事要处理了,也不多言,温顺内敛地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账外,正好韩经年和怀宁伯,还有汉亭侯等人齐齐而来。 碰到柔妃。 韩经年先竖起手掌,行了个佛礼,“阿弥陀佛。” 柔妃看见了后头的哥哥,眼底微红,面上却一副贵气优雅的模样。 朝韩经年还了一礼,道,“今日之事,多亏国师。” 韩经年还了半礼,“职责所在,娘娘不必挂怀。” 旁边,怀宁伯赞赏地摸了摸胡须。 便跟着韩经年先一步进了账内。 汉亭侯落后一步,朝柔妃看去,“娘娘,皇上怎么说?” 柔妃道,“皇上说,才哥儿是受了他的牵累,让我好生去瞧一瞧。” 汉亭侯眼神微变,点了点头,“我知晓了。娘娘也自当珍重身子。老三家的那边,就托娘娘安抚了。” 柔妃点头,擦了擦眼角,扶着云雀的手走了。 汉亭侯略站了片刻后,脸上满是悲痛之色,走进了帐内。 景元帝正在跟国师说话,看见他,招了招手,“汉亭侯,以你之见,李昌羽之罪,该如何定断?” 因着宫中柔妃多年执掌后宫,避免外戚干政,汉庭侯府其实一直被排在政权中心之外。 可这一次,景元帝竟主动询问他如何处置一朝公爷,可见心中已将其视作何等地位。 怀宁伯朝他看了眼。 汉亭侯走过去,跪下来,深深伏地,“臣罪该万死,知晓陛下心中自有主意,可还是不忍家中孩儿无辜惨死!臣有私心!求陛下,重罚镇远公!” 情真意切,实为一个经历了丧子之痛的悲伤长者。 景元帝叹了口气,“你先起来。” 汉亭侯也不痴缠,擦了擦眼泪,站起来,站到了无机旁边,还朝他深深行了一礼,“今日多谢国师了!若不是国师,我汉庭侯府只怕……”再次哽咽。 怀宁伯瞄了一眼,心说,方才见着国师怎么不说?在皇上跟前这闹的,啧啧! 韩经年却神色浅淡,平静地还了半礼,“汉亭侯节哀。” 汉亭侯叹气,没再说什么。 景元帝再次看向韩经年,“以国师之见,镇远公之罪,该如何定论?” 韩经年转着佛珠,面无起伏,高雅风轻的姿态,叫人看不出半点的杀伐果断之戾。 张口却缓慢地说出一句,“以下犯上,意图谋害天子,是为谋逆。杀,无赦。” 后头,怀宁伯一把揪掉一根胡子,倒抽了一口气。 汉亭侯看了韩经年一眼,垂眸,没说话。 景元帝皱了皱眉。 证据确凿,皇上却没有立刻收押镇远公,而是只是让人将他软禁在帐中,足见其忧虑极多。 旁边有另外随行的几人看了眼景元帝的神色,对视一眼,纷纷开口。 “陛下,镇远公世袭多年,在京中盘根错节,若要动他,只怕连带朝廷都要不安稳。” “陛下三思,镇远公虽有谋意,可私心却也能叫人想到。如今镇远公府已承袭五代,只怕是想冒险立个大功劳,好承袭爵位。罚其谋逆,只怕过枉。” “陛下不如寻个折中之法,只罚谋事之人,若是过错牵连,人心惶惶,反为不安。” “国师乃清高决断之人,可也该考虑朝堂形势,怎可如此谏言于陛下?” 一时吵闹哄哄,惹得景元帝眉头直皱。 怀宁伯也跟着吵起来,“国师不能如此谏言?那该怎么谏言?看着人都放野兽去攻击皇上了,然后说人不是故意的?你当皇上是五岁小孩呢?” “……”景元帝看了他一眼。 素来稳重的汉亭侯也跟着点头,“镇远公以下犯上,其罪可诛!今日若非国师,殊不知是何后果!断不能轻饶!” 站在他身后的几人也跟着道。 “是!镇远公非但用心狠毒,连天子都敢冒犯!若让他得逞,还不知他以后会做出什么更大逆不道的事儿来!” “就是!绝不能轻饶!” 一人一句,两边说辞,正吵得不可开交之时。 忽而,一道清清冷冷的声音再次响起。 “陛下若为顾及朝野安稳,不想动荡国运安稳,臣,有一法。” 众人一噤。 好几人狐疑地朝国师看去。 却听他又道,“此为机要,请皇上先屏退左右。” 满场一震。 有几个人张口。 “事关镇远公,国师怎可单独进言?” “国事要紧,国师莫不是此时还心存排挤之心?” “兹事体大,国师不知何法,也当让吾等一起斟酌,好寻个最好的法子才是。” 怀宁伯在旁边瞅着这帮人的嘴脸,哼笑了一声,“老夫记得你们这几个,似乎跟镇远公平时交情不错?” 几人一顿。 瞬间爆开! “怀宁伯你什么意思!” “我等一心为国!怎会以一己私欲妄顾国事!” “你……” “都下去吧!”忽而,景元帝开口。 怀宁伯咧嘴,汉亭侯第一个行礼,先走了出去。 那几人犹不甘心。 “陛下,镇远公府,涉及朝中不少,宫中还有德妃娘娘,若以国师一人之言,只怕……不堪服众。” 一直没说话的赵庭雨突然开口。 景元帝面上果然出现一丝迟疑。 韩经年抬眸,朝赵庭雨看了一眼,又道,“赵大人若不放心,可共听。” 言下之意,就是只有你一个能留。 另外几人当即神色不虞地朝赵庭雨看了眼。 赵庭雨心下微沉——好一招不动声色的离间计。 不过无妨,不过一点小手段,妨碍不了什么。 笑着躬身,“如此,下官便多留片刻,替各位大人一同帮陛下参详参详国师的妙法。” 几人这才放下心来,齐齐行礼,躬身告退。 景元帝揉了揉眉心,看向韩经年,“国师说的,是何法子?” 韩经年却没说话,清淡的目光抬起,朝赵庭雨看去。 赵庭雨心头忽而莫名‘咯噔’一声。 就听韩经年道,“此事,还需赵大人鼎力相助。” “!!” 赵庭雨当下的脑子里只有四个字——自投罗网! 这看着万事不入心人情不能近的无上佛,居然在算计他?! 为何?! …… 夏晚安回到帐子里。 白芷几个当头便跪了下来。 青梨一脸的着急,“殿下,你怎地一声也不说便自己跑去了汤泉宫?若是遇着了危险可怎么办啊!” 紫丹也跟着点头,“殿下,如今这围场不是宫内,人多口杂的,您私自行动,若是被有心人议论,不定会说出什么,还请殿下莫要再如此了。” 白芷倒是没说什么,只轻声问了一句:“殿下没事儿吧?若是为着昨夜的事……” 另外两人立时反应过来。 莫不是因为昨天的事儿,公主殿下心里不快活,所以才这么私自跑去汤泉宫了? 看向夏晚安的眼神瞬间变得内疚又担心。 夏晚安知道她们这是还不知道围场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儿。也不知方园让人是怎么跟她们说的。 夏晚安也不欲提及更多。 笑了笑,摇头,“我没事儿,就是刚巧路过,便过去玩了会儿。” 紫丹还是忍不住担心,“可殿下也要说一声才是……” 话没说完,却见夏晚安朝椅子里一坐,揉了揉肩膀道,“外头没出什么动静吧?” 白芷几人疑惑地摇摇头。 倒是王万全在帐帘口那儿听到,躬身回道,“就是国师猎了头黑熊,大家伙儿正热闹着呢。” ‘国师’两个字一出,几人都是神色一变。 悄悄地去看夏晚安的神色。 先前她装扮宫女去飞云宫的事儿如今是藏不住了,可也不见国师有什么异象。 几人都怕夏晚安恼羞成怒。 不想却一直见她淡定冷静,似乎一点也不慌张。 心下暗暗高兴。 却不知,夏晚安不过表面装得满不在意罢了。 一想到方才在温泉那里,那个人在水底,将她按在池壁上,凑过来的唇…… 咳咳! 她强迫自己挪开注意,又下意识去摸左手上的佛珠,问:“没有其他的事儿了?” 王万全不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想了想,道,“就是先前安南侯府上的小姐来拜访您,您没在,奴婢就让她们改个时辰再来。” 安南侯府的小姐?是谁? 安悦华?安悦容? 莫不是知晓上次琴阁的人是她了? 夏晚安心下闪过疑虑,却没有多计较。 皱了皱眉,道,“镇远公府那边有什么动静?” 王万全一愣,摇了摇头,“没有听说。奴婢去打听打听?” 夏晚安点头。 王万全立即要出去。 不想夏晚安却又在后头唤,“慢着。” “殿下还有何吩咐?”他连忙转身。 夏晚安却站了起来,“我自己去外头瞧瞧。” 第一百二十七章 算计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镇远公若是没动静,那便是父皇没下令叫人抓起来? 王万全这么贸然去打听,只怕会打草惊蛇。 他们算计了自己没成功,恐还会有其他图谋。 她先在人前走一圈,也能避免一些没必要的口舌议论。 几人不知她心下种种打算,只看她脸色并不算太好,也不敢多说话,立即小心翼翼地跟着伺候。 夏晚安的帐子距离景元帝的主账并不远,旁边就是柔妃的帐子。 她先大张旗鼓地去绕了一圈。 不想,却听说柔妃娘娘去了汉庭侯府的帐子那儿。 先前倒是听方园说了汉庭侯府里的一个少年郎被马蹄踩踏而亡。 犹豫着要不要也去看一眼。 忽见前头走过一个眼熟的身影。 她愣了下,漂亮的眉头一蹙,走了过去。 绕过柔妃的帐子后头,有一处空阔的地方,本是为了避免其他人行动吵到贵人们休息。 在不远处,便是皇亲国戚的帐子。 李涵馨正站在距离镇远公府的帐子的不远处,跟对面的孔悦说话。 夏晚安绕过去的时候,看到镇远公府的帐子周围增加了不少侍卫,心下纳闷。 不想就听到那边孔悦在问李涵馨:“那些人说公主殿下夜里私会诚亲侯世子的事儿,是不是你说的?” 夏晚安眼皮子一跳,后头白芷几个齐齐色变! 她们最怕的就是那晚的事儿传出去,叫别人诟病公主殿下的名声!不想竟真的传出去了?还是这样不堪的传言?! 王万全当即要上前呵斥,却见夏晚安抬了抬手。 脚步一顿,只得满腹狐疑地退下。 接着就听那边的李涵馨满腹委屈地说道,“姐姐在说什么?九公主殿下跟诚亲侯世子私会?竟还有这样的事儿?” 这话什么意思? 不就等于是孔悦在传九公主不检点的事儿么? 夏晚安抬眼一瞧,就见孔悦果然立即一脸的尴尬。 勾了勾唇。 又听到李涵馨说道,“九公主素来行事不羁,况且跟诚亲侯世子又有婚约,就算私下里定了终身,也没什么的,姐姐何必如此着恼?” 这一盆盆的脏水泼的,连带孔悦都被她说得好像存了什么污垢心思似的。 孔悦虽纯性温厚,可不是个傻的,闻言,立即面露不悦,“我只是担心你在外胡说公主殿下,才来问你,你怎地反倒这样编排起九公主来了?” 李涵馨笑着抚了抚袖子,“孔姐姐说笑,小女身份卑贱,怎敢胡说公主殿下,难堪您堂堂太子太傅府上的千金?” 孔悦皱了眉,“你怎么回事?就因为公主殿下没给你弓,你便跟我们如此生分了么?那我的弓不是给你了么?” 夏晚安眉头一挑——果然。 李涵馨却笑着说道,“是九公主瞧不起小女,小女有自知之明,自然不敢再攀附你们。” 说着,又看向孔悦,笑道,“若是再舔不要脸地跟着姐姐们,不知以后再传出什么难看的话来,姐姐又要以为是我编排的呢。” 这话说得不惊不响,却叫听得人浑身难受。 夏晚安暗自琢磨了——大约小全子上回说的‘吞了只苍蝇’,就是这种感觉吧! 又恶心,又吐不掉。 难为孔悦了。 正要上前,就听孔悦满是失望地说道,“我念你曾经有恩于我,处处护你,甚至公主殿下和惋惋也看在我的情面上,亦是对你照顾有加。不想,在你心中,一直如此以为我们的么?” 夏晚安还以为孔悦一直是个傻的,不想她心里竟也跟明镜似的。 笑了下,走过去。 李涵馨的面上露出几分委屈来。 “你们对我照顾有加不过也就是想用我来衬托各位的高贵纯善的心思罢了。我一直以为姐姐与九公主是不同的,如今不想,你们跟我家中的姐妹们也无什么不同,是我不该妄想,今后,我再不敢奢求九公主的施舍可怜了……” 话没说完,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笑,带着一股子软软娇糯的味道,叫人一听便知道这声音的主人是谁。 “本宫的施舍可怜,是你奢求就能奢求得来的?” 李涵馨脸色一白。 孔悦抬头,福身行礼,“殿下。” 夏晚安笑着走到她跟前,朝她瞟了一眼,慢悠悠地笑了一声,“起来吧!” 孔悦起身。 李涵馨还曲着膝盖,捏了捏手里的帕子,道,“小女并非有意冒犯九公主,只是……” 却被夏晚安打断。 只见她不耐地皱了下眉,然后朝身旁的孔悦问:“说我跟文景夜里私会,是怎么回事儿?” 孔悦脸色微变,朝李涵馨看了眼,顿了下,低声道,“也就是无意听别人提及的,没什么,许是他们乱说的。” 夏晚安知晓她这是不肯议论李涵馨,毕竟她方才也没有承认。 笑着点点头,刚要开口。 那边的李涵馨突然说道,“殿下,小女不知何处惹了您不快,连孔姐姐都要拿这样的糟心事儿来逼问我。我虽出身低微,可断不会做出这种下作之事来,还请殿下明鉴!” 这话简直是把孔悦逼得下不来台。 分明什么都没说,却要被人误会是在夏晚安跟前嚼了舌根。 孔悦一张温秀的脸顿时涨红。 夏晚安扫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 看向对面屈膝低头一脸隐忍的李涵馨,笑了一声,道,“你要本宫明鉴什么?” 李涵馨一顿。从前的夏晚安虽然跋扈,可那也只是小女孩儿的情态,胡打胡闹假模假样的凶悍,吓不到人。 可今日,不过短短几句话,却透着一股子慑人的威仪,叫李涵馨莫名地后背生寒,隐隐渗出一层冷汗来。 她再次握紧手中帕子,道,“小女没有污蔑过殿下,请殿下……” 不想,话没说完。 就听夏晚安又笑了一声,“你看到我,不觉得惊讶么?” 孔悦一愣,似是不解。 周围宫人也面露疑惑。 唯独李涵馨,浑身一僵。 父兄的其他安排她并不清楚,可那弓是要拿去算计夏老师的,她却是知晓的。 本以为夏晚安是出不了那林子的,才敢跟孔悦那般说话,不想竟突然出现在此处。 所以方才着实是惊吓了一番。 她低着头,快速思考着如何回话。 却又听夏晚安问:“你把我的弓,给了谁去?” 孔悦一听,神色微变,看了眼李涵馨,眼透失望,转向夏晚安,“殿下恕罪,您赠我的弓,我擅自送给了李家妹妹,请殿下责……” 不想,话音未落,夏晚安却摆摆手,“送给你的,便是你的。不必担忧,我不会怪你。” 李涵馨听着,心里直恨——因着人家是太子太傅的孙女,便这般宽容亲和,对她,便如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小狗一般,随意羞辱! 握着帕子的手指甲几乎都要掐破了掌心去。 面上却是谦恭中不显卑微,甚至还有几分硬气地说道,“孔姐姐确实将那弓赠与了小女,小女本是珍重地收在箱笼中的,不想小女的哥哥瞧见了,十分喜欢,就拿去把玩了。” 顿了下,又道,“若是殿下不喜那弓被外男把玩,小女这就命人去请哥哥送回。免得叫旁人误会了殿下……” “呵。” 夏晚安摇头,朝身后王万全瞥了眼,“该怎么处置?” 王万全听她三番五次指桑骂槐地诋毁夏晚安,早就心里不痛快了,当即上前,尖着嗓子阴声道。 “以下犯上,重者,处庭杖至死。” 李涵馨猛地愕然抬头! 孔悦也惊了。 又听王万全道,“轻者,掌掴。” 李涵馨瞪了瞪眼,“殿下,小女何时以下犯上了?您怎能如此随意发落人?小女好歹也是镇远公府上之女,您这般随意羞辱!岂不让旁人指摘您行事蛮横,粗暴……” “啪!” 王万全早忍不住了,见她还敢跟夏晚安顶嘴,威胁他心中至高无上的公主殿下,当即上前,抬手,便甩了个巴掌! 一脸凶煞地瞪着她,“就凭你刚刚这番话!公主殿下也能叫你打死你!行事跋扈?你说谁?!别说公主是宫里的主子,高高在上的贵人!你一个庶女,三番五次出言不敬,搁在谁手里不是一个死?打你几巴掌?那是赏你的!” 说着,又瞥了眼夏晚安,见她嘴角微勾,并无不虞。 当即撸了袖子,“啪啪啪!”几个巴掌地甩上去! 登时将李涵馨打倒在地! 孔悦在旁都吓着了,看向夏晚安,“怎地这样生气?算了,一张弓罢了,说起来我也有错……” 却被夏晚安打断,“她的罪,可不止这些。” 孔悦一愣,还待要说话。 忽而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厉喝,“你们是在做什么!” 王万全的手一顿。 众人扭头一看,就见一个通体荣华一副高贵气派的女子,领着几人走了过来。 见到夏晚安便是眉头一皱,“怎地是你?” 夏晚安挑眉——安悦华。 安悦华的身后,安悦容看到夏晚安,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顿了顿,没说话。 而安悦华也看到了被打在地上的李涵馨,顿时脸都沉下来了。 再看对面的女子,一身烟罗紫的迷离繁花丝锦裙,头梳飞天髻,胸前一枚宝光灿烂的璎珞,通体的华贵非凡。 第一百二十八章 杀了你儿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尤其一张脸蛋,朱唇粉面,娇艳欲滴。 将生生地将被众星捧月的她都给比下去了。 心中愈发不爽。 当即斥道,“她是堂堂镇远公府的小姐,你怎能随意羞辱?身为世家之女,怎可自仗身份,这般作践于人?还有没有一点体面了?” 夏晚安几乎要笑了。 上回在琴阁安悦华还没这样显摆,怎么如今就张狂成这副样子了? 真以为自己是太子妃了,连她都敢教训? “体面?” 夏晚安嗤笑一声,朝安悦华看去,“你这样随意大呼小叫,对着别人不管身份地开口呵斥,就是体面,就是教养?” 上一世,安悦华就喜欢用体面教养规矩说话,最后呢,她自己倒成了最不要脸的那个。 还好意思说她! 她言语里的轻蔑丝毫不掩。 安悦华瞬间面色一狞,可很快又只不过是面色沉静地皱了眉,看她,“你少在这里与我口舌之争,你不分青红皂白,随意打人,便是你的不对!还不赶紧给李小姐赔罪!” 孔悦皱眉,刚要开口,却被旁边的夏晚安挡了下。 而安悦华身旁,有个女孩儿也悄悄声地说:“安大小姐,她身边伺候的,您看……” 安悦华这才注意到,刚刚打人的,是个太监! 能用太监的,那可不是一般的身份。 还有夏晚安身上穿的戴的,哪一件看上去都不是凡品。 她心下微沉。 可随即又想到上次在琴阁,只能点嫱儿那样无名的琴姬的女子,又能是什么贵人? 说不定是哪个没脸的破落户,故意弄出这点阵仗,到这难得人多的大场面里来装门楣呢! 不然怎么就只敢在这背地里欺负欺负李涵馨这样没用的庶女呢? 轻蔑地白了那女孩儿一眼,故意装作一副不畏强权的模样。 高声道,“就算是皇亲国戚又如何!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你做错了事,就该赔礼道歉!否则,别怪我闹开了去,丢了你家中长辈的脸!” 夏晚安几乎要笑死了。 安悦华这个蠢东西,前世今生都是这般,心比天高眼如狗瞎。 她抬起手。 王万全立时恭恭敬敬地上前,散开袖子,让她搭上。 简单的一个动作,顿时透出一股油然而生的雍容之气。 震得安悦华心下一沉,暗觉不对。 而她身后的安悦容,则眸光清冷,视线,落在了她抬起的手腕上,那短短一点露出的佛珠上。 夏晚安挑眉,看向安悦华,慢悠悠地笑,“安大小姐说我不分青红皂白就打人,是怎么分辨的?” 安悦华眉头一皱,“你无理取闹。打人就是不对,做错了事就该承认!你若是家中自有规矩,就该明白这道理!” 若是她不承认,不道歉,那就是家中没规矩了。 夏晚安嗤笑一声,朝旁边的王万全瞥了眼,道,“这可不得了了,这位大小姐,怕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呢。” 孔悦无奈,心知夏晚安这是有心惩治人。 便没多话。 王万全迎合地笑了一声,“奴婢也觉得她大约是个不怕死的。” 安悦华一听便怒了,“放肆!主子说话,何时轮到你这奴才开口的!” 王万全却不惧,反朝她阴森森地笑了,“奴婢的主子只有一个,不知您哪位?” 他的脸上还有伤,这么笑着着实有些吓人。 安悦华从小到大只有被人捧的,哪被一个奴才这么冒犯过,还当着这么多人的面,顿时恼羞成怒。 “上梁不正下梁歪!我看,你家中的父母也是个极没规矩的!才教出你这样的女儿!连带奴才都敢这么目中无人!” …… 镇远公的帐子里,元三听到外头的动静,回头看了眼,道,“师父,可要弟子出去瞧瞧?” 韩经年却没动,只是看着对面的镇远公,淡淡道,“镇远公当真不愿认罪么?” 李昌羽冷冷一笑,“国师好一手栽赃嫁祸!那黑熊与我有何干!分明是你那弟子故意往我的袖子里塞的软骨散!你不要以为你是个国师,就可以在大玥朝中为所欲为!” 后头的元三忍不住皱眉。 韩经年却面无表情地转着手中念珠,淡淡道,“镇远公以为,陛下并未下旨重处,是对您有所顾忌么。” “哼!” 李昌羽一脸的不屑,“镇远公府自开国时,同太祖皇帝同生入死,赐丹书铁券,那是开辟了大玥朝疆土的第一功臣!你以为陛下会因为你的这种小手段,就怀疑我么!” 元三看了眼韩经年,轻斥道,“我看仗着先祖的几分功劳,为所欲为的是镇国公才对!” 为得功劳,算计九公主,不惜以凶兽袭击当朝天子,不是胆大包天为所欲为是什么! “你说什么!小小黄儿!乳臭未干!也敢跟我这样说话!”镇远公大怒,抬手就想拿了桌上的茶盏朝元三扔去。 就听一直镇定冷静的韩经年淡然道,“镇国公是有何凭仗,认为陛下断然不会罚你?” 镇远公眉头一皱,似是不耐,正要喝骂回去。 就听韩经年又问:“是贵府三公子的算计么?” 镇远公到了嘴边的骂声猛然顿住,僵了僵,警惕地朝韩经年看过去,随后怒斥,“国师在说什么?” 说着,又嘲弄道,“国师不是一直想知晓当年的事么?我那小儿子虽没有功名,却不是个无能之辈,今日您若是答应替他筹谋几分,您要知晓的事儿,也不是不能说……” 不想,话没说完,却见韩经年抬眸,朝他看来。 一双黑眸静深如幽潭,仿佛平静无波,可是又好像深邃看不见底,望之一眼,便心生惊怖,唯恐神魂尽被吞噬,满身慌凉。 镇远公少有这样的情绪,不由心头狂跳。 话语也不自觉地弱了下来,可不等他说完。 就见韩经年清清冷冷地说道,“镇远公不知某说的是什么吗?” 镇远公一惊,韩经年的眼神太过冷静了,仿佛早已洞悉一切。 在这样的眼神注视下,所有的秘密与龌龊,都将无所遁形。 镇远公似乎是第一次发现,这位国师,当真是与世人不同。 他僵了僵,片刻后,斥笑道,“国师既然早就知晓,又何必再问。” 说着,又朝韩经年走来,“九公主若成了我镇远公府的人,那好处自是少不了国师的。只要咱们站在一条线上,这大玥朝自是无人能动……” 可话没说完,再次被韩经年打断,“镇远公图谋九殿下,是否问过九殿下的意愿?” 镇远公一愣,随后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般,朝韩经年看去,“国师在说什么?意愿?她能进了我镇远公府,那是多少女子想都想不来的?” 说着,又看向韩经年,忽而想起李楠堂之前说过在云顶寺见到夏晚安和韩经年的事儿。 似有所悟,笑道,“国师对那位九公主倒是不一般?不过可惜……” 他又摇了摇头,“如今,她已是我儿的人了。只要待会我儿带着她从林子里出来,那便……” “镇国公软禁在此也有一个多时辰了,到现在还没听到什么动静,不觉得奇怪么?”旁边的元三忽而笑了声。 镇远公极其不满这样一个毛头小儿这般没有礼数地跟自己说话。 再次皱眉。 就听韩经年道,“抬进来吧。” 镇远公转脸,就见几个国师手下穿着灰衣云纹的弟子,搬着一……具尸体?放在了地上。 血腥味顷刻散开。 镇远公脸色不好地朝那尸体看去。 片刻后,猛地瞪大眼。 不可置信地扑过去! 哆哆嗦嗦地要去摸那地上的尸体,却又不敢去碰。 半晌,猛地回头,瞪向韩经年,“是什么人杀了我儿!” 被放在地上的,正是李楠堂! 死状极其凄惨——断臂废眼。 可见经历了怎样巨大的痛楚。 镇远公满脸铁青,目呲欲裂,双目充血! 就听韩经年依旧那副轻而淡冷的声音,缓缓道,“死于某之手。” 镇远公浑身一颤,扭身就抽了刀想去找韩经年拼命。 却被旁边的元三一仗推开,摔在了李楠堂的尸体旁边。 他看向韩经年,悲痛欲绝,“韩经年!你丧尽天良!妄为人佛!我要禀告陛下!将你碎尸万段!你这个恶鬼!” 最后那句,让一直淡漠凝寒的韩经年抬眸,朝他看了一眼。 片刻后,缓声道,“恭候大驾。” 说完,便漠然地掀开帐帘走了出去。 镇远公的嘶吼在帐子里闷闷响起,“我杀了你!杀了你!” 元三撇了下嘴,又朝无机看去,“师父,逼他认罪的法子也不是没有,跟他废话那些做什么?” 说着,也不见韩经年答复,再次笑道,“师父如今的手段倒是比从前温和了许多,是有什么缘故么?” 刚说完,身前的韩经年忽然停下。 他疑惑地抬头,就见他朝一个方向看去。 顺着一起看过去,便看到了那人群之中也满身荣华似宝石一般绽开光芒的少女。 不由轻笑,“是九公主哦?瞧着倒是好好的,看来没什么要紧了。”顿了下,又疑惑,“嗯?那不是五皇子么?他如何会在这里?”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给他二十个耳光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说着,警惕地回头看了眼身后镇远公的帐子处。 不想,再转回头时,就见韩经年朝那边走去。 连忙跟上。 …… 而帐子这边。 在安悦华说出那样大逆不道的话来后,一旁的孔悦想开口阻拦时已来不及。 站在后头的安悦容眼底闪过一丝嘲弄,垂下脸来。 被打得恍恍惚惚的李涵馨耳朵一直嗡嗡的,隐约听到安悦华这句话,登时魂飞魄散。 颤巍巍地转身,刚要开口。 就听身后传来一声略带瑟缩地惊问:“晚安,这是怎么了?” 晚安? 安悦华一时只觉得这个名字有些耳熟。 还不待仔细想。 就见一个身穿山水纹绣通身不俗的男子走了过来,不过面上似有几分内懦,将他原本清隽的贵气给遮盖了许多。 夏晚安挑眉,“五哥怎么在这儿。” 夏正林朝四周看了眼,朝她道,“我的帐子就在那边。” 又顿了下,压低了几分声音,“你没事儿吧?” 前世里,夏晚安在他下令将太子哥哥围逼东宫之前,真的是一点儿都没看出来他是这样阴鸷狠厉之人。 就如同眼前,他从来在自己面前表现的都是懦弱的,小心的,还带着几分情真意切的关心之态的。 夏晚安朝身后瞥了眼,果然瞧见夏正林所说的帐子就在柔妃的帐子后面不远处。 笑了声,道,“我能有什么事儿?倒是五哥,听说你立大功啦?” 夏正林脸色微变,朝夏晚安看了一眼,只觉得她自从及笄那日对自己突然发难开始后,就变得十分不同。 从前对他的亲近和信任不见了,话语里都是明显的疏离和讥弄。 他暗暗警惕。 面上却一副羞赧模样,“哪有什么功,倒是不小心连累了父……” 话没说完。 旁边的安悦华已经十分不满地开口了,“公子便是这位小姐的兄长么?” 夏正林一愣,在看到安悦华时,也是微微讶异。 朝夏晚安看了眼。 夏晚安正仔细瞧着这二人呢——前世这两人能勾搭到一起,必有缘由。 见夏正林朝她看,也不吭声,反而笑了下,十分地……张狂。 安悦华果然立时恼了,“公子,令妹方才随意指使家中下人责打镇远公府的千金,言行无状,十分粗鲁。贵府平时对子女的教养,也未免太过疏漏,这般任性跋扈之人,我在京中尚未见过!” 说着,还居高临下地朝夏正林看,“不知贵府是哪户人家?竟连我安南侯府和镇远公府都不放在眼里?” 夏晚安乐得让安悦华对上夏正林,嗤笑了一声。 夏正林心下暗恼,朝地上满嘴是血还昏昏沉沉的李涵馨看了眼,又朝安悦华望去。 安南侯府么…… 那不是,先安太妃的母族? 夏正林眸光一闪,笑了笑,“舍妹素来受家中长辈娇宠,性子是骄矜了几分。” 安悦华脸上得色一闪。 孔悦微皱了下眉。 却听夏正林话锋一转,“不过,她却从来不会无缘无故地打人,莫不是这其中有什么误会么?” 安悦华神情一僵,十分不满,“便是天大的错,也不该这样打人!简直是目中无人!你们兄妹竟如此沆瀣一气!这位公子看着人中之表,不想竟也如此不懂规矩。” 夏晚安瞧着夏正林的脸都黑了,几乎要笑出声来。 好么! 可叫她瞧着好戏了。 安悦华这样羞辱夏正林,这二人将来还能心无旁骛地勾搭到一起? 啧啧,夏正林那阴私性子,只怕不可能吧? 她勾了勾唇,拍了下王万全,朝夏正林那边瞥了眼。 王万全立时会意,收了胳膊,转身,走到安悦华跟前。 抬手。 “啪!” 一个巴掌,震得周围所有人都呆了! 唯独安悦容,眼底闪过一丝异光,顷刻又低下头,面上无惊无波。 安悦华从小到大都是叫人捧在天上的,只有她教训收拾人的,哪有旁人能动她的?还是个奴才? 当即便怒了。 她身后的春云登时满面怒容,冲出来,“你敢打我家小姐!来人,把这个下贱的烂东西给我……” “啪!” 王万全又一个巴掌甩过去! 春云一下被打倒在地,登时懵了。 安悦华浑身发抖地捂着脸转过来,瞪向王万全。 不等开口。 就听王万全阴森森地笑,“安南侯之女,以下犯上,冲撞五皇子,罚,掌掴二十!” 说着,“啪!啪!” 两个巴掌又扇了过来! 安悦华也傻了,被打得眼前直冒金花。 恍恍惚惚中就听到‘五皇子’几个字。 五皇子? 她登时一颤,随后猛地说道,“五皇子又如何!我与九公主交好!你敢打我,就是在拂九公主的面子!她不会放过你的!” 周围的女孩儿一脸震惊地看着方才还一脸高傲不屑的安悦华。 又见安悦华伸手去拉李涵馨,“看见了吧!这是九公主的好友!你这么羞辱我们,九公主定会给你们好看的!” 夏正林脸色微微发青,扭头,朝身后的夏晚安看了眼,问:“九妹,这是怎么回事儿?” 安悦华还要说的话,卡在了嗓子眼。 九妹? 五皇子的九妹? 对了,方才这位五皇子叫她什么来着? 晚安? 晚安??那不是九公主的闺名么!! 她猛地看向站在不远处,正似笑非笑朝她看来的女子。 明眸娇艳,似珠似宝。 通身的装扮,价值连城。 这大玥朝里,还有谁,能明艳娇贵到这种地步? 安悦华只觉脑子‘嗡’的一声。 周围的所有人都跪了下去,“参见五皇子殿下,九公主殿下。殿下万福金安。” 她的身体晃了晃。 早就回过神来的李涵馨也不敢装了,一把推开她的手,“我与你有何干系!你不要胡说!” 她的脸上还都是血,这样急不可耐地撇清关系的模样,显得十分难堪。 可偏安悦华却是个不同于常人的。 她从小被家族当作背负家族命运的明珠所培养,脑子里只有别人错,没有自己过的想法。 一心只知她将来是要登上皇权高位,人人都得在她脚底匍匐称臣的。 顺手照顾一下李涵馨,不过是想彰显自己的大气,以及顺带了解一番九公主,好借此能有助将来在后宫立足之意罢了。 哪知这卑贱庶女竟丝毫不上道,还敢推她! 她登时就怒了。 一脚踢在她的肚子上,看她蜷缩着再次倒在地上。 一脸不屑地说道,“分明是你方才故意巴结了我,还说没关系?那跟我说,九公主夜会文景,被国师撞见的人,不是你么?卖了九公主,还想两头讨好?你休想!” 说着,又去踢了李涵馨一脚。 李涵馨被她踢得顿时抱着肚子惨呼起来。 夏晚安在旁边看得当真大开眼界。 安悦华上辈子能做了太子妃,真是走了狗屎运了! 要不是今日这一出,谁能知晓她私底下竟是这副模样? 世人说她跋扈蛮横,这位比她更凶残百倍啊! 一旁的孔悦瞧着李涵馨那副模样,实在不忍,悄悄地上前,“九公主,罚也罚了,就……” 夏晚安一笑,朝王万全又瞥了眼。 王万全立时上前,一把将安悦华拉住。 “你干什么!” 她被打了,正满心恼怒,见这奴才还敢过来,当即抬手就要打他。 就听那边夏晚安淡淡说道,“安南侯府大小姐,以下犯上,冲撞了我五哥。本该重罚的。” 安悦华一听到‘重罚’,就是一滞。 却又听夏晚安道,“不过,我五哥仁善,便当做个教训。就罚……” 她轻笑了下,“掌掴二十,训斥一顿安南侯夫妇教女有过吧!” 说完,朝夏正林瞥了眼,“五哥,你看如何?” 夏正林面有为难,“这……不太好吧?” 岂止不太好! 夏晚安这根本就是将得罪人的事儿都推给他了! 传出去了,都说安南侯府嫡女得罪了他,连带人家侯爷夫妇都被训斥了! 先不说他如今连封号都无,一个小小的皇子,凭什么去训斥堂堂侯府门第? 而且,若是这罚真的落了实,安南侯府岂不就跟他结了仇?! “不如就改罚……”夏正林话没说完。 忽又见夏晚安略带深意地笑:“五哥莫不是觉得太轻了?也是啊!她连父皇都敢议论指责,这样的责罚,确实太轻了啊!” 夏正林心下一震! 他要是敢说罚得重了,岂不是要被人以为是不把天子放在眼里? 夏晚安的一番话,分明就是在说。 让他把这个事儿背下来,免得牵扯到天子名声,到时候他可兜不住! 他今日弄巧不成反成拙,正在小心父皇怒火之中。 怎敢再牵扯到这样的事情里头? 安南侯府不满,旁人如何议论,立即全都被按到了后头。 夏正林深深地看了眼夏晚安。 片刻后,无奈道,“那便……按照你的意思吧!” 夏晚安一下笑开。 安悦华浑身发颤,瞪向夏晚安,“你敢,你敢……” 王万全却不理她,翻手将她按在地上跪着,扬起手,就扇了过去! 他平素里没少整治人,又最恨旁人对夏晚安不敬。 这手上是一点情面没留。 很快,安悦华的脸就肿了起来,嘴角都流出血来。 旁边的宫女们吓得噤若寒蝉,人人面无血色,一声不敢吭。 第一百三十章 会有最好的人来娶我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而李涵馨更是几乎吓死。 这一刻,她才真正知晓,从前那个随她们玩笑的九公主,是真正的人上之人,一句话,就可以叫她们这些蝼蚁,丢了性命。 再不敢多出一句话,生怕引起夏晚安的注意。 不料,夏晚安却朝她走了过来。 她浑身一抖,忙俯身跪地,“九公主饶命!我真的,真的跟她一点关系都没……” “嗤。” 却听夏晚安嗤笑一声,“我道你是怎么敢跟月牙儿这么说话,原来是攀附上了皇亲国戚啊!” 李涵馨的话音戛然而止,“我不是,是她故意来接近我的……” 夏晚安又笑,摇了摇头,“我从前还当你是个傲气的,不想也就是一副轻骨头,浑身没有四两重,真以为巴结到了什么了不得的人了?” 安悦华要选太子妃的事儿,怕是传开了。 不然以李涵馨的性子,断不可能敢如此得罪孔悦了。 “还敢污蔑我跟文景私底下约会?你哪只眼睛看到的?来,我瞅瞅?” 夏晚安的话又轻又软,还带着几分笑意,却叫李涵馨刹那间浑身冷汗。 她张了张嘴,不等开口,下巴却被夏晚安捏起。 堇色的指甲掐在她的脸颊上,刺得生疼,她也不敢动,只颤着音儿道,“九公主,我没有……” “你没有?” 夏晚安哼笑,指甲又往里深了几分,“那你来说说,说我跟文景私会,还牵扯国师的谣言,到底是谁散播出去的?” 李涵馨眼瞳一缩! “嗯?”夏晚安笑着看她。 李涵馨顿时哭喊起来,“不是的!我,我……” 话没说完,却被夏晚安一甩手,丢到了一旁。 夏晚安站起身,白芷立时上前,捧出一方帕子。 她拿过,擦了擦手指,朝李涵馨睨了一眼,又轻慢地收回目光。 那模样,真是怎么看怎么叫人恨得牙痒。 偏她还没自觉,看向夏正林,慢悠悠地笑:“叫五哥见笑了。镇远公之女,出言污蔑,依你看,该怎么罚呢?” 夏正林已经吃过一次亏了,哪里肯再上当。 当即道,“我还有点事,就不陪你了。你自己处理吧。我先回去了。” 说完,也不等夏晚安说话,先一步就走了。 夏晚安不掩鄙夷地撇了撇嘴。 转过脸,看了眼地上的李涵馨。 李涵馨察觉到她的眼神,立时不住磕头,“九公主饶命!我真的没有!都是他们污蔑我!我没有!九公主明鉴!” 而这时候,安悦华也被扇完了巴掌。 叫人惊讶的是,挨了王万全二十掌,她居然还有意识 闻言,猛地朝李涵馨瞪去,“贱人!分明是你说的!还不敢承认!” 李涵馨一抖。 谁料安悦华又朝夏晚安瞪去,“你就算是公主又如何!对同胞姐姐如此凶残,将来不怕旁人如何议论你!” 旁边的人吓得汗都出来了。 王万全眼睛一瞪。 夏晚安扫了眼满脸是血却一脸怒气还敢顶嘴的安悦华,还有另一边趴在地上不断磕头的李涵馨。 轻笑开。 安悦华生于安南侯府,而父皇的生母先安太妃便是如今安南侯的姑姑。 说起来,两人倒是沾一点血脉关系。 只不过么…… 夏晚安勾唇轻笑,“议论我又如何?” 经历过前世,她反正今生也没想过要什么名声。 只要大和尚好好的就成了。 安悦华嘴巴被打得发麻,脑子也一阵嗡嗡的,全凭一股子恶气,大骂,“你这样跋扈可恶的!断然无人想娶你!” 这回她身后的春云是彻底吓破了胆,平素里在四处骄傲惯了也没妨碍,毕竟有安南侯府垫着。 可如今是对着堂堂公主啊! 大小姐怎么还这样不知进退啊! 她颤巍巍起想去拉一拉安悦华的袖子。 却听前头,夏晚安再次笑了起来,“这就不劳你操心了!本宫如此貌美富有,自有天底下最好的人来求娶本宫!” 春云的手顿住。 所有人都惊呆了。 ——这九公主,是太过自信啊?还是……厚颜无知啊? 周围一片鸦雀无声。 而那边,无机猛地站住脚步。 片刻后,转开手中念珠,看了眼那张狂又恣意的小女孩儿。 眼底掠过一丝浅光。 再次迈步,走了过去。 有宫人先发现了他,当即跪地恭敬行礼,“参见国师。” 前一刻还在得意洋洋的夏晚安瞬间一僵。 想回头,脑子里,那氤氲的温泉底下,那凑过来的谪仙面容,以及那双沉若星石的眼,叫她又忍不住心头一悸。 接着就听身后传来那熟悉的不疾不徐的脚步声。 走到了她的身后。 幽幽檀香,自身后丝丝缕缕附上而来。 她只觉背后仿佛如芒在背——那双深墨般的眼睛,好像在看她! “殿下所言非虚。” 清凉醇和的声音缓缓响起。 周围人又是一怔。 夏晚安下意识地回头看去,一抬眼,便猛地撞见那双过分幽寒的眼,以及一张怎么看都忍不住心头乱跳的好看的脸。 她又想避开目光。 谁知,大和尚再次开口,“公主殿下本是天上极星、海中明珠,乃凡尘企及不得之人,能娶到公主殿下的人,便是人生极幸。怎会有人不满不愿?” “……” “……” 这回周围的安静,比夏晚安刚刚的大言不惭时更鸦雀无声。 ——国师这是在……奉承九公主么??? 唯有安悦容,抬眸,朝这边站着的两人看来。 云白之仙的面前,站着一朵人间富贵花。 就好像高雅的佛莲,被强迫沾染了这烟罗紫的风尘,怎么看,都怎么碍眼! 她慢慢地攥起了手指。 而夏晚安。 却是一脸懵地看向对面的这个素来寡言少语连表情都没多一个的人说神佛无情的国师。 试探地问了一声,“国师……您刚刚,说我,我是什么来着?” 天上的星星?海底的珍珠? 我的天爷啊!他从哪里学来的这些话啊? 什么该死话本子么? 敢这么教坏她的大和尚!她要去烧了他的书架子! 心里一通嘀咕。 却忽而听到那边李涵馨猛地喊道,“国师国师!您发发慈悲,救救小女!小女不过是随口戏语了几句,九公主就要赐死奴婢!您救救小女吧!” 都道国师是慈悲为怀的无上佛,定然不能任由她这么无辜受戕的! 夏晚安顿时眉头一皱。 就听韩经年道,“出言污蔑皇族,轻者,当庭杖死。” “!!” 李涵馨猛地瞪大眼,不可置信地看向韩经年,“国师!你怎么能这么恶毒!你可是国师啊!居然为了讨好九公主,就要这样害我么!” 这可一下碰到夏晚安的逆鳞了! 当即满眼冷色,转过头来就要说话。 却再次被韩经年抢了先,“元三,将此女押解,送由赵庭雨大人处置。” 赵庭雨? 夏晚安又一愣——这不是内阁首辅么? 怎么牵扯到内阁上去了? 她狐疑地朝韩经年看了眼,不想正好碰上韩经年朝她看来。 四目交接。 她竟从韩经年的眼中看出一丝……温和? 倏地挪开目光。 却又听他凉声传来,“不知可否借公主殿下一步说话。” “……” 他想干什么?不会是逼婚吧? 不对! 他现在不正常! 不是,她怕自己会忍不住答应啊! 不不。 他不是正常的大和尚! 他是不是被妖精附体了? 啊啊啊! “好。”夏晚安面无表情地应了一声,抬着头,高傲地转过身,径直朝一边走去。 “殿下。” 白芷忽然在后面轻唤了一声。 “嗯?”夏晚安侧眸,一脸清高地看她。 白芷瞥了旁边一眼,低声道,“那边是镇远公的帐子。” 脚尖生生一转。 “哦,我就是散个步。”面不改色地朝另一边走去。 白芷几人面面相觑,赶紧跟上。 韩经年抬眸,看了眼那下巴抬得高高的小丫头一眼,唇角掠过一丝极淡极浅的笑意。 缓步跟上。 …… 回到帐子前的夏正林回头一看,发现夏晚安跟韩经年走了,顿时目光变换。 想起夏晚安方才的话,不由眉目阴沉。 身后的王宽和看了他一眼。 就听他低声道,“吩咐个人给德妃娘娘送个信,就说……国师算计了镇远公。” 王宽和应下,又问:“九公主那边,您是不是得有个章程?” 夏正林眉头一皱,片刻后,再次朝那边并肩走出去的韩经年和夏晚安看了眼,道,“容我再思量几日。定会给娘娘一个满意的法子。” 王宽和笑开,“是,七殿下辛苦。待您此次回宫后,奴婢怕就是要改口了,提前恭喜……王爷。” 听他这句话,夏正林就明白这是德妃的意思了。 朝他看了眼,掀开帐帘,走了进去。 …… 帐子这边。 见夏晚安和韩经年走了。 王万全笑着给孔悦行了一礼,“孔小姐,等公主殿下安好了,晚间奴婢再来请您过去同公主殿下说话?” 孔悦知晓这是在请她离开了。 朝李涵馨看了眼,不忍地皱了皱眉,终是一声未吭地走了。 元三上前,看了她一眼,对王万全笑:“有劳这位公公了。” 王万全客气地还了一礼,“仙童费心。陛下那边,劳您替公主殿下说几句话。” 说着,往元三手里塞了个东西。 元三翻手一看,是一块上好的和田玉佩。 失笑摇头,却没推辞,将东西收下,道,“放心吧,都是老相识了。” 第一百三十一章 为何不杀之?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王万全眼神微闪。随后朝前挥了挥手。 身后,两个小内侍上前,将李涵馨堵住嘴,绑了起来,拖着跟上元三,往景元帝的帐子去了。 王万全朝安悦华那边扫了眼,轻蔑地哼了一声,转去追夏晚安那边。 见他一走,安悦华身边的众位贵女终是松了一口气。 看了眼满是狼藉的安悦华,也不敢再留,纷纷借口,匆匆离去。 唯有安悦容,上前,扶住她的胳膊,道,“姐姐,先回去……” 话没说完,被安悦华猛地一推! “你少给我假惺惺!方才怎么不见你出来替我挨罚?” 安悦容被她推得一个踉跄。 秋叶赶紧去扶她。 她却也不恼,淡淡地抬起头,朝安悦华看了眼。 安悦华被春云扶着,踉跄着站起来,一张脸上全是血污,肿得跟个猪脸似的。 丝毫不见先前的端庄从容。 见安悦容朝她看,还恶狠狠地回瞪过来,“看什么!你等着!我今日回去必要告诉爹娘!” 说完,便拽过春云手上的帕子,遮在脸上,转身匆匆走了。 这一代是皇亲国戚的帐子,此时围场那边还在热闹,故而行走的除了护卫外,也不见多少人。 安悦容却站在原地没动,片刻后,缓缓转脸,朝夏晚安和韩经年离去的方向看去。 秋叶担心地说道,“小姐,大小姐若是真回去说了什么,只怕侯爷和夫人又要怪罪您了。您方才……怎么也不哄着她一点?” 安悦容低低一笑,“哄了就有用了么?” 秋叶一愣,片刻后,也是满脸的沮丧。 从小就是这样,大小姐什么都是最好的,什么都是对的。 挨骂的,出错的,受责罚的,只有二小姐。 像大小姐的影子一样,受尽大小姐丢下来的错处和苦楚。 她扶着安悦容的胳膊,又道,“不过这回是碰上九公主了,大小姐就算赖您,也赖不上吧?” 安悦容却没听她的话,只喃喃地说了句,“方才那奴才说的老相识,是……什么意思?” 她说得很低,秋叶没听清,“小姐,您说什么?” 安悦容摇摇头。 回到帐子里,就看一个内侍站在门口,尖声喝骂。 “……安南侯府里出了这样没规矩的女儿,实为教养不够。五皇子特命人给安南侯府送上《列女传》一册,请安大小姐仔细研读,时时警醒!” 安南侯夫妇站在帐子前,周围还有不住张望的各家奴仆。 此举,无异于将安南侯府的脸面按在地上狠狠摩擦。 他们气得要死。 想罚安悦华吧,却看她一脸的伤,哭得几乎断了气,再不忍心。 扭过头就见安悦容走了进来。 安南侯当即大骂,“孽障!你还敢回来!五皇子罚你姐姐的时候!你怎么不知道替你姐姐受罚!!” …… 安悦容回到内账时,半边的腿都跪麻了。 她却没什么神情。 