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深宫浣衣女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这件衣裳谁洗的?”肥头大耳的嬷嬷随手从晾衣杆上扯下一件衣裳抖了两下,声音大得整个院子都听得见。 云素裳听见正在晾衣裳的五丫头低低说了句什么,接着便有重重的脚步声向自己这边走了过来。 “你怎么干活的?自己看看,洗成这样能穿吗?”随着嬷嬷的怒斥,一件**的长袍“哗啦”一声落到了云素裳的盆里,溅起的水花淋了她满身满脸。 “这件不是我……”虽然明知无益,云素裳还是不习惯一声不响地忍受这种不白之冤。 意料之中,她的态度起到了火上浇油的效果,那胖嬷嬷原本就拉得极长的脸此刻更是阴云密布:“不是你?别人冤枉你了不成?这里只有你一个人惯会偷懒,不是你是谁?” 云素裳张了张嘴,终于还是默默地垂下了头。 胖嬷嬷重重地“哼”了一声,随手两鞭子招呼了下来:“教训多少次了,还是不长记性,废物到底还是废物!” 鞭子落下来的时候,云素裳下意识地用手去挡,裸露的手臂上霎时出现了两道通红的痕迹,不一会儿便高高地肿了起来。 幸运的是胖嬷嬷今日似乎心情不错,面对云素裳无声的抵抗竟没有多说什么,重重地在她的腿上踢了一脚之后便摆弄着鞭子径自走开了。 远处似乎是五丫头的声音阴阳怪气地哼道:“该!怎么不打死她!我就瞧不惯她那副娇滴滴的样子!以为她现在还是金枝玉叶吗?我呸!” 云素裳装着没听见,默默地将衣裳收拾好重新洗了起来。手臂上的鞭伤火辣辣的疼,她觉得尚可忍受;手指手背上的冻伤肿得像馒头一样高,好在放到冷水里冻麻了也便不觉得痛了。每天的任务都是有数的,若是这会儿休息耽误了工夫,晚上少不了又要受罚的。 “我来帮你洗一会儿,你先去把手臂处理一下吧,已经渗血了,沾了脏水又要肿好几天。”小枝四下看看无人注意,悄悄地过来扯扯云素裳的衣袖,担忧地看着她手臂上深深浅浅的鞭痕。 “不碍事的枝子姐,这点小事我应付得来,”云素裳感激地看了小枝一眼,“这院子里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瞅着等我犯错呢,你这一帮我,让有心人知道了,少不了要陪我倒霉。” 小枝愤愤地向五丫头的背影剜了一眼:“黑了心的,也不怕遭报应!分明是她的错,回回推到你身上!嬷嬷也是,我们说什么都不听,偏五丫头说一句她信一句!” “她哪里是信了,分明是跟五姐姐一样,只想找个由头教训我一下罢了,”云素裳苦笑一声,“这也是我的债,姐姐别替我生气了。” 远处五丫头忽然回头向这边看过来,不怀好意地朝她们笑了笑。小枝恨铁不成钢地叹口气,低声吩咐一句“洗不完悄悄地给我两件,别一个人死撑着”便轻手轻脚地溜了回去。 云素裳习惯性地苦笑一下,没有答话。 不是没有人明里暗里帮过她,但哪一次求人帮忙的结局不是被惩罚得更惨?如今已经比刚来的时候好了不知道多少倍,她知足了。 “快点洗啊,发什么呆呢!等着别人帮你不成?”小枝前脚刚走,五丫头后脚便走了过来。云素裳早已习惯她有事没事找点麻烦,侧了侧身子给她让出了站脚的地方,之后便继续做自己手上永远也做不完的工作了。 “我问你话呢!哑巴了你?”五丫头学着胖嬷嬷的样子在云素裳的腿上踢了一脚,自己倒先疼得龇牙咧嘴起来。 云素裳听到周围有窃窃的笑声,恐怕五丫头恼羞成怒又怪罪到自己身上,忙扔下衣裳飞快地起身提水去了。 五丫头有气没处撒,蹲下身子捧起地上的泥水便要往云素裳的盆里洒,却听到后面小枝的声音冷冷道:“五姐姐难道忘了上次被刘公公教训的事了?” “要你多管!”五丫头想也不想便吼了回去,但想起上次陷害云素裳被刘公公当场抓到的事,感觉背上挨板子的地方似乎还在火辣辣地疼,到底还是不敢再造次,讪讪地将泥水泼回了地上。 云素裳待人总是淡淡的,不喜欢多说话,更从来不讨好任何人,却总有人明里暗里帮着她,这也是五丫头越来越看她不顺眼的原因之一。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最快接受这个现实的却是云素裳自己。也许别人会为她感到不平,她却只觉得命运已经给了她这样一个考验,她除了咬牙忍下来之外别无选择,所以也没什么需要怨天尤人的。 “云姐姐,你帮我把这两件罩衫给皇后娘娘送过去好不好?”五丫头走后,云素裳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一个叫翠儿的小姑娘又走了过来。 云素裳正犹豫着应该如何拒绝,小枝已经气呼呼地嚷了起来:“你们能不能有点良心,谁手头没有些活儿要做?你的事情又推给云儿,待会儿她的衣裳你洗么?还是她做不完挨罚的时候你准备陪她?” “算了,我去送。”云素裳见小枝嚷得厉害,生怕闹大了她又要吃亏,忙把翠儿手中的盒子接了过来。 翠儿立刻眉开眼笑起来:“我就知道云姐姐最好了!不为这个也不敢麻烦你——前两天我在皇后娘娘面前说错了一句话,挨了好一顿教训呢!你也知道咱们娘娘的性子,眼里是容不下一粒沙子的,这几天我不敢再往前凑了,左右娘娘喜欢你,你多往那边走几趟不打紧的,能者多劳嘛!” 小枝重重地哼了一声,云素裳已经一语不发地捧着盒子走了出去。 翠儿得意洋洋地斜了小枝一眼,嘀咕道:“有些人管得倒宽!她自己傻,腿又不值钱,这也能怪我啊?我就是喜欢看她受罚,罚着她又不疼在你身上,就你装好人,显着你是观世音转世了?” 五丫头刚收了晾干的衣物往回走,经过这边时也不忘顺口补上一句:“她昔年享的福也够了!老天有眼,活该让她跟咱一起受罪来的,这辈子休想翻身!你还等着她熬出头来,给你封个女官当当不成?” 本書首发于看書蛧 ... ... 第2章 襄王有梦,神女无心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儿,真的是你!”云素裳正低着头沿着墙根急匆匆地走着,忽然有一道身影斜刺里窜了出来,惊喜地叫着拦住了她。 云素裳一时不防,被吓得后退了两步,看清来人是谁才匆忙躬身行礼:“湘王爷。” 秦翰飞看着云素裳怯生生的神情便觉得有趣,每次都忍不住想逗她,一见她靠着墙根摆出随时准备落荒而逃的架势,他便愈加得意起来:“襄王已至,神女还想逃吗?” 云素裳想不到他这样孟浪,一时竟被他吓得发起愣来。待得回过神来想装作不懂,已然来不及了。秦翰飞哈哈一笑,上前一步堵住了她的退路:“既然襄王有梦,神女有心,是不是可以……” “此湘王非彼襄王,奴婢一个小小的浣衣宫女更不是什么神女,王爷请自重。”云素裳看看无路可走,索性豁了出去,将心一横冷冷地拿话堵了回去。 云素裳并不是鲁莽之人,惹恼了这位爷是什么下场她也不是不清楚,但心底残存的自尊让她不得不顽抗到底,哪怕豁出了性命,此时也顾不得了。 好在秦翰飞并没有生气的迹象,反而觉得十分新鲜,兴致不减反增:“真奇怪,这宫里的女子没有一万也有八千,见到本王既不肯欢喜也没有惧怕的,你还是第一个。改天一定要找母后要过来玩玩!” 虽然家世已经凋零至此,云素裳却从未想过自己也会有一日成为别人“玩玩”的对象,一时恼怒,冲口而出:“那也要王爷玩得起才行,不过您若真有胆子找皇后娘娘要人,奴婢也算服了您!” 秦翰飞连遭抢白,一时倒也怔住了。 说真的,他并没有太多的勇气去向皇后要人。不过以他的身份和积威,别说一个普通的宫女,便是朝中大员也只有恭敬畏惧的份,何曾遭到过今天这样的冷遇?如今这宫里的小姑娘们都这么强悍吗? 云素裳趁着他发愣的功夫,侧着身子飞快地从旁边溜了出去,趁着四顾无人拔腿便跑。 人都说湘王如何英明果敢俊逸超凡,她却只觉得这人简直是一个地痞无赖,仗着自己的身份专以调戏宫女为乐,偏偏自己人在矮檐下,不得不忍受他的胡言乱语,实在是一种折磨。想到初次见到这尊大神的时候被他堵在昭华宫偏殿的夹道里,周旋了半个时辰才得脱身,云素裳便觉得毛骨悚然。 这尊大神,以后要有多远躲多远才好! 昭华殿外的阁子里,好些面生的女孩子在说笑着取乐,有些甚至是宫外的大户人家侍女装扮,想必是谁家的命妇进宫了吧? 皇后性喜清净,昭华宫中难得有今日这样热闹的时候。 云素裳担心要等一段时间才有人得空理会她,不想皇后的贴身宫女紫燕一见她来,立刻便拉了她进去,向皇后笑道:“方才还说缺一个有见识的,这不便来了一个?” 云素裳心头一颤,却见素衣常服的皇后已经笑吟吟地抬起头来:“云丫头?来得正好。这宫里人虽多,本宫却连个可以说话的人也没有,你若得空常来就好了。” 云素裳照例一丝不苟地行了大礼,这才恭谨对道:“奴婢一个下等宫女,浣衣扫地尚且做不好,何谈什么见识,娘娘莫要拿奴婢说笑了。” 紫燕笑着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磕一个头就够了,次次都要行大礼!阖宫里就你规矩多,日后你一天来八遍,还要行八遍大礼不成?” 云素裳不敢多言,但笑不语。 皇后点头招呼云素裳过去,笑道:“外面刚送来今年的料子,她们都说好,你看着怎么样?” 云素裳早看见桌上堆着不少衣料,便猜到该是今年各地的孝敬了。单看这些布料,实在比前朝俭省了不知多少倍,自古成由勤俭败由奢,也难怪前朝历时不过百年便风流云散,那样不堪一击了。 粗粗地将料子翻拣了一下,云素裳退后一步,躬身回道:“衣料尚好,成色花式俱是无可挑剔,只是那一件云锦有些不妥。” 皇后目光一闪,向下面站着的命妇女官们瞟了一眼,这才温和地笑道:“怎么不妥?宫中诸人都道这件料子尽善尽美,你是第一个说不妥的。” 云素裳微微躬身,信口答道:“尽善尽美便是不妥之处。娘娘一向力求节俭,故而如今天下尚俭成风,宫中自是人人感戴,想必百姓同样感念圣德。若今日此物能得圣心,各地官员定然争相效仿,只怕到时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宫里宫外一片花团锦簇,再要俭省便难了。” 皇后的笑容渐渐消失在脸上,定定地看着云素裳,叹道:“难得你小小年纪,竟有这番心思。这两日从命妇到宫娥,没有一个敢说这件不好,唯有你——竟只有你一人懂得本宫苦心!” 云素裳不知这突如其来的赞誉是吉是凶,慌忙跪下笑道:“奴婢不过是小人物小见识,受了娘娘感化才懂得些长短高低,只怕别的夫人姑娘们不是不懂,而是感念娘娘恩德,盼着娘娘多心疼些自己罢了!” “你看,这么伶俐的姑娘,又有见识又会说话,是不是万中无一?放到浣衣局实在是太可惜了的。”皇后笑着向命妇们道。 紫燕顺口凑趣:“调到一个宫女昭华宫来,还不是娘娘一句话的事?也值得为这个可惜!” 云素裳看见皇后的眉梢挑了挑,知道不妥,忙捉住紫燕的裙角摇着笑道:“姐姐别拿云儿玩笑了!云儿肚子里有多少本事姐姐还不知道?又粗笨又没有眼色,只好给娘娘和姐姐们闲了逗趣罢了!浣衣局还有几大盆衣裳等着呢,不如先放了云儿回去,等娘娘何时闷了,再召奴婢来取笑?” 紫燕“救回”自己的裙角,笑得前仰后合,皇后指着她笑道:“打了这个猴儿嘴的丫头出去!” 云素裳不待紫燕动作,忙笑着磕了几个头自己退出了门,听着里面停不下来的笑声,扯扯嘴角才发现自己的笑容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僵在了脸上。 喜笑悲哀都是假,个中辛酸有谁知? 罢了,就算什么都是假的,浣衣局等着她的那几大盆衣服却是真的。已经耽搁了这么久,还不知道回去之后逃不逃得掉胖嬷嬷的鞭子呢!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王 ... ... 第3章 夜幕掩盖的秘密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枝子姐,你不用每次都帮我做这些事的,这点小惩罚我还受得住!你老是这样帮我,被她们发现了你就惨了!”云素裳在被窝里啃着小枝偷偷地为她藏下来的冷馒头,含混不清地小声嘀咕。 小枝给她端了一杯水来,低声叹道:“一次两次受得住,总这样不给饭吃,铁打的身子也有个垮的时候!你也是,明知道她们有意折磨你,还是不长记性!你替她们做了那么多事,挨罚的时候有人肯帮你说一句话吗?” “你不明白。无论什么事,闹大了吃亏的一定是我,所以我只能忍。”云素裳苦笑。 “我确实不明白,总之你们都怪怪的。五丫头她们那样针对你,好像不仅仅因为你比她们漂亮吧?她们总说你从前怎么怎么样,你从前欺负过她们吗?我看不像啊!”小枝进浣衣局的时间比云素裳短得多,性子又比较孤傲,所以从前那些杂七杂八的事她没有打听过,也没有人愿意主动来告诉她。 云素裳闭上眼睛将自己埋在了被窝里,过了良久才瓮声瓮气地说:“从前……也许有吧,我都不记得了。” “又装失忆!每次问你从前的事你都装傻,有什么大不了的秘密只瞒着我一个人呢!”小枝习惯性地抱怨了一句。 “枝子姐,不是我不想说,而是说不出。前尘往事,如今对我都是过眼云烟了,偏偏有些人会抓住不放,我是逃不掉的。知道太多,对你没有好处。”云素裳眼睛睁得大大的,虽然没有灯的黑夜里什么都看不到,她还是怔怔地看着高高的房顶,好像能透过那里看穿什么似的。 小枝本来没指望她回答,听到这番解释愈加莫名其妙:“拜托,前尘往事?听起来怎么老气横秋的!你才几岁……十四岁多一点吧,比我还小呢!难道这样小小年纪就要看破红尘了?哎——说真的,你该不会是家里犯了事被罚进来的吧?” “也差不多。”云素裳轻描淡写地说。 小枝扣着被角冷笑道:“那有什么大不了的,你家人的过错也不能推到你身上啊!我如今算是看透了,做人呢,还是洒脱一点的好!你看,我比你也大不了多少,父母都没了,叔父嫌我是累赘,求爷爷告奶奶地托人把我弄了进来,我还不是该干什么干什么,才不在乎他们那些腌臜事呢!” “我若有你一半洒脱就好了。”云素裳诚心诚意地说。 “天下的人心,多半都是坏的,这宫里更是坏人比好人多,我们自己多留神就是了——对了,那个刘公公倒真是个好人,前儿个嬷嬷骂我,他还帮我说话呢!”云素裳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时候,小枝忽然又说了一句。 云素裳在黑暗里忽然睁开了眼睛,沉默良久才轻轻感慨道:“是啊,他帮我逃过了好几顿鞭子呢。宫里这么善良的老人家真不多——你这两天见他了?” “是啊,今天你去昭华宫的时候他来过一趟,转了一圈没说什么就走了,大概是来找嬷嬷的吧。”小枝谈兴也不高,声音有些闷闷的。劳累了一天,躺在床上总是很容易入睡的。 云素裳没再接话,整个脑袋都钻进了被子里。 迷迷瞪瞪睡到后半夜,远远地忽然传来一两声夜猫子叫,但很快便没有任何声息了。 宫里是不会允许这种“不吉利”的动物存在的,想必是巡夜的士兵把它赶走了吧? 小枝嘟囔了一声,翻了个身又睡熟了。云素裳听听四下里没有什么动静,随便披一件衣裳就轻手轻脚地走了出去。 夜里的院子黑黢黢的,落尽了叶子的树木张牙舞爪地立在每一个角落里,变成一个个影影绰绰的暗影,在这个偏僻的宫苑里显得阴森可怖。 浣衣局地处冷僻,巡逻的队伍又少,胆小的女孩子是不敢夜里出门的,但云素裳显然没有什么顾虑。反复确认四下无人之后,她像一只敏捷的黑猫一样,悄无声息地贴着墙根溜出了偏门。 贴在门口等了一会儿,黑暗处一个人影敏捷地窜了出来,云素裳丝毫没有感到意外地迎了上去:“找我有事?” “三公主有消息带过来。”那人竟是匍匐在地上,极其恭敬地答道。 云素裳沉默不语,那人顿了顿,小心地继续道:“三公主说,上次的药方子不错,解决了军中一个好大的麻烦。还有,那件东西……” “那件东西我当然不会忘记,但是你也知道,那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拿到的。我现在的身份连那人都见不到,如何能去找他的东西?如果你们着急,干脆自己去找好了!”云素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他。 那人似乎没想到会遭到抢白,停顿良久才低声道:“三公主也知道此事为难,但那件东西实在至关重要,所以……您也知道,若非绝对可靠之人,那东西不该让任何人经手啊!” 三公主、大事、找东西,这就是那些人关心的全部了。那件大事能有多少意义?他们还有什么东西没有奉献给那件虚无缥缈的“大事”吗? 云素裳心头冰凉,扶着墙壁冷冷地笑了起来:“那东西对我们至关重要,对那人又何尝不是?既然只有可靠之人才能经手,你做不到,难道我就做得到?他们对我的戒心,比对你更甚千百倍吧?要接近那个人,我只有一个法子——刘公公,你不妨去问问你的三公主,看她肯不肯?” 刘公公倒抽一口冷气,似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他哆哆嗦嗦地抬起头来,老泪纵横地看着云素裳,似乎要将她此刻悲凉的笑容刻在心里:“说这话——您是要折磨老奴,还是要折磨三公主呢?老奴是看着您长大的,拼了这条老命也不敢让您动那样的念头啊!” “哦?你倒好心,”云素裳不阴不阳地笑道,“那么,你们的三公主还有什么吩咐?” “三公主的意思,半年之内事情会有进展,所以请您加倍留心。”刘公公似乎迟疑了一下,最终没有多说。 云素裳微微冷笑,不再言语,刘公公担忧地看了她一眼,默默地隐身到墙脚的暗影里,融入到夜色之中了。 月亮上来了,周围的一切慢慢地清晰起来,唯有云素裳的心底仍是一片迷茫。 本書源自看書罓 ... ... 第4章 交锋!泼妇VS王爷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次日清晨,小枝看着云素裳红肿的眼睛,像见了怪物一样叫了起来:“你怎么搞成了这副样子?昨晚不是好好的吗?莫非你半夜偷偷躲被窝里哭了?” “谁哭了?”云素裳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拔腿便走。 小枝不依不饶地跟在后面嚷:“你别犯倔,眼睛都肿成这样了,再吹一下冷风,够你疼好几天的!” “死不了。”云素裳心情非常不好。连一个相处了没两年的小宫女都知道关心她的眼睛会不会疼,可是其他人…… 虽然早已认了命,仍然觉得不顺心的事太多。是心还没有死吗? “喂,你们听说了吗?皇上和皇后娘娘吵架了!”一个小宫女神秘兮兮地走了过来,凑进人堆里说起了悄悄话。 云素裳耳尖,虽然没有刻意凑堆,仍然听得清清楚楚。 吵架?这个词用在帝后之间本身就有些可笑。在她的理解中,皇帝可以生气,可以骂皇后,但皇后是绝对没有权利跟皇帝吵架的,宫中的小耳朵有几分可靠? “胡说吧,谁不知道皇上和娘娘恩爱无比,相敬如宾!他们会吵架?你没睡醒吧?”另一个小宫女对这个消息表现出了十足的不屑。 “真的真的!我姐姐是昭华宫当差的,她说今天早上的动静闹得可大了,现在昭华宫所有人都战战兢兢的,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触了霉头呢!” 宫里上不得台面的消息,一向就是在这些不肯安顿下来的小宫女之间口耳相传的,虽然不是全然可靠,却也至少有三分真实。云素裳暗暗留心,面上却丝毫不动声色,继续充当一截不会说话的木桩子。 午后时分,正是浣衣局最忙的时候,又要洗、又要翻晒、又要熨烫,还要分拣衣裳给各宫送去,每个人都忙得脚不沾地。 正乱着呢,胖嬷嬷忽然怪叫一声,飞快地跑了出去。 满院子的小宫女都吓了一跳,不明白是什么状况让比母猪还重的嬷嬷跑得比兔子还快。 只见嬷嬷一路跑到大门口,噗通一声扑到了地上,震得泥土飞扬三尺:“我的爷啊,哪阵风把您吹到这儿来了……哎呀呀,这可不是您来的地方,您莫要为难奴才们呐……” “奇怪了,这宫门口又没挂着‘禁地’的牌子,本王为什么不能进?难道你在里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不成?”随着这一声呵斥,胖嬷嬷不情不愿地让开了路,原本凑在一起准备看热闹的小宫女们霎时手忙脚乱地跪了一地。 云素裳垂着头缩在人后,暗暗祈祷这尊大神只是一时兴起过来走走,绝对跟她没有关系。 可是老天偏偏不随人愿。秦翰飞绕着这群宫女转了两圈,终于顺利地将几乎趴在了地上的云素裳揪了出来:“你,跟我来。” 云素裳不敢当着人跟他拧,只得垂着头跟了出去,心里暗暗叫苦。 跟王爷扯上了关系,只怕本来就不平静的日子更加没法过了。这尊大神是生怕她过得好不成? 在浣衣局里云素裳不敢造次,到了没人的地方可就不一样了,她怒冲冲地甩开秦翰飞的手,叉腰作泼妇状:“你想害死我啊?我不记得哪里得罪过您,大神您能不能放过我啊?” 秦翰飞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的“表演”,只觉得怎么看都有趣。 多久没有人在他面前露出过没有掺假的表情了呢? 云素裳只把眼前这位闲得到处乱晃的王爷当成疯子:“王爷千岁,您是大人物,家事国事没有小事,朝中军中哪一件事不值得您操心?您何苦来跟我一个小小的宫女过不去?” 秦翰飞待她骂够了,才摸着下巴笑着说:“你不记得哪里得罪过本王?本王不介意给你提醒一下:见到本王不行礼、不自称奴婢、当面骂本王无所事事不务正业、不经允许从本王眼皮底下溜走、嘲笑本王胆子小没有用……这些事都是你一个人做的,你还说没有得罪过本王?” 云素裳忽然发现自己竟然是理亏的那一方,原来的理直气壮立刻变成了强词夺理:“可是……那也是你先招惹我的嘛……” 糟糕糟糕,这人是王爷啊!自己竟然当面顶撞他,还做了这么多“罪大恶极”的事情,这下子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这下可怎么办呐?云素裳眼珠一转,抬起胳膊就在自己脸上胡乱擦了起来:“是奴婢不好,奴婢再也不敢了,王爷您大人大量,饶了奴婢吧……” 秦翰飞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个变脸极快的小宫女。没想到她居然也会求饶,似乎还蛮像那么一回事的——如果她不是斜靠在栏杆上、另一只手还叉着小蛮腰的话。 这丫头,真实的时候太真实,假的时候也实在太假了点!秦翰飞促狭地笑着去拉云素裳的手,想揭穿她假哭的小把戏。 “放手!”云素裳一见演不下去,立刻便恢复了泼妇本色。 秦翰飞却一时愣住了。 此刻的云素裳眼睛红肿未消,看上去倒确实像是刚刚哭过的样子,不过更令秦翰飞吃惊的不是眼睛。 “你的手怎么回事?”秦翰飞自己都没有注意到,收起了玩世不恭的神情,他的气势其实挺可怕的。 