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她死了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鬼差大哥,我忘了我是怎么死的……” “糊弄鬼呢!给我滚出去,下一个!” “……” 骆蝉衣死于昨日。 冥界的天空幽暗不清,连风都是黑的。 她蹲在罗刹殿的门外,看着眼前列成长队的游魂一个接着一个进入罗刹殿。 她是唯一一个被逐出来的。 “后面的不许插排!” 门前维持秩序的鬼差横眼一瞥,朝她投来鄙夷的目光。 他在冥界当了几百年的差,遇到过耍小聪明的,其中属她的理由最烂,还忘了自己怎么死的,笑话一样! “那个挑事的在哪?” 半个时辰后,一个清冷的女声从长队的另一面传来。 鬼差闻声,立刻将面前排列整齐的游魂豁出一道口子,恭敬地迎上前去:“黑无常大人,您可算过来了,就是她!” 鬼差手指的指向,正是蹲缩在一角的骆蝉衣。 骆蝉衣微微抬眼,忐忑地望向那个女人。 只见这位黑无常大人,一身黑色锦衣,收腰紧膊,手腕上带着银色护甲,浓密的长发高高束起,面容艳丽却冷若冰霜。 她傲挺着腰肢走近,居高临下地看着骆蝉衣,冷冷道:“我不爱说话,只问一遍,想起来了吗?” 骆蝉衣注意到她的右手,一条漆黑的长鞭被她弯成几段攥得手心里,隐隐散发着阴寒的光。 骆蝉衣有点欲哭无泪,她不是在挑事,她是真的忘了。 她今年十八岁,从小到大的一切都历历在目。 五岁那年,她无意中听村里阿婆说了一句“真是鲜花插在了牛粪上”,就莫名产生了美好的幻想,每日挑最新鲜的牛粪苦练插花,从此村里大大小小的牛粪上都开满鲜花,连牛都惊呆了。 九岁那年,她养的小狗被毒蛇咬死,罪魁祸首被抓住后,她誓要为小狗报仇,以牙还牙,在毒蛇尾巴上涂上草汁,它就意识不到那是自己的尾巴,稍加引诱就会恶狠狠地咬上去,后来毒蛇真的死了。 十五岁那年,村里一个叫骆狗子的小混混总来骚扰她,甚至夜里会去敲她的窗,说着那些不着调的话,骆狗子是出了名的混,惹急了爹娘他都敢骂,却唯独怕鬼。 那一次他又来敲窗,与之前不同的是,窗子被缓缓打开,她涂满鸡血的脸一下子探到他面前,一个披头散发、张牙舞爪的女鬼缓缓爬出窗外,喉咙里发出索命似嚎叫声,吓得骆狗子屁滚尿流地跑掉,她坐在窗边,笑得肚子疼。 可她不知怎地,偏偏死亡的记忆消失得一干二净。 她唯一能确定的是,没有人会害她,只好诚诚恳恳地道:“我可能是,老死的……” 听起来多么敷衍! 果然,黑无常目光一寒,与此同时她手中的长鞭便如同一条蛇一样窜了出去。 黝黑发亮的长鞭在黯淡的空气中蜿蜒穿梭,卷起刺耳的风声,不偏不倚朝骆蝉衣飞来。 见状,鬼差不禁皱眉咧嘴。 黑无常,断魂鞭,三魂七魄无处捡……这丫头真是不知好歹。 骆蝉衣双目圆瞪,她的一生很短,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甚至连眼睛都忘了闭。 黑白分明的眼瞳里,清晰地映着断魂鞭嚣张而来的身影。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抹特别的紫色袭过眼前,一只纯白的棍棒横在她前面。 一切发生得太快,还未待她看清,黑亮的鞭子一圈圈尽数绕在白色棍棒上。 “大人!” 黑无常惊呼一声,立刻收回了断魂鞭,低身行了一礼:“您回来了?” 几个鬼差也纷纷鞠躬行礼,恭敬万分。 “好生生一个漂亮姑娘,怎么惹你了,动这么大刑。” 那人的声音沉湛动听,透着十足的慵懒意味。 骆蝉衣惊魂未定,呆呆地看着眼前这个从天而降的男子。 他身着一身黛紫色广袖飞肩束腰长袍,前襟和袖口绣着赤火暗纹,一头墨发半束,那张脸是难以形容的俊美,像画里走出来的一样。 他手上握着一个玉杵,足有一条手臂那么长,像是一个棍棒兵器,可一端的末尾却有浓密的白色长毛。 这是……一只巨型毛笔! “大人,此女狡诈,再不教训,恐怕日后这些小鬼越来越没规矩。”女人威慑地斜了骆蝉衣一眼。 “是吗……” 男人扭动手腕,将手中的“巨型毛笔”轻飘飘地一转。 那棒杵在他修长的指尖悠然转了一圈,眨眼间缩小了几十倍,变成发簪一般大小。 他将其随意地插在了发间,眼睛却一直在打量着骆蝉衣,嘴角噙着一抹笑意:“如此标致的姑娘,能有什么坏心思……” 骆蝉衣莫名其妙被夸,此时也顾不上廉耻,啄米似的点头附和。 “……”女人看着他,绷紧了唇角,没再说话,转眼看向骆蝉衣,目光比刚才还冷,活像刀子一样。 “判官大人……”一旁的鬼差弯腰颔首,毕恭毕敬走上前来:“她说她忘了是怎么死的,这怎么,怎么可能呢?” “哦?”判官看向骆蝉衣,面色温和:“过来。” 骆蝉衣有一瞬间的惊讶,但没有太过迟疑,依言走了过去。 也许是因为他刚刚救了她,她有些信任这个人。 近在咫尺,男子又细细地打量起她来,眉眼,鼻尖,唇峰,下巴…… 最后,又落回到她那双黑亮的明眸上,不禁微微摇了摇头,颇有感慨道:“好看,真是好看……” “咳!”一旁的黑无常用力咳了一声,声音中包含了满满的不快。 骆蝉衣也被这种近距离的观察,弄得有些尴尬,不自觉地低下了头。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刚好看到,他朝他伸出了手。 那只修长好看的手慢慢移向她的脸庞。 她身体有些僵硬,这是……调戏? 老爹教过她,这种情况下,啥也不用想,反手一耳光! 可那是对不正经的人,要是不正经的神呢? 就在她万分纠结之时,一种微凉的触感一下子击中了她的太阳穴,她浑身一震。 那一瞬间,大脑里一片空白,好像所有的东西都被抽干了一样。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他的手指离开,她才蓦然恢复。 而此时,他脸上的表情已经不似刚刚那般散漫从容,有几分严肃,又有几分疑惑,探究般地盯着她。 “大人,她有什么问题?”黑无常立刻问道,显然也发现了异常。 判官没有回答,良久后,他嘴角重新浮现出那种慵懒的笑意,缓缓道:“就是她了。” “什么?” 黑无常一下子没明白,但立刻反应过来,震惊地看向骆蝉衣。 002 凭什么是她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大人,为什么是她?她哪里够资格?” 黑无常惊愕地看了眼骆蝉衣,又看向判官。 判官没有回答,只是看着骆蝉衣,淡笑道:“小姑娘,你没撒谎,确实忘了自己是怎么死的。” 骆蝉衣闻言不禁有些激动,终于有人能证明她的清白了:“谢谢……” 他却伸出一只手,打断她的话:“像你这般生平不完整就匆匆来到冥界的魂魄,你可知道是什么下场?” 她微怔,摇了摇头。 判官风轻云淡地一笑,一双多情的桃花眼微微眯起:“同那些作恶多端的魂魄一样,打入无间,受刀山,油锅,剥皮,抽肠……之苦。” 骆蝉衣身形一晃,只觉得双腿发软,她声音颤抖道:“我,我从没行过大恶,我还和老爹学过一点医术,经常给村子里的人看病……” “我看到了。所以,想给你个机会……”他微微抬起光洁漂亮的下巴,点了下她身后的方向。 她颤颤巍巍地转身,不知他所指是什么,目光慌乱地四处寻探,最终落在了罗刹殿门前的柱子上。 上面贴着一则告示:招募鬼差一名。 后面略小的字详细写道:录用者可免受轮回之苦,免除无间之刑。 她此时虽然已经被吓得四肢冰凉,但并不是个愚笨之人,立刻会了意,连忙跪下:“我愿意,我愿意,你收下我吧。老大!” 老大?她喊什么老大,又不是拜山头认大哥!于是连忙改口:“大,大人。” “老大?”他清朗地笑出了声:“有点意思。” 笑容渐渐收敛,他正色地看着她道:“要得到这个机会也是有代价的,一入冥界,阳世无缘,你可想好了?” “想好了!”她不假思索道。 从前,她就听村里老人讲故事,提到过无间地狱。 那些生前作恶的人都要受到应有的惩罚,被推下滚烫的油锅,被锯子锯掉一寸寸白骨,被磨盘碾压成肉汁…… 可是她明明什么都没做,没道理受那样的苦难。 他点点头,回身看向黑无常:“你带她吧。” 黑无常原本就白皙的面色,此时更是白得发青,眼睑低垂:“我很忙。” 判官似乎很了解她的个性,没有丝毫计较,也没有勉强,只说道:“那就交给白无常吧。” 临走前,他再次看向骆蝉衣:“能不能留下还得看你自己,只有七天时间,七日后,我亲自考核。” 她茫然然点头,尽管对考核一无所知,但她深知自己没有第二条路可选。 “看不出来,你命还挺好,多少人惦记着这个位置呢。” 鬼差一边感叹,一边引着她绕过罗刹殿,顺着平整的鹅卵石小路走向后面。 “我们是去找白无常?”她望着远处迷暗的雾气中一座座宫殿群,问道。 鬼差加重了语气提醒她:“是白无常大人!” “那,这位白无常大人……脾气好吗?”她有些发怵,尤其是见过了那位黑无常之后。 鬼差斜睨她一眼,嘴角浮出嘲讽的笑意:“好脾气?你怕是忘了这是哪里……” 一盆冰水把她浇了个透彻!于是也不再多言,只默默跟着。 明陀殿二楼。 鬼差小心翼翼敲响了门:“白无常大人,在吗?” 半晌后,里面传出一个声音:“谁呀?” 那声音低沉中透着些许沙哑,乍听之下竟辨不出男女。 鬼差脸上的笑容略带谄媚,解释道:“新人到了,奉判官大人的命,带了过来。” “嗯……”随着这一声漫不经心的应答,面前那扇门像是被一股极大的阴风鼓开,“咣”的一声大敞开。 屋内有一人背对着门坐得笔直,一袭宽袖白衫,宽肩瘦腰,身形匀称。 骆蝉衣紧随着鬼差走了进来,大气不敢出,只看到那人面前是一张长长的香案,上面摆满了大小不一的瓶瓶罐罐。 “你看,我新化的眉形,如何?”白无常转身看向鬼差,有意地扬了扬脸。 那是一张男子的面相,却无比精致秀美,看得出来是精心装扮过的,胭脂粉黛都恰到好处。 “呦,好看极了!白无常大人的装扮是永远滴神!”鬼差竖起来大拇指,赞不绝口。 白无常得意一笑,狭长的丹凤眼随意地一瞥,看向骆蝉衣。 忽然脸上的笑容一敛,起身走向骆蝉衣,近近地打量着她:“咦?你这眉毛倒是画得无比自然,用什么画的?” 骆蝉衣不适地向后退了退,手指用力蹭了蹭眉峰,笑了笑:“没,没画。” 白无常直起了腰,隐隐叹了口气,神情中流露出一丝羡慕:“天生的啊。” 他回身从长案上抄起云雕手柄铜镜,仔仔细细地打量起自己的双眉,轻轻啧了一声,似乎又觉得不满意了,面色一点点焦虑起来。 鬼差见状便不敢再逗留,只说今日鬼魂很多,先去忙了。 于是房间内,只剩下傻站着的骆蝉衣和几乎钻进镜子里的白无常。 骆蝉衣终于打破了宁静,十分恭敬地说道:“白无常大人,我初来乍到,什么也不懂,还得拜托您多多指教。” 白无常坐在案前,头也不回,双眼直盯着镜中:“识字吗?” 她立刻道:“认得,在医书里学的。” “墙上有书,自己看。”白无常从袖中抽出白手帕,点了下口水,开始擦拭眉头。 骆蝉衣看向身后的墙上,一层层隔板上整整齐齐摆放着各色书籍。 这么多书,她有些无从下手,于是又转头看向白无常,想问问应该先看哪本。 可此时白无常手中衔着一只极细的毛笔,专心致志地描眉了。 她不敢去打扰,只好随意拿下了一本开始翻看。 这本是冥界的百官册,冥界的老大自然是冥王,然后就是判官。 黑白无常,牛头马面皆是判官的下属…… 可以说判官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怪别人都那么怕他。 她又继续翻看了《生平册》,《无间地狱》…… “不懂就问啊!”白无常拿远了镜子,左右晃晃头,似乎对终于这对眉毛满意了。 “哦,好……”骆蝉衣答。 “大人为什么会选你呢?这个位置,多少鬼魂眼馋得流口水……” 骆蝉衣的脸从厚厚的书籍上面露了出来,思考片刻:“可能看我可怜吧……” “什么?哈哈哈哈哈……” 白无常转头看向她,肆无忌惮地笑了出来,他略带沙哑的声线回荡在房间里,听上去有些渗人。 骆蝉衣静静地看着他笑,完全理解不了笑点在哪里。 直到白无常笑够了,抚着眼角的笑纹,笑泪婆娑地看着她道:“你知道他是谁吗?多情判官无情笔,天底下所有的悲苦离散都是出自他的笔下,觉得你可怜?笑死了。” 多情判官无情笔…… 骆蝉衣没说话。 他举起镜子,细细地打量眼旁,查看是否笑出了皱纹。 忽然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一下子凝重,斜瞄了一眼骆蝉衣:“莫非……你和那位有渊源?” 骆蝉衣疑惑地看着他:“那位?” 她能从他的神色中看出,“那位”指的绝对不是判官,而是另有其人。 他与骆蝉衣对视几秒,似乎看出骆蝉衣是真的不知道。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失言,立刻移开了目光,随便转移了话题:“你怎么不化妆?脸白得像鬼一样。” 这话题转的还能更僵硬一点嘛?她不是鬼是什么。 —— 修生殿内。 判官正姿态慵懒地歪在长榻上。 手中衔着一颗暗红色的梅子干,缓缓送入口中,唇形分明的嘴慢慢咀嚼着。 “大人,到底为什么,难道我们推荐的人都不如这个小丫头?”黑无常身姿挺拔站在房间中央,一脸不痛快。 判官继续塞入一颗梅子干,闭目养神。 她又道:“那位是什么人物,把这样的人派去,只会给我们添麻烦。” 他的嘴角一下下牵动,依旧不言,神情如一尊雕像般平静无波。 “难道是……您在她的回忆里看到了什么?” 判官吃下最后一颗梅子干,缓缓张开眼,惬意地拍了拍手上的残渣,不紧不慢道:“真要是看到就好了,就是因为,看不到。” 黑无常杏眼微瞪:“看不见,大人你都看不见?这么说……她的来历并不简单。” 003 重明灯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睁开眼,发现自己趴在桌案上,手臂下压着一本《阴阳简史》,已经翻到了最后一页。 也不知睡了多久。 一抬头,看到白无常依旧背对着她坐在长案前,时不时传来瓶瓶罐罐碰撞的声音,好像是在调配什么。 “睡,继续睡,最好睡过七天,一了百了。”白无常没有回头,却很清楚她已经醒了。 听出他语气中的责备,骆蝉衣立刻挪动有些麻木的身体,走过去赔礼道歉:“那个,不好意思,这些书我都看完了,本想歇一会,没想到睡着了……” 白无常指尖掐着一只雪白精致的陶瓷小罐,用一根细小的木棒慢慢搅匀,里面五颜六色的粘稠液体渐渐融为一体。 他赏心悦目地盯着瓶中之物,语气依旧不咸不淡道:“睡不睡是你的事,七天后的考核也是你的事。” “是是是!”骆蝉衣不敢有异议,连声答应。 “这个颜色的胭脂,好看吗?”他突然身子一转,将手中的小瓷罐探到骆蝉衣眼前。 他话锋急转,弄得骆蝉衣怔了一下,她看着眼前净瓷小罐里装着玫瑰色细绸的液体,点了点头:“好看。” 白无常将小瓷罐凑到鼻下,轻轻嗅了嗅,神情陶醉道:“等下烘干了,可以给你试试。” 他带着一种恩惠的语气。 骆蝉衣不知该接受还是拒绝,干脆没应声,余光看了眼书架方向:“这些书我都看完了,要不……我再重新看一遍?” 白无常也随即抬眼看向了书架:“最高一层,左手边第三样东西,取下来。” 骆蝉衣依言寻去,取下来的是一盏高颈琉璃灯,她小心翼翼地放在了桌上。 只见灯芯处发出晚霞一样火红又神秘的光彩,仿佛里面燃着一只浴火重生的凤凰。 白无常走了过来:“这便是重明灯,听过重明鸟吧,重明神鸟,形似鸡,声如凤,两目中皆有两个眼珠,力大无比,能辟妖除害,此灯就是它的一只眼珠练就而成。” 重明鸟,那可是上古神兽,骆蝉衣不由得睁大了眼,将眼前的琉璃灯仔仔细细看了个遍。 “重明灯长明不熄,除了……”白无常说到一半,忽然目光一转,看向桌上的灯。 就在他目光触及的一瞬间,火光透亮的琉璃灯瞬间如同长星陨落,寂灭成了灰黑色。 一切尽被骆蝉衣看在了眼里,她不由得惊呼出声:“灭了。” 白无常得意轻笑:“除非用极高的意志控制。” 说罢,他随随便便打了个响指,那盏重明灯刹那间重现光亮,耀眼夺目。 “唔……”骆蝉衣看向他,眼中充满了惊异。 白无常捏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脸一扭,正对着那盏重明灯:“你要练的,便是这份意志,练不成,天王老子都帮不了你。” 骆蝉衣看着眼前光彩耀目的灯,这灯本来是重明鸟的一只眼珠,此时她直直盯着它,就如同大眼瞪小眼,一时之间无所适从。 “不要眨眼,抛却杂念,集中全部的注意力,用意念使其灭掉。”白无常道。 骆蝉衣依言目不转睛的瞪着重明灯,可是眼前的灯却连一丝闪动都没有,安安稳稳地燃着,反倒她自己瞪得眼眶发酸。 “还是不行……”她转头求助似的看向白无常。 却发现白无常已经不在身边,转头看去,他正从长案上小心地端起小瓷罐,向门口走去,道:“你自己练吧,我去烘胭脂了。” 这就放任不管了? 骆蝉衣心有不甘,却不敢提出抗议,只好硬着头皮继续练。 可是这件事远比她想象中困难的多,别看白无常随随便便一个眼神就能灭灯,换在她身上,瞪得眼泪直流也没能达成。 直到一个时辰过后,房门突然一开,白无常骂骂咧咧的进来了。 身后跟着一个卑躬屈膝的鬼差,一路碎碎念解释着:“白无常大人,小的知错了,您气不过再赏我两脚!” 白无常愤然坐在椅子上,回身指着那鬼差骂道:“你到底是没长眼睛还是没长脑子?明明看到我在那里施法烘制,你站在上风口,还敢打喷嚏!” “小的错了,污了您的东西,要不小的将功折罪,替您重新配制一份?” 闻言,白无常更恼火了:“就凭你也配,瞧瞧你那双脏手!给我滚出去,别让我再看见你!” 那鬼差连滚带爬地溜了。 一旁的骆蝉衣见状不禁暗自感叹,难怪说冥界没一个好脾气的。 这个鬼差也是倒霉,就因为站在了上风口,就因为没忍住打了个喷嚏,就平白无故领了一顿骂。 “你练成了?”白无常看向她,目光森冷,充满了审视的味道。 难不成他打算拿她撒气? “没。”她答了一句,便收回目光,继续看灯。 “笨死了。”他骂道。 这句“笨死了”话音刚落,骆蝉衣面前的灯忽忽悠悠灭了一下,但很快就又亮了。 她惊的神经一跳,转头看向白无常,确认道:“是我吗?” 白无常也立刻凑了过来:“你再试一次。” 骆蝉衣再次集中注意力,她努力回想着刚刚的感觉,发现这件事是有窍门的,她之前紧绷着浑身的神经,甚至连表情都在用力,这样反而会适得其反。 只有浑身放松下来,大脑才不会被身体其他感知分散注意力,终于她费了半天劲,眼前的灯再次灭了。 心中的欢喜冲上颅顶,她忍不住跳了起来。 白无常白了他一眼:“有什么可高兴的,继续练,要等这么长时间,黄瓜菜都凉了。” 他手臂一挥,在桌上幻化出笔墨纸砚:“练吧,自己记着点数,只多不少,一万遍。” “一,一万遍?”骆蝉衣难以置信地看向他,她怀疑是自己耳朵听错了,一万遍她就成瞎子了。 “有问题?”他表情漠然地与她对视着。 这种表情骆蝉衣很清楚,不是给她解决问题的,是威胁她的。 骆蝉衣没说话,转头扯过一张白纸,提笔看灯,准备开始画“正”字。 白无常见状,无声地退回到自己的长案前,望着骆蝉衣的背影,不禁有些失神。 回想起当年,同一间屋子,同一盏灯,他盯了整整三天三夜,才出现第一次熄灭。 眼前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丫头,显然比他悟性要高得多。 一笔,两笔,三笔……正…… 骆蝉衣写到第五十八个“正”字时,她感觉自己马上就要看吐了。 眼前同时出现了三盏重明灯,在她眼前转啊转,她甚至不知道该盯着哪个。 “吱呀”一声,房门开了,白无常手心里拖着小瓷罐走了进来,这一次他神采奕奕,显然非常成功。 他停在骆蝉衣身边,低头扫了一眼正字,颇为不满道:“才这些,还是不够快。” 骆蝉衣痛苦地闭了闭眼:“我想休息一会儿……” 他垂眼打量着她:“是不是头疼,胸闷,恶心?” 她连连点头:“对,对……” “那就对了,接着练,千万不能停,否则前面那些就白练了。” 骆蝉衣难受的吞咽了一下,忍着恶心的感觉,只好继续看灯。 “答应了给你试试,你看你的灯,我画我的。”白无常端来了一些瓶瓶罐罐和奇形怪状的工具,坐到了她旁边位子。 他说着卷起了飘逸的宽袖,扳过骆蝉衣的脸,开始大刀阔斧在她脸上施展了起来。 他用自制的毛刷蘸取刚刚烘制成功的胭脂,在她双颊上慢慢晕染开来,苍白的脸颊上很快就形成两朵俏丽的红晕。 她抬手蹭了蹭脸:“痒痒……” 白无常继续细细地晕染,轻哼了一声:“我看你是皮痒痒,这么半天,一次也没灭。” 她有些委屈:“可你扳着我的脸!” 白无常闻言顿住了手上的动作,眼神向后一瞟,重明灯瞬间灭掉。 不比骆蝉衣的那种渐渐陨灭,他这种非常的干脆利落,力量感十足。 而且以白无常的这种角度,几乎是背对着重明灯,他向后侧目,顶多算是余光微瞥一眼。 骆蝉衣无话可说,即使被他扳着脸,也只好斜眼看灯。 白无常又道:“无论何等境遇,都能一击即灭,那才算是你的。” 这句话骆蝉衣听进去了,若是考核之日,因为什么状况搞砸了,那她肠子都得悔青。 于是在之后白无常为她描眉染唇之时,她几乎没受什么影响,画了整整三个“正”字。 白无常满意地放下刷子,在她面前举起云雕手柄铜镜:“我早就说你白着一张脸像鬼,现在你再看。” 骆蝉衣看向镜中,一时之间竟有些陌生,恍如隔世之感。 镜中的她柳眉殷唇,面染桃色,不得不承认白无常化妆不浓不淡,分寸得当。 “像不像人?”白无常有些得意地问。 骆蝉衣先是一愣,后来才反应过来,弯唇一笑:“像。” 在冥界,最受欢迎的妆术不是画的有多美,而是画的像人。 得不到的和已失去的往往最珍贵,对于他们而言,“做人”这件事便是后者。 “好啦!”白无常从她手中夺回镜子:“继续练。” 他收好化妆的物品,转身走向房间屏风后面:“我去躺一会。” 骆蝉衣只好百无聊赖地继续看灯。 没过多久,她忽觉身边一阵香风袭来,一只柔弱无骨手摸上了她的肩头,毫无任何预兆。 骆蝉衣吓得一下子从椅子上跳开,惊悚地看去,只见面前是一个身着轻纱的妖娆女子,体态婀娜,媚眼含笑。 骆蝉衣突然意识到什么,转头看向白无常的方向,隔着一面蝉纱屏风,依稀可见他正侧卧在床榻上,单手支腮看着这边。 二人四目相对的这一刻,白无常恍然醒悟了什么,念叨了句:“搞错了。” 只见他单手一挥,骆蝉衣余光看到身边的女子有了变化,再看去,哪里还有什么女子,竟成了一个俊美多情的少年郎。 004 真正的考验才刚刚开始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在纸上有条不紊地画上一笔“正”字。 转眼瞄了眼坐在身旁的少年,他单手撑着下巴,浅笑嫣然地看着她,一头墨发慵懒的半束着,长发垂在两侧,一身白衣也松松垮垮挂在肩头,露出胸口紧实的三角。 见骆蝉衣看过来,他眼中魅惑的神情更甚,笑道:“你可真美。” 骆蝉衣被看得不自在,干笑了两声:“客气了,你才美。” 不愧是白无常变出的美男子,粉面朱唇,俊眼修眉,风姿绰约甚至胜过刚刚那位女子。 白无常定是爱死了这种柔美的男相,自己如此,变出的作品更是如此。 只可惜骆蝉衣的内心毫无波澜,甚至想拜个姐妹。 用这样的人考验她的定力,未免也太没诚意了。 直到骆蝉衣写完了整整一篇的“正”字,埋头查数的的时候,白无常终于走了过来:“多少遍了?” 她数完后,才回答道:“五百遍。” 语气中不免有一些得意,她现在恶心的劲已经过了,看灭一次灯的时间越来越少,虽然远远比不上白无常的速度,但也指日可待。 她抬眼间才发现,旁边那位柔媚的男子已经消失不见了。 而白无常则若无其事地坐在男子的位置上,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骆蝉衣忍不住问道:“刚刚那个……” “人间有没有什么好吃的?”白无常突然开口,比起打断她,他更像是为了堵住她的嘴。 原来,他刚刚的法术对她毫无作用,甚至内心还有点想嘲笑他,白无常自己也颇为尴尬。 于是她知趣地不再多问,干脆顺着他的话聊了下去:“那可太多了,你吃过竹叶丸子吗?” 白无常摇了下头。 “用碎肉和蛋做馅,拌入料汁,再加一点清酒,攒成丸子用竹叶包好,放到锅里蒸,熟了以后,丸子透着竹叶的清香,一咬下去汁水满溢,终生难忘啊。” “你说的是这个?”白无常对着桌面长袖一挥,桌上瞬间出现一盘热腾腾的竹叶丸子。 那熟悉的香味瞬间萦绕到骆蝉衣鼻端,她眼中登时光芒四射:“对,就是它!” 法力真是个好东西,她什么时候也能像白无常这样,人生该多美好。 白无常指尖提起一个竹叶丸子,剥开外层的竹叶,把整个丸子都送到了嘴里。 那丸子在他口中爆开的声音,骆蝉衣听得一清二楚。 她无声的咽了下口水:“怎么样?好吃吧?”她也忍不住朝盘子中伸出了手。 “啪!”手背却被白无常打的一声脆响。 白无常咀嚼着口中的余味,瞪着她:“让你吃了?练你的!” 骆蝉衣错愕地看着他,又来? 美男诱惑不成,现在换成了美食攻击,这下可算是让他称心如意了。 早知如此,她就不该说自己最喜欢的竹叶丸子。 终于,白无常把空盘子一推,打了个饱嗝:“也就这样,算不得好吃。” 骆蝉衣忍不住偷偷翻了个白眼,算不得好吃,他把一盘子都吃了,连点渣都没给她剩。 白无常从袖口中抽出白手帕,对着镜子精致的擦了擦嘴角,站了起身:“饭后走一走,容颜永不朽,走,带你出去逛逛。” 闻听此言,骆蝉衣沉闷的心情终于见了一丝亮光,她已经很长时间没有休息了。 她正满心期待地把纸墨收拾好准备出门,却听到白无常补充道:“这些都带上。” 她动作一停,心里瞬间一落千丈,她以为的出去逛逛只是逛逛,现在看来她还是太单纯了。 冥界没有昼夜之分,像是阴到极致的天空,始终灰蒙蒙的。 路上时不时看到有鬼差押着鬼魂经过,鬼差们见到白无常皆会主动问好。 青石板小路两侧开着从没见过的花草,看不出鲜艳,只觉冷清怪异。 骆蝉衣默默跟在白无常身后,提了提挂在肩上的布袋子,里面装着重明灯和纸墨,也不知道要去何处。 “你知道无间的第一层是什么吗?”白无常没有回头,只是漫不经心地问道。 无间地狱,骆蝉衣看书时,这一本看得最认真,毕竟一不小心就要沦落进去了。 她不假思索地回道:“拔舌地狱。” 白无常点了点头:“记得这么清楚,那咱们就去看看。” 骆蝉衣脚步一顿,看着他的背影愣了半晌,也只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在骆蝉衣进入无间的大门之前,她始终认为冥界就等同于地狱,直到她一只脚踏进无间,才真正意识到何为地狱,何为恐怖。 身后无间的大门被缓缓关闭,发出厚重而压抑的声响,她回头看去,发现那两扇大门间的缝隙竟是亮的。 与伸手不见五指的无间相比,冥界昏暗的天竟成了光明所在。 她紧跟着白无常的脚步,顺着冰冷的阶梯一步步走下去,下面呼啸的劲风袭面而来,风声之中夹杂各种奇怪的声音。 像是惨叫与哀嚎,又不全是,总之是她听过最毛骨悚然的声音。 向下一层便到了拔舌地狱。 只怪他们来的太是时候,骆蝉衣双脚刚走下阶梯,就亲眼看着一个人被五花大绑在柱子上。 鬼差用扳子伸进他的嘴里,用力撬开,动作快速狠厉,另一个鬼差用铁钳狠狠夹住他的舌头,慢慢向外拖拽。 惨叫声震耳欲聋。 拔舌,原来不是一瞬间,而是一点点向外拉长,慢拽,直到鲜血淋漓,舌根断裂。 骆蝉衣连忙避开目光,不敢再多看一眼。 行刑后,那两个鬼差立刻朝白无常走过来。 高个子鬼差恭敬地笑了笑:“白无常大人,您来了。” 他瞄了眼他身后的骆蝉衣,又道:“今天怎么得空亲自押人过来?” 另一个矮个子鬼差用前襟抹了把手上的血,冷着脸二话不说便朝骆蝉衣走过来。 看他的架势下一个被绑在柱子上的就是骆蝉衣。 “不,我不是!”骆蝉衣惊恐万分,连连摆手。 那矮鬼差却毫不理会,一把扭住她的手臂,厉声吼道:“过来!” 骆蝉衣一下子坠到地上,慌乱中抱住了白无常的大腿,死死地不撒手:“我不是,我真不是!” 白无常见状发出了爽朗的笑声:“哈哈哈哈哈哈……好了,你们别管她。” 骆蝉衣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腿都吓软了,站都站不稳。 白无常与鬼差聊了几句,便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休息。 而骆蝉衣则继续她的看灯练习,只不过这一次她和灯分别在那根沾满血污的圆柱两侧。 之间相隔的,便是受刑者痛苦扭曲的面孔,拔出的长舌,甚至是喷薄四溅的鲜血。 不得不承认,白无常想的这一招又恶心又绝。 接下来的几天,她一直是这样练习,白无常偶尔会来看一眼,但都不会多留,似乎他自己都很嫌弃这里。 骆蝉衣渐渐感到自己已经麻木了,再惨烈的嘶吼,扯得再长的舌头,她都视而不见,漠然地抹了把脸上的血,继续看灯,看灯,看灯…… 从前她认为绝不可能的一万遍,竟然真的达成了,而她也终于可以像白无常一样,观灯即灭。 走出无间大门的一瞬间竟有种错觉,仿佛来到了人间,明亮而清静,耳边嘈杂与惨叫声通通消失后,有一种宁静的空灵感。 但仔细看看,也不过是从前那个灰暗的冥界而已。 “这第一关,算你通过了。”白无常将她手中的重明灯收了回来。 “接下来便是体力,”他在前面领着路,转回头上下瞄了一眼骆蝉衣:“瞧你那不堪一击的样,真正的难关才刚刚开始。” 骆蝉衣不由得在心中默默叹了口气,没说话。 他们并没有回到明陀殿,而是向北走,来到一个名为“灵犀殿”的大门前。 骆蝉衣举头打量着牌匾,问:“这里是?” 白无常推开一扇大门走进去,漫不经心道:“投胎转世的地方,一跳轮回井,就是下辈子的事了。” 轮回井?骆蝉衣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来这怎么练体力? 难道要她扛起人一个个扔到轮回井里? 穿过前殿便是一个宽敞的院落,院中弥漫着一种奇怪的香味,香味的源头是八角亭下的一口大锅,不知道里面煮的什么东西,沸腾地冒着热气。 一个女子坐在锅旁的小凳上,手里握着一只手臂长的勺子。 “孟婆汤。”白无常顺便介绍了一句。 孟婆汤?那这个女子便是孟婆,骆蝉衣忍不住多看了她几眼。 孟婆不是她想象中的阿婆,竟是个年轻美丽的姑娘,只是神情忧郁,像是有什么心事。 他们一进后殿就感到空气异常潮湿,一个白胖的女鬼差喜悦的迎了上来:“好久不见啊白无常大人,一直想去找你修眉,你瞧我这眉毛。” 白无常打量着她,不由禁了禁鼻头:“怎么乱成这样?” “你可得帮我好好修一修。” 白无常侧头点了一眼骆蝉衣:“这是新来的,带你这来练练身子骨。” 女鬼差爽快答应,朝着内室方向豪迈地喊了一嗓子:“大菊,你带带新人——” “你进去吧……”女鬼差推了把骆蝉衣,又将一张珠圆玉润的脸凑到白无常眼前:“白无常大人,我修个什么眉形好呢,最近脸又圆了……” “你自己管不住嘴,怨得了谁……” 骆蝉衣见两个人聊上了天,没人再搭理他,只好自顾自进了左侧的门。 湿热的气息迎面扑来,绕过一扇长屏风,映入眼帘的是骆蝉衣做梦也想不到的景象,她彻彻底底惊呆了。 偌大的房间内有七八座五颜六色的大池子,其中有无数个女人一丝不挂的身体,各有各的姿势,对于骆蝉衣的到来没人感到一丝惊慌。 “新来的,还不过来帮忙?” 骆蝉衣被声音惊醒,寻声看去,只见一个女鬼差站在拐角处看着她,身材比刚刚那位还要壮实,想必这就是大菊了。 她连忙过去,转过墙角,只见眼前陈列着十几张窄榻,有几张上面还躺着赤身果体的女子。 怔愣间,一个巾帕迎面朝她飞了过来,她勉强抓住,只觉触感粗糙。 大菊站在一个身体面前,熟练地将巾帕卷在手上,对她说道:“看我怎么搓,你跟着学!” 005 搓澡是什么鬼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奇怪地看了她一眼,她叹什么气? 但她没有多嘴,只是将手上的巾帕缠紧,对女人道:“躺好吧。” “你是不是累了?”女人坐着没动,只是看着她问道。 骆蝉衣有些吃惊,又有些感动,重新打量着面前的女人,女人相貌平平,有些富态,眼中隐约带着忧虑。 也许只有失意的人才能互相体谅吧,自从来到冥界,这个女人还是第一个关心她累不累的人。 骆蝉衣笑了笑:“没事,躺下吧。” “我是说……”女人压低声音,靠近她耳畔说道:“你累就不用替我搓全身,只搓后背就行。” 真是个善良的女人,骆蝉衣感激道:“怎么搓都是搓,交给我吧。” 女人突然拉住他的手,神情更加诡秘:“我的意思是,你能不能在我后背上搓出两个字?” 骆蝉衣愣住,疑惑的看着她:“搓字?” 她听过在后背刻字的,从没听过在后背搓字。 女人又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是个短命鬼,好在生平册上写我下辈子是个长寿,只可惜我嫁的那个男人是个狼心狗肺的,不仅败光了我的家财,还背着我养一群狐狸精。我一定得想办法提醒自己,你帮我搓两个字吧。” “搓什么?” “不嫁!” 骆蝉衣有些哭笑不得:“没有用的,你没经历根本体会不了,仅凭这两个字,来世的你就不嫁人了?” 女人纠结了一会,看向骆蝉衣:“还是帮我搓一封信吧,讲清楚些。” “啊?”骆蝉衣错愕。 “就她聪明,爱搓不搓,你别和她废话!”远处的大菊正举着一条胳膊,边搓边对骆蝉衣喊道。 女人一惊看过去,难以置信这么远她怎么听到的,瘪了瘪嘴,没敢说话。 骆蝉衣倒没有惊讶,鬼差或多或少都是有法力的,怎么可能还像凡人一样单靠耳朵来听呢? 大菊面前泥条横飞,冷眼瞥过来:“告诉你,身上没搓到的地方就会变成你的胎记,你不搓,浑身上下都是胎记,像块黑泥一样,就背上有俩白字,到那时你想嫁,还没人娶呢!” 女人闻言瞪大了眼睛,又看了看骆蝉衣,脸上出现了死里逃生的表情。 她连忙躺好,对骆蝉衣乞求道:“一定要帮我好好搓搓,谢谢谢谢。” 骆蝉衣:“还要“不嫁”吗,我可以帮你留出这两个字不搓。” “不要了,不要了。”女人惶恐地摇头。 骆蝉衣无奈笑了笑,开始动工。 女人搓完澡从窄榻下来,还不放心地接过骆蝉衣手上的巾帕,到处蹭了蹭,生怕有什么地方被落下。 骆蝉衣目送她走向后面的房间,突然有几分感慨。 生而赴死,不着一缕而来,不载半物而归。 喝下孟婆汤,跳入轮回井,便是全新的人生,不论她此时怀念什么,担忧什么,都会忘得一干二净。 “姐姐,姐姐,你能帮我搓吗?” 骆蝉衣低下头,发现一个小男孩正在小心翼翼地摇着的手臂。 小男孩?小男孩应该是去对面啊! 她目光下移查看他的身体,方才松了一口气,原来是自己搞错了。 骆蝉衣伸手捏了捏女孩头上的总角髻,微笑道:“怎么梳男娃的头,你几岁了?” “七岁。” 我蝉衣将她拎抱起来,放到了窄榻上:“躺好,你还这么小,怎么就……” 骆蝉衣没有继续说下去,她不知道这么小的孩子能不能理解死亡? 小女孩倒是聪慧,似乎知道她想问什么,主动说道:“大洪水,村子冲没了。” 骆蝉衣点了点头,仔细的搓理着她的小脸蛋,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便随意问道:“你从小就梳着男娃的头吗?” “以前是扎辫子的,后来没淹死的人都要赶路,阿娘要我扮成和弟弟一样,说话也要粗着嗓子,阿娘说这样才能卖出去,才能有吃的。” 骆蝉衣的手一顿,她原本以为小女孩是死于那场洪水,现在看来她们一家人在洪灾中死里逃生,逃亡路上生存困难,便想将小女孩扮成男娃的样子卖掉。 “那你扮得像吗?” “刚开始像,后来就不像了,他们扒了我的裤子,知道我是女孩,让我赔他们的米,可是阿娘和弟弟早就走远了,我赔不了他们。” 骆蝉衣的动作越来越慢:“后来呢?” “他们怨我骗了他们的米,就烧了一锅热水,把我煮了吃了。” 小女孩的童音没有任何渲染的悲伤,就像是在讲一个小白兔的故事,那般的置身事外。 可是骆蝉衣听到,心脏却像被一根长针穿透了,浑身变得无力,手上的动作也彻底停住了。 小女孩似乎看出了他的悲伤,反过来安慰她道:“没事的姐姐,我早就不疼了。下辈子就好了,我当郡主,每天都能吃饱……” 她说到这里突然想起了什么,眼中露出深深的担忧:“姐姐,郡主也是女孩吗?” 骆蝉衣迟疑了一下,心头又是一紧,她点头道:“是,但没有人会嫌弃你是女孩,都会爱你,你会无忧无虑的长大。” 小女孩安心地笑了,眼中发出明澄澄的光亮:“对,那个紫衣服的大人也这么说的。” “紫衣服大人?” “就是……”她伸出一根手指比了一下头顶的位置,却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嗫嚅片刻:“很好看的。” 是判官,他头顶插着判官笔化成的白玉簪。 骆蝉衣苦涩地笑了笑:“乖,躺好,姐姐替你搓完。” 小女孩离开后,骆蝉衣感到由内而外的疲乏。 鬼差这份工作真没有看到的那么容易,每天要面对那么多生离死别,各种揪心断肠的事。 她扯下巾帕,走出沐浴间,看到白无常正在给之前那位女鬼差修眉。 白无常立刻察觉到她,转头看了过来:“你怎么出来了?” 她解释道:“手酸了,我歇一会就回去。” “累了是吧……”白无常转回头继续修眉,修得非常细致,一根接着一根剔除多余毛发。 “嗯。”她找了个角落的凳子坐了下来,又重复了一遍:“歇一歇就回去。” 白无常脖颈向后一缩,左右看了看两边的眉毛,终于将修眉小刀一收,满意道:“你自己照镜子看,这样的眉形,衬得你的脸都瘦了一圈。” 女鬼差拿起旁边的小镜,顿时双眼放光,握着镜子再也不想撒手,远远近近的照,不停的夸赞道谢。 白无常又看向骆蝉衣:“累,就是因为没有动力,我有个好主意。” 骆蝉衣看着他,不明所以,没有说话。 白无常对女鬼差说道:“带她去男人那边搓,马上就有精神了!” 女鬼差的脸依旧埋在镜子后面,想都不想就满口答应:“好!” 骆蝉衣吓得眼睛都圆了,脑海中出现了不堪入目的画面,她连忙起身:“不了不了,我现在就回去。” “自己数着,还是一万个!”白无常补充道。 这个数量,吓得骆蝉衣差点摔了个跟斗。 搓澡练习一直搓到了考核的前一晚,搓了多少个她早已数不过来了,力量有没有增长她不知道,总觉得手臂比之前粗了一圈。 考核当日一早,骆蝉衣就被带进了修生殿。 殿内蓬荜宽敞,四角燃着高脚白玉烛,装潢与陈设都十分精美。 进门右转,便看到一面墙一样高的屏风,上面龙飞凤舞绘着离奇诡谲的图案。 判官放松地歪在屏风前雕花长榻上,一只手随意地支着额角,桃花眼微抬,目光淡淡落在她的身上。 两侧分别站着黑白无常,都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骆蝉衣暗暗地提了一口气,一步步走过去,只觉得紧握的拳心慢慢发湿。 自从上次有幸目睹过,“无间”这两个字只要一提到,她都会寒毛直竖,脚底发凉。 如果考核失败,那里就会成为她的最终归宿,周而复始忍受非人的折磨。 006 考题超纲了吧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判官坐在宽敞的雕花长榻上,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叫什么来着?骆……” “骆蝉衣。”她立刻答道。 他恍然点头:“骆蝉衣,好名字。” 她有些意外,笑了笑。 第一次有人夸她名字好听,骆姓只因她来自骆家村。 而“蝉衣”二字只是一味药材的名字,老爹是在采蝉衣的时候意外捡到了她,便如此随意的取了个名字。 其实细品起来,就像“李冬瓜”,“张白梨”一样潦草。 判官看了一眼黑无常,似在无声中吩咐了什么。 “今日的考核分为两部分,”黑无常的声音依旧冷淡如冰:“一是问答,二是演练,现在正式开始。” 骆蝉衣正视着她,深吸了一口气,点头。 黑无常看了眼卷轴上的试题,抬眼问道:“听好第一题,无间的第五层是什么?” 听清题目的骆蝉衣微微松了一口气,就怕他不考无间,要说她别的记不住,这个可谓是烂熟于心。 于是她娓娓道来:“第五层,蒸笼地狱,将其投入蒸笼里蒸,小火慢沸,直至汁水四溢,肉烂如糜,蒸过以后,冷风吹过,重塑人身,再带入下一层地狱。” “下一题,生平册是什么?” 她不假思索回道:“是用一个人前世的功德与罪孽,转算出福祉、灾祸、运气的数值,并且根据数值撰写下一世的生平。” 另一旁的白无常把玩着手里的云雕手柄铜镜,时不时抬眼看着她。 这几日相处下来,他愈加发现这丫头确是有灵性的。 黑无常的脸上依旧没有表情,继续道:“生平册的数值可以改写吗?” 骆蝉衣想了想:“可以,有两种方式,一是判官大人的判官笔,但几个数值之间互相牵制,牵一发而动全身,改起来比较麻烦。第二种就是……通过凡人自己强大的毅力,逆天改命,反向影响生平册。” 判官听到这里,原本微微上扬的嘴角一点点放了下来,声音有些低沉:“逆天改命……这个词用的不好。” “你别胡说,命就是命,一介凡人还想逆天改命?!他怎么不上天呢?”白无常拧着眉,沙哑着声音教训她道。 “可我……”可她明明在书上就是这样看到的,人不一定非得屈服于命运。 就像一颗石缝中的花籽,可以腐烂,但也可以借助一场春雨拼命扎根发芽,即使在岩石里也开出一朵花来。 骆蝉衣本想解释,可此时她注意到的是,白无常此时看她的表情,就像是看一个弱智。 他是在有意提醒她。 她并不蠢,只好收住:“对不住,我记错了。” 黑无常看了一眼判官,又继续问:“生平册数值共包括三项,福祉、灾祸、运气,满值各是多少?” 满值? 哪本书上写的?她怎么没看到过? 过分安静的空气中,她忍不住瞥向白无常,这位师父虽不太靠谱,但她能感觉到他是有心帮她的。 而此时白无常半垂着头,根本没有看她,只抬手挠了挠鼻子。 他,用的是一根手指! 骆蝉衣遍寻无门,只好赌一把了:“一万!” 话音刚落,只听黑无常从鼻子里重重地哼出了一声,讽刺道:“胃口倒不小!” 判官眉峰微挑,脸上的表情也寡淡了许多。 错了?她转头疑惑地看向白无常。 白无常无奈地用指尖捎了捎头,用口型回道:“一百啊!” 后面他又补充了一个嘴型:“笨死了!” 黑无常垂眼看向卷轴:“下一题,一个人知道了自己的死期,他为什么会在前一天自尽?” “为什么……自尽……”骆蝉衣脑子一下子乱了起来,这是什么问题,是不是超纲了? 空气再次陷入沉默,许久。 黑无常冷艳的嘴角讥讽般地翘了一下:“白无常,你告诉她吧。” 白无常无奈地咋了下舌:“因为他想早点到罗刹殿排队啊,多简单啊!” 早点排队……骆蝉衣瞠目结舌,这也行? “下一题,一个人的生平册上写着他一生康泰,无病无灾,可为何出生后四肢不全,无眼无口?” 骆蝉衣努力稳住心神,觉得自己不能只用正常思维,她纠结良久,最终道:“因为他拿错了生平册。” 白无常闻言扶额:“不对,因为他投胎是个蛋。” 骆蝉衣呆若木鸡,这一次,她不知道该怀疑试题,还是怀疑自己智力。 黑无常:“一架马车从悬崖坠落,里面所有人都死了,为何只有王二花安然无恙?” 骆蝉衣感到后背浸出了冷汗,湿漉漉的黏在身上,她绞尽脑汁,忐忑地回道:“因为王二花做了鬼差。” 黑无常闻言发出了一连串笑声,那笑声之中讽刺的意味浓烈到让人无法呼吸。 白无常无奈地摇了摇头,怒其不争地看着骆蝉衣:“长没长脑子啊,因为王二花是只鸟!是只鸟!” 一记无形的雷电从头顶劈了下来,骆蝉衣只觉内焦外糊,是只鸟?怎么可以这样?哪只鸟叫王二花?! “真不知道你这些天都练了什么?”黑无常看向判官:“离谱成这样,还有必要继续吗?” 判官背倚着长榻,头半低着,神色晦暗不明。 骆蝉衣此时的心脏慌乱至极,狂跳如鼓,每一下都震得她胸口发疼,她知道这样下去只有无间这一条路了。 她双膝一软,跪了下去,看着判官乞求道:“大,大人,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会……看灯,或者搓澡也行!” “搓……”黑无常像看疯子一样看着她。 判官抬起手捏了捏眉心,那只抬起的手刚好掩住忍不住上翘的唇角。 随着那只修长的手放下,他的神情也瞬时恢复成冷淡模样:“那就再给你一次机会吧,最后一次。白无常,开始吧。” “哎!” 白无常反应过来,立刻从宽大的袖口中取出了他那面云雕手柄铜镜,随手抛了出去。 骆蝉衣震惊,目光也随之飞了出去。 没有等来落地的声音,却见那面巴掌大的银镜陡然变得巨大,像是一个月洞门,悬浮在了空中。 里面出现了清晰的图像。 那是一片小树林,一个身形干瘦佝偻的老太蹒跚踱行,阳光洒在她花白的头发上,发出耀眼的银光。 白无常说道:“这里是洪家庄,老太太马上就要上吊自尽了,福祉:三十,灾祸:六十五  运气:四十。你的任务是把福祉提到八十。” “三十提到八十……”骆蝉衣皱眉,这可不简单啊。 她从地上木然起身,走到镜子面前,眼看着镜中苍老的老太选中了一个树,从腰上摸索起绳子。 “还看?再磨蹭她都过奈何桥了……”白无常突然大力一推,将她推向镜子里。 “我还没准备好……” 一个趔趄她跌入镜中,而那镜中竟像是一团泛着白光的迷雾,瞬间将她的身体吞没了。 镜中景象瞬时恢复,依旧是那一片葱郁的树林。 枯瘦的老太太将手中的麻绳穿过树干,结结实实地系了两个结。 她缓慢踩上一块平整的石头,花白的头慢慢探入绳圈。 动作不快,却没有一丝犹豫,似乎在心里早就做好了这个准备。 “等等!” 不知从哪里窜出一个青衫少女,从老人身后快步赶上前去。 老太太回头,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惊讶之色,刚刚明明一个人都没有,这姑娘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她知道少女要劝她,但也只是徒劳,这一步她已经想了很久。 到了这把年纪,何谈冲动,一切都是深思熟虑。 少女却上下端详着她,又抬眼看了看绳子,慢悠悠抱起了双臂:“这片林子是我的,想死在这儿,得交钱!” 一副此路是我开,此树是我栽的架势,十分霸道。 老太太隐在褶皱中的眼睛微微瞪大,竟是管她要钱的! 于此同时,镜子前的判官也不由挑了挑眉。 有点意思…… 他本以为她会良言相劝,他已经做好准备,看这个小丫头如何在滔滔不绝后败下阵来,不成想她倒如此出其不意。 老太太压下一口浊气:“小姑娘,这林子比你爷爷年纪都大,怎么说是你的?” 她却格外淡定:“这是我太爷爷种的,他叫洪大,您听过吧?” 老太太恍惚了一下,洪家庄姓洪的不计其数,而且又是隔了几辈人,她怎么可能记得? 看到此处,镜子前的白无常忍不住偷笑了一下,年纪轻轻,撒谎草稿都不打,以后这丫头若是留下,真得防着她点。 “看您这身打扮,也不差这几个钱。” 骆蝉衣盯着老太太一身藕红色细纹锦衣,虽说洗的泛白,但绝对是穷苦人家穿戴不起的。 “我出门上吊,带钱做什么。” “要不然您说说,为什么要上吊,我若是觉得合情理,就免费让您死一回。” 老太太浑浊的眼睛盯着眼前这个美丽的姑娘,沉默了半晌。 似乎这个时候她才意识到,这个姑娘不是真的想从她这个要死的老太婆要几个子。 老太太沉吟半晌,才缓慢地走下石头,随即坐在了上面,佝偻的背抵在树干上,长长的叹出一口气: “干嘛不死?人老了,活着就是有罪。” 骆蝉衣走近些,靠着身后的树,静静地看着她,听她说起来。 原来,她有两个儿子,各自娶妻生子,原本生活富足。 只是在老头子去世后,两个儿子就变得一个比一个贪婪,一点点将她和老宅掏得精空。 这两年她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大儿子和二儿子每天为了赡养问题而争吵不休。 “我就像一盆烂泥,被他们泼来泼去。” “他们小时候,从不吵架,总是身前身后地粘着我,赶都赶不走,现在,反过来了……” “我死了就好了。” 骆蝉衣安静地听着,没有反驳,只是嘴角扯出一个苍白的笑容: “是啊,等你死了,他们又成了好兄弟。可你看不到了,你真的不想看看吗?” 老太太微怔,转眼看向她。 眼前这个姑娘不似这世间任何一个女孩,她有一双好看得要命的眼睛,整个人透着一种独特的气质,明丽清澈,却又神秘莫测。 “想看啊……”老太太稀里糊涂说出一句荒唐的话,反应过来后她自己都想嘲笑,一大把年纪竟开始痴人说梦。 她若不死,儿子们的争吵永远不会停,她若死了,还怎么看? “好,我帮你。”女孩露出一个如晚霞般浓郁又温暖的笑容。 此言一出,镜子前方的黑无常秀丽的眉头狠狠一皱: “她不会蠢到带着老太太的鬼魂四处乱逛吧,若真是这样,可以直接把她打入无间了!” 白无常轻轻“嘶”了一声,神色露出困惑,凭他对这丫头的了解,不至于那么不懂事。 判官此时已经起身走下了长榻,在镜子面前负手而立,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愈加深邃,探究地望向镜中。 007 只是一场演练吗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修生殿内,众人皆注视着空中悬浮的巨大镜子,镜中是一个真实的景象。 只见骆蝉衣来到一户人家,手握铜环敲响了院门,她手中捧着什么东西,上面蒙着黑布。 很快,一个男人开了门,说了几句话后,男人脸色大变,掀开了她手上的黑布,突然嚎哭起来。 接着,整个小院子发出了此起彼伏的哭叫声。 堂屋内,大儿子边抹着眼泪边感叹:“她老人家还没想过福,怎么就……娘啊,孩儿不孝啊!” 二儿子抱着沾满血污的藕红色细纹锦衣,更是声泪俱下:“早晚有一天,我要剥了那虎皮,为娘报仇!” 两个媳妇也站在一旁泫然泪下,各自安慰着自家男人。 悲伤与眼泪渲染着整个宅院,却无一人提出去寻老娘的尸骨,也许他们都认为,老虎吃人是不吐骨头的吧。 为了感谢骆蝉衣不辞辛苦送来了老娘临终遗物,他们决定设宴招待,但她果断拒绝了。 于是在骆蝉衣离开后,这一家人便招待了他们自己。 夜风笼月,四下无声。 骆蝉衣站在高高的院墙上,一身青白长衫也隐匿于这黑夜里。 她冷眼看着灯火下那一家人围坐一桌吃饭,像是缅怀,又像是庆祝。 院墙下,白发苍苍的老太委坐在石墩上,佝偻的身形像极了头顶的弯月。 她苍老的声音轻轻念叨着:“他们很久没在一张桌上吃饭了……住在一个院子里,除了吵架,从不说话。” 第二天,两兄弟葬了血衣。 谈不上下葬,只是在老头子的坟边挖了个小坑,埋了,就像种棵白菜那样随意。 自然也没有哭。 夜里,老太太看着自己的小土堆,愣了许久,最后慢慢踩上去,踏平了。 第三日,两兄弟打了起来,动静很大,甚至惊动了邻居,左邻右舍纷纷去拉架。 院子里一片混乱,骆蝉衣与老太站在大门口,一动不动望着里面。 一高一矮,一老一少两个身影,皆面无表情。 有一些激烈的字眼越过院墙,钻进他们耳朵: “老宅” “田地” “凭什么给你” “弄死你” 从前他们只是吵,从没动过手,而唯一的这次动手,竟是想要了对方的命。 老大砍了老二的半条腿。 老二削了老大的半拉脑袋。 邻居们都吓坏了,纷纷躲远。 骆蝉衣的脸色冷淡如水,幽幽叹道:“老鼠吞金,不是因为饿,是贪。” 老太太没有说话,默默转身,走向路的尽头。 混沌的夜色中,她跪在老头子的坟前痛哭流涕,反复地念叨着:“我有罪啊……我有罪啊……” 老太的身形瘦小枯槁,跪在地上仿佛要被吸入这片土地。 骆蝉衣想要上前去规劝,竟不想此时,自己的身体仿佛失去了所有支撑,瞬间湮灭成灰,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走。 直到她落回到镜子面前,看清眼前一张张的面容,有种大梦初醒的错觉。 在镜中,她竟几度忘记自己是在一场测验之中。 “我怎么出来了?”她看向判官。 判官漆黑的双眸依旧落在镜中,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只道:“时间到了。” 她也转头看向镜中,原本的黑夜已经变成白昼。 只见老太独自一人坐在宽敞的院子中央,那原本是给两个儿子住的,此时却院门紧闭,四周空空荡荡。 而院墙之外,传来大儿子的叫声:“娘啊,你不能这么狠心,你把儿子们赶出来,以后谁给你养老送终啊……” 二儿子也哀苦道:“娘,我以为你真的让虎吃了,只是一件衣服,我和大哥才没有大葬……” 而老太的脸上却清冷得没有表情,每一道皱纹都刻着沧桑与悲凉。 不久,身后房屋里走出了一个年轻的丫头,衣着是下人模样,轻轻走到她身边,语气恭敬和气:“婆婆,饭做好了,我扶你进去吧。” 老太太被搀扶着走进房间,镜中的影像就慢慢混沌了,最终变成白茫茫的一片。 悬浮空中的巨大镜子也瞬间变小,落回到白无常的手中。 白无常垂头看向镜子,念道:“福祉:七十八,灾祸:三十五  运气:五十。” 骆蝉衣闻言心头陡然一沉,福祉七十八,竟然没有达标…… 可是这样的结果对于老太太来说,已经是最好了不是吗? 她不再纵容两个儿子,晚年不论长短,却只为自己而活,家门空荡却有体贴人在身边,把争吵不休的恶言换成一碗温粥。 她抬眼看向判官,此时判官也正在看她。 他唇边微微勾起笑意:“虽说有些差强人意,但毕竟是头一次,已经很好了。” 她像是吃下一颗定心丸,稍稍安了心,感激地冲他笑了笑,又小心地问道:“那我,能留下吗?” “入门考核都不达标,派到那位身边,是去凑数吗?”黑无常面若冰霜。 那位?骆蝉衣又听到了那位,那位究竟是何方神圣? 她沉下一口气,便想破釜沉舟,干脆问到底,死也死得明白。 而此时,白无常却抢先说道:“对了,黑无常大人……” 他手持银镜,看似漫不经心地抚弄着自己的鬓发,低低地说道:“你当年的考核成绩怎么样来着,我怎么忘了……” 黑无常闻言脸色唰地一沉,一双精致地杏眼凌厉地蹬向他:“你想说什么?” 白无常快速瞥了她一眼,不自然地收起了镜子,气势一下子就灭了:“没,没什么。” “好啦。”判官看向骆蝉衣:“来画押吧。”一抬手呼来鬼差。 鬼差将一摞纸呈送到她身旁,判官用眼神示意她看。 她接过来粗略地看了几眼,上面都是写鬼差的任务和规范,此时的她不禁喜出望外。 “你觉得可以,就画押吧。”判官坐回到榻上。 “可以,可以,当然可以。”她迫不及待拿起毛笔。 这件事她只赚不赔,别说是鬼差了,就算是当牛做马也好过下地狱吧。 她一目十行,扫过每一张纸,每张都画了押,生怕再有什么变故。 判官看着那画过押的纸,点点头,又一摆手唤来另一个鬼差,呈上来一个端盘。 “这是为你准备的,带上它,你便可以去到人间,与凡人无异,里面我存了一些法力,不多,送给你的。” 骆蝉衣拿起那个物件,眸中生辉,这是一个花纹镂刻的银项圈,下坠是一个精美的铃铛,巧夺天工。 她摇了摇,却不响。 她将项圈掰开,想要戴上去。 判官却提醒道:“此物一旦戴上就再也取不下来了。” “取不下来?”她有些意外,但随即又笑了:“这东西这么精美,那我岂不是占了大便宜。” 话说完,东西也戴在了脖子上,低头抚摸着,十分满意。 但她心知一切都不是白给的,听他们的意思,她之后她要面对他们口中的“那位”,也不知是个什么魑魅魍魉。 想到这里,她干脆壮着胆子问道:“判官大人,那我的工作是……?” 判官却微微一笑:“不急,你先回去休整一下,明日你去往人间前来找我,我自会交代于你。” 居然这么神秘,她只好点头答应。 她被安排住在了眀陀殿,与白无常是邻居。 回眀陀殿的路上,她快步赶上了前方白无常,跟在他身旁说道:“谢谢你啊。” 白无常脚步一顿,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又紧张地环顾了眼四周:“你有病啊,你谢我什么?好像我放水了似的?” 骆蝉衣窘,忙解释道:“不是不是,谢谢你刚刚替我说话,也多谢你这些天的教导。” 听到此处,白无常脸上闪过一丝微妙的尴尬:“大家都是这么练的,考题内容我可不知道。” 骆蝉衣知道,他所指的是考核内容与练习的毫不相干,她无所谓地笑了笑:“那些都不重要,结果最重要。” 听她这样说,白无常才继续走了起来。 骆蝉衣又道:“不过有件事我还得向你请教,怎么才能把那个老婆婆的福祉提到八十呢?” 白无常淡淡瞥了看了她一眼,叹了一口气道:“那我问你,怎么让忘川水逆流?” 骆蝉衣脚步慢下来,愣愣地看着他。 他也随即停下了脚步,回头看她,又问:“怎么让人长生不死?” 骆蝉衣摇头:“不可能的。” 白无常轻笑一下,又继续走了起来:“所以嘛,因果相依,有些东西一旦有了开始,就扭转不了了。” 她跟上他的步伐:“所以,想把老婆婆的福祉提到八十,本身就是一个无解的事。” 白无常偷偷扫了眼四周,低声道:“别看黑无常挤兑你,她当年抽到的考题也是这个,她的成绩比你差远了,最后老太太都归西了。你要不是这个考题的成绩巅峰,判官大人能当场画押收下你?” 骆蝉衣闻言才如梦初醒,在此之前她还以为自己捡便宜,没想到实情竟是这样。 第二日,骆蝉衣又一次来到修生殿。 判官正在长案后正襟危坐,手握着白玉判官笔,低头写着什么。 “判官大人。”她走近,轻轻叫了一声。 判官似乎早就知道是她,并未抬头,继续写完才放下判官笔,抬眼看向她。 接着开门见山地交代道:“此人名叫陆绝,幼年丧父丧母,无亲无故,你去到他身边,设法取得他的信任。” 这个人就是他们口中的“那人”吧。 只见判官手中托着一本红皮白地的册子,她在书上看到过,这就是生平册。 一个人从出生到死亡都会按照上面的轨迹。 她只瞥到一眼,上面写着,幸运:零。 “取得他的信任,然后呢?” “之后的事情以后我会通知你。”他别有深意地看向她颈上的银铃项圈。 她点头,垂头看向项圈,又问:“那我怎么用法力?” “你不是会看重明灯,想做什么事,想去什么地方,便用意志去想,便会达成。” 她感到不可思议:“哦?我试一下。” 于是随意选了一样东西,集中注意力去想。 可是半晌后,判官那一头乌黑的半披墨发仍旧纹丝不动,连一根也没有飘起来。 她心里忽然就没了底,难道几日没看灯,这项本事就荒废了? 此时判官微微垂头,揉了揉眉心道:“法力压制的情况下,低级法力的意志是无效的。” 她一惊,这才明白过来,不禁脸上一热,有些发窘。 008 碰瓷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人间真是个好地方。 过了奈何桥,走过黄泉路,出了鬼门关,便是熙熙攘攘的人间。 阳光,久违的阳光。 福星镇的街头,骆蝉衣如同死而复生,混在了人群之中,比做人的时候高兴多了。 此时,她正在跟踪一个少年,已经跟了八条街了。 这个少年十七、八岁的模样,一身青灰色麻布短衫,浓黑的头发束在头顶,鬓角落下几缕风尘仆仆的碎发。 身后背着一个竹篓,顶上有盖,不知道里面装着什么。 他就是陆绝。 终于,他在一家包子铺前停下了脚步,指着案上的笼屉向老板询问什么,像是在问价钱。 此时已过夏至,正午的风又烫又黏。 买个包子都这么磨蹭,骆蝉衣等的烦闷,只好在路边给自己买了碗冰凉凉的梅子汤。 她站在遮阳棚下,捧着碗喝着酸甜可口的梅子汤,望着不远处的他。 此时他正小心翼翼地从老板手里接过一个包子。 他只买了一个包子。 这么高的个子,就吃一个包子! 正当他低头理着包子的外衣纸时,一个不知从何处窜出的半大孩子,一边回头一边狂奔。 猝不及防,狠狠地撞到了他身上。 那热腾腾的包子顿时摔到了地上,炸开了花。 那孩子见着自己闯了祸,脚下抹油,撒腿就跑。 陆绝望着孩子跑远的方向,定了片刻。 低头看包子,好在那包子下面是包着一层外衣纸,即使摔开了花也不算脏。 他蹲下去便要捡起来。 然而比他更快的,是这条街上流浪的大黄狗,一个欢快的冲刺就咬上了包子。 一人一狗对视着,那狗朝他龇起了牙,发出呜呜的恐吓的声音。 看着大黄狗大快朵颐,他慢慢直起了腰,望了眼远处的天空,脸上露出无奈之色,但并没什么怨气,似乎这样的事已经司空见惯了。 骆蝉衣心中微微震撼,原来,这就是,运气值:零。 她垂下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白底青瓷碗,里面还剩一点深红色的梅子汤。 随着那殷红汤底悠悠荡荡间,她突然心生一计。 转头又给了小贩两个铜板。 刚要开口,那小贩已然面露喜色:“再来两碗?” 她举了举起手里的碗:“不,买这碗。” 小贩一惊,转头看向木案上摞成半人高的瓷碗。 怎么也想不到自己每日用来盛汤的破碗还能卖钱,可他却死活看不出有什么稀奇之处。 他又看了看手心里的铜板,突然眼神一亮,连忙对着那个清俊的背影喊道:“姑娘,要不这些都卖给你?!” 骆蝉衣转头,嫣然一笑:“不用了,谢谢。” 这一笑,真美,就像仙女下凡一样。 可小贩此时却不禁被她手里的碗吸引去了目光。 难道是他眼睛花了? 她手中刚买走的白底青瓷破碗,此时怎么变成了一只通体殷红剔透的琉璃碗! 他揉了揉眼睛,再看去,却发现刚刚那个姑娘已经融入了人群,再也看不到了。 闹市之中人来人往,叫卖声不绝于耳。其中,一个清脆的声音格外与众不同。 “啪!” 一个俊朗少年,一个绝美少女,一地殷红碎片。 “对不住……”陆绝挪开了脚,看着一地碎片道歉。 一抬眼,眼前是个姑娘,长着一双异常美丽的眼睛,乌黑透亮如碧潭秋水,只是脸色白得过分,就像张画纸一样。 她正满面哀伤地盯着地面,喃喃道:“碎了……这只碗是我用全部积蓄买的。” 全部积蓄买一只碗? 陆绝奇怪地看着她:“你要……入丐帮?” 骆蝉衣语塞,抬眼,挺直了腰板:“你废话这么多,不会是不想赔吧!” 陆绝看向地上殷红的碎片:“多少银两?” “我也不占你便宜,照价赔偿,五十两。”她伸出五根细长的手指。 陆绝眸光微跳,这时才意识到自己遇到了什么人,想不到好生生一个姑娘,居然干碰瓷的勾当。 于是他毫不客气道:“敢问用这碗能长生不老,还是得道成仙?” 骆蝉衣俏脸一沉,蹲到地上捡起了一片碎片,拿到他眼前:“你这人好不识货,这叫琉璃,金银易得,琉璃难求,贵着呢!” 琉璃…… 陆绝接过来,从前虽听过,却从没见过。 他迎着阳光仔细端详,光线透过琉璃精美的波纹,形成细碎的花斑,落在他白净的脸上。 眼前一幕,竟有些好看得让人挪不开眼睛。 跟踪他的这一路,骆蝉衣看的都是他的背影。 此时近看,愈加发觉这个少年长相不俗,那是一种秀逸却不阴柔的美,有棱有角的线条,眉眼轮廓深刻清晰,一双黑瞳隐隐透着这个年纪不该有的孤绝。 此时他又将碎片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质疑地看向她:“怎么有股梅子汤味……” “你管什么味!” 骆蝉衣色厉内荏,毫不留情朝他伸出了手,手心朝上:“赔钱!” “真是琉璃?”他摩挲着手中的碎片。 “你若不信,尽管去铺子里验。”骆蝉衣理直气壮。 虽然只是障眼法,但毕竟是法术,凡人根本看不出来。 陆绝不再说话,抬眼看了看天空,脸上又露出刚刚那种无奈之色。 片刻后收回目光,看向骆蝉衣,顿了一下道:“我没有那么多银子,要不……你先随我去杜府。” “杜府?去杜府干什么?” “杜老爷是我爹的旧交,我来福星镇就是探亲的。” 骆蝉衣上下打量着他,迟疑地点了点头,说是探亲,看他这副落魄样也知道,其实就是去借钱的。 她勉强答应下来:“那好吧,你最好说到做到,不然拉你去官府。” 两个人并肩走着,他刚好比她高出一个头。远远看过去,俨然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路人纷纷投去惊艳的目光。 可这二人脸上的神色都不轻松,仇人似的一路无言。 杜府。 两扇漆红大门高阔贵气,左右两头石狮子更是威风凛凛。 在等待家丁进去通传的时候,陆绝有些疲倦地转身,坐在了石阶上。 身后的竹篓似乎很沉,他卸了下来,放在了一旁。 骆蝉衣向前走了半步,打量着他的竹篓:“你这背的是什么啊?” “家当。”他言简意赅。 家当?他都穷成这样了,能有什么像样的家当。 骆蝉衣轻轻一笑:“值五十两吗?” 他抬眼看她,眼神中露出嫌弃:“俗不可耐!” 骆蝉衣也不反驳:“不俗谁买琉璃碗呀。” 终于,进去通传的家丁出来了,说可以进去了,杜老爷在迎客厅等着呢。 进入杜府之内,目之所及皆是富贵气派,一路雀檐青瓦,雕梁画柱,处处都透着金钱的味道。 刚到迎客厅门外,杜老爷已经迎了出来。 只见是一个衣冠楚楚的中年人,身形发了福,一身锦绣的锻袍遮不住他那外胀的肚子。 “陆世侄!”他嗓门极高,热情地寒暄道:“这么多年没见,你已经这么大了,瞧这模样,比你爹当年还要英俊!” 陆绝拘了一礼:“杜伯伯。” “上一次见你,你才这么高,唉,你爹娘命不好啊,还没享过福就……唉,你瞧我光顾着说话,快,进屋!” 杜老爷正要拉着他转身时,才注意到他身后的女子,那女子长相极美,有一双清澈灵透的大眼睛,很是抓人。 “这位是……”杜老爷两只肿肿的肉眼突然闪过灵光,随后透出无比灿烂的光彩:“原来陆世侄已有妻室。” “不是。” “不是。” 两个人异口同声,又相互看了一眼。 骆蝉衣继续说道:“杜老爷,我是他朋友。” 杜老爷眼中的光微微黯淡,点了点头:“既然是陆世侄的朋友,请进!” 几人进入厅堂,先后落了座,气氛却格外安静,仿佛能说的话,就在刚刚已经全部说完了。 杜老爷轻轻啜饮了一口清茶,像是没话找话地说道: “我记得你小时候便天赋异禀,第一次抓起笔就能描山画水,画什么像什么,后来没学画画?” 陆绝答:“没有。” “哦……” 很快就又冷场了。 杜老爷便又将目光转向了骆蝉衣:“姑娘的芳名是……” 她笑了笑,答道:“骆蝉衣。” “哦……”杜老爷臃肿的身体微微前倾,有些八卦地瞄了眼陆绝,问她:“你们认识多久了?” “额……”她看了眼陆绝,答道:“不算久。” 岂止是不算久,除了五十两,毫无关系。 “嘿嘿,恕老夫直言,你们看上去,真像是一对呢!” 杜老爷咧嘴笑了起来,露出两排参差不齐的白牙:“观你们二人的面相,都是眉目清晰,悬鼻若胆,越看越有夫妻相。” 骆蝉衣有些震惊,不禁心里犯起了嘀咕,这杜老爷媒婆附体了? 她瞥了眼陆绝,他脸上表情很淡,似乎没什么反应,不知道心里是不是也嘀咕呢。 杜老爷此时又说:“对了,你们属相都是什么?” 陆绝此时终于憋不住了:“其实……” “我看不上他。”骆蝉衣抢先说道,又对着杜老爷讪笑了两声:“您别失望啊,我真瞧不上。” 陆绝转头看向她,神色如常:“多谢了。” 多谢? 这句“多谢”乍听之下没什么,可后劲足得很,骆蝉衣越想越觉得自己落了下风。 杜老爷见二人如此,脸上的尴尬无处遁形,端起了茶杯,若有所思地饮了起来。 “晴夏妹妹可还好?”陆绝突然问道。 “咳!咳咳!” 杜老爷原本喝得悠哉,被这一问,突然惊到了似的,呛得不停咳了起来,一身肉膘乱颤。 009 我是你的债主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杜府。 东厢房之中,传来瓷器摔碎的声音,格外刺耳。 “小姐,您别砸了,这花瓶可名贵着呢。”丫鬟焦急道。 房间内,杜晴夏手中的花瓶被丫鬟夺了过去,她便也像瘪了气的茄子,一屁股坐到了绣床上。 白皙的脸上泪水横流,悲伤至极:“他还是来了,还是来了……” “小姐,你先别慌,就算他一心高攀,我们老爷怎会同意呢,他就你一个女儿,怎么忍心看你受苦。”丫鬟苦苦劝道。 “我这辈子除了眠哥哥,谁都不嫁,谁敢逼我,我就去死!” “小姐!傻话可说不得,人就在厅堂,我们得赶紧想个办法。” 厅堂内。 杜老爷终于平复了剧烈的咳嗽,歪在宽椅上一下下喘着气,看向骆蝉衣,微微露出笑意:“刚刚,多亏姑娘了。” 骆蝉衣风轻云淡地笑了笑:“我刚好略通医术,杜老爷之后再呛到,也可以按这个檀中穴,百试百灵。” 在一番急咳之后,厅堂此时显得格外安静,安静得空气都要凝固了。 不知道这个“晴夏妹妹”究竟是怎么回事,一提到她,杜老爷一口茶水吸进气管,差点呛死,而陆绝便也不再提了。 “杜伯伯……”陆绝终于开口,似乎下了很久的决心。 骆蝉衣知道,他终于要借钱了。 她也想尽快离开这里,这个杜府表面上富贵祥和,可气氛总是怪怪的。 “爹!”此时门外一个急促的女声打断了他。 只见一个粉衣女子冲了进来,面容清丽,却泪眼婆娑。 身后跟着一个绿色短衫小丫鬟,急喘吁吁。 杜老爷朝女子招了下手:“晴夏,快来见过你陆绝哥哥,小时候你们还……” “爹,我不嫁!定娃娃亲的都是老糊涂,谁要是逼我,我就死给你们看。” 她说着右手从长袖中伸了出来,手上握着一个精巧的玉质茶壶,威慑地看着杜老爷。 杜老爷登时站了起来:“你拿着是什么?” 丫鬟焦急道:“老爷,小姐在茶里下了砒.霜,我怎么劝也劝不住。” 杜老爷“哎呦”一声,脸色大变:“晴夏,你可别犯糊涂,快放下!谁也不会逼你的。” “我早已心有所属,非眠哥哥不嫁。”杜晴夏哭泣道。 “爹知道,哎呦,你快放下吧,你陆绝哥哥更不会逼你。” 骆蝉衣看到这里,心中的迷惑已然解开,想不到陆绝与杜家小姐还定过娃娃亲,难怪刚刚杜老爷是那个反应。 她转头看向陆绝,他却只是端坐着,面无表情,就像一个看客,看着一出事不关己的戏码。 瞥见他这副模样,杜晴夏更加情绪失控,将那玉壶送到了嘴边:“女儿不孝,先走一步了。” “晴夏啊!”杜老爷心急如焚,看向陆绝:“陆世侄,你快说两句啊。” 陆绝依旧稳坐如山,看了一眼杜晴夏,淡淡道:“死了,就冥婚。” 骆蝉衣震惊,这兄弟口味倒重! 而杜老爷已经大发雷霆:“陆绝,你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 杜晴夏哭得更大声了,身姿无力,一下子瘫坐在地上。 陆绝忽然起身,径直走向杜晴夏,面色冷峻。 杜晴夏哭声骤停,双眼圆瞪,害怕地向后挪去。 丫鬟立刻挡在她的身前,大声质问陆绝:“你要干什么?” “陆绝!”杜老爷终于不再原地扎根,急忙过去阻拦他。 可陆绝的动作却很快,在未触及杜晴夏分毫的情况下,将她手中的玉壶夺了过来。 他提高了壶耳,毫不犹豫仰面喝了起来,那茶水沄沄流下,一半落进他口中,一半落在前襟。 沥沥啦啦湿了一半衣襟,他也丝毫不在意。 众人都惊了,愣愣地看着他。 他喝光了壶中的茶,随意地抹了把下巴,看着那茶壶,顿了顿才道:“也算喝到了杜伯伯家的茶。” 也算喝到了杜伯伯家的茶…… 此话一出,杜老爷震惊的脸上又闪过一丝难堪。 也是在这个时候,骆蝉衣才意识到,到了杜府之后,他们连茶水都没尝到半滴。 虽说杜老爷表面上热情,可行动上却无一履行。 欢不欢迎,不能看说什么,要看他怎么做。 这件小事对骆蝉衣来说不算什么,喝了解渴,不喝也无所谓,可对于千里迢迢赶来投奔的陆绝来说,无疑是一阵心凉。 “陆世侄,你这是……” “实不相瞒,我不记得有娃娃亲这桩事,纵使记得,高门大院,我也高攀不起。”他把玉壶放在了高脚架上。 “这……”杜老爷脸上表情难看得要命,还拼命掩饰尴尬,皮笑肉不笑地解释道:“你晴夏妹妹一向冒失,陆世侄可别见怪。” 陆绝转身,看向门外的青天白日:“不打扰了。”说着抬步向外面走去。 杜老爷似乎过意不去,立刻叫住了他:“陆世侄,稍等,我叫下人拿些银子给你做盘缠。” 他立刻看向丫鬟,吩咐道:“去取二两,不,三两银子来。” 陆绝转身,轻轻一笑:“多谢,不必给我了,就当付了刚刚的茶钱。”说罢大步离去。 杜老爷肉脸一沉,冲着他的背影叫道:“付茶钱,你是嫌少?” 骆蝉衣也走向门口,嘴上挂着苦笑,边走边道:“杜府大门大户,好茶自然金贵,告辞!” 出了杜府大门,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到不远处的树荫下。 陆绝坐在大石头上,又将竹篓卸了下来,抬头看向走近的骆蝉衣,欲言又止。 骆蝉衣也在对面的平整的石头上坐了下来,“常言道,苍蝇腿也是肉,白给的三两不要?” 他正要打开竹篓,动作一顿:“借钱是应急……” 他没继续说下去,骆蝉衣一时间也沉默了,借钱是应急,与被便宜打发的确是两码事。 他在竹篓里面翻找起来,最终取出一个牛皮册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一页一页翻动着。 骆蝉衣没太理会,只问:“你怎么知道那茶里没毒?” 他专心致志地翻着册子,没抬眼,只说:“你看不出来?” 不错,骆蝉衣也看出来了。 她见过一心求死的人,也许在一个安静的午后,换上一身干净衣裳,带上一根粗麻绳,选一棵结实的老树…… 而不是吵吵嚷嚷,人尽皆知。 而杜老爷看似焦急,却一直在远程叫停,他女儿又不是要跳井,语言安抚有什么用? 后来陆绝想要接近杜小姐时,他便奋不顾身地冲过去,如果那茶水里真的有毒,他又怎么会按兵不动呢? 那些话,明面上是说给杜小姐听的,实际上都是说给陆绝的。 “你叫骆蝉衣,家住哪里?”他突然抬头看向她,问道。 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看似简单,却把她问住了。 怎么说呢?原来住骆家村,现在住冥界。 “你要干什么?”她此时才注意到他手上正握着一只毛笔。 “欠你的钱,一定会还上,我得知道去哪里找你。” 她把他手中的牛皮册子拿了过来,向前面翻去。 他立即提醒道:“小心些,别弄坏了。” 只见每一页都写着几个名字,以及家庭住址: 石头,三钱,石家村。 石二柱,二钱,石家村。 石妞妞,八钱,石家村…… 翻过去总共十几页,甚至有点生死簿的意思。 “你怎么欠这么多人钱啊?” 他不回答,只单手拿回了册子,提着笔预备写:“住哪里?” 她也不回答,只说:“你不会以为把我的大名一写,这事就过去了吧,你跑了,我到哪找你去。” 他看着她,静默片刻:“那依你呢?” 她故作为难地想了想,最终还是说出了最终目的:“我跟着你,直到你还清了债为止。” 他静静地看着她,半晌,才道:“你很闲?也不用回家?” 她无话可说,移开了目光:“你管不着。” 他无奈点头:“但我这人命不好,旁人挨近了都倒霉,你可想好了。” 这还用你说,生平册上清清楚楚写着,陆绝,运气值:零。 至于福祉和灾祸的数值,她虽然没看到,但想想也知道好不到哪里去。 陆绝整理好了竹篓,站起身来:“走吧。” 骆蝉衣抬头,疑惑地看着他:“去哪?” “卖画。” 卖画?骆蝉衣突然想起杜老爷说过,陆绝绘画是有天赋的,他难道一直在作画? 他们来到了最近的街道上,虽不比之前那条街繁华,却也十分热闹。 陆绝选中了一小块空地,便从竹篓里率先取出了一叠厚厚的蓑布,放在地上铺开,看样子是准备搭架子。 骆蝉衣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艳阳高照,阳光都刺得人睁不开眼睛。 他居然还准备了防雨的蓑布。 她蹲下看他忙碌着,不解道:“这是你的风格吗?” 就比如说“蓑布画匠”“晴天蓑布卖画人”,传出去颇为神秘,确实有几分卖点。 陆绝熟练地搭好了一个小棚子,信誓旦旦道:“要下雨了。” 骆蝉衣忍不住又看了眼天空,依旧晴空万里,再看向陆绝时,眼神中不免多了几分看傻子的异样。 陆绝准备好了一切,没有继续摆出画,反而起身站了起来,抬眼扫视四周,目光落在街对面卖白梨的老大娘身上。 他喊道:“要下雨了。” 大娘迟疑地看着他,将耳朵朝他的方向送了送:“你说什么?” “要下雨了。”他大声喊道。 这一声不小,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众人纷纷抬头看天。 而后,统一地向他投去和骆蝉衣一样的眼神,像看傻子一样。 对面的老大娘却依旧歪头听着:“要几个梨?” 陆绝干脆走到街对面,蹲下去说着什么。 老大娘也许是老眼昏花,居然很听劝,在他的帮忙下收拾了梨摊,慢吞吞地离开了。 又过了半晌,他开始将竹篓里的画一幅幅摆了出来。 骆蝉衣冒着被人也当作傻子的危险,过去帮忙,看到这些画的时候,她不禁对他青眼而视。 他说他没学过画画,看来杜老爷说得天赋异禀确实不是虚夸。 每一幅,不管是山水还是静物,都栩栩如生,堪称惊奇。 直到摆好了画,骆蝉衣只觉风起云动,天色好像眨眼间就阴了下来,抬头一看,只见远处一大团乌云正飘过来。 010 画和雨很配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顷刻间,天空阴云密布,越压越低,看起来马上就要有一场大雨。 行人和商贩纷纷举头看天,都震惊不已: “好好的天,怎么说变就变?” “看来那人不是傻子,是个术士。” 商贩们开始七手八脚的收摊,行人也不再耽搁,立刻加快了步伐赶回家去。 骆蝉衣转头看向陆绝,他正蹲在地上,精心排列画卷的顺序,安之若素,气定神闲。 “你是怎么知道的?”她问。 莫非会法术的不是自己,而是他?! 阴风四起,他用画轴将画依次压住,没有抬头,只说:“我说每次卖画都下雨,你信吗?” “……”骆蝉衣无言。 别人不信,她信。 当她看到他生平册的时候,一面觉得难以置信,一面又感到好笑。 这个人的上辈子究竟是杀人越货的土匪头子?还是弑父杀母的狗崽子?这样的人生也太难了吧。 而见到陆绝之后,她越来越意识到,在她心中引人发笑的可怜数值,却是别人整个鲜活而悲惨的人生。 不一会工夫,大街上已经空空荡荡了,只剩下了街道两旁的空货架子,被长风吹得摇晃作响。 雨丝随着大风飘了下来,骆蝉衣看向空荡的街对面,这个时候那个卖梨的老大娘,应该已经蹒跚到家了。 老人家腿脚慢,如果不是他坚持劝说她提前往家走,恐怕今天免不了要淋上一场雨。 “哗啦”一声,陆绝撑起了一把白色油纸伞。 这也是他从竹篓里拿出来的,这么多东西,难怪那么沉。他确实没扯谎,竹篓里装着他的全部家当。 她正出神想着,一抹白色飘过头顶,阻隔了雨丝。 白色油纸伞,上面绘着一幅墨竹图,线条精致,惟妙惟肖,应该是他亲自画的。 他也走近,二人共打着一把伞。雨水顺着伞檐,像是一串串珍珠似的落下去。 油纸伞不大,两人的肩膀几乎碰在了一起,能感到微微的温度透过来。 骆蝉衣微微转眼看向他,便看到一张菱角分明的侧脸,鼻子高挺得恰到好处,眼睛望着雨幕,目光氤氲,仿佛隔笼着一层烟雾。 第一次,骆蝉衣第一次感觉到,他有点可怜。 也许是他因为他为年迈的老大娘着想,也许是因为他撑开了伞后,第一时间偏向了她的方向。 一个人在波折磨难之中,能活着不算什么,想要善良却很难。 陆绝感受到了她的目光,也朝她看过来:“后悔了?” 她不甘示弱:“这算什么,一场雨而已。” “人为财死,果然。” “呸呸呸!那本来就是我的财!还有,”她用下巴点了下雨伞之外的大雨:“你确定能卖出去?猴年马月能凑够五十两?” 他静默片刻:“也不是每次都下这么大。” 她目光点了下头顶的伞面:“这也是你画的吧。” “嗯。” “那我有个好主意,你以后就卖伞吧,在伞面作画岂不是一样,关键和雨天很配。” 雨水的雾气慢慢升腾,模糊了他的眉眼,更显得他神色清淡:“卖过。” “真的,你卖过伞?然后呢?” “艳阳高照。” “额……”忽然她再次灵光乍现:“那又卖画,又卖伞!”她还就不信了。 “也卖过。” “也卖过?结果呢?” “一样也卖不出去。” “……”骆蝉衣无话可说,无形的空气中幻化出一个大大的惨字,印在了他脑门上。 雨势始终不见停,天地间一片迷茫,无数雨滴摔在在地上翻涌冒泡,双双打湿了鞋面。 “阿嚏!”突如其来一个喷嚏,骆蝉衣感到周身发寒。 戴上了颈间的银铃项圈,她便和这世间千千万万的众生一样,重塑骨肉之躯,五感俱全。 既吃五谷杂粮,就难免头疼脑热。值得高兴的是,她可以用法力压制伤病。 “拿着伞先走。”陆绝将伞柄递向她,显然是看出她受了凉。 她满不在意地摇头:“我誓与五十两共进退。” 他无奈,不再劝,转头看向别处,忽然眼神定住了,专注地盯着一个方向。 她随之看过去,只见远处迷蒙的雨雾中出现一道身影。 那个身影不太高,体态窈窕,是个女子。 她没有打伞,似乎也不着急避雨。就那样一步步走着,步伐有些僵硬,在这样的阴沉的天气里,显得有一丝诡异。 女子越来越近,她穿着一身鹅黄色锦衫,看得出早已经湿透,湿嗒嗒地包裹在身上,将身形勾勒地凹凸有致。 头上原本精巧的流云髻已经塌了,珠钗也滑落在耳边,鬓发湿乎乎地黏在脸上,狼狈至极。 “姑娘,你这样淋雨很容易生病的。”骆蝉衣对着几步远的女子说道。 这真的是良心规劝,毕竟不是谁都有法力抵御伤寒。 女子停住了脚步,看向了他们,她的脸色泛白,神色有些伤感。 又垂下目光,看向他们脚边摆放的画卷,轻轻开口道:“卖画的?” “嗯。”骆蝉衣说道:“这雨一时半会停不了,你先找个地方避雨吧。” “雨天卖画……”女子忽然扯了一下泛白的嘴角,有些自嘲地笑了笑:“怎么有人比我还痴。” 她走了过来,低头扫过一幅幅画,“画的倒是极好,家父向来喜爱这些,都卖给我吧,你们送到城南宋府。” 她从袖口里掏出一个钱袋,连同袋子一起交到了骆蝉衣手上。 骆蝉衣有些惊喜,打开来看,是整整一锭银子,她转头看向陆绝。 “太多了,没钱找给你。”陆绝看着那女子道。 她微微摇头,目光流露着失意:“不必找了,原本这钱……想给他买把新折扇的……可他没来。” 骆蝉衣一听之下,基本猜出了大概,这落魄女子原来是在等她的情郎,可惜情郎没等到,却等到一场倾盆大雨。 难怪女子脸上挂着无处遁形的悲伤。 骆蝉衣安慰道:“也许你等的那位被什么事情耽搁了,此刻正心急呢。” 女子看出了她的善意,对她苦涩一笑:“早就不是头一次了,明天,他又会站在我面前赔礼道歉,说着下不为例的话……” “……”原来是痴情玫瑰薄情郎。 女子看了眼陆绝,又看向地上的画:“收摊吧,不来的人,永远都不会来了。”像是对他说,又像是对自己说。 陆绝:“明日午时前送到。” 女子点头,转身离去,萧瑟的背影与这苍凉的雨幕融为一体,渐行渐远。 “这么好的姑娘,也不知哪个这么不知好歹……”骆蝉衣忍不住感慨。 肩膀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转头看去,是伞柄。 他把伞交给了她,自己则蹲下去整理起画卷。 他一半的身体都淋在雨中,可手上的动作却并不急躁,十分爱惜地一一卷叠整齐。 骆蝉衣下意识地将伞像他的方向偏过去,为他遮住了头顶。 他手上的动作突然一顿,头微微抬起,看向伞顶,又转头看向了她。 阴郁的光映着他的脸颊,衬得有些冷白,几缕细细的碎发腻在额头上,两滴水珠顺着眉骨缓缓流下。 他此刻的表情有些愣,眼神里不是感激,不是欣喜,竟然是惊讶。 他惊讶于别人对他的示好。 但很快,他就移开了目光,似乎是发现骆蝉衣看他的眼神愈发奇怪,于是低下头,继续若无其事地收拾画卷。 直到良久之后,甚至骆蝉衣已经忘了这件小事,他背好了竹篓,仿佛漫不经心地说了句:“多谢。” 眼神没有看骆蝉衣,只是从她手里自然地接过了伞。 骆蝉衣又忍不住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这个人真的有点怪。 能看得出他对别人的好,是发自内心的善良,却被她一个寻常的动作惊得不知所措。 从前,没人对他好吗? 雨渐渐收了,淅淅沥沥地下着,两个身影共撑着一把墨竹油纸伞,踏着光亮如镜的地面,哒哒地走着。 “喜欢吃梨吗?”他突然问。 “还行,怎么了?” “最好喜欢。” 骆蝉衣深深地看着他,感到莫名其妙。 他们穿街过巷,最终停在一个农家院前面。 里面的人发现了他们,房门慢吞吞地被推开,一个佝偻的身影走了出来。 竟是之前在街上卖梨的老大娘。 老大娘为他们打开了篱笆门,请他们进院子:“还以为你不会来了,骗我老太婆。” 陆绝:“不会。” 老大娘将他们引到屋内,暗沉沉的堂屋里,她指着地上的两筐梨说道:“筐可以送你们。” 陆绝将刚刚那收到的一锭银子递给老大娘。 老大娘反复掂了掂,发愁道:“这么多,我可找不起,这么多……” 陆绝:“随便找些零头就好。” “你说什么,随便找个老头?……”老大娘狠狠白了他一眼,义正言辞:“我老太婆可是正经人。”她一负气转身进了小屋。 “噗!”骆蝉衣没忍住,笑喷了。 陆绝瞥了她一眼,满脸无奈。 好半晌,老大娘才蹒跚着走出来,手上拿着两吊钱:“只有这么多,你要是不愿意买了,就走吧,我老太婆大半辈子都过来了,想找老头早就找了……” 陆绝接了过来:“够了。”接着转身一手拎了一个筐,走出门外。 “再见啊,婆婆。” 骆蝉衣刚要走,却被老大娘叫住:“姑娘,这个年轻人可不正派,你要当心。” 骆蝉衣憋住笑,点头:“好!” 011 夜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雨后的空气弥漫着泥土的味道。 陆绝走在泥泞的路上,一手一个土筐,身后还背着个大竹篓,样子有些滑稽。 之前骆蝉衣还在奇怪,为什么在大街上时,老大娘会这么听他劝,让回家就立即动身,原来是他承诺买下所有的梨。 她快步赶了上去:“你这生意血亏啊,一个银锭子就换了两筐梨。” 有趣的是人家老大娘不但不领情,还骂他是个不正经的。 他低头看了一眼,漫不经心道:“还有筐。” 她忍不住笑了:“对还有筐,还有筐上的草绳呢,你赚大了。” 他不再说话。 黄昏时候,他们在城北找到了一间破庙。 从没见过这样破败的庙宇,四面走风,神像大头朝下倾塌着,供台七零八碎。 比起香坛落魄,更像是人为破坏的。 “这是哪尊神仙的庙?”她不禁好奇。 陆绝却丝毫不感兴趣,将一筐梨放到她脚下:“这是你的。” 他转身走到窗边,卸下了竹篓,开始整理起地上的干草,再找一个平整的地方铺开。 骆蝉衣顺手抓起一个梨,用袖口擦了擦,席地而坐,随意地啃了起来。 梨是纯正的白梨,清甜多.汁,十分解渴。 她嗦了下嘴角溢出的梨汁,痛快地咀嚼着,眼睛却盯着庙中两个顶梁大柱,若有所思。 上面一方对联被人撕扯得乱七八糟,只依稀留下几个不连贯的字。 上联:符……泽…… 下联:法……雷……乾…… 单这么看,也看不出是哪位仙家。 当时,判官送银铃项圈给她,说过这里面存了一些法力,但是不多。 她心里就忍不住想如果用光了怎么办,总不能每次都伸手要吧,于是悄悄向白无常请教了这个问题,怎么样才能自己生出法力。 白无常当场就骂她痴心妄想,法力的真正源泉是各路神仙受的香火,而只有那种有名有姓的仙家才有自己的庙宇,才能受人间供奉。 而她骆蝉衣,真的是白日做梦了。 她转眼看向供台上坍倒的神像,不禁心生同情,不知是哪位仙家道友,也不知怎么得罪了芸芸众生,竟落得这般凄凉下场。 此时陆绝抱了一些干草走了过来,蹲在她身边的地上,动作麻利,很快又铺出一个小床位。 仿佛眨眼间,外面的天色就沉了下来。 他起身时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还在举头研究,一副冥思苦想的模样。 他也转头看向那供台之上,淡淡道:“是雨神。” “嗯?”骆蝉衣正在嗦着梨核,诧异地看向他。 “他的风评一直不佳。”他道。 雨神…… 雷……泽……她一下子觉得对联上那些字都印证了这一点。 骆蝉衣又忍不住看向支离破碎的神像,问道:“他做什么了?” 陆绝道:“别人不知道,我和他是私仇。” 骆蝉衣惊得一下子跳起来,一把捂住他的嘴,无比严肃道:“别胡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况且此时还在人家的地盘上。 不过一想想他说的私仇,还挺让人哭笑不得的,他一卖画就下雨,还真是私仇。 陆绝的身形僵了一下,垂眼看向捂在自己唇上的那只手,湿湿.软软,还透着梨汁的清香气。 一瞬间心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就像一块石子“叮咚”一声落入平静无波的湖面,激起一层层细腻绵延的涟漪,一圈圈追赶着扩散开。 从没有过的怪异感觉,他神色不自然地向后挪开,垂眼,无言,转身走向自己的草榻。 深夜的月光透过千疮百孔的屋顶透进来,组成大大小小银白的光柱,落在脏乱的地面上。 破庙中,两个人一东一西睡卧着,两厢无话。 骆蝉衣本以为自己睡不着,但伴随着时长时短的虫鸣,意识竟渐渐模糊了。 睡梦中,骆蝉衣梦到自己大头朝下跌进了火堆,脖子以上都被火团包裹住。 直到难受地醒来,她才发觉是真的热,脖子上的项圈像个小火炉一样烫着她。 突然,一个声音响了起来:“信任已达到十点,继续努力。” 这声音听上去空灵而遥远,像是通过一个空井传出来的,还有些熟悉,声音的主人她一定认得。 音量并不小,她转头看向陆绝的方向,他连动都没动一样,显然除她之外,旁人是听不见的。 猛然间灵光一闪,她想起那是判官的声音。 信任已达到十点,继续努力……看来判官对她的工作还是很认可的,还特地用这种别出心裁的方式鼓励她,这么一想,心里不禁美滋滋的。 就在这时,房间内突然出现一声巨响,吓得她浑身一颤。 像是屋顶塌了,有什么东西唰唰唰地落了下来。 一阵翻涌的灰尘过后,只见破庙中多出了好几道黑色身影,皆围在陆绝的四周,一把把长刀反射着月亮寒凉的光芒。 “你以为你能躲到哪?”一个粗哑的声音说道。 陆绝站了起来:“早不来,晚不来……刚睡着。”声音也透着沙哑,似乎有些起床气,语气透着明显的不耐烦。 “小子,杀你还挑你方便?” 陆绝将前襟一拉,抻平了褶皱,顿了半刻,问:“你们要杀我?” 黑暗中,他的声音有些低沉,却没有一丝慌乱。 对方粗哑的声音回答:“把东西乖乖交出来,可以留你一命。” “等着。”陆绝转身从地上将他的竹篓拎了起来,就势要将其打开。 可就在众人紧盯着那竹篓之时,眼前的人居然飞身一跃,破窗逃了出去,连竹篓也没有落下。 陆绝站的地方离窗子至少有三四步远,也许是夜色不明,众目睽睽之下,竟没有人看清他是怎么跑过去,又是怎么撞破窗户的。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 那几个黑衣人反应也不慢,有两个人紧随其后穿窗追了出去,其余三人则转身立即出门。 骆蝉衣有些傻眼,还以为这个陆绝有些本事,要不然也不会坦然地问对方是不是要杀他。 怎料他的本事居然是跑路,而且跑得这么快。 “这个女人怎么办?”那三个人没有出门,而是站在门口,看向了骆蝉衣方向。 骆蝉衣反应过来,立刻赔笑道:“各位,我就是一路过的,大侠们高抬贵手。” 那位声音粗哑的突然冷哼一声,显然是不信,喝道:“抓!” 另外两人应声而动,快步冲向骆蝉衣,气势骇人。 她不禁有些发愁,看来又要浪费法力了。 不料她刚要意念发动,突然,庙宇的破门“咣当”一声突然被大力踹开。 门口站着一个颀长的身影,身上背着竹篓,抬腿走了进来,截断了一束束月光柱。 三个黑衣人见状都十分惊喜:“抓回来了?” 可他的身后空空,另外两个兄弟居然没在。 陆绝胸膛微微起伏,解释道:“他们没回来,追我去了。” 骆蝉衣这个时候才意识到,他刚刚估计是把她给忘了,跑到半路,突然想起来才又折回来。 “上!”粗哑嗓气急败坏。 三个人同时拔刀,纷纷朝陆绝砍了上去。 说到底,陆绝不过是一介书生,怎么敌得过这样的架势,骆蝉衣便想立即施法解救。 可当她看到陆绝的身姿时,却不由得分了神,虽然他不会武功,但动作极快,连续数下攻击都被他躲开了,跳上跳下,竟身轻如燕。 “还看?”陆绝一下子跳上了供案,脚边香炉朝他们踢去,一时间香灰扬飞。 骆蝉衣不再耽搁,立刻跑向门口。 “把梨带上。”陆绝被追着气息不稳。 她无语,这个时候他还想着梨,真是没谁了,她只好转回身拎上一筐。 刚走到门外,正遇到了那两个人折了回来,三个人在破庙门前不期而遇,皆是一愣。 她不再犹豫,盯着那两个人,发动了意念。 月色下,两把花白的长刀在离骆蝉衣头顶几寸处戛然而止,两个黑衣人的身形也如冰封一样瞬间凝固住。 片刻后,他们木然地收回手臂,双目失神,像是两个木偶一样走进了破庙里。 很快,里面变得更加混乱,叫喊声,刀锋对抗的尖锐声,乱成一片。 骆蝉衣冲着里面喊道:“陆绝,快出来。” 半晌,陆绝从里面一瘸一拐地跑了出来,脸上挂着凝重的困惑,仍忍不住回头张望:“那两个人……像中邪了。” “中邪就对了,我说过,举头三尺有神明,我们快走。”骆蝉衣搀扶住他手臂。 陆绝狐疑地看向她。 对视的这一眼,她才看清他的脸上已是鼻青脸肿,往下看,腿上还有一道很深的刀伤。 她诧异:“你不是跑得很快吗,怎么受伤了?” 他一手捂着腿上的伤口,另一只手还不忘拎起地上的梨筐:“要是跑得慢,命都没了。” 此时天还没有亮。 两个人在幽深巷子里一路疾行,最终还是选择从树林中绕行,回到了老地方。 “婆婆,婆婆!” 骆蝉衣站在门前大喊。 或许是老大娘正在熟睡,又或许是人老耳朵不灵,许久之后才慢悠悠亮起一条烛光,老大娘探头探脑走了出来。 “是你们,还当是强盗呢!” 老大娘来到栅门前,隔着木栅一眼便看到了陆绝手里的梨筐,神色颇为不悦:“大半夜的,你们就为退掉这筐梨?” “不不,大娘,有坏人。” 老大娘面露质疑:“胡说,哪个是坏梨?我老太婆卖的梨都是一个个挑的。” “是坏梨,不是坏人,唉呀!”骆蝉衣被带的嘴瓢,直接接过老大娘手中的蜡烛移向了陆绝的脸庞:“婆婆,他受伤了。” 烛光下,陆绝不自在地别开了脸。 “呦!这怎么……”老大娘惊呼,立即打开了栅门,“那……那进屋吧。” 她在前面蹒跚领路,边走边感慨:“人呐,一定要正派,不然早晚会惹上灾祸的。” “是是是!”骆蝉衣应和。 房间非常狭小,一根细细的蜡烛竟然能照亮。 老大娘从棚顶的架子上摸出一个红盒子,抹掉上面厚厚的灰尘交给骆蝉衣,感慨道:“我自己做的百花油,那会子年轻,能爬山采药,一晃五十多年了。” 五十多年了……骆蝉衣重新看了看手里的古旧红盒子,这盒药比他俩加起来年龄都大,转眼看向陆绝。 陆绝显然也是听到了,但他毫不在意,从她手里拿过了红盒子,打开便往腿上的伤口抹去。 处理好一身伤口,天也快亮了。 由于房屋太小,床更小,陆绝和骆蝉衣只好把蓑布铺开,坐卧在地上。 陆绝将竹篓里的东西一一取了出来,每一样都极其狼狈,很多画都被撕烂了,应该是那群黑衣人在里面暴力翻找造成的。 陆绝蹙着眉头,小心地展开每一幅画,慢慢抚平再仔细拼接上。 骆蝉衣静静地看着他做这一切,似乎很能体会他此刻的心境,毕竟腿上被砍了那么深的一刀,他都没有皱眉。 只是她不懂,那几个歹人想要从他要什么东西,可是看陆绝这样身无长物,能有什么稀奇物件? 难道是他那本账本儿,那是有病吧,抢了去替他还债吗? 她闷头想了一会儿,实在憋不住,于是开口问道:“难道你的身上真有什么宝贝?” “是吧。” 她试探地问道:“什么呀?” “不知道。” “啊?”她怀疑的瞪着他。 “他们只让我交出去,又没说要什么。” 骆蝉衣盯着他的脸看了好一会儿,除了左眼上的乌眼青,右脸肿大,嘴角裂伤,别的真的看不出什么。 他不动声色地埋头整理着画卷,就好像他说的是真的一样。 012 宋府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天亮以后,老大娘给骆蝉衣遥指了一座山。 她说年轻的时候常去山上采菜,偶尔也采几样常见的草药。 陆绝身上的伤始终肿着,尤其是腿,显然五十多年的百花油并不奏效。 骆蝉衣有些浅薄医术,自然比外行的老大娘要强,露水还没散,她便出发了。 说起来,昨夜如果不是陆绝返回来救她,也不至于被打得这么惨,她心中有愧,尽些力是应该的。 快到中午的时候,天又有些阴了,骆蝉衣疾步赶回来。 一进院门,便看到陆绝蹲在院子里晒画,整块蓑布已经排满了,这个时候她才忽然意识到为什么天又要下雨了。 陆绝现画,天必下雨。 “做什么呢?”她走近问。 陆绝转头看向她:“回来了……” 骆蝉衣看到破桌旁摆着一碗粘稠的白浆糊,原来他用浆糊把撕坏的画都粘上了,又铺在蓑布上晒干。 她站到桌旁,看向上面他正在粘的那幅画,虽然粘的严丝合缝,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浆糊皱巴巴的痕迹。 于是直言道:“你就打算拿这些残次品送到宋府?” 昨日那位小姐虽然被雨水淋打得落魄,但整个人透着高雅气质,出手又相当阔绰,显然出身富贵,见多识广,岂能这么轻易被糊弄过去? 他看着面前的这幅花鸟图,淡淡道:“还得修补。” 天空一点点的沉了下来,只得把画收进屋子。 陆绝将蓑布铺在堂屋的地上,拿出笔墨开始继续作画,只见他在那皱巴巴的裂纹处描画起来。 没有桌椅,他只能单膝跪在地上,右腿外侧还肿着,姿态自然谈不上美观,但此刻他的神情却格外专注,衬得那菱角分明的侧颜越发深刻。 终于他收了笔,只见那裂痕处被描成了一束花枝,上面轻轻巧巧落着一只青色的灵雀。 由于裂痕处粘过浆糊,此时染上了笔墨,也不比寻常出那般平整,反而整体像是突出来的感觉。 好似其他花鸟都是背景,而这一簇这是画龙点睛,活灵活现的凸显出来。 骆蝉衣心下惊讶,竟然有些出其不意的效果,只是不知道人家宋府看不看好,硬说是残破你也无法辩驳。 他又继续拿过另一幅画,这幅画是山水图,不比之前那幅只有一道裂痕,这张被撕得的七零八碎,很明显是浆糊东拼西凑拼接上的。 他观摩着画,似乎也觉得无处着手。 骆蝉衣说道:“实在不行就重画一幅吧,我看你画画也挺快的。” 他目不转睛盯着画卷:“画纸可不是白捡的。” 感情是心疼这画纸?!人家都是创作不易,千金难复,到他这里画不画无所谓,主要是纸贵。 骆蝉衣突然有些哭笑不得,都是贫穷的锅。 “浓云,日光……”他伸出修长的手指在画上比划着,喃喃自语。 “你慢慢画吧,”骆蝉衣起身走向门外:“我去煎药了。” 待陆绝反应过来,手上动作忽然顿住,转头看向门口:“不必……” 他看到院子里,骆蝉衣拎着草药筐走向井口旁的背影,她穿着一身青白长衫,纤纤细细如一道月光,并没有听见他说话。 原本他是准备修好了画再去煎药的,从来没有闪过一丝念头,觉得这件事应该别人帮他,也从没觉得别人会帮他。 他手中的画笔墨汁都快要干了,他却依旧目光凝滞,身体僵持着,第一次感到了无所适从。 他更习惯别人的打骂,冷嘲热讽,不管是沉默以对,还是以牙还牙,总归是他一惯的处世之道。 反倒像现在这样,让他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心慌意乱。 修补好了画,也喝完了药,该是时候赶往宋府送画了。 临走之前,骆蝉衣看到,他把一吊钱偷偷塞在老大娘的被子底下。 老大娘正抱着柴从外面进来,知道他们要走了,还不忘苦口婆心的嘱咐道:“听我老太婆一句劝,做人,一定要正派……” 骆蝉衣乖顺地点头:“正派……” 宋府在城南,是个大户人家,门前植有几颗翠竹,颇有几分诗情画意。 看门的家丁听说了他们的来意,便立即引他们进入宅内,似乎是主人早有了交代。 前园的凉亭内,远远看过去,有一个黄衫少女和一名蓝衣男子。 少女身姿坐的笔直,将头扭向一旁,似乎在赌气,男子则前前后后的哄着。 “那小姐说得真准,失约的人果然来赔礼道歉了。”骆蝉衣饶有兴趣地多看了几眼。 陆绝转头也看了过去,眸色淡泊,没有说话。 家丁引他们来到了书房门前,双门大开着,夏风盈门。 一个中年男子走了出来,此人身材匀称挺拔,面带慈意,下巴蓄着胡须,看起来十分儒雅。 “老爷,这二位就是小姐说的卖画人。” 骆蝉衣与陆绝各自拘了一礼,并简短自我介绍了两句。 宋老爷微笑点头:“快请进。” 书房很大,四面轩窗清凉畅意,墙上挂着各色字画,书香之气浓郁。 陆绝卸下了竹篓,便开门见山对坦白道:“实不相瞒,有些画被损坏了,若宋老爷介意,在下便退还银两。” 他说着把一个个卷轴从竹篓里取了出来。 “哦?”宋老爷脸上露出失望,走过去从宽案上拿起的画轴。 宋老爷随意打开其中一幅画,眼中霎时亮起惊喜的光芒,嘴唇动了几下才发出声音:“这……” 他惊奇地看了一眼陆绝,又急切地重新看回画卷之上,唏嘘不已:“笔法,渲染……足以胜过诸多大家……” 宋老爷大喜过望,恋恋不舍地小心放下,又满脸期待地去展开另一幅,眼中的光彩更盛:“妙啊……昨日柔儿回来大加夸赞,我还不太相信……” 原来这位宋老爷是个艺术迷,骆蝉衣走到案边,从中翻出了那副被五马分尸,撕得零碎的那副。 她光是拿在手里就觉得比其他的要沉重一些,不知道陆绝糊了多少层浆糊。 她小心翼翼将画轴在他面前展开:“宋老爷,您看这幅呢?” 她心里非常清楚,别看陆绝面不改色地说可以退钱,其实他满身上下只剩下一吊钱,若是真是要退,估计又得请出他的破账本,让宋老爷签字画押。 骆蝉衣细察着宋老爷的表情,只见他在看到浆糊画的一瞬间,面容一僵怔住了,原本他眼中的光也在这一刻敛住了锋芒。 骆蝉衣预感到不好,看向陆绝。 却见他一副事不关己模样,十分淡定地在整理竹篓,仿佛就是一个送货的,生意成不成跟他毫不相干。 这时,她突然感到手中的画微微颤抖起来,转回头,才看到是宋老爷正伸出一只手抚摸着那画,神色好似痴迷了一般:“光……是光……” 这个反应着实让骆蝉衣意外,她低下头看向手里的画,正是那七穿八烂的水墨画。 只是经过陆绝的修补,天空中风起云涌,有无数光束挤过层层叠叠的乌云,照向山川大地,照向山水旁那几户人家。 