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碎裂 001 本姑娘重生了?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夜晚,蓬莱阁。 苏沐锦轻轻地拿起桌上的胭脂,细细在自己略显得有些惨白的脸颊上扫过,昏黄烛火中,看着自己的面色好像恢复了血色,苏沐锦对着镜中的自己,满意地笑了起来。 一瞬间,仿佛是将天边的晚霞收进了屋内,倾城的容貌上,是绝望之下诞生的美丽。 苏沐锦俯身打开柜子,一把小而精致的匕首映入眼帘。 在手感受到匕首冰凉触感的一瞬间,苏沐锦颤抖了一下,但是抬眼看向小家伙逃跑的方向,仿佛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一般,她握紧了手中的匕首。 白刃一进一出,榻上昏睡的男人的血,喷涌而出,将她身上原本洁白的轻纱,溅得血迹斑斑,好似开满了血红的曼珠沙华。 你千不该,万不该,对本姑娘的小妹,起了那种歹意。 红唇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就好像她十六岁那年,刚刚当选花魁时一样,明艳动人。 只是那时,满堂宾客。 而现在,只剩下她自己,和这具尸体。 “罢了,姐姐活着,这辈子也就这样了。小妹,你一定要活着逃出这里。下辈子,姐姐争取能有个不一样的人生。” 言毕,手起刀落。 殷红的鲜血,好像天女散花般,洒落在了地板上,死亡中,透露着诡异的美感。 困。 好困。 她怎么这么累…… 她不是死了吗? 难道自杀没有成功?那她岂不是…… 这个念头刚从她的脑中出现,苏沐锦一个激灵,瞬间睁开了眼睛。 这里是? 奢华的房间,超大的床上只躺着她一个人。 这个地方,好像比她这个蓬莱阁花魁的房间还要豪华。 难道是,有人发现了还没有死透的她,将她给救了? 看样子是个达官贵人吧。谁会这么好心,就一个刚刚杀了人的花魁呢? 苏沐锦挣扎起了身,却发现,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出现,相反的,身上好像充满着无尽的活力。 她低头看向自己的衣服,这这这,这怎么是件男子的中衣? 谁给她换的?! 苏沐锦立刻拉开衣襟,想要看清楚,帮她换衣服的人,是直接将她看了个精光,还是至少给她留了一件肚兜的体面。 然而,映入眼帘的却是被紧紧包裹住的胸部。原本发育良好,引得无数男子尽折腰的曲线,现在却被一层棉布,紧紧勒住,好似男子一般平坦。 这还不是最奇怪的,苏沐锦发现,自己的胸前,好像没有受伤的痕迹。 突然,一个念头进入了苏沐锦的脑海。 她立刻从床上起来,飞快地来到镜子面前。 镜子中是一张完全陌生的脸。 没有多年身为花魁的千娇百媚,而是多了几分英姿飒爽,一双似乎含着笑意的桃花眼中,似乎潜藏着风流倜傥之感。 而头上高高束起的发髻雏形,仿佛昭示着一个花花公子即将出门沾花惹草。 看着镜子中这张雌雄莫辨的脸,苏沐锦意识到,她好像重生了。 而且重生在了一个,可能女扮男装、且地位不低的姑娘身上。 意识到这件事,一阵剧烈的头痛突然袭来,是如潮水般的记忆,属于这具身体的记忆。 原来,这具身体叫做苏慕槿,倒是和她同音,只是命运全然不同。 从小无父无母,后被人收养,因为养父母开明,允许进入学堂,与男子一起上学读书。 在养父母因为意外去世后,不想就此嫁人,平庸度过一生,于是所幸女扮男装参加科举,竟直接蟾宫折桂,一举成了个状元郎。 后又被当今皇上天元帝赏识,当上了即今为止,大顺朝最年轻的左丞相。 但是这个左丞相,却并不是一个正经丞相。 世人皆知,左相年轻帅气,一身斯文败类的书生气,平日里最是喜欢一身白衣,无论春夏秋冬是冷是热,标配就是手中一把折扇摇啊摇啊摇,清冷俊秀的模样每次一出场,都是收割一大把少女心。 平日里最爱干的事情,就是吸引同性——就是女子——目光,再加上尸位素餐和混吃等死,状元郎活活把自己整成了废物丞相。 苏慕槿,你真的干了天下女子都想干的事啊,但是为啥你就不能好好为官为政,偏要做个废物呢? 镜中微微显得有些薄情寡义的唇,缓缓勾起了一抹弧度,竟平添了几分地狱归来的诡异气息。 好嘛,既然老天可怜她,给了她一个重来的机会,也给了她一个完全不同的人生,那么她一定会活出她的一番精彩的。 从今往后,苏沐锦已经从这个世界上消失,她,就是苏慕槿。 - 梳洗打扮一番,感受着现在这具身体因为常年锻炼,拥有的结实而有力的肌肉,苏沐锦,也就是现在的苏慕槿,很是满意。 正欲推开房门,准备欣赏一下属于自己的这座丞相府,一阵敲门声响起。 “主子,江驿公子醒了。” 是个年轻男子的声音,微微的沙哑中,似乎还透露着些许稚嫩。 他应该就是自己的贴身护卫,朔风。 只是,江驿是谁? 苏慕槿眉头微蹙,有些许疑惑。 她搜索了一下原主的记忆,终于想起来,昨日,原主外出归京,路过一个小村庄,碰上了一个死缠烂打,要跟着她走的小傻子。 本来嘛,她是不想多带一个累赘回来的,但是看见对方的那张凄凄惨惨的小脸,不知为何,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和冲动涌上心头,她就这样将这个小傻子拐了回来,顺便收为了义子。 在自己的记忆中,苏慕槿一直以来并没有婚配,不管是赐婚,还是京中公子小姐联谊会,她都通通拒绝。 可不是,她一个女子,娶什么妻呢? 但是她昨日当众宣布,收那江驿为自己的义子。 长期生活在烟花巷柳之地,她最是清楚,这样一个位高权重,又长得很像一个金龟婿的男子,突然收了另一个男子进府,怎么看,都像是个断袖。 更何况,自己还欲盖弥彰般地,说是什么义子。 苏慕槿啊苏慕槿,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近日京城,恐怕要因为你的这种完全不负责的行为,风言风语好长一段时间了。 不过,苏慕槿现在还管不了那么多,她现在得去看看那个所谓的义子,到底是个什么麻烦事。 “走,朔风。随本相去看看。” 嗯,这中性的微微有些磁性的嗓音,还挺好听。她如果是一个普通女生,一定会爱上现在的自己。 朔风乖乖地跟咋苏慕槿的身后,看着那和平时一样风流倜傥的背影,和手上根本扇不出什么风,但就是为了装 逼,一年四季不离手的折扇,感觉和平日里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就是好像和之前的,大顺朝第一混子丞相有点什么区别。 朔风晃晃自己的榆木脑袋——一天到晚净瞎想,别给主子惹麻烦就行。 * 顺着原主的记忆,苏慕槿来到了隔壁的院子中。 那个傻傻的江驿,好像就被原主安置在了这里。 记忆中,见到江驿是在京郊的一个小村子中。 那晚,苏慕槿的一双桃花眼温柔地看着少年,目光中却隐隐透露出一丝犀利。玩味的笑中竟有着几分期待和紧张。 结果少年呆住半晌,最后慢慢地吐出一句:“哥,你好美啊……” 再然后,少年就被她带回了京城。 走在丞相府中的小径上,地处这京城当中的繁华闹市区,竟颇有一种闹中取静的感觉。 前面就是江驿的院子了,然而,还不等她进去,就听到了里面,好像有不只一个人的动静。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哟,你就是大人新收进府里的呀,长得还挺好看,按照进府的时间排一下的话,就是小三了哈哈哈……” 另一个声音,好像是无辜的白莲花,出水芙蓉般清澈无辜:“陈姐姐,你莫要瞎说,听说这是大人的义子,与我们是不一样的。” “义子?那种鬼话你也信?那是说给外人听的,正经人家谁会收一个,看上去和自己差不多大的男子当义子?赵妹妹,你进府这么些年,大人可有碰过你?” 无辜的声音再次响起:“还真……没有。” 苏慕槿站在院子里,静静听着屋内的动静,顺便抬手拦下想要进去揍人的朔风。 她们说的也没错。 这一媚一纯两个女子,是她丞相府中唯二的两个女人。 一个是在苏慕槿初入仕途时,推脱不掉的摄政王赏赐的舞姬,陈入画。另一个是在街上碰见的,准备卖身葬父的小白花,赵如烟。 二人进府已经过去了多年,但是苏慕槿从来都没有在晚上光顾过她们的房间。 真是笑话,苏慕槿自己也是个女子,如何能与女子一起交 欢还不被发现? 刚准备在屋外再听一会儿,却见到屋内的一个人影,正高高地举起自己的手,好像要对着跪在地上的人扇下巴掌。 仔细一看,那跪在地上的,好像是个男子的装扮,不是江驿又能是谁呢? 苏慕槿在外面看不下去了。 不管江驿是不是个傻子,她也不想去深究,原主要将这样一个男子带进自己的家里,到底真的是因为心善,还是因为心底某些欲望压不下去,起了一些邪念。 她只知道,在她的面前,对于这样的仗着自己身份随意欺负别人的人,零容忍。 在前世,她还没有当上蓬莱阁花魁的日子里,苏慕槿见惯了楼中的姑娘们,为了一点男人的小小宠爱,争风吃醋,甚至姐妹相争。 从那时起,她就看不惯为了蝇头小利,就陷害,或者耍尽小手段的人,在她眼前晃悠。 现在屋内这人,明显就是仗着江驿痴傻,什么都不懂,所以将自己生活的不如意发泄在别人身上罢了。 原来,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青楼中的薄命女子,对这种事情,除了自己不参与,做不了什么。 但是现在,既然她有了可以阻止的能力,那么就绝不能坐视不理。 第一卷 碎裂 002 前尘(一)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住手!” 随着一脚踹开房门传出的“嘭”的声音,苏慕槿喊出了无数小姑娘心中,白马王子应该念出的台词。 哇,自己真的是帅爆了好吗,绝对的英雄救美。 要是自己年轻的时候,有这样一个翩翩美男子过来救她于水深火热之中,自己绝对会就这样深陷于爱河之中的。 苏慕槿第一次体会到,那些救美的英雄心中的快乐与爽快。 正欲看到,白莲花与绿茶对着自己哭诉,而自己作为一个明察秋毫,并不会因为jing虫上脑就随便污人清白的一家之主,手撕绿茶、脚踩白莲,然后抱得可爱的傻弟弟回去乐呵。 然而,眼前这是个什么场景。 只见陈入画一个伸了一半的懒腰,僵在了半空中,而赵如烟的手,正在江驿白白嫩嫩的脸上戳啊戳。至于江驿,盘腿坐在地上,玩弄着自己的手指。 真是好一番美好和谐大家庭的景象呀! 也许是被自己刚刚那一声“住手”给吓到了,小白花赵如烟立刻停止了手上的动作,跪倒在地上,一双无辜的大眼睛泫然欲泣:“对不起,大人。如烟不该随便动大人的义子,请大人息怒。” 看着那可怜兮兮的好像小白兔一样的眼睛,苏慕槿觉得自己的万年老姑娘心,都快要漏了一拍了。 好可爱,好可怜,好想把她抱进怀里好好揉一揉脑袋啊! 妹妹别哭,要哭的话,来姐姐怀里哭! 再看旁边的陈入画,身材火辣,一张御姐脸上,不作任何表情,都好像在朝着别人抛媚眼。 苏慕槿扪心自问,若是这陈入画去了蓬莱阁,自己这当家花魁的地位,可能还真坐不稳当了。 至于地上那只小小的,好像是被自己的动静吓到的少年,他已经在入府之后,洗干净了自己的脸,换上了一身干净的新衣服,只是衣服可能是下人们拿了她的,所以穿起来并不是很合身。 他虽然表情痴傻,但是面容竟是出奇的俊俏干净,甚至还有一些隐隐的书卷气。 苏慕槿不禁想到,若是江驿并没有任何痴傻毛病,那妥妥一位风华正茂的小少年,站在长相略微有些邪气的自己身边,应该会很般配。 而且,每当苏慕槿看见江驿的那张脸,总是感觉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一种类似于心悸的感觉,让她很是疑惑。 “那个……你们聊得挺开心哈,本相过来是不是打扰到你们了?” 若不是还要保持自己一家之主的形象,苏慕槿真的很像就这样直接用扇子挡住自己的脸,随后直接逃走。 怎么就这么尴尬呢? 陈入画千娇百媚的声音响起:“怎么会打扰呢,大人。赵妹妹快点起来吧,大人宽宏大量,想来是肯定不会处罚妹妹的。” “是是是,不会处罚的。” 她也不可能去处罚呀,这么好看的小美人,她可舍不得。 不行,苏慕槿,你要克制,你可是一朝丞相,不能表现得太像一个花痴。 此时,没有人注意到,坐在地上玩着自己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指的小傻子江驿,低垂的眼眸一片晦暗,没有半分痴傻的样子。 “主子,早朝时间快要到了。” 朔风的声音打破了屋内尴尬的寂静。 苏慕槿简直是要扑上去,高呼朔风好样的,救她大命了。 “你们继续哈,本相先去上个早朝。” 说完,麻溜地出了院子,准备去换朝服。 等等,早朝…… 苏慕槿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她是一介风尘女子,此生做过的最大气的事情,应该就是为了保护自己的妹妹,杀死了那个想要强 奸妹妹的男人,然后她就自尽了。 平日里,模仿她在蓬莱阁中见到的达官贵人,尚可以蒙混过关,但是身为一朝丞相,她总不至于,当一早上的哑巴吧。 这……万一一个不好,别人怀疑丞相换人的同时,不小心发现了苏慕槿女扮男装的秘密,她不就死翘翘了吗? * 皇宫中。 苏慕槿维持着她的大顺风流左丞相的人设,迈着优哉游哉的小步子,进入了大殿。 再一次地,引起了大殿中其他等待着的大臣的注目礼。 然而苏慕槿好像早就已经习惯了一样,依旧是那么大摇大摆——开摆就应该要坦坦荡荡。 当然,这一切的表象,都要以忽略苏慕槿在外袍下,哆哆嗦嗦的腿为前提。 苏慕槿:妈耶,之前在蓬莱阁,见上这样一个大人物,就算是大贵客了。现在,她竟然要跟一群大贵客一起上班,做汇报总结。 在走到属于左相的位置时,身旁的一个老头,向着苏慕槿投去了不屑的目光,看样子,很是鄙夷。 苏慕槿认出,这人是当今大顺朝的右相,在原主还在的时候,常常针对原主,算是今日在朝堂上最直接的威胁来源。 一上朝,众臣就感受到了天元帝一脸阴霾,以及摄政王的低气压。 这一点,因为身份尊贵,站在最前面的苏慕槿,感受非常直接。 她眼睛瞟向摄政王那张,常年罩在脸上的黄金面具。 本来这黄金面具,就被雕刻得很是狰狞吓人,再加上今日这带着面具的人,似乎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情,单单是气场,就越发地让人想要逃离。 正当众臣心中纷纷猜测,今日这摄政王和皇上到底是怎么了的时候,坐在高位之上的天赐帝开口了。 这天元帝,看上去年纪不大,但是脸色极其苍白,好像身体虚弱,又整日思虑过多的样子,甚至连说起话来,都有气无力的。也不知道是真的没有力气,还是说话没有什么底气。 “今日早晨,朕收到了一个消息,京郊发现了一具被野兽啃噬而亡的尸体,经过核查,确认身份是户部尚书蒋世林。现任原户部侍郎张远,为新任户部尚书。” “臣接旨,谢皇上。”一个身影跪地谢恩。 “这……” 满朝文武皆是震惊不已。 而摄政王,直接在众目睽睽之下,拂袖而去。 众臣皆知,这蒋世林,是摄政王的人,可以说是摄政王的钱袋子的存在。 而这张远,又是一个在朝堂中,一直以来以刚正不阿闻名的人。 世人皆知,摄政王容舍已经摄政了十余年了。摄政期间,就将朝中大权,牢牢握在自己手中,在天赐帝弱冠之后,也没有交出。以至于到了现在,朝中局面呈现出了,摄政王与天赐帝分庭抗礼的局面。 可以说,大顺的朝堂,虽然明面上还风平浪静,但是党争一触即发。 本以为,这就是今日早朝最令人胆寒的部分了,但是看着旁边右相似笑非笑,又老谋深算地看着自己的表情,苏慕槿顿时感觉汗毛直竖。 若是她是一只猫,应该现在已经浑身炸毛了吧。 这老东西在打什么坏主意。 右相柳毅京确实没憋什么好屁。 他无视了朝中低迷的气氛,直接拿着自己的笏板,一拱手:“皇上,老臣有一事觐见。” 天赐帝揉着自己的眉心,说道:“柳爱卿请讲。” 柳毅京慢悠悠地开了口:“臣近日,家中收留了几个从郑州逃至京城的农妇,是臣的小儿子,见她们家破人亡,又无所依靠,于是收留了下来。” 天赐帝素来不喜欢这些朝中老臣,说个事情都一定要说一堆无关紧要的东西,将最重要的东西一定要放到最后几句,才讲清楚的臭毛病。 尤其是刚刚,才被摄政王那个家伙给气到了,谁闲的没事有那个心思,听这老东西讲一堆屁话? 于是天赐帝周起,很是面色不善地直接开口,打断了柳毅京的长篇大论: “柳爱卿,像这种你又要收几房小妾的事情啊,就不用在早朝上向朕汇报了。只是,朕得提醒你一句啊,一把年纪了,还是收敛一点为好,身体为重。” 随即,又语重心长地补充了一句:“你看看人家苏爱卿,为官这么多年了,也就收了两个侧室,你是朝中老人,一定要做个榜样啊。” 苏慕槿心中呵呵呵:皇上,我真谢谢您的抬爱了,小的实在是不配。 果然,柳毅京听到天赐帝这番不客气的话,脸色瞬间黑了下去,但是很快地,便调整好了心绪,直言道: “那几名农妇是因为郑州的长河决堤,发起了洪水,所以逃至京城的。据农妇所言,如今,整个郑州应该都被洪水淹没了,百姓流离失所,饿殍遍地,民不聊生。” 言罢,柳毅京很满意地看到,满朝文武全部哗然。 要知道,他这可是第一手消息,要等郑州的官方消息送进京城,最起码,还需要五六天。 至于周起,更是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脸色直接沉了下去。 他虽然一直以来,都几乎是在摄政王的掌控之中,但是这并不代表,他是个草包皇帝。 在皇宫之中的史料中有记载,这样的灾害一旦发生,通常不是国运大伤,就是直接改朝换代。所以,大顺历史上,一旦发生这样的事情,都是谨慎谨慎再谨慎去处理。 见天赐帝这个表情,柳毅京知道,时机已经成熟了,于是对着苏慕槿一拱手,眼中满是得意。 “听闻苏丞相前几日外出游历,想必是有了不少见闻了吧。苏丞相天之骄子,乃是我朝开朝以来最为年轻的丞相,对于这种事情,苏丞相的意见不可不听啊。” 好嘛,捧杀是吗?今日她就是被针对了呗。 苏慕槿感受着朝堂上其他大臣的注目礼,和高位之上,天赐帝审视的目光,却是胸有成竹,不慌不忙。 不知道若是以前的苏慕槿在,会是怎样回答。 但是她不一样,她自小生活在民间,什么人间疾苦没有见识过,什么庸政害民没有经历过。虽然没有在郑州生活过,但是她自信,对于这种为民办实事的事情,在这殿中,没有人比她更清楚的了。 不过,她怎么能就这样让柳毅京那个老谋深算的家伙,就这样白嫖了她的计策呢? 敢在朝堂上针对她,那就要做好被她反过去算计的准备。 第一卷 碎裂 003 前尘(二)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一抬眸,苏慕槿便已经变成了一副一脸懵的样子,好像在学堂中的小儿,在开小差的时候,突然被教书先生点名回答问题。 看见苏慕槿这幅样子,柳毅京很是满意。 柳毅京,身为当朝右丞相,却与苏慕槿有着完全不同的人生与仕途。 如果说,苏慕槿的仕途是属于开始即巅峰,第一次参加科举,就中了状元,随后便被天赐帝亲自任命为当朝左丞相。 但是柳毅京,却是从一个小小的知州,一步一步,走到京城,再从京中的官员底层,一步一步,终于在现在这个已经可以抱孙子的年纪,当上了右丞相。 这样一个人,在看见苏慕槿这般天之骄子,仅仅用了一两年的时间,就达到了他这一辈子才能够达到的高度,柳毅京自然是心中不服。 于是,这个梁子就这样结下了,在苏慕槿完全不知道的情况下。 柳毅京吹着自己的小胡子,说道:“苏丞相,你也在朝为官这么多年了,称得上是朝中老臣了吧,这些年的官场经历,难道连灾后如何面对受灾百姓都说不出一句话吗?” 说到这里,周起的目光很是不悦。 但是柳毅京没有发现的是,周起的不悦,不单单是对着,看上去依旧想要和稀泥过关的苏慕槿,还有一部分,是针对柳毅京他自己的。 苏慕槿前世虽然只是一个风尘中的女子,但是身为当家花魁,她的生存环境,也并不是卖一卖笑,就能够享受着一辈子的荣华富贵的。 相反,从小在青楼长大的她,看尽了人情冷暖,也体察遍了人情世故。 面前的这点小局面,苏慕槿还是能够看得清楚的。 感受到天赐帝身旁的气压逐渐降低,苏慕槿知道,时机到了。 天赐帝虽然一直以来,都可以称得上是摄政王容舍用来控制朝局的一个傀儡。但是柳毅京啊柳毅京,你见过谁家傀儡,能够在一个冷血残暴的摄政王手下活这么久,甚至势力还日渐强大的。 这些足以证明,至少周起并不是一个可以随意拿捏的软柿子,甚至是一个有着帝王之威的人。 苏慕槿,虽然确实经常混吃等死,但是最初,也是天赐帝亲自任命的左丞相,算得上是天赐帝赏识的人——至少曾经是——柳毅京如今的这番话,约等于是打天赐帝的颜面。 说得再严重一点,就是在挑战皇家的权威。 苏慕槿依旧是一副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唯唯诺诺,好像一直以来的面子里子,都快要被人揭开的那种局促。 随后有些低迷地说道:“怎么会……本、本相对于这种情况,还是有所研究的……” “哦?”看着苏慕槿那犹豫不决,但是依旧死鸭子嘴硬的样子,柳毅京更是觉得,自己赌对了。 这个苏慕槿最近总是外出游历,说得好听一点叫游历,是体察民情。说的难听一点,那就是带薪摸鱼,尸位素餐。 “既然如此,苏丞相就来说说看吧。要不然,老臣不得不怀疑,当初苏丞相,到底是怎么一举中得状元的。” 柳毅京大概是真的老糊涂了,虽然感受到朝堂上的气氛不对劲,但是他依旧天真地觉得,这是因为天赐帝看清楚了苏慕槿这厮,真的就是个废物,而不是有什么其他的原因。 此时的他,眼看着多年来,在朝堂上洋洋得意的苏慕槿,就快要跌下神坛,哪里顾得了其他。 