秋叶熟练地给她揉腿上药,一边忍不住地说道,“侯爷夫人也太偏心了……” 说完,可能都觉得这话是废话,低头上了药后,又道。 “九公主真是厉害!奴婢还从没见过大小姐吃了这样大的亏。小姐您不知晓,奴婢方才瞧见九公主让那奴才下手的时候,心里可真够痛快的!” 安悦容无动于衷,仿佛没听到她的话,只是低头揉着自己的腿。 秋叶还在继续说:“连国师都护着九公主,难怪能是那么个张扬性子呢……要是二小姐也能被人这样护着,何至于会受这样多的难处啊……” 安悦容揉腿的动作一顿,忽而想起了那一年。 小小的她,被无缘无故生气的安悦华丢下了车。 冰天雪冻的三九天里,京城里几乎水滴成冰。 她以为自己就要冻死在路边。 眼前,却突然出现一个穿着雪白披风玉容如仙的少年。 他站在那处,眼神冷得比那冬日的天还要寒。 却吩咐左右,给她送了一件披风。 当年的少年站在了可望不可及的位置,似乎也早已忘了她。 可那件披风,那一丝丝的温暖,却成了她日夜纠缠的心魔。 她想走近一点儿,再走近一点儿。 却不想,那样的仙人,却被这样一只轻浮招摇的女妖给盘绕住了。 她该怎么办呢? 她的仙人,不该被这样腌臜的东西给沾染啊! …… 另一边。 夏晚安一直往前走,走出了围场外的护栏,走到了后面的篝火堆,一直走到一片遥望无边的草丛中,才猛地停了下来。 微微发黄的草丛中,有点点绽开的野花,一直铺开很远,在微风的吹拂下,荡漾开一片波纹。 浅淡清新的花香,无声又缓慢地散开。 身后,传来韩经年淡淡的问声,“殿下可是走累了?” “……” 夏晚安现在一听他说话就莫名心慌,偏偏却要装作一副镇定自若的样子,一本正经地问:“国师要说什么?” 韩经年却没开口,只是走到她身边,低头看她。 夏秋冬一抬眼就撞见了他的眼神,心里直突突,再次转开目光,咳嗽一声。 道,“父皇没事吧?” 韩经年转开手中念珠,慢声道,“陛下无大碍,只是扭伤了脚。” 夏晚安彻底松了口气,点点头,又道,“那镇远公呢?我听方园说了,镇远公意图谋害我父皇?怎么没动静?父皇是……不准备罚他么?” 韩经年看向夏晚安,发现没再看过来一眼,转着的念珠停下,默了片刻后,道,“殿下能否告知,为何要处置镇远公之女?” 夏晚安一惊,不想自己的心思一下被人戳破。 一瞬间有一点点的不安,可随后又想起面前的人是谁。 捏了下手腕,朝韩经年看了眼。 谁知这人居然一直看着她,这样又对上了他垂眸而来的幽深目光。 看得她心头直跳。 只好忍着脸上的热度,淡定地说道,“父皇若无动作,那也只是暂时没法去动镇远公罢了。我就是,想要试试,能不能给父皇一个朝镇远公开刀的机会。” 韩经年从前就知晓她是个聪明的,却不想,在这种朝政之事上,她竟还有此番心思。 眼底闪过一道赞色,面上却是清冷凝缓,“殿下是如何想的?” 夏晚安没料到韩经年竟然真的来问她的意思。 突然间就有点不好意思,踩了踩脚下的草尖,道,“就是,嗯,李涵馨拿走了我的弓。我怀疑他们偷梁换柱,以此来算计我。若是将李涵馨交给父皇,说不定,父皇能借此为机呢?” 可这个办法,却是以损害她的名声为前提的。 若世人皆知,镇远公府偷换了九公主的弓,就会想知晓,他们为何要这般谋算? 那么李楠堂的图谋,就要彰显于天下了。 韩经年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个似乎不明白将要面对什么的女孩儿,再次转动念珠。 夏晚安见他不说话,还以为自己做得不对,朝他看去,“是……我做得太莽撞了,耽误了国师跟父皇的安排么?” 亮晶晶的眼睛里,有明显的担心。 韩经年垂眸,片刻后,抬手,按了下她的额头。 夏晚安一怔。 随后就听他道,“没有,做得很好。” 漂亮的眼底立时闪过一道喜色,“真的么?” 韩经年收回手,点头,“是。正缺一个下手的时机,公主殿下就刚巧送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来。” 夏晚安顿时笑开。 原本露珠一样的眼睛,一笑起来,就眉眼弯弯,透着一丝隐隐诱人的媚憨之色。 韩经年看了一眼,转开目光。 看着那遍布草丛中的野花,摇曳晃动着明媚的花瓣,在逐渐西斜的秋光里,骄傲又恣意地绽放着。 片刻后,忽而问道,“殿下为何要令人责罚安南侯府之女?” 夏晚安一愣,没想到他会突然说起这事儿来。 犹豫了下。 说道,“我听太子哥哥说父皇想选她做太子妃,所以就先打烂她的脸,不叫她有机会去选太子妃。” 好吓人的理由! 这要是别个人听着了,只怕就觉得夏晚安简直恶毒的要死! 连后头跟着的白芷几个都微微变了脸。 唯独韩经年,依旧一脸的幽然淡冷,缓声问:“为何?殿下不喜欢她?” 夏晚安又捏了捏手腕,摸到佛珠,不知想到什么,又赶紧松开。 可韩经年已经注意到她的动作,视线下落,看了眼她的手腕处。 听她说道,“反正她就不是个好人。” “那为何不杀之?”韩经年收回目光,再次朝夏晚安看去。 夏晚安一惊,猛地想起之前在林中,面前这个冷雅无尘的人,拿着染血的箭,扎进李楠堂眼中的模样。 那侧脸上流下的血痕。 诡美而妖异。 心头微提,朝他看去。 随后笑了笑,道,“我不喜她,可她也没有做过什么十恶不赦的事儿。反正我也只是不想让她再跟太子哥哥有什么瓜葛,只要将她隔离得远远地就好了嘛!” 再? 韩经年眸底一动。 看着小女孩儿满不在乎的笑脸,握着念珠,道,“殿下那日惊马失事,便是她所为。” 暗者当夜便查明了。 夏晚安一愣,忽而想起太子哥哥上回模糊不清的话。 猛地反应过来。 第一百三十二章 夜明珠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一双眼睛顿时瞪得滚圆,一脸懊悔地跺脚,“哎呀!那我不该就打她二十个耳刮子的!我该打断她一条腿!” 忍不住就对韩经年抱怨起来,“国师,你不知道!就因为我跟她抢个琴姬,她居然就能让人纵马行凶!街上那么多的人啊!还有孩子!她也太睚眦必报阴狠可怕了吧?太子哥哥也不早说!不然今日有她好看!” 可惜现在放虎归山,不能再去把人从帐子里揪出来啊!顺道再狠狠地宰夏正林一顿! 哎呀!好可惜!天赐的良机啊!就这么错失了! 夏晚安越想越不甘心,鼻子都皱起来了。 忽听韩经年问道:“可需我帮殿下出气么?” “……” 满心的气恼顿时丢之脑后,她瞪大眼抬头,看到韩经年认真的眼神,明白他不是在玩笑。 立时笑着摇头,“哎呀!这种女子争怨,怎么能麻烦国师呢!您是胸有乾坤的人呀!这点子事情,不用劳烦您啦!” 大和尚胸有乾坤,心有锦绣,是她上辈子就知道的事儿。 这一世,他还当了国师,替大玥朝不知拦下多少天灾人祸,当然更不可能让他为这种小事儿费心啦! 然而韩经年却似乎并没为她的体贴而高兴,原本就寒凉的眉眼之上,仿佛又镀上一层淡淡的冷光。 夏晚安看得心惊——怎么突然不高兴了? 想了想,小声道,“我自己能解决的,真不用您……费心?” 不料,韩经年却朝她看来,“殿下的事,如何能是费心。” 嗯? 什么意思? 夏晚安眨了眨眼。 就听韩经年道,“我既已决定要娶殿下,便会将殿下的事放在第一位,怎是费心?” “砰!” 夏晚安好像又被棍子敲了一下头。 不是,这大和尚是突然被什么东西弄坏了脑子么?哪根筋错了? 这话,是他一个和尚能说的么! 佛祖啊!你可别吓我!国师就国师吧!我能接受! 千万不要把他弄成个我不认识的模样啊! 片刻后,她一脸平常地转过眼去,淡定开口,“哦。” 可不远处的白芷几人却一瞬间脸都白了! ——方才,方才,方才国师说了什么!!! 韩经年看着她不为所动的模样,想起她方才说的话。 那句梦中的哭吟,那声哀切难释的痛楚。 面前的女孩儿,难道也如他…… 心里忽而生出一股不安来。 隐隐皱了下眉,正又要开口。 却听那边元四道,“师父,陛下传召。” 看来是李涵馨的事儿了。 快透不过气的夏晚安立时道,“国师,您快去吧!父皇一定是有要紧的事情!” 韩经年顿了顿,抬眸,看面前急切想赶他走的女孩儿。 想从这张脸上找到几分从前的模样,却发现,处处都是他记忆中的美好与鲜活。 他忽而俯身,摘了一朵野花。 然后,在夏晚安纳闷的眼神中,抬手,放在了她的鬓发间。 夏晚安就觉得自己的心,一点点膨胀,几乎快要炸开! 便听到韩经年低缓到近乎一个温柔的声音,慢声道,“臣待殿下答复,望殿下斟酌。” 说完,看了夏晚安一眼,转身离去。 夏晚安愣愣地站在原地。 等白芷几人走近时,才恍恍惚惚回神,开口的第一句却是,“谁带了镜子?” …… 秋猎过后,便是盛大的欢庆仪式。 围场之内出现凶兽,未伤及一人,还被国师擒下,可谓一件惊奇之事。 京城之中,犬马游戏,纵使捕猎,那也不过是捉几只野鸡野兔子什么的小玩意儿,算不得什么真正的杀场凶险。 更别说对上凶兽了,好些人只怕活了这么大都没见过比马还大的动物。 故而,当那凶兽被吊在围场高高的吊杆上示众时,引来了无数的注意和惊叹。 景元帝被李德全并几个小内侍扶着,并不见多少异状,在主位上坐下。 笑了一声,道,“开席!” 篝火‘轰’地一下,燃了起来! 人群欢呼。 有人上前,开始在众目睽睽之下,剥开熊皮,烹制猎物。 夏晚安看不得那血淋淋的场景,扭过头,单手托着腮,捻起小几上的酒杯抿了一口。 是上好的葡萄酒。 不远处,柔妃正温声对开元帝道,“陛下,今日之猎,当是以国师为头彩了吧?那妃妾这夜明珠,看来是留不住了。” 景元帝笑,朝左边看了眼,道,“国师当是头筹!来人,将筹礼送于国师!” 李全德立时捧上一个盒子来。 沉水香木的盒子打开着,上头一颗极大的夜明珠,在篝火的照亮下,散发出柔和又瑰美的光晕。 当真奇宝! 夏晚安素来爱这些个玩意儿,忍不住便多看了一眼。 就听底下的人笑道,“国师乃方外之人,对这种身外之物并无看重,柔妃娘娘的夜明珠赏赐给了国师只怕也要蒙尘了,不如留下,看明日之猎再赏?” 这话说得已是极厚颜。 夏晚安忍不住嗤了一声,慢悠悠道,“国师不看重就能不给了?那我看安南侯平素里也清高得很,想必并不十分看重声名财誉,不如便奏请父皇,撤去爵位,回归乡野,自去做那南山陶翁去呗?倒是足够清高自在的。” 那说话的,正是安南侯,安正峰。 被夏晚安这么一挤兑,顿时满脸尴尬,“九公主说笑。” 座上的景元帝也淡淡地瞥了夏晚安一眼,“休要胡闹。” 夏晚安撇撇嘴,换个手撑住下巴,结果不想一转脸,却看到韩经年朝她看来。 目光交接,他的眼里,似是闪过一丝极淡的笑意。 可不等夏晚安细看去时,李德全已经上前,将明珠放在了韩经年的桌几前,挡住了夏晚安的视线。 夏晚安咳嗽一声,端起酒盏,一口饮下。 底下,周围人似嘲似讽地笑道,“九公主说得没错。国师能得这夜明珠,全是国师靠能耐得来。安南侯一句话便抹杀了国师的辛苦,未免太过随意了。不如这般,安南侯若是也想要这夜明珠,不如明日也猎只山虎猛兽来?跟国师比一比?若是胜了,这夜明珠便请国师割爱如何啊?” 每年的秋猎都会维持好几天,一般都会在最后一天算得各人所猎之物的总数。 不过今年除了凶兽,之后也不过就是走个过场。 这头筹自然也就归了猎到大熊的国师了。 安南侯暗暗生恨——先前被训斥时,已经叫不少人看了笑话。 如今这九公主居然又当众不给他脸! 可面上却一副无奈的模样笑着摇头,对景元帝道,“臣以为国师乃神佛之身,这样的赏赐于国师来说,恐太过为难,故而出言缓和,不想倒是叫九公主及各位误会了。是臣思量不足,请陛下恕罪。” 一本正经的模样。 还真能叫人以为他是出自一番好心。 夏晚安讥诮地勾起了唇角。 只是还没开口,那边韩经年已经说道,“昆池明月满,合浦夜光回。此等瑰宝,世间难寻,臣,却之不恭,多谢陛下,柔妃娘娘。” “……” 周围一片寂静。 片刻后,景元帝笑着点头,“不想,国师竟喜欢明珠,甚好甚好!” 柔妃也在旁边笑着点头,“如此,倒是这明珠的福气了,能得在国师近前,沾染仙佛之气,若是能开了灵光,岂不是一桩妙事?” 要不说柔妃娘娘是个妙人呢! 国师轻易不收金银身外之物,却要了这夜明珠。若给有心人说起,总归会议论几句。 可柔妃一句话就把重心给转移了,用那夜明珠衬托了国师的出尘之姿。 众人附和而笑,唯独安南侯面色窘迫,低下了头。 他的身后,安悦容看着那众人瞩目中心的男子,一错不错。 这时,旁边的汉亭侯忽而站起来,笑着举起手里的杯子,道,“此番秋猎,得服凶兽,乃是我大玥朝国泰昌隆之兆,老臣不才,请诸位共举,饮下此杯,祝我朝国泰绵安,百姓安居乐业,盛世永传!” 柔妃第一个笑着举起了杯子。 景元帝也哈哈大笑。 众人见状,哪有不迎合的,朝那站在景元帝下首的汉亭侯看了眼,纷纷举杯。 夏晚安捻着杯子,再饮一杯。 身后白芷上前,轻声道,“殿下,此酒后劲不小,还是少饮为好。” 夏晚安笑着摆了下手,自己提起酒壶,刚要自斟一杯。 忽而。 一声尖利叫声猛然响起。 “皇上!皇上!您救救小女!救命啊!” 原本哄闹嘈杂的宴席顿时陷入一片寂静之中。 夏晚安手上的酒壶一抖,倒了些在桌面上。 扭头一看,就见一个披头散发,脸上满是伤痕的女子,跌跌撞撞地冲了进来。 竟然没被御前侍卫拦住,就这么让她跑到了人群中间。 朝着景元帝就扑过去,却被方园上前拦住。 索性朝地上一跪,大哭起来,“陛下,救命!我父亲他,他疯了!您救救我啊!” 有好些人不认识这少女,不由面露怀疑。 却忽而听一人道,“咦?这不是镇远公府的四小姐么?怎么弄成这副样子?” 第一百三十三章 状告国师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镇远公府? 顿时一片哗然。 夏晚安放下茶壶,仔细看去,果然,那蓬头垢面的女子,正是李涵馨。 可是……她不是交给父皇去了么,怎么会以这副样子出现在这里? 她朝景元帝看去,就见他面色沉静,似乎一点儿也不意外。 心下微动,又朝紧靠在侧的韩经年看去。 却见他,正好朝自己看来。 微微一愣,却看他念珠转动,面色无波无澜,朝她微点了下头。 ——嗯…… 夏晚安顿了片刻后,微勾了勾唇,再次提起酒壶,慢悠悠地往那金色的小酒盏里倒了一杯。 捻起,抿了一下。 韩经年收回目光,看向下方。 不过短短的一个眼神罢了,场上的人全被李涵馨吸引去了注意力,几乎没人注意到。 唯有安悦华,清美的目光转开,从韩经年的身上,移到那边慢条斯理地喝着酒的夏晚安脸上。 片刻后,收回视线。 而这边。 李涵馨被人叫破身份,却也不怕,反而愈发显得急切和惶恐。 紧张地朝景元帝看去,“皇上!您救救我啊!这天下只有您能救我了!我父亲他,他……” 她似是不敢说。 韩经年握着念珠,忽而淡淡开口,“镇远公如何了?” 他的声音很平静,甚至有几分清寒之意,可只要他一张口,便能轻而易举地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让人不由屏息,心神微荡。 夏晚安捏着杯子,又朝他看去。 脑子里又开始反复出现他今日站在野花草丛中,垂眸看着自己,那副认真又专注的样子。 明知不是心神荡漾的时候,却还是忍不住耳尖发热。 瞥开眼睛,又喝了一口酒。 底下,李涵馨被无机一问,终是露出几分害怕。 朝左右看了看。 一旁的汉亭侯也急了,怒道,“擅闯宴席,冲撞陛下,还疯言疯语,惊扰众人。来人,将她拖下去……” “我父亲要,要……杀我!”李涵馨猛地大喊出来。 此言一出,满场震愕。 夏晚安露出几分疑惑,朝韩经年看去,却见他深眸冷凝,面目清寒,一张脸上素净无尘,看不出丝毫波澜起伏。 静冷得仿佛真如一尊天上佛。 夏晚安转了转空掉的酒盏,再转眸,却见高位上的父皇也是一脸的冷静,似是毫不意外。 反而底下的汉亭侯一脸的震惊,猛地上前一步,“你说什么!” 李涵馨似是被他吓了一跳,怯怯地看了眼景元帝。 旁边的柔妃却先温声道,“你莫要怕,到底是怎么回事儿?陛下在这里,定会替你做主的……” 话没说完。 李涵馨猛地扑倒,往后指了指,“父亲他,他……” 后头忽然再次传来一声尖叫。 “啊!这是什么?!” 周围人纷纷往那边瞧去,就见一个发髻散乱,形容狼狈的人,步履蹒跚地走了进来。 正是当今的镇远公,李昌羽! 而他的身后,有两个下人正抬着一,一具尸体? 坐在最末尾的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孩儿猛地看到李昌羽身后抬着的尸体的模样时,瞬间僵住,片刻后,一下转过身去,猛烈地呕吐起来! 随着李昌羽的一路走来,不断的尖叫和吓声此起彼伏! 而篝火映射下蓬头乱发的李昌羽,看着就像是个索命复仇来的嗜杀者,带着深深的仇恨,站在了所有人的焦点之中。 旁边的李涵馨早已吓得缩在了角落里。 夏晚安放下茶盏,皱了皱眉。 便看那边,李昌羽猛地跪了下来,神情凄惨地高呼,“陛下,臣要告发!” 两个下人也跪了下来。 随着他们的动作,被放在地上的李楠堂也露了出来。 夏晚安乍一看到,眼神猛地一缩,手上不自觉地轻颤了一下,差点碰翻了手边的酒壶。 对面,韩经年的眼角余光发现了夏晚安并不明显的动作,片刻沉默后,转开目光,将手中的念珠交给身后的元三。 就听景元帝道,“镇远公要状告何人?” 李昌羽抬起头,满目恨毒地转向立在皇帝下手,面容清肃举态入圣。 如天上神佛,看世间万物,皆如蜉蝣蝼蚁。 “我要状告国师!” 镇远公一声怒吼,如同晴天霹雳,炸在了头顶。 夏晚安猛地抬眼。 又听镇远公满是怨恨恶毒地吼道,“我要状告国师!他虐杀无辜!生性凶狠!阴沉弄权!搅  弄朝野!是个最无耻阴毒的奸佞之辈!” 他似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猛地喊道,“此等恶徒,当五马分尸!挫骨扬灰!死无葬身之地!” 夏晚安猛地抓住了桌几的边缘! 几乎没能控制住地站起来——却被身后的白芷死死按住! 她朝韩经年看去,可方才就一直悄悄看她的男人却仿佛与她隔开了一层无形的高墙! 那边又传来景元帝太过奇怪的冷静问声,“竟有此事?不知镇远公状告国师虐杀了何人?” 李昌羽悲号出声,“正是臣之三子!镇远公府之三子!尸身就在此处!” 有人又捂住嘴,强忍呕意。 然而更多的人,在看过李楠堂的尸体后,都朝韩经年看去。 那素净如云雪之上的人。 世人皆说的无上佛,慈悲为怀,心怀天下。 就见他,缓缓抬眸,神色无起无伏,平静到如同一汪月下的清泉。 缓缓道,“镇远公之子李楠堂,狼子野心,其心可诛。本座,亲手杀之。” 说着,他的视线继续上移,以一种沉静到诡异的眼神,看向篝火照影下,形色不同却齐露惊惧的人。 问:“诸位,有何异议?” 夏晚安僵住了。 满场鸦雀无声。 无人开口,无人出声。 只有篝火燃烧的柴禾,发出‘噼啪’的爆开声。 被剥开熊皮的黑熊,散发出浓烈又腥气的血味。 无形的威压和惶恐,在人心头蔓延。 夏晚安忽而动了一下。 “咚。” 碰翻了手边的茶盏。 李昌羽忽而爆出一声惨烈的嚎叫,“异议?何人敢对你堂堂国师有异议?只怕不会像我儿一般惨遭杀害?好厉害的国师!好凶残的神佛!哈哈哈哈!” 韩经年垂眸,依旧一副冰冷韩经年垂眸,依旧一副冰冷无情的神态。 景元帝淡淡地瞥了他一眼,又看向李昌羽,正要开口。 今日在角落里一直沉默的诚亲侯突然问道:“国师说镇远公之子狼子野心,是犯了何罪?” 被韩经年方才的威势强压的众人这才恍然回神,心有余悸地朝韩经年再次看去。 就见他眉眼平静地说道,“死罪,无可赦。” 诚亲侯狞笑了一声,站起来,“国师一张口便认定旁人一个死罪,连辩解的机会都没有,便直接这样杀了,还以这般凶残的虐杀手段!国师,该不会存了什么私怨吧?” 这话明显是要坑害韩经年。 或是逼迫他说出杀李楠堂的真正理由。 然而。 韩经年却一个字都没有,只是淡然道,“诚亲侯若认为本座手段太过凌狠,可请陛下降罚于本座。” 没有为自己辩解一句,也没有提及缘何杀人。 后面的夏晚安的手指因为攥着桌几的边缘太紧,而几乎发白! 明明先前说好的不是这样啊! 只要说出李楠堂是为了袭击她,甚至想玷污她,就算罚他株连三族,也不会有任何人会指摘大和尚什么! 他为何不说! 夏晚安猛地咬住唇,心急如焚。 可却明白——他是为了什么,而不说。 攥着桌几的手近乎颤抖。 这时又听文宇亭冷笑一声,道,“国师当真光明磊落,既如此……” 话没说完,景元帝朝一旁的赵庭雨看了眼。 赵庭雨的脸色不太好,注意到景元帝的眼神,顿了顿。 上前,恭声道,“诚亲侯且慢。” 文宇亭一愣,完全没想到,赵庭雨会在这个时候开口。 皱眉疑惑地朝他看了一眼。 就见赵庭雨走到了场中央,朝景元帝行了一礼,说道,“关于镇远公告国师一事,臣有事启奏。” 本是一次秋猎后的庆贺之宴,却成了朝堂启奏的严肃之场。 众人面面相觑,景元帝也没说屏退众人,有些老谋深算的便猜到事情不对。 纷纷朝跪在地上形状凄惨的李昌羽看了眼。 李昌羽也对赵庭雨的出现十分震愕。 就见赵庭雨转身,看向一旁缩在角落里的李涵馨,“这位姑娘,你方才当着众人之面,说你父亲要杀你,是为何故?” 众人这才想起方才突然出现的李涵馨。 李昌羽也看到了这个庶女,微微一怔,随即阴沉了脸。 李涵馨被众人一看,顿时抖得更加厉害。 张惶地朝赵庭雨看了眼,似是不敢开口。 就听上头的柔妃温和亲切地说道,“莫怕,今日有皇上在此,有什么事儿,只管说来,皇上会为你做主的。” 李昌羽的脸色顿时更加不好,怒斥,“混账东西!谁准许你在这里冲撞各位贵人的!还不滚回去……” 汉亭侯却上前挡在了李涵馨面前,一脸不满地怒道,“镇远公,你堂堂一品公爷,对待家中子女便是这般轻重不分?这位姑娘,明明是你府中之子,你却在人前这般辱骂呵斥,原来镇远公府中,对子女便是这般教养么?” 第一百三十四章 大发雷霆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大玥朝中,但凡家族有些底子的,都不会搞太明显的嫡庶之分。要知道,一个家族的壮大,每个子女都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每个子女都要认真教养。 汉亭侯这话,已经是在质疑镇远公府的底蕴了。 李昌羽当即面色涨紫,正要说话。 后头的李涵馨突然颤巍巍地说道,“他,他,纵容大哥,强占我母亲!逼得我母亲自缢了!” “!!!” 这话,犹如一滴水落进了油锅里! 炸开了无数的惊呼震呼,有人掩嘴,有人不可置信。 更多的人却明白——镇远公府这回,怕是要倒了。 他得罪了谁? 有人悄悄朝皇帝身边那个云素清寒的国师看去。 就听李昌羽怒火三丈高骂,“孽障!你在胡说什么!” 李涵馨被他吼得都快抖成筛糠了,眼睛里也满是惊恐,往汉亭侯的身后缩去。 汉亭侯瞪了眼李昌羽,如同老母鸡一般将李涵馨挡在身后,温声道,“你别怕,有皇上在此,还有我等看着,他不会拿你怎样,只管将冤屈说出来,皇上英明,国师慈悲,定会替你做主。” 李涵馨揪着自己的袖子,发着抖地朝韩经年看去。 可对上他一双静默深眸,便是面色一白,赶紧又转开,朝景元帝看去。 景元帝不动声色地点头,“尽管说来。” 此言一出,李昌羽的面上便是一片惨然,当即开口,“皇上,她,她是被人……” 却再次被李涵馨打断,“皇上,因为我发现了母亲的死跟大哥有关,今日他就想杀我灭口!我,我实在害怕,就买通了看守的人,跑了出来,求皇上救命!我不想死啊!他,他们一家都是畜生!逼死我母亲,还打杀府中的下人,做尽恶事!求皇上救命!救命啊!” 她跪在地上,头磕得砰砰响。 不远处的吕婉和孔悦看得都皱起了眉。 从前在她们面前的李涵馨,哪怕是装,都会有几分骨头,怎会是现在这番瑟缩害怕的样子? 孔悦想起下午那会夏晚安的发落,不由朝她看去。 却见她只是看着前方,神色里不见一点惊疑不解,反而冷淡得太过平静。 她顺着夏晚安的目光看去,就见夏晚安的视线里,正是那个云华之上可望而不可及的国师大人。 微微拧眉。 就听上头,柔妃满是惊愕地问道:“竟还有这种事?这可不是小事,如今当着皇上的面,还有诸位大人的面,你断不可胡言乱语,若是说错了,可不是小错,你可确定么?” 李涵馨磕在地上,哭着摇头,“小女不敢欺君!小女身边伺候的婆子就能作证!” 李昌羽只觉‘嗡’地一下! 李涵馨身旁哪里有伺候的婆子?她那乳母跟先前的几个旧人,早就被处理干净了,哪里来的婆子? 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什么。 就听景元帝道,“将人带上来!” 显然是动了怒。 周围人哪里敢出声,屏气凝神,全都默默瞧着。 不一会儿。 一个身穿青灰马面裙的老婆子就被人推了上来,一脸的惊恐。 在看到李昌羽时,跟李涵馨一个反应,顿时面色发白起来,跌跌撞撞地一下跪在地上,不住颤抖。 李昌羽眉眼俱怒,“你是何人!” 那婆子几乎吓死,匍匐在地,不断求饶,“侯爷饶命!奴,奴婢是四小姐的乳娘啊!奴婢不是故意放了四小姐的!只是奴婢不忍心让您杀了四小姐啊!她毕竟是您的亲骨肉啊!” 李昌羽眼前一黑! 就听汉亭侯问:“李四小姐到底做了什么,逼得镇远公要杀她?” 李昌羽横眉怒目。 就听那婆子哭道,“因为,因为三公子想逼四小姐伺候!四小姐不肯,还说要去告发三公子!侯爷就想杀了小姐灭口!” “哄!” 这话一出,几乎所有人都瞬间炸开! 比起长子强占姨娘,兄长意图染指庶妹这样的事,更让人匪夷所思! 夏晚安几乎以为自己幻听了。 ——这是在污蔑吧?大和尚断然不会做出这种下作的手段,会是谁安排的? 她目光一转,视线慢慢停留在挡着李涵馨的汉亭侯身上。 却见他身后,李涵馨一下爬出来,哭着朝景元帝磕头,“陛下,您救救小女!他们都是畜生!小女真的生不如死啊!救命啊!” 景元帝面色铁青。 还没开口,忽然李全德匆匆上前,在众人疑惑的目光中,凑到景元帝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并放下一个物件。 柔妃离得近,转脸一瞧,本是柔和端庄的脸上,出现片刻的僵硬。 景元帝微微皱眉。 那是镇远公府的丹书铁券,装在一个盒子里,盒子里还有一块莲花玉佩——德妃为救皇上差点丧命那一次,景元帝亲自从身上摘下来赏给她的。 柔妃收回目光,快速朝汉亭侯扫了一眼,微不可查地摇了下头。 汉亭侯神色骤变。 接着就听底下的赵庭雨道,“皇上,此妇人,并非李四小姐的乳母。” 夏晚安猛地抬眼。 景元帝身旁,韩经年转眸,朝赵庭雨看去。 赵庭雨却没看他,只低着头,一副严肃板正的模样,认真道,“臣请奏皇上,查明镇远公被诬陷一事,并还镇远公一个公道!” 一旁的诚亲侯文宇亭神色松弛下来,似笑非笑地朝那边的韩经年扫了一眼。 韩经年慢慢收回目光。 景元帝面色发沉,顿了顿,道,“这是如何说的?” 赵庭雨扫了眼跪在地上的镇远公,道,“今日国师来寻臣,说明镇远公府三公子犯乱做害一事,臣心下惶急,忙命人去查。却发现,有人在指使李家四小姐,污蔑谋害三公子……” “不!我没有!我不是,分明是……”李涵馨猛地尖叫起来。 可话没说完,却被汉亭侯猛地打断,“李四小姐,当真是受人指使么?” 李涵馨猛地捂住嘴,看到汉亭侯的目光时,只觉浑身冰冷。 她忽而明白了什么。 猛地转身,朝韩经年的方向爬去,“国师!您救救我!您救救我……” 这个反应,就好像是在说,是韩经年指使她的一般! 夏晚安只觉浑身的血都在往头顶上冲。 今日这场局,从一开始,大和尚就被所有人推出去当了挡箭牌! 以杀李楠堂为引,挑破镇远公丑事。 若是事成,镇远公倒下,可大和尚残杀李楠堂的事儿总会被传出去。 到底会成何污名,这些人,甚至她的父皇,都没有在乎过。 只要扳倒镇远公就行。 然而现在,镇远公的事却出了惊人大逆转! 眼看局势不对,矛头与陷害便再次对准大和尚! 他人明哲保身,要的,就是大和尚背下所有污蔑与不堪! 凭什么! 她的大和尚,凭什么要承担这些? 成了,背负骂名。不成,承担恶果?! 休想这样欺负她的人! 她猛地抓起手里的酒杯。 “砰!” 扔了出去。 正正好,一下砸在了李涵馨的头上! 朝无机爬去的李涵馨顿时一僵。 众人惊愕。 转眼一瞧。 就见夏晚安气势汹汹地推开身后拉她的宫女,几步走到前头,也不顾柔妃的阻拦。 看着李涵馨就怒笑起来,“你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叫国师救你?你指认你哥哥的时候,怎么不想着会被人反咬?这个时候来求国师干什么?以为国师慈悲为怀就是个黑白不明的圣人了?救你一条毒蛇,不怕被毒害一口?滚下去!” 她一口说完,最后一个‘滚’字几乎是怒发冲冠! 那威仪气势,简直如同风雷骤展,猛地自她周身恣意散开! 震得所有人都惊愕不已! 韩经年转眸,看着这个奔到自己身前,气疯了一样的小女孩儿。 明明只到他肩膀这么高,却还张牙舞爪地想护着他。 心底顷刻翻涌的煞气倏地散开许多。 他抬手,按了下夏晚安的头顶。 这样的举动,在无数人眼里,无异于亲昵熟稔的。 景元帝忽而皱了下眉。 柔妃扫了眼,跟汉亭侯对视一眼。 诚亲侯眼底沉色不断。 镇远公满面怒容。 夏晚安呆了下,没想到韩经年竟然会在人前对她这般,顿时怒气消散,回头,朝她看了眼。 本以为他会说什么,不想。 却看他朝自己,轻轻地笑了下。 那笑简直…… 仿佛长久的黑暗过后,掠过黎明,骤然点亮长空的那一缕晨曦。 又好似,万里冰封的雪地里,经历长途跋涉疲惫绝望后,骤然在雪下看到的一株暖色。 好看得,叫人心悸眩晕! 夏晚安倏地瞪大眼——分明上辈子看过无数次了,可这一世怎么还是这样,会为这样的笑,恨不能连命都舍给他呢?! 不止夏晚安,底下所有的人,都为这个笑容惊颤了。 唯独安悦容,猛地攥紧手指! 被夏晚安一酒杯砸倒的李涵馨僵住,片刻后,猛地反应过来,“不,不是的,我,我不是故意的!九公主,您救救我……” 叫韩经年的那个笑容给惊住的众人这才回神。 听到李涵馨的话,才转过弯来。 想到夏晚安方才的话,以及现在李涵馨对着夏晚安的反应。 暗道,这四姑娘,就是冲着国师慈悲为怀的名声,才故意讨救的?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反咬一口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而夏晚安,在听到李涵馨的话时,紧绷的神情骤然一松。 刚要开口。 就听韩经年低声道,“胡闹。” 像是责怪的,可那语气……宠溺纵容的…… 夏晚安心尖儿一颤,朝他瞄了眼。 就见他往自己身前走了一步,直接越过去后,将自己挡在了身后。 也挡住了那些探究地望向夏晚安的目光。 “李四小姐方才说,李楠堂有意染指于你的话,可能当着皇上的面,承诺为真?” 他对李涵馨说话时,没有半分的鄙夷或嘲弄,也没有方才乳母被戳破身份后,其他人对她的怀疑与轻慢。 简单的问话,平和的语气。 叫那些正揣着其他心思的人,却莫名心生不安。 赵庭雨上前,笑道,“国师,此女受人指使,还买通了个假的乳母,意图谋害镇远公,她的话,怎么能信?” 话音刚落,就见韩经年朝他看了眼。 对上那双深眸,赵庭雨忽地心头微提。 就听韩经年淡声问:“赵大人是否想过,是什么样的深仇大恨,才能让一个未出阁的少女,不惜以自己清白名声,都要指认父兄所行的恶事?” 赵庭雨一僵,“那是她受人指使……” “受人指使,便连自己的名声和未来的活路都不要了么?”韩经年又淡淡开口,还朝四周环顾一圈,问:“某冒昧,诸位不少世家贵女,不知可有人会为了陷害他人,宁愿将自己的一辈子都搭上?” 不少大臣的家眷纷纷变脸,将身旁的女儿家护了起来。 韩经年的问声太过平缓了,让人信服与不容置疑的力量,叫人心不自觉便偏朝了过去。 有人轻声道,“除非是疯了,不然其他什么法子不好?” “就是!我简直都不敢想,若是真遇见这样的事儿,只怕恨不能跟他们同归于尽了。” “岂止是深仇大恨!便是下了地狱,也要拖着这畜生一样的爷俩!” 这些议论声不小。 却是已经将矛头对准了镇远公。 赵庭雨面色发白,不自觉头上汗都下来了,却还是笑道,“可也不能偏听她一人之言,还有这乳母,分明就是个假的……” “赵大人所言不错。” 韩经年接过他的话,淡淡地看向李昌羽,“既然此人镇远公已认定并非李四小姐乳母,想来是认识李四小姐乳母的。不知镇远公可知,李四小姐的乳母,去哪里了?” 堂堂侯府之主,少有几个能连庶女的乳母都认识的吧? 可李昌羽方才一眼就看出这婆子并非李涵馨乳母了。 不奇怪么? 赵庭雨心下微惊,快速朝诚亲侯看了眼。 诚亲侯还没说话。 李昌羽已经斥笑道,“她早些年病死了!是她姨娘来告诉我的……” “不是的!” 李涵馨此时已知再无退路! 索性抛开了再也不管不顾索性抛开了再也不管不顾地尖叫起来,“她是被你杀了!大哥强占了我母亲!你们夫妇却不问责大哥,反而要打死我母亲!乳母去拦,被你一剑刺死!” 李涵馨满眼怨毒地看向镇远公,“母亲受辱,无颜再活!吊死在大哥的书房门前!我亲眼看到的!我看到了!你们这些畜生!禽兽!!!” 她的尖叫声,像一把利刃,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朵! 孔悦不忍地捂住嘴,吕婉皱了眉。 夏晚安站在韩经年身后,看了眼发疯一样喊叫的李涵馨,默默地垂下了眼。 而李涵馨已经彻底不管了。 她猛地转身,再次朝景元帝跪下,“皇上!小女所言,句句属实!他们一家子,就没一个正常的!李楠安,逼死我母亲!李楠桦,暴戾残忍,每个月都要打死几个丫鬟!而李楠堂,醉酒后强逼我,我……身上还有他用刀子割下的伤口!就在这里!” 她指着后背,声声发颤。 “他用刀子,在小女的后背上刻了一个‘堂’字!说小女一辈子都是他的……他的禁脔!” “噼啪。” 柴火猛地爆裂开来! 夏晚安看着脚尖,没有再抬眼。 脑中却浮现了上辈子,李涵馨在她差点被李楠堂强辱的那天夜里醒来时的景象。 她问她,为何不好好地伺候李楠堂呢?这样,她也就能少受一点折磨了。 也就是那个时候,夏晚安才知晓,李楠堂是个多么变态丑恶的低劣东西。 李涵馨还说,你既然不肯替我分担痛苦,那我就要让你更痛苦!你记得你的那个和尚吧?我去把他的头挖出来,吊在了乱葬岗上头,让无数游魂野鬼去折磨他,你看好不好啊? 那时候,所有人都疯了。 包括眼前这个她曾经以为是个坚韧可爱的女孩子。 李昌羽的怒声传来,“你胡说!胡说!皇上,她在胡说,她是故意陷害我儿的,我儿他……” 忽听旁边怀宁伯道,“皇上,国师斩杀李楠堂,因其狼子野心,罪恶难赦。如此看,倒是是有缘故的。” 一旁的汉亭侯看了眼柔妃,点头,“不错!若此女所言非虚,此种行事之人,凌迟分尸,那都是轻的!” 镇远公操纵凶兽袭击天子,并谋算堂堂九公主的事儿不能说。 不然会让人质疑皇族威信。 那便只有攻讦镇远公府的名声恶劣。 这是他们本来商量好的对策。 只待李涵馨掀开火引子,他们趁机围攻,就算不能扳倒镇远公,也至少能撕下他的一块肉来! 谁知,赵庭雨竟然敢如此反水,还有德妃遥隔京城还能从中做挡。 反过来将他们一军。 汉亭侯一方本是想将责任推给国师。 谁知,危急之中,夏晚安竟跳了出来,生生将怀疑转移。 国师顺势扯出李涵馨的事儿。 以大化小,却犹如薄冰一敲,看着是个裂缝,却让人再多踩几脚,就能立时催开这冰封底下藏的真正污垢! 一切看似水到渠成。 谁知这其间针锋相对算计图谋,种种顷刻反转,转念之间,若一个差错,如今的场面便会彻底不同! 而真正厉害的,便是随手捻来,轻而易举以四两拨千斤手段,转开众人注意力的韩经年! 只有真正经历朝堂之事,谋算城府的人,才能看出方才顷刻之间,各方势力的角逐与凶险。 李昌羽扑倒在地,声声哀嚎,“陛下,臣冤枉啊……” 柔妃扫了眼景元帝,看他望着那丹书铁券和莲花玉佩面露不决。 眼神微变之后。 轻声开口,“陛下,今日酒席,不如便到此吧?不少孩子都受了惊吓,也该回去好好歇着了。” 景元帝神色一松,朝柔妃看了眼。 柔妃浅笑,又看向夏晚安,“还有晚安!你也是的!国师就算是你的救命恩人,你也不能这般贸然冲出来。知道的,说你是为了救命恩人出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跟国师是怎样呢!” 说着,也朝韩经年笑了下,“下次可不许再这样鲁莽了!还不快跟国师赔罪。” 她的声音不高不低,刚好够周围的人听到。 国师竟是九公主的救命恩人? 方才心下各种猜测的人,这才露出了然神色。 倒是安悦容,慢慢地沉下了脸。 就听前头的父母低声道,“还以为国师和九公主之间……” “快别乱说!国师岂是那种重色之辈?” 上位处。 夏晚安眨了下眼,朝韩经年看去。 就见他也在朝自己看。 抿了下唇。 却听他问:“殿下方才……是因为要报恩么?” 夏晚安一怔,下意识想否定,可不知为何,又朝旁边瞥了眼。 随后弯唇,笑着点头,“是。” 韩经年眼底的波光顷刻黯淡。 就听夏晚安道,“国师对晚安有救命之恩,晚安怎能看国师受如此之辱?晚安唐突,冲撞了国师,还请国师恕罪。” 她说着,还故意提高了声音,几乎所有人都听见了。 好些人面面相觑——国师跟九公主,看来当真关系匪浅啊! 韩经年下意识想去转动念珠,却想起手上空无一物。 眼睛垂下去时,却看夏晚安一手握在另一手的手腕上。 若是没记错,那手腕上,正套着的,是那串小叶紫檀木的佛珠。 他顿了顿。 缓声道,“殿下不必在意,臣还要多谢殿下方才出言之助。” 夏晚安笑开,摆了摆手,又要说话。 就听景元帝道,“今日之宴便到此吧!” 也就是说,镇远公之后的事儿,是不叫人看了。 天子开口,谁敢不从。 纷纷行礼,离席而去。 夏晚安转过身,看了眼地上的李涵馨,收回目光,朝一旁走去。 白芷和紫丹连忙上前来扶她。 柔妃还在跟景元帝说话。 忽然,底下传来诚亲侯文宇亭的声音。 “皇上!” 还没走远的数人纷纷顿住脚步。 夏晚安皱了下眉,转过脸。 就见诚亲侯一脸正色地上前,“先不论镇远公之子到底犯有何错,然,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国师私自动刑,夺人性命,便是妄顾法纲!论理,当罚!” 夏晚安眼神一变,刚要开口。 景元帝已经开口道,“诚亲侯想如何请罚?” 夏晚安的眼神冷了下来。 底下,诚亲侯冷冷地朝韩经年看了眼,道,“私自动刑,妄顾人命!擅弄朝权,不理王法。按律,当处以百杖!” 第一百三十六章 狗皇帝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顿时就觉心底一股火‘噌’地一下冒了起来。 刚要开口。 一旁的怀宁伯斥道,“诚亲侯好厉害的一张嘴!上嘴皮一碰下嘴皮,就一百杖!你不如直接说打死国师算了!” “你!” 诚亲侯自从昨夜跟怀宁伯对上后,就一直被他冷嘲热讽,当即动怒,“按照律例,我可有说错?!” 怀宁伯满面嘲讽,“假公济私,还装得这样冠冕堂皇!不怕人笑话!” 诚亲侯皱眉。 旁边的赵庭雨也道,“诚亲侯所言,虽欠些情理。可按照律法,却是没错的。按例,国师私自戕害人命,至少要受五十杖!” 夏晚安转过脸。 看到父皇朝大和尚看去,问:“国师以为如何?” 韩经年垂眸,神色暗敛,“臣愿领受责罚。” 夏晚安眼底一颤。 景元帝却欣慰地点了点头。 一旁的柔妃朝汉亭侯瞥了眼。 汉亭侯上前道,“陛下,国师慈悲之人,杀凶恶之徒,也是情有可原。若是重罚,只怕要寒了那些一心向善之人的心。不如折中,便罚二十杖,如何?” 诚亲侯脸色一变,还要说话。 却听景元帝道,“就依汉亭侯所说。国师自去领罚。其他人,到朕的帐子中来,镇远公……暂时圈禁于镇远公府,待其女所告之事查明之后,再行后断。” “是。” 众人齐齐应声。 夏晚安抬眼,就见韩经年神情平和地从另一边走了下去。 自始至终,都没再看她一眼。 她紧紧地攥住白芷的手。 柔妃从旁边过来,朝她看了眼,笑道,“怎地还不去歇着?可是吓着了?走吧,我同你一道回……” “柔妃娘娘。”汉亭侯忽而在后面唤了一声。 夏晚安收回目光,朝柔妃笑了下,“娘娘不必担忧,我没事儿,就先走了。” 说完,行了一礼,扶着白芷的手,绕过篝火,朝帐子那边走去。 柔妃看她离去背影。 对走近的汉亭侯低声道,“德妃的消息来得太快,陛下念旧,这一回怕是动不了镇远公那边了。” 汉亭侯一脸沉色,点头,“娘娘可有其他法子?” 柔妃摇了摇头,道,“这一回,哥哥也算是重得了陛下的信任。可这样还不够。为了汉庭侯府以后,九公主,还是不能少。” 汉亭侯认真地点了点头。 又听柔妃道,“这一次回宫,我会跟陛下再说说。九公主的婚事怕是很快就会提上议程,哥哥要准备好了,务必要让华哥儿一举受选。” 汉亭侯答应,朝柔妃看去,“若九公主进了汉庭侯府,将来娘娘再往上走一步,怕是也就不难了……” 话没说完,见柔妃摇了摇头,“这样的话,莫要多说。” “是。” 汉亭侯当即一脸谨慎,“臣失言,娘娘恕罪。” 柔妃摇了摇头,又看了眼那边走远的韩经年,轻叹,“只是不知,国师和九公主到底……” …… “殿下?您去哪儿?” 本是朝着自己帐子那边走的夏晚安忽然转了个弯。 惊得白芷和紫丹连声低呼。 可她却一言不发,径直往前。 后头的王万全抬头一看,那边竟是御林军护卫居住的地方。 不说里头全是粗野男子,公主殿下若是贸然过去,指不定之后要被议论成什么样子! 也不敢由着夏晚安继续过去了。 连忙扑过去跪在了夏晚安前头,“殿下!殿下!不能过去了!您冷静些!殿下!殿下!” 夏晚安绕过去还要走。 却被后头白芷和紫丹齐齐抓住。 王万全抱着她的脚,尖声发颤,“殿下!今儿个才出了事儿,大家伙的眼睛都盯着呢!您若是这般过去!叫别人议论您不说,连带着国师也会被诟病啊!” 夏晚安猛地站住脚。 白芷和紫丹快速对视一眼,紫丹朝王万全看了一眼,也在夏晚安跟前跪了下来。 “殿下,您三思啊!奴婢知晓,知晓您是担忧,可眼下却不是您冒险的时候呀!” 几人的动静引来了周围巡防侍卫的注意。 有人望过来。 白芷忙道,“殿下,不然……您先回去,奴婢去打听打听,好不好?” 夏晚安闭了闭眼。 想起韩经年那安然静默地接受处罚的样子,就觉得将要受罚的是自己一般。 他做错了什么? 救了她,就是错么? 李楠堂该死!若大和尚当时不杀他,她也会想尽办法叫他死无葬身之地! 可为什么,最后要受伤的又是他?! 今日之局,莫说人人有责,可也断不该把所有矛尖都对准大和尚。 他凭什么该承担这些? “殿下!”白芷轻拉了她一下,“护卫队有人过来了,您还是先回避吧?” 夏晚安睁开眼,再次朝那人群熙攘的地方看去。 火把燃烧如昼,远远地,似乎看到那一身云白之人走了进去。 她攥着手指。 忽而瞧见那边走过去一个人。 立时便跑了过去,白芷和王万全拦都没拦住。 就见前头一行御前持刀侍卫站住脚步,齐齐朝夏晚安行礼。 为首的……正是方园。 “方统领,借一步说话。” 方园回头看了眼,跟着夏晚安走到一旁。 便立时被她揪住了袖子。 他迅速朝四周扫视一圈,不动声色地拽回袖子。 就听夏晚安低声道,“方园,我要你去看一看国师。” 不是请求。 方园抬眼,朝夏晚安看去,片刻后,说道,“臣正在巡查围场。” 夏晚安立时朝他靠近半步。 少女周身的幽香立时扑鼻而来,方园垂了垂眼睑,还没说话,视线里就出现了一块金牌。 整个大玥朝,唯二的免死金牌之一! 