那分崩离析的裂痕就隐匿在这一束束光柱之中,不仅看不出破绽,反而让人觉得那漫天的光辉是真实而立体的,甚至能感受到那光照在脸上的温热。 “这幅残画,宋老爷可要留下?”陆绝问。 宋老爷目不转睛地盯着眼前的画,有些木讷地点头:“留,留……” 看宋老爷这副模样,岂是是要留,如果谁和他争,他能和那人拼命。 骆蝉衣举得累了,便想将画放下,可是刚一动,直接被宋老爷捧了过去。 他转身便将画挂在了墙上,将原本那幅名家之作挡得严严实实。 他的视线并不肯离开画,只微微侧头,朝着窗外喊道:“福贵,去柔儿房中,说我找她。” 骆蝉衣忽然想起了什么,提醒道:“刚刚在前园似乎看到了小姐。” 闻言,宋老爷终于将眼睛从画上移开,看向骆蝉衣,又看向窗外等候命令的福贵,顿了顿,眉头忽然皱了起来,严肃道:“孙眠又来了?” 福贵答道:“孙公子刚到不久。” 宋老爷凝眉迟疑片刻,叹了口气:“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他颇为心烦地转回头,目光落回到画上后,沉郁的神情才稍稍缓和了一些。 又是一段漫长而沉浸式的观赏,终于宋老爷转头看向陆绝,目光真诚如同一个求学的孩童:“这,这画究竟是如何画的?” 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我只是太好奇,若是公子不便透露,也无妨。” 一时之间陆绝竟没说话,骆蝉衣奇怪地看过去,却发现他居然在看着自己,神情古怪,眉心微拧,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骆蝉衣被看得莫名其妙,为什么看她,又不是她画的,而且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区区浆糊而已。 “失陪一下。”陆绝忽然说道,声音有些压抑,转身快步走出书房。 骆蝉衣懵了一下,这是什么情况?陆绝,你礼貌吗? “宋老爷您别介意,他可能有什么要紧事,我出去看看。”骆蝉衣抬腿追了出去。 宋老爷面露不解,便也想跟出去看看,却忽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将墙上的画精心地取了下来,悉心收好,才放心大胆地出门去。 骆蝉衣望着远处的陆绝拉住一个家丁,简单说了什么后,疾步走向一个方向。 她又跟了一段,陆绝转身看到了她,撂下一句:“别跟来。”说罢一溜烟钻进一个四面有孔的茅屋里。 不用想也知道他去哪了,毕竟人有三急。 骆蝉衣转身,随意找了块树荫下的圆石坐下乘凉,顺手从石缝里掐了根纤细的草茎叼进嘴里,手肘搭在膝盖上,神态悠闲。 良久之后,陆绝才走了回来,原本红润的嘴唇此时已经泛白,额头上的汗滴泛着晶莹的水光,整个人透着虚气。 骆蝉衣有些吃惊,拿下嘴里衔的草,怔怔地看着他。 他站在树荫之外,与骆蝉衣对视着,道:“你采的是泻药?” “什么?泻药?”她反应过来,立刻站了起来:“你别不知好歹,你喝药之前脸肿的像个猪头,说话都不利索,这会居然昧良心说话!” 忽然,他眉头又是一皱,屏住一口气,几乎是咬着牙说道:“药一定不对。” 话音未落,他又连忙跑回了茅房。 看他这个样子,确实像是服了什么东西,好像除了汤药也没别的了。 难道,她又把番泻叶和酒金花弄混了? 说实话,她的医术就是个半吊子,但其实也不能怪她,毕竟她老爹是个老半吊子,抓错药是常有的事。 只可怜陆绝,原本就是个倒霉命,她的出现,无意中让他倒霉又又又加一。 宋老爷赶过来得知了情况,深表同情,又说他身上本就有伤,又赶上肠胃不适,非留下来将养几日不可,若是不留,必是嫌弃宋府门庭简陋。 骆蝉衣见他真心诚意,只好暂且应下。 宋老爷又问骆蝉衣打听起二人的关系。 年龄大了是不是都喜欢八卦,不过这次骆蝉衣学聪明了,为了避免多余的误会,只好谎称:“我是她妹妹。” “原来是兄妹……”宋老爷闻言,嘴边慈祥的笑意更盛,眸色微怔,似乎有了什么新的打算。 013 孙眠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宋府的前园碧树成荫,花团锦簇。 凉亭内,一抹俏丽的黄裙依偎着锦绣蓝衣。 蓝衣男子的手搭在少女的纤细的腰间,低头细细地呢喃着。 “柔儿!”身后突然传来一声。 紧接着是一连串的脚步声,立刻打破了这种柔情蜜意。 黄裙与蓝衣顿时像两只受惊鸟儿,扑棱着翅膀各自站了起来。 宋老爷走进了凉亭之内,身后跟着陆绝与骆蝉衣。 蓝衣公子连忙向宋老爷拘了一礼,笑眯眯道:“孙眠见过宋叔叔,来的时候听下人说宋叔叔正在书房忙碌,便没有去打扰。” 骆蝉衣歪头打量着他,这位孙眠看起来二十不到,长身玉立,品貌英俊,神态潇洒。 和宋小姐站在一处,确实像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才子佳人。 只可惜宋老爷似乎一点也不待见他,只是冷淡的“嗯”了一声,便径直走到长石凳上坐了下来。 宋老爷让开了位置,孙眠这才注意到他身后的两个人。 第一眼,他的目光就落在了骆蝉衣的身上,目光一直,足足盯了有几秒钟,似乎被什么力量黏住,怎么也挪不开视线。 直到对上了骆蝉衣警惕性的眼神,他才勉强挪开目光,尴尬的笑了笑:“宋叔叔,今天有客人啊。” 宋老爷朗声道:“我来介绍一下,这两位就是陆公子和他的妹妹。” 宋柔也看了过去,看到陆绝脸上的伤时,她不禁愣了一下,却没有多问。 “柔儿,你昨日只说他的画工高超,却不知他已是登峰造极,看来你品鉴的功夫还差得远。” 宋柔乖巧地答道:“爹说的是,难得您这么欣赏陆公子,不如留他小住几日,以便随时与他探讨笔墨。” 宋老爷欣然点头:“正是如此,也方便陆公子将养身体。” 他瞥了一眼孙眠,又道:“真正的好男儿就应该如陆公子这般,卓尔不群,专于心精于行,不要像有些人斗鸡走马,游手好闲。” “爹!”宋柔自然知道他所指是谁,有些难堪的低下了头。 反倒是当事人孙眠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也不知听没听出来宋老爷的含沙射影,只笑呵呵的甩开手里的折扇,潇潇洒洒的地摇了起来:“宋叔叔说的对!” “柔儿,你娘说午饭已经备好了,要好好款待一下他们兄妹,你一起来。” 宋柔点头,又看向孙眠:“阿眠,你留下一起用饭吧。” 孙眠将折扇一合,眉开眼笑道:“好!谢谢柔儿,谢谢宋叔叔。” 宋老爷一路引着他们来到厅堂。 宋夫人是个和颜悦色的妇人,准备了满满一桌子的汤菜,粗略一数,足足十几道菜。 宋府虽是个大户人家,但方方面面典雅却不奢侈,这一桌子饭菜可谓是最高的招待标准了。 席间,宋老爷特别照顾陆绝与骆蝉衣,亲自为他们夹菜,发现他们喜欢吃什么,便让下人将菜挪到他们跟前。 而另一边的亲生女儿与备选姑爷却被冷落一旁,默不作声。 在他这种态度的影响下,宋夫人都忍不住多瞧了陆绝几眼。 她的夫君她最了解,骨子里是个顶清高的主,想要他对谁这般另眼相看,还真的不容易。 孙眠那个孩子不论是相貌还是家境,都是上上等,又是女儿的心上人,却偏偏入不了他的法眼。 要不是担心女儿想不开,他连家门都不会让孙眠踏进一步。 “陆公子,你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弄的?”宋夫人看着陆绝,关切地问道。 陆绝正咀嚼着食物,简练地答道:“打架打的。” 听到这个回答,骆蝉衣一口馒头卡着喉咙,差点没把自己噎死。 大哥,你用不用这么诚实啊?你说是被驴踢的,或者让门挤的,说什么不行呀? 这不是成心让宋老爷误会你是一个痞徒混混嘛! “呦,陆兄看起来文质彬彬,竟然还会打架,最后赢了吗?”孙眠果然来了精神,龇着一口白牙,饶有兴趣地调侃道。 陆绝抬眼看他,目光淡漠如水:“打架还有输赢吗?” “当然有了,”孙眠笑得更开了:“看来陆兄从没赢过。” 陆绝漠然垂眼:“伤人之时也伤己,都是输,没有赢。” 孙眠哼笑,不以为然地摇头:“你是挨打,自然觉得没有输赢。” “看来孙公子经常打赢,不像我哥哥,”骆蝉衣放下手中的汤匙,笑道:“我哥哥很少打架的,这一次是有歹人欺负我,哥哥迫不得已才出手。” 骆蝉衣看似漫不经心的几句话,又将矛头指向了孙眠。 孙眠意识到不对,立刻补救道:“我也不经常打架,我孙家也是世代书香门第。” 此时一直沉默吃饭的宋老爷,拿起手边的手帕擦了擦嘴,说道:“子曰:言有物而行有格也。不究君子之为,但问因何为之。” 饭桌上安静了片刻。 半晌,孙眠想起了什么,放下了筷子看向了宋老爷,笑容可掬道:“宋叔叔,明日是王母娘娘的生辰,城中有大集会,我陪着柔儿去看看热闹可好?” 宋老爷看了他一眼:“明日柔儿要留在家里,同她娘学厨艺。” 宋柔闻言苦起了眉头,有几分乞求地看向了宋老爷:“爹……” 看得出来,宋柔是真的很喜欢这个孙眠。 孙眠一脸失望:“这样啊……不过也好,以后就能尝到柔儿的手艺了,我这挑肥拣瘦的毛病一准能好。”他看向宋柔,面带宠溺。 宋柔见宋老爷心意已决,也不太敢出言忤逆,于是低垂着头,一言不发。 酒足饭饱后,骆蝉衣拎了一串紫得发黑的葡萄,坐在门前的矮石阶上,一粒接着一粒的大快朵颐,甜,真甜! 她直到把葡萄皮嘬到干瘪才舍得吐出来。 重返人间之后,她总感觉这条命像是偷来的一样,闻着空气都比以前香,吃什么都更有滋味。 突然,头顶“哗啦”一声脆响,一抹白色为她遮住了直射在脸上的阳光。 抬头一看是把折扇,上面画着枝叶桃花,金玉丝线坠着一块净玉。 骆蝉衣抬手便拂开了那把扇子,敷衍地笑了笑:“不好意思,在晒太阳。” 孙眠笑呵呵的摇起了扇子,看了眼她手中的紫葡萄,问道:“甜吗?” 骆蝉衣悠闲地塞了两粒在嘴里,咬得满口清汁,含糊着说道:“不甜。” 孙眠轻笑,又继续问道:“你也会画画吗?” 他纯粹是没话找话。 眼前这女子,先不说她这天生丽质长相,单说这性情,就与宋柔这种大家闺秀不同,却也不是粗野的毛丫头,反倒身上有一股独特的劲,让他总忍不住想搭上几句话。 “不会。” 他点头“哦”了一声,移开目光看向庭院四处,漫不经心道:“福星镇好久都没有这么大的集会了,载歌载舞好不热闹,据说还有个戏班子,你……不想去看看?” 骆蝉衣揪葡萄的手一停,她着实有些意外。 她抬起一只手遮在额头,仰起头来看向他,直言不讳道:“你的意思是,我跟你去?” 孙眠顿了一下摇扇的手,迟疑地想了想,转头看了眼房间:“可以带上你哥。” 骆蝉衣低下头继续吃葡萄:“我哥哥受伤了,得静养。” “哦,对。”孙眠又考虑了一阵:“那看来就只剩我们两个了。” “咕咚”,一整颗滑滑的脱皮葡萄,骆蝉衣还没来得及咬,就直接吞下去了,噎得她直拍胸口。 就剩我们俩了……多自然啊! 这人究竟是胆子太大,还是脑子太小?此时他人还在宋府,居然敢明目张胆的勾搭其他女子。 孙眠看出了她目光中的鄙夷,立即解释道:“你也听到了,柔儿不能和我一起去,我便想买些礼物送给她,但是女儿家的东西,我一个大男人总归是挑不好的。” “那就都买回来吧,看你也不差那两个钱。”骆蝉衣不想再与他纠缠,拎着半串葡萄转身进屋。 第二天,骆蝉衣刚起床,慈眉善目的宋夫人就来到了她的房间,塞给她一个鼓囊囊的钱袋。 而宋夫人的话,竟巧合地和昨天孙眠说的如出一辙,说这次大集会十分难得,而且还有戏班子唱戏,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势必要去凑凑热闹的。 所谓的年轻人无疑就是她,陆绝,还有宋柔。 骆蝉衣很清楚,给她这个钱袋,自然是宋府看出陆绝囊中羞涩,若是直接给陆绝,又怕伤了他的自尊。 而对于骆蝉衣而言,领到的无疑是一个付账的工具人角色,不过于她而言,何乐而不为呢? 宋夫人是个贤良从夫的妻子,这一定是宋老爷的主意,看来他也是煞费苦心了。 已是日上三竿,她和陆绝在宋府的大门口等了良久,却迟迟不见宋柔出来。 直到后来宋柔的贴身丫鬟跑出来,告诉他们说小姐身体不舒服,不能去了。 陆绝与骆蝉衣相互看了一眼,两个人都心知肚明,宋柔在和宋老爷赌气。 不让她和孙眠出门,现在又命她和旁人去,她心里怎么可能痛快。 “那我们……”骆蝉衣望向长街的尽头,兴趣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被吊了起来,若是此时转头回去,难免有些失望。 “走吧。”陆绝迈开长腿,走去了前面。 她有些意外又有些高兴,跟了上去。 两个人沿着长街不紧不慢地走着,骆蝉衣忽然问道:“你觉得宋小姐怎么样?” 陆绝转头看向她,目光露出疑惑。 她直言道:“宋老爷的心思你不会没看出来吧?” 宋老爷对他的喜爱简直溢于言表,就差没直接喊出姑爷了。 陆绝沉默了片刻,说道:“宋老爷让我帮他画一幅阖家图,等画好了我便离开。” 骆蝉衣诧异的看向他:“你可想好了,过这个村可就没这么店了,要是能入赘宋府,你下半辈子就衣食无忧了。” 就凭他生平册上那么惨兮兮的的数值,恐怕余生也没有这样的好事了。 “碰上你之前,我也是衣食无忧。”陆绝面容清冷,目视前方。 骆蝉衣忍不住撇嘴,真是煮熟的鸭子——嘴硬,也不知是哪个跟狗抢包子,还没抢过狗。 “你为什么骗大家说,我们是兄妹?”他看了她一眼,突然问道。 骆蝉衣:“说姐妹,你也不像啊!” 014 集会偶遇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福星镇很久没有举办集会了。 原本冷清的小街也热闹起来,巷口多了很多平时看不到的推车小贩,孩童们被花花绿绿的东西吸引,里里外外围作一团。 陆绝与骆蝉衣随着人流慢慢走上主街,头顶是一排排五颜六色的遮阳花伞,少男少女,黄发垂髫,行走在伞影之下,远远便听听到欢快的锣鼓声。 街道两旁也挤满了摊位,香气四溢的串丸子,酸辣爽.滑的粉皮.条,形状多变的鲜果糕,冰凉甘甜的雪梨汁……叫卖声此起彼伏,热闹而鲜活。 “陆绝。” 骆蝉衣匆忙喊了一声,转身便钻出人群,来到琳琅满目的首饰摊位前。 她一眼便相中了摊位上一只镀银镯子,拿在眼前细细打量。 虽是小商小贩,但这只镯子的做工并不粗糙,上面镂刻着细小的荷瓣花纹,工艺精良。 摊主注意到她,立刻褒赞道:“姑娘真的是好眼光,错过这只,再难遇到这样精美的镯子了,姑娘带上试试。” 骆蝉衣于是套在了手腕上,她的手腕白皙细腻,不肥不瘦,镯子的尺寸刚好合适,灿灿的银光投在雪白的手腕上,如一弯精细的月牙。 摊主惊叹地双手一拍,更加赞不绝口。 骆蝉衣又将手腕放到胸前,与脖颈上的那个银铃颈圈凑到一起,果然十分相配,就像是成套打造出来的。 这样一来,脖子上的银铃项圈就不显得那么突兀了。 此时陆绝刚好走到了她身边,她抬起手腕在他眼前晃了晃,展示道:“好看吗?” 还未带陆绝回答,摊主已经抢答道:“好看,好看,简直为姑娘量身定做的。” “不好看。”陆绝眉目清冷。 骆蝉衣撇了撇嘴,低头自顾自欣赏着银镯子。 “这位公子净会说笑。”摊主干笑了两声,随后有意压低了声音:“我见姑娘戴的这般好看,算你们便宜些,卖别人一吊半,你们的话,一吊钱就戴走。” 骆蝉衣双眼一亮:“一吊钱?” 摊主做了个嘘的手势,堤防地看了看周围,神神秘秘地点了下头。 她喜上眉梢,转头看陆绝:“太好了,你刚好有一吊钱。” 陆绝斜睨她一眼:“你倒记得清楚。” 她抬起手腕,在他眼前晃出一串细碎的银光,有几分撒娇道:“买吧,买吧!” 陆绝沉默片刻,转眼看她,道:“不是刚好有,而是只剩一吊钱。” 骆蝉衣不以为意:“从我那五十两里面扣!” 陆绝:“不行。” “你……抠死你算了。”骆蝉衣失望地用力撸下了镯子,不甘不愿地还给了摊主。 眼看着到手的生意居然黄了,摊主也不甘愿放弃,赶紧另辟蹊径,对骆蝉衣道:“姑娘,你这么漂亮,要不换个人给你买?” 这一句话把骆蝉衣逗笑了,她也没再多说什么,半怒半笑瞥了眼陆绝,转身离开摊位,融入到人群之中。 远处已经锣鼓喧天,清亮的戏腔咿咿呀呀传至耳畔。 主街上的人也越聚越多,摩肩擦蹱,整片人流向着戏台方向缓缓移动。 还没走到戏台,人流渐渐出现了停滞,原来舞龙舞狮的队伍开始表演,吞火戏珠,上蹿下跳,引得众人掌声如雷。 欢声笑语中,骆蝉衣被人群挤得不稳,偏偏鞋子不知被谁踩到了,脚没抬成,反倒身子失了平衡倒向一边,倒去的方向是怀中抱着孩子的妇人。 “小心——”她惊呼。 就在倒下去的前一瞬,突然有人快速而有力地拉住了她慌乱的手,无比适时地稳住了她的身形。 准确的说他拉的并不是她的手,而是隔着衣袖握住了他的手腕。 陆绝将她扶稳,自己也站到了她的身后,低声提醒道:“前面人太多,就在这里看吧。” 骆蝉衣定了定神,转头看了他一眼:“谢谢啊。” 回过头,她发觉那只手依旧握在自己手腕上。 低头看去,他的手修长干净,骨节分明,若无其事地扣在她的手腕上,可能是他忘了这码事。 她也不想让他尴尬,于是便想趁着鼓掌喝彩的时候将手抽出来。 “好!”她随着众人一起欢呼道。 只可惜这一下没能抽出来,她奇奇怪怪地鼓了一个单手掌。 此时,人群中央锣声正盛,头戴红翎的狮子踩着木柱跃上跃下,用头将绣球顶入高空,又起身一跳,在空中完美承接。 “好!”她又一次欢呼,试图鼓掌。 只是这次竟然又没能抽出手,她腕上的那只手明显在发力,什么情况?握上瘾了? 骆蝉衣奇怪的转头看他,却发现他既没有看舞狮,也没有看她,而是低着头,神色专注地看着什么。 与此同时,她自己的右手上感到一阵微凉的触感。 低头看去,她的瞳眸登时亮了一下,竟是刚刚那只银花手镯! 他一手握着他的手腕,另一只手持着镯子,正缓缓推向她的手腕。 她抬眼看向他的脸,欣喜若狂:“你买了!什么时候买的,在我走之后?” 他戴上后才松开她的手腕,淡淡道:“你不走,怎么会便宜十文。” 她吃惊:“又便宜十文钱?” 她将手镯提到眼前,明澈清亮的眼眸里映着柔和的银色光晕,惊喜之余又满是动容。 尽管他斤斤计较,这镯子也才不到一吊钱,可那是他全部的钱。 “说好的,从五十两里扣。”他道。 她手抚着镯子,陡然心血一热,抬眼看向他:“陆绝,你不用……” 说到一半,她猛然意识到自己失言,表情突然僵凝住,立刻低下头去,只担心被他察觉到什么。 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神色疑惑,显然在等她继续说下去。 “我说,你不用高兴得太早……”她寥寥草草说完一句便转回身,装作若无其事回头继续看表演。 他疑惑,上前一步歪头看向她的脸:“你从哪看出我高兴了?” “精彩!”骆蝉衣对着红花黄狮拍手叫好,对于他的话置若罔闻。 其实刚刚非常惊险,骆蝉衣情绪上头,竟想慷慨地说:你不用还那五十两了。 幸亏理智尚存,没有完全说出来,不然还有什么借口留下来,现在想想都有些心有余悸。 舞龙舞狮结束后,他们便随着人流来到戏台前方,人多拥挤,只能远远望见戏台之上金装玉裹,长袖如飞舞出万千体态。 不远处有一面高举过头顶的折扇,在茫茫人潮之中十分醒目。 远看着那把折扇白底带花,下面坠着净玉坠子,骆蝉衣怎么看都觉得有一丝熟悉。 “陆绝,”她用手肘怼了怼他,隔空用下巴点了点那人背影:“你看拿扇子那人。” 陆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 他比骆蝉衣高出半个头,视线更清楚些,不远处的男子单手撑着折扇,为自己以及身边的女子遮挡住阳光,另一只则手搂着女子的肩头,举止亲密。 而那位女子,也似曾相识。 骆蝉衣好奇地踮起脚尖张望过去,很快也认出了那女子。 她嘴角不禁露出奇异一笑,看向陆绝,打趣道:“是你晴夏妹妹啊。” 前几日一哭二闹三喝药的杜晴夏,今日便和情郎成双成对了,而这位情郎不是别人,正是孙眠。 陆绝远观着二人背影,面色淡漠,没说话。 没过多久,孙眠搂着杜晴夏向人群外走去,穿出熙熙攘攘的人群,走向对面的酒楼。 “走吧,我们也过去看看。”骆蝉衣拉了下陆绝衣袖,回身挤出人群。 这家酒楼建于繁华之地,内设华丽不俗,一看就不是普通百姓能消费的地方。 陆绝与骆蝉衣一进门,小二立刻热情地迎了过来,忙前忙后地询问,骆蝉衣说是找人的,才将他打发走。 一楼看了一圈后,二人便顺着楼梯上了二楼。 二楼人不多,更加凉爽惬意,走上楼梯便能看到了他们要找的人正坐在窗边。 窗子大敞,两侧束绑整齐的白绸窗纱随风拂动,从这里望出去,刚好清楚地看到下面的戏台,是一处绝佳的桌位。 杜晴夏面对楼梯的方向坐着,察觉有人走来,她不经意地瞥了一眼,只这一眼,她登时双眼圆瞪,浑身的毛好像都立了起来。 坐在她对面的孙眠,察觉到了她的异常,也转头看过来。 “你来干什么?”杜晴夏僵硬的坐直了身体,又慌乱地瞄了眼孙眠,表情极度难堪,眼前是她做梦都害怕发生的一幕。 孙眠看到陆绝与骆蝉衣的一瞬间,表情也僵了一下,这两个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不是在家养病嘛? “眠哥哥,你等我一下……”杜晴夏面露惭愧地看向孙眠,目光卑微又担忧,生怕他会误会自己。 她心慌意乱地站起身来,快步走向陆绝身边,目光不善地斜睨了他一眼:“你跟我过来。” 她手提衣裙,经过陆绝身边快速擦肩而过,化成微微一阵风,吹拂起陆绝额前的鬓发。 可这点风哪里够,她恨不能手握芭蕉扇,扇动十里黄风,将陆绝送到海角天边去,永世不见。 陆绝静默一瞬,恰好他也有话想说,转身便随她去了。 杜晴夏心中带着怒气,一路疾行,直到来到楼梯中间的宽敞缓步台,才停下脚步。 她红润的双唇此时已经抿得发白,转头看向身后下楼的陆绝,压抑着声音叫道:“陆绝,你竟然能追到了这里!你到底想干什么呀,上一次不是已经说清楚了嘛,你们穷人都不用讲信用的吗?” 陆绝闻言脚步顿了一下,又继续走下楼梯,站在楼梯口的一角,抬眼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幽黑,隐隐有些冷意。 杜晴夏最讨厌他这副脸色,小的时候他就是这样,冷得像一块冰,从来也没见过他笑。 她深深吸了口气,却压不下满腔委屈和愤恨,情绪逐渐失控:“我就知道,你怎么会轻易放过我,你说吧,你想要多少银两,我让我爹给你,都给你!只求你以后离我远点,离眠哥哥远点,不许让他知道我们的关系!” 陆绝终于开口,声音清寒道:“我们本就没关系。” 杜晴夏眸色一怔,点头:“很好,你说吧,想要多少?” 陆绝默了片刻,说道:“我过来,只想提醒你,这位孙公子你了解多少?” 杜晴夏反应了一下,眼中迸射出难以置信的光,更加无法抑制地激动起来:“你怎么知道她姓孙,你果然暗自调查他!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做对眠哥哥不利的事,我就杀了你。” 对他不利?听起来荒谬又可笑,可惜杜陆绝不爱笑,不然足以笑上一阵子。 “他就是个登徒子。”他道。 杜晴夏闻言,不由得瞪大了双眼,只觉得莫名其妙:“你说什么?你再说一遍?” 孙眠是她今生的唯一托付,她爱他至深,怎么会容许旁人这般诋毁他,更何况眼前这个人只是因为得不到她,就想方设法拆散他们。 她越想越气,忍无可忍,终于一个巴掌甩了上去。 015 手还没拉够吗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酒楼的二楼,陆绝与杜晴夏离开后,孙眠立刻请骆蝉衣坐下,并拿了一个干净的杯子,殷勤地替她倒上一盏冰茶。 他双手端至她面前:“真是巧啊,你们兄妹也到街上来了,早知如此,何不如一起。” 骆蝉衣轻笑,并没有喝,歪头看向楼下热闹的人群,不咸不淡道:“孙公子犯不上跟我们一切,你又不缺女伴。” 他摇开折扇,身子往后靠了靠,风轻云淡笑了笑:“杜小姐是我义妹,她想出来逛逛,一个女儿家我也不放心,这才陪她过来。” “是这样啊……”骆蝉衣领悟般地点头。 孙眠这人……要不是亲眼见过杜晴夏口口声声大叫:非眠哥哥不嫁,真容易被他这副纯良之相唬住。 不知这世间有多少痴情女子错把他当成了良人,肯定不止是杜晴夏与宋柔她们两个。 “你这只镯子……”他垂头打量着她搭在桌边的手:“从前没见你戴,是新买的吧。” 骆蝉衣地垂眼看了看:“刚买,你眼神倒好。” 他单手将折扇一扣,动作潇洒利落,目光一抬,温和看向骆蝉衣,浅浅一笑,神情却十分认真:“不是我眼神好,换成是别人多什么少什么,我可察觉不了。” 骆蝉衣不由得弯起嘴角,半讥半笑:“哦?我倒是与众不同的那个?” 他没有说话,只一动不动地看着她,唇边的笑意慢慢收敛,变成无比专注的神情,眼神也越来越深刻,温柔,仿佛满心满眼都是她。 “你真的感觉不到吗?”沉默半晌后,他轻轻地问,又带着一丝不被认可的惆怅。 骆蝉衣没有回答,平静地与他对视着,嘴角始终挂着不明深意的淡笑。 不可否认,这样的相貌,这样的眼神,这样的话语,撞进哪个少女的心中,能不激起一大片甜蜜的涟漪,宋柔与杜晴夏的沦陷着实不能怪她们。 孙眠目不转睛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像这样摸不准一个小小女子,于他而言还是头一次。 此时她虽不像上次那样拒他于千里之外,但他清楚地看到,骆蝉衣那双灿若星辰的美眸中,满是清醒与探究。 他拥有过很多女子,多到在他心中可以清楚地将女人分门别类出来,每遇到一个,他都可以立刻将她划分在某一类,同时也就有了对应的攻略手段,屡试不爽。 只是,眼前的人与他见过的任何一个女子都不像,更谈不上分类。 但这不仅不会让他烦恼,反而兴趣更浓,他身子前倾,伸手摸向她的手。 骆蝉衣垂眸看着他的手慢慢逼近自己的指尖,却也没躲。 他爱惜地托起她的手,细细地打量着,赞美道:“攘袖见素手,皓腕约银环,银镯固然是美,却不及……” 一句话还没说完,他身下的椅子突然被一股大力向后扯去,他整个人也随之向后一闪,原本托着骆蝉衣的那只手也立即脱了,赶紧抓住椅子。 孙眠心惊肉跳又颜面受损,不禁怒火中烧,愤然转头,竟是陆绝。 其实骆蝉衣早就看到陆绝上楼了,他刚踩上二楼的地板,目光就落到孙眠托着她的那只手上。 他不动声色走到孙眠身后,用脚勾住椅子下面,抬脚一个拉拽,孙眠就移了位。 见到是他,孙眠只好强压住怒火,毕竟被人家当场撞见占他妹妹便宜。 “咦?杜小姐呢?”骆蝉衣看着陆绝身后,始终不见有人上来。 孙眠也奇怪地回头张望了一下:“没上来,她回家了?” 这些问题,陆绝通通没有回答,只是看向骆蝉衣:“我们走。” 骆蝉衣心下疑惑,以杜晴夏的性格,怎么会把她心爱的眠哥哥丢在这里一个人回家,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但是碍于孙眠在,她也不好多问,只好随他下楼。 “我也同你们一起走,小二,结账。”孙眠毫不见外,丢下一锭银子,拿起了扇子紧随他们身后。 下楼刚走到一半,骆蝉衣就看到缓步台上奇怪的一幕: 小二把茶盘放在了一旁的地上,人则是蹲在扶手旁,全神贯注地为一个荷粉色裙装的女客人解绑。 那女子被自己身上美丽的披帛绑住了双手,左一圈右一圈地系在了扶手上,她焦虑地不停催促着小二。 一个不经意的抬头,她刚好看到走下楼的陆绝,登时柳眉倒竖,恨声叫道:“陆绝,你敢绑我,看我我爹不扒了你的皮!” 突然,她面色僵硬了一下,眼神怔怔地看向他们身后的孙眠,原本张牙舞爪的面孔顿时瓦解,如同一尊被大水冲垮了的泥塑,眼圈也瞬间红了起来。 她在孙眠面前从来都是最完美的模样,就连今日这副妆容也是足足打扮了两个时辰,不成想这辈子最狼狈的样子竟让他撞见了。 一时间她脸上又白又红,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 小二终于将披帛解开,递还给她,她早已无心去接,只泪眼婆娑地看向孙眠,声音颤抖道:“眠哥哥,你听我解释……” 孙眠显然并不介意她此刻的样子,甚至还笑了出来:“你怎么被绑在这里了?好了别哭啦,我送你回家。” 一出了酒馆,四人便各自分道,两人向南,两人向北。 清楚地听着孙眠在身后喊着:“再会!”陆绝与骆蝉衣谁也没回头。 回宋府的路上,骆蝉衣终于忍不住问陆绝:“你为什么要绑她呀?” 陆绝看向她,顿了片刻:“她打不到我,便撒泼纠缠起来。” 骆蝉衣忍不住苦笑,至于为什么杜晴夏也要打他,用脚趾头也能猜到,定是他非要把实情告诉人家,可人家偏是不信,还怪他个诽谤之罪。 “以后见到他,躲远些。”陆绝目视前方,不疾不徐地走着。 “她还要打我不成?” “我说的不是她。” 她奇怪地转头看向他,这才反应过来,原来他是说孙眠。 他的神情总是深肃而淡漠,若是说些什么要紧的事,自然十分贴切,可若放在平常,就免不了有些小题大做的喜感。 就看他这表情,就好像孙眠是一个张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吃人不吐骨头,见到可得躲远些!! 骆蝉衣的步伐不紧不慢,闲闲地把玩着手腕上的镯子,瞥了他一眼,嘴角不禁勾起一抹坏笑,存心想逗逗他,于是故作不解地问道:“为什么呀?” 陆绝继续向前走了两步,慢慢停下,转头十分严肃地看向她。 花白的日光照在他的脸上,在高挺的鼻下投出一个小小的阴影,他瞳仁颤缩,眼睑也微微眯了起来:“你问为什么? 他目光从她的脸上向下滑去,最终落在她那只正在转弄银镯的双手上:“手还没有拉够?” 骆蝉衣转动银镯的手停了一下,被他这么一说,面子上十分挂不住,她有些不快的从鼻尖呼出一口气,不肯示弱: “孙公子才不是像你想的那样,人家眼光极好,还夸我的镯子好看。” “镯子好看就摸手,下次若是衣服好看呢?”他别有深意的目光从她领口处滑到裙底。 “你!”她被一句话生生噎住,气得干瞪眼,脸颊还不争气地热了起来。 许是因为她心里本就清楚孙眠的为人,刚刚是为了逗逗他才故意颠倒黑白,现在一时间真找不到什么硬话怼回去。 “你管得这么宽?真拿自己当我哥了!”她色厉内荏,加快了步伐走去了前面,并且一路疾行,生怕慢一点陆绝就追上来继续补刀。 别看他寡言少语,但说出的话劲都特别大,像炮仗似的崩得人生疼。 回到宋府后,骆蝉衣亲自去把宋夫人给的银两原璧归赵。而陆绝则是立即回了房间,继续画那幅未完成的《阖家图》。 从前他都是画一些景物,高山湖泊,花鸟鱼虫他总是能信手拈来。 这是他第一次画人物,他立刻发觉比静物要困难的多。 人物的样貌和体态自然不在话下,他甚至可以把衣领上扣子的花纹描绘出来,只是想要画活一个人,必须熟知此人的神态,眼神和举止,这才是最难之处。 唯一的解决方法便是长时间的观察,宋老爷倒好说,只不过宋夫人与宋家小姐,出于礼节,他实在不好盯着人家去看。 因此这幅《阖家图》进展尤其得慢,甚至抵得上他画几十张景物图。 午饭时候,宋老爷来敲响了他的房门。 陆绝打开门,第一反应便是宋老爷是过来催画的,他有些歉意的说道:“对不住,还没画好。” 宋老爷侧头略过他的身体,向房间内桌案上那一副色彩斑斓的画卷瞄了瞄,收回目光抚须一笑:“我可不是来催画的,我是来催饭的。” 宋老爷说罢,向身后示意了一下,一个丫鬟拎着食盒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宋老爷微笑着解释道:“已过晌午,不见你出来用饭,我便给你送了过来。” 陆绝一愣,脸上顿时露出些许尴尬之色,幽黑的俊眸躲闪似的垂了下去,忙说道:“不敢当。” 但宋老爷并不在意,在这个他十分看中的年轻人脸上偶尔便会出现这种神色。 比如他为他请郎中抓药,饭桌上为他夹菜,甚至说句关切的话,他都会表现出这种不自在。 人至中年,宋老爷也算看惯了人间冷暖,他第一次见到这种表情的时候也颇为不解,但后来他慢慢领悟到,眼前这个孩子一定受过太多的苦。 “你也不能总这样一直闷在屋子里,今晚不如到后花园赏赏月,正好我有话要对你说。” 陆绝抬头看向宋老爷,神色迟疑,心中不解的是为何不能现在说。 宋老爷趁机细细打量着他的脸:“脸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 这张脸起初带着伤,总是看不真切,随着伤口愈合,年轻人的面容也越来越精致,有种清冷的凛冽之感。 他虽然是宋柔的父亲,但扪心自问,这样的才华,这样的相貌,自己的女儿是配不上的。 陆绝并没留意到宋老爷的眼神,自顾自垂目斟酌片刻,忽然郑重地允诺道:“宋老爷,再给我三日,《阖家图》一定完成。” 宋老爷摇头笑道:“不急,我都说过不急,你快去吃饭吧。”他目光点了下他屋内丫鬟已经摆放好的饭菜。 当初为什么一定让他画《阖家图》,他府上已经数不清有多少幅了。 除了想见识一下他高超的画技,还有两个更重要的原因。 一是《阖家图》耗时较长,他能留在宋府的时间也就更多。 其二,画人物,欲传其神,必不可少与其本人相接触。 宋老爷负手走在避荫小路上,胸有成竹地莞尔一笑,最后这一点才是重中之重。 016 月下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圆月挂于中天。 皎白的月色笼罩着宋府后园的琵琶亭。 四根亭柱上都爬着细细的蔷薇,亭中石桌上的纱灯发出温柔的暖光,映照在花瓣上反射出淡淡的光华,一派花月静好的怡人景致。 石桌上除了纱灯,还整齐地摆放着几碟精致的吃食和一壶酒,相邻的两个石凳上铺上了锦花垫子,在初秋的微凉天气里,这两个垫子可谓是恰到好处。 陆绝心中不禁感叹布置之人心细如尘,眼下宋老爷没有到,他没有擅自坐下,只是立在亭下静静等着。 半晌后,身后突然传来脚步声,那脚步轻盈翩翩,却似乎在看到他后突然顿足。 陆绝也转头看去,眼前是宋柔诧异的花容。 她依旧穿着淡黄色的长衫,却已经不是之前那件了,夜里风凉,这件明显要更厚一些。 陆绝向后让开了一步,眼眸微垂:“宋老爷让我在此等候。” 宋柔点头会意,她此番前来也是因为家丁来传话,说老爷有要事与她商量,这才匆匆赶过来。 她四下扫了一眼,只见庭院静谧,偶尔有星星点点的萤火虫从草丛里飘上来,却不见宋老爷的身影。 “爹爹还没到,我们先坐下等吧。”宋柔毕竟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并不扭捏尴尬,引着陆绝一同坐下。 陆绝并没有坐在锦垫上,而是换挑了个与宋柔相隔最远的位置,坐了下来。 宋柔没有立刻坐,而是拎起桌上的酒壶,匀匀地倒起酒来。 酒液柔和的水流打着转地落在杯中,酒是被烫过的,散发出微微的热气。 倒完了两杯酒,宋柔无声地坐下。 两个人看着面前的酒杯,都不说话,两只酒杯,两个相邻的坐垫……宋老爷根本就没打算来。 意图已经非常明显。 纱灯旁萦绕着细小的飞萤,时不时碰撞出若有似无的声响。 除此之外,寂寥无声,气氛越发凝滞。 “宋小姐……”漫长的寂静中,陆绝终于开了腔,他眼眸垂落在橘色的纱灯上,嗓音有些低沉:“恰好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宋柔抬起眼眸看向他,眼中流露出一丝疑惑。 他想对她说什么呢? 她爹爹对他的喜爱溢于言表,连她娘都受到了影响,开始私下里偷偷张罗起来。 可她分明从他清冷的眼底看不到半点暧昧,可见他压根没动过念头。 另外,她心有所属这件事众所周知,怎么看,都会是爹爹白欢喜一场。 “话不中听,但我不能不说。”陆绝抬起幽深的眸子,看了她一眼。 听她这样一说,宋柔脸上的惊疑之色更重了。 陆绝隐隐沉下一口气,有些干脆道:“那位孙公子并非良人,朝三暮四,配不上你。” 他知道她根本不会信,也可能会像杜晴夏一样骂他打他,或者直接将他赶出宋府。 可是他非说不可,如果不知道就算了,知道了却装作若无其事,和见死不救没什么区别。 宋柔看着他,一时之间愣了,神情也变得复杂起来。 半晌后,她眨了眨发干的双眼,原本清透的声音有些发哑:“他是不是对蝉衣无礼了?” 陆绝微惊,与她对视着,双眼变得更加幽邃,他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她的这个问题,无论回答是还是不是,都能说明一个很关键的问题,其实,她很了解孙眠。 宋柔不安地错开目光,看向面前的酒杯,她端起酒杯凑到唇边,慢慢地饮了下去。 酒很平柔,并没有觉得辛辣,这个时候,她反而希望这是一杯烈酒,足以压下心头的这股冷意和空荡感。 放下酒杯,她又替自己续上一杯,随着酒花在杯中炸开,她嘴角缓缓勾出一个凄淡的笑意:“其实他已经改了很多了,他本性并不坏。” 宋柔不是一个被爱情瞎了心的蠢姑娘,与孙眠相识有三载了,他身上时常会多出并不属于自己的脂粉味,身上挂着不断变换样式的荷包,她怎么会察觉不到? 而他从一开始放荡不羁的坦白变成了对她小心翼翼的隐瞒。 每次见她都会换上带有清新皂角粉味道的干净衣衫,摘掉腰间花花碌碌的配饰,扇子上始终会挂着她送的净玉扇坠…… 这些都不足以说明他对她不一样吗? 这次的大集会,她在房间里纠结良久,最终还是决定不去了。 她不知道自己不在身旁,孙眠会不会勾着其他女子的香肩,走在热闹的街头。 如果她看到了,这颗心又免不了要疼得抽搐,她不敢赌。 “他若心中有你,必然对你一心一意。”陆绝道。 宋柔又饮下一杯酒,莞尔一笑:“浪子回头,总得慢慢来。” 陆绝不再说话,毕竟他只是坐而论道,没有经历过情爱,他可能永远了理解不了这些。 圆月悄移,前园的东墙边上,乔木高深。 就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骆蝉衣正对着墙面,胸膛微喘,惊魂未定地说道:“你,是你啊!” “见到我跑什么?”白无常站在她对面,一声雪白的长衫,面容精致绝美,抱着手臂打量着她。 “嗨!”骆蝉衣有些自嘲地笑了笑:“你这一身……我还以为撞鬼了,吓死我了。” 撞鬼?!白无常秀眉一拧,头顶一连窜出几个问号:“人间阳光太足,把你脑子都晒化了吧。” 骆蝉衣无法反驳,不只是撞鬼,连她自己都是鬼,只不过她经常会忘了这件重要的事。 “你怎么来了?”她问。 “到附近抓游魂,顺道过来看你一眼,想不到你这日子过得挺滋润啊。”白无常看向她身后的灯火明暗的雅致庭院。 骆蝉衣笑了笑:“能有今天,当初还不是托你的福。” 白无常皱眉“啧”了一声:“又这么说话,你想害死我啊,本大人对谁都是不偏不倚。” 骆蝉衣只好闭嘴,每次想拍马屁都被马蹄子踹。 白无常话锋一转,问道:“怎么样?还顺利吗?” “当然顺利,有一次,判官大人亲自还勉励我。”骆蝉衣有些洋洋得意地摸向脖子上的项圈。 “勉励你?”白无常不解地微微蹙眉,又看向她脖颈上,忽然明白了什么,笑容一下子扩大,十分夸张地笑了出来:“我还以为你的说是什么,哈哈哈,任务达到了多少点吧?哈哈哈哈……” 骆蝉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了?” 白无常笑够了,指尖点了点眼角笑出的泪花:“那不过是大人在此物上施加的法力,只要你的任务有大变动,它就会自动提醒,还勉励你……” 骆蝉衣僵凝了一下,还是觉得什么不对,挣扎道:“你说是自动提醒,那这段日子都没有任何进展吗?怎么可能?” “事物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变化……”白无常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虚浮地抓了一把: “就像人间的风,变幻无常,若是时时刻刻提醒,你不嫌烦,它还嫌累呢,它只会在某些特定的节点给予你提示,以便让你及时自我监督和修正。” “……”骆蝉衣无话可说。 “你出来的时日也不短了,你感觉那位怎么样啊?”白无常突然问道。 她想了想:“挺好啊,可能因为我是他的债主,他不敢得罪我。但我真特别好奇,他上辈子到底是什么人,干什么坏事了?” 她当初在冥界听到他们口中的“那位”,还以为是怎样一个妖魔鬼怪,可见到陆绝后,只觉得他是一个普通人,甚至是可怜人。 真的值得他们这样大动干戈,甚至派她到他身边打探吗? 白无常隐晦地看了她一眼,目光很深也很复杂:“你只负责执行任务,不该打听的就别问,我只提醒你一句,这个人,你别小瞧了,绝不能掉以轻心。” 他说到“这个人”的时候,脸微微抬了一下,下巴若有所指地点了下她身后的方向。 骆蝉衣心里“咯噔”一声,木然转头看过去,只见陆绝就在不远处的廊下站得笔直,正不动声色地打探着这边,树枝掩映着他一半的身体,衬得身形格外修长。 骆蝉衣心里有些崩溃,尴尬地转回头,拧眉看着白无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他来了,你怎么不说一声?” 白无常依旧闲淡地抱着手臂,冷眼瞧着陆绝的方向:“放心,他看不见我。” 骆蝉衣忍不住想扶额,简直哭笑不得,他看不见你,难道还看不见我嘛!什么时候能靠谱点? “你在做什么?”陆绝已然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 骆蝉衣立刻转身看他,干笑了两声:“你来了,我赏月呢。” 她象征性地抬头看了一眼,却见头顶被繁茂的乔木遮得严严实实,连月亮的影子都看不到。 她尴尬地用余光瞥了眼白无常,却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经走了。 她掩饰住脸上的尴尬,越过陆绝,向厢房方向走去,若无其事道:“回去吧,也不早了。” 陆绝没有动,眼神追随着她从自己身边经过,看着她的背影,突然道:“我听到你说话了。” “哦……” 她停住脚步,没有回头,以一种看似漫不经心的语气说道:“有感而发,念了两句诗。” “债主,得罪,上辈子……这是什么诗?” 骆蝉衣脊背一僵,缓缓转过身看向陆绝。 她脸上落着枝叶斑驳的影子,星辰般的双眸不安地眨了眨:“其实……我是……唉,不瞒你说,我有些重要的话想对一个人说,怕说的不好,提前找个没人的地方练习一下。” 陆绝纹丝不动地看着她,脸上的表情晦暗不明,半晌才问:“对谁说?” “……”额!他今天话怎么这么密? 她只能装作不情愿地摇了摇头,一副守口如瓶的模样。 “是孙眠吧。”他的声线又沉了几分。 骆蝉衣一懵,孙眠?提他做什么,怪晦气的。 只不过眼下是谁都行,有一个人总比没有强,于是她沉默着没反驳,就像是默认了。 月光无声地移转,穿过乔木枝叶,落下几段冷白的月光,斜斜地打在陆绝的脸上,把他的脸部骨骼轮廓映得更加鲜明,如刀削笔刻一般,他原本就冷峻的面孔,显得愈发清寒沉冽。 他想不通,以孙眠的德行,如何值得这些女子这般真心真意? “你不用对空气练习,你就当我是他,你说吧,我听着。” 骆蝉衣惊讶地瞪着他,今天他怎么这么奇怪。 “债主,得罪,上辈子……”他认真地提醒道。 “我不用练了。”她移开目光:“我会了。” 他抬腿向她走近,微微垂眼注视着她,神色像是一片的孤湖,幽深无边,静默了良久,才道: “我会尽快把五十两还给你,你就离开这里。” 她怔愣了一下,片刻后抬眼与他对视道:“你能还的起再说。” 017 七夕难度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宋府前园的花坛边长了一颗枣树,秋日热烈的阳光洒在层层枝叶上,发出白灿灿的银光。 今年的枣结的稀薄,但颗颗分明,向阳的一面皆染上了浓郁的深红色。 骆蝉衣纤细的指尖躲着上面的尖刺,掐着一条树枝压下来,伸手揪下一颗枣塞进了嘴里,咔嚓一声。 枣很清脆,越嚼越甜,嘴里的小核还没来得及吐出,她又看中了更高的那一颗。 枝头阳光充足,这一颗简直快要红透了。 她小心地压着树枝,踮起脚尖去够,眼看着只剩半指就要碰到的时候,却被一只手捷足先登,揪走了那枣。 她一惊,立即转头,竟然是他。 她手中的树枝松开,“哗”的一声弹了回去。 孙眠就站在枣树旁,惊得微微一躲,随后笑了笑,将手掌摊开送到她面前:“给。” 骆蝉衣瞥了眼他手里的红枣,又看向他的脸,无比奇怪道:“你怎么来了?” 他怎么还能出现在这里,以陆绝的心性,应该早就向宋小姐揭露他了呀! “明日便是七夕了,我来与柔儿商量出门游玩的事。”他莞尔笑道。 骆蝉衣想了想:“杜小姐也一起吗?” 他的脸上表情出现了停顿,但稍纵即逝,又眯着眼笑了出来:“你说我义妹啊,她当然不和我们一起,她真的只是我的义妹。” “对,义妹。”骆蝉衣煞有其事地点头。 孙眠看着她,又问:“陆姑娘明日可有安排?” 她说过自己叫骆蝉衣,但大家都认定了她和陆绝是兄妹,于是他们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她说的是“陆蝉衣”,她也不想给自己添麻烦,索性将错就错。 “有,当然有。” 她早已没了吃枣的心情,随便敷衍了两句,转身便离开了。 她没有回房间,而是直接敲响了陆绝的房门,陆绝与她就住隔壁,但通常没有一点声响,就像隔壁不住人似的。 陆绝脚步有些急促地打开了门,见到是她,有些惊讶:“是你?” “我有事问你。”她从他身侧挤进了房间。 只见床头的桌案上平整地摆着一副《阖家图》。 画中是宋府的大院,宋老爷与宋夫人坐在廊前的藤椅上,面前的圆桌上摆着各色瓜果糕点,而宋柔则乖巧地站在二人身后,手里拿着轻纱团扇,倾身听着二老谈话。 这幅阖家图并不像常见的那样一板一眼,长者端坐在前,晚辈肃立在侧。 而更像是截取了他们生活中的一幕,恬淡自然而富有烟火气息,画面清新淡雅,气氛祥和,连身后的房屋和周遭的花花草草都栩栩如生,整幅图唯独剩下宋柔与宋夫人部分没有完成。 “怎么了?”陆绝也来到桌案边。 她转眼看向他,方才想起自己的来意,于是便问道:“你没有向宋小姐说孙眠的事吗?” “说了。”他听到是这件事,显然没有多大兴趣,继续坐回到案前,提起了画笔。 “说了?”骆蝉衣眉头微蹙,疑惑地想了想:“她也不相信对吧,要不然怎么还能和孙眠去度七夕……” 陆绝细细的笔尖骤然停住,没有抬头,只说道:“那依你呢,应当你和孙眠去?” 骆蝉衣感到莫名其妙,差点笑出来:“我和他……” 说到一半,她脸上不屑又讥讽的表情突然凝固住,像是陷入了沉思,半晌没有动,连眼珠都不转了。 许久之后,她才眨了眨发干的双眼,喃喃自语道:“对啊,也不是不可以……” 她深思着,神情越发严肃起来,连招呼也忘了和陆绝打,直接朝着门口走去。 完全没有发现身后的陆绝一脸难以置信地看着她,像是在看一个深知前方是深渊悬崖,还是义无反顾跳下去的傻子。 第二日便是七夕。 一大早,骆蝉衣便换上了之前宋夫人送她的那套新衣。 早饭都没吃,便坐到宋府大门前,晨光潋滟中,她似乎在等待着什么。 许久之后,不远处传来脚步声,她余光看到了那人一点点走近,却偏偏没有抬头。 孙眠远远便看到宋府门前,竹枝掩映下的她。 今日的她换了一身新衣裳,雪青色对襟襦裙,发髻间也系着同色发带,好看得紧。 她正坐在门前石墩上,垂着头,手里拿着一根细木枝,在地上戳来划去,看不出是在画什么,总之心情不太好的样子。 他走到她跟前,笑眯眯地与她搭话道:“陆姑娘,你在这等人?” 她缓缓抬头,逆着朝阳看了他一眼,兴致缺缺地“嗯”了一声。 她的脸色总是很白,即使此时被红彤彤的朝霞晃着,也不见一丝血色,再加上她冷冷淡淡的神情,就如同一尊冰雪雕琢的美人雕塑。 孙眠只觉挪不开脚步,含笑看着她,忍不住打趣几句:“今日是七夕,你难道是在等你的情郎?” 只是这一次,她并没有如同预想的那般狠狠地白他一眼,或是撂下脸色转身就走。 反而她那张清绝的脸又一次慢慢抬起,出现一种无比认真的神情,眼神有些失落的空洞,摇了摇头:“等别人的情郎。” 他嬉笑的嘴角也落了下来,愣了数秒:“别人的?” “怎么了?”她仰着头看他:“我的心上人刚好是别人的情郎,不行吗?” 说这话时她是看着他的,从未有过的专注眼神,那目光千回百转,如同晚秋深不见底的湖水,锁着淡淡的愁雾,叫人的心忍不住揪疼了一下。 “行,当然,行……”他急促地吞咽了一下口水,不知从何而来的一种莫名的慌乱感。 孙眠做梦也想不到,阅女无数的自己,还能在面对某个女子的时候会不知所措。 而她刚刚的眼神,让他心里生起一种奇怪的感觉,像一个捉摸不定的火苗,欲然欲灭,莫名其妙间,他问出一句话:“那他来了吗?” 她闻言,怔愣了片刻:“来了。” 她说完才抬眸看向他,纤密的睫毛下,是很深很深的眼眸,仿佛有万语千言从这双美得要命的眼睛里泄露出来,那是被包裹不住的秘密。 只这一眼,孙眠的心脏仿佛被人用力握住,紧接着,有种热流从心脏溢出,一瞬间流到四肢,贯通全身。 脑子里晕晕乎乎,有种不真实的感觉,这种感觉就像一团柳絮,抓不住,握不牢,心里痒痒得很。 他忽然在她面前蹲下来身,急切又压抑地看着她的眼睛:“蝉衣……我怎么不知道……” 她的目光又一斜,落在别处:“别说了,你进去吧。” 她脸上的神情又变回之前那般清冷,这一刻,让他觉得刚刚的一切感觉都是错觉。 忽远忽近,忽冷忽热,这种感觉让他心里猫挠似的难受。 他怎么从不知道,如果她真的对他有这种心思,他怎么可能察觉不到呢? 女孩们一个眼神,举手投足间一个动作,他都能听得见她们心里的声音,难道说,她从前那样不冷不热,只是因为她在吃醋? “蝉衣,都怪我愚钝,直到此刻才明白你的心意,只是今日,我与柔儿约好……”他伸出手,去握她手拿木枝的小拳头。 她却先行躲了开,叫他抓了个空,语气冷淡道:“我知道,你去吧,等我们……下辈子有机会的。” 他惊得咋舌:“下,下辈子?!” 她目光垂下,丢开了手里的细木枝,拍了拍手,不再说话。 孙眠看着她,心里好大地纠结了一下,换作别的女子,不论说什么做什么,不过是撒娇讨宠,甜言蜜语哄不好,胭脂罗裙总能换得她们笑靥如花。 可是眼前这个女子,他竟然没有半分把握,好像她说下辈子,就真的要等到下辈子了。 “蝉衣莫急,你容我去和她说一下。”他目光虔诚又温柔地看着她。 骆蝉衣终于不再吝惜目光,转眼与他对视,忽而嫣然一笑,眉眼弯了弯,再也不似平时那般冷淡如水。 孙眠忍不住伸手摸向她的头,就冲这一笑,他觉得很值。 他心头这份欢喜一直持续到他见到宋柔。 宋柔正坐在梳妆台前装扮,将自己最喜爱的珠琬耳坠带在耳上,身后的丫鬟手持木梳将她长长的墨发一梳到底。 闻听门口有脚步声,丫鬟转头看去,见到来人是孙眠,不由得惊讶地停住了动作。 宋柔也转头看过去,美目微惊,立刻提着衣裙站起身来:“你怎么进来了?” 女子的闺房是不能随便进的,尤其是他孙眠,宋老爷严令禁止,还命宋府上下的家丁都瞪着眼睛看着这件事。 但宋柔的语气没有责备,反而带有一种温柔的娇嗔。 她站在他面前,柔情似水般看着他的眉眼:“就这么等不及,你进来时没有别人看到吧。” 孙眠一时之间没说话,看着眼前的宋柔精致的妆容和发饰,心中不禁有一丝愧疚。 毕竟在此之前,他对宋柔是最满意的。 她不同于其他女子的胡搅蛮缠,贪得无厌,她总是那么体贴懂事,甚至能想他所想。 他伸手抚摸着她的肩头:“柔儿,恐怕我今日不能同你一起了,你打我骂我都行。” 宋柔脸上凝固了一瞬,随后又露出关切之意:“是不是发生什么事了?” 他为难地叹了口气:“我娘生病了,我得在家里照看着。” “婶娘病了?!”宋柔俊秀的眉头蹙了起来:“你们母子多有不便,不如我去替你照料?” 孙眠正想找理由婉拒,就在这时,窗外传来骆蝉衣的声音:“孙公子?孙公子?” 孙眠一惊,看向窗外方向,没有应声。 宋柔也立刻听出了是骆蝉衣的声音,疑惑地看了孙眠一眼,转头看向丫鬟,吩咐道:“快去请陆姑娘进来。” 丫鬟前脚出门,窗外又传来更大的喊声: “孙公子,你不要怕她,就告诉她你是和我去度七夕了,看她能把你怎么着!” 018 被迫行凶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你不要怕她,告诉她又能怎么样,你就是和我去度七夕,看她能把你怎么着!” 骆蝉衣的话,一个字眼都不落地钻进了宋柔的耳朵。 她走出了房间,停在门外的廊下,目光看向院子里的骆蝉衣。 骆蝉衣正倚靠着院子里那棵细梧桐树,脸上的表情竟然有些平静,既没有说刚刚那番话时的张扬跋扈,也没有与她面面相对的难堪。 “陆姑娘,说的可都是真的?” 宋柔开口,却不是在问骆蝉衣,而是转头看向门口处的孙眠。 孙眠靠在门口,房门掩住他一半身体,他垂头摆弄着手里的折扇,没有抬头,更没有说话。 像是这种翻车的场面也不是头一次了,他处理起来也算是轻车熟路。 只不过这一次确实有点措手不及,而且一边是让他心痒难耐的新宠,一边又是深得他心的宋柔。 “若真是如此,你大可早点告诉我。”宋柔无力地转回头。 她的余光瞥到自己身上精心挑选的新裳,那白茶色绣菊流云百褶裙,仿佛在这一刻颜色都黯淡了。 鬓边的步摇一下下轻敲,透着冰凉凉的质感,那凉意渐渐漫了出来,直达心底。 宋柔嘴角牵动了一下,本是自嘲地一笑,可嘴角却沉重地扯都扯不动,一个凄凉的笑容还没成形,就如同一闪而逝的流星般陨落。 “孙公子,你怎么不说话,不会反悔了吧。”骆蝉衣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看着孙眠道。 孙眠抬头,看向她,又看了一眼宋柔,刚想开口,却不料他的眼神一转,落在了骆蝉衣身后的方向。 “骆蝉衣——” 身后突然冒出低沉的一声,吓了骆蝉衣一跳。 转头只见陆绝面色冷峻地看着她:“你在干什么?” 看他这副表情,显然是听到了什么。 “我……” 一瞬间,骆蝉衣有种干了坏事被当场抓包的窘迫,好在脑子清醒了一下,她干得哪里是坏事? 她骆蝉衣实名揭发渣子,替天行道还不假。 她朝着陆绝摆出速速离去的手势:“没你的事,你赶紧回去画画吧。” 不料,他竟一把抓住她妄图驱赶他的那只手腕,一对冷眸凝视着她的双眼:“你今天哪都不许去。” 骆蝉衣瞪大了眼睛,十分不可思议,加重了语气提醒道:“陆绝,我知道我在干什么,你可别忘了你是谁!” 他何时变得这么爱多管闲事,真拿自己当她亲哥了! 他眸色一沉,如同漫无边际的浓夜:“你跟我过来。”手上突然加大了力,拉着她的手臂,转头就走。 “喂,陆绝,陆绝!”骆蝉衣挣扎地叫道,可他的力气实在太大,自己到底是被他生拉硬拽着走了。 宋柔和孙眠都在呆愣愣地看着兄妹两个。 自打他们住进宋府,从没听见她喊他“哥”,而刚刚喊的那几句“陆绝”竟是那般顺畅自然。 真是奇怪。 骆蝉衣已经被拉走老远,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喊道:“孙公子,在大门口等我,待会见。” 孙眠这才回过了神,嘴巴比脑子快,立即应答道:“好,我等你出来。” 说完才想起了什么,转眼看向一旁的宋柔,宋柔却没再看他,转身默默地走进了房门。 “柔儿,柔儿!”他试探地叫了两声,却再也不见她回头。 紧接着,宋柔的房门关了,关的十分严实。 孙眠无奈地叹了口气,其实原本他还在犹豫,尽管十分想和骆蝉衣单独相处,但又担心宋柔因此伤了心。 可就在刚刚骆蝉衣被拉走,他的心猛然紧了起来,真怕从此就错过了她。 因此当骆蝉衣在困境中还不忘嘱咐自己的时候,他才会那般情难自禁。 不过没关系,宋柔总是通情达理,这一次也会像从前那么多次一样,最后还是会原谅他。 骆蝉衣直到被陆绝拉带回她的房间,才一把甩开了他的手,在此之前,他的手就像把铁钳一样牢牢锁住她的手腕。 她揉搓着发红的腕部,忍不住冲他叫道:“陆绝,你疯啦?” 他脸色幽沉,凛然地看着她:“是你疯了,孙眠是什么人,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我是……” 她酝酿了一下,试图和他解释,却发现这件事真没那么好说清楚,陆绝做事一板一眼,而她却是剑走偏锋,路子比较野,两个人根本就不在一根筋上。 就像在对待孙眠与宋柔这件事上,他会直接去和宋柔一五一十地讲道理,至于成效,显然没什么用。 而她则会另辟蹊径,将宋柔置之死地而后生。 但以这种方式,想得到他的认同几乎不可能,骆蝉衣考量再三还是决定不说了。 陆绝一直在面无表情地盯着她:“你是什么,你是喜欢他?” 她看了他一眼,微微有些吃惊,但也不准备反驳了,敷衍地点了点头:“算是吧,这件事你就别管了,我自己心里有数。” “你既然深知他的品行,那你中意的,不过是他的外表,皮囊之悦会随着时间淡忘。” 闻言,骆蝉衣没忍住,瘪嘴笑了一下,好在强行收住。 沉迷孙眠的皮囊?有没有搞错,他还没你好看呢! “你是跟着我来到这的,我必须把你安然无恙地带出去,日后你若还是对他念念不忘,大可回来找他。” 陆绝长腿一迈走向房门,边走边补充道:“午时我会来给你送饭。” 午时来送饭? 骆蝉衣顿时敏锐地感觉到了,他这是准备要锁她! “陆绝!”她立刻冲向房门。 他立即转身拦在她身前,冷眼微垂,直视着她的眼睛:“你若非要逃,我只能把你绑在床上了。” 他的神情冷毅而果决,好似在说不论她说什么,他都不会改变想法。 骆蝉衣第一次见到这么拗的一个人, 只觉得心口发堵。 看来又得浪费法力了,也不知道还剩多少。 但在施法之前,还有一个很重要的问题,她绝不能明目张胆地用。 制服陆绝虽然是小菜一碟,可之后他如果探究起来,她确实没法说清楚,总不能像上次一样说他也中邪了。 她目光扫视一圈,最终落在了窗边的菱檀摆台上,她快步走过去,单手操起了一个细颈花瓶,径直走向陆绝。 陆绝现在门口处没有动,盯着她一步步走近,目光落在她右手上的花瓶上,眼神里多了一丝异样。 骆蝉衣来到他身前,手里举着花瓶,微微仰头看着他:“当真不让我出门?” 她的语气充满了威胁感,就像是一个强势者再给对方最后一次机会。 然而陆绝闻言,脸上依旧平静如常,甚至有些担忧地看了眼花瓶,嘱咐道:“别弄碎了,还得赔。” 赤裸裸的侮辱! 骆蝉衣不想给他半点反应的机会,二话不说就朝着他的头挥了过去。 却不料他反应神速,头一歪竟然躲开了。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这样的近,又是如此猝不及防的一下,竟然还能被他躲开! 她瞪大了眼睛,吃惊地看着他。 他自己倒不觉得有什么异常,脸上依旧是清冷寡淡,伸手摸向那花瓶,想要从她手中接过来:“给我。” 就是此时,骆蝉衣飞速反应,按住他的脑门,向后用力推向门框。 然而让她做梦也想不到的是,这么突然的一下,他的身体仍是承着力的。 她那么大力的一推,他的头却只是敲了一下门框,就像小锤打在木鱼上,轻轻巧巧。 她确实傻了眼,但深知自己不能再挑剔了,错过了这次,下次还未必能有机会了。 陆绝漆黑的眼眸深深地凝视着她,还不放弃吗,就像刚刚嗑了这么一下,甚至连疼痛都算不上。 见她不再有举动,他转身便想出门。 然而就在这时,视线竟忽然模糊,双腿更是一软,他抓住了门框才勉强稳住身形。 紧接着眼前所有的东西竟开始扭曲,一切都变得朦胧不清,身体也再难站稳,向下滑去。 骆蝉衣赶紧上前拉住他的手臂,搀着他走向床榻方向,经过菱檀摆台,顺手将细颈花瓶放回原处。 没碎正好,她也不想赔钱。 陆绝被她放到床榻上,有趣的是,他丝毫不肯屈服,一直挣扎地想要站起来。 她拉过被子盖在他身上,抱着臂站在床边看了他一阵,心中忍不住感叹,法术真是个好东西。 陆绝瘫卧在床上,浑身无力,连眼睛都睁不开,但思想始终是清醒的。 他听见房门开了又关,他知道是骆蝉衣出门了,她会去找孙眠。 孙眠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做事没有底线,骆蝉衣与他单独待在一起,他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他想到这里,整颗心都悬了起来。 他用力咬紧了牙关,脸上的肌肉都绷紧了,额头上青筋暴起,一口牙都仿佛要被他咬碎了。 渐渐地,他的身体一点点离开了床榻,他用力眨着眼,试图看清床边,手一点点够到了床架子,借着力慢慢撑了起来。 他跌跌撞撞地走向了房门,摸了几下才抓到门环,拉开门,刺眼的阳光瞬间充盈满门。 他逆着光踉跄地走了出去。 019 在水下看到了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天地在摇晃,漫天阳光像是一支五颜六色的小人糖,被拉扯得光怪陆离。 陆绝踉踉跄跄走在街上,身边经过一个个面目扭曲的行人,他勉强撑着眼皮,生怕一不留神就会睡过去。 他看到骆蝉衣与孙眠已经从挽月楼上下来。 挽月楼是福星镇最有名的酒楼,也是最高的地方,站在顶楼可以俯瞰附近几个小镇。 不久前骆蝉衣与孙眠就站在顶楼的扶栏处,纱幕随风荡漾间,可见二人举止亲密。 楼下过路的人们纷纷仰头探望,交头接耳地议论。 陆绝亲眼看到骆蝉衣主动倚靠在孙眠的肩头,她似乎生怕旁人猜不透他们是什么关系,仿佛恨不得将这件事传遍整个福星镇。 陆绝越发的看不懂了,难道她要的就是人尽皆知? 七夕的街头,自然少不了一番热闹景象,随处可见卖祈福花灯和珠玉首饰的商贩。 孙眠在一处摊位前停住了脚步,饶有兴趣地提起一盏花篮样式的花灯,看向骆蝉衣:“七夕乞巧,我们也买一盏吧,等下去湖边放。” 骆蝉衣瞥了眼那花灯,笑了笑,眼底却显然无动于衷。 孙眠在猜姑娘心思的这件事上,绝对是高手,不难看出她并不感兴趣。 他于是放下了那花灯,目光又看向另一旁琳琅满目的首饰。 他转眼打量一番她手腕上的那只镯子,依着大致模样选了个类似的,拿到她的面前:“不如试试这个?你戴着一定美极了。” 骆蝉衣淡淡扫了那镯子一眼,抬起自己的手腕:“我有了。” 孙眠轻轻一笑,借机托住她的手腕,仔细地将新手镯替她戴上,道:“这只是纯银的。” 两只手镯并排落在她的手腕上,缓慢轻晃,银光灿灿。 不对比尚不明显,此时看起来原本那只确实没有这只纯银的明净透亮。 孙眠已经从她眼中看出了答案,于是转身问那小贩:“多少银两?” “公子和姑娘真会挑东西,这只镯子纯银打造,上乘工艺,只要您二十五两。” 孙眠不假思索从钱袋中掏出一锭银子,丢给了小贩:“不用找了。” 小贩大喜,捧着银锭子连忙感恩戴德地道谢。 却不想一旁的骆蝉衣已经把镯子取了下来,放回了原位:“我不喜欢。” 孙眠一愣,看向她,由衷地说道:“蝉衣,你不必替我省钱的。” 骆蝉衣莞尔一笑,没说话,转身离开了摊位。 她手上这只虽是镀银的,却是一个人用他全部银两买的,她始终觉得,比其他任何都贵重。 孙眠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好跟了上去。 想来也是奇怪,她只有刚刚站在高高的挽月楼上,才表现出对他的情意绵绵,尽管是在众目睽睽下也丝毫不避讳,反而独处之时却是冷冷淡淡。 骆蝉衣走出一段突然停下了脚步,人来人往的热闹大街上,突然出现有一抹阴冷的眼神格外乍眼。 “怎么了?”孙眠停在她身边,看着她关切地问道。 她没回答,只是平静地看着前方。 孙眠便朝着她的目光看过去,目光稍稍一顿,但也并没有太过惊讶,只淡淡看着立在不远处的那人道:“是你啊。” 杜晴夏穿着一身藕粉色交领裙裾,脸色难看的要命,难以置信又楚楚可怜地看着孙眠:“眠哥哥,你告诉我,她是谁?!” 孙眠面对她,丝毫没有面对宋柔时的窘迫不安,面不改色道:“你们之前不认得?那我便介绍与你,这位是陆姑娘,是我的心上人。” 骆蝉衣心中微微惊诧,转眼看了孙眠一眼,他就这么说了出来,不需要再骗骗吗? “眠哥哥,你骗我,我才是你的心上人,旁人都说你与别的姑娘一起,我从来都不信,是不是我做了什么惹你生气了,你告诉我好不好?” 她眼望着孙眠,无助地一步步走过去,眼看着就要哭出来了。 孙眠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不要再继续靠近:“你清醒一点,你只是我的义妹。” 杜晴夏顿足,可怜巴巴地看着他,肩膀轻颤,泪水夺眶而出:“不是义妹,不是!你说过会一直爱我护我!为什么?” 她声泪俱下哭了一阵,忽然想到了什么,转头看向骆蝉衣,哭得通红的眼睛写满了恨意:“是不是你,是不是你逼眠哥哥的!” 突然,她张牙舞爪朝着骆蝉衣抓了过去。 骆蝉衣早有防备,向后抽身一闪。 孙眠立刻上前一步拦住杜晴夏,双手扼住了她的手腕:“好了,你别闹了!” 杜晴夏身后的丫鬟一见孙眠出手,生怕自家小姐受伤,立刻上前劝阻。 把杜晴夏交给了丫鬟,孙眠赶紧带着骆蝉衣离开此处。 杜晴夏泪眼朦胧中,望着孙眠与骆蝉衣的背影一步步远去,最终融入到一片欢快热闹却遥不可及的人群中。 而她自己则处于冰天雪地里,再也感受不到一丝暖意。 她用力擦掉脸上的眼泪,血红的眼睛中闪烁着疯狂的恨意,这件事绝不可能就这样算了! 骆蝉衣信步来到湖边,今日的湖面上飘满了各色的花灯,偶尔便有三三两两的姑娘过来放灯。 姑娘们会把当日的浮针备好,将绸线穿入针孔,再把细针缠好放于灯中,随着湖水飘远,寓意着心灵手巧,源远流长的福气。 骆蝉衣坐在湖边的一块石头上,手臂抱着膝盖,静静地看着那一盏盏花灯,不由得想起了从前。 每逢乞巧节,她也会和村里的姑娘们放花灯,骆家村不比福星镇繁华,那些花灯都是她们自己做的,不比这些精美,却都不重样。 村里有个对她死缠烂打的泼皮无赖,大家都叫他骆狗子。 去年的今天,骆狗子本想借机对她使坏,最后被几个姑娘一起按到了河里,现在想起来只觉得有趣。 她一直很想回骆家村看看,虽然抚养她长大的老爹已经不再了,但村里人对她是真的好到没话说。 只可惜白无常说过,一入冥界,阳世无缘,她不能和生前的人有接触,否则后果很严重,不是她能承担得起的。 “蝉衣,蝉衣?”孙眠叫了几声后,都没有得到回应,他自己都觉得没趣。 此时虽已入秋,但湖旁的树木依旧碧绿成荫,湖面上波光粼粼,飘着五颜六色的花灯,远处飘来春香院的悠悠琴音,此情此景好不浪漫。 孤男寡女难道不应该缱绻软语,柔情蜜意?却怎料她连看都不看他一眼,连叫了几声也不应。 不知为什么,孙眠不禁有些怀念起宋柔,如果身旁的人是宋柔,不管如何都不会这般冷落他。 宋柔应该会放一盏灯,她最爱淡黄色,会买一盏菊花灯,也许还会在上面写上他们二人的名字,然后依偎在他怀里,看着花灯慢慢漂远…… 他想到此处,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站起身来,对骆蝉衣说道:“我去买一盏灯吧?” 骆蝉衣依旧没什么反应,他只好孤身走向岸上的商贩。 骆蝉衣始终坐在湖边发呆,虽然一直在出神,但孙眠叫的每一声她都听见了。 只不过今日目的已经达成,姑娘们看清了他的秉性,此刻她只想静静。 忽然听见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定是孙眠回来了,她并没有回头。 然而下一刻,随着重重的一声响,她的后脑传来巨大的钝痛,双眼蓦地一黑,没了知觉。 “你干什么?”孙眠提着花灯正往回走,正好看到远处湖边的这一幕。 有个手握一根棍棒的男人,正将瘫倒在地的骆蝉衣向湖水中用力一蹬,只听湖中“噗通”一声响。 那人发现他后抬腿便跑,孙眠丢了花灯,一口气跑到了湖边。 湖中滚着一圈圈涟漪,在那涟漪的中央,是骆蝉衣一角雪青色衣衫。 “来人啊,有人落水了,快来人啊!”孙眠大声呼喊,他并不会水,他不能跳下去救人。 如果骆蝉衣是清醒的,法术可以轻松解决眼前的困境,只是她此时处于昏迷,整个身体一点点沉了下去,湖面上一角衣衫也渐渐被吞没了。 远处的几个姑娘被孙眠的呼声吸引,纷纷望进湖水,却无法施以援手。 孙眠更加大声地呼喊,从他刚刚跑过来到现在,已经过去了这么久,恐怕再不施救,骆蝉衣真的就没有生还的可能了。 “快来人啊?有人落水……” 孙眠喊到一半,猛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异样的脚步声。 他立刻转身,只见一个人跌跌撞撞地跑了过来,身子东倒西歪,仿佛他随时会摔倒。 那人直冲向湖水,几乎是摔进去的,砸出一大片水花。 孙眠惊得发愣,半晌才反应过来,这个看起来半身不遂的人竟然是陆绝。 水下的骆蝉衣如同一件长长的衣裙,没有一丝挣扎,直到被一只颤抖的手拦腰捞起。 她的知觉时有时无,胸腔里像是裂开了一样剧痛无比。 而比这疼痛更可怕的,是死亡的感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一个又一个看不清的片段时隐时现,裹挟着无边的恐惧,无助,绝望…… 就像是一只无形的巨手,把她紧紧攥住,一点点收紧,最后把她全身的骨头都捏碎。 她疼得想哭,却哭不出声音,浑身痉挛似的颤抖着。 虽然她已记不清,但她确确实实地死过一次,极其痛苦的一次。 突然她的腹部抵在了什么东西上,腹中的水翻涌了一下,哗得一声吐出了水。 她勉强睁开眼睛,才看清自己已经上岸,腹下抵着的是一条腿。 直到吐净了水,她被两只手捏住她的肩膀,扶了起来。 这一刻,她才看清眼前的人不是孙眠,而是他。 陆绝浑身湿透,额角的发丝腻在惨白的脸上,水珠顺着菱角分明的下颌线流淌着。 他的眼眸里布满了红血丝,一眼看过去猩红如血,眼皮半睁半合,仿佛已经耗光了最后一丝力气,随时会瘫倒下去。 此时的骆蝉衣早已没有心情深究本应呼呼大睡的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只是感到无尽的辛酸,濒临死亡的那种恐惧与无助在心头愈演愈烈,只觉悲痛欲绝。 “陆绝……”她身子一倾,扑上去抱住了他,嚎啕大哭起来。 就在她扑过来抱住他的一瞬间,他原本如同死人一般空洞的眼神微微一跳,竟有一瞬间的清醒与深刻。 他伸出手,手臂有些不稳的颤抖,最终还是落在了她的后背上。 半晌后,他将她横向抱了起来。 孙眠见他脚步有些不稳,立刻伸手示意:“交给我吧。” 陆绝没有看他,向上托了托骆蝉衣,转身走向街道。 哪怕脚步再不稳,他也绝不会让自己在这个时候摔倒。 020 你竟然懂了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恭喜,信任达到六十点,继续努力。” 判官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骆蝉衣睁开眼,颈间的项圈像只小炉子一样热乎乎地烫着她。 房间内有些黯淡,只有从窗子的方向透进来的微光,分不清是黄昏还是晨曦。 她撑着身体坐了起来,只觉胸口闷疼,浑身疲惫,像是被人打了一顿。 抬眼才发现,床尾坐着一个人。 混沌的微光里,陆绝坐在小凳上,背倚着床栏,双眼闭着,像是睡着了。 信任点达到了六十,上一次提醒只有十点,可谓是突飞猛进,可明明是他救了她呀。 她回忆起在水下的场景。 人在极度痛苦中会丧失全部信念,甚至盼着即刻死去,好解脱出来。 直到那只手坚定地抓住她的手腕,她欲灭的心才窥见一丝光亮。 在那种情况下,不只是救命,更像是救赎。 而救赎她的,竟是被自己施了昏迷术的人,这种情况下还能行动,该是怎样惊人的毅力,可以说是一个奇迹。 难怪白无常说,可别小瞧了这个人。 她掀起身上的被子准备下床,意外发现自己已经换上了一套新底衣。 他还替她换了衣服?! 陆绝抱着她走回去的路上,她直接哭晕了过去,后来的事完全没有印象。 “那是丫鬟替你换上的。” 骆蝉衣一惊,抬头才发现陆绝已经醒了,目光清醒而幽深地看着她。 他的睡眠一直很浅,她被子一动,他应该就醒了。 骆蝉衣神情稍稍放松,瞥了眼窗子的方向问:“现在是什么时候了?” 陆绝的目光也随之看过去:“天快亮了。” 骆蝉衣微怔,已经是第二天了,她睡了这么久。 “身上还疼吗?”陆绝起身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她抬眼奇怪地看向他,他怎么知道?她不记得自己说过。 于是试探道:“我是落水,身上怎么会疼?” 他也看着她,却没有再说话。 骆蝉衣下床穿上鞋,脚边无意中踢翻了一个什么东西。 低头一看,竟然一只小火炉,里面的灰烬洒了一地,显然昨夜燃过很过炭火。 她的脸上出现更大的疑惑,现在是什么样的天气,九月飞火,就算她是落了水,也不至于生炉子吧。 她不解地看向陆绝:“这……” 他淡淡道:“没关系,一会我来收拾。” 骆蝉衣迟疑地点了点头,这一觉醒来,总觉得哪里都怪怪的,却又理不清头绪。 “放这了。”陆绝将一叠干净衣裳放在床榻上,“我去找些吃的。” 陆绝推门出去,沿着长长的回廊独自走着,此时天边刚刚泛出青白之色,微凉的雾气笼罩了周遭。 昨日,他抱着骆蝉衣赶回宋府的路上,她哭着哭着就没了动静。 他连忙停下查看,好在并无大碍,她只是精疲力竭昏了过去。 即使昏睡,她的表情也不轻松,眉头紧锁,时不时会呜咽出声,就像一个受满委屈的孩童,在睡梦中依旧瘪嘴抽泣着。 后来他把她放到床上,用一条湿手帕为她擦拭脸上斑驳的泪痕,她竟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颤抖的嘴角含含糊糊说出了一句完整的话: “求求你们,我不想死……” 她的手像是抓住了最后一点希望,死死攥住他的袖口,闭着眼痛苦地啜泣起来:“我好疼,好疼……” 即使后来她换上了干净衣服,裹进了被子里,她依旧喊着:“好疼,好冷……” 陆绝始终有种感觉,让她崩溃痛哭的不是这次落水,而是有什么比这恐怖一万倍的事情。 很难想象,她到底梦见了什么? 又或者,是回忆起了前世…… 厨房还没有生火,陆绝只找到了一些大饼。 但骆蝉衣实在是太饿了,坐在桌前狼吞虎咽,就着茶水,很快就吃下了整整一大张。 陆绝坐在旁边,沉默地看着她,所有所思。 她瞄了他一眼,揪下一块饼直接塞进他嘴里:“吃啊,你不饿吗?” 陆绝咬着饼怔愣住,垂眼,抬手接过了饼,咬下一口,慢慢咀嚼着。 良久,他终于问道:“昨晚,你梦到了什么?” 骆蝉衣咀嚼的动作一顿,端起面前的茶水饮了起来,宽口的茶杯恰好遮住了双眼。 放下杯子,她又撕下一块大饼塞进嘴里,眼睛看着桌面,含糊地说道:“做了好多梦,记不清了。” “你住在骆家村?” 骆蝉衣心头一惊,停止了咀嚼,转眼看向他。 “你姓骆,我猜的。” “哦。” “你爹娘……” “好饱啊……给你吃吧。”她把余下的饼一下子塞到他嘴里,笑了笑:“别浪费了。” 这和直接堵住他的嘴没什么两样,陆绝拿下大饼,如她所愿,没再继续问下去,只是深深地看着她。 她被看得有些不自在,又倒了杯茶水送到他面前,没话找话道:“这次真是多亏你了,你也真够厉害的,自己都那样了,还能去救我。” 她认真考虑过一个问题,如果这次没有陆绝,她又死了会怎么样,鬼死了会变成什么呢? 陆绝垂眸看了看面前微微荡漾的茶水,突然抬眼看向她:“我为何会突然变成那样?” 闻言,她的心一紧,遭了,怎么又撞命门上了。 “我推的嘛。”她抱歉地讪笑了两声:“这件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他脸上挂着质疑,显然一点都不信:“就……贴那一下?” 贴?他怎么可以用“贴”这个字眼。 “那一下也挺重的吧……”她又抓起茶杯,低头啜饮起来。 再次抬眼,杜绝依旧用一种怀疑的目光看着她。 她只好说道:“你不通医术不知道,人的脑后是有很多穴位的,特别神奇。” 说完赶紧转移话题道:“你这个人,表面上冷冰冰的,其实心里比谁都善良,被我害成那个样子,还不放心我,硬撑着出门。” 他眸色微定,终于不再看她,目光慢慢移向别处。 骆蝉衣继续道:“以后,你就是我的救命恩人了,救命之恩大过天,叫我以身相许都行!” 他转眼看向她,眼神惊异。 她眉眼一弯笑了笑:“但一码归一码,你欠我的钱还是得还。” 她这话说的很不负责任,最渣也不过如此,就如同说:我可以为你上九天摘星辰,但摘钱袋不行。 但她也实属无奈,她与陆绝的唯一联系就是五十两,之前陆绝还曾说过,把钱还给她,让她立刻离开这里。 陆绝感到有些莫名其妙,又把她的话重复了一遍,语气笃定:“一码归一码。” 阳光出来了,明媚地照进房间。 骆蝉衣便想出去走走,睡了一天一夜,身体都僵硬了。 刚走出房门没多远,就看到不远处的廊下,一个小丫鬟兴冲冲地朝她跑过来。 “姑娘,你醒了,老爷想过来看看姑娘,却不知你醒没醒,让我过来瞧瞧,我这就去回禀老爷。” 小丫鬟的性格风风火火,话音还未落,整个人就像一只灵巧的燕儿一样飘远了。 骆蝉衣望着她远去背影,愣了好一会,心头莫名发慌。 宋老爷,她该如何面对宋老爷? 在宋府混吃混住也有一段日子了,不仅谈不上礼谢报答,反倒抢了人家的女婿,怎么说都是卑鄙无耻的行径。 想到这里,她早就没了逛园子的闲心,干脆走回房间等待命运的谴责。 陆绝正蹲在床边收拾翻到的香炉,听到脚步声转头看去,奇怪地问:“逛完了?” “逛完了。”骆蝉衣心不在焉回了一句。 他目光一直追随着她来到桌旁坐下,迟疑了片刻,终是没有多问,继续收拾地上的灰烬。 骆蝉衣坐在凳子上,耷拉着头,目光落在桌面深深浅浅的木痕上。 她,没有夺人所好的怪癖,更何况孙眠在她眼中,只是一个放浪的纨绔公子,抢来何用? 她只是不想宋小姐被蒙在鼓里,想帮她尽早认清那个男人。 她就这样解释,宋老爷会相信吗? 不知过了多久,伴随着一阵清风盈门,宋老爷身姿挺拔地走了进来。 “身子怎么样了?”他脸上依旧带着善意的微笑。 骆蝉衣起身迎接,看着他脸上的和蔼,她心底越发感到难堪:“都好了,宋老爷,我有话想说……” 她迫不及待想要开口解释。 然而此时宋老爷却伸出一只手打断了她,他的脸上笑容颇些许深意,转眼瞥了下一旁的陆绝,说道:“你什么都不用说,你哥哥早就告诉我了。” 骆蝉衣懵住了,看向陆绝。 他背靠在窗边,逆着满窗的阳光静静立着,目光微微垂下,像是在看映在地上颀长的斜影。 她脑子里登时乱成一锅粥,陆绝说了?说了什么?他知道什么? 难道告诉宋老爷她仰慕孙眠已久,而宋老爷在恼怒后最终下定了决心,要成全她和孙眠! 骆蝉衣光是想想汗毛都立了起来,马上解释道:“宋老爷,其实我是……” “我知道……”宋老爷刚听到这里,赞许地点头道:“感激你为柔儿做的一切。” 他抬手点了下她身后的圆凳,示意她坐下。 骆蝉衣脑子里已经空白,顺从地坐下。 宋老爷也在她对面坐了下来:“我的女儿我比谁都了解,从前我说了她多少遍,她都有自己的想法,我就这个一个女儿,也是拿她没辙。你这就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 她反应了好一会儿,才勉强吐出几个字:“太好了,那宋小姐……” 宋老爷缓缓一笑,挤出眼角数条皱纹:“小女虽痴,却不是个愚昧之人,她自己会好好决断的。” 骆蝉衣点头,眼神又不自觉地看向了陆绝,他依旧保持着刚刚的姿势,好似一尊不会动的雕塑一样,神情清清冷冷。 她无论如何也想不到,他居然看懂了她。 不善言辞的他,还替她向宋老爷解释。 她不由得想起早上项圈的提醒,信任达到六十点,原来,因为懂得,所以信任。 与此同时,宋府的大门口,孙眠一只脚刚踏进门槛,就被家丁拦了下来。 “孙公子,实在抱歉,您还是请回吧。” 孙眠叹了口气,甩开了手中的折扇,一下下在胸前扇动,鬓发飞扬,眼神望向宋府庭院之中。 他并不意外,原本宋老爷就不待见他,又出了这样的事,拒之门外也不足为奇。 他说道:“好,那我就不进去,你去请你家小姐出来,就说是我来了。” “孙公子,”那家丁摇头笑了笑:“不瞒你说,命令正是小姐下的。” 021 翻墙的浪子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夜里风有些凉,吹得屋檐下纱灯悠悠拂动。 骆蝉衣准备关窗睡觉,无意间朝窗外一瞥,竟看到南墙方向闪过一抹白色。 她定了定神,莫非是白无常又来了? 骆蝉衣出门寻过去,南墙边果然是个人影,只是越走近越发觉不对。 对方听到她的脚步,几乎吓得一跳,后背贴到了墙上。 她这才看清对方,不禁讶异:“孙……是你!” 孙眠连忙做出噤声的手势:“嘘!”一把将她扯到树丛深处。 “你跳墙进来的?”她看了眼他身后的高高的院墙。 孙眠防备地向外面望了望,说道:“不跳墙我也进不来!” 几天前,他来找宋柔,吃了闭门羹这件事骆蝉衣知道,心里不由得为之称快。 她忍不住打趣道:“孙公子是不是太过思念我,来找我了。” 换作从前,她这样说,孙眠定会见缝插针,说上一万句腻死人的甜言蜜语。 而此时的他竟少了那份油嘴滑舌,只是略显敷衍地应了声,又道:“你落水时,我真是急坏了,可我真不会水,没法救你。” 骆蝉衣微笑点头:“我知道,怎么会怪你呢……” 他又朝树丛之外的某个方向望了望。 “你已经见到我了,解释的也解释了,那就回去吧。”骆蝉衣目光点了下他身后的墙头。 他下意识地又看了一眼那个方向,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脸上竟闪过一丝困窘,踌躇了半晌才道:“我想见柔儿一面。” 骆蝉衣早已心知肚明,他翻墙而入,就是来找宋柔的,他眼神一直瞄着的就是宋柔房间的方向。 可她却故意摆出一副不解的表情:“见她做什么,你的心上人不是我吗?” 孙眠看着她,脸上竟露出难得一见的尴尬,嗫嚅了一下,最终也没有说出来。 月光不算明朗,但不难发现孙眠好像是瘦了,两颊凹了一些,颧骨更加明显。 她也不想再继续调侃,只道:“白天她都不肯见你,更别说这个时候了。” “那你帮我把这封信交给她。”他从胸前衣襟掏出信来,不由分说地塞到她手里。 她看了一眼手里的信,心中有些异样,这件事她不合适再掺和了,否则越搅水越混。 “我不管,你想给自己给!” “什么人?”不远处传来一声叫。 骆蝉衣转头看去,只见昏暗中一只灯笼快速地晃荡而来。 回过头时,只见孙眠已经攀上了墙头,身体向上拼命地爬,动作笨拙而狼狈。 “咚”的一声,墙外传来落地的声音,显然是慌乱中摔下去的。 “是我!”骆蝉衣从树丛里走了出来,对那家丁解释道:“看到一只猫,后来跳墙走了。” 家丁走过来巡视了一圈,看着地上被压趴的细草,疑惑地嘟囔着:“这猫可挺肥啊。” 骆蝉衣:“……” 第二天刚吃过早饭,骆蝉衣就来找宋柔了。 “陆姑娘若是来道歉的,大可不必,我爹已经和我说过了。” 宋柔从梳妆台前起身,一头乌发盘成了低尾髻,没有插装饰的珠钗,更衬得气质素雅大方。 骆蝉衣第一眼就发现,她也瘦了。 她沉默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宋姑娘,这件事我没有事先和你商量,怪我……” “我不怪你……却也不会感谢你。” 宋柔慢慢走向窗边,将开着的窗子慢慢合上,她面对着窗柩定了好一会,半晌才道:“这样也好,我再也不用提心吊胆,不用一遍又一遍地猜,猜我不在时他都在干什么。” 骆蝉衣在这一刻终于明白,原来宋柔从来不是被蒙在鼓里的那个人,她深知孙眠的为人,甚至比所有人都了解他。 她爱的一直都是真实的孙眠。 骆蝉衣之前还在犹豫,但这一刻她知道该怎么做了,她从袖口中将信拿了出来:“这是他让我交给你的。” 宋柔有些惊讶地转身,凝视那信半晌,走过来接过,手臂一转便递给了身旁的丫鬟:“烧了。” “等等,”骆蝉衣有些焦急道:“你不妨看看他说了什么。” 昨晚孙眠的神情,好像有几分浪子回头的意思。 她又道:“你从前无非就是等他改变,也许经过这件事,他真的变了呢。” 宋柔神色一直是平静而冷清的,可听了她的话忽然笑了,紧接着眼角泛出了点点泪光。 从前的每一次,她都这么想的,可现实总会露出嘲讽的嘴脸,给你重重一击。 宋柔在泪水落下前,转身走向床榻:“我有些累,失陪了陆姑娘。” 丫鬟拿着信,无措地看了眼骆蝉衣,又走向宋柔方向:“小姐,这信改日再烧,小云先收着。” 她太清楚自家小姐对孙公子的感情之深,不敢轻易烧掉,生怕她日后后悔。 “现在就烧。”宋柔坚定地说道,一步步走进纱帐之内。 看着那封信燃在花盆里,最终化成一团灰黑的灰烬,骆蝉衣不由得叹了口气,转身出门。 —— 陆绝把一幅《阖家图》交到宋老爷手上时,宋老爷观图大喜,兴高采烈地招来宋夫人一同欣赏。 宋夫人亦是赞不绝口,还扬言过几日回娘家要带上,让娘家人也开开眼。 然而,当陆绝说出辞别的时候,宋老爷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住,看了眼宋夫人,转头对陆绝笑道:“不急,不急。” 宋老爷交代夫人把画收好,转头拉着陆绝坐下,他慈祥地笑了笑:“老夫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陆绝:“宋老爷请说。” “柔儿如今也大了,日后免不了要嫁人,我们见她的日子不多,还请陆公子单独为柔儿画一幅画像,方解我夫妇思女之苦,见识过你的画工,旁人的雕虫小技,我可再难入眼了。” 陆绝默了默,道:“山水倒是不难,只是人物我确实不在行。” “在行,在行,你瞧刚刚那副画的多好,只要你肯画,价钱随便开。” 陆绝摇头:“与钱财无关,我不擅长画人像。” 干干脆脆的拒绝。 宋夫人在一旁默默地仔细卷着画轴,听到此处,转头看过来,对宋老爷道:“既然如此,你就别为难陆公子了。” 宋老爷隐隐叹了口气,又问:“陆公子打算去往何处?” 陆绝想了想,摇头:“还不知道。” “我让库房点一百两纹银,当作这副《阖家图》的酬劳,但这图的价值岂止这一百两,陆公子莫要嫌弃。以后不论有何难处,宋府的大门始终为你敞开。” 宋老爷的话说得不急不缓,句句诚挚。 陆绝点头致谢:“我只想借五十两。” “这一百两都是你的。” “我只借五十两,日后必将亲自上门归还。” 宋老爷本想继续说什么,可他听到陆绝的后半句,亲自上门归还,他神情顿了顿,终是点了头。 望着陆绝出门离去的身影,宋老爷深深叹了口气:“这般才华横溢又不慕荣利的君子,世上能有几人,也不知最终便宜了哪户人家,唉,我着实不甘啊。” 宋夫人见状,不禁苦笑摇了摇头。 她的相公生性淡泊,许久也没见他这么对什么这般锲而不舍了,她说道:“你的不甘心就写在脸上了,我再想想办法。” 宋老爷扭头看向夫人,眼中惊喜乍现:“你有办法?” —— 第二日清早,陆绝一开门,骆蝉衣就站在门口,举着小拳头正要敲门状。 骆蝉衣打量着他,目光落在他身后背着的竹篓上,奇怪道:“采莲子犯得上背它吗?” 采莲子?陆绝疑惑地看着她:“不是说好今天一早就离开嘛。” “宋夫人不是说走之前,让我们帮忙采些莲子嘛,她没告诉你?” 陆绝微怔,摇头。 “现在可是采莲子的好时节,宋夫人还说,”说到此处,她有意压低了声音:“顺便可以带着宋姑娘出门散散心,我们离开之后,就彻底没人能陪她了。” 陆绝眸色微垂,没有动。 “哎呀,你别愣着了。”她直接上手替他把竹篓卸下来:“走啦。” —— 骆蝉衣落水的湖是福星镇仅有的一处湖水,名字却很一般,叫小山湖。 三个人来到渡口时,已经快到晌午了,整个湖面波光粼粼,像镜子一样晃得人不敢直视。 湖边停着一排乌篷船,船夫们皆坐在船头等客,偶尔闲聊几句,他们便走了过去。 “船家,我们不赶水路,只去深处采莲子,载不载?”骆蝉衣先行走过去,问道。 最前面的船夫停下摇草帽的动作,打量一番骆蝉衣,又看了看她身后的两人,问:“你们可是宋府的?” 骆蝉衣有些惊讶,回头看向宋柔,难道是宋府的旧识? 宋柔显然也听到了,脸上同样露出困惑的神情,继续走了过来,问:“宋府的怎样?” “还真是!”船夫将大草帽往头上一扣,起身站了起来:“宋府的坐我这条,还有那条。” 他指了下旁边的船,又说:“上船吧,宋老爷一大早就派人来交代过了。” 骆蝉衣感到奇怪,强调道:“我们就三个人。” 船夫也扫视他们一眼,摇摇头:“那不知道,宋老爷定的就是两条船。” 骆蝉衣心里升起疑云,这种乌篷船并不小,中间有小桌,一侧多则可坐三个人,加在一起就是六个。 可他们只有三个人却定了两只船,一向勤俭持家的宋府怎么突然变得奢侈起来。 难道要来的还有别人? 022 莲子惊情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宋老爷想的非常周到,提前让人来定好船只,可是明明只有三个人,一只船尚且不满,却为何要定两只? 莫非采莲子的除了他们,还有别人? 骆蝉衣看向宋柔,宋柔目光也迎了上来,肯定道:“只有我们。” “哦,那怎么……”骆蝉衣又看向陆绝。 他正盯着湖面,脸上看不出波澜,却隐约有一丝凝重,似乎考虑的并不是眼前的事。 然而正是看陆绝的这一眼,骆蝉衣脑海中突然闪过一道灵光,顿时开了窍。 不禁暗笑自己太笨,这么半天才搞明白状况。 临行前,宋夫人特地把宋柔的贴身侍女留下,说是厨房那边缺一个帮忙的。 侍女小云一直在宋柔身旁伺候,有什么忙非找她不可,除非是存心把她支开。 而这一行,什么采莲子,带宋柔散心,都不是真正目的。 宋老爷的心愿,从始至终都只有一个。 想明白这些,她心里开阔了许多,转头对他们道:“时候不早了,我们上船吧。” 宋柔看向她,点了点头,率先走了过去。 眼见着宋柔提着裙子走上了右侧的莲蓬船,骆蝉衣想都没想,抬腿便上了另一条船。 她挨着窗边坐下,船身离水面很近,探头看出去。 湖水像是一块碧蓝色的瑰玉,倒映着天上几大朵棉花似的云彩,她忍不住伸手划了划清澈的湖水。 忽然船身一沉,她本以为是被自己的动作压偏了,却隐约听到船内有脚步声临近。 抬头,只见陆绝在对面坐了下来,坐姿挺拔,神色幽淡。 他……? 骆蝉衣假咳了一下,低声的提醒他道:“你去,那条……”她扬着下巴狂点宋柔的那条船。 陆绝抬眼直视着她,目光似比遮光湖水更加深邃,偏偏不说话。 如果像现在这样,宋老爷的一番心思,不就白泡汤了嘛。 她瞥了一眼宋柔的方向,说得更直接:“你上错船了,你去和宋小姐坐一起。” 他依旧深深地看着她,面无表情,一动不动。 “陆绝?”骆蝉衣奇怪地看着他。 这人是怎么了,要不是刚刚他自己走过来,她都怀疑他是不是被人点穴了。 陆绝不动,此时身下的船却动了起来。 船夫站在船头卖力地摇动着大桨,船尾晃晃悠悠离了岸。 得,想换已经晚了。 骆蝉衣向后一靠,暗自叹了口气,不禁替宋老爷心疼了一下船钱。 船行了一段路,船夫遥望着前方,摇着桨自说自话道。“今年的荷花可不比往年哟!” 骆蝉衣探出头,只见前方不远处一片翠绿,荷叶一望无际。 宋柔的船在他们前面,眼看着就要钻入荷花从了。 就在这时,一只无蓬的小舟快速超过了他们的船,像是追赶什么似的,那船夫佝偻着腰划得无比卖力。 舟上只有一男子,身形清朗,腰间别着一把扇子,直奔着宋柔的船过去。 骆蝉衣有些意外,他怎么来了? “柔儿,柔儿等等我。”孙眠喊道。 这时前方的船刚好转过一个弯,骆蝉衣就看不到了。 直到一阵沉静过后,前方响起宋柔震惊又有些喑哑的声音:“你,你要干什么?” 骆蝉衣连忙换了个角度,探出头去看,发现孙眠竟已经死乞白赖地爬上了宋柔的船,宋柔赶也赶不走。 她转回头看向陆绝,他也正侧头看着前方的动静。 骆蝉衣苦笑了一下:“你没去也好,要不然现在多尴尬啊。” 陆绝收回目光看向她:“在你认为,他不来,就不尴尬?” 骆蝉衣无形中被噎了一下,也是啊,他可是陆绝,他社恐严重,不尴尬才怪。 很快,碧绿色的光晕映进船舱,他们的船也划进了荷花从,无数支莲叶碧伞在眼前移去,风中弥漫着幽幽的荷香。 前方的船再没什么动静传来。 骆蝉衣只好从袖子中掏出了事先准备的白布袋,抖了抖道:“开始采吧。” 他们将一路上的莲蓬都折了下来,骆蝉衣剥了一颗莲子咬进嘴里,满口是淡淡的清甜味。 她又看中了不远处一只巨大的莲蓬,足有菜盘子那么大。 不容错过,她立刻上手去够,虽然看着近,但实际够起来却并不容易,她只能将上半个身体都从窗子探出去。 就在她即将折到的时候,身下的船已经渐行渐远,她想回已然回不去了,下半身子也从窗子里向外滑。 她惊得大叫:“哎,哎呀呀呀——” 陆绝眼疾手快,一把抓在她的腰间,将她用力扯了回来。 船身一个剧烈动荡,她只觉自己结结实实撞进他怀里,背上一双手臂将她紧紧护住。 船夫稳住方向,不明所以地低头看向舱内,只看了一眼,他如同被什么刺伤了眼睛,立刻慌乱地移开目光,嘴里发出一连串的声音:“这这这……” 船夫用力跺了跺手中的船桨,口舌僵硬:“你们这年轻人啊,我这船也不是干这事的地方啊!” 骆蝉衣惊魂未定,抬起头,发现陆绝身下是小桌,而自己则是坐在他的身上。 这种坐法是双腿分开的,或者称之为“骑”更恰当。 他刚刚是扯着她腰带上把她拉回来的,她此时腰带大解,外衫凌乱地褪在肩下。 这种场面……她一下子就听明白刚刚船夫说的话了: 我这船也不是干这事的地方啊! 脑海中只觉惊雷四起,脸上像着火了一样烫得要命。 她猛地起身,头还撞到了船顶,手忙脚乱地整理好衣服,甚至没有勇气看陆绝一眼。 她都尴尬的要死,他估计正在找地缝呢。 她缩到座位的最边上,清了清嗓,冲着船夫说道:“你误会了,我们刚刚是摔了一下。” 可船夫却完全听不进去,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了,继续念叨:“现在的年轻人啊……怪不得三个人得要两只船。” 骆蝉衣窘到极致,偷偷瞥了眼陆绝,他坐在对面,头扭向窗外,像个没事人一样欣赏着一片荷枝浓郁。 她刚想感慨他的淡定,但很快注意到,他的耳朵红得要命,耳根像是熟透了一样。 原来,淡定是装的。 她深吸一口气,无意地看了眼前方,此时才发现宋柔的船已经没有影了,原本两只船一前一后,虽相隔不近,却能望见。 “他们船呢?”她扶着窗边,含腰起身四处探望,四下里却只见郁郁葱葱的莲叶。 船夫也四处望了望,刚才那么一个插曲,他也没留意那条船的踪迹,说道:“丢不了,我喊一嗓子,老李就能答应。” 老李是另一条船的船夫,在莲花从里相互找不见是常用的事,有时候只隔着几步远,被繁茂的荷叶一遮也彼此看不见,他们之间沟通都是靠最原始的方式。 骆蝉衣点点头:“那先不找他们了,我们继续采莲子吧。” 这个时机,有点像老天留给孙眠的一个机会,也许他们二人真的能有个好结果。 “给。”陆绝将一个大莲蓬递过来,正是刚刚她“舍命”采回来的那只。 她接过来,将里面的莲子一粒粒剥了出来,越剥越满足,颗颗饱满,足有寻常的两个那么大。 她迫不及待剥开一粒送进嘴里,脆嫩香甜,不知是不是因为得来不易,就觉得比之前吃的每一颗都好吃。 “不枉我费了这么大力气,”她又连剥了几颗存在手心,一起递向陆绝:“你也尝尝。” 陆绝停下手上剥莲子的动作,抬眼看向她的手心。 骆蝉衣眼看着他伸出了手,却没有接,那只修长的手掌反而托住了她的手背。 她说的给他,是让他拿走吃掉,而不是像眼前这样。 他托起她的掌心送到自己唇边,像是痛饮一杯酒,仰面将那几颗莲子倒入自己口中。 她明显感到自己掌边触到两片温软,像是被一记闪电击中,她心脏惊颤。 陆绝咀嚼着,抬眼看向她。 他的脸上映着湖面深深浅浅的波光,他的目光也如那波光一样,清冽又深湛。 她收回有些木木的手,低下头,只看着膝盖间半个莲蓬,却没心思再剥。 花叶的光影映在船壁上静谧的流淌,只听见大桨拨动水花的声音,一下又一下。 明明是划在水面上,可她的心也随着桨声慌慌乱乱的跳着。 直到远处传来惊慌的叫声:“孙眠,孙眠!” 是宋柔!声音已经不是她平时那般轻轻柔柔的语调,已然变了音。 “不好,快过去。”骆蝉衣冲着船夫叫道。 孙眠该不是对宋柔犯浑了吧。 船夫朝着声音的方向卖力划着,船身在花丛中穿梭着,却依旧不见宋柔的船。 “宋小姐,你在哪?”骆蝉衣来到船头大喊。 “这里——”宋柔的这一声,是明显带着哭腔的。 “给我。”陆绝从船夫手里接过了桨,朝着声源方向奋力划起来。 骆蝉衣明显感到身下的船加快了速度,很快,前方便看到了宋柔的船。 远远看去,宋柔的姿势像是跪拜在船头,身边站着船夫。 却没有见到孙眠的身影。 023 他死了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船靠近了,骆蝉衣才看清宋柔是将手伸向水中,想要捞起什么,身旁的船夫也用大桨四处探寻着。 她恍然大悟,孙眠落水了。 就在这时,只听身边“扑通”一声,湖面化起层层涟漪,船头上散落着陆绝的外衫。 陆绝游得飞快,直奔前船的方向,但很快就隐匿在了荷叶深处。 两只船首尾相接,骆蝉衣登上前船,她把宋柔从地上掺起来。 宋柔泪流满面,哭得浑身都没了力气。 骆蝉衣替她擦了擦脸上的泪水,安慰道:“没事的,陆绝去救他了。” 许久之后,不远处的莲叶底下传来水花声,船夫立刻将船靠了过去。 突然一张青白的脸冲出了水面,是孙眠! 凌乱的发丝之中,他的双眼是闭着的。 陆绝随后也冲出了水面,大呼了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着。 在船夫的帮助下,将孙眠抬上了船。 “阿眠,阿眠……”宋柔扑过来,拉住他的手。 骆蝉衣伸出手,将陆绝也拉了上来。 陆绝蹲在地上一下下压着孙眠的腹部,想要他将水吐出来,可是孙眠始终平躺在船头,一动不动。 他可能永远也不会醒了。 就在船夫摸到孙眠身体的一瞬间,骆蝉衣清楚看到他无声地叹了口气,那是一种活人对死人的叹息。 此时船夫们站在船尾,她听到他们用极低的声音交谈道: “你不会水,怎么不尽早喊人。” “他是自己跳下去的,我怎么知道他不会水,那姑娘一喊,我才发觉不对,你们听见也过来了。” 孙眠竟是自己跳下去的。 宋柔始终跪在地上,揉搓着孙眠的手。 直到陆绝停下了施救的动作,看向她摇了摇头。 她的动作戛然而止,在这一刻得到了最终的宣判,她明白了握着的这只手再怎么搓,也热不起来了。 泪水像断线的珠子,从她脸上滚落,宋柔长着嘴,却仿佛一瞬间失了声,哭不出一点声音。 没过多久,宋柔的身体一挺,竟然哭到抽搐起来。 骆蝉衣忙从身后接住她,只觉她四肢僵直,连呼吸都凝滞住了。 这个时候施针是最有效的,可她没有随身携带的银针,只好立刻掐住宋柔人中。 直到人中被掐的见血,宋柔才渐渐苏醒,狠狠地喘了一口气,目光有些呆滞,但眼神中的悲伤无以复加。 船靠岸后,他们找来一辆马车,将孙眠的身体拉回宋府。 刚到宋府大门时,孙家人已经接到消息赶到了,孙老爷看着儿子的尸体从马车上抬下来,悲痛到连站都站不稳。 宋老爷与宋夫人也匆匆从院中赶了过来。 孙老爷猩红着眼眶扫视一圈在场之人,叫道:“是谁害了我儿?” 骆蝉衣担心此事会祸及宋府,便站出来解释道:“孙老爷节哀,令郎是意外落水,我们都尽力搭救,只可惜……” 孙老爷斜了她一眼,又跳过了众人,看向大门前方的宋老爷,目光极其不善:“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孙家可不是好欺负的。” 说罢,他转眼望向自己马车,此时孙眠正安安稳稳地躺在里面。 他这个儿子从小就喜笑好动,没有一刻是闲着的,换做从前,他定会举着扇子挑开那车帘,嬉皮笑脸地催促他快点上车。 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唤他一声爹了。 双眼顿时热辣起来,孙老爷紧紧地咬住了后压槽,对管家说道:“接少爷回家。” 孙家的马车缓缓地转动起来,那车轮的声音猛然惊醒了宋夫人怀中的宋柔。 她一下子挣脱开娘亲,疯狂地冲向孙家的马车:“阿眠,别走……” “柔儿!”宋夫人等人立刻追上去。 宋柔边跑边哭:“阿眠,我信你了,你别走……我真的信你了。” 追出没多远,宋柔就扑倒在一片马车扬起的灰尘中,她仍不肯罢休,爬起来还要去追赶那马车,却被宋夫人和丫鬟们及时拦住。 宋柔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声嘶力竭地喊着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阿眠!” “阿眠,阿眠啊……” 此时的宋柔与平日里的大小姐判若两人,从前温婉大气的是她,此时不遗余力的也是她。 真的就这样结束了吗? 别说宋柔接受不了,连她一个局外人都心有不甘。 如果说这事还有一丁点转机,唯一的可能就是她了。 她看了眼陆绝,他站在宋府门前,和众人一样看着宋柔的方向。 骆蝉衣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说,干脆不打算和他打招呼了,转身悄无声息地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 她需要找到一个绝对没人的地方,甚至连只小猫小狗都不要有,否则亲眼看到一个大活人在眼前消失不见,它们少不了要怀疑猫生狗生。 “你要去哪?”身后竟传来陆绝的声音。 