苏慕槿假装出有些胆怯的样子:“臣可以说,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臣作为一国丞相,今日在朝堂上却被柳大人如此羞辱。柳大人是臣的前辈,见到臣有什么做得不对的地方,尽管可以说教一二。但是柳大人忘了,臣是皇上钦点的左丞相,柳大人羞辱臣可以,但绝不能侮辱皇上的用人的眼光。” 一番话下来,朝堂当中,很多人已经反应过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高位之上的周起,也目光幽深,直直逼视着大殿上对峙着的两个人。 柳毅京的冷汗已经下来了,但是他还是不肯放弃这么难得的一个机会。 他坚定地告诉自己,苏慕槿就是说不出来,想要用这样的话,来吓退他,其实就是在虚张声势。 柳毅京干脆一不做二不休,撩起自己的袍子,直直跪了下去,对着周起行了一个大礼。 “请皇上明鉴,老臣只是心系百姓,所以心急了一些。确实是因为,苏大人当年科举,名动天下,臣佩服不已,所以才慌不择路,没想到无意当中,竟然冒犯了苏大人,让苏大人有了这番言论,还请皇上恕罪。” 听到这番话,苏慕槿一挑眉。这柳毅京是在倚老卖老啊,先是拿出自己的辈分,然后再将所有的事情聚焦到她的身上,真是好一招移花接木。但是在她这里,痴心妄想。 苏慕槿一撩衣袍,潇洒跪下,语气当中不缓不慢、不卑不亢,全然没有了刚刚那唯唯诺诺的样子。 “臣这次离京游历,虽然时间不长,但是也与百姓同吃同住了一段时间,听到了百姓了许多看法和意见。” “我大顺朝,虽然一直以来,国运昌盛,有天子庇佑。但是每过一两年,依旧会有一些离京较远的地方,会遭到自然灾害的迫害。所以灾后赈灾,这一点应该并不需要臣过多赘述。” “但是,这几年,臣从百姓口中得知,赈灾的效果并不是很明显,甚至可以说聊胜于无。甚至有百姓质疑,是不是朝堂根本没有任何赈灾的行动。” “臣就是朝堂命官,自然知道皇上圣明,并不会至百姓生死于不顾,也知道,我大顺朝的百姓皆是良民,不会随意说出这样污蔑朝廷的话。” 说到这里,柳毅京跪在地上的身体,已经肉眼可见地开始颤抖了。 苏慕槿的嘴角缓缓勾起,想起那些因为洪涝灾害引起的饥荒,而活活饿死的兄弟姐妹,在看看柳毅京这由锦衣玉食养出的一身肥膘,苏慕槿的心中满是怒火。 “据臣所知,这几年,关于救灾赈灾的事宜,几乎都是前户部尚书蒋大人,与柳大人家的二公子,现吏部尚书柳泉负责的吧。” “噗通”一声,是身后的大臣中,传来了一个人双膝重重砸地的声音。 柳毅京身上已经被冷汗浸透了。 这些年,他借着自己的职位,与户部打好了关系,又将自己的二儿子,安排进了吏部,相当于掌握了整个朝堂上,最有油水的两个部门,从当中,自然贪污了很大的一笔。 其中最大的,也就是苏慕槿如今忍无可忍的,便是柳毅京所发的灾害财。 根据原主的记忆,苏慕槿甚至还发现,柳毅京很可能还干过,人为制造长河决堤的事情,简直草菅人命! “冤枉啊,皇上,这些都是他猜测出来的子虚乌有的事情啊!他……他不但冤枉老臣一家,还冤枉已经惨死的蒋大人,皇上……” 天赐帝目光森冷,苏慕槿说得这些情况,他岂能不知,只是一直以来,都少了一个能够在朝堂上直接提出来的由头。现在倒好,这柳毅京竟然为了打压苏慕槿,自己撞了上来。 他与摄政王虽然结怨深重,但是掌握权力的前提是,大顺依旧是一个国泰民安的国家,这权力才有实际意义。 所以,像柳毅京这种作奸犯科的朝中蛀虫,他是绝对没有办法容忍下去的。 “闭嘴!苏丞相,你继续说。” 苏慕槿丝毫不慌,继续开口说道: “虽然目前,我们的重点是灾后赈灾。但是长远来看,必须从源头入手,才能防患于未然,根源上降低长河决堤的频率。长河流经的区域,有很长一段是黄土砂石。而长河的下游,相较于河岸,又比较高。所以才会在下游,经常有水灾发生。” “以臣的薄见,可以在加固下游河堤的同时,在几处关口收紧沿岸的河道,利用水流自然产生的巨大冲击力,冲刷带走沉积在河床下的泥沙,从根源上降低长河的水位,达到清淤防洪的效果。” “哈哈哈哈,这套‘束水冲沙法’果真是精妙啊!苏爱卿不愧是朕看重的人,赏!若真有成效,朕后续还会有重赏,苏爱卿可以放心。” 周起终于露出了今日早朝的第一个笑颜,整个早上都战战兢兢的朝堂,顿时感觉气氛一松,不少没有经历过什么风雨的京中小官,纷纷向着苏慕槿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看着几乎已经五体投地的柳毅京,周起的面色重新冷了下去。 “柳丞相啊柳丞相,你为官三十年,算是前朝老臣了,怎么?沉醉在温柔乡中太久了,现在只有下半身才用得灵活,竟然如今这般糊涂!你还知道,什么叫做人民,什么叫做百姓吗?” “柳毅京,身为当朝右丞相,贪赃枉法,草菅人命,禁闭丞相府三个月,以儆效尤。至于柳泉,停职调查。” 听到这话,柳毅京知道,自己的仕途已经到此为止了,甚至柳家的荣华富贵,都已经断送在他的手里了。 他伏在地上,发出长长的一声哀嚎。随后,赤红着双眼,死死地盯着身旁的苏慕槿。 “苏大人,老臣现在这副模样,你满意了吗?堂堂左丞相,竟然就学会了,妇人那玩弄话语的恶毒把戏!” 妇人的恶毒把戏? 呵,妇人再怎么样,也被家中事务束缚,更做不到草菅人命的事情来! 看着依旧执迷不悟的柳毅京,苏慕槿既是愤怒,又是怜悯,但这并不妨碍她最后给上一刀子。 “柳大人如今这般,皆是咎由自取。女子尚且知道,何为善,何为恶,何为可为,何为不可。而你,如今却是一个只知道下半身思考的肮脏的蛆虫。为老不尊,为官不仁。你不是嫉妒我吗?如今一辈子的努力被我三言两语毁了,感受如何?” 言罢,甩袖离去。 全然不顾柳毅京吐出的一口老血。 说实话,她嫌脏。 在所有人都离开后,周起看着苏慕槿离开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这个苏丞相,似乎与之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第一卷 碎裂 004 前尘(三)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从皇宫中出来的苏慕槿,简直就是筋疲力尽。 别看她在面对柳毅京的时候,还算得上是沉着冷静,能言善辩,那可都是她上辈子在蓬莱阁,待人接物二十几年学来的东西罢了。 坐在回丞相府的马车中的苏慕槿,并没有发现,身边黑影一闪,有一个人影消失不见了。 那个人运起一身轻功,来到了自家主子面前,单膝跪地,向着面前带着白玉面具的主子,复述今日在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白玉面具下,一双眼晦明晦暗。 “苏慕槿,倒是和传言中不大相同,有点意思。” 等回到丞相府,已经到了吃午饭的时间了。 看着一桌丰盛的菜肴,苏慕槿很是开心。 虽然之前早有准备,知道丞相府中向来奢侈,但是真正面对上之前从来没有吃过的珍馐美味,苏慕槿还是忍不住在内心“斯哈斯哈”。 “朔风啊,叫大家都来吃饭吧。” 美滋滋的苏慕槿,保持着前世在蓬莱阁的习惯,顺口就打算叫上江驿,和那两位大美女,一起共进美食。 然而,朔风却没有动静。 苏慕槿一回头,就看见朔风一脸古怪地看着自己。 “怎、怎么了?” 朔风道:“主子之前从来都是一个人用膳的。” 苏慕槿心下一惊,急忙搜索了一下记忆,好像还真是。她实在是因为今日早朝惊险,竟然忽略了原主的生活习惯。 不过,既然她已经来到了这里,迟早,都是会慢慢将原来的苏慕槿改回到她自己的。 思及此,苏慕槿说道:“今日在朝堂上,皇上告诫所有臣子,家和万事兴。本相自然是要听从皇上的教诲。从今日起,陈氏、赵氏和江驿,可与本相一同进餐。朔风,还不快去!” 最后一句,苏慕槿拿出了一点作为丞相的威严,朔风这才一溜烟地执行主子的命令去了。 * 餐桌上,苏慕槿对着面前的红烧猪蹄大快朵颐。 也不知是怎么回事,印象当中,前世的自己好像并不是很喜欢吃猪蹄呀,倒是小妹,对于猪蹄很是喜爱。 如今再次看见猪蹄,她却完全移不开眼,简直就是饿虎扑食一般。 大概是这具身体之前的主人,很喜欢猪蹄吧。 苏慕槿吃得虽然很快,但是在陈入画和赵如烟看来,却意外地优雅斯文。 这两位,在入府之后,除了新婚当夜与苏慕槿一同用膳过,后来几乎就再也没有见过苏慕槿了。 所以像这样几个人一同围在餐桌上,二人感觉很是新奇。 * “诶,陈姐姐,大人有这么能吃吗?” 赵如烟终于是忍不住,小手在桌底悄悄拉了拉身旁陈入画的袖角。 陈入画一挑眉:“我怎么会知道?咱俩谁陪大人正经吃过饭的,你倒是说说看。” 好像也是,赵如烟心中一片怅然。 当初苏慕槿确实在她走投无路,准备卖身葬父的时候,救下了她,但是也相当于将她亲手锁了起来,成为了一只关在水晶罩中的金丝雀。 “不过,陈姐姐,你觉不觉得,大人吃饭的样子,好生优雅呀。”言罢,赵如烟便不由自主地泛起了花痴。 * 苏慕槿吃饭的速度确实很快,但是玉箸起落间,却是该死的优雅,优雅得让人忍不住会忽略,她那仿佛抢食般的进食速度。 “你们吃呀。” 吃得半饱的苏慕槿,终于从美食中抬起了眼睛,看着桌上的三个人正看猴子似的,看着自己吃饭,顿时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尤其是你,阿驿,你看你,都瘦成什么样子了。来,吃猪蹄!” 将盘子里还剩下的一只猪蹄放到江驿碗中,苏慕槿终于仔细看了江驿的样子。早上走的太过匆忙,只大概看了一个背影。 这个小傻子,看上去眼神无比天真,好像完全不谙世事,但是唇红齿白的,好生可爱啊!是那些在蓬莱阁中jing虫上脑的家伙完全比不上的。 苏慕槿有一种想要吧唧一口啃上去的冲动,但是碍于自己的身份,最终还是克制住了。 她想,虽然是个小傻子,但是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在身边陪着自己,好像也挺不错。 在低头用筷子挑起猪皮的时候,江驿脸上天真无邪的神色却突然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些许嫌弃。 这苏丞相虽然长得好看,但是毕竟是男子啊,刚刚那眼神…… * 吃饱饭足之后,苏慕槿终于想起来,自己在回府路上做的一个决定。 “陈入画,赵如烟,你们进府多久了?” 陈入画:“妾身十年。” 赵如烟:“妾身八年。” 听到这个意料之中的答案,苏慕槿依旧是感慨万千。 十几岁的花一般的年纪,就被迫嫁人,独守空房十年。简直比她这个前花魁,活得还要不自在。 苏慕槿神色严肃:“本相知道,你们虽然已经进了丞相府,但是本相这么多年,从来不曾碰过你们,是本相对不住你们。我现在给你们二人一个机会,我可以安排封管家给你们二人足够的银两,改头换面、远走高飞,随便你们。从今往后与我丞相府再无瓜葛,可好?” 听到这话,陈入画和赵如烟狠狠地被震撼到了。 虽然大顺朝整体还算是开明,但是对于女子的包容度依旧不高。女子一旦嫁了人,想要脱离丈夫家,只有两条路——一条是死,一条是被休弃。 想苏慕槿这种做法,简直闻所未闻。 但是…… 苏慕槿是谁?那是个绝对的人精。她一眼就看出,这两个姑娘在想什么。 嘴角勾起一抹好看的弧度:“如果你们不愿意离开,还有一条路可以选择。依旧是我给你们足够的钱,你们或是去打工,或是自己开店经营,我都不管。 但是,我希望你们能够拥有自己的一份事业,并且誓死做到,效忠于我。 我不希望你们是依附于我的妻妾,更希望你们拥有自食其力的本事,和绝对的衷心。” 看着两个女子震惊的表情,和疯狂的心动,苏慕槿知道,自己这个决定做得很正确。 前世,她的一生都被蓬莱阁束缚,注定一辈子是要靠着讨好男人过活。 这样虽然只要男人阔绰,来钱很是快捷,但是终究,会有着年老色衰的一天。 这一世,见识了这具身体原主的活法,她终于明白过来,靠着别人过活,永远不如靠着自己自食其力来得快活。 前者虽然落得轻松,但是卑躬屈膝。后者尽管可能劳累,但是安心踏实。 当然,苏慕槿也有着自己的小心思。一方面,她欣赏这两个女子能在府中相互扶持。另一方面,她也想培养自己的势力。 今日在朝堂上,虽然柳毅京这一局落败了,但是那超前的情报网,还是让她狠狠地羡慕了。 * “考虑得怎么样?” 苏慕槿翘着二郎腿晃呀晃,瞧着二人复杂的表情。却突然感觉到一个目光,好像一直在注视着自己,带着探究感,让她不寒而栗。 苏慕槿猛地看向那道目光的方向,却只能见到江驿正握着筷子,对着碗里的饭无聊地戳啊戳,那样子,要多可爱,就有多可爱。 算了,应该是自己想多了。都是那个柳毅京,害得自己今天精神都有点衰弱了。 这时,陈入画的声音,将苏慕槿的思绪拉了回来。 “大人,开什么店都可以自己决定吗?” 一双丹凤眼中,好像有着一团火焰在燃烧。 苏慕槿郑重地点头:“当然。如果你们需要什么地皮搞不定的,告诉我,我也可以帮你们。” 听到这话,陈入画与赵如烟对视一眼,齐齐跪地,对着苏慕槿扣上三个响头。 “主子,请受属下一拜。日后属下定当效忠主子,任凭主子差遣。” 看着面前的场景,苏慕槿哈哈大笑起来,她如今,也有了自己的人了。 只是身边的朔风,莫名感觉他这个贴身护卫,有了失宠的危机。 * 成功将两个美女侧室,转化为自己的属下,苏慕槿很是舒心。 看见一旁依旧无聊地戳着碗里的东西的江驿,苏慕槿突然想起,自己的衣服对于江驿来讲,大多偏小,所以他穿上去,很是不合身。 “阿驿啊,吃不下咱就不吃了哈。去收拾一下,等下带你上街做几件衣服。” 苏慕槿笑嘻嘻地看向江驿,面上很是和善可亲,人畜无害,只是心里早已打起了鬼主意。 这江驿看上去白白净净的,甚至可以说有点帅气、有点可爱。她着实有点好奇,他的身材是什么样子的呀。 不如就借着带他上街买衣服的机会,趁机好好看上一看。 江驿看着这样的苏慕槿,莫名打了一个寒战。 * 长安大街,是大顺朝京城最繁华的一条街道,从酒楼到胭脂铺,几乎各种商店,应有尽有。 此时,江驿就被苏慕槿拖进了一家成衣店——天丝坊。 “阿驿,来看看这件。” 苏慕槿拎起一件青绿色外衫,对着贺兰若比划一通,瞬间眼前一亮,这件绝对好看。 “哟,苏大人光临小店,荣幸之至。这件是本店设计师新推出的外衫,大人手上的是样衣,可以先试穿,然后由我们的师傅定制大小。” 天丝坊的老板娘大着嗓门,就这样出来了。 苏慕槿知道,自己有好多衣服,都是在这家定制的,但是看见如此热情的老板娘,还是感觉有些消受不起啊。 她连忙摆手:“老板娘,误会了误会了。这次不是我,是他。” 言罢,手指向了呆呆地站在那里望东望西的江驿。 老板娘眼珠一转,看向江驿,便重新堆起了满脸的笑容:“原来是这位英俊潇洒、器宇轩昂的小公子啊。依老妇拙见,这衣服与小公子特别配,正好能衬托出,小公子出淤泥而不染的纯洁气质。” -- 不定期小剧场—— 陈入画:主子,真的什么店都可以开吗? 苏慕槿:当然当然。你有什么想法了吗? 陈入画:属下想开一个青楼,然后将它做到整个京城,啊不,整个大顺,最大最强!哈哈哈哈…… 苏慕槿(满头黑线):也……行。你呢,小如烟? 赵如烟(一脸小白花的无辜样):属下打算在陈姐姐的青楼边上,开一间酒楼,把男人灌醉了就扔给姐姐,往死里宰。 苏慕槿:呵呵呵,真是两个商业鬼才…… 第一卷 碎裂 005 前尘(四)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在没有人注意的时候,江驿嘴角轻轻抽了抽。 器宇轩昂,出淤泥而不染…… 看来这徐大娘,这段时间过得有点滋润啊。 苏慕槿倒是对这位徐老板娘,满嘴跑火车的样子,很是满意。 “本相也是这样认为的。阿驿啊,这件衣服你穿肯定好看。” 说完,也不等买衣服的当事人什么反应,立刻火急火燎地对徐大娘说: “老板娘,这是我的义子。他脑子有点不太好使,所以挺怕生的。这样,我亲自去给他量尺码。” “这……”徐大娘看着依旧在假装着痴傻的那位,很是为难。 就这样,让苏慕槿看到主子的身子,真的好吗…… 然而,还没等徐大娘反应过来,苏慕槿便一把扯过江驿,推向了店内的隔间。 “老板娘,我们先去了哈,别让别人进来。” 徐大娘看着如此彪悍的苏慕槿,真是一头冷汗。 算了,看主子也不是很抵触的样子,应该就算有点不高兴,也怪罪不到她的头上来吧。 思及此,徐大娘长呼了一口气。 突然,她好像意识到了什么,转头看向一直站在一旁,充当着一个合格雕像的朔风:“刚刚……你家主子叫那个小公子什么?” 朔风很直接,吐出了两个字:“义子。” 徐大娘两眼一黑,这冷汗,看样子是止不住了。 * 隔间内,苏慕槿再也不遮着藏着了,直接一把将江驿的腰带抽开,准备扒衣服。 而江驿,目光幽深地注视着苏慕槿手上的动作,眸子当中潜藏着些许震惊与羞耻。 但……好像就是没有本来应该存在的怒意。 察觉到江驿好像并不是很配合,苏慕槿停下手中的动作,抬头对上江驿的已经恢复天真无邪的双眼,煞有其事地说道:“阿驿,不是义父说你,两个大男人,你有的东西,我哪件没有,有什么好羞涩的?要不你自己脱?” 见江驿歪着脑袋,好像真的在认真考虑自己说的话,苏慕槿心中窃喜。 嗯,两个大男人,但是就是不好意思,他有的,她还真就没有了。 许久,江驿才开口说道:“好吧,阿驿自己来。阿槿转过去,不许看,羞羞。” 嗓音低沉中仿佛又带着一点少年的天真,透过苏慕槿的耳朵,让她感觉浑身一阵酥麻。 虽然已经不是第一次听到了,但是每一次听,苏慕槿都觉得,这声音百听不厌、好听至极。 她连忙背过身子,脸上却是怎么收也收不起来的贼笑。 现在不看又怎样,待会儿量尺码的时候,还不是得看个精光。 “好好好,阿槿不看,阿驿放心脱哦。” “嗯。” 乖巧的回答。 然而,背过身去的苏慕槿看不到的是,江驿注视着自己的目光里,是满满的无奈。 “脱好了。” 江驿独特的嗓音响起,苏慕槿立刻转过身,却看见江驿穿着一身中衣,刚刚脱下的,仅仅只是外袍。 “阿驿啊,那个……量尺码,你不把中衣也给脱了吗?” 很明显,苏慕槿很失望。 江驿扬起他那无辜却煞是好看的小脸,说道:“可是阿槿,那个大娘说了,这是件外衫,外衫不是应该是要套在中衣外的吗?都说阿驿痴傻,但是阿槿,你这问题也很傻呢!” 看着江驿一本正经的表情,苏慕槿简直要吐血了。 对啊,她怎么没想到这一点,太失策了呜呜呜……到眼的美男裸 体,就这样飞了。 最终,苏慕槿屈服了。她隔着中衣,帮助江驿量了身体的各个数据。心中暗暗打算,下次,一定直接让师傅上门,为江驿定制里衣。 当然顺便的,她的手也将江驿的身上,从头到脚揩油揩了个遍。 这小傻子,身材倒是不错,还挺结实。 在天丝坊付了定金,苏慕槿原本打算拉着江驿,去寻找一些吃食。 要知道,这长安大街,被称为京城第一繁华的街道,功不可没的就是街上遍地的美食。 那些小吃摊什么的,她最是喜爱了。 苏慕槿推己及人,十分体贴地觉得,小孩子心性的江驿,肯定也是不愿意错过满街的小吃的! 却在这时,前方的街角,传来喧哗的声音。 而那个街角的转弯处,正是通向苏慕槿的丞相府的方向。 * 丞相府,坐落在由长安街延伸出去的另一条叫做南宁的繁华道路上。 虽然处于京城当中的繁华地段,但在左相府中,除非站在府中院墙的墙角处,否则都会有一种宁静淡然的超脱之感。 再加上苏慕槿本人的装×特性,那些个金银玉器、庸脂俗粉之类的他是一概不愿意放置在自己府中的,太俗气、太掉价了。 于是乎,一道院墙之隔,左相府与南宁街便是一闹一静,恍若两个世界,好一个闹中取静的手笔。 往日京中的喧闹多半集中于长安街上,但是此时的南宁却将长安街的风头抢了大半。 虽说苏慕槿现在在京城当中的名声并不怎么好听,平日里大家碍于她还是左丞相,所以就算是想骂也都是暗搓搓地在背地里骂,很少有人这么猛,跑来大街上当街骂人。 然而就有那么几个傻×般的地痞流氓,大清早的就喝酒,然后就借着醉了的胆子,稀里糊涂地跑来了南宁。 原本几个人只是聚在街角小声地骂着,结果有人闲这样太不尽兴,干脆跑到了南宁的一个酒家买了几罐子烈的,大有喝完这几罐就去抢劫补贴伙食费的架势。 几罐子下肚之后,几人逐渐胆子是越来越大,污言秽语也传了出来—— “那姓苏的有什么好嘚瑟的,小白脸一个,啥也不会的,既不娶妻又不纳妾的,只能靠收义子来防止自己断后,他是不是哪方面不行啊哈哈哈哈……” “这可说不定,你看咱们大顺朝哪里有这么年轻的左相,这姓苏的又跟摄政王走得那么近,诶,指不定啊,就是靠爬床那种手段爬上了这个位置。嘿嘿嘿嘿。” “兄弟,你可小声一点,小心别被那个小白脸听到……听到之后自卑。” 本来嘛,几个醉汉骂街,骂的还是苏慕槿,又是在苏慕槿上朝的安全时间,按道理说应该啥事都不会发生,边上还有几个人磕着瓜子听他们骂,场面一度很和谐。 但是这几个醉汉可能忽略了一件事——苏慕槿既然被称为大顺朝第一混子丞相,那就必然,平日里翘班出来鬼混,那是一件非常寻常且正常的事情。 所以苏慕槿与江驿来到长安街与南宁的街角时,污言秽语便毫不避讳的砸了他们满耳。 “苏慕槿啥时候爬了床?我怎么不知道?” 苏慕槿一只手摇着扇子,另一只手顺手就抓起了一把围观群众的瓜子,开始磕了起来。 围观群众没有感觉到丝毫不对劲:“说不准呢,你看那姓苏的长得那么好看,如果不是靠着那种手段,怎么可能到了如今的高位……” 说着说着,该围观群众突然感觉自己身边的空气越来越凉,越来越凉…… 奇怪,这还没到深秋啊。 围观群众的心中冒出一个令他毛骨悚然的想法,战战兢兢地回头,正对上了苏慕槿缓缓眯起的一双桃花眼。 “丞、丞相大人……” 围观群众终于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两股战战,在苏慕槿不耐烦的挥手下,落荒而逃。耳边只留下苏慕槿的一句:“把瓜子留下哈。” 所以这人,是在吃自己的瓜吗,甚至还吃得非常的开心?? 