方园眼底一震,猛地抬头看向夏晚安! 夏晚安轻吸了一口气,依旧压低声音道,“你拿这个去,就走一趟,他不该受今日这罚。” 语气里全是对那人的担忧与委屈。 方园再次低头看了眼裴秋阳递来的金牌。 夏晚安又往他跟前靠近了些,放软了声音道,“有了方才那些话,我的人再出现实在太显眼了,我现下找不到合适的人。” 顿了下,再次扯上方园的袖子,“拜托你了,好不好?” 方园默了片刻后,伸手,接过。 夏晚安微松了口气,刚要说话,忽听方园问道,“殿下觉得国师今日没有错么?” 夏晚安一愣。 方园却没等她的回答,行了一礼,便朝施刑的地方走去了。 夏晚安看着方园的背影。 良久,转开脚尖,哑着声音道,“去问问,国师受……罚后,是还去父皇那里,还是先回账中歇息。” “是。” 白芷几人齐齐松了口气,忙扶着夏晚安离开。 …… 另一边。 方园走到御林军歇息处,便看到一座火台旁边,韩经年垂目冷然。 两个身形壮硕的御林军,手持手腕粗的棍子,一下一下地敲打他。 “砰!”“砰!” 声音又闷又重,可知手上并无半分留情。 就是方园自问,这二十棍下来,只怕都受不住。 可韩经年神情上却不见丝毫波澜异样。 冷冰冰的,仿若真的一座雕塑一般,连半分的情绪都没有。 方园皱了皱眉,走近,就看到韩经年的裤子上居然血红一片! 顿时神色微变,朝旁边的元三看了眼。 元三抱着个披风,面无表情,见到方园走来,顿了下,说道,“师父先前受了伤,尚未痊愈。” 方园心下微惊,猛地想起云顶寺那夜。 难道是那时受的伤?竟这样严重,至今尚未痊愈? “那这二十棍下去,国师岂不是伤得更严重些?”顿了下,又道,“方才如何不禀告皇上?” 元三的脸上露出几分嘲讽,“禀告皇上,皇上就能不让师父受罚了么?” 方园沉默。 这一次的设计,以镇远公彻底倒台为最好结局。 可其中出现赵庭雨反口,德妃送来丹书铁券,便等于是强行保了镇远公。 不管之后镇远公会被人如何议论,名声会如何。可若要今日之事平稳地安息下去,只有给两边一个平衡的‘公道’。 镇远公不倒,他的势力就还在,他背后那些人的怒气就必须要消,唯有推出个挡箭牌。 皇上是天子,当然不可能主动承认有要剪除镇远公的心思。 而另外那些人,更不可能出头。 所以这挡箭牌,只有落在了亲手杀了李楠堂,引众人焦点的国师身上。 在他看来,这本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国师有错,也更该罚。 不管是杀鸡儆猴还是以儆效尤。 安皇上的心,平群臣的意。 都是他身为国师,选择站在权力核心该受的。 可为何,九公主会…… 方园沉默了一会儿。 低声道,“说起来,今日最大的功臣,便是国师。” 捕凶兽,杀李楠堂,救九公主,给皇上一个对镇远公及其背后势力开刀的机会。 可是,最后,功臣不奖,却落了个有罪名声。 元三讥笑一声,“什么功臣?不让皇上把师父打死就算不错的了。” 这话已是极大逆不道。 方园看了他一眼,没出声。 元三又问:“方统领来此处作甚?看着我师父的惩罚有没有人偷懒么?” 韩经年身旁的仙童,方园也接触过。 知道一个个都是极护短的。 这个的嘴还不算刻薄的,有个大眼睛的,那个一张嘴,几句话能气死个人。 第一百二十七章 不许去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摇了摇头,走到那边正用尽全力行刑的两个御林军跟前。 两人对视一眼,停了下来。 方园朝韩经年看了眼,看他依旧只是闭着眼,神色冷漠得跟丝毫感觉不到痛楚一般。 顿了下,问:“还有多少?” 其中一人道,“还有五棍。” 那也不少。 方园翻开手里的一枚金牌。 两人一见,立时就要跪下。 方园却摆摆手,低声道,“皇上的意思,二位都明白么?” 这两人跟诚亲侯有点关系,闻言,也不敢多说什么,立即答应,“方统领放心。” 比起诚亲侯,当然还是皇上的吩咐为第一要紧。 方园点点头,收回金牌,看了眼韩经年,低声问:“国师,您没事吧?” 韩经年起先没动。 片刻后,缓缓抬眼。 眼底一刹那间翻滚出的汹涌厉色,叫方园下意识浑身紧绷。随即却看他再次垂下眼睑,淡淡出声,“多谢。” 方园按下方才瞬间涌起的惊惧,朝两边看了眼。 那两个御林军殷切一笑,做着样子又在半空中挥动了几下棍子,然后对韩经年笑道,“国师,行刑结束了,您请回吧!” 方园朝韩经年伸出手,“皇上吩咐国师,行刑结束后,可自行回去休息片刻,再去账中议事。” 可韩经年却仿佛没听到方园的话一般,神情冷淡,眉眼平静,并没有去扶方园的手,径自站了起来,还朝方园还了半礼,然后转过身,走了出去。 元三忙跟上,将披风给他戴上。 云白长袍之上刺目的血迹,立时便被掩盖下去。 他挺直的后背,从容不迫的步伐,叫人再看不出半分的动摇与伤痕。 方园皱了皱眉,低头看了眼手里的金牌,收进袖中,走回侍卫队那边去了。 …… “师父!” 帐子中,元一猛地冲出来,可刚到跟前,就闻到了他周身浓浓的血腥味,顿时面色发白,“您没事儿吧?” 也不等回应,立时就朝那边开骂起来,“狼心狗肺的东西!我师父好心帮你们!你们就是这么报答我师父的?” “那李楠堂算个什么东西!我师父杀他,那都是他的脸面!不然被活捉了,剥皮抽筋,株连全族!你们还敢来指摘我师父!我师父在救你们这群糟心玩意儿!” “还有那个皇帝老儿,你是不是……” 元三猛地扑过去,一把捂住他的嘴。 元一气得牛眼瞪得几乎凸出来,张嘴要咬他,又被元三给打了下。 “你可消停些,师父现在十分不好,你赶紧去备水,拿药,我要给师父上药,免得伤口真的不好!” 元一一顿,恨恨地推开元三,犹不解气地朝皇帝的帐子那边狠狠地啐了一口。 然后气冲冲地跑回了帐子里。 元二正端着糕点在偷吃,被他一眼看到,张嘴就骂,“还吃!就知道吃!师父都受伤了你也只知道吃!吃吃吃!吃成猪啊你!” 骂完,就转到后头去准备水和药去了。 元二撇撇嘴,转个方向,继续塞。 刚吃了一个,见着韩经年进来,笑眯眯地问:“师父,您吃么?” 韩经年摆了下手,刚要开口,忽而咳了几声。 元三大急,上前将他扶住,“师父,快进去歇着。我去拿药!元二,去门口守着,谁也不许进来!” 元二眨眨眼,望了望脸色发白的韩经年,去了外面。 韩经年走进内账中,又咳了几声后,脱下披风。 被掩盖的血腥味顿时扑盈盖来。 可他却连眉头都没动一下,抬手解开,血淋淋的衣物扔在一边。 动作自然的,仿佛那伤处就跟不在自己身上似的。 他在床上趴下,侧眸看了眼的伤口。 身后的帐帘被掀开。 韩经年放下水壶,淡声道,“不必净身了,先上药。我还要去皇上……” 话没说完,猛地顿住。 就听身后传来娇娇小小的声音,“去个屁!不许去!” 他瞳孔微缩,片刻后,忽而反应过来般,想去拉衣物遮住伤口,却想起,染血的衣物已经被他扔到了地上。 他皱了下眉,要转身将那伤口自她眼前避开。 不料,小女孩儿却疾步走来,“不许动!” 轻软带着几分糯意的声音里似乎带了几分怒气。 韩经年也不知为何,突然就不敢动了。 试图回头想去看她一眼。 夏晚安却站在他的身后,按住了他。 凉凉的指尖搭在他早已麻到没有一丝感觉的肌肤上,竟瞬间带起一股莫名的颤栗。 他想要往旁边让开。 却听夏晚安怒了,“都伤成这样了!还答应受杖刑!你是不是疯了?!说你慈悲为怀,你真以为自己是佛祖了么?佛祖那都是话本子里瞎说的!你是人!是血肉之躯!这样流血会死的,你知不知道啊!” 无论前世今生。 这个小丫头都从没在他面前露出过这样不满的埋怨模样。 韩经年忽然很想回头看看她现在是个什么神情。 却再次听她气急败坏地吼,“还用这样不干净的水去冲!你是不想好了是不是!你要是不想活了,就不要跟我说那些……那些话!” 那些话? 韩经年顿了下,才反应过来,小家伙说的是什么话。 侧了侧眸,问了自她出现后的第一句话,“殿下,是在生气么?” 夏晚安在看到韩经年受伤的那一刻,脑子就炸了。 她现在手脚都控制不住地在颤抖,恨不能叫眼前这人身上的伤,全都是假的一般! 猛一听到他的问声,当即不管不顾地怒道,“对!我生气了!你怎么能这样不珍惜自己!你再这样,我,我就不答应嫁你了!” 说完。 她猛地一僵。 可面前的韩经年却突然转过身来。 一双静深幽寒的眸里,爆发出她从未见过的灼灼光华。 朝她直直看来。 “殿下说什么?” “……” 夏晚安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的话,收都来不及。 见韩经年这样朝自己看,顿时不知所措起来。 心里一时不知到底是个怎么想法。 索性转过脸来,也不看他,只道,“你的伤,是上回替我挡的那一下,一直没好么?” 韩经年定定地看着她。 夏晚安被他看得脸热,也不敢去瞧他,索性绕到一旁,看他身后。 在看到那狰狞伤口上一道道棍印时,心下揪得难受。 左右看了看,道,“没有药么?我给你冲洗一下?” 韩经年还是没动。 夏晚安简直没有办法了,朝他瞄了一眼。 韩经年看着她,又问了一遍,“殿下,是答应了贫僧的……求亲么?” “……” 夏晚安差点被他这句话给逗得破功,忍不住瞪他,“和尚娶什么妻!别胡说了!不然老天要降雷来劈你的!” 不料韩经年却一本正经地说道,“便是劈来也不怕,况且我早已还俗。方才……是我说错了。” 心绪激荡之下,竟说了‘贫僧’两个字。 夏的脸上绯红,恼羞成怒地转过脸去,低声道,“国师还会说错话么!” 瞧着他那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模样,怎么看都不像是会为别人一句话而说错的模样啊! 不想韩经年却更加认真地点头,“皆是凡人,怎会有不出错的时候。” 夏晚安又朝他瞄了瞄。 就见他的脸色不太好,本就出尘如霜的脸上,此时不见一片血色。 虽看着安静淡定,但那伤势,一看就知并不是什么小伤。 皱了皱眉,道,“我现在不跟你说这些,先把伤口处理了。元一他们呢?没有拿药过来么?我去问问……” 谁知。 刚转个身,身形就是一顿。 回头,就见那修长如玉的手指,正捏在自己的袖子上。 她眨了下眼,顺着那手臂往上。 劲瘦流畅的线条,滑落的水珠一颗颗停留在紧实的肌肤上。 明明是个俊美如仙的人,可这衣裳掩藏的底下,居然是这样叫人心悸颤栗,血脉喷张的色欲之相! 夏晚安看了一眼,就觉口干舌燥。 忙又收回视线,道,“松手,我去给你找药。” 韩经年却没动,反而又往回扯了一下。 夏晚安被他拉得晃了下,差点摔倒,就感觉手腕被捉住。 秋寒的夜里,韩经年半身赤裸,本该是浑身冰凉的。 可那手指,却莫名热得厉害。 她一时心惊,想躲开去。 手腕上套着的佛珠,却被韩经年勾住。 她回过头,就见韩经年,单手食指,勾着那佛珠,往自己跟前拽了拽。 简简单单细细小小的动作,却好像自己心上的一根线,被他这么轻易地勾住了。 她听他道,“殿下,若臣从今往后,好好珍惜自身,殿下就能……” 他看向夏晚安,“答应下嫁于臣么?” 这一回倒是没自称‘贫僧’了。 夏晚安抿唇,没出声。 韩经年眼底微幽。 勾着那佛珠的手,却又一点点往回收。 这一刻他控制不住的动作,仿佛在昭显着自己此时无可压制的真正狼子野心。 ——他想利用她的善良,逼迫她,答应嫁给他! 只有将她护在自己的身后,那些魑魅魍魉,才能再伤害不了她! 只有这样,她的此生,才能喜乐安康,平和无虞。 只有这样,她才能再不受惊怖忧虑,再无前世磋磨痛苦。 只有这样,只有这样…… 第一百三十七章 答应求亲了吗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他与她的劫,才能有化解的缘法。 世人都道他是无上佛。 只有他知晓,他的今生,不过是一个匍匐挣扎的奴,为一人而供奉。 愿以己身血肉为祭,白骨为奠,只求这一人,能得一生欢愉,再无悲苦。 而这人,现在站在他面前。 他小心翼翼地掩藏着自己卑劣的算计和图谋,哄骗着她,上了自己的祭台。 他愿为她蹚遍血海魔窟,只愿她的头顶,是蓝空轻风,和煦欢喜! “殿下。” 他看着她的眼睛,微微露出她曾经最喜欢的笑,轻轻地问:“殿下,您能答应么?” 夏晚安都觉得自己快呼吸不过来了。 大和尚,大和尚居然又对着她笑了! 她猛地转过头,无声地朝角落喊了一声——天爷啊!!! 韩经年没料到,自己对她笑了,她居然还躲过脸去。 心下一空。 原本毫无感觉的后背,忽而就被密密麻麻的疼痛给席卷。 痛得他眼前微黑,有血色蔓延上来。 忽听身前的小女孩儿道,“你为何要娶我啊?” 黑暗骤然散去,血色无声泯灭。 他抬眸,看到夏晚安漂亮的眼睛里倒影的自己。 故作镇定也掩饰不了的狼狈。 默了片刻后,道,“臣……心许殿下。” “……” 夏晚安猛地咬了下舌尖,转过脸,低低说道,“骗子。” 韩经年一顿。 又看裴秋阳朝他瞪眼,“大骗子!” “臣……” “别臣不臣的啦!”夏晚安好像有点儿生气的模样,又道,“我不管你到底为什么想娶我。我就问你一件事儿。” 韩经年微默,点头,“殿下请问。” 夏晚安眨了下眼,又看了眼他后背的伤处,轻吸了一口气,道,“你不会害我的,对吧?” 就问……这个么? 韩经年似乎没料到她居然会问这样的问题,朝她看了眼。 却陡然发现她眼角的微红。 忽而意识到,这个小女孩儿其实只怕早就明白了文景和李楠堂的图谋了吧? 她这样聪明,怎么能不知晓呢? 勾着佛珠的手指缓缓松开,他看向夏晚安。 “我不会。” 夏晚安倏地笑了下,眨了眨眼睛,将那一瞬间涌起的紧张强压下去。 再度看了眼韩经年,又道,“父皇……不会答应的。” 韩经年素来封冷的心陡然提了起来,他看向夏晚安,“那殿下是……答应了么?” 夏晚安没说话。 韩经年忽而有些坐不住了。 想要站起来,不想一动之下,才猛地想起自己如今这不堪模样。 攥了下拳,强忍着不露出半分急切的模样去吓着她。 又听夏晚安道,“我就算答应也没用。要父皇答应才行。” 韩经年的心都跳得有些快了。 他没成想,他的佛,竟然真的愿意上他这恶鬼供奉的祭台上来。 连手指都微微颤抖起来。 拳头攥得愈发紧。 面上却是一副安静平和,“若是殿下答应,皇上那里,只管交给贫……臣。” “……” 韩经年瞥了他一眼,“你确定你已经还俗了么?” 刚刚又要说‘贫僧’了呢! 韩经年心知自己屡番失态,只怕叫这小女孩儿看出破绽来。 若是他猜的没错。 眼前的夏晚安,只怕真如同他一般是…… 那句梦语的‘韩经年’,那个避免安悦华‘再’成太子妃的失语。 还有先前突然针对华妃和文景的屡屡手段。 若真如此,前世,这女孩儿因为自己,受尽折磨苦痛。 今生却为何,再次走到了自己的近前? 他只想到一个答案——她不知,如今的自己是谁。 若是知晓他还是从前那个让她受尽苦楚的恶僧,她怎还会这般心甘情愿地靠近? 可他又不知晓,为何她能确定,自己不是从前的那个了呢? 而且,她又是何时……回来的? 然而这些,他不敢去问,去追究,去细想。 若真让她察觉了,她还能如现在这般,专注地看向自己么? 他不敢去赌,只能用这种哄骗的法子。 哪怕以后叫她发现,叫她生恨,叫她再不肯站在自己面前,也没什么要紧。 他今生便是赎罪而来,他不能再眼睁睁看着她受尽痛苦而束手无策了。 韩经年垂眸,掩下眼底所有情绪,淡然道,“殿下无需怀疑。” 她,只需站在他的血肉骨躯之上,仰入云霄即可。 夏晚安隐隐察觉了韩经年此时的心绪似乎不太对劲,悄悄地朝他看了眼,却发现他脸色更不好了。 转过脸,发现一只手伸进来,悄摸摸地往地上放了个装满药罐的托盘,然后又迅速收了回去。 嘴角抽了抽。 道,“我先给你上药。” 夏晚安要去拿那托盘,韩经年却再次拽住她的手,“殿下?” 夏晚安几乎要气笑了,扭头看他,“做什么?你先说服我父皇!” 韩经年皱了下眉。 夏晚安还从没见过他脸上出现这种神色,不由惊奇。 撇开他的手,去端托盘。 就听外头元一在训斥元二,“叫你守门!谁叫你放那臭丫头进来的!” “仙女姐姐才不是臭丫头!” “你还说!师父要是怪罪下来!我才不替你求情!你等着吧!” “师父才不会怪罪呢!你吓唬我!我要告诉师父!” “你!你气死我算了!” 元三和稀泥地笑,“行啦行啦!我去皇帝那边说一声,今晚师父不过去了,你们在这伺候着,小心师父和……公主有什么吩咐。” “谁要伺候那个臭……公主!” 元一气哄哄地走了。 夏晚安轻笑,端着托盘走回来,看了看上头的东西。 熟练地拿起干净的帕子,倒了药水,绕到他身后。 韩经年看了她一眼。 夏晚安撇了下嘴,“小时候淘气,经常受伤。看都看会了。” 韩经年收回视线,没说话。 圆白的指尖再次按住他的皮肤,小心翼翼地将帕子贴着那伤口翻开的血肉边缘,轻轻地擦拭。 血水擦过后,她这才发现,韩经年的身上,竟然有许多痕迹不同大小不一的伤口。 新的,旧的,深的,吓人的。 皱了皱眉。 指尖在其中一处蜈蚣状的伤口上碰了下,问:“这是怎么伤的?” 前世她也是在大和尚生病时,给他擦洗时看过他的身体的,大和尚的身上,可没有过这样可怕的伤痕。 韩经年垂眸,大约知道了她说的那处。 淡声道,“治理水患时,惩治了几个贪官。其背后之人怕被牵连,买通刺客围杀,不慎被伤。” 夏晚安的眼睛瞪了瞪。 韩经年不过简单几句话,可以他如今的功夫和实力,还能伤他如此,可见当时情形如何危急。 她咬了下唇,又摸了摸另外一边有点圆却明显很深的伤口,问:“那这里呢?” 她的指尖太过柔软,这么轻轻地碰在他那些旧处的伤痕上时,竟莫名带起一股难以言喻的轻微刺痛。 他垂着眼,看地上带着血的水渍,语气更加幽寒清冷。 “寻龙脉时,与镇国将军府寻来的道士有冲突,他们命人埋了火药在我必经之路上。” 夏晚安猛地抬起脸! 她早知他能走到如今地位,必定经历千辛万苦,谁知,竟会是这样凶残可怖的残忍之路! 他所行之事,乃是为国为民,却要被那些恶人如此谋害性命! 这些,都是她未曾经历与看到过的! 她攥了攥手里的帕子,半晌,无声地吸了一口气,将帕子放下,拿起药粉,轻轻地往伤口上扑。 一边扑,还一边轻轻地问:“是不是很痛啊?我轻一些,要是痛了,就告诉我。别忍着。” 原本这样的伤处,对韩经年来说,并无什么伤害要紧。 那些痛,都已成了熟悉的麻木。 可今夜,在这简陋的帐子中,血腥味萦绕的昏暗里,伤处的痛,却像是跗骨之蛆一般,骤然席卷而来,无论如何,都驱散不开。 他攥着拳头的关节都发了白,明明心知不是什么多厉害的痛。 却忍不住地在那轻柔温软的话语声中,崩裂了一地的盔甲。 他垂着头,忽而,颤了下。 夏晚安手一抖,连忙停下,看他,“痛吗?” 他看着地面上的水中倒映的烛光,摇摇晃晃。 小女孩儿身上淡淡的花香味,驱散了那浑浊的血腥气。 深眸之中,淡色掠过。 他松开了几分手指,又再次缓慢攥紧,极轻地应了一声,“嗯。” 帘子外,元二捂着满嘴的点心,闷声哧哧笑。 帘子内。 夏晚安皱了眉,似是无措,看了看那伤,又看了看自己的手。 最后迟疑地看向韩经年,“那……怎么办?不上药,怕是伤口不能好啊!” 想了下,又道,“我看好像原本是长好了,只不过又被打崩了。若是不好,会不会伤及筋骨?” 韩经年依旧低着眼睑,一副安静又平和的模样,缓声道,“殿下只管上药,我忍得住。” 夏晚安眉头都打结了,抿唇琢磨了会儿,忽而道,“要不……我给你吹吹?” 韩经年攥着的拳头猛地一颤。 见他没说话,夏晚安以为是可以的。 便再次缩回去,对着那伤口,轻轻地呼哧了起来。 第一百三十八章 臣真心求娶殿下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韩经年猛地抬起眼,浑身紧绷! 夏晚安不想才吹几下,就看他猛地绷紧起来!连带那伤口又被挤出许多血来! 顿时大急,“这是怎么了?不会是更疼了吧?不然……不然,算了,我叫元三来……” “殿下。” 韩经年忽而唤声。 夏晚安站住,“怎么了?” 眼中急切与焦急,毫无遮掩。 这样漂亮的眼睛,眼中只有他啊…… 若是将来知晓他的故意隐瞒,会浮现什么样的情绪? 韩经年缓缓开口,“无事,有劳殿下。” 这是还叫她上药的意思? 夏晚安看着那血流不断的伤口,迟疑了下,“真的可以么?我笨手笨脚的,别又伤着你。” 韩经年抬眸,朝她看来。 那眼神分明是冷静清寒的,却叫夏晚安无端心虚。 攥了攥手中的药瓶,躲到他身后,“那好吧,你忍着些啊!” 韩经年侧眸,隐约看到她垂落肩膀的头发,忽而想起,她那日第一次到飞云宫时,在书房中。 将两人的头发绑在一起,轻声问他:“结发长生,有何解法。” 若她真的也是回来了,那为何……要再这样靠近过来? 身后的动作比先前更小心轻柔了许多。 药瓶忽然被搁下。 小女孩儿拿起布条,犹豫了下,看向韩经年,“我给你包扎?” 韩经年收回视线,“有劳。” 夏晚安捏了下那布条,有点为难地看了眼他的身上,强忍着忽视脸上的热度。 将布条展开,从后方,一点点地绕着圈,裹上伤口。 “国师,您抬下身子。” 她像个小陀螺一样,又不敢碰他的身体,又不敢多看一眼,专心致志地看着手里的布条,用从没有过的认真模样,仔仔细细地将那布条给裹好。 最后系好时,终是长出了一口气。 放松下来,往后退了一步,“这样就好了,回头我让太医再来给您瞧瞧,可别伤了筋骨才……哎呀!” 话没说完。 猛地碰到身后的凳子,把她吓一跳,当即往旁边一躲。 却不想,又差点碰翻了身旁放着药的托盘。 “叮铃哐啷”一通响。 她再次往旁边缩。 就撞到了一个坚实的手臂。 微微一顿,抬眼,就看韩经年近在咫尺的脸。 “!!” 她的脑门都裂了! 这是在干什么啊! 再急切也没有这样猴急的呀! 大和尚会怎么想她啊! 赶紧要往后站,却感觉肩膀被大和尚按了下。 “殿下。” 他低醇清寒的声音传来。 “嗯……嗯?”夏晚安脑子嗡嗡的,抬脸看他,“怎么了?” 不等看清眼前人,却感觉额头上忽而一凉。 有什么软软的东西,碰在了那里。 浑身几乎要烧起来的血,一下就凝固了。 她愣愣地保持着抬头的姿势。 就见大和尚松开手,用她从没见过的郑重模样,认真道,“臣真心求娶殿下。” “……” 夏晚安微微张大嘴,眼神呆滞。 心里却已满脸狰狞! 你,你真心求娶我!就能亲我了么!你怎么能这样! 你是和尚呀! 你不是六根清净,色即是空么! 怎么能,怎么能,怎么能…… 她明明没喝两口酒,此时却只觉得好像有点晕。 “我走了。” 转身就要走。 不小心撞翻了脚边的板凳也顾不上了,匆匆走到帘子那边,又听韩经年在身后道,“臣会去求陛下赐婚。望殿下给臣留些时间……” 话没说完,夏晚安已经掀开帘子出去了。 他站在原处,神情微寒。 不一时,帐后走进来两人。 正是苏木和秦风。 苏木一张阴森面上不见阴晴。 倒是秦风朝他抚掌大笑,“国师不止会利用色相,还会扮柔弱,甚至色诱都用上了!愣是没让人家小公主松口!哈哈哈!好定力!从今以后,我再不说那小公主是个软包子了!” 又用肩膀撞了撞身边的苏木,“这天底下,还能有这般美色当于前而不为所动的人物!真是有定力,是不是,小木木?” 苏木一把将他推开,皱眉不满地看向韩经年,“你当真要娶她?” 韩经年收回视线,伸手,拉下衣架上的外衫,随意地披在身后。 苏木眉头皱得更深,却没再多说什么。 转而道,“是夏正林给李嫣送的信,李嫣,德妃。” 韩经年神色冷然,在桌边坐下,淡声道,“可动手了。” 秦风失笑,点头,“你这一场棍子没白挨,引出了不少狐狸尾巴,还得了小公主一场心疼。” 韩经年没动。 苏木也在旁边冷笑,“都以为他是在白受委屈,其实一肚子坏水!都被他算计了还不知晓!” 秦风一脸赞同地点头,“是啊!那小公主落到他手里,指不定还怎么惨呢!啧啧,明明啥事没有,还把人家姑娘弄得快哭了。确实够坏!” 刚说完,见韩经年淡淡朝他看了眼,“诡门此次异动,你去查查。” “……” 秦风愕然,“我不就说了那丫头一句么!你至于么!” 苏木嘴角抽了抽,再没开口。 韩经年翻开手边的书册,神情漠然,“至于。去吧。” 门外。 元二又捂嘴,偷笑。 …… 再回到宫中已是三日后。 除去围场突然出现的凶兽,这一次的秋猎看着并没多大异象。 有心人倒是注意到,诚亲侯世子一直没见着,而怀宁伯家的儿子也不见了踪影。 不过这都不是重点。 回京之中,镇远公府的丑事,便迅速在京城之内传开! 人人都在议论那镇远公府表面光鲜内里何等龌龊。 甚至连街头小儿都能唱出“父不仁,子不宁,一家子老小是恶鬼,吃人扒皮不如他,就等老天降雷劈!”这样的话来。 一时,镇远公府门庭冷落,受尽嘲弄白眼,在京城之中迅速被排斥的话,都暂且按下不提。 且说皇宫之中。 德妃看着手中的信,慢慢地笑了。 对身旁道,“咱们这位九公主殿下的心思藏得也是够深的。” 旁边的灵枝扫了眼——那是汤泉宫的常姑姑送来的。 躬了躬身,小心道,“娘娘,镇远公派人给您送来了天工阁今年最好的香炉,您看……” 德妃摆了摆手,将信放到一旁,慢悠悠地笑道,“我对他们已是仁至义尽,他还想我舍了如今的位分去保他么?” 灵枝神色一变,当即点头,“就是!娘娘给他们铺了路,他们自己没做好。反还带累娘娘来保他们的命。还敢来求娘娘!” 德妃又笑了笑,道,“吩咐人去给皇上请安。” 灵枝朝她看,“娘娘是要去见皇上么?” 德妃的指甲拂过放在桌上的信,轻笑道,“九公主已经是大姑娘了,文景死了,我家那个不成器的也没了。我这做庶母的,也该替她甄选几个合适的人才是啊!” 灵枝心下一转,笑着答应,“是,奴婢这就去吩咐。” 德妃靠回椅子里,片刻后,端起茶水,慢悠悠地喝一口。 放下茶盏时,正好压在信纸上‘御前侍卫统领方园’几个字上。 …… 秋猎回来后,天气就一天比一天冷得快了。 夏晚安素来怕寒,此时的宫殿里已提前燃起了地龙,倒是把长乐宫烘得似春日般温暖。 偏从围场回来后,夏晚安却一直蔫蔫的,跟没了精气神一样,可把长乐宫一众宫人给吓得不轻。 直到这日,王万全忽而神色怪异地来传话,“殿下,飞云宫让人给您送了件物事来。” ‘飞云宫’几个字,一下就刺激了夏晚安一直软趴趴的脊梁骨。 她当即爬起来,问:“什么东西啊?” 就见王万全捧上了一个盒子,黑色漆木上,一朵嫣红的牡丹,端的是华丽精致。 谁能想到飞云宫里那样一个素净云清的人,会给她送这么浮华的东西? 夏晚安咳嗽一声,接过,挥了挥手。 白芷几个互看一眼,也不敢多话,纷纷退下。 夏晚安这才翻开小木盒。 这才发现,里头居然是一张花签。 一眼便能看到花签朝上的背面画着的花二乔,冽艳娇媚,跟能送出这花签的人一点也不相符。 夏晚安一颗心又砰砰跳,猜到大和尚是为何要送这种花样的花签过来,可又不敢相信。 慢慢吐出一口气,伸手,将那花签拿起。 幽幽檀香飘绕开来。 牡丹,檀香。 叫夏晚安又忍不住心湖荡漾。 她捏了捏手里的花签,努力让自己不要显得那么轻浮激动。 才慢慢转开花签。 就见上头只有一行劲书小字。 ——今夜戌时一刻,可否请殿下,在赏月阁一见。 底下一个‘韩’字。 夏晚安眼眶微瞪,片刻后,猛地拍下花签,转脸,大大地夏晚安眼眶微瞪,片刻后,猛地拍下花签,转脸,大大地吸了一口气! 眼前不由浮现,那个素冷清静的人,端坐桌案前,手持小毫,在这漂亮的花签上,俯首,慢慢写下这样一行字的景象。 她的脸又忍不住发烫起来。 他居然给她送邀约的花信来! 这大和尚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正无措呢,就听白芷的声音在珠帘外头响起,“殿下,启祥宫来人求见。” 启祥宫? 夏晚安回神,将花签放回盒子里,放在一旁的多宝阁中。 走到珠帘旁,问:“是谁?” 来求见的是柔妃跟前的云雀。 第一百三十九章 算计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她笑着对夏晚安道,“见过公主殿下,殿下万福。” 夏晚安摆了摆手,“起来吧!可是柔妃娘娘有什么事儿?” 云雀一笑,“不是娘娘的事儿。是这次太后准备办个冬日宴,请各家的姑娘们进宫来坐一坐,大家说说笑笑的,也是热闹。娘娘近日瞧着九公主似是没精神,怕您是先前在围场那儿受了惊吓。” 说着,又朝夏晚安笑得愈发殷勤,“便吩咐奴婢来,问九公主可要一去过去坐坐?” 夏晚安心下一动。 她知晓,这一次的冬日宴,说是为了给太后解闷,其实是为了太子哥哥遴选太子妃而准备的。 上一世,也是举办了这一场冬日宴。 后来由皇祖母做主,定了安南侯府的嫡长女,安悦华。很快便下了赐婚的圣旨,册封了安悦华为太子妃。 不过这一回,安悦华的脸已经叫她打烂了,没个百来天断然是不能恢复如初。 这太子妃的位置又能落到谁头上? 她想了想,点头,“替我转告柔妃娘娘,多谢她的好意。我明日也去玩玩。” “是。” 云雀笑着答应,行了一礼,便退了下去。 回到启祥宫。 便对柔妃点头,“九公主说明日要去。” 柔妃笑开,转过脸对身旁的景元帝道,“陛下能放心了?” 景元帝坐在桌岸边喝着茶,闻言,笑着摇摇头,“到底还是孩子心性,一说起玩来,就不缩着了。” 柔妃在她身旁坐下,“晚安心性单纯,遇到那样的事儿自然是害怕的。刚好这回太后举办了宴会,叫她玩一玩,说不定就能忘了。” 景元帝放下茶盏,略一沉吟后,道,“冬日宴你好生操办,朕让内务府全力配合你的安排。” 柔妃含笑点头,“陛下放心,事关太子选妃,妃妾不敢怠慢。” 景元帝欣慰地点了点头,拉过她的手拍了拍,“一转眼,太子都要选妃了啊!” 柔妃微笑,“孩子们都长大了啊!” 景元帝再次摇头,笑着放开她的手,去端茶盏。 又听柔妃轻声道,“太子选妃过后,后面几个孩子的事儿也该紧着操办了吧?其他先不论,晚安这边,只怕皇上得抓紧选几个好孩子来瞧一瞧。” 景元帝神色一变,看向柔妃,“怎么说?” 柔妃朝左右看了眼,云雀立即带着人退了下去。 柔妃压低了几分声音,“诚亲侯怕是存了几分不满,文世……文景的后事儿一直没办。外头都以为他还活着,诚亲侯府正在准备操办迎娶九公主的事儿。” 景元帝顿时面色铁青,猛地将茶盏一放,“他大胆!” 柔妃赶紧拍了拍他的手臂,“陛下息怒。” 见景元帝不说话,又低声道,“现下也不是生气的时候,陛下。如今要紧的,还是先将晚安的婚事定下来。免得再生议论,引得节外生枝。” 景元帝皱眉,朝她看了眼,摇头,“朕不是没想过,可是,以那丫头的身世,能护住她的,却没几个。” 柔妃眼底神色一闪,顿了下,温声道,“陛下操心不无道理。不然……” 她看了眼景元帝,“陛下问问国师的意思?” “国师?”景元帝看了她一眼,琢磨起来。 柔妃一笑,正要开口。 就见云雀走到月门前,朝里看了眼。 便问:“何事?” 云雀行礼,恭声道,“回禀皇上,娘娘。丰照宫遣人来问,德妃娘娘咳疾复发,皇上可否移驾丰照宫?” 柔妃看了眼云雀。 景元帝皱眉,刚要起身,又停下,沉着眉眼道,“咳疾犯了就请太医,叫朕去做什么?” 云雀连忙应下,小心退了出去。 柔妃转过头看向景元帝,“陛下,姐姐身子素来不大好,您在身边才能得些许安稳。只怕这回是真的严重了,才会派人来问。不然您去瞧瞧?” 景元帝的眉头皱得更紧,“这回严重?她是怕朕怪罪她拿旧情保李昌羽吧!” 柔妃勾了勾唇。 随后又道,“陛下,镇远公怎么说也是姐姐的亲人,于情于理,她也不能坐视不管的。您若真的生气,只管与姐姐说明就是,您是夫君,她本该一心向着您的。姐姐素来大方体贴,定不会再有下次了。” 景元帝一听这话,只觉心里更堵。 “从前她为朕差点丢了命,我只当她一心只有朕,才赐了她那玉佩,是为了叫她护住自己的。她居然拿出来保一心要害朕的人!” “陛下……” “罢了,朕还有奏折没批,跪安吧!” 柔妃朝他看了看,随后起身,笑着行礼,“是,妃妾恭送陛下。” 不一时,云雀走了进来。 低声道,“娘娘何必此时引陛下不快?若是陛下对娘娘生了戒心,岂不是……” 柔妃却摆摆手,“德妃这次可算是马失前蹄,机会转瞬即逝,我怎能轻易放过。” 说着朝云雀看去,“她当真病得厉害?” 云雀摇头。 柔妃轻哼一声,又道,“去告诉我哥哥,明日带着华哥儿去给太后请安。” “是。” …… 飞云宫中。 无机站在院中的银杏树下,看着手中的密报。 元一在旁边问:“师父,无迷……那个丫头,是不是不准备来咱们这儿了?这都多少天了! 居然连个影子都不见!太过分了!” 元三在旁边笑,“人家是公主,身份暴露了,怎么好意思还留在这里?” “谁管她是不是公主!师父的茶一直是她伺候的!她就这样一声不说就跑了?!”元一瞪大牛眼。 正好后头小椅子走过来。 猛一听到两人的话,一下僵住。 片刻后,猛地想起什么,顿时一脸惊色! 韩经年收起密报,看了两人一眼,淡淡道,“不急,她会回来的。” 元三微讶,元一撇撇嘴。 又听韩经年道,“今夜不必守门。” “师父要去做什么吗?可要弟子跟着?”元一问。 韩经年抬头,朝长乐宫的方向看了眼,转过身,似是没准备回答。 可走了两步,又停下,淡声问:“若见珍视之人,是否要备礼?” 备礼? 师父什么时候见人还要准备礼物了? 元一元三齐齐一震。 韩经年扫了他们一眼,转身走远。 …… 丰照宫中。 灵枝低声将李桂儿传回来的话告诉了德妃,“皇上说,近日公务繁忙,不得空来见娘娘,请娘娘务必要珍重身子,皇上……得空便会来的。” 德妃垂着眉,正在剪一件足衣,闻言,没做声。 灵枝看了她一眼,小声又道,“娘娘不必忧心,皇上定然是……” “咔嚓!” 原本剪着线头的剪刀忽而将那已经缝制好的足衣彻底剪烂! 灵枝吓了一跳,当即跪了下去,颤声道,“娘娘息怒!” 德妃却扔了剪子,冷笑起来,“他这是怨上我了?” 灵枝满眼的惊恐,也不敢说话。 又听德妃怒骂,“李昌羽那个不成器的东西!我让他去算计夏晚安,他居然敢拿凶兽威胁皇上!还想一举双雕!他以为自己多大能耐!蠢货!咳咳咳!” “娘娘息怒!娘娘,不可动气啊!”灵枝连忙竖起上身,替她拍背。 德妃却是一脸的怒色,“碗端到了他跟前都不会吃!废物!咳咳咳咳!” 竟吐出一口血来! “娘娘!”灵枝大急,忙朝外唤,“快请太医!快去!” 宫人应声而去。 灵枝又要去给德妃端水,却被德妃握住了手腕。 “娘娘,您别生恼,什么都没有您的身子要紧,您千万要冷静些啊!” 德妃却摇了摇头,喘着气冷声道,“我就不信夏晚安是个不能死的!” 眼神渐渐狠厉下来,“太后还不知晓文景的事儿吧?你去安排,把文景到底怎么死的,仔仔细细地跟太后说个清楚!” 灵枝点头,“是,奴婢这就去安排,您别急,别急。” …… 飞云宫与长乐宫的东面,有座小小的拱桥,拱桥的下面是如意湖流过来的水,一直往东,会流出御花园,往前朝的汉白玉台阶那儿去。 而拱桥的旁边,是花树草丛,虽是初冬,可树叶依旧葳蕤茂密。 一座小小的阁楼,便掩映在这丛林之中。 这阁楼,便是赏月阁。 夏晚安站在那拱桥之上时,心里还一个劲砰砰跳。 身后跟着的是白芷和王万全。 王万全朝后头看了眼,在不远处,是紫丹带着几个机灵的宫人守在林子外。 白芷手里提着灯笼,朝那赏月阁看了眼,也是心虚,“殿下,您万不可久留,若是让人瞧见……” 夏晚安有些好笑地看他俩,“做什么这般鬼鬼祟祟的? 行了,你俩在这等着,我上去了。” 王万全连忙戳了下白芷。 白芷道,“殿下,我陪着您吧……” 没说完,裴秋阳挥了挥手,自顾朝那赏月阁走去。 白芷焦急,王万全跺脚。 眼看夏晚安不见了,他才压着声音低声道,“我说姐姐哎,你就算是强跟,也要跟着啊!” 白芷无奈,“殿下不让,我怎么强跟?”顿了下,“再说了,那是国师,你何必这般小心提防的?” 王万全的眼白都快翻上来了,“国师怎么啦?他对殿下起了心思啊!” 白芷神情微僵,也朝小楼那儿看了眼,低声道,“那也……没什么吧?殿下这般出色,就算国师,也能为之倾倒……” “我说姐姐,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啊?” 第一百四十章 送给你的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王万全直摇头,“国师那是什么身份?庇佑国运的! 要是被一个公主坏了修行,你以为那些狼心狗肺的东西会怎么议论咱们殿下?!” 白芷猛地一惊! 王万全叹气,朝那小楼看去,“可希望咱们殿下别糊涂啊!赶紧地拒绝了国师才是要紧。” 就听白芷在旁边小声道,“可是……你都能想到的事儿,国师不可能没想到啊!他却还说想要娶殿下……” 王万全撇了撇嘴,朝左右望了望,低声道,“我觉得吧!这国师啊,指不定不是咱们看到的那般呢……” 不提白芷和王万全在此如何议论。 只说赏月阁那边。 夏晚安提着灯笼一步一步小心地往上。 今日月色不太明朗,她手上虽有灯,却还是不怎么能看清这昏暗小楼里的光景。 走得跌跌撞撞的。 脚下的木楼梯也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 若是平时,这样的场景,早就能叫她吓得身上冒冷汗了。 偏偏今夜,她那一颗心,就是总也安分不下来。 也不知大和尚为何不顾礼仪规矩地在这夜里要找她。也不知面对他时,又能说些什么。 尤其最后一次见面时,那个落在额头上……轻轻的一吻。 一想到,夏晚安的脸都红了! 不想,一个晃神,竟脚下一下踩空! “呀!” 惊呼一声,小腿便被撞了一下,痛得顿时拧起了眉头。 不等再站起来时。 楼梯上,出现一个欣长身影。 昏暗之中,匆匆而来。 看了她一眼,直接伸手,揽住了她的腰,将她半搂半抱地拉起来,带上了阁楼上。 阁楼里桌椅俱备。 韩经年将她放在椅子上,便半蹲下来,要查看她的伤处。 夏晚安立时一缩脚,轻呼,“别。” 韩经年一愣,抬头看她。 灯笼被放在桌上,模糊昏黄的光线照在两人的脸上。 平素里的清冷与别扭似乎都浅淡了许多。 夏晚安握了下指尖,道,“不行的。” 韩经年这才想起什么,手指微微蜷了一下后,收回了手,站起来,“是臣唐突了。” 夏晚安的脸有点红,莫名想起上一次,韩经年帮她检查伤口时淡定的模样。 自己给他找理由,“嗯……无妨。国师出家之人,素来不通男女之事,能,能理解。” 这样单独跟他在一块儿,还真是紧张。 夏晚安自诩是个厚颜的,可却在听到韩经年说要娶她后,就怎么也没法再像从前一样看他。 韩经年垂眸看着她,片刻后,转起手中念珠,道,“殿下最近可好?” 被他这么一问,夏晚安莫名心虚。 摇了摇头,“我没什么要紧的,就是身上不大舒服,才没去飞云宫的。你不是叫我来这里,要问我的罪吧?” 两人皆想起先前那次,韩经年玩笑一般的‘罚罪’。 韩经年深眸之中浮起一抹柔和,握住念珠,道,“殿下何罪之有?” 夏晚安听他语气,微愣了下,忽而抬头。 就见韩经年,眸光温柔,唇畔……一抹浅浅笑意! 我的天! 大和尚又笑了啊! 夏晚安一下瞪大眼,看着无机的笑容再没法移开! 这天底下,怎么会有笑起来这样好看的人啊! 唇红齿白,眸如星辰! 浩瀚银河都不如他一颦一笑,撼人心扉! 她的眼睛几乎都冒光了。 无机看她这副样子,笑意忽而又加深了几分。 裴秋阳的眼睛瞬间瞪得滚圆! 就听他含笑问:“殿下,喜欢看臣笑么?” “喜欢!” 夏晚安不假思索,脱口而出,“您笑起来最好看了!像春天的花儿一样!” 韩经年心下微悸——果然。 上一世,这丫头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 她站在云顶寺后山的桃花林里,对他笑:“韩经年,你怎么不笑一笑呀?” “你笑起来最好看了,比这漫山遍野的桃花都好看!” “我想看你笑。你笑一个嘛!” “来嘛!来嘛!” 那样无忧无虑的欢喜模样。 如今却…… 他垂下眼睑。 夏晚安就看他笑意点点散去,顿时一慌,“我,我是不是冒犯到您了,我,那个……” 韩经年却再次抬起眼,将手上的一个锦缎盒子放在桌上。 又是盒子? 夏晚安纳闷,看了眼那盒子,又看向韩经年,“这是……” 韩经年垂眸,温声道,“送于殿下。” 夏晚安又朝他看了看,拿过盒子,打开。 一道柔美似月的浅浅光华顿时从盒子里满溢出来! “这不是……” 夏晚安一脸的惊愕,“秋猎时,您得来的夜明珠么?” 韩经年颔首,“是,送于殿下。” 夏晚安看着那光华流转的夜明珠,忽而想到什么,朝他看,“您当时收下这夜明珠,是为了要送给……我的么?” 问出这话时,她的心就微微一提。 似乎怕听到什么自作多情的回答。 却见韩经年点了点头,丝毫没有迟疑地说道,“是的。” 她的嘴角一下就压不住了! 使劲叫自己别那么得意,却又藏都藏不住。 索性一捧盒子,遮住了自己的脸,朝韩经年看去。 夜明珠柔和的光线后,那双眼睛却更加灼灼夺人! 韩经年看了眼,再次转开视线。 却听到夏晚安的问声:“国师,您的伤好些没有?我这几日叫人给您送的药,您用了么?” 她虽没去飞云宫,可东西却没少往那边送。 元一那几个知晓她的身份后,竟是一次没拦过。 韩经年看着楼外夜影下摇晃的树尖,道,“已然大好,多谢殿下关心。” 这语气忽而又变得冷淡起来。 夏晚安一时拿不住他这是又怎么了,只好放下盒子,朝他看了看,问:“国师今夜叫我来此,就是为了给我这颗夜明珠么?” 问完,却发现韩经年没说话。 疑惑地朝他那边歪了歪头。 就见他转过脸来,道,“明日惠海楼会为太后举办冬日宴,殿下可知晓?” 夏晚安点头,“今儿个上午,启祥宫的柔妃娘娘遣人来告诉我了,怎么了?” 韩经年看着她懵懂的脸,默了两息后,道,“明日,安南侯长女,会出席。” 安南侯长女? 那不是安悦华么?! 夏晚安一下站了起来,“她要出席?怎么会?她的脸好了?怎么能出席的?” 不想站得太匆忙,眼前一黑,差点要晃倒。 被韩经年伸手扶住。 就这么撞进了他的胸前。 顿时一窘,忙要推开他,却听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安南侯寻到奇人,以一种奇药,敷在脸上,可迅速去除伤痕,并使肌肤焕发新色。” 夏晚安震惊了,她活了两辈子,还没听过世上会有这种药! 当下抬头,顺势离开了韩经年的怀抱,“还有这种奇药?那她明日……” 没说完,又自顾皱眉,“不行,不能叫她出席,我得想个法子,再不能让她祸害太子哥哥!” 这样的话落在韩经年的耳里,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深深地看了眼焦急不安的裴秋阳,道,“安南侯之女明日会携琴入宫,为太后和太子献新曲。” 夏晚安记得,太子哥哥当年对安悦华敬重爱护,是因她常有世人不曾听闻又极其精妙的曲谱,引得太子哥哥视她为知音之交。 难道这次又要让她得逞? 她更加担心起来,“不行,绝对不能让她弹琴!我,我想想,我想想……” 心里却懊恼起来。 最近这段时日,她的心思几乎都在大和尚身上,以为安悦华那边定然再没什么妨碍了。 没想到安南侯府竟然能寻到此种奇人! 都怪她,做事虎头蛇尾!不除祸根!祸患绵延! 看向韩经年,道,“国师,多谢您提醒,我这就回去想办法……” 却被韩经年拉住了手臂。 她回头。 见韩经年朝她看来,“殿下莫急,臣有一法。” 夏晚安讶异,“您有法子?” 韩经年点头,将裴秋阳往跟前拽了拽。 夏晚安没忍住,靠了过去。 就见韩经年俯身下来,凑到她耳边低声道,“殿下可知,安南侯长女,抚琴素来以曲谱为著?” 分明这小楼四下当空,楼中又只有他们二人,何需如此说话? 那夹杂幽幽佛香的气味都快将她包绕起来了。 