她脚步猝然一定,转回身看向他。 她绝没想到他会跟上来,刚刚他明明在关注另一面,为何还能这么及时地发现她不见了。 “我想,回家一趟。” “回家?”他有些意外。 她点头:“孙眠的事太突然,让我有点想家了。” 他缄默良久:“路远吗?” 她想了想,点头。 他又默了片刻,似在酝酿如何开口,终于说道:“我在此地也没什么可逗留的,可以……” “你也要回家了吗?”说话时她目光闪躲地垂下,浓密的睫毛遮住双眸,明明听懂了,却装作不懂:“再会。” 陆绝沉默了半晌,点头,她好似什么都没说,却已然拒绝了一切。 此时再说什么都好像接不上话了,唯有一句:“再会。” 骆蝉衣点点头,转身离开,步伐不紧不慢,始终没有回头。 四下里起了风,树叶响成一片,吹得陆绝鬓角的碎发也飞舞起来,凌乱了视线。 他静静望着那道青白色背影消失在转角处,终于转回身,慢慢地走向宋府方向。 为什么? 她突然要走。 为什么? 若不是他追过来,她甚至连一句告别都没有。 为什么…… 骆蝉衣在墙角的另一侧,靠着墙壁站了很久才慢慢探出身去,陆绝已经走了,宋府大门前也已经空空荡荡。 陆绝刚刚说他可以……可以和她一起去。 只可惜她要回的家已经不再是骆家村,而是阴曹地府。 四下无人,她闭上眼睛,全神贯注发动念力。 她只觉脚下虚浮了一下,眨眼间就来到了鬼门关外。 白雾缭绕着整座城门,城门前有鬼差看守,几个引魂的鬼差正押着魂魄在门前做笔录。 骆蝉衣上一次经过这里也是被鬼差押进去的,这一次她找准了时机,尾随着一个鬼差的身后准备混进去。 刚踏过高高的门槛,看门的鬼差立刻注意到了她,朝她走了过来。 她心里一紧,低下头,加快了步伐。 “怎么自己回来的?”那鬼差看着她问道。 语气很平淡,就像是一个老熟人的问候。 她脚步一顿,看向他勉强笑了笑:“啊!一个人。” 她说完之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她怎么没像其他鬼差一样引渡鬼魂回来。 那鬼差同情地看着她:“又碰上棘手的了吧,唉,工作越来越难做喽。” “是,难做。”她敷衍地笑了两声,快步离开。 她竟然又忘记自己已经是一个鬼差了,回到冥界应该和到家了是一样的,何必要偷偷摸摸。 其他鬼差自然也能感知到她身上的法力,身份这件事谁也欺瞒不了谁。 她一路上都留意着身边经过的鬼魂,并不见孙眠。 过了奈何桥,便远远望见罗刹殿前排着的长长队伍,足有四五百人。 这一刻她突然想起考核她的那道试题,那人在死期的前一天自杀,就为了早早来排队,这个答案好像也没那么离谱了。 她从队尾一个个找过去,一直找到了罗刹殿前,依旧不见孙眠的身影。 堂内,幽司鬼差坐在大案后,面无表情地做着记录。 她走过去询问:“鬼差大哥,今日有没有一个叫孙眠的……鬼。” 幽司鬼差仿佛没有听见一样,看都没有看她一眼,只冷眼盯着眼前的鬼魂,机械地念叨:“姓甚名谁,何时出生,何时死亡,怎么死的……” “鬼差大哥,借我看一下前面的记录。”她绕过大案,来到他的左侧,伸手去翻案上的册子。 幽司鬼差将册子一按,倦懒的白眼瞟向她:“你是谁啊,这幽司录岂是随随便便翻看的?” 她无奈,继续放软语气:“鬼差大哥行个方便,我只想查一只鬼魂是否来过。” “半个也不行。”幽司鬼差转回头,抬起尖得像刀尖一样的下巴,点了下面前的鬼魂:“重说,没听清。” 骆蝉衣没再多说话,看来,到了冥界也不是到家了。 她出了罗刹殿,听到门前的鬼差正操着大嗓门维持纪律:“好好排队,谁要是敢插排,我就把他送到最后面!” 她想起,之前还是这个鬼差帮她引路去找白无常的,也算是来到冥界后第一个说上话的人。 骆蝉衣便走过去,向他打听道:“大哥,白无常大人在哪啊?” 见到是她,鬼差的神色柔和了一些:“是你啊,叫我小六就行,这个时间,津文殿吧。” “多谢啊。” 骆蝉衣立刻朝着津文殿赶去,刚到门前就被守卫们拦下,她说明了来由,一名守门的鬼差便进去通报了。 之前她住在明陀殿的时候,门前从没有守卫,显然这个津文殿不是一个寻常的地方。 “你怎么在这?” 就在她望眼欲穿的朝着殿内探望之时,身后冷不丁地传来一道声音。 那声音冰冷凛冽,像是裹着尖碴的冰刃。 024 消失的一只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你怎么在这?” 身后的这个声音冷若冰霜,骆蝉衣忐忑地转头看去,只见一张冷艳而凌厉的脸。 黑无常走近,逼视着她的眼睛,继续问:“是谁召你回来的?” 骆蝉衣没底气地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 黑无常从她眼中清楚地看出了迟疑,目光顿时变得更冷:“你竟敢弃任务于不顾擅自回来,你知不知道这是犯了大忌?” “你回来了。”一声略带沙哑又悠长的声腔,从津文殿中传了出来。 她们二人同时望过去。 只见白无常大摇大摆走了出来,看着骆蝉衣,有些埋怨道:“叫你帮忙抓一个孤魂,你磨磨蹭蹭今儿个才押送过来。” 骆蝉衣立刻心领神会,立刻说道:“迟了一些,都怪我本事不精。” 黑无常看着两人说得像模像样,但直觉上一定有诈。 她看向白无常,质疑道:“你让她帮忙?” 骆蝉衣不过一个初入冥界的小鬼差,怕是连路都认不熟,何况身上还背着重要任务,找谁也不该找她帮忙。 白无常举起镜子,慢条斯理地整理起额前的龙须刘海,漫不经心道:“孤魂离她太近了,顺道擒回来,省得我去跑一趟。” 黑无常冷眼瞪了他半晌,说道:“她什么都不懂,你在这个位子上做了几千年,可别也忘了规矩。” 白无常继续若无其事地整理刘海,就像没听见一样。 黑无常又斜眼看向骆蝉衣,心中虽然怀疑,但找不到任何证据,目光像是刀子一样在她身上剜了一下,转身离开。 直到她走远,骆蝉衣才敢松了一口气,赶紧双手合十感谢白无常:“多谢,感激不尽。” 白无常放下镜子,脸色也骤变,瞪着她质问道:“谁让你回来的!” 骆蝉衣刚想解释,他又伸出一只手打断,提防地看了下四周:“行了,先跟我进来。” 津文殿内,上下三层,高高的棚顶上绘刻着诡异多变的上古神兽,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装饰,只有每间房间门上都挂着特制的木牌,刻着骆蝉衣看不懂的字。 她跟着白无常来到二楼最中央的房间,一进门就闻到了浓郁的墨香。 只见偌大的房间内坐列着一排排高大的书架,放眼望去,竟数不清有多少排。 每个书架上都摆满了颜色鲜红的书册,她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书,忽然间理解了“书海”一词。 每两排书架间都摆放着两张案牍,两个鬼差分别坐在案前,埋头专心致志地写着什么。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这是冥界,她一定会认为自己来到了全天下最大的学府书院,那一个个席地而坐,身穿麻布黑衣的鬼差便是芸芸的好学者。 她低头看向离他最近的鬼差,他正在册子上写下一行行小字。 虽看不清字,但这个布局有些眼熟…… 红皮白地!她猛地反应过来,不正是生平册嘛! 原来这些鬼差正在编写的就是生平册。 她不禁叹为观止,再次抬头望向那看不到尽头的一本本红色册子。 “你还有心思参观?”白无常面色不善地瞪着她:“还不快说!” 她只好如实道:“有个人死了,我想……” “他死了?那位死了?”白无常眼仁一跳,震惊地看着她。 她立即摇头:“不是,不是陆绝。” 白无常愣了愣,接着无语地扶额:“不是陆绝,你回来干什么,别人死了关你什么事啊。” “可是这件事和我脱不开干系……” 如果不是她的介入,孙眠和宋柔的结局也许不会这样。 白无常无奈地抱起了双臂:“你怎么那么爱管闲事啊,我告诉你,趁大人发现之前,你现在赶快回去,否则天王老子也保不了你。” 骆蝉衣垂眼沉默了半晌:“我心里难安,这个人一定阳寿未尽……你帮我找一下他吧。” “你有病吧?!”白无常像看白痴一样看着她:“不赶紧回去,还找他?” “如果大人怪罪下来,我愿一人承担,你就说是我胁迫你的。” 白无常气得翻白眼,这丫头犯起蠢来真让他哭笑不得,就凭她那点可怜巴巴的法力还胁迫他? 骆蝉衣继续苦苦乞求道:“算我求你了,他要不是碰上我,也不会这么突然就死了,就是我把他害死的,我良心真的过不去,还有一个姑娘深爱着他,如果他死了,那姑娘以后……” “行了行了!”白无常有些烦躁扒拉一下眼前的刘海:“去哪找啊?” 骆蝉衣见他松了口,不禁欣喜若狂:“你愿意帮我?” 白无常继续翻了个白眼。 她道:“罗刹殿外我都找过了,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进去。” “那就去问幽司鬼差,他那有个大厚本子,上面都有记录。” 提到这个,骆蝉衣不禁有些委屈:“我去找了,他不让我看。” “不让看?”白无常意外地看向她:“走!” 罗刹殿内。 骆蝉衣一把推走大案前正在做记录的鬼魂。 她在大案前站的挺直,看着幽司鬼差,直截了当道:“我要查一个叫孙眠的人。” 幽司鬼差缓缓抬起眼皮,吃惊又震怒地瞪着骆蝉衣。 真是活久见了,区区一个小鬼差竟敢在他面前趾高气昂,被他拒绝后不夹紧尾巴走远些,居然还敢来第二次。 “滚出去。”他脸上肌肉抽搐,怒目切齿地吐出几个字。 这个不知死活的小鬼差若是再敢说半个字,看他今天不拆了她的骨头。 “你再说一遍?”她道。 幽司鬼差一怔,微微眯了眯眼,奇怪地打量着骆蝉衣。 她始终一动不动站在他面前。 刚刚那句话是她说的?不对,那声音隐隐沙哑,很熟悉,绝对不是她的声音。 就在他苦想时,只见一股青烟从她身后窜出,以极快的速度朝他冲了过来,在他身边近在咫尺的地方落地成形。 他缩头定睛一看,修长的身形配上一身白衣,竟是白无常。 幽司鬼差脸上的表情顿时僵硬起来:“是白无常大人啊。” 白无常捋了捋龙须刘海,漫不经心道:“让谁滚?” 幽司鬼差尴尬地笑了笑:“早说是白无常大人你想看,不必如此……大可不必……” 白无常轻蔑一笑:“要不是这样,还不知道您幽司大人这么大谱呢,比判官大人官威可大多了!” 幽司鬼差听到他提到判官,屁股有点坐不住板凳了,他连忙站起身来示意白无常坐下。 接着讪讪地一笑:“白无常大人说笑了,我能坐在这个位置还不是仰仗您,当初还多亏了您在判官大人面前替我美言。” 白无常垂眼瞄了眼那座位,面露嫌弃:“脏。” 他毫不介意地笑了笑,亲手将幽司录托送到他面前:“您请过目。” 白无常斜眼看向他:“你让我查?” 他反应过来,立刻摇头,手指蘸了下口水:“我查,我查,叫什么?” 白无常看向骆蝉衣。 骆蝉衣正惊讶于这位幽司大人前后嘴脸的惊人变化,注意到白无常的目光,才回过神来,说道:“孙眠,福星镇人氏。” 幽司鬼差从最后一行开始翻找,连续向前翻了几篇,也没有找到,他抬头看向骆蝉衣:“什么时候死的?” 她肯定地答道:“今天。” 闻言,幽司鬼差摇了摇头,将手中的幽司录一合:“那没有,我都翻到昨天了。” 骆蝉衣不解地看向白无常:“怎么会这样?” 白无常已经司空见惯,丝毫不感到奇怪,只道:“看来这个人并没有来到冥界,有一些鬼魂心中有执念,便会想方设法躲避鬼差,游荡于人世间,通常这个时候,就得我们一只只去逮了。” 她闻言,木然地点了点头。 他们走出了罗刹殿,逆着形形色色的鬼魂队伍,信步走着。 白无常似有感慨地叹了一口气:“当初也算我瞎了眼,怎么举荐了这么个货色,翅膀一硬,连我都不放在眼里了。” 骆蝉衣想了想:“还行啊,后来态度挺好的。” 白无常轻嗤了一声:“他那是对我吗,还不是我搬出了判官大人,他啊,最好别有把柄落我手里,否则怎么托他上来就怎么把他踩下去。” 骆蝉衣没再接话,心里依旧想着孙眠的事,还是觉得不放心。 她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白无常道:“我去鬼门关那边问一下,那边如果也没有记录,那他就是没到冥界。” 白无常一副“多此一举”的表情,看了她一眼:“不嫌累你就去,别怪我没提醒你,趁着大人没发现,赶快消失。” 骆蝉衣抬腿便想去,忽而又想起了什么,转身又末回来,对白无常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要不辛苦你再陪我跑一趟?” 白无常凝起了眉头,用一种“得寸进尺”的眼神瞪着她。 骆蝉衣也着实无奈:“我怕他们也不让我看。” 白无常秀眉一竖:“我堂堂白无常大人,被你拿来当通行令啊?!” 骆蝉衣连忙双手合十作揖,卑微地乞求:“拜托,拜托了,白无常大人。” 白无常满脸写着不情愿,双手一背别别扭扭地走着,嘴上嘟嘟囔囔说个没完: “我真是欠你的,早知如此,当初死活也要推给黑无常,带新人从没落下过好,没准以后又是一个白眼狼。” 骆蝉衣笑眯眯道:“不是白眼狼,是听话的小白兔。” 到了鬼门关,守门的鬼差们远远见到白无常,就赶紧齐刷刷地鞠躬问好。 白无常说明了来意,鬼差们一刻也不敢怠慢,所有人都暂时放下了手中的活,开始翻找每一本记录。 骆蝉衣不知道如果白无常不在,她会不会被允许查看,但眼前这种效率是绝对想都别想的。 没过多久,其中一个鬼差立刻发出了胜利的信号:“这里,就是今天。” 骆蝉衣与白无常对视一眼,二人立刻过去亲自查验。 在清楚地看到“孙眠,二十又一岁”这条记录之前,骆蝉衣也和白无常一样,觉得孙眠仍然滞留在人间。 她虽然坚持来查,但并没抱多大希望。 而眼下,竟然真的证实了孙眠已经进入了冥界,鬼门关一入,有进无出,能自由出入的只有鬼差。 孙眠就在冥界之中! 025 被发现了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孙眠就在冥界之中。 只是既没在罗刹殿门外排队,也没有进入过罗刹殿。 他会在哪? 一个鬼魂在冥界走失,还是破天荒头一次,白无常表情也郑重起来,目光扫过各条道路。 骆蝉衣说道:“多找些鬼差,帮忙找一找吧。” 白无常白了她一眼:“你是生怕动静不大?” 她忘了这茬了,点头:“那我们分头找。” 白无常没动,只见他伸出左手手掌,另一只手蘸了下口水,龙飞凤舞地在掌心写了起来。 他的手指快速地滑动,看不出在写什么,直到最后一刻他的手心赫然出现一张黄色的符。 骆蝉衣觉得惊奇,凑过去想要看清楚,不料白无常一个利落的眼神瞟过来,那手掌也随之拍向她面门。 “唔!”她避之不及,只觉鼻子一酸,什么东西吸进了鼻腔。 只一瞬间,鼻子里好像一个千年的老灶,终于被掏尽了陈年灰烬,从没有过的通透和灵敏。 罗刹殿门前酸爽的脚臭和汗味…… 香味奇特的孟婆汤…… 灵犀殿里潮湿的泥球味…… “闻到了吗?”白无常注视着她的表情。 她满脸写着惊奇,呆呆地点头:“闻到了,都闻到了。” “在哪?” 她这才反应过来,他指的是孙眠,于是更加用力吸了口空气,仔细分辨起来。 可是嗅了半晌,依旧没什么收获。 孙眠到底是什么味啊? 白无常看出她遇到了困难,抱起了手臂,毫不留情地戳破她:“你连他的味道都不知道,关系也就这样嘛,犯不上冒险,回去吧!” 她没说话,仔仔细细的回忆着,孙眠的……味道…… 白无常淡淡叹了口气,不咸不淡地说道:“你这鼻子只能灵半炷香的时间,要是再找不到,只能通知各处鬼差来找,势必也会惊动判官大人。” 生前的孙眠身上会有什么味道? 纨绔公子的味道……酒香?菜香? 还有,脂粉香! 他纵情于众多女子中间,身上总免不了要沾染上她们的香气。 突然,骆蝉衣目光一亮:“我闻到他在哪了。” 奈何桥上,偶尔有鬼差押着孤魂走过。 桥下是幽黑的河水,黑得像墨汁一般,由于看不见底,也不知道有多深。 骆蝉衣站在奈何桥边,目光一直沿着河岸搜寻,孙眠的味道就是这里。 白无常顺着她的目光找了找,一无所获,抬腿便向桥上走去:“上桥。” 骆蝉衣走上奈何桥,步伐走得很慢。 直到走到拱形的中央,她看向白无常,手指指了指脚下的桥面。 白无常领悟,一下甩开袖子,里面的云雕手柄铜镜顺势飞向了桥下。 但并没有落如水中,而在停在了半空,与此同时,那铜镜陡然变得巨大如盖。 骆蝉衣单手扶着石头桥栏,倾身看向镜中,铜镜停住的角度刚刚好,将桥底的事物照得一清二楚。 只见那桥底的石柱中有一处狭小的凹陷,有一个人正藏身于此,他将身体蜷成一团,下半身都泡在乌黑的河水中。 白无常看到后轻蔑一笑,伸手双指,点了下那铜镜。 铜镜霎时放出无比刺眼的光芒,带着一股无形的力道击向那人。 只听“啊”的一声惨叫,河水扑通一下泛起了水花。 孙眠挣扎着,摸着柱子勉强爬了起来,河水已经漫过了的肩膀,他踉踉跄跄地爬上了岸。 一抬头,就看到了骆蝉衣。 他的眼中出现了一瞬间的呆滞,又转头看了看四周,似乎不敢确定这是在哪里。 他无比震惊:“陆姑娘,你也死了!” 骆蝉衣没回答,只问:“你不去好好排队,躲在这干什么?” 孙眠依旧神情木讷,出神地想着什么,忽然又瞪大了眼睛:“你不会是下水救我,也给淹死了?” 骆蝉衣:“……” 白无常闻言哂笑:“听起来你们关系也没那么差,我收回刚刚那话。” 骆蝉衣苦笑了一下,看着白无常问:“怎么查他阳寿?” “你先走吧,剩下事情交给我,让上面的人先别埋,阳寿未尽过两天就醒了,阳寿已尽过两天就烂了,都不耽误。” 骆蝉衣想了想,点头:“那拜托你了。” “陆姑娘……”孙眠连滚带爬上了岸,瘫跪在地上望着骆蝉衣,一双眼睛瞪成了白球,舌头也连连打结:“陆姑娘,你你你……” 他身在冥界,虽说也算背井离乡,但话还是听得懂的。 陆姑娘竟然能和白鬼差这样聊天,就像什么呢,朋友! 对,就是朋友! 这么说,这个从前令他浮想联翩的美丽女子根本就不是人! 原来,怪力乱神皆是真。 上天定是看不惯他的风流不羁,特地派来了一个绝色女鬼魅惑他,好让他改过自新,认清自己的内心。 原来这一切都是必经的一个劫,就像话本里写的那样,狐仙鬼魅都爱化作人形,为了让花心的男子浪子回头,她们会无所不用其极,甚至置之死地而后生。 原来都是为了他! 毋庸置疑,他不久后便会还阳。 他不用死了,不用投胎了,他可以回去找柔儿了! 想到这里,他不由得咧嘴笑出了声音,笑得前仰后合,疯疯癫癫。 突如其来的癫狂,骆蝉衣与白无常同时看过去,只觉莫名其妙,奈何水有毒吧?这人傻了? 骆蝉衣与白无常道了声别,正准备离开,忽听远处传来一道鬼差的声音:“白无常大人——” 传命的鬼差速度极快,转眼间便来到面前,继续道:“判官大人传您和骆蝉衣过去。” 骆蝉衣闻言心里咯噔一声,看向白无常。 只见他的脸色只一瞬间变得又青又白,再好的脂粉也掩盖不住,满脸只写着两个字:完了。 “黑无常去告状了。”白无常十分肯定道。 躲是躲不掉了,骆蝉衣握了握拳头,暗叹一口气:“大人怪罪,都由我一人承担。” 白无常连忙嘱咐她:“待会见了大人,可不能像糊弄黑无常一样糊弄他,大人最厌恶别人骗他,实话实话还能有一线生机。” 骆蝉衣点了点头,深吸了一口气,朝着修生殿的方向走去。 反倒是依靠在奈何桥边的孙眠一脸有恃无恐的模样,见骆蝉衣离开,还不忘嘱咐:“陆姑娘,你快些回来,再晚些我就入土了。” 传令的鬼差一路引着他们进入修生殿内,穿过宽敞的前殿,走向后园。 后园像极了人间精致的院落,右面是两处工整的花田,里面种着的红色彼岸花,无蔓无叶,在冥界冷暗的氛围中竟相得益彰。 左侧是一片池塘,池塘中央立着层峦叠嶂的假山,一座凉亭建在池塘边上,后面种着齐整的修竹。 骆蝉衣很快注意到,每片竹叶上都隐隐散发的淡蓝的光晕,冥界没有阳光,养不活人间的植物,只能依靠法力。 引路的鬼差停在直通凉亭的拱桥边,向他们做了个请的手势。 骆蝉衣第一眼就看到了拱桥尽头的凉亭中,有两个身影,一坐一立。 “磨磨蹭蹭,爬的都比你们快!” 她刚踏上凉亭的边缘,就听见黑无常极不耐烦的冷语。 “爬得快?”白无常一脸纯真地看向她,眨了眨眼:“不会吧,要不黑无常大人爬一回,咱们比比?” 黑无常冷眼如刀子一样朝他飞射过去:“白无常,你脑子坏了?” 她又凌厉地瞥了一眼骆蝉衣:“这等大事,你竟然敢包庇她!” “我如何包庇了……”白无常嘴上犟着,可声音却越来越小。 在他们的吵闹声中,骆蝉衣微微抬眼看向判官。 他坐在亭边宽敞的长椅上,背靠着亭柱,双腿也都放在椅子上,曲着一条腿,姿态看起来十分放松。 手搭在膝盖上,偶尔向嘴里送个什么吃食,眼睛一直望向池水。 “大人。”骆蝉衣叫了一声,明明鼓足了勇气,却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是有些打颤。 判官没有立刻有反应,过了片刻才悠悠转过头来,目光散漫地看向她,嘴里继续咀嚼着什么东西。 那东西似乎很有嚼劲,怎么嚼都不腻,像是牛轧糖一类的…… 她发现自己走了神,不让自己再去关注他的嘴,垂下头继续说道:“是我自己擅做主张回来的,跟其他人都没有关系。” “为什么跑回来,没有召回的命令,任务就是你的命,死也得死在外面。”黑无常毫不客气地教训道。 “有个人因为我的缘故死了,我真的过意不去。” “就算他阳寿未尽,也是我们的事,与你何干?!”黑无常的语气更加严厉,她的解释在她看来与狡辩无异。 判官的脸转向外面,漫不经心地伸出手够向面前的石桌。 骆蝉衣此时才注意到,桌上放着一只白玉碟子,上面盛着晶莹火红的干果,像是梅子干。 那只筋骨分明的手抓了几颗,继续送进嘴里一颗。 白无常朝着判官的方向走了两步,轻轻笑了笑:“大人,她也不是完全没有作用,要不是她,我们还没发现有一只鬼魂躲在奈何桥底下。” 黑无常横眼看向他:“没有她,鬼差们核对名单,早晚也会发现。” 白无常瘪了瘪嘴:“大人,念她是初犯……” “念她是初犯,”黑无常冷酷地打断道:“打入无间受刑三天!” 骆蝉衣:“……”她只觉一股寒气从脚底蔓延至全身。 此时判官将手中的最后一颗梅子干送入嘴里,拍了拍手掌,慢悠悠地起身,伸了个懒腰。 他走到骆蝉衣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骆蝉衣第一次这样近距离地看他,那双墨青色的瞳眸里发出玉石一样的光泽,又有种无法忽略的压迫感,令人望之生畏。 “我说过,一入冥界,阳世无缘。”他的声音沉湛却隐隐透着寒意。 骆蝉衣在这种极致的压迫下,无法控制地垂下了眼睛。 他错过她的身边,走向凉亭之外:“跟我过来。” 026 冥界没有星星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说完一句“跟我过来,”判官便头也不回走出了凉亭,步伐不徐不疾,如同闲庭漫步一样。 骆蝉衣的心却猛然提到了嗓子眼,这是要把她带去哪? 无间?酷刑…… 她十分艰难地迈出了一步,忍不住回头看向白无常。 白无常僵立在原地,目光方从判官身上挪回看向她,却是一种让她自求多福的眼神。 此时判官已经落下她很远了,她不敢再耽搁,不管等待她的是刀山还是火海,她都得面对。 她不远不近地跟在后面,走下拱桥,只见判官没有走向大门方向,而是沿着白色鹅卵石小路走向了后殿。 她轻手轻脚跟进了后殿,刚迈进门槛,只听前方的判官说道:“门带上。” 她丝毫不敢耽搁,转身关门。 大门一合,殿内立刻变得暗无天日,她此时才注意到后殿内竟然没有燃灯,黑茫茫一片。 右侧内室的门发出一声响,判官已经率先走了进去。 内室之中更是漆黑一片,她沉下一口气,心惊胆战地走过去,难道这里有比无间还恐怖的酷刑? —— 凉亭内,黑白无常始终站在边上注视着他们,直到看到他们先后进入了内殿,并关上了门。 白无常奇怪地“嘶”了一声。 黑无常的秀眉也拧得越来越紧,脚步不自控地动了起来:“我得过去……” 白无常难得认可她一回,眼睛盯着后殿的门,木木地点头:“对,你赶紧去看看。” 被他这么一说,黑无常的脚步猛地顿住,转身冷眼看向他:“你怎么不去?” 白无常一下子语塞:“我……我干嘛要去?” 黑无常心里奔着要去,可白无常这副德行偏偏让她拗起了劲,不甘被他当枪使,走回来一屁股坐在长椅上。 白无常也走去另一边,离她最远的地方坐了下来,眼睛依旧盯着后殿方向。 —— 骆蝉衣无声地咽了口唾沫,心中一横,抬腿迈进了漆黑一片的内室。 却不料,这一脚刚好踩到了门槛,脚腕一扭,整个人向前扑了过去。 那么及时,一只手臂横在她的身前,接住了她。 她抱住手臂,刚好稳住身形,不至于摔倒。 此时眼睛稍稍适应了黑暗,依稀能看到身边有一道身影,那身影似乎正在看她,仿佛又不是在看她,她实在看不真切。 她连忙松开了那条手臂,站正:“谢谢。”她听见自己的嗓音十分低哑。 一秒,两秒……十秒,那道身影始终没有任何反应,一动不动,好像变成了一根柱子。 而她此时也变成了柱子,盯着另一根柱子,一动不敢动。 身体不动,她脑子却转得像团乱麻,难道说这就是刑罚了?就一直这样瞪下去? 真要是这样,她可得谢天谢地。 “脚下不硌吗?”那柱子突然开口说话,发出沉湛而慵懒的嗓音,声音不大,却吓得她心一哆嗦。 他说什么?硌? 她本能地低头,却一片黑暗,也是在这一瞬间,她才猛然意识到自己脚下踩着什么。 而这种触感,不难猜那正是他的脚。 她几乎是跳着躲开的,只觉得脸上呼呼地热了起来:“对,对不起……” 判官向着黑暗中走了几步,他甩了下衣袖,房间内登时亮了起来。 这种亮不是燃灯那种穿透的亮,而是朦朦胧胧,唯美的光。 骆蝉衣抬起头,只见头顶竟是一片浩瀚星空,无数星辰发出璀璨的光芒。 这里居然藏着一片星空! 这样的星空,只有天气极好的高山之巅才能有幸目睹。 此时见到,不禁为之惊叹,心中泛起一种难以言喻的动容。 “好看吗?”他问。 她满眼映着星光,连连点头:“好看,竟不像是法力化成的。” 冥界望不见天,更没有星星,她很清楚这副人间绝景只能归功于法力。 黑暗中,判官无声地弯了下嘴角:“你觉得是法力变化的?” 骆蝉衣看向他:“难道不是?” “我做的。” 做的?星星还能做?骆蝉衣奇怪地看着他。 判官没有解释,只是将手一挥,两旁的高脚灯台瞬间亮了起来。 灯火发出刺眼的光,骆蝉衣此时才发现这是一间宽敞的卧房。 房间的北面摆放着一张雕刻繁缛的架子床,上面悬着深色纱帐,东边是一面紫檀架,上面陈列着各式物件,西面是一副红梨木桌椅,上面摆放着几小碟精致干果。 她看到干果时,意识到这可能是他的房间。 南边并没有摆放多余东西,最吸引人的则应该是头顶那一簇簇星光。 然而此时骆蝉衣再看,却与刚才完全不同。 就仿佛一个精妙的戏法被人勘破,让人觉得“不过如此”,甚至有些惋惜。 只见每一颗星星都是由透明的细线穿着,参差不齐地吊在棚顶,放眼望去,就像一颗大树结得密密麻麻的果子。 而刚刚让人叹为观止的星星,此时看着也有些怪,干干瘪瘪一个个圆球,又黑又白的。 就像什么呢,对,像是晒干的荔枝。 看来判官确实很喜欢干果,她于是求证道:“星星都是用荔枝做的?” “荔枝?”闻言,判官竟然笑出来声来,堆满笑意的看着她道:“要不你揪一颗尝尝。” 这笑声透着怪异,她怎么会听不出来,赶紧摇头谢绝。 判官缓步走到她身边,随意摸向眼前一颗“荔枝”,细细地摩挲着,颇有些感慨道:“这些都是我亲自挖的,也怪我太挑剔,足足攒了几百年。” 挖的? 骆蝉衣懵了一下,抬头看着漫天白里透黑的“荔枝干”,脑子一机灵,一下子有了画面,她只觉得想吐。 判官继续看着那东西,欣赏地说道:“浑浊的不能要,有血丝的也不能要,黑白不分明的更不能要……我也试过用其他东西,可都没有如此完美。” 他转头看向骆蝉衣,发现她已经退后了数步,仿佛恨不得退到墙边,只想离他的这些眼珠子远些。 他弯唇一笑,一步步跟了过去,最终停在她面前,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可惜这些,都不如你的好看。” 骆蝉衣不自觉地又向后退了一步,只觉背脊被一团寒意笼罩,僵直得像块木头。 他说这话时的眼神,就像是在看自家鸡窝里的蛋,志在必得。 他的意思,空中飘着那么多眼珠子,却还是缺她这一双是吧? 难道她今天从这个门出去,以后只能敲着棍走了? 判官一转身,在雕刻着麒麟的红梨木的椅子上坐了下来,一只腿自然地踩在上面,姿态慵懒放松,顺手抓了两颗梅子干丢进了嘴里。 就用他刚刚摸干眼珠的那只手。 骆蝉衣默默吞咽了一下,房间里很静,她甚至听得见自己心跳如雷。 判官虽然表面上和和气气,但冥界的人怕他怕成那样,背后的原因不言而喻。 好汉不吃眼前亏,她不敢再耽搁一分,朝着他直直地跪了下去,道:“大人,我知道错了,真的知道错了,能不能不挖眼睛,别的……” 她说到这里停住了,本想说别的什么处罚都可以,但又觉得她得给自己留条后路,万一其他惩罚是断手断脚,也没强到哪去。 “别的都可以?”他饶有兴趣地看向她问。 她心头一颤,果然啊! 于是赶紧说道:“求大人宽恕,我还得替大人效劳呢。” 他轻笑一声,眉眼含笑,说道:“这是干嘛,我不过是夸了你一句,起来吧,地上凉。” 她小心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半天才敢试探地站起来。 他说只是夸她一句,可要是她刚刚没有诚心诚意的认错,可能就不是这个结局了吧。 判官此时缓缓转头,又看向那片悬吊着的眼球,道:“现在你还觉得美吗?” 骆蝉衣看着他,没敢唐突的回答。 “这世间的美好本就寥寥无几,一旦见了光,只剩下丑恶与缺陷,凑近了看,没有谁的心一尘不染,你大可不必太较真……” 他的话听起来八竿子打不着,但骆蝉衣竟然听懂了。 在这世间上,丑恶多于良善,不是人负我,就是我负人,无论哪种结果,都是因果之道,淡然接受就好了。 可是她或许还到不了这个境界,别人欠她的,她会想方设法讨回来,她欠别人的,她也并不能心安理得。 但她并没有蠢到当面顶撞他,于是道:“我知道了大人,下次注意。” 见她态度可嘉,他微微点了点头,忽然抬眼,貌似想起了什么,浓墨一样的长眉微挑,看着她:“怎么不叫老大了?” 她愣了一下,难以相信他居然还记得这茬,而且他似乎并不觉得有什么不敬的意思,于是试探地叫了一声:“老大?” 他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扩大,笑出了声音,桃花笑眼,眄睨流光:“嗯,以后就这么叫。” 她也陪着笑了笑。 真是物以稀为贵,好好的“大人”听得腻了,竟然和流氓头子抢称呼。 趁着他高兴,她立刻说道:“老大,那个倒霉蛋如果阳寿未尽,是不是就可以跟我回去?” 他没有作答,神色已经恢复平淡,从水晶碟中拈起一颗梅子干,没有立即送入口中,只是在指尖漫不经心地揉搓着,半晌才道:“你是喜欢他?” 孙眠? 她忍不住笑了出来:“怎么会呢,他就是一个……嗨,他不配。” 闻言,他嘴角再次扬了上去,又道:“众多鬼差之中,你是唯一一个接触生人的。” 这么一说,她才意识到确实如此,其他的鬼差们大多死守冥界,引魂的鬼差能接触到最新鲜的,也就是刚断气的。 活人确实只有她。 “你如今的身份,我不说你也该知道,与人交,不能交心,更不能生情……”他的指尖的梅子干又落回到碟中,细微的一声脆响。 骆蝉衣微怔,点头。 他依旧笑意吟吟地看着她:“否则,就不是像今日一样不疼不痒的聊天了。” 他脸上的笑意没变,好看的桃花眼狭长又迷人,只是她在其中感受到一种彻骨的阴寒。 027 他的楼塌了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从后殿中走了出来,全身而退。 没走出多远,余光只见一个高挑的黑影从凉亭方向一掠而至:“给我站住。” 黑无常拦在她身前,冰寒的目光从上至下扫过她的全身,似乎非要找到点什么不一样的地方不可。 “黑无常大人,是看看我有没有缺胳膊少腿?”她笑着问。 黑无常一无所获,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变得更加尖锐,像生了刺一样:“谁让你笑的?” 骆蝉衣脸上的笑容僵滞了一下,心道自己怎么就成了她的眼中钉,连笑都违规。 “还活着?”白无常也快步走了过来,也上下打量一番骆蝉衣。 骆蝉衣看向他,说道:“离死可差远了,大人叫我进去聊了会天,就让我出来了。” 白无常一惊,狭长的丹凤眼都瞪圆了:“聊天?……就只是聊天?” 他余光又偷瞄了眼一旁的黑无常,只见她那张脸板得像块地砖一样,白里透着青。 骆蝉衣认真地想了想,又道:“也不光是聊天,还看星星。” 白无常单手捏住下巴,一脸质疑:“星星,冥界哪来的星星?” “大人房间里就有啊,他亲自制作的,你们……”她又扫了一眼黑无常:“不会没见过吧。” “大人房里还有星星……”白无常长长唏嘘了一声:“大人不喜欢我们进出他的房间,我只有幸去过一次,哎呀,已经是几百年前的事了,那时候可没有什么星星。” 骆蝉衣感慨地“哦”了一声,又看向黑无常:“黑无常大人深得大人信赖,一定见过……” 话说到一半,黑无常凌厉如刀的眼神已经飞了过来。 她的手摸向腰间漆黑的断魂鞭,几乎是咬着牙道:“再多说一句,看我不抽烂你的嘴。” 她目光狠厉,恨不得把她就地撕碎一般。 骆蝉衣见她这副样子,确实没敢多言。 黑无常恨瞪一眼,转身离开,脚步格外沉重。 望着黑无常离去的背影,白无常撇嘴,叹了一口气:“她啊,差点让你气翻过去。” 骆蝉衣看了他一眼,她刚刚那样说的确是想出口气,但也都是实情,于是道:“我说的都是真的,半点没扯谎。” 白无常宽袖一甩,背起手走向大门:“你要是扯谎倒好了,她也犯不上生那么大气,以后估计得盯上你了。” 骆蝉衣跟了上去,想起黑无常那副嫉恨的脸,不仅为以后担忧起来:“好在我不常在冥界,要不然总这么针对我,我怕是命也不长了。” “你离大人远点就行了。”白无常忠告道。 这话的意思已经很直白了,骆蝉衣不由得露出一抹八卦的笑:“她真的喜欢大人?” 白无常眼望前路,走着也烦闷,不自觉地打开了话匣:“你来之前,她最看不上孟婆。” “孟婆?”骆蝉衣双眼亮了起来:“大人和孟婆……” 白无常侧头瞥了她一眼,那眼神如一盆水将骆蝉衣眼中八卦的小火星浇的彻底。 他强调道:“是大人和女人……” 骆蝉衣微微张口,顿悟又惊讶地“啊”了一声。 这么一说,黑无常可有点惨,她把所有女人都假象成情敌,这得活得多辛苦啊。 她来之前,黑无常最看不上孟婆,而现如今十分悲催,这个交接棒传递到了她手上。 莫名其妙,又有点欲哭无泪。 “她就那么自信,大人一定喜欢女人?” 闻言,白无常一个急驻,嘴咧得像苦瓜一样瞪向她:“你活腻歪了?” 她连忙抬手打了下嘴巴,不敢再多说什么。 他们二人回到奈何桥边上时,孙眠正坐在桥墩上,双腿交叠,一下下悠闲地摆着。 见他们回来,他立刻跳下来,兴奋地颠到了骆蝉衣身边:“陆姑娘你回来了,我什么时候可以还阳啊?” 陆姑娘? 白无常略带嫌弃地打量他一眼,陆骆都不分,大舌头! 骆蝉衣对孙眠说:“哪有你想的那么容易,先要请这位白无常大人查一下你的生平册,看看你还剩下多少年的阳寿。” 孙眠出自大门大户,待人接物上并不木讷,立刻朝着白无常拜了一拜:“那就有劳白无常大人了。” 白无常淡淡地“嗯”了一声:“大舌头,你家住何处,还有生辰八字告诉我,找起来容易些。” 孙眠明显地愣了一下,下意识地抿了下嘴唇,确认自己的舌头并没有露在外面。 要不是这里再没有别人,他无论如何也不会想到“大舌头”指的是自己。 果然冥界就是冥界,不是他一个凡人能理解的。 他丝毫不敢耽搁,一五一十报上了自己的情况。 “等着吧。”白无常一个转身,化成一缕青烟,转瞬不见了。 孙眠四处寻了寻,吃惊地瞪大了嘴巴:“等我回去,我一定把我看到的写成书。” 骆蝉衣轻笑,朝着桥墩方向虚指了一下,引他过去坐下。 她坐在中间的石阶上,身体靠着桥柱:“鬼差送你回到人世前,会抹除你的记忆。” 孙眠在她下方坐着,像一只小狗一样,微微仰视着她,目光之中尽是崇拜:“那陆姑娘,也是鬼差?” 她点了点头。 “要不是你来渡我,我还不知道要浑浑噩噩到什么时候。”他看她的眼神中又多了一丝感激。 骆蝉衣有些莫名其妙:“渡你?” 孙眠脸上洋溢出自信的笑意,仿佛已经纵览全局:“好了好了,我知道你不能明说,我也不问。我想好了,还阳后第一件事,就是去宋府提亲,三书六礼,八抬大轿,迎她入门。” 孙眠说这话时的眼神与从前判若两人,少了那份风流自在,却多了一种难得的真挚。 “那真是坑了你老爹,以后怎么面对亲家啊,他正准备向宋府讨要儿子的命呢!”她道。 孙眠一惊看向她,但很快眼中的惊讶一点点消退下去,他自然清楚自己的爹爹是什么性格。 “你当时,为什么要跳下去?”骆蝉衣对这件事一直挺好奇。 而孙眠似乎从没想过这个问题,沉默了好半晌,目光有些钝钝的: “也没有想太多,柔儿说她此生都不会再信我,无论我说什么,做什么,我说那就为她死一次,若能醒来就是来生了。 她听见却笑了,好像听到了一个荒唐的笑话,不怪她不信,以前连我自己都不信。 我从来不知道,自己原来这么爱她,见不到她的每一天,我都想她发疯,那种揪心的疼时刻都在折磨我,我终于知道自己从前是怎么虐待她的。” 他的眼泪顺着眼角流了下来,他立刻转开了脸,不想被旁人看到。 “你回去后,等于是第二条命,一定要好好珍惜,若再敢负她,我会让你生生世世再也找不到她。” 骆蝉衣说话的时候直视着他的眼睛,眼底深黝,脸上是无比郑重的神情,任谁也看不出她是在吹牛。 她有什么本事能控制他们的聚散,不过是欺负他摸不清状况,吓唬他几句罢了。 孙眠果然被唬住,立刻紧张地摇头:“不会,不会,我怎么会再负她,从前是我太混了。” 两个人便不再说什么,各自娴静地坐着,静听桥下河水流淌。 偶尔还有鬼差押着魂魄经过桥上,孙眠每每都会投去同情的目光,他已认定自己和他们是不一样的。 又过了很久,甚至骆蝉衣有些犯困了,忽觉身边一阵幽风袭来,夹杂着脂粉淡淡的香气。 白无常落地成形,慢条斯理地整理一下衣袖。 孙眠见到他,仿佛是见到了“特赦令”一般,眼中冒出了白光,一下子从地上窜了起来:“白无常大人,我可以回去了吗?” 骆蝉衣也从地上起身,问白无常:“需要写个什么文书吗,还是我直接带回去?” 白无常指尖挑开眼前一缕刘海:“不是回去,是进去。”他下巴点了下远处方向。 所指向的是罗刹殿。 骆蝉衣不明所以:“什么意思?”心头立刻生起一种有种不好的预感。 “你阳寿已尽,准备一下投胎吧。”白无常看着孙眠,见惯了投胎转世,如同家常便饭一样,白无常的语气平平常常。 而孙眠听到这个消息,瞬间面色如土,脚下一软,一下子坠落几级桥梯,手忙脚乱地抓住了桥柱。 他目光惶惶,指甲死死抠着柱子,仿佛妄图抓住自己命运一样,青筋攥了起来,整条手臂颤抖着,身体也随之抖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骆蝉衣来到白无常面前,看着他的眼睛,震惊道:“你说他已尽,那他原本就该今天死?” 白无常点头:“差不多,醉酒,呛死在了水盆里。” 骆蝉衣看向孙眠,他抱着一根石柱,浑身寒冷似的颤抖着,目光也不知盯着哪里,神色六神无主又包含着深深的悔恨。 眼看高楼起,又见楼塌了。 “看来,我也帮不了你了。”骆蝉衣说道。 白无常好心提醒道:“快让他去排队吧,死的巧不如死的早,排到明天刚刚好。冥界规矩可不像你们人间,还能替人站排,在这里就是先到先投。” 骆蝉衣此时心里着实替孙眠难过,虽没有立刻接话,但白无常说的话她是听到了,而且总觉得奇奇怪怪。 哪有投胎路上替人排队的,不是招人骂嘛! 尤其他那句“死的巧不如死的早,排到明天刚刚好”有些耐人寻味,又想起他们之前考题,为了早点排队,提前一天自尽! 骆蝉衣觉察到有什么不对,立刻问白无常:“孙眠的生平册上当真是今天死?” 白无常脸上露出一丝不痛快:“你敢质疑我?!” 他负气将手伸进袖中,抓出一个光点摔向了骆蝉衣:“亏得我带了出来,信不过我,下次别找我帮忙。” 摔在她胸前的一瞬间,那光点变成了红皮册子。 孙眠的生平册! 骆蝉衣立刻翻开册子,上面从孙眠的出生开始记录,她急切地翻向最后一页。 孙眠也凑了上来。 最后一条,果然记载着孙眠的死亡,仔细看日期。 明日?! “是明天!” 白无常闻言丝毫不觉有异,不屑地哼了一声:“有区别吗,唯一的好处就是能早点去排队。” 骆蝉衣回忆起来了,刚刚问白无常是不是死于今日,他的回答也是:差不多。 这个人真的是不靠谱! 028 死马难医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就一天还个屁阳,歇歇吧。” 白无常嫌弃地瞪了孙眠一眼,转身下桥,准备去休息了。 骆蝉衣拦在了他的面前:“一天怎么就不行了呢?” 白无常见骆蝉衣也跟着一起犯傻,不由得皱起了眉头:“你当冥界鬼差都很闲吗?” 他抬起下巴点了下孙眠:“光他一个人,就得抓两次?!” 骆蝉衣保证道:“我可以负责抓他。” “你?”白无常冷哼一声:“你很很闲是吧,你没有任务在身?你别以为大人这次不追究,如果你真把正事搞砸了,你就等着死无葬身之地吧。” 骆蝉衣:“……” 白无常又转头看向孙眠:“还有你,蠢蛋一个,多活一天少活一天有什么区别,早死一日还能免去排队的时间,是多少人求都去不来的福气,死都死了,你该想的是下辈子。” 可是孙眠怎么会轻易放弃,他跟过来,双膝跪在白无常跟前,仰面苦苦乞求:“白无常大人,哪怕一日也好,我真的放不下,求您成全,让我回去!” 白无常垂眼看了他一眼,只觉冥顽不灵,也再懒得与他废话,摇了摇头抬腿朝走下桥去。 孙眠更加慌乱起来,他跪着扑到骆蝉衣脚下,拉着她的裤脚,叫道:“陆姑娘,陆姑娘你帮帮我,哪怕再见柔儿一面也好,我不甘心这么死了,我不甘心啊!” 他的声音越说越低哑,带出了哭腔。 骆蝉衣垂眼看着孙眠,心着实软了,一天对于冥界来说确实算不得什么,可对于一个死而复生的人来说太宝贵了。 她立刻看向没走出太远的白无常,心中一勇,叫道:“大人!” 白无常正散漫地打着哈欠,被这一声叫得慌了,哈欠顿时收住,紧张地四处张望。 骆蝉衣此时跑到了他面前。 他立刻问她:“大人在哪?” 骆蝉衣也懵了一下:“大人?我叫得是你啊。” 白无常心有余悸地呼了一口气:“你有病吧,是白无常大人,要么叫全,要么别叫了!” 骆蝉衣:“……” 冥界的规矩真多,连个称呼都要分这么清楚。 “他还不死心?”白无常冷眼看着她。 她没直接回答,顿了顿,说道:“白无常大人可有什么遗憾之事?” 白无常一愣,拧着眉看她,没有说话。 “若时间再多一些,哪怕只有一天,遗憾事是否就没那般遗憾了。” 听到这里,白无常的神情有一瞬间的凝滞,眼神变得幽深,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往事,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 “这个人啊……”骆蝉衣下巴点了下孙眠的方向:“活着的时候,顶不是个东西,活了这些年都没活明白,偏偏临死倒醒悟了,一天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排队都嫌不够,于他而言,却是最后活明白的机会了。” 白无常双手一背,叹了口气:“人家都是怕事,躲着事,你可倒好,巴不得给自己找事。” 见他如此说,骆蝉衣觉得此事有望,不禁展露笑容:“我找事,却成不了事,还得仰仗白无常大人您!” 白无常无奈地斜了她一眼,伸出一只手掌,须臾之间,空空的掌心便出现了一本小册和一只染墨的毛笔。 骆蝉衣见状,立刻有眼力地接过那小册子,并在自己掌心摊开,以供他书写。 白无常短短地几句话后收了笔:“有了这个就能带他回去了,烦死了。” 骆蝉衣心满意足:“多谢。” 白无常提醒道:“明日自会有鬼差收押他入冥,你别不分轻重,欠欠地又跑回来,别忘了,你该干什么。” 骆蝉衣闻言爽快地点头。 所谓她该干的,就是守在陆绝身边,可她却觉得那似乎更像不务正业。 她将孙眠的魂魄装在一只罐子里,带回了人间。 此时人间正值晌午,中天的日头被灰蒙蒙的乌云掩住,只能见到一点微弱的光点,微凉的秋雨淅淅沥沥地下着。 骆蝉衣来到孙府的大门前,门上挂着的花白丧幡已经被雨水打湿,显得无尽悲凉。 她在门前敲了半晌的门,才有下人来开门,一开门便打量她半晌,又看向她怀中的坛子,问她来做什么。 骆蝉衣感到奇怪,孙眠意外身亡,应该会有很多亲朋好友前来吊唁,她的到来不应该突兀才对。 她表明来意后,家丁脸色又沉重了几分:“你来晚了,公子昨日就下葬了,姑娘是哪位,我也好禀告老爷。” 她惊愕不已:“下,下葬了……” 怀中的坛子也激烈地颤抖起来。 家丁已是中年,但眼神极好,立刻就注意到了坛子的异动。 他向后退了半步,瞪着那坛子问道:“这里面装的是活物?” 骆蝉衣用力一拍坛子,以示提醒,她勉强笑了笑:“我养的鸡,本想拿来当贡品的。” 果然,她这样一拍,那坛子就安静了下来。 家丁露出了惊奇的目光:“难怪……这鸡还真是听你的话。” “对了,”骆蝉衣又问:“今天是什么日子来着?” “八月二十四啊。” 她惊讶地重复了一遍:“八月二十四?!真的?” 那家丁像看怪人一样看着她:“这还有假?” 难怪孙眠已经被下葬了,距离他落水已经过去四天了。 可她在冥界分明才过了几个时辰,看来冥界和人间的时间流速相差悬殊,半个时辰就近乎一日。 难怪白无常如此反对他还阳,对于冥界来说,他几乎是前脚刚走,后脚就被抓了回来,哪里值得折腾这一回。 离开孙府,骆蝉衣拍了下坛子,说道:“只能去你家.祖坟了。” 片刻,坛子里发出闷闷的声音:“都埋了,还……行吗?” “谁让你非得躲桥底下,还得我们耽误了时辰。” 孙眠有些懊丧:“我当时就是不想投胎,也不知道你会来。” 骆蝉衣叹了口气:“好歹是你自己的身体,凑合用吧。” 秋雨中,她抱着坛子,根据孙眠的指引,朝着福星镇北面一路疾行。 孙家的祖坟就坐落在不依山的半山腰上,孙家的后人把上山的路打理成了十分规整的阶梯,她没费多少工夫就登了上来。 所幸无人看守,只有大树上落着的几只黑鸦,断肠似的加了几声,扑簌簌地飞走了。 孙眠的坟无疑是其中最新鲜的一座,她来到坟前,只见供台上还摆放着没有腐烂的瓜果贡品,周遭萦绕着无数飞蝇。 她将坛子放到了地上,把刚刚在田地里顺来的稿头立在坛前:“出来,你自己刨!” 坛子里安静了片刻,发出孙眠忧恐的声音:“现在可是白天,我不敢啊……” 她抬眼看了看天,无数雨丝飘落,天色像日暮一样阴沉。 尽管阳光微薄,可对于孙眠这样弱的魂魄来说依旧是个威胁。 她无可奈何,却依旧忍不住埋怨:“辛辛苦苦把你带出来,还得替你干苦力。” 说着高高挥起镐头,用力刨在他的坟头上。 “陆姑娘怎么不用法力?”坛子说道。 他懂得还不少,只是她的法力就像米缸中的米,吃一点少一点,怎么能浪费在这等小事上。 骆蝉衣就装作没听见,一下接着一下刨着。 此时的天气虽已入秋,但还是不够凉,没挖几下就闻到了一股腐肉的味道。 撬开了棺木,清晰的腐臭味也迎面扑来,她看到一副已经腐烂一半的尸体。 “尸体”两个字已经再恰当不过,面目青白而浮肿,眼球凹陷下去,嘴巴张着,由内而外都透着死亡的气息。 此时已经别无选择。 她将坛子打开,送入棺木中,只见一股气息流进了那副腐朽的躯体中。 半晌过后,那具尸体缓缓转动干瘪的眼球,费了好大力气才将那发粘的眼睛睁开。 孙眠慢慢从棺木里爬了出来,一时间灵魂还不能适应这个迟缓而腐烂的身体。 他走到骆蝉衣面前,单手掀起蓝褐色寿袍,在满地泥土中跪了下来:“陆姑娘。” 骆蝉衣一惊,连续向后退了两步:“干什么,你起来,你穿成这样跪我,我害怕。” “请收我孙眠三叩,一叩从前我混账,对你不礼不敬。”他双手伏在泥泞的地上,头深深地拜了下去。 “二叩陆姑娘深入地府,寻我渡我。” “三叩你给我这最后一日。” “好了好了,你快起来吧,你要是真想谢,赶紧把这棺木先埋了,免得被人发现,以为我偷你尸呢。” 孙眠从地上将头抬起,看了眼旁边湿塌塌的土堆,点头:“好,我这就埋。” 骆蝉衣沉默了片刻,忍不住提醒道:“埋了之后就赶紧去找宋小姐吧,你只有一天时间,要是再错过了,剩下的遗憾只能带进棺材了。” 孙眠:“我知道……” “我先走了。”她转身走向下山的方向。 下了山,她漫无目的地在街上闲逛。 骆蝉衣很清楚,自己应该立刻出现在陆绝身边,可是她始终没想好应该怎么和他解释。 突然消失,又突然出现…… “姑娘,买把伞吧,这么淋雨可是要生病的。”路边卖伞的大婶对她喊道。 她已经淋得透了,此时买伞已经无济于事,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走了过去。 她想起自己也这样劝过别人。 第一次遇到宋柔的那天,雨下得比今日大多了。 雨中的她不撑一物,身形苍凉。 她并不像什么端庄的大小姐,只是雨中的一个落寞人,纵使浑身湿透,也寒凉不过孙眠负她的心。 直到后来他幡然醒悟,却也是她心灰意冷之时。 她与孙眠,就是传说中的有缘无分吗,这多出的一天,对于他们来说是劫还是缘? 骆蝉衣最终买下了一把伞,撑起伞的瞬间,细小的雨滴分崩离析,弹出无数水花。 不知为什么,她突然想起陆绝。 其实说“想起”并不恰当,毕竟从来也没忘记过。 只是,在这一刻,有些想念。 029 又见雨篷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拐入无人的小巷里,观左右无人,便催动意念。 不知道此时陆绝身在何处,或许已经离开福星镇了,可是无论他在哪里,她想找他都不难。 再次睁开眼时,她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狭窄的过道里,两面是住宅的院墙,手中的伞已经被挤得变形。 她收了伞,踏着一路废砖弃瓦走了出来,眼前是一条主街道,偶尔有几把油纸伞匆匆行过。 陆绝肯定就在附近。 不知为何,越看这环境越觉得有些熟悉。 难道还是福星镇,陆绝并没有离开? 转身间,她望见不远处雾气之中,一处支起的蓑布小摊子,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矮小的瓜蓬。 他果真还在这里!她终于知道今天为什么下雨了。 她撑起了伞,走了过去。 陆绝坐在低矮的蓑布棚子下面,身边摆满了各式画卷。 他低头持笔,以地为桌,细细地描画着新作。 作画这件事他早已驾轻就熟,无需注意力特别专注,此时他就注意到一双脚步朝这边接近。 不同于旁人的行色匆匆,这双脚步不紧不慢,却有种独特的坚定。 他细细的笔尖稍稍顿住,微微抬眼地瞥了一眼。 那是双灰布女鞋,上面绣着几簇花样,似乎行了很远的路,鞋底沾着泥土。 此时,这双鞋的主人就停在他面前。 想起此人刚刚走路的姿势,不知为何,他的心跳突然加快了。 他的画笔忘了放下,麦芒似的的笔尖“哒”的一声,滴落一滴青色的墨汁。 与此同时,他缓缓抬头看向面前的人。 只见她身穿一身雪青色襦裙,面色雪白,眉眼深隽如画,头发被打湿了,几缕细发腻在鬓角。 陆绝不是为何,一时间竟然全身僵住,连眼睛都不会眨了,就那样看着她。 骆蝉衣终于开口:“你一直在这里?上次你说在福星镇没什么可留恋的,我以为你会走。” 陆绝终于找回了对身体的控制,垂眼,收起了手上的画笔,轻轻“嗯”了一声。 她蹲了下来看着他,很认真地问道:“你……该不是在等我吧?” 陆绝神色微怔,没有说话,只是垂眼将未完成的画卷慢慢卷好,动作很慢,一边卷一边思索着什么。 终于,他收好了画,才道:“我从宋老爷借了五十两,本想着还你,当时你走得匆忙,我给忘了。” 说着陆绝转身,将竹篓从远处拎了过来,在里面翻找起来。 她的目光随之看了过去,敢情他留下等她,只为还他这五十两! 陆绝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锦袋子,递向了她。 骆蝉衣看着那锦袋子,心里一下子慌了起来。 收下这钱,她就再也不是陆绝的债主了,还怎么名正言顺地跟着他? 可如果不收,氛围已经烘托到了这里,没法拒绝啊,要不再讹他点别的? 陆绝见她迟迟未接,不由发问:“怎么了?” “再等等吧,你这拆东补西的,也不是办法……” 陆绝看了一眼手上的锦袋子,顿了顿道:“你这次回来,不是为了讨这钱?” 骆蝉衣装作没听见,抬头看了一眼雨伞,抱怨道:“举的手都酸了。” 她朝陆绝身边看了一眼,便收了伞,毫不见外地低身挤进那蓑布棚里。 哪怕肩膀和陆绝碰到一起也毫不在意,自顾自地说道:“你要是再不换个地方卖伞,福星镇都要洪涝了。” 他的那个问题叫她怎么回答? 若说不是为了钱,那又能为什么?若只是为了钱,那她早该欢天喜地收下! 狭小的雨棚下,两个人肩挨着肩坐在一块木板上,棚顶雨声滴答作响,细碎而空灵。 陆绝侧头看着她,眉眼舒展微微有些失神,黝黑的眸子里反射着雨花的光亮,想要说什么,却迟迟没有开口。 反倒是骆蝉衣起了话头,看向他问:“这几天你一直住在宋府?” 两个人坐的太近,他微微避开了目光:“你走那日,我便与宋老爷辞行了。” 提起宋老爷,她立刻想起了宋柔,立刻问道:“那宋小姐怎么样?” “孙眠出.殡那日见过她,她袖子藏着一把匕首,竟想走上绝路……被我拦下了。” 骆蝉衣听着心里有些难过,但却并不意外,从他第一次见到宋柔的时候就知道,她是一个痴情又执拗的女子。 她深深叹了口气,半晌,又看向陆绝:“那你之后打算去哪?” “还没想好,”陆绝对上了她的目光:“你呢,还要回骆家村吗?” 骆蝉衣:“……” 他本来想问出他想去哪,自己才好说一句:正好我也想去,干脆一起走! 这下可好,直接又被他打回老家去了。 陆绝的依旧在看着他,等着她回答。 “啊,应该是吧。”她胡乱地答应了一下。 “骆家村的风土人情如何?” 没想到他居然闲聊起来了,骆蝉衣微微有些惊讶:“当然好了,山清水秀,尤其是村子里的人特别好,大家都像亲人一样相处。” 他点头,接着陷入了一阵沉默,像是在酝酿什么重要的话。 思索良久,他终于说道:“我同你一起去见识一下,如何?” 骆蝉衣闻言又惊又愣,他要和她一起去骆家村? 可是那个地方是她生前所在之地,是冥界明令禁止去的地方。 她不知道应该怎样和他解释,苦笑了两下,表情有些尴尬,最终明确地摇了摇头。 陆绝眼眸缓缓垂下,望着泥坑里圈圈点点的细雨,不再说话。 这是她第二次明确的拒绝了他。 看来,是真的不希望。 “收好了。”他扯过他的手腕,将五十两的锦袋子放到她手心。 却意外注意到她手腕处发出一段冷白的光,正是他送她的那个镯子,挂在细白的腕处悠悠晃晃。 她一直都带着。 这五十两,骆蝉衣没法一而再地拒绝,只能收下,着实有些勉为其难。 “那好吧。”她抬头看了陆绝一眼,注意到他正在看着自己腕上的镯子。 她立刻想起了什么,说道:“对,当初说好镯子是在五十两里扣,我找给你!” 她立刻撑开了锦袋的口,在里面扒拉起来,想找出一些碎银子。 陆绝见到他这一举动,心头瞬间又寒凉了几分。 他陆绝在她眼里就是这样斤斤计较之辈,不仅要分道扬镳,甚至连送她的东西都要和他清算明白。 “别找了,把镯子还我。”他面无表情地说道。 骆蝉衣一惊,抬头看向他,忽然笑了出来:“别闹了,你要镯子干什么,你又戴不了!” “不用你管,给我就是。”他低下头,开始整理地上的画卷。 她脸上的笑意慢慢收敛起来:“你是……生气了?” 他默默整理画卷,没有说话。 看来还真是生气了。 她认真地琢磨了一下,才意识到自己太糊涂了。 她与陆绝虽然相识不久,但也算共同患难过,先不说这五十两是她讹诈而来,只单看他现在的处境,真真是拆了东墙补西墙,她居然这么狠心地收下! 这事弄的,他们两个到底在别扭什么,简直是莫名其妙! 收下五十两,会让陆绝对她失望,而且她也再没有理由继续跟着他了,何苦来哉! “陆绝。”她笑着说道:“我刚刚就是逗你玩呢,你看我像缺这五十两的人吗,先放在你那吧。” 她说着扯过一旁的竹篓,找了个位置放进去,又自以为细心地帮他合上了盖子。 陆绝慢慢停住了动作,没有看她,薄唇紧紧地抿了起来。 所以,她是觉得,他之所以生气,是因为她收下了银子!? “骆蝉衣……” 她奇怪的看向他,却见他的脸色比刚刚还差。 她这下真的莫名其妙了,怎么好像做什么都不对,眉头不由得皱了起来:“陆绝!又怎么了?” “阿嚏,阿嚏!”毫无预兆地连打了两个喷嚏。 骆蝉衣原本已经有些动气了,两个喷嚏瞬间把刚刚的气势打没了,像只小猫似的揉了揉鼻子。 陆绝此时注意到,她不禁是头发湿了,竟然连身上都完全湿透了,显然是淋过很长时间的雨。 锦缎的衣料湿了水软塌塌地黏在身上,裹出笔直的削肩,甚至胸前线条也勾勒得格外明显。 陆绝意识到自己看错了地方,立刻错开目光,将所有的画卷都装进竹篓里,顺便掏出了那袋银子,丢还给骆蝉衣:“拿好你的钱。” 他走出棚子,撑起一把伞,递到她面前。 骆蝉衣怔愣了一下,这是要赶她走了? 她木然起身接了过来,正要开口,却见陆绝开始忙着拆解蓑布棚子了。 他将卸下来的棚子叠成方方正正的一块,收进了竹篓里,背在肩头,也撑起了手中的伞,看向她:“找个地方把衣服烘干。” 骆蝉衣闻言,在心里松了一口气,只要不立马赶她走,她总会有机会再讹他一次。 两个人走在路上,被雨伞隔着,离得很远。 前方路上迎面走来一个人,身上穿着宽大的蓑衣,头上戴着雨笠,完全看不出样貌。 那人将雨笠微微一抬,似乎是看向了他们,于是加快了脚步朝着他们走过来。 骆蝉衣迟疑间,陆绝已经挡在了她身前,低声道:“那个人,有点像孙眠。” 030 热水澡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那人顶着一身宽大的蓑衣站在他们面前,雨水落在蓑衣上,迸溅出细碎的雨花,巨大的雨笠缓缓抬起,露出了一张灰暗干瘪的死人脸。 “孙眠!” 陆绝着实惊了一下,护着骆蝉衣又向后退了两步。 骆蝉衣也感到奇怪,上下打量着孙眠,此刻他不珍惜最后的时间与宋柔厮守在一起,怎么跑来这了? “怎么了?”她看着孙眠,没有出声,只用口型问。 自从冥界这一遭,孙眠在心中视他为神,她的一举一动,孙眠都格外注重,知晓她心中有惑,便立刻想上前去向她解释:“我是……” 陆绝却将伞一横,隔在他身前,那把伞就像一个张开翅膀的屏障,任他怎样就接近不了骆蝉衣。 陆绝紧紧盯着他,冷声质问道:“你是人是鬼?” 孙眠看向他,迟疑片刻没有答,只说:“我与陆姑娘说几句话。” 陆绝手中的伞没有丝毫的松懈,反而身子挪向骆蝉衣前面,将她挡得严严实实。 他盯着孙眠的脸,探究地打量着:“你没死?” 陆绝虽这样说,可他知道绝无可能,是他亲自把孙眠从水里捞上来的,是死是活他再清楚不过。 而且眼前的此人,面目腐败可怖,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活人。 “陆公子。”孙眠突然郑重地叫了他一声。 他放弃了接近骆蝉衣,而是无比严肃地看着陆绝:“我只问你一个问题,你喜欢柔儿吗?” 陆绝眉心微皱,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我从前看不上你,更说明你跟我不是一种人,应该是个好人,宋家二老又那么看重你,把柔儿托付给你,我也可以瞑目了。” 陆绝的眸色更深了,紧紧盯着孙眠,没有作声。 骆蝉衣的脸从陆绝肩头露出了,朝着孙眠夸张地挤皱了眉头。 听听他说的是什么鬼话,他可以瞑目了,等同于大白天的告诉陆绝,他就是一个鬼,回来给自己的心上人安排终身。 她瞪着眼,口型道:“回家!” 孙眠有些错愕,又看了眼陆绝,犹豫了起来。 骆蝉衣脸色冷了下来,威慑地看着他,又一字一顿重复道:“回家!” 孙眠见到她脸色变了,虽说十分不情愿,却不能违抗,况且所为之事不是别的,是柔儿的终身幸福。 他暗自咬了咬牙,退后一步,直直地对着陆绝跪了下去。 见状,陆绝瞳眸微震,手中的伞也不自觉地渐渐松弛,转头看了眼骆蝉衣。 骆蝉衣也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孙眠。 这人现在怎么了,怎么见谁跪谁! 而孙眠看到骆蝉衣的表情后,本人也是一脸懵,不是她让他“跪下”嘛! “你这是做什么?”陆绝垂眼看着他:“起来,把话说清楚。” 如今跪已经跪了,况且他此时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早已顾不得颜面。 孙眠只看着陆绝问:“现在可不是扭捏的时候,我再问一遍,你到底喜不喜欢柔儿?” 陆绝一时之间完全想不通这件事,但见他神情如此严肃,还是认真地回答了他:“我对宋小姐从没有男女之情。” “没有男女之情?陆绝!你别不知好歹,柔儿是这世上最好的姑娘,哪一点配不上你!” 孙眠有些激动,原本就青黑色的面孔变得更加狰狞起来。 他不甘心地看向骆蝉衣:“陆姑娘,你快劝劝你哥,我可是真心实意的,我会帮他!” 骆蝉衣见他急得不行,心里只感到无奈。 他孙眠想赶在大限之前为宋柔找一个可靠的托付,可陆绝却连他是人是鬼都不知道,哪有心思谈论男女之情。 她使了个眼色道:“你快起来吧。” 与此同时,陆绝扶向他手臂,将他搀了起来。 他的手臂没有包在蓑衣里,能真真切切地握到他的骨肉。 陆绝分明感受到他身上的温度,是活人绝对错不了,可是为何会成了眼前这副样子。 陆绝没有松手,反而用力地握紧他的手腕:“跟我去医馆。” 孙眠一愣,接着奋力甩开陆绝的手:“不要多管闲事。”转身不要命地跑起来。 陆绝反应也极快,紧随其后追了过去。 骆蝉衣见状心叫不好,他要是被陆绝按住,可真就不好脱身了,他一身古怪的皮相根本解释不清楚。 “陆绝!”她突然惊呼一声。 陆绝已经奔出去很远,听闻身后的骆蝉衣喊了一声,才猝然停住脚步回头望去。 只见骆蝉衣站在原地,雨伞倾倒在一边,她身体摇摇晃晃,就像一朵被寒风摧残中的花枝,摇摇欲坠。 他看了眼孙眠跑远的方向,没有再犹豫,转回身跑回骆蝉衣身边。 他从身后环住她的肩头,帮她稳住身形,低头问道:“怎么了?” 她扶着额头,痛苦地皱着眉:“应该是着凉了,头晕。” 陆绝抬眼看向街道两旁,由于下雨的缘故,没有什么商贩的遮掩,他很快就看到不远处有一家客栈,门前挂出的三角店标在细雨中微微拂动。 他低声一抄,将她打横抱起来,快步走过去。 除了一间房,他又特意嘱咐店小二烧一桶热水。 进入房间,陆绝将骆蝉衣放在了床上,一只手臂撑在床边,另一只手试了试她额头的温度。 幸好并不烫。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你不是撑了伞,怎么还淋成这样。” “淋了半路,后来才买的伞。” 他似乎是第一次以这个角度看她的眼睛,只见她说话的时候,双眼微微转动,里面像是装着一片夜空,蕴含着星辰浅浅的光华,随着目光移动缓缓流淌。 他微微愣了下神,语气也不知不觉变得柔软了几分:“头还晕吗?” 她象征性地感受了一下,摇头:“好多了。” 两个人这样面对面,似乎距离有些过于近了,他觉得呼吸都变得阻塞起来。 他终于将目光从她脸上移开:“我去抓些伤寒的汤药。”说着便直起身子要离开。 “不用!”她一把扯住他的手臂。 她的头晕纯属是借口,就他卖画赚来的那点银子,就别浪费在抓药上了。 只是这一下,她的力气使得太大,他又猝不及防,竟被她一下子拽了回来,跌向床的方向。 跌向她的身上…… 没有一点防备之时,鼻尖相碰,两处温热的唇紧紧地一贴。 时间仿佛在这一瞬间凝滞住,呼吸交.缠,心跳如鼓。 骆蝉衣甚至可以看到他漆黑的瞳眸里,映着自己小小的影子,随着他惊跳的瞳孔,一时拉伸一时又缩短。 终于,她伸出一只手,有些颤抖地,拍了拍他的后背。 陆绝也反应过来,立刻起身,大步走到最远的窗边。 对窗而立,一下下深呼吸着窗边的空气。 骆蝉衣也如同大喘气一般,长长地吸了一口空气。 若说之前头昏是装的,可就在刚刚某一刻,她真的感受到了一阵莫名其妙的眩晕,像是掉入一个离奇的漩涡。 心脏也在那一瞬间被什么东西涨满了,又被人用力起摇晃了一下,洋洋洒洒传满了全身。 屋子里忽然寂静无声,像是没有人一样。 直到很久后,被一阵敲门声打破,门外传来店小二的声音:“热水来了。” 陆绝去开了门,帮着店小二提着其中一桶拎了进来,热腾腾的水倒入了墙边屏风后的浴桶里。 温热的水汽渐渐在房间里弥漫开来。 那店小二年纪不大,皮肤黝黑,膀大腰圆,一看就是经常做体力劳作,但嘴皮子似乎特别碎,自打一进门就没停过: “我们店里用的都是山泉水,洗过之后保证客官们皮肤滑溜溜的,连衣服都挂不住,嘿嘿,你们二位试过就知道了,只不过这浴桶不大,又有些年头了,二位客官可要轻点折腾才好,嘿嘿……” 陆绝双目微垂,道:“她一个人洗。” 店小二顿了一下,随后心领神会地歪嘴一笑,对陆绝投去了一个“你是高手”的眼神:“对,她一个人洗,你只想帮忙擦擦身子。” 陆绝:“……” 店小二出门后,陆绝转头看向骆蝉衣:“我,出去了。” 刚刚店小二的话,骆蝉衣怎么可能听不见,却只能装作没听见,躺在床上轻轻“嗯”了一声。 听着门声开了又关,她才从床上爬起来,走去屏风后面。 伸手探向浴桶中,水温刚刚好,此时能泡上一个热水澡,真是一件美事,驱寒的法力就省下了。 唉,她真是越来越会过日子了。 这一澡她洗了很久,也洗得十分舒服,从水中出来时,一向煞白的脸上难得染上了一丝红晕。 她用毛巾擦干身上的水,看向挂在屏风上的衣服。 那套衣裳里里外外都湿了,之前不觉得有多难受,此时洗的暖暖和和,竟有些无法忍受它们的湿冷。 若是强行用法力烘干也不是不行,只是少不了要惹得陆绝怀疑。 那她能穿什么? 她光着身子在房间中踱步,东瞧瞧西看看,最终目光落在了窗上那扇天青色窗帘上。 031 山泉水果然丝滑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打开房门。 门前正站着一人,正是陆绝,似乎正打算要敲门。 他有些惊讶地看着她。 只见她换了一身衣服,天青色的裙裾,腰上系着一条银色流苏穗子,前短后长,底下露出了细细的脚踝。 但他很快发现,这其实并非一件正经衣裳,而是她临时扯得一块布料裹在身上,而且这块布料似乎还有点眼熟。 “我的衣服还没干。”骆蝉衣转头,瞥了下搭晾在屏风上的衣服。 他点头:“我来是想问你尺码,上街再买一身。” 骆蝉衣不禁有些欣喜:“好啊,那我和你一起去,哎,等一下。” 她说着转身走回去,从之前的衣服袖子中把那袋五十两的银子掏了出来,机灵里在他眼前抖了抖,笑着。 陆绝见状,眸色一黯,原本就冷峻的脸庞变得更冷淡了。 她就非要和他算得这样清楚?一分一毫也不想欠他的? 他没有作任何反应,转身向楼下走去。 骆蝉衣并没注意到他的神色,紧随其后下楼,想到一会就要买新衣裳,心情莫名有些愉悦。 走到楼梯口时,迎面碰上了店小二,那店小二一开始还没反应过来,只客客气气地打了个招呼。 错身后才猛地想起了什么,末回来从头到脚打量着骆蝉衣,不禁“哎呦”地叫了一声。 店小二围着她整整转了一圈:“姑娘,你身上穿的,是我们店里的窗帘啊!” 这一声不小,立刻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一楼有几桌吃饭的客人,纷纷转头看过来。 骆蝉衣连忙做了个“嘘”的手势,低声道:“借用一下,我现在就出门去买衣裳,买了就换回来。” 店小二将手里的抹布往肩上一搭,黝黑的脸上十分无奈:“这可不行,衣裳是衣裳,窗帘是窗帘,窗帘怎么能穿身上呢,你要是没有衣服穿,让你相公出去买不就成了吗……” “他不是我相公,我很快就回来,你不用管了……”骆蝉衣边说边向门口走去:“脏了我洗,坏了我赔。” 店小二摇了摇头,跟在后面继续碎碎念叨:“我说姑娘啊,这可不是赔不赔的事,这对窗帘本是一对,这扇若是破了,另一扇也别想要了,你还是赶紧脱下来吧……” 没想到这个店小二看起来虎背熊腰的,说起话竟比女人还磨叽,骆蝉衣不胜其烦,加快了脚步走向大门。 然而就在这一瞬间,她突然感到裙角被身后一个极大的力量卡住。 腰间系的腰带本是窗帘的一条绑带,质地柔滑,一挣之下竟然也开了。 窗帘不比衣料柔软贴身,没了腰带的束缚,如同一块剥开的糖纸,无可控制地绽开,一发不可收拾。 她只觉那衣料顺着肩膀滑下去,胸前一阵凉意,她瞪圆了眼睛,慌乱中却只用手肘夹住了一角。 手里的银袋子也“当”的一声掉在地上。 陆绝转头时,刚好看到她肩头天青色衣物褪去,胸前一片雪白如同冰封千里般快速蔓延开去,眼看着下一秒,就要一览无遗。 他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将她拥在怀里,用身体遮挡住她的身前。 伸手一拉,将她那已滑落至肩背的衣裳一把拉回,勉强掩住她的背后。 他拉的这一下十分迅猛,直接将店小二拉得一个趔趄,差点翻到在地上。 店小二勉强站稳,向后退了两步,才意识到刚刚是自己踩了那姑娘的裙子,不,是窗帘。 一楼的宾客们似乎嗅到了“好戏”的味道,纷纷侧目看过来,有爱热闹的人已经站了起来观望。 骆蝉衣第一次这样慌,此时她的身体不着一缕地贴在陆绝身上,前有陆绝,后有窗帘,可她一动不敢动,稍有不慎就会暴露于人前。 她抬眼看向陆绝,目光惊得像一只被逼到绝境的小鹿:“现在……怎么办啊。” 陆绝能感受到一种清晰的颤栗从她身上传来,就像一只雪地里的小狐,被寒风吹得惊心动魄。 他此时略感局促,目光从她脸上移开目光,转眼打量起四周。 “我早就说了,山泉水洗过滑溜溜……”店小二略带歉意地赔笑了两声,又赶紧收敛起笑容,立刻道:“别急,我去找个被子来。” 店里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楼上也探出了三三两两的脑袋,各自窃窃私语着。 “抱紧我。”陆绝微垂着目光看着她。 骆蝉衣迟疑了一下,但此时除了相信他,已经没有更好的选择。 她双臂原本是护在胸前的,此时她慢慢伸出手臂,一点点环抱住他的腰。 他身材修长,腰也很细。 她完全赤裸的身体贴着另一个身体,尽管对方衣着完整,但这种感觉依然很奇怪。 他说抱紧他,她便真的抱得很紧,紧到陆绝感到呼吸都不再流畅。 他无法控制地吞咽了一下,喉咙上下一动,耳根也随之滚烫了起来。 陆绝不再耽搁,裹紧了窗帘搂紧了她,瞄了一眼窗边用来装饰的花鸟屏风,抱着她飞速一转。 好戏登场!周围看热闹的人纷纷瞪大了眼睛。 只不过,好像看到了,又好像什么也没看见。 甚至二楼的人居高临下也没能看清,只记得有一瞬间衣袂飞舞,化作一团,直接钻进了屏风后面。 陆绝将那屏风一拉,攒成一个圈,将骆蝉衣围在了里面。 他站在外面,背对着那屏风,只觉心中如潮水般激荡,不自觉地缓缓攥起了拳头。 此时店小二风风火火地跑过来,手里捧着一条被子。 “那姑娘呢?” 他走到陆绝身边又看向屏风里面,恍然意识到了什么。 脸上露出惊讶之色,从刚刚的位置到屏风,正常人至少也得走上七八步。 他想象不到他们是怎么走过来的,一点点蹭吗?想到这里他神情中又流露出巨大的遗憾,感觉自己错过了一出好戏。 “那……这被子白取了,这可是我们店里最大的被子了,你看双人的,上面还绣着锦绣鸳鸯。” 店小二在陆绝面前抖开了那被子。 陆绝见之,庆幸没有对此抱有希望,他口中最大的被子也还没有那窗帘大。 骆蝉衣这时推开了屏风走了出来,这一次她将腰间的绑带打了个死结,哪怕把她腰勒断了,也绝不会再开。 她看向店小二,有些怨气道:“你这一脚,比泰山的石头都沉。” 店小二继续陪笑了两声,把刚刚在地上捡到的钱袋子递还给她: “姑娘,我真不是成心的,借我俩胆我也不敢啊,这窗帘你要喜欢就穿着,要是实在喜欢就拿去改了做衣裳,只要再还我一套窗帘就成,我也好跟掌柜的有个交代。” “你倒不吃亏,想拿一身旧布,换一套新窗帘。”骆蝉衣接过钱袋,放在手心掂了掂,向外走去。 陆绝默然跟在后面。 店小二憨憨一笑,跟着他们走到门口:“说起这做衣裳,城南彩霞坊的布料最好,镇上的姑娘小姐都喜欢光顾那儿,他们家还有顶好看的成衣,您若是不想苦等,拿了银子就可以穿走。” 骆蝉衣转头深深看了他一眼:“你家亲戚吧?” 店小二绝没想到这姑娘反应这么快,竟一下子被她戳中了心思,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发出一连串的干笑掩饰住尴尬:“嘿嘿嘿……远房亲戚,远房亲戚……平时不怎么来往。” 他们走到外面,发现雨已经停了。 街道尽头的夕阳仿佛被浣洗过,发出明净而柔和的光辉。云霞像是一条宽大的锦缎,错陈在层层叠叠的远山上。 两个人迎着夕阳的方向,沉默地走了很远,身后的地上影子被拉得极长。 “陆绝。”她突然叫了他一声,声音不大。 陆绝停下脚步看向她。 骆蝉衣此时不再像刚刚面对店小二时那样理直气壮,反而有一丝别别扭扭的羞怯:“刚刚多亏你了。” 刚刚如果不是陆绝在,她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收场。 也许只能用法力清除所有人的记忆,而这种浩大的工程,她的这一丁点微薄的法力简直杯水车薪,太不现实。 那就只能捂着脸,逃到天边去了。 陆绝看着她,怔了片刻。 她又提起来,他也不由想起了刚刚的场景,那春光一瞥,就像在他的心头放了一把火,烈火燎原,拉枯摧朽,此刻一提起,便又会余烬复燃。 她走后,他不知要用多久才能遗忘。 “你的感激,只是说说而已?” 他原本没想说这个,只是想像从前一样,像对普通人那样,说上一句“没事”。 可他此时他却不受控制,心底始终抱有一丝奢望,莫名其妙就冒出了这样一句。 骆蝉衣的确有些出乎意料,怔怔地眨了眨眼:“当然不是了,我……有仇,不对!有恩必报!”她无奈地拍了下嘴巴。 他唇角微微翘了一下,不像寻常人那样笑意灿烂,但能看得出来,连眉眼都染上了一丝笑意。 他不说话,边走边看着骆蝉衣,等待她继续说下去。 她说有恩必报,那她想如何报? 032 你可以试试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是要报恩,可她一时之间也真是想不到有什么好路子。 若问陆绝缺什么,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银子,可要是直接地给他,他肯定不肯收,说不定还要给她扣上什么有辱斯文的帽子。 她准备将这件事先放一放,拍了他一下:“容我先想想,天色不早了,我们快去那个什么彩霞坊吧,再耽搁该打烊了。” 陆绝只好跟着她走。 走着走着,骆蝉衣忽然就有了想法,刚刚触碰到他身上的衣衫,是由麻布制成,虽说还算整洁,但肯定也比不上锦缎舒服。 她脸上浮现出笑意,对他道:“等下看看有你合身的衣裳,买一身换穿,我付钱。” 这样一来,不仅不算给了他钱财,又算得上是一种报答,她想到这里,不免有几分得意。 陆绝闻言,脚步慢了下来,她想了半天,还是只有钱财? “不必。”他语气冷淡如水。 她转头看向他,温和地笑了笑:“你不用在意的,就当是朋友送的一件小礼物,你不是也送过我嘛。” 她又抬起手腕晃了晃。 这些日子她对陆绝也有了一定了解,他虽说穷困潦倒,却是一个自尊心很强的人。 陆绝却不再说话,加快了脚步,走去了前面。 骆蝉衣只当他是同意了,满意地赶紧跟了上去。 彩霞坊虽然是店小二靠着关系宣传的,但一进门骆蝉衣立刻发现所言不虚。 店里格局非常大,一整面高高的货架上摆放着各色布料,西面一侧墙上挂着已经做好的成衣。 老板娘是个风情万种的女子,穿着一身桃红色薄锦,衬得脸色明艳夺人,站在门口的柜台后面,翘着纤纤玉指一下下拨弄着算盘。 听见有人进门,她抬眼打量过去,看着骆蝉衣那一身衣裳,不由定了定神。 “姑娘来了,”她将账本推到一边,像是见到了老熟人一样热情地打起了招呼:“今儿想做件什么衣裳?” 骆蝉衣扫视着一圈:“想买身成衣。” “那姑娘可算来对了地方。”老板娘身姿妖娆,从柜台了走出来,引着她走向成衣的那侧,耐心地介绍起每一件的款式和料子。 “姑娘这身量是我见过最标准的,你都能穿得下,就看你喜欢哪个了。” 骆蝉衣试穿了一套酒红色交领长裙,肩上绣着白色结网流苏,她走到陆绝面前,特意转了一圈:“好看吗?” 陆绝背靠在窗边,夕阳余晖涂抹在窗纸上,透出红黄的光,也斜斜地打在他半边脸上。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只道:“不好看。” 不好看?她还觉得挺好看的。 老板娘见状,又热情地取下另一套葡萄紫色的,信誓旦旦道:“姑娘再试试这一套,可是我们店的镇店之宝,不满意我都白送你。” 骆蝉衣接在手上,这一套是葡萄色对襟半臂裙裾,外罩是稍浅的淡紫色钩花纹锦,也不知是用什么布料制成,一动之下会泛出晶莹的亮光,好看得紧。 她从屏风后出来,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喜欢的挪不开眼睛,她第一次照镜子这么久。 她又跑到陆绝跟前,眼中闪动着光彩:“陆绝,这件好看吗?” “不好看。”陆绝淡淡瞟了一眼。 “好看!”她这次可不会让他忽悠。 老板娘跟过来,赞叹地上下打量着骆蝉衣:“第一次见有人能把这件衣服穿得这样美,虽说是成衣,更像是为你量身定做的一样。” 骆蝉衣笑笑,不搭话也不辩驳,生意人的嘴只信一二分就行了。 “老板娘,这里有男人穿的衣服吗?” 老板娘微怔了一下,又瞄了眼窗边的陆绝,立刻会了意:“有,但是不多,不过他的身形绝佳,一定没问题。” 陆绝身上的衣衫是浅灰色,他似乎也不太可能喜欢张扬的颜色。 她很快便替他选中一套湛蓝色的暗纹长袍。 “陆绝,你喜欢吗?”她拿到陆绝跟前,展开给他看。 陆绝看向她,她还真打算给他也买一套。 “我不要。”他道。 骆蝉衣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手臂:“陆绝,我真的没有别的意思,那袋银子有点沉,我只是想花掉一些。” 陆绝却丝毫不为所动:“你买完了,我们就走。” “哎,姑娘!”老板娘站在房间最里面,一听他们要走,有些不淡定了,连忙摆着手招呼骆蝉衣过去。 骆蝉衣不明缘由,走了过去问:“怎么了。” 老板娘捂嘴一笑:“你们吵架了吧?小姑娘,姐姐教你,男人其实是最好哄的,只要你……” 她突然停住,凑到骆蝉衣耳边,把自认为最核心的机密都传授给了她。 骆蝉衣闻言苦笑不得:“老板娘,你误会了,其实我们……” “不管你们因为什么闹别扭,只要按我的方法来,一准管用,男人们其实都可傻了,你快去,两件一起要了,姐姐给你优惠。” 她一推骆蝉衣,送向陆绝的方向。 她只好又一次在陆绝面前展开那衣服:“陆绝,你试试……” “不试,走吧。”他身体站直,预备离开。 “不行!”她在他肩头推了一把,语气也强硬起来。 她刚要发火,却莫名其妙想起了老板娘的话,只觉啼笑皆非,不由苦笑出来:“陆绝,你再这样,我可就……亲你了。” 陆绝身体一顿,缓缓抬眼,那一双漆黑的眼眸深深地望向她。 骆蝉衣眼底承着天边仅剩的余晖,嘴角挂着漫不经心的笑意。 而撞进他目光的这一瞬间,她有些懵了,嘴边那笑意也一点点衰落。 他的眼神郑重而认真,久久地凝视着她,那目光好似一处深潭,隐匿着她看不清的情愫。 “你可以试试……”她听到他这样说。 她威胁说亲他,他说,你可以试试…… 骆蝉衣迅速躲避似的,移开了眼神,不敢再与他对视,把手里的衣裳往他怀里胡乱一塞:“你快点,我真的要生气了。” 这一次陆绝没再继续执拗,很快便换了一身出来,这一身湛蓝色暗纹长衫,十分称他的身形,更显的长身玉立。 两个人走出彩霞坊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饿了么?”他突然问。 骆蝉衣原本还没意识到,他此时提起来,也觉得腹中空空。 “这个时辰了……”她在大街上左右看了看,本来没报多大希望,一眼望过去过去,街头好似开着一家铺子,冒着热腾腾的白烟。 陆绝也注意到了她的目光:“走,过去看看。” 这是一个馄饨小铺子,一个白胡子老头正掀开锅盖,往滚烫的锅里浇上一大瓢冷水,他面前的高桌上摆着几只大碗和各式佐料。 旁边只有两套简易的桌椅,橘黄色的灯笼下,却映照出一派人间烟火的热闹景象。 骆蝉衣看在眼里,只觉弥足珍贵。 他们一人一碗馄饨,吃得热气腾腾。 “我打算去孙府看看。”陆绝说道。 骆蝉衣对着碗吹了吹热气,举起来喝了一口清汤。 陆绝这样说,她一点也不意外。 若是没被他撞见就罢了,既然撞见了那般人不人鬼不鬼的孙眠,他不可能当作什么都没看见。 她笑了笑:“你去能干嘛,你会捉鬼吗?” “他不是鬼。”陆绝顿了顿,又道:“也未必是人,去看了才知道。” “那他还真不一定在孙府。” 陆绝看着她,很快明白了她的意思:“你是说,他在宋府?” 骆蝉衣吃饱喝足,将碗一推,懒懒地撑着下巴看向陆绝:“你知道,人死后为什么要停尸几日吗?” 陆绝看着她,没有说话。 “归根溯源,还要说起名医扁鹊,他曾经周游列国时来到虢国,发现大家都在悼念太子,而扁鹊问过死因后则断定太子并没死,后来他用针灸之法,令太子苏醒过来,从此以后人们就谨记了这个教训,人死后至少停尸三天再安葬,以免假死的人被真正的活埋。” 陆绝也放下了碗筷:“你的意思是,当时孙眠只是假死。” “这只是一种可能,也有可能是,一个人心中有未完成的夙愿,临死前最后一口气没吐出,正是这口气令他心魂不散,拖着一具肉体凡胎滞留于人世,等到心愿已了,那口气也散尽了,人也就不行了。” 陆绝听着,怔愣了片刻,问:“你这些都是听谁说的?” 骆蝉衣理直气壮:“你别觉得是什么乡野传闻,我这都是从书上看的。” “什么书,我怎么没听过。” 骆蝉衣得意的晃了晃头:“那你确实孤陋寡闻,光知道画画。” 说实话,前半段说扁鹊的部分的确没有半句虚言,她也确实是从医书上看来的,只是这后一部分,纯属杜撰。 她必须替孙眠编造一个合理的解释,不然他一个棺材里的人突然活了,过了一天,又突然死了,这怎么也不合常理。 陆绝思量片刻:“要是这样的话,孙眠为何会来找你,他很执着于你?” 骆蝉衣一愣,忽然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执着我什么,他分明是来找你的,找你谈宋小姐的终身大事啊。” 她这一番辩驳,陆绝无话可说。 可他分明能从孙眠的眼神中感受到,他看待骆蝉衣是不一般的,却完全不同于从前的那种轻浮。 像是一种敬重,仿佛还有一丝忌惮,他说不上来。 “那就去宋府。”陆绝从凳子上站了起来。 033 毁灭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宋府内灯火明暗。 陆绝与骆蝉衣坐在高高的墙头上,从这个角度,远远能望见宋柔的房间。 刚入夜时,他们见到宋柔进去,就再也没出来。 那房间内燃着黄色的烛光,窗前偶尔晃过人影,安静无声。 “他还会来吗?”陆绝说道。 此时已经接近深夜了,始终没有见到孙眠的身影。 骆蝉衣等得有些犯困了,掩嘴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了星星点点的泪光,十分肯定道:“会。” 孙眠只有一天时间,他不来这里,能去哪呢? 天地间下了雾气,宋府内的一盏盏灯火变得愈加朦胧,空气也变得又湿又凉。 陆绝转头看她,她双臂叠抱在胸前,下巴搭在手上,有些困意惺忪。 他脱下了外袍,没有多说话,只搭在了她的肩上,虽然不厚,却能遮挡一些风寒。 骆蝉衣低头看了眼那衣裳,有些意外,转头看向他:“你自己不冷吗?” “热。” 她知道他故意这样说,不由得笑了,又想说些什么,可这时却笑容一僵,瞪着陆绝的身后,眼神惊恐。 陆绝发觉有异,立刻转头看去。 其实在此之前,他就隐约听见身后有声音,只是他身后的墙边有几颗大树,他只当是风吹动树枝打在墙头,并没多想。 转头的瞬间,一向淡漠的他都不由得心中一震。 只见一个披头散发的人正蹲在墙头上。 那人五官枯槁发黑,双眼猩红如兽,脸上布满了血痕,浑身湿漉漉的,不断有血水流下来。 看着陆绝二人,那怪物眼中发出莫名的光亮,起身便要凑过来。 陆绝动作极快,飞起一脚,正中那怪物下盘。 那东西顿时失足跌落,重重摔在了院墙里面。 这里面可是宋府的一家老小,陆绝想到这里,便想跟着跳下去,却被骆蝉衣一把拉住。 她盯着那从地上爬起来的怪物,对陆绝道:“你看他……是不是有点眼熟?” 陆绝听她这样说,才真正把他当做一个人,打量起身形与动作,不禁讶异万分:“孙眠。” 上次见到孙眠,他已经是一副腐朽的死相,可以说是人不人鬼不鬼,但好歹能辨认出是他。 而这一次,眼前的这东西,已经和人攀不上半点关系。 骆蝉衣也彻底懵了,孙眠到底经历了什么,按理说他的魂魄已经回归本体,身体不会再继续溃败了。 而且他仅剩的时间那么短暂,他怎么这个时候才来找宋柔? 难道他遇到了降魔除鬼的道长,被人家降伏了一通? 确认是孙眠后,陆绝便没有继续追下去,只看着他在夜色中慢慢走向了宋柔的房间。 —— 房间内。 宋柔椅坐在床头,手里拿着一把破损到不成样子的折扇。 扇面皱巴巴的已经看不出图案,唯有下面的净玉坠子依旧剔透如前。 这把扇子是她后来从湖里打捞上来的,她私藏起来,对谁都没有提及。 她怕孙府的人知道后也一并要了去。 如果哪天她死了,这样东西要跟着她进棺材的,泉下相见,这便是唯一的信物。 想到此处,她不由哽咽了一下,脖子上那道深勒痕依旧没消,每次吞咽都涩痛难当。 前天,她想通过一根麻绳去到那个世界,想去找他,她怕太晚就找不到他了。 她要告诉他,她相信他了,真的信了。 从前的每一次,哪怕心如死灰,她也从来没有停止过爱他。 这次也是如此。 只可惜她中途被救下了,爹娘声泪俱下,劝她不要再做傻事,还让丫鬟每天形影不离地守着她。 她又何尝舍得下爹娘,身为人女,她还未曾尽孝。 可是,她真的好想他,好想好想,思念就像疯长的草,日日穿心扎肺,让人痛不欲生。 要多久,才能忘记一个人? 窗外风动,吹着窗子发出呜呜的响声,除了风声,似乎还有别的什么动静。 宋柔下意识地看向窗外,就这一眼,她的心脏疯狂地跳动起来。 窗边立着一个黑影,由于光线的原因她完全看不清面目,而且只能看到上半身,但是她可以无比肯定,那就是他! 她的阿眠回来了,她的阿眠来找她了! 她瞬间翻下了床,鞋子就在脚边,可她也顾不上穿,直冲向门外:“阿眠。” 床边小榻上卧着一个小丫鬟,睡得正香。 此时像是被宋柔出门的声音惊动,努了努嘴巴,却没有醒。 宋柔光着两只脚,一路追着那黑影来到院子里的梧桐树下。 “阿眠!” 孙眠终于停住脚步,背对着她站着:“你跟来干什么?” 宋柔一步步走过去:“阿眠,你终于回来看我了,你知道我有多想你吗,你好狠的心,一次都没出现在我的梦里,一次都没有。” 她从身后拉住了他的手,只觉他的手湿漉漉的,无比冰冷。 她察觉有异,抬起自己的手掌,檐下灯笼的光照过来并不通透,她依稀看见掌心颜色很深,透着腥气,是血。 尽管如此,宋柔一点也不感到害怕,她知道眼前的他是鬼,可是也是她爱的阿眠。 “你想我,怎么不来陪我?”孙眠的语气阴森至极,缓缓转身看向宋柔。 在此之前,宋柔绝对想不到自己会对他产生丝毫的恐惧,无论他变成了什么样子,只要能见到他,都是她梦寐以求的。 而眼前的孙眠,除了刚刚的声音,真的完全不像他,伤痕累累的脸庞,扭曲的五官。 他的满头头发湿塌塌地贴在头上,深陷的眼窝就像是两个黑窟窿,看不清眼睛,只见有暗色的液体从里面流出来。 宋柔不由自主地后退了一步。 见状,孙眠发出了一阵笑声,那笑声从这样的脸面上发出,格外瘆人,让人头皮发麻。 “你看,你刚刚还说想我,现在见到我这副模样,你就变了。” 宋柔摇头,拼命摇头:“没有,不是的阿眠。” 她不想看到他伤心,冲上去一把抱住了他。 抱着他的感觉还是和以前一样,那样的真实,只是此时他的身体无比湿冷,充斥着浓浓的血腥味。 她心的像是针刺一样疼起来,眼泪夺眶而出:“我没有变,阿眠,我怎么会变,我爱你。” 孙眠身体僵着,凹陷的眼眶里流出更多血水,他的那只潮湿冰冷的手一点点抬起,慢慢接近她的背。 她此时在他怀中哭得哽咽,他想覆上她的背,温柔地安抚她,说着他最擅长的甜言蜜语,就和从前一样。 可是那只手就在离她分毫的地方,停住了,他颤抖着手,一把推开她。 他几乎是用尽全力,直接将她推了个跟头。 也是此时,他才注意到,她刚刚直接飞奔出来,连鞋子都没有穿。 一路上的石子碎木定会把她戳伤的,他推得那么用力,是不是也会把她弄伤? “阿眠?”宋柔难以置信地看着他。 孙眠不允许自己多想,冲上去骑坐在她身上,冰冷的双手死死掐住她的脖子,牙缝地挤出几个阴寒的字眼:“下地狱陪我。” 宋柔一开始是反抗的,可后来手渐渐松了,眼角一段泪水滑落,脸色憋涨地通红,近乎无声地说了句:“好。” 她说“好”,她竟然说好…… 好什么好啊! 他都要亲手杀她了,她怎么这么傻,为什么这么傻! 他忽而想起从前的很多次,她即便看破了他精心编排的谎言,也只会神形落寞地独自忍下委屈,甚至连一句埋怨的话也不会多说。 而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她的心。 孙眠只觉胸口剧痛,五脏俱裂般难受。 即使今日他将自己泡在水中,在脸上割了整整十三刀,划伤两只眼球,伪造成一个凶残的恶鬼模样,也没有此刻这样痛苦。 他看着手中的她已经被他掐的面胀耳赤,可她的双眼始终看着他,目光还是和从前一样。 他该怎么办?他不能硬生生掐死她啊! 可理智也告诉他决不能松手,否则前功尽弃。 “住手!”千钧一发之际,骆蝉衣从墙头跳了下来,朝着他们的方向奔来。 孙眠犹如见到救星,立刻松开了宋柔,朝着相反的方向跑去。 宋柔则佝偻着身体,大口地喘气着,晕黄的光线反射着她脸上斑驳的泪光。 骆蝉衣将她扶了起来:“宋小姐,你怎么样?” 宋柔不说话,只是泪眼婆娑地望着孙眠刚刚逃走的方向,此时那里只是下一片浓郁的黑暗。 “阿眠……”她张了张嘴,却几乎发不出声音。 “小姐,小姐!”此时,宋柔的丫鬟也焦急地跑了过来。 骆蝉衣与那丫鬟合力将宋柔搀了起来,道:“回去吧。” —— “孙眠。”陆绝追着他来到墙根底下。 孙眠已经爬上墙头,身体虚弱地打了个晃,一屁股坐在了上面,转头看了一眼陆绝。 陆绝望着他:“你到底是什么?” 孙眠怔了怔。 他是什么?从前他是众人眼中风流不羁的孙家少爷,死后成了黄泉路上短命的亡魂之一,可此时呢? 他遍体鳞伤,浑身发出腥臭,比鬼还丑恶,他是什么? “我是什么……”他抬头看了眼头顶朦胧不清的月亮,忽然笑了出来,笑容比哭还难看:“我也不知道。” 半晌,他停下了笑意,转头看向陆绝:“你告诉柔儿,不,转告宋柔,她思我念我一次,我便化作厉鬼,来杀她一次。” 还未待陆绝反应,他纵身一跃,从墙头跳了下去,只听高墙的另一面,发出重重的声响。 034 琉璃太俗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已经是巳时,距离他死去还有不到两个时辰。 今天没有下雨,可孙眠依然披着宽大的蓑衣,头戴大斗笠,他尽力把一切能遮盖住的都盖住,唯独盖不住浑身愈发浓郁的腥臭。 他街上徘徊了几个来回,最终还是走去了宋府的方向。 最后,他还想再看她一眼。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昨天的墙头,此处有几颗梧桐树掩映,既能看到柔儿的房间,又不会引人注目。 这一望,只觉老天待他不薄。 因为很巧,此时宋柔就在门外,只是她是跪在门前的,面前摆放着供桌和贡品。 只见她双手合十,像是在祷告着什么。 她是在为他超度吗? 他随即又注意到她房间的门窗上贴了好几道黄色的符纸,看起来有些奇怪。 这时她的丫鬟走了出来,手里握着一沓符纸:“小姐……” 他屏住呼吸静听,由于距离太远,只听到几个断断续续的字眼:慈兰寺,驱鬼,符咒…… 原来,这些都是从慈兰寺请的驱鬼符。 驱的什么鬼呢,他缓缓弯起皲裂发灰的唇角,自然是他了。 孙眠心里很满意,柔儿视他为恶鬼,恨不得他灰飞烟灭,正是他想要的。 可不是为什么,心头感到一阵莫名的刺寒,就像是被一只冰做的刀慢慢割着。 宋柔跪在蒲团上,诚挚地祈祷着,口中念念有词,一定在念叨着别再让他这样的恶鬼在缠上她。 尽管她是这样的神情,他看在眼里,却依然觉得很可爱。 他不由得想起他第一次见到她时。 那年慕夏,他与她的风筝纠缠到了一起,那风筝的线就像长在一起了似的,怎么拆都拆不开,就像之后的他们一样,注定纠葛不清。 不知不觉间,他就这样看了一个多时辰,而宋柔必然也是怕极了那恶鬼,竟也生生祷告了这么久。 他知道自己真的该走了,最后用目光描摹了一遍她清秀的轮廓,终于跳下了墙,离开。 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再也不会相见,更不会打扰。 就在孙眠离开后不久,宋柔缓缓转眼,看向梧桐树的方向,正是刚刚孙眠所在的地方。 此刻那里空了,就像是用刀在她心尖上狠狠剜出个窟窿,那样空荡的剧痛。 宋柔再也绷不住,瘫坐在地,放声大哭起来。 —— 孙眠走到不依山下,抬头望向祖坟方向,这里便是他的尽头。 不知该悲该喜,他还是第一个能亲自钻进棺材的。 他边走边想着,他究竟会怎样死去,是时辰一到,突然就倒地身亡?还是天上会掉下一个石头,将他砸死。 正分神间,忽然感到脚腕上一疼,低头一看,脚边一条蛇正威慑地瞪着他。 他拉起裤脚,只见枯槁的脚腕上出现两个红红的血洞。 那是一条黄花红斑蛇,当地人都叫它“野阎王”,剧毒。 他没有理会那蛇,抬脚继续向山上走去,原来他是这个死法。 心里一下子反而就平静多了。 头晕,恶心,他脑子里越来越乱,开始浮现出各种场景。 他看到,宋柔被他掐的窒息,却还瞪着两只眼睛,泪眼盈盈地看着他,无声地对他说道:“好……” 他又看到今日凌晨回到家里的场景。 他是个将死之人,可在别人眼中是已死之人,他从没想过说出实情,一次痛苦总比二次痛苦要好。 因此当他出现在爹娘的房里,他们只是以为他的魂魄回来看他们了。 孙夫人抱着他,哭得泣不成声。 孙老爷抓着他的手,哽咽得浑身颤抖:“我儿,爹一定,一定会为他报仇。” 他只是说道:“儿子此生命短,谁也不怨,与宋府更毫无瓜葛,你们照顾好自己。” 最后他又说:“日后你们每次想我,就替我多照看柔儿一些,我放心不下她。” 渐渐地,这些场景越来越暗,眼前是一阵接着一阵的黑。 直到他挖开了墓穴,越发觉得胸口喘不上来气,憋的他痛苦至极。 掀开了棺材的盖子,用尽最后一口气,爬了进去。 再也不动了。 时间刚好是午时六刻。 没过多久,骆蝉衣和陆绝急匆匆地赶了上来。 骆蝉衣走近棺木,看了看里面的孙眠,叹了一口气:“已经走了。” 这副身体被他糟蹋成这样……骆蝉衣看在眼中,只觉一阵酸楚。 他用最后一天,选择让她忘记他。 她将棺盖缓缓推上,陆绝也过来帮忙,摆正了棺材,他将旁边的土推向墓坑里。 “小姐,你慢点。”身后传来脚步声。 他们转头看去,只见宋柔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跑来,后面跟着呼呼带喘丫鬟。 宋柔走近后,看着那裸露一半的棺材,对他们道:“交给我吧,让我送他一次。” 说着她在坟前跪了下去,赤手捧着土,一把把填进去。 骆蝉衣看着她脖颈处赫然两处勒痕,一粗一细,一新一旧。 她不由说道:“宋小姐,既然你都知道了他的良苦用心,日后可要好好珍惜自己。” 宋柔脸上缓缓落下两行泪水,继续向着墓坑里填土,只道:“我会的,不为我自己也得为他。” 她眼神怔愣了一会,缓缓转头看向骆蝉衣:“陆姑娘,我虽然猜不透你是何等身份,但我真心向你道一句谢,谢谢你昨晚告诉我这一切,这一次总算能让阿眠安心地走了。” 骆蝉衣酝酿了片刻,只是弯了下嘴角:“不打扰你了,后会有期。” 宋柔点头。 陆绝与骆蝉衣二人沿着山路下山,陆绝开口道:“你和宋小姐说了?” “嗯。” 当时她扶着宋小姐回到闺房后,发现她身上多处都受伤了,精神上也恍恍惚惚,却还是一声声念着孙眠,甚至还想着要出门去找他。 她只好试着和她解释了一些。 说的版本与和陆绝说的差不多,告诉她孙眠之所以会这样,只是靠着那最后一口气撑着。 只因心愿没有达成才会滞留在人间,但那口气不会撑太久,最多只有一日时间。 宋柔是个冰雪般通透的女子,她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仿佛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就在这一刻有了解释。 最后,宋柔对她说:“要是在今日之前,你对我说这样的话,我定以为你在胡言乱语……现如今,我知道该如何了。” 而她的选择,无疑是以爱报爱。 她与陆绝下了山,漫无目的地走在街头,秋日将长街的尽头晃得白花花一片,让人有些睁不开眼。 此时正在农忙时节,街头上没有很多人,只有一些零零散散的摊位。 他们并肩走着,走了很久也再没说上一句话。 骆蝉衣手指反复搓着袖口,只顾低头看路,她不知道说什么,也怕陆绝此时突然说什么。 终于,他们经过炸糕的摊位旁时,陆绝脚步慢了下来,转头看向她:“想吃吗?” 骆蝉衣瞥了一眼那翻滚的油锅,里面溢出浓浓的酥香,她却快速地摇了下头:“不吃。” 她顿了片刻,眼神又点了下旁边装满秋梨的几只大筐:“吃梨吗?” 陆绝也摇了摇头。 两个人便继续向前走去,气氛莫名有些怪异。 静默了半晌,陆绝无声地提起了一口气,再次开口:“你要回家了?” 怕什么来什么,他果然这样问了。 骆蝉衣只好点头:“嗯,也该回去了。” 此时他们俩之间,最贴切的形容就是毫无相干,就像是钱货两清的合伙人,终归要分道扬镳的。 陆绝目光微垂,没有再说话。 其实他是想说话的,却被自己逼着生生咽了回去。 他想说,他可以送送她。 可是有了之前两次的拒绝,他一旦开口,对于她来说可能又是一次逾礼的请求。 “那……你之后要去哪?”骆蝉衣问道。 其实这话问与不问都是一样的,无论他在哪,她想找到他都是弹指一挥间的事。 可是她就像亲自听他说说,也许这就叫没话找话吧。 陆绝静默了片刻:“卖画,还债。” 说到还债,骆蝉衣突然想起了他的那个牛皮册子,上面像是生死簿一样记了那么多人,应该都是和他同村的。 想到此处,她竟意外地理出了一点思绪:“那你有了银子怎么不先还他们呢?” 陆绝停下了脚步,有些意外地看向她。 “你应该先还给他们啊!”骆蝉衣脑海中灵光一下子乍泄出来,越说越觉得自己有理。 她指向远处山坡上埋头秋收的人们:“你看他们,庄稼人的钱都是汗水换来的,一分一厘都关乎他们吃饱穿暖,可耽误不得,你怎么犯起糊涂了。” 陆绝望向她所指的方向,又转回头看向她,面对着突如其来的指责,不禁有些发愣。 未待她反应,骆蝉衣已经将那锦袋子塞回他的怀里:“你要分轻重缓急,我又不是急着用钱。” 陆绝手里被迫托着那袋沉甸甸的银子,依旧怔怔地看着她:“你当真,要把这些银子先给别人?” 骆蝉衣痛快点头,脑筋一转,又顺口给自己圆起来:“我当时是见那琉璃碗好看,便买下想当个传家宝,以后传给儿孙有面子,现在早就不喜欢琉璃了,太俗。” 她又抬起手臂,将衣袖一褪,只剩下那个银花镯子在纤细的手腕上悠悠晃晃:“传家宝这不就现成的嘛。” 她说着恣意地笑了出来,双眸不再似平时那样圆润,微微弯着,莹莹光彩从眼底溢了出来,眼角眉梢都是温暖的笑意。 那笑容映在陆绝幽黑的眼眸里,像是一道乍然绽放的烟火,绚丽无比。 传家宝这不就现成的嘛……说者无意,闻者有心。 他呆呆地看着她,失了神。 035 锦衣人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你愿意和我一起去吗?” 这句话是陆绝酝酿了半晌,下了极大决心才问出来的。 骆蝉衣反应了一下:“和你一起去还钱?” 陆绝吞咽了一下口水,点了头。 她想都没想就答道:“好啊。” 反正只要能跟着他就好,管他是去哪儿呢。 陆绝从没想过她会这样痛快答应,甚至都不问去哪,明明之前那几次,他提出与她同行,她都连连拒绝。 “但是……”骆蝉衣转回头,看了眼来时的方向。 “嗯?”他看着她。 她摸向自己的肚子,有些为难道:“你得管我饭,不过你放心,通通在我的五十两扣。” 陆绝不由在心底笑了,脸上却一副不太情愿的模样:“你见什么买什么,哪还有五十两。” 说着他朝着来路走回去,刚刚骆蝉衣说她饿了,他便知道她回头看那一眼,看得是什么了。 “多装几个炸糕。”他递给老板一小把铜板。 “好咧!” 骆蝉衣跟过来,看着那老板捞起一个个金黄的炸糕装进草纸袋子,不由目露惊喜:“你怎么知道我想吃这个!” 