江驿看着苏慕槿一脸好奇的样子,很是不解。 “阿槿,他们骂你。” 清冷又稚气的青少年的嗓音突然响起,苏慕槿扭头一看,却发现刚刚还站在自己身边的小少年突然不见了身影。 正欲寻找,却听见了原本醉汉那边,传来了动静。 看到那边的场景,苏慕槿心中一惊。 糟了…… 江驿刚刚一直风平浪静的,现在突然发难,一下子就甩开了苏慕槿和朔风,抄起地上一个喝空了的罐子,直直的朝着一个满口脏话的人就抡了过去。 噗通、噗通、噗通…… 苏慕槿和周围的围观群众感觉时间似乎静止了几秒,一切都是那么安静,酒罐子碎裂的声音,自己的心跳声,还有江驿喘着粗气的声音。 接着就是那一帮地痞流氓的暴起,抄起地上的酒罐子还有随身携带的粗棒和短刀,就扑向了江驿。 嗑瓜子的围观群众,火速退到了安全距离之外继续嗑瓜子看戏,周围的人也默默地跑到了周围的酒楼上、茶馆里看着下面的情况。 这时依旧有人认出了那几个地痞流氓,他们就是平日里在南宁和长安街上为非作歹的城南街霸。 已经有人开始默默地盘起了手上的佛珠:“保佑这位小公子啊,南无阿弥陀佛,佛祖保佑……” “主子。”朔风对着苏慕槿一躬身,正欲上前帮助江驿,却被苏慕槿伸手拦下。 “且慢,再等等。” 苏慕槿心中很是紧张,但是在看到江驿为了自己冲上前去的那一瞬间,心中却突然有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莫名觉得,江驿就是会没事的。 莫名觉得,自己可以依赖着他,信任着他,即便他是个傻子。 * 本以为江驿不出一炷香就会被那伙流氓揍趴下了,然而出乎围观人群意料的是,江驿在刀棍交加之下竟然堪堪抵挡住了。 双方喘着粗气,城南街霸也没有想到,这个看起来脑子不太正常的家伙,竟然好像会点武功。 刚刚被抡的那人,脑袋满是鲜血,死死地盯住江驿,开口问道:“小兄弟,你为何要对我城南街霸动手,道上的规矩懂不懂?” 江驿双目充血,他的脸上被刀子划了一道,虽然不深,但是鲜血还是很快地染红了他的小半张脸,在他少年般干净地长相下,竟然莫名显得无比和谐,仿佛他本就应该与血共浴而生一般。 “你们、骂、阿槿。”江驿有些吐字不清,但还是缓缓地说出了理由,他的双手双臂上的肌肉在过于激动之下微微颤抖着。 城南街霸乍一听到这话,很是疑惑:“阿槿?谁啊,苏慕槿?骂他怎么了,是个人都想骂他。狗 娘生的小白脸,这家伙不会是个傻子吧哈哈哈哈……” 江驿全身颤抖着:“阿槿不是、这样的,我、不许你们、这样说、阿槿!” 第一卷 碎裂 006 前尘(五)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城南街霸显然被激怒了,其中一人一挥手:“兄弟们上,把这条苏慕槿的狗往死里打!” 一群人扑向江驿,而江驿身上已经沾染上了血,也不知是那群人的,还是属于他自己。 “我的狗?那你们难道没有听过一句话,打狗也要看主人吗?” 苏慕槿感觉,江驿脸上的那道口子好似割在了她的胸口,火辣辣地疼。她再也忍不住了,虽然她不得不承认,江驿很能打,但是再怎么说,江驿都只有一个人,而且还没有正常的智力。 最重要的是,江驿受伤了,她心疼。 苏慕槿手中的扇子瞬间收起,指向那群城南街霸,语气是从未有过的森然:“朔风,杀了他们。” 霎时间,朔风运起轻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挡在了江驿的面前。 那伙城南街霸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什么,森冷的刀已经切向了他们的咽喉。 “阿槿等一下!” 就在众人以为今日的南宁就要发生血案的时候,那名脑子好像不太好使但是挺能打的小公子开口了。 苏慕槿默默地看着江驿,似乎对他现在这个样子很是生气,但还是对那几个侍卫做出了停止的手势。 见着江驿可怜兮兮地跑向自己,伸出手想要拉他的衣袖,似乎又忽然想起自己手上满是鲜血,讪讪放下:“阿槿,不要乱杀人好不好?他们说阿槿坏话,阿驿已经替阿槿教训过他们了。” 苏慕槿心情复杂,又很是心疼地看向江驿脸上的那道口子:“可是他们弄伤你了。” 却见少年的脸上浮现出纯真的笑容:“阿驿不疼的,要不就砍他们每人一只手好了,就留他们一条命吧。” 苏慕槿愣了愣,忽然就很满意地笑了:“好,本相今日就听阿驿的,留你们一条狗命。阿驿,是哪只手划伤了你的?” 江驿想也没想,欢快应道:“右手。” 苏慕槿很是干脆利落:“把他们右手都砍掉吧。” 话落刀起,数只右手滚落在地,沾满了南宁街上的尘埃,血腥弥散。 * 相府当中。 苏慕槿在外面,面对江驿的片刻温柔与纵容,仿佛是众人的幻觉般,转瞬即逝。 苏慕槿一个人大步流星地走在前面,身后跟着的一帮人,包括一身血污、刚才还有点“恃宠而骄”的江驿都噤若寒蝉,大气也不敢喘一声,生怕一不留意,就惹恼了这位看似混子,其实杀人不眨眼的主。 终于在苏慕槿即将进入主厅当中的时候,她停住了脚步。 “封管家。”苏慕槿喊了一声。 一个头发已经有些花白满脸褶子的老头,屁颠屁颠的从屋里滚出来:“诶,主子。您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早,也不叫老奴提前准备准备,好迎接您回来呀。” 热情的迎接没有得到什么回应,封管家很快就察觉到气氛的不对劲。 他抬头看了看苏慕槿一脸肃杀的表情,又瞟见了一旁一身血污的江驿,心中一个咯噔,连忙说:“江驿公子,您这是怎么了?” “为何本相的丞相府门口还会发生这样的闹剧?”苏慕槿冷冷地开口。 封管家一头冷汗,要知道,之前这位主,可是对于外面那些谣言没有上心过,所以值班的护卫们有些也就松懈了。 虽然……但是……是今日看守丞相府大门的护卫的不对。 封管家连忙说道:“是府里的人忽略了,主子恕罪。” 话还没说完,封管家的冷汗已经下来了。 封管家知道,苏慕槿最于府中的人管束是极其严格的。 虽然不要求都是什么身怀绝技的奇人异士,但起码身份底子干净,忠诚且有基本的做事能力。 这个时候,旁边才跑来一个气喘吁吁的护院侍卫:“封管家,封管家,那个……呼呼……今日守门的护卫说江公子在南宁街上跟人打起来了!诶?主、主子……” 苏慕槿懒得跟这几个人计较,丢下一句:“觉得丞相府的荣辱与自己无关的人,相府不需要。把府中的郎中叫来,午餐也准备好,清淡一点。” 封管家连声应下去吩咐了,没有敢有丝毫怠慢或是犹疑的地方。 至于那两个护卫,到底是逐出相府还是直接做掉就不得而知了。 府中郎中在苏慕槿的注视下,战战兢兢地为江驿处理完了脸上的伤口,正打算让江驿脱下衣服好检查身上,苏慕槿的声音却在身后响起:“剩下的就不劳烦先生了,告诉本相淤青伤和刀伤该如何处理,开一下药方,先生就赶紧回去午休吧。” 郎中求知不得,留下了滋补中药和需要涂抹的药膏,慌不迭地跑路了。 江驿看着面前的苏慕槿,浑身一个哆嗦,全然没有了之前,面对那一帮城南街霸的气势汹汹,与一身戾气。 “阿、阿槿,要不我自己……” 话还没说完,衣襟已经被苏慕槿扯开了。苏慕槿毫不留情地将江驿的上衣扒了个精光。江驿身上的皮肤,就这样还无保留地暴露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江驿的脸是属于奶气十足、少年气很重的那种,但是他的身上的皮肤,却不似脸上那样干净无暇,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些许粗糙。 上面有不少陈年的伤痕,看程度,应该至少有两三年了,属于怎么都消不掉的那种。 这次在与城南街霸的对峙当中,虽然江驿很灵活,武功也不错,但是双拳难敌四手,胳膊上、胸前、背部,或多或少都有一些受伤。 在这层历经磨难的表皮之下,则是影影绰绰的肌肉,在江驿绷紧的神经下,更加遮无可遮。 苏慕槿看着面前的躯干,神情有些许古怪,但也就只有一瞬间的失常,一闪而过便又回归了冷若冰霜的状态。 她虽然看似怒气冲冲,但是处理江驿的伤时下手却很是温柔,尽量不让江驿感受到其他任何的疼痛。 终于,上半身所有的伤都处理好了,苏慕槿开始准备给江驿处理双腿的伤。 江驿似乎感应到了什么,慌乱地捂住自己的裤腰系带。 苏慕槿凉凉地看了他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你想多了,我的义子。” 你义父虽然饥 渴,但是也没有饥 渴到这种地步。 言罢,并不理会江驿是什么反应,直接抬起他的一条腿,裤脚一路卷到最上面,继续干起来他的苏郎中活计。 终于,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府中厨房的饭菜从管家吩咐下去到端上来,再到慢慢变得温热,苏慕槿可算是放过了已经浑身僵硬的江驿,叫他起来吃饭。 “阿槿我错了。” 江驿是死活也不肯叫苏慕槿义父的,苏慕槿倒也没有在称呼这一点上,跟他有什么过多纠结,听到江驿主动认错,苏慕槿都没有放下手中的碗筷:“哪里错了?” 江驿心虚地吞了屯唾沫:“我不该随便打架,不该让阿槿担心。” 苏慕槿冷哼一声:“人家都说你是个傻子,我怎么感觉你很是聪明,这敷衍我的话说的一套一套的倒是很溜。” 江驿心中一惊,苏慕槿却继续说道:“行了,赶紧吃饭,你身上有伤,最近吃的要清淡,别破相了以后出去给你义父我丢脸。” 虽然说是这么说,但是语气却明显软了下去。 听到这话的江驿心中一喜,便端起饭碗开始扒饭,好像饿了几百年一样。 是夜。 苏慕槿睡在自己床榻上辗转反侧,心中一半是对着今日在南宁街上,没有及时上朔风救下江驿,害的对方受伤的愧疚;一半又是对着江驿一身武技的怀疑。 一个小傻子,怎么会有那么多的伤疤和那样的身材?又怎么会在好几个人面前,拥有那样灵活的身手? 苏慕槿前世还在蓬莱阁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见过傻子。 在蓬莱阁那种地方,最不缺少的便是三教九流的人士,尤其是到了晚上,更是什么魑魅魍魉都出来了。 在苏慕槿的印象中,傻子一般都神情呆滞,甚至流着口水,生活很难自理。而江驿的这种状态,更像是智力退化到了幼 童,却是个明事理的模样。 当然,苏慕槿心中最大的怀疑还是,她觉得江驿是在装傻。 看来,是时候检验一下,她这位义子是真傻还是假傻了。 若是假傻,她不介意就这样稀里糊涂地养他养一辈子。但若是假傻,不好意思,为了她自己的人生安全,他的生命就不能保证了。 - 躺在床上养伤的江驿:怎么感觉凉飕飕的? - 翌日,早朝后。 苏慕槿被周起单独留下,摄政王依旧在给了她一个阴冷的眼神后,直接离开。好像苏慕槿在的地方,连空气都是脏的。 面对这个在摄政王的控制下,苦苦挣扎多年的皇帝,苏慕槿没有丝毫怠慢,他恭敬行礼。 “皇上。” 周起略显苍白憔悴的面容上,勉强挂起了一丝礼貌的微笑:“你做得很好,只是还需要处理一下它的尾巴。不过,听说你昨日收了一名义子,还为他当街砍人?” 苏慕槿再次直面这个傀儡皇帝,已经可以不卑不亢了:“皇上的人果然厉害。臣外出时见他与臣有缘,于是就收了他当义子了,正好臣无妻无子的,也不想娶妻生子,不如索性收一个,省的麻烦。” 说话时,苏慕槿刻意在周起面前收敛起来的风流气,略微泄露了出来,似乎又变回了那个人前风流成性,但又无论何事都不能真正进入她的心的苏丞相。 第一卷 碎裂 007 前尘(六)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周起看着这样的苏慕槿不由得暗自叹息。 “你的家事,我本不应该插手。但是这次你确实做得有点过了,大庭广众之下,朕只能先罚你半年俸禄,和半个月的禁足府中。” 苏慕槿作揖:“臣明白,臣心中有数,皇上放心。皇上能从之前的一无所有到现在的情报网,臣只感觉到欣慰。” 周起面对着这样的苏慕槿,有些不知道该怎样回话了。 却见此人微微低着的头突然抬起,仿佛是做了什么重要决定一般,说道:“如果皇上实在不放心,就叫江驿进宫给皇上见一面吧。” 虽然心中依旧疑惑,但是周起还是点头同意了。 只是周起没有注意到,苏慕槿嘴角挂着一抹淡笑,仿佛是一个刚刚设下陷阱的猎人,而猎物的一只脚已经踩进了陷阱的范围内。 在苏慕槿离开左相府之后没多久,一名公公来到了左相府,以皇上想要见一见大顺左丞相的义子的名义,召江驿入宫。 面对传召,江驿不知道自己到底哪里招惹了这位天赐帝,多半就是苏慕槿过于招摇,连累了自己。 他本来对于自己这次进宫并没有多心。 他知道,虽然苏慕槿并没有大肆宣扬,她新收的义子是个傻子这件事,但是左相府是什么地方。那么多双眼睛盯着,在江驿进入这座府邸的那一瞬间,这个消息就已经从多方渠道进入了无数双耳朵当中。 所以,他在宫中只要照常装傻,就不会出多大的纰漏。 可是就在他即将随着那位公公离开左相府的时候,府中的封管家却看着他的脸欲言又止。 他的脸……有什么异常吗? 脸上那道伤疤是昨日打架的时候留下的,除此以外应该与一张正常的人脸无异。当然就是他的脸长得好看了一点,在这一点上江驿还是有一点自知之明的。 江驿突然明白了什么,是他的长相。 看来,这次进宫的事情果真没有那么简单,说不定有心人对于他的身份已经开始起疑了。 毕竟之前那件事,可以说是举国皆知,他原来的那张脸,也可以说是名动天下。如今五年过去了,虽然长相大改,但若是无比熟悉他的人,免不了一些联想。 就是不知道今日这局,到底是宫中的哪位设下的了。 想起那个明明长得一副温润如玉公子哥的相貌,但是却一身小狐狸的狡黠气息的家伙,江驿不由得有些担心起来。 这家伙虽然聪明得很,但是如今这般场景,也不知…… 看来自己今日这样貌,是不能被那些人看见了。 他一部分记忆缺失,根本不清楚这宫城之中会有多少人可能与他之前是旧交,可能会将他认出来。 届时,不但是他自己,可能就连苏慕槿都有可能被牵连。 江驿没有意识到的是,他已经在不知不觉中,开始站在苏慕槿的角度考虑事情了。 如果他知道,提出让他进宫的人就是苏慕槿,该作何感想? 江驿的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但是表现在外的依旧是那一副傻愣愣的小傻子模样。 公公没有动用丞相府的马车,而是来时就已经从皇宫当中带来了一辆朴实无华的马车,只等江驿一出丞相府,就直接带他进入皇宫。 皇宫当中,江驿紧紧的跟在这位公公的后面,头略微低着,看着似乎有一点初入皇宫的紧张,又时不时地左顾右盼,带着些好奇与些许兴奋。 那位公公心中满是嗤笑:果然是个傻子,这种行为与四五岁的小儿有何区别。 在一行人即将靠近御书房的时候,旁边的小路突然走出另一行人,是今日在皇宫当中办事的新任户部尚书张大人,他正准备去御书房接旨谢恩。 江驿看到张尚书的脸的时候,一种强烈的熟悉感突然间涌上心头。 暗道不好,如果不是他自己的感觉出了问题,那么眼前这人十有八九与他从前认识。 果然,行色匆匆的张尚书,在目光触及到江驿的面孔的时候,脸上赶路的匆忙表情在瞬间凝固,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江驿的脸,双眸缓缓地睁大,似乎是看到了什么本来不应该还出现在这个世界上的东西。 他的嘴唇颤抖,口中呢喃自语:“贺……贺兰将军……” 张尚书的呢喃自语江驿本不该听见,他又不是什么顺风耳,也不会唇语。 但是在张尚书颤抖的嘴唇当中,江驿却感觉自己很笃定地看到了一个称呼:贺兰将军。 一瞬间,一股混杂着泥土与草原的血腥气扑面袭来,明明已经子啊梦中经历了无数遍了,但是江驿依旧感觉到了一阵窒息感。 而张远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这可是当年由皇上与摄政王亲口承认的反贼,是大顺当今的禁词,他怎么能就这样脱口而出了呢? 但是……张远看着唯唯诺诺的江驿,又回想起当年鲜衣怒马的少年将军。虽然这两个人在那一瞬间给他的感觉很相似,但是细看起来,怎么可能是一个人呢? 更何况,当年的那位少年将军是何等骄傲的存在。 第一次参见武科举,便夺得了武状元。于是直接披上甲胄,成为了大顺朝开朝以来最年轻的少年将军。 如此天骄之子,恐怕就算是自刎于当年的蒙族草原之上,也不愿回到京城苟且偷生,或是成为复仇的厉鬼吧。 江驿可不管张远的心中在那一瞬间的九曲十八弯,他现在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 这个进宫之后遇见的第一个看上去有头有脸的人,就与他之前认识!而且极有可能很熟悉。 有点小麻烦了。 - 江驿刚刚进宫,就遇到了一个可能是旧交的人。 心下有些许慌乱,但是很快,就又稳住了心神。 就算以前认识,又能怎样呢。 他现在是个傻子,仅仅面容又几分相似而已,其他丝毫没有从军多年之人的影子,甚至连这背,都没有从前那么挺拔了—— 他的身体状况,根本支撑不出从前的精气神。 更何况,举世皆知,贺兰若已经死了,被摄政王亲手歼灭在了蒙族草原之上。 - 张尚书看见江驿虽然很是吃惊,但是他不愧是在官场混迹多年的老手,吃惊也只是一瞬间的事。 只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失忆的缘故,江驿比大多数人都更加敏感。 张尚书在这短短一秒钟时间内的微表情变化被他捕捉到了,但是两边引路的公公并没有注意到。 这边给江驿带路的公公,对着张尚书露出了面对江驿时,从未有过的谄媚笑容,分明还算年轻的脸上瞬间堆出了数道褶子:“奴才恭喜张大人高升。” 张尚书对于这种宫中太监的恭维习以为常,也不太想理会。 这种恭维在得势的时候,想要多少就有多少,甚至即使并不想要,铺天盖地的恭喜与谄媚都能将人砸死、给淹到蜜罐里,全身上下浸满甜蜜的气息,自以为幸福的很,却在其中慢慢成为一个被封存在琥珀当中的活死尸,最终一脚踢开,死无葬身之地。 而如果在官场当中失势,墙倒众人推,雪中送炭这种东西只是一个美丽的神话,大多数人都想成为在骆驼已经死去之后继续落在他身上的稻草。 那名公公见张尚书不冷不热,但目光却一直落在江驿的身上,于是介绍道:“张大人, 这位是苏丞相刚刚收的义子,江驿公子。皇上说想要见他一面。这位江驿公子,似乎有点痴傻,脑子……不太好的样子,不能向张大人行礼问好,还请张大人恕罪。” 宫中的人就是这样,一个是可能给他们带来利益的人,一个是傻子,该对谁用心,该对谁冷眼,天平早已倾斜。 人人只求自保, 人人只求利益,别人的死活、别人的冷暖与己何干? 张尚书听见身旁给自己引路的宫人当中传出了低低的笑声,心中无奈叹息,却也无能为力,正打算与这位苏丞相义子打个招呼,却看见这位江驿公子好像遭受了什么刺激似的,竟在那名公公说完之后全身开始剧烈的抖动。 张尚书在过来的路上就已经感受到了空气当中淡淡的水汽。 他知道御书房的前面就是一片荷花池,现在早已过了盛夏当中“接天莲叶无穷碧”的日子。 本来宫人们应该早早的将池塘当中的淤泥,以及残荷枯叶去除掉。但是由于摄政王颇有文艺的性格,有一日读得一句“留得残荷听雨声”,便嘱咐宫人荷花池当中的枯叶残荷保留下来,待它自然枯去再去清理池中淤泥。 尽管深秋的池塘的水已有了冰冷刺骨的趋势,但是摄政王的命令宫人们不敢违背。现在才稍稍入秋,荷花池当中的满池荷花景象现在还能看出一点尾声。 张尚书的心中突然升起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他正准备出声提醒周围众人,眼前的那位长相斯文,但是神态略显幼稚的江公子却已经突然发力,猛地推开了自己身前引路的公公,跑向一边。 一种极其嘶哑的声音从他的口中爆出:“阿驿不傻,阿驿不是傻子……” 引路的公公终于反应了过来,连忙去追,却在拉扯之中,江驿一下子头朝下栽入了御书房前的荷花池中。 刚刚入秋的荷花池当中,水已经呈现出了略微的凉意,是这并不是最重要的。 宫人们知道,现在的荷花池里还堆满了因生长荷花而积起来的淤泥。 荷花出淤泥而不染,但是它们必须从淤泥当中汲取养分。 而江驿头朝下栽进荷花池,他一个大小伙子,受点凉倒没什么,但是明显他现在的精神状况不太对劲,又是一个傻子,这一栽下去不知道会出什么样的状况。 岸上的宫人们你推我搡,却迟迟没有一个人跳下去救人,他们……都不会游泳。 荷花池并不深,但是也足以把一个成年人从头到脚全部淹进去了。 第一卷 碎裂 008 前尘(七)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栽进荷花池的江驿迟迟没有浮出水面,水面上的气泡在几十秒的时间内,渐渐的从一开始的大气泡逐渐变小,再慢慢消失。 宫人们慌了,大喊出声,打算引起御书房门前的守卫注意,叫他们救人。 张尚书此刻已撸起袖子,打算实在不行,就靠着自己四五岁时学的那点狗刨姿势的游泳,看看能不能把人救上来。 两边的袖子才撸了一边,一个人影从他的面前一闪而过,跳入了荷花池中。 是站在御书房前百无聊赖的朔风。、 这个人,张尚书还是认识的。 朔风听到了响动,御书房中的其他人自然也不例外。 周起与苏慕槿一前一后从御书房中走出,周起显得有些生气:“御书房前禁止喧哗,怎么回事?有人掉池子里了?” 那几名宫人一个哆嗦,齐齐跪下,低头不敢说话。 张尚书在一旁将事情的经过从头到尾地讲述了一遍,跳过了引路公公描述江驿时的鄙夷话语。 那名公公向张尚书投去了感谢的目光,但张尚书懒得理他。 苏慕槿听到江驿掉入荷花池中,立刻急了,冲上前去,呼唤着江驿的名字。若是江驿再没有被捞上来,她都打算自己跳下去了。 终于,朔风抱着已经没有了动静的江驿浮出水面。 