夏晚安只觉那被无机话语声惊扰的半边耳朵都快烧起来了,连带整个人都禁不住发烫。 却又被他说的话给引开注意力。 强忍着要躲开的念头,看他,“国师何意?” 韩经年捏着她胳膊的手顺势,挪到了她的身后,似是搭在她肩膀上一般,半圈住她。 轻声道,“那曲谱,出自旁人之手。” “什么?!” 夏晚安顿时忽视了无机那不老实的手,“您说安悦华的曲谱并非她自己谱写的?!” 韩经年只觉掌心那一点肩头小巧玲珑,猛地想起那日处理伤口时看到的,心头发烫。 垂眸,“那些曲谱,皆是出自一琴阁琴姬之手。” 夏晚安猛地想到什么,“该不会是……” 又听韩经年道,“那位琴姬,臣已将她接至宫中。”说着,看向夏晚安,“殿下可需要么?” 夏晚安惊喜,“需要!人在哪儿?我立刻叫白芷去接来。” 本以为韩经年立时会答应给人,不想他却朝她看了眼,道,“此女赎身颇费周折,且……赎身费不少。” 第一百四十一章 选妃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愣了下,不晓得韩经年这跟她摆上了又是个什么意思。 想了想,试探地问了声,“那……我给您银子?” 说完,就见韩经年朝她看了眼。 那眼神……颇有几分幽怨。 夏晚安心尖儿一颤,只觉诡异——她的大和尚,好像被什么奇怪的妖精附体了。 怎么这么……勾人呢? 咽了口口水,又问:“那您想要,想要什么?” 韩经年没说话,片刻后,却淡淡道,“且看殿下的心意了。” “心意?” 夏晚安皱眉,“可我除了银子也没别的啦……” 韩经年神色微黯,收回手,便要后退。 夏晚安以为他要反悔,连忙一把拽住他的袖子,疾声道,“行行行,你要什么!你说!只要我能给的!行不行?” 韩经年朝她看。 夏晚安一脸认真。 不想却听他问:“殿下为了别的男子,竟连自己一生都舍得么?” 夏晚安一怔,“太子哥哥怎么会是别的……男子?” 韩经年沉默。 夏晚安忽然觉得牙有点酸,也不知是不是错觉,眼前这大和尚,还真……有几分好玩呀! 她瞄了瞄他,道,“你生气啦?” 韩经年握着念珠的手一紧,片刻后,挪开目光,看向远处,淡然道,“臣稍后会命人将那琴姬送于殿下……” 话没说完,就察觉被夏晚安抓着的袖子往下一扯。 下意识回头。 就见夏晚安另一只手扒住了他的肩膀,然后,一踮脚。 刚好亲在了他的下巴上。 两人都是一愣。 夏晚安顿时撒手! 怎么也没料到大和尚居然偏巧转过头来! 哎呀! 往后连退了好几步,满脸绯红,“那什么……礼尚往来!” “……” “……” 说完,又是一阵鸦雀无声。 只有小楼外的风声,呼呼吹过。 夏晚安臊得恨不能一头冲进那冬风里,彻底消失不见才好! 却听韩经年淡声应下,“殿下的回礼,颇有趣味。” “……” 她的大和尚,真的坏了吧? 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道,“反正,你答应把人送给我了,可不许赖账。我,我就先回去了!你,你也早点回去歇着,别折腾了。伤口仔细别碰了水。” 韩经年看她如烟霞滚动的脸。 还待要说什么,夏晚安却已先转身,走了两步,又跑回来,抄起桌上的盒子和灯笼,再次噔噔噔跑了。 韩经年走到窗边。 便看那小女孩儿,越过拱桥,匆匆而去。 似是有些狼狈而逃的模样,连回头都没回头一下。 直到那娇小身影不见,他才淡淡地对暗处说道,“把人送去。” “是。” 有低声应下。 …… 翌日。 皇太后举办冬日宴,遍请京中世家贵女。 名义上是陪着太后热闹,实际上大家心里都知晓,这是在给太子相看太子妃的人选呢! 各家贵女盛装出席自不必说。 长乐宫这边。 夏晚安一大早被青梨拽起来,洗漱整装,描眉画目,穿戴首饰。 整个人打扮得,比那仕女图上的女子还明艳漂亮。 夏晚安对着镜子一照,自己都惊了。 拨了拨胸前挂着的猫儿眼璎珞,只觉眼熟,问:“这是做什么啊?又不是我去选妃,这样隆重的,要叫其他人嫉妒红了眼,我多不好意思?” 青梨正奋力给她系腰带呢,闻言轻笑出声。 抬头看了她一眼,笑道,“殿下天生国色,本就生得叫人唯有仰视。” 夏晚安戳了她一下,“还学会拍马了。是不是最近跟王万全走得近了?” 旁边白芷‘噗嗤’一声,笑着上前,用香炉在夏晚安身前腰后熏了一圈,一边道,“是太子殿下吩咐的。” “嗯?”夏晚安闻着那香露,瞄了眼,“是鹅梨香?” 白芷点头,“东宫送来的。” 夏晚安咂嘴,“太子哥哥想干什么啊?” 白芷轻轻一笑。 夏晚安又道,“昨晚吩咐的,都准备好了?” 白芷点头,“小全子都安排妥当了,殿下放心。” “嗯。” 夏晚安又拨弄了下胸前的猫眼石璎珞,心下冷笑,安悦华想出头?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 几人正说着话呢。 外头王万全的声音响起,“太子殿下驾到——” “咦?” 夏晚安讶异,忙跑了出去,果然看见夏涵初站在院子里,正在拨弄她那秋千。 立时大大笑起,“太子哥哥,您怎么来啦?” 夏涵初转脸,便是眼前一亮。 上下打量了一番夏晚安,笑着点头,“不错,你跟前几个伺候的,倒是知晓你的长处。这样装扮下来,不亚于洛仙之姿啊!” 夏晚安立时不满,“太子哥哥这样调侃我作甚?” 夏涵初却笑,转身道,“走吧!” 夏晚安意外,“太子哥哥是来接我的么?” 从东宫到长乐宫可并不顺路,而且这里还是后宫,夏涵初一年都少来几次,而且每次基本都只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她说着,又眯了眯眼,朝夏涵初看,“太子哥哥,您今儿个,该不会是想拿我做幌子吧?” “哈哈。” 夏涵初失笑,朝她看,“变聪明了嘛!” 夏晚安伸手拽他袖子,“您想干嘛?快说!不说不许走!” 不远处,正是桐华宫。 华嫔刚走出宫门,就看到夏晚安扯着当朝太子,一副没上没下的轻浮样子。 眼神瞬间狞恶。 片刻后,转开视线,绕到了一旁的小路上,进了观雪亭。 秀露站在观雪亭外,紧张地四处张望着。 一个小内侍站在观雪亭中,笑着对宓嫔行了个礼,“见过娘娘。” 华嫔皱眉,“到底怎么回事!” 那小内侍恭恭敬敬地说道,“大爷说,诡门那边行刺失败,刺客还被国师捉住了,只怕会牵连娘娘,让娘娘自己拿个主意。” 华嫔看着他。 又听他道,“若是娘娘想自保,大爷也能理解,只要娘娘拿出这个数。” 他比划了个手指,“大爷就能叫这件事干干净净,绝不会叫娘娘为难半分!” 华嫔面色发白,转过脸,朝观雪亭外看了眼。 因为今儿个太后举办冬日宴,大多数人都去御花园的惠海楼那边了,此处根本无人。 那小内侍还在说,“大爷说了,他也是没办法。为了替娘娘免除后顾之忧,倾家荡产地买了诡门的刺客,不想竟遇到国师,如今大爷不敢轻易现身,也是为着娘娘考虑……” 正说着,就见华妃走到跟前,也不敢抬头,忙躬了躬身,“娘娘有何吩咐……啊!” 话没说完,华妃忽而往前一伸手。 小内侍惨叫一声,根本来不及躲,肚子就被捅了一刀。 门口秀露猛地一颤,扭头一看,顿时面色惨白,赶紧地冲进来,捂住了那小内侍的嘴! 不远处。 一双眼盯着亭内看了许久,良久,轻笑一声,转开。 …… 而另一边,夏晚安还在扯夏涵初的袖子。 “太子哥哥,您不告诉我您打算做什么,我要怎么配合您呀?是不是?万一给您捅娄子呢?岂不坏事?快告诉我嘛!” 夏涵初失笑,扭头看她,“你倒是比从前会说话多了。” 夏晚安一个大白眼,“我从前也很能说会道的好嘛!” 夏涵初摇头,“能说会道还能被人欺负哭了?” “那是小时候的事好不好啊!”夏晚安顿时脸红,不痛快地撒手,“不说就不说嘛,哪有这样揭人短的呀……” 没说完,就见夏涵初朝她招了招手。 她连忙凑近。 就听夏涵初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 当即不解地拧起好看的眉头,“为何呀?” 夏涵初笑,“你听我的便是。” 夏晚安有点儿不乐意。 夏涵初却道,“你要是听我的,过几日我再带你出宫去玩……” “我听!” 夏晚安当机立断,“我今儿个就一切以太子哥哥马首是瞻,唯命是从,绝不反抗!” “……” 夏涵初真不知是凶她好还是打她好,“胡说什么。” 夏晚安坏笑,跑过去挽住他的胳膊,还往他跟前凑了凑,故意道,“这样行不行?” 被他嫌弃地推开,“成何体统!” “嘿嘿。” …… 荣昌太后信佛,御花园中便修了一座惠海楼,以供荣昌太后参佛寂寥,偶尔到此散心赏花时休憩所用。 虽说是一座楼,可前后院子,花厅,以及种种摆设,可不比一般的宫殿少。 而且还胜在宽敞,景致又好。 如今初初入冬,开了许多山茶与蟹爪兰,颜色亮丽,十分地好看。 今日的冬日宴,便在此举办。 各家贵女由府中主母带着,也早早入席,正与荣昌太后其乐融融地说笑。 正热闹间,就听内侍长唱,“太子驾到——九,唔!” 九,唔? 众人微讶,纷纷转脸。 就见前头,一双绝色之人,前后走进。 当首男子,面如冠玉器宇不凡,通身贵气,叫人过目难忘。 雅致无双之中,却又隐隐一股威仪之态,十分慑人。 众人一看,便知这是太子了。 不少女儿家当即红了脸。 有人暗道,从前只听说太子储君多年,能力非常,不想连相貌竟也这般……出众。 接着又看到夏涵初身后的女子,瞟了那传唱的内侍一眼,那内侍登时便噤了声。 好大的威风! 众人细看过去,就见这女子,一身五色锦盘金彩绣绫裙,云脚珍珠卷须簪,眸若秋露,脸若银月。 说是国色天香也不为过! 尤其胸前一枚猫儿眼宝石璎珞,一看便知价值连城! 通身荣华贵气,直接将场中所有女子瞬间便压了下去! 众人还不待反应过来这女子是谁时。 就听荣昌太后笑道,“初儿来了?怎么跟这皮猴子一起来的?” 第一百四十二章 展示才艺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众人回神,起身行礼,“参见太子殿下!” 夏涵初含笑抬了抬手,“不必多礼。过来给太后请安,倒是搅扰各位雅兴了。” 众人纷纷称不敢。 又不知夏涵初身后的女子是谁,正犹豫如何请安时。 就听其中一家主母带着女儿行礼道,“参见九公主殿下。” 九公主?! 那不是……皇帝最宠爱的女儿么? 心下惊异,再次行礼,“参见九公主殿下。” 夏晚安眼睛转了一圈,没看见安悦华,心下掠过一丝淡淡疑惑。 笑了笑,“都免礼吧!” 然后视线又落在方才第一个朝她行礼的太子太傅家长媳,和她身后的孔悦身上。 前世太子选妃,孔悦难道也来了么? 正琢磨呢。 就听荣昌太后在上头道,“你这皮猴子,是不是又闹太子,让他带着你过来瞎捣乱了?” 众人听着这话,暗暗想起京城之中关于夏晚安的盛传。 跋扈,蛮横,骄矜,张狂。 再看少女明艳骄傲的脸,心下各自琢磨。 却听夏涵初笑道,“孙儿刚好在外头遇见妹妹,就与她一同过来了。” 说着,朝夏晚安看了眼。 夏晚安笑着跑到荣昌太后跟前,道,“皇祖母,您当着这么多人,好歹给我留点面儿嘛!” 看她这副无忧无虑的样子,仿佛丝毫不曾为文景的死有过半分忧愁。 荣昌太后微微一笑,拿护甲点了点她的脑袋,“你还会要面子?” 夏晚安被她戳痛,往后缩了缩。 后面夏涵初走过来,道,“皇祖母,孙儿带回来的雪莲,您可吃了么?” 荣昌太后转开注意力,朝夏涵初慈善地笑,“极好的东西,难为你记挂着哀家。” 夏涵初笑,在荣昌太后身边坐下,“孙儿应当的。”又朝夏老师看了眼,“不是说要来凑皇祖母的酒喝么?到我这里来坐着。” 夏晚安立时跑过去,亲昵地坐在他下手,朝他笑。 那副样子,叫明眼人看着,都知晓——太子与九公主的关系极好! 荣昌太后扫了一眼,笑了笑,道,“今日哀家闲来无事,请了几位世家旧交过来坐坐。正说着时下京城里孩子们平时喜爱的趣事玩意儿呢!你倒正好来了,不如一起听听?” 这就是给相看盖个名头嘛! 夏晚安暗暗撇了撇嘴,又朝孔悦瞄去。 孔悦也在看她呢,见她望去,微微一笑。 一双眼睛立时成了一对月牙儿。 夏晚安心里琢磨了下。 若是以孔悦的性子做太子妃……咦?搞不好可以啊! 端庄大气!知情达理!温柔细腻! 悄摸摸地又瞄了眼夏涵初。 正好听到底下一个女子笑道,“小女平素倒是喜欢弹琴作乐,也不知是不是京城时下盛行的。若是太后想听,小女献丑,可为太后和……太子殿下,献上一曲。” 夏晚安挑眉——没我的事儿? 扫了过去,发现是个不认识的女孩儿。 不过她身旁坐着的妇人,她却有些眼熟,一时还没想起这妇人是谁家的呢。 旁边又有人笑道,“可巧了,乔姐儿竟跟我家三丫头常会的一样,我家三丫头,平素里也爱弹琴,还专门请了古琴大师道月子指点过呢!” 她话音刚落,旁边再次传来笑声,“这下好了,原来京城如今盛行的,便是这古琴了。” 众人看去。 便见那老妇朝身后一个面若海棠的貌美女子笑道,“我家大姐儿也是个爱抚琴的呢!” “噗嗤!” 话音刚落,就听上座一声笑。 众人微惊,纷纷看去,就见夏晚安咳嗽一声,正色道,“想不到大家伙儿都爱抚琴,跟太子哥哥一样的呢!” 赶紧转移注意。 夏涵初无奈地看她一眼。 荣昌太后笑着摇头,对各位歉意道,“这孩子,从小到大被哀家和她父皇惯得没形,诸位不必介意。” 众人哪里敢介意,纷纷含笑。 “九公主娇憨可爱,是为真性情。” “可不是,言笑大方,不比那些束手束脚的。” “这样的人儿才是真正出自皇家呢!” 一通逢迎夸赞,叫夏晚安都差点以为自己真是备受万众喜爱了呢! 朝四下一看,笑着转向荣昌太后,“皇祖母,既然各位姐姐们都喜欢抚琴,那不如晚安出个主意。” 荣昌太后朝她看了眼,“休要胡闹!” 却听夏涵初笑道,“你有何主意?” 荣昌太后朝夏涵初看了眼,没再说话。 夏晚安眼睛弯弯,“大家都想给皇祖母献技,皇祖母若是点了这个,没听那个,难免有失偏颇。不如这样……” 她唇角一勾,朝夏涵初微不可查地挑了下眉,“就请各位姐姐依次来献上一曲,只做个斗艺。一来呢,也全了各位姐姐想给皇祖母献孝心的意思。二来也,也能让众位瞧瞧各位姐姐的琴艺水平。三来……” 她低低一笑,“就当是给皇祖母的冬日宴凑个热闹。岂不妙哉?” 妙? 妙什么! 这是把她们世家贵女当作伶人歌女么? 有几人本就是为了选太子妃,临时学了几天的琴,别说弹曲儿了,就是琴弦都不一定能说得准! 还弹琴献艺?露丑还差不多! 荣昌太后也含笑斥道,“胡闹,本是大家一起坐着吃吃酒,说说话,偏你鬼点子多,叫人听见,岂不说你自仗身份,轻慢各位姐儿?还不快给各位姐儿赔罪!” 有几个心虚的顿时一阵心安。 不想,却听夏涵初笑道,“皇祖母息怒,我倒是觉得晚安的提议极好。” 众人顿时微惊。 又见夏涵初拍了下夏晚安的头,态度亲密自然,一眼可明。 “我素来爱琴,若能在此处寻个知音之人,当不失为人生一大幸事。晚安为我考虑,我十分欣慰。” 夏晚安被他拍了那么一下,莫名就想到秋猎那夜,大和尚当众拍自己的那么一下。 心里又突突地蹦了起来。 强自无视,朝夏涵初笑。 两人亲近的模样,叫有心人看到,不由心下寻摸起来。 而荣昌太后听见夏涵初都这么说了,还能如何训斥。 笑了笑,道,“既然太子有意,那各位……” 有几个当真有几分琴技的,当即笑起来,“既是太子殿下喜欢,那便献丑了。” 便有宫人上前,安排各位贵女表演琴艺。 有几个心虚的,再不敢多话,纷纷缩在了后头。 夏晚安瞄了一眼,发现孔悦居然没动,心下纳闷。 孔悦的琴技,可是连后来的嫱儿都比不上的呀! 她方才提议比琴,一半都是为了她啊!她怎么不上呢? 正疑惑间。 就听夏涵初低声道,“你又在想什么鬼主意呢?” 夏晚安咧嘴,一脸的无辜,“我没有呀!” 夏涵初朝她点了点手指。 夏晚安笑。 就听底下,琴声已起。 似是十分动人,如流水淙淙。 可夏晚安素来是个对这些不大讲究的,听不到一会儿,就懒懒地犯了困——实在是被青梨拽起来的太早了。 刚张开口,就见荣昌太后朝她扫了一眼。 立时将打了个头的哈欠咽了下去,端起旁边的酒盏,抿了一口。 嗯? 梨花白? 瞄了瞄旁边的夏涵初,又给自己倒了一杯。 底下。 一曲终了。 有几个当家主母纷纷笑起来,看似恭维实则觉得不怎么样的点头。 “琴曲曼妙,曲音婉转,不过大约腕力不足,力道稍微薄了几分。” “不错,不过比起一般人来说,已是极好的了。若是再加几分努力,当可一听。” “有太后和太子当前,哪里轮得到咱们这些浅薄之人评论的?不知太后和太子殿下觉得此琴如何?” 荣昌太后慈爱地看了眼那满脸涨红的女孩儿,笑道,“已是极好了,可见是下过功夫的。” 有这么一句话,那女孩儿当即放松下来,娇娇怯怯地行了一礼,又朝太子看了一眼,便退了下去。 又有女孩儿准备上前。却在这时,听到夏晚安对夏涵初笑道,“太子哥哥,我近日也得了个弹琴极好的伶人,正好值此热闹时候,不如也让她出来,给皇祖母逗个趣儿?” 众人一听,纷纷变脸。 这九公主怎么回事?让她们斗艺也就罢了,毕竟是献给太后和太子的。 现在居然让个伶人跟她们一起出场?是作践她们么! 荣昌太后也敛了笑,朝夏晚安看去,却依旧是和善模样,“休要胡闹。” 夏晚安却一副听不懂的模样,笑嘻嘻地说道,“皇祖母,我哪里是胡闹啦!我刚刚听那位姑娘的琴,觉得极好!不过是怕后头的姑娘们为难,才特意拉个人出来,抛砖引玉,给各位姑娘做陪衬呢!” 九公主会这样好心? 不都说她不可一世目中无人么? 荣昌太后朝她看了眼。 倒是夏涵初笑道,“今日以琴凑趣,倒是无不可。” 荣昌太后又朝夏涵初扫了眼,笑道,“以后再听吧,今日是各位姐儿们玩耍,让个伶人上来也不像话……” 话没说完,门口的内侍忽而再次唱道,“皇上驾到——” 众人当即起身,跪地行礼。 景元帝大步走进来,瞧见一身花枝招展的夏晚安,先就满意地笑了下。 第一百二十五章 皇帝来了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摆了摆手,“免礼。” 然后走到荣昌太后跟前,笑道,“朕今日无事,听说太后在这里热闹,便厚颜过来挤一挤,太后不嫌弃吧?” 荣昌太后笑开,让他在自己身边坐下,又有宫人去布置了酒水。 “哪里会?皇上来了才好呢!哀家都要被这皮猴子给闹昏了,皇上该好好整治整治她,才够安生!” 看似玩笑,可若是细想,只会觉得夏晚安做了什么没有分寸的事儿,冲撞了太后。 景元帝转脸,看向夏晚安。 夏涵初笑着开了口,“父皇,方才晚安提议,让她宫里的一个会弹琴的伶人给太后演奏一曲,算是凑个热闹。” 顿了下,又笑道,“皇祖母若是觉得不合适,便罢了。晚安也是好意,您别生气。” 荣昌太后的笑容一滞。 夏晚安顺势看向景元帝,‘天真’地眨了眨眼。 景元帝想起先前柔妃的话,以及夏晚安身上总是莫名其妙的伤却被人误会是她自己玩闹弄出来的。 笑了下,点头,“既然晚安难得有心,便让伶人奏上一曲便是。” 被皇帝开了口,那又不一样了。 这就没什么自堕身份的事儿了。 众人对视一眼,纷纷笑着应和。 夏晚安朝后头的王万全点点头,又朝夏涵初挤了挤眼。 夏涵初轻笑摇头,与景元帝和荣昌太后说话。 荣昌太后扫了夏涵初一眼,又看了看他身旁的夏晚安,笑着点头。 这时。 底下忽而‘铮——’一声琴弦拨动。 不同于大多数女子惯喜的轻柔婉转之曲,此音竟有几分萧杀之意。 夏涵初当即微讶。 转脸,就见惠海楼外头,一个女子坐在花树之中,低眉垂目,十指纤纤,快速而专注地拨动琴弦。 正是那日在琴阁见到的嫱儿! 顿时面露惊色,朝夏晚安看了眼。 夏晚安却只当没看见,笑着端起酒盏,慢慢地喝下。 “铮铮”的琴弦叠声而起。 众人听着,只觉四面危机而起,浑身颤栗不休,万马奔腾而来,无数沙场重重凶险! “铮!” 最后,在激荡高亢之中,琴声骤然而停! 众人愕然。 还以为是琴弦断了,却又听一声声哀鸣,自那琴弦之上层层荡开。 仿佛低语,仿佛倾诉,仿佛思愁,仿佛无奈。 最终,化作一声声轻叹,止于这初冬寒风之中。 琴弦按下,琴音却久久不能散去。 仿佛叫人看到了那些战死沙场之兵的苦,难,与最后对身后国土的一腔热血,以及站在他们身后,亲人们哀恸不休的思念与痛苦。 众人面面相觑。 这样的热闹场合下,竟有人弹奏这样的琴。 荣昌太后素来慈善的脸都微微沉了下来。 朝夏晚安看去,“这是什么伶人,竟敢作此曲有辱圣听,晚安,你也太……” “好!” 话没说完,景元帝忽而激动地喝了一声,“好曲!” 夏涵初更是站了起来,满脸的不可置信,“竟有女子能奏出此种萧杀大气之曲!孤当真心生佩服!” 众人愕然。 景元帝已经开口笑道,“叫那伶人上前来!” 李全德忙传旨。 夏晚安转眼,便见荣昌太后的脸色不太好,扭过头去与娟秀说了什么,娟秀点点头,便退了下去。 夏晚安扫了眼娟秀离开的方向,心下轻轻一笑,捏着酒盏,一手托着侧脸,一边慢慢地喝了。 就听坐下来的夏涵初低声道,“你在使什么坏心思呢?” 夏一笑,却没说话。 底下,嫱儿已经抱着琴走了进来,朝上头看了眼,又赶紧地低下头去,吓得一张漂亮脸蛋儿都发了白。 跪在地上,颤声道,“奴,奴婢,参见皇上,太后娘娘,还有各位主子贵人!” 有些不通规矩礼仪,一看便知不是这深宫里的人。 荣昌太后没开口。 景元帝却笑着摆手,“不必多礼,起来回话。” 这可是天大的脸面! 嫱儿手都抖了,颤巍巍地站起来,也不敢抬头,就那么低着头站在那里,可怜兮兮的模样,哪里有半分方才那琴音里的大气磅礴之势? 景元帝笑道,“朕问你,这曲子,你是从何而来?” 嫱儿抱紧了手里的琴,低声道,“是奴婢,自己谱的。” 景元帝讶异。 旁边有人忍不住低声道,“怎么可能?这样的曲子,她一个弱不禁风的伶人能弹出来?” 话音刚落,就听夏晚安嗤笑,“你谱不出来,别人就谱不出来了?这是哪句俗语怎么说来着?” “哦!”她一拍手,“狗眼看人低?” 那女孩儿顿时满脸涨红! 她就是方才说献曲给太后和太子,故意无视了夏晚安的女孩儿。 夏晚安也总算想起她身前的那妇人是谁来着了。 镇国将军吴大年的孙女! 镇国将军,她记得,大和尚说过,为了寻龙脉的事儿,还要用火药炸死大和尚的嘛! 哼! 夏晚安这话说得可真够不客气的。 荣昌太后面色一沉,斥了一声,“晚安!” 夏晚安撇撇嘴,却一脸没事人模样的笑开,“我玩笑的嘛!皇祖母别生气。” 然后又去喝酒,根本没把人放在眼里! 完全坐实了一副娇蛮跋扈的公主模样! 那吴大年的重孙女叫吴丹丹,本就看不上夏晚安这种只会仗着身世却一副空壳枕头的蠢物。 暗戳戳地故意无视了夏晚安,却不想竟被她这般挤兑回来! 丢了面子不说,还敢怒不敢言!简直都要呕血了! 那边,孔悦瞧见,拿帕子遮了遮唇,掩下低笑。 景元帝却没在意她们这种小女孩儿的戏语,只看底下的嫱儿,笑道,“此曲当真是你谱的,可有何意么?” 嫱儿没想到一朝天子竟会这般亲切和善,顿时放松不少。 朝夏晚安看了眼,见夏晚安朝她笑。 又下意识朝她身旁的夏涵初看去,发现他居然也看着自己。 顿时面颊微红。 片刻后,轻声道,“小女的家乡就在北疆的山北城。” 夏涵初点头,“山北城乃是与外族交界之地,据说早些年总受外族侵犯,这便是你的灵感来源?” 嫱儿听他说话温和低柔,脸上愈发红了,本是一朵小白梨,如今瞧着,竟凭空多了几分丽色! 顿时惹来多人的嫉恨。 嫱儿却没注意到这些,强忍着心下惶恐,静静地说道,“奴,奴婢小时候见过大玥士兵,为保家卫国,战……死沙场的模样,那景象,时时印刻心间,便做了此曲,前后共有八谱,此为最后一谱。” “难怪起音便那般高亢了。” 夏涵初若有所思,又看向嫱儿,“那么前面几谱,诉的是什么?” 嫱儿说道,“是乱,苦,痛,反,恨,杀,怒。” 夏涵初面露惊异,“那这最后一谱是……” “是希望。”嫱儿道。 夏涵初恍然大悟,满面震撼,回想刚刚一曲,连连点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好!好曲!” 还待要说话。 荣昌太后笑了起来,“太子,不过一个伶人之曲罢了,若是要听,以后不是没有时间。先让她退下吧,也耽误了各位姐儿们。” “哈哈!” 景元帝本也听得入神,闻言笑了起来,“太子一听到好曲,便是这般忘乎所以,来人,赏这伶人二百金!此曲甚好!” 二百金,都足够嫱儿半生无忧了! 她神色骤变,跪了下去,“奴婢谢皇上隆恩!” 景元帝笑着摆摆手,朝夏晚安看去,“这伶人找得不错。” 夏晚安弯唇,“是吧?能叫父皇和皇祖母,还有太子哥哥高兴就好。” 夏涵初朝夏晚安看了眼,夏晚安故意不看他。 底下,原本准备献艺的姑娘脸色难看起来。 这九公主说是抛砖引玉,可这分明就是扔了个珠宝在前头!她们后面的还怎么展露? 一时犯难中。 便听外头“争!”一声琴音! 竟与嫱儿方才弹得有八分相似! 众人一惊。 接着听那琴音越来越高! 跟嫱儿那曲,竟是一模一样! 只不过力度不够,琴谱也似乎没有嫱儿那般自心间流露出的顺畅,略显生涩与凝滞。 众人纷纷变脸,朝那声音所处的方向看去。 唯独夏晚安,端着酒杯,一边饮下,一边的唇畔,已是轻轻挑起。 琴音缓缓落下,哀鸣之意,徐徐散开。 众人面面相觑。 就见一人匆匆上前,一脸愧色,却又难掩得意。 那人走到近前,行了大礼,恭声道,“皇上恕罪,太后恕罪,臣妇来迟,谨以小女一首琴曲,献于皇上与太后。恭祝皇上太后,福寿安康,平乐绵绵!” 来的是谁? 正是安南侯夫人。 夏晚安搁下酒杯,转脸望去,就见荣昌太后脸色微青,正好也朝她看来。 慈眉善目之中,隐有厉色。 夏晚安一笑,转开视线,看向景元帝,讶声道,“父皇,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景元帝面色沉冷,看不出喜怒。 倒是裴涵初,又朝裴秋阳看了一眼。 安南侯夫人说完话,本是等着众人夸赞此曲只应天上有,不想,半天,却不见人开口。 心下正隐隐不安时。 就听景元帝问:“不知弹曲是何人,宣上前来。” 安南侯夫人一喜,连忙应道,“正是小女,多谢陛下!” 便有人去寻那藏在花树之后的安悦华。 不一时,一身白衣翩若花女的安悦华,便款款大方地走了进来。 夏晚安扫了一眼,心下暗惊。 第一百二十六章 道歉?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大和尚说的还算轻的了,安悦华这张脸,何止是不能看到半分先前伤势?就是一张脸的肌肤,都如同新雪一般,白得惊人! 将她原本的三分姿色,硬是拉上了五分! 什么奇药,竟有此等神效? 正纳闷间。 就见安悦华仪态规矩无一错处地跪伏在地,不卑不亢地高声道,“臣女参见皇上、太后!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若不是先前瞧过她那自以为是的样子,就连夏晚安,只怕都要被她这副大气丛生的模样给唬住了。 景元帝皱了皱眉,问道,“方才那曲,是出自你之手?” 安悦华微笑,“是,此曲乃是小女所谱,今日第一次献于皇上和太后面前,多有不足之处,还请皇上和太后见谅。” 这话一出,满室又是一阵寂静。 安悦华还以为自己的技艺惊艳了众人,让人瞠目结舌了呢,心下正得意。 不想,就听一声轻慢娇问:“你说这曲儿,是你自己谱的?” 安悦华一愣,这才注意到坐在一旁的夏晚安,心下微惊。 可随后却面露莞尔,大方点头,“是。” “嗤。” 话音刚落,就见夏晚安毫不掩饰嘲弄地笑了一声。 顿时心头火起。 不等说话,另一边又有个女子笑道,“这可真是巧了,方才,有个伶人,弹了跟姐姐一样的曲儿呢!” 安悦华一惊。 猛地朝那说话的女子看去。 那女子像是被她吓了一跳,赶紧往后缩了缩。 安南侯府夫人也意识到了不对,忙笑道,“怎么会呢?这曲子,是小女亲手谱写的,不知费了多少心力。怎么会跟一个伶人弹的一样呢?诸位是不是听错了?” 说着,还朝座上的荣昌太后看去。 谁知,荣昌太后却跟没看见她的眼神似的,转开脸,跟身旁的人低声说话去了。 安南侯夫人微僵了僵,再次笑开,“可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 吴丹丹伸手一指站在角落还没走的嫱儿,“方才弹琴的就是那个伶人!你们问问她,弹得是不是跟安小姐弹的一样?” 吴丹丹敢暗暗挤兑夏晚安,就足以表明她心里是个多么高性儿。 今日给太子相看太子妃人选,本就是个暗地无数厮杀的场面。能跟吴丹丹比肩的人没几个。 本来没见到安悦华,她心里还放松了一些。不想安悦华居然敢用这种下作的法子! 用奇思异巧博取皇上和太子的关注? 可惜,踢到马脚上了! 加上之前围场里安悦华冲撞夏晚安的事儿早就传开了。 都是人精里的人精,自然知晓,安悦华这回是遭了九公主的算计了! 总之,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能减少一个对手,便绝对不能手下留情! 她指着嫱儿,笑着说道,“只不过,这伶人弹得可比安小姐弹的好多了!若安小姐坚持说这曲子是自己谱的,不如二位,再比一场?定然能分个高下出来!如何呀?” 跟她一样心思的人不少,当即纷纷应和。 而安悦华,在看到嫱儿的时候,本就白的脸,就更白了。 她不知嫱儿为何会在这里,脑子一时懵了,脱口而出,“是她抄了我的琴!她,她就是一个琴姬!靠出卖色相侍人……” “安小姐。” 话没说完,被夏晚安冷声打断,“世家贵女,当懂得仪态体统,规矩分寸。你这样,有半点儿贵女的仪态么?” 这是在用她说过的话,打她的脸! 安悦华一颤,看向夏老师。 呆了片刻后,猛然意识到什么,“是你把她从琴阁带出来的?就为了害我?!” “放肆!” 景元帝猛地一拍桌子! 今日他是为了让夏晚安散心才让柔妃哄着她出来的,哪里能让人再去伤她! 听到安悦华的话后,已是满心不悦,“琴谱到底是何人所谱?” 安南侯夫人心下直颤,连忙磕头,“皇上息怒!小女年幼,不知规矩,冲撞了九公主,请九公主大人大量,原谅她吧!” 不想,话音刚落。 夏涵初忽而起身,朝景元帝行了一礼,“父皇,儿臣有事要禀。” 这个时候? 夏晚安挑眉。 一旁的荣昌太后也不知是察觉了什么,朝夏涵初看了眼,转脸对景元帝低声道,“皇帝不如先去歇歇?” 到底是太后的冬日宴,闹得太过也会引起争议。 景元帝站起来,对夏涵初点头,“太子随朕来。” 夏涵初一笑。 众人纷纷起身,恭送皇帝。 夏晚安瞄了瞄夏涵初,就见他朝自己一笑。 撇了撇嘴。 刚坐下,主位上的荣昌太后就笑了起来,“不过一首曲谱罢了,说不得是英雄所见略同了呢!哀家瞧着,安南侯家的姐儿弹得就更胜一筹,诸位以为呢?” 底下的吴丹丹面色一变,下意识朝夏晚安去看。 却见她面色如常地端着酒盏,自顾自喝得高兴。 不由皱眉。 已有人附和起荣昌太后来。 荣昌太后又笑着看底下跪着的安南侯夫人和安悦华,道,“快起来吧!这大冷的天,也不怕冻坏了膝盖骨儿!” 安南侯夫人感激涕零地站了起来,忙道,“多谢太后慈恩,今日这一曲当真是误会,小女早在家中所作,也不知是谁传了出去……” 这是在暗示嫱儿才是抄袭了的那个呢! “嗤。” 夏晚安放下酒盏,朝她看去,“安南侯夫人说这话,怕不是当在场的各位夫人和姐姐们,都是傻子吧?” “晚安!” 安南侯夫人还没开口,荣昌太后已经不满斥道,“成何体统!还不快给安南侯夫人赔罪!” 夏晚安笑了笑。 …… 另外一头。 景元帝与夏涵初走在御花园中。 就听夏涵初道,“半月前,儿臣曾带晚安在宫外玩耍,无意遇见安南侯长女,意外发生几句冲突。谁知此女,竟设下毒计,以疯马冲撞集市,意图谋害儿臣与晚安,望父皇重罚。” 轻轻淡淡的一句话,却如平地一声惊雷。 景元帝猛地站住脚,朝夏涵初看去。 夏涵初含笑,恭恭敬敬地说道,“儿臣知晓不该私自带晚安出宫,只是那段时日,儿臣听说晚安在宫中过得艰难,所以才想带她出去散散心。请父皇恕罪。” 景元帝摇头,叹了口气,“你倒是疼她。” 夏涵初笑,“晚安性情纯善,又是儿臣的妹妹,儿臣自然是该爱护的。” 景元帝笑着继续朝前走,道,“今日这一出,你可看出来了么?” 夏涵初落后半步,点头,“安南侯大小姐敢如此冲撞秋阳,该是存着依靠……” 看了眼景元帝,又道,“儿臣以为,太后素来最不喜奇思取巧之辈,今日却能容得安南侯之女如此不按规矩地私自在外弹琴,只怕是,早有知晓?” 他说的似乎不太确定。 景元帝看了他一眼,“只管说来。” 夏涵初微微一笑,颔首,“是。只是儿臣不太明白,按理说,太后本不会理会安南侯府的,怎得这次却这般偏帮?” 景元帝负手,慢慢走在御花园的青砖小路上,初冬的风拂在脸上有细微的寒意。 “诚亲侯世子死了。” 他的声音有几分嘶哑夏涵初早已知晓此事,闻言,还是沉默了一下。 再次看向景元帝,“所以,太后是再想扶持一……个帮手么?” 文景没了,太后的最大依仗等于被立时削了一半。 那她只有再找可以操控的棋子。 比起夏晚安,显然太子这个储君身边的人,更值得培养。 景元帝摇了摇头,轻叹,“朕这些年对她敬爱有加,不想她却还是这般提防朕。” 事及长辈,夏涵初并未多言。 只是问道:“可太后怎能挑中安南侯府?” 他是故意问的。 景元帝却是神色一僵,片刻后,微微皱眉,“朕先前倒是问了一句……” 没说完,神色已是不大好。 先前内务府送来各世家之女的名单时,他看到安南侯也递了名单,便问了一句,这就让慈宁宫知晓了? 不然太后怎么会想到拉拢安南侯? 认定了他会选安南侯之女? 夏涵初看了眼景元帝,微微一笑,道,“太后此番之举其实本无可厚非,只不过,安南侯,到底不是……好相与之人。儿臣只怕太后反过来叫他们蛊惑了。” 景元帝继续往前走着,却没再开口。 说起来,安南侯与他还是表亲关系,只是,这许多年,却无人敢提及此事。 缘何? 还不是因为当年,其母安妃因病故去,留下当时不过十岁还是个皇子的景元帝,无人照料。 安妃本托付家中哥哥,也就是老安南侯对这个幼子多加照顾。 可老安南侯府却怕牵扯到当时各派争斗,对他不闻不问!甚至连他病重将死,都不曾多问一句! 要不是,要不是那个女子的出现…… 景元帝忽而站住脚,“李全德。” “皇上。”李全德立刻小心上前。 就听他声音发沉地说道,“安南侯之女盗他人之物为己用,品德有亏,不配为太子妃人选,即刻逐出宫去。” 李全德微惊,朝夏涵初看了眼,恭声道,“是,奴婢这就去传旨。” 夏涵初朝景元帝笑道,“多谢父皇维护之恩。” 没有提及安悦华谋害他与夏晚安的事儿,显然是怕事情传出去,多有议论。 第一百二十七章 她是您亲孙女吗?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景元帝摆摆手,道,“正好,关于这次南巡,朕还有事与你商议,跟朕去上书房。” …… 惠海楼这边。 夏晚安笑着放下杯子,看向荣昌太后,“皇祖母,安大小姐抢了我的人的曲儿,还没赔罪呢?怎地反要我先给她们赔罪了?” 夏晚安从前在她跟前多是恭敬有加,就算撒娇痴缠也没有过不听话的。 这还是头一回这样反问自己。 荣昌太后皱了下眉,点她,“你这皮猴子!做错了事还不承认!那伶人什么身份?安家姐儿岂会占她的东西?不许胡说!” 嫱儿站在角落。 抱着琴,低着头,一副安静乖巧的模样。 似乎被人这样指责污蔑早已麻木。 夏晚安扫了眼,视线在她死死抱住琴的手上停了一停。 随后轻笑,看向安悦华,“安大小姐,你自己说说,这琴谱,是你自己的么?” 嫱儿一愣,没想到被太后这样压着,夏晚安居然还敢为她出头。 抬头,朝夏晚安看去。 安悦华一张雪白的脸上满是委屈,看向荣昌太后,“太后,无凭无据的,就因为曲子相似,九公主就这般……” 却见夏晚安再次笑开,“安小姐要说我在污蔑你么?” “……” 安悦华纵使再骄纵,也知道什么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当即低头,“臣女不敢。” 夏晚安支着下巴笑着摇头,“你有何不敢的?” “天音阁里多少人知晓嫱儿的曲谱,你怕是不知晓吧?若闹僵出来,用不用我去把那些人全给你请出来?到时候,可别怪我没给你留一点情面。” 安悦华浑身一僵,不可置信地瞪向嫱儿——分明说是才谱的曲子!这贱人竟然算计她! 嫱儿却没注意到安悦华的眼神,她正看着淡笑镇定的夏晚安,眼底发涩。 何必要为她一个卑贱之人,与旁人争论,惹来太后的不快呢? 荣昌太后皱了皱眉,“晚安!适可而止!” 夏晚安这回不知是铁了心地还是怎样,竟再次没有顾及太后的不悦。 反而笑着说道,“皇祖母,非是晚安不肯适可而止。现下这般多人看着,咱们总不能混淆视听不分黑白,是不是?” 荣昌太后听她那话里有话,顿时气得脸色微微发青。 底下的人更是一言都不敢出。 又听夏晚安笑道,“安南侯长女如今不过是一无品无级的闺中女子,便能这样目中无人,连我这个公主都不放在眼里。强占了别人东西,还敢说自己的。那以后呢,若是她有了身份,位居高位,又会做出怎样的事儿呢?” 说着,她还轻轻地摇了摇头,“人说德不配位,必是祸端。安大小姐又是个最懂体统规矩的,当是明白,我跟你说这番话的苦心,对不对?” 夏晚安说话的语气似是很不忍惋惜的,可说出的话,却是生生在斩掉安悦华的活路! 太子妃选不上也就罢了。 若是传出去,她被皇上最宠爱的公主如此评论,谁还敢娶她?! 安悦华本就雪白的脸蛋更白了,颤声道,“不是的,那曲子是,是我自己的。一定是有什么误会……” 还嘴硬。 夏晚安暗暗翻了个白眼。 可不等她说话,旁边的吴丹丹又忍不住开了口。 “误会?公主殿下堂堂储君,若无证据,会这般在众人前污蔑于你么?你这是在质疑公主殿下!?” 夏晚安失笑——这个吴丹丹倒是个趣人,怼天怼地谁都不怕。 底下安悦华一颤,忽而朝荣昌太后看去。 荣昌太后此时因为夏晚安这横生节枝闹出的这一场,早没了先前愉悦的心情。 可她素来是个慈善示人的模样,见状,只得无奈叹道,“小女孩儿家的争闹罢了,你们先前在围场不过几句口角,到了哀家跟前还要这般不管不休,晚安你也是,若是不高兴,私下里去跟安家姐儿说清楚便是,何必在这样的地方,叫大家都看笑话。” 说着,还不满地瞪了眼夏晚安,“不叫人说你仗势欺人?” 这就是太后。 不管你先前布置怎么样,她都能轻而易举地几句话将是非掰个颠倒。 夏晚安笑了笑,她本也没打算今天能把安悦华如何,只要先搅黄了她入选太子妃的事儿,至于以后么……有的是机会。 便听太后又道,“今日好好的热闹,都叫你给你搅和了。就不要在这里再败大家的兴致了,先回宫去,抄写佛经,好好静心吧!” 当着这么多人,却是丝毫没顾及夏晚安的面子。 嫱儿在旁边看着都快哭了,想要说什么时,却又不敢开口,只能巴巴地看着夏晚安。 夏晚安却无所谓地喝了手里的酒,笑着刚要站起来。 忽然看到前头李全德匆匆走了进来。 内监总管,可是有不少人认识的,纷纷朝他看去。 荣昌太后微微诧异,问道:“李公公,可是皇上有什么事儿吩咐?” 李全德笑着给她行了个礼,“回太后,陛下有口谕。” 荣昌太后神色轻变,站了起来。 众人纷纷起身,跪地听旨。 就听李全德道,“奉皇上口谕,安南侯之女盗他人之物为己用,品德有亏,不配为太子妃人选,即刻逐出宫去。” “!!!” 荣昌太后猛地朝李全德看去。 夏晚安片刻的吃惊后,想起夏涵初方才的神情,敛眉,低低一笑。 底下,吴丹丹几人满脸喜色。 唯独安悦华,顷刻花容失色,朝荣昌太后看去,“太后,太后……” 连安南侯夫人都没想到皇帝会突然生怒,还这般苛责于安悦华。 当即哭了起来,却是对着夏晚安,“九公主,您高抬贵手,就放过她吧!今日若是被赶出宫去,以后这孩子可是连活都活不了了啊!” 荣昌太后面色微沉。 夏晚安冷斥,“父皇下的旨,你却来求我?怎么?觉得我能越过父皇去不成?” 存心是想害她于不义! 若是从前的夏晚安,只怕还真会傻傻地任由她们说去。 “可她还是个孩子啊……”安南侯府夫人哭得可怜,“您大人有大量,您发发慈悲,饶了她吧!” 夏晚安几乎都要笑了,“我大人大量?合着安悦华是孩子,我是大人呗?那也行。” 夏晚安朝安悦华看去,“安大小姐,本宫问问你,那日算计着要杀人的时候,你想过你还是个孩子么?” 最后一句问得简直满是嘲讽! 有几人没忍住,轻笑起来。 更多人却是听到夏晚安那句‘算计着杀人。’对视一眼。 荣昌太后面色不虞,“晚安,休要胡说!” 夏晚安回头看她,“皇祖母,安大小姐是您的亲孙女么?” 荣昌太后一愣,随后竟隐隐动了怒,“你在胡说什么!” 夏晚安却笑得天真,“不是您的亲孙女,您为何总是维护她,训斥我呀?” “你!” 荣昌太后气得抬手指她,“你还有没有一点……” 却被夏晚安打断,“您别生气呀!我玩笑呢!我知道皇祖母最疼的就是晚安了,对吧?” 荣昌太后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夏晚安这般,还叫人怎么说她是存心的? 这时,跟着李全德来的两人,已经上前,要请安悦华出去。 安悦华的脸白得十分难看,朝夏晚安看去,夏晚安朝她勾了勾唇。 她恨恨地攥起手中的帕子,又朝太后看去,荣昌太后却转开视线。 她垂下眼,被安南侯夫人拉了一下,才转身,离开了惠海楼。 吴丹丹掩饰不住笑意地低声道,“这样的人,还想入太子的眼!简直痴心妄想!” 夏晚安听着就觉得好笑,扫了眼那边脸色阴沉,朝吴丹丹扫了眼的荣昌太后。 行了一礼,笑道,“皇祖母,我今日喝得多了些,恐失了仪态,惹您不快,就先请告退了。” 反正事儿完了,再留下去也没意思。 荣昌太后看了她一眼,片刻后,摆了摆手,“今日你确实有失体面,哀家让人给你送几份佛经,回去后,好好地抄写反省自身。” 众人听着,对夏晚安在荣昌太后心中的地位,重新有了个分寸。 然而夏晚安却丝毫不在意,笑着福了福身,便要离去。 不想。 才走了两步,就见张贵生走了进来,笑道,“太后,汉亭侯之子求见。” 汉亭侯之子? 众人微微讶异,有认识方正华的还在疑惑。 就听荣昌太后道,“哀家这里都是女客,叫他下回再来吧!” 连问都没问一声。 这是在迁怒呢! 夏晚安笑了笑,径自走了。 身后,孔悦探身,跟母亲说了几句话。 …… 御花园的珊瑚石旁,夏晚安站在一棵花树底下,抬头看了看那开得艳丽的花朵。 白芷在后道,“殿下,风吹得凉,不如先回宫去吧?” 夏晚安今日喝多了两杯酒,头有些晕,懒得动。 摘下一朵花,在指间揉玩了几下,笑道:“等一等……” 话音未落,就听旁边传来一声行礼,“见过九公主殿下。” 夏晚安一惊,转过脸来,看到个陌生的面庞。 正疑惑着这人有点儿面熟呢。 对方倒是很识趣地说道,“在下汉亭侯之子,方正华,拜见九公主殿下。” 第一百二十八章 你再亲我一次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汉亭侯之子?那不就是……柔妃的外甥啊? 夏晚安对柔妃观感不错,见这孩子懂事有礼,长得也算俊秀可人,便笑着点头,“去拜见太后啊?” 方才要从惠海楼出来的时候,听到张贵生说的,好像就是汉亭侯之子吧? 方正华微微躬身,恭敬地说道,“是。本是因为围场之事,进宫来见姑姑……柔妃娘娘,先前太后也赏了家里许多赏赐,所以柔妃娘娘命我来给太后娘娘谢恩。不想在此遇见九公主殿下。” 他说着,微顿了下,朝夏晚安看去,“殿下,您……没事吧?” 李楠堂的事儿,瞒得过别人,当时在场的汉亭侯却是瞒不住的。 她笑了笑,摇头,“我无事。倒是你家里,如今可还好么?” 说着,还注意到他身上穿的是素服。 