云素裳见他变脸,一时也不敢胡闹,忙将双手背到身后,想偷偷地将袖子放下来。 秦翰飞却不许她耍花样,一把将她扯了过来:“胳膊上谁弄的?手又是怎么回事?” 云素裳忽然莫名地觉得有些委屈。到底还是孩子,受苦的时候尚可忍受,但有人关心的时候,还是难免心酸的。 “谁弄的?告诉我!”看到云素裳泫然欲泣的样子,秦翰飞忽然意识到自己可能脸色不好,慌忙放缓了语气。 “没有谁弄的啊,”云素裳勉强笑了笑,“冬天洗衣服难免会冻伤的,活儿做不好挨两下教训也是应该的——做奴婢的都是这样的。” “都是这样?”秦翰飞恼火地将她的手扯了出来:“伤成这样了也无所谓?宫里都拿宫女不当人的吗?你到底忍了多久?” 云素裳忍住鼻头的酸涩,忽然笑了起来:“下等宫女都是这样的,真的尚可忍受,就像王爷不会觉得军中的清苦不能忍受一样。命运本身就是不公平的,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王爷不必为奴婢难过。” 秦翰飞皱眉盯着云素裳看了很久,似乎要从她的脸上看出这番话的真假,云素裳也便坦然地任他看着。 “你跟我来!”秦翰飞再一次拉起云素裳的手,拣着人少的小道飞奔起来。 看書辋小说首发本書 ... ... 第5章 奇怪的小丫头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跑死我了,你快放开我啊——”云素裳一路抗议,秦翰飞却毫不理会,直到拉着她跑进了一处陌生的宫苑,这才猛然停了下来。 云素裳早已跑得上气不接下气,扶在墙上咳个不休。 “王妃在哪里?”秦翰飞随手拎过一名小宫女,急冲冲地问。 那小宫女抖了半天才战战兢兢地答道:“王妃一早去昭华宫陪伴皇后娘娘,至今未归。” 云素裳这才知道这所院子是秦翰飞新婚王妃在宫中的居处,只觉得又好气又好笑:“你拉着我没命地跑过来,就是为了见你的王妃?” “我自己去向母后要人很不合适的,本来想给王妃看看你,求她帮我开这个口,谁料那丫头居然不在!真是麻烦——累坏你了吧?”秦翰飞刚刚发现自己又一次做了鲁莽的蠢事,不禁有些赧然。 “还好,”云素裳觉得他傻乎乎的样子很好玩,不由得笑了起来,“跑急了,灌了一点风,已经没事了。真不知道你这莽撞的性子是如何带兵打仗的,总不至于每次都硬拼吧?” 秦翰飞涨红了脸,认真地争辩:“我只有在你面前才鲁莽,打仗的时候大家都夸我有勇有谋的!” “那太不公平了,别人认识的湘王都是有勇有谋的少年英雄,只有我认识的是一个莽汉,我怎么那么倒霉啊……”云素裳装着没听懂他的弦外之音,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秦翰飞气呼呼地看着她,悲哀地发现自己竟拿这个迷糊的小宫女毫无办法。 “既然王妃不在,王爷还是放奴婢走吧,其实浣衣局还挺不错的,奴婢做得很习惯。王爷是做大事的人,真的没必要为一个普通的小宫女操太多心的。何况奴婢愚笨,在浣衣局做苦工还可以勉强应付得来,侍候王妃却难免不周,恐怕要辜负王爷的厚爱了。”云素裳难得用正常的语调认真地向秦翰飞解释,只希望他也能用正常主子的思维来对待她这个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小宫女。 可是秦翰飞显然很难在云素裳的面前做一个“正常”的主子。他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抵触,深感挫败之下却完全没想到可以放过她:“本王信得过你。你且再忍耐一两日,本王得空便跟王妃交代一下,一定尽快把你要过来。” “要过来‘玩玩’吗?王爷把奴婢当什么了呢?”云素裳可没有忘记这位王爷纠缠她的初衷!如果把她要过来就是为了像养一只小狗一样逗着玩,她还是留在浣衣局做苦工的好! 秦翰飞的脸色红得有些奇怪。他一向以戏弄人为乐的,今日却有些疑惑,不明白为什么明明是他自己说过的话,被这个小丫头问出来却总有种被当面揭疮疤的狼狈。 “本王不是这个意思……”从来没有遭到过拒绝的秦翰飞深感挫败,“……这丫头怎么油盐不进呢?你怕本王吃了你不成?本王不过是看着你有些小聪明——你也知道,王妃年幼,在这宫中虽有母后照拂,也未必能事事周全,把你放在这边,本王恰恰可以两处放心,有什么不好?” 云素裳见他言辞恳切,不像平日真假难辨的玩笑,一时倒不知该如何应对了。 胡闹的时候可以没大没小,可她毕竟不能忘记,眼前这人是个正儿八经的主子,按理说,她是完全没有权力拒绝的。 可是…… 她不想过来的真正原因是万万不能说的,这位王爷怎么就这么执着呢?她苦心经营那么久的事,不会就这么毁在他的好心上了吧? 秦翰飞见她沉默不语,虽然没有再推脱,却也不像是欣然接受的样子,心下不禁也有了几分恼意。 云素裳却只想着尽快离开:“奴婢知错了,王爷……” “你也会知错?我看你大胆得很!”秦翰飞恼火地打断她,“没见过这么倔的丫头!” “倔丫头是不好用来服侍主子的,王妃是金贵的人,奴婢怕做不好,王爷还是另请高明吧。”云素裳还在作最后的挣扎。 “你不必多说,就这么定了!”秦翰飞的火气愈发大了起来。什么时候他决定一件事,可以任凭小宫女推三阻四了?真是把她宠坏了! “奴婢知道了,谨遵王爷安排。”云素裳知道无可挽回,心里烦闷,也懒得再跟他周旋,索性拔腿便走。 “你给我回来,”秦翰飞一嗓子吼住她,“谁许你走了?” “……”没有回应。 “你小丫头胆子越来越大了,要打板子的知不知道?” “……”沉默。 “这丫头怎么这么不让人省心呢?” “……”依旧漠然以对。 “该死的小丫头,本王应该拿你怎么办?”秦翰飞很快败下阵来,暗叹自己一世英名,怎么就在这个小东西面前屡屡受挫呢?打不得骂不得,说一句不顺心的话她都可以甩脸子,这丫头当真是把“恃宠而骄”发挥得淋漓尽致了! “你的伤……先上点药吧。”恼火归恼火,秦翰飞终究还是硬不下心肠。 云素裳欲待挣扎,手臂已被他紧紧抓住,也不知他从什么地方取出一个小药瓶,小心翼翼地拿了药棉帮她擦拭起手臂上的鞭痕来。 看到云素裳手臂上纵横重叠的伤痕,秦翰飞一肚子的火气不知怎的便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想着这丫头小小年纪,在不为人知的去处还不知受过多少苦楚,便觉得心口微微地疼了起来。 这位除了征战沙场便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王爷,显然对于给女孩子擦药这样的事十分陌生,只觉得轻也不是重也不是,细致得简直比得上大姑娘绣花了。 费了老半天功夫,终于两只手臂都处理好了,秦翰飞长长地舒了口气,觉得平日到校场操练一圈都没有这么累。想他也是头一次这么对小姑娘献殷勤,某王自我感觉十分良好,正等着小宫女感恩戴德呢,抬头却见那小宫女两眼泪珠盈盈,不禁又被吓了个手忙脚乱:“又怎么了啊我的小姑奶奶?” “没事,谢谢你。”云素裳忽然挣脱他的手,擦着眼睛落荒而逃。 秦翰飞看着那道小小的身影飞奔而去,莫名其妙地嘀咕道:“奇怪的小丫头。” 本書首发于看書网 ... ... 第6章 浣衣局佳人舌战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不知是不是因为秦翰飞的威慑,云素裳这几日过得分外平静,非但胖嬷嬷没有因为事情做不完而惩罚她,就连处处与她作对的五丫头也安静了许多。 小宫女们之间仍然时常窃窃私语,声音却小得极少能听到了。云素裳不甚在意,小枝却终于耐不住性子向她打听:“最近宫里怪怪的,你知道发生什么事了吗?” “我怎么知道?有事也不会有人告诉我啊。”云素裳更是一头雾水。 “肯定有事,”小枝想了一下,神秘兮兮地说,“可能跟昭华宫有关系,你这几天没有发现昭华宫有什么动静吗?” 这两天翠儿越发懒了,往昭华宫送衣裳的差事已经完全推到了云素裳的身上,所以小枝有此一问。经她一提醒,云素裳还真觉得有些不对劲: “皇后娘娘这两日似乎不太开心,下面的人也都小心翼翼的。我三次过去倒有两次看见湘王妃在一边陪着,两个人也不怎么说话,皇后娘娘也不似从前那样和气了。怎么,昭华宫又出什么事了,还是前两日当真吵架吵得厉害?” 小枝忧心忡忡地叹道:“如此说来差不多了。这宫里,怕要变天了呢!” “变天就变天,天塌下来也轮不到咱们做苦工的来顶,咱们操的什么心!”云素裳倒是不怎么在意。 谁知道上午刚刚跟小枝胡乱猜了一番,下午便有六宫里掌事的嬷嬷差人传话,浣衣局的小宫女们人心惶惶,不知道出了什么事。 传话的是个年轻的小太监,见人都到齐了,那小太监颇有气势地往中间一站,清了清嗓子:“姑娘们进宫的时候,上面都是教过规矩的,皇后娘娘宽厚,并不代表你们就可以为所欲为!尚仪宫姑姑传过话来,若见到有人不遵仪制,艳妆媚行迷惑主子的,上面定不轻饶!昭华宫已经打发了两个,莳花馆发落了一个,姑娘们自己想想有没有本事一步登天,如果没有就好自为之吧!” 宫人们都知道“打发了”或者“发落了”意味着什么,闻言无不震悚。那小太监似笑非笑地向云素裳跪着的方向看了一眼,昂着头走了出去,过了良久胖嬷嬷才回过神来,忙乱着招呼大家起身。 五丫头长吁一口气,拍拍胸口:“吓死我了!这一回上面可是动真格的了!幸亏我没做亏心事,真不知道那些平日里惯会装狐媚子的人这两天可怎么过哟——” 云素裳早已习惯了她的阴阳怪气,充耳不闻地继续去做她的事情了,五丫头却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说句话啊云大小姐,一时半会也不着急干活儿,你躲什么呢?你倒说说,那些迷惑主子的狐媚子是不是该死?” “该死。”云素裳头也不抬,随口应道。 五丫头正等着她这句话,闻言忙接了过来:“可不是该死嘛,你自己也知道就好了,有什么本事赶紧使出来,快点儿逃出生天,别到时候出了事,连累了整个浣衣局就不好了。” “喂,你什么意思?”小枝气呼呼地走了过来,像只抱窝的小母鸡一样,颇有气势地挡在了二人中间。 五丫头拉长了声音,阴阳怪气地嚷了起来:“我就是话里的意思啊,刚才薛公公那一眼看的是谁,大家都心知肚明吧?有的人每日里作出个娇滴滴的大小姐模样,做点活儿就三日两头生病,往外面跑就比谁都勤快,打扮得娇娇娆娆的,不是狐媚子是什么?如果她不是狐媚子,前儿个湘王爷怎么特特儿地跑到咱这种下人做活的地方拉了她出去?小枝你也别太实心眼,你事事护在她头里,她背地里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能告诉你吗?” 小枝被她一篇话堵得涨红了脸,却仍是不甘示弱地顶了回去:“你别含血喷人!云丫头不过是生得好了些,到底也没挡你的路,你何必这么编排她!凭良心讲,你见她做过半点出格的事吗?” 翠儿这一阵子和五丫头颇为亲近,见小枝站在云素裳一边,忙出来给五丫头壮声势:“所以说你傻,她做出格的事能让你看见啊?你说她不出格,你见过好好的女儿家跟一个男人拉着手跑吗?你不见她巴巴儿地抢了我送衣裳的差事去,一出去就是半日不回来?她在哪里耽搁了工夫,回来告诉过你吗?信不信我跟你打赌,她若是清白的,我把脑袋砍下来给你当球踢!” “颠倒黑白!明明是你偷懒把差事硬推给云儿的,现在又出来拿这件事胡吣,你也不怕烂舌根子!”小枝一见翠儿站出来就火了。 翠儿正要拉开架势大吵一场,云素裳看着越闹越大了,忙把小枝拉到一边,低声劝道:“姐姐犯不着替我出头,清者自清浊者自浊,让她们说去好了。” 小枝正憋着一肚子气,没发泄完的火气理所当然地转到了云素裳的身上:“你就是个软柿子,怨不得她们捏你!你由着她们说去,她们说成什么样你也不管?那些混话若是传到外面去,你今后还做人不做?她们说你造反你也由着她们说去?” “让她们说去呗,说不定我还真准备造反呢!随便她们怎么说,也要有人信才行啊。”云素裳摇着小枝的手臂,出人意料地抿嘴笑了起来。 当事人都不生气,自己在这里大吵大闹似乎傻了点,小枝在云素裳的阻挠下彻底败下阵来:“你不是气傻了吧?” 舌战因为云素裳一方的退出而不得不宣告结束,五丫头还不忘最后申明一下己方“胜利者”的身份:“哼,她一定是心虚了!” 胖嬷嬷平日张牙舞爪的,在这浣衣局是说一不二的身份,今日却似乎分外沉默,小宫女们吵闹,她非但没有像平日一样狠狠地教训,甚至连阻止的话都没有说一句。这会儿终于消停了下来,她才轻咳一声,昭示一下自己的存在:“姑娘们,少生些事吧,安安分分地做一会儿活计行吗?” 云素裳乖顺地蹲下身子去洗衣裳,见胖嬷嬷没有注意这边,才偷偷地向小枝眨眨眼睛:“咱们吵架输了就没事,如果咱们赢了,说不准又要挨打,我总觉得嬷嬷等着教训我呢!” 于看书罓 ... ... 第7章 逃出生天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儿姑娘,皇后娘娘传见。”浣衣局的宫女们安分了没多久,刘公公忽然走了过来。 云素裳没有感到丝毫意外,随手扔下衣裳,抬腿便走。 小枝忧心忡忡地跟了过来:“不会有事吧?” “怎么不会有事?有大事!当狐狸精的事发了,活不成喽!皇后娘娘最恨狐媚子了,何况她招惹谁不行,偏偏心比天高,妄想迷惑娘娘最爱重的湘王爷,这不是找死是什么!”翠儿幸灾乐祸地接过了小枝的话茬。 云素裳微微一笑,安抚地拍拍小枝的手:“别担心,天上虽然不会掉馅饼,一时半会却也掉不下刀子来!我自己心里有数,没事的。” 刘公公在前面走得飞快,小枝不好跟出门,迟疑了一下只好停了下来。 身后有人阴阳怪气地嘀咕道:“还敢说清者自清,这不转眼就打了脸!娘娘治事一向严明,这下子可有她受的了!” 云素裳心底坦然,倒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快到昭华宫时,刘公公忽然慢下脚步,待云素裳走近了,他忽然低声说道:“如果进了霞影殿,事情恐怕就更加不好办了。” 云素裳一愣,硬邦邦地回道:“这个我自然知道,用不着你费心提醒。” 刘公公来不及叹气,云素裳已经绕过他,径自走到宫门前跟着翠翘进去了。 昭华殿一如既往的清静。云素裳礼毕起身,见皇后似乎又清减了些,虽然竭力装着轻松愉快,但神色间的憔悴却是再也掩饰不住,心下不禁有些唏嘘。 皇后身边的小女孩笑眯眯地打量了云素裳一番:“你就是浣衣局的云儿?” 云素裳忙躬身应是。 小女孩满意地点点头:“是个不错的丫头,怨不得人都说你伶俐。我霞影殿如今正缺几个人用,你可愿今后跟着我?” “谢王妃厚爱,”云素裳定了定神,重又跪倒,“奴婢自然求之不得,只是奴婢出自小门小户的,自幼没什么见识,只怕侍候不好王妃。” 她刻意在“出自小门小户”这几个字上加重了语气,盼着皇后能跟她想到一块去,毕竟她一个小宫女是万万不能对湘王妃说“不”的,当下除了寄希望于皇后,她已经没有任何办法了。 “那怕什么的啊,我也是在‘小门小户’里面长大的,正好咱俩做个伴,不会的咱们一起学嘛!”小王妃自来熟地把云素裳划归了“自己人”的范畴,说话立刻熟络起来。 云素裳正在暗中叫苦,皇后不负所望地开口了:“胡闹!你以前是公主,现在是王妃,别总是把自己当成那些没见识的野孩子,胡言乱语的失了体统!” 湘王妃小孩子心性,闻言立刻便嘟着嘴不高兴了,皇后也不管她,径向云素裳道:“你既说不能,本宫和王妃自然也不会勉强你。你在宫里年岁也不少了,熟识的宫人里头可有老成些的?你荐几个人到王妃身边伺候,本宫也好放心。” 云素裳知道皇后极其宠爱这个生在皇宫长在民家的小王妃,当下沉吟道:“奴婢未曾与其他宫中的姐姐们来往,只看浣衣局中,小枝姐姐最是安娴良善的,五姐姐心直口快,难得的是真性情。王妃若是缺少能镇得住场面的大丫头,这两人可以考虑。若只需要踏实吃苦的,这宫中人人都是极好的。” 皇后听罢默默地点了点头,小王妃却不依不饶:“母后原说由着我选的,这会儿我看中一个,母后又舍不得给!” 云素裳从容笑道:“皇后娘娘自然要把最好的赐给王妃,奴婢无福进霞影殿,便是奴婢不够好,王妃可容奴婢再学些本事,或者过两年便有福分侍候王妃了,也未可知。” 皇后就势安慰道:“云丫头身子一向不好,跟过去只怕也帮不了你什么,她既说那两个丫头比她好,你便领了去吧,日后若用着不好,母后再重新给你找也是一样的。” 湘王妃年纪虽小,却是个最擅长察言观色的。眼看着皇后主意已定,她虽不明白原因,却也不敢再闹,闷闷地告辞而去。 皇后见人走远了,遣退了所有的宫女,看向云素裳的目光瞬间变得犀利起来:“你倒有本事,竟然能让芊儿亲自来向本宫开口要人!在湘王那边下了不少功夫吧?” 云素裳直直地跪着,不卑不亢地道:“如果奴婢在这个方向上下过功夫,方才便顺着杆爬上去了。娘娘最是懂得奴婢的,该知道奴婢的心在哪里,奴婢在浣衣局待得惯了,哪儿都不想去。” “你巧得很,自己不肯得罪人,拉了本宫来给你挡箭!”皇后怒气不减,气冲冲地哼了一声。 云素裳坦然笑了起来:“王妃一直知道娘娘是疼她的,所以娘娘出面阻止不是什么大事,奴婢人微言轻,说完一句话便上了刑场也是有的,所以万万不敢回绝,少不得只好跟了王妃去,不知娘娘可愿看到这样的结果?最不希望奴婢进霞影殿的,正是娘娘自己,想必奴婢前脚进了霞影殿,后脚娘娘的鸩酒就到了吧?左右奴婢进也是死退也是死,只好求娘娘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了。” “还算你明白,知道本宫决不许你活着出浣衣局!本宫虽糊涂,也不会在自己的儿子身边放一条毒蛇!”皇后冷冰冰的全没有平日温和慈祥的风范,锐利的目光仿佛要把云素裳里里外外看个透彻。 “那便是了,奴婢也恰好不想当一条‘任人宰割的’毒蛇。既然娘娘与奴婢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似乎也没有必要计较由谁来拒绝湘王妃吧?”云素裳并没有被皇后剑拔弩张的样子吓到,反而以一种与平日完全不同的强硬姿态侃侃而谈起来。 “你现在想怎么样?”被云素裳当面抢白一番,皇后的神色反而缓和了些。事实上,在云素裳刻意用“小门小户”来提醒她阻止湘王妃的时候,她的戒心便已经淡了。 云素裳静默片刻,轻笑一声:“我只要活下去。” 皇后手中的佛珠啪啪地在桌上敲打了许久,云素裳也不急。最终还是皇后怅怅地叹了口气:“既如此,本宫便让你活着。浣衣局你是待不下去了,明儿搬到昭华宫来吧,衣裳洗了四五年,你的性子,也该磨得差不多了。” 本文来自看書蛧小说 ... ... 第8章 找太子拼命?我也去!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在昭华宫当差的日子,可比浣衣局轻松多了。 虽然偶尔也要当值上夜,但总会有足够的时间用来休息,平日里几乎没有什么费力的事要做,所以云素裳现在的日子过得分外惬意。 过了那件事之后,皇后依旧是温和慈爱的样子,对云素裳尤其高看一眼,加上云素裳自己谦卑随和手脚麻利,又颇有些小见识,在昭华宫的宫女之中也算极出色的,故而短短的时间里,她便已经成了昭华宫里颇有几分脸面的主事宫女之一。 昭华宫掌事宫女紫燕对云素裳的到来尤其雀跃。这一日得闲,两人凑在一处做些针线,紫燕便取笑起云素裳来:“我就说你迟早是咱们昭华宫的人吧,你当日还不肯来!如今住得惯了,可还愿意回那浣衣局受苦去?” 云素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受苦也是命里所招,没什么可难过的。如今娘娘抬爱,于我已经是过分的福祉了,我只怕福薄命蹇,安生日子过不长呢。” “真是个怪丫头,”紫燕完全搞不懂云素裳的脑袋里装着什么,“居然还有人嫌自己福多的!你怕命贱受不起,我明儿回了娘娘,再打发你回浣衣局去可好?” 云素裳淡然回道:“好。” 紫燕彻底服了这个怪丫头了:“当日我三番五次地撺掇娘娘叫你上来,娘娘都肯了,每次都是你自己推三阻四;这阵子好容易上来了,你还是念着浣衣局那个破地方?你在浣衣局地下藏了宝贝还是怎么的?” “藏了好大一个宝贝呢,这都被你知道了!”云素裳一本正经地答道。 紫燕迷惑地摇了摇头,准备不再理会这个莫名其妙的傻丫头。 云素裳更加没有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致,只好低了头默默地做针线。她总不能告诉紫燕,皇后把她调过来,是因为把“毒蛇”养在身边比较放心吧? “紫燕姐姐,太子殿下来了哦!”两人相对无语的时候,翠翘忽然跑了过来,扔下这么一句话又风风火火地跑了出去。 “啐,这个促狭的小蹄子!我今儿又不当值,做什么巴巴儿地跑来跟我说!”紫燕向着翠翘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继续摆弄起手头的活计来。 云素裳倒看着有趣,赶着问了一句:“莫不是姐姐素日的小心思被翠翘姐看透了?” 紫燕将笸箩里没完工的帕子往云素裳脸上一摔,张口便骂:“你这个小没良心的!前前后后的姐姐我没少照应你吧?这会儿那起子促狭鬼拿我取乐,你也跟着凑热闹!信不信赶明儿我求了娘娘,把你打发到东宫伺候太子去?” 云素裳慌忙笑着求饶:“好姐姐,我不过白问问罢了!姐姐若真有做凤凰的日子,还有个不叫妹妹沾点光的?” “你们都是一群隔岸观火的,平日里好得什么似的,真正到了紧要关头,没一个人有半分真心!”紫燕见云素裳仍抓着这件事情不放,气得脸色都白了。 云素裳见她不似玩笑,才知道这个春风得意的“大姑娘”也有排解不了的烦恼,忙扯住她的手不住道歉。 “我不是针对你,”紫燕擦擦眼睛,苦笑道,“你知道,我的性子一向是最要强的,照理说天大的事情到我这儿也没有怕的,可是偏偏……人家是天潢贵胄,咱们拿着胳膊去跟大腿拧,到底能撑多久?那起不懂事的傻丫头,还把这事当一件趣儿来说,以为我该有多么受宠若惊呢!傻妹妹,你可知咱们做奴婢的命,何时能由得自己做主!” 云素裳这才知道是怎么回事,对这个一向八面玲珑的紫燕又多了几分好感,当下诚心诚意地安慰道:“你先别想太多了,事情哪里就到不能收拾的地步了呢?他想要你,总要看娘娘准不准吧?依我看咱宫里一时半会还没有人能替得了你,娘娘哪里就肯放人!” 紫燕冷笑一下,叹道:“你说得对,确实还没到走投无路的时候呢!漫说娘娘肯不肯放人,只怕他根本没胆子跟娘娘要人呢!哼,只会背地里搞些见不得人的小勾当,我就怕了他不成?真要拼命,他还不一定赢得了我呢!” 云素裳小心翼翼地拍着紫燕的背,生怕她气出个三长两短来。认识紫燕也有几年了,一直只知道她无论何时何地都是从容镇定的,今日才算见了她真实的一面,只觉得比平日见到的可爱得多,不禁会心笑了起来。 