江驿是脸朝下栽进荷花池当中的,应该是整张脸或者说整个头,完完全全地栽进了下面厚厚的淤泥层当中,然后又在挣扎的过程当中被水草死死缠住,于是在很快的时间之内便没有了动静。 此刻被救上来,从头到腰身部位,几乎已经被池底的淤泥弄得面目全非,头部尤为惨烈,像是有人用厚厚的淤泥,将他的每一寸皮肤全都覆盖了一遍,已经完全看不出他的模样了。 周起命人去叫来宫中御医,苏慕槿则立刻扑到江驿的面前,完全不顾自己往日翩翩公子哥的形象,用自己的衣袖和手指,帮助江驿把他口鼻当中的淤泥清理出来,而朔风则不断的按压江驿的胸部。 苏慕槿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要利用江驿进宫,试探一下皇上和江驿的反应。结果,竟然发生了这样的事。 看着面前躺在地上的人奄奄一息的样子,苏慕槿突然有了浓浓的愧意。 他就是一个小傻子,试探什么呢? 叫你试探,试探什么呀!傻子就是傻子嘛,一定要闹出了生命危险才肯罢休。 苏慕槿恨不得扇自己一巴掌。 在御医赶到之际,江驿口中终于吐出了池中浊水,开始有了呼吸。 苏慕槿长舒了一口气,瘫坐在地上,任由御医上前开始就地为江驿把脉。 好在朔风出现及时,又抢救得及时,江驿肺中的水咳出来之后,只是身上的伤在落入池塘后的挣扎中略微有一些裂开,并且受了点风寒,其他并无大碍,只是需要休养一段时日。 苏慕槿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她对着周起与摄政王长施一礼,沉重说道:“义子江驿福薄,今日恐不能与皇上坐下长谈了,还请皇上恕罪,容臣带他回去休养些时日,再与义子一同进宫,向皇上赔罪。” 苏慕槿顿了顿,又补充说道:“臣孑然一身逍遥很多年了,突然发现身旁无依无靠,便想找一人陪伴臣左右,还望皇上能了却了臣这个心愿。” 周起静静地看着眼前这一幕,若有所思。最终挥了挥手,转身离开。 却没有人注意到,原本在地上昏迷着的江驿,在听到苏慕槿说到“想找一人陪伴左右的时候”,手指略微抽动了一下,像是在对苏慕槿的话做出回应。 - 谁也没有想到,一前一后离开相府进入皇宫的,竟然会在回来的时候,变成一个依旧站着,另一个却只能躺着了。 苏慕槿几乎是全程抱着气息依旧有些微弱的江驿,进入左相府的。 没有人有丝毫怀疑,如果此刻有人敢靠近江驿一步,这个人绝对不会看见第二天的太阳。 府中的郎中来给江驿重新把过脉查看伤口,得到的结论与宫中的御医一致,苏慕槿这才略微松了口气。 倒不是府中郎中的水平比宫中御医高多少,而是皇宫这个地方,只要进入,所有的人都必须时时刻刻保持高度警惕,否则极有可能落得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 郎中给江驿开了药,有内服的有外敷的。苏慕槿屏退了房间内的所有人,她要先给江驿清洗身上的淤泥,和被污染的裂开的伤口,然后再重新上药。 江驿虽然昏迷着,但是显得很不安。他的睫毛有一些震颤,手指时而会轻微痉挛,似乎昏迷中还在殊死挣扎着。 虽然刚刚在宫中,苏慕槿已经给江驿,将口鼻当中的淤泥清理了一遍,但是现在江驿头上、脸上的大部分皮肤,依旧被荷花池底的淤泥紧紧的包裹着。 有些地方已经干了,苏慕槿的手指在上面滑过的时候,小块的泥便碎裂剥落剥落下来,露出了江驿面部原本白皙光滑的皮肤。 苏慕槿用湿毛巾一点一点仔细擦拭着江驿的肌肤。依旧是那张年少无害的脸,依旧是那副伤痕遍布的躯体。苏慕槿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不知道为什么,虽然自己之前并不认识江驿,但是她好像就是不希望,这张脸上不要出现任何痛苦相关的表情。 今日她在离开皇宫之前,是故意对着周起说出那番话的。她知道周起最近一段时日,是不会再找江驿的麻烦了。 虽然今日确实是她提出让江驿入宫,但是她知道,即使自己不这样做,江驿这一劫,也是肯定要经历的。 那番话,明着是向周起解释,她收义子的原因和表达自己的重视程度,但是实际是告诉周起,她与江驿之间的暧昧关系。 同时也是向周起暗示,她这样一个位高权重的左丞相,实际是一个断袖。 纵使手上握有再高的权势、掌握再多的财力,都不会娶妻也不会拥有自己真正的孩子,周起大可以放心地将事情交给她去做,也可以不用担心她会有什么非分之想。 此时,给江驿处理伤口的苏慕槿,感觉到他的身体在微微颤抖,体温有着升高的趋势。 江驿这具身子骨,怕是以前受过重创,原本按照他上次街头打架的样子,还有身上隐隐透露出的肌肉线条,本该是身强体壮的,结果现在只要受伤就会发烧,实在不太正常。 苏慕槿眉头微蹙,浅浅的琥珀色眼眸中,好似潜藏着星辰大海。她修长好看的双手加快了处理伤口的动作。 明明是个文官,还是个动不动就摆出一副风流倜傥天下知的架势,处理起各种伤口却是出奇的熟练。 苏慕槿发现了这一点,略微皱了皱眉头,意识到这是属于原主身体中的记忆。 但是眼前江驿的伤势要紧,苏慕槿只是略微疑惑一下,便重新继续着手处理伤势。 终于,江驿的伤都重新包扎过了,朔风苦兮兮地在院子里熬了半天的药也端了进来,放至温热可直接入口的状态。 苏慕槿端起药碗,右手捏着勺子柄,不动了。 这碗里是用来治疗风寒和防止发烧的药,应该是现在就要喝的,但是江驿现在意识全无,贸然直接往他嘴里灌无异于谋杀,没被淹死,回来之后也被呛死了。 苏慕槿的眉毛向着眉心缓缓收拢,她歪着头看着江驿的脸思考了一会儿,突然脸上绽放出了魅惑众生的笑容,身为拥有着绝代风华的花魁的气质,突然就从压抑许久的身体当中显现了出来——她作了一个重大决定。 苏慕槿放下手中的碗,将江驿原本躺着的身体摆成半坐半躺的姿势,然后自己端起碗,屏住呼吸喝了一口,忍着下一秒就想要把嘴里的东西,全都喷出去,然后往嘴里狂塞蜜饯的冲动,注视着江驿略显苍白的唇,吻了下去。 温热的液体,从苏慕槿的口中缓缓流进江驿有些凉的口腔当中,激起了一丝火气。两口下去江驿的脸上已经恢复了一些血色。 看来府上那郎中不是庸医呀,错怪他了。 内心当中勉强原谅了这个伤口都处理不好,稍微一折腾,就裂开了的“手艺不好”的府中郎中,完全忘记了江驿身上的伤,昨日大部分是谁处理的。 走神的苏慕槿并没有看到,江驿的眼睛已经睁开了一条缝隙,隐约可以看见里面有些翻着白眼、将醒未醒的眸子。 苏慕槿深吸一口气,又喝了一口药到嘴里。 好吧,她收回刚才的那个想法,这家伙就是个庸医,连个不苦的药都调不出来,太没用了。 她并不想让这苦到让她有点想吐的汤药,在嘴里多待,闭着眼睛,就直接对上了江驿在药的滋润下,恢复了唇色的嘴唇。 口中的苦液体消失后,她连忙端起自己的杯子,猛灌了一大口泡好的龙井,抬眼一看才发现,江驿睁着一双不可置信的盯着她,嘴角还流着一滴棕色的液体,昭示着刚刚发生的事。 嘴角嗫嚅了一下,苏慕槿刚想解释发生了什么,就见江驿腮帮子一动。 心中暗叫不好,却已经来不及了,一口苦汤药从江驿的口中喷出,劈头盖脸地砸向了玉树临风的大顺朝左丞相。 看着面前一脸棕色液体的苏慕槿,这下轮到江驿傻眼了。 他慌里慌张地说道:“阿槿……我、我……不是……对不起!” 苏慕槿的手举在半空中,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最终长呼出一口气,摆摆手:“自己把药喝了。”随后奔向了浴室。 第一卷 碎裂 009 前尘(八)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水汽氤氲之中,苏慕槿缓缓解开了自己的衣袍,又解开了胸前紧紧地围着一圈白布。 白布解下, 如玉的肌肤上,因为长期被布束缚着,有着一些浅红色的勒痕,衬得肌肤更加细腻光滑。 玲珑有致的胴 体上,除了中药的苦味,还隐隐有着女子的体香。 细看之下,雪白的沟谷间,点缀着一颗小小的红痣,很是楚楚动人。 苏慕槿犹如艺术品的手指缓缓抚上了自己的唇,那里还遗留着中药的苦气。以及外面那人的气息。 她前世虽然身为蓬莱阁花魁,但也是个有洁癖的人,向来卖艺不卖身,除了临死前的那一笔生意。 但是刚刚,当她的唇覆盖上他那柔软的唇瓣,她竟然没有感受到任何不适。 想到这里,苏慕槿又是气恼又是好笑,却突然好想意识到了什么,英气非凡的脸上,重新绽放出了一个好像九尾狐一般的笑容,姣好的面容上重新拥有了一丝女气。 “小傻子,既然自己赖上了我,那就不要怪我将你绑在我身边了。” - 苏慕槿又在浴室里感受了好一会儿熏香的气息,可算闻不到自己的身上中药苦味了。 她换上一套新的衣服,出了浴室。 只对着半躺在床上的贺兰若抛下一句“好好休息”, 便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房间。 回到自己房中的苏慕槿,在一片羞恼的情绪之下,翻来覆去了好一会儿,终于睡着了。然而在另一边,原本应该依旧虚弱着,在床上好好养伤的江驿,却丝毫没有之前那般奄奄一息的感觉。 他轻手轻脚地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眉头微微蹙起。 该死的苏慕槿,这什么天气,给他盖两床被子,是想要热死他还是想要压死他呀。 脑海中回忆起苏慕槿在荷花池边,对着周起说出的那番话,他的神情忽然又恢复了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有几分平和。 原本充满着少年气息的脸上,此时此刻却没有半分傻气,而是多了几分杀戮感,和历经世事的沧桑。 仿佛不是一个未经世事的少年,而是从地狱归来的恶鬼。 - 江驿一个闪身,便是几个轻功起落,转瞬间,就来到了相府外,而相府中的守卫,却没有察觉到分毫。 江驿对这个结果并不是很意外,似乎这样的反应才应该是正常的。 他并没有在深夜的南宁过多停留,依旧运起轻功,来到了一处商铺的后院。 如果苏慕槿在的话,一定会很惊讶地发现,这里就是前两日他们才来过的天丝坊。 - 天丝坊中,徐大娘战战兢兢地站在一旁,看着坐在主位上,有一搭没一搭喝着茶水的江驿,心中满是惶恐。 她的旁边还站着一个俊俏但是有些面瘫的男青年,全身黑衣覆盖,明明看起来应该冷若冰霜,可是细看起来,其实更像是有些心虚而不敢动弹。 是了,在座上这位来之前,她正在和男青年讨论着主子前日在天丝坊的事情。 都说不要在背后议论他人,于是乎,议论着议论着,正主来了。 徐大娘咽了咽口水,终于是遵循了尊老爱幼中的“爱幼”原则,选择了先说:“主子,属下知错了。” 江驿看着面前的两个人,只觉得有些好笑,寻思着差不多给的威压也足够他们受的了,于是收了收:“知错就好。云悠,我交代你查的事情怎么样了?” 那名叫云悠的青年抬起头,终于是平静了下来,开口说道:“主子,属下查到,死在京郊的蒋世林,原本是去替摄政王转移财务,但是却在半途失踪,最后尸体才被野兽拖走,被发现在了另一处地方。他失踪的地方,苏丞相路过。” 江驿回忆起那日在京郊小村子中,那人笑容璀璨,身上清冷的木香中,透露出淡淡的血腥气。 那个狡猾得想一只狐狸的人啊…… 江驿坐在那里想入非非,回忆往事,全然没有发现,云悠与徐大娘错愕得好像见了鬼一样的神情。 云悠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看向徐大娘:大娘,刚刚……主子是在笑吗?我是不是瞎了? 徐大娘:可能我也瞎了,竟然也看见了主子在笑。 云悠:完了,主子听到苏丞相可能杀了蒋世林竟然会微笑,主子不会疯了吧…… 在云悠和徐大娘的眼中,主子虽然不属于那种杀人如麻的狂魔,但是平日里也淡漠疏离得不似活人。此番生动地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实在有些过于骇人。 “咳咳”,江驿正了正神色,恢复了之前的冷淡的神情,“继续查苏慕槿,这个人身上,肯定有什么秘密,绝不是一个简简单单的混子丞相。” 云悠、徐大娘:“是,属下遵命。” 果然是自己眼睛瞎了,这才是正常的主子,刚刚那个绝对是幻觉。 看着恢复了正常的江驿,徐大娘突然就有了莫名的贼胆,开口问出了一直埋在心中的疑虑:“主子,您之前为何要突然帮那苏丞相出头,差点暴露了自己?现在还要用这么危险的方法来打消他的怀疑……” 一旁的云悠也连连点头,他也实在搞不清楚主子的想法。主子可是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今日白天在御书房门口的事情实在是太过冒险了,一个不小心,主子出了什么好歹,贺兰军幸存的将士们,该怎么办? 江驿今日难得心情还不错,面前的两个又是绝对忠诚的属下,于是解释道:“你们知道在什么情况下,一个人会对一件事深信不疑吗?” 云悠与徐大娘齐齐摇头:“属下愚钝。” 江驿感觉自己在给小盆友们上课,突然就与每天对着装傻的自己的苏慕槿有了些许的共情。 “当一个人心中有了一定的怀疑,又亲自将那个怀疑斩杀之后,便一定会深信不疑。经过南宁的怀疑和今日在荷花池的打消疑虑,苏慕槿估计以后很难再会对我的身份起疑心了。” 云悠与徐大娘恍然大悟,齐齐称赞道:“主子足智多谋、深谋远虑,不是我等凡人能够望其项背。” 江驿看着面前不断拍着彩虹屁的二人,嘴角抽搐,严重怀疑这两人最近是不是又看了什么京城中的狗屁话本。 “行了,早点休息吧,我先回去了,这段时间,凌云阁在京中的势力任你们调配,凌云阁这些年在京中已成气候,但是你们行事依旧需小心谨慎。” 言罢,起身离开。 如果有外人在场的话,一定会瞠目结舌。 凌云阁,那是一个大概在四五年前,突然在大顺朝兴起的一个民间组织。 它在民间各地都有着很高的威望,在商贾、情报等方面几乎做到了垄断。它的阁主,是一个即使是当今摄政王来了,也要敬上三分的人物。 而此时,显然,这位可以在大顺朝搅动风云的大人物,竟然是一个潜伏在京城当中的小傻子。多么奇特的场景。 - 相府中,江驿已经回到了苏慕槿给他准备的房间中,换下了出门时随意披上的外袍,一脸嫌弃地重新躺上了苏慕槿亲自吩咐,铺好的给他养伤的软塌。再三犹豫之后,最终还是盖上了一层被子。 他身上确实还有伤,纵使之前底子再好,现在确实不能马虎对待。 很快的,原本应该很警醒的凌云阁阁主,现在竟然睡得不省人事。这个对他来说应该陌生的环境,竟然莫名地让他这个从死人堆里爬出来的人,感到了久违的安心。 但是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的江驿并不知道,此时他的身体烫的吓人,整个人竟然在软塌上微微颤抖,好像被迫卷入了梦魇的深渊。 - 江驿在梦境当中缓缓的睁开眼,此时此刻他感觉全身有阵阵的刺痛,呼吸起来胸部依旧很沉闷。江驿不知道自己到了哪里,他的意识逐渐恢复,渐渐地他突然发现空气当中似乎弥漫着一股血腥味。 他环顾四周,几乎可以确定,在他依旧清晰的记忆中并没有这样的场景,但是他内心某个沉寂了多年的地方却在隐隐悸动着。 这件事对他应该很重要! “还少了一个小兔崽子。” “走,去那边找找。” 急促的脚步声渐行渐远,江驿感觉自己屏住了呼吸,脚步声渐渐消失之后,江驿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下似乎压着个什么东西,他缓缓抬起自己的身体,是一个小男孩。 小男孩沾满血污的脸上闪烁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他的眼中蓄满了泪水但是倔强的就是不让眼泪流下来。 “谢谢你救了我,待我以后有了能力,定报答你今日的救命之恩。”大眼睛小男孩用着假装成熟的语气对他说道。 那时的江驿摇了摇头,用着同样稚嫩的声音:“不必介怀,举手之劳而已,我以后可是要保护我们大顺朝所有百姓的,我先走了,你自己注意安全,那些追你的人随时可能回来。” 说完之后,一阵天旋地转,待到江驿的眼前终于恢复了清明,映入眼帘的却是一大片被鲜血染红的草地。 又是蒙族草原。 此时身上的疼痛愈发明显,江驿挣扎着看向四周,尸骸遍野,血流成河。大片大片的尸体横七竖八地倒在原本葱翠的原野上,金戈铁戟下是一个个本来应该鲜活着的生命。 每一寸被吸进去的空气都吸饱了血气,江驿感觉自己的鼻子、气管、肺部都好像被浓稠的鲜血糊住了一样,他有一些喘不上气。 在意识即将溃败之前,他看到不远处一道人影走来,还没看清便陷入了更深的昏迷。 “阿若,阿若……” 谁在叫他,声音好熟悉。 “贺兰将军,我们被埋伏了!” “快走,快走……” “贺兰若,投诚蒙族,罪该万死!” ………… 第一卷 碎裂 010 前尘(九)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错乱的场景,血腥的气息,扭曲的声音,好似一团乱麻一般拧在他的脑中,叫他头痛欲裂。 时间好像凝固了,他迷失在一个又一个混乱的幻境当中。他疲惫不堪,他累了。 好像有一只手,缓缓地拉着他往下沉,越沉越深,越沉越深。头似乎不疼了,又好像更疼了…… 贺兰若,曾经大顺最年轻的少年将军,现在的蒙族草原之役中,早就该死在摄政王铁骑之下的逆犯,现在正躺在曾经一直与自己堪称死敌的苏丞相的家中,昏睡着毫无知觉。 京城中,除了凌云阁中曾经的那群人,大概没有任何人知道,一个从地狱中走过一遭的人,现在爬回来了。 * 江驿——不,现在应该叫做贺兰若——在苏慕槿的强制要求下又卧榻了两天。在无数次像苏慕槿保证,自己现在已经又可以徒手干掉一帮子街霸小青年,身上的力量无处释放之后,苏慕槿终于允许他下了床。 这两天基本都是府中那位许郎中在照顾他了。 可怜的许郎中在被苏慕槿抢了手中活计,还被抱怨之后,终于又重新找回了一点,自己还是个相府郎中的感觉,感动得泪流满面。 在此期间,苏慕槿只是过段时间就来看看贺兰若,不打算与他二人独处过长时间。 可能是那天唇上的触感过于真实与新奇,她现在一见到贺兰若,就忍不住朝他的嘴上看。 说实话,贺兰若的嘴看上去还真挺好看。 微薄的唇,给人的感觉却不是薄情寡义,却是阳光与安全感,是一个值得托付的人。 总之,看上去就很好吃的样子。 当然,苏慕槿觉得,如果没有上次的中药味,那确实也很好吃。 等等,苏慕槿,你现在可是个男子,你怎么回事?独自一人太长时间,有点温暖你就昏了头了吗?别忘了,你现在可是生存为大。 苏慕槿用冷水拍拍自己的脸,再一次从贺兰若的面前落荒而逃。 至于贺兰若,也从朔风口中知道了苏慕槿被停职半个月,还罚了半年俸禄的事情。 幸灾乐祸:“阿驿之前的村里长辈就说,不要旷工,做人要有责任心。阿槿不听,现在被老板罚了吧。” 随后朔风便传达了苏慕槿的气急败坏:“我觉得我的义子身体好的差不多了,脑子可能进了点水还没好,再躺个半天吧。” 贺兰若目瞪口呆地瞪着刚刚溜出去打了小报告的朔风,一个翻身,睡觉去了。 “嘶~”,贺兰若扶着酸痛的老腰从床上坐起了身子。这两天整日躺在床上,贺兰若感觉自己病虽然好了,腰也差不多废了。 他的双脚久违地踩在了坚实的地板上,不禁长舒了一口气,太TM令人怀念了吧。 “咕噜噜……” 一道清晰而响亮的声音在房间当中响起,贺兰若猛的低头,看向了自己的肚子。好羞耻,在这不合时宜的时候,他的肚子竟然自己叫出了声,还叫得如此响亮。 苏慕槿看着一脸窘迫的贺兰若,不禁开怀大笑:“哈哈哈哈,我、我去给你弄点吃的,哈哈哈哈……” 带着一连几天都没有的无比愉悦的心情,苏慕槿步履轻快地走向相府的厨房。 心中盘算着,该让厨师烧一点什么给贺兰若吃,才能填补填补他那虚空的胃,和忧伤的心。 然而等到苏慕槿走到厨房才意识到,现在已经过了饭点了,再加上这几日,她基本上都是叫人给贺兰若各种熬粥,还有补汤。 听封管家说,府上大厨认为这样的菜品,他的几个小徒弟也可以做得很好,正好家中母亲过寿,想要回家亲手给母亲做寿宴,还特地拜托封管家向他来请了假。 苏慕槿当时一门心思全在贺兰若身上,也没仔细听,就听到贺兰若的食物质量没什么影响,于是大手一挥,还让大厨带薪休假。 现在看着厨房里被大厨临时调教了几日,只有煲粥熬汤能上得了台面的几个小学徒,苏慕槿欲哭无泪。 - 苏慕槿本想要来厨房点菜,谁知府中大厨竟然请假回家了。 她的阿驿在床上躺了这么久,今日本来是想要厨房做点好的,让贺兰若过一过嘴瘾,也算是庆祝一下,这下可好,烧饭的人没了。 怎么办? 前世的自己是个花魁,做饭什么的早就退化了,反正饿不死。 算了,算了,要不还是给他喝粥吧,好消化。 苏慕槿劝慰着自己。 但是想到贺兰若那张现在一看到粥,不管是什么粥,立刻黑下来的脸,突然觉得自己如果今天再让他喝粥的话,这人多半就嫌弃他这左相府,被罚了半年俸禄连顿饭都吃不起了,之后拍拍屁股走人怎么办。 苏慕槿心一横,叫来封管家,让他找人先到长安街上买一点糕点,再泡一壶她珍藏多年的西湖龙井送到贺兰若屋里,让他先垫一垫肚子。 随后带着一分决心,二分果决,三分珍重,看向了厨房当中幸存着的两只猪蹄—— 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苏慕槿叫来了几个小学徒,问了问烧肉菜的基本注意事项——好在小学徒虽然自己没有烧过,但是这些基础知识还是知道的——心中默念几遍,好的,她会了! 几分钟之后,原本要不就是风流倜傥,要不就是冷面阎罗的苏慕槿苏大人,形象在相府众人眼中碎裂得渣都不剩。 这天下午,几乎整个相府的人,都听到了那一声惨绝人寰的惨叫:“卧槽,油炸了!!!” 终于,贺兰若听着朔风和封管家俩人一唱一和的实况转播,描述着苏慕槿炸厨房的场景,虽然有亿点点延迟,苏慕槿带着一身油烟气走了过来。 