方正华神色黯然,摇了摇头,“小婶现在终日以泪洗面,可恨那镇远公,居然还能这般逍遥自在……” 没说完,忽而想起到对着夏晚安说这些似乎不太合适,话音又一转,再次行礼,“在下唐突,殿下勿怪。” 夏晚安摆摆手,“这有什么,不必拘束。”又朝惠海楼那边看了眼,道,“见着太后了?” 方正华一笑,摇头,“不曾。太后今日似是有要紧事,在下过些日子再来谢恩。” 夏晚安看着这孩子,温文尔雅进退分明,心下很有几分好感。 笑着道,“你倒是有心。” 这话说得有几分深意。毕竟镇远公跟诚亲侯的关系,京城中有点儿家底的谁不知晓? 镇远公这回之所以能被保下来,谁能说跟太后就一定没关系? 方正华微默了片刻后,低声道,“为人臣子,只求家族安宁,便是打碎了牙齿,也只能和着血吞下去。” 说着,再次朝夏晚安行了一礼,“多谢殿下关心。在下替说着,再次朝夏晚安行了一礼,“多谢殿下关心。在下替四弟谢谢殿下。” 夏晚安本也没说什么,却听他这番剖白之话,微微意外后。 忽而想起什么,轻笑了下,还没开口。 身后再次传来一道熟悉清幽低寒的声音,“臣,拜见公主殿下。” 夏晚安瞬间一僵。 也不知为何,听这语气,夏晚安莫名就觉得后背一寒。 跟背后灵似的。默默嘀咕一声。 转过头去。 旁边的方正华已然笑着行礼,“拜见国师!不想竟会在此处见到国师!在下是汉亭侯之子,先前曾随父亲在天坛见过国师祭祀祈福,还曾问过国师吉凶占卜之事。今日有幸,再见国师,当真是在下之幸!” 夏晚安惊了,朝方正华看去——这可比见到她的时候激动多了! 对面韩经年,竖着手掌念了一声佛,道,“阿弥陀佛,有礼。” 夏晚安眉头又是一跳。 这语气确实不对劲,这是怎么了? 方正华却显然没意识到,两只眼睛几乎冒光地朝韩经年看去,“在下冒昧,不知可否请问国师这几日可有闲暇?若是得空,不知能否请国师移驾汉庭侯府?家中这几日……” 话没说完,忽而一个小内侍跑过来,看到几人,先是一愣,连忙行礼过后,来到方正华跟前,低声道,“二公子,娘娘那边着急寻您呢!” 方正华一怔,看了眼韩经年,似有期待。 韩经年垂眸,并未对他的冒昧相邀做出回应。 他脸上闪过遗憾,朝韩经年行了一礼,又朝夏晚安躬了躬身。 “柔妃娘娘那边许是有事,在下就先告退了。” 眼看他随着小内侍匆匆而去。 夏晚安咂嘴,笑着摇摇头,“到底还是太年轻呀!” 跟在韩经年身后的元一撇嘴,“说得就跟自己是个老婆子似的。” “……” 夏晚安嘴角抽了抽,心说,不愧是怼人小能手,一句话能噎死个人。 却听韩经年淡淡道,“退下。” 元一面色一僵,恨恨地瞪了眼夏晚安,往后退去。 夏晚安咳嗽一声,白芷几个也往后退开了几步。 韩经年走到夏晚安近前。 夏晚安看着那张冷得像天山雪一样的脸,有点儿怵得慌。 朝左右看了看,低声道,“这儿都是人啊!你,你别乱来啊!” 话音刚落,就见一直垂眸的人,忽然抬眼朝她看了过来。 她心头一跳。 听他说道,“乱来的人,不是殿下么?” “……” 夏晚安一脸莫名,“我怎么乱来了?” 韩经年看着她,一双眼,幽深如潭,看不出到底藏了什么情绪,却又叫人看得久了又心生畏惧。 夏晚安清了清嗓子,强撑腰杆。 忽听他说道,“殿下昨夜擅自亲了臣,今日便在这里与别的男子随意调笑。不是乱来么?” “!!” 夏晚安的脑子就跟一下被个大棒槌给狠狠地砸了一下,满眼冒了金星! 下意识要去堵韩经年的嘴,“你你你,你胡说什么!” 却被韩经年抓住手腕。 两人的动作太亲密了,吓得白芷几人立即朝两旁看去。 韩经年却什么都没顾。 看着夏晚安道,“是臣在胡说么?殿下昨夜没有亲臣么?”说着,拿着佛珠的手点了下下巴,“这里。” 夏晚安满脸涨红! 想挣开,却被他攥得太紧,只得拿手拍他,“你快松开!叫人看见可怎么办!” “看见便由着他们看见就是。” 明明是一副冷清清幽的脸,为何说出来的话却透着一股子疯狂的味道? “看见了,便能知晓殿下是臣的,不是他们能随意亲近的。” 这这这,这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话! 夏晚安都快炸了。 脸上都快热得烧了起来,一颗心也砰砰乱跳。 打了他一下,怒道,“你胡说什么!谁是你的人!放开我!” 她那小拳头,本来就没什么力气,又怕碰着他的伤,不敢下重手。 砸在韩经年身上跟猫挠似的。 又被抓住另外一只手,整个人几乎都要趴到他身上去了。 元一瞪大牛眼,片刻后,猛地满脸通红,转过头去! 白芷几人面面相觑。 王万全早领了人去外头守着路口。 夏晚安又拿脚去踢他,“你放不放?” 韩经年看她,“殿下亲了臣,就不要对臣负责了么?” “你!” 夏晚安叫他气死了,当即口不择言,“那你还亲了我呢!我要你负责了么!那是意外!意外!” 话音刚落,就见韩经年眼神一寒。 她当时头皮就是一麻,想往后躲,却被韩经年抓住,朝珊瑚石后面拉去。 “殿下!” 白芷轻唤了一声,却不敢追过去。 夏晚安就这么被韩经年给拉到了珊瑚石后头,按在了那起伏不平的石头上,痛得眉头微皱。 就见韩经年忽地垂下头来。 鼻尖几乎都要碰上她的鼻尖! 近在咫尺的距离,叫夏晚安呼吸骤然一顿! 她想往后退,却已无可退之路。 只能僵硬地看着韩经年。 就听他道,“请殿下再亲臣一次。” “???” 什么玩意儿?你敢再说一遍?! 接着听到韩经年说:“殿下再亲臣一次。” 夏晚安一下抿住嘴! 心里大吼——大和尚疯了!是不是疯了! 怎么能说出这么混账的话来?!是哪个妖精迷惑了她的大和尚! 她要找那妖精拼命! 然而韩经年见她如此抗拒模样,却是眼神一寒。 想起方才她在方正华跟前放松自在的欢喜模样。 心底暗色疯狂涌动。 再看她躲避闪烁的眼神,忽地低头。 吻住了她的唇。 “!!!” 夏晚安被握住的手指猛地一僵! 忍不住闷哼一声,试图去推开这个好像失了心智的大和尚。 不想,才开口。 唇畔就被锁住! 不等她反应过来,一番奇怪的纠缠与厮磨,便抵唇而入! 她的脊骨都麻了! 一时就跟被点了穴一样,僵硬得双眼发直! 梨花白的酒味,仿佛又熏熏沉沉地涌上来,叫人痴醉,迷蒙不醒…… 直到唇侧忽而一痛! 大和尚居然,居然咬她! 她猛地回神,轻哼一声。 便察觉这个像是变了个人一样的大和尚后退一步,松开了她的手。 她张着嘴,看到了眼前的韩经年。 眼底一股疯狂的暗涌,似是随时都能毁天灭地似的。 偏那一张脸,却似乎因为动了欲念,潋滟瑰丽,美得夺人心目。 在她的注视下,抬起拇指,擦了下唇畔的水渍。 “!!” 夏晚安颤了颤,想逃。 却听韩经年慢声道,“这一回,总不是意外了。” “……” 她莫名头晕,也不知道他这是怎么了,往后缩了缩,没吭声。 韩经年看她如此模样,皱了皱眉。 还没开口,忽而被眼前的小女孩儿用力一推! 然后,趁着他往后退了半步的空隙,一个转身,跑了! 他跟出去后,却只见她跟逃命一样,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微微皱眉。 元一红着脸走了过来,“师父,您……还要去拜见太后么?” 韩经年收回视线,压下心头翻涌的暗沉。 淡淡道,“走吧。” …… 另一头。 “殿下?” 孔悦正好迎面而来,看到夏晚安,先是惊了下,“您怎么了?” 夏晚安猛地站住脚,一颗心还在砰砰乱跳。 呼出一口气,悄悄地往后看。 孔悦跟着看了眼,问:“殿下看什么呢?” 没追过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科举泄题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一下垮了肩膀,扶住孔悦的胳膊,摇头,“没事,跑得急了些。” 孔悦回手扶住她,笑道,“殿下慢些,御花园里枝叶多,当心绊着脚。” 半句没提她此时明显的不对劲和脸色的怪异。 夏晚安“”渐渐安心下来,捏了捏她的手,道,“你今儿个怎么来了?” 她离席时朝孔悦使了个眼色,本是在那边等着她呢。 不想遇见了方正华,还惹怒了韩经年。 想到这人,夏晚安又觉得头皮发麻。 从前没发现,大和尚的占有欲……也太可怕了吧? 怎么回事儿啊? 孔悦见她问完,眼神又飘忽起来,笑了笑,道,“我父亲接到旨意,让母亲今日带我进宫来赴宴。我也是临时才知晓的,差点叫你看了笑话。” 夏晚安回神,讶异地看她,“笑话你什……” 话没说完,她想起来了,孔悦有个心上人。 是个贫寒书生,在京城以卖画为生,一边攒银子一边读书。 孔悦无意发现了他的字画,爱若至宝,偷偷地资助了这书生不少银钱。 若是夏晚安记得不错,来年春闱,这个书生就要一举中榜了。 她的眼神冷了下来。 孔悦一心痴付,却不知,这书生是个真正的狼子野心! 中榜之后,为青云直上,在李楠堂提出要以孔悦交换一个工部的小官职时,他毫不犹豫地将孔悦私下助他的事儿给捅了出来。 让孔悦差点身败名裂,明明可以嫁的更好,却最终进了李楠堂的门。 前世,她最后一次见孔悦时,这女孩儿并不比她好多少,形如枯槁,完全没有如今的可爱可亲的娇美模样。 幸而李楠堂如今已经死了。 还有这个书生…… 夏晚安笑了笑,转过话头,“我倒差点忘了,那人叫什么来着?” 孔悦脸上微红,低声道,“叫吴楠。” “哪儿读书来着?”夏晚安又问。 孔悦有些讶异,却也没多问,道,“在京城的白云书院读书。” 夏晚安点点头,拉着她继续往前走,“你还没跟家里说吧?” 孔悦若有这个胆子,今儿个她就不能来。 含羞摇头,“我也只是看他怀才不遇,抱负难展,才帮了他一把。哪有殿下想的那样。” 夏晚安笑,“跟我还装什么。” 孔悦抿了唇,才要说话。 对面,忽而又走来一群莺莺燕燕,见着夏晚安便直奔而来。 为首的一个,便是吴丹丹。 “见过九公主殿下。” 齐齐一声礼,叫夏晚安心下暗哂。 太子哥哥料得果然不错。 之所以让她打扮得这样出众,就是想吸引所有今日到场的女孩子的视线。 再加上太子的刻意维护,以及她张狂跋扈的行为,以及皇上的偏宠。 众人若想做太子妃,就要知道只要她能在皇上和太子跟前多说两句好话,这太子妃的人选上,就有比旁人更多更好的机会。 正好。 也就给了夏晚安来试一试她们的机会。 太子哥哥说,要找一个能对出“鸿雁长飞光不度”下一句的人。 也不知太子哥哥要干什么。 笑了笑,抬手,“免礼。” 众人起身。 吴丹丹看了眼孔悦扶着夏晚安的手,眼里闪过一丝嘲弄,上前一步,挤到夏晚安另一边,笑道,“公主殿下怎么这么早就走了?后面的琴也不听了,白费了人家的一片心思呢。” 刚刚才骂过她,这会子又上赶着凑上来。 唉。 这些人为了能选上太子妃,也是够能屈能伸的。 看了她一眼,道,“听曲儿有什么好的。听说诸位小姐都才情出众,不如来对诗吧!” 众人被她突然的提议给惊到了。 其中吴丹丹是最不喜欢舞文弄墨的一个,干笑了一声,“九公主怎么想起对诗的?天气这样好,不如我们陪您去逛一逛?” 话音刚落,就听夏晚安道,“鸿雁长飞光不度,有人能对得上来么?” 吴丹丹神情微僵,露出几分尴尬,眼底有一丝愤恨。 众人面面相觑。 夏晚安等得心焦——早点办完事早点回去。 她真是不耐烦跟这些人虚虚假假地应和。 谁知,就听身旁的孔悦笑着说道,“鱼龙潜跃水成文。” 见夏晚安猛地看她。 她一时有些窘迫,“我随口对的,殿下不要介意。” 夏晚安拍了拍她的手,转脸对众人道,“行了,我也乏了,你们都回吧!月牙儿,你跟我去我宫里一趟。” 说完,也不管众人什么脸色,拉着孔悦就走了。 众人巴巴地来,没说上两句话,这九公主居然就走了,就因为她们没来得及对上那句诗? 也太目中无人了吧! 有人悄悄地看吴丹丹,“这也太……过分了。” 吴丹丹掐紧了手指,暗恨,“有什么好得意的!不就是个公主么!” “就是!将来嫁了人还不知怎么样呢!” 听到这句话,吴丹丹忽然心头一动。 …… 长乐宫中。 夏晚安歪在美人榻上,问孔悦:“那句诗,你怎么对的上来的?” 孔悦心细,发现夏晚安脸色不对时,就隐约猜到了什么,温声道,“是吴楠的一幅画里的题字,不想竟这样巧……” 话没说完。 王万全回来了,朝两人行了一礼,恭敬道,“殿下,太子殿下请孔小姐去东宫一趟。” 夏晚安一惊,坐了起来,“可说是什么事儿了?” 她方才让王万全把孔悦对上那句诗的事去转告给太子哥哥。 王万全笑着摇头,“不曾。”顿了下,又道,“不过殿下瞧着不像是动怒的样子。” 夏晚安皱眉,站起来,“我陪你一块儿去……”不想,才站起来,就晃了下。 梨花白的后劲上来了。 孔悦忙扶住她,笑道,“殿下还是歇着吧!我一个人去就好了。” 夏晚安皱眉,“可……” 她总觉得太子哥哥让她办这件事儿不太对劲啊! 孔悦轻笑,“太子殿下端正有礼,您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倒是。 可夏晚安重生之后,就怕有什么意外,会伤到她最在乎的那几个人。 奈何自己吃多了酒,实在站不起来,只怕去了反而会坏事。 想了想,还是说道,“小全子跟着去。若有什么事儿,立刻遣人回来告诉我。” “是。” “……等等!再把嫱儿带上。 等孔悦安然从东宫离开后,就给太子哥哥送去,就说…… …… 东宫。 夏涵初站在书桌旁,将手中的折子放下,含笑看向不远处的孔悦。 “所以,孔姑娘知晓这句诗,乃是因为一个友人所题的字画?” 孔悦低着头,纵使心有所属,可是面对这般玉树临风俊朗无双还是高高在上的太子殿下,还是忍不住有几分难掩的羞意。 “回太子殿下的话,正是小女偶然间得来的字画上所题,故而方才公主殿下询问之时,便答了出来。” 夏涵初微笑,放在折子上的手轻敲了下,道,“不知孔小姐的这幅字画,能否割爱?” 孔悦微惊,却也知这是太子之命,不得违背。 福身行礼,“是,小女回去后,立时就让父亲送于太子殿下。” 夏涵初有些意外她的规矩和谨慎。 招了招手。 有宫人捧上一个盒子。 夏涵初温和道,“这是孤游历在外时,偶然得来的一方小锁,样式精美,做工精巧。便赠与孔小姐,算作孔小姐割爱之礼。还请孔小姐务必收下。” 孔悦心下微震——这可是堂堂太子啊! 就是强要了那幅画又能如何,不仅回以赠礼,还这般客气谦逊。 这样的男子,天下能有几个? 她垂首再次行礼,“小女……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太子殿下。” 夏涵初一笑,点了点头。 看着孔悦和宫人离开后。 他转过身,朝一旁的屏风后看去,“所以,这便是国师送我的大礼?” 蛟龙盘珠的屏风后。 一身素衣淡若云尘的韩经年,缓步走了出来,单手持着念珠,道,“阿弥陀佛。” 夏涵初笑着摇摇头,点了点刚刚放在桌上的那本奏折,“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这是今年的考题,那书生是如何得知的?” 之所以让夏晚安这么盛装打扮,引众女到跟前,装作无意以诗句暗试,就是因为,韩经年提前告诉了他,今年的考题,已被泄露。 泄露之法,藏于一种书画之中。而这书画,在今日参加太子妃甄选的女子手中,有一幅。 他不知韩经年是如何知晓的,也知道他是不会告诉自己他还知晓些什么。便转而想从侧面探听。 然而韩经年却转动手中念珠,并未回答他的问题。 只是面色如常地说道,“赵庭雨若真参与了科举泄题一事,无异于动摇大玥朝根本。太子殿下为了国之运势,也不能坐视不理。” 夏涵初眉头微挑——赵庭雨身为内阁首辅,极受父皇信任。可他却并非太子一派,虽不曾表现,可有几次,他提出的改革之策,都是让赵庭雨联合人,在父皇面前压了下去的。 若是将来他想顺利执政,这个人,是个不得不除去的祸患之一。 夏涵初转身,笑着看向韩经年,“国师送孤这番大礼,所求为何?” 第一百三十章 都有心计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韩经年转着念珠的手停下,抬头,看向夏涵初。 片刻后,缓声开口,“臣,有意求娶,九公主殿下。” 殿内一片无声。 夏涵初脸上的笑意慢慢消失。 片刻后,他看着韩经年,声音微寒地说道,“国师可知你在说什么?” 韩经年面不改色,依旧神情静冷。 语气毫无迟疑地说道,“若此番大礼不够,太子殿下还想要什么?” 夏涵初眉头一皱。 又听韩经年道,“开春之后,南方将有水祸之患,太子殿下若能顺利治理,将是于国大利,无人可再撼动太子之位。臣,愿鼎力相助。” 水祸! 夏涵初的眼底厉色翻涌。 可面上却是一副冷静到诡异的冷寒,“你……” 韩经年再次开口,“若是此礼不够,臣可再奉镇远公与诚亲侯的项上人头。” 他说着,目光平静地看向夏涵初,“以报太子殿下心头血恨。” 夏涵初眼底巨震! 眼前云淡风轻似仙似佛的国师,似乎不是他认识的那个人称无上佛,无普度众生慈悲为怀的国师了。 他平静深渊似的眼里有一股让夏涵初都心惊的疯狂和偏执。 好像一个一直披着仙佛外衣的魔,骤然在他面前撕下一块儿面皮来,露出里头狰狞又凶恶的本相。 他的眼神渐渐沉了下来,问:“不惜做到此种地步,也要求娶晚安?韩经年,你难道也为了她手里的……” “不管她手里有什么,臣都无所谓。” 韩经年打断了他的话,“臣求娶的,只有她这个人。” 夏涵初摇头,“我不能信你。” 韩经年看着他,片刻后,缓声道,“若殿下助臣,臣愿将九公主手中的东西,完整奉上。” “!!!” 夏涵初眼瞳一缩!看向韩经年。 这个诱惑不得不说……太巨大了! 他暗暗稳住心神,“你又如何能保证,晚安愿意将那东西奉上?” 韩经年素来清冷寒凉的脸上出现一抹极浅的嘲弄,“因为,九公主到现在还不知晓,她手里到底有什么。” “……” 夏涵初沉默了。 片刻后,说道,“据说,那东西所藏之处,被纹于晚安身上某处,只有经过特殊药物泡制其身,才能发现藏图。” 这也是那些个人不惜冒着以下犯上大逆不道的罪名,也想强娶夏晚安的原因。 只有这样,才能正大光明地搜罗她的全身。 后面不堪的话,夏涵初并未宣之于口。 可饶是这几句,韩经年的眼也冷了下去。 淡淡道,“太子意下如何?” 夏涵初朝他看去,若撇去国师那层笼罩其身的声名之罩,单单看这个人,确实是世间少有的俊美之人。 只不过,今日这一番接触,又让夏涵初无意窥见了他藏在仙衣底下的那层叫人心悸的凶恶。 他顿了顿,道,“你为何要娶她?” 不料韩经年却没回答,反而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那双眼太平和了,又太深暗了,仿佛早已洞穿了人心龌龊。 夏涵初摇摇头,“我与她自小长大,纵使存了几分别的心思,可到底是有情分的。” 韩经年垂眸,片刻后,道,“臣心悦九公主殿下。” 夏涵初似乎没想到会是这个回答,微微意外。 却没再问,转而看向韩经年,“那就有劳国师先拿了文宇亭和李昌羽的项上人头来。” 韩经年手中念珠一动,抬头看他。 夏涵初一笑,再次恢复了先前温良和善的模样,“拿到他们的人头,我就为你和晚安请婚。” 韩经年握着念珠的手一紧,垂眸,“好,请殿下静候佳音。” 说完,转身而去。 夏涵初的笑意再次缓缓淡去。 转脸,朝一旁问:“去查查,他的背后,到底有什么东西。” “是。”一个声音应声而去。 这时,一个宫人小心地走到门外,笑道,“太子殿下,长乐宫给您送了个奴婢过来。” 嗯? 夏涵初意外。 就见王万全领着个秀美的女子站在台阶下,见到他,就跪了下来。 恭声道,“参见太子殿下。九公主殿下吩咐奴婢将此伶人送于太子殿下。” 夏涵初一扫,瞧见嫱儿。 又听王万全道,“公主殿下说,太子殿下日夜操劳,十分辛苦。东宫里连个逗趣的鸟儿都没有,也着实无趣了些。这伶人琴艺还算入耳,就送于太子殿下,以慰平日辛劳之苦。这是公主殿下做妹妹的一片心意,还请太子殿下收下。” 夏涵初听着就笑了——这是怕他找她那个手帕交的麻烦? 还会这么拐弯抹角地讨好自己。 笑了笑,摇头,“告诉她,我收下了。” 王万全一听就知道孔小姐没事儿,立时行了大礼,恭恭敬敬地告退。 嫱儿抱着琴,满脸通红,一颗心都蹦到了嗓子眼。 ——谁知她这一世,居然还能,还能伺候太子殿下? …… 长乐宫中。 夏晚安听到王万全的回话,放下心来。 倒下晕乎乎的头,准备好好地睡一觉时。 又听王万全道,“奴婢刚刚还瞧见国师从太子殿下的书房里出来了。” 夏晚安一愣。 他方才不是还在御花园么?怎么一转眼到东宫去了? 也懒得多想,摆了摆手,抱着枕头,倒了下去。 …… 安悦华抄袭一个伶人的曲子,被戳穿于皇上、太后和太子的面前,狡辩不承认,反被皇上逐出皇宫的事儿,很快就疯传起来。 一时间,安南侯府成了人人议论的笑柄。 安南侯夫妇走到哪儿都抬不起头来,更有甚者,说安南侯就要被剥去侯爵之位了! 谁让他们竟然敢欺君罔上呢! 教养出这样的闺女,简直是耻辱! 安南侯看着成天在家哭的长女也是急得一嘴泡。 安南侯夫人更是天天在屋里诅咒那个坏了他们一家好事的夏晚安。 偏生他们哭天抢地恨不能活,唯独安悦容却一直从容安静地自顾做着自己平日里做的事儿,偶尔给相熟的小姐妹们写信。 直到这一日。 她看到手里的信后,终是起身,出了门,来到安南侯夫人的屋里。 …… 不仅极其貌美,而且还十分受皇上宠爱!你只要娶了她,那就是平步青云!等我再嫁进东宫,那咱们府上,就不会再受国师压制,这般艰难了呀!” 吴大年也道,“你看看,你妹妹都比你懂事!难道你就想眼睁睁看着咱们府上这么没落下去?!” 那男子猛地攥紧拳头,大吼一声,“反正我不做这种龌龊之事!”说完,头也不回地冲了出去! “孽子!你给我回来!”吴大年大吼,气得脸通红。 吴丹丹看了眼男子离去的方向,扶住吴大年的胳膊,低声道,“爹爹别急,女儿有法子。” 吴大年皱眉,“他那个硬脾气也不知道像了谁!你有何法能说服他?” 吴丹丹阴险一笑,“不用去说服他。哥哥的脾气,您还不了解么?咱们只要引着九公主看到哥哥,自然就能成了。” “你是说……”吴大年看她。 吴丹丹点头,“哥哥这般人中龙凤,可不是宫里那些小白脸能比的。九公主没见过什么男子,见到哥哥这样的,定然会动心。到时,再顺水推舟一把……” 吴大年顿时高兴起来,“好好!不愧是我的好女儿!这事儿你去安排!” …… 又过了两日,天气愈发寒凉,地面都起了一层白霜,皇宫之中各处都燃起了地火。 夏涵初忽然派人给裴秋阳传了个信,说五城兵马司的教头得了一只白头鹰,问她想不想去看看。 白头鹰? 夏晚安自小就长在深宫里,别说这种稀罕的东西了,连京城以外最远的地方,也就皇家的避暑山庄。 更何况五城兵马司还在城外,可是难得出门的机会,立时就来了兴致。 “去!告诉太子哥哥,我要去!” 白芷却担心,“殿下,现在天气渐渐凉了,您身子骨弱,若是受着寒了,只怕又要不好?” 夏晚安却笑,“哪里就有那样弱了,再说如今还没三九呢,没有那样冷的,不要紧。” 白芷知道她这是在宫里呆得闷了,难得一个出去玩的机会,是怎么也不肯轻易放弃的。 便转头去吩咐下面的准备好保暖防寒的物件儿。 另一头,飞云宫中。 韩经年抬手,将手里的密报放在旁边的香炉上。 不一时,火线引起,薄薄的纸张一燃而烬。 秦风歪模歪样地坐在一对面,笑道,“太子那边动静不小,赵庭雨是坐不住了,这几日,他前后去了镇远公府和诚亲侯府七八回。” 韩经年神色淡然,“你再去帮太子造一造势。” 秦风挑眉看他,“你要如何?” “用白云书院的那个书生。” 韩经年面无表情地翻开手边的公文,“给他一千两,让他以那句诗为题,画一百幅画来。再放出风声,就说考题在内,价高者得。” 秦风眼前一亮,看向无机。 见他提笔蘸墨,不疾不徐,“务必将此事闹到满城风雨,压都压不下去的地步。” 秦风哈哈大笑,拍着大腿,“好好!好你个小和尚!你可知,这大手笔下去了,朝堂里要折进去多少人?” 第一百三十一章 能管一辈子吗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韩经年写字动作不断,眉眼都没抬,“与我有何相干?” 秦风再次笑开,摇了摇头,“虽说都是硕鼠。可你为了文宇亭和李昌羽的项上人头,竟不惜用这么多条人命去填?心眼忒黑啊!小和尚!” 韩经年淡然,“那是他们该死。” 秦风失笑,点头站了起来,“行吧,那我就去安排了。可还有事儿吩咐我?” 韩经年写完一行字,抬头,“拿一万两去。” 秦风顿时喜笑颜开。 不远处的苏木单腿垂落坐在窗棱上,扫了两人一眼,道,“你那小公主今儿个要跟太子出城去。” 韩经年转过脸,看了他一眼后,点头,“知晓了。” 秦风朝苏木挤了挤眼,苏木翻了个白眼,又道,“太子此去当是另有要事,带着……九公主,当是为了做个障眼法,我安排了暗影跟着。” 秦风低笑。 韩经年再次垂首写字,“好,有劳。” 秦风笑出声。 苏木的神情有些尴尬,瞪了秦风一眼,“笑个屁!” 秦风也不理他,摆摆手,先走了。 苏木想了下,坐到韩经年跟前,道,“我瞅那小丫头最近安分了不少,你做了什么?” 韩经年想起那次在珊瑚石下,一时没控制住的嫉妒与恶意。 握着笔的动作微顿,片刻后,又继续写起来,道,“查出来夏正林跟德妃到底如何了?” 苏木倒是没注意他转开的话头,点头道,“两人暗中交往倒是不多,不过,你那次在功德殿被塞人的事儿,恐怕跟这二位少不了关系。” 韩经年眉头微拧,抬眼看他。 苏木又道,“德妃这个人,后面怕是得查查?我最近查下去,发现这宫里看着是启祥宫掌着六宫,其实,这德妃的手脚,伸得可比预料得要深,我总觉得她背后不简单。” 前世时,这个女人并没有展露过太多的头角,唯有让韩经年记得的,便是夏正林登基后,封了她做西宫太后。 他放下笔,略微沉吟后,道,“若能做到如此地步还备受皇帝信重,就证明此人心机城府非凡人所及。查的时候,务必要万分小心。” 苏木点点头,起身,刚要走。 又听韩经年道:“令堂忌日快到了。” 苏木脚下一顿,面上露出一抹狞色,可什么也没说,脚尖一点,跃了出去。 韩经年继续垂眸写字。 写完后,将笔放下,抬起纸看了一遍,折起,放进了旁边一个描着魏紫花开的信封中。 唤:“元一。” 元一立即跑进来,“师父,有何吩咐?” 韩经年将手里的信递给他,“送去长乐宫。” 元一扫了眼,嘴角抽了抽。 双手接过,退了下去。 屋内,韩经年转眸,看桌案旁的宝蓝花瓶,片刻后,收回目光,起身,走了出去。 …… 当天下午。 夏晚安捏着手里的信封,一颗心都要跳到嗓子眼了。 ——怎么会给她写信的? 这几日没联系也没见着,还以为他很忙呢! 朝左右看了眼,青梨几人立马有眼色地退了出去。 夏晚安咳嗽一声,才掏出信纸。 迎面便见的是大和尚熟悉的苍劲的字,不过比之前的行草之力,这信纸上写着的,却是更加柔和的小楷。 她咬住下唇,从头看起。 “致晚安公主殿下:”几个字便看得夏晚安面红耳赤。 晚安啊! “数日未见,伏惟珍摄。不胜祷企。海天在望,不尽依迟。” 夏晚安的嘴唇咬得更紧了,小女儿的娇羞情态立时遮掩不住——说什么不尽依迟啊…… 再往下看。 “今日,有一事要禀殿下,望殿下垂鉴……” 夏晚安往下看去,神色渐渐凛然。 门外,青梨和紫丹去茶房了。 王万全缩着袖子看白芷,“你说国师这什么意思啊?” 白芷瞪了他一眼,“少打听!” 王万全朝里瞄了眼,又道,“反正只要国师不再来招惹殿下就好。” 白芷看他,“你就这么不喜欢国师?从前不还听你说国师好么?” 王万全嘿嘿一笑,摇了摇头,“国师那样的人物,哪轮得着我这种小奴才来喜欢不喜欢的?只不过为着殿下,还是不要跟国师有太多牵连才是。” 白芷皱眉,“为何?国师不能嫁么?” 王万全赶紧地又朝里头看,然后朝白芷摆了摆手,压低声音道,“国师如今什么地位身份?朝堂百姓,多少双眼睛看着?而且……虽然大家伙都知道他已是还俗之身,可也还只当他是个佛门中人啊!你说,” 他又看了眼白芷,“这万一,公主真要嫁给国师了,先不说要被多少人议论,而且,也没有现在这般自在快活啊!” 白芷若有所思。 王万全又道,“说句以下犯上的话,就是搁皇上那儿,都不定能同意。” 白芷看他。 王万全的声音压得低低的,“咱殿下多受皇上宠爱,谁不知道?不然那一个个的,能上赶着凑过来?国师现在插这一脚,不知存的什么心思呢!” 白芷立时不高兴,“胡说什么,国师岂是那样的人……” 话没说完。 就听里头夏晚安唤,“来人。” 王万全忙拍了她一下,白芷噤声,掀开帘子,走了进去。 …… 翌日。 夏晚安缕金百蝶穿花大红洋缎窄裉袄,翡翠撒花洋绉裙,外披一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端的是华丽。 一张小脸,叫那银灰色毛边一映,软绒绒的,跟小桃子似的。 夏涵初看得失笑,“这样的天儿都裹成这样,这入冬以后难道是不打算出门了?” 夏晚安笑,“这不已经入冬了嘛!快走快走!我还没见过白头鹰呢!太子哥哥跟我说说,白头鹰是什么来历呀?” 说着,便钻进了夏涵初的车架里。 夏涵初笑着摇摇头,由宫人扶着,进了车内。 护卫随从,便在后依次排开,并不显眼地从东宫出发,出了皇宫,驶出皇城。 摘星台上,韩经年看着那远去的车马,转过身,对身后道,“出发吧。” “是。” …… “白头鹰的头、颈和尾部的羽毛为白色,而其他部位的羽毛则为暗褐色,十分雄壮美丽。” 车上,夏涵初正跟夏晚安说这白头鹰的来历,“此鸟常以小鱼幼鸟为食,可飞行千里,不过,大玥朝国内并无此种鸟类,这只白头鹰,乃是那教头偶然间从一海外泊来的商船上得来的,本是奄奄一息将要毙命,好在精心照料之下,又恢复了生机。也算是机缘巧合吧!” 夏晚安听得津津有味,连连点头,“我看也是这鸟命不该绝,碰到了贵人。” 又看夏涵初,“那这人请太子哥哥去看鸟,是想把这奇鸟送给您么?” 夏涵初轻笑,还没开口。 车外,忽然传来一阵喧哗,以及女子的哭声,男人的咒骂。 两人微讶。 夏晚安凑到窗边,微微掀开窗帘。 就见,路边有个形容憔悴的妇人抱着个孩子,正不停地哭着。 而她身边,一个满脸凶恶的男子,正对她拳打脚踢。 一边打,还一边骂,“贱人!老子在外挣钱养家多不容易!你还敢乱花老子的银子!我打死你个贱妇!” 夏晚安当即就皱了眉。 又听那女子哭道,“我没有,二妞病了,我就是想给她请个大夫……” “病了就病了!她一个女娃子,有什么要紧的要花老子的钱去看病?将来还不是去别人家伺候男人的贱骨头?给我滚回家去!” 众人一阵议论纷纷。 男子扯着那女子的头发就往回拖,期间还打了那女子怀里的孩子两下。 挣扎间,露出那孩子的脸。 夏晚安就看到,孩子的脸上一片通红,嘴巴都干裂了,似乎十分虚弱的样子。 顿时想起上一世,大和尚折了草蛐蛐送的孩子。 因为伤痛难过,大和尚为了安慰他,陪着他熬了十几个日日夜夜,最后熬得自己都高烧不退,差点丧命。 她当时不解,不知他为何要为这些个素昧平生的人如此拼命。 他却说,众生平等,人人,都有活下去的权力。 生老病死,不会因为男女尊卑,而有分别的。 “你就救救二妞吧!她是为了给你送伞才被雨淋湿生了病的呀!你不能这么没良心啊……” “啪!” 男子一巴掌狠狠地打在女子的脸上,“我没良心?我没良心早一脚踢死你这死婆娘了!连个儿子都不会生!” 夏晚安只觉脑子‘嗡’地一下,起身就要往车外去! 却被夏涵初按住,“做什么去?” 夏晚安脸上隐有怒容,“我去问问他,他是不是女人生的!既然这么想要儿子,自己去生呗!打女人算什么东西!” 夏涵初见她气得脸都红了,无奈摇摇头,按住她的胳膊,将她按回原处,道,“这种家务事,连官府都管不了的。” 夏晚安皱眉。 又听夏涵初道,“而且,你这一次管了,那以后呢?他们夫妇总是要过日子的,以后还会不会发生这样的事,又有谁能来护这女子,你可想过?” 夏晚安怔住——大和尚从没教过她这些啊! 他只说过,“尽自己所能而为……” 猛地摇头,“若是为着他们以后如何,就不管眼前之事,我做不到这样,太子哥哥!” 夏涵初一愣。 第一百三十二章 见义勇为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至少那个孩子,现在需要救命。” 夏晚安的声音没有他预想的气愤,甚至比较之前,多了几分冷静。 夏涵初从来不知晓,夏晚安居然还有这样的一面。 微微讶异后,轻轻一笑。 夏晚安已经挪到前方,对外头道,“王万全,你去问一问……” 话没说完。 那边抱着孩子的女子突然挣脱了男人的手,朝着他们的车架就扑了过来,尖声大喊,“救命啊!贵人!救救我们母女吧!” 夏晚安一怔。 夏涵初眼神微闪。 外头王万全回头,“殿下?” 夏晚安朝夏涵初看了眼,夏涵初笑着摇了摇头。 就听夏晚安道,“等一等。” 夏涵初意外,再次微微一笑,没有说话。 外面。 那女子抱着孩子已经扑到了跟前,却被护卫拦下。 也不害怕,反而声嘶力竭地朝马车这边喊,“贵人!您发发好心,救救我家二妞吧!贵人!贵人,您发发好心吧!” 护卫要将人拖开。 却有旁边的百姓高声吆喝起来。 “看这马车不像是什么贵人啊!” “能带这么多随从,不是有钱的就是当大官的!” “那指定能管这事咯?哎呀!车里的是谁家的啊?不如发个善心,帮帮这母女俩呗!” “就是啊!人家那么可怜了!车里这位想必也是不缺银子的吧?不如就施舍一点,当是做好事了。” “对啊!反正对你来说就是一点小钱嘛!看这孩子烧的,命都快没了。” “这要是病死了,你良心不会难受么?要是搁我,我可做不到。” 夏晚安坐在车里,听着这些话,几乎要气笑了。 她看向夏涵初,问:“太子哥哥,如今京城这般世风日下么?” 夏涵初被她一句话给逗笑了,含笑斥道,“休得胡说!当心父皇知晓要罚你。” 夏晚安撇了撇嘴,又听外头人的议论声更大。 隔着缝隙看了眼,靠得近了,发现那孩子果然是病得很重。 皱了皱眉,才要开口。 夏涵初道,“且等一等。” 夏晚安一愣。 外头的护卫已经将母女俩隔开,马车依旧要往前走去。 人群却激愤起来。 “这什么大户人家啊!居然坐视不理!简直丧尽天良!” “就是!给孩子点钱看病怎么了?又不是要你出多少钱!” “怎么有这样冷血无情之人?这样的人,怎么配有钱有势?” “不能让他们走!” 夏晚安的脸都黑了,朝夏涵初看,却见他依旧是淡笑如风,轻松从容的模样。 暗道,不愧是一国储君啊! 眼看那些百姓推搡着护卫,有意朝马车边聚拢来时。 忽而,外面陡然传来一声高喝。 “何人闹事!” 夏晚安一挑眉,越过窗帘缝隙。 就看一年轻男子,骑着马快速而来。 到了近前,猛地一勒缰绳,马声嘶鸣,盘旋而止! “好骑术!” 跟着她一起看的夏涵初赞了一声,接着笑道,“倒是巧了,这人穿的便是五城兵马司的服制。” 夏晚安暗讶。 接着又看那人下马而来,玉树临风,健硕虎步,十分的英挺。 径直走到那群人前头,高声喝问:“天子脚下,京城之内,尔等何故聚众闹事?!” 跟在他后头的一行五城兵马司的士兵也围了过来。 那些方才还叫嚣着的百姓顿时吓得面如土色,纷纷散开,想躲了去。 却被那些士兵给拦住。 其中一个中年汉子见逃不掉,只好指着夏晚安所在的马车道,“这些个贵人,仗着有钱有势,就见死不救!大家伙儿也是出于气愤,才……” 不想,话没说完,就被那年轻男子打断,“到底发生何事!” 不偏听,不偏信。 说话铿锵有力,十分令人有信服感。 原本骚乱的众人渐渐安静下来。 有一年轻书生道,“是这女子,她的孩儿病了,偏她那夫君不仅不给孩子治病,还要打死她们母女二人。这女子无奈之下,只好求那贵人相助,不想这贵人居然无动于衷,就要走,大家这才想将人拦下……” “拦下干什么?” 年轻男子眉头一皱,脸就沉了下来,“强逼人家掏银子救这母女么?” 众人一时噤声。 年轻男子顿时冷笑起来,“你们这般,跟土匪强盗,有何分别?!” 说着,朝周围扫视一圈,“来人,给我统统拿下!” 那群百姓当即傻了,也有人吓得乱叫起来! “我们也是好心!怎么大人不去责问那车主,反而要抓我们!” “对!还有没有王法天理了?!” “当官的打人啦!权钱相护啦!救命啊!” 夏晚安眉头微蹙,朝夏寒初低声道,“太子哥哥,这京城的民风,是要好好整治一番了。” 裴夏涵初笑,却没出声。 “啪!” 年轻男人猛地一甩鞭子,抽中了其中叫得最凶的那个书生,冷笑,“王法?来,我来告诉你,什么叫王法!” 说着,一把揪住方才就没走的那个打老婆的汉子,“王法就是!你们看不过眼,就该先把这个畜生抓起来!送去衙门!” 那汉子被他一扭,哀嚎一声,跪在地上,却一声都不敢吭,跟刚刚那个肆意打骂自己妻女的豪横判若两人! “你们想做好人,就该自己掏钱帮忙,送这孩子去医馆看医!” 年轻男子刚说完,就有人反驳他,“我们又没钱!” “没钱有嘴是吧?”年轻男子讥笑,“十文钱有没有?一文钱有没有?你们既然这么多人能合起伙来去拦人家的车,总不能这么多人凑不出个几两银子做好人吧?来,有一个算一个,一人一文。掏钱!” “官爷!你这是抢钱不成?”一个老汉颤巍巍地问。 年轻男子看他,“抢钱?不对吧?你们刚刚不就逼着人家车主的么?怎么到了自己身上,就不成了?” 众人吓得再不敢出声。 车内,夏晚安‘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这人挺有意思的,是吧?太子哥哥?” 不想,夏涵初却正含笑看着她。 她一脸纳闷,“怎么了?” 却见夏涵初笑道,“这人可看得过眼么?” 夏晚安眨眼,“瞧着是个忠直勇厚的,处事也十分周全,当是个有能力之人。怎么了?” 夏涵初轻笑着摇摇头,“吴大年这回倒是用心了,竟能找出这么个人来。” 夏晚安听得一头雾水,不过却听到了‘吴大年’几个字。 “怎么了?这是镇国将军府里的?”她问。 夏涵初却没回答,反而朝车外看去。 就见那年轻男子又扭过头,去看那妇人,和她怀里的孩子,“孩子怎么了?” 妇人哭着朝他跪下,“官爷,您救救孩子,烧了好几天了,今儿个一早连话都说不出了,您发发好心吧……” 年轻男子沉脸,朝那一脸怂样的男人瞪了眼,掏出钱袋,摸出两块碎银子,丢在妇人手中。 又对身后一个小兵道,“带她去找个医馆看看,别让人欺她不懂。” 夏晚安又一挑眉,“还十分细心。” 夏涵初微笑,并未出声。 车外。 妇人千恩万谢地跟着那小兵走了。 周围一众百姓面面相觑,无人敢说话。 年轻男子看向四周,“还站在这干什么?再让我看到你们在我的地盘里头闹事,一人十鞭!” 那些人没料到这官爷居然放他们走了,当即连个声儿也不敢再响,纷纷做鸟兽散去。 打人的汉子也想走,却被年轻男子揪住,“去哪儿?” “官爷,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汉子连忙求饶。 年轻男子却没理他,将他丢给旁边的士兵,道,“先带回去!” “是!” 夏晚安扭头对夏涵初道,“有勇有谋,大胆心细,恩威并施,是个人才啊!太子哥哥。” 却见夏涵初微微挑眉。 一转脸,竟发现那男子朝车边走来。 被随从拦下,还微微意外了下。 却也没计较,反而站在不远处,认真道,“我是五城兵马司西城副指挥使吴修杰,此处为我所管辖之地,不想却让阁下在此受惊。此乃兵马司管制不力之错,还望阁下见谅。” 那拦住吴修杰的随从朝后看了眼。 见到车架旁的内侍微点了下头,便放下手,道,“请吴大人近前。” 吴修杰朝那随从看了眼,走到车边,便看里头掀开半边露出一张俊美玉容,含笑朝他看来,“吴大人。” 吴修杰神色大变,当即就要跪下,却被旁边的内侍扶住。 就听里头夏涵初笑道,“孤微服出宫,吴大人不必多礼。” 吴修杰满眼惊愕难掩,却很快又强自平静下来,往四周看了一圈,道,“是,臣明白。臣未曾见过殿下,这就告退。” 不想话音刚落,就听里头一声轻笑。 是个女子声音? 他一愣,就从缝隙的角落里,看到了一个女子轻妙无双的脸。 顿时心神一震。 当即垂下眼去。 却又听夏涵初道,“孤正好要去城外五城兵马司的营部,若是吴大人得空,不妨为孤领路?” 吴修杰愣了下,当即抱拳,“是,臣遵命。” 第一百三十三章 是九公主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车内。 夏晚安问夏涵初,“太子哥哥为何要将他带上?是想……收拢他么?” 夏涵初轻笑,朝夏晚安看了眼,道,“吴将军费心送这么个人来,我也总要考察考察。” 夏晚安纳闷。 又听夏涵初笑道,“再说了,那厮那般成竹在胸,总让我心下不爽,若能给他寻几个敌手,未尝不是个好事啊!” “太子哥哥您在说什么?”夏晚安一头雾水。 却被夏涵初拍了拍头,“你什么都不必知道,就这样每天都高高兴兴地最好。” 夏晚安赶紧把他手拉下来,“您弄乱我的头发啦!” 夏涵初轻笑。 暗处。 其中一人对另一人道,“去,将方才之事告诉苏先生。” 那人飞速离去。 …… 五城兵马司位于皇城的西郊往外十里。 阵营很大,有一个极大的操场。 此时冬霜已下,天气十分寒冽,操场上却还有士兵在列队操练,震喝之声响彻天地。 有吴修杰领路,倒是没引来太多人的注意。 一驾马车便进了五城兵马司总指挥使的营帐前。 一身软甲的方鸿早就等在门口,见着车驾,便大笑着迎了上去,跪地朗声恭呼,“臣,拜见太子殿下!” 周围五六个随从,跟着便跪了下来。 吴修杰跪在方鸿身旁。 就听夏涵初依旧那副含笑亲切的声音,“方指挥使不必多礼,请起。众位也免礼。” 不愧是在朝野都名声极好的太子殿下,这般亲近平和。 吴修杰刚站起来。 又听夏涵初笑道,“小心些。” 这是对谁说的话? 他下意识抬头,就见夏涵初竟然亲自伸手,从车里,又扶出一个人出来。 眸若秋阳,颜似洛神。 身上一件八团喜相逢厚锦镶银鼠皮披风,更将她一张脸映衬得如美玉夺目! 吴修杰瞳孔一颤,想起方才在车边无意窥探到的一眼,当即低头。 只以为这少女是太子贴身伺候又备受宠爱的女子之类。 不想。 却听那少女落落大方地笑道,“方指挥使。” 方鸿惊喜地笑开,“九公主?哎呀,臣,参见九公主殿下!” 九公主?! 吴修杰猛地一惊! 这不是…… 才抬头,就见那漂亮得跟仙女一样的女孩儿,亲自伸手,扶起了方鸿,笑得眉眼生辉,“太子哥哥也不告诉我,原来方叔叔做了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使了么?” 方鸿笑着站起来,“前年从边疆退了下来,老身子老骨头地也打不动了,本想回家歇着,可奈何一坐下皮就痒,便厚着脸皮跟太子殿下求了这么个职位。” 说着,又看夏晚安,“三年未见,殿下当真出落得愈发好看了!再要看见,臣只怕都要不认识了。大姑娘了啊!” 夏晚安咯咯直笑。 看着眼前的老者,心下却是一阵酸楚。 方鸿,上一世,为了保她平安,直逼才坐上皇位的夏正林,却被强行扣上个谋逆的罪名! 她笑着看了眼夏涵初,“太子哥哥真小气,藏着方叔叔,也不说一声。好歹让我今日也准备些见面礼才是嘛!” 夏涵初失笑,“从前也不见你这么周全的,今日这见着方指挥使就这样细心起来了?” 方鸿也笑,“该是老臣给殿下准备礼物才是,前阵子殿下及笄,老臣都没能亲自到场道贺。” 夏晚安轻笑,眼睛弯弯,“您不是给我送了一盒子珍珠么,我很喜欢呢!就是太大了,下回我要小点的,行不行,方叔?” “哈哈!好!只要殿下想要,臣就去给您弄来。”方鸿大笑,笑声震天。 惹得不远处操练的士兵纷纷望来。 夏涵初点了点夏晚安,“你也好意思!