又见那老板一个接一个,一连装了七八个,她惊讶地看向陆绝,质疑道:“你怎么买这么多,就算花我的钱,也不用这么败家啊。” 陆绝嘴角微微弯了一下,接过了热腾腾炸糕,送到她面前:“路上吃。” 她接过草纸袋子,有些意外,路上吃?看来他的老家的确不近。 骆蝉衣迫不及待,指尖从草纸袋里掐出一个,立刻咬下一口。 外皮酥脆,满口留香,里面是红豆和果脯做馅,又甜又糯,丝毫不觉得油腻。 “陆绝,你也吃啊,凉了就不好了。”她手里拎着半只炸糕,心满意足地咀嚼着,另一只手捧着草纸袋子送到他面前。 陆绝看了那袋子一眼,道:“我不饿,只能吃一半。” “一半?”骆蝉衣低头往袋子里看去,正准备替他找一个小的。 他突然道:“你手里的给我。” 她闻言吃了一惊,嘴里的东西一滑,咕嘟一声咽了下去,有些噎得慌。 她举起手中半块炸糕,特意把参差不齐的边缘展示给他看,提醒道:“这是我咬的。” 却不料陆绝忽然凑近,身子一沉,便从她手上将那炸糕咬了去。 他抬手轻轻一推,将整块都吃进了口中,目光凝视着她,一点点咀嚼着。 骆蝉衣的手还定在半空中,只觉心头莫名一震,像是被什么撞了一下,慌慌乱乱跳个不停。 陆绝看着她这副呆呆怔怔的模样,嘴角不自觉地提了一下,目光慢慢从她脸上移开,先行走向了前面:“走吧。” 骆蝉衣木然地跟上去,只觉得脸上热了起来,越来越热…… 连着脖子都烫了起来,整个脖子像是火炉一样灼烧着她。 “恭喜你啊,信任达到九十点,进行的很顺利,保持住。” 耳边又响起判官的声音。 原来发烫的是这项圈,还好还好,只是项圈…… 这一次项圈说的比之前多了些,也是在这一次,她隐隐察觉到了一丝怪异。 这项圈的声音虽然和判官的一模一样,可是语气却天差地别。 判官的声音沉湛慵懒,还有一丝什么都不放在心上的散漫,而刚刚这个声音却有点像初出茅庐的少年,一副不知天高地厚的味道。 就像完全独立的两个人,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陆绝见她一直没跟上,停下转头看过来:“怎么了?” “没。”她赶紧跟了上去。 信任达到九十点…… 她快速瞄了一眼陆绝,心里并没有多高兴,反倒有种说不上来的滋味。 她与他相识才多久,他就这么信任一个人,不知道该说他有点傻,还是非常傻! 她虽然没做过什么伤害他的事,可她不能确定以后会不会,冥界让她来到他身边目的是什么,她始终不知道。 但她很清楚一件事,取得他的信任只是个开始。 她就这样胡思乱想着,经过一家酒楼前,里面刚好出来几个人,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比起巧合,更像是有意在等着他们。 骆蝉衣打量着那几个人,打扮得像是富贵人家的佣人。 前面站着一个领头的,是个年轻人,穿着光鲜得体的银白色锦袍,头上束冠插着银钗,看上去非富即贵。 她第一反应是,这些人是来找茬的,可那锦衣人的脸上分明一副笑模样,看着陆绝热情道:“陆公子,别来无恙啊。” 她转头看向陆绝:“熟人啊?” 却见此刻陆绝的脸色并不好看,二话不说,拉住她的手臂扭头便要走。 那几个人见状立刻围了上来,锦衣人嘴边笑意渐渐变得阴寒起来:“陆公子又想跑?好不容易见一面,不如进去坐坐。” 他转眼瞥了下身后的酒楼方向。 陆绝侧头瞪着他:“让开。” 骆蝉衣不得不承认刚刚她的判断有误。 围着他们的这几人虽然是普通家丁打扮,但他们身上散发出来的冰冷气息,以及那一双双冷酷眼神,像极了那杀人的工具。 锦衣人瞄了一眼骆蝉衣,又道:“陆公子身边还带着这么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动起手来怕是不太好看吧。” “你还挺会说话,谢谢夸奖啊。”骆蝉衣笑了笑,目光点了下酒楼的大招牌,道:“进去可以,管饭吗?” 锦衣人愣了一下,从头到脚重新打量了她一番,目光带着异样。 此时还能说出这等话的,要么是人中龙凤,要么就是缺心眼! 除了一身皮囊,他实在看不出这姑娘有什么过人之处,心中一松,翘了下嘴角:“有,当然有,请。” 他摆出“请”的手势,这虎丫头就真的往里面走了。 陆绝依旧握着她的手腕,一下把准备进去的骆蝉衣拉了回来。 他俊眉深蹙,疑惑地瞪着她。 骆蝉衣冲他甜甜地笑了笑,悄声道:“不吃白不吃,炸糕省下了,留着路上吃。” 没等陆绝反应,她一下子挣脱了他的手,大摇大摆地走进酒楼。 陆绝深感无奈,横眼瞥了眼那锦衣人,也只好跟了进去。 二楼的雅间内,幕帘轻纱随风拂动,女子抱着琵琶信手轻弹,浅唱咿咿。 骆蝉衣坐在宽敞的黄花梨桌旁,单手支腮,随手翻了几下菜册子,抬眼看向对面的那锦衣人:“银子带够了吗?” 果然是蠢女人,就知道吃。 锦衣人不由在心中嗤笑,从腰间取下钱袋,重重地放在了桌上。 他虽没说话,但那钱袋子发出的“咣当”一声比说什么都有分量。 骆蝉衣双眼一亮,赶紧拎起那钱袋,丢给了候在一旁的跑堂伙计:“就吃这个数的。” 锦衣人的眼神也随之飞了过去,脸上闪过一丝错愕,却已经悔之晚矣。 那跑堂伙计“哎呦”一声勉强接住,打开一看,一双眯缝眼硬生生地瞪圆了:“这么多!” 骆蝉衣点头:“你们这么大店,不会没有好东西吧。” 跑堂嘿嘿一笑:“那怎么会,客官们安心等着便是。” “可得快点,小心这银子长腿跑了。”骆蝉衣笑着,含沙射影地说道。 跑堂伙计憨厚地笑了笑:“姑娘真会说笑。” 嘴上虽这样说,他脚步却明显加快,一转身就没了影。 锦衣人僵硬的脸上勉强弯了弯嘴角:“姑娘放心,银子不跑。” 骆蝉衣丝毫不觉得尴尬,莞尔一笑:“破费了。” “不妨事,二位吃的开心就好。” 说罢他又转头看向陆绝,打量了好一会:“这段日子显然陆公子过得十分畅意,佳人在侧,乐不思蜀。其实这样的日子,陆公子想过多久就能过多久,我们大可以好好谈谈,各取所需。” 陆绝抬眼,冷肃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说实话,那东西你留着也没多大用处,只会给你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不如我们来做个生意,你把东西交给我,我是不会亏待你的,这些怎么样?” 锦衣人在陆绝面前伸出五根手指,用一种自信而锐利的目光逼视着他。 “五十两?”骆蝉衣不禁吃了一惊,陆绝身上还有这么值钱的东西。 锦衣人转眼看了她一眼,嘴边的笑意加深,带着几分狡黠与得意,道:“是五百两……” 骆蝉衣瞪大了眼睛,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而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对方接着又说出两个极重的字眼:“……黄金。” 五百两黄金?! 骆蝉衣呆若木鸡。五百两黄金是什么概念,足以供养一家人大吃大喝几辈子了。 她木木地转头看向陆绝,他身上能有什么好东西值这个价钱?难道他的头发丝都能卖钱。 果真是人不可貌相,看起来身无长物的陆绝,竟还是个隐藏的富爷。 然而此时陆绝的神情沉郁而冷淡,眸子微垂,眉宇之间还有一些不耐烦。 锦衣人自认为拿出了一片诚意,这种诱惑天底下没人能拒绝得了,尤其是他这种没见过世面的穷书生。 而陆绝听在耳中,只觉得聒噪。 “姑娘,不如你劝劝他,五百两,那可是黄金啊!”见陆绝如同一块硬石头,蒸不熟煮不烂,他又将矛头瞄向了骆蝉衣。 骆蝉衣想了想:“可我还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锦衣人闻言微怔,见她似乎真不知情,他不由思忖了片刻,并不想节外生枝,只好打了个马虎眼:“一件小东西,对于他来说,留着没用。” 骆蝉衣闻言笑了笑,也不再多问,依样画瓢也岔开了话题:“好说,吃饱了饭再谈。” 她转头看向旁边,两三个窈窕的女子已经端着菜走到了桌旁,将几样精致的凉菜一一摆好。 036 你会功夫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面对着满桌佳肴毫不客气,提着筷子大快朵颐。 一口八宝鸭,一口糖醋鱼,一口胭脂扣肉,一口龙井虾仁……吃得满口留香。 偶尔也给陆绝的碗里夹几样菜,可他始终没有动一口。 坐在对面的锦衣人抱着双臂,冷眼看着她吃。 他身后那四个随从站成一排,就像几根石头柱子,一动不动的杵在那里,也看着她。 可并不影响骆蝉衣的胃口,她直到吃得唇边闪着油光,心满意足地打了个饱嗝,最后以一盏清茶结束了这顿饭。 “吃饱了?”锦衣人耐着性子问道。 “这家的菜真不错,只可惜你们都不吃,剩了这么多……”她略带惋惜的说道,拿起桌上的巾帕擦了擦嘴。 锦衣人此刻哪还有心思与她聊别的,直接了当道:“现在是不是该交出东西了?” “交出?你是不是说错了?我们不是在做生意嘛,这顿饭可不止五百两黄金。” 陆绝闻言转头看向她,目光深邃,眉宇间流露出担忧之色。 锦衣人无奈点头:“不错,我自然言而有信,只要你交出东西,五百两黄金一分不少。” 骆蝉衣笑了笑:“既然是做生意,你一定懂得这个道理,一手交钱一手交货。” 此时锦衣人的耐心已经所剩无多了,只见他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逼视骆蝉衣:“有谁会把五百两随身携带?你们先把东西交出来,既然说了五百两,我们当然出得起。” “那么贵重的东西,”陆绝转眼与他对视道:“我又怎么会随身携带?” 锦衣人闻言,愣了一下,缓缓起身站了起来。 在此之前,他也考虑过这种可能性,但陆绝亲口说出来,他并不信。 陆绝继续道:“东西我没有带在身上,你若真想要,也得等我取了来。” 他说着也起身,将旁边的竹篓也拎了起来,另有意味地看了一眼骆蝉衣。 “有没有,不是你说了算!”锦衣人迅速朝身后后摆了一下手。 那四个石头柱子一样的人,瞬间如同复活了一样,同时冲向了陆绝。 瞬间,两个人扭住陆绝的肩膀,将他摁回到座位上,另外两人将他手中的竹篓夺了过去,翻开盖子,在里面翻找起来。 竹篓里面的东西,骆蝉衣基本都见过,确实没什么值得宝贝的东西,要说最值钱的,还要属陆绝的画作了。 可是那两人将里面的画卷通通拨弄到一边,疯狂地往下探寻着,显然目的并不在此。 锦衣人见那二人找寻无果,不由焦急的骂道:“蠢,全都倒出来!” “住手!”陆绝叫道,挣扎着肩上的束缚,却没挣脱。 骆蝉衣立刻冲上去,死死地按住竹篓两边,里面大都是陆绝的画,哪里经得起他们这番折腾。 “你是不是疯了?!”她扭头对着那锦衣人叫道:“到底想不想要东西?” 她如此理直气壮,气焰极盛,一时之间那锦衣人竟有些反应不上来,莫名其妙的看着她。 “这里面的东西,你们难道没翻过?找到你们要的东西了吗?” 上次在破庙里的那群黑衣人,无疑和他们是一伙的。 骆蝉衣加大力气,将竹篓从他们口中用力夺了过来。 那两个随从见锦衣人一时没有表态,并没敢与她撕扯,就这样任她夺了过去。 骆蝉衣继续道:“这里面的画都是他的心血,要是再让你们扯破弄烂,把他彻底得罪,别说是谈生意,就是白扔了那东西,也不会给你们!” 锦衣人沉思片刻,向着那几个随从使了个眼色,那四个人纷纷退到了旁边。 他之前还觉得眼前这个丫头,不过是个徒有其表的蠢女人,但此时看来竟还有几分胆识。 他皮笑肉不笑地弯起了唇角:“那依你呢?” 见他如此从善如流,骆蝉衣投之一个赞赏的目光,下巴点了一下门口的方向:“你们先出去,让我单独劝劝他,我可不想放过那五百两黄金。” 锦衣人深深地盯着她,又瞥了眼陆绝,神色迟疑起来。 骆蝉衣道:“你尽管守着门口,我们又出不去。” 锦衣人背着手,左左右右缓慢地踱了几步,衡量良久,终于点了点头:“那就静候姑娘的佳音了,不过我最不喜欢等,一盏茶的功夫,最多了。” 说罢,他带着那几个人走出门外。 纱帘后的女子依旧在低眉信手续续弹着,骆蝉衣只好将她也请了出去。 偌大的的房间之内,只剩下他和陆绝两个人。 陆绝起身走到她身旁,认真地说道:“那东西不能卖。” “我知道啊。”她又忍不住笑了:“要是能卖,你也不至于这么穷!” 直到现在,陆绝才真正确认,她刚刚说的都只是做给门外的那些人看。 只不过她说的一板一眼,太过逼真,连他也有些混乱了。 “到底是什么东西啊?”骆蝉衣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陆绝心中信她,自然不想隐瞒,如实道:“混沌玉。” “混沌玉是什么?” 陆绝突然转头看向窗外,似乎什么声音吸引。 他走到窗边,打开窗子向下望去,只见刚刚两个随从正站在楼下,抱着双臂向上看来。 原本陆绝还有跳窗逃走的念头,现在看来是行不通了。 骆蝉衣也走了过来,踮起脚尖往下看了一眼,并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 她对陆绝说道:“没事,我有办法出去。” 陆绝不可思议地看向她。 她转过身来,目光在房间内搜寻起来,她必须找一样东西,是什么不要紧,但必须有一样东西。 她最终把目光锁定在了饭桌上,她径直走过去,从桌上端起一小碟椒盐。 这是用来蘸白切鸡的,她用手指蘸了一点舔进嘴里,味感十足还夹着一丝辣味。 陆绝走了过来,看着她手心里装着椒盐的小碟子,目光越发诧异,她就准备用这个对付门外那几个狂徒? 他伸手便要接下那碟子,安慰道:“别慌,我来想办法。” 骆蝉衣连忙闪躲开,将碟子拿远,忍不住笑了。 她这一举动看在陆绝眼中,他以为她是慌不择路,甚至不惜以卵击石。 她将碟子里的椒盐倒在掌心里,正好握了整整一拳头,她压低了声音:“竹篓背上,跟我出去。” 陆绝拦住她:“上次在破庙你也见识到了,那些人出手没有轻重……” “我知道。”她冲他自信地点点头:“走吧,信我一次。” 陆绝拗不过她,只好顺手背上了竹篓,紧跟着骆蝉衣身后走向门口。 骆蝉衣打开门,背着手,笑意盈盈地站在门口。 锦衣人从栏杆处走了过来:“商量好了?” 骆蝉衣看着他走近,道:“好了,东西在我这。” 她伸出手,朝着他们的脸上便扬了过去,一股辛香的椒盐味顿时弥漫开来。 陆绝迅速将骆蝉衣往身后一拉,用身体将她护住,以防对方有任何反击。 她的办法虽算不上糟糕,但对付如狼似虎的这群人,还是太过稚拙。 然而,令他万万没想到的是,门前的那三人竟统一动作捂着眼睛痛呼,那叫声就像是正有人用刀子挖他们的眼睛一样。 区区椒盐果真有这样的威力?他正困惑间,骆蝉衣已经拉上了他的手,远远绕过那几人,贴着墙边跑下了楼梯。 对于骆蝉衣来说,椒盐只是道具,甚至使用时候还出现了一些失误,几乎一半都浪费在了空气里,真正乎到他们脸上的少之又少。 但无所谓,反正是做做样子,没有椒盐,还可以用面粉,用砂糖,只要有法力,别的不重要。 她拉着陆绝,一路疯狂地跑着,见到路就拐,见到巷子就钻。 她不敢浪费太多法力,只能限制那些人几分钟的时间,她们在这期间能跑多远就跑多远。 陆绝垂下目光看向拉在一起的两只手,手心里微微透出一层细汗,湿湿润润,她的手纤细柔软,他甚至有些握不住。 天色见晚,她们一直跑到山脚下,才停下脚步,大口喘着气。 骆蝉衣望着眼前一座座小山丘和层层叠叠的树木,喘息着道:“他们要是追过来,我们就躲进林子。” 陆绝转头望向来路,夜色越来越浓郁,一切景物都仿佛淹没在了昏暗的潮水中。 很难说他们会不会追过来,就像过去的那么多次,这些人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怎么甩都甩不掉。 骆蝉衣累得快瘫了,挑了块干净的地方,一屁股坐了下来。 他走到她旁边,也蹲坐下来,十分认真地看着她道:“你会功夫?” 她闻言目光一怔,随后漫不经心笑了出来:“你是说撒椒盐啊,唉,我可是苦练过,从前家里打来的野味都是我负责烤,盐巴一定要撒的均匀,要不然咸一块淡一块的,肯定要挨骂的。” “烤野味?”陆绝眼中的疑惑比问之前还要浓烈。 她点点头,抬眼扫向四周:“嗯,等会逮到点什么,烤了给你吃。” 她说谎本事虽不完美,但她一副从容不迫的表情却足以以假乱真。 话音刚落,只听旁边浓密的树丛深处晃动了几下,显然是活物。 说什么来什么,野味送上门了? 可是听着这个动静,至少也是个熊瞎子之类的巨型野味! 037 小丑竟是我自己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树丛之中剧烈地颤动起来,一个大家伙呼之欲出。 陆绝反应迅速,瞬间从地上起身,拉着骆蝉衣远离那片树丛。 骆蝉衣从顺手地上摸起一块石头,举起来瞄准那个方向。 颤动一点点逼近,直到一只手拨开了那树丛,半张脸显露了出来。 竟是一个人。 那人长着茂密的络腮胡子,眼角堆积着经年累月的皱纹。 他身上穿着兽皮制成的大袄,肩上斜跨着一张巨大的弓箭,腰间挂着箭篓子,是个猎户。 猎户看到他们并不意外,只是脸色十分沉重,显然就是循着声音找过来的。 他完全走出树丛,站定打量着陆绝二人,冷声问道:“你们是什么人?”嗓音浓重而浑厚。 骆蝉衣神色微松,手上的石头也放了下来:“大叔,我们是过路的。” “过路的?”猎户老铜铁一样黢黑的脸上露出狐疑之色,侧头地点了下身后的树林:“这里哪有路,来这里做什么?” “本想……打点野味。”骆蝉衣笑了笑:“既然这片是你的地盘,那我们就不打了。” 猎户冷哼一声,用一种“不知好歹”的眼光的瞪着他们:“野味没有,只有野兽!” 陆绝见他一脸严肃模样,并不像再开玩笑,便问道:“什么野兽?” “没人告诉你们吗,这片山林早就封了,要不是我们老哥几个这几年日日看守,指不定还有多少条命送到这群恶狼的嘴里。” 狼?陆绝与骆蝉衣对视一眼。 “赶紧走,还吃野味,指不定谁吃谁呢!”猎户厉声道。 骆蝉衣立刻答应,又问道:“大叔,你们看守在这里,行人是进不去,可那群狼要是下山来怎么办啊。” 猎户斜了她一眼:“两三年前,那群畜生是想下山,当时福星镇的家家户户都燃起篝火驱逐,它们便逃回了山上,几次下来,它们占不到便宜便不再下山了。” 骆蝉衣点了点头,又颇为感慨道:“这山下千家万户都过上了太平日子,可你们却日日守在这里,着实是辛苦了。” 听到她这样说,猎户那黑沉的脸出现几分缓和之相:“这活换旁人也做不来,我祖上就是猎户,这套弓箭还是我爷爷亲手做的……看住这群畜生,不光是为别人,我一家老小也住山下。” 陆绝道:“为什么不直接将它们猎杀了。” 猎户闻言,登时吹胡子瞪眼,满脸的胡子仿佛都立了起来: “说得轻巧,你当那是什么,是你家菜板上的鱼?认你杀任你剐,那是狼!吃人肉喝人血的畜生!能困在这片山里就不错了,你愿意赔上性命去冒险?” 见他越说越激动,吐沫横飞,骆蝉衣只好赔笑了两声:“是是,能这样已经很难得了。” 猎户将脸一扭,朝他们一摆手:“赶紧走!” 陆绝与骆蝉衣对视了一下,只好沿着来路走回去。 可还没走出多远,陆绝突然极其敏锐地意识到了什么,伸出一只手拦在骆蝉衣身前:“不好,是他们。” 骆蝉衣停下脚步,也抬头看过去。 只见远处黑蒙蒙的夜色中,几个提着灯笼的黑影,正朝着这个方向走来。 几乎在同时,对方也发现了他们,迅速加快了脚步,朝这边奔来。 骆蝉衣只觉脑壳疼,这真的是前有猛虎,后又豺狼。 哪个更可怕呢?相比之下还是狼群好点,畜生只是畜生,而有的人狠起来,是连畜生都不如的。 骆蝉衣当机立断,对陆绝道:“进林子。” 不谋而合。 二人快速奔向树丛方向。 猎户还没有走远,看着两个人去而复返,不由得气急败坏地叫道:“你们两个冒失的娃子,当真不要命了?” 骆蝉衣脚步慢下来,心里正编排着如何遮掩过去。 陆绝却一把拉住她的手腕,带着她飞快跑起来。 在经过猎户身边时也没有任何减速,直接奔进山林深处。 “兔崽子!站住!”猎户发起飙来,转身便要跟着追过去。 可身后却传来一连串的脚步,灯笼摇晃的火光影影绰绰地照着周遭草木。 真是见了鬼了,平时这山里连个影子都没有,今天一来就没完没了。 他冲着来人吼道:“干什么的?这里可是凤口山!” 那一行五人停下了脚步,走在最前面的人穿着一身银色锦袍,像是个达官贵人。 那锦衣人抬头扫视了一眼山林:“这就是凤口山,有狼的那个?” “知道还不快走!”猎户沉着脸,没好气道。 锦衣人看了他一眼:“那两个人进去了吧。” 猎户横了横眼,没吭声。 这几年他守在凤口山,当地的人根本不会靠近,偶尔有些外地人想上山,也通通被他拦了回去。 偏偏遇上今天这两个不怕死的蠢娃子! “大人,还追吗?”一个随从凑到锦衣人身边,低声问道。 锦衣人望着眼前浓黑得墨一样的密林,嘴角发出阴冷的笑意:“不追了,他们很快就会出来。” 那随从又担心道:“要是他被狼吃了,我们想找东西就难……” 锦衣人不屑地斜了他一眼:“他跑得有多快你不知道吗……” 陆绝虽然不会武功,但身手格外敏捷,但凡他笨手笨脚一些,他们也不至于这么费劲。 猎户无心理会他们之间的瓜葛,只看他们没有了进山的打算,转身便走进林子。 脑袋一低,将身上的弓箭卸下来,以备随时射发。 他若是不进去,那两个兔崽子必死无疑,可即使他去了,也未必能改变什么。 —— 骆蝉衣跟着陆绝一路飞奔,将一路枯枝败叶踩的喑哑低吼。 早已分不清东南西北。 月光透过浓密的树林,只依稀在地上洒下几个可怜的光斑,四下里混沌一片。 她清楚地听见胸膛里的心脏如擂鼓般狂跳,实在跑不动了,便试图将手腕从陆绝手中抽出来。 他每次主动拉她,都是握着她的手腕,这之间相隔的那层衣物,便是他的礼节。 可她这一下并没能抽出来,陆绝非但不放手,反而攥得更紧了。 但他显然知道她为什么要抽出手,脚步也随之慢了下来。 慢下来后,骆蝉衣才感到空气不再那样稀薄,努力让自己调匀呼吸。 也是在这时,她隐约感到身边有其他的东西。 脚步! 除了他们外,其他的脚步声。 她向四周望去,树木异常诡谲,似乎有什么东西藏匿与黑暗中。 一束月光从上而下倾泻,在茂密的林中像是一道神仙刺下来的宝剑。 就在她凝神看时,突然一双眼睛经过了那道光柱。 那双眼睛闪着绿光,无比冷漠,是狼。 紧接着,第二只,第三只……经过那道光束,纷纷闪动出冷漠而瘆人的绿光。 原来他们已经在不知不觉被狼群盯上了。 一群狼正追着他们跑,把他们视为盘中餐。 “陆,陆绝……”尽管之前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但真到这时候,她发现自己的声音还是不由自主地打颤:“……有狼。” 陆绝没有回头,也没有朝四周探看,只说道:“找个地方躲一下。” 显然他在她之前就发现了。 又继续跑了一段,陆绝终于停下脚步,只见山体的断层有一个小小的石洞。 他蹲在洞口前,伸手探了探里面。 似乎是前人搭建在这里的,也许正是为了躲避狼群。 “能藏下一个人。”陆绝的胸膛一下下起伏着,看向骆蝉衣。 她点了点头,只抬眼扫了眼四周蓄势待发的狼群。 心里忽然觉得这小石洞真是恰到好处,陆绝进去后,她就可以光明正大地使用法力了。 若是足够大,他们两个人都进去,岂不是要被活活困死在这里。 “你快进去吧!”她催促道。 陆绝扭头看向她,缓缓站了起来,他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周围黑暗中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断靠近,骆蝉衣知道,那是狼群试探的脚步。 “来不及了,你快进去。”她心急地推了陆绝一把。 陆绝岿然不动,不可思议地看着她。 在她心里他究竟弱成了什么样子,遇到危险,还要她一个女子出面挡着? 但四周狼群越逼越近,他没有时间再与她计较,干脆扳过她的肩膀,将她推进山洞里:“你进去。” 骆蝉衣执着地反抗着:“你干嘛陆绝,我不用进。” 他奈何不了她,只好用蛮力将她塞进了石洞里。 又迅速从旁边搬过一块半人高的大石头,严严实实地堵住了洞口,任狼群怎么撞也是撞不开。 隔着石块,他听到骆蝉衣歇斯底里的声音也变得沉闷起来:“陆绝,把我放出去,我不在,你会死的。” 陆绝越发理解不了,他已经弱到快死了? 他随手捡起一块石头,瞄准黑暗中一个方向,用力地掷出去,只听一声“嗷”的一声呜咽。 树林里登时乱了起来。 “嗷呜” “嗷呜”…… 群狼的嚎叫四起,凄厉声中,陆绝狂奔而去。 月光下,他身后跟着十几个长尾黑影紧追不舍,带起了阴风,卷着地上的枯叶洋洋洒洒。 038 狼群的死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堵在洞口的那块石头实在太重,骆蝉衣最后只能用法力将它推倒。 她爬出了洞外,也许是由于石洞内伸手不见五指,她竟觉得外面明亮了很多。 刚刚她听到的声音就像是战场上,行过千军万马一样,此时便是战争后无边死寂。 她正准备追陆绝,猛然警觉到身边有东西,一看之下不禁叫出了声音。 只见离她几步远的地方,正蹲坐着一只狼,显然是留下来专门负责看守她的。 那只狼见到她主动出来,兴奋地站了起来。 它的身形比常见的狗要大许多,身后拖着一条大尾巴,闪着幽幽绿光的三角眼直直地盯着她。 它挪动爪子慢慢朝她逼近,下一瞬间它一改慢动作,突然一跃而起,扑了过来。 好在骆蝉衣早有预料,意念一动,犹如时间暂停一般,那只狼瞬间被她定格在了半空中。 忽听“唰”的一声,一支飞箭横着贯穿了狼的身体,随即重重落到了地上,抽搐几下再也不动了。 骆蝉衣转头看去,竟是猎户,惊讶地叫了声:“大叔?” 猎户朝她走了过来,边走边用袖口揉了揉眼睛。 年纪大了,刚刚他竟然看花了眼,觉得这狼是故意定在了空中,等着他一箭即中。 他看着骆蝉衣,不由大发火气:“蠢娃子,要不是我,你就让这畜生咬断喉咙了,一只我还勉强应对,再多,你我都得交待在这儿,快跟我出去。” 猎户说着转身带路。 “大叔,这里危险,你先走。”她并没有跟随他的方向,依然站在原地向他摆了摆手。 猎户怒不可遏,冲回去一把抓住她肩膀:“蠢娃子,你难不成还想找他,他已经活不成了,你跟我走。” 他强行扯住她的大臂,往外面托拽。 此时那男娃子一定被撕成了碎片,拼都拼不上,眼下能救一个算一个。 骆蝉衣颇感无奈,今晚一个两个,怎么都来这一套,劲都这么大。 她用尽全力甩开了猎户,把自己也甩出一个踉跄:“大叔,你不用管我们,你快走吧。” 她担心猎户大叔犟脾气一上来,再把她敲晕就遭了,转身便大步跑开,逃离他的视线。 真是不知好歹!猎户气得鼻孔生烟,转身便往回走。 这等找死的,哪怕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 走了没几步,他的脚步又停了下来。 可这姑娘还这么年轻,也就十七,八岁。 他家的丫头要是三岁那年没病死,也和她一边大。 他咬了咬牙,在心里骂了句兔崽子,握紧了身上的弓箭,朝着骆蝉衣刚刚跑远的方向追了去。 骆蝉衣跑出很远,也没有见到陆绝的身影,狼群也消失无踪,只剩下山林中本该有的风吹枝叶,一片寂寥之音。 这片山林竟然这么大,不能再这么盲目地找下去了。 她在原定站定,闭上眼睛,不得不使用法力了。 “娃子,往那边看看。”身后忽然传来猎户浑厚的声音。 骆蝉衣被吓得一抖。 想不到猎户大叔竟然一路跟在后面,还好她刚刚慢了一步,否则猎户从今以后得改行做道士了。 “大叔,你怎么来了?”她心里有些无奈。 “别废话了,往那边走。”猎户察看着地上的痕迹,指了一个明确的方向。 这下好了,她连法力都不能用了,只能硬着头皮走过去。 猎户一路追着地上的踪迹,二人连翻过了两座山丘,猎户的眉头却越皱越紧。 近四十几年的经验,依旧无法解释眼前的状况。 一路上都是猎物行过的痕迹,却不见撕咬打斗的迹象,甚至连一滴血都没有。 “狼群没有立刻吃掉他,把他叼到了别处?” 骆蝉衣此时又累又渴,扭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接话,继续向前跑着。 她知道在猎户眼里,陆绝根本就不可能活着,要么直接被吃掉,要么叼回家当宵夜。 但她知道陆绝没那么容易死。 先不说他跑得有多快,只是在很多关键时刻,他都表现得超乎年龄的机敏冷静。 这个时候,他估计已经躲到哪个高高的树杈上了。 终于,他们登上一个小山坡,迎面一阵山风吹来,潮湿微凉,其中混着铁锈一样淡淡的腥气。 骆蝉衣定住脚步,只见坡下稀松的树林里,陈列着横七竖八的黑影,皆一动不动。 “陆绝……”她脑子里嗡的一声,飞冲下去。 地上都是狼的尸体,什么形状都有,有的甚至卡在树杈里,鲜血一滴滴落下来,嗒嗒地滴在树叶上。 空气中弥漫浓浓的腥臭味,直叫人作呕。 在远离狼群的一片落叶中,陆绝四仰八叉地躺着,和群狼的尸体一样,一动不动。 看到眼前这一幕,她的心如同被一把铁锤击中,狠狠地疼了起来。 脑子里瞬间一片空白,身体也不受控制,踉跄着狂奔过去。 她此时最应该想的是,陆绝死了,她的任务应该怎么进行下去。 可事实并非如此,她只是无比的懊悔,为什么刚刚不用法术,早一点找到他,就算被人看到又能怎么样,看就看了,说她是妖怪,她也认了! 陆绝不能死啊! 她几乎是扑到他身边的。 眼前的人已经跟那个清秀俊朗的少年扯不上半点关系,满身满脸都是血。 “陆绝!” 就在她眼泪要掉出来的前一刻,眼前这个像血葫芦一样的人竟然慢慢睁开了眼。 他虚弱地看向她,提了一口气道:“不用怕,它们都死了。” 骆蝉衣愣住,半晌后才大松了一口气,喘息间竟带出了明显的哭腔,她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我以为你死了……” 陆绝依旧平躺着,怔愣地看着她,睫毛上都沾染了血,那双沉冽的眼眸竟显得有几分妖异:“你担心了?” 她移开目光:“你替我引开狼群,你要是就这样死了……我得多有负罪感。” 陆绝没再说话,支着手臂,慢慢撑起身体,眉头痛苦地不禁皱了起来。 骆蝉衣赶紧扶他一把,此时他坐起来,她才发现他身上的衣裳已经残破不堪,一块块碎布耷拉下来,露出里面皮开肉绽的血肉。 伤的这样重…… 骆蝉衣不由回头看了眼地上的狼尸,心中起了疑惑:“你会功夫?” 这是不久前他问过她的话,有趣的是,现在轮到她问了。 猎户这时也从狼堆里走了过来,眼睛始终盯着陆绝。 面对骆蝉衣的疑问,陆绝目光微垂,莫名吞了下口水: “它们不是我杀的,一开始它们是攻击我,但撕扯间狼群内开始内讧,后来相互撕咬在一起。” “哦……”她点点头:“那还瞒巧的,最后刚好同归于尽。” 陆绝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扶着旁边的树慢慢站了起来。 骆蝉衣抬眼打量着陆绝,显然他说谎的功夫照她比还差得远,差到让人一眼就能戳穿的那种。 她不禁回想起从前的很多次,他每次都能在危机关头作出极其敏捷的反应,这绝对不是常人能做到的。 她又想起刚刚藏身的那个石洞,其实里面空间不小,装下两个人完全没问题。 她之前以为是陆绝当时太慌了,没有注意到这一点,可现在她有理由怀疑,他就是为了把她支开。 猎户走到陆绝面前,眼神中带着一种无法形容的东西,他看向他遍体鳞伤的身体:“你身上这伤得马上处理,我家就在山下……” “皮外伤,不碍事。”陆绝转身走向一旁的草丛,把事先丢在里面的竹篓背在身上。 猎户也跟了过去,从胸膛里掏出了一个棕色小瓶子,递到陆绝面前:“这是创伤药,带上。” 陆绝有些意外地看了他一眼,伸手接过:“多谢……” “不必说,”猎户炯炯有神地看着他,声音忽然压低,听起来粗冽如砂:“我代我们老哥几人,还有福星镇的百姓谢过你了。” 陆绝惊异地看着他,又不动声色地移开了目光,没有说话。 “大叔,你们说什么呢?”骆蝉衣也好奇地走了过来。 她明明听见猎户在说话,可她一句也没听清,就好像是存心避着她一样。 猎户看向她,一张饱经风霜的脸依旧看起来十分严肃,道:“外面有人等着你们,不能从那面走了,你们想下山就跟我来。” 猎户带着他们在林中走了很久,最终将他们引到一条鲜有人知的小径上。 从前他们打猎经常经过这里,只是这几年被这群畜生霸占了凤口山,这条小路也荒废了,但依稀能辨认出路。 猎户嘱咐道:“沿着这一直走,还得翻过一座山,就能出去了。” 骆蝉衣点头,看向猎户由衷道:“多谢你了大叔,如今这群狼已经除了,你们就可以过回以前的生活了。” 猎户点头,宽阔的胸膛里长长地叹出一口气,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你们是哪里人氏?” 骆家村是她心中的一个遗憾,永远也回不去了,骆蝉衣不太想说,看向了陆绝。 陆绝道:“望陵人。” 猎户目光怔怔地看着陆绝:“这就要回去了吗?” 陆绝点头。 骆蝉衣看着两人,不禁有些疑惑。 为什么他总觉得猎户看他的表情怪怪的,说不上来是怎么回事,自从见到满地狼尸后就一直是这样。 此时他问陆绝是不是要回去了,眼神里竟还有一丝的舍不得。 她和陆绝沿着小径走出很远,她依旧苦思不得其解,道:“陆绝,大叔想认你当干儿子吧。” 陆绝:“……” 猎户站在原地,遥望着那二人消失于月下的身影,久久没有动弹。 他的见识太狭隘,猜不透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对,就是神圣这个词。 普通人没有这样的本事。 但很显然他不想表露真身,他便也不能多嘴。 他亲手查验过每一只狼的尸身,一共十二只,有的是被拧断了脖子,有的是被敲碎了脑壳,有的是被击碎了肋骨和内脏…… 死法不一,虽是人为,却非常人所能。 039 你就这样给人治病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山涧中有一条小溪。 溪水在月光照耀下,像是一条会发光的银白色锦带,反射出冷白如玉的光芒。 陆绝蹲在溪边洗去身上的已经干涸的血迹,很快把溪水染成了一片淡红。 骆蝉衣也洗了洗手,走到他旁边,他一身衣裳零零碎碎,染满了血污,根本辨认不出本来颜色。 “衣服都脱了吧,我帮你上药。”她说道。 陆绝微微侧头,看了她一眼:“我自己上就行。” 居然还难为情。 “你这衣服都破成这样了,穿和不穿还有什么区别吗?” 骆蝉衣说着把他卡在腰间的药瓶拿了过来。 陆绝目光也随之看了过去,脸上的水滴顺着轮廓分明的五官缓缓向下流着,反射着清冷的月光。 “快点啦,背后的伤你自己怎么看。”骆蝉衣催促着。 拔出药瓶的塞子,凑近闻了闻,她不禁点了点头,这药正对路。 陆绝顿了顿,开始解开腰带,那衣服有几处已经黏在了伤口上,撕下来时引起一阵扒皮似的疼痛。 骆蝉衣看着他裸露的后背,不禁咧了咧嘴。 几乎没有完好的地方了,到处都是狼爪深深浅浅的抓痕,肋骨的地方甚至已经能看到森森的白骨了。 触目惊心。 都伤成这样了,他居然一声不吭,可真能忍。 她不是富贵小姐,也没有随身带手帕的习惯,只好从陆绝身上撕下一块衣料当手帕,在溪水里洗干净,将他身上残留的血迹一点点清理干净。 潮湿的手帕擦拭过伤口的时候,她能明显感觉到他的身体痉挛似的颤动起来。 “是不是有点凉,这个季节肯定凉,你这身衣裳破了也好,下次可以做厚一点的,还是算我的……” 她碎碎念地说着,可能每个郎中都有这个通病。 这是老爹从前教她的,给病人治伤的时候,最好与他说说话,没话找话也说。 很大程度上可以转移他的注意力,病人就没觉得那么痛苦了。 陆绝头微微垂着,眼睛也垂着,并没有搭话。 擦掉了血迹,一道道张牙舞爪的伤痕清晰地展现出来,她都怀疑那瓶药到底够不够量。 直到清理到他肩头时,随着那伤口一点点展露全貌,她的眉头不禁皱了起来。 “这是……”她转到他正面,看着陆绝,神色很凝重:“咬伤?” 他点了下头,看起来有点云淡风轻,好像伤口不在他身上似的。 她立刻将陆绝正面的肩头也清理出来,果然,有一模一样的一排血窟窿。 这样咬合绝对不浅,狼牙极其锋利,可以达到皮肉深处。 里面的污血排不出来,势必要引起溃烂,轻则伤口久久难愈,重则一命呜呼。 必须要脏血吸出来,骆蝉衣不再犹豫,对着那血窟窿,将嘴巴覆了上去。 陆绝大惊,猛的向后一闪,不可思议的瞪着她。 这突如其来的一躲,把骆蝉衣吓了一跳,嘴里的血差点就咽了下去,她连忙转头吐出去。 “骆蝉衣!你知不知道男女……” “男女授受不亲,这都什么时候了陆绝,你能不能别这么迂腐,我是大夫,我在救你的命!” 陆绝无话可说,可是他还是无法坦然面对。 “你以为我想吸啊,我又不是蚊子,你自己能吸到吗,你自己可以我还省了麻烦呢。” 他当然吸不到,也不会想着这样细致地处理伤口。 只是,刚刚那一刻他的心脏都快跳出喉咙了。 见他没有反应,骆蝉衣只当他被自己教育服了,于是凑上去扳住他的肩膀,继续吸出其他伤口里的淤血。 陆绝身体一僵,深深地提了一口气,又缓缓地吐出来,再吸再吐…… 连呼吸都要聚精会神地控制,否则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子。 骆蝉衣一口接着一口吐出污血,把地上那块无辜的石头都染得要出嫁了一样。 “你以前,也这么给人治病吗?”他的拳心紧紧攥着,突然问道。 骆蝉衣吐出最后一口血,抹了下嘴角:“你当谁都有你这样的好福气,被狼咬。” 她扒开药瓶的塞子,抬眼看向他:“这药很好用,就是上到伤口里很疼,你忍着点。” 他点头。 她小心翼翼地将白色的粉末倒进伤口里,几乎是同时,伤口附近的皮肉开始痛苦地抽动起来。 她知道一定会很疼,以前村里的骆二壮被蛇咬了,她也给他用过这药。 当时,那个虎背熊腰的汉子硬生生给疼哭了。 她继续在其他伤口里也撒了药,陆绝很快就成了一个筛子,浑身疼得抖个不停,但他始终不吭一声。 她抬脸看向他,只见他清晰好看的下颌线,此时绷得紧紧的,定是在死死咬着牙。 “太疼,你就叫出来吧。” 她凑近他的挺直的肩头,在伤口上轻轻吹了吹。 陆绝颤栗的身体猛的一绷,缓缓垂眼看向她。 溪水反射着柔潋的月光,照着她半张脸,冰肌莹彻。 她又轻轻吹了吹他的伤口,慢慢抬眼看向他,那双眼睛比溪水更加清澈澄明,睫毛根根分明,装着整个月亮。 看到这里,他不由自主地伸出了手,移向她的脸庞。 骆蝉衣呼吸一滞,怔怔地看着他的手逼近,没有躲。 只觉他的手掌微微贴在她的脸颊上,拇指慢慢从她的唇上游走,将她唇边的血迹缓缓拭去。 骆蝉衣眼神恍惚了一下,迅速别开脸,用力轻咳一声:“别乱动,上着药呢。” 他这个眼神……不同于平常,很深,又有些柔软,看得人心里乱遭遭的。 接下里,她用那件残衣勉强包裹上伤口,再没敢直视他的眼睛。 “那你下半身的伤……”她瞄了一眼他的下身。 “不用!”他一口拒绝。 骆蝉衣将药瓶塞到他手上:“你用,我还不管呢。” 她站起身:“你上药吧,我去捡些柴来,等天亮了再走吧。” 陆绝应了一声。 骆蝉衣有意走远了一些,免得那位碍于她在,不好意思脱裤子,就放任伤口不管。 她边走边吸着几大口微凉的空气,脑子逐渐清醒过来,脸上莫名其妙的热感才散了去。 她蹲下捡木棍时,却不曾想脸上温度刚降,脖子却热了起来。 她立刻丢下了手上的柴,摸向脖子上的项圈。 难道刚刚替陆绝上药,信任值又提高了? 然而,这一次熟悉的声音响起,并不是以“恭喜”为开始。 “有任务,陆绝身上有块石头,你想办法把它弄到手。” 石头? 她很快反应上来是他口中的那块“混沌玉”,那个锦衣人紧追不舍就为了那东西。 她理解不了:“冥界要那玉干什么?” “没什么用,弄到就是了。” 她瞪大了眼睛,原本以为这项圈只能传送讯息,想不到竟然是双向的,还能和她对话。 “没什么用,为什么还要……”她小声嘀咕道。 想想也确实不会有什么大用,居然把人家当做宝贝的东西叫做“石头”! “你废话真多。”项圈毫不留情地怼了她一句。 察觉到对方不耐烦,骆蝉衣立刻解释道:“我的意思是,再等等吧,陆绝还没有完全信任我,我也做不到啊。” “上次我说的时候你聋了吗,信任已达到九十五点。” “我知道,可一百点才是满值啊。” 项圈发出讥讽的笑声:“无知,信任达到八十都是难度极大的了,没有谁的信任值能达到一百点,除非是个傻子,你能百分百信任一个人吗?” 骆蝉衣忽然间无话可说。 项圈见她被自己战胜得哑口无言,不免得意起来:“尽快啊,还有,今晚月色极好,晚上睡觉别把我盖上。” 骆蝉衣又不解了:“你要赏月?” 项圈毫不客气道:“不用你管,怎么说你就怎么做。” 她越听越觉得,这个项圈虽操着判官那个沉湛动听的嗓音,但完全不是一个人。 她小心翼翼地问道:“你是……大人吗?” 项圈轻轻嗤笑:“愚昧,大什么人,我还小……” 他没继续说下去。 他追问:“小什么?” 回答她的是无边的寂静,只有远处小溪发出清凌凌的流水声。 项圈的热量也完全冷却,再也没有了反应。 可能他只是想反驳她,脱口而出:大什么人,我还小人呢。 他应该是及时反应上来了,但又碍于面子,干脆选择消失。 额……这圈怎么看都有点虎,和判官大人完全不是一个路子,真是太奇怪了。 下次见到白无常可要好好问问他,到底怎么回事。 她抱着干树枝走了回去,陆绝显然已经处理好了伤口,笼了一堆干树叶,在溪边引起了一小堆火苗。 骆蝉衣将干柴架到火焰上,火光一点点放大,在偌大的山林中,像一处萤火虫一样,有些唯美动人。 陆绝坐在石头上,透过摇曳的火光看向对面的她,她自从回来就一直暗自出神,不禁问道:“在想什么?” 骆蝉衣猛然回过神,对上他的目光,却不知该怎么回答他的话,移开了目光:“没什么。” 她能想什么,无非就是那块不知为什么要弄,却非要让她弄到手的“石头。” 陆绝向中间拢了拢火,手里握着一只树枝,沉默了良久:“你担心那群人一直追着我们……” 骆蝉衣怔了怔,看向他,索性依着他的话聊了下去:“你说他们想要混沌玉,可那东西到底是什么?” 陆绝眼眸怔忪着,任凭那火光在他眉宇之间不断跳跃,他兀自出着神,却似乎并不是在考虑她的问题。 缄默良久,他终于开次开口:“你要想回家……让我送你一次。” 骆蝉衣闻言,连连摆手:“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就是好奇那是什么。我有什么怕的,你忘了我还有撒粉的高招呢,说好了要去看看你家乡的,我从来没去过那边……” 她巴拉巴拉说了一堆,真是被他弄得措手不及,怎么突然又要赶她走? 他静静地看着骆蝉衣,眼中被火焰撕裂的痕迹在这一刻慢慢地愈合了:“想好了?” 她重重点头。 他嘴角微不可查地翘了翘,看向愈燃愈烈的火堆,顿了顿道:“混沌玉,不是什么好东西……” 骆蝉衣向前倾了倾身子,等他继续说下去。 040 石家村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篝火燃的劈啪作响。 火光跳跃在陆绝的侧脸上,变幻出忽明忽暗的阴影,越发衬得他高鼻深目,神色清冷。 他道:“传言,混沌玉是一群盗墓贼从皇家陵墓里盗出来的,据说含在尸体口中可保尸身万年不腐,活人每日含在口中,可益寿延年。” 骆蝉衣闻言,不禁露出一副恍悟的神情,这下她总算理解了,为什么那锦衣人一直穷追不舍。 当一个人有了权力和富贵,那最想求的是什么? 无非是延长生命的期限。 “这混沌玉真的有这样的奇效?”她问。 陆绝转眼看向她,摇头:“不知道,我师父说不能,但他活了一百一十二岁。” “这……”骆蝉衣不知道该怎么接话。 人的正常寿命只有六、七十岁。 就好比一个人一边喊着“鸡腿不香”,却一边狼吞虎咽地啃着。 她想了想,又道:“也就是说,混沌玉之前一直在你师父那里,他过世后交给你了。” “没有交给我,只是让我送去一个地方。” 她顿了顿,继续问:“那你……送去了吗?” 陆绝隐隐地叹了一口气,摇头:“那群人一直纠缠,不能贸然送去。” 她点点头,看来东西就在他身上。 虽说混沌玉确实是个好东西,保活人长寿,保死人不腐,可她实在想不通不鬼不人的冥界想要来做什么。 就像刚刚项圈说的:没什么用。 “明天我们出发去望陵,或许能将他们甩开。” 骆蝉衣抱着手臂,问道:“望陵远吗?” 陆绝想了片刻,道:“有一些。” 他口中的有一些,让骆蝉衣没想到的是,他们整整赶了七八天的路。 途中辗转曲折,搭过运粮的车,也借过商队的马,终于来到了他的家乡——望陵,石家村。 “到了哟!”车夫悠长地吼了一嗓子。 骆蝉衣被惊醒,发现自己正歪头睡在陆绝的肩膀上,她坐起来懵懵登登地转头看他。 他也正侧头看着她,低声重复了一遍:“到石家村了。” 骆蝉衣从牛车上跳了下来,眼前果然是一个小村子,住户并不多,分散的很稀薄。 此时刚过一大早,许多房屋上面缕缕炊烟还没有完全消散。 牛车停在村头的一棵大柳树下,老牛噼里啪啦开始就地大解。 “多谢”。陆绝把车费给那老农。 老农显然是认识他的,先是拒绝,后在陆绝的坚持下,才笑眯眯地接下那把铜钱:“你回来看你师父了哟,还以为你不会再回来哩。” 陆绝并没有说什么,从牛车上把买来的一些贡品提了下来,领着骆蝉衣走向村子里。 他们沿着东拐西转的羊肠小道,终于走到陆绝以前住的地方。 房屋十分简陋,一圈矮小的篱笆就算是院墙了。 院子里有一个带棚的厨房,此时已经堆满了尘灰,许多落叶也吹到了棚里。 两间茅屋一眼就看完了,除了最基础的用具外,再没什么别的东西了。 陆绝手中的贡品一直没有放下:“我先去拜祭师父,回来再来打扫。” 骆蝉衣跟了上去:“我和你一起去。” 他师父的所葬之地并不远,就在村子后面的矮山上。 这片山显然已经成了下葬的最佳场所,周围随处可见都是墓堆。 陆绝径直走向其中一座最显眼的,这座坟墓不同于其他,有些……豪华。 看起来是用加固的夯土建筑的,外围一圈气派的台基,上面立着根根雕花的廊柱,俨然一座小宫殿。 骆蝉衣看着那墓碑,心里不禁有些异样,这位师父生前住的宅院是那样简陋破败,死后却反过来了。 陆绝从袋子里把五样供果一一摆在了坟墓前,燃起一炷香,对着墓碑三叩三拜。 他笔直地跪于坟前,凝视着那墓碑道:“师父,回来看您了。” 骆蝉衣在旁边站了一会儿,见陆绝没有继续说下去,于是知趣地迈开脚步走远一些。 陆绝脸皮薄,她在这里,有什么话怕是难以启齿。 可是她已经走的足够远了,也没见陆绝的嘴巴再动一下,看来陆绝话少,不管对活人死人都一样。 但他也没有准备离开,只是垂头跪在坟前,像是在听训的孩子一样。 坟前的人无话,土堆里的人更不可能开口了,就那么沉默对峙了许久。 骆蝉衣想起,生平册上写着陆绝丧父丧母,想必就是这位师父将他养大成人的。 她忍不住有些好奇,这位师父是怎样一个人。 —— 他们回到家里,陆绝便开始打扰起庭院,显然他干这些活早已是轻车熟路,骆蝉衣几乎没插上什么手。 最后,陆绝将抹布晾在了院子里,转头看向她:“饿了吧。” “好像……也没有吃的。”刚刚她特意去找了找,小小的米缸,里面除了几粒老鼠屎空无一物。 “我们去换一些米来……” 陆绝转身进了屋子里,再出来时手中多了一本牛皮册子,那是他专门记账用的。 他把它塞进了胸前的衣襟里:“正好把钱还给大家。” 他们按照牛皮册上的名单,敲响了隔壁的房门。 开的门的是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女人,仰头看见陆绝,露出满脸的惊讶:“你回来了呦!” 女人将眼睛一转,看到他身后的骆蝉衣时,瞳孔猛地一震:“呦!” 女人抬腿迈出屋子,迎面一阵风吹来,冷得她缩了缩脖子,眼睛却始终直勾勾地盯着骆蝉衣,笑道:“还领了个婆娘回来!这俊的呦。” 骆蝉衣没心情解释,挤出一抹苦笑。 “我来还钱。”陆绝数出一串铜板交到了女人手上。 女人欣喜接过,低头扒拉着手心里的铜板,不由得“哟”了一声:“多了多了,可没借这么多。” “利息。”他淡淡道。 女人脸上浮现出喜出望外的笑容,将脸上的雀斑都挤成一条线:“你这孩子……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吧,我们当时都劝你,人死都死了,你给他建那么好的坟,他能知道什么,你呀,非是不听。” 骆蝉衣闻言心里一惊,看了眼陆绝。 这一刻才明白,原来,陆绝东拼西凑借的那些钱,都用来给他师父建那座坟了,难怪…… 女人此时看向骆蝉衣,表情夸张道:“他和他师父一样一样的,脾气倔着呢!” “哦?老师父也是个倔脾气?”骆蝉衣顺着她聊了下去。 女人瘪了瘪嘴:“那还用说,倔着呢,夏天穿棉袄,冬天在雪地里洗澡,过了晌午就不吃东西,每天还对着大树拳打脚踢!” 女人又用眼神点了下陆绝:“对这孩子也是,平时不是打就是骂,家里的活都让他干,这孩子小时候才刚会走,就让他去做饭,差点没把自己当地瓜烤熟了……” “走吧。”陆绝面无表情拉了一把骆蝉衣,向院子外走去。 “你看看,我刚说两句他就不爱听,这孩子有孝心,就是性格是个闷葫芦,从小到大,没听他说过完整的话……” 女人一直在后面絮絮叨叨说个没完。 骆蝉衣侧头看了一眼陆绝,心里忽然很不是滋味。 在此之前,她遐想的这位师父是位世外高人,隐居山村,遗世而独立,把自己的武艺通通传授给了陆绝,还教会了他难得的善良。 可她听到的却是个性格古怪的老头,平时对陆绝也是非打即骂。 这些年,陆绝都是这么过来的? “陆,陆……”她正出神着,忽听身后一连串脚步声奔来:“陆大哥!” 她转回头,只见一团粉色的东西撞到了陆绝身上。 一个扎着两只小揪揪的女娃子抱住陆绝的大腿,看起来七八岁,还没有陆绝的一条腿高。 “胖妮,你又去抱人家!”女人追了过来。 小丫头是挺胖,圆滚滚的身子,粉嘟嘟的脸蛋,就像一个年画娃娃一样。 “这死妮子,见他一次就抱一次,打小就是。”女人从陆绝腿上将女娃扒了下来。 陆绝看着那女娃圆乎乎的脸蛋,神色也不再似刚刚那般清冽,柔和了几分。 “陆,陆大哥,她她她,是陆,陆大嫂?”胖妮憋了半天终于说出一句话。 她原本脸蛋就红扑扑的,一憋之下更红了,骆蝉衣觉得可爱,蹲下来看着她笑道:“叫姐姐。” “你你你……不是,他婆娘?” 小丫头反应倒快。 骆蝉衣摇了摇头:“他没婆娘。” 胖妮举头看了眼陆绝,又看向骆蝉衣,有几分叫嚣的意思道:“等,等我长大,我嫁嫁嫁他。” 骆蝉衣噗嗤笑出了声音:“嫁嫁嫁,嫁这么多次啊?” “哼。”胖妮受到了侮辱,一噘嘴,扑上去又抱住陆绝大腿。 陆绝伸手拍了拍她的头顶:“听话。” 胖妮松开拉大腿,转而一把拉住陆绝的大手:“陆,陆陆大哥,我家有好好好吃的,进,进来。” 一个孩子说出了这话,女人脸上有些挂不住,讪笑了两声:“对,饿了吧,进来吃点东西。” “不用了,还要去还钱。”陆绝松开了胖妮,转身向外走去。 胖妮还想跟着,一把被女人按住了。 走在坑洼不平的小径上,陆绝将牛皮册子掏出来,里面夹着一直木炭笔,他轻轻划去了其中一个名字。 “你借这些钱,都是为了你师父的身后事啊。” 陆绝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慢慢合上了牛皮册子,轻轻地“嗯”了一声。 过了好一会,他们也走出了很长一段路,陆绝若有所思地说道:“我们住的房子,总是漏雨。” 他记得很清楚,师父大限将至的当天,下了很大的雨,任他东拼西补,雨水还是滴滴哒哒漏进屋子。 师父骨瘦如柴,瘫在榻上费力地喘息着,看着那断断续续的雨点,浑浊的眼珠里焦急又无奈,只一遍一遍地含糊地念着:屋顶又漏了,屋顶,又漏了…… 师父一生清贫,他只想为他建一间,不会漏雨的屋子。 041 如意丸子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陆绝将换来的一些米面和菜递给骆蝉衣:“前面几家比较远,我自己去吧,你先回去等我。” “好。”骆蝉衣接了过来,只见那颗白菜须子上还挂着新鲜的泥土,拎在手里沉甸甸的。 她回到老屋内,将东西放下,一起身便看到了陆绝放在屋内榻上的竹篓。 她下意识地看向院子里,透过低矮的篱笆,可以一目了然看到房屋四周,空无一人。 她又挪回目光,落在那竹篓上。 陆绝一直带在身边的东西,除了这个竹篓真的想不到别的了。 可是之前锦衣人也翻找过,每次都是一无所获。 她慢慢走了过来,伸手摸向竹篓。 换成平时她摸个一百下也不会有什么感觉,此时也许是目的不纯,心竟然跳的厉害。 竹篓的盖子中央有一个藤条编织的小纽,提着它就把整个盖子掀开了。 里面整齐地插放着画卷,她小心翼翼地往下面翻找,雨伞,砚台,画笔…… 都是一些日常用品,也许那混沌玉陆绝一直随身携带着。 “咚!”身后突然传来一声,震得地面轻轻一颤。 “啊!”骆蝉衣做贼心虚,魂都要吓没了。 只见胖妮跳到了门口,张牙舞爪曲着两只小胖手。 “你,你!怎,怎么是你?”胖妮有些失望地放下了手,她本想吓陆大哥的。 她豆似的眼睛往下一瞟,看向榻上的竹篓,眼神突然变得凌厉起来,质问的语气说道:“你在干,干,干什么?” 骆蝉衣立刻把竹篓合起来放回原位,迎了过去:“你来找你陆大哥的吧,他一会就回来了。” 胖妮却向后退了一步,伸出肉嘟嘟,肥肠一样的小胖手指着骆蝉衣:“你,你在翻陆陆大哥东西,我要告告告诉他。” 她说完就一扭身往门外跑去。 幸亏骆蝉衣反应灵敏,从后面抱住了她,小丫头一身软.肉,再加上穿得也厚,就像抱了只小猪仔一样。 “胖妮,胖妮,你看地上这是什么?”她指着地上刚拿回来的东西问道。 “白菜,你连,连白菜都不认识!”胖妮没有继续挣扎,只是小眼睛向后一瞥,不屑地白了她一眼。 “对,是白菜,那一会让你陆大哥下厨,给我们做菜吃,好不好。” 果然,食物对小丫头有致命的吸引力,胖妞顺从地点了点头,豆大的眼珠又一转,瞪向骆蝉衣:“那你怎么不干活?” 骆蝉衣:“……” 她还真是处处向着陆绝。 “我干,干活,那你教我怎么洗白菜好不好?” “好吧,你可真真真笨……”她包子一样肉嘟嘟的脸上露出了嫌弃。 老屋没有井,骆蝉衣只好学着陆绝,拿上扁担去门前不远的泉眼里打了两桶水来。 胖妮一看就是经常干活的孩子,往盆里舀了水,把袖子像模像样的一撸,蹲在地上就开始洗白菜叶子。 骆蝉衣笑了笑,蹲在边上将她落下来的袖口挽了挽,也和她一起洗白菜。 —— 陆绝手里翻着牛皮册子,边走边看,还没进门就听到一阵脆朗的笑声。 他放慢了脚步,走到院门前,只见门前那一片柔和的光影中,坐在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她似乎是在给她胖妮讲着什么有趣的事,胖妮歪着小脑袋笑个不停。 秋风吹着树叶,飒飒轻响,几片零零散散的黄叶随风而落,安闲而温馨。 陆绝停下脚步,眼前的一幕,让他不由得失了神,头脑中竟蹦出一个十分不合时宜的词语:天伦之乐。 最后还是骆蝉衣发现了陆绝,她奇怪地看着他:“你回来了?怎么不进来?” 陆绝走了进来,注意到厨房里新打来的水,和案上已经洗净干净,正在渗水的白菜,他道:“怎么不等我回来?” “陆,陆大哥。”胖妮扑上去抱住他的大腿,仰头看着他露出天真的笑脸。 “嗯。”陆绝摸了下她的头顶。 “她翻,翻,翻你东西了!” 骆蝉衣:“……” 这鬼丫头怎么记性这么好,刚刚和她有说有笑那么开心,结果陆绝一回来就告状。 “什么?”陆绝一下子没能理解,看向了骆蝉衣。 骆蝉衣站起身,笑了笑:“刚刚不小心把你竹篓撞翻了,我把东西装回去的时候正好被她撞见。” 陆绝显然并没有放在心上,点了点头:“我来做饭。” 陆绝生火刷锅,将黍米洗好倒入锅中。 案上放肉,剁碎,放入几样小料,搅拌成团。 再将白菜一片片切好,去帮留叶,抱着碎肉馅放入锅中蒸。 所有的动作都没有半分犹疑,一气呵成。 骆蝉衣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不禁看傻了眼:“陆绝,我要是今天认识你,定以为你是个厨子。” 陆绝将案上剩余的菜帮,用刀面对齐,细细碎碎地切了起来,动作干脆利落,淡淡道:“做惯了。” 这些活想必就是他从小干到大的,骆蝉衣慢慢地又从惊叹中,悟出一丝苦涩滋味。 此时刚过午后,房间内有些暗,比不上室外的厨房,索性把桌子搬了出来。 桌上摆上了三碗黍米饭,一盘热气腾腾的白菜包肉,陆绝说这道菜叫“如意”。 很快,陆绝将最后的白菜丝汤盛了出来,给每人端上一碗。 “吃吧。”陆绝也坐在了桌旁。 闻言,胖妮滋溜一声吸回口水,筷子朝着那盘觊觎已久的“如意”飞出去。 “小心烫。”陆绝看向胖妮嘱咐道。 接着抬手朝着骆蝉衣的碗里也夹了一个如意丸子。 一股香气萦绕入鼻息,不是单纯的肉香,而是混合着白菜的清鲜,骆蝉衣也不由得咽了下口水。 她慢慢咬下一口,那香味在嘴里打着转,也不知是不是饿极了,只觉得无比好吃,甚至可以和她最爱吃的竹叶丸子媲美一二了。 肉馅切得恰到好处,既不细碎也不大块,咬起来劲软有弹性,配上白菜的清爽甜香,丝毫不腻口,吃过一口就想第二口。 “太,太好吃了,陆陆陆大哥,你能不,能不能天天做。”胖妮整张脸都埋在碗里,油乎乎的小嘴巴动个不停。 “慢点吃。”陆绝又向她的碗里夹了一个。 “天天这么吃可不行,”骆蝉衣放下汤碗,伸手摸向胖妮圆滚滚的肚腩,笑道:“当心以后嫁不出去。” 胖妮不高兴地撅起小嘴巴:“你,你吃的也多。” “我是大人啊。” “那你能能能嫁出去吗?” 她突然被一个小屁孩问住了:“我……能能能啊。” “不许学学学我!”胖妮一脸义正言辞的小表情,圆苹果似的粉嫩肥硕的脸蛋颤了几颤。 “我不是学你,我想说……” 胖妮并不管这些,她仍在纠结嫁不出去这件事:“你才才嫁不出去,陆陆陆大哥,你娶娶我,还是娶她?” 胖妮黑豆一样的小眼睛看着陆绝,期待他作出让自己满意的回答。 陆绝抬眼看向她,又转眼看向坐在对面的骆蝉衣,她竟也一副认真的模样看着他,似乎真的和胖妮较上了真。 他垂眼,将面前两只空碗摞在一起:“吃饱了,我就收拾了。” “没,没没没有!”胖妮情急之下结巴的更严重了,张着两只馒头似的小胖手护住饭菜:“我都,都能吃完!” 骆蝉衣第一次见到这么上食的孩子,再次被逗笑,很快就忘了刚刚的话题,笑道:“那你快吃,不然我可跟你抢了。” 胖妮当了真,连忙又夹了一个如意丸子,端起碗大口吃起来,两个肿肿的小肉腮塞得像松鼠一样。 骆蝉衣唇边挂着笑,支腮看着她,将汤碗往她面前推了推:“慢点,喝点汤。” 她抬眼,随意地看了眼陆绝,竟发现他也在看自己,不是那种看一眼,而是持久的凝视着,目光清隽而深刻。 这种目光让她心头微微一震,说不清是什么感觉,不由坐直了身体,轻轻叫了他一声:“陆绝?” 他猛然回过了神,目光垂下来,顿了顿才道:“吃饱了吗?” “嗯。”她点头:“饱了。” “胖妮——胖妮——” 院外传来女人的喊声。 还未等他们回应,女人已经走进了院子,见他们几人围坐桌旁吃饭,女人一拍大腿,边走过来边埋怨起来:“这死妮子,跑这来吃上饭了呦。” 陆绝和骆蝉衣纷纷站了起来。 骆蝉衣笑着说:“她可没白吃饭,可是帮了忙呢。” 女人摇头“啧”了一声,看向桌旁仍在大吃特吃的胖妮:“你还吃,我让你来干什么的?” 胖妮嚼了好一会,咽下嘴里的饭,才说出话来:“让我找,找陆陆大哥他们,吃饭。” “你还知道哟,你倒跑人家来蹭饭了。”女人朝着胖妮的肉脸蛋捏了一把。 胖妮虽小,却也知道理亏,埋下头嘟囔道:“我,我想吃,吃陆陆大哥做的……” “就你心眼多!”女人白了胖妮一眼,转头看向陆绝:“给你们添麻烦了哟,这难得回来一次,本想找你们到家里吃饭的,你看这……” “不麻烦。”陆绝道。 女人继续讪笑了几声,朝屋子方向看了看:“屋子都打扫了,回来一次不容易,可不得多住一段时间。” 骆蝉衣看了眼陆绝,只见他没什么反应,她便说道:“明天还得去趟邻村,还完了钱我们也该走了。” 女人瞪大了眼睛:“明天就走,刚回来就走,你师父恐怕要不高兴的哟!” 陆绝默了片刻,抬眼看向她:“有什么事,不妨直说。” 女人一愣,有些尴尬地笑了出来,伸手挠了挠后脖子:“没什么……就是有点小事,想请你们帮个忙。” 042 你说他会求雨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女人一向快人快语,此时倒是有些扭捏起来,她有些难为情地看向陆绝: “你知道我娘家是沙虎县的,那边蝗灾闹得厉害,这不,刚刚托人带信过来,人手实在不够,我回去帮帮忙,就是……” 她低下头看了眼还在吃东西的胖妮:“那边乱糟糟的,带上她,太不方便,你们看能不能帮忙照看胖妮两天,这孩子跟你们也亲近……” 她是个寡妇,胖妞一岁多时,他爹就病死了,这些年都是她一个人带着孩子。 陆绝没立即答复,转头看向骆蝉衣。 骆蝉衣想了想:“蝗灾,一般大旱年头才有。” 女人认同地一拍手掌:“说的就是,今年那边的雨比油还金贵,庄稼收成本就少得可怜,现在又都喂蝗虫了!” “靠人力能灭几只蝗虫……”骆蝉衣看了一眼陆绝,意味深长道:“一场大雨就解决了呀。” 女人闻言直撇嘴:“雨哪是说下就下的,我又不是老天爷。” 骆蝉衣抿嘴一笑,拍了下陆绝的肩膀,对女人道:“你可以找他啊,他最擅长的可不是看孩子……” 女人一脸懵。 骆蝉衣面露神秘,压低了声音道:“他会求雨!” 女人愣了一下,看向陆绝,很快又荒诞地笑了出来。 陆绝什么样她还不了解嘛,每天除了干活,就是和他师父一样和大树打架。 他会求雨?还不如说毛驴会爬树呢。 陆绝闻言也一惊,看向骆蝉衣,深黯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 他知道她指是什么,可是他从来都只是一味的避雨,从没想过求什么雨。 明明是倒霉透顶的一件事,怎么从她口中说出,就像是一种得天独厚的本事。 “明个一大早我就动身,胖妮就托付给你们了……胖妮,你过来!” 女人只把骆蝉衣的话当做一句玩笑,转头去把桌旁舔盘子的胖妮拽了过来,蹲下身子开始嘱咐。 胖妮一听可以和陆绝呆在一起,高兴地拍着两只小肥手,转着圈欢呼了起来。 骆蝉衣立刻凑上前去,对女人道:“你不信是吧,你就没想过,他哪来的那么多银子还给你们。” 女人抬头看向她,这件事她还真想过,于是站起身,凑到骆蝉衣耳边道:“不是入赘给你们家了嘛!” 她想来想去,这是最合理的解释,虽说陆绝是个没声的闷葫芦,但长得模样,潘安在世也未必比得上他。 她家胖妮小的时候就认吃,根本不黏他,直到那小妮子能分出美丑,就像长在他腿上了似的。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陆绝这次回来就像是换了一个人似的,不说他一眼不眨就还清了债,光看他身上的那身黛青色缎子料的厚长袍,一看就是新做的,定值不少钱! 骆蝉衣眼睛微瞪,这大姐可真有想象力,幸亏说到这里了,不然陆绝走后,全村人都认定他是给人当赘婿去了。 “格局……太小。”骆蝉衣感叹地摇头道:“那都是他求雨挣来的。” 女人盯着骆蝉衣,目光里尽是怀疑,半晌道:“那现在让他求一个嘛。” 骆蝉衣惊讶地挑了挑眉:“还求一个嘛!你当那是随便求的啊,摆阵焚香,打表上疏,要不是看在邻里乡亲的份上,他都未必会管。” 女人有点被骆蝉衣唬住了,转头瞄向陆绝。 却见他把碗筷都收拾到了一旁,把两臂金贵的绸缎袖子挽成皱巴巴的大卷,开始熟练的洗碗。 果然,陆绝还是陆绝,她实在有些难以相信。 “那……让他跟我去沙虎县,试试。”女人迟疑道。 骆蝉衣故作考虑了一会,有些勉强的点了点头:“嗯,我去和他说说吧。” 女人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哎,那胖妮怎么办?” 骆蝉衣也看向正在陆绝前前后后转悠的胖妮,想了想道:“只能带着了。” 她们母女走后,陆绝收好的洗净了碗筷,擦干手,走到骆蝉衣身边,看着她认真地说道:“我没试过。” 骆蝉衣笑了笑:“还用试吗?你可比天师灵验多了。” 陆绝迟疑了一下,没再多言,举头看了看天:“时候还早,出去转一转?” 她的笑容一下子扩大,眉欢眼笑:“我正有此意。” 他们出了门向东走去,经过几家零零散散的院落,前方的路越来越狭窄,路边长满了焦黄的枯草,一直绵延道了山脚下。 “从前我常来,上去看看。”陆绝道。 “好。” 哪怕陆绝不说,她也知道他一定经常过来,他甚至都不需要看路的,一路引着她直达山顶。 这座山坐落在人烟很少的村落,人迹罕至,野草会疯长,极难形成路,可一路爬上来,脚下都是清晰的一条小径。 山顶上十分开阔,可以把方圆几十里都都收在眼底,田野金黄,层林尽染,日头就挂在天边,与他们并齐。 很奇怪的事,山顶上没什么杂草,就像是被人积年累月的踩踏一样,她很快又注意到,附近的几棵大树都缺失了几块树皮。 她走近其中一棵,只见这树露出了里面花白的枝干,而树皮不是被剥落的,像是经过打磨,表面十分光滑,和包浆了一样。 “坐过来,歇歇吧。”陆绝指着一块巨石,说话时有些不自然。 骆蝉衣没有继续研究那树,如他愿地走了过来,她知道此时此刻陆绝一定很害怕她问他什么。 就如:这几颗树怎么会这样? 或者更一针见血:这里是不是你练功的地方? 但她什么都没有问。 其实她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只是不知道,这件事是他自己想做,还是师父逼他的。 她坐在了巨石上,石头经过一天暴晒,坐上去有些温热。 “老师父,是个怎样的人呢?”她忽然问。 陆绝与她并肩而坐,闻言愣了一下,木然地转头看向她。 如果没有今天女人说的那些话,她这样问,他不会意外。 只是在听了一天的描述后,她并没有在心里下某种定论,依然会选择听他说。 一阵沉默过后,他道:“我是师父在路上捡来的,他很好,待我也好,只是,他不太会表达……” 触景生情,他苦涩地吞咽了一下,眼睫微颤,垂下了目光。 她见他有些低落,便宽慰道:“巧了我也是,我老爹在井边捡到的我,后来我才知道,我的娘亲当时就泡在那口井里,流言蜚语可以杀人,未婚先育的女子是活不久的。” 陆绝缓缓抬眼,目光轻柔地落在她身上,他第一次听她说这些,但之前他或多或少也猜到了一些。 她继续说道:“可能正是这个原因,村里的人都对我特别好,隔壁的阿婆手可巧了,会给我做新衣裳,别的小孩只有过年才有呢。” “还有村长,我上山采药遇到了大雨,他不顾危险来寻我,他太着急了,甚至自己都忘了打伞,摔得浑身都是泥,浇得比我还惨……” 她说到这里发自内心地笑了起来,眼中都是温暖。 看着眼前的她,陆绝心里为她欣慰,只是他始终想不通,如果她一直是这样长大的,落水后那一次,意识恍惚时为什么会那样痛苦。 真的只是一场噩梦吗? 天边的夕阳一点点坠了下去,将四周云彩一点点染上了温暖的颜色,一排大雁穿过夕阳,悠扬地南飞,最终化成一个个墨点。 直到安静地看完了整个日落,他们才下山。 山里天黑得更早,到家时已经黑蒙蒙一片了,骆蝉衣睡在了陆绝原来的房间,陆绝在隔壁。 陆绝担心她害怕,翻箱倒柜才翻出一小截蜡烛,那细小的火苗只能照亮一小处地方。 骆蝉衣看到那一点烛光,无声地笑了。 陆绝是把她当成小女孩了,她什么没见过啊,连十八层地狱都去过的人,还会怕黑? 但陆绝也是一片好心,她没有说破,他走后,她就隔空吹灭了蜡烛。 只是,让她绝对想不到的是,睡到一半,一个凉冰冰的东西摸向了她的脸。 “啊——”她听见自己的叫声带着颤音。 打脸来得这么快。 她本能地一推,只听“咚”的一声,接着地面上传来了哭声。 门外急促脚步声传来,陆绝开门冲进来。 “陆绝,没事!”她担心陆绝黑暗之中有什么过激的举动,连忙说道:“好像是胖妮……” 陆绝点燃了蜡烛,细小的烛光此时也显得弥足珍贵,只见胖妮正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骆蝉衣赶紧跳下床,刚刚她不记得自己用了多大力气,连忙把胖妮被她抱上床,检查她身上:“摔到哪儿了?” 胖妮只闭着眼睛,哭得鼻涕一把眼泪一把,埋怨道:“怎怎,怎么是你,怎么,怎么是你……” 骆蝉衣平白无故被吓了一跳,也想说:怎么是你! 陆绝持着蜡烛凑近,问胖妮:“你不睡觉,怎么来这了?” 胖妮渐渐止住了哭声,看着陆绝抽泣道:“我想想想想,来,找找陆陆大哥……” 一边抽泣一边说话,胖妮的结巴更严重了。 一看就是偷着跑出来的,身上只穿着底衣,难怪摸骆蝉衣的那只小手那么凉。 骆蝉衣把被子扯过来给她围上:“身上还疼吗?” “疼,疼。” “哪里疼?”骆蝉衣与陆绝一同问道。 胖妮抽泣了一阵,想了想:“和,和陆陆大哥一起睡,就,就不疼了。” 骆蝉衣坐直了身体,看来是不疼,小妮子,还挺会呢!她抬眼看向陆绝。 陆绝直接拒绝:“不行,你已经长大了。” 胖妮一脸不甘心,仰面看着陆绝:“长,长大,怎怎,怎么了?” “长大当然不行了。”骆蝉衣帮陆绝开解道:“大姑娘就得自己睡,你看我不是也没和他一起睡嘛。” 我不是也没和他一起睡嘛…… 这话怎么有些不对味,她抬眼瞄了眼陆绝,陆绝显然也听出来了,有意地避开了她的目光。 额…… 胖妮还是不肯屈服,瞪着两条小粗腿,哼唧起来。 显然陆绝并不是一个惯孩子的人,将蜡烛递给骆蝉衣。 连同被子一起将胖妮抱了起来,趁着夜色,把活鱼一样的胖妮送回家去。 043 神棍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第二天一早。 女人找来了一架马车,这架马车不同于常见的那种,是完全敞篷的,上面还垒着几捆没来得及卸下的干草,正好当成了天然的垫子。 坐在上面,举头就可以看到摇晃的青天白日。 先是去了邻村牛皮册子上那几户人家,把借的钱全部还清了。 颠簸的马车上,骆蝉衣看着陆绝把最后一个名字划去,他轻轻地舒出一口气,缓缓合上了册子。 她有心戏弄他,伸出手管他要册子。 陆绝不解地看着她,把册子递过来。 骆蝉衣翻开新的一页,用炭笔写下一个大大的名字:骆蝉衣。 陆绝接回,看着眼前这几个写得并不算好看的大字,嘴角细微地翘了一下,抬眼看她:“写得不全,住址呢?” 骆蝉衣清澈澈的眼睛微转:“不固定,反正是跟着你。” 陆绝沉默了一下,拿起炭笔,在后面住址的地方写了起来。 难道他要写居无定所? 骆蝉衣探头看去,只见后面多出了两个娟秀的字:陆绝。 姓名:骆蝉衣。 住址:陆绝。 看着那两个名字并列在一处,忽然有种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她的心变成了一个木鱼,有人拿着小锤“咚”的一敲,由内而外地震荡起来。 “这,这是什,什么字?”胖妮挤到他身边,指着册子上问。 “骆。”他答道。 “后后,后面怎么念?” 陆绝看了眼骆蝉衣,继续看向册子,一字一句缓缓念道:“骆蝉衣……” 胖妮抢过了册子,用肉.肠一样的手指指着念:“骆骆骆蝉衣,还还有……” “陆绝。” 胖妮一听忽然高兴起来,指着陆绝:“是,是你!骆骆蝉衣,陆绝……骆骆蝉衣,陆陆陆绝……” “骆骆蝉衣,陆陆陆绝……” 她像是念童谣一样,一边晃着小脑袋,一边没完没了地念叨着。 陆绝坐卧在马车头,一只手搭在蜷起的膝盖上,七彩的阳光打在他的脸上,眼睛微微眯着,睫毛在脸上洒下两排浓郁的阴影。 脸上的表情不似平时那样清冷,嘴角浮现出一种似笑非笑的弧度,就那样听着胖妮反复念叨,好像怎么也听不腻似的。 “胖妮,你嘴歇一会,再嚷嚷给你扔下去!”窝在车尾睡觉的女人被吵得不安宁,扬起脑袋教训道。 胖妮被训得不敢再吵,但也闲不住,光张嘴不出声,继续:“骆骆蝉衣,陆陆陆绝……” 一下子把骆蝉衣逗笑了。 笑够了再抬眼,只见陆绝正在看着她,目光好似受到骄阳的感染,带着朦朦胧胧的暖意。 两侧枫林如火,在眼前慢慢移动。 村子里的马一般是用来拉重物的,没有跑过远路,走一段就要歇歇,直到傍晚时候,他们才到达沙虎县。 空气里明显感觉到了干燥,他们并没有路过田野,但一路走来,随处可见飞跳的蝗虫,看来的确是成灾了。 靠着女人的指引,马车最后停在一个院子门口。 女人迫不及待地跳下车,回身把胖妮也拎抱下来,扭头冲着里面大喊:“我回来了。” 很快,一个老妇人急步迎了出来,腰有些弯,手里还拿着冒着烟的烧火棍:“大满,你可算回来了。” 又见到陆绝他们从车上下来,老妇人面露喜色,松弛的皮肤皱成了一个黑面包子:“太好了,还带回几个人帮忙,快,都进屋歇歇。” 妇人把胖妮一把扯过来,低身在她的小胖脸用力亲了一口:“怎么不叫姥姥?” “姥,姥姥!”胖妮嫌弃地把脸上的臭臭的口水抹掉,转身寻找陆绝,躲在他的长腿后便不再露面。 女人挎着老娘走进院子,边走边说着话。 骆蝉衣他们紧随其后,只见院落很大,除了正屋两间房,东西各有一间偏屋,看来也是个人丁兴旺的一家。 “他们啊,本来就不是给咱干力气活的,人家是我专门请来求雨的。”女人小声解释道。 “道士?”老妇人闻言止步,不由得转头看了一眼陆绝他们,从鼻子里嗤出一声:“还不如实实在在抓两只虫呢。” 从前沙虎县来过多少个道士,又是摆坛,又是做法,最后还不是卷着大家伙的钱跑了,雨愣是一滴也没下。 这两个年轻人,说是酸巴巴的书生还差不多,连个道袍都不穿,宝剑都不挂,真是当他们好糊弄呢。 “难怪老三总叫你大傻哟。”老妇人瞪了女人一眼。 女人莫名其妙挨了骂,刚想解释,却又见老娘对她挤眉弄眼,不让她再多说。 走进了屋子,里面空无一人。 大满转了一圈问:“爹和弟弟们呢?” “都在田里架火堆呢,晚上还得烧蝗虫。”老妇人用烧火棍怼了怼灶下的木柴。 “烧蝗,蝗虫?能,能不能多烧点,我我也想吃。”胖妮两眼冒精光。 “吃吃吃,就知道吃,今晚你不吃都不行。”妇人笑着斜了胖妮一眼。 她又抬眼看向陆绝和骆蝉衣,说道:“你们也歇歇,等吃过了饭且辛苦呢。” 骆蝉衣看了眼陆绝,回道:“天快黑了,求雨也不差这一天半日,明天怎么样?” 老妇人低头烧火,半晌才说道:“求雨就不用了,白耽误功夫,烧蝗虫可忙不过来,正缺人手哟。” 原来是拿他们当免费的苦力用了。 辛苦赶了一天的路,又面对这样理所当然的态度,骆蝉衣有些不高兴:“我们是来求雨的,烧蝗虫是另外的价钱!” 按理说家里有困难,他们赶上了本该义不容辞,可绝不是天经地义的。 老妇人没吭声,闷头看火。 “不烧,不烧!”大满来到骆蝉衣面前,脸上挂着歉意,凑近她耳边道:“我娘年纪大了,别往心里去,你们肯定没见过烧蝗虫吧,就当去看看热闹。” 她虽然也不信陆绝能求什么雨,但是他们二人的确是一片好意来到这里,而且多少也是看在她的面子上。 “出去转转。”陆绝看了她一眼,先行走向了门外。 骆蝉衣跟随他来到院子里,院子东面有一棵硕大的海棠树,上面结满了红果。 他们来到树下,陆绝随手摘下一颗,在袖口滚了一圈递给她,打量一下她的脸色:“生气了?” 她看着手中的海棠果,一面已经红得发紫,印着阳光一样细碎的斑点,无声地叹了口气:“你不生气?” 陆绝沉默了片刻:“见多了,就习惯了。” 她咔嚓一下咬了一口海棠果,只觉满口流汁,甜中透着清晰的酸味。 如果让她和陆绝互换,经历他所经历的一切,遇到他所遇到的人,恐怕她做不到像他一样保持良善。 没过多久,院子里进来一群人,七嘴八舌地说着话,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很快就注意到了海棠树下的骆蝉衣二人,纷纷停下了脚步望过来。 其中一个戴着蓝色头巾的年轻男人率先问道:“你们是谁啊?” 骆蝉衣指尖捏着半只海棠果,向前走了一步,直言道:“求雨的。” “又是求雨的。”年轻男人冷哼一声,扭头看了眼身后的老爹。 那老头把扁担从肩上卸下来,晒得红黑的脸色沉了下来,刚要说什么。 大满这时走了出来:“人是我请来的,人家二位是跟我从石家村过来的,赶了一天路呢。” “不说我都知道是你,你个大傻!”蓝头巾男人半开玩笑的嘲讽道。 “我是你大姐!”大满叉腰反驳。 老头没再说什么,将扁担立在檐下,招呼一大家子去井边洗手。 晚饭就在院子里吃的,摆了一张桌子,一大家子有六口人,再加上大满母女,陆绝和骆蝉衣,竟有十人之多。 骆蝉衣原本还觉着一张桌子坐不下,后来才发现女人们是不上桌的。 老妇人带着一个女儿,两个儿媳妇,甚至小外孙女,齐刷刷地坐到檐下的台阶上,一人端着一只碗。 她们里里外外搬桌椅,盛菜上菜,忙碌到最后,竟连饭桌都不能上。 整张饭桌上,只有骆蝉衣一个女子。 但她并不觉得尴尬,另外几个男人瞄向她,她就目光不善地盯回去。 这是谁定的规矩,女人不能上桌吃饭? “胖妮,坐到我腿上来。”她看向坐在台阶上小小圆圆的那一小坨。 胖妮一听唤,瞄了眼旁边的娘亲,端着碗朝骆蝉衣跑过来。 骆蝉衣刚想抱她,她却小屁股一转,坐到了另一边陆绝的怀里。 陆绝愣了一下,低眼时刚好瞥见她碗里可怜巴巴的几根菜叶,索性调整了姿势,任她坐着,伸手往胖妮的碗里夹了块鸡肉。 “大傻,你看你姑娘,像什么话!”对面的蓝头巾皱起了眉头。 大满立刻放下碗,走过来叫胖妮:“胖妮,你别闹啊,好好吃饭。” 胖妮被娘亲从陆绝腿上扯下来,小嘴巴难过地撅了起来。 骆蝉衣抬头看向那蓝头巾:“她怎么了?” 他早就看骆蝉衣和男人们一桌吃饭不顺眼,此时更是没好气地说道:“怎么了,丫头大了,还坐别的男人腿上!” 骆蝉衣冷哼一声:“你也知道是别的男人,你是她舅,就没想过,孩子为什么不坐你腿上?” 蓝头巾被她怼得直瞪眼,转头对着檐下吼道:“娘,你看那大傻打哪找来的神棍啊,还让不让人好好吃饭了。” 老妇人闻言,粗声粗气叫了句:“大满!” 大满刚把女儿拉回去坐下,那边又出新事端,她只觉一阵头疼。 骆蝉衣放下碗筷,身体向后,冷眼看着蓝头巾:“叫谁神棍?” 男人脸色很臭,伸出手指,指着骆蝉衣二人:“你们俩要不是神棍,我把地里的蝗虫都吃了。” “举头三尺有神明,你这话可收不回去了。”她嘴边挂着一丝冰冷的笑意。 “要是求不来雨,”男人下巴点了下窗边方向:“看到那个扁担了吗,我就把你们俩一路打出沙虎县。” 044 又是雨神殿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夜晚,田野里燃起了篝火,每隔十几步就是一堆,放眼望去,俨然一片火海。 无数蝗虫被火光吸引,振翅的嗡嗡声响成一片,密密麻麻的迎着光亮扑过去,有的撞到人的脸上,有的钻进衣领袖口里。 空气中,烧焦的味道越来越重,胖妮有些害怕,躲得远远的,再也不提吃烤蝗虫了。 蝗虫的尸体落在火上,就会掩盖住火光,他们只能一边拢火,一边把灰烬掏出来,装到浸湿的筐里,用扁担挑走。 陆绝虽心知明天一场雨下来,就都解决了,可是看着这一家人忙得不可开交,也忍不住上了手,挑了一担跟着走了过去。 骆蝉衣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是不管,怎么忍心干看着,只好也拎起一大筐灰烬,跟在后面。 这些灰烬有一个集中的处理地点,不止他们一家人,好像整个县里都把灰烬挑来了这里。 骆蝉衣抬头细看,竟是一个庙宇,雨神庙。 又是雨神庙! 她跟在陆绝身后,走进殿内,殿内灯火通明,不过不是供奉的烛火,而是人们为了方便倒灰,点的两个火把。 只见殿内堆满了掺着蝗虫尸体的灰烬,供台上的神像周围俨然堆成了一座山,已经没到了神像的腰际。 那神像面对门而立,蒙着尘灰依然可见一副丰神俊朗的神容,他左手拿着神卷,右手握着笔,目视前方。 很奇怪,她竟从他的眼神里看到了坚定正直。 “为什么……”她又想起福星镇的水神庙的破败景象,不禁开口道:“就因为没下雨吗?” “哼!”蓝头巾此时走了进来,听到了她的话,冷哼一声,举起满筐的灰烬朝着神像身上倒去。 如果他足够高,骆蝉衣感觉他能从头顶灌下去。 她忍不住提醒道:“那可是神像。” 蓝头巾瞪了她一眼,充满怨恨道:“狗屁的神,我们祭拜他多少次,又是杀鸡又是宰羊,可他呢,下过一滴雨吗?” 骆蝉衣不知道能说什么,转回头又看向那神像,灰尘蒙的更厚了,上面的色彩仿佛又灰暗了许多,灰尘下的表情依旧那样不悲不喜。 陆绝也顺着她的目光看了一眼,低身接过她手里的大筐,将满筐灰烬倒出去。 “水神的名声一直如此,空享烟火,却不造福于人,该得这般下场。” 陆绝神情淡漠,没再多看一眼,拉了下骆蝉衣的衣袖,走向殿外。 骆蝉衣走出庙门时,又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不知为什么,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 篝火一直烧到了午夜,所有人都累得快散架了,可是火光中漫天的蝗虫并没见减少。 第二天,骆蝉衣醒来时,发现身边就剩她和熟睡的胖妮了,她走下床,只觉腰酸腿疼。 院子里,众人正在吃饭,还是和昨天一样,男人上桌,女人端着碗靠边。 大满见她出来,立刻说道:“你醒了呦,看你睡得熟就没吵你,给你留了饭菜,在锅里。” 骆蝉衣目光扫了一圈:“陆绝呢?” 大满转头点了下东面的方向:“在那边,叫他他也不吃。” 骆蝉衣走了过去,房屋的东面有一条晾衣绳,她刚转过屋角,就看到几幅色彩鲜艳的画挂在上面。 陆绝靠着墙壁站着,听到脚步声,转头也看过来。 两个人对视的一瞬间,她立刻就看懂了他眼中的困顿。 记得上一次也是这样晒画,天很快就由晴转阴,陆绝站在这里应该有一段时间了,东方的朝阳正灿烂多辉。 她走到他身边,心情不由一落千丈,低声道:“难道你有意为之的时候,就不行了?” 非要这样绝人之路吗? 陆绝的眉心微微蹙着,微微抬头看向天空,目光中透着无奈,就像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要不,你把蓑布也撑起来,试试呢?” 陆绝看向她,顿了片刻,点了点头。 两个人开始动手,就像平时那样,很快就撑起了一个小瓜蓬。 “你是卖画呢,还是求雨呢?” 蓝头巾男人大摇大摆走了过来,嘴里叼着一根剔牙的细木枝。 骆蝉衣没抬头,只冷冷道:“不用你管。” 蓝头巾“呸”一口吐出嘴里的木枝:“不用我管,你们两个神棍吃我家的,住我家的,他娘的,我问你们雨在哪!” 骆蝉衣凌厉地瞪向他:“嘴巴干净点,你以为求雨像你拉屎吃饭一样容易吗?” “那你说,要等什么时候,你们又不是我们家的狗,总不能养你们一辈子吧。” “一个时辰。”陆绝抬起一双淡漠的眼,面无表情地看向他。 骆蝉衣看向陆绝,她知道他也是没把握的。 “好!”蓝头巾突然加大了音量,转向院子的方向:“他说一个时辰就下雨。” 他又看向陆绝他们,十分邪恶地一笑:“一个时辰,咱们走着瞧。” 搭起的蓑蓬下,整齐地摆满了各色画卷,就像平时一样。 陆绝坐在里面,抬眼望着一角天空,只见那日头一点点移向中天,连风都是干燥的。 骆蝉衣背靠在对面的土墙上,一开始是发愁,可随着时间一点点过去,看着眼前的场景竟忍不住发出苦笑来。 她对陆绝道:“这些画还是第一次见到晴天。” 陆绝:“我也第一次盼雨。” 终于,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逼近过来。 只见蓝头巾走在前面,手里拎着扁担,大满在身后拉扯着他,其他人都是一脸看热闹的表情。 “三噶,你别发疯啊,人家昨晚可没少干活,你都忘了。”大满叫道。 蓝头巾用力甩开了她,走到陆绝面前,用扁担指着他:“是你们自己应下的,求不来雨,我就把你们打出沙虎县!” 陆绝从蓑布里走了出来,站在棚子前,一言不发地看着他。 “不不不行!” 胖妮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睡醒,从人群里钻出来,压住扁担一头,骑了下去,抬着肉乎乎的脸看着蓝头巾:“三三舅,不不不许,打他。” “死丫头,你个吃里扒外的!”蓝头巾一抬扁担,竟然没抬动。 他转头冲着大满吼道:“你还看,再不把你这蠢丫头弄走,我给她撅到上天去。” 胖妮被大满强行拉扯,不停挣扎着:“我不不走,我要撅,撅上天。” 蓝头巾又将那恶狠狠眼神瞪向陆绝,他比陆绝矮半个头,微微仰着头,他呸了一口道:“骗吃骗喝的神棍,遇到老子算你们倒霉!” 他高高举起扁担,没有对陆绝下手,反倒朝着那蓑布蓬,重重的砸下去。 骆蝉衣想去拦,却心知为时已晚,这一下下去,蓑布蓬不仅要毁了,里面的画也得遭殃。 只听“咚”的一声闷响。 那一扁担结结实实地砸在了陆绝的手臂上,众人都惊了。 包括蓝头巾自己,他万万想不到,陆绝会不知死活的拿手去挡。 他是典型的窝里横,真要让他杀人放火,他第一个哆嗦。 此时他手里握着扁担,也懵在了原地。 “三噶!”大满恼火地推了他一把,他也没啥反应。 “陆绝。”骆蝉衣站在他身边,想要查看他的手臂怎么样了,却见整只手不停地颤抖着,她连碰都不敢碰。 陆绝见她满脸紧张,只道:“不碍事。” 可他在说话间,嘴唇都白了一度。 骆蝉衣心头火起,转眼瞪向那蓝头巾。 蓝头巾吓得手一抖,扁担咣当一下落到了地上,他从前不知道,长得美的女人还能有这样可怕的眼神,像是要吃人一样。 “也不能全怪我儿子,是你们先骗人的哟。” 老妇人把蓝头巾往自己的身后拽了拽:“非要算这一扁担,你就敲在我老太婆身上,来吧,敲吧。” 大满见状苦起了脸:“娘!你还惯着他哟!” 陆绝没有说话,蹲下来开始整理蓑布,虽用的是双手,但被打的那只明显动作十分迟缓。 大满立刻上去帮忙收拾起来。 陆绝背上竹篓,走到骆蝉衣身边道:“我们走。” “哎!”大满不忍心见他们这样走了,刚想挽留。 老妇人在她背上用力一锤,一下子便把她要说的话都锤没了。 陆绝自然心知肚明,只回头看着她问道:“哪条街道最热闹?” “额……太寿街,在那个方向。”大满伸手指向一处。 陆绝点头。 走出院门,他们便朝着大满指引的方向走着,骆蝉衣有预感他要做什么,说道:“你还要求雨。” 陆绝默了片刻:“是卖画。” 他很清楚自己有多倒霉,也知道老天总会站在他的对立面,只是他不信,他能时刻分辨出他的想法。 师父从小教导他凡事不争不抢,可这件事,他非要争一争不可。 “不求了!”骆蝉衣心里依旧堵着气,说道:“这个地方不下雨,没准就是天谴。” 陆绝知道她说的是气话:“沙虎县这么大,又不是他们一户人家。” 骆蝉衣无奈地看了他一眼,又低头看向他的手臂,停下来脚步:“别动,让我看看。” 她小心地一层层卷起袖口,只见小臂外侧一片鲜红的肿胀,她慢慢转动他的手臂,仔细地检查起来。 “好在骨头没断,等下去买些外敷的药。” 他收起了手臂,放下了袖口:“不必,早就不疼了。” 准确来说,当他从她脸上看到那急切的关心时,就感觉不到疼了。 045 倒霉的蝗虫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太寿街头,道路两旁店肆林立,行人三三两两,络绎不绝。 不时便有蝗虫从田野那边飞过来,人们见到便会一脚碾死,但怎么也踩不绝。 若不是闹蝗灾,这条街道应该会更热闹一些。 陆绝的蓑布棚就搭在众多商贩之间,旁边的人都是卖些吃食,或者把自家种的萝卜白菜挑出来卖。 旁边人见到他棚子底下摆出的是一幅幅画,不禁摇头,忠告道:“这世道,活着都难,谁来买你的画啊!” 陆绝坐在旁边的地上,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哎呀,好烫。”骆蝉衣走过来,手里拎着一只刚烤好的红薯尾巴,几乎是丢到他手里的。 陆绝稳稳接住,只觉手心一阵热烫。 骆蝉衣吹了吹手指,笑了笑:“难怪叫烫手山芋,我挑了个最大的。” 陆绝将红薯中间的皮剥开,掰成两段,热气一下子散开,将其中一半递向她:“闻着很香,先尝尝。” 骆蝉衣身子一沉,也坐在他身边,看着红薯软糯的黄茬,不觉舔了下嘴唇,伸手便要接。 不料陆绝的手竟然一躲,并不打算让她拿,只道:“烫手。” 骆蝉衣微惊,抬眼看他,所以……他是打算他拿着,然后喂她吃? 果然,陆绝的手逼近,将半截红薯送到她唇边,他也看着她,眼神中有种期待。 骆蝉衣犹豫了一下,也不知道怎么拒绝,慢慢张嘴咬了一口。 她能感觉到,陆绝的目光一直凝视着她,有些别扭,甚至撕咬的动作都有些生硬。 她赶紧从陆绝手中接过了红薯:“我自己吃吧。” 转眼间,竟意外撞见两张陌生的脸正抻着脖子盯着他们。 她莫名其妙地用眼神打探起来。 那大叔脸上尴尬起来,转头若无其事地望向别处,大婶则是低下头,故作给自己家的大萝卜梳理须毛。 梳了两下,大婶终于憋不住,“噗嗤”一下笑了出来,抬头看向骆蝉衣和陆绝,笑道:“姑娘,你们俩成亲了没有?” 骆蝉衣:“……” 大叔此时也不装了,干脆摊牌了,嘿嘿笑了出来:“你们这年纪真是让人羡慕,哪像我们现在,对着骂老不死的!” 大婶一记眼神飞杀过去:“说实话了是吧,我每次骂你,你都在心里跟我对骂呢!?” 大叔呼吸一屏,偷眼看她:“你一个人骂,我怕你闷……” “怕我闷!”大婶薅起一个萝卜就敲了过去,大叔早有预判,抄起一颗大白菜,当做盾牌。 两个人,一个打,一个防,像小孩一样,十分热闹。 骆蝉衣忍不住轻笑出来,转头看向陆绝,他也正在看着她,目光幽深却清澈。 “快看,要下雨了。” 不知从哪里传出一个无比亢奋的声音,紧接着四周都出现了惊呼,如潮水般的声音此起彼伏,一时间万人空巷,所有人都举头望天。 “乌云,是乌云!” “下雨了,要下雨了!” “啊,老天开眼了……” 所有人都欢呼雀跃起来,几岁的孩子高兴地一下蹦到半丈高,八旬的老太丢掉了拐棍,激动得原地转圈,牛马们仰天长啸。 原地只剩下陆绝和骆蝉衣,一人半个红薯,静静地看着天边浓烟似的乌云越逼越近。 “这场雨看样子不小啊。”她道。 他嗯了一声:“沙虎县地势高,不用担心。” 没过多久,雨点就落了下来,人们却一个也不躲,用手去接,雨点越大,他们笑声越大。 雨中的他们,就像是一场狂欢。 骆蝉衣和陆绝钻进了棚中避雨,多么正常的举动,却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陆绝看着眼前连绵的雨幕,神色微怔,深邃又坚韧,缄默了良久。 终于开口:“等到混沌玉的事情了结后,我想四处去看看。” 骆蝉衣知道他在想什么,别说是陆绝,她看到众人脸上兴奋的表情,都会感到无比满足。 而对于陆绝来说,他可能从没发现自己还有让人快乐的能力。 在他心里,他早已认定自己是个倒霉蛋,甚至别人靠近些,都会受到牵连,他能带给别人的,只有霉运。 她点头:“好。” 陆绝侧头看向她,静默着,或者在等待着,等着她继续说下去。 可她说完“好”,就完全沉默了。 他便也知趣地没有追问,转回头继续看雨,看雨中的无数道斑斓的身影。 其实,骆蝉衣刚刚很想说,她完全同意,也愿意和他一起去。 和他一起去行遍这人世,顶着神棍的名头,做着普渡众生的善事。 可是她不敢那样说,现在的骆蝉衣不止是骆蝉衣,也是众多鬼差中的一个,她的来去已经不是她能决定的了。 莫名其妙的,她脑子里冒出一个念头,如果她在活着的时候遇到陆绝该多好。 那时的她,没有秘密,没有回不去的故乡,来去自由,心意随风。 “在那边!” 雨中一个遥远的声音传来。 骆蝉衣探出头,只见一群人冒着雨朝这边跑了过来,领头的像是大满。 他们跑近,大满在蓑布棚前蹲了下来,喘着粗气激动地说:“这雨,是你们求来的?” 陆绝淡淡摇了下头,并不想再与他们一家人有什么牵扯。 “你看,我就说嘛,他们就是神棍,哪来的那么大本事!” 蓝头巾从人群里站了出来,一脸神气,那顶头巾湿塌塌的腻在他头顶,被雨淋得有些掉色,把额头染成一片蓝色,看起来异常滑稽。 骆蝉衣冷哼一声:“不是我们,难道是你?” 蓝头巾鄙夷一笑:“让你们瞎猫碰上了死耗子,要真是你们,怎么在我家时不行?” 骆蝉衣看他这副德行就不免生气,不与他多废话,只弯唇一笑:“你很快就会知道了。” 蓝头巾只见她的双眼突然亮了一下,有点像夜里的猫,发出紫色的幽光,一闪而过,他并没看清。 他也并没有放在心上,只看着漫天的雨格外高兴,转身对家里人说道:“走吧,这就是两个神棍。” 然而,他怎么也想不到,刚走出没几步,一双脚竟不受控制,径直转向旁边的小路。 他很清楚,小路的尽头便是田地,此时下着雨,他并不想去,可他什么也控制不了。 家里人不明所以,卖力叫着他的名字,他也不应答,众人只好跟了上去。 他一路连滚带爬来到了田地里,土地极其干旱,即使下起了雨,田地里也没有积水,只有一层黑压压的蝗虫,被雨水拍得无处可藏。 他一下子扑跪在地上,双手不自控地摸向地面,最后捧起满满一把蝗虫,连同泥水慢慢送向自己嘴边。 他瞪大的眼睛,那蝗虫基本都还活着,在他手中不断翻滚挣扎,尖细的腿胡乱拨动。 他用力闭上自己的嘴,可越是想闭上,却张得更大。 满满一把都塞进了自己的嘴里,蝗虫在他嘴里翻涌,有的从嘴角钻出来,顺着他的脸往上爬。 随着牙齿的咬合,一股腥苦的汁液在嘴里爆开。 他的眼泪流了出来,恶心至极,整个胃都在翻腾,可是他的手偏偏不听话,又在地上拢起一把蝗虫,送向嘴边。 “三噶!” 他二哥跑得最快,冲到他身边按住他的手,看到三噶这副样子,他几乎都要吓傻了。 却不想三噶的力气比平时大得多,竟一下子把二哥推开老远,又继续往嘴巴里塞虫子。 “三噶子!三噶子……”其他人也纷纷上来阻拦,乱成了一片。 大家七手八脚勉强按住他的手脚,可奈何他变得力大无穷,稍有不慎,他又会去抓虫子。 “救我,救我!”他拼命地呼喊,可嘴巴里塞满了蝗虫,一个字也发不出来。 “别吃了,这么吃会死人的!”老妇人抱着儿子,心疼地嚎啕大哭,把他嘴里的蝗虫渣子往外掏。 三噶却扭着脑袋躲闪,像是饿疯了一样,大口嚼着,眼睛红得像血。 大满突然想起了什么,双手无力地松开了三噶,脸色越来越难看,像是念叨一般低声说道:“是三噶自己说,他们求来雨,他就把地里的蝗虫都吃了……” 其他人听到了,众人忽然间都沉默了,耳边除了雨声,就是三噶拼命咀嚼清脆的声响。 “快去,快去……”老头子恍悟,当机立断,指着太寿街方向。 大满神情有些恍惚,但总算会了意,立刻起身,顺着滑腻腻的田笼快跑过去。 “吃蝗虫,还真吃上蝗虫了?”骆蝉衣坐在棚下,无辜又惊讶地看着大满。 大满抹了把脸上的水,急的浑身打哆嗦:“你们快想想办法,可不能见死不救啊!” 骆蝉衣叹了口气:“举头三尺有神明,他随便一说没当真,我们没当真,可神灵当真了,什么时候神灵消了气就好了。” 她才不舍得浪费多少法力,最多也就半柱香时间。 不料陆绝此时已经走出了棚外,看向大满:“走。” “陆绝!”她探出头叫他,瞬间被淋了一头冰凉的雨。 陆绝转头看她:“雨大,你待在这里。” 说完朝着大满指引的方向,大步冲进雨中。 骆蝉衣无奈大叹一口气,从竹篓里摸出油纸伞,只好一步一个脚印地跟了上去。 046 大雨过后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烟雨笼罩着整片田地,地上愈加泥泞。 陆绝踩着满地蝗虫的尸体,一路跑过去,大满早已被他甩在了后面。 他远远就望见,有几个人扭在地上,像是打架一样。 他大步飞奔过去,走近了才真正看清,三噶此时被人扳着手脚,野兽似的挣扎着。 脸贴在地上,不停地用嘴叼啃蝗虫,混着泥水一样吞进嘴里。 其他人手脚并用也拗不过他,叫喊和哭泣声乱成一片。 一声闷响,陆绝一掌重重劈在三噶的后颈。 他就像燃尽的蜡烛,四肢一松,一动不动了。 其他人此时早已筋疲力竭,大松一口气,赶紧将三噶翻过身来,掏出他嘴里的一团团虫子。 “现在是晕了,等他一醒,还得过来吃虫子,这可要了我的老命啊。”老妇人抱着他的头,又流起了眼泪。 老头子瘫坐在地上喘气,有些浑浊的眼睛缓缓转动,看向陆绝,他慢慢调整姿势,做跪拜模样,仰头道:“道长,这孩子不懂事,你饶他这一次。” 陆绝震惊,赶紧去扶他起来,老头子却十分执拗,拉着他的手臂:“你饶他一次,饶他一次。” “等他醒了,自然会好的。” 这声音不是陆绝说的,几人同时看向陆绝身后的方向,只见白茫茫的雨雾中,一人撑着一把白色油纸伞走了过来,伞下是一截紫藤色的衣裙。 走近后,伞柄慢慢抬起,露出一张过分白皙的脸,是她。 大满此时从骆蝉衣身后走了出来,脸上稍显安心,对他们说道:“她说三噶没事了,以后别乱说话就行。” “把他抬回去吧。”骆蝉衣垂眼看了眼地上的蓝头巾道。 当然,此时他头上的蓝头巾早已不在了,被远远甩到一片蝗虫的尸体上,任凭雨水冲刷着。 “你们,你们不能走。”见陆绝和骆蝉衣二人准备离开,老妇人急忙喊道。 老爷子看了她一眼,立刻补充道:“额,二位留步……也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你们二位,帮了我们这么大忙,我们还没来得及好好感谢,此时正下着雨,不如回我家里歇一歇。” 骆蝉衣知道他们在想什么,是怕他们走之后,那位宝贝儿子又犯病,到时候就该抓瞎了,不如先把他们拉回家里,到时候看情况再说。 她看向陆绝。 陆绝自然也心知肚明,冲她点了点头:“走吧。” 地里的蝗虫基本都死绝了,陆绝走回蓑布棚旁,开始拆解。 他刚一上手,大满他们也赶紧上来帮忙,很快就将一切都收归回竹篓内。 回去的路上,还是有很多人淋着雨,孩子们在雨中戏耍,大人们在雨中畅快地聊着天。 等大满一家子刚走回自家院门的时候,雨势就渐小了。 两房的媳妇各自迎出来,见到人不人鬼不鬼的三噶,都吓得面如土色。 三媳妇捧着自家丈夫的脸,一路追进屋门,哭出声来。 老头子厉声喝道:“哭什么哭,你离寡妇还远着呢。” 这家人七手八脚地把三噶安置妥当,外面的雨彻底停了。 大满走出家门,只见头顶乌云已经褪去,满眼的湛蓝如洗的天,院子里处处挂着晶灿灿的水滴,就像透明珠子一样。 她走进门去找陆绝,只见胖妮又粘在人家腿上,仰着小胖脸结结巴巴说着什么。 “胖妮,不许胡闹。”她赶紧走过去,将扯一块橡皮糖一样将胖妮揪了下来。 胖妮本不想离开陆绝,可她虽小,却也看得出来娘亲和之前有些不一样。 她从前粘着陆大哥,娘亲也会警告她别胡闹,她根本不会放在心上,继续抱他粘他。 可此刻娘亲的脸上非常严肃认真,上一次见到娘亲这样,还是她把老爹的牌位当玩具的时候。 大满冲着陆绝和骆蝉衣笑了笑:“你们可真有本事啊,这棚子一拆,外面雨很快就停了,我以前还真是……” 她有些羞愧地笑了,脸上的雀斑被挤出几长条:“你们别挑我理呦……” 陆绝抬眼看她:“不用这样说。” 骆蝉衣安稳地坐在椅子上,放下了手中的热茶杯,看着她道:“你们家有银针吗,我能让他立刻醒过来。” 大满立刻反应上来她要干什么,连忙摆手道:“别,别急,我娘和两个弟媳都在做饭,我爹出门买酒了,先吃饭,边吃边等……别急!” 骆蝉衣看她紧张的样子,不禁轻笑出来:“扎几下又没什么,你还挺关心他,他一口一个大傻叫你,哪里是拿你当长姐。” 大满脸上尴尬了一下,目光慢慢垂落下去:“他啊,从小被我娘惯的呦,就是那张嘴.臭得很,其实心眼不坏。” 骆蝉衣又端起驱寒的姜茶,吹了吹,饮了几小口,半晌后若有似无地叹了口气,说道:“以后,把胖妮嫁的远些。” 大满看向她的眼睛,她知道她说的是什么,眼中闪烁出几道惊痛的光,作为一个女人,同时也是一个母亲,她的眼眶不由得一酸。 是啊,但凡能选,就把胖妮嫁的远远的,嫁到女人可以上桌吃饭的地方,嫁给一个把女人当人的人家,别再像她一样。 当初,她嫁给胖妮的爹之前,她就知道他是个药罐子,她当然是不愿意的,可是偏偏彩礼给的多,偏偏她的终身大事自己做不了主。 往事一幕幕浮现出来,大满有些绷不住,没再所说一句话,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反倒是胖妮接茬道:“我要要要,嫁陆陆大哥。” 小丫头还真执着,骆蝉衣笑道:“等你长大,他都成老头子了。” 胖妮看了眼陆绝,小眉头一皱,看坏人似的看着骆蝉衣:“我不,不信。” 骆蝉衣瞄了眼窗外方向,低声对胖妮道:“就像你姥爷那样。” 胖妮肥嘟嘟的脸一怔,显然是联想到了她姥爷是什么模样,嘴角瞬间向下坠,有些抑郁了,转身跑了出去:“娘——” 看样子是去告状了,骆蝉衣心里偷笑,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陆绝看向骆蝉衣,嘴角微微扬着,颇有一丝无奈的神情:“你像是和她们母女有仇……” 骆蝉衣闻言笑出声来:“我说的可都是实话。” 院子外面突然变得热闹起来,好像平白无故生出一个集市,透过窗子,只见外面人头攒动。 “我去看看。”骆蝉衣走了出去。 院子外面竟挤满了人,大满爹好不容易从人群里挤进院子,连忙低头检查手里拎的腊肉和酒罐。 “别挤了,我家的门都挤歪了,你们别动,我这就去叫道长们出来。”他一转身就看到了门口的骆蝉衣。 老头子黑皱的脸上浮现出笑意,走向骆蝉衣道:“定是那二媳妇嘴快,跟旁人说了,这消息一传开,大家伙在街上看到我,都想跟过来看看二位道长。” 骆蝉衣有些意外,点了点头,向前走了几步,看着那水泄不通的院门,担心引起不必要的麻烦,于是对大家道: “其实我们不算什么道长,没有大本事,全靠天时地利。” 