看见苏慕槿,贺兰若连忙拿起桌上最后一块荷花酥,塞入口中,也不嫌噎得慌,鼓起腮帮子就开始嚼,生怕苏慕槿抢了他的吃的似的,然后猛灌一口龙井,满意地擦了擦嘴角。 苏慕槿一头黑线地看着一脸无辜的贺兰若,和明明跟在自己身边,一直以高冷无情为人设,却在这两天被封管家、贺兰若深深带偏,走向了逗比话痨不归路的朔风,感觉整个人都不好了。 * 父亲在厨房辛辛苦苦地烧饭…… 唉,算了,包容,慈爱,世界和平。 * 苏慕槿示意身后一名厨房小学徒,将他奋战了半个时辰的成果端上了桌子,示意贺兰若来尝尝他的心血。 这碗红烧猪蹄看着确实不错,枣红色的色泽、晶莹剔透的汤汁、阵阵的香料气息,只是…… 贺兰若难以置信地指了指猪蹄,问道:“阿槿,为什么猪蹄上还有这么多 毛?” 毛? 苏慕槿定睛看向自己的大作,只见猪蹄子枣红色的肌肤上竖着一根根猪 毛,有的上面还挂着一颗颗汤汁凝成的水珠,分外扎眼。 苏慕槿猛然想起来,小学徒告诉她的第一个注意事项:首先要用火把猪 毛都燎干净。 首先要用…… 首先…… 苏慕槿在动手之前将步骤在脑海中过了一遍又一遍,感觉已经完全消化吸收了,结果竟然忘了这么一个“首先”。 苏慕槿略显尴尬地咳了两声:“咳咳,那什么,猪皮就不吃了,尝尝里面的肉。” 随后便拿起碗旁边的一双筷子,打算动手拨开猪蹄上的皮,弄出里面的肉。 然后……苏慕槿发现自己竟然剥不开!! 怎么回事?她明明记得自己以前吃的猪蹄,都是入味软糯,甚至入口即化的。 苏慕槿又试了几次,猪蹄上的几根猪 毛都被她的筷子扒拉下来了,但是这筷子就是很难戳进去。 偏偏这猪的皮肤又分外的光滑,然后悲剧就发生了。 只听“啪”的一声,一只筷子从顽强的猪蹄表面一路呲溜到了碗底,狠狠地敲击在了碗壁上,随后碗中的猪蹄身手矫健地向旁边一弹,瞬间推动碗中汤汁…… 天女散花一般,红棕色斑点出现在了在苏慕槿充满油烟气息的锦袍上,看得贺兰若都心疼,想要替苏慕槿不知道在何处的妈妈抽他一顿。 封管家费了老一番功夫才没有笑出声,随后仗着自己是老人家,率先问出了大家都想问出的那个问题: “主子,您这猪蹄煮了多久呀?” 苏慕槿黑着一张脸,说道:“半个时辰。” 随后转向那名端碗的小学徒:“你不是说炖半个时辰就够了吗?” 小学徒欲哭无泪啊,他解释道:“师傅说,将猪蹄剁成小块,炖半个时辰就够了呀。” 剁成小块……苏慕槿现在真想回到半个时辰前锤死自己,什么脑子。 原本她想着猪蹄剁小了,就没有完整的好看了,于是就没剁。 记得是半个时辰,直接煮了半个时辰就盛了出来,没想到啊。 苏慕槿咬牙切齿:“所以完整的猪蹄到底要炖多久……” 小学徒满脸写着不关我的事,不要杀我的样子,舌头有些打结:“司、司傅说,一个时辰以、以上。” 封管家向着胆子都快被吓破的小学徒,悄悄打手势,小学徒一看,连忙溜走了。 见苏慕槿正生着闷气,贺兰若说道:“阿槿,咱们别烧饭了,出去吃吧。阿驿上次经过那条好宽好热闹的街,有不少香香的好吃的呢。” 贺兰若说的是长安大街,那条街上确实是京城各大钱庄、酒店、客栈、茶馆等等商店的聚集地。 据说没有一个人可以饿着肚子、空着手从长安大街上回去,除非兜里没钱。 谁知苏慕槿更加生气了:“要去你自己去,本相被禁足了,出不了门。” 如果苏慕槿是只猫,身上有毛,这会儿估计全都炸开了。 贺兰若都已经将这件事忘得一干二净了,大概是看苏慕槿这几日过得实在舒坦得很,半点禁足反思的样子都没有。 所以还是怪他,怎么能怪自己呢? 封管家打圆场:“老奴派人去长安街打包点吃食回来吧。朔风——” 朔风很有眼力劲儿地闪身走人,公费逛街去了。 随后封管家赶紧带着苏慕槿去浴室洗漱更衣,把油烟槿重新变回风流槿。 此时的苏慕槿与贺兰若并不知道,这看似平平淡淡的居家半月,有人却早已在府外,悄悄开始了谋划。 第一卷 碎裂 011 前尘(十)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半个月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虽然对于贺兰若来说,可能并不是那么的迅速—— 作为苏慕槿的特别关注对象,苏慕槿在厨房中做出的每一道菜,贺兰若必定是第一个品尝的人。这让贺兰若一度觉得,苏慕槿想要谋害他。 终于在禁足即将结束的最后一天,苏慕槿端出了一盘看上去色泽诱人的蛋炒饭,贺兰若感动得差点要跪地直接叫“爸爸”了。 在解封的第一天,苏慕槿带着面若菜色的贺兰若出了门,准备下个馆子,来好好弥补弥补这位他的御用试菜官。 馔玉楼,长安街上,也就是整个京城当中,人气最旺的一家酒楼。 倒不是因为它的味道是全京城最好吃的,而是它确实是性价比最高的。属于菜的味道虽然比不上真正的高端私房菜,但是绝对远超其他的小餐馆。最重要的是,它的价格在整个京城的消费圈子里,不算高,是那种小资家庭可以半年过来尝一次鲜的, 现在苏慕槿与贺兰若就站在这座馔玉楼里。 苏慕槿注意到身边的小少年身体似乎微微僵硬着,眼睛向下一看,便注意到他的一双白净修长的手,正死死地抓着自己的衣角,捏着上面的布料搅啊搅,搅啊搅。 看着这样的贺兰若,苏慕槿不由得调侃道:“怎么了?要是紧张我们就回家吃,我来烧。” 在苏慕槿说“回家”的时候,贺兰若的头明显想要点下去,但是在听到“我来烧”这三个字之后,贺兰若仿佛听见了什么洪水猛兽即将来袭的消息一般,坚定且快速地摇头,好像慢了一步,苏慕槿就要私自替他做出决定,将他带回去继续试菜了。 “不,不怕!我们走!” 言罢,便拉起苏慕槿的衣角,直接向里走了进去。 看着眼前这个人决绝的背影,苏慕槿不由得心虚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她烧的饭有这么难吃吗?明明她看陈入画和赵如烟吃的时候,好像还挺香的呀。 * 陈入画/赵如烟:丞相冤枉啊,实在是因为只要说不好吃,就会再收到一份“改良版本”,所以她们不得不逼着自己改良从娼了啊,说多了都是泪呜呜呜…… * 馔玉楼中。 苏慕槿二人是挑着避开饭点的时候来的,所以现在馔玉楼中的人并不算多,至少不用排队。 一个小二跑上前来,招呼二人:“二位客官,是大堂还是二楼雅座呀?”态度毕恭毕敬,既没有过于阿谀奉承,也没有什么鄙夷之感。 苏慕槿眉头微微一扬,哦豁,这馔玉楼果然不愧是全京城第一全民酒楼,就连这普普通通的跑堂小二,都很有眼力见。 她今日只想带着她的可爱的小傻子出来放松一下心情,毕竟被关在家里十几天,差点没憋出病来。于是二人特地穿了两套比较素雅的衣服。这两套衣服乍一看很是普通,但是却是用极其奢华名贵的淡烟罗制成,属于低调奢华中的战斗机水平。 显然,面前的店小二,要不然就是看出了他们身上的衣料并不是什么凡品,要不然就是对于所有进入馔玉楼的客人,都保持着最基本的礼貌与尊重。 不管是哪种,她都很满意。看来这家店的幕后老板,身份一定也不普通。 对于礼貌的人,苏慕槿自然也不会去刁难什么,于是很愉快地竖起三根手指:“是三个人,还有一个买东西去了,等会儿就来。去楼上雅座吧。” 虽然苏慕槿本人,作为前世本身就生活在最具有生活气息的烟花柳巷之中的人,她很喜欢一楼大堂中的烟火气。但是眼下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个小傻子。她自己是不介意别人的目光,但是她不能让贺兰若因为自己的一番私心,就平白遭到其他人的围观和指指点点,这不公平。 在察觉到身边的人看向大堂时的向往,和在看了一眼自己之后的挣扎,聪明如贺兰若,他很快就意识到苏慕槿的心中在想什么。 真是个可爱的傻狐狸啊。 但是他的心中暖暖的,这种感觉,从他五年前在蒙族草原那件事开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在他的生命当中。 “得嘞!您二位这边请,等另一位客人到了,小的再带他上去。”店小二一躬身,便引着苏慕槿去往楼上雅座。 馔玉楼的雅座设置得很有意思,不像是其他一个酒楼,几乎是全封闭式的,而是在二楼有一条长长的走廊,在走廊上是可以看到一楼大堂的,在一楼的人,也可以抬头看到走廊上的人。 这样一来,一楼的人并不会觉得是自己的身份低人一等,所以只能在一楼吃,而只是觉得,能去二楼是因为比较富裕,他们再努力努力,多赚一点银子,也是可以成为二楼的贵客的。 雅座是被用经过特殊隔音处理的墙壁隔开的一个个小房间,门口用帘子遮挡住外面的视线。室内有特使的隐藏门,若是不想被外界打扰,雅座中的人则可以选择直接将门拉起来,就形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小房间,只有一扇窗子,连接着楼外远山湖的景色,颇有一番诗意。 就在苏慕槿二人准备进入雅座的时候,一道不合时宜的声音却突然响起: “哟,这不是因为无法无天犯了错,被禁足罚薪的废物左丞相苏慕槿吗?” 闻声,苏慕槿放下了手中即将拉开的帘子,看向了声音响起的方向。而一楼大堂的人,也因为说话的人并没有放低声音,甚至故意说得比较大声,很多人都抬起了头,准备看热闹。 说话的是一个身上堆满了华贵衣袍,活像一只花孔雀的年轻公子。 明明长得还算的上英俊,但是微微发黑的眼周,却昭示着这人纵欲过度的生活习惯。 苏慕槿看着这张脸,有点熟悉,但是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本着既然不知道,那就先不要开嘴炮的原则,苏慕槿还算是好声好气的询问:“这位小公子,请问你是?哦,鄙人记性不太好,若是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是不太记得住的,还请小公子见谅。” 说着说着,苏慕槿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折扇,颇有些风度地扇了扇,成功引起了一楼众多女子和男子因为惊艳而发出的抽气声。 苏慕槿心中暗笑:原来装逼的感觉这么爽呀。 忙着装逼和立“温润儒雅公子哥”人设的苏慕槿,并没有注意到一直站在身旁不出声的贺兰若,此时眼中的寒芒。 而对面的花孔雀,却是被苏慕槿既礼貌,又隐隐充斥着不屑的话给激怒了,偏偏苏慕槿的话说得极其圆滑,他根本挑不出什么错。 “哼,我父亲说得果然不错,苏丞相在国事上是个废物,在其他的无用之处,倒是玩得精通。” 苏慕槿一挑眉,她好像猜到面前这个花孔雀的身份了。 “家父,当今右相,柳毅京。我的名字,柳泉。” 柳泉? 听到这个名字,苏慕槿立刻明白那个既熟悉又陌生的感觉是怎么回事了。 这厮和柳毅京那个老贼长得还真有点像呀。 “柳泉,前吏部尚书,因涉嫌贪污赈灾银两,被停止查处。你这样一讲,我倒是想起来了。只不过,在朝堂上,本相一直都站在皇上面前,对于身后那么多排之后的人,还真没有见过。严格说起来,你我可是连一面之缘都没有过,叫我怎么认出柳公子呢?” 苏慕槿笑得是面若桃花,端着云淡风轻的做派,可说出的话却是句句杀人诛心。 柳泉的脸色立刻就变了,尤其当坐在一楼吃饭的百姓,听说就是这个人,可能贪污了赈灾的银两,瞬间便开始对着柳泉怒目而视,恨不得吃他的肉、喝他的血。 苏慕槿看着柳泉逐步涨红的脸色,并没有打算就此放过他。 笑话,好久没有这样和别人开过嘴炮了,这么好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过去。 “啊对了,柳公子刚刚还说错了一件事。国事,乃是当今皇上的事,更是天下所有百姓的事,而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我所要做的,只是在国家面前,为百姓尽上自己的一份力,仅此而已。 至于其他事物,我只能说,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你我皆不是状元,更谈不上精通,所以没有半点立场去鄙视其他,还请柳公子谨言慎行。” 一番话,说得在场的所有百姓振奋不已。要知道,他们大部分都只是从事工商农的普通家庭,可能已经做得稍有成绩了,但任意一个寒门学子,都可以看不起他们,只因为“唯有读书高”。而那句“国事,乃是天下百姓的事”,更是激起了所有人的爱国情怀。 听到这番话,一直在后面沉默不语,扮演着一个合格的胆小傻子的贺兰若,不由得微微吃惊,他从没有想过,苏慕槿竟然会有这样的胸怀和感悟,这与他这几年来搜集到的情报大相径庭。 “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贺兰若不由得喃喃自语。他并没有意识到,每当他开始考虑到苏慕槿的时候,他的身上,才多了几分活人的活气。 现场,只有柳泉一个人,脸色变成了猪肝色。特别是,苏慕槿在说话的时候,特地加重了“柳公子”三个字,明确地提醒他,他现在已经不是手握实权的朝廷官员了,只是一个承蒙祖上庇佑的花花公子而已,这让早就已经习惯被人称呼“柳大人”的柳泉怎么受得了。 于是,柳泉恼羞成怒:“苏!慕!槿!我即使被停职,那也依旧是丞相府尊贵无比的公子,而你,不管爬到什么样的高位,也就不过是一个出生在烂泥地里的杂种。呵呵,我等着你从高位上翻下来的那一天,右相府必定不会放过你的!” 然而,这番威胁在苏慕槿眼中完全不算是个事。 本来嘛,自古以来,一个朝堂当中,左相与右相,就注定是站在对立面的,这也是帝王常常使用的制衡之术。 所以,不管她是在现在,还是在将来,不管她到底有没有得罪过右相及右相府中的人,只要她苏慕槿翻车了,没了现在的职权,而右相又很幸运的,还没有翻车,那她就只有死路一条。 既然注定是宿敌,那还假惺惺地维持什么表面和谐,也不嫌恶心。 第一卷 碎裂 012 前尘(十一)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柳泉看着自己一番狠话输出,面对苏慕槿依旧是一番偏偏公子哥的形象,而楼下大堂中,对着苏慕槿面露欣赏和崇拜之色的人,甚至比一开始还要多。柳泉再也忍不住了。 他的眼神扫视周围一圈,很快,一个歹念在心中产生了。 苏慕槿那边,只有他自己和一个明显是傻子的家伙。那个傻子大概就是不久前,在京城当中传的沸沸扬扬的苏慕槿新收的义子。 在进酒楼之前,他已经派人打听过了,常跟在苏慕槿身边的那个有点可怕的侍卫朔风,在苏慕槿来馔玉楼之前,就被她派去街上买糕点了。眼下,应该正在被他苦心安排的人堵在后面,被迫排着长队。 一番思量下来,柳泉看了一眼自己身后跟着的一帮相府侍卫,嘴角缓缓勾了起来。 苏慕槿,这次,没有人可以来救你了。 * 苏慕槿看着柳泉那张色令智昏的脸上,好像歪嘴龙王的得意的笑,带着三分冷漠,三分讥讽,和四份漫不经心,就知道这厮在想什么东西。 有没有搞错啊,这要是在一个荒无人烟的地方,柳泉这么办,可能还真是一个好办法。但是现在可是在人流量非常大的馔玉楼诶。 她是当朝左丞相,柳泉又不可能当街将她打死。她被揍了一顿,回去之后,倒霉的不还是柳泉他自己。 简直是个智 障…… 但是看着柳泉脸上几近疯狂的神色,苏慕槿突然感觉心头一凉。 等等,万一,柳泉这个瓜娃子,真的完全不顾右相府和他自己的死活,就是要在这里解决了她,那吃亏的,好像还是她自己诶。 察觉到这一点,苏慕槿的背后冷汗直冒,正准备“大女人能屈能伸”,直接求饶,却突然感受到身后传来一阵阵寒冷刺骨的杀意,不像是对着自己的,倒像是对着对面柳泉的。 她身后不是只有一个跑堂店小二,和她的可爱小傻子吗?怎么会有这么弄的杀意? 然而,情况容不得她细想。 柳泉看见苏慕槿在这种时候,竟然还走神想别的事情,实属是将他蔑视个彻彻底底。 是可忍孰不可忍,婶婶根本能忍! 柳泉阴沉着脸,狠狠一挥手:“给我上,往死里揍!” 话说出口的瞬间,贺兰若身上的杀意直接迸发出来,脚步微动,正准备直取柳泉项上人头。 敢动他的男人,活得不耐烦了! (贺兰若:怎么感觉上面的话有点不太对劲……算了不管了,自己的人,只需自己欺负。) 然而,贺兰若“天凉王破”的气势才刚刚展开不到一秒,一个近乎是妖孽的声音从身后响起: “什么人?敢在我馔玉楼闹事。” 声音响起的那一刹那,贺兰若从善如流地收回了一身的杀意,重新变回了一个什么都懵懵懂懂的小傻子,只是面露疑惑地转过头,看向声音的来源。 只见一道红色的身影缓缓走上了楼梯,在众人面前站定。 面容娇媚,却完全不显女气,却是比女子还要妖孽。红衣如火,好像将整个屋子都衬得有几分炙热。一根素净的白玉簪子,在头上松松垮垮挽了一个斜斜的发髻,配合着他慵懒的声线,竟然为原本魅惑众生的面容,平添了几分肃杀之感。 在场的人,几乎可以确信,只要惹到面前这个人,他一定会笑得无比开心地,用自己莹白如玉的手,将自己碎尸万段。 现场的人,几乎都被妖孽出场的气势,震慑得愣神了两秒,连苏慕槿都有了几分惊艳的神色——谁不爱看美人呢?但是随即,她又松了一口气。看来,刚刚那股突然迸发出来的杀意就是面前这个红衣妖孽发出来的吧,反正肯定不是她家可爱的小傻子,小傻子那么可爱,只能在她的怀里亲亲抱抱…… 啊呸,现在什么场景,她在想什么! 很快的,柳泉在惊艳当中清醒过来,随即便又是一阵恼怒。自己身为堂堂右相府公子,竟然就在刚才,被一个小小的平民百姓震慑住了。刚刚那人说什么,他的馔玉楼?那就是馔玉楼的掌柜了。小小一介商贾,竟然敢在他这样的正宗豪门权贵面前张扬! 柳泉也不动动脑子想想,拥有如此气场的人,怎么可能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 “咳咳” 柳泉清了清嗓子,试图找回一点他的存在感,随后张口说道:“吾乃当今右相府二公子,尔乃一介商贾……” “本公子管你是谁,敢在本公子的地盘闹事,就别怪本公子不客气。扔出去吧,以后右相府的生意,一律不接。” 柳泉未说出口的一句“还不速速跪下”,就这样硬生生地卡在喉咙口,再也没有发出来的机会。 眼看着馔玉楼中突然出现了一批护卫,柳泉急了。 “不是,你这人谁啊,你没听到我是谁吗?我是柳家二公子。柳家知道吗,就是那个右丞相柳毅京在的柳家!” 看着大喊大叫的柳泉,跑堂店小二浑身冒着冷汗,最后还是于心不忍地提醒道:“柳公子,那个……这位是临城商会的林城公子,也是我们馔玉楼真正的主子……” 听到这句话,柳泉呆住了。 就算他再怎么榆木脑袋,色令智昏,临城商会的名号他也是知道的。这个商会可以说是把握着整个大顺一半的经济命脉,摄政王无数次邀请对方成为皇商,但是对方都直接拒绝了。好在临城商会的林城公子向来不问政治,只对赚钱感兴趣,于是朝臣们,甚至摄政王直接与临城商会合作,互利共赢,使林城成为了一个不是皇商,但胜似皇商的存在。 刚刚林城公子的那句话,简直就是直接宣布,“天凉了,该让柳家破产了”。 柳泉现在就是很后悔,非常后悔。 “不不不,林城公子,你听我说,是这两个人带头闹事的,您不能只对我这样……” “还不给本公子扔出去。” 一句话,判定了柳泉等人的命运。 在耳边终于清静下来之后,林城公子从兵不血刃的杀人,重新变回了妖孽。 一双狐狸眼中,透露着几分玩味,尤其在看向执着于小傻子人设的贺兰若。看得贺兰若有些毛骨悚然。 贺兰若:不就一个娘娘腔吗,装什么装…… “二位客人,之前照顾不周了,今天的饭菜,我来买单。客人请吧,本公子呢,还有一些商会的事务要处理,就先走了。二位好好享用吧。” - 雅座内,大概是林城公子走之前的关照,苏慕槿这一间的菜上得又快又好,几乎每一道都是平日里经常卖断货的招牌菜。 “看样子,馔玉楼确实在平时说,卖光了,都是在诓人啊。”苏慕槿摇着扇子,笑呵呵地说道,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狐狸般的狡黠。 贺兰若有些奇怪:“阿槿,为何?” 苏慕槿一脸自己很牛逼的表情,说道:“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你呀,就是太过单纯,这种营销套路见识得太少罢了。这叫饥饿营销。每天限时限量供应,让很多人都想吃但是不能轻易吃到,才能吸引更多的人过来买单呀。” 看着面前这个笑靥如花的家伙,贺兰若心中微微吃惊。 按道理来讲,苏丞相不是应该是一个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花花公子吗,怎么会懂这些东西? 但是,随即他便想到刚才柳泉侮辱苏慕槿时用的词。“从烂泥里爬出来的杂种”。所以苏慕槿的出身应该很是低贱,如此说来,懂一些商贾之术倒也是合情合理。 只是这个“杂种”一词,是在是信息量有点过于丰富了。 到底是柳泉张口胡言乱语,为了羞辱苏慕槿而用了这个词,还是苏慕槿本身的身世就是如此呢? 这件事,回去之后,还是要让凌云阁好好查一查。 贺兰若没有意识到,在想到柳泉辱骂苏慕槿的时候,他自己的脸色简直阴沉得要滴水。 “诶,阿驿啊,吃菜。想什么呢,不开心啊,等朔风回来就带糕点回来给你吃了哈。这个朔风,怎么买个糕点,买到现在都回不来。今天的队有这么难排吗?” 说着说着,苏慕槿的声音越来越模糊,逐渐转化为口齿不清。 贺兰若抬头看向苏慕槿,才发现这个家伙已经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了起来。 “呃……阿槿,朔风大哥还没有回来呢……” 贺兰若有些许无语,这个家伙真的是吃得风卷残云,丝毫没有一点吃像。 也对,之前的半个月,相府的厨房几乎就是被她给包下了,做的饭如此难以下咽,饿着了也正常。 倒是苏慕槿在相府当中,毫不避讳的让朔风等人在一起吃饭,让他很是震撼。 虽然他之前失了忆,但是有些深入骨髓的阶级观念,还是在的。 