方指挥使一生清贫,家底都要叫你掏空了。” 夏晚安却不理他,只对方鸿笑。 除去前世最后的情分,方鸿还有个身份,便是方园的亲生父亲。 她与方园情同兄妹,自然也将他的父亲视作叔父一般。 旁边,吴修杰看着夏晚安言笑晏晏亲切自然的模样,想起先前父亲和妹妹的话,眉头微皱。 看着太子和指挥使进了营帐中,便准备告辞时。 不想,夏涵初却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吴副使若是无事,不如便替孤陪一陪公主吧!” 吴修杰一愣。 夏晚安疑惑地朝夏涵初看。 方鸿笑着道,“正好,我手底下的有个小子得了一只少见的白头鹰,修杰,你带公主殿下去找吕通,让他将那鹰带出来,让公主殿下赏玩赏玩。” 吴修杰攥了下拳头,转身,“是!” 方鸿又对夏晚安笑,“殿下好好玩,若是无趣了,再让他们带您跑马去。” 夏晚安一看裴涵初和方鸿这架势,就反应过来了。 合着这是拿她当幌子,自己私下里有秘密要说呢。 朝夏涵初瞪了眼。 夏涵初笑,摆了摆手,同方鸿进了营帐内。 夏晚安撇了撇嘴。 朝左右看了看。 吴修杰伸手,“殿下,这边请。” 夏晚安朝他看了眼,点头。 顺着操场一路走过去的时候,正好看到一队操练回来的士兵。 不少都是年轻憨实的小伙子,哪里见过这样精贵漂亮跟仙女一样的女孩子。 顿时一个个都看直了眼。 夏晚安走过去的时候,被他们看得笑了。 不想,却叫其中几个一下慌了神,脚下一个不稳,竟纷纷冲撞到前面的人身上! 顿时遭来队长的一顿喝骂。 众人又一阵哄堂而笑,推推搡搡地红着脸全跑了。 夏晚安忍俊不禁,对身旁的王万全道,“真有活力呀!” 王万全陪笑,“都是粗野汉子,可别冲撞了殿下。” 夏晚安弯唇,不想,尚未开口。 旁边的吴修杰却道,“少年心性,耿直单纯,不过是见公主殿下姿态贵华,故而心生敬仰,并无冲撞之意。” 夏晚安微讶。 旁边伺候的白芷紫丹也露出惊色,朝吴修杰看了眼。 一旁的王万全沉了脸,呵斥,“放肆!休要……” 夏晚安抬了抬手,打断了他的话,朝吴修杰看去,“吴副使不必介怀,小全子不过也是随口一说。” 王万全往后退了一步,躬了躬身。 吴修杰似乎有些意外,夏晚安竟然会出声维护一个奴才,朝她看了眼。 可视线一触碰上那靡颜腻腻的脸蛋时,又忍不住心头一烫,连忙挪开。 不一时。 一行人便来到了操场南侧。 不用吴修杰去说,便看到有个黑瘦高挑之人,手臂上正蹲着一只姿态极其雄伟的老鹰。 正如夏涵初所说,形态锐利,头顶为白。 “好漂亮的鹰啊!”夏晚安赞了一声。 话音刚落,那边的白头鹰忽而振翅,仰天而去! 夏晚安当即抬头,却见那白头鹰飞到半空,又一下俯身,竟直朝她这处而来! 那尖利鸟喙,如同凶恶利器一般! 吓得白芷和紫丹纷纷惊呼。 王万全更是大叫,“护驾!护驾!” 吴修杰‘唰’地抽出腰间佩刀。 却忽又听前方一阵长啸。 那鹰跟着长鸣一声,一个翻转,又飞天而去,转了一圈,落回了那人的胳膊之上。 吴修杰皱了皱眉,就见那边的人哈哈大笑起来。 从驯鹰之人背后,走出一人。 正是五城兵马司中,素来与他不对付的东城副指挥使吕通。 他收刀入鞘,还未开口。 就听身旁的夏晚安笑:“吴大人,这位是在给您下马威呢?还是在故意为难本宫呢?” 吴修杰一愣。 转过脸,没想到一群宫人已吓得一片狼藉,却唯独这个不过十五六岁的少女,反而面上一片冷静淡然,从容不迫。 仿佛刚刚那几欲伤人的雄鹰,根本不曾出现过似的。 他顿了下,心中不知涌起一阵什么样的怪异感,道,“此人名叫吕通,乃是五城兵马司中负责东城一带的副指挥使。” 停了停,又道,“因为一桩旧故,与臣有些私怨,因此而牵连冒犯了殿下,是臣之故。” 夏晚安笑了笑,转脸。 就见那吕通走了过来,哈哈大笑,“哎呀,我倒是谁,原来吴副使啊!得罪得罪!都是我那属下,才得了一只鹰,又驯服不够,便这般放出来,差点误伤了吴副使,吴副使大人有大量,就别跟一只不懂事的畜生一般计较了吧?” 说完,看向旁边的夏晚安,再次笑开,“这又是哪家的小姐?怎么会到咱们兵马司这样粗鄙的地方来?这可不是什么私会的好地方啊!吴副使,也太不懂事了!这样人家女孩子哪里能瞧得上你啊!” 这是在当夏晚安是偷偷跑出来跟人私会的轻浮女子么? 夏晚安无声一笑。 那笑,当真璨若朝阳,美若星辰。 不仅周围的人,连吴修杰、吕通都看得心神一震。 吕通的眼神变了变,朝前又走了一步,略显暧昧地对裴秋阳笑道,“这位小姐瞧着便是个掌中珠宝一般的金贵人儿,可惜吴副使却不懂珍惜。要是我啊,这般带小姐出来,定是要去那天宝银楼,梨园杏村一般的好地方才是!” 一边又对夏晚安笑,“小姐知道梨园吧?只要我打一声招呼,头牌那是必须得出场的!哪天小姐赏个脸,我陪您去听戏啊?” 这一大通下来,就听他说话了,旁人连个插嘴的份儿都没有。 第一百三十四章 公主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吴修杰俊朗的面上微微涨红,怒瞪吴通,“休得胡言乱语!这位是……” 还没说完。 旁边的夏晚安笑着说道,“梨园?吕大人竟也喜欢听戏么?不知最喜欢的是什么戏?” 吴修杰眉头一皱。 吕通却乐不可支起来,上前就要往夏晚安跟前凑,“小姐竟也好此道?好说好说,我平常最喜欢听的便是那《牡丹亭》啊!张生夜会崔莺莺,好一出月下情人戏啊!” 白芷和紫丹已是面露怒气,王万全更是按捺不住想骂人了。 偏夏晚安却笑,“是么?那倒是不巧,我却喜欢听《打狗棍》呢。” “什么?” 吕通一愣,还以为自己听叉了。 就见面前明艳娇美的女子,微微勾唇,轻笑,“因为狗不长眼,就要狠狠地收拾了才叫规矩,是不是?” 不等他反应过来,旁边的王万全猛地上前,朝着他脸上就狠狠地吐了一口唾沫,大骂,“瞎了眼的狗东西!这是九公主殿下!你言语放肆,以下犯上!该当何罪!” 吕通被吐了一大口唾沫,顿时心头火起,下意识去瞪王万全。 却被他后面的话惊到了。 这才注意到——这居然是个太监?! 九公主? 那不是……传闻中最受皇上宠爱的公主么! 顿时不可置信地朝夏晚安看去。 夏晚安笑着问:“怎么?吕大人觉得本宫不像个公主,反像那私会男子的崔莺莺么?” “我……” 吕通脸色突变。 “还不跪下!”王万全又喝了一声。 吕通满脸愤恨,朝吴修杰恶狠狠地瞪了一眼后,虽有不甘,却还是跪在了地上。 吴修杰不知想到什么,朝夏晚安看了一眼。 却见她笑得云淡风轻,似是早习惯了这般以权势压人的姿态。 转过头,漫不经心地笑道,“去问问张指挥使,这位吕大人,言语冒犯于本宫,按照他们这儿的规矩,该怎么罚啊?” 王万全应了一声,转身便跑了。 吕通恨恨地朝吴修杰瞪了一眼,低声耻笑:“吴修杰你好大的本事,竟然连九公主殿下都能给你撑腰做脸。往后咱们同在一处任职,怕是再不敢得罪吴大人了。” 这是在说吴修杰吃软饭,言语中还含沙射影地说了他跟夏晚安有勾连。 吴修杰眼神骤冷,朝他看去,“你冒犯公主殿下,还不知收敛!” 话没说完,却看夏晚安伸手,拿起旁边放在兵器架子上的一柄柳叶刀。 柳叶刀于男子来说本身太轻,是兵营中用来训练新兵的。 可夏晚安拿在手上,却好像十分吃力。 白芷大惊失色,忙出声阻拦,“殿下!此等凶物,当心伤着您了,快放下!” 不想,夏晚安却拿着刀,一下架在了吕通的脖子上。 周围顿时一片悚然! 吴修杰面色一变。 吕通脸上发白,看向夏晚安,“公主殿下这是……要做什么?” 夏晚安勾唇,“吕大人既然担心以后不能跟吴大人同僚而处了,那我就帮吕大人解决了这个顾虑不好么?” 吕通猛地反应过来——这九公主这是为护吴修杰而杀他?! 顿时眼底恐色露出,往旁避开,“公主殿下!我乃朝廷堂堂四品官员!无罪无旨!你不可随意杀我!” “无罪?” 明明握着刀准备杀人,可夏晚安的样子却像在跟人聊天谈心似的,笑得无辜,“你刚刚对本宫说的那些话,不算有罪?” 吕通一下慌了,“公主殿下,方才是我有眼无珠,不知公主殿下身份!真不是故意的,您不能为了这样的小事就随意杀……” “吕大人,”夏晚安好像有点提不住刀了,晃了晃手腕,笑道,“你可别乱动,我这手不太稳。” 吕通顿时浑身僵住。 吴修杰哪里看过吕通这种怂样子,原本满心的错愕忽而又变得有些啼笑生非。 他朝吕通看了眼,转向裴秋阳,朗声道,“公主殿下,吕大人性情率真,唯独一个,就是眼神不太好,臣与其同僚,深知其症,还望公主殿下看在他知错认错的份上,高抬贵手,能放过他这一回。” 吕通立时点头,“是,我,我向来眼睛不好,还请公主殿下……高抬贵手!” 当着一众属下的面,吕通的脸可算是丢得一干二净。 夏晚安嗤笑一声,朝四周转了圈。 慢悠悠地说道,“既然吕大人是个瞎子,那就算了。本宫总不能跟个瞎子一般计较,对吧?” 说完,在吕通满是不甘愤恨的眼神中,扔了手里的刀。 吕通刚松了一口气。 不想又听夏晚安道,“对了,吕大人既然眼神不好,就不要在军营里待着了。免得耽误了朝廷大事。这样,本宫回去就跟父皇说一声,让吕大人早些回家歇息,也好养养眼睛。” 吕通顿时如遭雷劈,想说什么,夏晚安已经先一步离开了。 吴修杰跟在其后,问:“公主殿下,若是不想看鹰,可要去跑马么?” 完全没有在意吕通的反应。 吕通猛地站起来,气得胸口不断起伏,暗暗咒骂,“不就一个破落公主么!还想罢免我的职?以为她是谁!” 旁边跟着的随从有些担心,“可是头儿,那是九公主啊!咱们这回不会倒大霉了吧!” “都怪那个吴修杰!要不是他带九公主来这儿了!谁会摊上这档子事!” 吕通满脸铁青,“吴修杰!你给我等着!” …… 另一头,总指挥使营帐中。 方鸿听到底下人的汇报,笑得乐不可支,挥了挥手,王万全便退了下去。 他转脸朝夏涵初看,“这就是太子殿下带九公主来的缘由?” 夏涵初笑着摇头,“倒也不是,这回只怕是那蠢货自己撞过来的。” 方鸿略一思忖,便明白过来,“怪道太子殿下要让吴修杰带着公主殿下往吕通那儿去的,这是为了故意引吕通失礼?惹来九公主的不满?” 夏涵初笑着喝了口茶,却没说是也不是。 方鸿却点起头来,“吕通是赵庭雨的门生,臣一直动不得,这回若公主殿下出手,料理了这人,那五城兵马司中,便等于除了一大祸患,往后为太子殿下做事,也能更便利些。” 夏涵初放下茶盏,却没接话,反而问了句,“对了,孤记得方统领如今也已到了婚配年纪吧?不知可说了人家了?” 方鸿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摇了摇头,“这小子一直不许我们擅自给他说亲,便熬到了这岁数都还没说亲,怎么,太子殿下也有意给犬子做个媒么?” 也? 夏涵初笑,“难道还有旁人要为方统领说亲?” 方鸿略显得意,“可不是么!前些日子,德妃娘娘派人给臣送了封信,问了那混账小子如今的年纪和亲事!说她有个亲,想给那小子相看相看,臣还愁着,能怎么说服那小子呢!” 夏涵初意外,“德妃?” “是啊!” 方鸿摸了摸胡子,又犯起愁来,“只不过臣还没跟那小子提,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他犯什么浑,他娘只要一跟他提成亲的事儿,他就说胡话,把他娘气得不轻!” 说着,他看向夏涵初,“不然,太子殿下帮着给他说说呗?” 夏寒初想到无机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含笑点头,“那就让他明日去东宫,我问问他的意思。” 方鸿顿时大喜,忙起身给夏涵初道谢。 夏涵初摆了摆手,又道,“赵庭雨泄露考题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方鸿顿时一脸正色,“京城之中,最近突然出现了大批关于考题的字画!且全是出自那白云书院的书生之手。殿下,臣怀疑,赵庭雨背后,还有别人!” 夏涵初的脸色沉了下来。 …… 另一边,某处昏暗密室之内。 一黑衣人单膝跪地,将今日在街上吴修杰偶遇太子车架的事儿细说禀明。 韩经年手上正拎着一幅平平无奇的字画细看。 听完后,抬眸,短暂的沉默后,道,“知晓了,下去吧!” 黑衣人便叩首退去。 秦风抱着胳膊坐在对面,笑了笑,“太子殿下很狡猾啊!也不是看不出吴大年的意图,居然还让人随驾?” 说着,又朝韩经年看去,“太子殿下是不是不爽你很久了?” 韩经年俯身,将那字画悬在灯火上,慢慢绕圈,开口的声音如同他的动作一般,无起无伏,“他不过是心有不甘罢了。” 秦风嗤笑,摇了摇头,“小公主这也太吃香了,你可得赶紧着些,不然以太子那扮猪吃老虎的,早晚给你……” 话没说完,韩经年的动作猛地一顿。 他立时起身,跟他一同看去。 就见那字画上,浮现另一行字:景元十二年,泰禾公主出逃途中,曾于高柳县产下一女,取名,晚安。 秦风一震! 看向韩经年,“这……” 韩经年抬眸,一双深眸之中,如暗涌狂起,可倏然间,又被另一股强大的阴暗情绪给深深地按压下去! 秦风皱眉,看向韩经年,“你的猜测居然是对的!那小公主果然是……” 话没说完,韩经年忽然将那字画丢在了火上。 火光瞬间暗下,随后,又‘扑’地一下,喷烧而起! 倏然照亮了暗室之中韩经年清冷绝寒的脸。 第一百三十五章 看望吕芳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秦风震愕,“你这是做什么?” 韩经年转过脸,神色冷淡地说道,“这就是太子知晓的消息。” 秦风眉头一皱。 就听韩经年道,“我试探过太子,他也以为,晚安是前朝公主之女。且以为,晚安身上,定然有那物的线索。” 以夏晚安的婚事为引,故意的试探,发现夏涵初原来早已知晓了夏晚安的身世。 秦风一头雾水,不解看他,“你这意思……莫不是说她不是前朝公主之女?” 韩经年面色冷淡,“从今日吴大年设计令其子勾引晚安的安排来看,以为她便是前朝之后的人,只怕已不是少数。” 秦风听到‘勾引’两个字有点好笑。 又听他道,“她的身世本就扑朔迷离,若有心人故意散播谣言,只怕会对她愈发不利。” 秦风又皱了皱眉,语气跟着变得有点儿沉重,“我知你不想她牵扯进这样的是非漩涡之中,可若她真的就是这个身份呢?若你想护她,不如早些将那东西拿到,大大方方地丢出去,引开那些豺狼的虎视,也能保她个一世平安……” “不对。” 韩经年突然出声,他转过头,看向那被火舌一点点吞灭的字画,“腹中有子,泰禾公主缘何还要出逃宫外?李昌羽当时奉命追杀的,又到底是何人?” 秦风看想了想,又道,“看来还得从李昌羽那边下手。” 韩经年垂眸,面无表情,“尽快下手。” 秦风无奈,“你当我是打铁的啊?还能想快就快呢?” 又摆摆手,道,“若是你心存怀疑,不妨找人再去查一查?” 韩经年沉默。 秦风又道,“咱们的人最近动作太多,暂时不能用。不过我却有个认识的人,门路多,三教九流的消息,只要价钱给得够,就能弄来。要不要我去问问?” …… 回京之后,夏晚安又提出想去怀宁伯府一趟。 夏涵初倒是知晓她的心思,正好还有个地方要去,便让东宫的护卫,护送她去了怀宁伯府所在的岩雀胡同。 怀宁伯出外访友并不在家,下人来通传,说是一个自称叫‘晚安’的姑娘上门求见时,差点把怀宁伯夫人手里的药碗给惊得摔了。 “你说谁?晚安?那不是……” 下人见着怀宁伯夫人的反应,也被吓了一跳,“那位姑娘自称晚安,夫人,可是有什么不妥?奴婢这就让门房赶了出去……” “立时去叫二小姐!不对,我还要亲自去迎……” 怀宁伯夫人一时也急了,忙将药碗搁下,又转过身,对床上的吕芳道,“芳儿,你先吃了药,娘亲自去迎一迎。” 吕芳靠在床头,面无血色,闻言,点头,“是。” 目送怀宁伯夫人离开后,他也坐了起来。 贴身伺候的小厮忙上前,“大公子这是做什么?太医叮嘱您一定要卧床休息,不能乱动的,您……” “给我更衣。” 另一边,怀宁伯夫人一边命人去叫吕婉,一边亲自迎到影壁前,果然瞧见是夏晚安立在那里。 当着大门口就要行礼,却被旁边的白芷和紫丹给扶住了。 “公主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请殿下恕罪!”怀宁伯夫人瞧她这样子便猜到大约是乔装而来,忙将人往后院引。 才穿过花园。 就见吕婉大笑着跑了过来,“真是九公主啊!您怎么来了啊!” “弯弯!” 怀宁伯夫人呵斥一声,“公主殿下面前,不得失礼!” 裴秋阳失笑,按了按怀宁伯夫人的手臂,“夫人不必拘礼,我与弯弯情同姐妹,贸然前来也是多有打扰,还请夫人莫要介怀才是。” “臣妇岂敢。” 怀宁伯夫人忙福身,又笑,“公主殿下能来,本是蓬荜生辉,怎敢介怀。殿下言重了,请殿下入内。” 夏晚安又笑。 吕婉嘿嘿一乐,上前挽住夏晚安的胳膊,对怀宁伯夫人挤眼,“娘,公主殿下都说了不必拘礼了嘛!您就别这么小心翼翼的啦!没得叫公主殿下不自在!” 说着还朝夏晚安看,“是不是啊!殿下!” 夏晚安点头,“本该随意一些。” 怀宁伯夫人无奈摇头,“这孩子,太没规矩了些。偏公主殿下还惯着她!” “娘!” 吕婉撅嘴,“您就爱拆我的台!不许您跟着!公主殿下爱吃您做的红豆糕,您去给殿下准备些呗!” 怀宁伯夫人哪有不上心的,却还是先瞪了眼吕婉,“就你知道!” 又对夏晚安笑:“红豆糕甜腻,殿下脾胃不好,臣妇再给您备些金骏眉解腻,如何?” “有劳夫人了。”夏晚安笑着点头。 怀宁伯夫人含笑答应,又看吕婉,“不许闹公主殿下!” 吕婉做鬼脸。 等怀宁伯夫人离开后,才拉着夏晚安往自己的院子去,一边问:“殿下今儿个突然来,是有什么事么?” 夏晚安笑了笑,“我来瞧瞧你哥哥。” 吕婉一愣,似是没想到,“您先前都吩咐人送了那样多的补品到家里来,还命太医成日里守着。怎么如今还亲自来啦?” 夏晚安心想,上辈子自己若是不遇见大和尚,大约永远都不知道‘知恩图报’这几个字。 毕竟,在她在遇见大和尚之前的短短十几年来,只有人告诉过她都是她该得的,没人告诉过她,有些,是她要报答的。 前世的最后一夜,那一壶酒,那青梅味的淡甜,暖不了她满是疮痍的心,却让她知晓,这世上,原来,她并非是一个无恶不赦众叛亲离的罪人啊! 笑了笑,看向吕婉,“怎么,我不能来么?” 吕婉立时大笑,“能!怎么不能!我这不是怕我哥福薄,受不住殿下这般的看重和爱护嘛!” 她口无忌惮,却叫不远处准备一直默默无声被忽略的人忍不住,轻咳了一声。 几人纷纷转脸。 就见,花廊外的假山下,一人正站在那里。 见她们望去,俯身行礼,“臣,参见九公主殿下。” “哥哥?” 吕婉吃惊,“你怎么出来啦?你伤好啦?” 这大咧咧的姑娘! 夏晚安笑着看向假山旁的吕芳,“吕大人免礼。” 说着,从花廊上的台阶走下。 众人哗啦啦跟着走了下去。 吕婉还拉她呢,“风寒得紧,我哥哥皮糙肉厚的,您不用理他。” 说得吕芳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只是目光中没有谴责,只有无奈。 夏晚安看得真切,心道,吕婉能长成这样一个无忧无虑的性子,当真跟家中父兄母亲的宠爱不无关联。 拍了拍她的手,走到了吕芳的跟前,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儿后,笑道,“吕大人瞧着康健了许多。” 吕芳垂首,恭敬回道,“有劳公主殿下记挂,臣如今已是大好了。” 话音刚落,旁边的吕婉就皱眉不解,“大好?怎么我记得你前两天还下不了床呢?喝药都喝不下,这两三天就好啦?” 吕芳一顿,苍白的脸上忽而浮起一抹红晕来。 又朝吕婉看了眼,再次低声如同安谁的心一般,认真道,“确实好多了,很快就可以回宫复职了。” 吕婉张了张嘴。 还没开口,不远处忽然传来怀宁伯夫人的声音,“弯弯!你这没心没肺的!怎么就带着公主殿下在此吹冷风!” 吕婉吐舌,忙拉了拉夏晚安,“殿下,去我屋子里说话呗?反正我哥您也瞧过了,已经都能站起来啦!没事了!走吧!” 夏晚安轻笑,视线在吕芳微红的脸颊上停了一瞬,收回目光,轻声道,“吕大人多保重。” 那抹红晕又扩散了几分,吕芳躬身行礼,端方挺正,“是,恭送公主殿下。” 直到一行人穿过花廊,进了吕婉的院子。 吕芳才突然撑不住似的,猛地往后一跄,一把扶住身旁的假山。 身后的小厮连忙将他扶住,“大少爷!奴才送您回房吧!怎么一听到公主殿下的消息就要强行出来啊?这伤口不知是不是会裂了……” 话没说完,就见怀宁伯夫人走了过来,忙行礼,“夫人。” 吕芳再次站直,垂首行礼,“母亲。” 怀宁伯夫人笑着摇了摇头,竟也没责怪,“人也见着了,就别强撑了,赶紧回屋去吧。” 吕芳一惊,猛地朝怀宁伯夫人看去。 就见她一脸‘早已猜到’的和善神情,顿时满面通红,“儿子不是……” “我知晓,回去吧。”怀宁伯夫人慈爱地替他拉了拉匆匆系上的披风,柔声道,“你从小就懂事,比起你那淘气的妹妹不知要为娘省心多少。” 吕芳顿时一梗,顿了顿,眼神黯淡下去,看向怀宁伯夫人,“娘,都是儿子不懂事,您放心,儿子再不会这般没规矩。儿子告退。” 说完,又咳了两声,扶着小厮的手就要走。 却听怀宁伯夫人道,“娘不能给你保证,但是能为你争一争。” 吕芳的脚步猛地顿住,不可置信地回头。 怀宁柏夫人笑得温柔,“只是,若不能成,你也别怪娘。” 吕芳的眼睛都亮了,几步来到怀宁伯夫人面前,颤着嗓子道,“儿,儿知晓!儿……多谢娘亲!” 怀宁伯夫人失笑,摸了摸他的头,轻叹,“我儿长大了啊!” 第一百三十六章 吃醋吗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 另一边,夏晚安坐在吕婉的闺房中,瞧着墙上挂的唐卡,很是新奇。 这东西她前世在市面上见过不少,虽都不如眼前的精美,可也不算什么稀罕的物件儿。 回头看吕婉,“原来你喜欢这个么?” 吕婉嘿嘿笑,端了自己的手炉给她喝,“您可别笑话我。我就喜欢这上头的工艺,瞧着就精巧得很。” 夏晚安接过手炉捂着,笑着点头,“确实十分精巧,我记得宫里好像也有几幅,回头我跟父皇要了来给你。” 吕婉大喜,立时笑得一排银牙都露了出来,“真的么?那,那我也没什么好回礼给殿下的……” 夏晚安在美人榻上坐下,笑,“你我还分这么清楚做什么。”又去看旁边的香炉,“这燃的什么香?” “初冬的梅花香,我自己研的,您喜欢么?”吕婉笑。 夏晚安点头,“嗯,给我也匀点儿。倒是没想到,你平常看着大大咧咧的,竟也这般多的小女儿情趣啊?” 吕婉再次笑开,“嘿嘿,您不知道的还多着呢!” 一边说,一边偷偷地看夏晚安,从前跟公主殿下亲近,却甚少有这般的亲密过。 高高在上的公主殿下,此时就如同她的姐妹一般,亲亲热热地坐在自己的屋子中,跟她说话,讨要她的香粉,互相逗趣。 她往夏晚安跟前坐了坐,笑道,“公主殿下是遇到什么好事儿了么?” 夏晚安失笑,看了她眼,没回答,倒是说起另一桩事来,“对了,月牙儿认识的那个白云书院的书生,你晓得么?” 吕婉一听就翻了个白眼,“怎么不晓得!一副文酸迂腐样,看着就讨厌!” 不得不说,吕婉大约是从小就被父母兄长维护教育得很好,看人的眼神,当真准得惊人。 夏晚安笑着转了转手里的手炉,道,“我听说,那书生似乎不太安分?” 吕婉一惊,“怎么不安分的?不会是什么大事吧?” 这都传到夏晚安耳朵里了,定然不能是小事啊! 夏晚安弯唇,朝外头看了眼。 白芷立时带着众人退到了门外。 吕婉神色也变了,紧张地看向夏晚安。 夏晚安一笑,低了几分声音,轻声道,“我听说,他先前似乎为镇远公画过画?” 吕婉一愣。 随后露出一脸的疑惑来,“他为镇远公画过画?那画技应当就算不十分出众,那也不俗了啊!怎么会沦落到卖画,还要月牙儿接济的地步?” 夏晚安一脸的无辜,“我也是偶然听人提及的,不知是不是可靠。不过……” 她说着,看了眼吕婉,“为了月牙儿考虑,是不是还得提醒她一句?” 吕婉当即正色点头,“不错!若是真有这样的事儿!那吴楠肯定有事瞒着!绝不能让月牙儿就这么受骗了!我这就找人通知她……” “哎!你别急。” 话没说完,却被夏晚安拦住,“这么贸然去通知她,只怕她不信。也怕伤了她的心。我正好有个主意。” 吕婉立时凑到她跟前,两人一通琢磨。 …… 从怀宁伯府离开,再回到宫中时,已是夜幕四合时分。 冬日的天都黑得早,冷得也快。 路过桐华宫的时候,不想却瞧见宓嫔的宫中出来了一个男人,见着夏晚安的仪仗,立时就跪在了宫道边。 夏晚安惊了下,还是旁边的白芷悄声说:“这是宓嫔的兄长。” 她才想起来。 皱了皱眉,“这么晚了,还在宫里头?” 白芷看了眼那人,轻声道,“宓嫔母族败落,听说兄长时常进宫来找她讨要银钱接济家中。” 这个夏晚安倒是没听说过。 忽然想起从前夏欣然想尽办法从她手里抠东西的模样,哼了一声。 也没往心上放,点点头,便路过了桐华宫。 宫道边,那男子站起来,艳羡地看了眼夏晚安那豪华的随从队伍,转过头,又对身旁的宫女笑:“替我转告娘娘,若是东西三日内不送来,我就三日后再来。” 宫女面色有点儿惊慌,送走了人忙回了宫。 殿内,宓嫔一脸阴沉,听了宫女的话,一把将桌上的东西拂到了地上! 秀露在旁边心惊胆颤,“大爷这个时候怎么还敢进宫?若是查到娘娘这儿……” 宓嫔狠狠地一拍桌子。 又听那宫女低声道,“方才大爷出去的时候,碰着了九公主的凤驾。” 秀露一惊,“公主殿下可有发现什么?” 宫女摇头,“不曾,直接就过去了。” 秀露松了口气。 转过脸,却见宓嫔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片刻后,眼神慢慢冷了下来,“去查查,最近夏晚安都有什么动静。” 秀露变色,“娘娘,您是想……” “去!” …… 长乐宫中。 夏晚安进了宫暖了好一会儿身上都热乎不起来。 打发了太子派来问安的人,洗漱完毕就赶紧进了寝宫钻进被子里,抱住汤婆子。 心里还在琢磨着几日后还得寻个由头出宫去寻吕婉,解决孔悦的事儿呢。 忽然,就看纱帐上一个黑影。 惊得心头一撞! 立即爬起来要往后躲,不想,却听到一道熟悉的声音,“莫怕。” 大和尚? 夏晚安微惊,伸手便去撩开帘子,抬头一看,果然瞧见,窗边的宫灯之旁,大和尚正站在那里,默然静远,神态清寒。 “国师?!” 虽是先听到了声音,夏晚安还是忍不住惊呼,朝左右看去,“您怎么进来的?” 这大半夜的,还私闯女子闺房,实在不像是大和尚能做的事儿啊! 她掀开帘子,下了床,又朝外头看了眼。 就听韩经年道,“我用了药。” “……” 夏晚安脚下一顿,心说,这么正大光明的么? 走到近前,却发现韩经年的脸色不太对劲。 顿时担心起来,“这是……怎么了?” 韩经年垂眸,看着眼前在他面前毫无戒心的小女孩儿,还穿着寝衣,披散着头发,单纯又漂亮的眼睛里,全是关切。 忽而伸手,一把将人抱在了怀里。 夏晚安惊得眼眶一瞪,下意识想挣开。 却感觉韩经年低下了头,鼻尖,轻轻地搭在了她的头顶。 她心头微跳,忽然在想,今天的头发抹了什么香露来着可不等她想明白自己今天用了什么香露呢,大和尚周围淡淡的佛香,便浮沉而来。 一瞬间,让她恍惚以为,又回到了前世里的佛堂。 宁远深沉。 她想了想,抬手,轻轻地拍了拍他的后背,“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事了么?” 韩经年没出声,片刻后,却用鼻尖,轻蹭了蹭她的发顶,低声道,“臣近日得了一瓶香露,乃是用春桃夏荷秋菊冬雪泡制而成,殿下若是用来抹发,定然极好闻。” “……” 那声音低低沉沉,如一汪清醇的美酒流落到心尖,余韵震颤得夏晚安浑身都跟着发烫起来。 她抿了下唇,砸了下韩经年的后背,轻声道,“我的头发不好闻么?” 片刻的沉默后,再次传来那悠远又好听的声音,“好闻。” 夏晚安撇了撇嘴。 被韩经年这样抱着,才发现,自己原本不易热起来的手脚,都跟着温热起来。 还挺……舒服的。 被自己这没羞没臊的想法给羞得没脸的夏晚安无声地清了清嗓子,又拍了拍韩经年。 道,“我今日出宫去了。” 韩经年没动,依旧抱着她,应声,“嗯,臣知晓。” 夏晚安弯唇,正要说自己看到了方鸿的事儿呢。 就听韩经年又道,“见着了一个十分英朗的青年才俊。” “……” 夏晚安到了嘴边的话给咽了下去,有点儿无奈,忽地想起她之前那次看见她跟方正华时突然发狂的样子。 顿时警惕起来,忙道,“你别乱想啊!那是为了接近太子哥哥来的,跟我没关系啊!” 谁知,话音刚落,就被韩经年松开了。 温暖的怀抱乍然离开,夏晚安还有些不舍。 正了正心神,抬头,就对上韩经年的眼睛。 见他深眸低沉,幽冷似墨,又忍不住心虚,强梗着脖子瞪他,“干,干嘛?我又没说错!” 韩经年看着她闪烁的眼神,忽而轻笑了下。 那笑,简直…… 夏晚安无论前世今生,都觉得,大和尚这笑,是真的能要了她的命啊! 天底下怎么会有人一笑令天地失色呢? 张着嘴,瞬间就看傻了。 接着就感觉,脸颊被捏了下,“那殿下为何又要去探望吕芳?” 夏晚安吃痛,捂住脸皱眉,“他为了救我才受伤的啊!而且……” 吴楠的事儿说出来,谁都不能信,毕竟她身处皇宫,知道他吴楠是个什么东西啊! “而且……弯弯是我的好友啊!我总该去瞧一瞧的。” 谁知,却听韩经年道,“那本就是他的职责所在。殿下就不怕他挟恩以图谋其他么?” 从前的大和尚可断然不会跟她说这些。 夏晚安看了看眼前的这个貌似一样却实际上早已不一样的韩经年,笑了笑,道,“我能有什么让他图谋的嘛!” 顿了下,又道,“从前有个人告诉我,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 她说着,朝韩经年看去,微微一笑,“就算他图谋什么,也是因果自身受而已,我该坦然面对才是,何必为顾后事,而妄置眼前良心不安呢?” 第一百三十七章 一生只爱一人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韩经年垂在身侧的手指猛地一抽! 眼前骤然浮现,前世里,眼前的小女孩儿一巴掌打翻了一个少年的凶狠样子。 他当时就是这么告诉她的:善恶报应,祸福相承,身自当之,无谁代者。 站在他身后的许多人都因为他那一句话,去指责这女孩儿。 最终把她气得眼睛都红了,凶巴巴地走了。 却在后来,有人告诉他,那个少年在辱骂她的母亲,并扬言要划花她的脸! 他再去找到小女孩儿时,就看到因为少年的恶意告状,她被罚在冷风中跪着,满面乌青,却一句也不肯求饶。 那时的他,做了什么? 念了一句‘佛’,便转身走了! 韩经年的眼神倏地暗沉下来。 夏晚安叫他此刻的神情给吓了一跳,“怎么啦?又生气了么?” 想伸手去拉一拉他的袖子。 却被他反手一握,攥住了手。 微微一惊。 便听韩经年道,“不要听那些胡话。” 夏晚安一愣,抬头看他。 又见他目光沉沉地盯着自己,沉顿而缓慢地说道,“说这样话的人,都是混账。殿下,您一句也不要信。” “……” 夏晚安几乎都要笑了。 这家伙,是在骂自己么? 抿了下唇,拍他的手,“好,我不信。你先松开,我有点疼。” 可韩经年却没松手,反而将她往跟前拉了拉,再次单手环住了她。 夏晚安才安静下来的心跳又狂乱蹿跳起来。 怎么回事儿?这大和尚! 不知道她是公主么!这么放肆! 面上却一片绯红,任由他这样揽着,一动不动。 忽而,听韩经年道,“殿下,臣……当真可以娶您么?” 夏晚安只觉脑子里被炸开了花,眼前一阵阵眩晕。 还没开口。 耳旁再次传来他那独有的清冷寒凉的声音,“那样多的男子,其实殿下尽可挑,臣这般……强迫殿下,是不是太……卑鄙了?” 你还知道啊! 夏晚安心里嘀咕,咳嗽一声,道,“那你还不松开我?” 她本想骄矜一下,不料韩经年居然还真的松手了。 她一时尴尬得面皮都要烧起来了,忙转开脸,不去看眼前的人。 却感觉,两颊被他捧住,强迫地回过头来。 对上了他的眼睛。 他朝她认真地看着,没说话。 夏晚安却觉得吵得很——那颗心,跟疯了一样。 她瞥向别处。 一直无声凝望着她的韩经年忽而开口,“可就算卑鄙,臣也不想眼睁睁看着殿下嫁于旁人。” “只有臣,才能护住殿下。” “殿下,臣会给您最好的。” 这些话,像是对她说的,可又仿佛是韩经年的自言自语。 夏晚安疑惑地朝他望去。 两颊却被松开。 一只手,轻轻地按了下她的脑袋顶,“殿下,别怕。臣会护着您的。” “!” 夏晚安眼瞳微缩。 看向面前之人,张了张口,却什么都没来得及说出口。 等她回过神来时,韩经年已经不见了人影。 她在原地站了会儿,忽然感觉冷,又连忙跑回被子里。 抱住汤婆子后,又去摸了摸自己的头顶。 片刻后,忽而抿嘴偷笑,轻声念。 “殿下,别怕。臣会护着您的。” 她一头钻进被窝里,后背直拱,“嘿嘿。” …… 冬日一入,京城的寒意就来得特别快。 虽还没飘雪,可这地面上早已结了冷霜。 但凡是能不出门,夏晚安是连门帘都不愿挨近一下的。 却在这一日,得了吕婉的消息。 ——今日有集会,吴楠又去卖画了! 当即让王万全拿了前两日在柔妃那里领着的宫牌,准备车驾,出了宫去。 在百花大街见到了身披宝蓝杭绸披风的吕婉。 “殿下,您快点儿!那吴楠进了翠轩阁去了!” 本就穿得亮眼,还这般咋咋呼呼的,纵使集市上人来人往,也惹来不少人的注目。 夏晚安笑着看了她一眼,白芷在旁低声道,“小姐,殿下私服在外。” 吕婉立马反应过来,捂了捂嘴,又朝左右看,嘿嘿讪笑了两声,“是我疏忽了。” 夏晚安摆摆手,朝前头看去,“翠轩阁?我记得那是……” “一间茶楼。” 吕婉拉着她,上了马车,脸上还有点儿嫌弃,“说是茶楼,其实就是个白天卖笑的地方!” “哦?” 夏晚安听着有点儿新鲜,“白天卖笑?” 吕婉这是往文雅了的说,又怕脏了裴秋阳的耳朵,咳嗽一声,凑到夏晚安身旁,压低了嗓子道,“就是不怎么正经的地方。” 夏晚安失笑。 若是从前,她也许不明白。可上辈子她后来醉情犬马的时候,什么没见过? 见小姑娘这样难以启齿的模样,掩了掩唇,故意问:“哦?那你怎么知晓的?” 吕婉顿时脸有点红,“我,我跟我哥有次无意去喝过茶……” 见夏晚安露出意外神情。 忙又摆手,“您别误会!我哥那样正经的人,肯定不会去那样的地方。是我有回在百花大街上玩,瞧见那楼挺别致的,这才拽着我哥去了,不想里头那茶娘子居然对我哥……” 话没说完,脸更红了。 夏晚安调侃,“真是为难吕大人了。” 不想一向喜欢挤兑吕芳的吕婉这回却直点头,“可不是!我哥那样洁身自好的人,怎么可能叫她染了指?哼!不知我怀宁伯府的家规么!男人四十,无后才可以纳妾呢!” 夏晚安微微惊讶,这才想起上回去怀宁伯府的时候,确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多人。 本以为是怀宁伯夫人叮嘱了不许出来冲撞了她,不想竟是因为家中本就人少? 她看向吕婉,“那怀宁伯……” 吕婉一咧嘴,满脸的得意,“嘿嘿,我爹这辈子就我娘一个哦!” 这在夏晚安的认知里,几乎是破天荒的事儿! 她轻声惊叹,“怀宁伯瞧着英武爽朗,不想对感情之事竟也这般忠厚细腻。叫人佩服。” 吕婉看她这模样,嘿嘿笑开,“是吧?我家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哦!别人家都是什么三妻四妾,就我爹,常跟我们说,女人啊,这一辈子,一颗心一个人,就给了一个男人,男人若不能好好守着,也用一颗心去换。那就要容忍自己的妻子也出去三夫四男的。这才是公道嘛!” 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言语! 可夏晚安听着,竟露出几分神往来,再次钦叹,“怀宁伯竟是如此重情之人。让人佩服。” 吕婉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 笑了笑,又往她跟前挤了挤,低声道,“天下哪个女子不想自己的夫君是这般只对自己一心一意的啊!殿下,您有没有意中人啊?” 夏晚安的眼前猛地闪过大和尚的身影。 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 他若真的能谋划成功,娶了自己,那他会对自己……一生一心么? 吕婉见她不说话,心里‘咯噔’了一下。 不会真有意中人了吧? 想起最近听闻的那些糟言秽语,往她跟前又靠了靠,低声道,“殿下,您不会还是要嫁去诚亲侯府吧?” 夏晚安一愣,看向吕婉,“这话如何说起?” 吕婉朝门外看了眼,声音更轻了几分,“我这几日听到些不好的话,说您跟文世子……” 夏晚安眉头一皱。 文景的死讯被诚亲侯府压了下来,也不知道他们是准备做什么。 可却将她跟个死人绑在一起? 就这么不把父皇和皇家尊严放在眼里? 见她似乎不高兴,吕婉又连忙说道,“殿下无需在意,都是一些胡乱编造罢了。还不知哪个嘴碎的乱说呢!等过阵子也就过去了。” 夏晚安微微一笑,还没说话。 车子忽然停下,车外白芷低声道,“小姐,到翠轩阁了。” 吕婉压下话,伸手扶住夏晚安,两人下了车。 夏晚安抬头一看,当即会心一笑。 朝吕婉看去,“难怪你说别致了,确实精巧。” 百花大街上的商铺大多装潢富丽堂皇,开阔大气,好接纳京城的富豪贵人。 可这翠轩阁,却犹如矗立在繁艳百花中的一朵小青莲似的,与周围的景致格格不入。 然而,纵不是大开大合的布置,却又不显得寒酸,反而有种小家碧玉的风情。 楼外以青竹为幕,楼内轻纱帷幔,小桥流水。 没有京城里大多数店铺里安置的大堂,一楼是一间小巧江南花园,不见客人只有流水。 再往上,是半开半掩着窗户的各间雅间。 两人甫一走近,便有个三十来岁的女子走了过来,打眼一瞧,就看出了为首的裴秋阳贵气非凡。 当即笑得殷勤,上前恭恭敬敬地说道,“两位贵客登临,可真让小店蓬荜生辉!小人春曼,是这家店的掌柜。不知客人是来喝茶,会友,还是另有要事?” 这一听就是有讲究的。 夏晚安瞧旁边的吕婉。 吕婉对上回的事儿还有点忌讳,看了裴秋阳一眼,道,“先给我们一间雅室,泡你们最好的碧螺春来。” 春曼一听便笑了,“原来是常客,小人眼拙,倒是没认出来。贵客莫怪,请随小人前来。” 一行人随后上了雅轩阁的三楼。 送她们进了雅间后,春曼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一直绷着肩膀的吕婉这才松了口气,朝夏晚安撇嘴,“算她有眼力见!” 夏晚安笑着摇头,打量这雅间的布置,“倒是还算清雅。” 第一百三十八章 听戏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吕婉点头,朝外头看了眼,问:“殿下,您是准备怎么办?咱们真的不用告诉月牙儿么?” 却见夏晚安微微一笑,却没说什么,只是问道,“那个吴楠来翠轩阁,是准备做什么?” 吕婉道,“听说最近跟他买画的人不少,他索性就在这翠轩阁包了个场子,专门挂自己的画来卖。” 说着,又嫌恶地撇了下嘴,“也没见那些一画难求的大家有他这样招摇的。” 夏晚安一笑,朝白芷招了招手,道,“去买一幅画来。” 白芷应声便去了。 吕婉好奇地看向夏晚安,“殿下这是准备做什么?” 夏晚安浅浅一笑,走到窗边,看外头那座潺潺流水的小花园,道,“瞧瞧他的画到底有多好。” 吕婉走到她身旁,顺着她的视线一起往下看,就见底下,有几个读书人结伴,绕过假山,交头接耳地上了二楼去。 看那装扮,并非是像能有钱进到这茶楼里喝茶的身份。 吕婉有点儿疑惑,又看了眼夏晚安,“殿下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夏晚安莞尔。 她最近其实也并非闲着,让王万全悄悄地去查过这个吴楠,还真知晓了不少的事儿。 想起前世,这人明明不学无术,乃是狗苟蝇营一辈,为何却能一举中榜,最后走上了青云之路? 心里便起了疑心。 朝吕婉笑道,轻声道,“别急,我怕我弄错了,先等一等。” 吕婉听她这么说,自然不敢再多加催促,点了点头在旁边坐下。 给她端了盏茶。 不一时的功夫。 白芷回来,手里果然拿着一幅画。 不等说话,吕婉先一步站起来,道,“我瞧瞧,什么画能叫人那么追捧的?” 白芷朝夏晚安看了眼,见她点头,伸手,将画展开,铺在了桌上。 一边道,“奴婢过去买画的时候,瞧见了不少的书生,不过也不止书生,还有不少像奴婢这样的下人,小厮。那吴楠的画是一幅一幅挂出来卖的,轮着顺序才能得。奴婢也是排队等了这好一会儿,才得来这一幅。” 顿了下,又道,“一幅画,售价十金。” 吕婉正看那画呢,闻言一脸的愕然,“十金?就这画?他怎么不去抢啊!” 夏晚安走到桌边,低头看那画,“画风稀松,下笔生硬,笔锋粗软,字草不力。” 抬手,又在那画纸上按了下,“最下等的一层宣。” 收回手指,轻搓了下,“在宫里,也只配给御膳房烧火用吧?” “哈哈哈哈!” 吕婉拍着手大笑起来,“殿下说得真妙!就这画,他也敢要十金!真够厚颜的!” “偏偏有人买。”夏晚安含笑,单手食指往上一挑。 白芷立时将画拿起来。 夏晚安往后退了几步,仔细端详。 吕婉学着她的样子,看了好一会儿没瞧见是个什么意思,便道,“是啊!这样的画,别说一般人家,那读过书的书生,也定是能瞧出来根本就不值钱啊!怎么还一窝蜂地跑去买呢?竟还要排队才能得?又不是什么稀世珍宝,至于……殿下,您干什么?” 话音刚落。 就见夏晚安伸手,端了刚刚喝了一口的茶,往前一泼。 “哗!” 茶水立时洒在了那画之上,惊得吕婉一跳,“殿下,您做什么呢?不喜欢这画扔了就是,不好浪费茶水的……” 不想,话没说完。 就看那被水氤湿的画底下,露出一行字来。 ——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 “这?!” 吕婉一惊。 夏晚安的脸色却变了,这句诗,正是先前太子哥哥让他试一试各家世女的! 当时,是孔悦答了上来! 她转过身,下意识将手腕上的佛珠拽下来,放在指间轻轻转起。 吕婉看那画下突然现字,又惊又奇,跟着念了一遍,“鸿雁长飞光不度,鱼龙潜跃水成文……我好像在哪儿听过啊!” “你听过?” 夏晚安猛地看她,“何时听过?在哪里听的?” 吕婉叫她的神色给惊到了,认真想了想,却怎么也想不起来。 尴尬地朝她看去,“我一时实在是……” 夏晚安摆了摆手,也不为难她。 走到窗边,再次朝底下吴楠所在的雅间看去。 就见一个约莫有三十多岁年纪的书生,身上的长衫都洗得发白了,跟抱着身家财产一般,小心翼翼地抱着一幅画,一脸的狂喜,跌跌撞撞地冲出了茶楼。 夏晚安眯了眯眼,对身后道,“王万全。” 王万全今日穿了一身随从服,看着跟某个世家里专门伺候哥儿的小厮似的,白白净净文文静静。 立即上前,“主儿。” 吕婉瞄了王万全一眼,心说宫里的就是宫里的,瞧这素质! 就听夏晚安道,“瞧见那个书生了没?” 王万全抬头一瞄,立时垂眼,“是,奴婢这就去安排。”说完,行了一礼,躬身退下。 前后就两句话。 吕婉一头雾水,扭头去看夏晚安,“殿下这是……什么意思啊?” 白芷弯唇,将那湿掉的画卷起来,笑道,“主儿是在这等着,还是要去外头逛逛?今儿个有集市,外头热闹,主儿要不去看看?” 夏晚安也是难得出宫,自是不会在这茶楼一直枯坐的。 还没说话呢。 