堵在门口的人群一见到她骚动起来,人们七嘴八舌道: “真正有能耐的人才会谦虚,以前那些假道士,个个都说自己有通天的本领,最后连个雨毛都没看到。” “道长还能是个俊秀的姑娘。” “我见到她,她是那个……吃红薯的!”一位大婶激动地捶着自家男人:“你想起来了吗,还有个男娃子,谁成想竟是一对仙侣!” 大叔也是一脸振奋,连连点头,又问骆蝉衣:“姑娘,你家……额,那位道长呢?” 骆蝉衣回头看了眼窗户的方向,阳光五光十色地晃映在窗边,看不清屋内情形。 陆绝八成不会出来,乌泱泱来了这么多人,他躲还来不及呢。 这时,一个气度不凡的中年男子站出来道:“敢问二位道长的仙名,沙虎县还没有祠庙,待我禀明县令,定要为二位修建生祠。” 虽不知此人身份,但他的话显然很有分量,周围人纷纷应和: “说得对,这一场及时雨解了蝗灾,道长们可是我们沙虎县的大恩人啊。” “对,为道长修生祠,那雨神庙早就该拆了。” 骆蝉衣连忙摆手:“别,不必……我们也没做什么。” 生人受供奉,她总觉得不大吉利,主要是没什么了不得的功德。 她虽不能等同于活人,也确实向往香火能滋给她源源不断的法力,可惜她是个不入流的小小鬼差,连个名号都没有。 人家的庙里供奉的都是某某天尊,某某真君,轮到她…… 里面供得何人? 骆蝉衣。 骆蝉衣是什么东西? ……还是算了吧! 中年男子却不肯罢休,语气十分坚定恳切:“我们沙虎县的百姓向来知恩图报。” 众人也跟着起哄。 骆蝉衣有些为难,最终说道:“那这样吧,你们建一座白无常的庙吧。” 果然众人脸上露出极其困惑之色,中年男子也疑惑道:“莫非这其中有什么渊源?” 她只好硬着头皮说下去:“其实平定这一场灾事,还多亏了他老人家。” 众人更加不解,见面相觑。 她回头看了眼陆绝的窗子,见他没可能出来,于是凑近了众人,准备长话一番。 047 阳盛阴衰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听说过旱鬼吗?” 骆蝉衣有意放低了声音,原本吵嚷的人群不约而同地屏息静听,一时间竟安静得像没人似的。 中年男子的说话的声音也不由压低了,猜测道:“就是让我们干旱的鬼?” 骆蝉衣点头:“不错,沙虎县为什么一直不下雨,就是因为他一直盘踞在此。” 那位大叔突然机灵道:“是白无常老爷收服了他?” 骆蝉衣用赞赏的目光看了他一眼,又道:“不过不是收服,只是赶跑了他,旱鬼活了几千年,又不是你家种的大白菜,说收就收。” 众人中有几人笑出了声,但丝毫不敢造次,声音十分控制。 大婶忧心地“嘶”了一声:“只是赶跑了,怕是以后还要回来哟。” 担忧的情绪在众人只见传播开,人人脸上都发起愁来,不知如何是好。 “那旱鬼为什么留在沙虎县这么久?他待一阵子换个地方还好说,总不能可一个地方糟蹋,人还怎么活。”有人开始了抱怨。 旁边人也应附道:“对啊,怎么去那洪涝的地方多呆呆。” 骆蝉衣赞同地点头:“说得好,那你们不妨猜猜,为什么旱鬼喜欢沙虎县?” 她这样问,显然是知道底细的,人们脸上的神情都有了变化,有的发怔,有的凝重,有的交头接耳低声议论起来。 男子思量片刻,道:“难道是沙虎县犯了什么规矩,我们却不自知。” 骆蝉衣看了他一眼,没有直接答是与不是,只说道:“之所以常驻沙虎县,只因这里阳盛阴衰,利于那旱鬼休养生息。” “阳盛阴衰?” 众人一头雾水,有的人说是因为风水,应该把前面那座山移了。 有的人又说柳树属阴,以后每家门口都要种上柳树。 还有人说日为阳月为阴,每月十五都要拜月…… “嘘!”骆蝉衣将一根细长的手指竖在唇边,示意众人。 大家都十分配合,立刻安静下来,静到听见了树上的鸟啼。 除此之外,只听东偏房内传来争吵的声音,听起来是他家的二儿子。 “你的嘴什么时候能改改,道长的事你都敢出去乱说。” 另一个女声柔弱地说了句什么。 换来男人更加凶暴的语气:“半句都不能说,上次为什么打你,你都忘了,我看你皮又痒痒了,今天你别吃饭了……” 骆蝉衣听着刺耳的声音,打量着眼前一张张男人的面孔,但他们并没有什么异常,似乎觉得这样教训自家媳妇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卖菜的大婶第一个有了反应,瞪向自家男人:“你要敢这么对我,我就跟你拼命。” 大叔一脸委屈:“你别这么对我,我就谢天谢地了。” 这一句话,引起众人的笑声,那笑声中包含了满满的嘲讽,嘲讽他不像个男人,嘲讽他像老鼠怕猫一样怕自己婆娘。 骆蝉衣在心里暗暗叹了一口气,不禁有些失望,人的观念是会生根发芽的,看到的是一根草,实际是参天大树。 她也忽然想明白,为什么当时看到卖菜的大叔大婶,会感到幸福,因为他们之间没有绝对的压制。 你会骂我,我会还口,你会动手,我会防守。 两个人长相厮守,一定是平视着对方的。每一次退让,不是因为不敢,而是宠溺。 众人之中,唯有一个男人没笑,正是站在骆蝉衣面前的中年男子,他神色深沉,半垂着头,微微愣神。 半晌后,才抬头看向骆蝉衣,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样,眼中闪出光亮:“道长多说的阳盛阴衰,就是这个吧。” 难得还有一个荼毒未深的人,骆蝉衣冲他点了点头。 其他人见状,不由得讶异,三五成伙各自谈论起来。 男子脸色沉下来,重重压住一口气,转身看向众人:“我早就告诉过你们……” 突如其来的一声,将众人吓了一跳,一同抬头看向那中年男子。 “让你们自己夫人好一点,她们为你们烧火煮饭,为你们生儿育女,还要每天被你们呼来喝去,任你们打骂?” 他说出这番话后,男人们不敢有质疑之声,一个个垂下了眼睛。 骆蝉衣猜想,这个人应该是有着不同寻常的地位,另外他平时绝对是一个爱护妻子的人,否则他敢这么说,还不立刻被口水喷死。 “阳盛阴衰,都是你们自己搞的,以后再不对夫人女儿好些,那旱鬼早晚还得回来,到那时男人集体抹脖子吧。” 众人一时间鸦雀无声。 直到一个矮个子男人看向骆蝉衣,小心地问:“道长,这是真的?” 见他起疑,骆蝉衣脸色冷了下来:“该说的,不该说的,我都说了,此事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以后怎么做也由着你们自己。” 说罢她转身,不再理会众人,走向房屋内。 “胡说什么话,惹道长不高兴了!”身后传来斥责身。 “多谢道长。” “多谢道长——” 致谢之声响成一片,骆蝉衣没再回头,直接进了屋子。 陆绝挺拔地站在桌前,低着头,手里提着笔。 她凑过去看,他果然在作画。 不同于他之前色调鲜明的山水花鸟,整个画面渲染的有些灰暗,天空中无数雨丝落下,落在一片干涸的天地里。 那田地上覆盖一层黑压压的蝗虫,他画的太过逼真,近处的一片蝗虫能清晰看到细细腿上的绒毛,以及绒毛上挂着微弱的雨珠。 想必陆绝是想记录下意义非凡的这一次,从前意味着倒霉的雨,这一次带来的是希望。 只是这幅画尚未完成,他有意留出其中一块空白,没有描绘任何景物。 “这里你要画什么?”她好奇,指着那一处空白。 陆绝描绘完最后一笔,转眼看向她手指的地方,沉默了一瞬,收起了笔道:“你觉得呢?” 骆蝉衣打量着那画,摸着下巴琢磨了一下,庄稼,大雨,蝗虫……还能有什么。 好像少了个吃蝗虫的! 她看向陆绝,试探道:“那蓝头巾?” “蓝头巾?”陆绝错愕地迎上她的目光。 最终,他对牛弹琴似的点了点头:“对,你说得对。” 她知道自己说错了,可他偏偏此时收了笔,不往下画了,只好追着问:“那是什么啊?” 陆绝不再说话,只把画放到后窗通风,晾干上面的墨迹。 骆蝉衣自知没什么艺术天赋,可能这就是陆绝独特的留白,并没有往下深究。 只想到那蓝头巾,不禁说道:“你这一下下手不轻啊,他到现在还没醒。” 他站在窗边,望着窗外青翠的菜园,神色微怔,半晌才没来由地说道:“你说,举头三尺有神明……” 骆蝉衣知道,他定是想起了蓝头巾中邪似的抓食蝗虫的场面,她想了想,道:“嗯,你相信神灵吗?” 他的目光变得更加深黯,深到世间万物映在眼中都不见一点影子:“如果有,他们每天都在做什么?看好戏?就像那雨神,何时见他怜悯过世人。” “……”骆蝉衣闻言在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有时候神也不是万能的。 一个人的苦难是早就定好的,没有人能救赎,即便求得了什么,也相继会失去同等价值的东西。 “神仙应该也很忙吧……”她道。 他转头看向她,他知道她其实很信奉,她经常会说举头三尺又神灵,他有些好奇,不禁问道:“神仙那么多,你信哪位?” 骆蝉衣愣了一下,没想到他会问这个,认真地想了一下,答道:“冥界的……判官大人。” 陆绝有些意外,怔怔地看着她。 本以为她会说玉皇大帝,元始天尊之类的。 骆蝉衣看出他很不解,但她说的是事实,她不认识别的什么神,最让人信服的莫要属判官了。 她解释道:“你可不要小瞧判官大人,他特别厉害。” 说的好像她亲眼见证过一样,他问:“多有厉害?” 骆蝉衣很想十分详细地和他描述一番判官的身手,以及冥界的人有多怕他,可惜她什么都不能说。 只转身不再看他,含糊道:“反正很厉害……” 陆绝看着她,眼神有些奇怪。 “醒了,三噶醒了!”隔壁突然传来大满兴奋的叫声。 二人闻声立刻出门,去到隔壁。 一进门,便听到一阵呕吐的声音。 蓝头巾趴在床边,整个头都埋在痰盂里,老妇人坐在床边替他敲着背,其他人也都在房间内。 “道长,你们来了,看这样子是没事了。”大满爹脸上露出安心之色。 蓝头巾听到这话,猛然抬头看向骆蝉衣他们,眼中露出惊恐之色,像一只见了猫的老鼠,畏缩到床角,吓得大声喊:“娘——” 骆蝉衣冷笑:“别这么叫,还是叫道长吧。” 老妇人立刻心疼地将他护在怀里,安慰道:“没事了没事了,你别惹他们,他们不会再动你了。” “那是他活该!”大满爹白了一眼,又看向陆绝他们,脸上浮现出笑意:“饿了吧,饭已经好了,吃饭吧。” “对,吃饭吃饭!”大满立刻张罗起来。 雨后的空气十分清新,院子中央摆上了桌椅,不同于之前的矮桌,这高脚桌椅,一看就是招待贵宾才会用到的。 桌上很快就摆上了满满登登的酒菜,胖妮第一次见到这么多好吃的,不敢擅自动手拿,只高兴得满院子蹦蹦跳跳。 “不许跳!”蓝头巾刚被媳妇搀扶出来,瞪着蹦蹦跶跶的胖妮:“一跳我就想起那蝗虫……呕!” 他连忙捂嘴,赶紧转身进屋去吐了。 大满爹见状脸色一黑,顾虑地看了眼陆绝他们:“还让不让人吃饭,你别出来了!” 048 难言之隐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天空的乌云完全散去,阳光照在沾满雨水的海棠树叶上,反射出耀眼的白光。 众人围坐在桌前吃饭,女人依旧端着碗坐在檐下吃。 “过来一起吃吧,这么多菜。”骆蝉衣试图招呼她们坐过来。 可还未等男人们说什么,女人们自己就连忙摆手,脸上露出不合规矩的神情。 骆蝉衣有些怒其不争,在心里叹了口气,只好作罢。 由于蓝头巾的缺席,席间比较清静。 大满爹一介农夫,场面话不会说什么,为了表达心意,只好一个劲的敬酒。 骆蝉衣和陆绝盛情难却,只好象征性地喝了两杯。 陆绝放下酒杯时,忽然抬眼看向院墙外,盯了好一会。 骆蝉衣注意到,也转头看过去:“怎么了?” 陆绝低声道:“墙外有人。” 听见他这样说,桌上其他人也都立刻止住了动作,嘴里有东西也不敢嚼了,纷纷转头看向墙外。 大满爹朝二儿子使了个眼色,老二立刻起身去察看。 他顺手操起一把立在粮仓旁的镐头,轻手轻脚走向院门。 踏出院门的一瞬间,手中的镐头高高地扬起来,忽然,他像被人施了定身法,浑身一定。 半晌才落下了镐头,惊讶地叫道:“庞三爷?!” 大满爹毕竟是一家之主,闻言立刻站了起来,快步走向院门,有些难以置信:“庞三爷?” 还未等他走过来,院墙外那人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嗓子,走了进来。 骆蝉衣见到此人,下意识地坐直了身体。 这人她见过啊,正是刚刚在人群中那位主事的中年男子。 庞三爷……光听着称呼,的确像是个有身份的人物,难怪当时没一个人敢驳他的面子。 大满爹愣在原地,磕磕巴巴又重复了一遍:“庞,庞三爷……” 其他人也没敢说话,这样身份的人,居然偷偷摸摸来听他们小门小户的墙根。 庞三爷清了清嗓:“我就是来看看……” 他一路走向桌旁,瞄了眼酒菜,又看向檐下端着碗一脸懵的女人们。 他又转头看向大满爹,神色严肃:“我就知道,你们家改不了,等县令一回到沙虎县,我便向他禀明原委,像你家这般的,通通押入大牢。” 大满爹一头雾水,忐忑地连踱了数步,走近问:“呦,我们家……怎么了?” 他庞三爷说的出来,一定就干得出来,他是县令的亲弟弟,县令对他十分宠溺,甚至不顾闲言碎语,专门为他在衙门挂了个闲差。 庞三爷的脸色更冷了:“还怎么了?道长都说了,我们沙虎县阳盛阴衰,都是因为你们这些人轻视女子。” 大满爹一愣,转头看向陆绝和骆蝉衣。 此时陆绝也侧头看着骆蝉衣,目光从一开始的惊异变得越来越深邃。 十分巧合地,骆蝉衣避开了所有人的目光,埋头专心地啃着碗里的腊肉。 别看她,都别看她!要不是看这群女人太可怜了,她才懒得造谣惑众。 大满爹拍了下大腿,露出满脸委屈:“我们不知道啊,不知道这等事!” “是的呦,没人和我们说!”老妇人也起身应声,又摆手让女儿和媳妇赶紧从地上起来。 庞三爷淡淡地“嗯”了一声:“迟早你得知道,以后就印在沙虎县的律文上。” 大满爹闻言暗暗松了口气,却又觉得莫名其妙,既然还没有明文聿令,他们怎么做都算不得犯了事,何苦跑来问罪? 但他没法多说,民不与官斗,只好客气道:“庞三爷,既然来了,要是不嫌弃,就一起坐下吃点吧。” 庞三爷似乎被说动,转头看向桌面,可目光最终却越过桌面,看向陆绝和骆蝉衣。 恰好和陆绝对视上了,那双漆黑幽深的眼睛看得他心头一紧,就好像能把他看透一样。 他面容一改,忽然温和笑了笑,道:“我且等一会,等二位道长吃好后,我与他们商量些事情。” 大满爹这才搞清楚,原来是冲二位道长来的,可怜他白白吓出一身冷汗。 骆蝉衣抬头看向他,没准有了这个人,这群女人或许真能摆脱这种沉重的命运。 她莞尔一笑道:“庞三爷,不必这么客气,请说吧。” 而面对她的善意,他只是感激地回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丝难以启齿的尴尬。 看来他要说的话,非比寻常啊。 “吃完了。” 陆绝将碗筷推向桌内,起身站了起来,看向庞三爷,包括这个中年男子脸上的窘迫,也看在眼中。 庞三爷感激地冲他重重点了下头:“道长,这边请。” 他恭敬地作出“请”的手势,指向的是院门外的方向。 一下子支开这么远,到底有什么要紧的事? 骆蝉衣索性也撂下了碗筷,跟了上去。 庞三爷与陆绝站在空无一人的大门外,正要说着什么。 可当庞三爷余光看到骆蝉衣走过来时,居然闭上了嘴,有几分踌躇,愣愣的看着她。 骆蝉衣有些意外,一般这种情况,八九不离十说的就是她。 只是他们之间好像没什么过节吧,而且这么大的人,不至于像小孩子似的背后说坏话! 而且,他刚刚也说是说找两位道长商量什么事情,并非将她完全隔在局外。 “要不我……回避?”她道。 “不不,你别误会,道长!”庞三爷向她走了两步,又欲言又止,垂下目光。 他为难地叹了口气,脸上满是难堪之色:“是我的家事。” 在此之前,骆蝉衣就预感到了,不单是他的家事,而且是件不光彩的事。 骆蝉衣走上前,目光真诚的说道:“庞三爷大可不必有顾虑,我们能帮得上,自然不会袖手旁观,若是帮不上,就当什么都没听过。” 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庞三爷很清楚自己遇到了善人,再磨蹭下去就有些不识抬举了。 两股沉重的气从他鼻子里呼了出来,带着低鸣的呼吸声,下定了决心一样,抬头看向陆绝和骆蝉衣,低声说道: “我内人……对我有了二心。” 说出这话后,庞三爷的脸都难堪地涨红了,连脖子都粗了一圈。 陆绝和骆蝉衣快速对视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她之前想过很多可能,唯独没想过这一点,难怪刚刚不想让她听,毕竟隔着性别。 庞三爷看上去已近不惑之年,他的夫人应该与他年龄相仿,居然还有精力送夫君一顶绿油油的帽子。 不过也说得通,富贵人家的夫人年轻貌美也不足为奇。 “你听何人说的?”陆绝问他。 骆蝉衣也安慰道:“对呀,可能是一场误会,夫妻之间要信任……” 庞三爷无望地摇头:“不是误会,我亲眼见过那男子。” 实锤了!? 骆蝉衣小心地问道:“你是在哪儿见到令夫人,和那男子……” “他住进了我们家后院。” 骆蝉衣眸光一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什么?” 庞三爷肯定地看着她,重复道:“他一直住在我们家后院,已经几个月了,我夫人不让任何人靠近那里。” 骆蝉衣目瞪口呆。 比起蹲在房檐下唯唯诺诺吃饭的女人们,这位夫人可以说是一代枭雄了! 爬墙都这么光明正大,居然把男人领回家里,明晃晃的大绿帽子直接压死亲夫。 “你想我们帮什么?”陆绝问道。 骆蝉衣缓缓转动目光看向陆绝,听到这么震惊的消息,难得他还能保持镇定,找到最关键的地方。 是啊,他夫人爬了墙,找他们能做什么呢? 难道是想让他们下降头,咒死那对奸夫淫妇? 于是赶在他开口前,她连忙事先说明:“我们做道士,就是为了行善事结善缘,旁门左道从没想过,更不敢去做了。” 庞三爷听见她这样说,非但没有失望,染着细纹的双眼反而更加坚定了:“看来我并没有求错人。” 陆绝与骆蝉衣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完全不解他的意思。 庞三爷左右提防地扫了几眼,明知四下无人,却还是把声音压到最低,凑近了他二人说道:“我怀疑他不是人……” 骆蝉衣:“不是人?那是……” 庞三爷立刻伸出一只手,示意她放低声音,又继续说道: “我不知道那男子是哪天搬进来的,只注意到我夫人每日都带着各种吃食去到后院,我于是悄悄跟在后面,隔着门窗,隐约听到里面的说话声,我生气地推开门,那男子身形一闪就躲起来了,任我再怎么找也找不到。” 庞三爷神情诡秘,就像在讲一个离奇的鬼故事,他继续说道: “我当时忍无可忍,与夫人吵得不可开交,最后她居然哭着拿性命要挟我……我与夫人从小便是青梅竹马,我当时唉,可恨我心软了……自那以后她不许任何人靠近后院,尤其是我!” “后来有一次夜里,我悄悄溜进后院,走到那间房,开门便闻到浓重的香火味,香案上燃着长香,摆着各色供品,正是我夫人亲手做的,香案之上,供着的是一个男子的画像……” 049 庞府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听了庞三爷的话,骆蝉衣与陆绝难以置信地对视了一眼。 若他所言属实,那这件事就不只是绿帽子这么简单了,人与鬼通可是犯了禁忌,不会有什么好下场的。 「此事非同小可……」陆绝朝他摇了摇头:「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道长,我……」庞三爷面露难色:「我不是没请过,这几个月里我没干别的,尽同那些和尚术士打交道了,可到头来都不了了之,这只鬼还是赖在我家里,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倒是可以,试一试……」骆蝉衣声音不大,语气间也有些犹豫。 如果真的是鬼魅作祟,那她也算知己知彼,就算她不能收服,那请出白无常肯定没问题,只不过她又要被骂多管闲事了。 虽说骆蝉衣的神色迟疑,庞三爷仍像见到了希望之光。 毕竟有过求雨的经历,在庞三爷心里,他们比那些满嘴不着边的神棍不知道强多少倍,只要他们不拒绝,他都谢天谢地了。 庞三爷像是看菩萨一样看着骆蝉衣,目光闪烁着光亮,诚挚无比:「道长,只要你们帮我解决了此事,想让我做什么都行,不光是帮我,也帮了我夫人,我猜她定是被那鬼迷了心窍。」 骆蝉衣点了点头:「那就,试试吧……」 「多谢道长,多谢……」庞三爷喜出望外,也不顾及年纪悬殊,超他们深深鞠了一礼。 骆蝉衣连忙扶了一把,一转头,刚好望见陆绝一双漆黑的眼睛,惊愕地盯着她。 她手臂毫无意义地比划了一下,想要解释:「我……」 「你来。」陆绝握住她手臂,将她拉出很远,远离了庞三爷。 他站定,面对面看着她问:「你会驱鬼?」 骆蝉衣笑了:「我怎么可能会驱鬼。」 巧了,她说不定还真会。 「那你为什么要应下,让他空欢喜一场,说不定还误了时机。」 她却只能装糊涂:「就去看看嘛,他说是鬼你就信啊,鬼其实很忙的,入鬼门关,过奈何桥,喝孟婆汤,早点去投胎多好,何必赖在人间勾引有妇之夫。人间的鬼啊,大都住在人的心里。」 她说得头头是道,就好像亲身经历过一样,陆绝微微愣怔了一下:「不管是真是假,我们如实告诉他,这个忙我们帮不了。」 骆蝉衣拦住他,回头看了一眼远处朝这边张望的人:「你看他可怜巴巴那个样,家丑不可外扬,他一大把年纪了,把这件事说出来也不容易,难得信任我们一次,不如先去看看,也算是尽心尽力了。」 陆绝看着她。 她对着他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鸦翅般扇动,明净清澈。 他垂下眼眸,隐隐叹了口气。 他就是拿她没办法,换成他自己,他是绝对不会应下的,可是偏偏她的三言两语总是能左右他。 庞家的宅院在沙虎县的东南方向,看得出当初修建时选址是花了心思的,附近有小林,门前有溪流,既不偏僻,也不喧闹。 一片低矮的灰檐民屋中,屹立着一座高墙大院,红门高柱上悬着「庞府」的牌匾。 只可惜骆蝉衣没什么本事,看不出这气派的庭院之上是否飘荡着污浊之气。 「两位道长,请。」庞三爷叫开了门,侧身让出路。 一路穿过精致的园林,引他们来到了会客的大堂。 「夫人呢?」庞三爷迈进大堂,看向一旁候命的下人。 「夫人午后便去了后院,这会……还没出来。」 庞三爷抿紧了嘴唇,转头别有深意地看向陆绝二人,一脸「我没说错吧」的表情。 「你去,叫夫人前来,说是有贵客上门。」 庞三爷吩咐完毕,立刻招呼他们二人坐下,自己也在旁坐了下来,思索了片刻,说道:「见到您二位上门,夫人她自然心有不快,一会若是有什么得罪之处,还望二位道长莫要见怪。」 「客气了,」骆蝉衣笑了笑:「对了,您和令夫人可有儿女?」 他这个年纪也该有个一儿半女,大一点的都得十多岁了,儿女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呢? 庞三爷没所谓的摇了摇头:「我与夫人尚且年轻,此事还不急,我是喜欢孩子的,本想着儿孙满堂,只是没想到出了这等邪事……」 尚且年轻…… 骆蝉衣不自觉瞄向他脑门上抹不平的抬头纹,定了定神,就算他夫人年轻,可这庞三爷少说也得三了,能把这话说得心安理得,只能说是无比自信。 半盏热茶下肚,庞夫人终于姗姗来迟,出于礼节,骆蝉衣二人纷纷起身相迎。 出乎意料的是,这位夫人并非想象中的年轻貌美,年纪与庞三爷相仿,看来他所说的青梅竹马是真的,实实在在的原配夫妻。 庞夫人穿着一身浅橘色宽带衣裙,前襟绣着十分精巧的牡丹花样,一张白皙而圆润的面庞,微微有些发福,气度雍容典雅,就像一朵活的牡丹花,行动时身上隐约带着一种奇特的香味。.. 「二位请坐。」庞夫人脸色沉静,冲骆蝉衣他们礼貌地性地弯了下嘴角,转眼看了眼庞三爷。 庞三爷重新坐了下来,抬眼与他夫人对视,介绍道:「这两位都是我的朋友。」 庞夫人平静地点了点头:「是不是也像之前那样,要在府中住上几日,还要特地去后院看一看的朋友。」 庞三爷被戳中的心思,脸色一尬,没有立刻回应。 骆蝉衣依旧站着,此时不由轻笑,十分直白地说道:「庞夫人别误会,我们就是两个没本事的小术士,四处骗口饭吃,承蒙庞三爷心地好,不嫌弃,能让我们在贵府留宿。」 闻言,庞夫人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从前那些不论道士还是和尚,都恨不得展示自己的神通和功德,第一次听到有人上来就承认,自己就是来骗吃骗喝的。 不过也不足为奇,毕竟这一对少男少女,年岁这么轻。 被她这么一说,庞夫人只觉自己原本心里那种沉郁,反而轻松了一些。 她说道:「不管怎样,来都来了,那就去后院看看吧,不然,怎么能死心呢。」 她说到最后一句话时,别有深意地看了眼一旁的庞三爷。 想不到,这位庞夫人居然这么痛快,来的路上,骆蝉衣还设想过,庞夫人会不会堵在后院前面不让任何人靠近。 这高墙大院之中,势必要上演一出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戏码,事实证明,她多虑了。 穿过前堂,顺着后园修葺规整的鹅卵石路转过了几个弯,前方便是一个拱形园门,上面写着「雪微园」。 一路上,庞三爷脸色都沉着,跟在人群的最后面,闷不做声。 反倒是庞夫人风度优雅,不浮不躁,作为庭园的主人,为骆蝉衣她们引路的同时,偶尔指着几样满意的树植还会介绍几句。 刚进后园没多远,后面就追上来一个家丁,口中喊着「老爷。」 众人顿足,转头回看。 家丁凑近庞三爷,禀道:「二老爷派人过来了,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急事。」 庞三爷怔愣了一下,看了眼庞夫人,又看向骆蝉衣。 骆蝉衣很清楚他在想什么,于是冲他为不可察地点了下头,示意他放心去。 「那你带他们先去,我去去便回。」他对庞夫 人说道。 庞夫人点头,继续引骆蝉衣二人走向房中。 正房中十分明亮,小堂中桌椅规整干净,上面铺着干净的花纹锦布。 几人转入右室,室内燃着淡淡的熏香,正对着门的墙壁上挂着一副淡雅的山居画。 走近看,才发现竟是一针一线绣成的,只论画,自然比不上陆绝,但刺绣之功,很少有人能达到此番境界。 骆蝉衣不由为之感叹:「这是夫人绣的?」 庞夫人点了点头,从其中一把圈椅上将什么东西捧起来,为他们腾出空位:「二位请坐。」 「多谢。」骆蝉衣顺着她手上的东西看过去,是一副尚未完成的刺绣。 庞夫人随意地坐在了窗边的小榻上,手摸着那针便不舍得放下似的,继续一针一针绣了起来。 「想不到庞夫人如此心灵手巧,您衣裳上的牡丹花也是自己绣的吧,买可买不到这么精美的。」 庞夫人微微一笑,抬眼看了一眼骆蝉衣:「你倒会说话……我嫌前园吵闹,经常一个人躲在这里,绣绣花绣绣鸟,打发打发时间。」 骆蝉衣点头,见她绣花时的神情娴静,有种看淡世事的静美。 她身后的窗外是一片翠竹,嶙峋的巨石上落着几只小雀,雅致至极,幽静至极,与想象之中的鬼气森森毫无干系。 「庞夫人好福气,可不是人人都有这样一双巧手,而且,庞三爷还那么在意你。」骆蝉衣有意试探道。 明明是怀疑至深,这一点大家心知肚明,从这少女口中说出,就变成了在意。 庞夫人钳针的动作一顿,缓缓叹了口气:「从前他待我是很好,可自从他做了那有名无实的官,性子就越发多变,任谁也捉摸不透,我做什么都是错,也怪我,这么多年,也没能为他留下一儿半女。」 骆蝉衣想了想:「恕我冒昧,您与庞三爷一直没有儿女?」 庞夫人眼神凝结了一下,垂目继续绣花:「有过一个。」 有过……见她提起此事神情低落,骆蝉衣便没有多问。 不过看着眼前的庞夫人,她心里却有些动摇了,庞三爷说的一定就是真的吗? 嫌隙便生疑虑,疑虑便生假象。 「庞夫人,这屋子里焚的是什么香?」陆绝突然说道。 这个峻冷的年轻人始终不言不语,冷不丁冒出来这么一句,庞夫人和骆蝉衣同时抬眼看去。 050 打草惊蛇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庞夫人,这屋子里焚的是什么香?」陆绝突然问道。 庞夫人有些意外,看着他道:「这是下人们随便买来的鸡舌香,你若是喜欢,我送你一包。」 「您客气了。」陆绝摇头婉拒:「那……庞夫人身上的香又是什么?」 其实这样的问法很失礼,尤其是男子对女子,更有冒犯之嫌。 庞夫人闻言果然一愣。 骆蝉衣也有些诧异,立刻替他找补:「庞夫人见谅,他是替我问的,刚刚见面就闻到您身上暗香动人,可从没闻到过那样特别的香味,忍不住想打听一下。」 庞夫人身上的香味与这房间内的确实不是一种香料,要不是陆绝提出来,她真是忽略了这一点。 如此一来就有些奇怪了,要么庞夫人之前并不在这间屋子,要么在他们到来之前,她刻意换了一种香料。 不管真实情况是那种,都有些不寻常。 庞夫人抬起袖口嗅了嗅,神色平淡:「我身上有香味吗?我倒没留意,无非是寻常的脂粉味。」 骆蝉衣点了点头,既然庞夫人都这样说了,她也不好继续追问下去,而且光凭着香料就判定出什么,未免太过牵强。 庞夫人继续垂眼绣花,一针一线都一丝不苟。 骆蝉衣与陆绝干巴巴地坐了半晌,心照不宣地对视了一眼,只能起身向庞夫人告辞了。 庞夫人抬眼看他们,微微一笑道:「除了这左右室,外面还有两间偏房,二位若是感兴趣,大可过去走走。」 骆蝉衣闻言有些尴尬,笑了笑:「多谢庞夫人,不看了,不打扰您了。」 他们刚走出房间没多远,迎面就碰上了步履匆匆的庞三爷。. 「这……怎么了?」庞三爷脚步僵在原地,怔愣着看着他们。 骆蝉衣走到他跟前,微微摇了摇头,放低了声音说道:「我们已经进去看过了……庞三爷,恕我直言,您与庞夫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庞三爷深吸了一口气,眼神里无奈又失落,沉默了半晌才道:「我就知道会这样,要不然她怎么会请你们进去?」 他抬眼看向房门的方向,眼神慢慢聚焦,盯了片刻,神情逐渐变得坚定,又透着不甘和愤然。 他看向骆蝉衣与陆绝,斩钉截铁地说:「二位随我来。」 骆蝉衣和陆绝都犹豫了一下,毕竟刚和庞夫人告过辞,一转身工夫又回去? 庞三爷一脸愁苦与无奈:「你们一定要相信我,哪个会拿这种事情开玩笑?」 在他的坚持下,骆蝉衣他们只好硬着头皮又走进了房间。 庞三爷进门后第一眼便落在了正对门的大幅刺绣上,愣了一下,转眼看向小榻上的庞夫人,并没说话。 他径直走向那幅刺绣,抓着一角大力掀了起来,却见那幅刺绣之后只是灰突突的墙壁,并无他物。 「原本那幅画像就是挂在这里的!」他转头看向骆蝉衣他们。 他又拍了拍面前半人高的箱柜:「那些贡品就摆在这里!」 庞三爷有些激动,转身走到庞夫人面前,双手压在她的肩膀上,身子微屈逼向她的脸:「你把他藏到哪儿去了?你快说啊,我是你夫君,我不会害你!你不能再受他的蛊惑了!只要你说出来,这两位都会帮我们!他们不是普通人,可是求雨的道长!」 庞夫人被他摇的身体轻晃,头上翠色的步摇也跟着颤动起来,唯独她平静的面容犹如一潭波澜不惊的湖水。 终于,她慢慢抬起手,最终覆在了他按在她肩上的手背上,轻轻拍了拍:「老爷,你别胡思乱想了,我叫小喜请郎中过来吧。」 庞 三爷忽然瞪大了眼睛,狂躁起来:「别再说请什么郎中,我没病,病的是你!你被鬼迷心窍了!」 他手上的力气也加重,把庞夫人两肩的衣裳抓住了两团难看的褶皱。 骆蝉衣二人呆呆地立在一旁,不敢多言。 此时,陆绝悄无声息地走向了那绣着巨大的山居图的绣布,他与庞三爷一样也掀开了一角向里面看去。 只是与庞三爷那种什么都没看到的绝望不同,陆绝看了很久,仿佛那后面有个洞,他看见了洞内的另一番天地。 骆蝉衣也凑了过去,只是她眼中的绣布后面没有洞天,只是一面灰淡的墙面。 陆绝侧眼看她一眼,伸出修长的食指,在墙面上描摹起来,似乎在向她指引什么。 跟随陆绝手指的轨迹,骆蝉衣果然发现了端倪。 墙面上隐约有一条横线,很淡很淡,轻易难以察觉,但只要是发现了就不难追踪下去。 那线非常的笔直,大约两个手那么长,就转了个弯,一路垂直向下。 最后,她发现这是一个完整的方形,方形中央的墙壁颜色比周围要浅一些,就好像是什么东西长年累月覆盖在这里,保护了后面的墙壁。 她目光惊变,看向一旁的陆绝。 这里,之前果然挂着一副画! 周围的墙壁受到供香的熏染,要比画后面的墙壁泛黄一些。 陆绝与她对视,微微点了下头,随即又微不可察地摇了下头,意为不要声张。 此时庞三爷与庞夫人都安静了下来,一个站着,一个坐着,都看向他们的方向。 骆蝉衣在他们的注视下,将绣画整理回原位,爱惜地用手抚平,转身又去看了看高脚柜上的盆栽,摸了摸西墙的百花屏风,闻了闻窗纱上的味道…… 最后,一无所获,神情恹恹地走回到庞三爷身旁,冲他无奈摇了摇头。 「庞三爷,我虽年纪尚轻,却也知夫妻之间相处不易,相守更难,无论有什么误解,只要敞开心扉,可迎万难,哪里用得上我们二人……我们就先告辞了,后会有期。」 庞三爷脸色僵凝,有苦说不出,听到骆蝉衣这样说,他只觉得无望,无力地摆了摆手。 陆绝与骆蝉衣走出后院,一路朝着大门方向走去。 「竟是真的。」陆绝忽然有些感慨道。 他会这样说,显然在发现痕迹之前,也曾怀疑过庞三爷的话。 骆蝉衣随手揪了个树叶,捏在手中把玩:「庞夫人背地里供奉是真的,至于有没有鬼,还是两码事。」 如果真的有鬼魂,她一定是能看得到,就算对方有意躲着,她也一定能感受到他的存在,要不然这鬼差岂不是白当了。 事实却是,她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气息。 很可能是庞夫人私下里供奉神仙鬼怪,以达到不可告人的目的。 庞三爷意外发现了,便思来想去,夜不能寐,幻想出更离谱的事。 「你预备如何?」陆绝问。 「你没看出来?当然是欲擒故纵,庞夫人这根弦绷得这么紧,藏得天衣无缝,只要松松劲,她早晚会露出马脚。」 「我说的是,要真是鬼魅作祟,你要怎么办?」他神色清肃,追问道。 骆蝉衣微愣,随后露出狡黠一笑:「那就跑啊!我们又不是真术士。」 「跑不成呢?」 她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他居然还杠上了? 「跑不成……哎,你有没有听过,鬼怕童男女。」 她指了指他们自己,脸上挂着一抹难以言喻的笑。 陆绝一愣,脸色有点异 样,目光一闪看向了别处:「没个正经话。」说着走去了前面。 「多正经啊!」骆蝉衣跟了上去,脸上的笑更加夸张:「莫非你已经不是……」 陆绝脚步一慢,斜了她一眼,没搭话,脸上没什么变化,但耳朵像被开水烫了一样,红了一层。 骆蝉衣不予理会,继续道:「你要不是,可要早些说,别误了大事,生死攸关呐。」 陆绝终于停下了脚步,眼神微变,看着骆蝉衣:「你不依不饶的,莫非想验一验?」 闻言,骆蝉衣得意的表情凝结了一下。 其实她就是看出了陆绝的害羞,存心想逗逗他,可他这样一说,反倒让她好奇起来。 从前只知道女孩能验,难道男人也能验?还是头一次听说。 她与他对视着,眉心微微一皱,眼神不自觉地往他下身瞟了一眼,兴趣浓厚地探问道:「得怎么验啊?」 陆绝:「……」 得怎么验??这话她居然也接,他真是一点辙也没有,无法回答,转头继续走路。 耳根像熟透了一样,连着脸颊都烫了起来。 就在他们走到院门时,庞三爷快步从后面追上来,远远便喊道: 「二位道长请留步。」 庞三爷胸膛起伏着,朝身后摆了下手,只见一个家丁端着一个木盘凑上前来,上面蒙着红布。 骆蝉衣看过去:「这是?」 庞三爷微微掀开红布一角,只见下面是白灿灿的一排银锭子。 他看向他们,目光真诚道:「一点心意还望二位笑纳,这也是我二哥的意思,哦,就是沙虎县的县令,于公,这场及时雨救了沙虎县千家万户的百姓,于私,为了我的家事,也辛苦你们随我折腾这一遭……」 他倒是个仁义之人,骆蝉衣会心一笑:「是不是给的早了些,还没成事,哪有先收酬劳的道理。」 庞三爷一愣,惊讶地左右打量着着两人:「你们不是要走了?」 骆蝉衣微笑摇头:「此事了结尚早。」 她接着便和庞三爷说了他们在绣布后面发现的痕迹,以及接下来的打算,既然已经打草惊蛇,此时假意离开庞府,才是最好的选择。 庞三爷默默地听着,偶尔点几下头,直到听骆蝉衣说完,他酸楚又艰难地吞咽了一下。 「我以为,你们也像之前那些术士一样,觉得我病得厉害。」他缓缓抬眼,对着一层不染的天空眨了眨泛红的眼角。 庞三爷居然哭了! 骆蝉衣快速瞥了眼陆绝,只觉不可思议。 虽然他确实很惨,不仅要承受妻子的背叛,还要承担被人看作精神失常的病人,只有今日,终于被人理解了一次。 但他这把年纪,可以做她和陆绝的爹了,一张沧桑的脸拼命压抑着辛酸的泪水,委屈巴巴像个孩子,让人觉得又可怜又有点好笑,看来确实是个十分感性的人。 骆蝉衣安慰道:「庞三爷,你放心,我们是站在你这边的。」 庞三爷感激地点头,清了清嗓子:「那二位准备在哪落脚啊?不会还去大满家吧,她家里那么多人……」 她与陆绝对视了一眼,显然彼此都没有答案。 这个问题他们还没想过,骆蝉衣从小就是过苦日子的,对吃住都没什么讲究,陆绝更是如此。 庞三爷看明白了,于是像是逮住了什么机会,微红的双眼忽然一亮:「你们去住鸿云客栈吧,掌柜的是我朋友,你们去了,别说怠慢了,一定打板把你们二位供起来!」 他说着从腰间抓下一个玉佩,当做信物塞给了陆绝。 051 活神仙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打板把他们两个供起来…… 骆蝉衣琢磨着这话,不由得在心里发笑,夸张! 可等他们到了鸿云客栈,才发现庞三爷的话……还挺实在的。 掌柜的是个身宽体胖的中年人,和庞三爷年纪相仿,二人既然是朋友,性情就一定有相通之处。 果不其然,这位祁掌柜也是出了名的热情好客,好打抱不平。 知道他们俩就是求来了雨的「道长」,祁掌柜把小二肩上的小抹布往自己肩头一搭,忙前忙后,端茶倒水的亲自接待,一身肥膘被累得嗤斥带喘,也不肯歇下来。 敞亮的嗓门毫不掩饰一腔自豪,响彻楼上楼下:「这二位就是求雨的神仙啊,我祁某人八辈子修来的福气能请来他们,以后我这鸿云客栈可就出了名了!哈哈哈哈……」 晚饭本来是设在大堂里最大的雕花梨木大桌上,可是自从祁掌柜的宣扬之后,越来越多人涌进客栈里,甚至还只觉排上了长队,让他们给算命看相。 骆蝉衣与陆绝一下子就成了被观赏的动物,光是呆着都别扭,更别提吃饭了,最后只好挪回到卧房里。 卧房里也十分宽敞,八角紫檀大桌坐上七八个人都不成问题,即使这样,依然没能摆下全部的菜,最后只能又在旁边又加了一个小桌。 骆蝉衣坐在满登登的大桌前,第一次面对美味佳肴有些犯愁:「祁掌柜,不是说好要从简嘛,我们就算是牛,也吃不了这么多,太浪费了。」 「牛?」祁掌柜捧腹爽朗地笑了起来:「想不到道长还很风趣。不用担心,你们吃剩的,外面那些人都抢着要的。」 抢他们吃剩的?真拿他们当神仙了不成? 他们才来多久,就宣扬成了这样,想到外面那么多人还等着看相,骆蝉衣只觉脑仁直疼。 「祁掌柜。」陆绝从前襟中拿出一样东西,递向他:「这东西你可认得?」 祁掌柜接过那个红穗玉佩,只见玉质纯净,十分熟悉,突然他灵光一现:「哦!这是我庞兄弟的!」 他惊喜地看向他们:「想不到,你们还是我庞兄弟的朋友,他能把这玉佩给你们,定是非同一般的关系。小二,小二,再加几个菜!」 吓得骆蝉衣一把按住他,就差上手捂他的嘴了:「祁掌柜!」 「祁掌柜,我们过来,只为找个可靠之处,不是为这些虚物。」陆绝道。 骆蝉衣点头:「对,我们就是想找个安静的地方,歇息歇息。」 祁掌柜眨了眨一对小眼,反应了一会,接着一拍大腿:「哟,你看我办错事了,这件事上欠考虑了,二位神仙,是我对不住你们了……」 骆蝉衣伸出一只手,为难地打断道:「也别叫神仙了。」 道长这个称呼,她都勉强适应,怎么又变成神仙了。 「那,那我……」他指了指门的方向。 骆蝉衣点头,作出恭送的手势。 「那我就不打扰了,二位请慢用,趁热吃,趁热吃。」他走了两步,又停下转回身:「那……那那些人还给算命吗?」 骆蝉衣摇头。 「好好,好!那我让他们都散了,散了……」他走到门口,忽又想起了什么:「对了,另一间房就在隔壁,有任何吩咐随时叫我。」 骆蝉衣点头。 祁掌柜走出门外,缓缓关上房门,一张肉白的大脸慢慢便窄。 就在还剩一条门缝的时候,他的动作又是一顿,他忽然反应上来自己刚刚的话有些唐突,毕竟不清楚这二位到底是什么关系。 于是又小心翼翼地补充道:「那个,不住另一间也行,这间床很大,很大……」 在骆蝉衣逐渐无奈的表情中,那扇门终于合严了。 难得安静的房间内,两个人互看一眼,没再说什么。 确实是饿了,各自提起碗筷,开始地吃起来。 陆绝偶尔向她碗里夹几样菜,但他并不会多说任何话,就比如:这个红烧肉入口即化,回甘无穷,你一定要尝尝…… 只是他觉得好吃,便会替她夹一些,或者她够不到的菜,他修长的手臂占了优势,也替她夹了来。 而骆蝉衣一直闷头吃着,像是有什么心事,不论吃哪样菜,都没什么特别的表情。 「庞三爷的事也不急于一时,今晚我们都好好睡一觉吧,养精蓄锐,等明天看看情况。」她边吃便说道。 她说完特地留意着他的表情,她知道陆绝一定会反对,以他的个性,既然答应了人家,事情办成之前,很难睡个安稳觉。 只是令她意外的是,陆绝沉默了片刻后,居然「嗯」了一声:「好。」 他居然同意了。 骆蝉衣微愣,看着他。 他的眼睛对视上来:「怎么了?」 她眉眼一弯,笑了笑:「没怎么,帮我夹只虾。」 陆绝顺着她的指引看过去,伸手夹了只最大的来,她端碗去接,却不料他放进了自己的碗里。 她正要抗议,却见他放下了筷子,开始动手剥起来,细长的手指染上了油花。 他掐着虾尾,朝她碗内一挤,一大条干净粉嫩的虾肉,落在了她的碗里。 她看着那晶莹的虾肉,微微有些失了神。 若是她自己吃,一定马马虎虎扯掉虾头,囫囵个塞进嘴里,再揪着尾巴胡乱撕扯,绝不会这样用心去剥一只虾。 更没有被这样精心照顾过。 「怎么了?」他盯着她问。 「没……」她抬眼匆忙看了他一眼,夹起了虾肉放进嘴里,点头道:「好吃。」 「还要吗?」 她看向那盘油焖大虾,点了点头道:「我自己来就行。」 陆绝起身干脆将一盘子都端到面前,继续剥壳:「我已经沾手了。」 「那……你自己也吃啊。」 「我吃饱了。」 他就是在单纯给她剥虾,骆蝉衣有些不太好意思:「我还是自己剥吧……」 她说着便去夺他手里的大虾,他却没打算松手。 她一扯之下,那虾头与虾尾猝然一断,迸溅出一条汁水,尽数喷在了他的脸上。 骆蝉衣立即抬眼看他:「对不住啊。」 但此时陆绝手里捏着虾头,有些怔愣地看着她,这个模样竟意外有些搞笑。 她没忍住笑了出来,连忙四处找手帕,却一无所获,只好起身用自己的衣袖去擦。 她一手扳着他的头,另一只手蜷在袖子里,慢慢擦去他脸上的油汁,顺着坚挺的鼻梁,擦向清晰精致的眉骨,嘴上仍在道歉。 「好了……」她整体检查了一下他全脸,确认擦的干干净净。 可就在对上他的目光之时,她忽然有种浑身被定住的感觉,他此时微微仰着头,一双浓墨一样的眼睛久久地盯着她看。 就如同在黑夜最深时分,漫天星月不遗余力掺揉在夜色中,其光芒如水般清冷,又比绸缎还要柔和细腻。 好似被这个眼神粘住,她一时间竟挪不开目光,就这样四目相对,看着……看着…… 直到桌旁发出「当」的一声轻响,是筷子滚到了地上,她才猛地回头神来。 陆绝是坐着的,她站在他面前,可不知不觉间,他们之间的距离明显比之前靠近 了很多,甚至膝盖都碰到了一起。 就像他们之间有块磁石在吸引着,奇奇怪怪,要不是被声音惊醒,也不知道接下来会怎么样。 她立刻挪开脚步,深吸一口气,转头看了眼桌上的菜,看了眼窗外的风景,又看了眼墙上的壁画…… 唯独没再看陆绝,只清了清嗓子道:「我也吃饱了,那我,先回房了,困了……」 他顿了片刻,最后「嗯」了一声。 骆蝉衣回到房间后,洗了个澡,侧躺在床上,望着窗外的天色一点点沉暗下去,偶尔飘过几只孤雁的身影。 可她的心还是无法自控,乱乱的,像长了草一样。 而且这种草好像还会开花,莫名其妙还有一点美好。 —— 午夜时分,庞府后院的右室内,燃着一盏幽微的纱罩灯,将一切事物都笼罩在缥缈之中。 箱柜之上摆放供果,轻飘飘的青烟从供香中飘荡出来,流向墙上那幅暗淡的画像。 箱柜之上还有一个黑色的长颈瓶子,像是普通的花瓶,但那花瓶突然动了一下,就像里面有什么活物。 没过多久,一股烟雾从中蔓延出来,渐渐落地生出形态,最终化成了人形,是个年轻的男子。 男子站在供香前,垂头深深地嗅着,像是吃饭一样,一口接着一口。 「原来,你是躲在那瓶子里,难怪那些和尚道士找你不到。」 「谁!」男子慌乱起来,看向后窗的方向,身体不自觉地后退。 片刻,一个人影映在窗上,看身形是个女子。 男子丝毫不敢大意,转眼看向瓶子,又想躲进里面去。 「你以为,你还躲得了吗?」那女子冷声道。 是啊,他的藏身之所已经被发现,躲与不躲还有什么区别。 男子放弃了行动,上下打量着那女子的身形,终于认了出来:「你是今天那道士!」 骆蝉衣推开窗户,撑手一跳,跳进了屋子。 男子吓得向后一退,撞到了箱柜上,瞪着她叫道:「你要干什么?」 她轻轻拍了拍手掌上的灰,抬眼瞥向他:「我想干什么?小鬼,你胆子真不小,你难道不知道,鬼魂赖在人间是大忌,真等到鬼差来抓你,非让你魂飞魄散不可。」 她此时才看清这个年轻男子的面貌,有些偏瘦还算清秀,想不到庞夫人喜欢这么嫩的。 只是越看,她越觉得这年轻人有些眼熟,像是在哪里见过一样。 052 最尴尬的偶遇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年轻人,明明看着眼熟,却想不起在哪里见过。 她越往前走,男子就防备地向后躲,将身后的屏风都欺得摇晃。 骆蝉衣琢磨了半晌终究一无所获,转头看向箱柜上的长颈黑瓶,她走过去掐在手中,转动瓶身看了一圈。 瓷瓶通体漆黑,没有半点花纹,掐着那瓶子的长颈,只觉手上一阵入骨的阴寒。 她的动作一顿,抬起一双的清眸,目光寒凉地瞥向他:「锁阴瓶?真是没少费力气!」 她在冥界的书上看到过,自古以来鬼魂为了滞留人间,会绞尽脑汁想出各种的法子,其中一种就是利用锁阴瓶。 由于锁阴瓶的炼成之法十分阴邪,她当时就留下了十分深刻的印象。 需要取九十九个死胎的心尖血,装在避光的黑瓶中,再埋于古坟这类阴气聚集之地,等久久八十一天后才可炼成。 锁阴瓶是至阴之物,以阴庇阴,魂魄躲在里面,连鬼差也发觉不了。 只要瓶子不破,在世上混迹百年千年,都不是问题。 男子脸上刻满了惊讶,想不到她年纪轻轻反倒比之前的那些都厉害,连这瓶子都认得。 「这种东西就不该有。」她眼中流露出一种厌弃。 「还给我!」男子盯着她手中的瓶子,神情无比紧张地叫道,仿佛已经预感到她想做什么:「还给我,你想要什么,都给你!」 骆蝉衣哼笑一声:「我想要什么,还轮不到你一个小鬼给。你赖在人间很久了,也该走了。」 她说罢不再有半点犹豫,反手将瓶子摔向墙上。 几乎是同时,男子的身形一晃,化作一股白烟钻进了瓶子里,那瓶子在离墙壁一寸的地方突然停住,接着悠悠一转,平稳地落在地上,只发出微微一声轻响,完好无损。 哼,反应倒快。 骆蝉衣继续跟过去,可那瓶子竟然「唰」的一下一跃而起,高高地悬浮在空中,几乎与房梁一样高,普通人无论如何也抓不到的。 真是冥顽不灵,也不看看你今晚遇到了是谁。 她伫立仰望,不再行动,只是目光死死盯着那瓶子。 冰冷的寒意从眼眸的射出,一瞬间,瞳孔里布满无数条紫色的闪电,如枝蔓丛生的树冠,蜿蜒而妖异,发出奇异的幽光。 几乎是同时,瓶子里发出痛苦的叫声,像是正在承受着某种酷刑。 忽然,门外响起一连串慌乱的脚步声,房门顺势而开:「什么人?」 庞夫人赤着脚,只穿着单薄的底衣站在门口,惊愕地看着骆蝉衣,又看向飘浮在空中的锁阴瓶。 房门一开,骆蝉衣注意力被分散,施法也就停止了,她看着庞夫人,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什么。 「来人啊,抓贼!家里进贼了!」庞夫人忽然大叫。 「庞夫人,我是……」 「快来人!抓贼——」 庞夫人喊的一声比一声大,前园方向的灯一盏接着一盏亮了起来。 骆蝉衣有些不甘地瞥了眼空中的锁阴瓶,无奈之下,只好走为上策,转身从窗子跳了出去。 深夜里,一盏盏灯如同不断扩张的火焰,逐渐蔓延开来,很快,整个庞府都被点亮了。 「在那边,追!」 几个家丁紧跟在骆蝉衣身后,紧追不放。 骆蝉衣跑得头晕目眩,好不容易找到了片树丛躲了进去,一边喘息着,一边闭上眼睛,开动意念。 幸好她还有法术傍身,否则人间真不是好混的。 只觉脚下虚浮了一下,她即将回到客栈的房间内。 然而让她意想不到的是,眼前竟还是浓郁的黑夜,头顶的弯月泛着朦胧的光。 她四周环顾,依旧是这片庭院,怎么回事,她居然还在庞府! 一转身,只见身后是一片明亮的火光,几步远的地方,几个提着灯笼的家丁都瞪大了眼睛看着她。 骆蝉衣浑身一僵,顿时欲哭无泪。 她居然把自己送到他们面前来了! 不过她的凭空出现,这几个人显然是懵了,没一个上来抓她的。 她装作心不在焉的四处看了看,看准了一个方向,突然拔腿就跑。 家丁们此时也反应了过来,大叫道:「抓她!」 狂奔!骆蝉衣跑得心脏都要跳出来了,胸腔内干疼一片。 早知如此,刚刚就不在那只小鬼身上浪费那么多法力了,也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法术才能恢复。 她转过一个假山,突然被一只大手抓住,一股极大的力量将她拽向了一边。 头晕目眩中,她被扯进了一个十分狭窄的地方,背后是冷冰冰的石头,好像是假山石缝里。 头顶一点月光都照不进来,眼前是绝对的黑暗。 即使她后背紧贴石壁,但这个石缝过于逼仄,她身前迫不得已与对方贴在一起。 听着外面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伴随着悠悠的火光,逼近,盘旋,又慢慢拉远…… 骆蝉衣终于大松一口气,大口地呼吸起来,粗重的喘息声掩盖住对方的一切声响,如果不是身体贴着身体,她绝不会认为这里有第二个人。 她提起一口气,争取说出一句完整的话:「多谢了,请问……你是哪位?」.没有半点声音。 她想了想,又问:「你是庞府的人?」 依旧没有半点回音。 她不知道是不是由于自己心跳和呼吸都太过强烈,她竟完全听不见对方的呼吸。 难道这个人已经死了? 这个念头一闪过,她背后顿时惊起一层冷汗。 她刚刚冲进来时,力量非常大,连她自己也撞了几下山壁,可由于太过紧张根本不知道疼。 如果这个人足够倒霉,刚好被撞到了头,不死也晕了。 她突然低下了头,贴在了那人的胸口上。 咚,咚,咚咚咚…… 还好还好,是活的。 而且越跳越快,这个人,根本就是清醒的。 她抬起头,对着一团黑暗疑惑地问道:「你怎么不说话?」 依旧无声。 她伸出手,壮着胆子缓缓向上摸去,摸到了对方的脸。 他的皮肤微凉而光滑,菱角分明的下颌线,高挺的鼻梁…… 并不是庞三爷,他的鼻梁没这么高。 对方的眼睛是睁着的,浓密的睫毛在她指尖一动,像有只小蜻蜓轻轻地抓了她一下。 指尖连心,像是一滴露珠「叮」的一声打在草叶上,惹得她心尖悠悠打颤。 「陆绝?是你!」她压抑着震惊,发出低哑的嗓音。 「不是。」陆绝的声音在说着不是。 在听到他的声音后,她的身体本能地放松下来,后背不再死死抵着那冷硬的石壁,任凭身体欺向他的方向。 「你为什么不说话?」她带着火气质问道。 「你怎么到这来了?」他嗓音沉凉。 原来是和她怄气,也难怪,确实是她主动提出今晚只许睡觉,谁都不许出门。 但她也不甘示弱,反问道:「那你怎么来了?」 陆绝又不再说话,沉默了片刻,他道:「 先回去。」 两个人一动,却发现谁都动不了,卡得紧紧的,当初挤进来,全靠着一个冲劲,不成想进来容易出去难。 「一个一个来,我先走。」 骆蝉衣侧着身子,屏住呼吸用气向外挤,可刚挤出一步,身后那块突出的假山,正硌在她的脊骨上,疼得她「嘶」的一声,龇牙咧嘴。 陆绝闻声而动,手伸过去,摸索了片刻,最后将手掌垫在她背上,完好地将那块尖锐的假山覆盖住。 骆蝉衣平稳了一下气息:「我这边行不通,还是你先走吧……」 陆绝思忖了一会,放在她背上的手掌并没有拿开,向下一动,在她腰间用力一揽,让她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抱紧。」 她刚想说话,一只大手却按在了她的头顶。 他一只手护在她头顶,身后一只手紧紧揽住她的身体,她的双脚已经离地。 他就像在抱一个超大只的孩子! 两副身体贴近到了极限,紧到呼吸都受到了压制,紧到两个人的心跳隔着薄薄的皮肉,相互碰撞在一起。 直到身体完全脱离了挤压,一抬头便见到了朦胧的月色,整个过程,她身体再没有碰撞到一处石壁。 骆蝉衣回头再看一眼那石缝,真的只是条裂缝,容下一个人刚刚好,想必是陆绝给自己挑选的绝妙藏身之所,哪成想还得被迫收留她。 陆绝借着迷暗的光看向她,欲言又止。 两个人最终翻过后墙,穿过无人的街道,回到客栈之中。 陆绝点了灯,房间里的饭菜已经被收拾干净了,角落的香炉里飘出好闻的香气,一闻就是上好的助眠香料,只可惜他们今夜没人睡觉。 「为何瞒着我?」陆绝挺直地坐在椅子上,看向骆蝉衣。 骆蝉衣与他对视了两秒,移开了目光:「你不是也瞒着我了。」 她从桌上拿起杯子,倒了一杯水,仰头咕嘟咕嘟喝了起来,喝水时还不忘斜眼瞥了眼他的反应。 陆绝只是看着她,神情清肃,黝黑的峻眉微微蹙着。 他瞒着她,不过是不想她去冒险,今晚若是她被当做贼人抓住,那些家丁下手又怎会知轻重? 骆蝉衣被看得不自在,又倒了一杯水,送到他面前,放软了语气:「好了,算我错了,我也不是成心要瞒着你,就是想一个人目标会小一些,我也不知道会这样,多亏了有你啊。」 她眉眼弯弯一笑,低下头去直视他的眼睛,又道:「你怎么不问问我,都看到什么了。」 陆绝缓缓垂下了目光,虽没有搭话,但面色并不像之前那么严肃了。 骆蝉衣扯了副椅子,在他面前也坐了下来:「我什么都看到了,这么说吧,庞三爷说的一切,都是真的。」 陆绝抬眼看向她,眼中闪过一丝惊异。 053 后院禁地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第二天一大早,骆蝉衣就被一阵急促的敲门声吵醒。 骆蝉衣艰难地抬了抬眉,眼皮却完全提不起来,闭着眼睛,哑着嗓子回了句:「谁啊!」 「道长,不好了,您快开门啊。」 是庞三爷的声音。 骆蝉衣倏忽睁开眼,一下子精神了,披上件衣服就连忙开了门。 门外的人真不少,不光是庞三爷,陆绝,祁掌柜,店小二都挤在门口。 骆蝉衣心中预感不好,看向庞三爷:「怎么了?你夫人报官要抓我?」 也不知道私闯民宅,入室盗窃要怎么处刑? 庞三爷立刻摇头:「那倒不会,今天一大早我夫人就收拾了行囊,说要回娘家。」 骆蝉衣一愣:「回娘家?她要与你和离?」 庞三爷勉强挤出了一丝苦笑:「那倒不会。」 骆蝉衣越发看不懂了:「那是……」 庞三爷看了眼左右,没再多说,只抬腿挤进了房间。 祁掌柜在生意场上混迹多年,见状自然不必多说,立刻招呼小二去忙,他自己也在打了招呼后下了楼。 房间内只剩下他们三人。 庞三爷大叹一口气:「她家里都没什么人了,好端端的她怎么可能回娘家!」 他这么一说,骆蝉衣立刻反应上来了,眼神晶亮地看着他:「你的意思,庞夫人是为了转移那东西……」 庞三爷激动地一拍大腿,皱着眉头重重点头:「对嘛,她一定是知道了二位的厉害,才急急忙忙要把那东西藏起来,可你们走了以后,她再把那东西弄回来,到时候我可怎么办啊!」 骆蝉衣也思忖着点了点头:「若是被她藏起来,想再找就困难了。」 陆绝这时问道:「令夫人现在走到何处了?」 庞三爷想了想:「我刚出门时,她正往马车上搬东西,这会应该已经上路了。」 骆蝉衣看了眼陆绝,接着道:「依眼前来看,除了拦住庞夫人,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她说罢他们一同看向了庞三爷。 庞三爷眼珠微微一转,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深深地点了头:「还请二位道长务必将那恶鬼斩杀,今日,不论夫人作何阻拦,我都留他不得了……」 可说到一半,他的坚定的眼神忽然软了下来,颇为无奈地看向他们:「可若是夫人以性命相逼,还请二位酌情处置,我夫人性子烈,我真怕她……」 骆蝉衣没吭声,说到底还是一个样子。 没过多久她便换上衣裳,出了客栈,独自向庞府走去。 分头行动是她提出来的,陆绝随庞三爷驾车去追庞夫人,而她则再去探探那个神秘的后院。 有件事在她心里一直是个疑问,庞夫人既然养着这个小鬼,并对他如此痴迷,甚至不惜抛弃多年相濡以沫的夫君,她应该是可以看见他的。 骆蝉衣身为一个鬼差,可以见到那小鬼不足为奇,只是庞夫人是通过什么方式呢? 她一直觉得这件事很关键。 为了方便她进出庞府,在分别前庞三爷想留一个信物给她。 可他找遍浑身上下硬是没找出来东西,就在他想要脱掉外套给她的时候,忽然摸到了一个物件。 一把钥匙,庞三爷想都没想就交给了她,并说道:「这是我家库房的钥匙。」 库房,一般都是大家大户存放贵重之物的地方,庞三爷居然这么轻易就交给了她。 骆蝉衣第一反应就是拒绝,还不如拎件衣服去呢。 庞三爷却不准她拒绝:「我若是信不过你们二位,今日就不会来了。 」 此时,骆蝉衣站在庞府门前,那管家看到钥匙后眼睛都瞪成了两个大,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了几个来回。 王管家怎么也想不到,他平时摸都摸不到的东西,老爷竟然随随便便交给了一个外人,还允许她自由出入家门。 但他丝毫不敢多说半个字,毕竟家是人家的,他只好规规矩矩给她引路。 一路上王管家都在想,她待会要是从库房里搬出金银珠宝,他究竟是拦还是不拦呢? 「好了,你去忙吧。」骆蝉衣望着拱门上「雪微园」三个字,抬腿便走过去。 王管家喊道:「那边是后院,库房在那边……」 骆蝉衣回头,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谁说我要去库房了。」 「?」王管家有些发懵。 —— 骆蝉衣走进右室中,这里和上次与陆绝来的时候一模一样,除了小榻上少了庞夫人的绣作。 昨晚的痕迹被擦除得一干二净,箱柜上没有供果,更没有锁阴瓶,甚至连一丁点香灰都没有。 昨晚挂着画像的那面墙,又被宽大的山居绣图掩盖得严严实实,仿佛昨夜的所见都是一场梦。 她此刻非常能理解庞三爷,可能他也曾自我怀疑过,是不是真得了怪病,幻想出自己夫人的不忠。. 她打开箱柜,里面是几大卷绣布和各色的针线,她继续向下面翻了翻,的确都是一些刺绣用的东西。 四处敲了敲,并没有暗格。 她环顾一周,一无所获,只好将物品归样后走向左室。 左室是一件卧房,衣橱里整齐叠放着几件庞夫人的衣服,显然庞夫人是经常睡在这里的。 昨晚她应该就是睡在这间,听见动静后连鞋也顾不上穿,直接跑到了右室。 她俯下身,半个身子钻进衣橱里,继续敲打四面,还是没有任何发现。 既然庞夫人能做到滴水不漏,她一定是将东西放在了后院,随时收放,也便于看管。 只是她能放在哪呢?一共就这么大的地方。 她举头又看向高高的棚顶,又低头一块块踩踏脚下的地砖…… 踩到不知第多少块,直到踏在床头一块平淡无奇的地砖上,终于让她发现了异样。 掀开那块松动的地砖,只见一条铁链连着下面一块板子,板子下面是一方类似地窖的干干净净的空间,有一口大箱子。 无需将箱子抬出来便能打开,只见里面摆放着香碗,香炉,一把匕首,几捆线香,旁边摞空盘子,正是昨晚看到的那些。 旁边整齐卷着一幅画,她打开来,画上无色彩,只有一个年轻男子土灰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站立着。 正是昨夜看到的男子。 除此之外,还有一个白玉藤手小瓷罐,虽不知里面是什么东西,但单看着如此精美的小罐,就觉得里面之物不寻常。 随着骆蝉衣提起那瓷罐的小顶,一股奇特的香味弥漫出来,她立刻想起,庞夫人身上就是这种味道。 在此之前,她从来没有闻到过这种味道。 比如茉莉花的淡香,橘子皮的清香,大白梨的果香,这些香味至少能说清楚,而此时的这种香好闻是好闻,却根本没法形容。 比起香味,瓷罐里面的东西更奇怪,黑黢黢的一块,有点像腌坏的萝卜咸菜,伸手捅了捅,是硬的。 如果这块黑东西不是和这些禁忌之物放在一起,她甚至会认为是一大块晒干的狗屎,早就远远踢到一边去了。 而此时,既然装在这口箱子里,而且保存得如此小心,那它的重要性就不言而喻了。 黑 色,奇香,鬼魂…… 生犀香? 对啊,她怎才想到!一定是生犀! 燃生犀,鬼显形,生犀不灭,人与鬼通。 原来庞夫人就是这样看到他的。 想弄到这么大块生犀可不比锁阴瓶容易。 又是生犀香,又是锁阴瓶,庞夫人到底费了多少心血,当真是走火入魔了? 这东西肯定是留不得了,她把那一块乌黑崎岖的生犀塞进了前襟。 至于这一箱子物件,还是交给庞三爷吧,毕竟是他的家事,还是他自己处理吧。 她把箱盖合上,正要搬出来,却隐约觉得箱子动了一下,她一开始还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可紧接着这口箱子剧烈地抖了起来。 她一下子从地上站起来,瞪着那箱子,厉声道:「谁?在我面前还敢装神弄鬼。」 那箱子果真被她吓住,不再动了,片刻后,传出一个闷声闷气的声音:「把生犀还我。」 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骆蝉衣愣了好一会儿。 他怎么会在这儿,庞夫人没有把他带走? 骆蝉衣毫不客气地把箱子搬了出来,里里外外检查起来。 之前确实是她忽略了,想不到箱底竟是有夹层的,她按住箱壁上一个十分不起眼的凸起,一个暗格就弹了出来。 不是别的,正是那只锁阴瓶。 庞夫人也是花足了心思,生怕这瓶子碰撞到,四周塞满了白花花的棉花。 她俯视着眼前漆黑如墨的瓶子,道:「庞夫人怎么把你丢在这里,一个人走了?」 「你这女贼,把生犀放回去!女贼!」 骆蝉衣冷笑一下,从怀中掏出生犀丢回瓷罐里,弯唇一笑:「放回就放回,整个搬走是一样的。」 「不行!」那瓶子激动起来,抖个不停。 「你能不能……别再多管闲事了,能不能放过我们,我知道你不是一般人,昨晚其实并没点生犀香,你还是能看见我。」 骆蝉衣露出迷惑的神情:「放过你们?你和庞夫人?小鬼,你已经死了,可她还活着,是你该放过她才对!」 瓶子的抖动安静了一瞬,反而更加强烈地震颤起来,那小鬼激动道:「你以为,这种躲躲藏藏的日子,能好过到哪去,可是她不能没有我,我不能走!」 骆蝉衣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冥顽不灵啊! 不能没有他?那这些年庞夫人与庞三爷是怎么过来的? 她懒得再与他废话,抬手将暗格推了回去:「这些话,等你见到阎王爷……」 不对,他老人家好像不在。 「你留着跟判官大人解释吧。」她将箱盖合上,加上了拴,从地窖地抬出来捧了起来。 箱子里的东西提出强烈的抗议,震荡不停,闷声闷气道:「把箱子放下,我再说一遍,放下!」 「见过晒鱼干吗,你再吵,我就把悬在太阳底下,晒到你魂飞魄散!」骆蝉衣边走边说道。 那箱子不再动了,里面的声音也变得更加幽怨:「我诅咒你,诅咒你不得好死。」 骆蝉衣闻言淡淡一笑,向上托了托箱子:「谁知道呢……记不住了。」 054 关于他的故事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抬着箱子走出后院。 王管家一直等在园门外,看到她手中抱着一个大箱子出来,就一直盯着那箱子,眼神十分怪异,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他提出要帮忙,骆蝉衣看他那副神情,便拒绝了,干脆自己一个人把箱子抱回了客栈。 回到客栈歇了一会,陆绝也回来了。 陆绝径直走到她面前,从袖中取出一个东西,用布包着,递给了她:「是不是这东西?」 「什么?」骆蝉衣奇怪地接过来,打开发现是一个碎片,里里外外都是浓墨一样的黑。 她抬眼看他:「你是说锁阴瓶?」 陆绝点头:「我们拦住了庞夫人的马车,庞三爷提起从前种种,与她说了很多,最后,是庞夫人亲手摔碎了这瓶子,人也随他回府去了。」 骆蝉衣手中拖着那碎片,转眼看向房间角落里的大箱子,不由得笑了,好一招声东击西。 陆绝的目光也随她看过去,问道:「那箱子是谁的?」 骆蝉衣看了他一眼,起身走了过去,将大箱子打开,弹出了暗格,把碎片放在旁边的地上:「你来看看,庞夫人仿制的有几分像?」 陆绝走近,看到箱子里深藏的暗格以及一模一样的黑瓶,一下子就明白了。 原来这一出,不过是庞夫人的计谋,佯装携着鬼物潜逃,又故作悔不当初亲手毁了锁阴瓶,表面上了断一切念想,实际上只是为了让他们到此为止。 骆蝉衣指尖敲了敲冰冷的锁阴瓶:「是庞夫人的主意,还是你的?」 瓶子里没有半点回音。 陆绝转头看她:「你能和他对话?」 骆蝉衣愣了一下,轻笑道:「当然不能,不过有了这个东西就可以。」 她指了指箱子里面的白玉藤手小罐:「这里面装着生犀香,点燃了香,人就能和鬼魂说话了。这东西和锁阴瓶一样,千金难求,也不知道庞夫人为了这小鬼败了多少家底,可怜庞三爷……」 「不用燃生犀,她也能看到我,这个女人根本不是人,她说过她记不住自己怎么死的,她也是鬼……」 瓶子里声音十分暴躁,尽管隔着瓶子,也显得尤为尖利。 骆蝉衣心头猛地一坠,立刻转头看向陆绝。 她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眸里,却映着一张清俊而平静的脸。 他反而看着她奇怪地问道:「怎么了?」 她被紧握的心终于有了一丝喘息的空隙,还好,他听不到。 还好…… 「你自己也是鬼,凭什么来坏我的事!」 那小鬼依旧在聒噪。 骆蝉衣一把将暗格推了回去,连同箱子一起关上! 陆绝察觉到她有异,用疑惑的眼神看着她。 她站了起来,看向他:「没什么,我就是生气,这东西害人不浅,今夜把这瓶子打碎,让他再无藏身之地,很快就有人来降他了。」 陆绝似信非信地点了下头,没再多问。 就在此时,房门被敲响,小二来传话说午饭做好了。 毫无疑问,又是一顿大餐。 茶足饭饱后,骆蝉衣直觉困意袭来,昨晚确实没怎么睡觉,回房间躺在床上没过多一会,意识就不清了。 直到一阵敲门声把她吵醒。 骆蝉衣翻了个身,不情不愿地回道:「谁啊。」 怎么她一睡觉就有人来敲门! 门外传来陆绝的声音:「是我,庞三爷来了。」 这庞三爷,怎么她一睡觉就来。 她打开门,本以为门外的庞三爷会是一脸 得意,毕竟他的心头大石落了地,此番必定是来感谢的。 然而怎么也没想到,眼前的庞三爷一脸愁苦,仿佛比之前还要发愁了。 骆蝉衣立刻让开门口,请他们进来,一脸不解:「这是怎么了?庞三爷。」 庞三爷垂头丧脑走进门,深深叹了口气:「实在对不住,又搅你清梦了,只是我又有一急事相求。」 听到又有急事,骆蝉衣替他倒茶的手不由得一抖,几滴茶液溅到了桌面上。 难道庞夫人又找好了第二只男鬼? 庞三爷从她手中接过茶杯,却无心饮用,又重新放回了桌案上,只说道:「我夫人她……唉,我真是拿她没办法,十年来都是我处处依着她,被我惯坏了,动不动就要以死要挟我!」 一向沉默寡言的陆绝此时罕见地插了一句嘴:「庞夫人可是您的原配夫人?」 庞三爷被他问了一怔,理所当然地点头道:「当然是了,我与她青梅竹马,从小一处玩我就什么都让着她……」 他感慨颇深,忍不住提起了从前的各种过往,逐渐跑了题。 骆蝉衣看了眼陆绝,朝他微微地点了下头,给出肯定的答案。 她知道他疑惑的点在哪里,如果庞夫人是他是原配夫妻,按照他们的年龄来说,他们在一起的时间至少有二三十年了,绝不会是他所说的十年。 不过依着庞三爷现在这副近乎抓狂的状态,也不难理解吧,瘫上这么一个疯魔夫人,谁还有心情在意算术。 终于庞三爷讲完了从前的事,猛然意识到自己跑了题,立刻清醒过来,连忙说道: 「嗐,我夫人知道你们拿走了那东西,非是逼我向你们说情,我黄昏时候还会与她一同过来,到那时我定会好言相求,可你们千万不可心软啊,哪怕我跪下了,你们也不要答应。」 骆蝉衣和陆绝互看一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 庞三爷更急了:「我来求你们是夫人以性命相逼,我不得不答应,可你们不能听信我们的鬼话,不论我说什么,都不是自愿的,那鬼东西可不能再回到我们家了。」 见他激动起来,骆蝉衣只好点头:「好好,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就在此时,门外突然传来吵闹的声音,祁掌柜的声音越来越清晰: 「庞夫人今天怎么有空过来走走,二位道长啊,那可是有头有脸的人物,直接过去怕是不太方便,还是叫小二去通报一下吧。」 祁掌柜的声音十分洪亮,明显就是在向他们示意。 庞三爷听到后,人立马就慌了,急得原地发了个转:「这个时候她怎么就来了,这可如何是好……不是说好的黄昏……」 此时,隔壁已经响起了敲门声,庞夫人是去敲陆绝的房门了。 骆蝉衣转头再看庞三爷时,只见他就像只逃命的老鼠一样,直奔衣柜就溜了过去,毫不犹豫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骆蝉衣:「……」 多亏了陆绝也在,不然等下被庞夫人揪了出来,真是不太好解释。 「道长,在吗?」 庞夫人在隔壁敲门无果,已经来到这间门外,清楚地敲了两声。 「二位道长,庞夫人过来过来探望你们了。」祁掌柜生怕他们不知道,依旧卖力地扯嗓子喊。 骆蝉衣最后看了衣柜方向,确认没有异样,便去打开了门。 面对着庞夫人,她微微一笑,侧身让开门口:「有失远迎,庞夫人请进。」 祁掌柜站在门口,转动眼珠往里面打探了几眼,没见到庞三爷,只见他隐隐地松了口气。 庞夫人进门的第一眼,就看到了角落里的大箱 子,望眼欲穿,脚步一刻不停地走了过去。 「庞夫人。」骆蝉衣快走了几步,挡在她面前,嘴角弯起一抹讳莫如深的笑意。 庞夫人抬起一双布满血丝却无比坚定的双眼,与她对视着,半晌才道:「这件事,你们非要管吗?」 「不错。」 骆蝉衣的目光冷静而凛然,顿了顿,她接着道:「你当真一点也不心疼庞三爷?不心疼你们相互扶持的几十年?」 庞夫人微微错开目光,看向那口箱子,目光忽又变得深情起来:「正是因为如此,我才会提前跑这一趟。」 骆蝉衣迷惑地看着她:「什么意思?」 「黄昏时分,我们夫妻二人会一同过来,你可以像现在这样拒绝我,让他亲眼见到我没能如愿……」 她说到这里,又看向骆蝉衣的眼睛,用一种坚忍而执拗的眼神看着骆蝉衣:「以后,我会把他藏好的,不会再让任何人看到。但是现在,我必须要带他回家。」 骆蝉衣一时间有些怔愣,这夫妻俩的心思真是绝了! 两个人约好黄昏时分一起过来要回东西,一个顽固不化,一个被逼无奈。 可他们却不约而同,一个个都提前过来,一个说就算自己下跪,也不能把东西还回去。 另一个说尽管拒绝吧,只有被拒绝了才能让庞三爷彻底安心,而她现在就要把那鬼物拿走。 陆绝此时也走到骆蝉衣身边,庞夫人的意图如此偏激执拗,他担心她会硬来,怕是骆蝉衣抵挡不住。 好在庞夫人站在他们面前,并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只是越过他们,静静看着那箱子。 呆呆伫立了半晌,她才缓缓收回目光,转身走向窗子的方向。 「事到如今,不妨和你们说个故事听吧。」 「有个少年,家境富足,长辈疼爱,从小便养成了他放浪不羁的性情,平日里任性妄为。」 庞夫人站在窗边,慢慢拉上窗帘,午后的阳光一点点被阴影吞没,满室顷刻间暗了下来。 陆绝与骆蝉衣不知道她要干什么,目光紧紧盯着她。 「有一日,一个姑娘戴着三尺白绫找上府来,说少年坏了她的贞操,要么嫁娶,要么便吊死在宅门之上。」 「书香门户出了这般事,这家老爷只觉颜面扫地,将少年打了一通勒令他娶了那姑娘,并准备操办喜事,可那少年却桀骜不驯,非但不从,还决口否认自己做过。」 「老爷只恨自己养了一个混账无用,敢做不敢当的儿子,一气之下又是一顿打。少年被关进暗无天日的仓房,只丢给他一个骨哨,只要他敢于认错,便放他出来。可是整整关了三天,那哨子都没有响过。」 「第四天,人们打开仓门,天热炎热,那少年的身体已经发臭了,他被关进去的当天就撞墙了。」 骆蝉衣愣着看庞夫人,跟随着她的脚步一点点靠近,她也木然地转眼看向那个箱子。 庞夫人在箱子面前站定,抚着衣裙慢慢蹲了下来,痛心地沉下一口气:「能逼一个人走上绝路,该是受了多大委屈……」 055 剖开回忆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庞夫人蹲跪在箱子旁,指尖轻轻挑起小拴,打开了箱子,伸手去摸向那个白玉藤手小罐。 骆蝉衣也缓缓走近,只觉身体有些僵硬,无法形容此时此刻的感受,震惊,悲楚,心酸…… 她弯身拿起那副画卷,展开了来看,转眼又看向庞夫人的面容。 难怪她见到这那少年的第一眼,就觉得莫名熟悉,确实是见过,他满身上下都是庞三爷与庞夫人的影子啊! 之前她从没想过是这种可能! 陆绝也凑过来看向画卷,定了片刻,目光重新锁定在庞夫人身上,眼神变得无比深沉。 「他当时和我说过多少遍,让我相信他,一定要相信他,他说,作为我们的儿子,纵使他在胡闹,也知道是非对错,怎么做如此出格的事情来,可我,我还是没有护着他,没有一个人信他,他才寒了心……」 庞夫人慢慢地哽咽住了,背对着他们,悄悄抹了把泪水。 稳定了良久后,她才从箱子里的取出小匕首,削了一片生犀,手心托着那只小小的香炉,慢慢点燃了。. 奇特的香气随着那细长的烟雾渐渐蔓延开来。 庞夫人身旁,落下一道青白的身影,正是他。 他垂头看着庞夫人,满眼都是悲伤,伸手摸向她的肩头,想要安慰她。 那只手却只是虚恍而过,他根本摸不到她。 甚至此时,除了骆蝉衣,别人根本看不到他。 直到那生犀香萦绕了满室,陆绝的神色突然出现了异样,他惊讶地看着庞夫人身边,和画上一模一样的那人。 庞夫人站起身,慈爱又悲戚地看着他:「他叫庞温暄,名字是我取的,愿他温文尔雅,愿他坦坦荡荡。」 她抬起手摸向他脸的方向,即使什么都触碰不到,可她还是不愿收回手:「他从没让我失望,做人,再骄纵任性,也不曾胡作非为,做鬼,他更没有伤害任何人。」 骆蝉衣看着他们二人,心里酸楚起来,深深提起一口气,说道:「庞夫人……」 她刚要开口劝导,只听衣橱的门「吱呀」一声响了。 所有人都是一惊,庞夫人更是被吓了一跳,立刻转头看去。 一只脚踏在了柜子外的地面上,过了好一会,另一只脚才跟出来,双腿微微地颤抖着。 庞三爷一张涨红的脸露了出来,他一只手掩着脸,手臂抽动着,压抑地哭着,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你?你怎么在这?」庞夫人的声音颤抖了起来,转头看向儿子,满眼都是慌乱。 庞温暄没有惊讶,只是眼中的悲痛瞬间又放大无数倍。 终于,庞三爷挪开了面前的手掌,只见他满脸都是斑驳的泪水,一双眼睛像鲜血一样红。 就在他看到庞温暄的那一刹,他的身体更加剧烈地抖动起来,像是一片再也压抑不住的洪水,爆发出来,雷鸣一样地哭出声来。 他都想起来了,全都想起来了。 第一次抱起软绵绵的他,第一次拉他娇嫩的小拳头…… 他第一次用稚嫩的声音喊他爹,他第一次张开小小的双臂远远地奔向他…… 他也记起了。 自己最后一次对他叫喊,最后一次面对他叫屈的面孔狠狠扇了几个耳光,最后一次把他推进漆黑的仓房,最后一次摸到他冰冷的身体…… 他蹒跚走到他面前,颤抖地伸出手,那只沧桑的手在空中拼命地抓着,明明儿子就在眼前,可不论怎么努力,都摸不到他。 忽然,庞三爷的手在空中定住,他好像正在苦苦忍受着什么,痛苦地皱起了眉头,越皱越紧,另一只手也狠狠抓住了胸口。 下一瞬间,随着他身体猛烈地一震,一大股的鲜血从他鼻孔里喷了出来。 真的是喷出来,越过庞温暄虚无的身体,落到了地面上,长长的一瘫血痕。 「爹!」庞温暄站在他面前,泣不成声。 庞夫人冲过去一把抓住庞三爷的手,哭着帮他擦拭脸上的血:「你别吓我,你别吓我啊……」 庞三爷转头看向她,难以置信的眼神,从嗓子里发出砂砾般沙哑的声音:「为什么你不告诉我,我把儿子忘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我居然连儿子都忘了……」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安全变了音,再次陷入嚎啕大哭里,悔恨,悲恸,他无法原谅自己。 他凭什么忘,他亲手杀死了自己儿子,凭什么说忘就忘! 他抬手扇了自己一个巴掌,大滴的泪珠被甩飞,却觉得不够,左右开弓,每一下都像雷鸣那样响,仿佛恨不得把当初打在庞温暄脸上的全部偿还。 刚刚擦干的鼻血再次流了出来。 「爹!」庞温暄想要阻拦,却根本做不到。 「别打了,别打了,你不是忘了,你没忘!」 庞夫人死死拉住他的手,哭得撕心裂肺:「你只是病了,你病了,我宁愿你一直病着,也不想看你苦苦折磨自己……」 两行灼热的液体滑过脸颊,骆蝉衣才意识到自己也哭了。 陆绝此时轻轻拍了下她的肩膀,示意她出门去。 她看了眼他们一家三口,他们在这里也确实不太合适,于是便随他出门去了。 他们辗转下了楼,来到客栈的后院。 此时已经是深秋,花花草草已经没有了颜色,只剩下一弯小溪横亘整个后院,孜孜不倦的流淌着。 「你是如何得知锁阴瓶的?」陆绝边走便问。 她转头看了他一眼:「我都说了,是从书上看的啊。」 为了显得更加真实,她又补充道:「我老爹他这个人,除了喜欢研究药理,还喜欢四处收集那些奇书异闻,我平时打发时间,看过一些。」 陆绝点了点头,看起来并未怀疑,默了半晌道:「瓶子不碎,他就能一直躲在里面?」 骆蝉衣有些意外,静静地看了他一会,他会这样问,显然也是动了恻隐之心。 陆绝这个人内外反差极大,外表生人勿进,冷淡得像座冰山,但实际上心肠特别软。 她缓缓叹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楼上房间的方向:「人死不能复生,他们这样是逆天而为,对谁都没好处。」 她有些累了,走向白果树下的秋千椅,缓缓坐了下来,身体随着秋千缓缓摆动。 陆绝跟过去,脚下金黄的树叶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他站在树下,微微仰头,便看到满眼金灿灿的叶子,偶尔有几片随风飘落。 「他们就没想过好处。」陆绝的声线比秋意更寂寥。 骆蝉衣转眼看他,他背后是一片金灿灿的白果树叶,他迎着夕阳而立,身上好似镀了一层虚无的赤光,模糊了轮廓,只剩下眉眼清晰深邃如常。 他说的不错,「情」之一字何谈好处?只不过是那份放不开的爱罢了。 庞三爷自责难当,大病一场,沉痛而巨大的打击让他的记忆产生了崩溃,醒来后忘了自己有个儿子,甚至对自己的年纪产生了错觉。 如果能忘一辈子倒好,蓦然清醒,只会带来更大的痛苦。 没有人知道庞夫人经历过什么,克服多少磨难才找到了锁阴瓶,才得以留住儿子的魂魄,付出了多少艰辛才找来了生犀香,只求在想念入骨时,能见他一面。 也不会有人体会到庞温暄所面对的一 切,本是桀骜不驯的少年郎,却化作见不得光的鬼魂,躲在阴暗腥臭的瓶子里,昼伏夜出赖在早已不属于他的人间,更要承受亲生父亲的种种猜疑。 脑子里思绪纷乱,骆蝉衣长叹一口气:「该说的话我会说,最后做决定的还是他们,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我又不是什么真正的道长……」 如果这件事东窗事发,应该也怪不到她头上,她的任务可不是来抓鬼的。 如果要怪她一个不作为之罪,她就说自己能力有限,斗不过那锁阴瓶,根本找不到鬼在哪。 可要是问她,为什么不将此事禀告冥界呢? 那……唉,那就到时候再说吧。 她心烦地踢了两下地,秋千胡乱地扭动起来。 他们上楼后,他们一家人依然在骆蝉衣的房间里,一个个都肿着眼睛,好在情绪都稳定了。 见到他们回来,庞三爷有些疲惫迎了上来,面容十分憔悴,勉强挤出一丝苦笑:「二位道长,今日,让你们看笑话了。」 他有气无力地叹了一口气:「原来,我已经是快四十岁的人了,怪的是在今天之前,我看着镜子里长着皱纹的脸,并不觉得有异常,看着夫人,看着身边所有人的模样,也不觉得有任何问题。他们就都瞒着我,我二哥还下令让全县人都不准提及温暄的事,我就一直做着二十几岁的美梦……」 他说话时,神情完全变了,同一张脸,之前可以说是意气风发,可此时满眼都是沧桑。 「感谢二位帮我们这么多……」他双手一合,深深低下头。 「别这样,我们可担不起。」骆蝉衣二人立刻将他们扶起。 庞夫人说道:「最后,我们一家子,还有一事相求……」 骆蝉衣点头:「我知道庞夫人,您不必多言,我自然能体会你们,只是有些话我必须要说。」 庞夫人与庞三爷对视一眼。 庞三爷不解道:「道长有话尽管说。」 骆蝉衣看了一眼庞温暄,转回目光对庞三爷夫妻说道:「话虽由我来说,但最后决定都是看你们的,请二位随我到隔壁房间吧。」 他们二人都愣了一下。 「为什么我不能听?」庞温暄说道。 「温暄,不得无礼。」庞三爷温声教训道。 骆蝉衣看向庞温暄,微微一笑:「急什么,还没到你呢?」 056 心软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二位不用多想,单独请你们出来,只是说一些我的想法。」 骆蝉衣将身后的门带上,抬手指向了桌旁的交椅,示意他们坐下。 他们却只是看到骆蝉衣,面容忧虑,根本顾不上坐。 庞三爷直言道:「道长,我知道这件事让你为难了,不论有任何恶果,都由我一人来承担,身为一家之主,我逃避得够多了。」 庞夫人看向他,眼中饱含着无尽的凄楚和无奈。 骆蝉衣摇了摇头:「这件事已经不是某个人能承担的了,坦白说,就是你们都要付出代价。」 庞夫人忽然转头看向她:「你是说温暄……」 她点头:「鬼魂贪留人间,不管他做不做恶,都是在积攒罪孽,时间一久,也就没了转世的资格,说句难听的话,等到有一天你们不在了,他只能孤独地留在这世上,忍受千年万年的寂寞,这就是他的代价。」 庞三爷夫妇听到这里,忽然就沉默了,各自沉着头,脸色比之前还要难看。 骆蝉衣知道,他们心里正在进行一场激烈的厮杀,无声无息却刀刀致命。 她也不着急追问,只说:「不差这一时半刻,二位可以好好考虑,这个时候,换他过来吧。」 庞夫人慢慢转动凝滞的目光,看向她:「你要和他说什么?」 骆蝉衣目光笃定:「说实话。」 庞三爷怔了怔,最后道:「也好,温暄比我们更应该知道。」 骆蝉衣等了好一会,房门霍然大开,一团烟雾翻涌进来,庞温暄落地成形,面色不善。 一开口便是质问的语气:「你刚刚说什么了,他们脸色那么差?」 骆蝉衣坐在椅子上,手肘支在桌上,有些倦意地托着下巴,眼神点了下他身后的房门:「门带上。」 庞温暄心气不顺,向后一挥手臂,两扇门「咣当」一声重重地关上了。 「我在问你话!」他继续叫道。 骆蝉衣收起了手臂,稍稍坐正了身体:「我说什么不重要,怎么选才重要,我只是把你们将来要承担的先告诉你们。」 庞温暄不屑地冷哼一声:「别说的那么好听,别人不知道,我可知道你是个.什么.东西。我倒想听听,我有什么后果,打入十八层地狱吗?」 骆蝉衣有些疲乏,没有力气和他生气,只是弯唇淡淡一笑:「懂得还挺多,知道十八层地狱,那你知道生平册吗?」 庞温暄凝眉一怔:「什么册?」 「生平册,就是一个人前世的功德与罪孽决定下一世人生,如果一个人罪孽深重,他下一世将会用悲惨的一生来偿还,还不清,就牵连生生世世。」 他脸上闪过一丝冰冷之意,丝毫不为所动:「我这一世都活不好,哪还管得了来世。」 「你转世……」她考虑了片刻,直言道:「我看是够呛了,我说的不是你。」 庞温暄的表情突然僵了一下,目光刹那间变得幽深,也变得脆弱起来。 骆蝉衣继续说道:「我也不知道藏匿鬼魂,与冥界作对是个多大的罪名,恐怕只有等到核算功德的时候才知道了。每个人面对生平册时候都会后悔,为什么不多行一点善事,而那些做过的恶都会变成来世最大的敌人,要用一生去偿还。」 庞温暄面色凝固,瞪着骆蝉衣,苦痛与恼怒在眼中一点点累积,突然哑声吼了出来:「为什么要这样!你根本就没打算帮我们!」 骆蝉衣拧眉:「你以为我是谁啊,我是冥界的老大?我要真是,可就没这么好说话了,直接把你打包带走!」 「你把我带走吧!」他梗着脖子道:「带走啊!」 骆蝉衣也开始生气了,冷声道:「你少跟我耍少爷脾气,我可不受你的,该说的我都说了,怎么样都随你们。」 见她动怒,庞温暄的气焰反倒被压住,没有继续撒泼,只是红着眼瞪着她,像个木头桩一样一动不动。 半晌后,他才再次开口,语气也变得软塌塌的,说道:「我说的是真的,把我带走吧。」 骆蝉衣侧目看向他。 「一辈子已经够了,放过他们吧。」他突然凄凉笑了笑,快速眨了几下眼,飞快地看向了别处。 骆蝉衣沉默了一下:「你和他们商量一下吧。」 「不用商量。」他下定了决心,长长提起一口气:「今晚一入夜,我就把瓶子毁了。」 说完他调整了一下情绪,转身准备出门。 「等一下!」 骆蝉衣叫住了他,长长叹了口气:「你要是决定了,就和他们好好道个别吧,我……」 她骆蝉衣到底还是心软了:「我可以让你上我的身,一天。」 庞温暄缓缓转身,意外地看向她,原本充血的双眼,此时闪动出诧异的光芒。 他不是没想过这件事,只不过鬼魂利用生人的身体,活人是吃不消的,体质弱的就直接成了活死人。 他迟疑了一下:「那你会……」 「不会,你不是知道我是什么东西嘛!」 庞温暄的脸上终于拨开层层乌云,窥见一丝光亮,凝着眼角的泪光,他的嘴角微微上扬,陷入了期待的幻想中。 倏忽,他目光一抬,贪婪地看向她:「一天太短了!」 骆蝉衣看着这个得寸进尺的人,眉心皱起:「想得美,,最多也就三天。」 「成交!」他眼中惊喜的光芒四溢。 他拳头敲打着掌心,原地踌躇了两圈,突然转头看向她:「那我什么时候上你啊?」 骆蝉衣翻出个巨大的白眼,一字一字咬的清楚:「是上我的身。」 「一个意思,什么时候啊?」他急切地看着她。 骆蝉衣懒得与他辩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我得去和陆绝说一下。」 庞温暄点了点头,突然问:「你们是什么关系啊?」 她瞥了他一眼:「不用你管。」 走向门口,忽然又想起什么,慎重地看向庞温暄:「管好你的嘴,三天内,他不能比现在多了解任何事情。」 「知道了,知道了,快去吧。」 庞温暄没心思深究他们的事,他只是随口一问,此时此刻他已经兴奋得要疯掉了,转身从墙直接穿到隔壁去,恨不得立刻把这一消息告诉二老。 —— 陆绝和骆蝉衣站在走廊尽头的窗边,精美的窗格将天边摇摇欲坠的夕阳分割成错落有致的星块。 可他们都无心看夕阳,陆绝惊讶地看着她:「上你的身?」 骆蝉衣点头:「让他们好好告别一次吧,虽然换了个身体,但好在能实实在在触摸到彼此,比对着一团空气强。」 陆绝:「那上我的身。」 骆蝉衣没想到他会这样说,稍稍愣了片刻,尝试解释道:「是这样,鬼魂附到活人身上是很有讲究的,只有生辰八字吻合,活人才不会受到伤害……」 「你刚好吻合?」陆绝探究地看着她,「这么巧?」.. 她掩饰地笑了笑:「是啊,就挺巧,可能就是天意吧。」 陆绝:「那又怎么知道我不吻合?」 骆蝉衣有点出乎意料,他今天怎么突然这么较真起来,她只能象征地问了一下:「也对,你生辰八字多少?」 「庚 寅年,庚子月,丙辰日,壬辰时。」 「哦……」她点头,口中默默念着,像模像样地掐算起来,半晌,她突然看向陆绝:「那你快过生日了啊。」 「就算出这个了?」他问。 骆蝉衣笑了笑:「当然不是,我算出来了,你们俩的生辰八字相斥,肯定不行。」 见陆绝神情愈发凝重,她又道:「你纠结这个干什么,是谁都一样,我就像睡一觉,不会有什么感觉。」 看她没心没肺的样子,陆绝只觉胸口压得难受。 怎么可能一样,庞温暄怎么说也是个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三天,这三天里要经历什么可想而知。 他还想要在说什么,这时只见庞三爷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直奔他们这里大步走来。 他脸上挂着难以言说的表情,一边走一边磕磕巴巴地说着,手上也比划着动作,可半天也没说出个连贯的话来。 骆蝉衣迎了上去,冲他重重点头,示意自己明白他的意思,道:「这点忙我还是能帮的,但是只有三天时间。」 庞三爷微微瞪着眼睛,眼睛里的光纠结了半刻,最后还是说道:「会对你,你身体……」 他说完继续盯着骆蝉衣的表情,怕她一时兴起,更怕她当下反悔。 骆蝉衣微微笑了一下:「庞三爷忘了我是道长了?」 庞三爷心中石头落定,松了一口气指向房间的方向:「太好了,那,什么时候……」 「走吧。」骆蝉衣下巴点了下慢的方向,先行走过去。 走了两步,她突然想起陆绝,转头看回去,见他还是一副优思忧虑的神情,她向他使了个眼色,让他放心。 可陆绝怎么可能放心,眼看着她走进了房间,他眉头越皱越紧。 又想到刚刚庞三爷激动到说话都结巴的样子,他又不忍心拦着。 陆绝没有跟进去,深深吸了一口气,转身望向窗外枯败的景色,一颗心忽上忽下的乱窜起来。 没过多久,房间内传来悲伤的哭泣声,是骆蝉衣的声音:「娘——」 057 偷生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脚!」 鸿云客栈的大堂内,骆蝉衣坐在那张最大的桌案前,低头啃一大口手上的鸭腿,还没等咽下去,右手正往嘴里夹一大块红烧肘子,油汁流到了下巴上。 庞夫人坐在她旁边,立刻放下手中剥到一半的虾,提起手帕替她擦干净。 陆绝坐在她的对面,垂着眼看着骆蝉衣的「大爷」坐姿。 她一只腿落地,另一只脚踩在旁边的椅子上,好端端的百褶裙被她撑得像把坍塌的破伞,露出了一大截纯白的底.裤。 陆绝又重复了一句,嗓音有些冷澈:「庞温暄,脚!」 庞温暄向桌上吐了块骨头,抬眼看向他,被人管制有些不爽,却也无可奈何,只能不情不愿地收回了脚。 坐姿虽说不像刚刚那样豪放,却也是向外叉着两只腿,看起来格外的别扭。 庞三爷与庞夫人分坐在庞温暄两侧。 庞三爷看了眼陆绝,又看向自家儿子狼吞虎咽的吃相,十分不雅的坐相,不由得在心里叹了口气,膝盖顶了下他的腿:「腿并拢。」 庞温暄拧着眉头看向他:「爹,都这时候了你还管我,哪个大男人夹着腿?」 庞三爷被噎了一下,瞄了眼四周,压着嗓子道:「你小点声,什么大男人,你低头看看你自己。」 庞温暄不说话也不作理会,举头喝下半杯茶,端起庞夫人为他剥好的一小碗虾肉,仰头通通倒进了嘴里。 他捂着圆突突的肚子,艰难地打了个饱嗝,抬手又去够烤鸭的另一只腿,不料却被陆绝半路截走了。 陆绝将盘子推到最远的地方:「不能再吃了。」 庞温暄瞪大了眼睛:「凭什么?你给我拿回来。」 拒绝:「你不觉得撑吗?」 庞温暄理所当然道:「撑不撑是我的事,用不着你管?」 陆绝:「可身体不是你的。」 庞温暄身子突然站起来,俯身过去一把将半只鸭子都扯了过来,叫嚣道:「这三天里,就是我的。」 陆绝越不让他吃,他越要吃,直接上嘴啃上半只鸭子,用力撕扯下一块厚厚的白肉,一股脑塞进嘴巴里。 「行啦。」庞三爷将他手上剩下的鸭子夺了过去:「不能再吃了,她一个女孩子家,胃就拳头大,哪里禁得住你这么糟蹋。」 他老爹这么一说,庞温暄没什么情绪了,只拿手帕抹了抹嘴巴,他确实撑得够呛,就像个涨水的皮球一样。 饱早就饱了,只是吃了这么久的香灰,人间的色香味对他的诱惑力实在太大,想到以后再也吃不到这些东西了,他根本就控制不住自己的嘴。 「道长,给你们添麻烦了。」庞三爷看着陆绝,有些歉意地说道。 「谢谢你们。」庞夫人也说道。 在此之前,她还没有表达过对他们的认可,更别提致谢。 陆绝没说什么,只点了点头。 庞温暄此时走到了客栈的大门外面,站在刺眼的眼光里,一动不动地站着,他慢慢伸出了一只手,像是在感受什么。 阳光,真温暖。 从前活着的时候,难以想象能对阳光这么贪恋。 饭后,他们决定回庞府,没有雇轿子,只是一家三口相互挽着,肩并着肩,慢悠悠地走。 一路上庞温暄都不停说着话,一时逗得二老仰面大笑,一时又想到即将到来的离别,庞家二位各自偷偷抹着泪水。 陆绝跟在后面,沉默地看着他们。 夜晚,繁星如画,夜凉如水。 陆绝推门走了进来。 庞温暄坐在对着门案边,手上正掐着 一块桂花蜜酥,怔愣地看着他:「你走错房间了吧!」 陆绝却无动于衷,反手将门带上,自顾自地走到案边坐下,瞥了眼案上的糕点:「怎么又吃?」 庞温暄将咬了一口了桂花蜜酥撂回了盘中,心中感到不妙,质问道:「你什么意思,你要跟我一个房间?」 陆绝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 庞温暄舔了下沾着糕屑的嘴唇,有些无奈,又有些惊慌:「你们之前怎么睡我不管,可现在我不是她!你,你……除非你是变态!」 陆绝看向他,目光从上到下扫过他的身体,最后落在那身葡萄色裙摆上,面无波澜语气沉冷道:「你才是。」 庞温暄也低下头看了眼自己的身体,瞬间被气得瞪眼:「你……」 他心中难堪,色厉内荏地叫道:「陆什么,陆绝,你到底要干什么?」. 陆绝向后一靠,靠着椅背上:「我就坐在这里。」 庞温暄见他这样说,渐渐意识到他是来看着自己的,于是说道:「懒得理你,我反正要睡觉了。」 他转身就开始松解腰带。 陆绝警惕地盯着他:「你干什么?」 庞温暄动作一顿,没有回头,只是没好气地回道:「脱衣服啊,你睡觉不脱衣服啊?」 他早就恨不得脱去这一身啰啰嗦嗦的裙裾了,中看不中用,主要是特别娘。 陆绝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眼底的光都变暗了,好在庞温暄只是将外衫脱去,露出一身雪白的底衣便爬上了床,没有出格的举动。 庞温暄躺了下去,将被子拉到腰间,慵慵懒懒打了个哈欠,有气无力地说道:「真不赖,还有个免费的守夜的,别怪我没说……」 「手!」 陆绝突然的一声喝,吓得庞温暄浑身一抖。 转头一看,陆绝已经走了过来,他这才意识到自己将手恰好放在了胸前两个包包上。 他立刻弹开两只手,一点点放去肚子上,自知理亏,小声嘟囔道:「你能不能别大惊小怪……」 陆绝此时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脸色有些冷,嗓音比平常更沉冽:「她是一个姑娘,把身体让给你,不求你感恩,只是别负了她的善意。」 庞温暄长叹了口气:「至于嘛,我又不是故意的,我从前睡觉都是这个姿势。」 他说话的时候又把手拿到胸前,虚浮地比了一下,尽管只是象征性的一下,他明显看到陆绝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好了好了,」这次他庞温暄只能认怂:「我忍着,我把这两只贱手压着行吧。」 他说到做到,两只手通通压到了身下。 陆绝的目光跟了过去,目光又猛地一跳,厉声道:「拿出来。」 庞温暄错愕地看向陆绝,从他的表情上他意识到有什么不对。 这时他才反应出来,这个动作又成了摸屁股,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又可气又无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这两只手干脆剁了得了。」 陆绝没有理会,转身去将椅子搬了过来,他就坐在庞温暄的床边,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大眼对小眼中,庞温暄终于烦躁起来:「你干什么,守灵啊。」 他一把扯过被子将头包住。 陆绝无动于衷,继续盯着被子,依旧不忘警告道:「管好你的手。」 终于,庞温暄被闷得不行,不得不露头,他求饶道:「大哥,你回去吧,算我求你了,你这样我怎么睡觉啊。」 陆绝:「睡不着就不睡。」 「是因为你在我才睡不着!小爷我长这么大也没受过这样的气,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早早去投胎 呢……」 他气得呼呼的,瞪着陆绝,又看向那一套裙裾,忽然他咬了咬牙,下了什么决心:「这副身子我不要也罢,陆绝你听着,小爷我不陪你玩了!走了!」 说罢,骆蝉衣的身体像是没了架子的衣裳,一下子歪在床上,一动不动了。 陆绝一惊,立刻托着她的头,将她扶正,轻轻叫道:「骆蝉衣……蝉衣……」 半晌,骆蝉衣的眼皮转动,慢慢张开了眼睛,看看眼前的陆绝,又环顾一下房间的摆设。 「陆绝,我这是在哪啊?」 陆绝没有回答她。 骆蝉衣眼波微转,喃喃道:「好像是庞府的样子。」 她又看向陆绝,看着他搬了椅子坐在床边,奇怪道:「你这是干什么啊,大晚上的怎么不睡觉?」 陆绝看着她的眼睛:「你觉得呢?」 骆蝉衣避开他明晃晃的目光,笑了:「那我怎么猜得到,三天,这么快啊,庞温暄已经走了吗?」 「没走。」陆绝道。 骆蝉衣有些惊讶:「那他怎么从我的身体里出去了,是不是,你欺负他了?」 陆绝面沉如水,继续道:「那你问问他,他就在这里。」 骆蝉衣吃了一惊,抬眼四处找寻:「他在这里,在哪啊,你可别骗我,大晚上不睡觉,你跟我开什么玩笑啊……」 「别演了。」陆绝冷眼看着她:「我看得出来。」 骆蝉衣一愣,不明所以地苦笑出来:「你在说什么啊,陆绝,你怎么了?」 陆绝已经懒得再应付他,微微叹了口气:「你扮成别人,我认不出来,偏偏你扮的是她。」 骆蝉衣脸上的笑意如霜降般零落,愤然地瞪着陆绝:「我只想在从前的床上,睡个好觉,怎么那么难呢!」 陆绝沉默了一下:「你睡吧,我帮你熄灯,只要你手脚老实,我绝不吵醒你。」 陆绝转头看向灯罩。 「你就是不肯出去是吧,好,不出去我就脱衣服。」庞温暄咆哮道。 陆绝盯着他。 「对,没错,就是脱现在我身上的衣服。」庞温暄的手凑近了腰间的系带上:「只要一拉,一脱,就可以了。」 陆绝眸色如冰:「你敢。」 庞温暄嬉皮笑脸道:「别装了,我看出来了你喜欢她,其实你比谁都想看,不走,咱们就一起看看。」 见陆绝还没有走的意思,庞温暄只好试探性地摸向那系绳。 他此时半低着头,看着指尖的细绳被自己慢慢拉动,余光中,只见一个黑影朝自己扑了过来,速度比闪电还快。 「啊!你干什么?」 「非礼啦!」 「你放开我!」 庞温暄双手被床帐缠得牢牢的,各自绑在床角,整个人做投降状,面目狰狞。 「陆绝,你他娘的疯了!」 陆绝不动声色,将被子轻轻盖在了他的身上,轻轻叹出一口气:「现在,我可以走了。」 吹灭了灯,房间内只剩下稀薄的月色,以及庞温暄一张不服不忿的脸庞。 058 何如初见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布桩的案前,庞温暄单手摸向一捆捆样子布,一片片拈在手上细细地感受,最后扯出了其中一张问:「这是什么?」 掌柜的看着眼前这个面如冠玉的少年,个头不高,却长着一对明澈的水眸子,这是他见过最好看的一双眼,要是个女子,绝对是倾城之色。 只是不知为何他穿着一身十分宽松的竹青色长袍,显然不是他的,难怪要来做衣裳。 掌柜的和善地笑了笑,答道:「公子,这是蜀锦,蚕丝织就,细密绵柔,这可是一等的布料。」 庞温暄静静听着,他从前对这些东西一窍不通,也没想过要研究。 他摩挲着布料,点了点头:「做两套,一套宽肩长袍,要这个深色,一套连袄裙裾,这个浅色,尺码给你。」 掌柜的接过写着尺码的纸,迎着光线端详了片刻,点头应下:后来取,还有,连袄裙裾要什么领子?」 庞温暄一愣:「领子?」 做什么领子? 他努力回忆起老娘平时习惯穿什么样的衣服,可脑子里完全搜索不到这些细节。 掌柜的见他发懵,只好提醒道:「直领?交领?还是盘领?」 庞温暄干脆道:「就直领吧。」 掌柜上拿好笔,在纸张上记了下来,又问:「天气凉了,加不加棉花?」 庞温暄想了想,马上就要入冬了,天气会越来越冷,于是果断道:「加!」 掌柜的提着笔继续问:「加几两?」 庞温暄又是一愣,加几两? 怎么做件衣裳都这么复杂啊,多大的尺码,做什么料子,做什么样式,加不加棉花?