在他的印象当中,苏慕槿是这样操作的第一人,但是结果竟然是出乎意料的和谐。 殊不知,在苏慕槿自己的心中,她也就是一个小小的花魁,谈何高低贵贱呢?大家都是只有小命一条,脖子一根,谁也不比谁多上什么东西。 苏慕槿忙里抽闲地回应了一句:“没事没事,反正那个谁,林城是吧,说他请客嘛。等朔风来了再买一桌就行了,又不是吃不下……嗯,真好吃……” 闻言,贺兰若满头黑线,但是又觉得这个家伙的话好像还真有几分道理。 就在苏慕槿的筷子伸向桌子中间的酱肘子的时候,一道凌厉的破空声突然传来,是一根箭,直直地插在了苏慕槿的目标肘子上。 随后,射箭的人如愿以偿地听到了一声惨叫:“啊!” 很不错,被吓到了,现在该他们出场了。 然而,随后苏慕槿的声音继续传了过来:“啊!我的酱肘子!” 一句话,让刺客想要杀死你18次。 刺客大哥觉得自己受到了羞辱,于是果断一声令下:“给我上,今天必须要拿下他。” 第一卷 碎裂 013 前尘(十二)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包厢内,苏慕槿看着面前被插了一根箭的酱肘子一脸叹息。 “你说这箭上有没有毒啊,还能不能吃啊……真是太可惜了。” 苏慕槿很郁闷,贺兰若更郁闷。 “阿槿,阿驿好害怕,阿槿不害怕吗?有人要来杀我们。”贺兰若觉得自己这个小傻子演得真的很辛苦,竟然还要提醒别人注意生命安全这件事情。 苏慕槿看着贺兰若,憋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当然害怕了……但是朔风还在买糕点,回不来……” 贺兰若震惊了:“阿槿难道没有其他护卫吗?阿驿之前看别人家,都有什么暗卫的。” 苏慕槿笑得更难看了:“还真……没有,真是羞愧啊……” 贺兰若震惊,贺兰若无语。 “那我们赶紧逃命吧。” 然而苏慕槿一点都没有挪动:“来不及了,你看——” 话音刚落,包间内一侧的墙轰然倒塌,现在这件包间中的隔音墙早早地被人替换掉了,只剩下一个一踹就倒的纸壳子。 但是由于馔玉楼为了客人的隐私考虑,整个二楼的隔音效果完成的非常优秀,上面这么大动静,外面的人竟然没有丝毫察觉。 苏慕槿简直就要泪奔了:“更何况,我现在腿发软,根本跑不动……” 贺兰若现在总算是明白过来了,敢情苏慕槿不是不害怕,而是既害怕又没有能力跑路,所以干脆就直接摆烂了。宁愿美美地被砍了,也不能东逃西窜,搞的自己一身狼狈再被砍。 反正总归是要被砍,还不如挑一个自己舒服一点的方式。 真是个扶不起的阿斗!贺兰若心中暗骂。 虽然心中怒其不争,但是该护的还是得护,要不然自己在这京城中,又得重新找一个身份才能继续混下去。 嗯,他是为了自己方便,才不是关心苏慕槿的死活呢。 贺兰若成功地为自己做了心理暗示,打算直接自爆马甲,然后拿着刀威胁苏慕槿继续为他保守秘密了。 然而,还未等贺兰若动手,就感觉自己被一双手凌空揪起,正对上了苏慕槿一张视死如归的俊脸。 “阿驿,我不牵连你,这些人肯定是来找我的。你快走!” 随后还不等贺兰若做出任何反应,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加失重感,最后就是炸鱼一般的“噗通”一声,和被水整个包裹的感觉。 馔玉楼的后方,就是整个京城最大的湖泊——远山湖。算的上是京城当中一个风景如画的水库一般的存在,其烟波浩渺的程度,可以说是与一些江河齐名。若是潜入水中,再悄悄地游到一个人迹罕至的岸边,便可以直接逃脱掉身后的追杀。 所以,刚刚,他堂堂一个前大顺朝贺兰军的领兵大将军,加上现凌云阁阁主,竟然就这样,被一个弱鸡废物丞相,扔进了远山湖里。 虽然,确实,苏慕槿刚刚的举措,是为了保护他。 但是她到底有没有想过,万一,他这个傻子就是不会游泳,那不是约等于直接谋杀??? 愚蠢的家伙! * 苏慕槿:那啥,紧急情况紧急处理,下次一定注意。 * 爆发了洪荒之力,将贺兰若扔出窗外的苏慕槿,还未来得及感受到自己手臂上肱二头肌的酸胀,就闻到了一阵奇异的香味。 在意识即将完全丧失的瞬间,苏慕槿感觉自己的面前,好像站着两个拿着刀的黑衣人,其中一个好像有些疑惑。 “大哥,大人说的那个傻子呢?怎么不见了?” “我怎么知道。算了,这个小白脸看着也不错,绑他应该也行。” 好像……她不是这帮人的目标??? 苏慕槿完全昏迷之前,心中满是悔意。 - 京郊某一处山洞中,两个身着黑衣的敬业绑匪正在商量着事情。 其中一个年级小一点的说:“大哥,你说大人为啥要咱们去绑那个小傻子呢?” 年纪大一点的绑匪想不通,但是也不想在自己的小弟面前丢了面子,于是有些烦躁地说道:“这种问题,你应该去问大人,而不是在这里问我。都是打工的,咱兄弟俩何必要相互为难?” 小绑匪觉得自家大哥言之有理,但是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但是大哥,大人要是知道我们俩绑错了人,会不会惩罚咱们呀?” 大哥一阵沉思,最后沉痛地说道:“大哥也不知道。原本大人好像是想要用那个小傻子来危险现在躺在里面的人,但是我们好像直接是把威胁对象给绑来了。要不直接让大人来威胁他?” 小绑匪觉得自己的大哥简直就是聪明绝顶的一个存在,大哥的造诣值得他花上一辈子的时间去追随。 “但是,大哥,我还有一个问题。最后一个了,我保证。” “放!” 看着大哥有些阴沉的脸色,小绑匪咽了咽口水:“大哥,我记得大人好像说,是要我们一直把人藏在这里,然后等他通知直接做掉的。我们与大人一直是单线联系,现在联系不上大人,怎么让大人直接过来威胁他呢?” 大哥闻言一阵语塞,突然觉得自己的小弟今天脑子竟然出奇的灵光,出奇地让他想揍他。 “不管了,就这样等着吧,有句话大人怎么说来着,兵来将……让,事情肯定会被完美解决的。” 山洞里躺着的苏慕槿,好不容易恢复了一点意识,就听到了这样一段对话。 两个白痴! 苏慕槿心中怒骂,恨不得立刻起身,来上一段降龙十八掌,打得那两个白痴绑匪哭爹喊娘,最后再求着她,把她好吃好喝地送回京城。 呜呜呜,她的酱肘子还没有迟到呢…… 但是,容不得苏慕槿为自己的酱肘子默哀过多。两个绑匪察觉到山洞中有了动静,立刻继续摸出了迷药,将苏慕槿迷晕了过去。 “还好还好,大人给的药够多。” 苏慕槿:你妹的! * 再一次昏迷过去的苏慕槿,并没有像之前一样,意识全无,而是做梦一般,一些有些熟悉,但又记得不是很清晰的场景,涌入了她的脑袋。 肯定是自己的身体,对同样的迷药产生了抵抗。 连第二次用药需要加大计量都不知道,果然是大脑发育不太均衡。 苏慕槿骂骂咧咧地进入了自己的梦境。 原本以为,面前这个应该是属于原主遗落的一段记忆,但是在真正静下心来,去查看眼前场景的时候,苏慕槿突然意识到,这好像就是她前世所在的那个青楼——蓬莱阁。 前世,当她有记忆起,就已经在蓬莱阁当中帮着里面的姑娘做一些杂事。与她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妹妹。 当时,苏沐锦已经可以做上好一些活计,但是妹妹却只是牙牙学语的年纪。 在自己的印象当中,自己好像生来就有一种使命感,是要好好保护住自己的妹妹的。 原本,在苏沐锦及笄之前,蓬莱阁的妈妈只是要求苏沐锦做两份活计,这样就可以允许蓬莱阁收留一个啥都不能做的小女孩。 但是随着苏沐锦的年纪越来越大,妈妈看自己的眼神也开始不对劲起来。 苏沐锦生的极美,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媚骨天成。还是十二三岁的年纪的时候,蓬莱阁中就出现过,前来光顾的客人,对着阁里的姑娘提不起兴致,但是却对着当时还是个小女孩的苏沐锦露出了如狼似虎的眼神。 自从那件事之后,苏沐锦就明白了自己命定的归宿。 因此在妈妈一脸阴毒地找上她的时候,苏沐锦毫不犹豫地就答应了下来。 “我可以去,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妈妈没有想到,眼前这个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然答应的这么轻松,于是也乐得清闲,至少苏沐锦的条件不过分,她都可以大发慈悲地满足她。 “我的妹妹,长大之后需拥有离开蓬莱阁的权力。我不能看着她失身在这里。” 原本已经打算,在苏沐锦这个要求里狠狠砸下一笔银子的妈妈懵了。 “竟然只是这个要求,我可以满足,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绝不后悔。” 很快的,两年未到,蓬莱阁就借着当时新花魁木槿的名气,一跃成为了云溪当地最有名的青楼。 无数因为艳羡着传说中木槿姑娘美貌的人,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大顺朝边境的小城市,只希望能一睹木槿姑娘的芳容。 苏沐锦以为,只要她自己能够在蓬莱阁中站稳脚跟,就可以有足够的能力,护住妹妹一世周全。 但是天不遂人愿。很快的,妹妹也开始有点长开了,露出了些许未来倾国倾城之姿。 在察觉到妈妈停留在妹妹身上越来越久的眼神,苏沐锦开口警告:“妈妈,你答应过我的。” 这一次,妈妈点头的很是敷衍:“当然,我记得。不就是不要动她嘛,看看怎么了,又不会少块肉。” 虽然在此得到了妈妈的保证,但是苏沐锦心中不好的预感却越来越浓厚。 苏沐锦的预感并没有出错。 妈妈在蓬莱阁多年,知道每个花魁,从盛放到最后的枯萎,花期只有短短几年,永生花这种东西,在青楼不可能存在。 所以当苏沐锦的妹妹开始出了一点模样的时候,妈妈便打上了她的注意。 若是能让这个小丫头接上她姐姐班,成为蓬莱阁的头牌姐妹花,倒也称得上是一件美事。 那些虚伪至极的文人墨客,她可是见多了,最喜欢的不就是这样的既有噱头,又媚而不俗的姑娘吗? 至于和苏沐锦的那个什劳资约定,算个屁呀,当年若不是她大发慈悲,收留了这对姐妹,现在估计连尸骨都找不到了呢。 于是在苏沐锦一次感染风寒之后,妈妈找上了当时甚至还未满十岁的妹妹,将她的初 夜,以高价拍卖,给了一个据说是从京城中来的达官贵人。 据说是来云溪城考察,姓柳。 第一卷 碎裂 014 前尘(十三)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很快的,苏慕槿发现眼前的场景不太对劲,这怎么感觉有点像是她妹妹的记忆。 女孩从青楼中逃出,随后便迎来了追捕,最终迫不得已,逃入了云滇的地界才得以逃离。 后来女孩被中原的一对夫妇收养,却在不久之后,夫妇便因为疾病,与世长辞。女孩不想重复自己之前的悲剧,不愿再在这个世界上只能当一个弱女子,将自己的命运交给男性去裁决,于是毅然决定伪装成一个男生,上学读书、参加科举…… 自己怎么会有妹妹的记忆? 苏慕槿的心中无比疑惑,但是随即一个念头,突然不可控的钻入了她的心中。 她心头一颤。 难道,苏慕槿,其实就是前世的自己的妹妹。 她在离开蓬莱阁之后,大概是为了怀念自己这个姐姐,于是干脆起了一个读音相同的名字,也就是苏慕槿。 而她,在前世自杀身亡之后,就重生在了身在未来的妹妹身上。 天定的缘分,就这样延续了下去。 苏慕槿感觉自己好像死机了一般,根本来不及承受这样的信息量,于是干脆死遁过去,打算在昏迷中昏迷,以解决问题。 这厢,苏慕槿在努力接受着推理出来的信息量,那厢,洞口的绑匪却一脸惊恐地盯着面前一个同样身穿黑衣的男子。 该男子一声黑色夜行衣,在夜色笼罩之下,如同鬼魅一般。 但是他的脸上偏偏带着一张白玉制成的面具,乍一看之下,好像一张惨白的人脸漂浮在空中,吓得二人魂飞魄散。 “啊啊啊啊鬼啊!” 大哥终究是大哥,连惨叫这种事情都要身先士卒地完成。 然而在两人即将两眼一翻即将昏倒的时候,二人突然感觉自己的脖子一凉,是一人一把刀,架在了他们的脖子上。 这质量、这脖感,似乎还是他们自己的刀呢。 真是原汤化原食,感天动地的体贴啊! 两人准备装死,但是显然,面前这个黑衣人并没有打算给他们这个机会。 “说,谁派你们来绑走他的?目的是什么?” 二人对视一眼,突然意识到,在执行这次任务之前,老大曾经说过,一旦被抓住拷问,可以咬碎口中被老大亲手放进去的一颗药丸,身体便可以呈现假死的状态,以此来迷惑敌人,便可化险为夷,逃出生天。 于是乎,二人果然牙齿发力,毫不犹豫地咬了下去。 然而还未等药丸化成的药汁流进自己口腔,二人便感觉自己的脖子当中一凉,随后便是一股猩红的血气涌上喉头——他们竟然就这样被割喉了。 看着面前死不瞑目的两个人,黑衣人略微显得有些低沉的嗓音发出了一声嗤笑:“果然啊,不老实,还是直接杀掉比较方便。” 白玉面具下,双眸中透露出压抑不住的疯狂。 * 当苏慕槿终于从梦魇当中清醒过来时,就看着面前坐着一个带着白玉面具的黑衣人。看样子,好像正在细细擦拭着手上的刀具。 怎么感觉,这危险的动作,竟然该死的优雅…… 天哪苏慕槿你清醒一点,你的小名现在还握在他的手上! 等等,绑架她的难道不是那两个白痴绑匪吗?这个家伙是谁?那两个白痴应该不会做出这样优雅的动作吧。一个是好像对待一件一碰即碎的物件的极致温柔,一个是“磨刀霍霍向猪羊”,这人绝对不是那两个家伙中的其中一人。 苏慕槿因为之前陷在梦魇当中过热的脑子终于略微降温了。 “那个,这位大哥……呃,公子?好汉?绑我的人你知道去哪里了吗?” 苏慕槿最终决定直接开口一探虚实。 然而对方根本没有看她一眼,只是传来了几声低低的笑声。随后便继续手上的动作,没有丝毫想要鸟苏慕槿的打算。 苏慕槿:???难道我这样一个大活人,还没有手上的那个破刀有威力吗? 但是……这人的声音,怎么有点耳熟? 苏慕槿的心中好像出现了一点头绪,又好像有着千头万绪。眼看着自己的脑袋又要开始疼了,苏慕槿决定还是及时止损,并把耳熟的原因归结到,低音炮的声音都差不多这个理由上。 终于,在火光下,那人擦好了手上的刀,将擦刀用的布随手一丢,就丢进了火堆里。 “呵,真是一把破刀啊。” 黑衣人看着在火光下反着光,并且依旧透着一丝血腥气的刀具,说出了一句极其嫌弃的话。 苏慕槿彻底无语了。既然是把破刀,那您刚刚擦那么深情是在干什么? 殊不知,现在面具之下的某个人,正在无比努力且艰难地思考着,他现在到底应该给自己的身份设置成什么样子。 擦的温柔?怎么可能,就算是他自己的兵器,也都是直接扔水里泡一泡就完事了。刚刚只是突然察觉到睡着的人儿即将苏醒,而他有没有想好要说什么,于是干脆拿起一把刚刚用来割喉的大刀,擦了起来。 一方面是用来拖延时间,另一方面,也可以故弄玄虚。他可真是个大聪明呀! “那两个已经走了,我是他们的大哥,现在由我来看守你。” 低沉的嗓音再度传来,明明应该是很危险的场景,但是苏慕槿听起来,却莫名觉得眼前这个人,应该不会伤害她。 苏慕槿一向是一个以自己的直觉为准的人,之前在蓬莱阁的时候,也是因为直觉妹妹可能会有危险,所以才能够即使救下妹妹,虽然是以自己的性命为代价。 苏慕槿思考一番,便问出了一个黑衣人完全没有想过的问题:“那么,大哥,请问,您叫什么名字呀?” 苏慕槿一双桃花眼轻轻弯起,在火光的映衬下,其中泛起了丝丝笑意,花光晃动间,竟然能够从其中看到不一样的情义。 在苏慕槿开口之前,黑衣人曾经有做无数的设想,她可能会问自己是受何人指使,又是为什么要把她绑到这个地方来,就像他问之前那两个人一样。但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是,苏慕槿竟然什么都没问,只是想要知道他是谁。 仿佛是察觉到了自己的尴尬和疑惑,苏慕槿露出了一个大喇喇的笑容,没心没肺,好像已经将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 “那啥,你看我们肯定是要在这个山洞当中度过很长一段时间了,我总不能就一直都大哥大哥地叫你吧,不如告诉我你的名字,这样我们在这段时间内和平相处,等到朝廷的人找到我,我们还能够好聚好散,你说是不是?” 看着苏慕槿微微挑起的微笑,黑衣人心中突然就泛起了一阵笑意。还真是和他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叫我白若好了。” 听到这句话,苏慕槿心头一动。 他没有用“我叫”,而是用了“叫我”,说明白若多半是一个假名字。 还真是谨慎啊。 但是苏慕槿还是接受了这个回答。 “好的,白若大哥。你看啊,我这体弱多病身的,跑呢,也跑不出你的手掌心,不如把我身上的绳子解了,这样我也不至于因为手脚被捆,身上血液流通不通畅而提前失去人质的价值,你说是不是?” 一双桃花眼中,满是真诚,但是黑衣人却知道,这只小狐狸的心中,肯定在打着什么鬼主意。 “好啊。”言语间,黑衣人便拿着刀起身,来到了苏慕槿的身边。 本以为自己故意举着硕大的刀过去,这个家伙会露出一点害怕的神色,但是很遗憾,完全没有。 一直到给她将所有的绳索都解开,苏慕槿的脸上笑容依旧。 黑衣人从自己的身上拿出了一个小瓶子,倒出了一颗黑色的药丸。 “把这个吃了,在主子的命令到了之后,我会把解药给你。但若是你中途试图逃跑,毒发身亡就不要怪我没提醒你。” 见苏慕槿很爽快地接过了药丸,黑衣人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这个是活血化瘀的药,她被人捆了这么久,还是得稍微治一治才能放心。 见苏慕槿吃完药,还是目不转睛地盯着自己脸上的面具看,便心知这个小狐狸已经发觉有些不对劲了。 不过他有信心,小狐狸绝对不会发现自己到底是谁。毕竟自己之前已经做了那么多的准备。 黑衣人有心逗一逗苏慕槿,于是故意沉声问道:“你不好奇好奇,到底是谁要把你绑到这里的?” 谁料,话才问出口,苏慕槿便“噗嗤”一笑:“有啥好好奇的,你啊。” 黑衣人喉头一梗,竟是无言以对。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这还用问吗,显而易见,就是柳毅京那个老匹夫啊。” 听到这话,黑衣人倒是感兴趣了:“哦?你是如何得知?” 苏慕槿活动了一下,因为之前长时间的束缚,而显得略微有些僵硬的手腕,解释道: “本来嘛,我在京城当中的仇家很多,其中最为深仇大恨,且巴不得我死了的,就只有容舍和柳毅京。哦,容舍你知道吧,就那个权倾朝野的摄政王。这厮近两年权势过大,人人见到都得尊称一声王爷,恐怕早就忘记了自己姓甚名谁。 在你的两个小弟出现的一瞬间,我就已经可以确定,动手的人就是柳毅京。原因嘛,自然是柳泉这个人出现得是在是太巧了。” 第一卷 碎裂 015 前尘(十四)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柳泉,作为你家主子的二公子,根本不可能会和我一样,错开饭点,特地跑来馔玉楼这种,平民当中的高端,贵族当中的低端来吃饭。所以,只有可能是他的父亲柳毅京授意,让他故意过来找茬,试探我的身边到底有没有武艺高强的人,会阻碍他们的行动。 在柳泉确定我的身边只有我家小可爱之后,本来就已经可以动手了,但是却被那位林城公子搅黄了。一直到林城公子明确表示,他后面一段时间不在馔玉楼,你的小弟,才被授意动手,我说的没错吧。” 虽然黑衣人并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也懒得关心,但是还是从善如流地点了头。别无其他,他就是喜欢看面前这个人得意洋洋的小模样。而且她刚刚说什么,小可爱…… 黑衣人觉得,一定是火堆烧的有点猛,所以他的脸上才会有点烫。 如他所愿,在自己点头之后,苏慕槿立刻露出了这个逼装的很成功的神色,继续口若悬河地分析道: “而且在我昏迷的时候,很不巧,有一段时间我恢复了一点意识,得知柳毅京真正想要绑架的是我的小可爱,但是由于我眼疾手快地将我家小可爱扔出了窗子,所以你的两个笨蛋小弟迫不得已,只能将手无缚鸡之力的我绑了过来。 不过,这些对于柳毅京来说,关系不是很大。因为之前我在朝堂上,让他吃了一个大亏,所以他这段时间,一定是想要将自己手上的一些黑色产业链斩断。但是由于我在朝堂上过于笃定的样子,让他觉得,我一定手上握有他的其他一些证据,这让他不得不想办法,让我暂时不要出手。 这个办法就素绑架我的小可爱来威胁我。不过现在我被绑了,也是一样的,可以拖延他的时间。” 黑衣人看着面前这个神采飞扬的青年,突然觉得,之前的那个废物苏丞相,可能是这个家伙扮猪吃虎的伪装而已,面前这个侃侃而谈、临危不乱、有勇有谋的人,才是苏丞相本来的样子。 他喉结上下翻涌:“你不怕我直接将你灭口了?” 苏慕槿眉头一挑:“你会吗?” “不会。” “那不就完了。柳泉之前的挑衅过于明显,若是我死了,第一个被怀疑的,就是他们柳家,所以柳毅京一定不可能做出如此愚蠢的决定。他为官为政这么多年,要的就是柳氏一族长盛不衰,怎么可能为了除掉我,就将整个柳家搭进去。” 柳氏一族……想到梦境中那个竞拍下妹妹初 夜的柳姓官员,苏慕槿的心中血气翻涌,但很快又被她死死地压制了下去。 还不是时候。 “更何况,如果真的要除掉我,在我昏迷的时候,你就可以动手了,何必等到现在。” 一锤定音。 看着苏慕槿神情淡然的样子,黑衣人无声叹了一口气,还真是个狡猾的小狐狸啊,只有这么一点信息,就可以猜出这么多。 “行了,说了这么多,饿了吧,我去弄条鱼。” 黑衣人起身,准备向洞外走去。 苏慕槿好听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也渴了,麻烦白若大哥了。” 