旁边吕婉先道,“不在这儿等!我在这儿就浑身难受!” 夏晚安捏着佛珠站起来,笑了笑,“那便出去走走吧!” 吕婉见她居然答应了,一时又不放心起来,“可外头到底人多嘈杂的,万一冲撞到您了……” 夏晚安却笑着摇了摇头,“走吧!” 若是担心这些,她就该缩在宫里不出门才是。 入了冬日后,京城的大集市是一月一次,小集市则三两天便有一回。 这一次夏晚安碰上的,便是大集市。 整条街上,放眼望去,全都是人。 热热闹闹的景象,哪里有从前灾祸连番时的萧条模样? 夏晚安坐在马车里,看得高兴。 吕婉却有些急,看马车都不能动弹了,还时不时有人好奇地朝马车上看。 左右看了看,道,“殿下,人实在太多了,您看,连车子都动不了,不然咱们先……咦?” 她忽然往窗边一扒,“那不是国师么?” 夏晚安攥着佛珠的手一紧,顺着吕婉的视线往车外一瞧。 便是一怔。 大和尚今日竟然没穿惯常的云白常服,而是着了一件淡青色的长袍。 这让他整个人看上去,有一种通透俊逸的文雅之风。 走在芸芸众生之中,宛若仙人踏步,格格不入,灼人心魂。 这样的大和尚,是夏晚安从未见过的。 她一时便看得呆了。 听到旁边的吕婉道,“国师去的那是……嗯?梨园?国师去听戏啊?” 听戏? 夏晚安耳尖一动,咳嗽一声,说道,“街上的人这样多,不如我们也去听戏吧?” 吕婉正愁这人多怕冲撞了夏晚安呢,闻言正中心怀,立时答应,“好啊!我也许久没听戏了!今日殿下请客哦!” 夏晚安轻笑,余光却一直瞥着无机的背影,以及他身后跟着的那人。 …… 梨园。 是京城中最大的戏楼。 内里有大玥朝内最好的戏班十八组。 轮流唱戏,昼夜不歇。 传闻,乃是这京城中暗藏的不夜城,日日笙歌,夜夜笑语。 来往宾客,上有皇亲国戚,下有三教九流。 这梨园,从不拒客,凡是来者,皆为上宾。 矗立在京中,少说也有百八十年了,看似四面敞风,实则八面玲珑。 无人知晓这梨园背后,到底什么人护着,可就是没人敢动它。 秦风领着无机到了戏楼门口,便有长相俊俏的伙计客客气气地上前,“二位爷,听戏啊!里头正唱着大先生的戏呢!《大破天门阵》!” “好!” 楼里忽然传来一阵喝彩,以及急促的敲锣打鼓声。 秦风笑着摸了块碎银子丢过去,“大先生可是难得登台啊!那我们可是赶巧了。还有位置么?” 伙计握着那分量不浅的银子,笑道,“偏巧今日赶集,人不少,楼上还有个雅座,二位若是不嫌弃,小的领二位过去?” 秦风朝韩经年看了眼,韩经年淡淡一点头。 “成,走吧!” 他大手一挥,伙计立时笑着给两人引路。 …… 半柱香后。 夏晚安扶着白芷的手,站在了戏楼外,听里头喧闹的锣鼓声,不由心生感慨。 上辈子,大和尚被行刑后,她醉生梦死恨不能随之而去时,曾命人在梨园买了个戏班子,在公主府日夜吟唱。 醉生梦死的时候,恍惚以为自己便是那戏中的人,一切不过都是假的,等她醒来后,大和尚还会站在她面前,含笑垂眸,唤她一声,“殿下。” “两位贵客,可是要听戏么?” 方才那个迎客的伙计再次含笑小跑了过来,视线在裴秋阳和吕婉身上转了一圈。 笑得愈发殷勤讨好,小心地看向夏晚安道,“贵客可是第一次来听戏么?咱们梨园可是全京城最好的戏楼了。今儿个是大先生的北水班子在唱穆女帅的《大破天门阵》,二位可要进去坐坐?” 吕婉微微一惊,“大先生?我听说他很少登台的啊!” 伙计一看这个是懂行的,笑了,“可不是么!要不说说您二位是贵客呢!一来咱这梨园,就赶上了大先生登台呢!” 不愧是迎来送往的,这嘴巴活络的。 第一百三十九章 遇陷阱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笑,“既是大家登台,那此时怕是没位子了吧?” 大家? 旁边一个人路过,听到这两个字,顿了下脚步,转脸,看到夏晚安的一身装扮,似是有些意外。 本是与伙计说话的夏晚安察觉到有人看她,微微侧眸。 四目一对。 夏晚安眼神微亮——竟是个雌雄难辨的美人。 那人也注意到了夏晚安的神情,却没什么反应,走过几步后,回头,发现夏晚安还在看他。 不知为何,突然眼睛一挑,朝她微微笑开! 这一笑,顿时让夏晚安想到那句诗——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果然是顶尖的戏楼啊!这应该是哪位角儿吧? 伙计正殷勤地朝她笑呢,“这现在唱的是前戏,来的人还不算多。大先生还得两场折子后才能登台。二位若是有兴致,小的给二位安排个雅座?” “雅座啊?” 吕婉皱了眉,看向夏晚安,“要不算了吧?这许多的人,免得冲撞了殿……冲撞了。” 夏晚安还没开口呢。 那伙计先笑道,“贵客不用担心,咱们这儿的女客呢,都是在海棠楼听戏!您若还是不想叫人打搅,小的让人给您用屏风围起来,外头的人定是打扰不着的!” 吕婉便看夏晚安。 夏晚安一心想着大和尚在里头做什么呢,便点头,“那就有劳了。” 伙计一脸受宠若惊,忙摆手笑道,“不敢不敢!贵客这边走,来,小心脚下。” 便引着两人,从一旁女客专用的楼梯,走进了海棠楼里。 …… 对面。 秦风抓了把花生,大大咧咧地剥开了吃。 一边看旁边正襟危坐的韩经年,不由失笑,“我说小和尚,这是戏园子,不是你那飞云宫,你这架势,没得招人眼啊!” 韩经年淡然看他,“我便不是这般,就不招人眼了么?” “……” 秦风咂嘴,服输地拱了拱手,“行,国师大人玉树临风俊朗无双,自是我等凡人比不得的。” 韩经年却没理他,只朝楼下看去,“你说的那人,何时能来?” 秦风扔了颗花生在嘴里,笑道,“这可说不准。消息递出去了,他今日就一定能来。且等着吧!” 韩经年便没再开口。 秦风又瞄了瞄他,失笑,“我说让我一人来吧!你又偏要跟着!小公主的事儿你就算不放心,可出来也好歹乔装打扮一下啊!就换身衣服,这要撞见哪个认识的,还指不定能议论成什么样的呢!” 韩经年扫了眼大堂里来往的人群,道,“便随他们议论便是。” 还能如前世那般,更龌龊更肮脏么? 秦风嘴角抽了抽,摇头,“好歹是要成家的人了,还这么不管不顾的,不合适啊!” 不想,这句话刚说完,一直平缓沉静,连眉眼都不曾变一下的韩经年居然朝他看来,“这是何意?” “哈哈!” 秦风忍俊不禁,丢了手里的花生看他,“你从前寡身一个,无牵无挂也就罢了。可若成了亲,就有了自己的娘子,那是托付一生一世给你的人。你若有个什么,她与你,荣辱一体,生死与共。你不护着她,难道要她跟你一同经历风雨么?” 他没有半分调侃的意思。 不想,韩经年的神情却渐渐严肃下来。 片刻后,忽然抬手,招来了一个在旁边伺候的小厮。 道,“在此处加两道屏风。” “……” 秦风差点笑喷了,一边喝茶一边摇头,“还真是英雄难过美人关,连咱们堂堂国师都扛不住啊!” 韩经年却不理他,看了看自身的衣服,忽又道,“你的披风与我换一换。” “你够了啊!”秦风大笑,“没事啊!就算人瞧见了,难道国师不能来看戏啦?你自有手段整治了去。而且你们还没成亲呢,牵扯不到她身上去啊!放心吧!” 不料韩经年却认真地看他,“虽未成亲,可也不能叫她会因为这些无关紧要的事而心生纷乱。我既决定娶她,就不止要考虑成亲后的事。” 伸手,“披风。” “……” 秦风一脸震惊,“合着你只不过是在担心小丫头听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会难过啊?” 韩经年一本正经地拽他的披风,神色冷漠又深沉,“不然你以为是何故?” “……” 这宠的,也是服了。 …… 海棠楼内。 夏晚安坐下后,就四处张望,也没瞧见韩经年的身影,正纳闷呢。 送她们进来的伙计带人拎着屏风走了过来。 夏晚安抬眼一看,见那屏风上正画着跟她头上戴的牡丹花簪相配的富贵花开的牡丹图,不由莞尔。 示意了下白芷。 白芷便掏出了两片金叶子递过去,笑道,“辛苦了。还劳烦小哥给我家主儿送些茶点来。” 伙计看到那金叶子,眼睛都笑看不见了,忙着答应,便退了下去。 往后台去的时候还高兴地嘀咕,“不枉我小心伺候,果然是有钱的主儿,这抬手就是……哎哟!” 话没说完,被前头的人一拉! 差点从楼梯上摔下去! 张口便道,“哪个不长眼的……哎哟,是大先生啊?您这,还没扮上哪?” 红柱子后头,一个极貌美的人走了出来,正是方才朝裴秋阳笑了一笑的那人! 那双如流水的眼睛扫到那伙计手上的金叶子,笑道,“是方才那位贵客打赏的?” 一出声,那微微的沙哑,才让人听出是个男子。 伙计忙赔笑,“正是正是!”说着,眼珠子一转,又将那金叶子捧起来,“大先生今日登台辛苦,小的一点孝心,请大先生喝茶!” 貌美男子轻笑,还真就伸手,捡起了一片金叶子,对着光亮看了看。 伙计的笑容僵了僵。 却听男子道,“妹妹,你瞧,是不是跟你那日得来的一样?” 男子身后,一个身材婀娜的女子走了出来,正是先前裴秋阳在青楼遇见的那个叫‘小水’的花娘! 她靠在柱子上,笑着点头,“可不是么。没想到,她居然又跑出来玩了。还真是不怕死。” 男子一笑,将金叶子放回伙计的手上。 伙计一喜,忙俯身,“大先生放心,小的什么都不知道。” 说完,便要退下。 却听男子又道,“去给贵客上一盘百花糕,桃花酒。” 这是梨园最好的酒水糕点。 伙计微微一惊,却不敢多问,忙应下,躬身退下。 小水看向男子,轻笑,“哥哥准备做什么?” 男子抬手,做了个甩水袖的动作,含笑慢悠悠地拖着唱腔道,“且看欲尽花经眼,莫厌伤多酒入唇。” …… 海棠楼的二楼。 夏晚安看到眼前的酒水,微微吃惊。 朝那伙计望去。 伙计客客气气地说道,“这是大先生请的贵客。” “大先生?”吕婉吃惊,“大先生怎么会请我们?” 伙计一笑,还没开口。 底下戏台上,忽而一声响亮清脆的唱鸣声乍起。 震得人耳腔一荡,本是满楼的热闹,顷刻便寂静下来。 仿佛有根引线,将所有人的注意,全都吸引到了台上。 随着那一声唱腔,便见一英气飒爽满身风华的女将军,踩着锣点,走到台上。 一甩头翎,高喝一声,“凭我义胆忠肝,哪惧群魔起舞!” 叮叮当当的锣鼓骤然响起。 一群敌军忽涌而上! 台中央,女将军长枪挥舞,翻转如龙,游走鸿步,看得人眼花缭乱,毛发倒竖! “呔!” 一声怒喝,最后一个敌军退去。 台下忽然爆发出雷鸣般的喝彩声。 “好!” “大先生!” “不愧是大先生!” 吕婉跟着手掌都拍红了,转脸朝夏晚安看,“殿下,这大先生果然名不虚传啊!刚刚那一段,您瞧着如何?” 夏晚安端起面前的酒盏,轻抿一口。 淡淡的桃花味,袭绕心头。 这才压下去这一瞬震动的惊艳。 听过太多戏的夏晚安知道,刚刚那一段,可不是单单靠十年磨功就能达到的,身段,亮相,尤其那嗓音,都有极高的天分。 前世怎么没在梨园碰到过这样的人物? 笑了笑,点头,“确实为大家。” 此时,台底下已经有不少人朝大先生砸银子砸扇坠、玉佩等,吕婉也拽了一个荷包要往底下砸去。 夏晚安便顺着叫白芷往下丢了个金锭子下去。 不想,一低头,那站在台中央的大先生忽然抬头,朝她的方向看了一眼。 四目一对。 她莫名心头一跳。 下意识觉得这眼神不对。 忽而。 便见那大先生举起手上拿着的花枪,扬臂一掷! 竟直直朝她砸来! 她惊得瞳孔一缩! 刹那的变化,也叫看台四周的人反应不过来纷纷跟着惊呼起来。 明明是在三楼,那花枪分量也不轻。 却如电虹一般,簌地便朝她袭来! 夏晚安根本来不及躲开!肩膀却被人从后头用力一拽! “砰!” 整个人便连带着椅子一下朝后倒去! 椅子摔倒在地! 花枪在她身侧破空而过! “噗!” 扎进了她身后的一人身上! 她猛地回头,发现是一个穿着梨园伙计衣裳的男子,被扎得往后连连倒退! 还不甘地举起手,朝她袭来! 手上,一柄银刀,森光毕现! 第一百四十章 被抓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啊!” 吕婉尖叫起来,“护……护住小姐!” 可夏晚安身边,一个黑衣人,抬腿一脚,‘咔嚓!’将那手持凶器的男子给踢了出去! 夏晚安惊讶地扭头看刚刚将她拽到一旁,躲过了袭来花枪的黑衣人。 便见他脸上一道狰狞疤痕,面目阴森可怖。 心下一颤,往后退了半步。 与此同时。 两边的屏风齐齐倒地!十多个穿着同样梨园服饰的伙计手持利刃,冲了出来! 楼里顿时惊叫四起! 对面的二楼,秦风扔了手里的花生壳,嘀咕,“这行刺都刺到梨园来了?谁啊?这么大的胆子……” 话没说完。 身旁的无机霍然站起!脚尖一点!便朝对面飞去! 他一愣,抬眼一看,对面的海棠楼三层,屏风倒地,眼熟的貌美小公主,正被刺客包围在里头! “我天!” 秦风惊呼一声,一拍桌子,跟着追上! “当!” 兵器兜头而下! 白芷惊呼出声,和王万全死死将裴秋阳护在身后、 却看那素不相识的凶恶黑衣人,一把挡住了那兵器!倾身朝前奋力一挥! “走!” 黑衣人猛地喝了一声! 一旁,吕婉猛地拉住夏晚安的胳膊,拽着她就从黑衣人劈开的道路跑去! 刺客们眼见夏晚安要逃,纷纷围追而去! 就在这时,另一人忽从天而降,一脚踢翻了两个追到后面的刺客,宽大的黑色披风,徐徐落地! 夏晚安抬头一看,顿时心下一喜,张口便道,“无……” 不想,话没说完。 忽然不知从何处飘来一截白色的水袖,跟蛇似的,一下缠上她的腰! 她还没反应过来。 腰上便是一紧! 接着,整个人便腾空跃起! “殿下!” 吕婉失控大叫,朝她伸手。 她愣了愣,就看一掌打翻了一个刺客的韩经年神色骤变! 俊美无铸的脸上满是惶急,披风一抛,朝她盖来! 她下意识伸手,旁边却伸过来一只手,代替了将她她裹缠住的水袖,用力一收。 她便摔进了一个充满油墨味道的怀里! 耳边传来一声似柔似唱的轻笑声。 只见对面韩经年的披风如黑云落下,而他踩着披风朝她倾身扑来! 眼里的神色……是她从未见过的焦急愤怒。 接着,便是眼前一黑。 她被搂着,掉进了某个暗无天光的黑洞里。 “晚安!” 一声急喝传来! 她瞳孔骤缩!大喊,“大和尚……唔!” 却被捂住了嘴! 接着就感觉自己被身后人搂着,落到了实处! 身后那人似是被她砸疼了,闷哼了一声。 夏晚安立时想去掏藏在袖子里的柳叶刀。自从之前秋猎时受袭,她便习惯性地外出时在身上藏一件武器。 可不等去摸到刀,手却被握住了。 那手宽大又寒凉,跟冰块一样,凉得夏晚安一颤。 她想要挣脱。 那人却笑:“殿下莫怕。” 裴秋阳一僵——这声音,加上方才的种种。 已是隐约明白过来。 “大先生?” 黑暗中,看不到彼此的神情与模样。 可夏晚安却听到了对面的人含着笑音,低低开口,“殿下果然聪明玲珑,如何便能知晓便是奴?” 说着,也不等夏晚安回答,便自顾站起来,拉了拉夏晚安,“殿下可还能走?” 夏晚安没动。 那人又笑了,捏了捏她的指尖,轻声道,“方才奴可是救了殿下,殿下没瞧见么?” 捏手指暧昧的举动,话语里亲昵的委屈。 仿佛他跟她,早已相识似的。 夏晚安迟疑了一瞬,站起来,还想抽回手。 那人却笑道,“殿下不准备出去了么?” 夏晚安皱眉,终是开口,“你给我一截袖子。” 那人再次低低哼笑一声,却始终没给她什么袖子,就这么牵着她,在这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往前走去。 而顶上。 韩经年一掌劈开那扇猛地合上的墙壁。 却发现后面什么也没有! “九连环阵!” 秦风从后头追来,道,“入口一旦开启后,便会转移到下一处。” 说着,看向四周,满脸惊叹,“整座楼居然是个阵法!连我先前都没发现!不得了啊!啧啧。” 韩经年面色冷凝,朝四周环顾一圈,道,“如何破阵?” 秦风摇头,“韩经年关图,入阵便是死局。这楼建了少说小百年了,怎知其中到底如何复杂凶险……” 话没说完,白芷和王万全扑了过来,跟见到救星一般地抓住无机,“国师!国师!您救救我家……我家主儿!国师!” 王万全更是直接跪在了地上,朝无机砰砰磕头! 吕婉都傻了。 站在原处,想起夏晚安刚刚是眼睁睁从她手里被人给绑走的,又急又怕,嘴巴一憋,竟直接‘哇哇’大哭起来! “砰!” 忽然,一个刺客被直接砸在了她的脚边! 吓得她哭声直接卡在了嗓子里。 含着眼泪抬头,就见方才那个给他们劈出一条生路的面相可怕的黑衣人,擦着脸上的血,走了过来。 朝她睨了一眼。 跟个杀神一般! “……” 她张着嘴,忽然打了个哭嗝。 黑衣人眉头一皱。 秦风扭头看那黑衣人,“苏木,怎么你在这儿?” 原来这人正是苏木。 苏木收回看向吕婉的目光,走到那入口处看了眼,神色也是不太好,道,“护着那小公主的暗卫刚刚被人故意引开了,察觉不对,立时通知了我,我正好在这附近,立时追踪过来,不想就看到有人准备行刺。” 说着,再次看向吕婉,眼神不善,“你今日为何约九公主出宫?是谁指使你的!” “我……” 吕婉被他一看,顿时心头直颤,白着脸竟说不出话来,可叫他这么一问,却又愣住,猛地心头火起! 反而怒瞪回去,“你什么意思!怀疑我跟刺客串通好了来害九公主么!你血口喷人!信不信我打你!” 说着,还真作势要打苏木,却被身后的丫鬟死死抱住胳膊。 苏木皱了皱眉,没想到这小丫头居然不怕自己。 不耐烦地刚要再说话。 就听韩经年在旁边道,“那大先生是何来历。梨园之主到底是谁。立刻去查。” 苏木瞪了吕婉一眼,转身便去。 吕婉气得不行,可当着国师面又不敢造次。 秦风看了看四周,骤现杀机,此刻楼内已是一片混乱狼藉。 “只怕要引来官兵了,还是先回避吧?我让人来处理,务必尽快找到那丫头?” 白芷和王万全一听就急了。 还没说话。 却听韩经年道,“不必,你带人,去拦住官兵。” 秦风一愣,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我带人拦官兵?你要干嘛?” 就见韩经年,云袖一挥,伸手,一把拽下被他劈开的木墙,神色冷峻地说道,“拆楼。” “……” …… 黑暗之中渐渐看见了一丝光亮。 夏晚安这一世还从没走过这样多的路,走得腿脖子都软了,见到那光亮,登时便跟见到曙光一般。 心下便生出几分轻松来。 不想,这情绪才起,一直走在前面的人忽然轻笑了下。 明明她什么都没做,连声音也没有。 却听那人含笑道,“叫公主殿下受累了。” 夏晚安抿了下唇,没说话。 就听到那光亮之外,有声音传来。 哼哼哈哈的,似是有人练武吆喝,还有嬉笑打骂声。 听着动静有不少人。 便看,前面的人,伸手一推。 暗无天日的隧道前方,是一扇虚掩的门。 光亮骤然洒落进来,刺得夏晚安下意识抬手掩住眼睛。 然后就被前方的人拉了出去。 同时听人惊喜的唤了一声,“大先生!” 可随着她的出现,吆喝笑骂声,齐齐停住。 夏晚安放下手,抬眼,便看到对面,至少有十几个人。 年老的,年幼的,拿棍子的,坐着绣花的。 齐刷刷地都朝她看来。 然后,目光又缓缓落在这位大先生拉着自己的手上。 各人神色又是纷纷一变。 那个坐着绣花的姑娘站了起来,看了眼两人的手,又朝大先生笑,“先生这是带人回来了?不知怎么称呼?要给她安排一间屋子么?我这就去……” 看这样子,似是这群人中的管事一般。 可话没说完,大先生却拉着她往前走,淡笑道,“无需费心,叫大家伙儿收拾东西,半个时辰后,离开此处。” “什么?”那姑娘一愣。 夏晚安也朝身前的大先生看去。 他还穿着戏台上的扮相,不过头上顶着的花翎已摘了,鬓边腮红晕染,看不出真正的情绪。 纵使浓墨重彩,那相貌上的艳丽至极也丝毫掩盖不去。 天生的旦相。 似是察觉到她的目光,大先生回头,朝她看了一眼。 如烟如媚,如丝如勾。 当真美极! 夏晚安心尖都跟着颤了一下,便看他又咧唇笑了一下,拉着她的手轻轻一拽,“请贵人移步。” 微沙的嗓音带着一点儿刻意的讨好般。 听得她本就发颤的心尖儿又跟着酥了一下。 要命! 这哪是唱戏的,这是妖精吧! 咳嗽一声,道,“松手。” 她本就是个从小金枝玉叶的人,通身气派俗人见之已是满心敬畏,这般冷冷说话时,矜贵之气更是油然而生。 惹得四周的人顿时面面相觑。 倒是那姑娘,笑了一下,道,“这位……小姐,不可对大先生无礼。” 夏晚安一挑眉,朝她睨了一眼。 大先生含笑。 第一百四十一章 我的男人我知道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就听夏晚安道,“不是有事求我么?这般容人来指责我,不怕我不答应?” 那姑娘顿时脸色一变。 大先生却笑开,一双含情似水目中露出几分赞赏,却并不附和她的话,“贵人若不答应,不怕奴用强么?” 孤身一人,陷入是非不明的情境,若是一般人早已无措惊慌起来。 偏夏晚安,镇定自若,仿佛脚下踩的,是自己家中的花园似的。 她轻笑一声,朝大先生瞥了眼,“我觉得,你们再不去收拾,只怕就真的走不了了。” 周围人一震。 那绣花姑娘惊愕地看向大先生,“先生?” 大先生轻笑,摇了摇头,“贵人觉得那位无需半个时辰?” 夏晚安一脸的笃定,“打个赌如何?一炷香。” 他们走到此处都用了两炷香的功夫,夏晚安却说韩经年能用一炷香的时间找到这里? 大先生笑着看面前这个外界传闻不过是个貌美草包的九公主,片刻后,朝周围道,“即刻收拾,半柱香内,全部离去,不得留下半分痕迹!” “先生……”那绣花姑娘还想说什么。 却被大先生淡淡扫了一眼,顿时噤若寒蝉,立即跟着众人,四散而去。 夏晚安拽了拽手,被放开。 心下微松,揉了揉手腕,又摸了下腕上的佛珠,在一旁方才绣花姑娘坐过的矮凳子上坐下,看大先生。 “大先生费心将我捉来此处,本是想求我什么吧?” 本是。 大先生笑了起来,弯腰将地上一个掉落的虎头娃娃捡起来,道,“殿下何出此意?” 夏晚安淡定闲适地摆了下宽大的袖摆,“不管先生是临时起意还是早有预谋,可本来意图本该是我,但是在梨园之上,瞧见国师那一刻,先生就改了主意。毕竟……” 她笑着抬眼,漂亮似珍珠的眼睛朝面前美人含笑望去,“相对于一个空无实权的公主来说,还是权倾朝野的国师,更好计较。是不是?” 大先生将那虎头娃娃塞进袖袋中,轻笑着摇了摇头,“传闻当真不可信。” “嗯?” 这是个什么牛头不对马嘴的回答? 大先生在夏晚安对面坐下,一双美眸朝她认真看来,“外界皆说,九公主蛮横跋扈,娇纵无双,空有美貌,却无甚脑子。” 这话若是放在从前,‘娇纵无双’的九公主,早一巴掌打死这个人了。 可经历过前世今生,世人妄语,对她来说,不过就是一场烟云罢了,根本伤不了她半分。 她勾了勾唇。 大先生的眼中激赏更甚,又道,“可今日一见,却觉得殿下,七窍玲珑心,聪慧灵敏,大气沉稳,世人难及。” 虽然她不在乎世人之言,可不代表她不喜欢人拍马逢迎啊! 眼睛弯了起来,轻笑,“是么?” 看她喜怒皆于言表的模样,原本不过浅笑的大先生,似乎也高兴起来,点头,“还十分率真可爱。” “哈哈。” 夏晚安抚掌。 这时,刚刚散去的众人再次聚拢而来,看到对膝而坐的两人,以及裴秋阳脸上的笑容。 神色皆变,尤其那绣花姑娘,紧紧捏了捏手里的包裹。 “大先生,那……我们先走?”其中一个壮汉说道。 大先生点头,“去吧,莫要留下痕迹。” “是。”众人答应。 唯独那绣花姑娘一脸的担心,“那我们走了,大先生怎么办?” 可不等大先生有回应,那姑娘已经被人拽走了。 大先生回眸,便看夏晚安只不过在侧眸看着旁边地砖缝隙里长出的一丛青草。 在这寒冬之中,依旧青翠茂盛。 他注意到,这位九公主,自始至终,都没有打量过所在的这个地方,也没去看那些人,去往了哪个方向。 眼中的激赏微微变化,再次朝这位传闻中的九公主殿下看去,发现,这女子,当真当得住‘国色天香’这几个字。 不过十五年纪,容貌之中的倾国之貌,已可见一斑。 他笑了笑,问:“殿下素日里喜欢听戏么?” 夏晚安没想到他忽然又转到这么个话题上来,笑了下,道,“游园惊梦,会唱么?” “还当殿下喜欢龙凤呈祥这样热闹的。”大先生说着,站了起来。 夏晚安抬头,“那不是青衣的戏么?先生也会?” 大先生一甩手,本被挽起的水袖朝天撒开,扮相一亮,空荡荡略显荒凉的小院里,顿时艳光四射! 夏晚安笑了起来,“那本宫便享次耳福,就点一出……贵妃醉酒吧!” 大先生轻笑。 往后一退,半侧脸而去,身子一歪。 美人醉态,顿时显露! ——好! 夏晚安心中喝彩! 无锣鼓敲鸣,无配角托戏。 眼前一人,却唱出了万人临戏的精彩! “奴似嫦娥离月宫,好一似嫦娥下九重。清清冷落在广寒宫,啊在广寒宫——” “砰!” 唱腔缠绵,正值高起。 忽而,一声破门,烟尘四起。 夏晚安转脸,便看,一身青衣,如云画之人,朝她飞扑而来。 她粲然一笑,站起了身。 下一瞬,被拥进满是檀香的怀抱里。 对面。 一段唱腔幽幽落下,水袖萎地,若罗兰浮水,轻飘微荡。 惹人爱怜。 大先生微启红唇,带着戏腔唤了一句,“见过国师~” “啪!” 便被一把掐住了肩膀,狠狠往地上一摔! 夏晚安察觉倏然而去的手臂,下意识转脸。 本以为会见到一场单方面的虐杀。 然而。 却看到。 华彩戏服之下,水袖飞舞,竟如蚕茧一般,将一红一青两道人影包裹其中! 这位大先生的功夫竟如此之高! 她震愕地瞪了瞪眼。 不过片刻,又听一声‘嘶啦’,水袖断裂! 半截水袖落下。 夏晚安眼底微动。 对面的一堵废墙之上。 韩经年再次捏住了大先生的肩膀。 看似并未分出胜负,然而,大先生却轻笑着夏晚安唤,“公主殿下,救命啊!” 韩经年眼眸一冷。 不等夏晚安开口,“我不会杀你。” 大先生意外,回头看他,“国师不杀我么?我可是动了九公主啊!” 夏晚安歪了下头,随后轻笑了起来,高声道,“国师,撕了他的嘴!挑拨离间!” 大先生这话什么意思? 若是韩经年真的在意夏晚安,那么有人这样对她,他必不能放过的。韩经年不杀他,就代表他不在乎夏晚安呗! 太恶毒了。 韩经年闻言,果然立刻抬手。 大先生顿时脚尖一点,扭开身去,挣脱了韩经年的束缚,飞落墙头,朝夏晚安无奈看来,“殿下当真心狠!奴这是在帮您试一试这男人的心呢!” 裴夏晚安挑眉,“为何要你试?” 韩经年跟着落在了夏晚安的身边,淡声道,“不必理会……” “我的男人,我自己不知道么?” 不想话没说完,听到夏晚安的这句话,顿时卡了下半句。 对面大先生看夏晚安一副从容有余的样子,愣了下,也跟着笑了,摇头,“难怪这般笃定了,半柱香的功夫,就破了梨园的阵,不愧是国师。” 然而韩经年却只在看着夏晚安,仿佛根本没有听到大先生在说什么。 夏晚安笑得快意,不想一转眼,就看到了韩经年的眼。 以及那双深眸之中,透出的一点点,叫人心颤的低柔。 她一愣。 还没反应过来这国师突然间这么瞧着她干嘛呢,忽然就见他上前,再次拉起了她的手。 “???” 她低头看着手。 就听对面大先生道,“今日请公主来,是有个交易想同公主相商,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不想,话音刚落,就看韩经年拉着夏晚安朝另一边走去。 “既知冒犯,就不该厚颜请旁人见谅。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当知为无耻。” 根本一点情面也没给大先生留。 夏晚安还从不知晓大和尚还有这样刻薄的一面。 忍不住笑了,被他拽着往前走了几步。 忽又听大先生在后说道,“今日刺杀公主之人,本有两波。国师抓到了多少?” 韩经年的脚下一顿。 夏晚安回头。 看那人慢慢擦去脸上彩墨,露出一张雌雄莫辩的脸,朝他们幽艳一笑,“国师不想知道,到底是谁,非要这般三翻四次地置九公主于死地么?” 韩经年眉头一紧,脸上顷刻冰霜覆盖。 待要继续往前走时。 大先生又在后头道,“国师,您没想过,今日奴带走了九公主,您这般舍命相救,若是传出去,旁人会怎般误会您与九公主的关系呢?” 话音刚落。 原本在身前的人猛地一转。 瞬间挪到了大先生的面前! 大先生一抬头,就见到了一双几欲嗜血的眼! 一瞬间,仿佛被凶兽当成猎物!头皮发麻! 可他却笑了起来,轻竖起一根手指,将无机往后戳了戳,慢声道,“息怒啊!国师。您这样,是生怕奴不知晓九殿下在您心中到底多重要么?” 韩经年眉间寒色骤起。 身后,夏晚安拉住了韩经年的胳膊,走了过来,朝大先生笑道,“先生不如说说,今日本欲刺杀本宫的人,都是哪些人呢?” 韩经年拧眉,回头看夏晚安。 夏晚安拍了拍他,轻声道,“莫急,若真是一笔好交易,不妨听一听。” 韩经年想娶她的事儿,不会有更多的人知晓。 那怎么就会有人要试图用她来威胁国师呢?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又要杀我?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韩经年垂眸,片刻后,反握住夏晚安的手,朝大先生看去,“说。” 这冷淡的模样。 大先生几乎要气笑了,摇了摇头,说道,“殿下想知道是何人买通了杀手,就该先许诺奴一个条件。” 这线索还没给呢,就先会索要甜头了。 夏晚安勾唇。 还没开口,忽听一旁的韩经年道,“你想要什么?” 大先生笑了起来。 夏晚安有些无奈,指尖在韩经年的掌心轻轻扣了下。 惹得他朝自己看来。 轻斥,“笨蛋。” 韩经年眉头一皱。 大先生却含笑开口,“国师倒是丝毫也不遮掩。” 韩经年拧眉,面色冷凝,“何事需遮掩?” 夏晚安泄气。 对面大先生倒是轻叹了一口气,扯了断裂的水袖扔在一旁,笑道,“奴先前以为国师谨慎克制,内敛沉稳,不想今日偶见,却是这般……” 他再次朝两人看来,红唇弯如兰花,“倒是叫奴生了疑心,只怕国师不能做好这笔交易呢!” 这话一出,韩经年还没说话呢。 夏晚安先不痛快了,一把将韩经年扯到身旁,冷声道,“先生莫要弄错了,今儿个这戏,是你为了求本宫才出的。你既起了疑,那便作罢!” 说着,便要拉着韩经年走,还没转身,又瞪了眼大先生,“还有,国师如何,天下人有目共睹。即便真情流露,也不过是关心则乱,轮不到先生来随意置喙。还望先生慎言,若再有下次,本宫不能保证,方才离开的那些人,还能活着离开京城。” 威胁人谁不会啊? 拿乔做态?欺负大和尚嘴笨? 哼! 在她两世为人的堂堂九公主面前,算个……铜钱板板! 说完,便拽着大和尚要走。 不想,却被大和尚又给拉住。 回头看他,却见他冷眸之中,暖意浮动。 心下一悸。 身后。 大先生轻笑道,“两位真是……这般模样,瞧着倒像是情意深切的情人似的,就不怕奴,给二位泄露出去么?” 夏晚安彻底被激怒——这人好没个眼力见,都这般警告他了,居然还敢来挑衅她! 刚要发怒。 不想,大和尚却握紧了她的手指,淡然道,“早晚昭告天下的事而已,你若要说,本座封你个大封红。” “……” “……” 这是巴不得所有人赶紧知道呢? 大先生一直轻佻浮慢的神情里出现一丝呆滞。 夏晚安打了下身旁的人,低怒,“你胡说什么呢!” 谁知这人居然还正儿八经地朝她看来,“有何不妥?” 若非为这丫头的周全,他当真愿叫这事闹得满城风雨。也免得这一个二个的毛头小子,跟见了血的鬣狗一般,朝她周身一个劲地扑。 夏晚安满心的火气却又叫他这一眼给看得烟消云散。 无奈地瞪了他一眼,“不许胡说。” 韩经年漠然,跟没听到一般,又去看大先生,“所以,你到底想要什么。” 大先生回过神来,看了眼韩经年,又看了看两人交握的手。 微微一笑,刚要说话。 韩经年却先一步开口,“本座要你手里所有的情报。” 大先生眼神一变,随后失笑,“那这代价可有些大,国师确定能担负得起么?” 夏晚安一听又要炸。 却被韩经年再次按住手,听他语调冷淡清寒地说道,“能否担负得起,那是本座的事,无需你来费心。只管说来。” 大先生看着韩经年。 夏晚安也抬头,望向身边的人。 雪面仙容,清高如莲花座上佛。看似无情无欲万物皆空,可那握着自己手指的掌心,却热得发烫,透过肌肤的触碰,能感觉到那颗藏在这冰冷皮囊下,强劲又有力的心跳。 周身的风华气势,再不是从前那个淡然空远的小和尚。 他冷冽,凛然,高雅,从容。 是众人仰望不及的无上佛,大玥朝的国师。 从前的大和尚眼中,看尽苍生天下。如今的国师眼中,万物人事,似皆为蝼蚁。 除了面容,她眼前的这个人,好像一点也没有前生的影子了。 正愣神间。 就听对面的大先生道,“奴要……内阁首辅赵庭雨的人头。国师,可能给么?” 夏晚安猛地转头! “你说什么?” 然而,对面的人,虽是笑着的,可眼中的神色,却并非玩笑神态。 夏晚安皱了皱眉,下意识觉得这位大先生原本想要找己的交易,并非此。 她皱了下眉。 不料,又听韩经年道,“可。” “???” 她又猛地抬头朝韩经年看去,“你说什么?” “噗嗤!” 大先生忽然被夏晚安这傻劲给逗笑了,掩唇失笑出声,“殿下还真是可爱。” 谁知刚说完,就见韩经年冷冷一眼看过来。 那模样,跟护崽的凶兽似的! 大先生摇头,放下袖子,道,“国师这般轻易就应了,不会是诓奴的吧?” 毕竟是内阁首辅,一国重臣。一个下九流的戏子说要人头,堂堂国师还真就轻易应了。 这事儿,怎么瞧着都是荒唐至极的。 可韩经年却从身上摸出一块木牌,递了过去,道,“此物为凭。” 夏晚安抻着脖子瞅了眼——上头一个‘无’字。 跟上回她在云顶寺后山断崖下,韩经年给她让她去求救的那枚一样。 肯定没有她后来得的玉牌好! 咳嗽一声,收回视线。 就见韩经年在看她,似乎察觉到什么,说了句,“给你的玉牌,天下仅有那一块。” “……” 夏晚安的心思好像一下被看穿,顿时脸颊浮红。 本就明艳的脸蛋,被这红晕一染,顿时如敷了层胭脂一般,愈发娇美动人! 韩经年垂眸,看着这娇羞赧色的脸,握住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了几分。 对面,大先生笑着收了木牌,“国师想知道……公主殿下怎么脸红了?” 韩经年瞬间沉眼,一把将人藏到了身后。 “……” 大先生简直哭笑不得,摇头,“您二位还真是……” 这也是个聪明人,已是猜到这二人怕是已是定情之际,说多了只怕反生了敌意。 便打住口,只笑道,“国师想知道什么?奴知无不言。” 却不主动将自己知道的告知,等着别人来问,那便是没问到的可以不说! 狡诈! 夏晚安心里暗道。 就见韩经年回头看她,“殿下想听么?还是……先回避?” 毕竟事关她的安危。 无非是担心她听了会害怕? 连死都死过的人,还怕别人刺杀不成? 夏晚安摇头,“我不走,我要听。” 明明一脸认真,可说话的模样却娇娇气气的。 大先生轻笑,这可跟自己对面时那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公主殿下,实在判若两人啊! 韩经年点头,握了握她的手指,转过身来。 道,“两波刺客,皆是何人指使?” 不说废话,直中靶心。 夏晚安探头,看对面的大先生差点没保持住的笑,翘起嘴角。 大先生无奈,倒也没遮掩,大大方方地说道,“国师不问,奴也要细说。这两波刺客,一,出自诡门。便是方才围攻公主殿下的那些。” 话音刚落。 就听韩经年道,“不可能。” 大先生话音一顿,看向韩经年,“国师如何断定?” “诡门杀手,出招毙命,皆为高手。断不可能是方才那般无能之辈。你从何处得来的情报?” 韩经年看向大先生的神情已是不善。 交易可以,可用假消息来糊弄人,未免太不把他们一个国师一个公主当一回事了。 夏晚安也冷了眼。 对面大先生被这两人四只冷眼这么瞧着,又忍不住笑,摇头,“二位莫急,且听奴说完。” “此诡门,非彼诡门。只不过是个冒用诡门之名,接一下暗杀生意的小门户而已。取鬼门关的鬼门。” 夏晚安翻了个白眼。 大先生看到夏晚安的神情,又笑了,说道,“三日前,有人买了这鬼门的一单刺杀生意。而这刺杀的目标,便是今日会出宫来的九公主。” 夏晚安的白眼刚翻回来,又皱了眉。 脸上表情实在太丰富,惹得大先生忍不住再次笑出声。 韩经年侧眸,又将这不安分的小家伙往后拽了拽,看向大先生,“何人泄露的消息?” 太敏锐了。 大先生笑着摇头,“九公主的行踪如何泄露,奴并不知晓。不过,这给鬼门下单的主顾,国师与公主殿下当有所耳闻。” 夏晚安再次探头朝他看去。 就听大先生道,“此人姓刘,名木辉。” 夏晚安还没反应过来这人是谁呢。 就听韩经年道,“宓嫔本名刘兰春,家有二兄,次兄已逝,名刘木耀,长兄如今在京中做个典书的小吏,名,刘木辉。” 夏晚安一下瞪大眼,站了出来,“宓嫔?她指使人杀我?!” 这对母女还真是没完没了了! 不想还没惊讶完。 却又听大先生道,“原来刘兰春,竟是宫中贵人的名讳么?倒是冒昧了。” 两人一听他这话中有话,再次朝他看去。 夏晚安本就是个急性子,见他说话一绕三道,更是不耐烦。 直接催促,“你要说什么能不能一次说完?” 那样子,活脱脱一只炸毛的小猫。 分明刚刚被他带来此处时,就算被冒犯也一副淡定平和的模样。可现在竟像是彻底不管不顾了。 大先生又忍不住朝旁边的韩经年看了眼。 第一百四十三章 你就这样信任他?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是因为有了依仗和靠山了么?所以才能这般肆无忌惮? 她就这样信任这个国师么? 笑了笑,说道,“还有一波刺客,是在公主殿下进了梨园后,仓促间起意被下单要取公主殿下性命的。” 顿了下,倒没再弯绕,直接开口,“这位下单的顾客,留的,便是个‘刘兰春’的名。” 饶是夏晚安自诩今生变聪明了,也没绕过来。 “等等!” 她抬了抬手,认真理了片刻后,道,“你说,是刘木辉和刘兰春,分别下单,要我性命?” 大先生笑。 夏晚安皱眉,“他们兄妹玩呢?这是拿我的性命做游戏么?” 韩经年垂眸,看她脸上震愕神色,俊眉轻蹙,片刻后,也不顾对面就有个陌生人,伸手,将夏晚安往怀里揽了揽,低声道,“莫怕。” “……” 大先生无奈,心说,这国师,这是故意当着他的面呢? 还真够无所顾忌的。 夏晚安倒是有些不好意思,推开了无机,朝大先生扫了眼,又咳嗽一声,红着脸道,“我不怕。” 大先生摇头,这两人,还真是…… “哈哈!” 他笑了起来,“本来以为是个假名,不想还是个宫中贵人。倒是有趣。” 说完,就见方才还靠在一起的韩经年和夏晚安再次齐刷刷朝他看来。 他一愣。 随后头皮一麻,顿时意识到什么。 露出一副泄气模样,“二位……这是故意的?” 夏晚安笑开,一脸的得意,朝韩经年望去,“怎么样?” 一直一副冷漠寒凉模样的无韩经年轻笑起来,点头,“殿下果然聪慧,臣心生佩服。” 这两个人真是! 大先生一脸颓丧,“我不过是偶然听说的……” 话没说完,却见夏晚安竖起手指,‘啧啧’地摆了摆手指,“先生,不要装了哦!” “你先说我们应当是认识刘木辉的,后又说这刘春兰的名讳你以为是个假的。而我们又没告诉先生这宓嫔到底是个人名还是宫中后妃,先生却如何知晓这宓嫔就是宫中贵人的?” “暴露的太多了,大先生!” 夏晚安笑得得意。 大先生一脸没辙地看她。 旁边的韩经年淡然开口,“先生当知晓,若本座想查,没有什么能藏得住的。木牌既已交到先生手中,便是本座的承诺。先生演了这半场,当是可以坦诚相告了。” 前有不近人情的冷漠,此刻又是温风和煦的平易。 此种为人处事拿捏人心的手段,上辈子的那个单纯的大和尚哪里会? 大先生叹了口气,再次含笑摇了摇头,“罢了,是奴耍了小聪明了,到底还是瞒不住二位火眼金睛啊!” 他看向夏晚安,“这第二波的刺客,正是奴。” 夏晚安嘴角抽了抽。 又听大先生道,“奴手上是有些人命,却没动过不该杀之人。这单子来得奇怪,刚巧奴从前在秋日祭的皇城墙下见过公主殿下天颜,便知不对。” “奴私底下有些门路,知晓今日鬼门接了生意要刺杀九公主。本没在意,不想九公主竟来了梨园,而奴又临时接了这生意,就心生一计,想着先救下公主殿下的性命。再顺道看看,能不能求公主殿下一桩小事。” 他说着,又朝韩经年看去,“谁知,竟能碰上国师,便改了主意。以消息换国师的允诺。现下看来,奴今日的决断,是做对了呢!” 夏晚安揉了揉眉心,问:“你原本想求我什么来着?” 总觉得他这一番理由说得漏洞百出。 大先生笑,“殿下是想报答救命之恩么?” “……” 夏晚安没说话。 韩经年却忽然问了个让人意想不到的问题,“先生手下,有多少人?” 夏晚安眨了眨眼。 大先生的神情却瞬间变化,随即又迅速再次浮起笑容,“国师想说什么。” 韩经年却满目平静,“既是交易,先生给的东西却不足以换赵庭雨的命。既然先生心不诚,那这次的交易便作罢。告辞。” 说完,竟真的拉着裴秋阳往外走。 眼看着他们即将走出小院。 身后,大先生忽然道,“镇远公。” 韩经年脚下一顿,瞳孔微震了下。 夏晚安察觉到了韩经年瞬间变化的情绪,朝他看了眼。 就见韩经年回头,看了眼大先生,然后抬手,将她推出了院门,道,“等我片刻。” 竟然不让她听! 她一抬头,就见方才在街上跟着韩经年的那个男子,正笑眯眯地站在外头,朝她行礼,“小人秦风,见过公主殿下。殿下受惊了吧?” 夏晚安朝四周看了眼,发现身处的是一条极偏僻的胡同。 秦风又笑,“殿下不知晓,小和尚……国师大人方才为了您,着急上火地,把一整个梨园的楼都拆了呢!闹得官兵都惊动了,您看这事儿,该怎么处理?” “……” 韩经年的身边,怎么还有这种油头滑面的人?? 夏晚安回头,看到阖上的院门,撇了下嘴,道,“国师自有主意。方才跟着我的人呢?” 秦风本也没想着让她拿主意,不过就是转移她的注意力,立时笑着伸手,“这边呢!殿下请移驾。” 院内。 韩经年看着对面的大先生,没说话。 大先生理了理被撕裂的袖摆,笑道,“国师想查镇远公的什么?” 明明是个戏子,可从见到韩经年以来,就算被压制也丝毫没有半分的惧怕。 这人,并不是表面看上去的那样轻浮。 韩经年目色寒凉,“你就是联络人?” 那个秦风准备见的人。 大先生却笑着摇头,“国师既然想要奴的诚意,不妨把条件摆出来。” 韩经年看着面前的这个人,神色自若,从容不迫。 默了片刻后,道,“本座要景元八年,镇远公拿到的密旨。” 大先生似乎有点意外,随后轻笑,“好。” 韩经年神色微凝,朝大先生看了眼,道,“那本座便静候佳音。” 大先生行了个女子的福礼,笑:“奴也恭候国师大人的好消息。” 说完,便见韩经年拉开院门,走了出去。 轻轻一笑。 转过院子的一扇小门,沿着胡同一直走过去,忽然绕了个弯,便不见了身影。 胡同后,两个黑影匆忙追来,左右看过,发现无人,皆是神色一变。 对视一眼,转身离去。 不一会儿。 角落里,那还穿着戏服的大先生慢悠悠地走了出来,轻笑一声,绕过胡同,走进了一扇角门里。 精美的院中,小水歪坐在水榭的美人靠上,笑着看他,“如何啊?”又上下打量了他一圈儿,笑带戏谑,“哥哥这是吃了亏?” 大先生含笑,坐到她身旁,拿起放在旁边的茶盏吃了一口,道,“十分有趣的两个人。” “两个人?”小水微讶,“国师那么快就追去了?” 大先生放下茶盏,“他做了什么?” 小水笑得直颤,将手里的糕点捏碎了扔在湖里,引得那湖里的金鱼竞相争抢。 “他把梨园给拆了,找到了那条密道。” 大先生微微一滞,随后竟也笑出声来,“哈哈!果然有趣。” 小水瞄他,“哥哥倒是不生气。” 大先生却满面笑容,一张阴柔与俊美并重的脸,因这笑,显得愈发幽艳勾人。 “不过一座梨园罢了。” 小水看他这副样子,转过身来,“哥哥是得了什么好处了么?” 大先生却没说话,再次端起茶盏,送到嘴边又停下,朝她看了眼,笑道,“咱们的大仇,可报了。” 小水本是浮笑的脸微微一僵。 