…… 而且还时间! 他甚至都不能亲眼看到他们穿在身上。 在他的印象中,新衣裳不都是自己会出现在床榻边吗? 天冷了,衣裳就会自己加厚,还会被暖炉烤得温热,天热了就会自动变薄,还是被防蚊虫的香薰过的……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一阵穿透似的剧痛,真可悲啊,直到死了,他才意识到有人默默为他付出这么多。 「公子,加八两如何,既暖和又不影响行动。」掌柜的见他迟迟没反应,秉着生意做成的心态直接建议。 庞温暄双眼发直,落寞地点了点头。 接着响起了一阵算盘的声音,掌柜的将算盘推倒了他面前:「公子,给您抹个零,这个数。」 庞温暄回过神看向算盘,又抬头看向掌柜的,眼中微微惊异。 他同样不知道的是,做一件好衣裳这么贵。 他摸向了自己的钱袋,把全部都放在了柜台上。 掌柜的拿在手上掂了掂,就知道这银两肯定不够。 这俊俏公子他虽不认得,但他一身打扮绝对不俗,为了不损他的颜面,他只好象征性地倒出来数了数。 钱袋里有多少银子,庞温暄自己比谁都清楚,他知道不够。 他转头看向窗边的方向,陆绝就像块木头一样一动不动站在那里,凝望着窗外,也不知有什么可看的。 今早一醒,庞温暄的两只手臂就像断了一样,连早饭都是庞夫人喂的。 他简直气炸,一顿歇斯底里的咆哮过后,就再也没和陆绝说一句话。 而陆绝更是个没嘴的葫芦,也不主动说话,他走到哪里,他就一声不吭地跟到哪里。 「你带银子了吗?」庞温暄被迫拉下脸,没好气的对他说道。 陆绝慢慢有了反应,从胸前掏出一个灰布袋子,里面是还了钱后剩下的那部分。 他没有转头,只是朝庞温暄的方向丢了过去 。 庞温暄抬手接过了钱袋,掂了掂份量,此时稍微看陆绝顺眼了些:「你放心,我回去就……」 「不用还了,就当是赔礼……」陆绝转头清冷地看了他一眼:「还得绑两天。」 庞温暄大眼一蹬,如牛一般咆哮:「你敢?!你再绑我,小爷我跟你拼命!」 他将钱袋往柜台上一仍,转身气呼呼地出门。 「公子,多出的银子!」身后的掌柜的一手提着钱袋,一手挥舞着手中的纸条:「还有票据!」 庞温暄头也不回的喊道:「做好了送到庞府。」 陆绝走到柜台边,默默收好银子和票据,跟出来时,并没有看到庞温暄。 街头上人来人往,商贩密集,他就像是故意躲起来了一样。 陆绝加快了脚步,顺着街道快步走着,一边走一边寻找。 直到转过一个弯,他终于找到了庞温暄,只见他正与一个女子纠缠,周围有三三两两的人停下旁观。 陆绝立即动身过去,越走近越听清庞温暄叫嚷着: 「为什么,为什么?」 陆绝走近后才得以看清,那是一个怀有身孕的女子,此时正满目惊恐地看着庞温暄。 庞温暄双手掐着她的双臂,摇晃着她的身体,激动地叫道:「为什么!是喝醉了,可他脑子很清醒,他明明什么都没做,你为什么要污蔑他,你害死他了,你真的害死他了……」 陆绝立刻意识到庞温暄碰上谁了。 「放手。」陆绝声音沉冷,握住庞温暄的肩膀,想要将他拉开。 可庞温暄已然失去理智,目光幽怨地盯着她突出的小腹,双手更加用力地掐紧女人的手臂,指尖已经陷入她的肉里。 他的一切厄运都源自这个女人,都是因为她! 他不受控制地吼叫起来:「凭什么,你害得他家破人亡,凭什么你逍遥快活!你不是喜欢他嘛,你去陪他啊!」 女人看着他的眼睛,惊恐至极,难以置信地摇着头,突然她像是受到了什么强大的刺激,发疯一样甩开了他,歇斯底里跑起来。 她捧着腰腹大步地跑,每跑一下,腹部都传来清晰的坠痛,可她已经顾不得那些了。 为什么,这个男人她从没见过,却知道所有的事,为什么这个男人,和他有一模一样的眼神! 难道真的是他回来了,向她索命来了? 可是她已经得到报应了不是吗? 不管他信不信,她是真的喜欢他,接连几次被他拒绝后,她一时糊涂走上歧途,做出让她自己悔恨一生的事。 可她怎么也想不到,他宁可死,也不愿娶她。 他死之后,有人说她是个被糟蹋的可怜人,也有人说是她害死了庞少爷。 从前她最厌恶的小混混,借着她已经没有贞操的名义,夜晚潜入她家中轻薄了她。 那人就是她现在的丈夫,也是肚子里孩子的爹。 报应还不够吗? 她跑着跑着,视线越来越朦胧,摇晃的人群,颠簸的地面。 随着眼泪夺眶而出,一刹那的清明,只见前方一架马车飞驰而来。 耳边是刺耳的叫嚷:「躲开,躲开啊!」 可这个身怀六甲的孕妇却好像被地面黏住了一样,怔怔地立在马路中央,眼睁睁的看着那马车迎面撞来。 她的眼中泪水肆溢,斑斓多彩,仿佛又看到了去年春天。 她跑着赶去给客人送鱼,在集市上不小心摔了一跤,一桶鱼翻了半筒。 在周围人哄笑声中,她跪在地上慌乱往鱼筒里捡回鱼,为了不让自己那样 尴尬,不时还会附和地笑几声。 直到泥土里的一条鱼被一双好看的手捧了起来,她一抬头,便看到一个清秀的少年,鱼尾甩出水花,迸溅到他的脸上,他禁着鼻子躲闪。 直到把最后一条鱼放回鱼筒里,他甩了甩手上的混着泥的水,才笑意盈盈地对她说出了第一句话:「第一次见你这么笨的人。」 从此,这个笑就烙刻在她心里,再也忘不掉了。 马车卷起的风迎面袭来,她慢慢闭上了眼睛,如果一切都停留在那个春天该有多好。 突然一股力量将她一扭,身体也失去了平衡,再睁开眼时,她已经来到路边,马车已经呼啸远去。 身边站着一个挺拔俊朗的少年正扶着她,可惜并不是他。 一颗心沉沉地落空,也是在这一刻,她如梦初醒,她不明白自己刚刚为什么要跑? 哪怕他真成了鬼,哪怕他变成了另一个的样子,哪怕他是来找她索命的,那他也是她梦寐以求的那个人啊! 她后悔了,她想见他,明明就是他,她认出来了! 可此时街头上人影错落,无一是他。 「你没事吧?」身边的少年发出清冷的声音。 她气息一颤,同时掉出几大滴的泪,声音凄凄惨惨:「你知道庞少爷吗?」 「他是个好人,是个好人……」 她缓慢走动起来,眼神左顾右盼,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慌慌张张将自己也融入这无边的人群…… 不久后,陆绝在一个偏僻的窄巷里找到了庞温暄,他背靠着墙面,头深深地耷拉着,就像一个没有骨头的稻草人。 他走到了他身边,说道:「你差点闹出人命。」 庞温暄闻言,冷笑了一声:「她的命是命,那我的呢?」 他抬头看向陆绝,一双猩红的眼睛写满了悲凉。 原来,他是躲到这里哭了。 陆绝移开目光,望见巷子深处那那座枯黄篱笆小院,说道:「你们之间的恩怨,只是你们俩的事,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任何关系,随便就伤及无辜,和她当初诬陷你有什么区别?」 庞温暄沉默了,垂着头半晌也没有反应。 许久之后,他终于慢慢动了,冷淡地撇下一句话:「你救都救了,少来教训我。」 说完便朝巷子外走去,细长的身形在凹凸不平的墙上投下错落的影子。 今天他没有穿骆蝉衣的衣裙,而是换上那身竹青色交领直缀长袍,上面片片飞舞的竹叶都是庞夫人一针一线绣成的。 乌黑的发髻上插着他最喜欢的白玉鹊尾簪,脚踩翡翠高筒靴,尽管里面套袜子。 走起路来也是像往常那样大摇大摆,恣意妄为,活脱脱一个纨绔子弟。 一切如旧,假意这人间依旧属于他。 059 你说的驯服是什么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你这副骨头架真不怎么样,这三天要多难受有多难受,多一天我都受不了,赶紧还你吧,我走了,那个……还是谢谢了。」 最后一句谢,庞温暄说得含糊又扭捏,说完整个气息就消失了。 骆蝉衣猛然睁开眼,房间内亮着幽幽的烛光,头上是层层叠叠的兰色床帐,她刚一动,就感到自己正被什么压住。 只见一个黑亮如墨的发髻枕在她腹部,她的双手也被这个人分别压在身体两侧。 不难想象他是怎么睡着的,独自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一直倾着身体按着她两只手,又累又困就这样睡过去了。 三天里,陆绝一直是这样过来的?她心里顿时有种说不出的滋味。 她的目光瞥向床角的一叠绒毯上,本想扯过来替他披上,可他的觉实在太轻,她稍微一动,他立刻就醒了,目光警惕地扬起头看她。 四目相对,双方都愣了片刻。 「你……回来了?」他自觉地松开她已经发白的手腕。 说回来,或许并不恰当,她始终都在这里。 可尽管面对这样熟悉的一张脸,他就是感觉她去了一个遥远的地方。 三天,说是很短,其实很长……他很想她。 「你怎么知道是我?」骆蝉衣慢慢转动酸麻的手臂,不由得一皱眉。 他没有解释,抬起她的手臂,轻轻替她揉捏起来。 骆蝉衣也就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转眼看向窗外,此时外面天色黑蒙蒙,隐约透着凛冽的青,天快亮了。 庞温暄已经走了。 天亮之后,骆蝉衣与陆绝去见庞家二老。 骆蝉衣纠结了一路,如果他们还当她是庞温暄,口口声声呼唤暄儿,她应该怎么回应比较好呢? 三天,说好的三天就三天,不管庞温暄是假洒脱还是真贪恋,他说到做到了。 可庞家二老,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很可能已经忘了这三天的约定。 房门外,骆蝉衣静立片刻,抬起手正要敲门,门却自己打开了。 只见庞家二老站在门内,早已穿戴整齐,仿佛就像是特意在等待他们到来一样。 从他们平静却哀伤的神情上看,他们已经知道了。 骆蝉衣看了眼陆绝,还是决定开口:「庞……」 此时庞三爷却伸出一只手,示意她不用再说了,并将他们二人请进了门。 庞夫人微垂着目光,缓缓说道:「昨夜暄儿给我们托梦了,他说,这辈子的债讨完了,他要走了,他一直笑着,也不许我们哭……他还让我们快些忘记他,就像他马上要忘记我们……」 两行泪水一前一后从她脸上滑落,无声无息。 庞三爷微微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努力地压抑着情绪。 骆蝉衣安慰道:「二位也不要太难过,他这是解脱了。」 庞夫人悲伤道:「他还毁了锁阴瓶,后路彻底断了。」 骆蝉衣:「他既然已经做了选择,二位最应该做的,就是照顾好自己,让他此去无忧。」 庞三爷闻言露出一抹自嘲的苦笑:「你说奇不奇怪,我病着的时候,觉得自己二十出头,浑身都是力气,如今知道了真相,身子骨一下子就垮了,只觉一日不如一日。」 骆蝉衣微微摇头:「不是你老了,而是心里的事太重,身体承受不住了,二位可一定要保重身体。」 庞三爷点了点头,呼来下人托上来一盘东西:「这次,二位可没有理由再拒绝了。」 二百两。 装在竹篓里都明显感觉到分量。 道路两旁的杨 树上挂着白绒绒的霜花,被阳光一照,闪动着耀眼的晶光,仿佛变得透明。 「现在去哪啊?」骆蝉衣望着道路的尽头,问道。 陆绝不假思索道:「去还钱。」 骆蝉衣看了他一眼,才想起来,他之前两是从宋府借的。 她不由得苦笑,认识陆绝之后,不是在还钱,就是在还钱的路上。 一切旧景都染上了秋意,整个镇子都灰突突的,街头上少了很多商贩,这个季节,已经没有什么农家作物可卖了。 路过一家布桩,总觉得十分熟悉,抬头一看彩霞坊。 骆蝉衣垂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衣裳,这套衣裙就是出自这里,想来已经有一段日子没换衣裳了。 「进去看看。」陆绝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先行走向布桩。 骆蝉衣扯住他衣袖:「不用了,先去还钱吧。」 陆绝耸了下肩膀,将背上的竹篓掂了掂:「巴不得你花一花,背着太沉。」 额……这个理由,貌似她当初也用过,此时换了立场才发觉这借口有多扯。 想买衣裳送她就直接说嘛,一路都背过来了,也没听他说过沉。 一进门就闻到彩霞坊内淡雅的清香,老板娘正对着大门口,低着头在熨烫衣料。 眼皮都没抬,就熟络地打起了招呼:「客官里面请,随意看,随意选。」 直到她抬起眼睛看向骆蝉衣的一瞬间,目光才一定,似乎是想起了她:「是姑娘啊,好久不见了。」 说罢,她的目光又瞥向了骆蝉衣身边的陆绝,笑意更盛:「二位今天想选点什么?」 骆蝉衣不知道她是想起了自己,还是认出了她身上穿的衣裳。 「还是看看成衣。」骆蝉衣轻车熟路地往里面走去。 老板娘立刻应承道:「天气凉了,是得选身棉衣裳了,这些都是新做出来的款式。」 骆蝉衣转了两圈,又亲自上手摸了面料,最后在其中两套中纠结起来。 一件是白色的藤纹对襟襦裙,外罩一件兔毛斗篷。 另一件是水蓝色缠枝蔷薇百褶裙。 白色的要更暖和一些,到了深冬也能穿,只是她不太喜欢白色的衣裳,有点像鬼。 水蓝色好倒是好,只是依着现在的天气来看,怕是穿不了多久了。 陆绝看向她,她眼中的纠结,自然也尽收眼底,于是抬头看向老板娘:「两套都要了。」 骆蝉衣惊讶地看向他:「都,都要?」 陆绝已经卸下了竹篓,准备掏银子了,淡淡答道:「都很好看。」 老板娘微微瞪着一双美眸,出乎意料地打量着陆绝,又看向骆蝉衣,眉开眼笑道:「说得对,姑娘家哪里有嫌衣裳多的。」 说着她又忽然想起了什么:「这些都是素雅的颜色,要不要再来一套艳丽的?」 说着指向身后的架子上那一套枣红色海棠纹长裙,极力向骆蝉衣推荐。 敢情是拿他们当冤大头了,骆蝉衣没有多看一眼,立刻摆手拒绝。 「那……」老板娘仍是不甘放弃,又道:「公子要不也换一身?」 闻言,骆蝉衣确实有心,她一下子买了两套,总不能不让陆绝买吧。 「陆绝……」 「一共多少银子?」陆绝没给她开口的机会,撑开了钱袋,问那老板娘。 老板娘笑了笑:「公子不妨看一下,都是上好的料子,保准你满意,大家都是熟人,我还能给你们一个优惠的价钱……」 陆绝一脸淡漠,依旧执着地道:「这两套多少钱?」 老板娘有 些尴尬地笑了笑,拿来了算盘,巴拉巴拉响了几下,送到陆绝面前。 骆蝉衣也看过去,不由瞪大了眼睛:「四十两,你不说给个优惠吗?」 老板娘摇头笑了:「姑娘,零头可是给你们抹去了,两件优惠太多我就赔钱了,过冬的衣裳本就贵呢。」 付完了钱,陆绝转头看向她:「你身上的有些薄了,换上吧。」 骆蝉衣点点头,拿上那件水蓝色的走进了更衣间。 她刚把身上的衣服脱到一半,身后的草席帘子忽然有响动,她出于本能,一脚踩住帘子底,喝身问道:「谁?」 「姑娘莫急,是我。」一只涂着丹蔻的白皙手伸进了帘子内。 老板娘将那草席帘子掀开一角,笑意款款地看向骆蝉衣:「姑娘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 骆蝉衣此时只穿着一件三角抹胸,她手臂护在胸前,警惕地与她对视着,目光中透着疑惑,道:「没什么需要。」 她就是换身衣裳,能有什么需要。 「那你换,你换。」老板娘赔了笑赶紧把帘子放下下去。 半晌后,仿佛已经酝酿很久,隔着帘子,她终于开口问骆蝉衣:「妹妹,姐姐有一件事很是好奇。」 骆蝉衣穿衣裳的动作一顿,有些狐疑:「什么事?」 「你是用什么法子,将这个男人驯服得像这般?」 跟上次相比,简直就像换了个人一样。 她对他们俩的印象特别深刻,这个镇上的人就没有她不认识的,偶尔有过路的进到彩霞坊也不在少数,但极少有相貌这么出众的。 而且还是一对,很难让人不特别留意。 上一次,这姑娘挑选衣裙的时候,那男子始终杵在窗边,不管问他什么意见,都一律的不好看。 而今日,不禁陪在左右帮忙挑选,还从「不好看」变成了「都好看」,给她花银子毫不心疼,反而是对自己十分苛待。 细想起来,距离上次也没过太久,她自认为驭男有术,可也做不到这么短的时间内让一个人性情惊人的逆转。 莫非这姑娘会下蛊?那她可想学个一二。 「驯服?」骆蝉衣手上拎着那套旧衣裳走了出来,边走边叠,看向老板娘,脸上挂着匪夷所思的表情。 老板娘一脸渴求地看着她,压低声音神秘地问:「对啊,用什么法子?」 「他又不是牲口……」 060 她只觉得吵闹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此时距离晌午还有一段时间,面馆早上没有什么生意,这个时辰才刚刚营业。 面馆不大,但还算干净,总共就桌椅错落地摆放着,只有陆绝与骆蝉衣一桌客人,临窗而坐。 两碗清汤细面端上了桌,上面飘荡细碎的葱花,汤汁浓郁泛着点点油花,香味随着热气一点点漫了出来。 骆蝉衣迫不及待,夹起了一大口挂着葱花的面条送入口中。 陆绝抬头看了她一眼,不由提醒道:「小心烫。」 果然,她毫无预兆地被烫了一下,然而却不是嘴巴。 她咀嚼着嘴里的面条,抬手摸向脖子上的项圈,果然是烫的。 这一瞬间,碗里的面突然就没那么香了。 以前每当项圈有反应时,她还感觉特神奇,蛮有意思的,而现在竟有种大祸临头的感觉。 上次项圈交代的任务,她一直拖到现在也没办成。 「你要倒大霉了……」 果然,最怕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人不高兴了。」 「为什么?」她的心头一紧。 与此同时,坐在她对面的陆绝抬眼看向她:「什么?」 她猛地意识到自己说出了声音,其实她与项圈对话只用意念就可以。 骑虎难下,她只能冲陆绝笑了笑,开始圆起来:「我是说为什么,为什么我们要……在这里吃面呀,怎么不干脆去宋府和宋家二老聚一聚呢。」 此时项圈懒洋洋地答道:「你怎么不看看你自己都干了什么,大人交代的任务你一样也没做啊。」 「怎么没做,看着陆绝就是我的任务啊。」她用无声的意念回道。 「等一下我们到宋府,还了钱便离开,不多打扰了。」陆绝挑起碗里的面,低头吃了一口。 「哦,我们还可以借此机会看看宋小姐。」骆蝉衣随口说道,她此时的心思都用在了怎么应对这个项圈上。 项圈冷哼一声:「用你看他什么,他一个大活人还能化成烟被风吹走?让你拿石头,石头呢?!」 她:「我找了啊,可我根本找不到。」 项圈:「你有法术,你说你找不到?!」 「可我根本没见过你说的那石头,有法术也没用啊。」 「你和我说不着,你还是回去一趟吧,怎么处置你,是大人的事。」 陆绝用筷子搅动着碗里的细面,踌躇了好半晌,才道:「就不看望宋小姐了吧,免得生出不必要的误会。」 骆蝉衣:「我回去?你没看到吗?我这……根本走不开啊。」 「走不开?这男的要你喂奶吗?」 一句话怼的骆蝉衣再也没有胃口了,放下了筷子。 抬眼发现陆绝正在注视着自己,她赶紧回想了一下刚刚他们谈论的话题,赶紧接上岔:「你说误会,怎么会有误会,宋小姐是个通情达理的姑娘。」 「我所指不是宋小姐,是宋老爷,只怕他误解了我的意思……要我留下来。」 「嗯,那不是挺好的嘛。」她继续心不在焉地应道。 这边还得好言哄着项圈:「你能不能帮我求求情,我们毕竟相处时间最久,再宽限我几天,我想想办法。」 再一抬眼,发现陆绝也放下了筷子,双眼直直地看向别处,目光中有些黯然神伤的意味。 怎么了?她说错什么话了吗? 「陆绝……」她看向他还剩小半碗的面:「你怎么也不吃了?」 陆绝的声音变得很沉又很淡:「哪怕我留下,也没关系?」 留下?她快速转动脑子,回想刚刚自己说了什么? 这一下子她才反应上来,原来陆绝说的怕误会,是怕宋家二老误会他对宋柔有什么过分关心之情,继续撮合他们两个。 都怪她刚刚一心二用,竟然没听出来。 「不是,我的意思……有关系啊,你瞧我,刚刚只顾着吃面,说话没过脑子。」 听到她这样说,陆绝的脸色才缓和了一些,目光点了下她的面:「快吃吧,再不吃凉了。」 项圈:「你还是自己回去说吧,我可不想替你背锅。」 骆蝉衣:「你……」 项圈抢话道:「说到底我就是中间传话的,话我传到了,听不听是你的事。」 骆蝉衣:「我……」 项圈继续:「你要是不笨,就会拿着石头回去复命,说不定大人还会网开一面。」 骆蝉衣也不想再说了,只觉无比烦躁,她一下子撂下了筷子,没滋没味地咀嚼着口中的细面。 陆绝见她眉心紧皱,状态很是不对劲,立刻问道:「怎么了?」 骆蝉衣咽下嘴里的食物,无声地叹了口气:「吵。」 这顿饭吃的真是郁闷又烦躁。 吵?她说吵?陆绝转眼扫了眼空荡荡的四周。 只有他一个人。 骆蝉衣抬眼看他,见他神色发怔,意识到他可能会误会她的意思,立刻解释道:「我是说,外面。」 她转头看向窗外方向,好在此时外面多了很多行人,各家商铺也都热闹了起来,这个锅甩的也不算太牵强。 就那么随意地瞟了一眼,竟发现人群中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陆绝,你看那个人……」 从陆绝这个角度有些受限,他身体前倾,向窗外探望出去,很快就看到有一小堆人聚集在一处。 站在中间的是个女子,不是别人,正是杜晴夏。 骆蝉衣打趣道:「你和这个晴夏妹妹还真是有缘,不过她现在好像遇到了什么事,要不要过去瞧瞧?」 陆绝迟疑了一下,他很希望能撇清关系,杜家比他更希望。 只是忽又念起儿时陆家与杜家的交好,不论现在如何,那段时间至少彼此都是真情实意的。 「去看看吧。」陆绝起身去付了面钱。. 面馆外面是个岔路口,路边有零零散散几个摊位,中间小空地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他们走近后,只听里面传出女子急切的声音:「这发钗是我家夫人的遗物,小姐最看重的,你还给我们吧。」 「你说是就是,你叫它一声它能答应吗?」一个粗哑浑厚的男声,嬉皮笑脸地说道。 「那你叫它,它就能答应吗?」杜晴夏辩驳道,声音中透露着焦急与无助。 「我也没说它是我的呀,我捡到的,自然要交给官府。」那男人又说道。 骆蝉衣穿过人群,看到那男人是个膀大腰圆的粗野汉子,面如黑枣,塌鼻梁小眼睛,一脸的横肉。 衣裳穿得也窝囊,短的套长的,里一层外一层,腰上还系着一件,手上拿着一支十分违和的精致短钗。 他说是交官府,可一转身,怎么处置还不是任由他说了算。 杜晴夏立刻说道:「这就是我刚刚掉的,我一路找回来,你想要多少银子,你开口便是。」 周围看热闹的人也小声议论起来,其中有一个老大娘说道:「还给人家姑娘吧,那可是她娘的遗物。」 男人突然瞪向那老大婶,眼露凶光:「要你多话,老不死的。还有你们,看什么看?!」 男人如疯狗一般,龇牙咧嘴地冲着周围人一顿狂吠,三三两两的人慢慢散去了。 骆蝉衣与陆绝也随着人群散去一旁,转身故作挑选路边小贩上的胭脂水粉。 只听那男人对杜晴夏说道:「我可不是讹你,就算这是你的,被我捡到了,也得给我个辛苦钱不是,小美人……」 他说话的语气越来越轻浮,骆蝉衣转头偷眼看去。 果然见他眼睛不怀好意地流转在杜晴夏身上,从上到下,从下到上反复摩挲,不自觉地舔了下皲裂的嘴唇:「那你跟我走,去估个价,我也不要你多,照这个一半的价钱给就行。」 杜晴夏碰上这么个无赖,别无他法,只好应承下来:「好,走吧。」 那男人又看了下她身边的小丫鬟,伸出一只手阻止:「我说的是你,一个人,跟我走。」 杜晴夏愣住。 那小丫鬟也变了脸色,连忙附到她耳边说起了什么。 杜晴夏意识到不对:「为什么要我一个人,你敢对我无礼?你可知道我爹是谁……」 「我管你爹是谁,逼急了爷爷我,」他压低了嗓音,咧开一侧的嘴角,凶狠地说道:「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别的我不会,弄死几个人最拿手了。」 杜晴夏被他的眼神吓到了,不自觉地后退一步。 男子把玩着手里的钗子,往空中一丢,又随即接住:「这东西到底你还要不要,要就跟我走,不走,我这就去把它熔了。」 要,她怎么不想要,这钗子是她娘临终前,从头上拔下亲自交到她手上的,当时上面还带着她的温度。 甚至到后来娘的身体已经冷了,硬了,可她始终能感觉到这钗子是温热的。 不管她换多少身衣裳,买多少首饰,这支钗子就没离开过她的头上,就好像她一直陪着她。 杜晴夏盯着那钗子,眼睛慢慢红了。 「小姐,我们先回去找老爷吧,你不能和他去。」丫鬟凑近她身边,轻轻拉扯她的手臂。 「我跟你去。」 随着一道清冷的声音,陆绝站到那男人的对面,一双黝黑的眼睛如古井一样无波无澜,又深邃无底。 突然出现的一个人,让在场的几人都惊呆了。 陆绝?!他是从哪冒出来的? 这个从前杜晴夏最不待见,最瞧不起的人,此时犹如天降一样挡在她前面,高大的身材把她遮得严严实实。 她的心头竟有一瞬间的安定,就好像空中落下无数砖瓦,在一个最无助的人面前落地成墙,她终于不用再去面对那些狂风骤雨了。 061 又见故人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你算什么.东西!」 男人黑着脸唾沫横飞,错开一步看向杜晴夏,大叫道:「他谁啊,你认识他吗?」 杜晴夏微微垂着头,没说话。 男人举起钗子,指向陆绝的鼻子:「你他娘的活腻歪了,老子的事你也敢管,赶紧给我滚开,慢一步打断你的狗腿!」 「这个颜色太艳了吧,我涂上像妖精一样。」骆蝉衣坐在路边的小板凳上,用小拇指抹着嘴唇。 摊主在一旁替她举着镜子:「那你试试这个肉桂色。」 她意外发现这家的口脂做的确实不错,认认真真地挑选起来,偶尔转头朝陆绝那边看一眼。 她有什么可担心的,陆绝可是能徒手打死狼群的人,尽管这件事他一直没承认过。 陆绝看着自己鼻子前,那尖尖的钗子,他没有多想,上手便从对方手中抽了过来。 男人只觉手心一阵火热的疼,摊开手掌一看,一条血红的印子,他死也想不到,这钗子竟能生生被他夺去。 要说他的力气可是出了名的大,和最野的马都能较上劲,而且刚刚他握大头,这小子只掐个尖就能从他手中抢走。 看来是他小瞧了这人,别看他像个书生模样,倒是个练家子。 「怪不得敢管老子的闲事……」他表面上慢悠悠说这话。 实则握紧了拳头,蓄足了力气,重重朝着陆绝的头挥了过去。 没人能躲过这一拳,而且挨着这一拳,对方想再站起来就难了。 然而,让他怎么也想不到的是,这个人竟真的躲开了。他就那样侧身一转,没有任何惊险,轻飘飘就躲过这致命一击。 男人一股大力打在了空气里,整扇臂膀都闪了一下。 但他绝不会轻易罢休,否则就没有「玩命太保」这个称号了。 他回身便是一个扫堂腿,打不伤,也先把他放倒在说。 然而事实再给他当头一棒,那人纵身一跳居然再一次躲开了,甚至他脸上的表情都不曾变化。 「好啊,算你小子有种,你叫什么,报上名来。」黑脸男人幽怨地瞪着他,他一个人斗不过他,可他有的是手段,不让对方吃到苦头他不可能罢休。 陆绝只是淡漠地看着他,没说话。 「虎蛋.子,你又欺负谁呢?」远处忽然传来一个浑厚坚实的声音,一双有力的脚步走了过去。 黑脸男人梗着脖子扭头看去,正要动怒,一看清了来人面孔,脸上顿时露出了无奈的神色:「怎么是你啊胡叔。」 他口中的胡叔是个长着一脸络腮胡子的长者,黑黝黝的脸上堆积着经年累月的皱纹,唯有一对鹰眼炯炯有神。 陆绝看到他的一瞬间,怔住了。 胡叔此时也转动目光,看向与虎蛋对峙的那倒霉货。 本是不经意的一瞥,然而在看清陆绝面容的时候,老头子脸上的所有表情都凝滞住了,眼角的皱纹有一刹那的舒展,露出褶皱深处细白的纹络。 「是你!」胡叔眸中发亮,难以置信地凑近了两步。 陆绝点了点头:「大叔。」 「你们认识啊?!他是谁啊胡叔?」黑脸男人陷入懵圈。 胡叔却连瞄他一眼的时间都没有,目光深深地看着陆绝,激动地嘴唇都微微颤抖了:「你,你回来了?什么时候,什么时候到的?」 骆蝉衣此时挑好了口脂,抬眼寻找陆绝付钱,却意外地看到了一个熟人。 这不正是凤口山的老猎户嘛!虽然没穿猎装也没挎弓箭,但一脸络腮胡子还是很好辨认的。 她立刻从凳子上起身,走过去惊喜道:「大叔 ,好巧啊。」 胡叔转头看向她,目光又是一跳:「丫头,你也在。」 骆蝉衣笑了笑,看了看那黑脸男人,又瞄了眼远远躲到一旁的杜晴夏主仆,对胡叔说道:「一点小误会而已,还惊动您老人家。」 胡叔冷眼看向黑脸男人,凌厉叫道:「还不赔礼。」 黑脸男人右脸抽搐了一下,瞪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胡叔,让他赔礼?搞错了吧。 「你聋了?」胡叔叫道。 「我给他赔礼?他算什么东西?」男人不甘地叫道。 胡叔恨铁不成钢地咬紧了槽牙,一脚踢到他膝弯处,将他踢了个狗抢地。 男人只觉颜面尽失,瞬间从地上弹了起来,冲着胡叔叫嚷起来:「老头,你疯了?」 「等你知道他是谁,就晚了。」胡叔瞪着两只眼睛,眼白四周一瞬间都充血了,十分恐怖。 男人一下子愣了,气焰也消了一大半。 胡叔是将他从狼嘴里救下来的人,是他最感激,也是他最怕的人。 几十年来,第一次看到他这样。 「行了。」陆绝淡淡地说了一句。 他转身走到杜晴夏身边,把钗子递给她,没有抬眼,也没有说话。 「陆绝!」 就在他转身离开时,只听身后杜晴夏突然叫了他一声。 「谢谢你,但我还是不会接受你。」她说道。 那样最好不过……一句话酝酿在嘴边,但陆绝想想还是算了,他做这件事只求无愧于心,何苦再与她牵扯口舌。 于是他置若罔闻,头也不回,只带走一阵秋风。 走回骆蝉衣身边,看向她手中正在摆弄的小物件,轻轻问:「就买了一个?」 骆蝉衣转头看他,笑了笑:「你再不去付钱,那摊主眼珠就要飞出来了。」 陆绝看向那摊主,只见他正紧紧盯着这面,生怕他们随时插翅飞了。 他嘴角弯起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乖乖去付钱了。 陆绝与骆蝉衣付钱之时。 黑脸男人站在胡叔边上,瞪着眼睛,长着大嘴,不敢相信地看着胡叔:「真的?他就是……真的?」 胡叔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你知道就行了,不可声张。」 胡叔眼望着他们离开了那摊位,便立刻赶了上去:「你们这是要去哪啊,可有落脚的地方?」 骆蝉衣回道:「我们到福星镇是探望一个亲戚,要不了多久就会走的。」 「要不抽个空到我家里坐坐,好好吃上一顿饭,也给我个机会……」 给他个机会向他们致谢,同时也是赔礼,只是话到嘴边,又硬生生被他咽了回去,到了这把年纪,实在不知该如何张口。 他当初以为他们二人不会再回到福星镇了,所以并没有向镇上的人隐瞒一个少年铲除狼患的实情,所有人都知道有这样一位无名英雄。 但他知道,自己很可能宣扬了一件他们极力想要掩饰的事实。 而此时,陆绝并没有多想,只当他说的是除狼一事,于是晃了下头:「不必再放在心上。」 见陆绝如此,骆蝉衣并不意外,他连宋家都不想打扰,更何况是萍水相逢的大叔呢。 于是她说道:「大叔,我们不打扰了,看到大家如今日子太平,我们心里也替你们高兴,这就够了。」 胡叔欲言又止,最后只是点了点头。 陆绝与骆蝉衣往城南走去,同此同时,一个消息也正传播开来。 打死凤口山狼群的英雄回来了! 灭狼英雄回到福星镇了! 消息不胫而走,一传十,十传百。 陆绝与骆蝉衣刚走到宋府的门前,消息已经遍布了整个镇子。 宋府的家丁一听到来人是陆绝,都没用得上通报,直接客客气气地请了进门,另有家丁跑着进去禀告。 很快,宋老爷与宋夫人双双迎了出来,只见二人皆喜气洋洋。 就像是接迎回家探亲的儿子,尤其是宋老爷,远远地迎过来,眼睛都没离开过陆绝,眼角的皱纹都沾染了笑意,有一种终于盼到这一天的感觉。 看得骆蝉衣都不禁有了一丝醋意,宋老爷区别对待有点明显吧。 陆绝躬身行礼,向二位问了好,还没等进屋,就开门见山地拿出了事先准备好的银两,感激地奉上。 宋老爷笑意吟吟垂眼看了眼那钱袋,伸出了手,没有去接那钱袋,反而拉住陆绝的手腕:「快进屋。」 落座后,宋老爷关切地问起了这些日子都去了哪里,做了什么? 陆绝沉思片刻,能省则省,捡着重点回答了一些。 骆蝉衣看向宋夫人,低声问道:「宋小姐近来可好?」 说到此处,宋夫人慈眉善目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淡淡的惆怅:「柔儿倒还好,就是不大出门,整日窝在房间抄了一本又一本的经书,出了门也就是去孙府探望。」 骆蝉衣沉默了下来,心里不太好受,离去的人应该已经转世,可活着的人却画地为牢,无休止地囚困着自己。 或许她应该见宋柔一面,劝她该放下就放下吧,毕竟她还这么年轻,生活总是还要过下去的。 此时又听宋夫人轻轻地哀叹了一口气:「能这样我们已经很知足了,只要她好好活着,不做傻事……哦,柔儿都和我说了,还多亏了你们兄妹两个。」 骆蝉衣淡淡笑了笑,知道她指的是孙眠这件事,也不知道宋柔是怎么和他们说的,不过以宋柔的聪敏,很可能也用和陆绝一样「化繁为简」的方式吧。 到这一刻,骆蝉衣又放弃了劝说宋柔的想法。 一个丢了糖果的小女孩,让她不要哭她就能忍住不哭吗?唯一的解决办法就是还给她一模一样的糖果,可是谁有这本事呢? 况且人活着就有羁绊,不论是好的坏的,善的恶的,总归是与这人世有牵扯,若是没了,也就没了活下去了动力了。 一番详谈过后,宋夫人起身准备亲自下厨准备午膳。 骆蝉衣与陆绝立刻起身阻拦,忙说自己在路已经吃过了。 宋老爷的表情有些变化,有些不快地说道:「明知要到我府上,为何还要在路上吃,你们兄妹还要与我们见外?」 骆蝉衣正要解释,此时家丁又急急忙忙走了进来,通报道:「老爷,外面来了一行人,非是要见一见除狼英雄不可。」 062 除狼英雄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除狼英雄? 陆绝与骆蝉衣对视了一眼,各自沉默了。 「除螂英雄?」宋老爷嘶的从牙缝里吸了一口气,疑惑地站了起来:「镇上什么时候闹蟑螂了?」 「哎呦老爷,」家丁苦着脸感叹一声:「不是蟑螂的螂,是狼啊,您忘了,前些日子镇上还热热闹闹的庆祝了好几天呢。」 宋夫人率先反应了上来,看向宋老爷道:「他说的是凤口山的狼群!」 宋老爷双眼一瞪,大大的困惑:「除狼英雄是我宋府的人?是哪个家丁,还是护院?」 家丁尴尬地一笑:「老爷,我们这帮人哪个像是有那本事的?」 说话间,他的眼神往陆绝那连续瞟了好几眼,就怕暗示不到自家这个糊涂老爷。 事实上,这帮人是紧随陆绝而至,宋老爷又不是什么蠢笨之人,怎么会想不到这一点。 可是他实在无法相信,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嘛! 陆绝是什么样的人,他清湛俊朗,温凉如水,提笔绘山河,落笔能生花。 说他是天下第一画师,他信,说他考中了状元郎,他也信。 可今日,偏偏说他是打死那群盘山占岭的恶狼,传说中那个力大无穷的壮士,他真是没法信。 「陆公子……」宋老爷看着陆绝,眉心紧紧拧着:「难道……」 「……」 陆绝怎么也没想到自己还要解释这件事,他甚至都没想在福星镇停留,前脚还了钱后脚就离开,越快越好。 他脸上露出一丝为难,转眼看向骆蝉衣。 却见她神色十分淡定,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甚至嘴角还挂着一抹幸灾乐祸的笑。 此时骆蝉衣眨动一双清眸,迎上了他的目光,风轻云淡地说道:「宋老爷也不是外人,你就实话实话吧。」 「……」陆绝深深地看着她。 她当然知道陆绝不可能说实话,甚至连她都瞒着,怎么可能和别人说,这下看他要怎么收场。 其实她刚刚也不是幸灾乐祸,只是觉得他那个理由实在太扯,搪塞一下她还行,若是放在全镇面前说,可就有些可笑了。 陆绝走投无路,只能再把当时说给骆蝉衣的又说了一遍。 总结起来就是不是他动的手,只是他碰巧赶上狼群内斗,最后它们互相残杀,一起都死绝了。 只是另骆蝉衣出乎意料的是,在场所有人,包括宋老爷和宋夫人,听后竟然没有和她当初一样迷惑的表情,反而一愣一愣,一副颇为震撼的样子。 宋老爷看着陆绝的眼神比之前还要闪闪发光:「天造之子,天造之子啊!从前我只知你画技出神入化,不想你还是个有大智慧的人,换成旁人谁能想到去激起狼群的内讧,根本没人能狼口逃生,更别提一举灭了这群畜生。」 这下换成了骆蝉衣听得一愣一愣的:「……」 这算不算偶像光环?想不到宋老爷这把年纪,而且为人处世处处流露着智者风范,偏偏在陆绝这跌了跟头。 她还是有点憋不住,好心提醒道:「宋老爷您太抬举他了,我哥可算不上什么大智慧,顶多就是命好,赶上了狼群内讧之时,白白捡了个大便宜。」 这话说的刚好对陆绝的心意,于是他应和地点了点头。 却听到宋老爷反对地「哎」了一声:「陆公子这样说都是自谦之词,你作为妹妹,该比任何人都了解他才对,他就是这样低调内敛的个性,你应当多像他学习才对。」 「……」骆蝉衣平白无故领来一顿教训,她极其不甘地看向陆绝。 陆绝此时嘴角微微翘起,眉眼低垂,笑了一下。 宋老爷此时看向家丁,朗声吩咐道:「那就请他们进来吧,你们肯到我宋府来,也是莫大的殊荣。」 「宋老爷,」陆绝立即叫住了他:「怕是要让您失望了,我们正打算向二位辞别。」 「你们要走?」宋老爷神色一变,看看骆蝉衣,又看回陆绝:「你们要去哪?」 他的话不只是一个简单的疑问,而是惊讶,惊讶于他们竟然提出要离开。 好不容易将他盼来了,至少也该像上次那样住上一段日子,怎么能说走就走,甚至连宋柔的面都还没有见到。 陆绝一时之间也说不上来。 骆蝉衣帮忙打圆场道:「宋老爷,您也知道我哥的性情,从来不喜热闹和张扬……」 「那好说,这就让他去回了那些人,不见了。」宋老爷斩钉截铁地说道。 他话音刚落,又有一个家丁疾步进了来,通报道:「老爷,外门的人越聚越多,连送菜的车都进不来了。」 「这……」宋老爷遥望向大门的方向,脸上生出愁容。 骆蝉衣上前一步,说道:「宋老爷,我们留下怕是难得安宁了,不如下次再来看望您和夫人。」 宋老爷一时之间拿不定主意了,既舍不得放陆绝走,又生怕控制不住眼前形式,默默转头看向宋夫人。 宋夫人与他对视一眼,无声地叹了口气:「让他们走吧,别为难两个孩子了。」 宋老爷纠结地眨了眨眼,深深吸了一口气,无奈道:「走也行,不管去哪,日后都要想着回来看看。」 「那是自然。」骆蝉衣应承道。 「那就从后门走吧……」宋老爷转头下巴点了下北面方向,并决定亲自去送:「你们随我来。」 穿过后园,一路顺着干净的石板路向北走着。 一路上宋老爷都在不停地嘱咐着,就像一个恋恋不舍的老父亲对即将远行的儿子的谆谆教导。 骆蝉衣不禁有些感慨,这次有望成为宋家姑爷的机会,很可能是陆绝一生中离幸福最近的一次。 她也明白了,幸运值是零,并非是生命中遇到的都是不幸,而是当好事降临时,次次都会与之失之交臂。 还没等他们走到后门,远远就听到外面传来嘈杂的声音,听上去就像个热闹市场。 宋老爷停住了脚步,使了个眼色,让家丁率先过去察看。 果不其然,后门之外也挤满了人。 「哎,出来了,出来了!」一个极其兴奋的声音,从墙头上传了过来。 抬头看去,只见是一个少年两只手扒在墙上,费力地向里面探着头:「英雄,英雄!你是空手打的狼吗?」 一下子,外面的声音变得更加热烈,就像洪水一样躁动起来。 后门本就没有前门高大坚实,那两扇木门被欺得向里面歪了。 宋老爷看向陆绝和骆蝉衣,果决道:「你们先回去,这里交给我。」 说罢宋老爷向后门走了过去,道:「把门打开。」 陆绝看向骆蝉衣,相互交换了一下眼神,此刻虽然是在宋府,但没道理让宋老爷替他们扛着,二人不假思索跟了上去。 后门一开,众人瞬间蜂拥而上,男女老少都有,杂乱的声音瞬间将他们包围住。 「英雄这么年轻。」 「你一个人怎么斗得过那群狼的?」 「好英俊啊……」 「听说你以前养过狼,是真的吗?」 「他们是不是被你毒死的?」 宋老爷看到他们还是跟出来了,本想说什么,又欲言又止,转头看向了众人:「各位,各位,听 我一言……」 宋老爷扯着嗓子喊了两句,却完全被众人的声音淹没了。 骆蝉衣见状,干脆站到了门口的石墩上,居高临下作出噤声的手势:「安静,安静,大家听我说,他呀……」 她指向陆绝,又指了指耳朵,一脸遗憾地摆了摆手:「听不见,你们问也是白问,我们都没问出来呢。」 众人听懂了她的意思,不免一阵唏嘘,半信半疑。 「聋子?怎么可能?」 「他不会说话吗?」 「他是怎么灭的狼群啊?你知道吗?」 骆蝉衣遗憾地摇头:「你们要是真好奇,不如去问问那个猎户,姓什么来着,胡!对,他全程都在,大家去问他好了。」 「胡猎户?他也在?」 骆蝉衣点头:「不仅在,他还全程参与呢,挽弓射箭,本事不得了!你们不如去问问他。」 众人的热情一下子降了不少,虽然没有立马离去,但一个个都不是揪着陆绝不放了,而是三三两两各自议论着。 虽说陆绝演技一般,但装聋作哑的本事似乎是天生的,他就那样不悲不喜,清清冷冷地站着,比聋哑人还聋哑人。 骆蝉衣跳下了石墩,脸上不禁挂着一丝坏笑。 这个胡老头,嘴巴也太不严实了,这下换他自己去应对吧。 就在这时,一个丫鬟慌慌张张地跑了过来,到宋老爷耳边急急地说了什么。 宋老爷闻言脸色一变,看向陆绝和骆蝉衣:「你们还真是走不了了。」 「出什么事了?」骆蝉衣紧张地问道。 宋老爷瞥了眼仍未散去的众人,用眼神示意他们先进去在说。 两扇木门在无数探头探脑的面孔中慢慢合上,终于隔绝了门外喧嚣的声音。 宋老爷一边快步走着,一边直截了当道:「县令大人亲自来了。」 陆绝闻言脚步一顿,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后门的方向。 宋老爷看在眼中,也随即停住,轻轻叹了口气:「现在走怕是已经晚了,不得不见。」 骆蝉衣也有些慌了,她见过最大的官还是村长,她想了想说道:「宋老爷,不是我们搪塞,只是平时粗野惯了,只怕无意间冲撞了县令大人……」 宋老爷沉吟了片刻:「县令大人亲临,不见怕是不敬啊,你们莫怕,有我在呢。」 说罢他转身毅然走在了最前面。 尽管他说的坚定如铁,但缩在袖中的手指也禁不住地打颤,毕竟他活了这把年纪,也是第一次私下里会见县令大人,还是人家亲自来到他的府上。 063 真的断了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县令大人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骆蝉衣一边走一边思考这个问题,还是第一次与当官的有交涉。 接近前堂的时候,远远便望见门内正座上坐着一个有些消瘦的人。 黑色的官靴很小,甚至比女人还小,两只脚搭在一起,一下下前后摆动着,似乎是等着有些焦急了。 直到他们靠近前堂门槛,只听一声咳嗽,那只绣着好看花样的官靴才停止了摆动,姿势也坐正了。 「草民拜见县令大人。」宋老爷深深鞠下一躬,骆蝉衣与陆绝站在其后,也跟着拘大礼。 「平身吧。」 说话的是一个十分稚嫩的声音,像是个孩童。 骆蝉衣心中惊异,县令竟是个还没有变声的孩子! 「谁是陆绝?」那童声又问。 陆绝向前迈出一小步:「在。」 「赏两!」 「咳。」县令话音刚落,旁边就传出重重一声咳,似在刻意提醒什么。 县令顿了顿,又说道:「念你除狼有功,造福一方,还黎民安定,现赏你白两,以资嘉奖,并赐予‘大力王"称号。」 大力王?额……好直白。 宋老爷看向陆绝,提醒道:「快谢谢大人。」 陆绝:「谢大人。」 「嗯,打道回府吧。」县令道。 这就完了?骆蝉衣惊疑之时,只听又是重重一声咳,依旧是县令身边之人发出的。 静默片刻,县令又说道:「对了,宋府,念在宋府庇佑有功,赐予‘第一宅院"封号。」 宋老爷喜出望外,赶紧鞠躬:「谢大人。」 县令低声道:「能回府了吗?」 回答他的又是压抑地一声咳。 「又怎么了?」县令这一声虽然不大,却透着极大的不满,在场所有人都听到了。 县令身边那位终于清了清嗓,轻笑了一声掩饰尴尬:「县令大人的意思是,若是人人都能如陆公子一般有胆有识,甘愿造福于人,那福星镇与世外桃源就无异了。」 「秦师爷说的是。」宋老爷恭敬答道:「我定将县令大人的良苦用心转达给大家。」 县令似乎早已忍无可忍,跳下椅子,沉重地叹了口气,不耐烦地走向门口,嘴里还嘟嘟囔囔:「净是废话,一句话就能说明白,非要说那么多没用的。」 「恭送县令大人……」 在宋老爷的声音中,骆蝉衣终于抬起头看向这位县令离去的背影,看起来确实不大,十岁左右的样子。 旁边跟着年长的师爷,师爷这个活着实有点废嗓子,一直咳咳咳。 由此看来,县令也是被迫跑这一趟啊。 「第一宅院」的匾额当天就挂在了宋府大门上,与此同时,镇上几个知名的达官显贵也都陆续上门拜访,表面上是冲着陆绝而来,实际上只是响应县令,对「除狼英雄」的尊崇。 宋老爷一家忙于应付着各色人群,陆绝基本上都在靠在一个角落里,沉默地看着谈笑风生的众人。 骆蝉衣也觉得没意思,躲在旁边的椅子里,百无聊赖地磕着瓜子。 傍晚时候,宋府来了一个特别的人求见,并不是某个达官贵人,而是杜府的管家。 他一见到陆绝就满面春风,笑着说道:「陆公子您什么时候回的福星镇,怎么也没知会一声,我家老爷一得知你回来了,就立刻派遣我来接您回府,您快收拾了东西随我过去吧。」 陆绝脸上清冷如素:「接我?」 管家理所当然道:「那是自然,你是老爷的世侄,哪有让你留 宿在外的道理。」 宋老爷闻言,微微惊讶,看了眼陆绝:「哦?还有这样的渊源?」 陆绝没有多说什么,只冷眼看着那管家:「不必了。」 骆蝉衣终于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拍了拍手上的瓜子碎屑,半开玩笑道:「宋老爷有所不知,和我们没什么渊源,是和那除狼英雄的渊源。」 宋老爷一下子就听明白了,沉默了片刻,转头对那管家说道:「陆公子与我交情颇深,住在我宋府,并不算留宿在外,请杜老爷尽管放心。」 管家一时之间有些没话说了,干巴巴笑了几声,最后只好灰溜溜地离去。 在宋府的这一夜很平静,经历了白天的各色喧嚣,陆绝越发举得深夜的静谧难能可贵。 只可惜这份平静仅维持到天亮,一大早,他房间的门就被疯狂地敲响了: 「陆公子,陆公子,快开门啊,不好了!」 还是昨天的管家,只不过这一次他的脸色很是难看。 「陆公子,你快同我回府看看吧,老爷他……摔断了腿。」 「摔断了腿?」陆绝一脸怀疑地看着那管家。 骆蝉衣也闻声了赶了过来,抱着手臂上下打量那管家,心想他又在耍什么花招? 管家额头还挂着汗珠,痛心道:「老爷今日早早就起来了,本想亲自来接陆公子回府,可是走到半路那马突然惊了,带着马车滚到了沟里,把老爷一条腿压断了……」 管家抹了把汗水,一脸痛心道:「老爷疼得不行,心中还不忘陆公子,这不立刻叫我来请陆公子回府。」 陆绝看着他的脸,微微怔了片刻,目光中虽有猜疑,却渐渐变得有些柔软,转头看向骆蝉衣。 说实话,骆蝉衣真是不太信,但不管是真是假,既然都到这份上了,总不能不去看一眼,于是点了点头:「走吧。」 他们向宋家二老辞别的时候,宋老爷眼巴巴地看着陆绝,依旧说着以后要经常过来。 但陆绝与骆蝉衣心里都清楚,下次再见面,很难说是什么时候了。 人与人之间的缘分,是最深也是最浅的东西,很多时候一转身便是一生。 杜府在城北,骆蝉衣二人坐上了管家事先备好的马车一路赶过去。 一进杜府的大门,管家就风风火火地张罗起来,一边催人去通报老爷,一边安排下人去安排厢房。 管家则亲自引着他们一路来到杜老爷的卧房,房间内的摆设是杜府一如既往的奢华风格,斗大的汝窑花瓶,描着金线屏风,雕刻不凡的拱穹木床…… 床上一眼看去便是是杜老爷圆滚滚的肚子,以及那张因痛苦而拧在一起的肉脸。 「陆世侄啊,陆世侄,你可算来了!」他倚在床头唉声长叹。 陆绝走到床边,目光慢慢向下看去,最终落在他那只缠满白色绷带的右侧小腿上。 「想当年我和你爹是多么亲近,比亲兄弟还亲,几日不见都会牵肠挂肚,要不是这样,怎么会为你和晴夏定下婚约……」 杜老爷一双眯缝眼装满了伤感,深深叹出一口气:「哪成想到如今,我竟和我这么生分,到了福星镇,到了家门口,也不肯进来看看我这个世伯,派人去请也请不来你,也罢,那我就亲自去请,可偏偏赶上那畜生……」 「杜老爷,」骆蝉衣上前走了一步,打断了他的话。 她实在是听不下去了,如果她是今天刚认识陆绝,看了杜老爷如此伤怀的一出,也许还会骂陆绝是个没良心的。 只可惜,陆绝.经历的这一切,她都看在了眼里,没人有资格指责他。 杜老爷口中的情深义重,不过是利欲 熏心罢了。 她站在杜老爷面前,浅淡一笑:「您知道,我以前学过一点医术,我帮您看看吧。」 杜老爷微怔,抬手挡开了她的手:「不不,不碍事了,郎中已经过来看过了,只是骨头断了,没个月是下不了床了。」 「郎中看过了是吧,」骆蝉衣微微点了下头,忽又笑道:「您有所不知,我这里有个偏方,专门治骨裂骨断,恢复得极快,说不定您马上就能下床了。」 说着她又朝着那只伤腿伸出手去。 杜老爷腿上缠得像白萝卜,完全动不了,只能吃力地卷起圆滚滚的腰腹,双手去挡开骆蝉衣:「不用,别动别动,郎中说不能动。」 一旁的管家见场面不对劲,立刻走上前来想要帮忙,却被陆绝中途拦住。 骆蝉衣手快,一把捏住那只双腿,一握。 只听杜老爷「嗷」的一声惨叫,一把冲劲便将她狠狠推开。 骆蝉衣向后踉跄了两步,恰好被陆绝接住。 二人对视间,只见骆蝉衣眼中充满了惊愕。 陆绝立刻明白,目光也不由怔了怔。 竟然真的断了! 「老爷,老爷,您怎么样了?」管家冲到床边,手忙脚乱起来。 「哎呦,这是想要了我的命啊……」杜老爷仰天哀嚎。 骆蝉衣只好道歉:「对不住啊杜老爷,都怪我着手法还没学到家,让您受苦了。」 杜老爷脑门上疼出一层细汗,他捧着自己的大腿,龇牙咧嘴道:「陆世侄啊,到了杜伯伯这把年纪,还能求什么呢,就是希望多看几眼你们这些后辈,过去,杜伯伯有做的不对的地方,你看在我和你爹的交情份上,别往心里去,你要是还认我这个世伯,就在府上住下,给世伯一个赎罪的机会。」 他眼巴巴地看着陆绝,脸上还挂着疼痛,眼睛都仿佛没有多大力气睁开了。 陆绝看了他一眼,又慢慢垂下目光,没有说话。 杜老爷此时又看向骆蝉衣:「姑娘,你是我陆世侄的朋友,我是他的伯伯,也就是你的伯伯,陆伯伯想让你们留下,行吗?」 杜老爷突如其来的性情大变,骆蝉衣比任何人都清楚其中的原因。 只是这腿确实是断了,而且她也看出来陆绝心软了。 「那就留下吧,厢房不是都收拾好了吗。」 「好,太好了!」杜老爷闻言眼睛一亮,比平常都大了一圈,又赞叹地看了眼管家,赞许他办事得力。 064 房间里的男人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月凉如水,透过圆月一样的的窗子照在骆蝉衣的床上。 月光中,她紧紧皱着眉,睡得很辛苦。 沉! 身上很沉,好像被什么重物压着,喘不上来气。 「呼……」 她猛地提上了一口气,倏忽睁开眼,这绝对不是梦,她被压得浑身都麻了。 月色皎明,她看得清清楚楚,竟然是一个人,正卧睡在她身上! 她本能地尖叫,却由于惊吓过度,只发出一声低哑的吼声。 拼尽全力推开那人,同时她自己也从床上「咕咚」一声跌落下去。 已经感觉不到疼,也感觉不到地有多凉,只是拖着身体向后退去,哑声问:「谁?你是谁?」 床上那人已经被她推到了窗边,缓缓坐起来,但看起来还没睡醒,慵懒地抬起了头,看向她。 看清楚对方面容的那一刻,骆蝉衣浑身都僵硬了,仿佛是血液一瞬间凝结,把她活生生冻成了一块冰雕。 判官大人? 天啊,她真的睡醒了吗,不是在做梦? 判官大人不仅亲自来找她了,还睡在了她的身上!! 这算是对她没有完成任务的惩罚? 她坐在冰冷的地上,双手撑地,瞪着双眼紧紧盯着他,一动不动,准确来说是她已经失去了行动能力。 无比安静的夜里,只听对方沉重地舒出一口气:「你想干什么?」 「我……我……」骆蝉衣声音颤抖,终究是没说上来一句话。 什么叫她想干什么,她睡得好好的,是您突然大驾光临,还一声不吭的……压着她! 见她不说话,对方等得不耐,困倦地打了个哈欠:「你不睡了是吧,那正好。」 说罢他身子一歪就倒了下去,一副心安理得霸占整张床的架势。 独留骆蝉衣一个人继续凝固着,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渐渐地,地上冰冷的寒气让她清醒了不少。 她看着床上那个睡成「大」字的男人,时不时还能听到他吧唧嘴巴的声音。 她渐渐明白了什么,慢慢从地上站了起来,悄步挪向床边。 借着月光,她居高临下地打量着他,一双桃花眼修长好看,鼻梁高耸如峰,宽肩细腰,身形高挑。 一样,完全一样!只是这气质实在一言难尽。 她试探地轻轻推了推他手臂:「你是项圈吧?」 尽管她颈间的这个物件还在,但这是她能想到最合理的解释了。 床上的男人厌烦地翻了个身,没睁眼,从鼻子里沉重地呼了一口气:「还让不让人睡觉了。」 骆蝉衣静默了片刻,认真地说道:「可这是我的床。」 男人背对着她,没有什么反应,骆蝉衣都以为他已经睡着了。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发出了喃喃的声音,或许是由于不占理,语气也放软了许多:「就一宿,多久没有这么好的月光了……」 骆蝉衣抬眼看了眼窗外,月亮犹如碎银一样发出清冷皎白的光,把那树影小径照得清清楚楚,如积水般空净明澈。 她依稀记得,上次也是月色很好的时候,他跟她说要他露在外面。 「你喜欢晒月光啊?」她试探地问道。 他不耐烦地「啧」了一声,转头瞪向骆蝉衣:「我不想聊天,我要睡觉!」 他这样冷的神情,和判官还真是像,看得骆蝉衣不由得一愣。 但她在这个人面前,没有感受到丝毫的压迫感,与在判官面前心惊胆战的感受完全不同。 慢慢地,她在心里已经把两个人分 得很清楚了。 「不想聊天,就别睡我的床啊。」她语气虽不强硬,但也流露着威胁。 他闻言动了气,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还你,还你!不就是一张床嘛,这些日子我在中间传话,替你挨了多少骂!我历年才修成灵,就是为给你当炮灰的?」 骆蝉衣有些惊讶,在床边坐了下来,忐忑道:「他们经常骂我?为什么啊?」 「你自己心里没点数吗?大人那边发布任务到现在,这都过去多长时间了。」 骆蝉衣沉默了一下:「是黑无常骂的我吧?」 一下子被她说中,他表情不自然了一下,停顿了一下道:「知道你能怎么样,报仇啊?」 骆蝉衣无奈笑了笑,她倒是想,可哪里有那个本事,还没近了她的身,就被乱鞭抽死了。 她忽又想起他刚刚的话,于是认真打量着他的脸,忍不住好奇道:「你年的灵,可为什么和大人长得一样?」 他盘着腿,调整了一下姿势,自信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裂痕:「那怎么了,灵本无相,大人为了让我下传达命令更有效,所以就……」 她顿悟地点头:「那大人的心血算是白搭了,除了这副皮囊,你没有一点像的地方……」 她这话一点没给他留面子,他果然脸色一变,正欲与她开战。 就在这时,只听两声短促有力的敲门声:「骆蝉衣?」 是陆绝! 他怎么来了? 她紧张地示意了一下项圈,起身去开门:「来了。」 打开门的一瞬间,陆绝的目光没有在她身上过多停留,而是望向了房间内,扫视了一周。 骆蝉衣也转回头看了眼,此时房间内除了她空无一人。 「怎么了?」她问。 「听见你房间里有动静,过来看看……」没有发现异常,陆绝的神色才稍稍松弛下来。 她只能装傻地笑了笑:「可能我说梦话了吧。」 陆绝想了想,看向她的眼睛:「是男人的声音。」 听到这话,骆蝉衣不由得一愣,他居然能听到项圈的声音,这不应该啊。 但仔细一想,竟然是她大意了,项圈是灵,灵是有实体的,和鬼魂完全是两个概念,陆绝不仅能听到,还能看到。 想到这里,她不由得后怕,幸亏那项圈躲得快,不然这大半夜房间内多处一个男人,真是没法解释了。 「怎么没穿鞋?」陆绝低头看向她两只脚,只穿着薄薄一层白色罗袜,站在冰凉的地上。 骆蝉衣也低头看了一眼,刚刚她一睁眼,几乎是被吓掉地上,哪还有心情穿鞋,后来完全把这件事忘在脑后了。 原本没觉得什么,此时提起来,才感觉湿冷的气息侵入脚底。 忽然只觉一大片阴影逼了过来,她猛地抬起头,眼前只见陆绝的胸口。 一瞬间,身子猝然失去平衡,竟是被他打横抱了起来。 陆绝大步迈开,将她放到了床上,顺手扯过被子盖在她身上。 起身后,他缓缓转头看向墙边的柜子,目光停留住。 「打开吧,想看就打开看。」她漫不经心地整理着床铺。 听出她语气中的异样,陆绝转头看向她,沉默了好半晌,才道:「我是担心你。」 她抬眼,看到他深沉的目光,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无奈叹了口气:「你真是听错了,我睡得好好的,哪里有别人。」 陆绝木了半晌,点头:「我就在隔壁,有什么事都要喊我。」 她痛快地点头,同时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知道了,这大半夜的。」 「那你睡吧。」陆绝走出门外,严严实实替她合上了房门。 骆蝉衣看着那门,长长地舒出一口气,她必须理直气壮,不能让陆绝有丝毫的怀疑。 真的太险了…… 第二天早饭刚过,就有一些乡绅前来拜会,这些人消息真够灵通的,他们从城南转到了城北,也丝毫不影响他们见「除狼英雄」的决心。 陆绝并不愿去,他本就话少,不想出风头,更不愿听那些冠冕堂皇的话。 更何况这里不比宋府,还有宋老爷挡在他前面,干脆就拒绝了,一个也不见。 可万万没想到这话传到杜老爷耳中,他差点一口气喘不上来,急死在当场。 他自己宁可忍着断腿之痛,也要坐上那木轮椅,让下人把自己推到前堂,一张肥硕的肉脸上堆满笑意,一一面见那些名流之士。 陆绝迫不得已露面,只敷衍了两句话,不愿再多呆,先行离去。既然杜老爷如此热情如火,就让他称心如意吧。 陆绝走回房间,站在房间门口就听见里面有声响,原以为是打扫房间的下人,便直接推门走了进去。 然而当他看清那人时,不由得一愣。 对方也怔住了,一时间四目相对。 骆蝉衣僵硬地杵在房间中央,难掩脸上的尴尬,勉强挤出几分笑意:「你回来了?这么快就聊完了。」 陆绝轻点了下头,目光向下移去,落在了地上的竹篓上,盖子是盖着的,但位置显然被移动过了。 她也瞄了眼旁边的竹篓,心知没法隐瞒了,于是道:「我刚刚翻了。」 「嗯。」他轻声答道,走上前看着她,目光清隽柔和:「想找什么?」 骆蝉衣沉默着,大脑飞快运转,慢慢伸出了手,手背朝上:「你看我的指甲光秃秃,一点颜色都没有,别的姑娘都是鲜鲜艳艳,我想你不是有颜料嘛……」 陆绝闻言微微垂头,嘴角不自觉地弯了一下:「想什么呢,画画的颜料哪能染指甲?」 「是吗……」骆蝉衣紧张地吞咽了一下:「那算了吧。」 她说完径直出门,陆绝在身后跟了出来,刚想叫住她。 「陆绝!」另一边传来杜晴夏的声音。 只见她穿着一身粉嫩衣裙,衣袂飘飘地走了过来。 骆蝉衣回头看到了杜晴夏,好像看到了救星,连忙道:「你们聊吧,我先回屋了……」 065 撞见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都是你,非得逼我现在去,这下好了,被陆绝抓了个现行。」 骆蝉衣的脸拉成了苦瓜,边走边埋怨道。 她也恨自己脑子太扁,编得理由也是够二,还涂指甲!谁拿墨汁涂指甲啊。 「怪我?你别忘了,是我耗损了灵力帮你探查到那石头的位置。」 项圈激动地发出滚烫的热,灼烧着她的颈部。 她道:「光知道在竹篓里有什么用,那里面的东西我都见过,根本没有你说的什么石头。」 她在此之前早就翻找过竹篓,若是有早就找到了。 项圈轻蔑地哼了一声:「愚蠢,你直接连竹篓一同带走不就行了。」 「那不行,里面都是陆绝的画,他视若珍宝,绝对不能动,你警告你,你也不许动。」她语气坚定。 「愚昧!他一个凡人,最多活几十年,那些破烂有什么可宝贝的,现在最重要的是,把石头拿回去交差。」 她有些心烦,道:「行了,我再想想办法。」 「我没时间跟你耗了,你不拿我拿。」 「你敢!」她厉声威胁。 —— 陆绝依旧站在门前的小院里,望着骆蝉衣离去的背影,直到望不见了,他也没能收回目光。 不知是不是错觉,总感觉她心里有事。 「陆绝。」杜晴夏又叫了一声。 陆绝终于找回了眼神,看了她一眼:「怎么了?」 杜晴夏从上到下扫了他一眼,道:「你这次住进我家,是怎么想的?」 陆绝有些莫名其妙,顺着她问道:「你希望我怎么想?」 杜晴夏双手交叠,抱在胸前:「实话跟你说吧,我爹让你住进我家,不过是冲着你除狼英雄的名号,你可千万别多想,不要以为我爹接纳了你,你就顺理成章成为杜家的女婿,我杜晴夏说过,我宁可死也不下嫁……」 她的声音细而尖,像一只只带刺的蜜蜂钻进耳朵。 但陆绝并不在意,只是垂眼看着她的双手出了神,她指尖染着橙红色丹蔻,就像一颗颗熟透了的杏子。 不知不觉间走了神,骆蝉衣适合什么颜色呢,朱红,枣红,绯红? 她身上的衣裳是水蓝色的,只怕不适合太鲜艳的颜色。 「我说了这么多,你到底有没有听进去?」杜晴夏陡然提高了音量,十分不满地瞪着陆绝。 他那副愣愣的神情,是什么意思?! 「你,指甲是怎么染的?」陆绝忽然开口。 杜晴夏低头看了眼自己指尖,怀疑自己耳朵是不是出现了问题,莫名其妙,又十分警惕地瞪着陆绝:「你想干嘛?」 陆绝沉默了半晌,终于说道:「能不能教我?」 杜晴夏两只眼睛瞪得像金鱼一样:「你说什么?」 「你说的那些都依你,等杜伯伯腿伤好转,我马上离开,再也不会出现。」 他目光再次落到她的指尖上,又重复了一遍:「能不能教我?」 杜晴夏依旧没缓应过来,他是在夸她指甲好看吗,还主动与她套近乎?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木头桩子陆绝吗? —— 午后刚过,陆绝从花市里走出来,手里拿着几株鲜艳的凤仙花。 这个时节已经没有花了,只有室内花市才有,他走了好几个花市,才买到这种紫粉色花种,看上去秀美端丽又不张扬。 快到宋府的时候,在一个不起眼的街角,他意外看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一身水蓝色百褶长裙,身形苗条纤细,双手抱着手臂,微微扬着头 看着她对面的男人。 那男人穿着一身银灰色插肩长袍,高大英挺,正对她说着什么,似乎情绪有些激动。 陆绝站在远处观望了片刻,最终还是决定走了过去。 骆蝉衣在注意到陆绝的一瞬间,神色僵了一下,眼神瞟向了身旁那男人,目光中有些慌乱。 那男人也看到了他,也怔了怔。 「陆绝,」骆蝉衣迎上去两步,看向他手里几株鲜花,不由发问:「你去哪了?」 陆绝没有回答,只看向那男人,问道:「这位是?」 「他是……」骆蝉衣嗫嚅了几下,才道:「和我一个地方来的,对,应该说是老乡。」 男人闻言,从鼻子哼出一声,怪异地笑了笑:「老乡?」 听到他说话,陆绝浑身一滞,只觉身体里有股寒流逆涌而上,心脏被冰得瞬间没了知觉。 这个男人的声音,他听到过,正是昨夜从骆蝉衣房间传出来的。 骆蝉衣此时叫道:「你不是老乡是什么,你赶快回家吧,我的事我心里有数,不用你插手。」 她真是和这个破项圈说不通,他到底是没做过人,没体会过人的感情,任务对于他来说比天还大,为了完成任务可以不顾一切。 可是她可不能任由他胡来。 「我不仅是你老乡,我还是你未来的夫君,你拿了我家的聘礼,然后逃婚跑出来,说,你什么时候跟我回去?」 项圈一脸委屈又愤怒的表情瞪着她。 看着惊恐的表情在骆蝉衣脸上逐渐放大,他内心里无比得意。 这丫头片子居然跟他玩阴的,把他从项圈里骗出来后,居然用法力封住了项圈,这下他明晃晃成了一个大活人,想干什么都干不成了。 「你胡说什么,你疯啦!」骆蝉衣气急败坏,脸都气绿了。 逃婚出来? 尽管陆绝极不愿意接受这种现实,但当他代入这种可能后,仿佛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她逃婚离开,孤身一人远走他乡,那只打碎的琉璃碗便是用那聘金买的,从那以后再也没回过故乡,也没法再回去。 看着陆绝出神的模样,骆蝉衣知道他真的相信了,赶紧解释道:「陆绝,你别听他胡说,他脑子有问题,见谁都这样说……」 那项圈见她急了,内心更加痛快,小妮子,你才几岁,看谁能玩的过谁? 他于是变本加厉道:「我脑子有问题?骆蝉衣,你跟我花前月下的时候,可不是这么说的,你说这辈子非我不嫁,还说……」 「看我不撕了你的嘴!」骆蝉衣彻底暴躁起来,像一只发怒的野猫一样,朝着他扑了上去。 项圈早有预判,一下子躲闪开,转身便跑。 骆蝉衣在身后紧追不舍。 陆绝望着两个人你追我赶的背影,越跑越远,只觉一颗心顿时比铁还重,直直地坠到了崖底。 他垂眼看向手中的花,花瓣在风中微微颤栗,那只拿着花的手也仿佛失去了气力,慢慢垂落在了身侧。 很快就要入冬了,天黑得一天比一天早,午时一过,太阳就变得虚弱起来,照在人身上也只能感到到一点点热量。 骆蝉衣回到宋府的时候,已经将近黄昏了,而且还起了风,冷飕飕的。 她毫无悬念的把项圈臭扁了一顿,一个个结实的拳头打在那副她曾经都不敢正眼看的身体上,心里竟有种很怪异的感觉。 但她心里很清楚,两个人一模一样,但毫不相干。 项圈虽然活年了,但他只是一个灵,灵的法力是很微弱的,尤其是当他离开了本命物,甚至骆蝉衣这个半路出家 的「小鬼差」都能随意地揍他一顿。 而且他们柔弱到办不成什么坏事,因此大多数的灵都比较良善。 又弱又善,用来当个传话筒,确实再好不过了。 她没有回房间,而是直接来找了陆绝,一路上心里都在盘算着应该怎么和他解释。 她刚敲了一下门,里面就传出了声音:「进来。」 好像对方是有意在等她一样。 她轻手轻脚推门进来,陆绝就坐在正对着门口的圆桌旁,抬眼凝视着她一步步走近。 骆蝉衣注意到,他面前的桌上除了一套茶盏外,还有一个透明的小罐子,里面是鲜艳的红色东西,看不出是什么。 如果这个人是白无常,那有几十个小罐子她都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可是眼前的人是陆绝,从没见过他摆弄这些东西。 陆绝自然看到了她的眼神,于是将面前的小罐子朝她的方向推了推:「试试。」 这时骆蝉衣才看到,那小罐子旁边还有一根极细的毛笔,不像是写字用的。 她看了眼陆绝,有些不明所以,拿起那小罐子打开,只见里面是有些粘稠的紫红色液体,有浓郁的香气从里面飘散出来。 花?她一下子想到了不久前陆绝手中那几株凤仙花。 她也明白了手中的东西是什么,丹蔻。 心脏犹如被一根琴弦猛地一震,有种难以言说的滋味,感动,震撼,又无比愧疚。 她说她想要涂指甲,可那不过是她一时没辙,胡编乱造随口说的。 他就真的记在了心里。 在这一刻,她想了一路的那番话突然就不想说了,说出来,无疑又是欺骗。 她慢慢坐下,拿起那只细小的毛笔,蘸了丹蔻,一点点涂抹在指甲上。 紫红色慢慢晕开,变成淡雅的藕荷色,衬得手色十分白皙。 陆绝只安静地看着她,目色深远。 「我陪你回去。」缄默良久后,他终于开了口。 骆蝉衣描指甲的手突然一顿,不解地看向他。 陆绝看着她的眼睛,接着道:「把聘金还回去,再与他们说清楚。」 066 大冤种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看来,陆绝是真的信了。 骆蝉衣弯起嘴角,勉强笑了一下,一时之间真的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她本来是想完全否认这个事,就说那项圈恶狗乱吠,诬陷她的名声。 可眼下陆绝提出回骆家村这个事,确实是个没法逃避的问题。 无论如何,她都回不去了。 陆绝一直看着她,等着她回应,她只能明确拒绝,打消他这个念头:「嗯……不用了。」 低头继续涂抹指甲,心里很怕他继续追问下去,心里琢磨着应该找个什么理由,拿回房间去涂,赶紧逃离这个是非之地。 陆绝看着她衔着毛笔一下下描画,目光渐渐变散,怔愣了许久,终于问道:「那你想嫁给他?」 闻言,骆蝉衣的笔触一抖,在指甲上豁出一个极不和谐的痕迹。 这都是哪跟哪啊,要了命了!她忍不住在心里把那该死的项圈骂上了一千遍,一万遍。 此时骑虎难下,她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了:「当然不是,我要是想嫁给他,为什么要逃出来,只是,他家里财多势大,斗不过的。」 她真的太讨厌编这种故事了,而且是用来骗陆绝。 如果可以,她真的很想把一切都告诉他,她其实是个半死不活的小鬼,没有什么纷争,更没有逃婚,只是因为骆家村是她生前的地方,她被规定不能回去。 她是个右利手,描涂完左手,轮到右手就不太好掌控了,加上心头沉闷,干脆放下了毛笔,不涂了。 陆绝见状,随即拿起了细毛笔,轻轻点蘸了花汁,左手不由分说地托起她的手,垂眼替她勾勒起来。 骆蝉衣有些意外,身体微微僵硬,看着他灵巧的运作笔触,将指甲一点点涂满,可能是由于他绘画功力,竟比她自己涂得更加均匀好看。 一只手涂完,陆绝缓缓松开她的手,顺势放下了毛笔,沉默了一下:「有我在,只要你不想,谁也强迫不了。」 骆蝉衣只觉一股暖流流过心里,但她没法接话,只能装作没听见,举着双手,佯装痴迷的欣赏着:「真不错。」 陆绝又问:「他现在在哪?」 「他?」她愣了一下,立刻道:「他走了,回家了,我态度这么坚决,他以后也不会再来烦我了。」 陆绝沉吟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悔意:「方才我就应该把聘金还他。」 骆蝉衣掩饰地笑了两声:「我说要给他的,他没要,他们家财大气粗的,怎么会在乎那点小钱,那个……我先回房间了。」 她起身,顺便带上了桌上的丹蔻和细尖毛笔。 刚到门口,陆绝突然在身后喊住了他:「你喜欢呆在这里吗,要是不自在,我们就走。」 她没心思想别的,只答道:「这里挺好的啊,还是等杜老爷腿伤恢复一些的吧。」 走出陆绝的房间,她悄悄地大呼了一口气,真的是太艰难了。 夜里睡到一半的时候,她只觉脖颈上一阵热烫,这个温度可以炼铁了,她越发喘不上来气了。 她知道是她在项圈上施加的法力失效了,那只倒霉的灵又回来了,正变着法的报复她。 「没完了是吧?」 她热的实在受不了,突然坐了起来,下了床径直走向浣洗的水盆边,里面装着一盆以供洗手的清水。 她毫不犹豫弯下了身去,将颈间的项圈一边浸泡进了水里。 突然,她颈间的温度骤降了下来,同时耳边发出项圈的发狠叫声:「你疯啦!」 这一招竟意外得奏效。 骆蝉衣继续压低地腰身,又往盆里探了探。 「 你够了,你这个毒妇!把我弄出去。」 骆蝉衣咬了咬牙:「毒妇?好,毒妇现在想泡个澡。」 「好了好啦!错了错了!」他歇斯底里地咆哮着。 骆蝉衣这才慢慢起了身,项圈上的水打湿了她的胸前的底衣,透着冰凉的寒意,但也无所谓了,总比脖子上套着一个滚烫的火炉强。 她有些疲乏地坐回到床上,垂眼看向胸前,道:「我今天打你,你不服气是吧,项圈?」 他气呼呼地冷哼一声:「叫谁项圈?」 「你不是项圈是什么?」 「那我叫你鬼魂,你乐意?我有名字,我叫尚天。」 「还入地呢,我就问你,服不服气?」骆蝉衣语气中透着威胁。 他粗着鼻子喘了几口气:「是谁告诉你,我怕水?」 骆蝉衣一听有些意外之喜,他还真是怕水,竟然被她误打误撞了,她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想找个能降温的法子。 她有些得意道:「谁告诉我的,你就不用管了,以后你要是再敢乱来,我就随时随地让你泡澡。」 他「切」了一声,满不在乎的语气,但声音中明显透着慌乱。 「我们也相处这么长时间了,我的为人你最清楚,只要你不和我对着干,我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尚天又轻轻「戚」了一声,但态度好转了不少:「不会亏待我?你只要不像那次一样掉河里,我就谢谢您祖宗了。」 回想起上次掉河里,原来当时痛苦无助的不止她一个人。 「你不让我管,那陆绝那边,你打算怎么办?」尚天问。 「说了不用你管。」 她随后又补充道:「那边怪罪下来,你尽管往我身上推就是了,不用客气。」 「我跟你客气?我恨不得他们把你……」 「我劝你说话注意点,」骆蝉衣重新躺了下来:「要清楚你自己的地位。」 尚天气呼呼地喘了两口气:「哼!无语。刚刚泡了水,我会生病的。」 骆蝉衣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含糊道:「你不是会发热吗,烤一烤就好了。」 他憋了半天,突然有些理直气壮道:「我要吃面。」 骆蝉衣睁开了眼睛:「吃面?你一个项圈吃什么面?」 「你还是鬼呢,哪顿你也没少吃!」 她当然得吃,除了那一定点微薄的法力,吃喝拉撒睡,她和人根本没有区别。 难道灵也需要吃人间的食物?于是她问道:「你和我一样?」 尚天沉默了一下,有些没底气道:「生病了就得吃。」 骆蝉衣闻言又合上了眼,懂了,原来是馋! —— 第二天一早,她刚走出房间刚好碰上了陆绝。 他很快就注意到她眼下淡淡的青灰色,问:「昨晚没睡好?」 骆蝉衣点点头:「一直……做梦。」 她何止是没睡好,昨晚被这个该死的项圈一折腾,睡意全无,直到天快亮的时候才眯了一会。 「我给你留了早饭,在我房里。」陆绝道。 她犹豫了一下:「我不吃了,出去抓点助眠的药。」.. 「吃了饭再去吧。」 「不了,没什么胃口……」她边说着边往外面走。 陆绝隐约感到一丝异常,跟了上去:「我跟你一起。」 骆蝉衣立刻驻足,回头看向他,笑了笑:「不用了,你还要接待今天登门拜访的贵客,没事的,我去去就回。」 她说完迈着大步走开,忽然又想到了什么,又折了回来: 「对了,银子。」 陆绝从怀中掏出钱袋,没有迟疑,全部都递给了她。 骆蝉衣没有接,直接扯开一个小口,捡了一个银锭子,在手中抛了抛,笑道:「够了,等我回来给你带好吃的。」 说罢她欢欢喜喜地走了,陆绝看着她的背影,微微愣神,越发觉得哪里不对。 城中街角的小面摊里,热气腾腾。 骆蝉衣依旧选择了靠窗的座位,可以看到窗外的街景和人群,这家店她上次和陆绝来过,味道很不错。 「老板,两碗面。」 她看向坐在对面的男人,他已经从筷子筒里拣出一双筷子握在手里,眼睛定向后厨方向,是人都能看不出他的急不可待。 这是馋了多久了,突然间觉得他有点可怜。 她目光点了下柜台旁边的招牌:「你,还想吃点别的吗?但不能超过这个数,钱不够就把你当了。」 她把那锭碎银子拍在了桌上。 尚天垂眼瞟了眼那银子,冷哼一声:「愚蠢,你想当了我,就得连你的脑袋一起当!」 骆蝉衣发出一记眼刀:「你最好说话注意点,可别忘了昨晚是怎么求饶的,我是看你可怜。」 尽管他说的是实话,这项圈她真是摘不下来,除非断头,这一点判官当时就很明确地告诉过她。 尚天扫了一眼那招牌,兴趣寥寥:「我就吃面,我只爱吃面。」 骆蝉衣点点头,不错呀,养这个小东西还挺省钱的。 面做得很快,说话间两碗热腾腾的清汤细面就端上了桌,上面飘着一层细腻的油花和几簇青翠的葱花。 一闻到这个香味,骆蝉衣的肚子就叫了起来,她不再耽搁,操起筷子挑起一大口,吹了几下就开始大吃起来。 香! 她嘴里咀嚼着东西,无意间抬头看了一眼,却看到尚天依旧手握筷子,一动没动,满脸仇怨的瞪着她。 「你干嘛?」她说得含糊不清。 「你什么意思?」尚天抿着嘴,眼神幽怨。 骆蝉衣懵了一下,反问:「你什么意思?」 尚天冤种一样的脸,突然露出一丝委屈:「你明明知道,我讨厌水!」 骆蝉衣愣了愣,看向他碗里冒着热气的清汤面:「汤也不行?」 067 她来兴师问罪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尚天叫嚷道:「我要吃拌面!没有水的拌面!」 骆蝉衣眉头皱了起来:「你刚刚怎么不说你要拌面?!」 尚天气得呼呼带喘:「还用我说,你明知道我讨厌水。」 「可这是汤啊!和水不一样。」 「你还能再蠢一点吗?汤就是加了料的水,有什么区别?」 骆蝉衣耐着性子:「行啦行啦!点都点完了你就吃吧,下次给你买拌面!」 他一下子摔了筷子:「我不吃,我讨厌水。」 骆蝉衣看着那筷子在眼前崩飞,一只还摔到了地上,她忍不住生气了,提高了音量:「你再矫情,你就淹了你!」 她一句话说出,周围好像忽然间就安静了下来,对面的尚天脸色也变了。 他身子前倾,眉心皱死,匪夷所思地盯着骆蝉衣:「你有病吧,***什么了,你就要阉了我?」 旁边桌位的客人此时都停止了聊天,都在朝他们频频观望。 骆蝉衣内心崩溃:「我不是那个阉,我是淹!」她用力指着面碗里的汤。 「二位。」面馆老板走了过来。 他是一个矮胖的中年男人,面带和善。 「为这点事实在犯不上,犯不上!不就是拌面嘛,交给我吧。」 说着那老板端走了那碗没有动过的汤面。 骆蝉衣很是尴尬,也解释不清了,干脆不再说话,低头继续吃了两口面,却已经没有刚刚那么美味了。 汤面到底是改成了拌面,尚天眼冒精光,捧着碗吃了个底朝天。 骆蝉衣冷眼看着他,心里暗暗笃定,没有下次了,她真是丢不起这个人。 秋日稀薄的阳光刚好照在桌上,有细小的雾灰在光柱中旋转起舞。 窗外岔路口有一棵几十年的榕树,此时只剩下灰秃秃的枝干,偶尔有三三两两的行人交错经过。 就在那棵老榕树的视线死角里,始终站着一个人,长身玉立,任由行人在身边穿梭而过,他只目光怔愣地望向那面馆窗子方向。 今日阳光很好,风却很大,他身上穿得并不厚,长时间站在那片阴影中,势必要受冷的,可他却一动不动,站着,看着,像是被谁在脚下钉了桩子。 骆蝉衣手里摇摇晃晃拎着一袋凤梨酥,一路不紧不慢回到了杜府。 陆绝正倚站着他房间外的窗边,头微微垂着,若有所思的模样,听到她的脚步声,才缓缓抬头看过来。 看这样子,好像又是有意在等她一样。 骆蝉衣走了上去,晃了晃手上的小包:「我给你带了凤梨酥,我尝了,这家做的很正宗。」 陆绝淡淡扫了一眼,表情没什么变化,目光又落回到她身上:「进去说。」 骆蝉衣微微怔了一下,怎么有点郑重其事的感觉。 走进房间,陆绝从竹篓里取了一个沉甸甸的锦袋子,又从衣襟里取出钱袋,一大一小放在了案上,看向她:「这是县令大人赏两,还有这两日那些贵客买我的画,赚得一些银子,不到六百两。」 骆蝉衣也坐了下来,把手中的凤梨酥轻轻放在了一边,有些不明其意:「你这是……。」 「这些钱你都拿着。」他把钱袋推到他的面前。 她看着那钱袋,又看向他,更加不明所以:「我拿着干什么?」 他目光盯着地面上窗棂投下的剪影,深深吸了一口气,半晌才说道:「你可以把这钱还给人家,互不相欠,如果……」 他的话突然顿住了,眼睫微颤,目光垂得更低了,许久后才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想,那这钱便当作你的嫁妆。」 骆蝉衣一下子惊了,莫名其妙又哭笑不得:「嫁妆?你怎么又……」 她说到一半,忽然想到了什么,好似一个熟睡的人猛然惊醒,难道说,陆绝刚刚看到了她和尚天? 「陆绝,我……」 她一开口,他便抬起眼眸看了过来。 此时此时,骆蝉衣看到了那双漆黑如墨的眼眸里装着难以名状的哀伤,这是她从没见过的样子。 也不知为何,她的心也跟着揪疼了一下:「其实……」 「陆绝!」窗外传来一声叫嚷,是杜晴夏的声音。 随即房门一下子被大力推开,带起一片幽幽的灰尘。 杜晴夏站在门口,面色不善地单手叉着腰,身后站着绿衣小丫鬟。 「这是怎么了?」骆蝉衣站起身问道。 杜晴夏狠狠斜了她一眼,怒气冲冲迈进门槛,直奔陆绝过去,一挥手便将手里的一块布似的东西用力丢了过去:「瞧瞧你干的好事!」 那块布悠悠落在了陆绝身前,骆蝉衣弯身捡了起来,只见是一大块绣布,上面绣着莲花戏鱼图,绣工虽不比庞夫人,但在年轻女子中算是数一数二了。 但是显而易见这绣作脏了,上面沾染了几处清晰的彩色墨渍,像是剐蹭上的。.. 彩墨确实不多见,一般只有绘画才能用到,骆蝉衣转眼看向陆绝。 陆绝淡淡看了一眼那绣布,只道:「你放下吧,我帮你清理。」 「清理?」杜晴夏一把将绣布从骆蝉衣手中夺了回来,站在陆绝面前:「你说的容易,彩墨根本就洗不干净。」 「就是!我家小姐绣了三个月才绣成的,本来洗过晒干就可以用了,就这么白白被你糟蹋了。」杜晴夏身后的绿衣小丫鬟趾高气昂地叫着。 「这没你说话的份,」骆蝉衣脸色冷了下来:「说话前先想想你自己什么身份,我们是杜府的客,是你们家老爷诚心诚意留住的,什么时候轮到你大呼小叫。」 这话表面上是在训那小丫头,但实际上就是说给杜晴夏听的,但凡她有点见识,此时也应该知道收敛了。 那小丫头脸色发白,一脸的不服气,但也不敢再多说话,只斜眼瞟向自家小姐。 杜晴夏此时也愣了愣神,但她的性情自小便骄纵惯了,此时更不想输了气势,继续扬着下巴叫道:「怎么?你们做错了事,还有理了?」 陆绝看向她,目光冷峻:「我说了,我帮你清理干净。出去。」 听到最后一句,杜晴夏瞪大了眼睛:「让我出去?这里是我家!」她理智全无,激动到跺脚。 「陆绝!我好好的绣品被你毁了!」 「你非但不道歉,还让我出去?!」 「你说清理干净是吧,我看你怎么清理,有一点痕迹,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又是一阵撒泼,骆蝉衣用手指钻了钻耳朵,只觉得耳膜疼,看来这位大小姐真是没救了。 终于送走了杜晴夏,耳边消停了下来,骆蝉衣托起那绣布,凑到眼前仔细看了看:「这要怎么清理啊?」 据她所知,彩墨根本没有妥善的清理方式,基本上这副绣作就废掉了,否则杜晴夏也不至于闹成那样。 而陆绝却不曾多看一眼,他明明满脸心事,却没有一点心思放在了绣作这件事上,只是淡淡地道:「交给我就行了。」 听他这样说,骆蝉衣也稍稍安了心,随手将绣布叠了两下放在了桌上。 陆绝缓缓抬眼看向她:「你刚刚……」 「啊——」她抬手掩口,大大地打了个哈欠,眼中泪水充盈:「好困啊,那我回去补觉了。」 她存心把 刚刚的进行到一半的对话忘得一干二净。 其实要是没有杜晴夏的打断,她也不知道自己会说什么,只是看到陆绝当时那个表情,心里没来由的难受,很想要告诉他不是那样的。 但冷静下来发现,什么都不说最好,既不想编谎话,又做不到实话实说。 「骆蝉衣,」看着她走向门口,陆绝起身叫住了她:「钱袋拿上。」 她脚步停了一下,却没有回头,声音困倦而慵懒:「钱什么袋啊,我的事我自己会处理好,你别操心了。」 「……」陆绝看着她的背影,怔着神。 —— 晚饭时候,杜老爷也不知是哪根筋错乱,非是要请陆绝和骆蝉衣到他房里一起吃饭。 饭桌旁,杜老爷坐在木轮椅上,一脸憨态可掬的笑着,亲自为她们二人夹菜:「千万别客气,想吃什么就多吃点。」 骆蝉衣边吃边说:「杜老爷的腿伤恢复得很快啊,上下轮椅都没有问题了。」 杜老爷立刻摇头,笑了笑:「哪能那么快,伤筋动骨一百天,早着呢,早着呢,你们就安心在这里住着,有什么下人招待不周的地方,就告诉我,看我怎么收拾他们!」 骆蝉衣也笑了笑:「没有没有,您客气了,我这辈子还是第一次住这么好的地方。」 杜老爷见他们没有提出要走,不禁眉开眼笑,脸上又多挤出三两肥肉。 此时看向陆绝:「陆世侄,你上次教我的叠加晕染,我还是弄不好,每次都把画纸弄得一块一块,湿淋淋的。」 陆绝淡淡道:「初学者都这样,还得慢慢来。」 骆蝉衣闻言吃了一惊,问:「杜老爷在学画画?」 杜老爷闻言脸色闪过一丝骄傲:「不错,有道是学无止境嘛,我如今腿脚不便利,何不趁这个时机向陆世侄讨教一二,也陶冶下情操哈哈哈。」 骆蝉衣点头:「杜老爷的精神实在让晚辈敬佩,若是以后您有所造诣,那就不得了了,一副画作卖上个几百两,说不定还能传世呢。」 说到这里,杜老爷眼中冒出了亮光:「几百两倒不敢想,我陆世侄一幅画卖了二十两,这还是我极力劝说之下他才肯提高的价格,他就是太实在,要我说两也有人买,我只要学些皮毛就行了,这不比我做生意还赚钱?!」 骆蝉衣笑了笑,端起茶杯喝茶,没再接话。 她果然没猜错,所谓的学无止境,不过是向钱发力。 其实骆蝉衣很想告诉他,你还是乖乖做生意吧。 想要一幅画卖到二十两,除了画技登峰造极外,还得能打死一群狼。 068 没有时间了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爹——」 杜晴夏走了进来,眼神看向与杜老爷同坐一桌的看到陆绝和骆蝉衣,并没有感到惊讶,显然她在来之前就知道他们也在此处。 「晴夏,坐过来。」杜老爷朝她摆了下手。 杜晴夏刚一落座,眼神就看向了陆绝,直接道:「我想问你,你是用什么清理干净的?」 陆绝没看她,筷子尖轻轻夹了一口菜,送进了口中,慢慢咀嚼着。 杜晴夏被忽视,火气一下就上来了:「我问你话呢。」 「晴夏!」杜老爷赶紧开口,他很清楚自己女儿的脾气,赶在她发火前连忙制止:「你和爹说,清理什么啊?」 杜晴夏用眼神剜了一下陆绝,叹了口气:「我绣好的刺绣,洗过后让下人挂在后院晾晒,可是被他弄得都是彩墨,要把女儿气死了。」 杜老爷愣了一下:「后院?是今天早上的事?」 杜晴夏看向他,点头:「是啊。」 「可是在凉亭前面?」 杜晴夏懵了一下:「是啊。」 杜老爷一张肉脸抖了抖,露出难堪的表情:「我的傻女儿啊,你冤枉你陆绝哥哥了,那是我让人把画挂到后院晾的,那画上的彩墨一直不干,画纸湿淋淋的,干脆挂到外面去晒一晒。」 杜晴夏面目凝滞了一瞬,忽然皱眉道:「不可能,爹你什么时候画过画,你帮他打掩护啊?」 杜老爷啧了一声,一手撑住额头:「这几日才开始学的,咳,你快向你陆绝哥哥道歉。」 「我……」杜晴夏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她忽然转头看向陆绝:「那你当时为什么不说,不是你弄的,你就告诉我啊,你怎么,你怎么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闷葫芦!」 杜老爷连忙按下她的肩膀:「不能这么和你陆绝哥哥说话,快道歉。」 杜晴夏并不理会,只看着陆绝:「你还没说,你是怎么清理干净的?」 杜老爷也看向了陆绝,他不是没有体验,彩墨不小心滴在衣服上,是真的清洗不掉的。 陆绝放下了碗筷:「我没清理。」端起茶杯连喝了几口。 杜晴夏:「什么意思?明明已经干净了……」 陆绝:「我只是用染料把污渍盖上了。」 杜晴夏:「不可能,用染料怎么盖住!」 他:「用染料点描在污渍上,多种彩墨混合,慢慢调成底布一样的颜色。」 几个人听完都愣了,包括骆蝉衣,她当时还以为陆绝那样不以为意,是他有什么专门对付彩墨污渍的独家妙招,竟不想是这样极为高难的一种方式。 「那绣布在哪?」杜老爷来了兴趣,连忙问道。 杜晴夏的气焰此时早已平息,微微怔愣地答道:「在,在我房里啊。」 她不禁回忆起刚刚看到那绣布,当时是抱着找茬的心态,真的非常仔细地检查过每一处,真的是干干净净,完全看不出有脏过的痕迹。 她百思不得其解才特意去找陆绝问,发现他不在房中,才找到这里来的。 杜老爷看向杜晴夏旁边的绿衣丫鬟:「去,去取来。」 一个人作画栩栩如生,那就算技艺高超了,这世上只能有几百人,而在这几百人中能对色彩如此敏锐的人,恐怕再难找出第二人了。 杜老爷想到了这里,不禁暗暗叹了一口气,看来,靠卖画赚钱这条路也不是那么容易走得通的,这里面的门道好像比做生意还复杂。 吃过了饭,骆蝉衣与陆绝一路散步回去。 西边日头还剩下半个头,东边青白的月亮已经升起来了,各自发出微弱的光辉,互不干扰 。 地上已经落了一层白霜,如同白色糖粉一样,踩上去有些黏黏的。 「冷吗?」陆绝看向她。 骆蝉衣伸出手,随意地弹落路边枝条上的白霜,摇了摇头:「刚吃完饭,不觉得冷。」 陆绝看了眼她身上的衣裳,在这个时候就显得格外单薄了:「明日换那套厚的吧。」 她心不在焉地点点头,这时停下来脚步,指向他头顶的方向:「陆绝,你看。」 陆绝随着她的指向抬头看去。 骆蝉衣找准机会,扯住她头上的柳枝用力一扯,哗啦啦,雪白的冰晶簌簌落下。 陆绝本能地躲闪了一下,却终是躲不过,落得满头满身,一层细腻的雪白。 看向骆蝉衣,却见她手里还扯着那枝柳条,就在那一片飘飘扬扬的冰晶中,得逞而放肆地笑着,笑弯了眉眼,在如此寒冽之时,也洋溢出桃花三月般的温暖。 可是在和他目光对视的一瞬间,她脸上的笑容慢慢收敛,身子微微前倾,睁着一双澄澈的明眸近近地打量着陆绝。 「陆绝,你刚刚笑了。」她脸上的笑意再次浮现出来。 「没有。」他拒不承认。 「你明明笑了,我看到了。」 他真的很少笑,最多是浅浅淡淡的弯一下嘴角,而刚刚那一下,真的是一个完整的笑容,这个笑容比她从前见过的任何一个都美好。 头顶的雪霜已经不再飘落了,她自己也无法幸免,头顶和肩头落上一层白沙。 陆绝伸出手摸向她头顶,慢慢替她拂去冰寒的霜雪。 她于是低下头,配合他的动作。 头顶的雪霜有些融化,微微打湿了头发,陆绝拉住她的衣袖,大步往房间的方向走:「生病了,看你还闹不闹。」 回到房间后,陆绝升起了一个小炉子,他们坐在炉子两旁,烤着火。.. 屋子里没有燃灯,昏暗而静谧,只有炉火红彤彤的光。 火光微微跳跃在两个人的脸上,各自安静。 陆绝其实很想在问问她,那件事她打算如何处理,但他担心他说出来,又变成了多管闲事。 骆蝉衣看着炉火,微微出神,只觉这一刻莫名心安与踏实,这份难得的踏实也说不出是谁给她的,是这火?还是这人? 唯一她有些忐忑的就是害怕陆绝会突然冒出什么问题,她没法回答的问题。 静默了许久,陆绝突然开了腔:「你……」 他看着骆蝉衣,道:「你有没有很想去的地方?」 她一颗提起的心重新落回原地,关于这个问题,她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骆家村,那里住着她最亲近的人。 另外,她也很想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死的?尤其是在上次落水后,每当夜里睡不着的时候,她都会在这个问题上胡思乱想。 她隐隐觉得,她的死亡是一个漫长而又痛苦的过程,至于是什么,她真的想不出来。 她冲着陆绝弯了下嘴角:「只要不回骆家村,哪里都好。」 陆绝似乎也没法接话了,沉默下来。 夜晚,冷意更甚,仿佛将一切都冰住了,窗外悄然无声。 骆蝉衣正在熟睡,露在被子外面的脚自觉地收了进来。 她做了一个梦,梦见自己还坐在炉边烤火,那炉火燃的越来越旺,最后竟从里面飞出了一个火圈,套在了她的脖子上…… 「骆蝉衣,你还不醒?!」 她猛然惊醒,发现并不是梦,那怨种项圈又作妖了。 她怒火一生,恨声叫道:「你又缺水了是吧?!」 「你别说话,现在立刻回冥界!」他一改平时那种悠闲又自大的口吻,语气十分紧急的样子。 骆蝉衣立刻看向窗外,一片浓重的黑暗:「现在还是半夜!」 「半夜怎么了,你忘了你是鬼,你可别耽搁时间了。」他严肃地催促道。 骆蝉衣脑子一下子乱了起来:「我不能就这样走啊,明天一早大家发现我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会怎么想?」 尚天闻言发出一声冷笑,饱含着对她愚昧的嘲讽,他道:「你听好了,这次不是我和你商量,是大人下的命令,想不想回由不得你了。」 不用他说,光听他的语气,骆蝉衣自然也意识到了。 她当机立断,不再耽搁,立刻下床抓起架子上的衣服,边走边穿:「我去和陆绝说一声。」 尚天发出一声无语至极的哀嚎:「我都说了来不及了,你有没有脑子!」 骆蝉衣已经无暇顾及耳边的吵闹,胡乱套上外衫,直奔陆绝门前,用力敲了起来:「陆绝,是我!」 她此时此刻脑子里依然很乱,唯一坚定的就是,不能这样一声不吭就消失,她必须和陆绝说一声。 也许是因为意想不到的深夜,也许是因为她的声音透出的慌乱,陆绝是以极快的速度来打开的门。 甚至,他连鞋子都忘记了穿,一身底衣底.裤,雪白地出现在她面前。 他一只大手握住了她的肩膀上,紧张地问:「怎么了?」 骆蝉衣看着他的眼睛,此时寒意凛冽,她的双唇冻得微微颤抖:「我是来和你道别的……」 她明显感觉到他放在她肩头的那只手抖了一下,问:「你要去哪?」 骆蝉衣双唇继续颤动着,连带着下巴也一起颤栗,她不再看他,一双惊乱的双眸低垂着,没有回答。 陆绝吸了口冰冷的空气,寒意入喉入心,只觉被冻透了,他终于又问了一句:「你要和他回骆家村了,是吗?」 骆蝉衣就像一尊雕像,一动不动,眼眸低垂,一言不发。 并非她不想说话,她内心都快急死了! 只是此时此刻,她的嘴巴不知怎么了,开始不听使唤的僵硬起来,渐渐地,这种感觉蔓延到了整具身体。 这是一种可怕而又无能为力的感觉,就好像眼睁睁看着自己变成了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 069 这就是惩罚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僵硬遍布了骆蝉衣全身,她感觉自己像是一块石头,不能说话,不能行动,大脑虽能思考,也只剩下惊慌失措。 「你喜欢他吗?」陆绝站在她对面,问道。 骆蝉衣想要动一动嘴唇,或者只是点头摇头也行,可她拼尽全力也是徒劳。 「有我在,只要你说不,谁也勉强不了你。」 这话陆绝之前就说过,只是当时她并没有在意,此时他又说了一遍,只想让她知道,她并不是无依无靠,只要她说出来,他就会义无反顾和她站在一边。 然而这一次,她依旧什么也没说。 陆绝深深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幽深的瞳眸里尽是破碎的光。 就在这时,骆蝉衣忽觉自己的视角变了,原来是她自己动了,她在走路! 可她并没有一点知觉,这一切都是不受控制的。 前方的视线中,又出现了陆绝的面容,是他追了上来,拦在了她面前。 他艰难地吞咽了一下:「你一定要回去,让我和你一起,行吗?」 陆绝深切地看着她的眼睛,浑身上下都在发着抖,他身上只穿着薄薄一层底衣,早就被冷风吹透了。 陆绝,你赶紧回去吧! 她此时作不出任何表态,她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 陆绝的嘴唇颤栗着,偶尔传出几声牙齿的清脆的碰撞声。 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抖成这样不是冷,是害怕,怕她受了委屈,更怕再也见不到她了。 可是为什么,她除了一句道别,再不愿和他多说一句话,是担心他纠缠吗? 此时,骆蝉衣向旁边错开一步,肩膀与他轻轻相擦,走去了前方。 他缓缓转身看向她的背影,虽然很想再去拦住他,但不知为何,已经没有了勇气。 哪怕此时她回一次头,看看他,他也会不顾一切跟上去。 可是,她就那样一步步走了,步伐平静又清冷,不带一丝情绪。 「骆蝉衣,」他终于叫了她一声,顿了顿道,「天冷,你把那件厚衣裳带上吧。」 骆蝉衣依旧没有回头,也没有停下。 他只好走向屋内,替她取来之前买的白色披风的那套衣服。 他的速度不慢,找得也很顺利,可等他带着衣裳出来的时候,已经望不到骆蝉衣的身影了。 他立刻朝着大门的方向追过去,脚下没有穿鞋,踩在寒冰一样的石板上,带尖的小石子硌穿了筒袜。.. 但他已经丝毫感觉不到了,一路追到了大门口,可是那大门竟是紧紧光着的。 环顾四周,杜府的墙很高,她是不可能徒手爬上去的,难道她还在杜府? 陆绝带着那套衣裳,四处寻找起来。 寒夜像是墨色一样黑,像冰窖一样冷,他的身影如同一只无头鬼魅,跌跌撞撞地在杜府穿梭…… —— 一阵头晕目眩的飘浮,骆蝉衣感到一股极大的力量将自己推向了一个地方,身后传来房门大开的声响。 她被推进去后,眼前的高大的两扇门又重新合上了。 她连续倒退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她低头动了动手脚,这副身体已经破冰重塑,又属于她了。 周围一片昏暗,但她能感觉到此处十分宽敞空荡。 她试探着向前走着,眼前的一切景物都混沌不清,分辨起来十分困难。 脚下的质感软绵绵的,显然铺着一张极大的地毯,依稀能认出两侧林立的东西是高脚琉璃灯有一个桌位,整齐有序。 是个大殿。 她小心翼翼地来到大殿最里面 ,隐约看到高高的台阶之上设着长案宽椅,四角分别立着一人高的雕塑,但看不清是什么。 这好像是冥界开大会的地方,她怎么到这来了。 在这种昏暗不明的环境下,越空荡的地方反而让人心里更加不安。 骆蝉衣挑了个角落,靠墙站着,时刻注意着周围的动向。 会不会突然从哪里冒出什么凶猛的大兽,作为她办事不力的惩罚? 可是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不仅没有大兽,连只猫都没有。 可能是她想太多了吧,如果真的要惩治她,直接丢进无间就行了,也不会挑个这么好的地方。 想到这些,她渐渐放松了神经,心里反而有些抱怨。 把她急急得逮回来,呆在这里也是没事干,为什么不给她多一点时间,至少和陆绝把话说完。 时间继续流逝,她从一开始的忐忑,到后来的放松,再到现在的烦躁。 她无法准确知道时间,但凭借直觉,她在这个偌大的黑大殿里至少呆了三个时辰了。 她坐在角落里,心情沉闷,难道这就是惩罚吗? 脚步声,很轻的脚步声,一点点朝她靠近过来。 骆蝉衣睁开眼,才发觉自己不知不觉间睡过去了。 难得出现的声音,一下子让她有些亢奋起来,她立刻抬起头看向那脚步的来源。 对方身形高大颀长,看不清面容,步伐均匀,脚步像踩在草地上一样很轻。 只是一个轮廓,可是这个轮廓无比熟悉。 她的心脏疯狂地跳了起来,像是被鼓槌狠狠地砸着,咚咚作响。 「陆绝?」她用极低的音量,试探性地问道。 「是我。」他答道。 骆蝉衣惊讶地看着他,从地上慢慢站了起来。 这是在哪?冥界!而他是陆绝!! 「你怎么到这来了?」由于慌乱,她的声音都变了调。 陆绝此时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凝重着她。 她已经依稀能看到他了,高挺的鼻梁之上,是幽黑的眼瞳,不错,就是陆绝。 「你说话啊,你怎么到这儿的?」她焦急地问。 「我是跟着你来的。」 「你跟着我?」 骆蝉衣脑子里一瞬间白了一下,她是怎么回到冥界的,是她的身体不受控制,被一股力量裹挟回来的。 陆绝不过是个凡人,怎么可能跟着她? 她想不明白,也没时间再想了,用力推了陆绝一把:「你快走,这里不是你能待的地方!」 陆绝愣了一下:「那你怎么能待?」 「我……你听着,我不是人,我跟你不一样!」说出这话的时候,她心杂陈。 陆绝没有说话。 她继续催赶他:「你赶紧走,怎么来的就怎么回去,再晚点你就走不了了。」 陆绝沉默了一下:「我不想走,我想和你待在一起。」 骆蝉衣急了:「你疯了,你不能和我呆在一起,你也想做鬼吗?」 她用力推搡他:「你快走,等他们发现你就晚了!」 陆绝被她推得身体摇晃,却根本没有要走的意思,反而向骆蝉衣逼近,一把将她抱住,紧紧地拥在怀中,在她耳边道:「那就做鬼好了。」 骆蝉衣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弄懵了,她的脸陷在他的肩头,人也一动不动了。 她一直有种奇怪的感觉,但没有时间去理清,然而当他抱住她的一瞬间,这种怪异感彻底激发出来。 有点像什么呢,吃了一个辣椒味的苹果,难以言表的 反常。 她抬手撑开自己与他的距离,向后退了两步,重新审视眼前之人。 「你到底是谁?」她声音低幽。 「你不认识我?」陆绝走向她。 「你别过来!」她大声呵斥,随着他步伐的逼近,继续向后退步:「我知道你不是!」 忽然,她身后撞到了什么,不是墙壁,也不是柱子,是一个人。 可她清楚地知道,那里原本空荡昏暗,根本就没有人。 她只觉头皮发麻,木木地转头看去,又是一个高大的身影。 此时忽然烛光闪烁,两排宫灯依次亮起, 骆蝉衣双眼被刺得一阵酸疼,但并不影响她看清身后的那人,居然是他! 本能的恐惧叫她双腿一软,直直地坠了下去。 那人却伸手一接,一只手截住她的腰身。 「大,大人。」她横着僵硬的身体,向上望着他。 「又叫错了。」他声音慵懒而清湛。 「老大。」 他手臂用力一托,将她扶正:「站好了。」 骆蝉衣再次看向陆绝,哪里还有陆绝,那个地方站的是白无常,手里握着铜镜,整理刚刚弄乱的发型。 骆蝉衣这才明白,刚刚都是假的,只是一场试探。 一转眼,看到黑无常一身黑衣倚靠在粗大的柱子旁,一如既往的冷面如冰:「站都站不稳,还指望她做什么。」 骆蝉衣知道她又开始有情绪了,显然是对她刚刚与判官的肢体接触耿耿于怀。 白无常此时从铜镜后露出了娇媚的一张脸,看向骆蝉衣:「你和陆绝之间,当真没有私情?」 骆蝉衣转头看了眼判官,他此时已经走上了高台,悠闲地歪在坐在宽大的座椅上,微微侧着眼看向她的方向。 