紫燕怒气稍定,见云素裳笑得奇怪,不禁相问,云素裳笑道:“举国上下敢说要跟太子爷拼命的,恐怕一只手就能数得过来,所以云儿真心佩服并且喜欢姐姐。” 紫燕几乎已经忘了自己盛怒之中说过什么,听见云素裳说起,顿觉赧然:“我胡说的。” 云素裳了然笑道:“就算胡说好了。不过真要走这一步也没什么大不了,云儿永远站在您这边就是了。” 若非知道云素裳的性子是从来不会虚情假意的,紫燕几乎要以为这丫头在信口开河了。 她的话若传到外面去,完全可以算得上大逆,虽然知道云素裳绝不会靠告密、传小话来踩别人,但见她不但没有被吓到,反而兴冲冲地要跟自己绑到一起,紫燕还是觉得鼻头有些发酸。 重重地握住云素裳的手,紫燕说的却是与感动完全不相干的话:“看不出来,你也是个不安分的!” “彼此彼此!”云素裳不甘示弱地反握住她的手。 “紫燕姐姐,这个时辰当值的人少,太子又打发了几个小的出去跑腿,这会儿殿上人手不够了,你过来帮我撑一下嘛!”翠翘来回一路小跑,可见确实是忙得不轻。 “每次都用一样的招数,以为别人都傻吗?”紫燕恨恨地咬牙。 云素裳笑得有些幸灾乐祸的味道:“如果每次都用一样的招数,只怕娘娘也早已看出来了!过不了多久就有人要倒霉了呢,好期待啊!” 紫燕勉强笑了笑,犹豫着要不要先把自己装扮得丑一点再过去,云素裳笑着按住了她:“今日你也不当值,哪有回回多派活给你的道理?这里还有一个闲着的呢——就不许我这新来的露露脸吗?”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 ... 第9章 只要你不死,天下必乱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轻手轻脚地捧了盏热茶,放到皇后身旁的小几上。 皇后抬眼看见她,目光闪了闪,没有作声。 坐在下方的太子仍然在高谈阔论:“母后您是没有看见,那群山贼有多嚣张,简直就是无法无天!当地的老百姓还编了个顺口溜,叫什么‘只知胡大王,不知圣德君’呢!别说当地富户的金银粮米,就连咱们朝廷救灾的粮草,十有七八也进了他们的寨子!那些领着朝廷俸禄无所事事的草包,别说剿匪了,见到贼人吓得连裤子都尿湿了的也有!也就是您的儿子胆大,只带了两千余人就冲进了山去,不费吹灰之力就把那帮乌合之众打了个落花流水!您是没有看见那胡大王最后灰头土脸地跪地求饶的那个样子啊……” 这太子虽然长着一副与秦翰飞极其相似的清俊面容,但云素裳本能地不喜欢他那双贼兮兮的眼睛,此刻听见他剿灭一拨山贼就得意洋洋自吹自擂,心下愈加鄙夷。 皇后显然更加厌烦,趁着太子稍稍停顿的工夫,她冷冷地打断道:“这么说来,那山贼的事都办好了?” “那当然,”太子得意洋洋,“您儿子身为太子,可是经天纬地之才,对付几个小毛贼还不是小菜一碟?那几座山头上山贼共计一千多人,一个都没给他们剩下,巴蜀地区如今是彻底清净了!” 皇后握着佛珠的手骤然收紧,颤声问道:“都杀了?” “都杀了啊!除恶务尽嘛,这点道理您儿子还是明白的!”太子迷惑地抬起头,不明白皇后为什么这样紧张。 “收缴的粮草金银如何处置了?当地百姓你是如何安抚的?可知道当地官员有无渎职的,有无贪赃枉法的?”皇后缓缓闭上眼睛,沉声问道。 太子似乎没想到会有此一问,怔了半天才支吾道:“那山贼的老窝都已经抄检过了,没发现什么金银财宝啊,粮草倒有几车,已经充军了;官员都还不错,虽然胆子小了点,对儿臣却也还算恭敬;至于当地的百姓……他们过得挺好的,不需要安抚啊。” 云素裳已经大致可以猜到,太子大张旗鼓地去剿灭的所谓山贼,恐怕不是劫富济贫的绿林豪杰,就是不得不反的穷苦百姓,也真难为他下得去手。恐怕侵扰百姓的不是山贼,恰恰是太子爷本人带领的军队吧? 云素裳都看得透的问题,皇后当然更加不会不明白。她从一开始便是兴趣缺缺,如今失望伤心之下,更是心情郁郁。默然半晌才无奈地挥了挥手:“你先去吧。你父皇这会儿也该批完折子了。” 太子原本觉得自己立了一件大功,兴冲冲地等着皇后的夸奖和赏赐,谁料他说得口干舌燥,皇后连好话也未说一句,当下心里也是十分不舒服,坐在下方磨蹭着不肯走。 皇后只顾垂了头生闷气,太子无聊中四下张望了一番,目光落在皇后身旁的云素裳身上,肆无忌惮地打量起来。 云素裳被那样明目张胆的目光看得一阵恶心,忽然开始后悔替紫燕揽下这桩差事了。 “母后,今日紫燕姐姐怎么不在?您身边这位漂亮的小姑娘以前怎么没见过?”太子最是个不会察言观色的,也不管皇后是不是生气,腆着脸笑了一阵,眼睛仍是牢牢地盯着云素裳的方向不肯移开。 皇后冷冰冰地看了云素裳一眼,神色莫名。 云素裳微微向太子躬身,忍着气笑道:“奴婢是新来的,紫燕姐姐今日身子不爽快,这才央了奴婢前来侍奉的。” “不错不错,小姑娘生得好看,声音也好听,跟紫燕姐姐恰恰是一对姐妹花。”太子嘿嘿地笑了起来。 云素裳没想到太子的德行居然恶劣到这样的程度,当下毫不掩饰地皱紧了眉头,在皇后审视的目光下也丝毫不肯回避。 皇后冷笑一声,明显地提高了声音:“再好看也不过是一副皮囊罢了,迟早有年老色衰的一天!你府里的王氏当年还不是京城第一美人?如今怎样,你还肯多看她一眼吗?” 不得不说,这位太子殿下真不是一般的迟钝,皇后的不快便是瞎子也看得出来,他却仍是毫无察觉地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母后就是太偏爱王氏那个贱妇了,她哪里有这位小姑娘水灵!对了,小姑娘你还没有说你的名字呢!总不能一直叫你‘小姑娘’吧?” 皇后一生最恨男子拈花惹草甚至宠妾灭妻,偏偏这太子一而再再而三地挑战她的耐性,迫得她沉静雍容的风度几乎都要保持不住了,不知忍了多久才抛出一句“你还是赶着去见你父皇吧”。 太子终于后知后觉地嗅出了暴风雨来临前的气息,慌忙站起身来,自以为风流潇洒地向云素裳抛个媚眼,出门飞奔而去。 云素裳长吁一口气,起身收拾被太子搞得杯盘狼藉的矮几。 皇后手中的佛珠转了又转,在云素裳托着杯盘正准备退下的时候,她忽然冷冷地开口:“今日你也不当值的吧。” 云素裳躬身应是。 “是翠翘求你来,还是你自己要来的?你的心里究竟还装着什么?” 云素裳习惯性地微笑:“娘娘明察秋毫。翠翘姐姐本来求的是紫燕姐姐,是我见紫燕姐姐有些倦意,这才一时淘气出来长长见识的。” 皇后日渐苍老的脸上,露出一个苍凉的笑容:“本宫曾经以为自己确实是明察秋毫,如今看来……却是太过自负了。这宫里的小姑娘,一个赛一个的聪明,新的花骨朵绽开了,老的就该干枯了,哪怕你是神仙,也拿这个没有办法……” 云素裳静静地听着,没有理由反驳,也没有必要去附和。 “……整个宫里,只有两个女孩子跟别人不一样,一个是紫燕,另一个就是你。可是紫燕的心思本宫猜得透,你的心思本宫猜不透。你好像什么都想要,又好像什么都不想要,这样的人,比什么都可怕。” 云素裳将杯盘交给小宫女带了出去,走到皇后身旁笑道:“那是娘娘思虑太重了。奴婢想要的,不过是平平静静地修完今生,来世托生到一户好人家,做女儿也好,做牛羊也罢,朝兴夜寐布衣蔬食,那便是奴婢最大的福分了。” 皇后的脸色在阴沉沉的光线中显得有些模糊不清:“说得倒不错。可是你知不知道,只要有你的地方,就注定不会平静?这天下,终有一日还是会乱的,除非你死!” 本书源自看书網 ... ... 第10章 病中惊变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自打那年冬里受了些磨难之后,每到冬季必要生一场病,今年虽说来得并不凶险,但也已有数日卧病未能当值。紫燕感念她前几日挺身相救,一日倒要来她这里三五趟,喂饭喂药无微不至。 看着她一直里里外外忙个不停,云素裳颇有些过意不去:“我才来了没几天,差事上处处要姐姐指点不说,如今竟要劳烦姐姐照顾我,实在是……” “小丫头又矫情起来了,”紫燕笑着打断她,“谁还没有个困顿的时候?我还等着你养好了身子替我出头呢!在宫里也有些年头了,出了门谁都是亲姐姐亲妹妹,真遇上事了肯真心帮我的还不是只有一个你!来,乖乖把药喝了!” 云素裳皱眉看了看那碗药,飞快地把脑袋缩回了被子里:“我已经好了,不需要喝药了!” 紫燕早已经习惯了她每次喝药都耍赖,抱着手臂站在一边只当看戏:“看这往壳里缩的速度,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但是……” 云素裳正要高兴,听见“但是”两个字,小脸又垮了下来。只听紫燕继续笑道: “……但是这药跟前日的不一样,这可是有人‘特地’给你找了方子熬好了送过来的,你不喝,岂不是辜负了旁人的一片心?” “莫名其妙。这宫里除了你,谁还管我的死活。”云素裳听得云里雾里的。 “我发现你真的挺没良心的,”紫燕不客气地将一勺药汁硬灌到云素裳的嘴里,“别人为你头发都急得白了,你还说人家不肯管你死活,你这句话让人听了该多伤心啊。” “好……”云素裳吞下药汁,习惯性地想要皱眉叫苦,谁料嚷了一半,发现也没有想象的那么苦,后半句便卡在了喉咙里,表情僵僵的甚是滑稽。 紫燕见状立刻一鼓作气地又给她喂了好几勺药汁进去:“你看,人家知道你怕苦,还特意给你多加了一味药去苦味,这份细致你还说人没有心?” “究竟是哪边送来的?我不记得自己在哪里积过善缘啊。”云素裳真的有些迷糊了。 紫燕不明白这个看上去很伶俐的丫头为何也会有糊涂得能气死人的时候:“还能有谁?霞影殿送来的呗!人家一听说你病了,就三天两头差人来问,我看你不便见人都给打发了,你这会儿竟然想不起人家来?你以为凭你一个命比纸薄的小宫女,这两天的人参肉桂是从哪里弄来的?” “霞影殿?”云素裳似乎明白了,“是小枝姐姐来过?” 紫燕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所以说你是个笨丫头!小枝虽然在王妃面前还挺得脸的,到底也不过是个二等宫婢罢了,论身份比你还差一截呢,你指望她有多大本事啊!” 云素裳心头一跳,大概已经猜到这药和补品的来源了。当着紫燕的面,她忽然有些局促,只得胡乱嘀咕道:“那会是谁?总不会是王妃本人吧?我可不觉得自己有那么大脸,王妃现在烦我还来不及呢!” “装傻。”紫燕毫不留情地戳穿她,喂完了药,顺手扔给她一只在这个季节颇为难得的梨子。 大概是病中多思,云素裳觉得心绪有些烦乱,不愿就原来的问题纠缠下去,便漫不经心地向紫燕打听起宫中的情形来。 “咱们宫中能有什么新鲜事,这么多年还不都是那个样?要我说咱们娘娘实在英明,六宫空置,给皇上省了多少事儿!历朝历代后宫里的斗争都比朝堂上还要惨烈,闹到最后每个人都血债累累,想想就觉得可怕!你看咱们现在多清净,除了娘娘,后宫里就没有主子,不然凭咱们姐妹这点小脑瓜,怎么帮娘娘立于不败之地啊!”紫燕不止一次表示过对皇后雷霆手段的敬佩,此刻提起来仍是赞不绝口。 对他的观点,云素裳深有感触:“六宫空置,不是因为娘娘英明,而是因为皇上对娘娘情深意重吧,如果皇上执意要三宫六院,娘娘能拦得住吗?” 紫燕忽然凑了过来,贼兮兮地问:“你一个小孩子家家的,怎么懂得那么多?” 当然是经验之谈!我家以前几十位“母亲”闹得鸡飞狗跳,能告诉你吗?云素裳在心里暗道。 见云素裳只翻白眼不说话,紫燕忽然神秘兮兮地贴近了她的耳朵:“你问这个我想起来了,咱们宫里说不定过一阵子会添几位贵人呢!” 云素裳吓了一跳:“怎么回事?” 明明两人声音已经小得不能再小了,紫燕还是作了个噤声的手势:“这事只能咱们宫里几个主事的知道,传到外面去可就不得了了!你道前一阵宫里草木皆兵的,还弄出去了几个人,为的是什么?” “这我知道啊,不是已经晓谕六宫了嘛,说是她们不尊宫规媚惑主子什么的,大家人人自危了好一阵子呢!”事情过去了没多久,云素裳自然记得。皇后就是从那之后身子一天不如一天的,该不会事情到现在都还没完吧? 紫燕拍着手悄声道:“你想想,宫里的主子除了皇上还有谁?自然是不长眼的小蹄子们想着一步登天呢,被娘娘发现了,岂能饶她!” “前一阵宫中盛传皇上和娘娘吵架了,难道就是为这个?”云素裳迟钝的小脑袋刚刚把这两件事联系到一起。 “你既知道这个,怎么还想不明白!”紫燕咬着牙拿帕子摔在了云素裳的额头上。 “可是事情已经过去了啊,人都打发了,还要怎样?难道皇上吵架赢了,所以要填充六宫?”云素裳还是没有完全明白。 紫燕怅然叹了口气:“所以说你还是小孩子!当年皇上亲口承诺过绝不辜负娘娘,所以娘娘本来是没有半点理亏的。可是你看看如今,皇上多久没来过昭华宫了?” 云素裳很中肯地说:“从我来了还没见过皇上呢!” “所以说啊,无论有没有理,女人都只有认输的份。我听着娘娘的意思,似乎有意在宫中为皇上选几位美人,充填后宫呢。”想到这样的可能,紫燕忽然开始忧心忡忡起来。 “这样啊……”云素裳忽然觉得自己懂的还是太少。 在这个几乎没有什么故事可以发生的宫里,这样的可能,已经算得上一件很大很大的事了吧。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網 ... ... 第11章 冒失鬼王爷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原本以为那件事不过是宫人捕风捉影的猜测而已,谁料就在接下来的这几天里,皇后竟当真悄悄地在这宫里物色起人选来。 云素裳的病没有痊愈,所以并不曾到皇后的跟前去走动,只是从紫燕那里听说各宫里已经陆续送了名册过来让皇后过目,昭华宫中诸人无不唏嘘。 跟着皇后时间长了,每个人都会对这个一直周全贤良的女人产生敬重之情,但敬重主子是一回事,为自己考虑又是另外一回事。 紫燕气呼呼地跟云素裳抱怨:“这些人都是猪油蒙了心的不成!见着高枝就死命地往上扑,也不管自己有没有那个命!爬到高枝上再掉下来摔烂了她们才好呢!” 云素裳知道紫燕一片赤诚只为皇后着想,也只得泛泛地安慰几句,心里却颇不以为然。 其实每个人心里都清楚,哪一朝的宫中不是莺燕成群?当今皇后专宠二十余年,已经是旷古未闻的奇迹了。 色衰则爱弛,皇后挣扎了这么久,还不是一样无力回天! “紫燕姐姐,娘娘那边又不好了,您快去看看吧!”两人正聊着天,一个叫不出名字的小宫女忽然飞快地跑了进来,带着哭腔喊道。 云素裳知道这几日昭华宫的主事宫女都在各宫里奔走,一时怕也找不齐人,小宫女们遇事难免手忙脚乱,忙催着紫燕快去。 “你去催一下太医,”紫燕依旧是泰山崩于前而不改色的镇定,“太子禁着足呢;太子妃这两天正病得厉害,不顶事;湘王爷只怕还在校场上;云儿去霞影殿请一下湘王妃吧,王妃虽然年小,到底是正经主子,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对了,路上走得稳一些,别叫人看出慌张来。” 云素裳应了一声,胡乱梳妆一下便奔了出去,心下不禁佩服紫燕的细致周全。 最坏的打算也想好了,面上却不露半点声色。心里有这点成算的,这宫里除了皇后本人,恐怕也就只有她了。 昭华宫里一片忙乱,外面却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云素裳也顾不得病愈后身子虚浮,匆匆忙忙地走着,只差没有一路小跑了。 这般走法自然是很难不引人注目的。路上免不了有几个宫人内侍远远地招呼:“云姐姐这是怎么了,走这么急!” 云素裳脚下也不停步,随口扔下一句“无事”便走,丝毫不管问话人错愕的目光。 霞影殿离昭华宫并不远,云素裳这般走法,不一会儿也便到了,她定了定神,忙忙地走到门前,不等人迎出来便叫:“昭华宫奴婢求见。” 一个眼生的小宫女急忙走了进去,一会儿却是小枝迎了出来。 云素裳轻轻地点了点头算是招呼,小枝却一把拉住了她:“你不是病着么?怎么又出来乱跑?你看你走得这一脸汗!” 云素裳勉强笑了笑:“原是在养病的,这不是昭华宫缺人嘛!我有要事求见王妃娘娘,快些去通报!” “还等我通报呢,珠儿早去了!”小枝又是欢喜又是担忧,拉着云素裳便不肯松手。 只是没等两姐妹说句体己话,就万般无奈地被打断了。 “云儿!”秦翰飞不知道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一把将云素裳拉进了怀里。 云素裳大惊失色,死命地挣扎起来。无奈秦翰飞的手臂像铁钳一样牢牢将她箍住,只怕把骨头挣断了也是挣不脱的。 小枝脸色变了变,忙带着几个目瞪口呆的小宫女溜了出去。 “疯子,你要勒死我啊!”云素裳几番挣扎不成,终于在自己窒息之前发火了。 秦翰飞手忙脚乱地放开了她:“对不起云儿,我只是见到你太高兴了……你没事吧?” 云素裳很不客气地甩开他的手,忿忿道:“当然有事!我都快要被你勒死了!你几岁啊还这么冒失!我死了不要紧,被丫头们看见成什么体统!” 话说,丫头们好像已经看见了。秦翰飞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好像又惹了麻烦,不好意思地搔搔头皮:“我这不是高兴傻了嘛——前几日就听说你病了,我又碍着规矩不能去看你,每天差丫头去问,回来也说不清楚,我都快急死了!你现在可大好了?” “这不活着出来了嘛,每年都要生一场病,习惯了也就不是什么大事了。还没有谢谢你送去的药呢!”云素裳也觉得自己实在太凶了些,生怕被霞影殿的宫女们听了去,明日传出去给自己定一个以下犯上的罪名,忙放软了声音。 “应该的应该的,”秦翰飞欢喜得手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你好了便是天大的喜事。那药是我在军中认识的一位游方郎中开的,你觉着还顶用吗?” 云素裳见他傻呵呵的样子,也不由得笑了起来:“那药挺好的,一点都不苦。” “你的意思,味道苦就不是好药,是不是?”秦翰飞无语中。 “那还用说,好药怎么会苦!”云素裳完全不认为自己的逻辑有什么不对。 “王爷,云姑娘,王妃出来了。”嬉闹间,那个可能叫珠儿的小宫女走了进来,恶狠狠地瞪了云素裳一眼,却被秦翰飞的一个眼神吓得倒退了好几步。 湘王妃陆芊芊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是昭华宫的云大姑娘来了吗?本王妃倒是有失远迎了!不知道云姑娘是来找王爷的,还是来找本王妃的?” 云素裳一时有些摸不着头脑,不知道这位小祖宗是因为自己不进霞影殿而生气,还是从别处听到了些不好听的话。犹疑间只得恭敬回道:“禀王妃,是皇后娘娘那边有些事情。原本不知道王爷在这里,所以紫燕姐姐吩咐了来请王妃的。既然王爷也在,一起过去自然更好。” 小王妃闻言倒是立刻顾不得生气了,拉着云素裳焦急地问:“母后那边怎么了?” 云素裳不慌不忙地回道:“娘娘身子又不大好,太医已经看过了说没有大碍,王爷王妃过去请个安也好。” 小王妃还待说什么,秦翰飞已经抬腿走在了前面:“既如此,我们一起去看看母后吧。”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罓 ... ... 第12章 选妃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不出云素裳所料,皇后不过是因为连日伤感,心气郁积导致的心痛而已,湘王小夫妻赶到的时候,她早已像平日一样端庄地坐着等他们了。 “母后,芊儿就知道您不会有事的!哼,那个云儿竟然说您病得厉害,您说可气不可气?”陆芊芊一见皇后,立刻就扑到她怀里撒起娇来。 “云儿是这么说的?”皇后抚摸着陆芊芊的头发,深深地看了云素裳一眼。 秦翰飞忙替云素裳解释:“小丫头尽会夸张。云儿只说母后有些不爽快,已经看了太医,叫儿臣们来请个安罢了。” “还算你是个知事的。本宫无碍,倒难为你抱病跑这一趟。好了,你先回去歇着吧。”皇后的神色缓和下来,轻轻地向云素裳点了点头。云素裳忙福了个身退了出去。 陆芊芊气呼呼地瞪了秦翰飞一眼,显是责怪他多事,皇后看在眼中,但笑不语。 “母后,既然芊芊在这里陪您,儿臣就先告退了。”秦翰飞见皇后确实没什么事,也便不愿意在这里干坐着。 “去吧,本宫知道你事多,你父皇器重你,不像你皇兄那个不成器的。”皇后对这个儿子倒是基本满意的,虽不如何亲近,言语上却是慈爱的时候居多。 打发走了秦翰飞,皇后便把用不着的小宫女也赶了出去,拉着陆芊芊出起神来。 陆芊芊担忧地抚上皇后的额头:“母后还在为选嫔妃的事情伤神吗?” “不管我肯不肯,这一步都不得不走。芊儿,这就是我们女人的命啊。”皇后幽幽苦笑,拥着这个比女儿还亲的小娃娃儿媳,像是拥住生命中最后的温暖。 陆芊芊小小的身子紧紧地窝在皇后怀中,像是依恋自己的母亲:“母后,芊儿不懂。母后为父皇做了那么多,父皇为什么还要纳嫔妃?别的女人比母后好吗?” “痴情女儿负心汉,自古如此。本宫霸住这后宫多年,也该知足了。如今年纪大了,色衰则爱弛,没什么不甘心的。只是芊儿啊,男人的心是最难抓住的东西,虽然湘王一向不在这些地方留心,你也要时时小心着。他周围那些虎视眈眈的小丫头们,可未必肯体恤你年幼!莫等到红颜未老恩先断,到时候苦的可是你自己啊!”皇后感慨之余,想到这个自己从小疼到大的女孩子,有朝一日也会像自己一样经历这样的苦楚,便觉得一阵心酸。 陆芊芊一直知道皇后最恨男人三心二意,所以受到这样的提醒也不觉得奇怪。不过,日后湘王也会像皇帝一样薄幸,不管她做得多好都会惦记别的女人吗? 以前的湘王只会无条件地宠着她,对任何其他的女孩子都不会假以辞色,可是现在呢? 有些事,陆芊芊并不完全懂得,但众人纷纷的议论传到她的耳中,她还是可以模糊地意识到,那个叫“云儿”的小宫女,对她而言也许会成为某种威胁。 想到这样的可能,陆芊芊心头一震,小小的心里很快便有了成算:“我知道了母后,芊儿会小心提防的。” 见陆芊芊终于有了点危机意识,皇后颇感欣慰,却也终于发现自己有些失态,竟然在小孩子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忙岔开话题,强笑道:“既然都来了,就帮我看看各宫里送来的这些女子的名册吧。” 陆芊芊乖巧地起身将一大叠名册搬了过来,边看边感慨着:“平日里也不觉得这些宫女有什么特别,怎么送上来的册子上都把她们说得天上有地下无的,咱宫里有那么好的女孩子吗?” “这有什么奇怪,”皇后苦笑道,“进得宫来的每个女孩子,连洗衣扫地的在内,每一个都是全国各地精挑细选的,哪一个不是娇嫩嫩的一朵花啊。” “这么说来,宫里每个女孩子都是好的了?我看也不尽然,至少那些尖嘴薄舌的、时常打扮得娇娇俏俏地到处乱走的、还有眼神里都透着媚气的就不好,看着就讨厌!”