一时之家,原本就有些中性的嗓音,竟然听出了几分撒娇的感觉。 “好了,知道了。” 黑衣人无奈摇头,真是拿这家伙没办法。 认命地走到洞外的小河边,黑衣人终于拿开了脸上的面具。 在小河的倒映下,赫然出现的,竟是贺兰若的一张脸。 * 在被苏慕槿一把扔进河里之后,贺兰若就没有再隐藏身份的打算,直接抽出一直在自己腰间伪装成腰带的软剑,一剑封喉,让对方脸上震惊的表情,永远沉进了远山湖底。 随后,贺兰若便一直追寻着那两个绑匪的踪迹,寻找了京郊的这处山洞。 原本,贺兰若是打算直接将苏慕槿带回去,但是发现,自己身份特殊,不管以什么身份将苏慕槿带回去,自己还好,苏慕槿便会不好解释。 为了不给苏慕槿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最终贺兰若决定干脆戴上面具,假装是绑匪头子,在山洞中陪着苏慕槿等朝廷的人找到他们。左右有自己在,苏慕槿这段时间也不用吃什么苦。 至于为什么自己要管苏慕槿的死活,为什么要关心苏慕槿舒不舒服。就像苏慕槿推理的那样,她暂时根本没有什么生命危险。那个体弱多病身……这像是一个一把就将他扔出去的人该说的话吗? 贺兰若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如果苏慕槿出事了,自己在京城当中很难继续这么舒坦地继续待下去。 嗯,就是这样,合情又合理。 想到山洞里的那个人,贺兰若又忍不住一阵心虚。随后,不由得对着自己怒骂一句: “贺兰若!清醒一点,他是个男人!” 终于,在几个深呼吸之后,贺兰若平定了自己有点躁动的心绪,回过神,准备开始抓鱼。 他并没有意识到,自从遇见了苏慕槿,自己一直以来为了那个目的而拼命压抑的心,好像重新开始了跳动。 * 等到贺兰若抓着一条鱼,回到山洞中的时候,却发现,苏慕槿已经睡着了。 真是个心大的家伙啊。 该说你是聪明呢,还是蠢笨呢,竟然就这样对他一个陌生的绑匪头子毫不设防。 贺兰若的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可惜出于谨慎,回来的时候,白玉面具已经重新带回了脸上,隐藏住了原本有些苍白的容貌。 “嗯……好香……”迷迷糊糊的,苏慕槿在睡梦中闻到了一点肉香。 她微微睁开眼睛,就看见,那个黑衣人已经带回了一条鱼,正认真地在火堆面前炙烤着。 “白若大哥,你真好,这是我们的晚饭吗?” 苏慕槿眉眼弯弯,带着一点刚刚睡醒之后不谙世事的懵懵懂懂,直接撩拨得贺兰若心猿意马。 贺兰若注意到苏慕槿因为睡觉,而稍微有些松垮下来的衣襟,里面隐隐透露着一点雪白的肩颈。不由得眉头微皱——这肩颈,对于一个男子来说,未免有点过于单薄了。 但是随后,他联想到苏慕槿平日里一副手不能提的做派,虽然在为难面前,可以爆发出不小的力量,但是终究,也是一个终日待在繁华京城中的金枝玉叶的贵人,似乎身材单薄一点,也没有什么不对的。 他压下了心中隐隐约约的不对劲的感觉,稳定下自己的心神,说道:“只抓了一条鱼,我的晚饭。” 此话一出,面前的人的脸上成功出现了由期待转变成失望的表情,看得贺兰若不由得发笑。 苏慕槿虽然依旧没有完全清醒过来,但是还是足够的耳聪目明——京城当中的灵气,终究是将她小时候有些亏欠的身子,调理成了能够感受到床垫下豌豆的程度——她听见他的笑声了,虽然笑得很小声! “你又再逗我!可恶的阿若!” 迷离一下,再加上发现自己被人逗弄之后的恼羞成怒,苏慕槿并没有意识到自己脱口而出了什么话,直到发现面前的人好像眼神不太对劲。 黑衣人原本手上不断翻动着的鱼不动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还处于迷茫状态的苏慕槿,冰冷的眼神中透露着丝丝杀意。 “你刚刚,叫我什么?” 低沉中微微带着沙哑的声音传入了苏慕槿的耳朵,其中的冰凉让苏慕槿打了一个寒颤,同时也成功让她清醒了过来。 意识到自己刚刚脱口而出的那个称呼,苏慕槿简直恨不得的穿越回一分钟之前,将自己重新抽晕过去。 她刚刚也不知道怎么了,看见火光当中的这个人,就脱口叫出了“阿若”。 就好像,之前真的有一个叫“阿若”的人,也曾经在火光之中,为她烤着什么东西一样。 怎么记不起来了…… “对不起,真是对不起白若大哥,是我睡糊涂了,你你你不要杀我,我再也不敢了……那个那个,鱼要糊了!” 苏慕槿一连串慌乱的道歉,让原本心中警钟大作的贺兰若冷静了下来。是了,自己化名“白若”,他慌乱之中,不小心叫成了“阿若”也是正常的,但是之前的那个梦……好像也有人用“阿若”呼唤着他。 更重要的是,当她喊自己“阿若”的时候,自己好像并不反感。 明明这样的一个称呼,对于军人来说,是在太过小孩子气了。 难道自己这五年以来,真的已经完全脱离之前的铁血生活了吗? 然而,面前传来的焦糊味容不得贺兰若多想,他连忙将手中的鱼举了起来,却还是有一半的地方已经被他烤糊了。 “我去再抓一条。” 言罢,便准备起身,重新回到小河边。 但是还未来得及从地面上离开,手中的烤鱼就已经被一双雪白细腻的手接了过去。 “没事没事,应该只是表面糊了,把表皮撕掉还是能吃的。” 一抬头,苏慕槿一边呼着热气,一边撕着烤焦的鱼皮的样子,就撞进了他的眼中。 “你不知道,我前一段时间正好就在家里学习怎么烧饭。这种糊了的东西,我已经经历了很多次了,所以你放心,我很有经验的。” “你作为一朝丞相,为何要自己学习烧饭?”贺兰若明知故问,没话找话。 苏慕槿顺利撕下了一片焦糊的区域,露出了冒着热气的雪白的鱼肉。 “还不是因为府中的大厨请假回家了,留下的几个小学徒又只会烧粥,但是我家有个小朋友喝粥喝腻了,所以只能我自己出马,去烧饭咯。 小爷我可是在厨房中辛辛苦苦,每一顿饭都烧了好几次,才端给他吃的,结果这个家伙竟然还挑三拣四的,我吃的可都是失败品,给他吃成功作品都不乐意,真是个小王八蛋!” 第一卷 碎裂 016 前尘(十五)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听着苏慕槿在自己面前骂着自己“王八蛋”,贺兰若却没有生气。 他没有想到,那些要不就是咸了,要不就是乱搭乱炖的食物,竟然背后还有这些故事。难怪之前,苏慕槿在餐桌上几乎很少动筷,他以为是她嫌弃自己烧的东西,没想到是已经在厨房里吃失败品吃饱了…… 贺兰若感觉自己的喉咙中涩涩的,什么调侃的话都说不出来了。 已经许久没有人对他这么好,这么有耐心了。之前对他好的人,都已经在蒙族草原上,失去了他们的生命,还背上了反贼的名号。 “呐,弄好了,咱俩一人一半,大的给你,你男生,吃得多。” “你不也是男的?” 苏慕槿递出去的胳膊一僵,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就说漏了嘴,讪讪一笑:“我……是男的,但是我要保持身材嘛,所以吃得少。你想啊,我要是发福了,京城里的那些姑娘还能像现在这样喜欢我吗?” 嗯对,就是这样,身材管理是一个花魁的最基本的自我修养。我真是个小天才! 苏慕槿对于自己的急中生智很是满意。 对于这个说法,贺兰若不可否置,但是也没有多说什么,只当是苏慕槿又是被绑架又是在山洞中现场推理的,虽然表现得漫不经心,什么都不在乎,但是到底还是有些害怕的,所以吃不下去。 看来,有必要给朝廷那帮废物透露点风声了,要不然就他们那个搜寻速度,不知道要找到猴年马月。贺兰若在心中暗戳戳地打着小算盘。 * 很快的,夜深了。 苏慕槿之前还在担心,男女授受不亲,虽然自己现在是以一个男子的身份,但是里面的核,终究是一个女的。 但是在看到黑衣人抱着自己的刀,坐在靠近洞口的地方,靠着后面的石壁,就合上了眼睛,苏慕槿终于是放心了下来。 还好还好,劫人不劫色,要不然她可就是要暴露了。 火堆噼里啪啦地作响,本应该是催眠的声音,但是许是苏慕槿之前睡了太多觉了,现在到了真正的睡觉时间点,反而睡不着了。 她在地上辗转反侧。地上之前已经被铺上了一层稻草,所以睡着倒也不是很难受,甚至还可以闻到稻草隐隐的香味。 在一次又一次的翻身再翻身中,苏慕槿本以为自己会逐渐有了睡意,但是睡意还没有找上她,她就感觉自己的腹部一阵疼痛。 该死,不会是今天晚上的鱼不干净吧。 苏慕槿冷汗直冒。 还以为这个白若大哥是个会做饭的,毕竟鱼除了有点不好吃,还是挺好吃的。但是万万没想到,竟然吃了之后会肚子疼。 自己在相府当中做的饭虽然没好吃到哪里去,但是至少没有卫生问题呀。 想到这里,苏慕槿觉得自己在疼痛中终于有了一点安慰,但是这对于她腹部铺天盖地地疼痛感来说,几乎没有什么作用。 好疼……好冷…… 苏慕槿感觉自己的身上阵阵发寒,于是凭借着身体的本能,多动到了火堆边上,终于在火堆的温度下,腹部的疼痛减轻了不少,也给了苏慕槿思考的机会。 已知:腹痛难忍,有拉肚子的嫌疑,问现在应该怎么办? 答:去厕所。 这是一个三岁小孩都应该知道的答案,但是苏慕槿看着依旧坐在山洞口的白若,开始犹疑不决起来。 之前白若对自己突如其来的杀意,苏慕槿不是没有注意到,只是注意到了也没有什么用,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还不如装傻充愣,就给糊弄过去了。 人生嘛,说到底就是一场糊弄学。 虽然最后有惊无险,但是白若的杀意还是让苏慕槿意识到,自己并不是绝对安全的。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她如果就这样跑出去解决生理问题,这要是真的有还好,万一没有,白若会不会怀疑她就是想逃跑? 想到白若给自己吃下去的那个黑色药丸,苏慕槿心中一阵发憷。 算了算了,还是再等等吧,好像也不是那么难受了。 似乎只要腹部那里足够温暖,就问题不大。 等等……腹部足够温暖…… 苏慕槿突然想到了一件事。 之前在蓬莱阁的时候,曾经有一位姐姐,因为小时候,曾经掉经过冬季的河里,于是身体一直发寒。平日里倒还好,只是每逢月事,就会腹中钝痛,浑身无力,至少有一整天的时间,都只能卧床不起,什么事都做不了。还因为这件事,蓬莱阁的妈妈经常骂她懒货。 所以……自己该不会是…… 算算日子,自己到这具身体里已经有了大半个月,那么月事这个时候来也是正常的。 但是为什么偏偏是这个时候啊!!! 苏慕槿在心中无能狂怒加无声哀嚎,但是都无济于事。 她不由得落下了两行清泪,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完了…… 她现在别说是害怕白若会不会误会她要逃跑了,就算是真的要跑,她也得需要这个体力啊。她现在双腿无力,可能连站起来都是个奢望。 * 这厢,苏慕槿躺在火堆边上为自己未来的命运悲痛万分,那厢,贺兰若却在沉思中。 在来到京城之前,贺兰若对苏慕槿做过一个大致的调查,知道此人是一个人尽皆知的废物混子丞相,但是却并不是一直是。 苏慕槿是第一次参加科举,就直接一举夺得桂冠的。京城中的那些老人,对于当年意气风发的状元郎,还是印象很深刻的。 那一日,春风得意马蹄疾,所有人都以为,大顺将迎来一位年轻热血的青年宰相。 苏慕槿确实年轻热血了两年,但是两年后,一个春节过去,就突然变成了一个玩弄权术,甚至依附于摄政王的权势的丞相,相比于她之前的前任丞相,有过之而无不及。 好像是一个永远都无法破解的诅咒,屠龙少年最终还是化身成了恶龙,只等着未来的少年继续挥下手中的宝剑,然后重复着前辈的噩梦。 但是很奇怪的是,五年前,几乎就是在蒙族草原之役之后没过多久,搅动风云、玩弄权术的丞相好像突然萎靡了下去,彻底变成了一个混吃等死的废物,甚至在朝堂上,对于摄政王也不再阿谀奉承,有了直接混到退休的架势。 有人说,苏慕槿可能是看到了贺兰军的结局,知道功高震主,手上权力过多,就容易被反噬,所以为了自己的小命,还是决定就这样混日子下去。 还有人说,之前苏慕槿在朝堂上,一直与气血方刚、刚正不阿的贺兰将军针锋相对,现在死对头终于没了,所以也可以安心尸位素餐了。 但是无论哪种说法,都意味着,苏慕槿这个人,并不简单。这五年以来的废物形象,可能只是想要在所有人心中种下的一个新的伪装。 思及此,贺兰若目光幽深,之前对苏慕槿莫名其妙产生的好感,在诡谲的局势之下,荡然无存。 他们之间,终究只是算计和利用的关系。 更何况,五年前,他们本就是死对头。 贺兰若的心中重新回归了刚刚进入京城的状态,冷淡却暗藏着疯狂。 然而就在这个时候,一股淡淡的血腥味,却钻进了贺兰若的鼻尖。 他之前就是见惯了鲜血的人,对于人血和鱼血,有着敏锐的区分。 现在,明显就是人血的气息。 贺兰若目光淡然,甚至可以称得上冷漠。 他最终还是起身,准备去查看那家伙到底又在搞什么幺蛾子。 目前,苏慕槿对于他来说还有用,更何况,根据凌云阁查到的消息,苏慕槿在蒙族草原之役当中,似乎也起到了一些作用,就是不知道扮演了怎样的角色。 现在还不能让这家伙出事。 贺兰若走到火堆前,本来以为会看到装病,或者因为一点小伤就哭爹喊娘的苏慕槿,但是映入眼帘的,确实一张满是泪痕的脸。 那脸上也不知道到底是泪更多,还是汗更多,头发靠近头皮的地方,好像都被打湿了。而苏慕槿的双手捂着自己的腹部,好像血腥味就是从那里发出来的。 贺兰若很明确的知道,苏慕槿的小腹上绝对没有什么伤,在苏慕槿麻药的药效消失之前,自己就已经为她大致检查过了,整个身上,应该除了被绑的地方有点破皮,其他都完好无损。 但是那张脸上,却眉头紧皱,好像承受了很大的痛苦。 贺兰若觉得苏慕槿现在的样子有点眼熟。 一个念头在他的心中出现。 之前在小村子里的时候,他曾经见过一个怀孕的女人,好像快要生产的时候,也是这样痛苦的表情。 但是苏慕槿是男的。 难道是受了严重的内伤,自己之前没有检查出来? 想到这个可能性,贺兰若之前在心中筑起的层层营垒,一瞬间就溃不成军。 他连忙拉开苏慕槿捂在下腹的手,将苏慕槿的身体掰回到平坦的状态,却瞥见了身下的一抹鲜红。 贺兰若吃了一惊,随后意识到了什么,面色难看到了极点。 他全然不顾苏慕槿有些哀求的神色,可以说有些冲动和莽撞地扯开了苏慕槿之前已经整理好的衣襟,平滑的颈部再一次见到了天光,昭示着贺兰若心中的答案,也是贺兰若之前觉得最荒谬的猜测。 “你,是女子。” 第一卷 碎裂 017 前尘(十六)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看到苏慕槿光洁的咽喉,贺兰若心中猜想,就这样毫无保留地展示在了光天化日之下。 “你,是女子。” 简单的一句话,仿佛抽干净了苏慕槿身上最后一丝力气。 在“噼啪”作响的火堆声中,苏慕槿的眼泪再一次溢出眼眶,在苍白的脸上,留下了一道划痕。 “是,我是女子。” 苏慕槿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这是她最大的一个秘密,一旦泄露出去,极有可能就要了她性命,也要了这具身体的性命。 面前这个白若,是柳毅京手下的人,所以,自己肯定是完了。 妹妹,姐姐对不起你…… 绝望感如同海水一般,伴随着腹部怎么也止不住的钝痛,一点一点的,将她整个人淹没殆尽,浑身上下,都浸泡在一片咸腥的黑暗之中。 “我会替你保密的。” 突然,一个低沉但是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明明依旧是白若的声音,但是苏慕槿莫名其妙地,就是听出了一种“似是故人来”的感觉。 这种温暖的感觉,好熟悉,好像一道天光,终于破开了重重迷障,照进了常年被毒雾封锁的黑暗森林,将一个濒死的人,抢救回了温暖的阳间。 好像,曾经也有一个人,对她做过同样的事情…… 注意到苏慕槿呆愣住的样子,贺兰若很自然地以为,是因为自己目前的身份,是柳毅京请来的绑匪头子,所以苏慕槿不愿意相信,自己会为他保守秘密。 “相信我,我今日在这里发誓,如果将苏丞相的秘密泄露出去,我将万劫不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郑重其事的话,幼稚地发着最毒的誓言。苏慕槿看着贺兰若有些通红,又有些焦急的眼睛,突然有点想笑。 “你真的好像他……我的小可爱。” “我相信你。” 言罢,一阵剧烈的头痛袭来,苏慕槿知道,这是因为自己有些脱水,且刚刚精神过于紧张导致的,于是干脆闭上了眼睛,任由着意识逐渐模糊,看着那双眼睛中的焦急之色愈演愈烈。 苏慕槿昏过去了。 * 缓缓睁开了自己眼睛,苏慕槿正对上一旁烧的正火热的一对柴火,和四周冰冷的石壁。 难道自己刚刚没有昏迷? 苏慕槿疑惑地打量着四周,却发现自己正身处一个石洞之中,却与之前的山洞完全不同。 自己的面前坐着一个人,穿着一件玄色衣裳,身旁却是一个已经被脱下来的甲胄。 苏慕槿听见自己的声音响起,是刚刚苏醒之后带着的特有的沙哑,但是依旧倔强地暗含着一丝讥讽: “怎么脱了你的甲胄,你们当兵的,不都爱这身打扮如命吗?命不要了?” 这一刹那,苏慕槿明白,这大概又是一场梦魇,属于这具身体原来的梦魇。 但是为什么,自己明明已经占据了妹妹的身体,却始终没有继承她原本的记忆,反倒是像是只是了解了一个人的大概生平,只有当陷入梦魇,或者她遇到什么事情,一定需要某一段记忆有什么用处的时候,这一段记忆,才会被呈现在她的面前。 这不对劲,苏慕槿的直觉告诉她。 但是目前为止,除了她自己,她并没有接触过其他的重生者,或者穿越者,无从得知,自己这样的情况,倒是是自己独有,还是大家都有。 想不通,所幸暂时不想了。苏慕槿再一次凝聚心神,开始伴随着原主的梦魇,观看这一段记忆。 黑衣男子听到自己挑衅一般的话语,却好像并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好像稚童之间的随意争吵一般,反驳道:“不敢不敢,哪里像苏丞相,真正的命都快丢了,还忙着来挑衅我。你对我这般执着,你说,你是不是喜欢我呀?哈哈哈哈……” 黑衣人好像是终于相处了一个多好的反驳的话一般,很是得意地等着苏慕槿接话,想看看,这般露骨的话,这个平日里尽心尽力地扮演着所有京城中女子的白月光的丞相大人,会怎么回答他的问题。 苏慕槿沉默了。 原主的身体也沉默了。 苏慕槿清楚地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当中,胸膛当中剧烈的撞击声。 那是在听到黑衣人那句,“你是不是喜欢我”之后,狂跳不止的心脏。 过了很久,黑衣人都没有听到苏慕槿的回答,很是惊讶地回过头:“不是吧你,你真喜欢我啊?我们可是两个男的!是死对头!” 原来的苏慕槿发出了一声低笑,压抑下心中,在对方说出那句话之后,翻涌不停的情绪,最终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轻蔑地说道:“不要自作动情,自古以来,只有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没有鲜花会自愿往牛粪上面插。” 对方长舒了一口气,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就好那就好,吓死我了……等等,你刚刚骂我癞蛤蟆和牛粪?你……忘恩负义!” “多谢贺兰将军救命之恩,小人不胜感激,愿意以身相许,如何?” “卧槽,苏慕槿,你狠!罢了罢了,本将军也就路过,看不得你跟个死狗一样的样子,顺手救了你,不用特地报恩了,本将军消受不起。” 在转过来的那一刻,黑衣人的面容就倒映在了苏慕槿的瞳孔中。 一张少年人的脸,上面沾染上一些尘土,但是掩盖不住他的意气风发和神采飞扬。 一对剑眉斜飞入鬓,下面是一对亮晶晶的眼睛,承载着些许狡黠,和还没有来得及沾染上这个世俗的尘埃的天真烂漫,在火光的映衬之下,璀璨的好像天上的星辰。 明明是两张完全不同的脸,气质也是一个有着挥斥方遒的志向,一个是呆呆的可爱当中,还透着一丝书卷气,但是那双干净得好像从来没有入世过的宝石的眸子,却无端的重合在了一起。 好像……真的好像…… 就像是他们是同一个人一般。 苏慕槿的心中,无端有了一个念头,一个吓了她一跳的念头。 她的小可爱失忆了,也傻了……有没有可能…… 面前这个人,是贺兰将军……贺兰若。 不,不可能。 苏慕槿飞快地否定了自己的念头。 根据她之前搜集到的信息,当年在蒙古草原上,是摄政王亲自带兵,将贺兰军全军歼灭。就连从贺兰军中飞出的一只小虫子,都没有放过,怎么可能当年统领着贺兰军的将军贺兰若,还能活到现在? 这是没有道理的事情。 而且,刚刚这位贺兰将军说什么,他们好像从前是朝堂上的死对头吧。 那如果现在正在她的相府中的小傻子江驿,就是当年已经葬身于蒙族草原上的贺兰若,那算是什么?从地狱爬出来的幽魂,也不可抗自己爬到自己的仇人家吧。 在原来的苏慕槿和贺兰若对话的时候,苏慕槿一直在胡思乱想着,但是突然地,她感受到自己身体传来一阵心痛,不像是受了伤,而是单纯的情绪上的心痛。 刚刚,贺兰若说了什么? 好像是……不用特地报恩了,本将军消受不起。 这是拒绝了苏慕槿“以身相许”的玩笑话,是很自然而然且正常的事情,就算是自己是贺兰若,也一定会直接拒绝的。 但是心痛的感觉,确实那么的真实,不容忽略。 苏慕槿听见自己泛着苦涩的声音,飘散在空中:“如此,本相就放心了。” 一个念头,宛若晴天霹雳一般,击中了苏慕槿。 难道,原来的苏慕槿,也就是自己的妹妹,真的喜欢上了贺兰若? 苏慕槿再一次沉默了,她觉得,她需要一段时间,来好好消化一下这件事的信息量,以及它可能带来的影响。 原来的苏慕槿也沉默了。 贺兰若也闭嘴了。 