她于是回答:「不是都测试过了嘛,这还不清楚吗?」 黑无常目光变得尤为凌厉,像是冷光箭羽一样射了过来:「问你什么你答就是了,哪有那么多废话!」 骆蝉衣只好道:「没有!」 「那你说,不过是交给你一点小事,为什么拖延到现在!」黑无常审问道。 她答:「时机还没到,我不想功亏一篑。」 黑无常冷笑一声:「你怕是忘了自己什么身份,你需要做的就是完成任务,不需要用你那不中用的脑子去思考,记住了吗?」 「……」骆蝉衣目光落在地面上,没有说话。 「我问你记住了吗?」黑无常几乎是咆哮了出来。 她依旧没说话。 「敬酒不吃吃罚酒!」黑无常双眼一寒,眸中闪过一道青黑的光,眼神锁向骆蝉衣颈间。 070 他缺个情劫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颈间的项圈突然一紧,立刻就阻断了她的呼吸。 她本能地向外拉扯,却根本无济于事,项圈越来越紧,慢慢卡进了她的皮肉里,她感觉整个脖子都要被勒断了。 她整张脸肿胀起来,潮红中透出了青紫色,身体无力地瘫了下去,呈跪拜状,努力长着嘴,却呼吸不到一点空气。 「黑无常,你再不停手,她就魂飞魄散了……」耳边传来白无常有些焦急的声音。 「行了!」高台之上传来的一个声音,那声音在骆蝉衣听来,已经遥远到像是九霄云外,缥缈朦胧。 几乎是同时,一个更大的力量与脖子上的挤压感对抗了一下,她就如同一只被压扁的球,瞬间回弹,但痛苦丝毫未减。 她瘫倒在地上,就像一只搁浅的鱼,本能地张嘴大口呼吸,伴随着胸口剧烈的咳嗽。 意识间歇性的混沌起来,她几度忘了自己是在哪,在做什么。 判官看了眼黑白无常,目光示意了一下:「你们都先下去吧。」 他缓缓走下高台,来到骆蝉衣身边。 她依旧歪在地上,面色红涨,双眼无力地闭着,颈间的项圈已经复原,雪白的颈上留下一圈青紫的勒痕。 他慢慢蹲下来,伸出手轻轻托起了她的头,她此时才微微睁眼。 原本那么明净的一双眼,此时勾勒得满是红血丝,再看清他的一瞬间,眼神中又多出一丝恐惧,她身体也下意识地后挪了一下。 「你怕我?」他单手托着她的头,语态温柔地问道。 怕,怎么可能不怕,黑无常虽然张扬霸道,但也是忌惮他的,没有他的授意,怎么会下刚刚那样的黑手。 可是骆蝉衣不敢回答,只微微避开了目光,看向别处。 判官见她如此,不禁弯唇一笑,她确实有几分头脑。 黑无常那样做确实是他默许的,眼前这个丫头的来历他一直没弄清,这件事始终就像一根毛刺扎在他心口。 能在他面前藏住前尘过往的人,十有八九是和神界有牵扯,他没办法信任一个来路不明的人。 而刚刚的试探可以说是到了极限,无论她是何方神圣,在求生本能的驱使下,也该显露本事了,可偏偏她什么都没做。 要么是他的猜测出现了偏差,要么是她是一个登峰造极的高手,可无论是哪种可能,他都是想不通的。 「能站起来吗?」他问。 骆蝉衣试着动了动,发现浑身无力,但勉强能行动。 他将她从地上搀扶起来,目光看向她颈间的勒痕,微微晃了下头:「这样不好看……」 说着他伸出修长的指尖在她脖子上轻轻滑过,那深色的痕迹立刻消失的一干二净了。 「关于你的死,还一点想不起来吗?」他漫不经心地问了一句。 她看着他,发愣了一下,摇头:「想不起来。」.. 刚刚伤到了喉咙,她说话的嗓音有些喑哑。 骆蝉衣突然有种直觉,勒她这件事表面上是惩罚,却又似乎也是一次试探。 她不知道自己的感觉对不对,只是当判官问出刚刚那个问题的时候,她就有了强烈的感觉。 判官微微点了下头,抬手帮她整理了一下肩膀上的衣裳:「我从前就和你说过,你是冥界唯一会接触生人的,你这么聪明,我知道你会有分寸的。」 骆蝉衣立刻点头:「我知道……我不是存心拖延,只是在等待一个时机。」 判官点头:「嗯,我相信你。」 他的目光微微下沉,落在她颈间的项圈上:「尚天,现在陆绝的信任值是多少?」 尚天听到召唤,丝毫不敢耽搁,立刻答道:「信任值是……」 他说到这里,突然就顿了一下,但并不敢耽搁,更不敢说谎,只能如实报:「信任值一百点。」 判官如有深意地看了骆蝉衣一眼:「已经一百点了……」 一百点,一百点……百分之百地信任一个人。 听到这里不知为什么,骆蝉衣的心突然像被长针狠狠一穿,一贯到底,疼得猝不及防。 好在她并没有显露出来半分,面对眼下情形,她只能装糊涂:「我不知道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的。」 这样一来,尚天莫名其妙就被砸了一锅,他心惊得一声闷咳,心脏狂跳了起来。 关键时刻,骆蝉衣这个死丫头是真敢卖他啊! 不过也确实是他没说,当时是怎么回事来着? 从去骆家村的开始,陆绝信任值一天比一天增多,直到某一个时刻,到达了百分之百。 只是当时环境极其恶劣,好像是下了很大的雨,空气潮湿得让他特别难受,一句话也不想说,却不想后来直接给忘了。 此时此刻,当着判官的面,他已经无话可说,只能老老实实认错:「尚天知罪。」 他认错时,一惯桀骜不驯样子荡然无存,就像一个捣蛋的孩子面对他最害怕的长辈时,羞愧难当低下了头。 判官负手而立,眼睑微微下垂,脸色有点沉。 骆蝉衣看眼前形式,只担心事态变严重,立刻打圆场道:「其实这件事早几天晚几天知道,差别也不大……」 「弱水畔,三日。」判官菱角分明的嘴唇上下一动,云淡风轻地说了出来。 与此同时,骆蝉衣清晰地感觉到她颈间的项圈颤栗就起来,细密而惊心,她感受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 她听见了尚天哑着嗓音答道:「是。」 弱水畔是个什么地方?尚天要去那里接受三日的折磨? 她此时已经开始后悔了,清了清嗓,说道:「大,老大,其实这件事不怪他……」 「陆绝的生平册……」判官没有理会她的话,只轻轻舒展开手心,眨眼间他的手中便出现了一个红皮册子。 他一手托着,另一只修长的手指滑过,慢慢将生平册翻开,看着那册子的某处,定了定眼神,又抬起目光看向骆蝉衣,墨青色的瞳眸折射出清寒的光: 「他的幸运值升到了…」 看到他这个眼神,骆蝉衣只觉得自己的小腿抽搐了一下,难怪刚刚不听她说话,因为收拾尚天只是第一步,而现在轮到她了。 她的脑子里一下子就闪过无数个想法,尚天怕水,所以被发落到弱水畔,那她呢,是不是又是无间?这次是无间的第几层? 这种想法不知不觉间让她的脸色又白了一个度,隐隐泛出淡淡的青色。 「也怪我,之前没和你说……」他将手一叩,「啪」的一声合上了那本生平册,修长的桃花眼突然抬起,盯住骆蝉衣的眼睛,一字一句说道:「他的幸运值只能是零,现在记住了吗?」 骆蝉衣丝毫不敢有异议,立刻啄米似的点头。 判官见她如此,神色渐渐放松下来,很快就恢复那副气定神闲,慵慵懒懒的姿态。 他指尖再次挑开手上的生平册,慢慢地翻动几页,目光在密密麻麻的字里行间流转:「可以给他加一个情劫,他身边有女子吗?」 骆蝉衣愣了好一会,摇了摇头:「没有。」 「没有?」尚天没好气地说道:「那个叫杜晴夏的呢,男扮女装不成?」 杜晴夏? 骆蝉衣感到不可理喻,直接怼道:「 就算她是女子,你怎么不看看她是什么德行!」 「有就是有,你怎么还敢欺瞒大人?」尚天此时正憋着一肚子火气,不依不饶道。 这件事叫他心里怎么能平衡,他只是犯了一个小错,大人一声令下,几乎是要他半条命。 可这骆蝉衣这死丫头,不断地违抗命令,捅篓子,大人却一昧的偏袒。 骆蝉衣一听他这话,显然是准备报复啊,她立刻还口:「你不去你的弱水畔,在这里挑拨什么!」 「行啦。」判官看了眼她颈间的尚天:「你去领罚吧,这没你的事了。」 尚天安静了一瞬,仿佛满腔怒火一下子被弱水拍灭了,柔弱无助地应了一声:「是。」 骆蝉衣可以清楚地感受到他的离开,尽管项圈外表看起来没有任何区别,但她能感觉到项圈空了,就像是一具没了魂魄的躯壳。 「既然你让陆绝的幸运值从一路升到那你就得想办法让它归零。」判官将手心向下一覆,那本生平册便如一团青烟,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骆蝉衣只好点头:「是。」 判官目光落在她脸上停留了半晌,乖顺是乖顺,也不知到底能不能听懂他的意思。 为了避免再出岔子,他只好耐着性子,与她多说一些:「设法让陆绝爱上这名女子,情深之时再将他们活活拆散,爱而不得,便是情劫。」 额……让陆绝爱上杜晴夏? 骆蝉衣此刻内心要多崩溃有多崩溃,这是个什么任务呢,就好比从山上拉来一头牛,不让它好好耕地,非逼着去它下蛋。 这件事唯一的可能就在于,一个是男,一个是女,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合理之处。 但此时此刻,她除了点头,不敢多说半个字。 可以说到现在为止,判官已经够给她脸了,她拖延任务在先,提升陆绝幸运值在后,哪一件事不比尚天的错误严重。 她若不识好歹,只怕等待着她的就是,一寸寸拖拽出舌头的长钳,把人碾成肉泥的磨盘,一口烧着滚烫热油的巨锅…… 071 陆绝的前世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走出大殿,抬头看向天空,只见一片混沌不清的鸦色。 她深深换了一口气,但胸口依然闷闷的,像压着一块大石头一样。 「很悬啊,你差点就看不到这天了。」 是白无常的声音。 她立刻转头寻去,只见白无常坐在左边的小花坛边上,一只脚踩在花坛边缘,手臂搭在膝盖上,另一只手持着小木锉,仔细地修理着自己的指甲。 骆蝉衣走了过去:「你……是在等我?」 他低头吹了下指甲,继续一下下锉着,没有看她,也没有说话。 她想起了尚天,于是低下身子问白无常:「弱水畔是什么地方啊?」 白无常轻轻哼了一声:「弱水汤汤,鸿毛不浮,能噬万物。」 他抬眼上下打量了她一眼:「就你这副身子骨,泡个一天,骨头渣都不剩了。」 「……!」骆蝉衣一愣,不由得瞪大眼睛:「那水,那水能把人溶了?」 白无常将自己的手拿远了,仔仔细细地端详着,抽空白了她一眼:「你以为弱水畔是什么,泡澡的地方?能噬万物听不懂吗?」 她怔住,忽然想到把一块糖丢进了热水里,那糖慢慢地融化了,一点点变小,直至消失不见。. 「那尚天……」她此时不禁替他深深地担忧起来:「他本来就怕水……」 白无常此时收起了小木锉,吹了吹修理精致的指尖,听到骆蝉衣的话,他不禁嘲弄一笑,抬眼深深地看向了骆蝉衣:「你以为,他为什么怕水?」 听到这话,她又是一惊,难道和弱水畔有关系? 白无常目光点了下骆蝉衣颈间的项圈:「他原本可不是这么好看,那样子丑死了,是大人把他丢进弱水里经年累月浸泡打磨成的。」 白无常平淡地说完,站起了身,大大地抻了下懒腰。 「……」 骆蝉衣没说话,或许是同属弱小,她脑海中看到的是一个人被一点点削去血肉,重新塑造一个看似鲜亮的模样。 「走,带你见一个人。」白无常抬腿便走,并不顾及她是否跟上来。 骆蝉衣只能快步追上,心里却有些忐忑不安:「见谁啊?」 白无常目不斜视,只快步走着:「到了你就知道了。」 骆蝉衣也不敢再问,只能默默跟着。 脚下这条路她越走越熟悉,果然,前方出现一个院落,匾额上写着大字:灵犀殿。 这里就是她练习搓澡的地方,难道要来这里看望大菊? 和上次一样,刚进院落就闻到了一股异香。 骆蝉衣继续向里面走去,可白无常却停下了脚步,他就站在大门口的地方,抱起了双臂,看向一个方向。 骆蝉衣也看过去,是一座重檐八角亭,亭前有十几个鬼魂正在排队,四周皆有面无表情的鬼差把守着。 亭下有一口巨大的锅,有个女子正从锅中盛出一碗热腾腾的汤水递向亭前的人。 她就是孟婆,白无常之前告诉过骆蝉衣。 只是来见孟婆做什么,而且白无常此时站得远远的,根本没想上前搭话的意思。 她疑问地看向白无常。 白无常似乎感受到了她的目光,点了下孟婆的方向:「你好好看看,你觉得她开心吗?」 骆蝉衣再次将目光投过去,只见孟婆一碗碗盛着汤,麻木地递给魂魄们,从始至终,她的表情都是愁苦的。 其实根本不需要看得多仔细,她上次只匆匆看了她一眼,当时就觉得这位孟姑娘可能有点抑郁。 她于是回答道:「每天重复炖汤盛汤 ,很难开心吧。」 「那你猜她后悔了吗?」 后悔什么?她不明所以地看向他。 白无常与她目光相接,继续道:「在她之前的孟婆是个老太婆,姓孟,但是熬了几百年的汤,越来越腻,总苦求大人给她换个差事,可是她不愿意干,谁又愿意呢?于是这件事一直也拖着,又拖了几百年,直到这个傻子出现了。」 白无常看孟婆的眼神中出现了一丝难得的怜悯:「她与冥界立下了永生永世的契约,也就是说,冥界不倒,她就得一直在这里烧火熬汤,永远!」 骆蝉衣有些想不通:「那她为什么……喜欢下厨?」 白无常「呵」地一笑:「你肯定想不到,她放弃了生生世世,这么大的牺牲,只是为了成全一个男人。」 「男人?是谁啊?」她好奇地睁大了眼睛看着无常。 白无常停顿了一下:「是谁不重要,几千年来,她每天对着一口锅寸步不离,而且是一点退路也没有,可笑的是那男人完全忘记了她的存在。」 渣,好渣! 骆蝉衣顿时心生同情,可还是对那个男人感到好奇:「那个男人现在在哪啊?她是怎么成全他的?」 白无常欲言又止,抿了下嘴唇,无奈叹出一口气:「那个男人是谁,在哪都不重要,我要说的是……无论何时一定要把自己的利益放在首位,一旦你对某个人的在意程度超过了对你自己,那就是危险的开始,不会有好下场的。」 说到最后一句「不会有好下场的」,他的面部表情都随之变得残酷起来。 骆蝉衣能明显感觉到他说这话是另有深意,但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陆绝? 他是在影射她和陆绝的关系? 她只好尝试解释:「我和陆绝之间真的没什么,刚刚你们都看到了,如果真像你们想象的那样,我也不会立刻警觉起来。」 白无常细察着她的神色,迟疑地点了点头:「最好是,痴情的人是什么下场你都看到了,可别傻乎乎把自己给毁了。」 骆蝉衣又看向孟婆,此时她已经分完了汤,独自一人坐在锅旁,单手支腮,惆怅地愣着神,眼中没有一点点光。 「所以,那个薄情的男人到底是谁啊?」她依旧不死心,又问了一遍。 白无常斜了她一眼:「不该你问的别问。」说完他转身走向院门。 他越是这样只字不谈,她越觉得那个男人极有可能是她认识的。 但白无常的个性她多少也摸透了一些,他的嘴可不算紧,能说的不能说的,他都会说,可一旦有什么东西他认定了不能说,追问一百遍也是白搭,她干脆就放弃了。 骆蝉衣在身后跟着,走着走着便想到了另一码事,于是放低了声音:「我还有一个问题,是大人让你带我过来的?」 白无常轻哼一声:「你以为大人那么多闲工夫?他要是真想给你个警告,你就不可能囫囵个站在这里了。要不是看你太年轻,脑子容易长歪,我才懒得搭理你。」 他这么一说,骆蝉衣心里就放心多了,笑了笑:「那就多谢白无常大人提点了。」 「要是别人也就罢了,还是他……」 「陆绝吗?他怎么了?」她想了想继续问:「陆绝有什么特别之处吗,要说特别,也就是我这个鬼差一直跟着他了吧。」 白无常瞥了她一眼,自然看得出来她想套话的小心思,但他话已经说到这了,不吐不快,他索性就说了: 「他身上的罪太深,注定不得善终,而且还要历尽世间之苦,他的生平册可是大人亲自编写的。」 他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可没想到即使是这 样,最后还是出了岔子,他死的时候幸运值竟然升上去了,谁能想到呢,一个身患重疾的小乞丐,最后还能成了劫富济贫的山匪。」 「山匪?」她惊讶道:「他不是身患重疾嘛?」 白无常也感慨道:「是啊,到最后他躺在床上一口口吐血,那也不耽误他给那些个山匪出谋划策,他一死,生平册就尘埃落定了,一看,幸运值足足有三十之多,这让冥界脸面何存……」 骆蝉衣跟随着他的话,仿佛可以幻想出前一世陆绝坎坷的一生。 许久之后,她才说道:「所以,这次你们找了我。」 他白了她一眼:「也是个没用的,这不幸运值又升上来了。」 骆蝉衣沉默地跟着,忽然她抬眼看向白无常,小心地问道:「陆绝,他到底作了什么恶,要这样……?」 白无常侧头看她,双唇微启,但随即又想到了什么,眼神黯淡下来:「不该你知道的,别问!你只要做好交代给你的任务,别再让大人失望了。」 看来这件事又是他认定的不能说。 她只好放弃追究下去的想法,忽而想起了判官的交代,于是说道:「大人说让要陆绝历经一次情劫,可是那个人选,也就是那个姑娘……不太好,我能不能另外选一个?」 白无常闻言,脚步顿了一下,拧着眉头莫名其妙地看了她一眼:「姑娘不太好?你是陆绝他娘吗?还必须给他张罗一个好媳妇!」 他背着手,继续大步向前走起来,教训道:「不就是一个情劫嘛,吃饱了撑的,你管什么姑娘好不好?」 骆蝉衣被怼得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缓了缓才道:「我不是考虑陆绝,我是在想我达成这件事难度太大了,她陆和绝根本就不是一路人。」 「不是一路人?」白无常直言道:「你说不是一路人就不是一路?那你还是只鬼呢,陆绝是人,你们是一路吗,不还是得日日呆在一起,你要创造机遇,懂吗?」 她只觉胸口更沉了,努力叹了口气:「可为什么偏偏是情劫呢,别的劫不行吗,雨劫?雷劫?」 白无常满脸无奈,彻底停下了脚步,转身面无表情地看着骆蝉衣:「你这就回去,去找大人商量商量?」 听出了他阴阳怪气,骆蝉衣垂下目光,也不敢再说话了。 072 露出马脚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房间内,陆绝打开竹篓,将叠好的衣裳一一规整地收在一侧,回身又去拿过桌上的笔墨。 门口站着杜府的管家,面色焦急地看着他,时不时扭头看向门外的方向。 「陆,陆公子……」他舔了舔干巴巴的嘴唇,开口道:「你这是何必呢,老爷这几日到处帮您打听,骆家村可不止一个,有的在大北面,有的在西边,南边还有,总得知道哪个是你要找的那个吧……」 管家说着又忍不住瞄向门外方向,老爷怎么还不来?再不来他可就顶不住了。 陆绝将竹篓叩上,回头看了他一眼:「我知道,你把地图给我就行。」 「地图?」他只能装糊涂:「什么地图?」 陆绝站正了身体,淡漠地直视着他:「你说呢?」 管家「哦」了一声,不自觉地移开目光,又看了眼门外方向:「骆家村的地图在老爷那儿,等一下他就过来了,我知道你心急,可也不能说走就走,总得和他当面道个别吧。」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话已经说到了这份上,他总没法拒绝了吧。 可没想到陆绝还是那副冷冰冰的脸色:「昨晚我已经道过别了。」 说着,他已经把竹篓背在了身上。 见势不好,管家立刻拦了上去:「陆公子,陆公子,你这是何必呢,你一个地方一个地方去试,那得试到猴年马月。」 陆绝甚至一侧,躲开了他的手,试到猴年马月他不知道,只是他再等下去,真就等到猴年马月了。 「陆世侄!」门外车轮子的声音传来。 抬头只见下人推着杜老爷快步走了过来。 管家立刻迎了上去,诉苦道:「老爷,您可算来了,我这嘴笨,怎么劝陆公子,他都不肯听啊。」 管家从下人手中接过木轮椅,本想推杜老爷进门,却不想老爷却拦住了他。 管家很是意外,仔细打量了一下老爷的脸色,却见他已不再是之前那样忧烦的模样,反而有些神采奕奕,似乎是有了什么胸有成竹的办法留住陆绝。 「陆世侄,你要找的骆家村,我认得一个人,他一定知道。」 陆绝平静地看着他,没有说话。 杜老爷嘿嘿一笑,有几分神秘地说道:「这次我可没哄你。」 他转头看向门后,挑眉使了个眼色,眯眼笑道:「请出来吧。」 他话音刚落,一个清清爽爽的的身影便闪了出来。 门前落着一片淡黄色日光,她一身水蓝色长裙就站在那片光里熠熠发辉,脸上挂着明媚的笑,目不转睛看着陆绝。 陆绝浑身僵凝住,一动不动地看着她,漆黑的瞳孔一缩一张,微微颤栗着。 「陆世侄,这回还找骆家村吗?」杜老爷发出舒爽的笑声。 陆绝没有反应,也没有看他,只一步步走到骆蝉衣面前。 他看着她的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僵了许久许久。 骆蝉衣也注意到陆绝脸色不比之前,有些沉暗,脸颊两面也更显菱角分明。 终于,他一把拉住她的手腕,拉着他走了出去。 骆蝉衣有些错愕:「陆绝,去哪?」 一路跟着陆绝来到了小园里,四下都没有人。 一路走得很急,陆绝胸膛微微起伏,表情却十分严肃:「你又逃了?」 没想到他会说这个,她有些哭笑不得:「我逃什么啊,我回去又不是成亲的,是想彻底解决这件事,现在都解决好了。」 陆绝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的眼睛:「怎么解决的?」 她微微错开视线,思索了一下:「那你就不用管了 ,反正我现在是无债一身轻。」 他的目光微微发怔,似信非信地看着她。 她瞄了眼他背上的竹篓:「你……要去找我?」 陆绝下意识地向身后瞥了一眼,稍稍垂落目光,没有说话。 骆蝉衣抿了抿嘴唇:「你都不知道骆家村在哪!」 「一个个试,总会找到。」 她闻言,心头猛地动了一下。顿了顿,继续问:「那……你找我做什么?」 「……」陆绝看了她一眼。 这个问题他还没想好,只是在她走之后,他的心就像时刻被铁钳一下下揪着肉,疼痛混着淋漓的血肉弥漫到身体各处,无论做什么都没有气力,满脑子都是她的身影。. 他不知道找到了她,他能做什么,或者,只想再看她一眼,看她过的好不好。 他没有答,只是道:「你来,路程应该不算太远,所以,是在哪个方向?」 她迟疑了一下,索性道:「哪个方向都无所谓了,反正以后都不会再回去了。」 既然她不想说,他便没有追问,沉默了片刻后,他目光深深地看向她:「不会再回去,那你以后准备去哪?」 骆蝉衣下意识地瞄了眼他背上的竹篓,真怕他说:你想去哪,我和你一起去,东西我都收拾好了。 「不想去哪啊!」她说着侧头扫了眼房间的方向:「先住在这里吧,杜老爷的腿伤不是还没好嘛……」 不能走,这下可不能走了,她现在必须锁定杜晴夏。 唉,一想到这件事,她就头疼。 陆绝看着她,似乎有些意外,没想到她竟还挺喜欢呆在这里,便没再说什么,只是目光久久地黏在她身上,怎么也看不够。 他本以为,经历千山万水后能再见到她,就已经是万幸之事,他最怕的是,再也见不到她了。 而如今她的突然出现,活色生香地站在他面前,就像乌云中一道乍现的七彩霞光,美妙绚烂,甚至有些不太真实。 没错,就是不太真实,不知为何他总会有这种感觉,就像是光,望得见却追不上。 骆蝉衣掩口打了个哈欠:「有点累……」 他便送她回房间休息,看着眼前的房门缓缓关闭,直到再也听不见门里的任何声音。 即使这样,他也不舍得走。 把竹篓轻轻放在地上,他就靠在她门旁的红柱上,抱着双臂,目光微垂,他只想在这里多停留一会。 却没想一站就是两个时辰。 骆蝉衣躺在床上,确实又累又困,但睡眠总是断断续续,怎么也睡不踏实。 脑子里不断闪出两个名字: 陆绝,杜晴夏,陆绝,杜晴夏…… 为什么非得是情劫呢?为什么? 直到被几声轻轻的叩门声叫醒,她爬起来看了眼窗外,天色已经擦黑了。 开门后,只见陆绝单手托着一个大大的端盘站在门口,端盘上大大小小的碟碗,看起来是饭菜。 她赶紧让陆绝进来,有些受宠若惊:「怎么还特意给我送饭?」 「天凉,得趁热吃。」陆绝将端盘放在桌上,燃起了高脚灯,一一摆放起来。 她本来没觉得多饿,但此时闻到那饭菜的香味,瞬间觉得胃都空了。 于是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桌旁,提着筷子开始吃了起来:「你吃了吗?」 陆绝轻轻嗯了一声,在她旁边坐了下来,看着她吃。 骆蝉衣吃到一半,若有所觉,果然一抬眼便对上了他的目光,她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陆绝,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陆绝一愣,摇了下头。 她吞咽下嘴里的食物,探究地看着他的眼睛:「那你怎么……怎么总是直勾勾地看我?」 自从这次她回来,陆绝就经常用这样的眼神看着她,眼睛里似乎有很多情绪。 他开始怀疑她了? 的确,正常人是不可能像这样说走就走,说回就回的,更何况她离开时候的状态太反常了,很难不让人联想。 陆绝被她这样一说,猛地意识到自己举止不当,立刻垂下目光,落在桌上精致的碗边花纹上,一时之间有些无所适从:「我,我是……」 见陆绝不好直说,她于是放下了碗筷,试图为自己解释道:「可能我从小就独来独往,经常一个人翻过一座又一座山去采药,来去都自由惯了,也不太习惯和别人交代……你能明白吗?」 陆绝神色有些疑惑,她想解释什么?解释她来去无踪?可他们刚刚不是正在说他看她这件事吗? 看到陆绝这个神情,骆蝉衣更懵了,他还是不信?还是说他怀疑的另有其事?难道说别的事她也露出马脚了? 天啊,做贼心虚这个词放在她身上太贴切了。 她强迫自己不要再胡思乱想,干笑了两声,只得转移话题:「今天是什么日子了?」 陆绝想了一下:「十月十三。」 她随便夹了口菜塞进嘴里:「十三……」 忽然,一道灵光击中大脑,她突然抬眼看向陆绝:「那后天就是!」 陆绝不明所以,淡定地点头:「嗯。」 「后天就是下元节了,天官赐福,地官赦罪,水官解厄,下元节就是水官为人解厄的日子啊!」 陆绝依旧很平静,将汤碗送到她面前:「临水而居的人们很重视下元节。」 骆蝉衣眼睛更亮了:「福星镇有湖啊!」 陆绝自然明白她的意思,点头:「后天我们一起去。」 骆蝉衣笑了,夹了一块大大的肘子肉放进了嘴里,满意地咀嚼着。 不止是他们,杜晴夏也得去。 073 制造情劫的第一步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午后时分,天气阴冷起来,渐渐飘了一层细雪,但十分单薄,风一吹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骆蝉衣一出房门就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转回房间又将那件白色的兔毛斗篷披在了身上,这才直奔杜晴夏的房间。 走近门口,就听见依稀的琴声从里面传出来,骆蝉衣虽不懂音律,但还是能听得出好坏的,琴艺不能说多精湛,但绝对不差。 她抬手敲了两下门,声音不大也不小。 杜晴夏的贴身小丫鬟打开了门,上下打量一番骆蝉衣,奇怪地问道:「有什么事吗,小姐在练琴。」 「我知道。」骆蝉衣身体一侧,也不管她愿不愿意,挤进了房间。 琴声已经停了,杜晴夏就坐在窗边的长琴后面,双手依旧抚在琴弦上,莫名其妙地看着她。 说实话,杜晴夏面容姣好,不管是上次的女红,还是这次的琴技,都可以说是符合大家闺秀的标准,唯独她的脾气太过于娇蛮任性。 与陆绝相配,并非是天理不容,只是骆蝉衣打心眼里觉得别扭,难以言表的不舒服。 见她直直地盯着自己却不说话,杜晴夏憋不住了,质问的语气道:「你要干什么?」 骆蝉衣收回思绪,对她轻轻一笑:「你弹得不错。」 杜晴夏从琴凳上起身,向前走了两步,目光警惕地看着她:「你到底要干什么?」 骆蝉衣不想与她有口舌纠缠,干脆就开门见山道:「明天就是下元节了,水官解厄,要不一起去湖边祭拜一下?」 杜晴夏转眼看了眼那绿衣小丫鬟,眼中更是多疑之色:「这些事情都是下人去做的,天又那么冷,我去做什么,你想去就和下人一起去啊。」 听着她说话这么直,骆蝉衣忍不住苦笑了两声:「杜小姐让我和下人一起去?这话说出来可不好听,我好歹是客,杜老爷如今腿脚不便,你难道不该陪一陪吗?」 杜晴夏本想立刻与她相争,但突然想到了自己老爹。 杜老爷一向纵容她,从小到大对她说话都是轻言轻语,可上次不过是惹了陆绝,老爹就十分不悦,还私下训导她一定要对他们客气些。 杜晴夏不由得抿住了嘴唇,沉默了许久才说道:「那你可以和陆绝一起去,反正我不去,我身子怕冷。」 骆蝉衣怔愣地看了她几秒,又侧目瞄了眼她身边的小丫鬟,心中纠结有些话要不要说出来。 转念一想也没什么可顾虑的,这主仆二人一个德行,而且说不定那件事就是这小丫头出的馊主意。 于是她唇角一扯,露出一个诡秘的笑:「杜小姐难道是害怕?」 她的笑让杜晴夏有些发毛,横起了眉头反问她:「我怕什么?」 骆蝉衣三步并作两步,走上前去,身体前倾逼近她的脸庞:「你害怕,我用你对付我的方法对付你。」 杜晴夏一下子向后闪躲开,目光惊愕又错乱,慌乱中看了眼那下丫鬟,对着骆蝉衣叫道:「你说什么?你胡说什么?」 骆蝉衣站直了身体,双手交叠在身后,宠着杜晴夏幽幽一笑:「你当我忘了?还是,你以为我不知道是你?」 当时在湖边被人当头一击,她虽然不知道是谁动的手,但她知道背后指使的人是谁,一直都知道。 而那个挥棒子的人,也许此时此刻正在杜府的某个角落里忙碌着。 「你出去!」杜晴夏紧紧皱着眉头,手指向房门方向:「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骆蝉衣继续走向她的方向,步步紧逼:「不懂你就问啊,赶我走算什么?」 「请你出去,我家小姐需要休息了。」绿衣小丫鬟立刻挡在杜晴夏身前。 骆蝉衣转眼看向她,目光幽深而凌厉,冷冷地说道:「我还知道,也有你的份。」 那小丫鬟眸光一跳,瞳孔缩了又胀,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你,你在说什么?!」 这一炸,骆蝉衣已经知道了答案。 她目光一转,回身走向对着门口的桌案边坐了下来,顺手从案上的果盘里挑了一个金黄的蜜桔,慢慢剥了起来。 「我这个人呢,很记仇,更是有仇必报,那一次我差点死了,那对方只能比我更惨……」 她轻轻撕掉外层的橘络,没有扔掉,很自然地放进了嘴里,齿间细细咀嚼着。 「你凭什么说是我?跟我一点关系也没有。」杜晴夏义正言辞。 骆蝉衣嘴里吃着橘子,忽然有点想笑,抬眼看向她:「那件事是哪件事?杜小姐,我可还没说呢。」 「我管你哪件事?!」杜晴夏胸口起伏着:「反正你没有证据就是诬陷我。」 骆蝉衣指尖掐着一片橘瓣,神情微凝,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话锋一转道:「对了,后来又见过你的眠哥哥吗?」 提到孙眠,杜晴夏的眼神一变,随即移开目光看向别处,脸色也随之黯淡下来。 孙眠,真真地伤了她的心。 她从没想到过,陆绝在酒楼时说的话竟然都是真的,她口口声声的眠哥哥确实骗了她。 他身边有很多女人,一直都有,她只是其中之一。 她无法接受这个事实,只想找他当面问个清楚,却一直寻不到他的人影,直到最后得知他落水溺亡了。 死的时候,是和宋家的小姐在一起。 见她这副神情,骆蝉衣已经基本上能猜出一二,她把最后几瓣橘子一同塞进嘴里,拍了拍手心,说道:「这个仇我肯定要报,有句话说得好,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杜小姐不怕我惦记?」 此时杜晴夏的情绪已经很差了,一听这话再也沉不住气,怒眼瞪着骆蝉衣:「你到底想怎么样,是***的怎么了,你能拿我怎么样?你别忘了,这里可是我家!」 「小姐!」小丫鬟想不到杜晴夏就这么轻易认了,连忙拉了拉她的手臂。 杜晴夏扭头看她,怒声道:「你怕什么,本来就是她存心勾引的!?」 她拧着眉心瞪着骆蝉衣:「你早就知道我和他是什么关系,你和他走那么近,不就是勾引他嘛,不就是存心和我作对嘛!」 骆蝉衣弯唇无奈一笑,身体向后一靠倚在椅背上,姿态放松,目光却锐利地看向杜晴夏:「你们什么关系?孙眠说,你是他义妹。」 杜晴夏一下子被戳中痛点,眼神惊痛的一颤,再也说不出话。 骆蝉衣看她这副模样,有些后悔自己话重了,毕竟孙眠已经不在了,只是刚刚想到了,一时没憋住才多嘴问了句。 于是她转回到正题上:「明天下元节,既然是我亲自约的你,所以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对你怎么样,而且我保证,只要你答应了,我们之前的恩怨就一笔勾销。」 杜晴夏还未从刚刚的情绪中剥离出来,听到她说这些,一时间有些反应不上来,没主意地转头看向小丫鬟。 小丫鬟接收到她的眼神,于是转眼看向骆蝉衣,眼神中满是防备:「你说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骆蝉衣一时之间没忍住,嘲弄地笑了出来,这主仆二人,真是蠢到一块去了。 「我说到做到,只要杜小姐明天去,那件事就算了,要是不去,我总会有机会……」骆蝉衣说到这里,嘴角扬起一抹阴狠的笑意。 小丫鬟依旧一脸狐疑:「就算我们信你,那你明天到底要干什么?」 「我知道她想干什么。」 还未等骆蝉衣回答,杜晴夏已经抢先了一步。 她看向小丫鬟,胸有成竹地又重复了一遍:「我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做。」 小丫鬟吃惊地看着她。 除此之外,骆蝉衣也有些意外地看着杜晴夏,她知道?她能知道什么? 她知道就见鬼了! 「是陆绝让她来的。」杜晴夏单手支在了腰间,语气无比笃定。 小丫鬟想了想,转头看向骆蝉衣。 骆蝉衣稍稍一怔,随即点了点头:「不错。」 好,很好,正好她懒得解释。 杜晴夏颇为无奈地叹了口气:「他还真是执拗,我们是指腹为婚,一共也没见过几面,他何必呢……」 骆蝉衣沉默着,真是不知道该怎么接话,良久后才说:「那杜小姐是答应了?」 杜晴夏转了转眼珠,考虑了一会:「好吧,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但你说话可要算数,那件事,我们扯平了,而且孙眠他人都不在了……」 骆蝉衣站了起来:「好。」 「还有!」杜晴夏义正言辞道:「我去了可不代表我答应了什么,千万不要让陆绝想多。」 「他不会的。」 当然不会,陆绝甚至都不知道她要一起去。 杜晴夏上下看了她一眼:「还有事吗?」 骆蝉衣想了想:「确实还有点事,祭品还得杜小姐备一下。」 杜晴夏斜眼看着她:「是你要祭拜的,你自己不准备?」 骆蝉衣不紧不慢道:「杜小姐刚刚还口口声声说,这里可是你家。」 杜晴夏气得张了张嘴唇,有些语塞,半晌才道:「你要什么,去找管家要,就说是我要的,我可懒得管这些。」 骆蝉衣满意地点点头,没再多说话,转身走出房间。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很顺利,其余就看明天的了。 074 他不配合怎么办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天边的夕阳渐渐坠落下去,同时也裹挟走了所有的温暖,天地间一片灰淡的阴寒。 「天这么冷,在屋里呆着不好吗……」 刚走出杜府的大门,杜晴夏就忍不住抱怨了起来,苍白的寒气在她唇边散开,同时不满地瞥了一眼骆蝉衣。 骆蝉衣转头迎上了她的目光,提了提手上的挎筐示意道:「大小姐,我们拎着东西,手露在外面都没说什么。」 杜晴夏目光快速扫了一下众人。 的确,陆绝,骆蝉衣,和丫鬟小青每个人手里都拎着供品,只有她,双手缩在暖烘烘的袖套里,这下没话说了。 陆绝此时也侧眼看了她一眼,目光黯淡,他想不明白既然杜晴夏不情愿,为什么还是要和他们一起。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想起刚刚骆蝉衣的话,想必她是手冷了。 于是立刻将一只手上的食盒转到另一只手上,空出一只手去接骆蝉衣手里的小筐。 骆蝉衣脚步一顿,抬眼看向他,只见他左手有些勉强拎着两个大食盒,方方正正的食盒歪歪拧拧地挤在一起。 她将手里的筐换了方向,躲开他的手:「没事的,你好好拎着,食盒里都是菜,别弄洒了。」 陆绝听她这样说,只好作罢,抬手将骆蝉衣头上的斗篷一拉,叩在了她的头顶。 尽管很冷,但路上的行人并不少,成群结队都是奔着小山湖方向。 远远便能望见湖边人头攒动,有星星点点的火光一簇簇地绕着湖畔一圈,微弱地亮着。 通往湖边的路上,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摊位,售卖蜡烛和祈福用的莲花灯之类的。 他们在湖边选好一个地方,便开始将带来的供品一一摆出来。 「哎呀,」骆蝉衣忽然叫了一声,抬眼看向陆绝:「遭了,香忘记拿了。」 杜晴夏身姿挺直地站在一边,双手依旧叉在胸前的毛茸茸的袖套里,冷眼看了骆蝉衣一眼,嘀咕道:「香都能忘带,干什么来的不知道?」 骆蝉衣不作理会,起身站了起来:「我回去取。」 「我回去吧。」陆绝看向她:「放在哪了?」 她回忆了一下:「在我房间的……算了,还是我自己回去吧,那个地方不太好找。」 说完她又看向蹲在地上摆放供品的丫鬟小青,说道:「你和我一起去吧,天黑了,我不太敢一个人走。」 小青意外地抬头与她对视了一眼,心里不想去,却又不好明着拒绝,只能转头看向杜晴夏。 可杜晴夏此时正流转着目光,欣赏着湖畔四周的萤萤火光,一副你们了,」陆绝不想再为这件小事计较下去,他看着骆蝉衣,语气果决:「我回去取,在你房间,我能找到的。」说着他转身就预备往回走。 骆蝉衣急得立刻抓住他的手臂:「你找不到的,哎呀,我们去去就回。」 她转眼瞄向小青,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个大步就扯住小青的手臂,也不管她愿不愿意,反不反抗,扭着她大步地跑了回去。 「我,我跟你去,能不能,放开我,我,真是,真是跑不动了……」 一口气跑了一半的路,小青只觉得嗓子眼都泛出了甜甜的血腥味,胸口闷得快要窒息,心脏几乎要出嘴里蹦出来了。 终于甩开了骆蝉衣的手,小青再也跑不动了,双手撑在膝盖上,呼呼地喘着粗气,动作十分不雅,但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骆蝉衣的胸口也上下起伏着,但比起小青,她的状态好太多,只站在旁边等着她。 小青缓了好半天,才渐渐直起腰,奇怪地上下打量骆蝉衣:「你怎么那么能跑,你这副身子骨真看不出来。」 骆蝉衣轻轻笑了笑,这才哪到哪,在冥界搓澡可不是白搓的。 她虽然和那些拔山举鼎的壮士相提并论,但是和她们这些娇弱的小女子比还是绰绰有余的。 她又不禁想到,这个时候陆绝与杜晴夏正单独相处,湖光灯火,孤男寡女。 他们闲着也是无聊,应该会一起整理供品,说不定指尖还会偶尔碰到一起,然后会对视,再装作若无其事的避开目光。 他们之间会说些什么呢,杜晴夏也许会继续抱怨天气很冷,陆绝话再少,也不至于一句话也不说。 或者他什么都不说,直接把自己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 「你怎么了?」小青打量着骆蝉衣的脸色,奇怪地问。 骆蝉衣被问得莫名其妙,反问:「我怎么了?」 「你脸色一下子变得很不好,像是……」小青迟疑着说了出来:「想到什么特别难过的事。」 骆蝉衣忽然有些怪异地笑了出来:「难过?我难过什么,你歇好了吗?歇好赶紧走。」 说着她率先走去了前面,步伐无可控制地快了很多。 小青完全摸不着头脑,只能继续跟了上去。 那三大捆线香就明目张胆地摆在了骆蝉衣房间的桌上。 「这就是你说的不好找?」小青质疑地看向她。 骆蝉衣拿上了香,随口道:「我忘了放在哪了。」 香自然是她故意留下的,回来取的人一定是她,也只能是她,放在哪里有什么区别。 返回小山湖的路上,骆蝉衣尽量控制住自己的脚步,有意磨蹭起来。 好不容易为陆绝和杜晴夏争取到单独相处的机会,尽量为他们多留些时间吧,谁知道还有没有下一次了。 「你不是体力很好嘛,这会怎么又累了?」小青转头看向落后的骆蝉衣,满脸狐疑。 「那是你说的,我可没说,我刚刚不单是自己跑,还要拉着你跑,能不累吗?」她随意地飞起一脚,踢飞路上的小石头。 接着慢慢悠悠来到小青身边,撞了一下她的肩膀,脸上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再说了,你急什么,等他们把活都干完了我们再回去,也落个清闲。」 小青一脸猜疑地看着她,完全分不清她说的话是真是假,也不敢多说话。 一路溜溜达达,终于回到了湖畔边。 一片朦胧的黑暗中,有个人影朝她们迎了过来,是陆绝。 他走来的那个方向有棵大树,如果骆蝉衣没猜错的话,在此之前他一直靠着那棵树休息。 而这棵大树的位置与另一边杜晴夏的所处的地方不是隔得一般远,至少说话需要用喊才能听得见。 骆蝉衣奇怪地看向他:「你怎么,从那边过来?」 陆绝目光点了下杜晴夏的方向:「供品我已经摆好了。」 所问非所答,骆蝉衣只好点点头,一起走向杜晴夏那里。 杜晴夏看到小青她们回来,瞬间气得跺脚,劈头盖脸就骂了起来:「你去干什么了,这么久才回来,一步一叩首啊?」 她不敢这般对骆蝉衣,只是一昧冲着小青喊叫道。 小青所有所指地用眼神瞥了一下骆蝉衣,只希望自家小姐能理解她的苦衷,此时当着骆蝉衣的面,她实在没法说什么。 骆蝉衣则气定神闲,置若罔闻,走到湖边上,看到空地上铺着事先备好的红布,上面整整齐齐摆放着供果和供菜,她于是拿出了香:「可以开始吧。」 她每次取出三根香,分别交给其他人。 线香点燃后发出明灭的细小红点,几个人一同对着那供台,行三 拜之礼,再将香插入香碗内。 湖面上飘荡着许多鲜红的莲花灯,更衬得湖水如墨一样幽黑,此时风弱,那些花灯只微微潺动着,像一只只梦境中遥远的风船。 「我也去买几只灯,那边有卖的。」陆绝目光点了下路边的小贩。 「好。」骆蝉衣点头。 「还放什么灯啊,赶紧回去吧,这大冷天的!」杜晴夏仍是一脸郁闷难耐。 「既来之则安之。」骆蝉衣道:「解厄祈福,心诚则灵。」 杜晴夏转眼望向陆绝离开的方向,毫不掩饰地白了一眼:「真是个木头,一点没变。」 「什么?」骆蝉衣看向她。 杜晴夏与她对视,心头火气难消:「你以后就让他断了这个念头吧,费尽心机约我出来干什么,一句话也不说,摆好了供品,就一个人躲到大树边上去了,他要是喜欢那棵树,叫我出来做什么?」 骆蝉衣好像一下子能理解了她刚刚为什么那么气愤,毕竟一个人孤零零站在湖边,吹着冷风等了那么久。 陆绝居然一句话也没和她说,甚至为了避免矛盾,还躲得远远的。 陆绝,你是真绝! 陆绝回来时,手上托着四盏莲花灯,放在地上一一点亮,纸灯本是净透的白色,明艳的光彩从灯心透出,将整盏灯都照出红霞一样鲜亮的颜色。 他又从怀里取出一个纸包,慢慢打开道:「还要把自己名字写在红纸上,放在莲花灯心,水官才会看到。」 说着他把那一段长长的炭笔掰成了四小段,不多不少四张红色长形纸,分别发给其他人。 发到杜晴夏的时候,她冷眼瞥了下他指尖掐着的红纸和炭笔,漠然收回目光,没有接。 「给我吧。」小青见状立刻替小姐接了过来。 骆蝉衣拿着莲花灯和纸笔,环顾了一下四周,最终目光定住,伸手指向一个离这里稍远的岸边:「那边看起来是个好位置,我过去放灯了。」 她一路小跑过去,蹲在湖边地上,将火红的莲花灯放在一边,用手心托着红纸写下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本就不好看,再加上手心凹凸不平,「骆蝉衣」三个字歪歪扭扭,丑到极致。 「写完了?」 一个高大的身影陡然降临至身边,吓得她浑身一抖。 他怎么,也跟过来了? 075 花灯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陆绝竟然……也跟过来了。 骆蝉衣之所以选择一个远离他们的地方,无非是想给他们继续制造接触机会。 她又觉得之前把小丫鬟支走,也许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有小丫鬟在,没准会适当调节氛围,陆绝就不至于一句话也不说了。 可是她怎么也没想到,陆绝竟然会跟过来。 「你怎么,也来了?」她转头怔怔地仰视着陆绝。 陆绝将前襟衫一拂,在她身边也蹲了下来,抬眼看向漆黑一片的湖面,淡淡道:「确实是个放灯的好地方。」 他把莲花灯和她放到了一起,垂着眼眸在红纸上写下名字。 两人中间横着两盏鲜红的莲花灯,一明一灭,如同呼吸,花瓣挨得那么近,更像一株从水中长出的并蒂莲,你中有我,我中有你。 他写好了,看了眼骆蝉衣手中捏着的红纸,说道:「像这样,卷起来。」 骆蝉衣依着他的样子,一点点将红纸从头卷向尾。 陆绝看向她的脸,默了片刻,突然说道:「一直想问你,你走的那天晚上,大门是锁着的,你是怎么出去的?」 骆蝉衣的动作顿住了,没有看陆绝,只是看着虚空中的某个点,呆愣了好一会,才说道:「我是跳墙……」 她知道这样的说法根本就不可信,杜府的墙头可不是一般的高,别说是她,就是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想要轻松跳进去,都是不可能的。 于是她又补充道:「不知道你有没有注意,那墙边有一棵树,我先爬上树……哎!」 她只觉手中一空,只见那张红纸一下子绷开了卷,跳到了湖里,她本能地伸手去捞,整个身子也一歪,差点就栽下去。 幸亏陆绝一把撑住了她的手臂,将她拉了回来,稳住了身形。 「你没事吧?」他看着她的面容,关切地问道。 她摇了摇头,看向那个浸了水,逐渐飘远的红纸,不禁叹了口气:「这可好了,水官压根就不知道我是谁,解哪门子厄?」 不过转念想想,其实也没什么,水官是为芸芸众生解厄去苦,她一个冥界的小鬼差,在这瞎凑什么热闹。 她的苦厄,早就归别人管了。 「用这个。」陆绝把手上的红纸卷递给了她。 骆蝉衣轻笑:「那怎么用,我都看到你写名字了。」 陆绝没说什么,依旧举着那纸卷,示意她接过。 骆蝉衣只好接过来,心中想着,难道在另一面写上她的名字? 那水官看到一面是陆绝,一面是骆蝉衣,到底要帮谁呢? 她微微一笑,慢慢打开纸卷,心中已经决定不给水官出难题了,反正她本来就是凑热闹的。 「看看你的字是不是……」 纸卷打开到一半,她脸上的笑容就凝结了,直到彻底打开时,她完完全全地僵住。 要不是这三个字写得如此端正清秀,她都要以为这就是她写的那张。 她转眼看向陆绝,眼中映着花灯璀璨的光彩:「为什么?」 陆绝也看着她,深黝的黑眸透着难得一见的温湛:「我写与不写,都没什么意义。」 这话说的骆蝉衣心里一疼,尽管他说的不错,哪怕他在跪在庙前磕破了头,也改不了他的命运。 可是这话听他说出来,透着一种深深的无力感,让人听着很难过,他不该这样清醒,清醒得让人心疼。 她不知道应该说什么,或者应该安慰他,说一切都会慢慢变好的,可她明明知道,并不会。 骆蝉衣从地上捡起刚刚那截炭笔,在「骆蝉衣」三个字的背面,加上了「陆绝 」。 她重新将红纸卷好,仔细地放在莲花灯心里,看向陆绝,略带苦涩的一笑:「现在可以放了。」 陆绝看着她,一惯清冽的目光此刻好像是化了一样,融融漾漾的,承载着她的身影。 于是他们共同捧着那花灯,慢慢将其送入湖水中,轻轻一推,花灯就顺着波纹慢慢飘走了。 第二只灯紧随其后,彼此碰撞,又相依相随。 骆蝉衣望着那花灯,渐渐失了神,眼眸中像日头一样火红的光渐渐拉扯,朦胧而遥远。 很多时候知道的太多,反而不快乐。 就像那张红纸上的两个名字,一个根本没有被庇佑的资格,一个则是受到命运的诅咒,再怎么努力也没有用。 而此刻,他们两个却遥望着花灯一动不动,仿佛比任何人都要虔诚…… —— 这场若有似无的初雪过后,天气一天比一天冷了,每日到杜府拜访「除狼英雄」的人也越来越少,有时候甚至一个也没有。 再过几日,就是杜老爷的生辰,他的腿伤好了很多,已经能从轮椅上下来,自己拄着拐棍可以缓慢行动。 他一瘸一拐地来到陆绝房间,找他商量想把这次生辰办的隆重一些。 杜老爷在椅子上坐下,将拐杖立在一边,摸着更加浑圆的肚皮,自从腿伤以来,他每日不行动,整整肥了一圈。 他嘿嘿地笑了笑,对陆绝说道:「我这人不。」 杜老爷听后十分满意,含笑颔首,挤出下巴两条白花花的肉,随即又伤感起来:「你爹娘要是在世,看到你这么出息,该有多高兴啊,他们啊,真是命薄,想当初……」 「杜老爷吃松子吗?」骆蝉衣不愿再听这些,手心地托着一把剥好的松子仁,满眼期待地看着他。 杜老爷瞄了眼她手心,奇怪道:「怎么剥这么多松子?」.. 「天寒了,松子添精补血,温阳驱寒。」她说着,往嘴里随意地丢了两颗。 杜老爷笑了笑,又拍了拍肚子:「我这身膘,比它管用多了,你们吃吧。」 他又自顾自地介绍了一下准备宴请的宾客,脸上洋溢着傲然之色,毫无疑问他请的那些人不是某某官人,就是某某员外,总之非富即贵。 终于,他伸手摸到拐杖,准备起身,陆绝见他身形不稳,忙去搀扶了一把。 骆蝉衣也起身相送,送到门口时,她突然问道:「也不知杜老爷喜欢什么?做晚辈的想诚心备一份生辰礼,却又无从下手。」 杜老爷动作停顿住,转回头看向他们,一时间有些懵:「生,生辰礼?」 骆蝉衣点头:「对啊,我们在府上白吃白住也有一段日子了,这也是给我们报答您的一个机会,你说呢陆绝?」 陆绝「嗯」了一声:「长辈,理应孝敬。」 听到「长辈」两个字,杜老爷眼神微微一缩,脸上随即出现了一种非常隐晦的难堪,这种表情在他脸上可是十分罕见的。 好像是一个一门心思爬高墙够金子的人,猛然间低头,看到下面都是被自己踩着头顶,疼得龇牙咧嘴的人。 他的良心毫无预兆的痛了一下,神情也恍惚了,透过陆绝那张脸,好像看到了他爹娘当年慈眉善目的模样…… 人在一起相处久了,便会生出感情,就比如上一次陆绝从他家里落寞离去,他完全不觉得有什么愧疚,反而十分庆幸。 「哪里用得着你们送,不许再提!你们只要安安生生住在这里,就是最好的生辰礼……」他看着陆绝,一本正经地说道,说完拄着拐「当当当」的离开。 看着杜老爷离去的背影,陆绝的目光偏转,落 在骆蝉衣身上:「生辰过后我们就离开,如何?」 骆蝉衣看了他一眼,转身坐回到桌边,继续抓起一小把松子开始一颗一颗剥起来:「杜老爷腿伤才好一半。」 陆绝跟了过去,站在桌旁,呆呆地看着她纤细的指尖撬开一个个松子壳,缄默了良久才道:「你喜欢这样的庭院?」 骆蝉衣动作一顿,快速地看了他一眼,摇头。 她知道,他已经开始质疑她留下来的目的了。 陆绝又想了想:「银子还有很多,即使离开这里,也不用风餐露宿。」 她没有抬眼,也没有说话,把一颗撬不开的松子放在两拍皓齿中间,「咔」的一声,清脆地碎裂了。 原来,他是以为她贪恋的是这里的锦衣玉食的日子,格局小了,她贪恋的可是杜晴夏啊! 但凡有法子,她才不想赖在人家里吃软饭呢。 都怪那个该死的项圈,出的什么馊主意,陆绝和杜晴夏分明就是两个物种,就像一条鱼和一头猪,怎么能把他们搞到一起? 她无奈地笑了笑:「你想多了,我可不是那种贪图享受的人,从小什么苦没吃过,只是你刚刚不是也看到了,杜老爷心里对你还是有情感的,既然答应了他等他腿伤养好,就也不差这一时半刻了。」 陆绝想着她的话,缓缓点头,眼神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又道:「贪图享受也没错,你吃过的苦已经够了。」 每次一想起骆蝉衣落水时样子,口中不停地喊着疼,不住地求饶,他的心底就会隐隐作痛。 她从前的一切他无法干预,但从今以后,她但凡受半点委屈,都是他的过失。 076 制造情劫的第二趴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杜老爷虽然那样说,但也不能什么也不准备……」 骆蝉衣开始转移话题,说道:「那些达官显贵少不了要送各种金玉名.器,那我们不如就送个有心意的。」 陆绝看着她:「依你呢?」 她明澈的眼眸微微流转:「不如就……做个寿灯如何?要那种巨大的,高高地挂在庭院里,宾客们进门后一眼就能望到的。」 陆绝微微沉吟,点头:「那就做个寿桃灯。」 「好,寿桃寓意好,做起来也不复杂,只不过这种巨型灯笼纸是封不住的,要用绸布拼接起来作灯笼罩子,少不了要请一个有刺绣功底的人才行。」 有刺绣功底的人…… 陆绝立刻反应过来她言下之人是谁,抬眼探究地看着骆蝉衣,生怕她是认真的。 骆蝉衣也没想到陆绝这么敏锐,不禁被他看得有些心虚,讪笑了两声:「没办法啊,这个我们都不擅长,你想,不仅要拼接起来,还要绣出寿桃的纹理。」 陆绝缓缓放下目光,想了想道:「这个你不用发愁,我去铺子里找个精良的裁缝。」 啊这…… 骆蝉衣真是没想到,他宁可去集市上花钱雇人,也不愿意和杜晴夏有半分瓜葛。 她不甘放弃:「那怎么能一样呢,杜小姐可是他的亲生女儿,女儿刺下一针一线都饱含着情感,是外人多少句问候都比不了的。」 骆蝉衣将剥好的松子放进碟子里,拍掉手心里的碎屑,继续道:「你要是不想开口,那就由我来说,如果杜小姐实在不愿意,就依你的意思去街上找裁缝,怎么样?」 听她这样说了,陆绝也没法再说什么,只能勉强点了头。 其实骆蝉衣知道,杜晴夏不可能愿意,少不了又要受她的大小姐脾气:为什么让我绣?你当我很闲吗? 于是她没让陆绝跟着,打算一个人去找杜晴夏,陆绝不在,说话能方便些,大不了一不做二不休,再威胁这丫头一次。 杜晴夏正坐在房间里吃小点心,手里端着茶杯怔愣地看着骆蝉衣走进门来。 骆蝉衣将装得圆鼓鼓的松子仁的锦袋放在了桌上,微笑着说道:「给杜小姐加个餐,松子可以驱寒。」 杜晴夏垂眼瞄了一下那锦袋,干脆地问道:「你又想干嘛?」 她的语气与上次那种充满了防备,十分抗拒的样子不同,这一次语态竟然和顺了不少。 骆蝉衣有些惊喜,干脆不见外地坐在她旁边,从这一袋松子仁入手,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聊起来,其中对她的绣工更是进行了高度的赞美。 一十色的彩虹屁过后,就在骆蝉衣想要说出请求的时候,杜晴夏却抢先了一步:「你们想让我绣什么啊?」 这个时候,骆蝉衣意识到,这个杜晴夏其实也没有很蠢,而且她用的还是「你们。」 听完骆蝉衣的想法后,杜晴夏眉头微微皱了起来:「要那么大?后就到我爹的生辰了,根本来不及。」 听她这么说就是答应了,骆蝉衣更加喜出望外,笑道:「那就时间来,越大越好,杜小姐缝制灯罩,陆绝负责灯架,至于尺寸大小,还等你和他之间好好商量。」 说到陆绝的时候,杜晴夏眼皮一掀,白了一眼:「商量,那也是他来找我,难不成你们求人还摆起了架子?」 骆蝉衣立刻道:「怎么会呢,他稍后就来。」 看着眼前的杜晴夏,她着实有些意外,这件事未免太顺利了吧?对方突然不矫情了,让她还有些不适应。 看到骆蝉衣若有所思的神情,杜晴夏扬了扬脖子,坐正了身姿:「你不用多想,要不是为了我爹,我才不会管呢。」 骆蝉衣点头,顺着她说道:「我知道,杜小姐向来孝顺。」 庭院里的树都秃了,枝桠上落着几只灰雀尤为显眼,地面上偶尔可见下人没有及时清扫的枯叶,混着清晨残留的雪水粘腻在地砖上。 陆绝与骆蝉衣沿着花园小径,一路走向杜晴夏的房间。 她边走边说道:「杜小姐这次还挺通情达理的,虽说杜老爷是她爹,但整件事也是我们挑的头,她到底是帮我们的忙。」 陆绝安静地听着。 突然,她停下了脚步,侧身看向陆绝:「对了,银子呢?」 「怎么了?」陆绝摸向胸口,将整个钱袋都掏出来递给她。 她每次要银子,他都会像这样,掏出随身的钱全部送到她面前,甚至原因都不曾了解,陆绝不是挺抠门的吗? 骆蝉衣笑了笑,扯开钱袋,拿出一小锭银子:「我们兵分两路,趁天色不晚,我去街上买些韧竹、铁线这些东西备用。」 她把剩余的钱袋还给陆绝,可他却迟迟没接,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目光已经沉暗了下来。 他想起了上次下元节,她也是像这样突然抽身离开,尽管她每次都有理由,但在他看来都有些刻意。 她心里到底在想什么? 「你怎么了?」骆蝉衣不安地问道,扯过他的手臂将钱袋放在他手心。 「你一个人拿不了那么多东西,我和你一起去。」陆绝语气坚定。 骆蝉衣微微一怔,有些惊异于他的不同寻常的反应,说道:「我没打算一个人去啊,到门口随便拉一个家丁就行了,你还是尽快和杜小姐确定一下灯笼的尺寸,时间已经不多了。」 陆绝紧盯着她的眼睛,眸色清冷深沉:「时间不多,难道就差这一时半刻?」 他这副状态,让骆蝉衣觉得,好像他已经知道了自己的打算,这是在暗暗与她对抗呢。 她与他对视,试探地问道:「陆绝,你这是怎么了?」 半晌,他缓缓撤离了目光,偏向别处,又沉默了片刻才道:「我去上街买,你和她商定也是一样的。」 说完他不由分说,迈开长腿朝着大门方向便走。 「陆……」骆蝉衣望着他的背影,幽怨地叹了口气。 老天爷啊,这个活真是没法干!换成撺掇他和杜晴夏打一架,都比这容易。 接下来的几天里,他们从一根竹条开始编制和捆绑,慢慢加宽,慢慢变大,慢慢立体,越来越有灯笼的模样。 杜晴夏的刺绣也进展迅速,一大片雪白的布上绣上了粉红色的纹理,从中央向外不断变浅,现在看上去像一片娇艳的花瓣,若是束在灯笼外面,就是一个水灵灵的水蜜桃。 她绣的时候,时不时需要灯笼的骨架去比一比,找一下固定的点,通常这个时候,陆绝和杜晴夏两人便会凑在一起忙活,骆蝉衣则会避讳地躲得远一些。. 不是去望望窗外的景色,就是去吃点松子,喝点茶水。 但通常很快,陆绝就会跟过来,要么陪她一起看景,要么自然地从她手心里抓两颗松子吃。 事实上,没有杜晴夏在的时候,陆绝可不会这样粘着她,就好像杜晴夏像个猛兽,他自己落单会有危险一样。 可他明明是连群狼都不怕的人,会怕杜晴夏? 骆蝉衣一开始百思不得其解,但后来越来越肯定,无疑是陆绝看透了她打的主意,并且不准备让她得逞。 「你们俩个又偷懒,这是第几次了?」杜晴夏气呼呼地一摔绣布,一副准备罢工的架势。 见状,骆蝉衣赶紧服软:「没有没有,就歇息一会,杜小姐也歇歇吧,你可是我们当 中最辛苦的。」 说着把一盏新茶递了过去,不管怎样,她还是得哄着这位大小姐。 紧赶慢赶,终于在杜老爷生辰的当天凌晨竣工了,这盏寿桃灯足有半人高,要两个人合抱才能抱住。 没有点亮时这灯就像一个巨大的黑团,可一旦点燃蜡烛,那油亮的烛光透过细腻的纹理照亮了整个寿桃。 此时天还没亮,只发出青冽的微光,在极其冰寒的空气中,他们亲手将那颗饱硕的大桃子升上了最高处。 在昏暗的天幕下,宛如一个仙桃,硕大又浑圆,指尖一掐就能掐出水来。 「小姐,这也太好看了,像真桃子一样,你绣的真好,老爷见了一定感动极了。」丫鬟小青欢呼雀跃起来。 另外三人都没有搭话,只是举头望着空中的桃灯,莫名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即使在这样寒冽的温度里,杜晴夏呼吸间都是花白的烟雾,她也破天荒的没有丝毫抱怨,眼中倒映着桃灯温暖的光彩,直愣愣地看了许久许久。 她从小便习得女工,几乎每天都会绣几针,还是第一次绣这么大的绣作,也是第一次即将被那么多人观赏。 她每日闲暇时间都很多,可以弹琴,可以赏花,享用美食,这些年里,她从没有像这几天这样忙碌过,也从没有像这一刻这样快乐过。 她不自觉地,偷偷转眼看向陆绝,桃灯发出夕阳一样温暖的光芒落在他的脸上。 他此时仰头望着那灯,面容清绝,高挺的鼻梁下投下一片青灰的阴影,衬得轮廓更加菱角分明。 其实若是论起长相,他比孙眠还要俊朗许多。 只恨他石块木头,极其木讷,极其疏离的那种,从来都不会好好表达自己的心意。 木头!可恶的木头! 077 那就逃吧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杜老爷生辰当天,杜府热闹非凡,下人们忙里忙外,无一得闲。 杜老爷早早地换上了一身新衣,站在大门前接迎四方来客,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腋下依旧离不开拐杖。 一顶白里透红的寿桃灯赫然挂在高空中,与屋顶同高,众人见状,都会谈论几句,遇到不熟的人,更是会借着桃灯的话题作为切入口。 每逢有人问起,杜老爷便会得意洋洋地介绍起来,毫不吝啬褒奖之言。 这顶寿桃灯是他的世侄和女儿亲手做的,他的世侄就是鼎鼎有名的除狼英雄,她女儿更是蕙质兰心…… 「陆公子,你醒了吗?老爷叫您过去。」 丫鬟在陆绝的门前叩门,隔着门缝朝里面张望着。 半晌后,里面终于传出了回音:「没醒。」 没醒还说话? 丫鬟踌躇了一下,虽说老爷吩咐一定要请陆公子过去,但是他毕竟是贵客,可不容得她造次。 无奈之下,她只能说道:「那等陆公子起了,就过去吧,宾客们都等着见你呢……」 屋子里静悄悄的,再无半点回音,丫鬟只好悻悻离去。 骆蝉衣就靠着房间檐下的柱子旁,周身沐浴在暖洋洋的日光里,她一边看着庭院里来来往往的人,一边漫不经心嗑着松子。 直到听见丫鬟的最后一句话,她不禁笑了出来,小丫鬟到底是不了解陆绝,她真不该这么吓唬他,哈哈。 她走向陆绝的房间门口,陆绝与她就住隔壁,走过去也就几步路。 「是我。」她随意地敲了两下门。 很快,门就打开了,陆绝衣着完好的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她道:「你醒了。」 「嗯。」他点头,让开门口容她进屋。 尽管昨夜没怎么睡,但陆绝没有白日睡觉的习惯,况且外面人来来往声音不断,他想睡也难,只不过是厌倦了应付那些人。 骆蝉衣走进门,看到桌面上是他进行到一半的画作,但她认得出来,画的正是那盏桃灯。 「你不出去见见那些大老爷?」她随意地问道。 陆绝:「不想见。」 「估计一会又得来敲你的门。」她点了下房门的方向,笑道:「也没准那些老爷们直接就过来了。」 陆绝深吸了一口气,沉默了片刻,突然干干脆脆道:「锁门。」 突然蹦出的两个字,其中又透着心酸与无奈,不禁逗得骆蝉衣笑了。 想一想也确实有些难为他了,他不喜欢寄人篱下,也不喜欢被当做招牌一样贩卖,更不喜欢每日迎合那些形形***的嘴脸。 可是偏偏骆蝉衣不想走,他只能被迫留下。 她心中软了一下,沉思了片刻,突然看向他的眼睛:「要不要,溜出去?」 陆绝不解地与她对视着:「溜出去?」 她坚定地点头,抬手指向一个方向。 杜府后院有一个后门。 陆绝依旧看着她的眼睛,但目光已然添了几分光亮。 后院的草木都枯了,只有松柏还有一丝绿意,却是绿得深沉。 陆绝与骆蝉衣吸着冬日清寒的空气,不言不语,快步走向后门方向。 他依旧隔着袖口握在她手腕,握得微微有些紧。 后院也有很多人,但大多数是忙碌的下人,来来往往准备宴席的食材,竟无一人上前来过问。 而他们就像是偷溜出去的孩子,有些心虚,也有些窃喜,头也不回,从一场乌烟瘴气的喧闹场逃离出去。 呼吸着杜府外面的空气,仿佛一下子就清透 多了,耳边少了冠冕堂皇的嘈杂声音,就听到了很多这个世界原本的声音。 比如,一群小麻雀扑棱棱震颤翅膀,从墙头腾空而起,又或者,院落前的小溪汨汨冲刷着水面的薄冰。 他们就这样漫无目的地走着,穿过街道,走过小巷,也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内心静谧,又带着淡淡的欢喜。 从杜府出来后的一路上,他的手的握在她的腕上,不松不紧地握着,一下也没有松开过,她也没有想要要抽出来。 直到下午时候,天空越来越阴,风中也透着湿意。 他们正坐在狭小的巷子口,面对面,各自吃着碗里的热腾腾的豆花。 舀起半勺软颤颤的豆花,上面黏着两片翠绿的葱花,轻轻吹了吹送入口中,咸淡适中,豆香浓郁,温热的感觉从喉咙一路向下延伸。 这一口,比在杜府吃的山珍海味都要香。 就在他们吃完准备离开的时候,天空渐渐飘起了雪花,一开始并不大,像米粒一样,但后来越来越密,眨眼间漫天雪花像是鹅毛一样飞舞着。 「陆绝,你看。」骆蝉衣兴奋起来,伸出手去承接:「好大的雪啊。」 「是啊。」他悄无声息将她身后背后的大帽子叩在了头顶。 没过多久,四周的一切都变得白了,她走在前面,周身都是洋洋洒洒的雪片,她伸手去抓,时不时还高兴地转了个圈,玩闹的样子和小孩子一模一样。 此时天色沉暗,映衬着她的脸色甚至和这漫天的雪一样白,普通人只要晒到日光,就很难一直这样白皙,除了她。 包括此时在内的很多个瞬间,陆绝都觉得,她好像和自己不属于同一个世界。 他不清楚她的世界是怎样的,但他会不顾一切地融进去。 —— 他们回到了杜府的时候,已经接近傍晚了,雪还在下,但已经小了很多。 硕大的桃灯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雪,已经看不出原本的桃色,宾客们此时都已经散了,唯独空气中还残留一丝酒席的香味。 管家一看到他们,就激动地拍大腿,叫道:「两位祖宗啊,你们什么时候出去的,怎么也不打一声招呼,我们都快把府内掀个底朝天了!老爷更是急得不行。」 陆绝和骆蝉衣谁也没说话。 管家一边在前面领路,一边说道:「老爷这会在前厅呢,今日的礼品实在太多,老爷不放心,亲自清点一下。」 可不得亲自清点嘛,以后没了陆绝,恐怕他也收不到这么多生辰礼了。 骆蝉衣正腹诽着,突然脚下踩到了什么东西,像是块石头,被雪盖着她完全没留意到,毫无防备地脚下狠狠一扭,只听「咔吧」一声,脚腕处随即传来剧痛。 「哎呦!」 她痛呼一声,要不是陆绝一把扶住,她就要摔坐到地上了。 陆绝看到那个露出雪面的黑糊糊的圆石头,一脚踢到了树丛里,紧张地看向她的脸:「你怎么样?」 发现她脸色不对,他立刻低身将她打横抱了起来,也不去什么前厅了,转身就往卧房走去,对身后的人叫道:「去找郎中!」 管家见状,一把将身边的家丁推去:「快去,快去啊!」 陆绝疾步走着,垂头看着骆蝉衣的脸,担忧地眉心紧皱:「是不是脚很疼?」 骆蝉衣勉强挤出一丝苦笑:「我没事,真的没什么事……」 其实不仅有事,而且问题还很大,她刚刚一个寸劲,居然把脚腕骨拧折了,那一瞬间她疼得浑身都冒汗了。 要是换成别人,这个时候早就疼得哭爹喊娘了,可她不一样,断了之后没多久,她就用法术接上 了,完好如初!活蹦乱跳! 如果此时不是陆绝非要抱着她回房间,她甚至能绕杜府跑几圈,再打个雪仗。 「你不用强撑着,疼就叫出来。」陆绝看着她强撑着的表情,满眼心疼。 额……关键她不疼啊,干嘛要无病呻吟。 她尝试和他解释:「我真的没事,不就是摔了一跤嘛!」 陆绝进入房间,轻手轻脚将她放到床上,无比地小心翼翼,就好像她是一个易碎的花瓶。 他坐在床边,单手擎住她右侧的小腿,不敢让她脚腕着一点力,一直在安慰她道:「别怕,郎中一会就到了,你疼就喊出来。」 她倒是没什么怕的,反倒是陆绝这架势,挺吓人。 反正她说什么他都不信,一会等郎中来了,诊断后就知道了。 终于,管家带着呼哧带喘的郎中进来了,紧接着杜老爷拄着拐也进来了,各种唏嘘问候,还特意带了两个小丫鬟,以备不时之需。 「脚腕断了,怎么说也得三两个月,就像我这腿……」杜老爷探头探脑地看过来,口中不停地感慨着。 可气的是,从他的语气中骆蝉衣还听出了一丝庆幸,这下她脚腕断了,想走也走不了了,至少还得呆两三个月,那他就可以继续敛财了。. 她毫不客气戳破他的希望:「我脚腕可没断,好着呢。」说着活动了一下脚腕。 可陆绝瞬间就握紧了她的小腿,神情更加紧张起来:「别乱动。」 「怎么可能没断,我听得真真的,咔吧一声,那就是骨头断了。」一旁的管家力证。 杜老爷点头:「不错,我腿断的时候也是咔吧一声。」 骆蝉衣一下子坐了起来:「哪有什么声,我怎么没听到?」 管家有些吃惊:「怎么没有?那么大声音,是你太疼了你没听到,阿福也听到了,还有陆公子,不信你问他们。」 骆蝉衣看向陆绝,他此时表情很严肃,目光微微垂着,眉头紧锁。 骆蝉衣没有再说话了。 是啊,陆绝也不聋,怎么可能听不到。在他心里也已经认定了她的脚骨折了。 「好了,丫鬟留下帮忙,其他人都出去。」郎中此时已经准备好了治疗的工具,走向骆蝉衣的床边。 陆绝有些不放心地将骆蝉衣的小腿转交到丫鬟手中,嘱咐了好几遍:「当心些。」 「都出去,都出去!把门带上,鞋袜都脱掉!」 郎中说完看向了骆蝉衣的脸,只见她双眼出神望着天花板,竟像个没事人一样,心中不禁为之称奇:「好姑娘,真能忍。」 骆蝉衣没反应,她此时正一门心思在考虑,要是诊断发现没有问题,她该作何解释呢。 郎中垂下头,端详着眼见雪白细腻的脚腕,居然没有扭曲,甚至一点红肿都没有,哪里像是断了的。 他心中起了疑云,正要伸手去试,可那姑娘不知怎地,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叫声,吓得他一下子退后。 「我可还没动你。」他不由得叫冤。 再看那姑娘的脸,只见她额头上冒出了一层细细的汗珠,表情也极度苦痛。 078 他这次配合了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啊——」骆蝉衣一声凄惨的叫声。 吓得郎中浑身一抖,再看向她的脚踝,却见刚刚还好模好样的脚腕此时居然发生了异样的扭曲。 就好像,这脚腕是在这一刻才生生拧断的似的。 此时房门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是那管家:「陆公子你可不能进去,你放心吧,这郎中的医术是镇上数一数二的,不会有事的。」 杜老爷也劝道:「陆世侄,瞧把你急得,兴许是脱臼了,刚才这一声是骨头接上了。」 郎中听着这些声音,一下子后背就冒出一层冷汗,哪里是接上了,原本还没事,他一治才断的。 他也不敢再耽搁,拿出事先准备好的木棍让姑娘咬着。 那姑娘满脸痛楚,歪过头去并没有咬,反问他:「你需要多久?」 他看了眼她的脚踝:「约莫两炷香的时间。」 「这么久……」她疼得鼻尖都浸出了冷汗,闭了闭眼:「那你治吧,我先……睡会。」 说完她整个头完全地沉了下去,闭上了眼,一动不动了。 「还睡会?这木棍你不咬,待会就该咬了舌头……」 郎中手持木棍看着她,却见她再也没有反应,就像一件华美的衣裳安静地平置在床上,没有任何生命感。 他收回了手,足足愣了好半晌,这就……睡着了,说睡就睡? 今个他真是见识到了奇人,这姑娘的脚踝折断得非常干脆,要是换成旁人,稍稍一动,早就就疼得哭爹喊娘了,她却还能睡着! 说好的两炷香就两炷香,骆蝉衣从昏迷中悠悠转醒,第一反应就是脚腕疼,胀.疼。 她抬起腿想要看看,这时身边一个声音传来:「别动。」他的声音紧张中又有些激动。 陆绝已经从小凳上起身,小心地搀扶她坐起来,细细打量她的脸色:「你感觉怎么样?脚还疼吗?」 她点头:「有点疼,不过没什么事了。」 听见她这样说,陆绝隐隐松了一口气,看了眼身后的桌案,问:「饿了吧?」 骆蝉衣看过去,只见桌案上用小炉子正温着一个紫金砂锅,微微冒着热气,但此时她刚醒,没什么胃口:「不是很饿。」 陆绝想了想:「那就少喝一点粥,我来喂你。」 他从小碗从砂锅里盛出半碗细碎的粥,用勺子轻轻搅拌着,坐回到床边准备喂她吃。 只见那粥做的十分精致,依稀可以分辨出来里面有香菇,菜叶和鸡肉丁。 半勺粥送到她唇边,骆蝉衣低下头去喝光,抬眼间,就看到陆绝一双清晰的眉眼,离她很近,幽邃而深刻的目光看着她。 心脏漏跳一拍,她垂下眼眸,也顺便把碗从他手中夺了过来:「我自己喝吧,手又没受伤。」 陆绝也垂下目光,顿了顿:「郎中还没走,我再找他拿一些止疼的药。」 骆蝉衣拦住他:「不用不用,我现在都感觉不到什么了。」 的确是感觉不到了,就在陆绝去盛粥的时候,她再次用法力将骨头复原了。 这事干得还能在乌龙一点吗,不禁遭了两次罪,还白白浪费了不少法力。 她不想再聊脚的话题了,于是随口问道:「郎中怎么还没走啊?」 陆绝沉默了一下,答道:「他说,你睡着了。」 骆蝉衣反应了一下,手中的勺子「哒」的一下落回碗中,她明白了,感情不是人家郎中不肯走,是被强迫留下的。 她苦笑了一下:「你们没想过,我万一是真睡着了呢。」 陆绝抬眼看着她,质疑道:「叫都叫不醒?」 她无话可说,只能干笑着掩饰尴尬,难怪刚刚陆绝看到她醒来会那么紧张。 他确实是用法力把自己弄晕了,因为实在太疼了,还要忍受两炷香时间,她还不如直接不省人事。 眼下,她只能装糊涂:「我也记不清是怎么回事了,可能是疼晕的吧……」 陆绝神色微微迟疑,却也没再说什么。 没过多一会,外面传来了一串脚步声。 「去敲门。」是杜晴夏的声音。 敲门声刚响了两声,陆绝就把门打开了,门外站着穿着白毛大氅的杜晴夏和丫鬟小青。 小青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朝里面张望着。 杜晴夏向前走了一步,朝房间内看了一眼,问陆绝:「她怎么样了?」 冷风呼呼地吹进门里,发出呜咽的低鸣。 陆绝并不想请她们进去打搅屋内的安宁,干脆走了出来,从身后将门带上,声音清冷:「已经醒了,没什么大碍。」 「没什么大碍?」杜晴夏瞟了眼小丫鬟,有些质疑:「她不是脚断了吗?」 陆绝没说话,只是看着她,面无表情。 杜晴夏不觉有异,手从白色绒毛袖套里拿出来,伸到陆绝眼前:「给。」 陆绝头向后一撤,看清了眼前是一个翠绿瓶子的小药罐。 杜晴夏的表情有些傲然:「这可是西域的灵药,专治跌打扭伤,是我爹高价买来的,他腿断后吃着就是这个药,一共就两小罐,这一罐是我房里的……」 她说到这里斜眼描了下房门的窗子,轻哼一声:「便宜她了。」 陆绝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接了过来:「多谢。」 杜晴夏将手收回到袖套里,清了清嗓,抿了抿嘴唇,目光漫步目的地扫了一下四周,想说什么但又不知如何开口的样子。 「还有事吗?」陆绝问。 他这一问让杜晴夏很是不高兴,大冷天的她巴巴的过来送药,他不请他们进去就算了,还一副冷冰冰,不耐烦的表情。 对,就是这个表情,怎么这么可恶,从小时候她第一次见到他起,他脸上就是这副模样。 不管是那时,还是现在,她都有种冲动,想用力扯住他两个嘴角,向上提去,提到眼角,再到眉梢! 「陆绝!」她没好气地叫了一声,横眼瞪着他:「我必须要和你聊聊了,你等一下到我房里来。」 说到去她房里,不仅是陆绝,丫鬟小青表情也愣了一下,她小心地提醒道:「小姐,你说的是去你房里?」 现在已经入夜了,寒凉的雾气包裹着一盏盏朦胧的灯笼。.. 夜深人静,未出阁的小姐房内有男人!怎么说都不太好听,虽说这个男人是和小姐从小就有婚约,但小姐一直都不喜欢他,不是吗? 杜晴夏没说话,只横了小青一眼。 那眼神小丫鬟很清楚,是责怪她多嘴多舌了。 直到这个时候,小青突然有些怀疑起自己的判断,小姐真的不喜欢这个陆绝吗? 「有什么事,你现在就说吧。」陆绝说道。 杜晴夏微微瞪起了双眸,声音也放大了数倍,愤懑道:「现在说?现在说什么,大冷天我和你说什么?陆绝,你别不知好歹,你爱来不来!」 她愤然转身,迈着急促的莲步,头也不回地走了。 小青见状,赶紧对陆绝说:「陆公子,你可一定要来,不然小姐这脾气你也知道……」 主仆二人走后,陆绝低眼看了看手里的药瓶,神色流露出一丝疲乏,转身走回房间。 他把药罐交到骆蝉衣手上:「你能看出 这里面是什么药吗?」 骆蝉衣拿在手中转了转瓶身,笑了笑:「你怕她给我下毒啊?」 「……」陆绝没说话。 她打开盖子闻了闻,她的医术也就那样,并不能闻出所有草药的成分,但能确定没有有毒之物。 她相信杜晴夏说的是真的,不管这药本身值不值,杜老爷买的药绝对价值不菲就对了。 反正她现在的脚已经好了,根本没有用的必要,于是道:「药是好药,但和我这不是很对症,你等一会去找她的时候,给她带回去吧。」 陆绝突然看向她,凝视了片刻:「谁说我要去找她?」 骆蝉衣怔了一下,反问:「你不去吗?」 她刚刚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想不到杜晴夏竟然开窍了,这么配合她的工作,着实是个意外之喜。 陆绝认真道:「不去。」 骆蝉衣想了想,试探道:「其实,去聊聊天也没什么,如果她,她回心转意了,那你……」 「我什么?」陆绝语气坚定,深黑的眸子注视着骆蝉衣,默了片刻道:「我有心仪之人。」 听到这话,不知为什么,骆蝉衣心头猛地一动,像是冰雪融化的感觉在心头蔓延开。 她悄无声息移开眼眸,不去看他,只说:「我说的只是假设,你总得去听听,杜小姐想说什么。」 陆绝站在床边,身体向床内倾斜,一只手拄在她的身侧,与她挨得很近,四目相对,声线沉湛道:「你怎么不问问心仪的是谁……莫非你知道?」 骆蝉衣的心脏莫名其妙地狂跳起来,一张一弛的声音连她自己都听得到。 她只能用没心没肺的笑容掩饰掉:「我怎么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你心仪谁是你的私事,我怎么好随便打听。」 陆绝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声音很慢也很轻:「你可以打听。」 骆蝉衣猛地推了他一把:「你干嘛?怎么突然离我这么近,你快去吧,别让杜小姐等太久,还有,把那个药带上。」 陆绝站直了身体,目光变得黯淡:「我是不会去的。」 「不,你一定要去,人家特意跑来送药,总不能伤了杜小姐的颜面,你就当是替我去谢谢她还不行嘛?」 看出骆蝉衣是在真心实意地规劝,陆绝脸上的表情更加幽沉。 「你是真的想让我去?」 她点头:「是啊。」 他又重复地问了一遍:「当真?」 她:「当真。」 陆绝神色寥落地点了点头:「好……那就依你。」 他拿起床边的药罐,转身走向房门。 随着一声严严实实的关门声,房间内只剩骆蝉衣和一盏孤灯。 079 去找你的晴夏妹妹好了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从床上坐了起来,活动一下有些酸麻的右脚,却发现基本动不了,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白布里面应该是用竹板固定的。 陆绝已经离开有一会了,此时此刻,他应该正在杜小姐的房里。 丫鬟小青有几分机灵劲,没准还会故意躲出去,只留他们两个单独相处。 这次杜晴夏会和他聊什么呢,聊聊他们小时候,还是谈谈他们的婚事,陆绝会是什么态度呢? 刚刚陆绝离开的时候,脸色不太好,一定是她刚刚一昧地催他去找杜小姐,让他不高兴了,可是她有什么办法呢,任务就是任务,她无法选择也无法拒绝。 尽管这个任务本身就很变态,感情之事是发自内心,缘起缘灭根本就不可控,她又不是月老! 她坐得累了,又重新躺下去,双眼无神地望着床顶,心里就和床顶上那纵横交错的木纹一样乱。 不知怎地,突然就想起了第一次见到陆绝时的场景,一边感叹他的可怜,一边狠狠地坑了他一把。 印象非常深刻的是,刺眼的阳光透过琉璃片,五彩斑斓的光映在他白皙的脸上,那清冷俊朗的侧脸,像极了一副画。 她又想起,他们一起摘莲子,在满船的荷影中她扑倒在他身上闹出一场误会,他当时的耳根比湖中的荷花还要鲜艳。 还有那次,他们在沙虎县的时候,躲在雨篷下并肩而坐,一人半个红薯,看外面雨落成花。 她思绪万千,不断从一个场景跳到另一个场景,每个场景里都有陆绝清晰的面孔。 整颗心脏也不知为什么,越来越紧,紧到像是被人把血液都挤了出去,只剩下皱巴巴的一小团,没有任何生机,只有散不尽的痛楚。 她歪在床上,眼神空洞,浑身的力气都被抽走了,一动也不想动,这种从来没有过的奇怪感觉狠狠地折磨着她,她甚至都动了把自己再次弄晕的念头。 夜已经很深了,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响。 她在床上翻来覆去,换了无数个姿势,一开始是想睡睡不着,后来干脆就不想睡了。 她在心中默默较上了劲,倒想看看陆绝什么时候能回来。 她的情绪从一开始的低落悲伤转变成了气愤,他不是口口声声说自己不想去找杜小姐嘛,这倒好了,半夜三更也不肯回来,难道就留宿在她房间了?! 陆绝啊陆绝,想不到你挺口是心非的!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她能听得出来,是陆绝回来了。 她立刻一扭头,装作正在睡觉,不想让他知道自己一直在纠结着等他回来。 房门轻轻地打开,陆绝走到桌旁,似乎将什么东西放了下来,安静了片刻,低低地叫道:「骆蝉衣?」 叫她干嘛!去找你的晴夏妹妹好了! 骆蝉衣一动不动。 也是这个时候,她隐约闻到房间里一股热腾腾的香气,是食物的香味。 「骆蝉衣?」他又叫了一声,这一次声音是从床边传来的。 骆蝉衣这才故作朦朦胧胧睁开眼,顺势打了个哈欠,看了他一眼,不冷不热道:「你怎么回来了?」 她起身坐了起来,瞥了眼桌子,端盘上有一个小煲,正热乎乎的冒着气,也不知道从杜小姐那里端回了什么好东西。 陆绝的双手此时抬到一半,刚刚他看出骆蝉衣想要起身,正准备要扶她,却不想是多此一举。 脚伤丝毫没有影响她的行动,反而比正常人还利索,一下子就翻身坐了起来。 此时,他看着她左脚自然地搭在了裹得像粽子一样的伤脚上,很难不让人惊异。 骆蝉衣这时才注意 到他的眼神,也看向自己的脚,尴尬地咳了一下,赶紧转移话题:「桌上是什么啊?」 一边说话,顺势将自己的左脚规规矩矩放回到床上。 陆绝看了眼她,目光又落回到她脚踝处,问:「不疼了吧?」 她点头:「是啊,早就不疼了,那郎中挺高明的。」 陆绝:「我熬了骨头汤,多少喝一点。」 「骨头汤?」她再次看向了桌上的小煲。 陆绝「嗯」了一声,走过去盛汤:「下午的粥你没喝太多,到现在估计也饿了。」 骆蝉衣表情怔住了,好半晌才有了反应,木木地问道:「你……你熬的?」 陆绝端着汤碗走了过来,扯过床边的小凳坐了下来:「不是。」 他低着头,一下下搅动碗里微微浮动着油花的汤,继续道:「骨头自己跳进锅里的。」 骆蝉衣:「……」 她从他手里将碗接了过来,舀起一勺汤,轻轻吹了吹喝了下去。 汤味十分香浓,只觉满口留香,这样的浓汤至少也要熬一两个时辰,文火慢炖才行。 她不禁又有了疑惑:「你是先把汤放在灶上,然后去找的杜小姐?」 陆绝面色清峻,眼眸微垂:「是。柴火也会自己跳进灶里,火急了它还会抽身出来。」 额……他怎么阴阳怪气的? 可不知为什么,骆蝉衣听着不仅不难受,反而有点欢欣,甚至之前那种委屈和苦闷,顷刻间都烟消云散了。 她忍不住想要确认一下:「你刚刚一直在厨房熬汤,没去找杜小姐?」 陆绝看着她,反问:「为什么要去找她?」 「……」骆蝉衣避开目光,不再说话,埋头喝起汤来此时,只觉心胸清亮。 不知是饿了,还是心情大好,只觉这汤简直太好喝了。她连续喝了两碗,肚皮都鼓了起来。 陆绝收好了碗,重新坐回到床边,神情清肃地看着她,说道:「你……就没有什么想对我说的?」 骆蝉衣不解其意,转转眼珠想了想,最后试探道:「谢谢?」 陆绝的脸色又严肃了几分,默了半晌道:「你该向我道歉。」 道歉?道哪门子歉?她奇怪地问:「我得罪你了?」 陆绝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此时逆着光,他那双眼眸显得更加漆黑,其中又泛出淡淡哀伤的光芒。 「几次下来,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他双肩微微向上耸动,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我说过,我已有意中人,生死不移的那种,哪怕心心不能相通……」 他说到此处,微微停顿,微垂的睫毛微微扇动,有几分苦涩意味:「也不要胡乱推向别处。」 骆蝉衣缓缓沉下了目光,只觉心头一个大铁块重重地压了下来,有些喘不过气。 他说的是事实,却也并非事实。 她确实想尽各种办法撮合他和杜晴夏,但那并不是她自愿而为,可此时面对陆绝,她无话可说。 陆绝也陷入了长久的缄默,他终于把压在心中的话说了出来,可心中的苦闷并没有轻减多少。 不久前,骆蝉衣突然离开,又毫无预兆地出现,他喜出望外,甚至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但在那一刻,他很相信她的内心感受和他是一样的,不然她也不会回来。 只是在最近的相处中,他越发怀疑起自己的判断,也许,她只是把他当做朋友了吧。 「对不起啊,陆绝。」骆蝉衣的声音低沉,像冬天的清凌凌的河水一样。 其实她知道,她这样做对他们两个人都很不公平,尤其她很清楚陆绝对杜晴夏的 是什么感情,昧着良心去做这件事真的不是良善之举。 陆绝抬眼看向她,没有立刻说什么,只是专注地凝视着她,良久良久。 两情相悦是世间最难办到的事之一,想到孙眠,直到死后才真正看清自己的内心。 正如眼前的她并不能与他心意一致,其实并没什么,他所求不多,只要能一直在她身边就好了。 他点了点头:「嗯,都过去了。」 骆蝉衣暗暗地叹了口气,这件事确实是过去了,她再也不会胡乱撮合人家,可是她的任务怎么才能算过去呢? —— 第二天一大早,她就被杜晴夏火冒三丈的叫嚷声吵醒:「陆绝,你到底什么意思,你把门打开!」 听着她在门前又拍又踢,骆蝉衣一开始感到有些烦躁,但突然的一瞬,她睁开了眼睛,睡意渐渐消失,脑子也清醒了。 她怎么感觉,杜晴夏对陆绝……有点上心了呢? 其实这个任务的目标是,让陆绝爱上杜晴夏,然后再被她狠狠伤害,创下刻骨铭心的情伤。 可是眼前的情况,怎么像是反过来了呢,那这样一来,她的任务算是完成还是没完成? 果然,接下来的两天里,杜晴夏的各种反应都验证了她的猜想。 从前杜晴夏不在意陆绝的时候,面对他的冷淡和漠然,她都会翻个大白眼,暗讽几句转身就走。 可现在就不一样了,她会紧抓着陆绝的情绪不放,他越是爱搭不理,她闹得越凶,他越是疏远,她越是找茬和他对抗。 陆绝则是能躲则躲,实在躲不掉就面无表情,一言不发,他脸上的情绪已经很明显,他迫不及待想要离开杜府! 但眼下的形式是,想走也走不了了,骆蝉衣看了看自己的伤脚,又看了看一脸生无可恋脸的陆绝。 这个结果也是出乎她的意料,事到如今,她也没辙了,听天由命吧。 她轻轻叹了口气,捏着勺子搅了搅碗里的新熬的骨头汤,滋溜滋溜地喝了起来。 080 多事之夜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不得不从暖和的床上爬起来,披上大氅出门,寒气瞬间灌入鼻腔,不自觉地打了个喷嚏。 这两天大骨头汤实在是喝的太多了,陆绝至少早晚两煲汤,杜老爷那边也煮,时不时叫人端过来一碗。 关键她没断胳膊也没断腿,无处消受,弄得她大半夜爬起来跑茅房。 从茅房出来,她一身轻快往房间走,突然发现前面有几个人,一边走一边用极低的声音嘁嘁喳喳说着什么。 大半夜的,还这么冷的天,什么人会出来聊天? 骆蝉衣立刻换成了一瘸一拐的姿势,加快速度接近了那群人。 不难辨认,走在前面的不是别人,正是杜晴夏和青小青,跟在后面的是一个男人身形,浑身穿得上下白花花一片,活像白无常。 骆蝉衣再靠近一些,不禁惊异地发现,「白无常」身边竟还有一个人,那人浑身穿着漆黑的衣裳,完美地隐匿于深夜,不认真看真的很难发现。 一个花白,一个漆黑,怎么越来越像黑白无常的既视感!? 骆蝉衣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甚至不惜浪费法力,将自己隐了个身,大大方方地加入到他们的队伍里。 「你们把词再背一遍,一个字也不许说错。」杜晴夏边走边说。 小白人张口就来:「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 小黑人:「我们是找你索命的黑白无常,陆绝,你阳寿已尽,快跟我们走吧。」 小白人:「临死前,你还有什么遗言吗,你最放不下的人是谁,我们可以帮你托梦告诉她……」 「停!」杜晴夏猝然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小白人,一拳怼了过去:「你最放不下的人是谁,你有什么话要对她说!最重要的一句你给忘了!」 小白人懊恼,扇了自己一嘴巴,继续嘟嘟囔囔地背起来。 杜晴夏指着他们二人的鼻尖:「我告诉你们,待会要是谁说错一个字,这个月的工钱就别想要了。」 「是是!」两个家丁连连点头。 杜晴夏又看向小青:「你觉得怎么样?」 小青想了想:「还可以,说话的时候别忘了颤抖,黑白无常可是鬼差,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啊~」 杜晴夏立刻认同地点头:「对对,你们俩听到了吗?」 骆蝉衣听到这里,忍不住捂上了嘴,他们虽然看不到她,但是可以听到她发出的声音,她真怕自己憋不住笑出声。 鬼差就要颤音说话?我~是~白~无~常~那还不让人笑掉大牙。 而且得是多大面子的鬼魂,值得同时惊动那二位,即便是他们都到场了,压根就不会废话,逮着魂魄就走了,哪有闲心跟你聊天,替你托梦!不给你来一鞭子,你就偷着乐吧。 终于跟着他们来到了陆绝的房间门外,杜晴夏和小青远远躲去了柱子后面,探头出来察看。 黑白二人一人点燃一根白蜡,站在陆绝的窗前,用力推了推窗子。 小白人的确很听话,用上了颤音:「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到~五~更~啊~」 小黑人已经蓄势待发,正要启动颤音,忽听房门一下子被打开,把他们俩实实在在地吓了一跳。 转头看去,只见陆绝衣着完整,朝他们走了过来,光线不明,只觉得他面色极其不善。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向后退了半步,小黑人将手中的蜡烛护在身前,继续道:「我们~是~黑白无常~,陆绝~」 按照计划来说,陆绝是不会出来的,他得知了自己的死期,一定在床头哭得死去活来,然后吐露心扉。 可他为什么突然就出来了,还一步步走过来。 小黑人继续向后退了两步:「陆~绝~,你~别~过~来~」 「你们进去。」陆绝突然道。 小白和小黑都懵了,相互看了看,没敢动。 陆绝忽然大步上前,一手扯住一人,二话不说,将他们连拖再拽弄进了屋。 「小姐!小姐~!」两个人惊恐地叫喊。 「陆绝,你什么意思?!」杜晴夏到底没按捺住,从柱子后面冲了出来,大声叫道。 陆绝看着她,以及慢慢挪出柱子的小青,并没有惊讶,继续道:「你们也进去。」 他的声音沉湛有力,紧急之中又透着不容置疑之感。 可他面对的人是杜晴夏,她偏要质疑:「陆绝,你什么意思?!你是想羞辱我吗?」 「快进去!」他已经丧失了耐心,又重复了一遍。 「我不,你以为你是谁啊,你凭什么命令我?!这里是我家!」杜晴夏双手叉着腰,大声叫嚷。 陆绝没再理会,缓缓抬眼,向上看去,上面除了宽宽的房檐,他看不到其他东西,但他的目光停顿了好半晌。 此时骆蝉衣也举头看去,房顶上是漆黑的夜幕,连星星都没有,但她知道,一定有东西。 果然仔细看下,她发现那屋顶立着几道影子,漆黑的影子。 杜晴夏莫名其妙地看了眼房檐,又看回陆绝:「你说啊,你把他们关进屋里是故意做给我看吗,哎,你放开我,你别拉我。」 陆绝想像刚刚一样,将杜晴夏主仆二人也关进房里,但无奈这二人开始撒泼打滚。 杜晴夏叫道:「你给我说清楚,陆绝,你给我说清楚!」 「他说不清楚。」 话音未落,杜晴夏只觉身边劲风飕飕四起,眨眼间,几个黑衣人竟突然出现在身边,一个,两个,三个…… 「啊——快来……」她喊到一半,只觉一把冰冷的东西落到了自己肩膀上。 是剑! 小青一声惊呼:「小姐!」 「你可真能躲,让我们好找啊!」拿剑的黑衣人调整了姿势,站到杜晴夏身后,垂眼瞄了一眼她,对陆绝说道:「大人说你在意这个女人,现在她的命就在我的手里,你到底交不交出来?」 骆蝉衣站在人群之外,看着眼前一个个黑衣人,眉头不禁皱了起来,这些人真像是狗皮膏药一样。 也怪他们这一段日子太过张扬,先是除狼英雄,接着杜老爷又借除狼英雄的名号大摆生辰宴。 这下好了,一旦被他们盯上,想甩掉就不是容易的事了。 陆绝冷冷地看着那人,道:「东西已经不在我身上了。」 黑衣人眼神微微一变,但随即又暗了下来:「我不管在哪,交不出来东西,我就抹了她的脖子。」 陆绝:「东西我放在石家村了,把人放了,我跟你们去拿。」 黑衣人阴阴一笑,瞟了眼杜晴夏:「人放不了,我知道你跑得快,我可不想再竹篮打水一场空。」 陆绝:「实在不放心,你们可以绑着我。」 他说着抬起了自己的手腕。 黑衣人横着剑,看着陆绝那张淡漠的面孔,又看了看剑下女子忧恐的颤栗。 他思索良久,才吩咐身边的人:「去找铁链来,越粗越好。」 终于,冰冷刺骨的铁链一圈圈缠在陆绝的手腕,脚腕上,像是一个罪大恶极的罪犯。 黑衣人这才放开了杜晴夏,扯着铁链的一端,将陆绝向前用力一扯,陆绝则是任由摆布地被牵了过去。 他露出满意的神情,对其他人说道:「撤。」 「陆绝……」杜晴夏软软糯糯地叫了他一声。 陆绝脚步停住,转回头看向她,道:「她脚伤不便,照顾好她。」 「你什么时候回来啊?」杜晴夏追问。 陆绝没再言语,顺着黑衣人的牵引走向一片浓重的黑暗之中。 骆蝉衣将脚步放的极轻,跟在后面,这些人不同于杜晴夏他们,有功夫底子的人,一点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们的耳朵。 好在凡事都有两面性,就比如此时绑在陆绝手脚上的粗铁链,在寂静的夜里哗啦啦,哗啦啦地响着,掩盖了一切声响,也包括她。 她跟随他们来到一条小路,又上了一架马车,只留下一个黑衣人赶车,其余四人都坐进了马车里看守陆绝。 骆蝉衣坐在了赶车人的另一侧,夜风呼呼在吹在脸上,像是刀子在割似的。 随着马车越走越远,她心里越发的忐忑起来,陆绝怎么还不动手? 一共五个黑衣人,都是练家子不假,可以陆绝的身手未必会输。 他为什么还不动手? 为什么还不动手……骆蝉衣心中不断循环这个问题。 马车飞快地奔跑在山路上,绕过这座大山,前面就出了福星镇地界了,难道他真的打算和他们一起回石家村? 凛冽的寒风吹没了她最后一丝耐心,看来只能由她出手了。 她转头望向路边,下面是崎岖的陡坡,受到大山的遮掩,枯草上还有还有一片片没有融化的雪。 再次转回头时,她的双眼像是一对珠子,发出紫色的幽光,看向那赶车的黑衣人。 一瞬间,那黑衣人直挺挺地一僵,他突然瞪大了双眼,用力一扯缰绳,拘着马奔向崖边。 另一只手高高扬起起土鞭子狠狠抽在马背上,马儿瞬间发起狂来,疯也似的冲了下去。 此时骆蝉衣早已翻下了车,站在朦胧的月色里,远远地望着那架马车飞快地驶向崖下。 081 密室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马车以迅雷之势冲下崖下,就在车身倾斜的一瞬间,骆蝉衣看到有一团黑影撞破了窗子冲了出来,在崖边打横翻滚了好几圈才停住。 即使没有听到铁链哗啦啦的声音,骆蝉衣也知道,这种情况下能有如此敏捷的反应,并且成功脱险的人一定是陆绝。 她并不是在赌,尽管陆绝一直隐藏自己的身手,但她很清楚他的实力。 过了好一会,陆绝才缓缓从地上爬了起来,慢慢卸掉身上的铁链。 骆蝉衣知道,刚刚车速那么快,跳车这一下摔得不会轻,但应该没有致命伤。 她隐身的时效也快到了,只能先回去等他。 闭眼又睁开,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房间,房间里黑乎乎的,她今夜起来只是因为内急,自然也没有燃灯的必要,只是没想赶上这样一个混乱的夜晚。 此时院子里已经彻底安静了,她点了一盏灯,坐在灯旁,脚踩在椅子上,开始缠绕脚上的绷带。 刚刚跟踪的时候,脚上的绷带十分不方便,她就给拆掉了,此时照猫画虎地缠起来,一遍又一遍,却很难恢复原来的样子。 算了,不管了。 她吹灭了灯,歪在床上,眼睛睁得圆圆的,脑海浮现的是陆绝在寒夜里一步步走回来的身影。 他身上有伤,走得踉踉跄跄,寒风也会像刀子一样割在他的脸上。 她心里泛起涩涩的疼,甚至生出一种冲动,想去看看他走到哪里了,想陪他一起走回来。 好在这种念头被她强忍了下来,她刚刚已经动用了不少法力,如果短时间内再启用,很容易出问题的。 就比如她强行隐身,万一不小心头暴露出来,一颗头颅跟在陆绝身边飘飘荡荡,那估计他就当场暴毙身亡了。 直到天彻底放亮的时候,她才听到外面有熙熙攘攘说话的声音,由远及近,她知道是陆绝回来了。 她立刻下了床,从窗子望出去。 只见陆绝正朝着这边走过来,身后跟着一群人,其中杜晴夏小碎步折腾得飞快,跟得最紧。 「你倒是说话啊,陆绝,那些到底是什么人?」 「他们把你带去哪儿了,你是怎么回来了?」 「我整整一夜没睡,所有下人都派出去找你了。」 「他们到底要什么东西,你给他们就是了,我让我爹再给你买一个!」 陆绝却面无表情,迈着大步走着。 就在他抬手敲门的一瞬间,门自行打开了,骆蝉衣走了出来。 陆绝此时的样子和她想象中差不多,他一身衣裳已经摔得破破烂烂,有很多地方渗出血痕,就连脸上也挂了彩。 他也在注视着她,一眼便注意到了她眼底微微泛出的青黑色,知道她并没睡好,于是问:「昨晚,害怕了?」 骆蝉衣也不知道应该怎么回答,干脆强行转移话题:「是他们找来了?」 一句多么废话的废话啊。 陆绝听后,却认真地答了起来:「嗯,很快就会有下次,这里已经不能待了。」 骆蝉衣认同地点了点头。 杜晴夏听到这里,神色一下子慌张起来,转头看向身后方向,焦急地问身边的小青:「我爹磨蹭什么呢,怎么还没来啊,你快去催一催!」 小青应声跑去。 「脚腕感觉……」陆绝本想询问她的伤势,然而看到她脚腕上的绷带时,不由得愣了愣,这绷带怎么变得这样凌乱了? 骆蝉衣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脚:「我感觉有些紧,我给松了松。」 「紧了?」陆绝闻言眉心变得凝重起来,「是不是又肿了,走,进房 间我看看。」 骆蝉衣立刻严词拒绝:「没肿,真的没有,我自己也通医术,我自己的身体,我还不知道嘛。」 现在她这伤脚真的谁也不能给看,否则就会发现比健康的脚还健康呢,到时候一大堆郎中要拜师学艺,她可没辙! 而且眼前一个遍体鳞伤的陆绝要给她这没病装病的人治病疗伤,她真的会非常内疚。 于是她道:「先收拾东西吧,宜早不宜迟。」 陆绝刚刚点了下头,杜晴夏下一秒就冲到他面前:「不能走,陆绝,你们不能走!」 陆绝和骆蝉衣同时看向她。 杜晴夏脸色急得发红:「你们,你们能去哪儿啊,她脚还伤着,你带着她跑又跑不快!」 她这么说话,骆蝉衣可不爱听,她自己舍不得陆绝,明眼人都能看得出来,但是没必要拿她说事啊。 说她跑不慢?敢不敢比一场,可以让你两条腿。 陆绝清冷如常,对杜晴夏道:「这件事你不用管了。」 杜晴夏急了:「你能不能别再说这种傻话了,我又不怕你连累!你们……」 她说到这里,突然定格了一下,转头看向后面的几个下人,一摆手将他们遣散走了。 她靠近陆绝,神情有些诡秘,低声说道:「我家里有间密室,只有我爹和我知道,你们可以躲在那里。」 陆绝看了她一眼,神情迟疑了一下,他确实考虑了起来,毕竟这个时候赶路对于骆蝉衣的脚伤是极其不利的。 他于是道:「杜伯伯知道吗?」 杜晴夏见他态度有了转机,不禁欣喜:「我爹那边我去说,你们不用管,安心住下就行,什么都不用管。」 陆绝没有立刻应答,而是看向了骆蝉衣。 骆蝉衣迎上他的目光,随即点头:「既然杜小姐一片好心,那我们就听她的安排吧。」 杜晴夏顿时眉开眼笑:「这就对了,那我现在就带你们去,把东西带上。」 密室,骆蝉衣原本以为应该会建在书房,最次也是卧室里面,但杜晴夏竟然引着他们往厨房去了。 此时并不是饭点,厨房附近只有两三个打扫的小丫头,杜晴夏几句话就将他们打发走了。 四下无人,杜晴夏把他们带进柴房,她指着西面的墙,说道:「从下面数第八行,从前到后第十八个砖,可以推进去。」 陆绝依照她说的,拨开堆在墙边的柴,将那个砖用力一推,只听墙里面传来链条的声音,确实是有机关控制的。 直到那块砖头被推到了底,只听一阵砖石挪动的声响,西墙中间裂开了一道单扇门,向里面开去。 「我家的密室,谁能想得到。」杜晴夏语气中带有一丝自豪。 他们依次走了进去,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小厅,再里面便是一个珠帘隔断,隔断后便是床榻。 