两眼却亮了起来,“真的么?” 看着是高兴的,可话音里的轻颤,却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大先生笑了笑,点头。 小水顿时激动起来,“是国师?还是公主殿下?哥哥怎么说服他们的?” 大先生失笑,用茶盖掀了掀茶沫,“一桩交易而已。不过倒是没想到,国师竟然能这么轻易就应下了……” 一边说着,一边将茶送到嘴边,刚要喝下。 忽然,一道破风之声传来。 两人神色陡变,齐齐抬头。 “砰!” 一个系着纸条的飞镖刺进了旁边的柱子里! 大先生神色一冷,小水上前,查看一番发现无毒,便伸手,将飞镖拿下,解下上面的纸条。 大先生接过,打开一看,竟是呆滞一瞬,随后,却轻笑起来,连连摇头。 小水伸手拿过来,就见上头写着,“令妹相救之恩,当以相报。然,今日之事,若再有下次,北水之街,断无活路。” 小水张大嘴。 片刻后,竟跟大先生一般,拍着手大笑起来,“哎呀!哥哥,咱们被人查了么?什么时候的事儿啊!” 大先生却没说话,端着茶慢慢地喝了一口后,忽而淡声道,“等大仇报了,咱们就去江南,如何?” 小水看他。 想了想,点头,“江南好呀!轻舟小河,画舫秦楼,爹娘一定很喜欢的。” 大先生笑了笑,看向湖里的金鱼,没再出声。 …… 另一边的马车里。 吕婉看到夏晚安安然无恙地回来时,眼泪又‘唰’地落了下来。 跪在车里朝她俯身,“都是小女的错,差点连累殿下,请殿下降罚!” 夏晚安笑着将她扶起来,“哪里有你的错了,快起来。” 吕婉也不是个扭捏的,就是今天这刺杀真是给吓到了。 擦了擦眼泪,跪坐起来,“殿下,您没事吧?那刺客……” 第一百四十四章 我能抱一抱你吗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夏晚安还没开口,外头传来声音,“国师。” 夏晚安转脸,掀开车帘,就见一身淡青常服,如松玉修石的韩经年站在那里,正跟面前两个黑衣人说话。 捏了下指尖。 吕婉跟着她一起看过去,见到韩经年时,眼中露出几分惊惧,低声道,“国师方才的样子真吓人。” 夏晚安看她,“怎么了?” 吕婉将她往里拉了拉,低声道,“方才殿下被那戏子给带走后,国师直接就把梨园给拆了呢。” “把梨园拆了?” 夏晚安愕然,“你说的,是整个梨园?” 吕婉也是到现在还满心的不可置信,认真点头,“是啊!那样子,就跟要杀人去似的……” 说着,又看夏晚安,“本来我还以为国师是个没有七情六欲的呢,没想到竟然生气起来这样吓人啊!” 夏晚安想起围场的那次,韩经年将手中的箭,生生刺进李楠堂眼睛时的模样。 微皱了下眉。 又听吕婉紧张兮兮地说道,“不过,幸好他拆了楼,才救了您。不然我就是以死谢罪也抵不过今日的过错啊!” 一点儿没往国师为何动怒为何要这样救她的缘由上想。 夏晚安有些好笑,又朝车外看了眼,发现韩经年面前的人又换了两个。 收回视线,道,“今日的事儿,不要对外说。” 吕婉一愣,随后点头,“殿下放心,事关殿下清誉,我不会说的。” “嗯。” 夏晚安笑,“也不用害怕,我没事。” 吕婉丧气,“都怪我,明知殿下身份金贵,还拉着您到处跑……” “分明是我自己要出来逛的,有你什么错?别多想了,我……” 夏晚安正说着,车外忽然传来韩经年的声音,“不知公主殿下此时可有便宜?” 吕婉现在是一听国师的声音就心惊胆颤,忙起身道,“殿下和国师有要事,那小女就先告退了。” 夏晚安点头,“那我让人送你回去。不必害怕,改日到长乐宫来玩,我让人给你烤红薯吃?” 吕婉身为大家闺秀,却极喜欢吃乡野间的粗食,为此没少被怀宁伯夫人责骂,却怎么也改不了。 一听夏晚安这话,立时笑开,“好!那我过几日给殿下递帖子。” “嗯,去吧。” 吕婉便下了车,一眼看到站在车边的韩经年。 明明云淡风轻似天上仙,可又好像因为是天上仙,而气势太过逼人冷清,叫吕婉明明离得好些远,都觉得心里怕得要死。 战战兢兢地行了个礼,连忙转身跑了。 韩经年朝旁点点头,苏木撇了下嘴,跟了过去。 韩经年这才掀开车帘,进了车内。 抬眼,就见夏晚安靠在那里,朝他笑。 明眸皓齿,娇艳动人。 若暖春的光,顷刻就驱散了他周身笼罩的冬日的寒意。 他垂了下眸,坐到她对面,看到她搭在膝盖上的手腕上,露出的那截佛珠。 眸光一软。 道,“殿下今日出宫,是来散心么?” 夏晚安弯了弯唇,“国师明知故问哦?” 韩经年一顿,抬眼,就对上她不掩笑意的眼睛。 又见她樱唇微启,“明明都偷偷地在我身后安排了人,国师还能不知道我为何出宫么?” 说话的时候,露出内里一排整齐的贝齿。 韩经年眼神微动,随后持起袖中念珠,缓声道,“护卫之人不过顾全殿下安危,并不会探听殿下隐私事务。” 夏晚安歪头,看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又笑了,“真的么?” 韩经年没说话。 夏晚安自然知晓他是个从不会骗人的性子,可看他这副正儿八经的模样,就忍不住逗他。 “可我不喜欢有人跟着我呢!国师这样招呼都不打一声,私自安排人跟着我,是不是不太妥当呀?我好歹是个公主,还不是您的什么人吧?” 这话说得! 跟故意勾引他有什么分别? 什么叫‘不是您的什么人’? 难道成了什么人,就能怎么样了么? 夏晚安心里一边唾弃自己,一边又忍不住想去看韩经年是什么样子。 果然看他的神情开始从震惊变得凝重。 片刻后,忽而抬起一双好看的眼睛朝她望来,认认真真地说道,“臣知错。” 真没劲! 夏晚安顿时泄气! 一点都没前世好玩! 不想接着又听韩经年道,“臣担心殿下安危,唯恐殿下受丝毫伤害,却没顾及到殿下的心情,是臣的不是。殿下若是生恼,尽可责罚于臣。但是这护卫,臣是不会撤走的。” “……” 夏晚安忽然又来了兴致,朝他瞄去,“国师这是干嘛?威胁本宫呢?” 连本宫都称上了。 韩经年眉头微拧,见她神色之中似是真有不虞,想了想,道,“不敢。” 好无趣啊! 夏晚安眯了眯眼,忽然往他跟前一凑,冷着脸道,“国师还有什么不敢的?” 韩经年一抬脸,便瞧见了她凑过来的脸,冷冷的,像是对他生了介怀。 顿时心沉。 再次垂眸,刚要开口。 却又听夏晚安道,“这么大张旗鼓地拆了梨园,在那个大先生面前随意暴露同我关系匪浅,还这样威胁本宫。国师~” 她竖起一根手指,戳向无机的胸口,“您是不是觉得,本宫就已经是你的掌中物了呀?” 圆润葱白的指尖正正好戳到心跳的地方。 韩经年只觉心头一痛,垂眸,看着那手指,声音依旧清寒,“臣不敢。” 这人怎么……这样没意思! 夏晚安嘴角抽了抽,刚准备收回手指。 不想,指尖却被握住。 她惊了下,抬头,就见韩经年突然俯身,凑到了她跟前。 她瞬间就成了斗鸡眼,刚要往后缩。 脸颊上忽地一软。 “!!!” 然后就见韩经年往后退了一点,也不看她,只低着眼睑,轻声道,“臣不敢威胁殿下,或许这样求一求殿下,不知殿下……可能让臣安排人,护卫殿下?” “……” 夏晚安没吱声。 韩经年握着的手指紧了紧,抬眼,却看到一张烟霞涌动的娇面。 夏晚安见他望来,顿时轻哼一声,一把抽回手指,捂住了脸,佯怒道,“谁准许你不经我的允许,就,就亲我了!” 还不是一次! 都一二三回了! 韩经年沉默,片刻后,低声问:“这也要殿下应允的么?” 夏晚安都要被他问的羞死了! 哪有人用这样的话来说的嘛!意会!意会懂不懂啊! 不想。 身旁的人忽然又凑近了一些,贴在了她耳边问:“那臣……可以,抱一抱殿下么?” 一瞬间,夏晚安浑身都僵了! 这坏和尚在说什么???? 她扒开一道指缝,悄摸摸地瞄过去。 不想正好对上他看过来的眼。 顿时脑子‘嗡’地一下,扭身就要往旁边躲。 却被抓住胳膊,往后一跌,落进了坚实又宽厚的怀抱中。 韩经年收紧双臂。 夏晚安感觉自己好像成了个不会动的木头人。 随后,就感觉,这人,将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 她轻颤了下。 极其细微的小动作,却让一直关注她情绪的韩经年立时发现。 他顿了下,却没松手,附在她脸侧,轻声道,“殿下,臣方才,当真怕极了。” 夏晚安果然立时被分散开注意力,侧眸,朝他瞄了眼。 就听他又道,“臣分明允诺过殿下,要护您周全的,却还是让您在眼前被人带走了。” 大和尚的声音原本是清平和缓的,如山间古寺里的钟鸣,低沉中带着绵绵不绝的回响,震颤人心。 可此时,伏在她肩头,这般缓缓诉心时,嗓音里却又多了一丝低微的沙哑,像一粒粒的小砂石,落在夏晚安的心尖上。 磨出一点点的痒,一点点的痛,还有一点点的难耐和心疼。 她垂在一旁的手指蜷了蜷。 又听韩经年道,“臣当时心里想着,若是殿下有个什么,臣只怕……” “不要说。” 不知道为什么,夏晚安下意识觉得韩经年接下来说的话会非常非常地可怕。 立即便开口打断了他。 韩经年到了嘴边的那句‘要杀尽所有人给殿下赔罪’的话,消失在口齿中。 他扫了眼鬓边的女孩儿。 再次收紧胳膊,将人抱得更紧了些,道,“殿下害怕臣么?” 夏晚安一愣,想去看一下这人的脸,却被他这样抱着,没法动弹。 轻吐了一口气,问:“为何这样说?” 韩经年垂眸。 那一口轻轻的吐气,夹杂着夏晚安独有的芬香,如丝绢般,裹缠住他的神智。 因为,这一世的自己,不再是上一辈子只知吃斋念佛不问世间婆娑的呆和尚。 因为,这一世的自己,从幽冥归来,满心恶煞,手上全是鲜血,变成了个真正的魔陀。 分明曾经的她,比他更绝望,更痛苦。 可她却依旧这般明媚单纯,满心赤诚。 叫他自惭形秽,妄称慈悲。 满腔的话语压在舌下呢喃欲出,耳边忽又传来裴秋阳轻轻软软的声音。 “是有点害怕的。” 韩经年眼瞳微震,抱住她的手猛地一紧。 几乎是勒住夏晚安了。 她难受地皱了下眉,却没有出声。 反而又笑了笑,道,“世人皆说国师慈悲为怀,乃无上佛转世。不想翻过无情面,却叫本宫瞧见了个七情六欲爱恨情仇如此分明的鲜活人儿,本宫当然害怕了。” 第一百四十五章 泄题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鲜活人儿? 韩经年抱紧的手微微松开,垂眸,看怀里的夏晚安。 夏晚安松了口气,抬眼,便对上韩经年的眸,静深空远,又带着一丝迷茫。 一瞬间,仿佛又叫她瞧见了从前的大和尚。 她弯了弯唇,伸手,捏了下他的脸,道,“本宫害怕,世人对国师有颇多误会,生生将你逼在那莲花座上,见不得国师嬉笑怒骂。” 说着,她勾了下唇,似是想到什么一般,声音里多了几分嘲讽的冷意,“蝼蚁红尘,俗物之盼,最是易得,也最可怕。可将你供于万生之上,也可顷刻踩你如脚底尘泥。” 她捏着韩经年的手慢慢展开,又摸上他的脸颊,轻轻摩挲下来,话音随着动作徐徐吐出,“我是怕,国师受凡俗戕害,遭苦难之灾,再不得心。” 她的指尖有点凉,划在脸颊边,似一滴寒露浅浅落下。 撩动的,勾人的,悸痒的。 韩经年垂眸,面上一片清净冷凝,眼底却早已万丈潮涌! 她在怕他还会落得曾经的下场,在刻意提醒他么? 她还不知,他早已成了个怪物吧?哪里会在乎那些蝼蚁的目光和置喙? 他伸手,握住了夏晚安放在脸颊边的手。 夏晚安抬脸,就见他忽而低头,近在咫尺的脸。 微微一惊。 下一刻,就听他问:“殿下,臣……可否亲一亲?” 夏晚安不晓得他怎么突然间又起了这这这……没羞没臊的心思! 他不是和尚么? 六根清净,色即是空啊! 怎么,怎么这会子跟上瘾了似的? 想躲开去,手却在他的手中。 他不断靠近,唇尖几乎都要抵上她的唇珠。 呼吸纠缠,佛香之中,牡丹花肆意浓烈。 夏晚安意乱神迷,只觉自己浑身都要被烧起来了。 不知该怎么回答。 就听韩经年又道,“殿下,莫要再看旁人。待在臣的身旁,只要您在,臣就不会……” 他的唇,压了上来。 夏晚安闭眼。 忽然,车外传来白芷问声,“殿下,可要回宫了?” 两人瞬间一滞。 夏晚安猛地回神,一下瞪眼,看着面前不过寸毫的俊美大脸。 韩经年垂眸,对上那双惊慌漂亮的眼睛。 握住的手指慢慢松开,片刻后,坐了回去,又看了眼夏晚安,掀开车帘,走了下去。 马车这才缓缓动了起来。 车外,韩经年看着缓缓离去的马车,眸光晦涩。 方才那一刻夏晚安的话,终是叫他明白,自己是个多么卑劣的人。 不想让她看出自己的凶残,便只会用这般下作的手段去将她强行捆绑在自己身边。 分明知晓,与他在一起后,她将会面对的,是更加凶恶的险境与困苦。 却还是抵不过心魔。 说是想给她最周全的保护,实则,不过是他的一腔私欲。 想占有,想侵犯,想全部独吞。 在知晓她同是重生而来后,他便再放不了手了。 她如今,还以为他是从前那个蠢透顶的和尚,才会这般亲近于他。 那以后呢? 若知晓,他亦是重生归来,早已走在了一片枯骨堆砌的血路上时,她还会欢喜这样的他么? 只有将她绑在身边,让她成了他的人后。 她才会,才会……无法逃离去吧…… “师父。” 元三从后面走过来,将披风搭在他的肩膀上,“秦先生那边,见到联络人了。” 韩经年点头,刚要说话,忽然低头,重重地咳嗽起来。 元三一惊。 低头,就看韩经年咳出了一口血。 顿时变色,“师父!您又动了内气?我这就去……” 韩经年看到那血,面色不改,摆了摆手,“无事,去找秦风来。” 元三皱眉,掩不住眼中的担忧,又看了眼地上的血,转身走了。 另一头的马车上。 白芷上了车就看夏晚安歪靠在车壁边,一脸的神思恍惚。 “殿下可是吓着了?” 她柔声询问,心里也是一片焦急。最近公主殿下实在遇到太多危险了,总感觉不安。 夏晚安睁开眼,却没有白芷以为的惊忧害怕。 反而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白芷,我有个怀疑……” 白芷立时一脸凝色,“殿下可是对今日行刺之人有何怀疑?” 夏晚安却又停下,片刻后摇了摇头,再次自语,“也许是我想错了。毕竟他先前,确实一点反应也没有啊……” 白芷不知道夏晚安在说什么,可看她的神态却不像是被刺客吓到的样子,心下稍安。 …… 回到长乐宫时,已是暮色落下。 冬日寒凉,宫内行走的宫人都少了许多。 王万全站在长乐宫的角门打发了一个末等的小内侍后,回到主殿,见了正缩在榻上,懒洋洋眯眼的夏晚安。 “殿下,查出来了。” 夏晚安看他,“说。” 王万全躬身,“那书生名叫赵泽,是永安县人,十几岁时便中了秀才,不想之后十几年却一直不得中榜,又一心只知晓念书,如今已是家徒四壁。” 夏晚安抱着手炉慢慢地转。 又听王万全道,“可已是穷途末路的境况,他居然还为了买那幅画,把家里的宅子都给典当了。” 夏晚安眉头一挑,朝王万全看去。 “这个赵泽也算谨慎,奴婢安排的人去打听,一开始还怎么都不肯开口。只不过,这书生却又是个贪杯的酒鬼,几碗黄汤一下,便什么都说了。” 王万全说到此,声音又低了几分,“原本这赵泽因着十几年都考不中,已是心如死灰。都打算放弃科考回到永安县做了教书先生了此残生的。谁知,上个月,在同人吃酒时,竟无意听人说,有可保一举中榜的万全之法!” 夏晚安神色骤变,猛地坐了起来。 旁边的紫丹和青梨也被吓得不轻,对视一眼,一个去看门外,一个关上了虚掩的窗户。 “你继续说。”夏晚安的声音都冷了下来。 王万全也知兹事体大,立时说道。 “据传,京中如今有不少学子都知晓,吴楠手中的画里,有来年科考的考题。” “砰!” 夏晚安一巴掌拍在了榻边的小几上! 王万全和紫丹青梨一下跪在了地上,“殿下息怒!” 夏晚安站了起来,明妍娇面上一片隐怒寒意! “考题?他好大的胆子!” 科考乃是为朝廷选举人才!是为江山社稷而用! 他们这般将考题肆意泄露,便等于是影响了科考的真正目的! 让有才之人无法出头,无能之人占尽榜头! 长此以往,国家不得能人,必定祸象百生! 此等之举,与惑乱朝纲有何分别! “消息可属实么?”夏晚安问。 王万全跪在地上摇头,“这消息如今在京中已传开,那吴楠也是因着此番,才敢以高价贩卖画作。听说有不少读书人,倾家荡产去买他的画。” 夏晚安冷笑,“还敢这般正大光明地卖。” 顷刻暴怒之后,她又瞬间冷静下来。 经历过前世种种,她已不再是那个一冲动便不用脑子的糊涂蛋了。 挥手让跪着的三人起来后,重新坐回榻上,拽下腕上的佛珠凝思起来。 吴楠上辈子就是在来年科考一举中榜的。 当初她就不明白,吴楠才学一般,是撞了大运不成? 如今想来,他这是早得了考题? 只是他一个无权无势的书生,怎么得来的考题?又是怎么敢这样公开贩卖的? 他的背后肯定有人! 她猛地一握佛珠,抬眼,“紫丹,去问问东宫……” 话没说完,忽然又顿住。 紫丹看她,“殿下有何吩咐?” 夏晚安皱了皱眉。 太子哥哥那日让她试探问出的诗,多半是已经知晓这个事儿了。 她若再贸然去东宫问什么,只怕会连带孔悦被太子哥哥更加误会什么。 若是将孔悦跟吴楠再次勾连到一起,那她女子的清誉将如何保全? 她再次慢慢地转起佛珠,“不必了。你们先下去。” 几人对视一眼,退了下去。 夏晚安想了想,走到桌案边,写了一张字条,折好后,走到窗边。 推开,朝外问了一声,“可否帮本宫给国师送一封信?” 深寒之中,无人回答。 夏晚安想了想,将信放在窗棱上,关了窗。 转回身,喝了口水,再去推开窗户时,窗棱上的信已不见了。 她垂眸,又凝思了片刻,关上窗户。 …… 京城外的一座小宅院内。 韩经年看着手中那并不算十分漂亮的簪花体小字,眸色静缓。 秦风歪在一旁笑道,“小公主给你写什么情话呢?” 却见韩经年将信纸一收,就跟怕他会看似的。 嘴角抽了抽。 单手托着腮帮子,又笑道,“这两日京城中的闲话,你可听过么?” 韩经年将信纸认真折好。 秦风无奈摇头,往他跟前探了探,低声道,“都说诚亲侯世子准备……要跟九公主成亲了呢。” 然而这话扔下,垂眸折信的韩经年却似一潭深泉,毫无波澜。 秦风微讶。 这时,苏木走了进来,一双狞目朝屋内扫了一圈。 走到桌边,将手里的东西往桌上一丢,森然道,“你准备怎么做?” 两人往桌上一看。 一张柔软的人皮  面具躺在那里。 第一百四十六章 寻找驸马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秦风伸手,拎起来看了眼,啧啧称奇,“厉害啊!小木木!” 说着,往自己脸上一盖。 原本平平无奇略显风流的眉眼,顿时变成了另一张温雅清隽的年轻男子模样! 若是夏晚安在此,定然要被吓一大跳! 这张脸,正是文景的脸。 苏木嫌恶地瞪了他一眼,“也不嫌晦气!” 秦风笑,揭下面具,也朝韩经年看去,“看来是听说过了。叫小木木准备这么个东西,小和尚,你是准备要做什么?” 韩经年不理会他继续,仔仔细细地将那折好的信纸收进袖子里。 然后,慢声平缓地说道,“诚亲侯既然不想他儿子死,那便给这位世子一次死而复生的机会好了。送过去吧!” 明明一脸的淡定沉静,可这话里的森冷幽寒,却叫屋内另外两人瞬间毛骨悚然。 秦风一挑眉。 苏木狞笑起来,将盒子揣在怀里,出了门去。 …… 桐华宫中。 宓嫔看向对面的秀露,“确定她安然回宫了?” “是。” 秀露的脸色有点儿惊慌,“娘娘,这若是查出来,跟您有关系,可是株连九族的罪啊……” 宓嫔却笑着摇了摇头,“查到又如何?最好是都查出来。” 秀露眼露愕然,“娘娘!” 宓嫔走到窗边,看外头黑沉沉的天。 冷声道,“我说过了,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放过。” 她伸手,搭在寒凉的窗棱边,片刻后,缓缓道,“既然这样都死不了,那就毁了吧!” 秀露一惊。 又听宓嫔道,“去告诉德妃娘娘,我答应的事,我自己会解决,无需她费心!” …… 丰照宫。 德妃合上手里的书,轻缓一笑,“还算有点儿骨气。” 灵枝将参茶端过去,“娘娘,宓嫔这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德妃将书放下,接过参茶,掀开盖子时,热气飘散开来。 她笑了笑,饮下一口,道,“前些日子叫她亲手杀了的那个小太监呢?” 灵枝忙道,“让人收了在冰库里呢。” 德妃放下茶盏,笑道,“挑个时候,给她送去。” 灵枝应下,“是。” …… 翌日一大早。 夏晚安没收到韩经年的回话,却收到了一张请帖。 镇远公府的早梅开花了,准备办一场赏梅宴,请了不少人去参加宴席。 夏晚安看着那精致漂亮的请帖,只觉这纸张背后,都散发着浓浓的不怀好意。 随手便将请帖扔到一旁。 白芷走了进来,恭声道,“殿下,陛下宣召。” …… 养心殿内。 景元帝正在用早膳,德妃坐在他身旁,笑着给他布菜。 “陛下尝尝这个水晶小笼包,是妃妾亲手做的,您从前在潜邸时最爱吃这个了,不知妃妾的手艺可有退步么?” 景元帝含笑吃下,满意点头,“爱妃的手艺愈发精进了。”顿了下,又道,“你的身子不好,不必做这些粗活。” 德妃含笑放下筷子,在他身边坐下,温和地说道,“陛下是妃妾的夫君,只要陛下能吃得好,龙体安康,妃妾便别无所求。” 景元帝动容,笑着给她也夹了个包子,道,“你也要保重身子,如此,才能陪伴朕白头到老。” 德妃笑,夹起包子吃了一小口,又笑道,“妃妾记得,晚安也是极爱吃这个的。” 景元帝笑着摇头,“她什么不爱吃?瞧那张脸圆的。” “珠圆玉润才是福气。”德妃轻笑,“是有陛下宠着。” 景元帝边笑边用膳。 又听德妃轻叹了口气,道,“如今在宫中,有陛下宠着,秋阳才这般舒心。妃妾只担心,这孩子单纯天真,若以后嫁了人,过得不顺心了,可怎么办才好啊。” 景元帝喝汤的动作一顿,朝她看去。 德妃立时挤出一抹笑容,“都怪妃妾多嘴,扰了陛下了,陛下快用膳吧!” 景元帝却没了胃口,放下碗筷擦了擦嘴,转向德妃,道,“妃妾所言并无不是,朕最近也在为此事忧心。” 德妃心下微动,面上却是一片关切,“陛下心中可是有何主意?” 景元帝拉着她朝一边藤榻走去,受伤的腿还有些踉跄。 德妃伸手扶着他。 两人在榻上坐下,景元帝语气微沉,“你也知晓,秋阳性子顽劣,又是个不肯低头的,以后嫁了人,若夫君对她宠爱有加百依百顺也就罢了,可若是那人如文景那般,是个佛口蛇心的,这可如何是好?” 德妃闻言点头,“陛下所虑极是。” 景元帝对德妃一向信重,便开了话匣子,“如那文景,朕自以为已是十分了解,且又同晚安是自小的情谊,便对他十分信任。可是你瞧瞧,秋猎那一次,他都做了什么?若不是国师,晚安只怕……” 说到这事,景元帝又动了怒,“朕如今想想都是后怕。” 听他提及国师,德妃面色微变,笑道,“幸而有国师,晚安才能几次都是安然无虞。” 景元帝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又道,“如今朕也是怕了,唯恐那些个孩子,表面瞧着是个情深义重的,可私底下还不知存了什么心思。晚安这婚事,朕真是头疼……” 堂堂帝王,能对一个女儿的婚事这般上心,足见夏晚安在景元帝心中的地位。 德妃含笑,拍了拍景元帝的手,“陛下也不必这般杯弓蛇影,秋阳是个有福气的。” 景元帝反握住她的手,叹了口气,“她从小孤苦,幸而得你们这些年对她的偏顾,可又养成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性子,唉。” 德妃微笑,看了景元帝一眼,道,“晚安如今这般,倒是也不拘着找个门当户对的,陛下不妨放宽了去看。” 景元帝心头一动,朝德妃看去,“爱妃的意思是?” 德妃笑道,“晚安金枝玉叶,又是皇上的心头宝,能比得上她身份的男子,世间难寻。既如此,皇上不妨就替她寻个知心知意,保准能体贴爱护她一辈子的人。” 景元帝顿时眼前一亮,可随后又皱眉摇了摇头,“朕何尝未曾这样想过?只是这样的人如何去寻得?若再是个文敬之那样的……” 话没说完,却被德妃笑着打断。 “陛下,远在天边,近在眼前啊!” 景元帝不解。 就见德妃朝殿外扫了眼,轻笑,“陛下怎么就忘了呢?方统领。” 景元帝一愣,随后,眼底却是情绪剧变! 德妃笑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封信,放在景元帝面前。 景元帝拿过。 就听德妃道,“这是前几天,汤泉宫的常姑姑给妃妾写的信。” 常姑姑,景元帝记得,是从前冬云手下的一个宫女,在御前也侍奉过几年后,前年求了太后的恩典,去汤泉宫养老了。 他展开信,便看上头写着上回夏晚安误入汤泉宫后,御前侍卫统领方园来接裴秋阳回宫的情景。 德妃在旁笑道,“常姑姑早年受过妃妾的一些照拂,故而常写信来与妃妾说说闲话,秋阳的婚事,如今宫内宫外的多了不少议论,妃妾瞧她也是担心晚安。这一回,约莫是瞧出了晚安同方统领之间的情谊不同,故而才随口说了一句。” 景元帝看着上头写着。 “婢私下瞧见,方统领竟肯以膝凳送公主殿下入马车,而公主殿下对其也十分信任有加。心下暗觉,若此人配与公主,当是良人不错。” 皱了皱眉。 德妃瞧见,笑道,“常姑姑也就是与妃妾私下说了一句,本不该对公主的婚事有何议论的。许是看到晚安,想起当年同冬云在御前侍奉的事儿了,妃妾会去斥诫她的。” 景元帝摆摆手,却没说什么,将信纸放下,看了眼殿外。 透过槅扇,能隐约看到宽大殿门前,那个伟岸高大的身影,松石般挺立在那里。 景元帝这才想起,这孩子,也有二十多岁了,大玥朝最年轻最有能力的御前侍卫统领。 年轻有为,前途无量,又到了早该成婚的年纪,按理说,说媒结亲的绝不会在少数。 却一直未曾听他提起过分毫自己的终身大事。 莫非…… 景元帝没说话。 这时,李桂儿走进来,笑着说道,“陛下,九公主到了。” 德妃朝景元帝看去。 景元帝道,“哦,朕有段时间没见她了。正好你也许久没见晚安了吧?” 德妃立时笑开,站了起来,朝外望去,“可不是,这孩子,自从及笄后,都不往妃妾那儿去了。咦?怎地来了也不进来?在做什么呢?” 景元帝闻言一转脸,就见夏晚安站在门口,在跟方园说话。 一身大红织金的裙子,素冷寒穆的冬日里,如一朵明艳的牡丹,盛开肆意。 叫人看着,都满心生机。 明明大冷的天,又是个怕冷的,却肯站在外头这样跟人说笑,言语之间的亲昵与亲近,隔得远远地都能瞧得一清二楚。 德妃朝景元帝看了眼,见他若有所思,笑了笑。 不一会儿,夏晚安又拍了下方园,不知说了什么,然后就笑吟吟地走了进来。 瞧见德妃,她像是有点儿意外,随后含笑福身行礼,“参见父皇,见过德妃娘娘。” 景元帝点头,还没开口。 德妃已经上前将夏晚安扶了起来,上下打量了一圈,连连点头,“数月不见,瞧着倒是愈发标志了。” 夏晚安弯了弯唇,“是,德妃娘娘的气色也好了许多。” 德妃笑着拍她,“你这孩子,好些时候不往丰照宫去了,我还以为你同我生分了呢!” 这话若是有心人计较,还以为夏晚安同德妃生了什么嫌隙呢! 第一百四十七章 操心婚事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她顿时一脸的委屈,“怎么会呢!娘娘送我的那两大箱子小玩意儿,我欢喜还来不及呢!只是最近真的不敢乱走,不然父皇又要罚我禁足啦!” 话锋一下就转到了景元帝身上。 德妃目光一闪。 景元帝已经佯怒斥道,“不是你到处闯祸,朕会罚你?还敢当着朕的面编排朕,真以为朕不会重罚于你?” 夏晚安立马往德妃身后一缩,假装害怕,“娘娘您看!父皇这样子,我根本就不敢乱跑的呀!” 景元帝隔空伸手点她。 德妃朝身后夏晚安扫了眼,笑,“陛下,晚安素来顽劣,您何必为这样的小事同她计较?晚安,还不快给父皇赔罪?” 夏晚安朝景元帝做了个鬼脸。 景元帝失笑,摆了摆手,道,“胡闹。乖乖坐着,再折腾,朕就罚你开春前都不许出宫!” 这一招对夏晚安最管用。 果然,她立时从德妃身后跑了出来,乖乖地坐到旁边的椅子里,认认真真地看向景元帝。 景元帝被她逗得啼笑皆非,又摇了摇头。 对德妃道,“今儿个你起得早,就回去歇着吧!下回不用特意早起给朕送早膳,御膳房还不敢怠慢朕。” 这是在赶人呢? 夏晚安心下暗动——父皇对德妃可是素来宠信非常,这会子居然当着她的面直接叫人离开? 这是因着镇远公? 面上却一脸无辜地朝德妃看去。 就见她的神情里有些微的凝滞,眼神也黯淡了下去。 德妃倒是没说什么,只笑着答应,“是,那妃妾就先行告退了。”又朝夏晚安看去,“晚安得空就去丰照宫坐坐,你一去,我那儿就能热闹一整天。” 这意思是在说她很寂寞啦? 夏晚安笑着点头,“是,得空我一定去。娘娘慢走。” 听了这句话,德妃无法再留。 朝景元帝笑着福身行礼,退了下去。 夏晚安转过头,就见景元帝的神色晦暗难明,看着德妃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 心念转动。 小声问:“父皇是因为镇远公的事儿,恼了德妃娘娘么?” 这本不该是她问的事儿。 可景元帝对她向来宽容,摇了摇头,没说话。 夏晚安笑,“镇远公跟德妃娘娘从前也没什么交情啊!我听说,德妃娘娘从前为救父皇差点,嗯,差点出事的时候,镇远公不是巴不得跟德妃娘娘撇清关系么?您不能为这样的事情迁怒德妃娘娘哦!她是无辜的呀!” 是啊! 明明镇远公跟德妃因为当年的事情,这些年的关系都不咸不淡的,怎么在秋猎那次,德妃突然就不惜以自身荣宠来强保镇远公一命呢? 景元帝朝夏晚安看去。 见她一脸的天真无邪,无奈叹气,道,“朕听说你昨日出宫去了?” 果然是为这件事! 一早被叫来时,夏晚安隐约就猜到了。 有些不好意思地拽了拽袖子,点头,“嗯,我跟怀宁伯之女约好了去喝茶,不想去听戏的时候却闹出了事儿来,是女儿的不对,父皇息怒。” 有了上辈子的经验,夏晚安深刻明白的就是,认错要趁早。 景元帝失笑,又点了点她,道,“怎么跟国师撞见的?” 夏晚安心下一动,不知景元帝为何会突然朝她问起大和尚来。 咧开嘴笑:“幸好那么巧碰见了国师!哎呀,父皇,您不知道,那些刺客哦,杀人都不管的,见着人就砍!幸好有国师。” 说着,夸张地拍了拍胸口。 景元帝想起方才德妃无意提及的那句——幸好有国师。 眸光一闪。 朝夏晚安看去,“今日朕找你来,是问问你,如今你及笄过了,也是该封号分府了,你可有什么想法?” 一般皇子皇女封号分府,都是皇帝大笔一挥或者内务府直接操办,哪有皇帝还来特意问一声的? 夏晚安当然知晓这是父皇对自己的看重,心里暖暖的。 笑道,“我都听父皇的!” 脸上的信任不容作假。 景元帝心头微软,笑了笑,道,“既如此,那你对驸马,就是没什么想法了?” 夏晚安顿时一呆。 “父皇,怎么就绕到驸马上去了?” 景元帝被她逗笑了,“自然是定了亲之后才能分府,怎么傻了?” 天啊!是傻了! 她怎么就忘了! 公主府是封给成过婚的公主的! 她上辈子能不成婚就得一座公主府,完全是因为父皇弥留之际,担心她以后无所依靠在宫中被人欺负,所以特意留了遗诏给她封了一座公主府,是给她安身保命的地方! 她僵了僵,问:“父皇是……准备给我选驸马了么?” 景元帝还从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一时觉得有趣。 反过来逗她,“怎么?不想父皇选?要自己选么?难道是有中意的人了?” 这是给她下套呢! 夏晚安立马摇头,“不!我现在不想选驸马!我想待在父皇身边!” 还从没儿女为了陪伴自己连婚事都不要的! 景元帝又是感动又是无奈,“说什么糊涂话,父皇以后终会老的,你也该有个能陪你保护你的人在身边。” “不!” 夏晚安只要一想到前世时父皇仓促离世的情景就满心惊慌,一下扑过去,抓住景元帝的手,红了眼眶,“不要!我才不要别人!父皇不会老!父皇会一直在晚安身边的!” 景元帝没想到她居然会这样激动,连忙安慰了几句,才将人哄住。 心下却因为她这番情真动容不已。 朝她笑:“就算嫁人了,也能在父皇身边啊!怕什么呢?” 夏晚安只觉景元帝今日这三番五次提及驸马一事十分诡峭,一脸的不高兴,“父皇是不是不想要晚安了?急着打发我呢?” 景元帝被她说得差点抬手要打她。 不过却没再提及驸马一事。 父女二人说了好一会子话,直到景元帝要上朝了,才叫李德全好生将裴秋阳送回了长乐宫。 等她离去后,景元帝转过头来,眼中神情便慢慢沉淀下来。 “叫方园进来。” 人高马大的方园立时走了进来,抱拳行礼,“陛下!” 景元帝上下打量了他一通,暗自点头。 也不多问,只道,“晚安昨日在梨园遇袭的事儿,你去查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向来肃穆的方园眉头一皱,抱拳颔首,“是!” …… 再说夏晚安。 从养心殿出来后,本打算赶紧回宫,不想半道却碰到了方才离开养心殿的德妃。 瞧那架势,分明是在等着自个儿呢。 夏晚安裹了裹厚实的披风,抱紧暖炉,走过去,行了半礼,“德妃娘娘,这大冷的天儿,您怎么还没回宫去?您身子素来不好,可别吹着风了。” 听着是十分关切的话语,言语中却又透出一点点的疏离。 德妃正在看那院子里尚未败落的月季,闻言,转身,朝她一笑,“不碍事,久在宫中待,闷得慌。” 说着,又伸手,从身后的宫女手上接过一个盒子,递过来给夏晚安,“本也打算去长乐宫瞧你的,正好碰见了,便给你吧。” 夏晚安接过,好奇地问:“娘娘又给我搜罗了什么好玩意儿?” 德妃微笑,脸上露出几分愧色,“围场的事儿,我听说了。秋阳可是因为这个,同我生分了么?” 夏晚安打开盒子的动作一顿,随后弯唇,“没有啊!娘娘多虑了。” 不想,德妃却露出一副无奈又难过的样子,轻声道,“我虽久不与镇远公亲近,可到底是有着血缘,那孩子犯了混账,我心里也是恨得要死,可若任由陛下发怒,牵连的是镇远公府阖府上下几百口人命。” 她看向夏晚安,“我也是不得已,才求了陛下。晚安是个最善良的孩子,断不会因为楠堂一人糊涂,而不顾其他无辜之人的性命,对吧?” 这是在用道德胁迫她么? 夏晚安笑了,将手里的盒子递给身后的白芷,看向德妃,“是,娘娘说的不错。血浓于水,再不管从前如何,亲情若是都不顾的人,只怕会叫人议论凉薄寡情的,娘娘没做错。” 一句不提自己是否良善,只说德妃为自己安危算计。 话中有话,明嘲暗讽。 夏晚安什么时候这么会说话了? 德妃一笑,伸手去拉她,“你能这般想便是最好了,那心里是不同我气恼了?” 夏晚安再次抱住手炉,刚巧避过她伸过来的手,“方才便说了,是娘娘多虑了。一切都有父皇做主,我的心思,娘娘不必在意的。” 德妃一顿,随后又是莞尔一笑,收回了手,道,“到底还是生气了啊!” 夏晚安垂眸,笑着福了福身,“冬寒风大,娘娘还是早些回宫吧!秋阳就先告辞……” 话没说完,却被德妃扶住了胳膊。 她抬头。 就见德妃朝她笑道,“晚安也大了,到了该谈婚论嫁的年纪了。” 夏晚安眉头一皱。 “方才你父皇还在同我商议,要给你挑个如意的夫君。晚安自己心里可有中意的人?”德妃慢慢地说道。 夏晚安沉默地看着她,片刻后,再次笑道,“婚姻大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父皇定会为晚安择选佳婿,就不劳娘娘费心了。” 大结局 文景没死 - 重生后与国师组了个CP - 顾念长安 说完,也不等德妃再说什么,转身离去。 寒风掠过,撩开她披风的一角,露出里头价值千金的流云缎百褶裙,绣着百花引蝶的图案,肆意又张扬。 德妃笑了笑,转过身,朝丰照宫走去。 灵枝走到她身后,低声道,“娘娘何必替她费心婚事?若真嫁得方统领,岂不是让她以后更加肆无忌惮?” 不想却见德妃笑着摇了摇头。 “奴婢说错了?”灵枝问。 德妃转脸,看向飞云宫的方向,含笑道,“请帖可送去长乐宫了?” 灵枝一时没反应过来,“是,已经送去了。” “嗯。” 德妃满意点头,“再去给国师也送一份。” 灵枝露出几分疑惑,却不敢问什么,当即应下。 转身刚走了几步时。 忽然前面匆匆来了一个小内侍,上前行礼过后,在灵枝耳边说了几句话,便再次行礼,匆匆走了。 德妃侧眼。 灵枝走上前来,低声道,“娘娘,诚亲侯进宫了。” 德妃眉头一皱,朝灵枝看去。 灵枝道,“去了慈宁宫。” …… 慈宁宫中。 诚亲侯跪在荣昌太后脚边,无声哽咽,“娘娘,臣以后……该怎么办啊!” 荣昌太后面沉如水,靠在小几上,单手揉着头。 娟秀上前,扶起诚亲侯,“侯爷万不可如此,娘娘这几日已是夜不成寐,您再这样,可是叫娘娘心生为难了啊!” 诚亲侯倒也识相,擦了擦眼泪,站在一旁,再没说话。 荣昌太后看了他一眼,不过数十日不见,从前那个风度翩翩的侄子,如今竟苍老得如同半百老者。 重重地叹了口气,道,“唉,哀家知晓你的难处。” “砰!” 诚亲侯又跪了下去,“太后!您要替臣拿主意啊!” 荣昌太后瞬间眉头紧拧,“哀家怎么给你拿主意!长乐宫那个野……天天快活着,还敢在哀家的冬日宴上大放厥词!偏偏皇帝和太子还护得紧!人家没放在心上,却只有你我难过,有什么用!” 素来慈善和蔼的太后,似是动了怒气。 诚亲侯一颤,以头触地,“天家无情啊!可怜我那孩子,满腔心意,竟落到个这么悲惨的下场!姑姑,侄儿心里恨啊!文景……文景死不瞑目啊!” “住口!” 荣昌太后猛地一拍矮几,“文景尚在诚亲侯府养伤!你在胡说什么!” 诚亲侯一颤。 秋猎过后,为了顾及夏晚安的名声,皇上下了封口令,不许人提及那晚文景一事。 他便顺此做了文章,并不对外称儿子已经死了。 原本不过是为将事情推后,等皇上的怒气消了后,让文景重回族谱,再找个合适的机会,让文景的死因,可以更正大光明。 不想,这才几日,那些隐约知道风声的世家,居然一个个就动起了心思! 他红着眼睛看向荣昌太后,“太后,侄儿实在心有不甘!旁人也就罢了,李昌羽那个混账!自己儿子才死了多久?现在就办起了什么赏梅宴?还给九公主送了帖子!图的什么?生怕别人不知道他的狼子野心?” 听到这话,荣昌太后的眼神慢慢沉了下来。 朝诚亲侯看去,“镇远公府要举办赏梅宴?” 诚亲侯点头,“侄儿实在不忍心景儿一人受这不白之冤啊……” 就见荣昌太后忽然道,“叫文景也去参加那赏梅宴吧!” 诚亲侯话没说完,猛地一顿,不可置信地看向荣昌太后,“太后,您在说什么?” 荣昌太后摆摆手。 娟秀从旁边端出一个木盒。 诚亲侯疑惑打开,顿时色变,一屁股摔倒在地,“太后,这是……” 荣昌太后神情冷峻地看着他,“这是人  皮  面  具,本宫令一位能人精心打造的。戴在人脸上,可分毫毕现,以假乱真。” 诚亲侯瞪大了眼,看那盒子里,分明是文景的脸,“这,这……” 荣昌太后站起来,走到他跟前,冷声道,“赏梅宴,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必须要让夏晚安成为诚亲侯府的人,可明白么?” 诚亲侯还是第一次受荣昌太后如此强势压迫,顿时满头是汗! 连连点头,“是,是……侄儿明白!” 等诚亲侯抱着木盒脚步凌乱地离开。 荣昌太后才坐回榻边,单手搭在小几上,默了许久后,才问:“好好地送刘师傅回去了么?” 娟秀垂着眼,平稳地说道,“已经送走了,娘娘放心。” …… 夏晚安回到长乐宫时,王万全正站在走廊下喝茶,看上去是匆匆回来的。 见着夏晚安,立马就将手里的茶盏丢回茶盘里,匆匆跑过来。 躬身行礼,“殿下。” 夏晚安看他,“如何了?” 王万全左右一瞧,往她跟前走近几步,低声道,“查过了,桐华宫最近没什么大的动静。” 夏晚安斜了他一眼,走进主殿。 温暖的地龙热气扑面而来,青梨上前替她解下披风,接过手炉。 她坐到软榻上,紫丹奉来茶水。 王万全躬身站在一旁,笑道,“宓嫔跟她身边的人都没什么异向,唯独多找了几次尚工局的人。” 夏晚安端着茶盏的手一顿,朝王万全看去,“这个时候,宓嫔是要打首饰?” 王万全立马吹捧,“殿下果然聪敏!” 夏晚安失笑,摇了摇头,喝了一口花茶,“说。” 王万全笑着再次躬了躬身,“奴婢脑子笨,自然没有殿下这般细致入微的本事。也只是将最近跟桐华宫走得近的人都查了一遍,这不年不节的,年关又尚早,且宓嫔素来是个不看重外物的,突然跟尚工局走得频繁了,奴婢便多了个心,让人去细查了一遍。” 他说着,瞧见夏晚安点了点头,满心高兴,说得愈发起劲。 “尚工局的胡金香,殿下约莫不识得。那是个油盐不进的,又十分难亲近。不过呢,她有个女儿,叫桂花,是个爱占小便宜的。奴婢就让小福子,寻了个在尚工局认识的人,给她送了一点外头时兴的胭脂水粉,果然,就打听出来,最近宓嫔吩咐尚工局给她制一副头面,可样子总不满意,就让制模的宫女,常去桐华宫听吩咐。” 夏晚安又用茶盖掀了掀里头的花瓣,朝他扫了眼。 王万全笑,“奴婢让人一查,这宫女,名叫金兰,竟是秀露的老乡。” 夏晚安掀茶盖的动作一停。 又听王万全道,“因着常要知晓如今京城盛行的首饰款式,这金兰便常会出宫到各大银楼转一转,而就在前两日,金兰才出过宫。” 夏晚安放下茶盏,手指搭上手腕上的佛珠。 问:“她就去了银楼?” 王万全习惯性地拍马,“殿下就是聪明!奴婢一开始都没想到,只是让人顺道去查的。不想,竟查到,前两日,她除了去银楼外,还去了一间书铺。” “书铺?”夏晚安一挑眉,“她去书铺,莫不是买书么?” 王万全笑,“哪能啊!那金兰,斗大的字儿都不认得一个呢!” 不识字,却去了书铺。 夏晚安拽下佛珠,捏在指间轻转,忽然看向王万全,“你可派人去查了那书铺么?” 王万全点头,“方才小福子来跟奴婢禀报的时候,奴婢让他安排人去查……” “立刻叫人回来!”被夏晚安突然打断。 王万全被她吓了一跳,“殿下这是?” “那书铺只怕跟昨日刺杀我的刺客有关系。这般贸然去查,定会打草惊蛇!立刻叫人回来!” 王万全听到这话,立时紧张起来,“是!奴婢这就去!” 一边说一边扭身就朝外跑去! 青梨和紫丹对视一眼,昨日她们没跟着,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凶险的局面。 闻言,都有些担心,“殿下,您别急。定会有办法的。” 夏晚安没回答。 她转着手里的佛珠,忽然道,“我要去一趟飞云宫。” …… 飞云宫中。 韩经年正坐在茶桌边煮茶,小椅子给那宝瓶换了一支新鲜的山茶花后,便有些苦恼。 看了眼坐在一片水雾之中似仙人一样的国师,小声道,“国师,如今天寒,这外宫已寻不到什么花了……” 韩经年握着烫热的茶盅,闻言,侧眸看过来,宝瓶之上,明媚的花朵不似早些时候那般娇艳。 又听小椅子低声道,“也不知无迷大人什么时候回来,兴许能带花来。” 夏晚安在飞云宫来得突然,走得也无声无息。 似乎这花一般,不过短暂停留了一段时间,就如云烟散去了。 韩经年垂眸,将茶盅放在茶桌上,淡淡道,“她不会……” 就听门口传来一声含笑娇唤,“国师。” …… 长乐宫中。 韩经年默默将一个厚厚的封红放在夏晚安的枕头底下。 轻声道,“殿下,又到一年春来时。那一年,我答应您,等开春了,陪您再去看一看云顶寺下桃花开的诺言,不知今年,殿下可愿再给我一次机会兑现诺言么?” 不想,就听耳边传来低低哑哑的笑声,“我若不给呢?” 韩经年倏然僵住。 缓缓抬眼,就看。 那一双眼睛,柔光浅浅。 似明珠似夏晚安。 令他,往世今生,怦然心动。 韩经年爱晚安公主,晚安公主也爱韩经年。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