陆芊芊一页页翻着,毫不客气地指着册上的一些女孩子讽刺道。 皇后对这小王妃的见解颇为赞同:“正是这话。虽然要选嫔妃,也不能选了些麻烦上来。皇上年纪也大了,弄些狐媚子过来,他哪里受得住!” “宫里漂亮懂事的小姑娘应该还有的吧,”陆芊芊转了转眼珠,“母后眼前,难道就没有合适的人?” “本宫眼前?”皇后倒真没想过这个问题。虽然一直让各宫里物色,但皇后潜意识里定下的条件,就是一定要找自己不曾见过的。如果要与自己昔日熟识的奴婢共事一夫,以她高傲的性子,还真不如死了的好。 陆芊芊想的,却是另外一个角度:“母后您想想,选了不知根底的上来,万一以后性子不好,母后不是又要加倍生气?与其这样还不如在昭华宫里选两个,至少性子都摸得清楚,而且母后调教出来的丫头都是乖巧懂事的啊,至少不会出现那种天生狐媚的,惹人心烦!” “你说的好像也是个理儿。”虽然陆芊芊多半是从小孩子的角度看问题的,皇后听罢还是不禁沉思起来。 昭华宫的人她是放心的。这么多年,她做得最细致的事,就是对自己身边的奴婢精挑细选,绝对不能出现有野心的或者格外漂亮伶俐的。既然昭华宫中人人对她又敬又怕,那么即使做了嫔妃,也该是好管束的吧? 陆芊芊见皇后神色有些松动,忙趁热打铁:“母后想想,不管怎么样您都是父皇心里最重要的人,如今给父皇选妃,不过是给彼此一个台阶下罢了。您就选两个乖巧的封了妃,父皇知道您贤惠大度,看着也高兴,那新妃也是一向敬重母后的,还是跟从前一样侍奉您,这样不是更好?” 皇后只觉得茅塞顿开,暗笑自己的心思竟不如一个孩子活络,心头一松连头痛也觉得好些了,不由得拉起陆芊芊的小手握了又握:“人都怨母后疼你太过,那是因为他们不知道你的好!这样聪明懂事的孩子,怎么怨得人疼!” 陆芊芊得意洋洋地笑了起来:“既然母后也觉得儿臣此计可行,不妨放眼看看昭华宫中,可有合适的人?” 看书罓小说首发本书 ... ... 第13章 风雨故人来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借着生病的由头不用当值的日子,简直太舒服了。 云素裳随意拣一卷书捧着,把自己像个粽子一样裹在被窝里,觉得这样的日子比起从前来,简直是神仙样的生活了。 “真是可恶!”紫燕一走进来,就把帕子往桌上一摔,坐在床沿上生起闷气来。 云素裳目光微闪,装作不经意地放下书卷:“又是哪个不晓事的小蹄子惹我们紫燕姐姐生气了?” “我要知道是哪个小蹄子就好了,”紫燕咬牙切齿地道,“我千叮咛万嘱咐,要她们稳着点、端着点,可这群贱腿子,总要弄出点事来才罢休!” “究竟这是怎么了?”云素裳极少见紫燕认真生气,不由得也跟着担忧起来。 “还不是昨儿娘娘犯病的事,不知道是哪个小蹄子慌里慌张地跑出去传太医,让人看见了,以为娘娘不好了呢!现在满宫里盛传娘娘大去不远!娘娘病中最怕听见这个,方才生了好大一场气,午膳也不肯用,连我也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紫燕提起这事就是一肚子气。 云素裳感同身受地跟着叹道:“咱们做奴婢的,总少不了要受些闲气。姐姐最是细心的,昨儿哪个丫头出门你不是嘱咐过几遍?小丫头们心里没谱,露出慌张来也是难免的。娘娘也不过是一时生气,心里定也是知道姐姐委屈的。姐姐是娘娘身边最靠得住的,娘娘有气不朝你出,还能朝着不相干的人出不成?” “你倒会说话,合着我挨了骂还是荣耀了!不过你说的好像也有理,我只是气不过。”紫燕心里终于舒坦了些,想着自己生这没头没尾的闷气,却也不值。 云素裳笑着推了她一把:“好了好了,你在这宫里也算老资格了,还这么沉不住气!事情过了就罢了,这人是一定查不出来的,何况也是出于挂心娘娘的好意。以后还不是该怎样怎样,你生气也是白气坏了自己的身子!” 紫燕气是消了,却又更加忧心起来:“还说呢,我生这点气就怕气坏了身子,娘娘气得又犯病可怎么办?她老人家身子一直就不好,这样折腾下去……” 云素裳心下暗道,不这样折腾下去我不是白忙活了,嘴上却说道:“娘娘是有大智慧的人,还犯不上为这点小事动真气吧?” “还说呢,”紫燕忽然想到了更严重的后果,“这事既然能在宫里传开,也就传得到宫外去!皇上和娘娘伉俪情深天下皆知,不知道有多少人等着此事兴风作浪呢!” “哪里就有那么严重了?据你所说,还会有人借着这个机会造反不成?”云素裳干笑几声,心里却不禁暗暗吃惊:想不到这个女子心思这样远,竟是不得不防! 紫燕心里隐隐觉得不对,却也只得胡乱说道:“但愿是我胡思乱想罢了。” “云儿,你伙计来看你了!”外面不知谁喊了一声。 紫燕闻言先笑了起来:“这个傻丫头,可终于来了!” 云素裳正纳闷间,棉布帘子被掀了起来,进来的却是一个她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人。 “你们姐妹许久不见了,好好聊聊,我还有差事呢!”紫燕向云素裳眨眨眼睛,起身走了出去,顺便一把将堵在门口的人扯了进来。 “云儿,你好些了吗?”来人局促地站在门口,不肯再向里挪动半步。 云素裳在片刻的惊讶之后,立刻就恢复了常态,笑着招呼:“五姐姐好久不见了,快进来坐!” 五丫头远远地站着,局促道:“一直怕你生我的气,不敢来见你。” 云素裳拉她坐下,顺手把自己的手炉塞进她的怀里:“这话说的,我怎么那么不识好歹呢,你来看我我还生气!咱们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哪来那么多气生!” “可是我以前那样对你……”五丫头愈发尴尬起来,“听说是你荐了我到霞影殿去当差,我只不信——我这性子自己也知道,得罪了多少人我自己也数不清,本以为就是在浣衣局待到老的命了,没想到我的贵人竟然是你。” 云素裳暖暖地微笑起来:“这有什么奇怪,一个人的好,相处久了总会看出来的。五姐姐心直口快嫉恶如仇,只要跟对了主子就有大出息,一辈子消耗在浣衣局不是太可惜了?我只是命好,碰巧当了回伯乐罢了。” “你说我嫉恶如仇?我以前可把你当仇人似的,难道你觉得你自己是‘恶’?”五丫头心里的忐忑好了些,不由得又开始牙尖嘴利起来。 “难道不是么?从第一次见面你就开始处处挑我的刺儿,当然不会是因为我好欺负,不然怎么不见你对别人那样啊!定是我从前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让你见我就烦啦!”云素裳却一本正经地认了下来。 五丫头闻言心头一凛,立刻想到了自己一直在猜测的某种可能:“这么说,我以前确实见过你——在你进浣衣局之前?” “没错。”云素裳坦率应道。 “你以前究竟是谁……我记得至少是四五年前的事了,那时我已经是个浣衣宫女,你却绝对不是个可以随便我欺负的丫头——当时还是前朝昭德年间,你穿着鹅黄色的宫装,后面十几个宫女跟着,因为我撞了一个小宫女,你就叫人将我批颊二十——那人是你吗?”五丫头陷入了回忆,表情甚是迷惑。 云素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前些年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千金小姐,叫人揍过的小宫女太多了,不记得哪个是你。不过想来应该没错,四五年前的时候,这宫里那么可恶的小女孩应该没有第二个。看你那么烦我,我就猜你该是故人,所以啊,你一提‘以前’如何,我便觉得你怎么揍我都是应该的了。” “真不像同一个人,现在无论如何看不出你从前是个那么可恶的小霸王!”五丫头听到“千金小姐”,悬着的心却放了下来,只是脸上仍然掩不住惊讶。 云素裳颇有几分得意地哈哈笑了起来:“看来我注定只有做奴婢的时候才有机会当好人了!幸而那个‘小霸王’已经死了,现在你眼前的,还是那个可以随便骂随便欺负的云儿!” “其实,不懂事的人一直是我,你不过是教训了我一次,我却明里暗里给你吃了那么多亏,你还说我‘嫉恶如仇’呢,其实我才是那个小肚鸡肠欺软怕硬的‘恶人’吧?”五丫头转着自己怀中的手炉,在心里将自己的睚眦必报与云素裳的以德报怨作了一下对比,深感惭愧。 云素裳诚心诚意地说:“圣人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我和你一样,也是个不喜欢以德报怨的,不然我怎不举荐翠儿呢?我只因喜欢五姐姐的性子,所以肯交你这个朋友,不知五姐姐瞧不瞧得起我?” 话未说完,五丫头已经飞快地抓住了她的手:“我还只怕你看不起我呢!就凭你不计前嫌这一点,这朋友我交定了!” 两人相视一笑,心下俱是一暖。 在这人情薄如纸的宫中,居然也可以有朋友呢。 本文来自看書罓小说 ... ... 第14章 慌乱!不祥的预感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紫燕姐姐,我的病已经好了,还没有安排我当差吗?”借病偷懒了很多天之后,云素裳终于发觉,作为一名宫女,她的日子过得实在太安逸了些。 紫燕漫不经心地道:“就显你是个勤谨的,病着也忘不了去当差?昨儿翠翘本打算给你安排的,可是娘娘吩咐了,说你身子弱,多养几天不要紧的。” “这么好啊?”云素裳觉得自己应该兴高采烈的,却不知为什么心里忽然乱了起来。 “怎么,不高兴?别人都千方百计偷懒,你有了名正言顺偷懒的机会怎么反倒一副很失落的样子?”紫燕听出了云素裳语气中的不情愿,不禁有些诧异。 云素裳的直觉一向很准,此刻心里突如其来的慌乱,让她不得不慎重:“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在紫燕看来,这不过是小女孩病中矫情罢了,所以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而对她的担忧嗤之以鼻:“有什么不对劲,娘娘偏疼你罢了,身在福中不知福!” “不行,肯定是有什么地方不对!”心头的不安越来越重,云素裳“呼”地一下子坐了起来,随手抄过一件外袍披在身上,也不梳妆就忙忙地跑了出去。 紫燕吓了一跳,忙追了上去:“你又发什么疯!赶紧回来,你这样子让尚仪宫看见少不了要受罚的!” 云素裳哪里肯理她! 自来宫女生病多半都是任其自生自灭的,她仍被允许住在原来的地方、时常有太医过来诊治,已经是非常奇怪了,如今病体已经痊愈竟然还可以继续休息,这已经不是“某个人”特别关照所能做到的了吧? 皇后偏疼她?见鬼!她的药汤里面没有出现孔雀胆鹤顶红什么的,已经是皇后对她最大的仁慈了! 谁能告诉她发生了什么? “云姐姐,你到哪里去?”路上遇到的宫人内侍俱是十分诧异,几乎每个人都少不得要问上一句,毕竟宫女在宫里横冲直撞是极其罕见的,何况是一向娴静的云儿。 云素裳却连回一句“无事”的心情都没有,只想着找一个信得过的人,找一个懂得她的人说说话,就像溺水之人急于寻找救命的稻草…… “你是……昭华宫云姑娘?”不知这样迷迷茫茫地跑了多久,忽然有一个并不怎么友善的宫女拦在她的面前,迟疑着问道。 云素裳好容易稳住自己,站定在这个宫女面前,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已经闯进了霞影殿,面前陌生的小宫女正用看怪物的目光看着她。 “昭华宫有什么吩咐?是王妃有话要你传回来吗?”那宫女面色本来不善,见云素裳愣愣的,更加不耐烦起来。 原来此时湘王妃还陪侍在昭华宫。云素裳一时无法扯谎,十分尴尬,只得讪讪地说:“请问小枝姐姐或者五姐姐在吗?” “在又怎样,不在又怎样?没有差事也胡乱往霞影殿跑,你当霞影殿是什么地方?没人愿意理你,狐狸精!”那宫女手帕一甩,转身便走。 云素裳极少被当面羞辱,一时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本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勇敢了,可是听到有些话,脸上还是挂不住。 正在手足无措的当儿,小枝忽然推门走了出来:“谁在外面吵?” “枝子姐……”云素裳霎时湿了眼眶,顾不得宫规,拔腿便跑了过去。 小枝吓了一跳,忙把她拉进了自己的房间:“这是怎么了?披头散发的,衣服也不穿好,是谁把你弄成这样?寒冬腊月的这样出来,你是要吓死别人还是要冻死自己?” 云素裳稍稍安心,可怜巴巴地拉着小枝不放:“枝子姐,我忽然好害怕……” 小枝也被她吓得心里乱乱的,几乎就要哭了出来:“到底是怎么了?以前你也没少闯祸,又不是没挨过罚的,什么时候你也学会害怕了?” “我总觉得……”云素裳忽然意识到有些事无论对谁都是不能说的,只得含混道:“我总觉得不对劲,心里毛毛的,好像要出大事一样!” “见鬼啊你!”小枝没好气地把热毛巾摔到她的脸上:“吓我一跳,你这幅形象跑过来,我还以为你被人怎么地了呢!” “你别开玩笑,”云素裳急得大吼大叫,“我是真的很害怕!,你告诉我,最近宫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小枝与云素裳相处数年,从未见她这样失态,当下也不敢玩笑,但仍对她这样的慌乱表示莫名其妙:“你真是奇怪,你是昭华宫的,又跟万事通的紫燕姐姐住一起,有什么事你不是第一个知道的?你该不是睡迷了,做噩梦了吧?” “真的没有事吗……”见小枝一副莫名其妙的样子,云素裳心里稍稍平静了些,忽然感到前所未有的疲倦。 或许真的是自己想多了吧。还说皇后思虑太重,这宫里,思虑过重的人一直是她自己啊! “当然没有事,”小枝悄悄地松了一口气,“若说有事也不是昭华宫的事,我们霞影殿的人还没有乱呢,你倒先乱了!” 云素裳心头一颤,仿佛不祥的预感被印证了一样,惊得她忽然跳了起来:“霞影殿出了什么事?” “霞影殿……”小枝忽然停住,担忧地看向云素裳,“你先告诉我,你和湘王爷是怎么回事?” “没事啊,他是主子,我是奴才,能有什么事。”云素裳有些心虚地别过头去。 小枝显然不太相信,但还是细细地告诉她:“昨日王爷过来,向王妃问起娘娘为皇上选妃的事,两人后来吵了起来,不知为什么闹到了娘娘那里,娘娘竟然吩咐将王爷禁足府中,不许进宫,听说似乎还专门派了人看守,所以……” 为了皇帝选妃的事,闹到不相干的王爷被禁足,这件事,想想便知道一定有内情瞒着下人。云素裳立刻意识到自己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可是那些被瞒住了的细节,究竟是什么?未知的地方究竟有什么在等着她? 云素裳觉得自己不能坐等下去,也顾不上小枝为她梳的发髻尚未完成,一把拨开她的手便向外面跑去。 “你要干什么,给我回来!”小枝急得在后面大叫。 无奈云素裳已经听不到后面的呼喊,此刻她的意识里只有一件事,那便是:我要找皇后问个清楚! 本文来自看書罔小说 ... ... 第15章 昭华宫宫女云儿接旨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儿,你跑到哪里去了?你也太胡闹了!这宫里难道没规矩的吗?”云素裳没有跑出多远,就看见紫燕气喘嘘嘘地拦在了她的面前。 “走开,我要去找皇后!”云素裳下意识地推开紫燕,不管不顾地继续往前冲。 紫燕吓了一跳,忙死命将她扯住:“你疯了!你这个样子敢去见娘娘?是不是娘娘对你太好了,你都忘了自己姓什么了?更何况现在湘王妃还在呢,吓着王妃你有几个脑袋够砍?” 云素裳怔了一怔,忽然冷笑道:“知道我疯了,你还拦我!” 紫燕一个不防,被云素裳狠命一推,狼狈地跌在地上,好容易手忙脚乱地爬起来时,云素裳早已奔出好远了,她只得焦灼万分地在后面赶着。 “云姐姐,你……”守在昭华殿门口的小丫鬟绿竹迎上来正要说话,云素裳一把推开她,三步两步闯了进去,吓得绿竹跟着奔进殿中叩首不止。 皇后正与湘王妃热热闹闹地说着话,听见动静齐齐吓了一跳。皇后怒冲冲地站起来,看清来人之后神色愈加冰冷:“云儿,你不好好地呆在屋里养病,这样跑出来做什么?宫里的规矩都是白教你了不成?” 云素裳怔怔地站着,头脑中一片混沌,对皇后的斥责几乎充耳不闻。 陆芊芊阴阳怪气地笑道:“云姑娘这是怎么了呢?青天白日怎么会闹得披头散发衣衫不整,一副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若这昭华宫的规矩都是这样教的,教规矩的嬷嬷只怕是不打算好好做了呢。” 是这个声音!对了,就是她!此刻这宫里与自己有过节的,除了皇后,就是这个人了吧? 云素裳猛然抬头,怨毒的目光紧紧盯着陆芊芊,直到她心里发毛,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起来。 “来人,把这个没规矩的奴才拖下去!”皇后手中的佛珠一摔,在桌案上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跪在地上的绿竹正心慌意乱,生怕自己被殃及池鱼,闻言慌忙爬起来,扯住云素裳的手臂便往外拖。 哪知云素裳纤弱的身子爆发出极不协调的力量,一下子将没有防备的绿竹甩出一丈多远,撞在门上半天没有回过神来。 云素裳的头脑却渐渐清明起来,短短的片刻工夫,自己潜意识里所担忧的问题究竟是什么,问题的症结在哪里,她都已经猜了个七七八八。见皇后凌厉地盯着自己,陆芊芊盛气凌人的姿态却掩盖不了心虚和胆怯,云素裳不禁冷笑起来:“今日确实是奴婢斗胆了,依着规矩该如何处置,奴婢都认罪。只是在奴婢服罪之前,还要烦请王妃娘娘示下,借刀杀人该当何罪?” “你说谁借刀杀人?本王妃做事,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陆芊芊本来已经被云素裳盯得心里发毛,听见此刻矛头直指自己,立刻乱了阵脚,抢在皇后回护之前已经嚷了起来。 云素裳心里立刻有数了:“这么说来,王妃是承认了。” “本王妃听不懂你在说什么!”陆芊芊闻言立刻像被火星烫到一样,尖叫着跳了起来。 “王妃娘娘如果没有做亏心事,何必如此慌张。”云素裳冷笑着往前走了一步,陆芊芊脸色大变,竟然下意识地连连后退,直到撞上了桌子才险险稳住身形。 “反了不成?还不快拖下去!”皇后气得直跳脚,连母仪天下的风范都忘了。 门外闯进两个内侍,一左一右架着云素裳便往外拖。云素裳自知不敌,也不反抗,任由他们拖了出去。 紫燕在门外急得团团转,见云素裳灰头土脸地被拖了出来,慌忙忧心忡忡地迎了上去:“娘娘可吩咐了押到哪里去?” 紫燕在宫中的地位不知比普通内侍高了多少,那两人见问,慌忙恭敬回道:“娘娘没有吩咐,按惯例是要先押到暴室去的。” “不是这样的,”紫燕定了定神强笑道,“云儿向来深得娘娘宠信,今日偶然冒犯,娘娘虽生气,却定是不忍重罚的,若是押进暴室罚重了,日后娘娘心疼起来可不是玩的。” 两名内侍齐齐吓出一身冷汗。皇后宠信的主事宫女是什么地位他们还是知道的,若真自作主张罚重了,惹了主事的宫女衔恨报复不说,皇后面前也是万万讨不了好去。到时候里外不是人,可就当真只有任人宰割的份了! “小人们糊涂,做事不知轻重,还请紫燕姑娘提点!”两人毕竟是宫里老办事的了,听见这话便知是紫燕有意指点他们,忙陪着笑脸向紫燕献起殷勤来。 紫燕想了一想,笑道:“这样吧,我先接了她下去教导,若娘娘问起,你们就直说交给我了便好。” 那两人千恩万谢地走了,云素裳却向紫燕冷笑道:“你何必往自己身上揽事?这一回我是奔着死去的,你也要陪着?我不记得什么时候跟你交情这样好了。” “你也知道会死?你看看你这副要死不活的德性,还成什么样子!”紫燕一路怒气冲冲地拉着云素裳回了房间,一把将她扔在妆台前的椅子上,这才气呼呼地扶着腰骂了起来。 云素裳看着镜中狼狈不堪的自己,只是冷笑。 紫燕的怒气好像发泄到了棉花上,半点儿回应也得不到,只急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的大小姐,你今日究竟是中了什么邪?纵有天大的事,你也该说了出来,大家帮你出个主意才是啊!这样糊里糊涂地去送死,怎么不让人心焦?” 云素裳在镜中看见她这幅神态,呆了一呆,眼中渐渐晕起了雾气。 “到底怎么了?我原以为你是有事要找娘娘做主,谁知你竟然冒冒失失地去跟王妃吵!咱们是什么身份,你怎么……我看娘娘实在是宠你宠得过分,换了我一定当场砍了你!”紫燕见云素裳终于有了表情,不由得喜笑颜开,说话却愈加不留情面起来。 云素裳冷笑道:“她们如今不希望我死,我便不会死;可是她们要害我,我便再怎么恭顺也逃不掉的。难道因为我对她们毕恭毕敬,她们就会放过我了吗?” 紫燕听得云里雾里的:“越发胡说了,娘娘打发了你一个小小的宫女,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何必用心来害你?若真有心要害你,你怎么又说不希望你死?” “你不知道,”云素裳苦笑道,“是我不好,到底还是连累了你。看在你不知情的份上,她们应该不会把你怎么样。只是我……这一回她们铁了心要收拾我,谁都拦不住的。你我的情分也不深,从前纵有些好处,你今日这般对我,也已经仁至义尽了。你且记着,接下来无论等着我的是什么,你都不要再替我出头便是了。” “什么嘛,说话越来越怪了,我看你是病糊涂了,发烧呢!”紫燕莫名其妙地嘀咕道。 正在这时,外面响起小太监尖细的喊声:“懿旨到——昭华宫宫女云儿接旨——” 云素裳冷笑着向紫燕道:“这不来了?这么迫不及待,怕晚一刻只能见到我的尸体是怎的?”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辋 ... ... 第16章 册妃,一步登天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儿,还不跪下接旨?”那小太监趾高气昂地往中庭一站,头仰得好像可以拿下巴看人一样。 紫燕忙拉着云素裳便要下跪,其他房间里几个不当值的小宫女也慌忙跑出来跪迎,云素裳倔强着不肯屈膝,反向那小太监冷笑道:“你也不必跟我拿什么架子,要跪也不是跪你,何苦来呢?这会儿皇后来了我也不跪,你反要我跪一块破布?” “你……放肆!”那小太监一向接的是各宫里传旨的巧宗儿,平日里被阿谀奉承是惯了的,贿赂打赏更是比别的差事不知丰厚多少倍,哪里听过半句不顺耳的话?原以为今日是一趟大大的美差,没想到竟遭到这样一番当面抢白,一时整张脸涨成猪肝色,竟是进退两难起来。 云素裳夸张地打了个哈欠,靠着柱子歪歪斜斜地站着:“我就喜欢放肆怎么了?你倒是念不念啊?