整个空气中,弥散着一种叫做尴尬的气氛,将现场的二人一魂包裹在内,谁也逃不开。 “呃,猪蹄烤好了,要不要来一点。”一个已经烤的通体流油的猪蹄送到了苏慕槿的面前,苏慕槿才注意到,原来刚刚贺兰若一直背对着自己,是在烤猪蹄,而空气中,早已弥漫着一股烤肉的香味。 见苏慕槿没有接,贺兰若皱了皱眉头,随后竟然略微带着一点歉意,说道:“抱歉,我习惯了在野外吃东西,所以比较随便,带的调料也只有盐巴……呃,你平时在相府可能没有见过这样的做法吧,这是能吃的,实在不行,我去给你抓条鱼?” 见苏慕槿还是没有动,贺兰若觉得自己的脸好像有点烧得慌,大概是火烤的吧。 “那个,对不起啊,你还受着伤,刚刚死里逃生的,我不该怼你,我道歉。咱们以后可以在朝堂上继续怼。” 意识到这句话说得好像有点不对,但是又好像没啥不对。贺兰若继续道:“你别生气了,还是赶紧吃点东西,补充点体力,等好点了,我们就回京好不好?” “你怎么哭了?” 看着面前通红的双目,和冲开了原本凝结在脸上的血污,贺兰若不知所措。 他只见过睥睨着自己的苏慕槿,和满眼都是算计的苏慕槿,甚至还有堆砌着利欲和阴狠的苏慕槿,却从来没有见过现在这般,好像受了委屈的孩子的苏慕槿。 原本一双蛊惑世人,算计天下的桃花眼中,现在却就这样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贺兰若感觉自己心中,好像有一根弦,就这样崩断了。 “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面前的苏慕槿突然开口,轻柔的嗓音,好像一只受伤的小兽。 贺兰若一怔,没有回答。 得不到回答的苏慕槿,继续说道: “我们是朝堂上的死对头,我是妄想权倾天下的奸臣,你是一心忠于君主的少年将军。我是万人唾弃的恶人,你是人人歌功颂德的好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为什么救我?为什么不让我就这样死在那里?” 一连串的问题,从沙哑的咽喉中传出,仿佛带着生命中一些最撕心裂肺的东西,就这样呈现在了贺兰若和一直旁观的苏慕槿面前。 苏慕槿感觉自己的胸口闷得慌,不是来自于原主身体的感觉,而是她自己的心在疼。 发觉对面的人的沉默,苏慕槿低垂下自己的眸子。果然啊,她这样的人,怎么可能配得上刚正不阿的贺兰将军的青睐?她这样的人,就活该挣扎在最阴暗的臭水沟中,成功也好,失败也罢,最后烂成一堆腐肉,给土地增添一点养料,也算得上她在这世间走上一遭的唯一一点功德了。 正准备轻哼出声,用自己最擅长的讥讽,给面前这个傻愣傻愣的少年,一个看上去可能不太美好的台阶下。只是如此一来,他可能要更讨厌她了。来日朝堂相见,可能要更加针锋相对,毫不留情吧。不过,她不在乎。被骂,是她应该承受的,早就已经习惯了。 “我觉得……你是个好人。” “什、什么?”苏慕槿错愕地抬起头,以为自己受伤太重,出现了幻听。在她的预计当中,刚刚那番话,应该会得到这位少年将军的不屑一顾才对。 但是入眼的,却不是将军讽刺的笑,而是少年真诚且真挚的目光,在火光中,是那么的清晰可见,昭示着面前的发生的一切,都并非是幻觉。 “我说,我觉得,苏丞相应该是一个好人。” 第一卷 碎裂 018 前尘(十七)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相信我,我今日在这里发誓,我是真心觉得你是个好人,如果我说谎,我将万劫不复,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少年举起自己的右手,立下了一个郑重得好像是一场儿戏的誓言。 长期以来,扮做是男儿身的少女,终于放下了心中的猜疑,在一片泪光朦胧当中,轻轻吐出了一句话。 “我相信你。” - 苏慕槿带在原主的体内,看着面前的一幕。 这一幕是那么的熟悉,在她昏迷过去之前,就在她的眼前发生过。 那个叫白若的,为了让她相信自己,就许下了一模一样的誓言。 是巧合吧,一定是巧合吧。 虽然两个人的名字当中都有若,但是肯定不是同一个人,绝无可能。 苏慕槿没有发现,当她意识到白若和贺兰若之间微乎其微的一点联系的时候,自己的心中原本紧绷的一根弦,突然就松开了。 如果白若和贺兰若之间有着什么联系的话,那是不是就意味着,自己家的江驿小可爱,就没有任何问题了…… 少女终于伸手接过少年递来的猪蹄,吹散了还漂浮在空气当中的袅袅热气,轻轻咬了下去。 嗯,真的很不错。 * 不知过了多久,苏慕槿终于从那个梦魇中脱离出来。 她现在有点失去了时间概念,自从她昏迷过去之后,那个山洞中的梦魇,就在她的脑海中不断循环,再循环。少女曾经那些无法言说的痛苦和秘密,也让她经受了千千万万遍,到了最后,她好像就是曾经的苏慕槿,那个在黑夜中崩溃的苏丞相就是她一样。 苏慕槿伸出手,支撑着自己,从躺变成了坐着。 身体依旧虚弱,但是比昏迷之前,已经好了很多。 苏慕槿拉开身上的一层被子,准备查看一下现在是什么样的情形。她还记得,在她昏迷过去之前,看到的白若无比焦急的眼神。 等等,被子? 哪里来的被子? 这一下,苏慕槿昏昏沉沉的状态荡然无存——她被吓清醒了。 奢华的房间,熟悉的被褥,以及当时她醒来之后,就直奔过去的梳妆镜…… 这一切的一切,都在明明白白的告诉苏慕槿,这里,是她的丞相府。 她回来了?!! 苏慕槿再也顾不上身上的虚弱无力感,在房间中这里摸摸,那里转转,确定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存在的,不是所谓的梦中梦。 最终,她来到了梳妆镜的面前。 镜子当中,倒映出她依旧显得有些苍白的面容,以及脸上纵横交错的泪痕。 苏慕槿吓了一跳,连忙用袖子擦拭起来。 她竟然在梦中,哭了吗? “主子,您醒了吗?许郎中来了。” 是朔风的声音。 沉浸在自己的思绪当中的苏慕槿陡然被惊醒。许郎中要来? 苏慕槿从小就在花楼中长大,花楼中的医疗条件虽然没有京城中那么好,但是由于职业的特殊性,所以蓬莱阁中也是经常有郎中出入的,为阁中的货物们,看一看所谓的职业病。 所以,苏慕槿是知道一点关于脉象的常识的。 在平日里,男子与女子的脉象大差不差,顶多就是男子因为更加气血方刚,所以脉象会更加有力一些。但是当女子处于月事之中,那脉象就大不相同了。 苏慕槿在一个常驻在蓬莱阁的老郎中那里听说过,女子在月事来的前一周,就会出现一种叫做滑脉的脉象,这是一种可以说只会出现在女子身上的脉象。 她没有想到,不久前,才在山洞中爆了马甲,眼下,可能又要爆一次了。 苏慕槿欲哭无泪。 “主子?” 朔风的声音再次传了进来,却不是在禀报,而是在小心翼翼的试探。 见始终没有得到屋子中的回应,朔风略显得有些焦急,连忙对着许郎中交代情况。 “许大夫,是这样。主子三天前在馔玉楼吃饭的时候,被一伙人绑走了,今日早晨,城中巡防营,才在京郊的一处山洞中发现了昏迷不醒的主子。许大夫,主子能不能醒过来就靠你了呀,我已经把宫中来的太医都打发走了,还不知道绑走主子的人到底是谁呢,可不能把主子交给外人……” 朔风自从苏慕槿出事之后,就好像是成功解锁了话痨属性一样,一张口就絮絮叨叨,根本停不下来。 许大夫听得头疼,感觉主子还没有醒过来,自己就要被轰炸的只想倒地不起了。 “呃,朔风大人,这些情况先不要管,可否让我先进去看看主子的现状?” “哦对对对”,朔风连忙点头称是。 看着朔风懊恼的样子,许大夫觉得,在治好主子之后,自己应该给这位主子的贴身护卫大人也看一看,主要是要治一治脑子。 许大夫伸手,正准备推门而入,门却直接从里面打开了。 错愕地看向门内,正见到苏慕槿拉开门的手还停留在门上,一张引得京中无数待字闺中的女子恨嫁的脸,如今苍白地面无血色,但是依旧倔强地说道:“我已经醒了,没事了,许大夫请回吧。” “主、主子?”朔风看着确实是站着的活的苏慕槿,有点不敢相信,随后反应过来,主子苏慕槿刚刚说了什么。 “不行啊,主子,封管家说了,无论如何,都应该让许大夫为您把一把脉。” 朔风急了。 苏慕槿冷冷地瞥了朔风一眼,她还没有忘记,朔风这个家伙,可是在她与江驿遇袭的时候完全不见踪影。明明只是买一个糕点,又不是正当饭点的时候,怎么可能需要排队排那么久? “你是主子还是我是主子?” 苏慕槿冷冷呵斥道,突如其来的态度转变,让朔风吃了一惊。上一次在苏慕槿身上感受到如此凌厉的气势,还是在五年之前,贺兰将军没有出事的时候。 “主子,你怎么……”朔风的脸上闪过了错愕、惊讶、欣喜、担忧等一系列的情绪,实力演绎了一番,什么叫做瞬息万变。 苏慕槿可没有心情在这里看朔风川剧变脸,她正想叫许大夫哪里来的回哪里去,然后关上门,好好消化一下现在自己到底是个什么处境。 然而,苏慕槿还没有来得及开口,一直站在一旁的许郎中却说话了。 “主子,还是容属下为您看一看吧,属下医术高超,从很早以前就跟在主子身边,主子应当是了解属下的。” 许郎中一直以来,都是个人畜无害的样子。如果说,五年之前的苏慕槿,是从极寒之地取回的一块坚冰,虽然玲珑剔透,无比耀眼,但是即使在最为炎热的酷暑,只要靠近,依旧能够感受到内里的阴寒。 那么许郎中,便是一块温润的白玉,平日里不争不抢,好像什么事情都不能打碎他脸上的淡然,但是却能够在寒冬腊月,依旧给人如沐春风之感。 看着许郎中温和的笑,苏慕槿鬼使神差的,就答应了下来。 “好……进来吧。” 许郎中对着苏慕槿眨眨眼,仿佛得到这个结果并不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波澜不惊的脸上划过一闪而过的温柔,快得苏慕槿觉得自己好像眼花了。 此时,苏慕槿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这个人好像知道自己的秘密。 可是,她为什么对他,没有除了相府郎中以外的记忆? 又是这种怪异的感觉,苏慕槿皱皱眉,心中隐隐感动不安。 似乎是察觉到了自己的不安,许郎中轻轻地提醒道:“主子先坐下吧,让属下帮您把一把脉。主子放心,不管怎样,属下都会为主子保密的。” 苏慕槿心下一惊,她看向许郎中,想要找到那种自始至终都温润如玉的脸上的破绽之处,但是对方却依旧是淡然出尘的样子,甚至还疑惑地歪了歪脑袋,一副,你怎么还没有坐下的感觉。 这个人绝对知道一些什么,除了自己的真实性别,甚至可能对于自己重生在妹妹身上这件事还有所了解。 苏慕槿在心中暗暗给许郎中这个人打上了可疑的标签,随后伸出手,示意许郎中可以开始了。 微凉的手指轻轻搭在了苏慕槿的腕上,惹得苏慕槿周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但是许郎中好像没有察觉到一样,一脸医者的专业表情,惹得苏慕槿自己倒是羞愧了几分。 终于许郎中移开了自己的手,苏慕槿有些紧张地问道:“许大夫,我的身体怎么样?” 苏慕槿心想,如果这个许郎中敢说出她的真实性别,管他到底知道多少东西,都要让朔风直接送他归西。 许郎中无视了苏慕槿的紧张兮兮,轻笑出声,好像没有任何的事情能够在他的心头蒙上阴翳:“主子放心,只是亏了一些气血,属下开一些补气血的药就可以了。另外主子体寒,最近一段时间可以多吃一些暖身子的东西,如此一来也没有那么难熬。” 迎上苏慕槿震惊的表情,许郎中无所谓地笑了笑,继续道:“既然主子的身体没有什么大碍,那属下就先行告退了。属下会把补气血的药方给朔风大人,也顺便叮嘱厨房的人准备一些药膳,给主子调理身体。” 临走了,许郎中又补充了一句:“主子,您的身体一直是属下医治的,大可以对属下放心。以后身体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一定要及时告诉属下。” 看着许郎中没有挥衣袖,但是也没有带走一片云霞的翩然而去的背影,苏慕槿咬咬牙,像是一只被人撸毛撸炸开的猫。 等到许郎中的背影彻底消失不见,苏慕槿咬牙切齿地喊道:“朔风,进来,我有话问你。” 第一卷 碎裂 019 前尘(十八) - 重生后在相府躺平 - 晏华蔓蔓 朔风一进屋,就看到了面色明显不善的苏慕槿。 “主、主子,可是许郎中诊断出了什么结果?天哪,不会是什么绝症吧!主子,您可要想开一点啊!” 一想到苏慕槿很有可能就这样离开这个美好的人间,朔风就不容得悲从中来,恨不得现场写上一份《浅谈人间多美好,更劝且行且珍惜》,送给苏慕槿。 苏慕槿原本心情就不大美丽,听见朔风宛若号丧一般的劝谏,只恨不得自己这个属下能够直接被毒哑。 “朔风呐,你的家乡那里,正常用脑子,判几年呀?” 苏慕槿阴恻恻地盯着朔风,就好像地狱里爬出来索命的白无常。 朔风双腿一软,直接给跪了:“主子,属下也不知道,属下要回去翻一翻当地的律法……不对,我是孤儿啊,哪里来的家乡?” 苏慕槿看不下去了,直接切入正题:“行了行了,你说说看,之前在长安街上买糕点,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听到这句话,朔风的眼睛顿时睁大,以一种无比崇拜的眼神看向苏慕槿。 苏慕槿知道自己赌对了。 “主子,您真的是料事如神啊,虽然小的每天都要称赞一下主子,但是此时此刻,小的还是想要大声得说出口:主子,您就是我追随的方向,就是我人生奋斗的目标!” 苏慕槿一口茶水差点喷到朔风的脸上,她怎么记得,朔风以前明明就是一个高冷侍卫的人设,现在怎么? “封管家最近什么时辰,会在相府里开相声茶话会呀?” “吃午饭的时候!” 苏慕槿突然觉得,自己之前让相符当中所有人可以同桌吃饭,是不是一个错误的决定。 “废话少说,有屁快放!” 苏慕槿下达了最后的通牒。 “属下那日确实严格地按照主子的吩咐,去排队买糕点。当时的情况如主子所料,真的一个排队的人都没有,只是店家说,中午已经卖完了,属下如果要买,需要等他家的新的一锅糕点出炉。” 苏慕槿点了点头,这一点也在她的意料之中,但是这也没有办法解释,朔风消失了那么长的时间呀。 “于是,我就站在店家的门口等着,就等最新的一锅糕点出炉,就去馔玉楼找主子和江公子。但是,就在糕点即将蒸好的时候,有一个小伙子说,他的母亲病重,现在已经到了回光返照的时候了,就想要在生命的最后阶段,吃上一口糕点,所以央求着我,可不可以让他先买。我就同意了。” 苏慕槿想了想,助人为乐,没啥大的毛病。一锅的糕点有好几个,朔风也不至于,让人给插了个队,就直接迟到了这么久呀。 “我本来以为,那个小伙子等到糕点,就可以到我了。结果,就在那个小伙子拿到高点之前,突然又来了一个孕妇,马上就要生了,就想着要吃上一块,要不然肚子里的孩子可能就要没了妈妈。于是,她就排到了小伙子的前面……” 苏慕槿越听越感觉到不对劲。随后,孕妇的前面插进了走了三天三夜才来到京城,就为了吃上一口糕点的老人。老人的前面,又来了一个已经在家被馋哭了整整七天,再吃不到,就要寻死腻活的小屁孩…… 渐渐地,朔风前面的人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最后等到终于轮到朔风的时候,只剩下店主一个抱歉的微笑,告诉他,上一锅已经卖完了,需要再重新等一锅…… 苏慕槿听完整个事件的经过,眉头紧锁地凝视着朔风,她现在只想干一件事,就是把朔风扔回当初捡到他的那个巷子里,然后大喊一句:“rnm,退钱!!!” 如果上天再给我一次机会…… 捏紧了拳头,并且在心中默念无数遍,不要生气,气坏身子无人替。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越想越气。 最后,苏慕槿瞪向了好像已经知错,但是显然不知道自己到底错在哪里的朔风,问出了一个终极问题,这个问题将决定朔风接下来的去留。 “查到那些人到底是什么来头了没有?” 犯了错的朔风,可怜巴巴的抬起一张委屈的小脸,他在亲眼见证了九旬老头健步如飞,即将临盆的孕妇一蹦三尺高之后,已经经受了三观整个碎裂的磨难,恨不得喝下一碗孟婆汤,重新做人。 朔风战战兢兢地接过了苏慕槿给的最后的晚餐,揭开盖子一看,是自己复习了的考题,终于松了口气。 “主子,我查到那些人虽然都是普普通通的平民百姓,但是他们大多数人,都因为沾染上了赌瘾,欠下了高利贷。呃……这个高利贷背后的放贷的人,是一个叫王淼的人,他的哥哥,在右相府中当差。” 虽然早就已经预料到这场绑架背后的幕后主使,就是右相柳毅京,但是,当证据清清楚楚地摆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苏慕槿还是感觉胸口堵得慌。 她原本只是觉得,柳毅京只是与自己政见不合,再加上为了保住他柳氏一族的繁华富贵,这才一次次地针对自己,但是如今看来,他已经被利益与权势,蒙蔽了双眼了。 “王淼和王浩俩兄弟抓到了吗?”苏慕槿打算先从这两个人下手。 “本来主子失踪的当天,府里就已经开始找人了,但是直到主子回来,都没有找到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个,恐怕……” 听到这个结果,苏慕槿并不惊讶。柳毅京是什么样的人,她刚刚已经想明白了,所以他在第一时间,就把知情的人灭口并不奇怪。只是那两兄弟,恐怕直到死之前,都以为自己即将享受一辈子的荣华富贵。 不过……刚刚朔风说到的有一件事,让她很在意。 “你刚刚说,那些百姓,是因为染下了赌瘾,所以欠了高利贷?” 朔风点头,没错啊。 苏慕槿阴恻恻一笑,朔风熟悉的狐狸的感觉再一次出现,他背后一凉,感觉有人好像又要倒霉了。 “去查他们是在哪里染上的赌瘾。如果能查到背后真正的主子,那就找证据。如果查不出来,我记得陈入画和赵如烟的酒楼和青楼已经开起来了吧,让她们俩吃掉这家赌坊好了,就当是给她们的一次考验。” “是。”朔风立刻应下了,却没有立刻出去。 苏慕槿挑挑眉:“怎么?你有什么意见吗?” 朔风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终于问出一个,这几天一直困惑着他的问题:“主子,您之前一直教导属下们,要与人为善。属下也一直践行。但是这次,为何会出现这样的情况?” 回想起那日三观碎裂的场景,朔风依旧忍不住去想,到底是不是自己做错了什么。 苏慕槿沉吟片刻,最后觉得,还是应该让这个五好青年,感受一下世间险恶。 “你乐于助人,是没有错。但是你要知道,这个时间上,最难做的便是好人,最容易被人欺负的也是好人。而我们为了保护自己,首先要做的,是当一个有原则的好人。只有当我们行事都有自己的原则和底线,别人才不会伤害到我们,我们也才能真正做到问心无愧。” 朔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苏慕槿也没有指望,朔风这个直球脑子能够一下子理解多少,只求他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要再心慈手软。 “对了,江驿现在怎么样?” 这是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毕竟自己当初可是一把将他扔下了,京城当中最大的湖。只是刚刚是在是有被朔风气到,竟然一时之间,忘了关心她家的小可爱。 “江公子在昨夜,已经被找到了,现在应该在自己屋子里养伤呢。被找到的时候是在远山湖岸边的一处灌木丛里面,已经失去了意识,估计是游到岸边之后,就一直在那里待到了被找到。” 知晓了江驿没有事,苏慕槿这才放下心来。她之前还真担心,万一江驿就是不会游泳,该怎么办。 “行了,你先去查赌坊的事情吧,顺便帮我向皇上请奏,就说我经过这几天,身体实在虚弱不堪,恐无法辅佐朝政,请皇上恩准我告假半个月。” “是,主子。” * 夜已经深了,此时早已过了贺兰若生物钟的睡觉时间,但是他睡意全无。 贺兰若在床上已经修养了一天多了,这修养,一半是装的,一半是真的。 他引来了朝廷的人,就离开了山洞,留下依旧昏迷不醒的苏慕槿,等着被朝廷发现。 随后,遍寻到了一处可以藏身,但是依旧能够被发现的地方,换上了当天被扔进湖里时的衣服,随后又在远山湖里浸泡了一会儿,将自己搞成了在水中拼死游泳后的样子,最后爬在灌木丛中,为了不被相府的人发现端倪,就这样在初秋的晚风中趴了一个晚上,等着身上的衣服被自然烘干,等着自己真的开始发起了高烧。 * 现在,高烧已经退了,但他还是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觉。 之前在山洞里的场景,他还记得非常清楚,尤其是在发现了苏慕槿的秘密之后,他其实已经在那两天,成功说服自己接受了这个惊天大消息。 既然苏慕槿是女子,那么是不是就意味着…… 回忆起当初,自己还因为某些不对劲的情感,以为自己是个断袖,但是现在看来,是他多虑了。 不过,自己这个身份,终究是太过敏感了。 苏慕槿……这名字真的好亲切,在失去的之前的二十几年的记忆当中,他应该认识…… 在胡思乱想中,贺兰若渐渐有了困意,呼吸逐渐加重,最终睡着了。 他不知道的是,从他上床开始,朔风就在隔壁屋子中时刻关注着他的状态,直到确定贺兰若已经熟睡,朔风才起身去了苏慕槿的卧室。 朔风禀告:“主子,江公子已经睡着,有安神香在,暂时应该不会醒来了。” 苏慕槿轻轻摇着手中的折扇,扇尖掀起一点若有若无的凉风,撩动起垂在耳侧的发梢。 她的脸上,是一个银白色的面具,遮住了倾世容颜。 “走吧。”苏慕槿道,语气当中没有一丝多余的情感。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