密室不大,却一如既往秉持着杜府的奢华的风格,有过之而无不及,外面一砖一瓦杜老爷似乎还有所收敛,但这间密室就是他的秘密之地,可以无所顾忌,极尽奢华。 左手边是黄花梨雕花大案和两把油光发亮的太师椅,右面的搁案上摆放着美人耸肩瓶,斗彩宝相花盘这些,旁边还有两口精雕细琢的宝箱,里面定也是存放了不少宝贝。房间顶上是一颗碗口大的夜明珠,像悬在高空的明月一样。 「以前杜老爷当过官?」骆蝉衣不由得揣测道。 杜晴夏莫名其妙地看向她:「没有啊,自打我记事以来,我爹都是做生意的,为什么这么问?」 还能为什么,能有这样的家底,和贪官的形象也太吻合了。 骆蝉衣又道:「对 了,还不知道杜老爷是做什么生意的?」 杜晴夏眼神之中多了一丝防备:「我们家有很多铺子,粮油,布匹,金银,我爹就是有生意头脑,这些都是我爹清清白白赚来的。」 骆蝉衣笑了笑:「杜小姐别多心,我就是随口问问。杜府家大业大,杜小姐又天生丽质,日后你的夫婿可真是个好命的郎君。」jjźý.ćőbr> 这话杜晴夏爱听,眼睛不自觉地瞟了一眼陆绝,浅笑了一下:「好了,我这就去和我爹说,你们就安心住着,每日的吃用我会亲自送来。」 「那就劳烦杜小姐了。」骆蝉衣点头以示谢意。 杜晴夏原本已经走到门口了,突然想起了什么,猛地一转身:「哦,对,这里只有一张床铺,你们毕竟男女有别……不方便,晚上我会把席子和被褥带来。」 骆蝉衣点头:「好,我睡地铺。」 虽然杜晴夏正有此意,但她的懂事让杜晴夏多少有些意外,随即也点头:「好。」 杜晴夏一出密室,就马不停蹄直奔杜老爷的卧室,一进门便不满地叫了起来:「爹,你干什么呢,怎么迟迟不露面啊?」 杜老爷正舒舒服服地躺在摇椅上,吃着核桃,偶尔喝点热腾腾的茶水。 见他如此悠闲自在,杜晴夏更是无法理解,把他手中半块核桃仁夺了下来:「爹,你怎么像没事人一样。」 杜老爷横了她一眼,又不舍得和她发作,只好安慰道:「晴夏啊,昨晚的事你是亲身经历,你当时有多害怕你不知道?别说是你,你爹我光是听人说,都吓的脚底发凉,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叫爹怎么活啊,这些家业以后交给谁啊?」 「爹!女儿这不是好端端的嘛,」杜晴夏靠在了旁边的桌子上:「陆绝无依无靠,除了投靠我们,他还能去哪啊。」 杜老爷将头枕下去,下巴上挤出的三叠肉变成了两层,他低低叹了口气:「这一段时间爹也想过,念着陆家的旧情,一辈子养着他也没什么,直到昨晚出了这档子事,晴夏啊,这个陆绝可没你我想的那么简单,他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我们可不能引火烧身,这件事你要听爹的,他如今走了绝对是件好事。」 杜晴夏怔愣地听着,到最后,她才道:「谁说他走了,我来就是来告诉你的。」 082 这女儿养废了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什么,你把他们……」 杜老爷闻言暴跳如雷,像个点燃的炮仗一样几乎从椅子上窜起来,又一下子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一下子堆落回去,剧烈咳嗽起来,身子一弓差点窒息过去。 杜晴夏连忙蹲在旁边,连连去抚他的后背:「爹,你别着急啊。」 杜老爷好不容易平复了一点,就指着杜晴夏鼻尖,操着含糊不清的嗓子,恨铁不成钢道:「你呀,不气死你爹,你不甘心啊!」 他又防备地看了眼门口的方向,才龇牙咧嘴压低了声音,继续道:「我早就告诉你了,那间密室是专门给我们父女留的一条生路,连管家都不知道,你把他们领进去了,就是把我们的生路给占了,晴夏啊,这些年你的饭都吃到脑子里了!」 杜晴夏很少见到他这样发火,尤其是对她这个宝贝女儿,心里不禁感到委屈:「爹,他可是陆绝啊,我不能看着他去外面送死啊。」 杜老爷气得鼻息啾啾:「你这样塞两个活人进去,吃喝拉撒,出出进进哪里藏得住,生路只有一条,管他是陆绝还是王绝,张绝,你都不该打这个主意。」 「可陆绝也只有一个,反正我们有的是银子,密室可以再挖,可陆绝要是死了……」杜晴夏郁闷地撅起了嘴:「要我怎么办?」 杜老爷听到这里,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瞪着两只眼睛缓缓转头看向自家女儿,质问道:「什么叫你怎么办?」 杜晴夏与他对视一眼,忽觉有些难为情,随即又低下了目光,有些撒娇似的嗔怪道:「还不是你年纪轻轻就老糊涂了,当年定什么娃娃亲。」 杜老爷此时不由得愣了一下,直到此刻,他才算想通几分女儿是怎么被猪油蒙了心的,不禁大叹出一口气:「那件事不是早早就说清楚了嘛,不作数了,不作数了!」 杜晴夏闻言一下子站了起来,她站得有些僵直,俯视着杜老爷,坚决道:「谁说不作数,既然是两家双亲定下来的,哪能出尔反尔,作数,到什么时候都作数!」 杜老爷像是看到了新物种,不由得挺直了腰背盯看着杜晴夏:「当初可是你死活都不肯下嫁给他的,还弄了一壶砒.霜茶,演技那么差,还让陆绝看出来了,你今日这是怎么了,是因为孙家公子一命呜呼,你才迫于无奈……」 「爹!你能不能别再提孙眠了,他怎么能和陆绝比呢,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反正,女儿这辈子是认定陆绝了,这密室也没便宜外人,你自己的女婿你有什么舍不得的?」 听见这话,杜老爷只觉脑浆都晃荡了起来,一阵头昏脑涨,她这女儿算是被他养残了,花痴加无脑。 上一次她和孙眠牵扯不清的时候,她也说非他不嫁,这也没几天时间,又变成陆绝了。 可是毕竟是自家女儿,辛辛苦苦就这个一个独苗,还指望她养老送终呢,再蠢也不能轻易放弃。 他揉了揉太阳穴,努力镇定下来,于是提点她道:「晴夏啊,就算你回心转意,可陆绝心中无你,你觉得他会待你怎样?」 心中无她? 这话杜晴夏一万个不认同,她回身就扯过来一把小交椅,坐到杜老爷面前预备与他详谈起来:「爹,你在说什么啊,他怎么可能心中无我,他为了救我连命都不顾了,你听我好好讲讲昨夜的事……」 「不用讲了,」杜老爷赶紧摆手叫停:「我没看到,可有人看到了,你爹我比你都清楚昨晚的事,陆绝吃我的住我的,他还有点良心就不会再连累我们!晴夏啊,我就这么说吧,昨晚换作别人,哪怕是我们杜府的一条狗,他都得救。」 杜晴夏听着老爹把她和狗相提并论,心中很是不悦,皱起了眉头恼道:「爹,你怎么能这么说话,你是没见到昨夜那 些人都多可怕,还说什么狗,就是换成任何其他人,他都不会管的,就连那坏人都说了,我是他最在意的人。」 杜老爷咬了咬牙床,无奈又叹出一口气,看向自家女儿:「那爹问你,昨夜要是换成骆蝉衣,你说陆绝会救吗?」 换成骆蝉衣,她微微转动眼珠想了想:「陆绝这个人性格是闷了些,但是个重情重义的人,他只要是认下她这个朋友,十有八九会救。」 「你觉得,他与骆蝉衣只是朋友?」杜老爷满眼心思,别有深意地看着她。 杜晴夏奇怪地看向他:「不然是什么,他们两个都是苦命人,自然惺惺相惜一些。」 闻言,杜老爷两眼发直,已经不想再多说一句话。 这个女儿,不是养残了,是养废了,废的彻底! 他顿时只觉胸口发闷,闷得生疼,不禁想到将来他不在的那一天,未必能等到他坟头长草,他的这些家产就都被他这个好女儿给败光了。 就是不知道那个时候他费尽心思经营的这一切,要白白便宜哪个了,罢了罢了,既然如此何必再劳累呢,倒不如就这样躺下去。 「爹,你怎么了?」 杜晴夏眼见着老爹身子一点点颓下去,整个人几乎平躺在了摇椅里,眼中的光也消失殆尽了,她有些害怕。 「乏了……」杜老爷有气无力道:「你回去吧。」 杜晴夏仍旧是一头雾水,但好在老爹没有继续责怪她,也算是默许了她的作为,心里稍稍安了心,于是道:「爹,那你好好休息吧,我这就去准备些吃用,给他们送进去。」 杜老爷没有应声,依旧双目无神地躺在摇椅里,摇椅已经不再摇动,他也一动不动,像个假人一样。 杜老爷的异常,杜晴夏虽然看在眼中,但思来想去还是无法理解,转头也就抛在了脑后。 她亲自准备了席子被褥和一些吃穿,支走了厨房附近所有的下人,开启了密室。jj.br> 随着铁链沉重的声音哗啦啦地响动,石门转开,从里面里面散出明黄色的烛光。 密室中没有掩目的屏风,唯一的隔断是用水晶珠帘作为掩映,因此杜晴夏迈进密室后第一眼就看到了床榻上坐着的两个人。 他们就坐在床边,陆绝***出后背,骆蝉衣则是坐在他身后替他上药,见到她进来,陆绝连忙拉上衣服遮掩起来。 「杜小姐,你来了。」骆蝉衣手里拿着药看向她,与她搭话。 然而杜晴夏此时并不想与她说话,一句也不想说。 她忽然想到老爹刚刚的话:你觉得,他与骆蝉衣只是朋友? 她握紧了手中的端盘,上面盛放着给陆绝准备的衣裳和治伤的药,此时忽然发觉格外得重。 密室门口还堆放着没来得及拿进来的被褥和席子,密室一事不容传扬,她也不敢让下人们上手,那些东西是她整整跑了四趟才搬过来的。 长这么大,她第一次做这种粗活,大冷的天里,生生出了一身汗。 可是,陆绝是她的未来夫婿,他的一身伤却由别的女人上药,见到了她反而生分的遮掩起来。 这种感觉极其的不好,甚至让她想起了当初知道孙眠有很多女人的那一刻。 骆蝉衣看向她手中的东西:「还备了衣裳,杜小姐真是细心,他这一身确实穿不了了。」 「你们哪来的药?」杜晴夏盯看着骆蝉衣,面无表情。 骆蝉衣低头看了眼手中的药瓶:「竹篓里恰好备了一些药。」 像陆绝这么倒霉的人,受伤不断,而且每次伤得都不轻,怎么可能不随身带着药。 「难道比我的药还好 ?」杜晴夏的目光从骆蝉衣身上离开,又看向陆绝。 这阴阳怪气的味,傻子也能听得出来,骆蝉衣一下子有些莫名其妙,但细想一下,八成是刚刚给陆绝上药,让她吃醋了。 不过真不是瞧不起杜晴夏,这个事要是换成她,还真搞不定。 陆绝的一身伤是不伤及性命,但可都不是刮刮蹭蹭的小伤,这种深伤口,要是没点医术底子根本不行。 「都愣着干嘛,送到门口的东西还要本小姐去搬?」杜晴夏转身走向黄花梨大案,将手中的端盘撂了下去,放置的声音并不轻,隐隐带着一股无名之火。 陆绝此时站起身来,身上依旧穿着原本那件千疮百孔,沾满血污的底衣,有些吃力的抬头拨开珠帘,走到了小厅,目光看向密室门口方向。 杜晴夏转头看着他身上的触目惊心的血痕,顿时心疼地皱起了眉,向前一步挡在了她面前:「谁要你去搬,你这一身伤还不消停?」 呦呵,骆蝉衣微微歪头看着他们,这房间里就三个人,她自己不去搬,又不让陆绝去搬,还不如干脆指名道姓呢! 陆绝垂眼看着杜晴夏,面色有些沉冽:「她脚还伤着,你想让她搬?」 杜晴夏表情微微怔了一下,转头看向骆蝉衣,见她正抬起自己的一条伤腿,观摩着上面的绷带,一副若无其事的模样。 刚刚杜晴夏情绪上头,要不是陆绝提起,她真是忘了骆蝉衣的脚断了,不过看她的神采和姿态哪里像有伤在身的模样。 「好了,」她推了一把陆绝,但丝毫不敢用力,只作阻拦的意思,满脸冤种的表情看向他们二人:「你们都有伤在身,我去搬,我去行了吧。」 083 瞒了个寂寞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入夜了,密室没有窗户,最后一盏灯熄灭后眼前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骆蝉衣躺在床榻上,翻了个身,对着床边的方向,听着地上的陆绝也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 忽然想起杜晴夏,不禁觉得有趣,她真真是把陆绝放在心上了,临走前反复强调陆绝有伤在身,绝对不能睡地上,生怕她骆蝉衣不知好歹与他抢床位。 然而事实是,她前脚刚走,陆绝就屁股一沉抢占了地上的席子,任骆蝉衣怎么说都没用。 骆蝉衣感到有些热,抬脚便将被子往下踢了踢,杜晴夏带来的被子都这般厚实,生怕陆绝冻着一星半点。 “脚腕又疼了?”陆绝说话的同时,也传来了一些轻微摩擦的响动,似乎是昂起了头。 骆蝉衣微微一愣:“没,没有,就……翻了个身。” 陆绝似乎放心了些,头又重新枕了下去,静了片刻又问:“睡不着吗?” 她想了想:“你困吗?要不聊聊天?” “好。” “一直想问你,你是怎么脱身的?” 这个问题的答案,陆绝可没有她清楚,但正常人一般都会感到奇怪,不问才不正常。 陆绝道:“马车跑得太快,翻到了崖下,我趁机逃了。” 嗯,听起来合情合理,看来陆绝并没有对翻车的原因产生怀疑。 她又问:“那如果马车没有坠崖呢,你当真要和他们一起回石家村?” 这一次陆绝没有立刻作答,似乎他也在思量问题的答案,许久后才说道:“我会在途中寻找时机。” “如果一直没有时机呢?”骆蝉衣看着黑暗中陆绝的方向,目不转睛道:“明明,他们就不是你的对手。” 她的这话像是一把锋利的刀刃,手起刀落,瞬间将一个朦胧的瓜剖开,里里外外都暴露无遗。 黑暗中的陆绝仿佛消失了一般,没有半点声响,仿佛连呼吸都窒住了。 过了良久,陆绝的方向终于发出了声音,只是他的嗓音此时变得低哑了许多:“你早就知道了。” 骆蝉衣无声地笑了下:“你扯谎的技术连小孩子都不如,我又不傻。” 其实远在狼群这件事之前,她就察觉到陆绝有功夫在身,只是一直被他有意地压制着。 “我师父原本是嵩山寺的第一武僧,武功高绝无人匹敌,当年“慧灯”这一名号响彻四海,只是后来他犯了戒律,被逐出了师门,勒令终身不得踏入嵩山半步。” 骆蝉衣闻言吃了一惊,同时好奇心也被吊了起来,起身倚靠在床头:“犯了什么戒律?” “杀戒。” 陆绝平躺着,望着眼前茫茫的黯黑,眼中反而比这夜更黯淡:“但师父从不肯提及一句,其中缘由也无人知晓,他选了石家村这样荒凉之地度过余生,心中早已斩断前尘旧事。他不吝将一身本领传授给我,只是命我对天起誓,学功夫只是为了强身健体,除非性命危在旦夕,否则决不可与人打斗相殴,更不能泄露他的身份。” 听到这里,骆蝉衣想捂耳朵已经晚了。 “额……你既然起过誓,怎么还和我说?!” 陆绝斟酌了一下,十分认真地说道:“我不想你有任何不安之感,从今以后,我对你再没有任何隐瞒。” 他对她还真是百分之百的信任,骆蝉衣心里顿时五味杂陈,不禁想骂他是个傻瓜,这世上没有人值得他这样信任,尤其是她。 _o_m 唉…… 至于他师父这个做法,倒是不难理解,想必他是一时失手犯下杀戒,原本一手好牌瞬间颠倒了,人生轨迹变得也迥然不同,这样惨烈的教训势必会终身难忘,因此他在教导陆绝时才格外严苛。 不过陆绝是真难,他就像一个饥饿的人,如果什么都没有就算了,偏偏他有一兜子肉包子,却。 不被允许吃,只有达到饿死的临界点才能吃,再次之前但凡咬一口都是欺师灭祖。 她沉思了一下,说道:“我要是没猜错,你师父让你把混沌玉送去的地方,就是嵩山寺吧。” 陆绝“嗯”了一声:“嵩山寺的现任住持是我师父的师弟。” 骆蝉衣思索片刻:“说到底这件事你就是一个跑腿的,是为了达成你师父老人家的遗愿,所以为了让事情更顺利一些,稍微破一下例也没什么,那些人不达目的不罢休,他们是不会把你打死,可有个什么伤残也犯不上啊。” 对于她的建议,陆绝几乎不假思索,决然道:“破例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况且,并非没有其他的解决办法,我师父从没要求过我什么,只有这一点。” 轴!陆绝这人真的太轴了! 骆蝉衣无声地叹了口气,又道:“那你把东西放在哪了?不会真放石家村了吧?” “没有,我一直随身带着。” 骆蝉衣又是一惊,这个答案比他把东西留在了石家村还让她意外。 随身携带,他能藏在哪呢?那个小破竹篓她里里外外都翻过多少遍了。 而且那东西本就不大,能被人含在嘴里的,也就一块饴糖那么大小,藏在衣襟袖子容易丢,藏在鞋里还硌脚。 要是说他身上有什么缝制的暗兜,可就按照他这受伤的频率,哪身衣裳寿命都不长,缝暗兜恐怕都得累到眼瞎。 所以,他到底能藏在哪呢? “你想知道我放在哪吗?”他忽然说道。 她闻言脑子突然一个激灵,立刻叫道:“不!”一只手伸向暗处做制止的手势:“你别说,我不想知道。” 陆绝有些惊讶于她反应过盛:“你不好奇?” 好奇啊,她都好奇死了,得不得到不重要,她就想知道他放在哪了? 只可惜她是个小偷,此时不知道只能惦记着,一旦知道了,可能受到一点威胁,就会坐实小偷这个身份。 “你的东西你自己保管好就行,我可不是个嘴严的,哪天他们再利诱我,我听着价钱合适,就给你卖了,到时候你后悔都没地哭去。” 陆绝忍不住扬了下嘴角:“你不会。” “我太会了。” 陆绝忽然翻了个身,面对着她的方向:“那我就偏要告诉你,就在……” “啊,我不听,我不听!”骆蝉衣把被子向上一扯蒙住头顶,身子滑下去,耳朵一捂。 陆绝微微弯起唇角,没有继续说下去,只隐约听到被子落地的声音。 无错更新@ 他摸索过去,将被子掀上床榻,又转向床头,将她的头上的被子拉开,重新规整地盖好: “好啦,好好睡觉。” 陆绝的声音是在距离她很近的位置传来的,就在耳边,她甚至还感受到了他温润的呼吸,那股暖意仿佛将她包裹住。 他的声音也不似平常那般清冷沉冽,竟有一丝轻轻软软的感觉。 “嗯……”她身体有些发僵,只轻轻应声。 尽管此时她什么也看不清,但头脑中竟不自觉地想象出他此时的目光,像清风缓缓追逐山间的雾霭,缱绻温柔。 直到她的手在黑暗中抓了个空,她才猛然清醒,同时脑中警铃大作,她刚刚伸出手做什么,去抚摸陆绝吗?莫不是疯了? 幸好陆绝先一步离开床边,回去睡觉了,否则,真摸上了该怎么收场? 她这是怎么了?!有什么大病吧! 第二天,杜晴夏早早地就跑来了,幸亏骆蝉衣和陆绝已经起床,收拾好了床铺,否则被她看到他们俩易床而眠,少不了又得闹上一番。 这一次她带进来一个屏风,那屏风一看就是她精挑细选的,上上下下都挡得严严实实。 这一举动很杜晴夏,没什么值得惊讶的。 ,骆蝉衣只全程看着那两个搬东西进来的家丁。 等到他们离开,她看向杜晴夏:“杜小姐,这个密室不是没有旁人知道吗,他们是……” 杜晴夏一脸不以为意:“放心吧,他们都是我爹从小养到大的,不会出问题,之后就由他们负责看守厨房这边,你们俩也不可能一直不出去,上个茅厕还得有人帮忙清场呢,就像我爹说的,两个大活人住着,要是没人照应,早晚纸包不住火。” 既然她都这样说了,骆蝉衣也没法再多说别的,刚刚她提到杜老爷,于是骆蝉衣问道:“杜老爷没有责难你吧?” 说到她老爹,杜晴夏稍稍迟疑了一下,虽说没怎么责罚她,但她心里总有种说不上来怪怪的感觉,但总也想不明白,干脆豁然道:“我爹那边你们不用担心,有我呢,你们已经住进来了就好好住着。” 她又瞄了一眼坐在椅子上的陆绝,继续道:“只有把身体将养好,才能一步一步做些正事。” 骆蝉衣看着她,又看了看陆绝,兴趣盎然地一笑:“不知杜小姐说的正事,是什么啊?” 杜晴夏看了她一眼:“我虽不爱读书,但也知君子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除了修身就是齐家,齐家就是娶妻生子啊。” “……” 原来她对齐家就是这么理解的,那还挺容易的,是个男的都能做到。 “谁说的娶妻生子啊?”脚步伴随着拐杖的声音走了进来。 杜老爷一瘸一歪的走近,埋怨道:“你们密室门都不关。” “外面有人守着,怕什么。”杜晴夏说着去将他搀扶坐在了椅子上:“你怎么来了?” 杜老爷坐下后看向她:“是管家告诉你的?” 杜晴夏一头雾水:“什么?” 杜老爷继续看着她:“不是他说的,你怎么知道爹要娶妻了?”。 @ 084 美好的憧憬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你说什么,你要娶妻?」杜晴夏声音变得极其尖锐,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老爹。 杜老爷大腹便便地坐在太师椅上,双手搭在拐杖上,看了她一眼,依旧坚定道:「不错,十日后过门。」 杜晴夏向前逼近杜老爷,咆哮道:「你怎么还敢娶,以前被我打跑得还少吗?」 杜老爷面色一冷,用力一钉拐杖:「以前我就是太惯着你了,想到你没有娘了,事事都顺着你,养成你像现在这样蠢笨,又任性,从今以后,再也不会由着你胡闹了。」 杜晴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哭笑不得地看了看陆绝和骆蝉衣,脸上的表情极其复杂:「我蠢笨,我任性?你自己听听你在说什么!」 杜老爷横了她一眼,继续道:「她是南街史铁铺家的姑娘,也是个有脾气的,过门后你不要再想着压她一头,人家可不会迁就你,以后不管有了弟弟还是妹妹,你都该有个长姐的样子。」.z.br> 杜晴夏五官已经狰狞起来,她无比讽刺地瞪着杜老爷:「史铁铺家的姑娘,还没有我大!爹!你是不是疯了,也不想想你多大把年纪了,还说什么弟弟妹妹,我都替你害臊!」 杜老爷闻言气得脸色瞬间就白了,立刻举起了手中的拐杖,愤怒地瞪着杜晴夏,可毕竟是心头肉,再生气也下不去这个手。 杜晴夏也是气疯了,不仅不躲,反而送上前去,哭腔道:「你打啊,干脆打死我!只要我活着,就不让你娶成。」 杜老爷气得嘴唇发白,手中的拐杖更加高高扬起:「但凡你中用些,也省得我再娶了。」 「那你就打死我吧,我变成厉鬼,把狗屁的弟弟妹妹一个个掐死,都掐死!」她边喊边哭,泪水横溢满脸,彻底花了妆容。 真是怎么都想不通,怎么一夜之间老爹就变成这样了,简直离了大谱。 杜老爷恨得双眼通红,她是不是就仗着自己不舍得打她,于是心一狠,那高高举起的拐杖就势落了下去,半路却被一只宽大有力的手掌截住。 陆绝一下子隔开了杜晴夏,手握着那拐杖说道:「杜伯伯,打这一下,后悔的可不是别人。」 杜老爷生生咽下一口气,扔下了拐杖,不光是脸,就连下巴上的几层肉都憋得通红:「唉!你们瞧瞧,我锦衣玉食养大的是什么货色!」 杜晴夏被陆绝护在身后,哭得满脸泪花,她勉强清了清嗓,站出来看向杜老爷:「反正这个家有她没我,有我没她,你要是非娶不可,我就不碍你的眼了,我明天就把自己嫁出去,这里再也不是我的家。」 杜老爷:「你!」 说完杜晴夏已经气冲冲地跑了出去。 杜老爷一股气又顶上了头,只觉得呼吸困难,只能大口换气。 他还能不知道她要嫁给的是谁,可是人家陆绝能娶她才怪呢,想到这里,他又转头看向骆蝉衣。 骆蝉衣只是安静地坐在床榻边上,手里正在摆弄一件叠好的衣服,这件衣服想必已经被翻来覆去叠了几回了。 恰逢此时,她一抬头,正好与杜老爷对视。 骆蝉衣想低头已经晚了,只能略显尴尬地一笑:「无意听了杜老爷的家事,我们本该回避,却又不方便出去……家人之间本就不论对错,只论亲情,杜老爷千万宽心,莫要气坏了身体。」 杜老爷点了点头,仿佛是听进去了,眼睛却一直打量着骆蝉衣。 这个骆蝉衣,不论是样貌,谈吐,性情都远胜晴夏,陆绝又不是呆子,把心思放在她身上理所应当。 他的杜晴夏输得心服口服,只是可气的是,杜晴夏自己却没有这个自知之明,一想到这个,杜老爷就觉 得心口更加堵得慌。 「陆世侄啊,」他又转头看向陆绝:「你来坐。」 陆绝迟疑了一下,与他一案相隔坐了下来,心中已有预感,干脆直截了当道:「杜伯伯想问什么?」 杜老爷难得从潮红未散的肉脸中挤出一丝笑意,他琢磨了好一会,最终却说道:「算了,不问了,我想问的,你又不会告诉我。」 陆绝没有否认,他不问,他便也乐得清净。 「只是,陆世侄啊,这密室可顶一时,到底不是个长久之计,那些人我不知道是什么来头,但他们来势汹汹,不能不做下一步打算啊。」 骆蝉衣正心不在焉地抚弄衣服上的褶皱,闻言抬眼看了一眼。 杜老爷会这样说,早在她的意料之内,但就算之前的种种杜老爷这个长辈做的有失身份,但这一次确实无可厚非。 毕竟她与陆绝与不明势力牵扯不清,如果那些人发现了他们的踪迹,那无疑会给杜府上下带来灭顶之灾,杜府的家丁再多,也不过是赤膊肉身,还不够人家一盘菜的。 她能想的这么明白,陆绝自然也心知肚明。 陆绝点了下头:「杜伯伯放心,我们只是暂住几日,等她脚伤在恢复些,我们即刻动身。」 杜老爷又立刻解释:「这可不是杜伯伯赶你走啊,只是……只是形势所迫。」 陆绝点头:「我知道。」 骆蝉衣此时拄着拐杖走出了隔断,边走边说道:「本来就是我们叨扰多时了,我这脚恢复得快,估计再有两日就能拆绷带了。」 陆绝立即转头看向她:「拆不得。」 那眼神十分严肃,就是在警告她不能为了过早离开,逞强去拆绷带。 骆蝉衣移开目光,没敢再坚持什么,的确,按照受伤时间来说她现在是不可能好的。 可事实是她有法术,却被迫遵守人间的逻辑,真的是太难了,好好的一条腿每天还要一瘸一拐地走路,只怕时间长了,她就真的成了跛子。 陆绝看她郁郁不快,说道:「你不用担心,最多再住两日天,骨头再养一养,然后我背着你走。」 骆蝉衣只好点头,杜老爷默默听着,没再多言。 杜老爷离开后,一直到下午时分,密室大门再次被人打开。 杜晴夏风风火火地跑了进来,一进门便喊:「陆绝!」 骆蝉衣正歪在床边休息,昂起头上下打量着她,问:「外面下雪了?」 只见杜晴夏外面套着一个厚实的貂皮大氅,上面散落着星星点点雪融后的白光,脚下的鞋边也粘着细雪,似乎是从外面刚回来的样子。 「下了。」她敷衍地回了一句,转头便走向案边的陆绝:「你跟我出来一下,我有事与你商量。」 陆绝放下了手中的茶,却没有动,只看着她问:「什么事?」 杜晴夏余光扫了下骆蝉衣,迟疑了一下:「你先出来,外面我都安排好了,没有人过来。」 陆绝依旧稳坐不动:「就在这里说吧。」 「那个……」骆蝉衣拄着拐杖走了过来,眼睛看向门口方向:「下雪了,我出去赏赏雪。」 说话间刚好路过陆绝身前,他手臂也是修长,一把就拉住她的小臂:「不行,外面冷,地也滑。」 骆蝉衣:「我知道,我会当心的。」 她说着要走,只是陆绝抓着她的那只手却紧紧不放。 陆绝转眼看向杜晴夏:「要么就在这里说,要么就以后再说。」 杜晴夏此时眼神正定在他抓着骆蝉衣的那只手上,眼神黯黯然,转眼看向陆绝:「好啦,那就在这里说,你可以松开她了!」 骆蝉衣只好默默走了回去,又知趣地将那扇世上最严实的屏风扯了开来,将她自己和外面的两个人隔出两个小天地。 「陆绝,你猜我这一天去哪了?」 陆绝:「不想猜。」 「哼!」杜晴夏早已习惯他这副冰冷冷的模样,也并不在意,只将身上雪融化后潮湿的大氅脱了下去,搭在了椅背上。 她自顾自给自己倒了一杯茶,边喝边说道:「我去看了几处宅子,永南巷的那处我最中意,有两处池塘,一个大的一个小的,前院有百花庭廊,后院有翠竹雅坊,我可以在廊下弹琴绣花,你可以在竹林里作画,光是这个宅子里的美景,就够你画上几年的。」 她满眼憧憬,越说越动容,喜悦之色溢于言表。 陆绝突然一盆冷水泼了下来:「我是不会去的。」 杜晴夏一怔,缓了缓又道:「你放心好了,如果那些人再找去,你就把他们要的东西给他们,换得个安生清静,那东西你要实在喜欢……」 她起身,走向对面堆放的两口大箱子,拍了拍其中一口说道:「这都是我的嫁妆,我也不知道你们争来争去的东西是什么,不过你要是实在喜欢,就把我这嫁妆卖了,再给你买一个,那个就先送给他们。」 陆绝的脸色比寻常时候更萧索了几分,他看着杜晴夏,语气冷淡又夹杂了几分嘲讽:「你觉得什么东西都可以买卖?」 杜晴夏不是听不出来他话语中的讥讽,走了回来,神色有些不快:「什么意思啊,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陆绝继续道:「还有,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娶你?」 这一次杜晴夏彻底懵了,她僵在原地好一会,才勉强作出回应,语气也变得轻而无力:「我们,本来就有婚约啊。」 「婚约早已取消,还是杜伯伯,是你,几次三番地提醒我,怎么反倒你却忘了?」 杜晴夏心急地站到他面前,嘴唇阖动,却不知该说什么,眼中透出无尽凄楚,半晌后才道:「那是以前,以前说的话不作数的。」 以前,她对陆绝说过的那些话,她没有忘,一字一句都记得,当时她恨不得用最刻薄的话切断自己和他的联系,生怕被他沾惹上一分一厘。 那个时候的她,做梦也想不到自己会喜欢上这个,她从小就不喜欢的人。 085 我不会娶你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既然以前的话不作数,那所谓的婚约比以前更久远,更不作数。」陆绝说道。 「那不一样!」杜晴夏急了,眼圈泛起了红润:「我知道你在怪我,说过那么多伤人的话,你心中有气也有怨,所以你才会这样说。」 「我不是怪你,自始至终……」 「陆绝!」她一把抱住陆绝的手臂,两行泪水也瞬间夺眶而出,顺着她细腻粉嫩的脸颊滑了下来。 陆绝惊了一下,想要立刻抽出手臂,却被她抱得发紧。 「松手。」 杜晴夏哭得梨花带雨:「你能不能别和我置气了,今早我爹说的话你也听到了,他还要娶妻生子,还要动手打我,我在这个家一天也呆不下去了,只要你愿意,我们马上就搬进新宅子去,再也不回来了。」 陆绝伸出另一只手臂挡住她的身体,硬生生将自己的胳膊抽了出来,似乎比从干涸的沼泽地中拔出来还费力些。 杜晴夏被牵扯得身形不稳,连忙单手扶住了桌案,微微抬脸楚楚可怜地看着陆绝,试图换得他一丝怜惜。 只可惜陆绝与她对视的目光一如往常的冰冷淡漠:「我不会娶你」他一字一句说得非常清楚。 她此时单手扶桌的姿势有些佝偻,却已无暇顾及,只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恰到好处的俊朗轮廓,那对漆黑的眼眸像是精雕细琢出来的,眉睫分明,深邃又疏离,她能感觉到,他说这话时是认真的。 「为什么?」杜晴夏这下彻底慌了,眼婕微颤,甩落掉原本附着在上面的点点泪光。 陆绝不再看她,目光落在前方,沉默了片刻:「你安心就听杜伯伯的话吧,他不会真的不管你。」 杜晴夏晃了晃神,忽然眸光一闪,仿佛又抓到了最后一棵救命稻草:「我知道了,是因为我爹,他不同意是不是?又是我爹!」 陆绝闻言无奈地叹出一口气,不自觉地转头看向骆蝉衣的方向,却只看到那一面花里胡哨的屏风花鸟图,而在屏风后面的她,没有半点声响,就像是没有人一样。 她睡着了吗? 也不知道有没有盖被子…… 想到这里,他便起身准备走过去。 杜晴夏此时又追了上来,挡在他面前,她无比恳切地说道:「陆绝,你不用理会我爹说什么,你要娶的人是我,又不是他,我管不了他,他也别来干涉我,大不了,我们就私奔,带上全部的嫁妆。」 陆绝微微侧脸,冷眼看着她:「别再说这种疯话了,再过两日我就要离开了,杜伯伯腿伤未愈,你身为子女,理应好生照顾他。」 犹如一记晴天霹雳打在杜晴夏头顶,什么!他说他要走,他要走!? 她不受控制更加激动,狠狠扯住陆绝的手臂:「你要去哪,我不让你走,你不许走,你走到哪我跟到哪!」 「放手!」陆绝面色冷绝,语气也凛冽如冰。 「你就那么在意我爹说了什么,他说的就一定对吗?我告诉你,他的腿根本不是去找你路上摔的,他是从通房丫头的床上摔下来的!」 闻言,陆绝的神情怔了怔,呆了半晌,倏忽手臂一振,就甩开了身上的杜晴夏:「你出去吧。」 杜晴夏跟了上来:「我不,我说了这些你还不明白吗?」 陆绝冷眼看向她,冷肃无比:「你不走,我走。」 杜晴夏被他这个眼神慑到,不自觉停下来脚步。他的话像是威胁,更像是认真,她完全拿不准:「陆绝我……」 却见陆绝头也不回径直走向内室,她犹豫了一下,再闹下去,真是怕他一气之下就真的一走了之了,考虑之下只好作罢:「那也好,我先回去,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我不逼你,你也别走行吗?我明天再来看你。」 只见陆绝走进珠帘,绕过屏风,对她的话置若罔闻,再没有任何回应,杜晴夏虽是不舍,但也没法继续纠缠,只能一步三回头的离开。 陆绝走至床榻边上,看着眼前情景,神情微微一怔。 床榻之上的骆蝉衣并没有睡觉,而是盘着腿安坐如钟,脸上挂着一副兴致盎然的看戏表情。 在注意到他出现后,她还刻意收敛了一下脸上的神情,直到听到密室门关闭的声响,她才说道:「聊完了……」 陆绝身体一低坐在了她身边:「怎么?看的不过瘾?」 被他言中,骆蝉衣不由得笑了:「你俩……还挺有意思的。」 陆绝本想说什么,可目光向下时意外注意到她的坐姿,神色顿时一紧:「怎么敢压着!」 他动作极快,单手伸进她腿弯处将压在伤脚上的腿抬了起来,另一只手准确无误地稳住她伤脚的脚踝。 「哎——」 骆蝉衣一瞬间失去了支撑,身体向后仰了过去,陆绝伸手去承接她的手背,也随着她一起倒了下去。 倒下去的那一刻,两人挨得极近极近,脸庞抵触,嘴唇轻擦,呼吸交融。 嘴唇又是极薄,一丁点的温热却会被放大数倍。Z.br> 就像一片干透的了树叶,碰到一处星火,只一瞬间便燃烧成了一团烈焰。 陆绝的一只手掌还压在她的背后下面,骆蝉衣就感觉到那只手越来越热,甚至透过棉衣传了过来。 此时,他半个身体压在她身上,脸庞虽然已经移开了一些,但依旧是很近,她几乎看不清楚他的表情。 只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呼吸一下下扑在她的耳窝里,湿湿热热,不知不觉间,她的心跳就随着他的呼吸一紧一松。 然而他并没有起身的意思,反而聊上了天:「你刚刚说,谁与谁有意思?」 此时也许是因为压着气,他说话的声音格外低沉,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声音,莫名有种奇怪的吸引力。 她脑子有些乱,下意识地说:「你和……」 「和谁?」陆绝继续俯下头,逼近她的脸,像是某种威胁,示意她想好再说出来。 骆蝉衣心头一颤,本能地别开了脸,他高挺的鼻尖已经触碰到她耳廓上,撩动着耳边芊芊细细的绒毛,酥酥.痒痒,她只觉心脏一下子跳到了嗓子眼。 「你……我脚疼……」她说话的嗓音都有些喑哑,没有看他,只推了他一把。 她的力气没有多大,根本不足以推动他,但她说的是脚疼,陆绝顺势就爬了起来,尽管知道这大概率只是说辞,但还是立刻去察看她的脚踝。 确认无恙后,陆绝重新坐在她身边,侧脸看她:「这个结果,你可还满意?」 骆蝉衣反应了一下他的话,才明白他说的是现在他和杜晴夏的这种状态。 虽然,眼前的局面是她仅凭一己之力促成的,但要是说满意,那可差远了。 判官要的结果是陆绝迷恋上杜晴夏,再让他爱而不得,成疯成魔,最好是毁了他的一切,这才称得上是个够格的情劫。 可现在显然这情劫给错了人,杜晴夏好端端的白捡了一个劫,也是够倒霉的。 「呵呵……」她无话可说,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第二天,还算平静。 杜晴夏来了几次,送汤送饭送物件,在陆绝面前说话也格外小心翼翼起来,也不敢再多说要陆绝娶她的事,只让他们安心住着,只要不走一切都可以从长计议。 直到第三天,杜老爷拄着拐杖又进门了。 与之前不同,这一次也许是腿伤好了许多,他步伐明显欢快不少,脸上也是容光焕发的模样,一进门就喊着「陆世侄」。 陆绝正在整理竹篓里的东西,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转头看了过去:「杜伯伯。」 杜老爷看了眼他手边的竹篓,笑吟吟地问:「这几日住的还习惯吗?」 他抬眼环顾了一眼周围,叹了口气:「整日也不见个阳光,真是委屈你们两个孩子了。」 这话说得虽然委婉,但换谁还听不出来个意思。 「我们收拾好东西,准备夜里启程,」陆绝低下头继续整理东西,继续道:「杜伯伯,此事不必让其他人知道,免得多生出事端。」 他说得其他人,没有别人,就差连名带姓说是杜晴夏了。 杜老爷闻言脸色一下子变了,激动得一拍大腿:「你看你呀陆世侄,杜伯伯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别说你要住一阵子,就是一辈子,杜伯伯把这间屋子整个送你又能怎么样,我真是担心你们住的不舒坦,只要你愿意,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你要是不愿意,那杜伯伯给你想办法就是了,咱们可以再换一个安全的地方。」 陆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目光清清冷冷,又包含着一种莫名其妙的意味,转回头继续收拾东西:「不必了。」 骆蝉衣这时从屏风后面走了出来,她倚靠着拐棍,不由得上下打量一番眼前的杜老爷,一日不见,他怎么像是换了个人一样,被人下降头了? 见她走出来了,杜老爷立刻朝这边迎了过来:「骆姑娘,我这陆世侄脾气倔,但是听你的话,你快帮我劝劝他,当年我与他爹娘的交情可不是一般的深,如今他们不在了,我看待陆绝就如同亲侄子一般,他遇到麻烦我若不知道就罢了,我知道了怎么能坐视不管,以后到了下面还有什么脸面面对他爹娘。」 骆蝉衣算是品出来了,但凡杜老爷提及当年,提及陆绝爹娘,就一定是有问题,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琢磨了一下他刚刚的话,于是便套问道:「不瞒杜老爷,我们遇到的麻烦可不小,杜老爷收留我们,难道不怕吗?」 杜老爷果断摇头:「不知道的时候是怕,现在知道了,反而不怕了,咱们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一起面对就是了。」 他这么一说,竟叫她有些有些摸不准了,于是故作叹息,继续试探道:「话虽如此,但杜老爷未必知道这件事有多难。」 杜老爷一脸没什么大不了的表情:「不就是混沌玉嘛!」 086 不就是混沌玉嘛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不就是混沌玉嘛!」 杜老爷这一句话出来,他自己感觉没什么,可骆蝉衣和陆绝直接呆住。 尽管是陆绝这种性情清冷,甚至有点面瘫的人,也露出难以置信的神情。 「杜老爷这是听谁说的?」骆蝉衣立刻问。 杜老爷此时脸上露出了些许骄傲的神色,他双手搭在拐杖上,胸膛微微昂了起来,得意地叹了口气:「你们与我见外,什么都不肯说,自然是有人会说。」 陆绝自知此事非同小可,哪有心情同他卖关子打哑谜,直截了当地再次问道:「究竟是谁说的?」 杜老爷见陆绝神色如此严肃,脸上的神气不由得收敛了起来,劝慰他道:「陆世侄,你不必过分担忧,这件事说到底是个天大的好事,只要有你杜伯伯在,有杜府的家业在,不管是哪路人,咱们都有法子应对,要是……」 「杜伯伯!」陆绝始终听不到想问的答案,已经没有耐心再听他扯那些没用的,只凝眉看着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两只眼睛漆黑幽深,冷冷地看着他。 第一次看到陆绝这样的眼神,杜老爷心头紧了一下,干笑了一下:「你看你陆世侄,性子这么急,我也是听人说的,我本来还不大相信,现在看来是真的,说除狼英雄身上有一块玉,叫混沌玉,价值连城啊。」 他指了指头顶,有些激动道:「就我这宅子,能买上几百上千座。还说啊,那东西带在身上就能强身健体,难怪你能从狼口下逃脱呢。」 「这么宝贵的东西,你可千万藏好了。」他说着眼睛瞄向了陆绝的竹篓里。 陆绝听到这里,目光怔怔的,他真是没想到那群人还有这一手。 「也就是说,这件事,福星镇已经传开了?」骆蝉衣问杜老爷。 杜老爷想了一下:「估计不止福星镇。」 「……」 裸蝉衣心头一沉,你群人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他们找不到陆绝,于是就散播消息,让那些不明真相的人替他们找,从而坐收渔翁之利。 又只说这东西可以强身健体,价值不菲,那么吸引来的的人不过都是些贪财好利之辈,并不会真正对他们自己造成竞争和威胁。 这么一想,还真是一步好棋。 「今晚的路看来是不好走了。」骆蝉衣苦笑着看向陆绝。 他点头:「嗯。」 杜老爷听到他们还是准备走,立刻紧张起来:「陆世侄,陆世侄你放心,没有人知道你在哪,你在杜伯伯这里,比任何地方都安全。」 骆蝉衣看向他:「杜老爷,现在和之前不同了,福星镇人人都知道我们之前就住在这里,虽然他们现在找不到人,但外面有不知道多少双眼睛盯着杜府的一举一动,难保不会出什么纰漏。」 杜老爷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能出什么纰漏,话又说回来,就算是让他们知道了又能怎么样呢,陆世侄年轻力壮,本就不用再强身健体了,依我看还不如我们将它拍卖掉,价高者得,到时候将是享不尽的富贵,只有吃到嘴里,穿在身上的才是我们的,要不然守着一块玉石,它和石头有什么两样。」 骆蝉衣嘴角一弯,嘲弄地一笑:「杜老爷不愧是个生意人,什么东西都能联想到生意经,哪怕,是别人的东西。」 杜老爷脸色一变,有些挂不住了:「我可是为了你们好,何至于为了这东西东躲西藏,上次那些人你们比我清楚,一个个活阎王似的,为了个东西,到头来再搭上你们的命!」 陆绝将竹篓的盖子合上,说道:「好了,杜伯伯,我们我心中有数。」 闻言,杜老爷瞄了眼那竹篓,语态随即软了下来:「怎么,你们是不是还要走啊,杜伯 伯就是这么一说,卖与不卖全都在于你啊。」 骆蝉衣轻笑:「杜老爷的好意我们心领了,这段日子也没少给杜府添麻烦,就不叨扰了。」 杜老爷拍腿叹气:「还说什么麻烦的话,你们和我有什么见外的,陆绝在这世上,也在没什么亲人,我不管他谁管他。」 骆蝉衣暗暗摇了摇头。 她虽然说的是「麻烦」,但实际上那是灾难的替代词,他与陆绝的长生之所暴露,无疑会给杜府带来无法估量的灾祸。 但杜老爷目光短浅,只看到了钱和利,此时与他说什么都是听不进去的,多说无益,他们只要在夜里悄无声息走了便是。 见他们没有再坚持,杜老爷见到些希望,一双眯缝眼环顾四周,赶紧问他们还缺少什么东西,他回去赶紧让人准备来,接着又没话找话,试图拉近一些关系。 杜老爷走后,陆绝依旧站在竹篓跟前,呆呆地出神良久,终于说道:「我与那些人没少打交道,若是没猜错,他们应该是璟安王府的人。」 骆蝉衣闻言有些惊讶:「璟安王府?皇帝的亲戚?」 「嗯,皇帝的叔父。」 她怔愣地点了点头,骆蝉衣长这么大没有太多的见识,大多的时间都用在了采药治病上,读书习字也是为了能看懂医书,对那些天下政事向来只是道听途说。 只听说皇帝有个叔父,是一路辅佐他登上皇位的,皇帝年轻称帝,很多大事拿不定主意都得听从这位叔父的建议。Z.br> 只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老皇叔以年迈为由突然宣布退出朝堂,在朝中之势也撤得一干二净,好像有什么比江山社稷重要一万倍的的事物在吸引他一样。 如果一路追探陆绝的人就是这老王爷,以他的势力和背景,陆绝想要全身而退,真的有点悬。 「你来看。」陆绝单手放在竹篓盖上,修长的指尖磨缩着上面的藤条编织的纽扣。 骆蝉衣凑近了些:「怎么了,坏了?」 陆绝转头看了她一眼,嘴角勾起意味深长的一抹笑意:「它就在这。」 它就在这,它?混沌玉!! 骆蝉衣呆住,他就这样毫无预兆的说了出来,她也就这样轻而易举的知道了。 知道了这个全天下都会趋之若鹜的东西的所在。 她吃惊地盯着竹篓盖,盖中间是一个圆圆的盖纽,里面竟然是空心的,这东西她天天能看得见,哪曾想到陆绝竟将如此宝贵的混沌玉轻易藏在这里面。 什么叫远在天边,近在眼前,骆蝉衣这下真正体会到了。是啊,她想不到,那些人自然也想不到。 「我若遇险,你就将它取下来随身带走。」陆绝声音幽淡无波。 听到他说遇险二字,骆蝉衣心里不由得一紧,嘴上却说:「我说你怎么你一定要告诉我,原来是想安排我做事,我才不管呢,你最好平平安安,你要是出了事,我转头就让杜老爷拍卖了。」 陆绝听着这话神情没有丝毫改变,反而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如果他不相信她,也不会将这件宛如生命一般轻重的事告诉他,既然说了,便不会有任何的怀疑。 此时,门口的铁链发出响动,有人来了。 杜晴夏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一进房间就上下打量着陆绝,又转眼环顾一周房间,神情紧张兮兮的,试图找到一些不同寻常之处。 「陆绝,你不会走的对不对?」她站到陆绝面前,眼巴巴的看着他,说话的语气已经不再似从前那样张扬娇蛮,反而透着一种恳求, 陆绝沉默了一下,转身走到大案旁倒了两杯茶:「你听谁说的?」 杜晴 夏也随着他走了过去,心急道:「你就告诉我,你不会走,我要你跟我保证。」 陆绝倒了两杯茶,走过去递给了骆蝉衣一杯,另一杯拿在手中慢慢的喝了起来,目光落在墙壁上,没有回应杜晴夏的话。 杜晴夏真是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只好又转向了骆蝉衣:「你们不会真的要走吧,你们能去哪儿呀,杜府哪一点对不起你们,我杜晴夏又有什么对不起你们的,要不是带你们来了密室,我爹也不会跟我赌气,非要娶什么小老婆!」 杜晴夏的情绪肉眼可见的失控,骆蝉衣伸出一根手指立在唇边:「嘘,我们走也是为杜府着想,等风头一过我们再回来。」 「你少来蒙我!」杜晴夏转头看向陆绝:「那个什么玉的事我也听说了,有什么大不了的呀,你要是不想卖我们就留着。谁敢再来抢,咱们就报官,我们杜府可不是吃素的!」 骆蝉衣放下手中的茶杯,轻轻一笑,她想的倒是简单。 这件事如果真是牵扯到璟安王府,别说是报官了,就是滚钉板告御状,都未必管用。 但眼下这杜晴夏恋爱脑发作,属实有些难缠,她只能暂且安抚道:「杜姑娘,你先回去吧,我再劝劝他。」 「我不走。」杜晴夏反而一转身坐了下来:「以后我天天都守在这儿!」 「杜姑娘……」 「你什么都不用说了,我是不会走的。」杜晴夏双手叉在腰间,一脸倔强。 骆蝉衣与陆绝相互对视了一眼,只见陆绝深深地压下一口气,毕竟在杜府住了一段日子,不论初衷如何,大小也是恩情,实在不好翻脸。 入了夜,杜晴夏蜷缩在太师椅上,百无聊赖的打了个哈欠,依旧没有要走的意思。 骆蝉衣将屏风拉了开来,有些疲倦,不管今夜能不能走得上,准备先睡一会儿。 看了眼椅子上缩成一团的杜晴夏,顺便问道:「夜里凉,杜小姐要不到床上挤一挤?」 杜晴夏看了她一眼,一开始没什么反应,突然她目光又落到那扇屏风上,身体慢慢坐直了,收回目光死死的盯着骆蝉衣。 骆蝉衣被她看得莫名其妙:「怎么了?」 「你这几天一直住在是床上?」杜晴夏死死盯着她看。 呦!骆蝉衣暗叹一口气,竟然把这码事儿给忘了。 「是我让她睡的。」陆绝将自己的席子从塌底拿了出来,铺在了地上。 杜晴夏看着他铺席子的娴熟动作,气的脸都红了,她精心准备的蚕丝褥子,天山棉花被子,竟都被他通通让给了别人。 怒火上头,杜晴夏不冷了,也不困了,今夜非要与他们决战到底不可。 087 疯了疯了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深夜。 密室门前,杜晴夏手里握着匕首,刀锋泛着寒冽的光,直逼自己的雪白的脖颈。 她身上没有穿外套,冷得瑟瑟发抖,红着双眼执拗地看着面前的陆绝: 「你今天要是敢走,我就死给你看。」 陆绝一身蓝灰色棉衣长袍,身上背着竹篓,挺直而立,目光冷然。 寒气涌进厨房,化作他唇边淡淡的白气:「让开。」 「你成心想逼死我?」杜晴夏脸上泪水滑落。 骆蝉衣双手插在袖口中,端着双臂,叹了口气:「杜姑娘,这件事离谈生死还差得远呢,反过来如果我们继续留在这里,你是接近你说的生死大事。」 她突然转头瞪向骆蝉衣,眼眶鲜红如血:「要走你自己走!我是不会让他走的,我才不信你们那些鬼话,他走了就再也不会回来了!陆绝……」 她转头看向陆绝:「只要我还有一口气在,你就别想离开杜府。」 陆绝面容一如往常的峻冷,丝毫不为之所动,转头看向骆蝉衣,单手搀扶在她手臂下面,引着她向前:「走。」 逼近杜晴夏面前时,她更加昂着头,匕首无限逼向自己颈部,双眼直直地盯着陆绝,浑身绷得紧紧的,一步也不肯让。 陆绝目视前方,没有再看她,只用手臂横向一扫,就像推开了一扇不该存在的门,杜晴夏就势被推去了一边。 骆蝉衣一面拄着拐,一面由陆绝扶着,走得倒也不慢,他们走出厨房,便顺着门前的花田路往外面走。 「陆绝!」 「陆绝!」 「陆绝!!」 身后的杜晴夏一声比一声响,喊声把两边厢房的灯都惊得亮了起来,陆续有人推门走了出来。 陆绝自始至终一次也没有回头,听到有人出来,他迅速反应,身子一低连同骆蝉衣手中的拐杖一起打横抱了起来,加大了步伐往大门方向走去。 「小姐,你流血了……」 「啊!小姐你这是干什么……」 身后传来一阵躁乱的声音,是厢房里出来的下人你一句我一句的惊呼声。 「陆绝……」骆蝉衣意识到出事了,拉了拉他衣袖。 陆绝的脚步这才慢了下来,但并没有完全停下。 今晚,他已经下定了决心要离开,没有什么事可以阻拦,而且,他不觉得杜晴夏会为他真的连命都不要。 骆蝉衣扭头往回看去,她这样被陆绝横抱着,视线恰好被他住厚实的衣袖遮掩住,什么也看不见,干脆拍了拍陆绝,从他身上跳了下来。 透过几重低矮的枯败花丛,他们看到远处的杜晴夏被下人们围在中间,还有人从她手中抢夺什么,但几次都没能成功。 而杜晴夏此时像极了一个木头雕像,一动不动,直勾勾地盯着他们这边,这个状态持续了很久。 这个模样的杜晴夏属实有些吓人,比大哭大闹的她恐怖多了。 「她真动刀了……」骆蝉衣震惊道。 陆绝没有说话,他的确清楚地听到刚刚有下人说流血了,好在此时看来,杜晴夏没有什么过激的举动。 就在这时,相隔几十步之外的杜晴夏一步步突破下人们的圈子,朝着他们的方向走来。 一步一步,像是被束缚住的木偶,很艰难的模样。 那些下人有的跟在她后面,有两个飞快地跑走了,或是去取什么东西,或是去给谁通风报信。 「陆绝,你以为,我还是和第一次见你时一样……只是吓吓你?」 杜晴夏几乎全是哭腔,说到一半,她哽咽难当,完全变了声调,充满委屈 又拼命抑制地啜泣。 骆蝉衣看着她越走越近,越走越近,刚刚杜晴夏为了拦住他们,没有来得及穿外套,只一身鱼肚白色的长身袄裙,上面绣着细花与藤纹,除了那花纹…… 骆蝉衣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她还看到她身上一道道血痕,手臂上,腹部,长长短短,足有七八条,在昏暗的灯火下呈现出暗红甚至有些发黑的颜色。 她竟然真的自残!她疯了! 陆绝此时朝她迈近了两步,目标毫无疑问是她此时此时仍攥在手中的匕首。 「你别过来!」杜晴夏向后一闪,手心死死攥着匕首,整个拳头都已经发青了。 「陆绝,这一次,我不是吓你了,」她脸上泪水横溢,双眼猩红如血,疯魔般执拗地瞪着陆绝:「你离开我一步,我就割自己一刀。」 不知是疼的,还是冷的,她浑身上下都在打着冷战,又咬着牙克制。 陆绝皱着眉头看着她,深深压下一口气,无奈至极:「你是不是有病?」 「我有病?对,我就是有病!」她的泪水不断涌出眼眶,哽咽道:「陆绝,我的病只有你能医。」 「天这么冷,你把自己伤成这样,你不知道有多危险,就算陆绝不走,你也得有命嫁他啊,我先陪你进去包扎伤口,包好了再聊。」 骆蝉衣试探性地走向了她。 「我说了,别过来!」杜晴夏猛地一挥匕首,那刀锋几乎就从骆蝉衣的眼前划过,惊得她身子一仰。 陆绝连忙一把接住她,立刻把骆蝉衣换到了远离杜晴夏的一边,眼神凛冽地瞪向杜晴夏:「你到底想干什么?若真是一心求死,就莫让我们看到。」 杜晴夏胸口起伏,哭出了声音,忽然她手臂一挥,朝着自己的大腿重重一刺。 「啊——」一旁的丫鬟惊叫出了声。 随着匕首拔出,那血红的窟窿就像是妖怪的嘴巴,不断扩张,最终变成黑黢黢的魔洞一样。 杜晴夏的脸已经疼得变了形,浑身剧烈打着寒战,她看着陆绝涕泪俱下:「你说这话,知道我心有多疼吗。」 她目光转动,看向手中的匕首,上面的鲜血还在冒着微微热气,她突然咧嘴一笑,表情疯狂而偏执:「现在好了,身上疼起来,心就没那么疼了。」 骆蝉衣第一次见到这样的人,果真是开了眼,的确,她早就应该知道,杜晴夏表面上张扬外放,但骨子里是非常极端的。 当初她为了孙眠,找人将她打下水,那一举动就是动了杀心的。 她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如今为了留住陆绝,一连割了自己这么多刀。 「陆绝,今天要么你就留下,要么我就死在你面前,你选一个吧。」杜晴夏始终与他们保持不近不远的距离,手里的匕首握得紧到不能再紧,像是长进了肉里。 「留下,留下吧。」骆蝉衣用手肘怼了怼陆绝。 真留下是不可能的,但是他们想要走的话有的是办法,没必要像现在这样弄得血肉模糊。 如果之后的某一天杜晴夏再想不开,自我了断了,那也是她自己的选择,而此时此刻,杜晴夏情绪上头,她本身又是这样的偏执的性格,弄不好可能真的会逼死她。 陆绝一声不吭,原地不动。 「陆绝。」骆蝉衣又叫了他一声。 半晌后,陆绝终于不情不愿地应了一声:「嗯。」 好没诚意,骆蝉衣看了他一眼。 果然,杜晴夏没那么好骗,不依不饶道:「光说没用,我让你发誓,用你爹娘发誓,说你此生非我不娶,永远也不会离开我,否则他们在九泉之下……」 陆 绝:「住口!」 骆蝉衣:「闭嘴!」 他们俩一同说出,骆蝉衣看向他,只见陆绝眼底泛出了寒光,他是真的生气了。 换成谁,谁能不生气! 骆蝉衣冲她道:「陆绝爹娘已故,你心知肚明,就为了你这点子情爱,逼着陆绝用他们二老起誓,枉你还为人子女……」 「关你屁事,骆蝉衣!」杜晴夏发疯地咆哮起来,手朝着骆蝉衣方向一划,幸亏离得远,要不然这一下她恨不得将骆蝉衣劈成两半。 她继续叫嚷道:「他要是没骗我,为什么不敢起誓!」 「晴夏啊晴夏……」 杜老爷拄着拐杖一跑一踮地飞奔过来,他里面穿着白色底衣,外面只披了一件黑色短毛大氅,随着他的动作在风中飘忽,看得出来他是真急了。 走近一些,看清杜晴夏身上一片片的血痕,杜老爷脚步一顿,当即哭出了声音,张着双手一步步走向她:「晴夏啊爹来了,把刀给爹,听话啊……」 「谁都别过来!」杜晴夏将匕首抬到咽喉处,眼神里的光格外执拗。 杜老爷手中的拐杖不知何时已经丢了,他身体佝偻地弯着,哭天抢地道:「你这是干什么呀晴夏,从小到大,连个磕碰都没让你受过,你怎么能这么对自己啊,你是往爹的心上插刀子啊。爹错了,爹知道错了,不娶妻了,再也不娶了,以后你说什么是什么,爹都听你的,你把刀子放下吧……」 眼泪也顺着杜晴夏的脸庞不断地滴落下来,她将目光重新放到陆绝脸上:「我要你发誓,娶我。」 陆绝也看着她,面无表情,纹丝不动。 「陆世侄啊,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她可不能有什么闪失,我说什么再娶再生,我那不过就是在气头上啊,她可不能有事啊,要了我的老命啦!」 陆绝转头看向他:「我是不会……」 「陆世侄!」杜老爷蓦地向下一沉,粗圆却笨拙的身体「扑通」一声跪在了陆绝的脚边,他缓缓抬起头看向陆绝。 暗光中那张老态尽显的脸上布满了泪光:「算是杜伯伯求你了……她流了那么多血,再闹下去怕是活不成了……」 杜晴夏看到老爹跪下,也着实惊了一下,胸口更加快速地起伏啜泣起来,但手中的匕首没有松懈一分,泪眼朦胧地看向陆绝,眼神依旧疯狂。 骆蝉衣沉默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忽然感到有些怪异的可笑,笑这世事无常,人心难料。 上一次,也是像这样,杜晴夏以性命相逼,杜老爷在一旁绘声绘色的助攻,为的是让陆绝放弃娶她的念头。 而这一次,相同的人,酷似的场景,寒夜与鲜血交映下,他们的目的却前后颠倒,逼着陆绝娶她。 从始至终,他们可曾问过一句,陆绝你是怎么想的? 要不说陆绝倒霉呢,与好人缘浅,反倒与他们这些人纠葛良多…… 088 你的委屈我都知道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留下可以,但我不会起誓。」 陆绝看向杜晴夏,目光清冷:「你想怎么做,都随你。」 说罢他侧头看向骆蝉衣,与她眼神示意,伸手去扶她。 骆蝉衣推了他手臂一把:「你先回去,我还要看看杜小姐的伤。」 陆绝点头,先行走向了密室方向。 「陆绝!」杜晴夏不甘心地叫了他一声,可对方没有任何反应,脚步都不曾慢一点。 「晴夏啊,你快把刀子放下,」杜老爷被人从地上搀扶起来,哄着她道: 「你听爹说啊,他答应不走了就好,感情总是要慢慢培养的,以后爹什么都听你的,走,咱们赶紧去包扎伤口。」 杜晴夏失魂落魄的怔愣在原地,目光低垂着,握着匕首的手也垂在身侧。 骆蝉衣看着他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伤口要包扎,有些话我也要说,杜老爷,杜小姐,我虽是个外人,但这些日子听到也看到了,从当初你们拒婚到今天的逼婚,在你们心里,从来只在意自己,可曾动过半点念头替陆绝想一下。」 杜晴夏握匕首的手向后一躲,避开了杜老爷的手,不肯乖乖交予,她瞪着骆蝉衣道: 「什么叫我没替他想,跟我成亲,还能委屈了他?」 「陆绝是个人,不是一个物件,不喜欢就丢了,后悔了再捡回来,他有自己思想,有自己要做的事,杜小姐若是真喜欢他,就不该妄想以婚姻的名义囚困住他,于你,于他,都是不公平的。」 她说话间,杜老爷一直在向她递眼色,示意她不要再说了,生怕她再刺激到杜晴夏。 但骆蝉衣并没有如他所愿,她就是要说,替陆绝说。 是,陆绝话少,从来不说,可不代表他不会失望,不会心寒,他话少,不代表可以任人宰割。 杜晴夏突然举起匕首,朝着骆蝉衣的方向: 「你只有一句话说对了,你就是个外人,不过是个外人,我们的家事轮不到你插手。倒是你自己,一直赖在陆绝身边,你自己没有家吗?」 骆蝉衣挺直了胸膛,下巴微微扬起,淡漠地看着她: 「我是他的债主,我想跟一天就跟一天,想跟一年就跟一年,这也是我和他之间的事,也轮不到你过问。」 「债主?他欠了你多少银子,是不是我替他还了,你就马上从我眼前消失。」 杜晴夏已经无法像刚刚那样站得笔直,她的肩膀向内含着,身躯也越来越伛偻,看得出来是在痛苦地支撑着。 「你们就别说了,」一旁的杜老爷急得就差满地打转了:「听话啊晴夏,先治伤,咱们有什么话以后再说,骆姑娘,你快给晴夏包扎吧。」 骆蝉衣看向杜老爷:「你放心,只要她不再动刀,一时半会不会有事的。」 「你说话啊,是不是还了你的钱,你就马上滚?」杜晴夏恨妒地瞪着她。 骆蝉衣看向她,轻轻哼笑一声:「你以为我愿意呆在这儿,只怕我前脚一走,陆绝一刻也不肯多留。」 闻言,杜晴夏仿佛受到了极大的刺激,顿时怒火攻心,浑身抖得更加厉害:「是哪个给你的底气,你凭什么认定他离不开你?!」 骆蝉衣气定神闲地看着她,笑而不语。 「说话啊,我就问你,你哪来的底气!」杜晴夏突然激动地咆哮起来,身形也随之剧烈地摇晃了一下。 可恨,太可恨了! 就算她真有这份底气,也不该明目张胆地说出来。 她杜晴夏眼睛又不瞎,陆绝对骆蝉衣一举一动有多在意她不是看不到,可笑的是她从前还只当他们是朋友,难怪自 己的亲爹都嫌她蠢笨。 今日,如果骆蝉衣执意要走,就算她杜晴夏把自己千刀万剐,陆绝也不会停留半刻。 原来,这件事的关键不在陆绝,而是这个女人。 想到此处杜晴夏心中一横,她更加用力的握紧了手中的匕首,当即用尽全力挥动起来,恶狠狠朝着骆蝉衣劈了过去。 这一刻,她已经做好了同归于尽的准备,只要这个女人活着,她永远也得不到陆绝的心,没有陆绝,她活着也就没有意义了。 骆蝉衣就站在两三步远的地方,只见对面的杜晴夏身体猛地一震,忽然朝她挥起了匕首,那一瞬间像只张牙舞爪的母豹子。 但只有那么一瞬,还未等骆蝉衣反击,下一刻她的身形自己就垮了下去,一下子扑到在地上,手中的匕首也脱了手。 骆蝉衣反应极快,飞起一脚,便将那把匕首踢飞了。 但随即她就有些后悔,立刻扫了一眼周围人,好在他们注意力都在杜晴夏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是用那只包裹严实的伤脚灵活利索地将匕首踢到了远处。 这个时候幸好陆绝不在,不然想要瞒过他的眼睛就够呛了。 杜晴夏扑在地上,满身血迹与灰土混在一起,狼狈至极,她倔强地昂起头,咬着牙恨恨地瞪着骆蝉衣,如同在看一个杀父弑母的仇人。 骆蝉衣垂眼俯视着她,不紧不慢道:「想杀我,先站稳再说。」说罢她转身去往密室方向。 「哎,骆姑娘,」杜老爷一边去扶杜晴夏,连忙抬头叫住她:「你不能走啊,晴夏身上还有伤。」 骆蝉衣脚步顿了一下,继续向前走去:「另请高明吧,给她治伤,只怕我比她先死。」 从小园到厨房没有多远的路,天寒地冻,只觉脚下的石板路变得格外坚硬。 寒风迎面吹来,脸边的是大氅帽边细密的绒毛在风中乱舞,但骆蝉衣的脚步并不快,她在想一个问题。 尽管她无需回答杜晴夏,可当她扪心自问时,却泛起一阵心酸,她凭什么就认定,陆绝在面对抉择时,一定不会舍弃她呢? 还是说,她清楚地感受到了什么,感受到他从没有直白表达,却在一言一行中呼之欲出的心意。 只可惜,这份心意不是她能承受得起的。 回到密室,陆绝正坐在案边的太师椅上,见她进门,转头看向她。 没有说话,但眼神却明显的不同以往。 暖橘调的烛光映在他幽深的瞳孔中,照不透却染了一抹别样的色彩,那双眼睛看着骆蝉衣,饱含深意又难以言说,像是哀伤,又像是动容。 骆蝉衣好似猜到了一些,转身不动声色地将身上的大氅脱下挂在门旁的小架上,顺便摸了一把挂在旁边陆绝的长袍外套。 果然,如她的一样,凉冰冰的,依然透着寒夜的风霜感。 陆绝也是刚刚进门。 「你都听到了?」她回过身来淡淡地说道。 陆绝并不否认,点头:「嗯。」 他不擅长表达,不知道应该如何表明此时此刻的心境,感动一词还不足够,是震撼。 他很少会为自己争辩什么,向来都是喜欢就接近,厌恶就远离,更不会有人站在他的角度,为他说话,为他鸣不平,为他据理力争。 他的人生处处充斥着不幸,这么多年来唯一的幸事就是遇到了她。 她机敏率真,喜恶分明,在沙虎县求得雨时她会发出开心的笑,为了庞三爷一家短暂的团圆她能献出自己,在面对锦衣人的威胁,她也能虚与委蛇,与之斗智斗勇。 这世间有了她,才乍现光亮。 「她说的底气,你可 以回答,就是我给的,今后不论你去哪,我都寸步不离,刀山火海也去。」 陆绝深深地看着她的眼睛,说得不快,甚至有点慢,把每一个字都发得清晰坚定,仿佛每一句话都是流淌的心脉化成的声音。 骆蝉衣与他对视着,只觉心头颤抖起来,继而又好像千百只细针深深浅浅地扎着,一时暖,一时寒。 暖的是陆绝真心实意相待,寒的是她不配他的深情。 她只觉眼眶越来越酸,视线也朦胧了起来,就在一发不可收拾之前她别开了头,看向别处。 眨着眼抑制住泪水,重重地点了点头:「好。」 —— 原本以为可以清净一天,却没想到,杜晴夏伤成那个样子,第二天还是来了。 她仰卧在软塌上,由两个年轻力壮的家丁抬进来的。 杜老爷在她后面进门,父女俩一个担架,一个拄拐,虽说有些可怜,但实在是滑稽。 杜老爷比之前还要客气,一副只要他们不走,什么都可以的态度。 「这些是我让人专门从春荣堡买回来的糕点,你们尝尝合不合胃口。」 「西苑正让下人洒扫着,明日你们就可以搬过去,就不用在这小小密室中委屈了。」 杜老爷还一再保证道:「你们尽管放心,昨晚都是我杜府的人,我已经让管家找他们挨个训过话,肯定不会走漏出去半点风声,你们就安心住着。」 骆蝉衣正色道:「杜老爷,我之前就说过,这件事不止关乎我们,更关乎杜府的安危,一日两日尚可将就,却不是长久之计。」 起初,她与陆绝藏在密室只有杜晴夏和杜老爷知道,后来加上了两个心腹家丁,到如今,杜府上下都知道了,事态按照这样发展,最后势必会一发不可收拾。 她与陆绝一定要走,只是早一日晚一日的区别,她也想让杜老爷明白,他们走不是弃,而是在保他们,再也不要像昨天一样胡搅蛮缠,甚至以死相逼了。 「你就会危言耸听!」 杜晴夏歪在软塌上,神色嫉恨,目光如昨夜的匕首一样冒着寒光,冷冷地瞪着骆蝉衣: 「自从上次那件事后,我爹新招募了许多护院高手,我倒要看看,哪个这么有胆子还敢对我们杜府不利。」 自从她今日进来,看骆蝉衣就一直是这个表情,骆蝉衣甚至能感觉到,要不是杜晴夏体力不支,她还会在她面前舞刀弄枪什么的。 她也毫不客气道:「你的见识太浅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你眼中的杜府富丽堂皇,可在有些人眼中就像是一堆蝼蚁窝,而你,就是一只小蝼蚁……还负伤了,想要捏死,只要动动手指就可以了。」 杜晴夏瞪大了眼睛:「你说我见识浅薄,我是蝼蚁……」 「她说得不错。」陆绝看着杜晴夏,神色清肃。 「陆绝!」杜晴夏气得脸色一下子红涨起来。 「好了好了,」杜老爷见自家女儿情绪失控,立刻打圆场:「这件事你们都不用担心了,我们再请几个武艺高强的护院就是了。」 杜老爷向陆绝使了个眼色,意在让他不要和杜晴夏计较,又朝陆绝摆了摆手:「陆世侄,你来,咱们叔侄借一步说话。」 089 谁是猫妖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杜老爷将陆绝拉出密室,站在厨房大门的屋檐下,冬日的暖阳斜斜地打在他们身上。 杜老爷迎着阳光,将眼睛眯的更细了,身体靠着拐杖,深吸一口气,有些为难地对陆绝道: 「杜伯伯看得出来,留住你的人也留不住你的心,你迟早是要走的,只是晴夏你也看到了,脾气和她娘一样倔,我这做爹的是真怕她想不开,你要是还认我这个伯伯,就暂且捱几日,等她想通一些了,你想去哪杜伯伯亲自去送你。」 其实,当他知道混沌玉这码事后,原本是指望借着陆绝的光大赚一笔的,从此富贵滔天,高枕无忧。 直到昨晚看到杜晴夏满身是血的样子,他真的是吓坏了,那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想到杜晴夏小时候的模样,想到了亡妻,想到他随时会失去这个女儿。 他真的怕了,怕到连混沌玉的主意都没心思打了,只想安安稳稳地过上从前的日子,虽算不上腰缠万贯,但也是衣食无忧。 「杜伯伯从前……对不住你,最后再卖着老脸求你一次。」 阳光打在他脸上,除了横生的肥肉,更是把每一条岁月埋下的皱纹都展现得清清楚楚。 陆绝怔愣地看着他,没有拒绝,也没有说答应。 沉默了片刻,眼眸淡淡移开,只道:「杜伯伯这几日不但要约束好家丁,更不能让外人进府。」 杜老爷听出了他的意思,顿时心宽了许多,连连点头:「好,都听你的。」 转眼间杜老爷忽然又想到了什么,为难地啧了一声: 「晌午过后,有个商队要到府中谈生意,你也知道杜伯伯没什么本事,就靠着这些经营起家,生意可不能不做。」 陆绝闻言果决地摇头:「待我们走后,杜伯伯想如何都行,但此时,万万不可。」 杜老爷单手搭在拐杖上,大拇指摩挲了几个来回,皱眉踌躇起来。 陆绝道:「若是为难,我们这就启程……」 「不不,不为难!」杜老爷急得伸出一只手压住陆绝的肩膀,满脸堆笑起来: 「陆世侄,你看你这急性子,这有什么可为难的,做生意也讲究缘分,看来这就不是我该赚的那份钱。听你的,都听你的。」 —— 密室外有商有量,可密室内却别是另一番气氛,凝固而尖锐。 杜晴夏单手撑着头,面色不善,上上下下,下下上上反复打量着骆蝉衣。 骆蝉衣与她对视了一眼,没心情理会她的敌意,百无聊赖地坐去桌案边,顺手捏起一个花样糕点,尝了起来。 「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你说他欠你的钱,欠了多少?」 「他从你借钱做什么?」杜晴夏一副审犯人的口吻。 骆蝉衣像是没听见一样,一只手放在下巴处接着细细的糕点屑,一小口一小口慢慢地吃着。 她真是不想理会,突然理解了为什么陆绝不喜欢说话,有些人真的是掰扯不明白的,多说一句都是浪费唾沫。 她的这种漠视的态度更让杜晴夏窝火,她紧紧抿住了嘴唇,从鼻子里重重呼出气,又道: 「你出门这么久都不用回家吗?还是,你根本就没有家?」 骆蝉衣咀嚼的动作停了一下,目光也失了神,眼婕微颤,指尖还掐着小版块糕点,缓缓转眸看向杜晴夏。 她说得不错,她的确没有家,冥界是她卖身为奴的地方,而骆家村永远也回不去了。 这偌大人间任她飘荡,可以去任何其他地方,却生生世世不再有家。 杜晴夏,你说的真好,以后就别再说了。 蓦地,两道暗 紫色的光从骆蝉衣的双眼中迸射而出,瞬间进入了杜晴夏的眼中。 一瞬间的失神过后,杜晴夏的脸色霎时变白,神情无比恐慌,连连向后挪动身体,远离骆蝉衣。 妖怪?!她是妖怪! 杜晴夏看得清清楚楚,她的眼睛会发光,就像黑夜里的猫一样,猫妖!!! 「啊——快来人啊!猫妖!」 「啊——」 杜晴夏歇斯底里的叫喊,边叫边躲,身体已经离开了软塌,往墙边退去。 可是,为什么?她竟然听不到自己的声音,难道是她太紧张害怕了? 杜晴夏再一次张大嘴巴,大声地叫喊,她分明已经用尽了全力,可竟然没有听到一点声音。 她慌乱地用手拍地,听到「砰砰」的声音,她没有聋,是哑了。 不,不! 她继续张着嘴,拼命地喊叫着,可嗓子却像是不存在了一样,没有一点声响,只听到心脏紊乱的狂跳声。 眼泪像断了线一样,从眼眶里不停地流下来,她张着嘴绝望地嚎哭着,歇斯底里却鸦雀无声。 此时骆蝉衣走到她面前蹲下,将手中半块糕点塞进了她大张的口中。 泪水和口水裹着那糕点,杜晴夏对着骆蝉衣的脸一口吐出去。 骆蝉衣侧身一躲,落到了地上。 此时杜晴夏也不害怕猫妖了,满脸泪光的她抓住骆蝉衣袖子,开始厮打起来,嘴里无声地骂骂咧咧。 骆蝉衣任着她纠缠扭打,神色冷淡道:「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嘴巴,可得管住。」 杜晴夏撕扯的动作忽然就停了,她一双猩红的眼,又惧又恨地瞪着骆蝉衣。 「我的话记住了吗?」骆蝉衣冷眼看着她。 杜晴夏抽泣着,眼泪噼里啪啦落下一串,可她却只是瞪着她,一动不动。 骆蝉衣冷笑一声:「看来是没记住……」起身便要走。 杜晴夏更加用力拽住她的衣袖,眼中的恨意明明又加深了几分,却咬着牙点头,无声地说道:「记住,记住了……」 骆蝉衣叹了口气,也懒得同她计较,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眸深处璀然一亮。 「你们……」此时门口处的杜老爷一声惊呼。 他与陆绝一进屋,就看到这两人离得这么近,杜晴夏还扭扯着骆蝉衣的衣裳。 几乎是同时,骆蝉衣感到那双揪着自己的双手被人一下子扫开,她自己也被人从地上拉了起来。中文網 陆绝扶着她,紧张地扫视一圈,眉心微皱,眼中满是关切:「你没事吧?」 骆蝉衣立刻摇了摇头,让他安心。 「爹——」 另一边的杜晴夏嚎了起来,胸口猛烈起伏,像是受到了极大的委屈,抽泣道:「我……」 她哭声停顿了一下,像是在努力回忆什么,忽然抬手指向骆蝉衣:「是她……」 杜老爷将女儿搀到软榻上,看着她如此狼狈,很是心疼:「怎么了?怎么突然就打起来了?」 杜晴夏张口啜泣着,同时眼神十分慌乱,她明明受了极大的委屈,明明有很重要的话要说,可为什么就记不起来了。 她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可又不明白为什么要摸喉咙,她这是怎么了,刚刚发生什么了? 杜老爷心焦道:「晴夏啊,你这是怎么了?」 「杜老爷。」骆蝉衣说道。 杜老爷转头看向她:「骆姑娘,这是……你们刚刚……」 「可能是这糕点不合胃口吧。」她目光点了下地上那一团:「她刚吃了一口,就开始发脾气。」 杜老爷目光也随之看过去,奇怪地「嘶」了一声:「不应该啊,这可是她最喜欢的糕点。」 「杜小姐有伤在身,自然心浮气躁,杜老爷最好让她在房间静养,总是出门不利于她伤势恢复。」 杜老爷想了想,也觉得有理,于是扬声向外面喊道:「快来人,将小姐抬回房。」 转头他又对骆蝉衣和颜悦色道:「让你受委屈了。」 骆蝉衣微笑,摇了摇头。 杜晴夏直到被下人抬起来,依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她到底忘记了什么呢? 「都别动,我想起来了。」杜晴夏突然叫道。 与此同时,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杜晴夏眉头紧锁,用力地回想着:「嘴巴……可得,管住了……」 「你说什么?」杜老爷附耳去听。 杜晴夏也莫名其妙地看了他一眼,她都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嘴巴可得管住了,什么意思啊? 她就在这种冥思苦想中被下人们抬走了。 陆绝眼看着那软塌消失在密室大门后面,转头对骆蝉衣说道:「以后,有多远离她多远。」 看陆绝的神情,他似乎是断定了杜晴夏已经疯了。 骆蝉衣有点想笑。 —— 午夜。 骆蝉衣睡在床榻上,皱着眉翻了个身,说不上来哪里难受,但困意正浓,她一头扎进被子又继续睡了过去。 「骆蝉衣……」 声音从床榻边上传来,与此同时,她头上的被子也被人掀开,一块潮湿的手帕覆住了她的口鼻。 骆蝉衣一下子清醒,抬手便去抓。 「是我。」 是陆绝的声音,但听起来又有些奇怪,应该也是用手帕之类的捂着口鼻发出的。 她绷紧的神经才稍稍松懈一下,但她很清楚,此时天都没亮,陆绝可不是那种无聊的人,这个时候他来叫醒她,一定是出了什么事。 「怎么了?」 她迅速起身,寻找周围的一切异象,房间里没有点灯,一切事物都隐于黑暗。 「有烟。」陆绝说着托起她的手背,连同她手上的湿手帕一起覆住她口鼻。 不错,这房间里此时弥漫着大量的烟气,她刚刚睡觉的时候就感觉到喉咙非常不舒服。 她第一反应是这是有人故意放的毒烟,想要在不知不觉间害了他们性命。 但很快她就排除了这个猜测,因为这烟是从房间四面八方的缝隙里涌进来的。 此时外面传来遥远又嘈杂的声音,只不过这个密室非常隔音,具体是什么声响很难分辨。 「走火了!」她道。 陆绝「嗯」了一声:「应该是。」 「我们得赶紧出去。」她抓起身边架子上的衣裳,慌乱地穿套上。 烟只会越来越浓,温度越来越高,就算火没有烧进来,他们也迟早会变成烤肉干。 而对于她这个提议,陆绝却犹豫了,迟疑了半晌才动。 骆蝉衣忽然就想到了,陆绝在犹豫什么,怎么会无缘无故走火,一定是有人蓄意放的,目的就是把他们逼出去。 如果没有猜错的话,那些人此时就在暗中观察整座杜府大院,蓄势待发,只待他们的现身。 090 火中极限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骆蝉衣按下开门的机关,可是面前的门纹丝不动。 她又连续试了几下,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一颗心瞬间沉到谷底:「遭了,一定是有人在外面动了手脚。」 若是大火破坏了机关,那应该是按不动的,而现在的情况是可以按下去,只不过门没有反应,一定是有人强行控制了门。 「我来。」 陆绝走到门前,双腿撑地,奋力去推。 外面,是纷扰的叫嚷声,近处,是陆绝粗重的喘息声。 终于在他的努力下,那门被推开了一道缝,门缝中透进来刺眼的火光。 眼见着光亮越来越大,骆蝉衣正要欣喜,却又在一瞬间,伴随着一声石门沉闷声音,重新归于黑暗。 只听陆绝重重呼出一口气,只要他的力量稍有松懈,门就会重新闭合。 「你的手……没事吧。」骆蝉衣问道。 这石门的温度很高,光是站在前面都觉得灼热,更何况陆绝刚刚奋力推了那么久。 「不要紧……席子在哪,用席子隔热。」他转身去找寻地上的席子。 「陆绝……」骆蝉衣着实是心疼他的手,跟过去劝道: 「先别推了,我们再等等,外面的人一定正在想办法救我们,就算不为我们,杜老爷也舍不得这满屋子的宝贝。」 陆绝看向头顶,摇头:「烟越来越多,只怕我们撑不到那时。」 她拉住他:「我突然想到一件事,杜老爷也算精明,怎么会这么轻易就让自己陷入险境,不如我们试一试,这密室没准是用鹿崖土建的。」 「鹿崖土?」 「嗯,我老爹说过,鹿崖土最是昂贵,但能防寒阻热,快,把水都泼到墙上去,高崖土遇水则温。」 陆绝似信非信,但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端起水盆,把剩余的半盆水分别泼到了几面墙上。 骆蝉衣蹲坐在地上,身后靠着床榻,没有任何期待,反倒暗叹一口气,脸上流露出心疼的神色。 片刻后,陆绝惊讶地打量地四周:「真没有那么热了,烟也少了。」 骆蝉衣拿开了捂在脸上的手帕,苦笑道:「还真让我蒙对了。」 陆绝看向她,尽管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但目光也十分专注:「你懂得还真多。」 骆蝉衣摇头苦笑,她仗着自己隐匿在黑暗中,不需要做表情管理,此时正一脸惆怅。 懂得不多,但胜在她能编啊。 鹿崖子不过是骆家村附近的一个地名,狗屁的能防寒阻热,能防寒阻热的是她那点微薄的法力。 心疼啊,真心疼,从现在一直捱到被救,不知道要耗费多少法力。 ——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骆蝉衣的心都在滴血。 「怎么还不来?」 「他们怎么还不来?」 她反反复复念叨着这句,盼星星盼月亮一样,盯着门的方向。 可始终没有任何迹象。 陆绝一直沉默地坐着,直到此刻才起身走向墙边,伸手去摸:「温度变高了。」 骆蝉衣也感受了一下,虽然不是很明显,但确实比刚刚热了一些。 她赶紧尝试催动意念,竟然失灵了! 也不知是法力用尽了,还是一下子消耗太大,短暂性失灵。 居然只扛了这么一会。 她起身,严肃地说道:「陆绝,我们必须得想办法出去了。」 即使她不说,陆绝也意识到了,鹿崖土已经不灵了。 已经有浓烟从房屋的每一处缝隙钻进 来,温度也随之不断升高,呼吸都有了灼热感。 湿手帕已经被空气烤干,几乎没有作用了。 让骆蝉衣有些后悔的是,她把这房间里的水都用光了,此时被熏得一直咳,只能尽可能贴着地面走动。 二人一前一后来到密室门口。 陆绝忽然从身后握住她的手,一个小东西被塞进了她手心。 那温润的触感,骆蝉衣立刻就知道了是什么。 混沌玉……她看向陆绝。 此时陆绝正盯着密室门,再次按下开关。 他按下开关的一瞬间,手就本能地得弹开了,开关也已经被火烤得滚烫。 陆绝找到地上的席子,垫在门上,肩膀用力抵住门,全身发力。 看来他想硬生生将门顶开。 骆蝉衣赶紧上前帮忙。 「烫,你别动。」陆绝推开她的手,几乎是从牙缝中说出这几个字。 刚说完,他就被烟呛得剧烈地咳了起来,咳了半晌,又继续奋力推抵那门。 沉重的石门终于有了响动,缓缓地,裂开一条缝,灼烫的气焰从缝隙中涌了进来。 火光照亮了陆绝,乌蒙的浓烟中,只见他面色涨得火红,太阳穴上暴起的青筋足有小拇指那么粗。 他又加大了踩地的力量,喉咙里发出嘶哑的低吼,终于撑开了一道出去的路。 「快,出去,快走……」 他艰难地说出这几个字,脸上的汗水被烤干了一层又一层,有点虚脱的迹象。 「那你怎么办?」她心里前所未有地慌乱起来。 「出去后,先躲起来。」 「我问,你怎么办?」骆蝉衣有了哭腔。 陆绝又咳了起来,咳得嘴唇都裂出好几道口子,他看着骆蝉衣,眼神开始迷蒙:「快走,我要撑不住了。」 她知道,他快撑不住了,他抵在门上的那块肩膀估计都熟了。 可是,她就是想问,他怎么办,他自己怎么办?还是说他根本就没考虑他自己。 骆蝉衣心里像针扎一样疼,想哭却哭不出来。 「陆……」 她刚说出一个字,突然被他一只手推向了门外。 亲眼看着骆蝉衣出去,陆绝浑身气力就在这一刻用尽,厚重的石门瞬间弹回闭合。 他瘫倒在浓烟里,眼神开始越发离散。 他从不拜鬼神,甚至厌恶那一张张高高在上,却不问人间疾苦的嘴脸。 可此时此刻,他想求一求,求神佛保佑骆蝉衣平安。 只要她安然无恙,他不惧一死。 —— 骆蝉衣冲出密室门,还没站稳,头顶一截燃烧的断木就掉了下来。 她避之不及,重重砸在了肩头,剧烈的钝痛猛地将她击倒。 后背瞬间着起了火,尖锐的烧灼感在身上蔓延起来。 她立刻翻身打滚,好在地面刚被人泼过水,有些潮湿,压灭了身上的火。 这里原本是厨房,可此时已经烧得不成样子,到处都燃着火,整座房架子都摇摇欲坠。 外面的人仍在吵吵嚷嚷往里面泼水,但终究杯水车薪。 骆蝉衣一鼓作气冲出了火场,把在场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她从愣神的下人手中夺过水桶,从头顶浇下来,浇灭了身上的火。 骆蝉衣正忙于拂开满脸的水,手臂就被什么人扯住了。 「是你!是你,陆绝呢?」杜晴夏焦急的声音。 睁眼便看到杜晴夏狼狈的一张脸,旁边椅子里瘫着杜老爷,似乎被 烟呛到了,正咳个不停。 骆蝉衣突然反扼住杜晴夏的手腕:「密室的门是不是你动的手脚!怎么能打开?」 杜晴夏脸上都是泪痕,眼神心虚地躲闪了一下:「我又不知道会走水,陆绝怎么了,他怎么没出来?」 骆蝉衣加大了手上力道:「快说,门怎么能打开?」 杜晴夏慌乱地摇头:「我就让人把两个银簪子卡在门缝里,可现在被火熔了,拿不出来了。」 骆蝉衣一个耳光甩了过去,只听响亮地「啪」的一声。 杜晴夏被打得踉跄,硬是没叫出一声。 杜老爷连忙起身,生怕她再有下一步伤害杜晴夏的举动: 「哎呦,可不能动手,她刚刚都哭晕过去了……咳咳!」 骆蝉衣哪有心思听这些,冲过去抓住杜老爷衣裳:「把所有下人都叫来,把门撞开!」 杜老爷急得摊手:「我也想啊,我早就命人冲进去救你们了,可他们说那门滚烫滚烫的,只能先灭火……」 骆蝉衣无望地点了点头。 是啊,谁会冒着自己被烫熟的危险去救别人,除了陆绝那个傻子。 再转过头时,她眼底已一片猩红,看着眼前摇摇欲坠的火架子。 再晚就真的来不及了,于是她头也不回地冲了过去。 「哎你,危险啊!」杜老爷一拍大腿。 「我也要去救他……」杜晴夏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起来。 杜老爷立刻将她按住:「你别闹了,我的祖宗啊……」 骆蝉衣冲进厨房,顿时被热浪夺了呼吸,原本湿淋淋的衣裳几秒钟就被烤干了。 她再次催动意念,想用法术护身,却发现根本不行。 一瞬间她心如死灰,怎么办?此时此刻她连自己都护不住,更别说救陆绝。 头顶忽然传来「轰」的一声,整座大梁塌了下来,将她完全淹没于火海。 杜晴夏亲眼见着房屋坍塌,连同密室所在的位置,一并陷了下去。 她先是一愣,接着撕心累肺地哭了起来:「陆绝——」 是她害死了陆绝。 怎么会这样,她只是怕他不告而别,她只是不想失去他啊! 四周的火光在她眼中撕扯,明灭交错,只觉眼前一阵阵发黑。 很快,杜晴夏又一次哭晕了过去。 「晴夏啊……你何苦啊……」杜老爷将她安置在椅子上,自己守在旁边唏嘘不已。 直到听见下人们叫喊,他才转头看过去。 只见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从那火墟爬了出来。 091 谎言更要坚定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只见有一人从火场中废墟中爬出来。 那人像是烧过的木炭一样,通体黢黑,不仔细看,甚至难以辨认出头尾。 「陆,陆绝。」杜老爷瞪大了眼睛:「快,水。」.z. 两桶水水泼过去,在地上化出一大摊黑水,陆绝蜷缩在黑水中央,看样子已经站不起来了。 他浑身上下充斥了烧焦的味道,一块块不知名的东西糊在身上,分不清是衣物还是皮肉,头发和眉毛都焦成了一片。 就像一条搁浅的鱼,湿漉漉的,艰难喘息,血红的眼睛一一看向周围的人。 最后看向杜老爷,喉咙里发出极致干哑的声音:「她呢?」 杜老爷犹豫了一下,转眼看向厨房那一片坍塌的火场。 陆绝眼神看过去,呼吸瞬间一窒,火光映在她眸中,颤抖地痛缩着。 她又回去了! 她回去救他了! 「你不能去,快拦住他,快!那已经塌了。」 陆绝原本已经无法动弹,此时不知怎地生出一股牛劲,连滚带爬冲向火场,爬起来又跌倒,跌倒又爬起来。 三个下人合力才抱住他。 「放手——」陆绝嘶吼,眼瞪着那片火场。 杜老爷苦劝:「已经塌了,没用了,人已经不可能……」 「陆绝!」 人群之外突然有个声音。 陆绝听到这个声音的一瞬间,也不挣扎了,一下子僵住,木然转头看过去。 他生怕是自己听错了,好在并没有。 只见骆蝉衣就安生生站在他身后,此时正打量他一身的模样,眼中噙着泪。 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怎么可能,这个女人冲进火场,大梁坍塌,此时竟又完好无损地出来了。 没有人看到她是怎么出来的! 陆绝一下子甩开旁人,踉跄地走过去,骆蝉衣迫不及待也迎上去。 此时此刻,他们是世界上最狼狈的两个人,但并不妨碍他们紧紧相拥,用尽全身力气。 紧到陆绝浑身都传来疼痛,但他并不想放手,这种真实的疼痛反而让他心安。 他并没有失去…… 再次抬眼时,二人四目相对,火光在眼中跳跃。 陆绝:「我们马上离开。」 「嗯。」 「陆世侄,陆世侄……」杜老爷见他们要走,连叫了好几声。 陆绝停步,转眼看向他,意味深长道:「你没做到。」 杜老爷愣了一下,有点不知所措。 「商队还是进府了。」陆绝十分肯定地说。 杜老爷一张老脸红了一下,结巴道:「我,我那是……难道说是他们……」 陆绝不再理会,与骆蝉衣相互搀扶,走向大门。 二人身后是一片坍塌的房屋,和明暗交错的火焰,谁能想到今晚之前这里还是华丽的庭院。 杜老爷身形一垮,打量了四周,又看向昏迷的女儿,双眼空洞,竟然放声大笑起来,眼角满是辛酸泪。 —— 离开杜府,陆绝与骆蝉衣一路疾行,她们身上都有伤,走得磕磕绊绊。 出乎意料的是,路上竟出奇得顺利,二人一路向东,来到一片野树林。 凛冽的寒风穿过树林,如鬼哭狼嚎一般的声音,月色也不清透,影影绰绰的。 忽然,陆绝的脚步收住,握着骆蝉衣手臂的手也下意识地攥紧了,眼睛紧紧盯着前方黑暗处。 骆蝉衣也凝神去看,却只能看到前方混沌一片,隐约有许 多模糊的黑影,像是人,又不像。 陆绝此时已经认出了什么,不再迟疑,立刻拉着她调转方向。 「陆绝!」 黑暗中传来一个声音,听距离只有百步之遥。 而且这声音骆蝉衣认得,正是要出五百两黄金买混沌玉的锦衣人,上次劫持杜晴夏,绑走陆绝的那伙人就是他的手下。 若是陆绝推断没错的话,他们都是璟安王的人。 而这个璟安王权力滔天,为了得到益寿延年的混沌玉,已经有点丧心病狂了。 锦衣人不疼不痒地冷笑了两声:「差点就成了烤乳猪,你说你,这是何苦呢,早一天交出东西,早一天享福。」 陆绝并不理会,拉着骆蝉衣,朝着反方向继续奔逃起来。 听到他们逃走的脚步声,锦衣人轻蔑一笑,仿佛一切已经志在必得:「身体真好啊,烧成炭了还能跑。」 陆绝与骆蝉衣不知转了多少圈,两个人都已筋疲力竭。 眼前是一处坟地,陆绝将她拉到一个坟堆后面,示意她躲起来。 他累得气喘吁吁:「他们把林子都包围了,我去把他们引开,你先别出来。」 骆蝉衣一把拉住他:「怎么引,你现在浑身是伤,你跑不过他们了,陆绝,我们能不能别分开?」 陆绝沉默了一瞬,眼底尽是挣扎:「不分开,只怕……」 他最后握了握她的手,像是在告别,不由分说起身便跑开了。 浓重的夜色中,骆蝉衣听着他的脚步由近向远,步伐早已不是平时那样轻细,很沉很重,深一脚浅一脚,仿佛随时都会跌倒。 他这个人,像条老纤绳一样又轴又拧,遇到事总是自己一个人扛。 她沉重地吐出一口气,立刻催动意念,法术也该恢复了吧,她怎么可能安安生生躲在这里,看着陆绝去当靶子? 「你就省省你那点法力吧。」 声音突然从她身后冒出来,骆蝉衣被吓得几乎跳起来,要知道这里可是坟地! 「白,白无常……大人!」她喘了口粗气。 「放心吧,生平册在大人手里握着,他想死哪那么容易。」白无常捋了捋面前的刘海。 骆蝉衣望了眼陆绝消失的方向,听白无常这么一说,才稍稍安了心。 「你怎么来了?」她心有余悸地笑了笑:「我还以为是谁从里面跑出来了!」 白无常抱起了手臂,斜眼瞪着她:「你问我怎么来了?你怎么不问问,你法力尽失冲进火场里,怎么还好端端出来了?」 骆蝉衣一愣,恍然大悟:「你……原来是你帮了我,我说怎么房屋压下来后,我像是被一团凉气裹住,又把我带了出来……原来你早就来了!」 白无常傲娇地哼了一声:「要不是我,你就魂飞魄散了,你说你怎么这么蠢啊,自己往火坑里跳,我还是第一次……」 「等等!」骆蝉衣忽然捕捉到了关键:「什么叫我就魂飞魄散了?也就是说鬼一死,就会魂飞魄散?」 白无常忽然意识到自己说漏了什么,摸了摸鼻子,打起了马虎眼:「反正你以后别再冒傻气了,护好你这副骨架子。」 又不说!?骆蝉衣不懂,生死规律这种事有什么可瞒的,莫非还有什么隐情? 她不想放弃,言辞恳切地继续道: 「你就跟我说说呗,要是别的事我就不问了,毕竟这关乎我的小命。以前你帮过我那么多次,今天又多一次,咱们的交情名浅实深,有一次百姓说要建庙宇,我第一个想到的就是白无常大人你,我心里可一直没忘你的好。」 「……沙虎县那个庙是你让建的? 」 「嗯。」 白无常微微仰起头,露出几分恍悟的神色。 骆蝉衣盯着他的眼睛:「所以……」 白无常犹豫了一下,轻轻叹了口气:「鬼自然是死不了,除非被法力或者法器摧毁,致其灰飞烟灭,但你不一样,你现在的肉身是判官大人用魂魄捏出来的,这个肉身一坏,就是魂碎了,那自然就魂飞魄散喽。」 骆蝉衣木讷地看着他,缄默了许久,声音微寒:「从没人和我说过……」 原来,她早已丧失了轮回转世的资格,连一个普通的凡人都不如,身死,魂灭。 白无常淡淡垂下了目光。 确实没人说过,除了他,以后也不会有人说。她只是冥界为了掌控那个人的一个工具而已。 工具坏了,还会有新的。 「你的任务又失败了?」他开始转移话题。 任务?他指的是让陆绝爱上杜晴夏,骆蝉衣点头:「嗯。」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眼眸中多了一抹柔软的苦涩:「他……好像喜欢我。」 白无常并不惊讶,点了点头:「管他喜欢谁呢,动心就是他的劫到了,喜欢你正好,更好控制了。」 「你也喜欢他?」白无常深深地望向她的眼底。 对上他的眼神,骆蝉衣的一颗心都提了起来。 算不算喜欢呢? 说实话,与陆绝的每一次亲密接触,都会让她心神荡漾。 她不敢想象,要是换成别的男人,她会如何把对方揍得爹妈不认,可那个人是陆绝,她甚至有一种主动靠近的冲动。 她想起了那晚,她以为陆绝去找了杜晴夏,她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像是被虫子爬一样,抓心挠肝地难受。 还有刚刚,她甚至都来不及想法术不法术的事,就奋不顾身地冲了火海,心中只有一个念头,他不能有事。 如果这都不算喜欢…… 她始终看着白无常,嘴角挤出几分淡漠的笑意,摇了摇头。 白无常也笑了,缓缓凑近她的耳边,忽然收敛起笑容:「想活命,打死都不能承认,还有,下次摇头要坚定。」 她震惊,转头看向他。 白无常白了她一眼,顿了顿,又道:「你得帮我一个忙,把这恶鬼押送回冥界,另外一只逃了,我还得去追。」 「恶鬼?」 她朝着白无常手指的方向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旁确实栓着一只大鬼。 那鬼坐在地上,膀大腰圆的一坨,长相十分凶狠,身上疤痕无数。 092 恶鬼计 - 重生后我手握三界剧本 - 笑洛书 让她押送鬼魂回冥界?? 原来白无常是有任务在身的,可他居然像没事人似的,又是看热闹又是聊天。 这个人就没靠谱过! 「我没押过,也不会啊。」她想婉拒。 白无常不以为意:「可简单了,链子一扯他就跟你走,回到冥界交给鬼差就行了,不管这恶鬼说什么,就当没听见。」 骆蝉衣犹豫道:「可是陆绝这边,我不盯着……」 「你快去快回,出事我顶着。」白无常不由分说推着她走向恶鬼那边。 说罢自己一阵烟似的消失了,只留下骆蝉衣和恶鬼面面相觑。 被迫上岗! 「看什么看,老实点!」骆蝉衣故意摆出一副凶狠模样。 她解开锁链像牵牛一样拉动,那恶鬼虽然看上去凶神恶煞,但很听话地跟着她走了。 她的法术已经恢复,冥界一来一回本来是用不了多久的,只是这次她还要拖着这个鬼魂,别说往返了,光是单程法力都无法支撑。 再次睁开眼,她望到了远处泛着绿光的鬼门关大门,看来余下的路程只能走过去。 一开始那恶鬼只是沉默着打量她,后来胆子越来越大,开始与她搭话:「美女,哪里人氏?当差多久了?」 骆蝉衣置若罔闻,眼观前方,只一门心思赶路。 「俺是个地霸,不对,以前不是,以前是镖师,老镖头派我到外面跑镖,几年都回不了家,到后来俺才发现,俺儿子早就被他掐死,婆娘也让他占了,俺就把他们全家都杀了,那婆娘也让俺弄死了,都他娘的死!」 骆蝉衣不知道他的话是真是假,没有回头,也不想探究,只听着身后重重的铁链传出哗哗的响声。 「嘿!」那恶鬼突然怪异一笑:「这链子咋打开了,你也不怕俺跑喽?」 骆蝉衣下意识转头看去,那恶鬼正晃着两只手给她展示,只见他其中一只手上的铁链真的断了。 「别乱动!」她怒喝一声,不得不重新绑。 在他破衣烂衫的身上的摸索那断链,摸到最后,竟发现那链子完好无损地捆绑在他手上,只不过被他别有用心地藏在了袖口里。 「你敢耍我?!」她恼火地将链子狠狠一扯。 眼前那张狰狞的脸,突然嘴一动,一股液体猛地喷射出来。 伴随着一股腥臭,喷了骆蝉衣满脸,溅进眼珠里,传来钻心的疼,眼泪哗哗地流,完全睁不开眼。 这该死的鬼东西,竟憋着这坏。 只听那恶鬼发出得意的女干笑,大力将铁链抽走。 骆蝉衣怎能任他逃走,双手死死攥住铁链,奈何法力还没恢复,只能赤手空拳与那恶鬼拔上了河。 「再不松手,就把你的手咬断。」恶鬼发出歹毒的声音。 「你以为你逃得掉!史上没有一只鬼能逃脱冥界的制裁,被抓回来是要下油锅的!」 那恶鬼丝毫不惧,只冷冷一笑:「今日就尝尝鬼差的手指,脆不脆。」 骆蝉衣此时什么也看不见,恐惧至极,发疯地甩动链子尾巴,恨不得将那恶鬼抽个稀巴烂。 或许真是瞎猫撞上死耗子,只听那恶鬼突然惨叫一声。 她不敢听,更加拼命地甩铁链,有的甚至打到自己身上,但此时也觉察不到疼。 但是,很奇怪,除了铁链的哗啦声外,她隐约听到一种痛苦而压抑的声音,就像是有人正在经历濒临死亡的窒息。 紧接着,是什么东西被破坏的声音,像是有人在反复折断树枝,又有点不像,她第一次听到这种声音。 声音持续了好一会儿, 这时她听到有脚步声朝她身边走来,原本机械地甩动再次变得充满攻击性。 「过来就打死你!」 手中的链条突然被对方扯住,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别伤了自己,没事了。」 啊! 是……判官! 她脑子里乱了一下,赶紧解释自己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老大……另外还有只恶鬼逃了,白无常大人担心他为祸,急忙去追了,这才让我……」 「不必说了,眼睛疼吗?」 「……啊?」 不等她回应,他已握住她的小臂:「跟我过来。」 判官说的跟他来,必然不是傻乎乎地一步步走,骆蝉衣只觉身体一阵轻盈,瞬间便换了地方。 这房间内焚着淡雅的熏香,判官轻轻一带,她便落了座,身下是毛茸茸的软垫。 「日后再遇到这种事,不要逞强,你不管自会有人去管,冥界又不是只养你一人。」 微凉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骆蝉衣一个激灵躲开。 「别动。」 防止她乱动,判官直接单手按在她额头上,慢慢扒开眼皮,仔细给她上药。 他的动作可以说是十分温柔了,骆蝉衣感到凉丝丝的液体滴入眼眸,恰好缓解了几分灼痛。 但她此时身体坐的僵直,努力调整呼吸,被自己的东家伺候,换谁都很难不紧张吧。 两只眼睛逐个上了药,直到一股温润的气流轻轻吹过眼眸,骆蝉衣心理防线彻底崩塌,心脏都不会跳了,判官在帮她吹气! 呼呼不痛?! 天啊,他难道不觉得这样很暧昧吗? 她现在应该怎么办,感谢他的悉心照顾,还是装作并不知情? 「大人!」门外响起了一道声音,是黑无常。 「进。」 这个时候骆蝉衣没法挑剔来者是谁了,不管谁来,都比她现在的处境要好。 她终于松了一口气,啊……绷得腰疼! 「一炷香后,再睁眼。」判官嘱咐她道。 「好。」她无比顺从。 随着脚步声临近,黑无常的声音响了起来:「大人,刚刚听人说……」 黑无常声音一顿,似乎是由于看到了她的存在,有些意外,但很快又继续道: 「您亲手把一个小鬼捏碎,魂魄也驱散了,我来看看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惹您这样动怒。」 骆蝉衣闻言身体又僵了起来,捏碎?捏碎! 她刚刚听到折断树枝的声音,原来是骨头断裂发出的。 她原本还想问判官是如何发落了那恶鬼,可不能轻易饶了他,不成想他已经成渣渣了,魂魄都没了。.. 又想到活生生把那恶鬼捏碎的手,刚刚还轻轻柔柔给她上药,这种反差感让骆蝉衣一时间愣了神。「小事。」判官的声音淡淡的。 「又是她吧。」 黑无常在看到她的一瞬间,脑子里已经猜出了大概。 「哼……」她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声线中满是鄙夷:「什么人带出什么人,在无能这件事上,还真是青出于蓝。」 好好,她一句话骂俩人! 但骆蝉衣早已习惯她这副阴阳怪气,如此嘲讽下,也不觉得多恼怒,反而有点想笑。 她慢慢起身,嘴角含笑,虽闭着眼,却是一脸恭谨的模样:「正是,像我这无用之人,多亏冥界收留,也承蒙老大不弃,刚刚还亲自为我上药,请受我一拜。」 恭恭敬敬地参拜下去。 「你说什么?上药?」黑无常闻言果然就炸了。 「你真放肆!反了天了!你可还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敢让大人给你上药!」 「大人,她是什么身份,给您提鞋都不配,您怎能自降身价,要是让别人知道了该如何去想?!」 判官那边传来翻动书页的声音,气定神闲道:「这么美的一双眼,交给旁人,我如何放心。」 黑无常的呼吸愈加沉重,兀自喘了几口粗气,脚步一跺转身竟离去了。 看来她真是要被气疯了。 黑无常离开后的空气,都莫名舒爽起来,骆蝉衣继续摸回到软塌边,小心地落了座。 「幸运值降了一些,还不错,不过还得继续。」 骆蝉衣一下子明白,他手上翻得书正是陆绝的生平册。 上面只不过寥寥几句话,几个数值,冰冷得毫无温度。 可她待在陆绝身边她知道,一句「遍体鳞伤」就要陆绝身上无数伤口化成,就得要他半条命。 「混沌玉拿到了吗?」判官突然问。 骆蝉衣「嗯?」了一声,装作刚回神没听清,但分明判官说得很清晰,声音也不小。 真是要了命了!为什么偏偏是这么时候,偏偏那混沌玉就在她的袖中的口袋里。 判官又重复了一遍刚刚的问题。 「混沌玉啊!」她恍然大悟的样子。 如果此时她交出了混沌玉,她又有何脸面再去见陆绝,那可是陆绝拿命宝贝的东西,却破天荒地交给她保管。 可是眼下的情景,她完全猜不透判官的心思。 他是单纯一问,还是心里早已揣着答案,等她往坑里跳。 我还没有拿到呢。那你袖中藏得是什么?胆子真大,连我也敢瞒!我一向最厌恶欺瞒我的人。 然后,她的下场可想而知,混沌玉也不可能再回到陆绝手上了。 「在这里……」 已经没有时间再容她考量,她小心翼翼将陆绝的命拱手送了出去。 判官手心托着那小石头,轻轻一笑:「做得不错,无多时日,你就可以交差了。」 骆蝉衣弯了弯嘴角,没说话。 此时满脑子想得都是应该如何让陆绝相信,是她一不小心把混沌玉弄丢了。 「琢磨什么呢?」 哪怕她再努力掩饰,还是没能逃过判官的法眼。 「哦!」她脑子快速一转:「我在想,被罚去弱水畔的……」 「他啊,还差些时辰,算了,既然你开口,放他出来吧。」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