那俩破字别是不认识吧?不念算了,我还回去补觉呢!” 那小太监已经下定了决心,暗想回去一定把这宫女大逆不道的言行添油加醋地汇报给皇后知道。但是此时此刻,懿旨还是不能不宣的,他狠狠地剜了云素裳一眼,想象了一下她被皇后下令杖毙的场景,这才稍稍平复了一下怒气,勉强展开懿旨念道:“圣德皇后诏,着宣六宫明晓:昭华宫宫女云儿,淑慎性成,勤勉柔顺,雍和粹纯,性行温良,克娴内则,淑德含章。着即册封为侧四品婉仪,赐居慎思殿——” 包括紫燕在内,在场所有小宫女都是一副眼看着天上掉下凤凰来的表情,眼睛睁得比嘴巴还大,几个平日仗着老资格对云素裳呼来喝去的已经开始偷偷地擦冷汗,其余的人则开始飞快地盘算如何才能不那么刻意地来套个近乎,只有紫燕似乎忽然明白了什么,忧心忡忡地关注着云素裳的反应。 幸而紫燕担忧的情形并没有发生。云素裳平静地听完旨意,一只手从小太监手中接过那张“破布”,冷笑道:“要告状赶紧去,晚了就没有用了。” 那小太监神情呆呆的,依言转身,走出几步之后忽然醒悟过来,忙回身扑到云素裳的脚下,脑袋在地上磕得砰砰响:“奴才该死,奴才绝不敢对娘娘不敬,娘娘您大人大量,饶恕奴才有眼不识泰山吧!” “我才懒得收拾你。说真的,你回去把在我这里受到的委屈原原本本跟皇后娘娘说一下,若是娘娘恼了,再下一道旨废了我,就是你造化了。”云素裳拎了那“破布”回身便走,急得那小太监只管磕头,脸上泪珠涟涟,不知是疼的还是吓的。 紫燕看着不忍,悄悄地拉了他起身,吓唬了他两句,叫他回去不得乱说,也便罢了。其余的宫人内侍见一时没什么事,三三两两地结伴消失在了各个房间里。 云素裳仍是原来的姿态,木然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的自己,冷笑不止。紫燕进来看到这样的画面,迟疑半晌才担忧道:“你早猜到是这样,所以才会如此焦躁,是吗?” 云素裳幽幽笑道:“原本只是觉得皇后待我实在是好得反常了,后来听到霞影殿那边的消息,我才想明白是怎么一回事……湘王妃小小年纪,竟有这份心机和魄力,不愧是娘娘宠了那么多年的至宝呢。” 紫燕在云素裳的脚边蹲了下来,微微仰头看着她过分平静的脸,潸然泪下:“我常恨自己身不由己,想不到你的命比我更苦……你的心里,是念着湘王的吧?今早听闻湘王被禁足,原来竟是为你?” 湘王……是为了此事与王妃争执,最终被皇后禁足的吗? 在狂躁地胡闹了这么久之后,云素裳终于冷静下来,心头唯余挥之不去的酸涩。 早知两人之间隔着千山万水,只想不到第一道屏障是以这种方式出现的。想来,这第一重难处就已经彻底隔绝了转圜的可能吧,如今二人之间,恐怕也只有“无力回天”四字可以形容了。 自己果然是不祥之人呢,这段感情尚未开始,便已经害了他。以后,也便不再有什么见面的必要了吧? “云儿……”紫燕忧心忡忡地摇晃着云素裳的手,生怕她心里委屈,尽往无转圜处想。 “这样也好,”云素裳苦笑不已,“这条路,我自己不想走,也会有人逼我走,也许,这就是我的命吧?” 紫燕听得糊里糊涂,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云素裳显然并不乐于接受这道旨意。可是身为宫婢,她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其实,抛开自己的心不管,这已经是宫女最好的出路了,这一点看方才外面一同听旨的那帮人的反应就知道了,此刻宫里还不知有多少人羡慕得发疯呢! 从最普通的宫女一步登天,摇身一变成为侧四品的嫔妃,此事若放在别人身上,简直是喜从天降了。可是紫燕知道,云素裳与她自己都是一样的,这样的荣耀,于她,只怕是晴天霹雳吧? 可怜她十四五岁的小小年纪,便要将余生耗在一个行将就木的老者身上了吗? 更何况那皇后…… 别人不知道,她们几个贴身的宫女却是最了解不过的了。所谓选妃,不过是做给天下人看的罢了,若皇帝当真亲近嫔妃,还不知会惹出什么乱子来呢。 紫燕为云素裳的余生而深深地忧虑起来,想不出什么话来安慰,只得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想个办法见湘王爷一面?” 却见云素裳凄艳地一笑:“相见难为情,不如不相见。” “可是……”紫燕还想说什么,想了想却只能转身抹一把辛酸泪,趁着云素裳不在意,悄悄溜了出去。 确实,相见又能如何?除了添几分愁苦,还能有什么用?说到底,看似尊贵的湘王爷也不过是一个束手束脚的可怜人罢了。只要他不能为一个宫女赌上自己一生的富贵,这件事就连万分之一的希望都不会有。 云素裳却已经收起了满脸愁容,见紫燕走远,她缓缓起身走到院中的花坛旁边,拿石块在地上胡乱画了两下,便百无聊赖地靠着花枝发起怔来。 看書网小说首发本書 ... ... 第17章 云婉仪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婉仪娘娘,奴婢们是刚刚被分配到慎思殿侍候娘娘的,天色不早了,请娘娘移宫吧。”几个宫人内侍小心翼翼地跪在云素裳的面前,垂首看着自己面前的土地。 移宫?是啊,以后不是宫女,便不能再跟宫女一样挤在这处杂乱的偏院了。在这边唯一称得上朋友的紫燕,以后怕也没什么机会见到了吧? 云素裳冷冷一笑,起身便走。 “娘娘,皇后娘娘已经吩咐下来,娘娘身子不适,就不必去昭华宫谢恩了。”一个看上去比较老成的内侍见云素裳起身,慌忙赶上去拦在了头里。 “我什么时候说过要去谢恩了?我一个小宫女没什么可收拾的,这就走吧。”云素裳不管旁人错愕的眼光,径自在前面走着,方才阻拦的那内侍忙赶到前面引路。 慎思殿。云素裳看着匾上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容。 皇后这提醒,未免太过明显了吧?生怕旁人不知道她霸道是怎么的? 身旁那内侍见云素裳站着不肯往内走,只当她不高兴,忙陪着笑脸介绍道:“慎思殿是宫里梅竹最多的宫殿了,皇后娘娘的意思,娘娘性子娴静,定然会喜欢这里,何况慎思殿离皇上的御书房也近,到时候娘娘以倾世姿容,又占着近水楼台,哪有个不得宠的?” 云素裳进了殿中,随意找个位置坐下,向那内侍饶有兴致地问:“你说这话头头是道的,我倒爱听。只不知是皇后娘娘吩咐的,还是你自己揣度的?” 那人见云素裳终于注意到了自己,忙跪下笑道:“前面是娘娘吩咐的,后面是奴才自己揣度的。” “你的心思倒灵巧,”云素裳恢复了清冷的神态,淡淡道,“只是这后半句话若让皇后听到了,你这颗脑袋大概也就要搬家了。我用了几年时光来揣度皇后的心思,最后还是被她摆了一道,你说那个女人可怕不可怕?” “娘娘您不要吓唬奴才……”那内侍垮着脸,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 慎思殿所有的宫人内侍都到齐了之后,云素裳没什么兴致地了解了一下,那个献殷勤却没讨到什么好处的内侍自称叫苏海,原是昭华宫偏殿的主事,难怪云素裳看着他有几分眼熟;主事的宫女叫诗筠,原是莳花馆的一个小管事,自报名字的时候被一个叫巧颜的宫女揭发,说她原本与莳花馆前一阵子被“打发”走了的那个宫女交好;另外的几个人不外乎叫什么小李子小毛子珍儿贝儿之类的,云素裳一时也记不过来。 好在宫女巧颜急着献殷勤,笑道:“娘娘一时记不得这些名字,也是有的,左右大家侍奉的日子还长着,以后慢慢地就会记住了,娘娘有什么吩咐,只管告诉巧颜就是了。” 云素裳想了想,淡淡道:“我不管你们以前是谁的人,我都是一样对待,希望大家像一家人一样相互照应着,莫要学外面勾心斗角的,看着烦。另外请大家记住:日后莫要再提什么得宠不得宠的话。我原是不打算出头的,就算我肯,旁人也不会许我出头,所以进了这慎思殿,大伙儿就要做好一辈子没有出头之日的打算。哪个有本事的求人叫了出去是你造化,出不去的大家自己安分些吧!” 众人原本以为,新册封的主子一步登天,之后定然会欣喜若狂地期待着即将到来的辉煌荣耀,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家主子竟然一开篇就来了这么一番丧气话,不由得都有些目瞪口呆,暗暗猜测这番话有几分真实几分试探。 巧颜第一个忍不住笑了起来:“娘娘这是说哪里话,凭着娘娘的……” “打住,”云素裳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可能会滔滔不绝的马屁,“我是认真的。” 巧颜的目光闪了闪,终于没敢再吭声。 云素裳早已倦了,听着这些人闹了半天,更觉得头疼不已,只想着尽早把他们打发走:“今日先散了吧,苏海去安排一下各人的差事,以后这宫里一应事宜都归你管,有不服的叫她直接来找我。诗筠留下。” 一伙人齐齐应诺散去。巧颜出门前深深地看了诗筠一眼,留下一个幸灾乐祸的笑容。 “娘娘……”诗筠接触到云素裳审视的目光,心头一凛,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诗筠,莳花馆的?”云素裳把玩着自己的手指,见冻伤的痕迹至今还没有消退,想着只怕又要过了春才好,不禁微微皱了皱眉。 诗筠愈发心惊胆战,慌忙叩头不止:“回娘娘,奴婢从前是莳花馆的,现在和以后,都只是慎思殿的!” 云素裳终于产生了几分兴致,抬起头来轻笑一声:“倒是个嘴巧的。莳花馆前一阵子那档事,你怎么看?” 片刻的沉寂之后,诗筠直起身子,恭敬答道:“回禀娘娘,前一阵莳花馆被发落了的素月是冤枉的。” 云素裳微微挑眉,诗筠顿了顿继续道:“素月虽然比旁人生得好些,却从未有奸邪巧媚之举,只怪她为人张狂了些,惹人生厌,这才遭了小人口舌是非罢了。” “就这样?”云素裳不置可否。 诗筠的手指已经握得发白,背上凉凉的沁出冷汗来,身子却仍跪得直直的:“奴婢不敢欺瞒娘娘。” 宫里每天冤死的人,比御膳房每天宰杀的猪都多,如果真要同情,怕也同情不过来。云素裳只是淡淡道:“风流灵巧招人怨,也是常事,可惜了的。她如今怎样了?” “出了事不到一个月就病死了!”诗筠没有等到预想中的责罚,宽心之下终于支撑不住坐倒在地,呜呜地哭了起来。 云素裳透过开着的窗子看到有人在外面探头探脑,知道今日不知还要生出多少事来,心下愈加烦闷。 诗筠哭了一会儿,渐渐意识到自己犯了宫里的大忌讳,忙乱地擦看眼泪,告罪不已。 “一个无权无势的小宫女,冤死了也就冤死了,没什么值得一哭的。你若有本事,替她报了仇就是,若没本事也便不必哭了。”云素裳冷冰冰地说完,也不看诗筠错愕的表情,径自起身往内室去了。 本書源自看書网 ... ... 第18章 咱们私奔吧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这一夜,云素裳睡得极不安稳。 心里很乱,一会儿想起多年前宫里那一场大火,恍恍惚惚看见有几位亲人在火海中哭喊着要她快跑;一会儿想起师傅临终前的嘱托,感到所谓的大事虚无缥缈,连带着自己的生命似乎也像外面寒风中的树枝一样摇摇欲坠;一会儿又想到此番一时大意落了别人的算计,却误打误撞帮自己走到了原本下不定决心要走的路上,正不知是喜是悲…… 这命运之诡谲,远不是她一个小小的女孩可以猜透的,她并不觉得自己有什么改天换地的本领,她能做的,不过是随波逐流,勉强保全自身罢了。前面等待着她的,究竟是吉是凶? 夜深了,北风一阵紧似一阵,大概又要下雪了吧?年关似乎也不远了,可是云素裳几乎已经不记得自己多久没有欢欢喜喜地盼过新年了。 窗棂上啪啪乱响,也不知大风吹断了多少树枝,一阵阵地敲得人心慌。云素裳翻了个身,正要强迫自己入睡,却发觉窗棂上的声音似乎有些不寻常。 哒哒哒……哒哒……哒哒哒…… 云素裳霎时睡意全无,“呼”地一下子坐了起来。 蜡烛已经快要燃尽了,外间上夜的巧颜发出均匀的呼吸声,一切都没有什么不寻常,只是窗棂上有规律的敲击声仍是不慌不忙地响着。 云素裳定了定神,披衣下床,轻手轻脚地开门走了出去。 走到廊上,呼啸的寒风扑面而来,云素裳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下一刻便被一个随着寒风扑过来的人影紧紧地裹在了怀中。 云素裳下意识地想要挣扎,那人已伸出冰冷的手紧紧捂住她的嘴:“别喊!” 屋里的烛影闪了闪,蓦地昏暗了许多,云素裳猜想是门口灌进去的冷风吹熄了几根蜡烛,怕巧颜受冷醒来,忙摇头示意那人离开。 那人略一迟疑,云素裳已挣脱开他的手,急道:“你不该来的!” 那人闻言一僵,甩手便走:“我不该来?我是不该来!你既不愿见我,我走就是了!” “秦翰飞,”云素裳压低声音急道,“你深更半夜跑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赌气?” 秦翰飞离开的脚步立刻顿住。 云素裳急步追上去,从后面环住他的腰,低声叹道:“我一直在想,你会不会来看我。我想,如果你对我有心,你也许会来;如果没有来便是我自作多情了……我只想不到你来了,却是为了跟我赌气。” 听了这一番低语,秦翰飞哪里还有怒气在?纵有再多的硬气,此时也只能化作绕指柔了。 在风里站了这一会儿,云素裳已觉得浑身上下无一处不麻木,想了一想忙拉着秦翰飞进了旁边一间空屋子,紧紧掩住了门。 “云儿,云儿……”秦翰飞一把将云素裳拉回怀中,痛苦地唤道。 云素裳将头埋在他的臂弯中,默默地听着他一声声的呼唤,心头像他身上结满了霜花的衣裳一样冰凉。 北风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一下下地拍打在门上,铺天盖地的寒气从四面八方一点点渗进这间没有燃暖炉的屋里,侵扰着两个紧紧相拥的人。 这样过了不知多久,云素裳慢慢地抬起头来,低低叹道:“你身上,真凉。” 秦翰飞抓着她的手,放在嘴边哈了口气:“你还不是一样?” “你真的不该来,”云素裳抽回自己的手藏在袖中,“我不知道你受了多少磨难才脱身逃出来的,也不知道你为了瞒过众人混进来费了多少周折,但是……你该知道你付出的代价是得不到回报的,何况还要冒着未知的风险……最严重的后果是什么,你不会没想过。” “我顾不得了!”秦翰飞焦躁不已,神色是云素裳从未见过的狰狞:“我想不到他们下手这样快,让我连喘息的机会都没有!今日一早,王妃才向我露了口风,我真想不到才一日时间竟已成定局……都怪我,如果我不去找母后,如果我先来找你商量,事情也许就不一样了……” “没有如果,”云素裳苦笑道,“你怎么还是不明白,这件事,在湘王妃向你露什么口风的时候,就已经成了定局。你以为他们会给你我翻盘的机会吗?他们让你知道,不过是等着你闹一场,然后就可以有个名正言顺的理由把你关起来罢了!” “你误会芊芊了,”秦翰飞皱了皱眉头,“芊芊是个很单纯的孩子,对你的事,她一向是很上心的。” 原来这人至今还是一派天真。女孩子的心思,哪里是男人猜得透的?即使猜得透,也要假装猜不透。人,不都是这样的吗? 云素裳长叹一声,站起身来。 “云儿,母后虽然下了懿旨,但正式册封还有些日子,你如今还算不得是父皇的妃子!如今我只问你一句话:你愿不愿意跟着我?”秦翰飞跟着站了起来,虽然在黑暗中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轮廓,他还是专注地盯着那道清丽的背影,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 “跟着你?跟着你去哪里?哪里有我的容身之地?”云素裳唇边无声地勾起一个凄楚的笑容。 天地虽大,却早已不是她的天地。她是什么身份?养她在宫中,是当朝帝后对前朝、对天下人的一个妥协,也是一种无声的威压。只要她好端端地在这里,各方势力都会放心,如果她走了呢? 她知道,皇后昔日所言“天下大乱”,并不是危言耸听。只要她离了这皇宫,不肯放过她的,就绝不会仅仅是当朝皇室而已。 秦翰飞没有听出云素裳语气中的无奈,兴致勃勃地设想起来:“只要你肯跟我就好,办法还不都是人想出来的!母后只是需要立几个嫔妃,何必一定是你云儿?如今她生气,不过是气我冒失罢了,你先跟我在王府躲一段时间,等过一阵子母后气消了再来请罪就是!母后不会认真跟我计较,父皇更不会理会这些事,到时……”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辋 ... ... 第19章 一刀两断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听上去很美好,”云素裳凑到窗边听了听外面的动静,苦笑起来,“可是你太天真了。你难道不知,皇家的脸面比什么都重要?你若执意不肯放弃我,我的下场可想而知,你自己只怕也不会好过到哪里去。此事确实已经无法转圜,你能来看我一眼,我今生已足。天色不早,你还是快些走吧。” “我不放弃,”秦翰飞焦灼地抓住云素裳的双肩,“我没有试过为什么要放弃?我毕竟是皇室血脉,即使犯了错他们也不能把我怎么样!我不争位不争权,一生只执着一个你,母后不会如此不近人情!实在不行……至不济我们便说你不是云儿,只是一个和云儿很像的女子,行不行?只要你我不认,芊芊不认,母后便是知道真相又如何?” 秦翰飞越说越兴奋,云素裳却渐渐觉得心头冰凉起来。 他要她躲在王府之中,隐姓埋名,一辈子蒙脸做人吗? 这主意可行与否倒在其次,只他这主意,就足够让她绝望了。他要留下她,以什么身份?有王妃陆芊芊在,她便什么都不是!即使他心怀愧疚愿意给她一个侧妃的名分,陆芊芊也一定会以各种方式和理由加以干扰!那么今后,他打算要她做王府的侍妾还是婢女?只怕骄傲如陆芊芊,连做一个婢女的容身之地也未必愿意给她吧? 想到陆芊芊天真无邪的面孔掩饰下的那一双锐利的眼睛,云素裳便觉得不寒而栗。 无论从情感还是理智的角度,她都无法接受秦翰飞的提议,她还有她的使命、还有她的尊严,她是一个只能站在高处的女子,从一开始就是! “云儿,你说好不好?我这就去安排,册封之前一定救你出宫,从此我们便再也不分开,好不好?”秦翰飞越想越觉得自己的计划可行,竟兴奋得手舞足蹈起来。 云素裳悄悄抬手抹去眼角不经意流下的泪水,冷静道:“我不会跟你走的。” “你说什么?”秦翰飞尚未从美好的设想之中回过神来,听到云素裳开口,直疑心自己听错了。 硬下心肠的云素裳毫不迟疑地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不会跟你走的。” 这一次听清楚了。秦翰飞满脸不可置信,一手抓住她的肩膀,一手强行将她的脸转向自己,声音透着危险的信息:“看着我,说实话!为什么?” “为什么?”云素裳无惧地对上那双危险的眼睛,冷笑道:“原因不是很明白吗?如今我已是皇上的嫔妃,除了皇后和将要同时册封的穆容华,我已是宫中最尊贵的女人,我为什么要走?去你的王府,你能给我什么身份?我要当王妃,你能做到吗?” 秦翰飞如遭雷击,不知不觉地松开双手,踉跄着往后退了两步。 云素裳残忍地继续笑道:“这些年在浣衣局受了那么多苦,我是为什么坚持到现在的?还不是为了有朝一日时来运转,摆脱这该死的奴才命!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再也不用看人脸色过日子,再也不用卑躬屈膝、再也没有朝打暮骂,我为什么要放弃大好的前程,冒死跟你逃出宫去,躲在王府做一个见不得光的女人?” 即使在黑暗中,云素裳依然看得到秦翰飞煞白的脸色,她咬了咬牙,若无其事地继续说下去:“我想要的东西,你给不了。我其实也并没有很喜欢你,所以……你可以走了。” “我不信。”秦翰飞咬牙切齿地说。 “你信也好不信也罢,”云素裳突然拉开房门,声如寒冰,“我对你已经失去耐心了。在我把其他人吵醒之前,你还是尽快离开这里吧。” 说罢,云素裳大踏步走了出去,房门在她的身后被风吹着,“哐”地一声重重地合上,又吱吱呀呀地打开了一条越来越宽的缝隙。 秦翰飞看到她飞快地走回隔壁亮着灯的房间,仔细地栓好了房门,再没了任何声息。 看天色应该是后半夜了,北风愈发紧了起来。若非身上侵骨的寒冷太过真实,秦翰飞几乎以为今夜的经历不过是一场梦境了。 他从不知道自己竟会有这样的勇气,敢于不顾母后的严令,深夜从王府逃了出来,私闯宫禁。这是什么样的罪名,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他不是想不到,而是根本没有去想。 让他真正想不到的,是他魂牵梦萦的那个女子,竟会残忍地当面拒绝了他。 那个从来不肯矫揉造作的女孩子呵,她说她在宫中辛苦,图的只是荣华富贵,以为他会相信吗? 如果自己识人不明至此,这一世的英名,也便不必要了。 他只是想不明白,这女孩子前后判若两人,究竟为的是什么?她还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有什么人在干涉她的决定? 墙外传来有序的脚步声,想必是巡夜的侍卫过去了。秦翰飞不敢多耽搁,深深地向亮着灯的那个房间看了一眼之后,便在夜色和寒风的掩护下满怀惆怅地走了出去。 看着那道黑影走远,窗前的云素裳黯然收回目光,下意识地擦了擦眼睛,知道一切终于结束了。 一刀两断干脆利落,这本该是自己希望看到的结局啊,可是心中为何这样苦涩难言? 这一世,她原本便不该有任何感情牵绊的。那些偷来的温暖,早该忘掉的不是吗?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惘 ... ... 第20章 缘尽于此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样久,云素裳深深地吸了口气,拿湿透了的绢帕擦了擦眼角,正要起身将偷偷打开了的窗缝关严,却猛然看见亮光一闪,竟是一只眼睛带着悲悯的色彩,透过窗缝冷冷地看着自己。饶是她一向自诩胆大,还是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莫怕,是我。”窗外传来极力压低的声音。 原来是这个老货!云素裳轻拍胸口,强忍满腔的愤怒,将声音压到最低:“你怎么来了?” “不是您自己在花坛旁边留信,叫老奴前来的吗?”刘公公的声音一向不温不火的,仿佛无论什么事都不能让他急躁一样,当然这并不妨碍云素裳却越来越讨厌他。 “是我叫你来的,但谁知道你选在这个时间来!居然还不声不响地躲在窗外扮鬼,成心吓我一跳是不是!”云素裳正一肚子没好气,好容易找到了一个可以随便骂的靶子,当然不会轻易放过他。 刘公公慢吞吞地辩解道:“老奴早来了,看见主子您正跟湘王说话,便不敢打扰,是以躲到此刻才现身。” 云素裳顿时哑口无言,想到跟秦翰飞的事不知被他看到多少、听到多少,心下更是懊恼不已。 “您放心,在这宫里,老奴长了眼睛、长了耳朵,却唯独没有长嘴,您担心的事情,永远不会发生的。”不知是不是错觉,云素裳竟然觉得这个老家伙的眼睛里,闪过一抹狡黠的光。 但云素裳对此人并没有什么好感,当然也就谈不上信任,她很不给面子地逼视着他:“在宫里可能确实如此,但出了宫就不一样了。你准备怎么对你主子说?” “您就是老奴的主子啊……”刘公公假装没有听到云素裳的冷笑,继续道:“您希望老奴怎么说,老奴就会怎么说。只是您可以想见,如果三公主知道您今日的决定,一定会大发雷霆的!三公主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 “如今还说这些做什么?放心吧,你的三公主即使一开始会发怒,到最后还是会欣然接受现在的局面,毕竟我离她的目标越来越近了,不是吗?如今我是身不由己,但即使有本事逃脱,我也还是比较喜欢现在这个样子。回去告诉你的三公主,好好准备你们的‘大事’,等我好消息吧。” 云素裳一口气把话说完,便静静地等待着外面的回应,但除了呼啸的风声,她听不到任何回音,若非没有听到任何脚步移动的声音,她几乎以为那个老奴才已经悄悄离开了。 许久许久,刘公公才发出一声压抑的叹息:“老奴知道您的难处,所以不会挡您的路。日后三公主也会多多派人进宫来保护您的安全,在此之前,请您——千万不要轻举妄动。” 云素裳轻轻地“哼”了一声,不置可否。刘公公隔了良久才轻声叹道:“湘王那边……还是不要轻易放弃的好。” 云素裳心下着恼,“砰”地一声关严了窗户,也不管那老家伙是否可以顺利逃走。 “主子要茶吗?”外间的巧颜梦里翻了个身,嘟囔着问。 “不要!”云素裳闷闷地躺回床上,盯着那摇曳的烛火暗暗伤神。 不要轻易放弃?说得倒轻巧,难道她还有挽留的资格吗? 她如今是那人的嫔妃啊。秦翰飞是那人的儿子,她如何才能做到不放弃? 他有他的责任,她也有她的使命,两人从一开始,就是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啊。她是一个注定只能活在黑暗中的人,怎么敢妄想什么光明什么温暖! 本書首发于看書惘 ... ... 第21章 暗斗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夜里落雪了,云素裳听着院中那悉悉索索的声音,彻夜未眠。 很小的时候,这样的声音让她觉得平和、安宁、温馨,而现在,她却只能感觉到那声音里冰冰凉凉的气息,步步迫近人的心底,像那年铮铮的马蹄声一样,让人的心一点点揪紧,缩成一个小小的冰疙瘩,从身体最深处散发出寒气来。 天色渐渐亮起来的时候,云素裳听到诗筠的声音在外面问道:“娘娘起身了吗?” 巧颜显然是浓睡未醒,带着明显的起床气:“没呢,才什么时辰,你催什么催!” “今日是一定要早些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又要大妆、又要用膳,路程又不近,不早些起身不行的!”诗筠显得十分急切,急冲冲地就要往内走。 云素裳静静地听着,果然在下一刻巧颜愈发恼怒起来:“显见得只有你一人会侍候主子了是不是?今日是我当值,你来献的什么殷勤?你以为到了娘娘身边就有机会爬上去了是吗?我告诉你不要痴心妄想!奴才命一辈子就是奴才命,你以为皇后娘娘会允许狐媚子的奴才飞上枝头吗?” 云素裳暗暗忖度着这番话,心下已经有数了。眼见得诗筠占不到什么便宜,她只得轻咳一声,果然巧颜第一个闯了进来:“娘娘醒了?夜里睡得可好?” “很好,辛苦你了。”云素裳温婉地笑笑,毫不设防的亲切笑容晃花了巧颜的眼,却让后面跟进来的诗筠忧心不已。 “娘娘,今日是第一日,必定要早些给皇后娘娘请安去的,天色已经不早,娘娘还是快些起身吧。”诗筠到底是没有忍住凑了上来,后面数名小宫女捧着热水、毛巾等物鱼贯而入,显是已经等候多时。 巧颜狠狠地瞪了诗筠一眼,后者只当看不见。云素裳依言起身,笑道:“是呢,我倒疏忽了。既要请安那便快一些吧,皇后娘娘的性子最是严谨,迟了可不好。” “今日除了娘娘,可还有一个穆容华要过去请安呢!皇上到时可能也会去,所以娘娘一定要装扮得漂亮一些,把穆容华压倒过去才好!不知娘娘喜欢牡丹髻还是莲花髻?”巧颜持着玉梳,对着云素裳的头发左看右看,一副庄重认真的样子。 在镜中看见诗筠在后面欲言又止,云素裳暗暗好笑,顺手接过巧颜手中的玉梳:“我是做奴婢出身,生来便是麻雀,今生也没有飞上梧桐枝头的野心,所以倒不必费心大妆的。昔日在昭华宫,皇后娘娘一直夸我梳的发髻简单大方呢!梳妆我自己来就好,你去帮我催一下早膳吧,要清淡些。” 巧颜心头一凛,暗暗猜测是不是自己今早对诗筠说的那番话惹祸了,听见后面让她去催膳,又暗暗放下了心。 待巧颜出门后,诗筠忧心忡忡地走了过来:“主子……” 云素裳了然地笑了起来:“不必多说,我都知道。” 话音未落,巧颜已经飞快地转了回来:“还算御膳房的奴才们懂事,不等去催已经给咱们送过来了。” 云素裳微笑点头,巧颜忙招呼人将早膳摆好,又殷勤地凑到云素裳身旁:“哟,主子您这么快就自己梳妆好了?这妆容似乎淡了些,不是奴婢说您,朝见皇后娘娘可是大事,您可不能这么马马虎虎的,会被有心人挑出刺来的!” “就这样吧,”云素裳轻笑道,“素淡些总强似太过招摇,皇后娘娘知道我性子懒,应该不会苛责的。” 巧颜借着验看妆容的由头暗暗观察云素裳的脸色,半晌也没能看出她话里有几分真几分假,只得笑道:“那就依着娘娘,不过娘娘口中的称呼可千万要留心了,在奴才们面前,您是一定要自称‘本宫’的,可别错了。” “是是是,知道了,就你小丫头规矩多!”云素裳嬉笑着,亲昵地攀着巧颜的肩膀站起身来,惹得她欢欣不已。 本書首发于看書網 ... ... 第22章 装神弄鬼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到达昭华宫的时候,紫燕已经在外面等着了。看到云素裳淡妆素服,她似乎悄悄地松了口气,深深地看了一眼,却没有多说什么。 “嫔妾拜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云素裳按制向高高地坐在殿上的皇后行礼,不肯有丝毫马虎。 “平身吧。”皇后的声音一如既往地和蔼,带着些不容抗拒的威严。 云素裳依言谢恩起身,暗暗观察着这个尊贵的女人,只见她今日的装扮比从前庄重了不少,只不知是为了昭显自己的尊贵,还是为了掩盖苍白的脸色。 想来听了一夜北风和落雪的人,不止她一个吧?她还年轻,熬一夜至多带俩黑眼圈出门,皇后可就未必这样幸运了。云素裳觉得自己可以透过她过分浓厚的胭脂看得出她脸色的沧桑和悲哀,一时不知该对她怜悯还是憎恨。 “慎思殿住得可还习惯?”皇后也是暗暗观察了云素裳许久,这才轻轻地吹着茶叶,似乎漫不经心地问道。 “谢娘娘关怀,慎思殿住着甚好,清净却又不偏僻,尤其是院中的梅花,煞是惹人喜爱。”云素裳斟酌着字句,尽量说得云淡风轻,避免去刺激这个可怜的老妇人。 “那便好,”皇后神色莫名,“夜里睡得可还安稳?” 云素裳心头一跳,不知这一问是否另有玄机,只得笑道:“自是安稳的。风雪之夜,最宜睡眠。说来这场雪下得也好,在红梅将开未开的时候,有一场雪催着,比什么都有趣。今晨醒得早,拥枕听雪,真是别有一番风味呢。” 皇后不置可否,抿了口茶淡淡问道:“是吗?夜里没什么东西侵扰吧?” 这下子云素裳可以肯定她是知道些什么了,眼见翠翘在后面悄悄向她使眼色,她也只能假作不见,心念一转轻笑道:“自然没有。想来花精竹影是不会扰人清梦的,至于其他东西嘛……这宫中是最‘干净’不过的地方,难道会有什么冤魂野鬼不成?若真有,嫔妾倒极愿意见上一见呢,说不定还可以跟它们叙叙旧什么的!” 皇后脸色一变,手中的茶盏“啪”地一声敲在桌上,竟然叮叮当当连响了好几声才放稳。云素裳只保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冷眼旁观。 殿上的气氛一时静得诡异,云素裳眼梢瞥见一个穿着绿色夹袄的宫女悄悄地退了出去,也只作看不见,慢慢地喝着茶,还不忘露出一个“不过如此”的轻笑。 “云婉仪的胆子一向是很大的。”过了良久,皇后干笑一声,掩饰似的又端起了茶盏。 “嫔妾自幼便不懂得什么叫‘怕’,父亲总说这大大咧咧的性子怕要吃苦头,谁料竟能平安活到了今日,许是先人有灵,一直在嫔妾身旁护佑,也未可知。”云素裳装着看不出皇后的异样,煞有介事地说着不存在的故事。 可怜一向最信鬼神之说的皇后,即使明知她多半是信口开河,仍觉得背后凉风嗖嗖的。心里有鬼,如何才能做到若无其事! “呵呵……云婉仪可真喜欢开玩笑,”皇后似乎很难接受自己被一个小毛丫头三言两语吓住了,脸色铁青得吓人,即使满脸的脂粉也掩盖不住那种从内心深处散发出来的恐惧。 云素裳得意地笑了起来:“嫔妾一向嘴拙,从来不会开玩笑。” 可惜皇后已经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而是生硬地扭转了话头:“湘王着了些风寒,你可曾听说?” “哦?”云素裳表现出了恰到好处的惊讶:“嫔妾倒是不曾听说。何时的事?太医怎么说?” “便是今早忽然发病的,太医看过说是昨夜风大闪着了。也不知府中下人是怎么做事的,竟会出这样荒唐的事!”皇后重重地哼了一声,冷冷逼视着云素裳的眼睛,似乎想把刚刚所受到的惊吓如数返还。 云素裳却仍是不动声色,笑道:“娘娘是慈母心肠,才会这样牵肠挂肚的,想来王爷吉人天相,一点小小的风寒,过一两日怕也就好了。倒是娘娘要多珍重自己,才能让晚辈和下人们心安呢。” “婉仪娘娘可真会说话。”陆芊芊清脆的声音远远传了进来,云素裳忙起身相迎。 “云婉仪,今日气色不错啊。”陆芊芊经过云素裳的身边,阴阳怪气地说。 “那是自然,本宫没有害人之心,也便不会有梦魇之症,怎会气色不好?”云素裳一声“本宫”说得分外顺口,只气得陆芊芊柳眉倒竖。 她怎么忘了,皇帝的女人哪怕只是个妃嫔,也是高高在上的“天眷”,身份与亲王妃是截然不同的,如今两人身份的尊卑可是颠倒过来了! “你们两个,还真是小孩子心性,一见面就斗嘴!”皇后见陆芊芊一时接不上话,忙出来打圆场。 云素裳盈盈一笑,分外真诚:“嫔妾怎敢跟湘王妃吵嘴,娘娘说笑了。” “哼,你倒不敢吵嘴,你却敢装神弄鬼信口开河,在这宫里胡说八道!”陆芊芊到底是小孩子,被云素裳拿话一激,就免不了心浮气躁,平日的聪慧乖巧都要靠边站了。 云素裳意味深长地瞅一眼那个重新出现在皇后身边的绿衣宫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神鬼那些东西,若人的心里没有,旁人是弄不出来的。王妃年幼,眼睛亮、心里清,本宫便有心在您的面前弄鬼,也是断断弄不来的。” “还算你眼睛好使!”陆芊芊只当云素裳认输,却没有看见皇后瞬间铁青的脸色。 皇后对此刻的云素裳简直恨之入骨,直后悔多年前对她一再心慈手软,以至于让她此刻这样嚣张地胡言乱语!她说在湘王妃面前弄鬼是不成的,在她面前就可以,是因为她心里有鬼,是这个意思吗? 云素裳,你一个乳臭未干的小丫头,竟敢如此嚣张,你以为你已经羽翼丰满了吗?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呢,你现在开始张扬,是不是有些早了?皇后飞快地转动着手中的佛珠,心中暗暗发狠。 本部小说来自 ... ... 第23章 比比谁更嚣张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穆容华到——”门外一声通传分外响亮,将殿上三个各怀心思的人齐齐吓了一跳。 云素裳心下暗暗叹息,这个新上位的容华娘娘只怕也是个没脑子的。第一次来拜见皇后,就敢摆这么大的架子,她当这个皇后是死的吗? 很显然这会儿云素裳已经忘了刚刚是谁在胡言乱语专拣皇后不敢听的话说了。 皇后坐直了身子摆出端严的姿态,云素裳和陆芊芊只得不情不愿地起身相迎。 陆芊芊想到自己在宫中的地位莫名其妙地被挤下去了好多,心下烦恼,不禁迁怒于云素裳,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 云素裳不甘示弱地挑了挑眉:怕你啊?看在你这么不乖的份上,下次见面一定也不会忘记让你大礼相迎! 穆秋荷穿着红艳艳描金绣凤的袄子,插金戴银的,一进门便明晃晃地吸引了所有的目光。看得云素裳暗暗摇头。 衣裳不俗、首饰不俗、人长得也不俗,为什么这三样搭配起来,就这么俗不可耐呢? 可笑那花枝招展的女子还浑然不觉得自己的装扮有什么不妥,袅袅婷婷地走了进来,在皇后面前盈盈跪倒:“嫔妾参见皇后,千岁千千岁。” “唔——”皇后皱着眉头,看着这个俗不可耐的女子,不明白自己当初怎么就选定了她作为嫔妃。皇帝该不会觉得她是有意的吧? 穆秋荷听见皇后开口,却不管她说的是不是“平身”之类的话,径自磕了个头就站了起来,看得云素裳和一屋子宫娥彩女目瞪口呆。 云素裳觉得自己已经够嚣张的了,没想到这边来一个比她还过分的,可以想见,以后皇后的日子可未必好过呢! 这样想着,云素裳的面上却依旧不动声色,在穆秋荷向她这边看过来的时候得体地盈盈一拜:“嫔妾见过容华娘娘。” 穆秋荷轻轻地哼了一声,绕过她径直坐到了离皇后更近一些的位置上。 陆芊芊嘻嘻一笑,不知是笑云素裳被人无视,还是笑穆秋荷轻浮嚣张,但穆秋荷轻蔑地向她那边看了一眼之后,她的笑声也便停了下来。 皇后显然对穆秋荷十分不满意,她重重地敲了一下桌子,哼道:“你宫里的嬷嬷没有教会你规矩吗?” “自然是教过的,”穆秋荷理所当然地道,“嫔妾做得有什么不妥吗?” “这……”皇后迟疑一下,竟然不知该如何对答。 大致看上去,这个穆容华的礼仪竟是不错的。若硬说有什么不对,她也只是在皇后没有明确叫她起身的时候自行站起来了而已,但这也有可能是太过紧张导致听错,毕竟在正常的情况下,礼毕就是应该立即起身的;至于后来就更好说了,容华是正四品,婉仪是侧四品,她完全有权力不理会婉仪的问候;王妃在该请安的时候非但毫无动作,反而无礼地嬉笑,她作为皇妃仅仅是一个眼神瞪过去,也是完全没有任何失礼之处的。 云素裳暗暗想着这些细节,心下不由得警惕起来。这一切如果仅仅是巧合,只能说穆秋荷实在是傻人有傻福,可如果不是巧合呢? 可不可以理解为一个有野心也有心机的女人,通过这样的方式给宫里另外三个尊贵的女子一个下马威? 如果真是这样,那么她的胆量和心机都不可小觑! 这些问题,皇后显然也想到了,所以她最终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长长地叹了口气:“没什么,你很好。” 这一刻,云素裳忽然有些同情这个老女人了。 本来是她一人独霸天下的后宫啊,如今竟然被一个嫔妃搞得乌烟瘴气的,偏偏这局面还是她自己一手造成的,这样的感觉,任何人都不会喜欢吧? 皇后有心妥协,别人却未必咽得下这口气。陆芊芊小脸一变,冷冷道:“母后,您是后宫之主,可不能对宫里的女人太纵容了!您看,这才第一天请安,有的人就让您等了足足一炷香的功夫,这不是根本不把您放在眼里吗?” 云素裳忍不住暗暗赞叹这小姑娘的灵慧。迟到,确实是穆容华的失礼之处,虽然真正的原因是皇后实在起得太早,但谁会关心这个呢? 不料穆秋荷哈哈一笑,完全是毫不在意的样子:“嫔妾确实来晚了,不过这可怪不得嫔妾,皇上上朝之后嫔妾就紧赶慢赶地过来了,谁料还是来迟了一步,嫔妾也是至此才知道皇后娘娘每日这般勤谨,竟比皇上还要早呢!” 这番话一落地,云素裳和陆芊芊惊疑不定倒罢了,皇后的脸色更是霎时一片苍白,整个身子几乎已经摇摇欲坠了。 云素裳想象得出那个芳华不再的女人此刻的震惊和心酸。 昨夜皇帝宿在穆容华的柔仪殿,阖宫里没有听到半点风声,只怕皇后也是浑然不知的吧!说起来皇帝也实在过分了些,嫔妃是皇后为他选的不假,却并没有正式册封,他就当真这么急吗?何况他没有对皇后有任何表示就擅自临幸,这是将与皇后二十多年夫妻情分置于何地? 云素裳知道,皇后这早起的习惯,其实也是有因由的。前些年帝后感情尚好的时候,每日早朝都是皇后陪侍到永安宫门前,待早朝完毕再同车而归,数年如一日。此事一直被宫中传为佳话,如今在这种情境下被嫔妃提及,让皇后怎能不难堪! 原来色衰则爱弛,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哪怕当初那样如胶似漆的一对爱侣,如今也免不了这样的结局! 云素裳心中暗叹,恍惚间似乎明白了有些人的坚持。 这人间,真相一直是这样残酷。女人将自己托付于任何人,只怕都免不了凄楚的结局,唯一真正靠得住的,确实只有自己啊。 紫燕忧心忡忡地替皇后锤着背,云素裳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皇后这身子,如今真的是在苟延残喘了。 只听皇后若有若无地咳了一声,叹道:“既如此,是本宫错怪你了。本宫有些乏了,你们先下去吧。日后两位……妹妹,两位妹妹可以得空便来,却不必每日早起来请安的。” 本書首发于看書王 ... ... 第24章 皇上,好久不见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和穆秋荷巴不得一声,忙齐齐起身便要告辞,在这方面两人倒是惊人的一致。 可惜没等两人走出门口,便有内侍尖细的嗓音响了起来:“皇上驾到——太子殿下到——” 云素裳忙就地跪下,陆芊芊搀着皇后起身下座,唯有穆秋荷却不跪不拜,起身喜滋滋地迎了上去。 “皇上,您可算来了,嫔妾等您好久了。”穆秋荷的声音变得甜腻腻的,听得云素裳忍不住打了个哆嗦。 “哈哈哈……这就等久了?今日早朝恰好无事罢了,有事的时候,等两三个时辰也是有的!”皇帝显然心情不错,一路乐呵呵地在穆秋荷的搀扶下走了进来。 皇后强忍着心头的酸涩,温婉得体地迎了上去:“皇上近来可好?” “好好好,皇后辛苦了!”皇帝似乎至此才想起这位相伴二十余年的老妻,亲切地虚扶她一下,算作安抚。 “嫔妾(臣媳)参见皇上。”云素裳和陆芊芊同时开口。 皇帝像刚刚回过神来一样,目光不情愿地从穆秋荷身上移开:“哦,芊儿免礼;你是——” 云素裳淡然道:“嫔妾慎思殿婉仪云儿。” “原来是云婉仪,快快平身,抬起头来给朕看看!”皇帝的注意力终于离开了始终挂在他身上不肯下来的穆秋荷,一双眼睛目光炯炯地盯在云素裳身上,简直像要在她身上瞅出几个洞来。 云素裳深吸一口气,面容平静地抬起头来。 “你是……”看清云素裳的脸之后,皇帝脸色一变,竟是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两步。 云素裳只作没有看出任何异样,仍是大大方方地站着,一副任人观赏的样子。 皇帝的脸色在一刹那的僵硬之后,很快便恢复如常,带着些见猎心喜的兴奋:“好好好,几年不见,出落得愈发好了,比起当年你母亲来……” “皇上!”皇后吓了一跳,什么也顾不得了,慌忙厉声喝住皇帝未出口的赞叹。 皇帝回过神来发觉自己忘形,也有几分窘迫,但想到皇后竟当着一屋子人的面呵斥于他,便觉得颜面尽失,对皇后愈加厌烦起来。 云素裳咬牙强压住心底翻涌的恨意,挂上最浅淡的微笑,坦然看着暗潮汹涌的帝后,只当自己是局外人。 皇帝不舍地转头再看向云素裳时,看到的恰恰便是这样一个无关恩怨甚至无关红尘的浅淡微笑,霎时心如擂鼓。那一瞬间,他几乎以为自己回到了年轻的时候,在自己心仪的女子面前,局促不安地乞求着她一个微笑的施舍。 皇后不是没有看到皇帝那一个眼神中的嫌恶,但皇帝看向云素裳的目光更让她觉得心烦意乱。 她原本只是需要选两个妃子装一下门面,顺便用嫔妃这个身份捆绑住不安分的云素裳,但游戏才刚刚开始就已经脱离了她的控制,这让她心里涌起无尽的恐慌。 她千算万算,唯独漏算了一点,那就是她选上来的女子,那样年轻那样美好,只需要轻轻地一个微笑,就可以轻易勾走那个男人的三魂七魄啊! 防狐狸精防了一辈子,最后恰恰是她自己给狐狸精铺了一条阳关大道,这是上天对她不自量力的一种教训吗? 皇后至此才真正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芳华不再,她不可能还是那个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六宫之主了。如今的她,只是一个年老色衰的女人,六宫之主仍然是她,但万千宠爱已经与她无关,她只需要做一个贤德的女子,帮他照顾好燕瘦环肥的一宫莺燕就好了。 虽不甘心,她却不敢再当面试探皇帝的耐心,只得悄悄用眼神示意从进得门来一直被忽略到现在的太子,想办法扰乱一下那两人不合时宜的眉目传情。 哪知太子确实领会了皇后的意思,但他扰乱的方式,却给皇后增添了另外一层烦恼。 只见那太子摇摇晃晃地走到云素裳跟前,皱眉看了又看:“本宫好像见过你,你是——对了,你是那天母后身边那个漂亮的小宫女!你还说你跟紫燕是好姐妹,对不对?那天我问你名字,你还不肯告诉我呢!原来你叫云儿?” 云素裳嫌恶地皱起眉头,和远远地躲在大殿另一个角落的紫燕交换了一个万般无奈的眼神。 皇帝对太子的打扰十分不满,又见他对云素裳十分熟络的样子,心下愈加烦恼,当下冷冷道:“太子,不要吓到你的母妃。” “母妃?开什么玩笑?她年纪那么小!”太子下意识地回敬一句,待意识到自己闯了祸的时候,皇帝的脸色早已铁青下来。 云素裳虽然对太子厌烦不已,却也知道如果太子因为自己而受到惩罚,对目前的自己而言是有百害而无一利的,忙上前一步挡在皇帝和太子之间轻笑道:“上次贱名未曾向太子禀明,是嫔妾不是,只是嫔妾年纪虽小,到底已是皇后娘娘懿旨册封的嫔妃,太子若不喜欢叫‘母妃’,便称呼嫔妾‘云婉仪’也可,贱名不提也罢。” 皇帝显然对云素裳的反应颇为满意,对太子也算打消了疑虑,当下心情颇好地说:“如此甚好,皇儿啊,册封皇妃的礼仪,便由你偕同礼部操办,如何?” “这……儿臣遵旨。”太子虽然极其昏庸好色,却也并不是完全听不懂人话的傻子,云素裳那一番话,已经是在明确地提醒他,如今佳人身份已定,不是他可以肖想的,他虽有意,也只得望宫门而兴叹,不敢再表现出半点轻浮之举了。 一切圆满解决,皇帝喜形于色,连带着看皇后也觉得顺眼起来,于是一屋子人各怀鬼胎,竟也聊得其乐融融。 本書源自看書辋 ... ... 第25章 皇帝老贼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天色至晚,雪仍未停,纷纷扬扬地下着,漫天漫地都是一片茫茫的白雾。 云素裳觉得自己此刻的心绪应该十分烦乱才是,但并没有。她只是十分平静地在这侵骨的寒意中,等待着应该属于她的命运。 时间已经够久,该来的终究会来。 “娘娘,天晚了,奴婢将火盆端进来吧?”诗筠在云素裳身后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她知道主子有心事,不然也不会在给皇后请安回来后就命人撤去火盆,独个儿在开着的窗前呆呆地坐了一天。可是主子的心事,她哪里敢问? “那便端过来吧,多烧些炭暖和些,灯也点上吧。”云素裳摇了摇头,暗笑自己矫情,这一天还不知把可怜的丫头们吓成什么样呢。 “奴婢遵命!”小丫头欢天喜地地去了,不一会儿便端了两个炭盆来。云素裳关上窗子,屋里立刻便泛起了丝丝暖意。 云素裳惬意地伸个懒腰,笑道:“好暖和。” 诗筠见她露出笑脸,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一个劲傻笑。 “娘娘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这会儿可要用晚膳?”小丫头鹊儿在外面探头探脑,被诗筠拿眼神一剜,忙乖乖地蹭了进来,在云素裳侧后方躬身立定。 云素裳揉揉额角想了一想,叹道:“再等等吧。” “爱妃可是在等朕?”皇帝的声音朗朗地从外面传了进来,慎思殿的宫人们慌忙跪迎。 云素裳站起身来,待皇帝进门,才微微俯身,作出要行礼的姿态。皇帝果然一把拉住她,笑意满满:“爱妃不必多礼。” 云素裳默然起身,抬眼向前方看了看,皇帝身后的小内侍忙打了个哈哈:“娘娘可别怪罪,是皇上不让咱家通报的。” 皇帝笑着伸出手来,云素裳犹豫了一下,只得迎上去搀住他。皇帝笑道:“正要看看你做什么呢,却听见你要用膳,朕可算是赶上了——你这屋里怎么这样冷?” 云素裳觉得跟此人说话说不出的别扭,只得蹙眉应付道:“难道皇上连用膳的地方也没有?” “用膳的地方倒有,能高高兴兴地用膳的地方却不多。怎么,难道爱妃不欢迎?”皇帝自来熟地坐到桌旁,随手一扯,云素裳便不由自主地跌坐在他身旁的椅子上。因听着他左一句“爱妃”右一句“爱妃”,觉得分外刺耳,索性便闭了眼睛不去理会,皇帝倒也不甚在意。 小宫女早已伶俐地去御膳房知会过了,不一会儿便送来了各色菜式,满满地摆了一桌子。 “今日菜色不错,爱妃尝尝可还合口味?”皇帝笑吟吟地夹起一片冬笋放到云素裳的碗中,对她的冷淡视而不见,乐呵呵地吃起饭来。 云素裳默然半晌,才向急得白了脸的诗筠冷声道:“带她们都下去吧。” “爱妃怎么了?”皇帝见宫人慢慢地退了下去,知道云素裳定是有话要说,毫不意外地放下了筷子。 “爱妃?你不觉得这两个字很恶心么?”云素裳冷笑一声,直视着皇帝的眼睛,全无半分身为嫔妃应有的卑微。 皇帝仍是淡淡的,一派一切尽在掌握的从容:“恶心吗?朕不觉得。” “对啊,忘了你的脸皮有多厚了,真抱歉。”云素裳眉尖一蹙,飞快地拍开皇帝伸过来的手,一脸嫌恶。 “这么多年了,你在这宫里也没少受苦吧?怎的脾气还是没有半点收敛?你这样下去,迟早要吃亏的。”皇帝的眼中满是真诚的爱怜,见云素裳越退越远,他只得讪讪地收回手,放弃了继续逼近的打算。 他越是从容淡定,云素裳越觉得怒火冲天,恨不得立刻便扑上去,像一条狼狗一样撕咬抓扯,先把他的脖子咬断再说! “听话,乖乖吃饭,小孩子家家的,没那么多气可以生。”皇帝带着淡淡的笑意,真的像哄一个小孩子一样,那神情让人不得不怀疑,如果云素裳允许,也许他真的会拍着她的背唱一支摇篮曲了。 云素裳不知不觉中已经退到墙边,后背抵在冰冷的墙壁上,心头也是一阵冰凉,她不禁有些绝望:“你究竟想要怎么样?” “你觉得朕会怎么样?裳儿,朕什么时候害过你?你为什么总有这样重的戒心,像只小刺猬一样?”皇帝满脸的无奈,语气中亦是浓浓的宠溺,倒好像面对自己淘气的孩子,打不得骂不得,只得拿出全部的耐心来哄一样。 “不许你叫我裳儿!我不是裳儿!”云素裳忽然暴怒起来,随手扯下墙边搁架上的花瓶等物,没头没脸地就扔了过去。 “好好好,你不是裳儿,你只是朕的云儿。”皇帝很好说话地依了她,一边躲避着乱飞的“暗器”,一边竟还是好声好气地哄着这个大逆不道的嫔妃,这一幕若被别人看见,定然会引起全天下的轰动! 花瓶、砚台、笔筒、石雕、盆景……云素裳将手边所有能搬得动的东西都扔了个遍,只累得自己气喘吁吁,却没有一件能命中目标。看着她的“目标”仍是气定神闲地站在对面,面带宠溺地看着她,云素裳不禁悲从中来,蹲在地上抱起双膝呜呜地哭了起来。 “傻丫头别闹了,今天这样的事若是让下人看见,朕也不一定护得住你,你要乖乖的知道吗?”见云素裳哭得伤心,皇帝心疼地欲上前劝解,却又怕惹得她更加恼怒,在距离两步远的地方生生顿住脚步,有些手足无措地停了下来。 “你不必假惺惺地来装作关心我!你肚子里装的是什么,骗得了天下人也骗不了我!秦川你这个忘恩负义狼心狗肺的老贼,我父母在天之灵也不会放过你,你今日便是杀了我,我做鬼也饶不过你!”云素裳感觉到皇帝的靠近,心头惊慌之下,更是什么话都嚷了出来。 皇帝骂走在门口探头探脑的太监,忙忙地转了回来,脸上终于有些尴尬:“这样闹下去,明日还不知出什么传闻呢。你怎样才可以安静一下?”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罔 ... ... 第26章 侍寝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怎么样才能安静?她不是一直很安静吗?这些年,她已经安静得连自己是谁都快要忘记了,他还想要怎么样? “老贼,你怎样才可以放过我?我父母已在泉下等我多年,你什么时候送我走?”云素裳狠狠地擦了擦眼睛,忽然抬起头来,眼睛清清冷冷的,亮如寒星。 皇帝觉得有些哭笑不得:“朕何时说过要杀你?” “难道你不想?那你今晚来做什么?”云素裳不但没有放宽心,反而更加警觉。 “云儿,别忘了,你是朕的嫔妃。”皇帝的笑容里满满的都是宠溺。 云素裳觉得自己被口水呛了一下,忍不住剧烈地咳嗽起来。秦川非常自然地走到身旁拍着她的背,轻柔得好像在抚爱一件稀世珍宝。 咳得好些之后,云素裳终于缓过劲来,嘲讽地笑出了声:“嫔妃?” “当然。你已经被选为婉仪,忘记了吗?”皇帝自然地伸出手想揽住云素裳的肩,却被她僵硬地躲过。 “你是认真的?”云素裳扶着桌子站定,咬牙切齿地问。 被质疑的帝王很有耐心地点头应道:“当然是认真的。” 云素裳轻轻点头,惨然一笑:“我懂了。这么说,你从我母亲那里没有得到的,要在我这里找到吗?” 皇帝脸上的笑意倏然消失了。 果然如此。云素裳冷笑一声:“老贼,我和我母亲一样瞧不起你!多年前你得不到我的母亲,现在你一样得不到我!你杀了我父母又如何?你做了皇帝又如何?全天下人都知道你是弑主篡位的乱臣贼子,就算过上千年万年,后世百姓读过史书还是会骂你一句窃国奸贼!你做人只会自以为是,用情只会一厢情愿,看上女人只会用强的,你就是一个人渣、败类!” “真是个牙尖嘴利的丫头,跟你母亲当年一样。”皇帝脸上的笑意渐渐冷了下来,云素裳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现在知道害怕了?跟你母亲一样,也是个外强中干的。她当年口口声声喊着说要杀朕报仇,可是到了朕的怀里,还不是……” 云素裳觉得自己应该掀翻桌子砸到他身上去,可是竟然忍住了。她只是双目赤红地看着眼前之人,咬紧牙关忍住跟此人拼命的冲动。 时间过去太久,久到她竟然忘记了眼前的这个魔鬼有多可怕。 有五年了吧。五年前城破的那一日,一片哀鸿遍野之中,有一个地方却是歌舞升平。她永远记得,母亲被五花大绑送了进去,一路哭骂着,说是要为枉死的亲人报仇,可是后来…… 虽然有人说过她并不是母亲亲生,但她自幼未曾见过生母,只觉得养育之恩并不弱于骨肉亲情。自那日目睹母亲惨死之状,她便暗暗咬紧了牙关,收敛起一身骄矜的性情,变得谦卑温驯,顺从地接受了魔鬼的安排,在这个肮脏的王朝最卑贱的浣衣局里做一个卑微的宫女,任打任骂,艰辛地等待着自己的成长。 谁料今日,竟还是操之过急了。凭现在的她,哪里谈得上报仇!人命在这魔鬼的手中一向贱如蝼蚁,她又算得上什么? 为今之计,除了一死,只有一个字:忍! “怎么?这就听不下去了?当年你母亲如何挣扎哭喊,如何辗转承欢,又是如何被生生折磨致死——你不是都亲眼所见吗?你隐忍这么多年,不就是为了替她报仇?朕等你羽翼丰满等了这么多年,此时游戏尚未开始,你就放弃了?”皇帝的笑意渐渐狰狞,不复刚才的温暖宠溺。 这才是魔鬼该有的模样。云素裳虽然心里害怕,在经历了最初的恐慌憎恶之后,情绪却渐渐平静下来。 秦川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缓和下来的脸色,随口赞道:“不错,这都能忍得下来,比你的母亲有趣多了。” “多谢夸奖。”云素裳飞快地答应着,嘴角甚至还挤得出一丝笑意。 “好好好,果然有趣!”皇帝像看到什么有趣的事物一样哈哈大笑起来。 云素裳强忍着喉头腥甜的气味,保持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微笑,不甘示弱地站在桌子的另一个方向与他对峙着。 皇帝重新坐回桌旁,拍拍自己身旁的椅子:“小野猫,玩够了就给朕坐回来,菜都凉了。” 心中恨意翻涌,倒不觉得有多么害怕。云素裳咬着牙,一步一步地挪了过去。皇帝早已等得不耐烦,伸手一扯,云素裳便不由自主地跌坐在他的腿上,忍不住尖叫出声。 秦川好心情地扶她坐直,开怀不已:“哈哈哈,看你还淘气不?小东西,乖乖听话,自然不会有人为难你,否则——” 难言的恨意和屈辱齐齐涌上心头,云素裳觉得自己几乎要发疯了。这魔鬼惯以折磨人为乐,自己这样的日子,还要忍耐多久?在此人身边的未来,还要经历怎样的磨难? 这些年,日日在绝望中彷徨,又为着那微不足道的一丝希望咬牙活下去,竟然也糊里糊涂地活了过来。可是今后呢?若要在这样的折磨之中艰难求生,自己究竟还能不能坚持到为父母报仇的那一日? “快些吃,美人当前,朕可有些迫不及待了——”皇帝将饭菜一样样夹到云素裳的碗中,看着她咬着牙忍着泪一点点硬往嘴里塞,心里的快意便多了些,当下更加不客气地连声催促起来。 云素裳呼吸一窒,喉头梗着的饭菜愈加咽不下去,到底没忍住哇地一声吐了出来,弄得满桌子满地都是。 “昔日周公吐哺,是迫不及待出门迎接贤人;今日婉仪吐哺,为的是什么呢?难道婉仪比朕更加迫不及待?”皇帝揶揄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云素裳捏着自己的喉咙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到底忍不住泪珠滚滚而下,心头的异样却不知是绝望还是恶心了。 许是见云素裳确实难受得很,皇帝很“好心”地放过了她,叫了宫女进来帮她收拾。 诗筠忧心忡忡地收拾好离去之后,云素裳咬牙进了内室,皇帝已经老实不客气地坐在绣榻上,饶有兴致地看着她,笑意满满:“爱妃,今日初次侍寝,可有些许感慨?” 看書王小说首发本書 ... ... 第27章 屈从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脸色苍白,在门口踟蹰着不肯向前。 眼前的这个人,就是杀死她的父母兄弟的凶手啊!她不会忘记因为这个人的疯狂,她的人生遭遇过从天堂到地狱的变迁!因为这个人,多年前的那一日,血流成河,火光冲天,成百上千的亲眷仆婢死于非命,铮铮铁蹄踏碎了她原本引以为傲的一切!从那一日起,她便从原本金尊玉贵的天之骄女沦为奴婢,日日匍匐在仇人脚下乞讨一口残羹苟且偷生!事到如今,她竟然还要向这个毁灭了她的一切的恶魔献出她的贞洁吗? 如果她真的屈从此贼,父母九泉之下也不会安心吧?云家女子是圣洁高贵的,此身只能献给最真挚的爱情,哪有任凭奸贼玷污的道理! 为今之计,只有死才能摆脱受辱的命运,可是…… 如果就这样窝囊地死去,这些年苦苦忍受的艰辛与屈辱,又是为了什么?这么多年忍下了一切不能忍的折磨,艰难地保住了一条性命,就是为了拖到今日来多受一番折辱么?若如此,当日何不随父母兄弟而去,至少还可以保全一门英烈的声名! 脚下的路只有两条,可是无论哪一条,都有万万不能选的理由。她,究竟应该如何走下去? 无论选什么都是错,她竟是只想落荒而逃。原本还以为自己可以很好地应对这一切呢,她是不是太高估自己了?这分明是一条绝路,她没有练就飞天入地的本领,如何能安然渡过? “云婉仪,你打算靠着门口站到天亮吗?”皇帝兴味盎然地看着他的猎物脸上的神色变幻,像猎豹一步步逼近走投无路的羚羊,即使尚未享用到美味,仅仅看着猎物眼中那绝望的幽光,就足以让他感觉到快意和满足。 “裳儿……朕还是喜欢叫你裳儿,当年你父母也是这样叫你的,是吗?慎思殿,是你母亲当年住过的宫殿呢,还记得吗?当年这里叫做婉云轩,这一院子的梅花,都是你母亲的最爱……不知道你父母的灵魂还在不在这里,如果还在,让他们眼睁睁看着他们的女儿在朕的身下婉转承欢,该是多么美好的一件事啊……”恶魔想起往事,神情有几分悠远,带着些咬牙切齿的恨意,阴森森地笑了起来。 云素裳知道,此人内心极其阴暗,多年前被母亲拒绝之后,他便已入魔,寄希望于他的恻隐之心,倒不如希求十殿阎罗的仁慈来得更现实一些。 难道今日,真的逃不掉吗? 惊惶之间,那贼已失去了耐心,步步逼近:“裳儿,傻丫头,你怕什么呢?朕会好好疼你的,你母亲当年欠朕的,你来一一替她偿还;朕许诺你母亲的,也会一一在你身上兑现,如何?” 云素裳双手在背后紧紧攀住门边,欲待后退却已是无路可退,心下早已只剩下绝望。她确信母亲当年并未欠此贼什么,可这老贼一厢情愿的所谓爱情,毁了她的家毁了她的国,他哪里有什么道理可讲!至于他许诺母亲的——她宁可死,也不愿接受那样的“恩宠”! 她错了,从一开始她就高估了自己。她只是暖房中的娇花嫩草,怎么敢不自量力地以为自己可以像青松一样抗击风霜! 现在后悔,可还来得及?她不要什么复国大业不要什么大义美名,她只要保住自己,可不可以? 老贼走得很慢,好像在享受一点点征服猎物的快感。但这短短的几步距离,到底有个尽头。他缓缓抬起手,抚上云素裳汗湿的鬓边:“裳儿,爱妃,乖乖服侍朕,朕的一切,都是你的。” “说过了不许叫我裳儿!”云素裳下意识地挥臂拍掉那只脏手,回过神来又慌忙缩回门边,只觉得胸口疼痛不已,一颗心似乎要从胸腔里面跳出来。 皇帝诡异地笑着,重新抬起手摩挲着云素裳的鬓边,欣赏着她想逃却又不敢逃的惊恐神情:“不叫你裳儿,又叫你什么呢?你喜欢朕叫你素裳,还是……铭慧公主?” 云素裳再次无意识地后退,后背重重地撞在了门上,她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时隔多年,这个称呼,恍若隔世。昔日的身份无比荣耀,如今竟成了耻辱的象征,她终于意识到自己如今早已走投无路,再没有什么可坚持的了,不禁悲从中来。 “随便你吧……”云素裳缓缓坐倒在地上,浑然不知冰冷的泪水已顺着面颊滚滚而下。 看書罓小说首发本書 ... ... 第28章 虎口余生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这才乖嘛。”见猎物终于不再挣扎,那凶残的猎人志得意满地笑了起来,多年前在自己心目中的女神面前连遭挫败的怨恨,在今日终于得到了纾解。 被一个女人那样坚决地拒绝之后,还有什么比得到她的女儿更令人扬眉吐气的呢? “乖,不要怕,朕向你保证,你将会是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再不会有任何人让你不痛快,好吗?”皇帝恢复了他温和的笑容,温柔地擦着云素裳脸上滚滚而下的泪水,自以为深情款款地安抚着她。 云素裳紧紧闭上眼睛,感觉到自己被那魔鬼轻柔地抱起,又轻轻地放在自己日日躺着的绣榻上,一颗心渐渐沉了下去。 她还有万万不能死的理由,所以…… 到今日为止,铭慧公主云素裳真正的生命已经结束了,剩下的岁月中,活着,于她不过是日复一日的煎熬。但愿这样的牺牲总有一日会得到报偿吧。 偏那恶魔至此还不忘变本加厉地折磨她,连逃避的机会都不肯给她半分:“睁开眼睛,看着朕。” 要她睁开眼睛,看着那魔鬼小人得志的神情,看着自己是如何被摧残被折辱吗?那简直是比凌迟更残酷百倍的惩罚!云素裳将眼睛闭得更紧,一副即将上刑场的痛苦表情。 “哼,真不乖。”皇帝唇角的笑意隐去,神情显得狰狞可怖,冷冰冰地向着眼前的猎物俯下身来:“看来,还要好好教训才行。” 闭上眼睛的时候,触觉和听觉就会分外灵敏。云素裳听到耳边那魔鬼渐渐粗重的呼吸,感觉到他粗糙的手指颤抖着解开了自己胸前的第一颗纽扣,只希望生命到此便可以停止,不要再忍受接下来的折磨! “走水了走水了……”外面忽然远远地响起一阵喧闹,由远及近地向这边传了过来。 云素裳感觉到那恶魔的手指一僵,接着却更加急躁地在她的胸前撕扯起来。 “皇上……”房门忽然被急促地敲响,云素裳觉得自己像是本已放弃挣扎的溺水人,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发现了水面上远远漂来的一根稻草。虽然知道希望渺茫,还是忍不住希求于神佛的仁慈。 与此同时,在即将享受到猎物的关键时刻被打扰的人是很难保持心情愉快的。侵略者对不识时务地在这个时刻打扰的内侍恨之入骨,对自己怀中充满希冀地睁开眼睛的猎物,更是充满了必定要立刻征服的狠绝。 “皇上,昭华宫走水了,这会儿烧得很厉害,皇后娘娘还没有出来呢……”门外可怜的小内侍并非不知道此刻绝不是来打扰的时候,可出事的毕竟是昭华宫,若是皇后有什么三长两短,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啊! 皇帝闻言微微一怔,忽地一下子翻身下榻,一边整理衣裳一边飞快地向外走去。 不敢相信自己竟会有被命运眷顾的时候,云素裳很想起身看个究竟,无奈一身的力气似乎早已被抽空了,此时连动一动手指都成奢望。 皇帝脸色铁青,飞快地整理好衣衫走到门口。在云素裳屏住呼吸祈求他赶紧离开的时候,他偏偏忽然又回过头来,看向他即将到口的猎物:“乖乖等着,朕很快便回来疼你。” 听着房门打开又关上,外面的脚步声渐行渐远,云素裳终于忍不住,扯过被角蒙住头,失措地大哭起来。 本书源自看书辋 ... ... 第29章 匪夷所思的火灾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昭华宫的火势竟确实不小,秦川赶到时,主殿已经有大半的门窗冒出浓烟来,不断有太监和侍卫裹了浸湿的床单飞快地闯进去,然后又带着一身的火苗狼狈地窜出来。 皇后至今未能找到。 “跟着皇后的人呢?怎么会没找到?你们这群废物!”皇帝暴怒地扯住一个拎着水桶摔倒在地的侍卫,双眼几乎要喷出火来。 “皇上饶命,臣是外面进来的,什么都不知道啊……”那侍卫吃了一惊,伏在地上叩头不止。 “父皇息怒。”一个小女孩的声音怯生生地插了进来,“不关旁人的事,是母后自己不要人跟着的。” “芊儿?”晚辈面前,皇帝稍稍冷静了些,但脸上的神色仍是冷得吓人。 陆芊芊不慌不忙地盈盈见礼:“父皇勿忧,母后仁善,自有满天神佛保佑,不会有事的。” “你母后在哪里?你何时赶过来的?”皇帝脸上忧色未减。二十多年的夫妻,他便是当真无情,也不可能完全漠不关心的。 陆芊芊说着安慰的话,脸上却也难掩忧色:“母后赏臣媳陪侍,故而臣媳今日未曾回霞影殿。晚膳过后母后要到佛堂礼佛,不许人跟着,不料过一阵子佛堂北面的阁子忽然亮起火光来,臣媳带人到佛堂去看时,却不见母后身影。臣媳已吩咐了众人四处找寻,一定会平安救出母后的。” 火势越来越大,但因着主殿高大空旷,一时却也烧不完,此刻真正烧坏了的,除了北面那座不起眼的阁子,便只有佛堂了。听见说皇后不在佛堂中,皇帝心下稍安,当下更加密切地关注着救火的状况。 只可惜一批又一批的内侍冲进去又冲出来,每一个房间都找遍了,救人的倒烧伤了好几个,无奈除了两个被呛晕了的小宫女,再也没找到任何被困在火场中的人。 皇后究竟去了哪里?在场众人都有一种脑袋随时要保不住的慌乱。皇帝紧紧地攥着拳,死盯着越来越大的火势,仿佛下一刻他的皇后就会自己从火中走出来一样。 偏偏今夜北风吹得紧,火借风势、风助火威,只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却全无熄灭的希望。眼看着火龙引过来的水连一个火头都压不住,一桶水泼过去之后不过多冒一阵水汽,那火势反而越来越大,在场所有人的心都紧紧地揪了起来。 “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一片爆裂倒塌声中,忽然响起一阵哭声,众人循声看时,只见是皇后素日最亲近的宫女紫燕哭倒在地上,挣扎着起身要冲进火场,却被三四个小宫女死死拖住,正在嘶喊不已。 皇帝心下愀然,忙嘱咐内侍好生抚慰,谁料那丫头安静了片刻之后,忽然趁人不防一跃而起,飞快地向着火势最大的地方冲去。 “快拉回那丫头去!”这下皇帝也急了。紫燕冲进去的地方就是一开始着火的那座阁子,此刻早已烧得连房顶都没了,只剩几道烧得通红的房梁撑着几片瓦,四面石墙也是摇摇欲坠――冲进这样的地方,不是找死是什么? 不待吩咐早有人想把那疯丫头拉回来了,无奈那丫头平日文雅娴静至极,这会儿跑起来却是比谁都快,众人追赶不及,已见她一头扎进了阁子,只得望火兴叹。 “这丫头……”陆芊芊看着火中那道纤瘦的背影,眼中禁不住滚下泪来,余人也是无不唏嘘。 随着火势愈演愈烈,众人已经将忙碌的重点从救人和救火转向了防止火势蔓延,昭华宫没有烧起来的偏殿和院中的花木,都被一遍一遍地泼着水,周围一片水汽腾腾,倒当真止住了火势的扩张,但昭华宫主殿和邻近的几座偏殿阁楼是保不住了。 这些都是小事,让众人不得不悬着心的,是皇后究竟身在何方? 按理说,从开始礼佛到发现险情,不过一刻钟工夫,皇后便走得再快也不至于离开昭华宫主殿太远是,怎会至今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 皇帝心中五味杂陈。二十余年的恩情非虚,想到那个一向温顺娴雅的女人此刻生死不知,他心中不亚于油煎汤煮,但转念一想又觉得若从此无人再在耳边絮絮叨叨甚至干涉国事,倒也未必全是坏事。只是宫中一向防火甚严,近来天气也并非特别干燥,为何偏偏在此时有此一变,实在想象不出。 因皇帝在侧,所有人都拼尽一身力气,没有半点怠惰之举,在主殿门窗差不多烧尽之后,火势终于不再蔓延,但此时也早已人人筋疲力尽,要求彻底将火扑灭,一时却也不易的了。 正乱着,忽然西北角上传出一阵尖叫,众人看时,只见那座一直被忽略掉了的阁子中,一个亮着火光的小点飞快地向这边奔来。一时众人也顾不得救火,齐刷刷地抬了水桶水龙往那边奔去,连皇帝也顾不得什么威仪,起身疾奔而去。 那火光近了,众人早已看清确实是一个人形浑身沐火,忙飞快地迎了上去,不管不顾地将几大桶水泼过去,在烟火的笼罩下,虽然那人形已是面目全非,大家还是立刻看出,竟是方才冲了进去的紫燕,背着早已昏迷不醒的皇后逃了出来。 当下众人无不惊叹,这样大的火势,这疯丫头进去时连一块湿毛巾都没有带,真不知她是如何逃出命来! 本部小说来自 ... ... 第30章 穷途末路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娘娘,夜深了,您还是早些歇下吧。昭华宫那边火势已经小了,皇后娘娘也已经平安归来,皇上正在那边陪着,已经说过不过来的了。”慎思殿中,诗筠手足无措地站在自家主子门前,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满心担忧却因为不被允许进门,只得在外面干着急。 她进宫以来一直便只会侍弄花草,拨过来侍候主子实在有些力不从心,幸而新主子不是个挑剔的,平日倒也不觉得为难,只是遇上今日这样的情形,她便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按理说主子遇到烦心事,她应该责无旁贷地陪侍在侧,但主子不允许她进门,她又该如何?真要退下去吧,她又无论如何不能放心的。主子一向身子弱,那样伤心地哭了半夜,谁能受得住?她若当真退下了,万一…… 真不明白明明应该是喜事的承宠,怎么会遇上这样的变故? 见云素裳仍是怔怔地抱膝坐着不出声,诗筠当真急了:“娘娘,不管怎么着您也要体谅您自己的身子不是?原本就是大病初愈,有什么事不能先放一放,何苦这样作践自己?” “你下去吧。”云素裳哑着嗓子吩咐一句,懒懒的不想与她周旋。 诗筠得了这一句却是喜出望外,知道自家主子的性子,只要肯开口说话,事情便已经过去了大半,忙陪着笑轻轻地走了进来:“娘娘可是嗓子哑了?奴婢已经着人熬了些燕窝粥,娘娘先润一润嗓子再歇息可好?” 云素裳不置可否,诗筠已经自作主张地吩咐人将粥送了进来:“娘娘一整日都没怎么用饭,这样下去可怎么行?奴婢不知娘娘因为什么事不自在,但娘娘总要想想您自己,想想担心您的人,要多爱惜自己才成啊!” 云素裳费力地咽下一勺粥,只觉得堵在喉头梗得难受,便不敢再喝,勉强向啰嗦的小丫头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我知道了,该歇了,你去吧。” 诗筠不敢再劝,看看内室床上地上一片狼藉,比外间也好不到哪里去,只得忧心忡忡地退了出去,将自己的被褥铺在外间满是瓷器碎片的地上,最后劝道:“奴婢就在外间陪着,娘娘有事吩咐奴婢便好。” 云素裳低低应了一声,知道诗筠的性子,自己不歇下她是睡不着的,只得扯扯衣衫拥被躺下,眼睛虽是胀痛不已,却没有一丝睡意。 今日这一关竟算是逃过去了。但这样侥幸逃脱的机会可一而不可再,过了今日,以后又当如何?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勇敢,谁料事到临头,竟这样无用。那些痴心的前朝老臣,将复国的希望寄托在自己的身上,是不是太儿戏了? 她只是一个自幼被娇宠惯了的一无是处的小女孩罢了,哪里背负得起那样沉重的使命?她只想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女子,平平安安度完余生,可不可以? 为什么,那些恼人的争斗,纷纷扰扰地围绕在她的身旁,躲也躲不过?为什么为了那虚无缥缈的复国大业,她受了这么多年苦楚还不算,如今竟还要受到杀父仇人的恣意凌辱? 如果她真的用这种方式拿到皇姐想要的东西,为她们的“大业”作出贡献,皇姐将来又会如何看待于她?那些一心想着复国的前朝老臣又会如何看她? 其实,那些人在意的只有这天下的归属,她一个小女子的悲欢荣辱,根本不在他们关心的范围吧? 真的……没有退路了吗? 本书源自看书網 ... ... 第31章 相见难为情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次日一早,云素裳才听到皇后受惊昏迷,昭华宫宫女紫燕为救皇后闯入火场被严重烧伤的消息,慌忙起身去昭华宫探望。 皇后看起来精神尚好,见云素裳一大早便来请安,竟十分亲热地拉着她不放,左一个“妹妹”右一个“妹妹”,叫得云素裳恼恨不已,恨不能立刻就甩开这个老女人的手,远远地逃开了才罢。 终于在云素裳企盼了千万遍之后,湘王妃陆芊芊姗姗来迟,一进门就扑到了皇后床前,将云素裳远远地挤了出去:“母后您可好些了没有?这个坏女人有没有欺负您?” 云素裳有些尴尬,又见秦翰飞在小宫女搀扶下慢慢走了进来,心头更是慌乱,只恨自己没有先一步离开。 见云素裳在场,秦翰飞的目光微闪,转瞬便已经恢复正常。问安罢,皇后感慨道:“本宫无事。难为你二人有孝心,一大早又从外面赶着来。芊儿也跟着忙乱了半夜,今早怎不多歇歇?翰儿也是,不是病着的么,一早出来吹了冷风怕又要不好了。” 秦翰飞笑道:“儿臣不过是偶感风寒罢了,那里就娇贵得不能出门了?” 陆芊芊跟着插嘴道:“母后您就别说他了,刚刚小何子还跟我抱怨呢,昨儿宫中走水的消息,传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个傻子当下就急冲冲地叫人备马,吓得奴才们鸡飞狗跳的!好说歹说的告诉他已经平安无事了,又有个禁足的由头绊着他,这才消停了那么一两个时辰,天一亮又闹了起来,知道的说他惦记母后,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着急忙慌地进宫抢馒头吃呢!” 皇后闻言哈哈大笑,秦翰飞只得抚着脑门无奈地陪笑,陆芊芊得意洋洋地斜了云素裳一眼,娇声笑了起来。 云素裳如坐针毡,得了个空当忙起身告退,也无人留她,走出门去还仿佛听到陆芊芊的声音道:“一大早看见她就生厌,母后为什么不早些把她赶出去!昨儿着火的时候她躲得远远的,平安无事了又跑来献什么殷勤!” 然后是皇后的声音笑道:“你这孩子,尽挑人家的刺儿!她昨夜新承宠,必然不适,怎好叫她冒着风出来?必是皇上嘱咐了不许她出门的。她肯清早起身问安,已是难得有心的了。” 云素裳腿脚发软,一时挪不动步,只得在门边廊柱上靠着歇息,殿中却渐渐地没了声音,秦翰飞自始至终一语未发,云素裳明知不该对他留有念想,却无奈管不住自己的思绪,猜测他心意又不可得,心下一阵酸涩一阵气苦。 “娘娘,廊下风大,我们回去吧。”诗筠见来来往往的宫人内侍俱用怪异的眼神看向这边,忙低声提醒。 云素裳也知道不妥,忙收摄心神,叹道:“我们去看看紫燕吧。” 紫燕如今是一个人住,但云素裳一进门却感到房间里比两人住的时候更加拥挤,细看下来却是堆积了一屋子的药材和珍宝,想必是上面赏赐的吧? 紫燕听到人来,咳了两声艰难地翻过身来,云素裳险些惊叫出声。 “很吓人吗?”紫燕看清来人,眼睛亮了一下,但包满纱布的脸上自然是看不见表情的,声音也是沙哑得吓人,若非朝夕相处过一段日子有了些了解,云素裳简直听不懂她在说些什么。 紫燕见云素裳呆立着不说话,以为她被吓住了,不由得苦笑道:“一大早已经吓走好几个了,我不用照镜子,也可以知道这张脸有多难看的了。” 云素裳回过神来,忙扑到床前抓住紫燕的手,未曾开口先已哽咽:“怎么弄成这个样子?我只听说你闯火场救人,却不知你伤成这样……” “我不过是一个奴才罢了,只要能救出主子就好,死了也算不得什么。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呢。”相对云素裳的伤感,紫燕平静得有些过分,倒好像那层层叠叠的纱布不是包在她的脸上一样。 云素裳知道她如今终于放心,不用为太子的纠缠而伤神了。可是一个女孩子家,无论如何伤成这样都是一件无法接受的事吧。 “你不用为我担心,我很好,真的。经过了这件事,娘娘只会更宠信我,如今我也不求别的了。”紫燕反握住云素裳汗湿的手,软语安慰。 云素裳知道多说无益,也便不再多问。想来对这个痴心的丫头来说,事情已经发生,无所谓后悔不后悔,即使再给她一次选择的机会,她还是会不顾一切地冲进去救出皇后的吧? 本書首发于看書王 ... ... 第32章 别有隐情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太子殿下。” 云素裳出得门来,在昭华宫门外迎面撞见正不慌不忙地走过来的太子,只得停步问好。 “哟喂,婉仪娘娘来了。”太子露出一个夸张的笑容,热情地扑到云素裳的面前,那张大大的笑脸只差一步便要贴到她的脸上了。 云素裳尴尬地后退一步,信口胡诌道:“皇后娘娘正等着殿下呢。” 哪知太子眉梢一挑,笑得更贱了:“胡扯,昨夜本宫已经跟母后说过今日不会早来,这大清早的母后怎么会在等着本宫?云婉仪,你很不乖哦!” 云素裳想不到他竟当面揭穿自己的谎话,冷不防被闹了个大红脸。谁知这还没完,太子不依不饶地继续笑道:“既然婉仪连本宫都骗,这幅温婉贤良的面孔会不会也是假的呢?唔——本宫要想个法子看一看,真正的云婉仪究竟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呢?” 云素裳一步步被太子逼退到昭华宫门口,愈加手足无措起来,只得强笑道:“是我的不是了,太子殿下要打要罚……” “哎哟,这话可就难为本宫了,像云婉仪这样的美人,谁舍得罚啊?今日有缘也是本宫的福气,若换了旁人,只怕赶着求婉仪骗,您还不肯呢!是不是啊婉仪娘娘?”太子觍着脸笑得更欢了,四下看看无人主意,他竟放肆地伸出手来,试图碰触云素裳的脸。 云素裳慌忙躲开,心知不妙借势便要逃走:“太子殿下说笑了,既然殿下大人大量不肯重罚……” “婉仪娘娘别急着走啊,”太子转了个方向依旧挡在前面,“话还未说完呢!娘娘好歹是长辈,在晚辈面前信口开河总归不好吧?本宫真心钦敬娘娘,不如改日本宫到慎思殿叨扰一餐,算作娘娘赔礼的诚意,可好?” 云素裳明知不妥,无奈被堵在道路中间不得脱身,迟疑半晌只得应下,那太子又调笑几句,这才得意洋洋地大笑着走开了。 云素裳只觉得身心俱疲,本想找个地方靠一会儿,想到如今风口浪尖上,只怕又多生事,当下不敢停留,只得飞快地往慎思殿的方向逃去。 “太子殿下简直太过分了!娘娘,难道您当真要在慎思殿设宴赔礼吗?这可是大大的于礼不合!”诗筠眼看着太子走远,这才垮下小脸,忧心忡忡地向云素裳抱怨起来。 “他是太子,我是一个无权无势的挂名嫔妃,就算明知他过分,我们又能怎样?”云素裳边走边叹:“只怪我运气不好,惹上这只天魔星!以后麻烦的事只怕还有呢!” 诗筠知道自家主子在太子面前也只有无奈的份,自己一个小宫女当然更是没有法子可想,只得闷闷地走着,想到太子一向放诞无耻,今日这番把戏定是没安好心,不知主子会不会想到这一点,心下愈加焦躁不已。 “对了,昨夜救火的时候,太子也在场么?”云素裳忽然想到一事,急忙问道。 诗筠想了一想,肯定地说:“应该不在。今早听到昭华宫的小宫女学舌,说是皇上还发了老大一通脾气呢,道是‘湘王在王府静养听不到消息也便罢了,太子东宫那样近,便是爬着也该到场了,他竟自始至终没有出现,偌大的宫中竟是湘王妃一个小小孩童在撑着场子,可见沐德天下后继无人了!’” “那可就怪了。”云素裳本有些疑影,听罢心中更是惊愕。 昨夜他分明不在场,方才却言之凿凿地说他昨夜与皇后讲好如何如何,这其中原委,令人不得不深思。 难道昨夜昭华宫的大火,别有隐情? 慎思殿杂事不多,见云素裳歇下了,小宫人们便免不了又凑到一起窃窃私语起来:“诗筠姐姐,娘娘究竟怎么了,按理说昨夜承宠,今日无论如何也该高兴的啊……” 诗筠嫌恶地看了问话的珍儿一眼,敷衍道:“主子的心事,哪里是我们猜得到的?许是见皇后娘娘尚未大安,心下担忧吧?” “事到如今你就不要敷衍我们了,”苏海不知何时也走了过来插言道,“咱们的眼睛又不是瞎的,姑娘何苦瞒着我们一宫的人?初承恩泽就闹到把宫里能砸的东西都砸了的,咱们主子也算是旷古绝今第一个了,此事总与皇后娘娘的伤势无关吧?咱们不敢打听主子的事,也总要知道主子想做什么才好,不然怎么伺候得好?” 诗筠被众人灼灼的目光逼得退无可退,不由得也急了起来:“这些事主子也没跟我说啊!大伙都是一样侍候的人,何苦只针对我!” “所有人里头就只你藏奸,不针对你针对谁啊?你是掌事宫女,你是有脸的,慎思殿就数你最大了?如今越发连苏公公都不放在眼里了!你若这样,咱们呢只好不做了,你一个人侍候主子好了!”巧颜坐在几个小宫女中间,阴阳怪气地讽刺道。 “不管你们信不信,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诗筠也急了。她从一进来就莫名其妙被孤立,虽说主子信任她,但如果这些人处处使绊子,今后的事情还怎么做? “不必说了,我们都懂了。”巧颜轻哼一声,转身便走,小宫女们竟有大半跟着她离开,剩下的也狐疑地四散而去,诗筠不由得一阵焦躁。 这样下去,不等外人来找麻烦,慎思殿自己就先闹了起来,该如何是好? 多事之秋,真是容不得片刻安闲。这不,清净了没多久,便有昭华殿的小宫女来传信,说是皇上有请。 云素裳在诗筠的扶持下翻身坐起,心头烦乱不已。 她特地一大早起身去探望皇后,为的就是趁着早朝的时间,避开那个可怕的魔鬼,没想到那老贼竟然还要在昭华宫召见她,他究竟想要怎样? 云素裳觉得自己完全没有勇气去面对那个老贼,更无法想象自己真正成为他的妃嫔会怎样。至此时她才知道,从前以为自己可以依附在他的身边来达成目的,这种想法实在太天真了! 每次看到那老贼,她都很不能食其肉寝其皮,能忍着不冲上去撕咬已经竭尽了全力,如何能做到面不改色语笑嫣然?首先连自己这一关都过不去,还谈什么忍辱负重成就大业! 虽然三皇姐曾说过,万事以保重自己为上,但此时便想要全身而退,似乎也难了吧?开弓没有回头箭,难道这一生真的要葬送在这老贼手中吗?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 ... 第33章 剿匪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昭华殿中,前所未有的热闹。云素裳大致看了一下,自帝后起,到太子、湘王、王妃,甚至连那个据说缠绵病榻几乎从不出门的王氏太子妃也来了。 这么大的阵仗,说是没有事谁也不信。云素裳按规矩行了礼,挨着穆秋荷的下首坐下,对所有探究的目光视而不见。 皇帝威严地扫视了一圈:“人都来齐了?” 皇后靠在软榻上,低声应道:“都来了。” 太子已经不耐烦地东张西望了老半天,这会儿早已叫了起来:“父皇,您到底找我们有什么事?” “你昨天夜里在哪里?”皇帝冷冷地盯了他半天,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太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支吾了老半天,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王氏,太子昨夜在府中吗?”皇帝似乎一时不打算放过这个问题,见太子不答,便把矛头转向了没什么存在感的太子妃。 太子妃苍白着脸色,悄悄看了看太子的脸色,这才战战兢兢地站了起来:“臣媳……不知道。” “不知道?你是太子妃,太子的去向你怎么会不知道?”皇后的脸色冷了下来。 “母后恕罪,”太子妃慌张地跪了下来,“太子殿下三天里倒有两天不宿在东宫,平日也不许臣媳打听,所以臣媳不知道。” “荒唐!”皇帝猛地拍了一下桌案,气得额头上青筋都跳了出来:“你素日胡作非为,朕只当不知道,可你贪图享乐,连你母后遇险都不管,简直枉为人子!” “皇上,逸儿也不是有心,毕竟谁也想不到会走水不是?他今日一大早已经进宫来看望臣妾了,这件事,就不要深责了吧?”皇后艰难地一边咳嗽,一边爱怜地看着手足无措的太子,倒是一副十足母子情深的画面。 云素裳的心里却暗暗起了疑影。 皇后从未掩饰过对太子的失望和不满,按照云素裳的了解,即使皇帝今日突然说要改立太子,皇后也未必会出言阻止,但现在皇帝还没说什么,皇后先回护在前面,这是不是有一点奇怪? 皇帝显然是气得不轻,虽然皇后极力安抚,他仍是怒气未歇:“不仁不孝,难成大器!罚你在东宫思过半年,无诏不得外出!” “父皇,您不能这样对我……”太子还想争辩。 皇后慌忙喝住他,又向皇帝求肯道:“太子还年轻,难免有些荒唐,也该磨炼他一阵子才好啊!” “哼,磨炼?朕倒想磨炼他,可上次让他去剿匪,他给弄得民怨沸腾,朕哪里还敢再磨炼他!只等着他把这天下弄到水深火热罢了!”皇帝余怒未消,想到自己江山后继无人,大概也带了些悲凉的味道,在场不能感同身受的人,大概也就只有巴不得他亡国的云素裳了。 “父皇,儿臣可以的!上一次是失误……上一次那些草寇也许是儿臣太鲁莽了,但至少可以说明儿臣还是很雷厉风行的对不对?儿臣听说近来江南一带有前朝余孽作祟,请父皇准许儿臣前往,儿臣一定将草寇杀得片甲不留!”太子一听说可以有机会不用禁足,当下便蠢蠢欲动起来。 哪知皇帝已经对他失望之极,闻言只是摇头。 这时秦翰飞忽然站起身来:“父皇,太子言之有理,江南一带一向疏于防范,前朝余孽蛊惑人心,确实不得不防啊!” “既如此,”皇帝沉吟一下,“便由你带五千精兵,前往剿匪如何?” “儿臣遵旨,定不负父皇期许。”秦翰飞立刻躬身应下。 “既如此,你今日便回府准备吧,三日之后,朕亲率文武百官在城门为你饯行!”皇帝煞是高兴,完全忘记了先前因为太子之故造成的不快。 云素裳的双手掩在袖中,紧紧地绞在了一起,手中的丝帕几乎扯破,她也毫无所觉。 江南?前朝余孽? 老贼终于决定对三皇姐她们动手了吗? 江南柔美之地养育出来的那些兵士,抵挡得住秦翰飞在大漠中培养出来的“天鹰骑”的突袭吗? 自今日起,老贼一定会对慎思殿严防死守,绝不会允许她把消息传出去的,若是贸然行动,说不定反而暴露了宫中的内线! 怎么办? 殿中有一刹那的静寂,云素裳下意识地抬头,发现秦翰飞复杂的目光在自己身上稍一停留,立刻便躲闪了开去。 “皇后既如此说,失火之事朕便不再插手,若有线索皇后还是早些说与朕知道才好。”皇帝长叹一声,站了起来。 云素裳这才知道皇帝今日兴师动众的目的,原本是要彻查昭华殿失火之事的,看来不只是自己一个人觉得事情不寻常啊。 但刚刚自己没听到的部分是什么?皇后阻止了彻查吗?原因呢? 云素裳觉得宫中有很多事情耐人寻味,虽然很不愿意去想,但有些事情,已经由不得自己了。 送走了皇帝,云素裳也不愿再在昭华殿停留,索性便要告罪离开,不料秦翰飞也急着要走,一个不防,两人竟是同时开口向皇后请辞起来。 在场诸人俱是一愣,还是皇后先笑了起来:“都这么着急走做什么?本宫这么讨人嫌吗?” 此话一出,云素裳便不敢再说话,皇后笑着向秦翰飞点了点头:“知道你有事要忙,先回吧。” 秦翰飞告罪离去,再未向云素裳这边看一眼;倒是陆芊芊恶狠狠地抛来一记眼刀,转身也跟着离开了。 于看书王 ... ... 第34章 你是我的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在昭华殿闲话了半日才得脱身,又不放心地去探望了紫燕一场,终于拖着疲惫的身子回到慎思殿之后,只觉得浑身散了架一样,午膳也不肯用就沉沉睡去。 这一觉直睡到日薄西山,在诗筠的坚持下,她才不得不勉强起身,活动一下酸软的筋骨。 见诗筠一直欲言又止,云素裳少不得问一问,那丫头却忧心忡忡地说,太子已经着人传过话来,说是婉仪许诺的赔礼酒饭,他今晚便要来讨。 云素裳无奈地揉了揉额角。 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这宫里才这么几个人,却一个比一个难对付,这还让不让人安生度日了? 心里虽然一百个不情愿,她却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应付。太子虽说大事上愚蠢,但小事上却精明得很,又有个储君的身份高人一头,哪里容得人轻忽! 好在御膳房对新得宠的贵人还算敬重,拣着太子喜欢的菜色送了过来,加上云素裳强打精神奉承了几句,把个秦逸飞哄得喜笑颜开,慎思殿上下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 虽说知道不合规矩,无奈已经许诺了的,皇后那边也说自家人不必拘礼,大家也只能无可奈何了。 酒过三巡,皇太子的话渐渐多了起来:“婉仪娘娘,你说你向本宫赔礼,是因为你不该当面扯谎,可你此刻还不是在继续扯谎?天下人都说当太子好也罢了,连你也这么说,你不觉得太假了吗?” 云素裳被太子按着坐在他身旁,只觉得如坐针毡,此刻也只得装糊涂:“太子是未来的君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难道还不好?” “哼,坏就坏在这个‘一人之下’!”秦逸飞猛地在桌子上拍了一把,恨恨说道。 云素裳吓了一跳,见宫人内侍都已经远远地躲了开去,才低声劝道:“太子少喝些吧,您此刻说的痛快,明日被有心人听了去,又少不了一场风波!” 秦逸飞闻言咧了咧嘴,挪着椅子就要向云素裳身边靠过来:“婉仪这是在关心本宫吗?” “太子殿下,您喝醉了。”云素裳嫌恶地躲开,又不敢流露出十分不耐烦的神色,心里不由得焦躁起来。 “哈哈,本宫怎会喝醉,本宫是出了名的千杯不倒!不过是婉仪面前,酒不醉人人自醉罢了!” 云素裳下意识地又向旁边挪了挪,心里开始后悔答应设宴赔礼这个荒唐的建议了。 太子犹自不觉,继续一杯一杯地给自己灌着酒:“万人之上是不假,可就是为了这个‘一人之下’,本宫就不得不眼睁睁看着喜欢的女人成为别人的妃嫔,个中滋味,你可能体会?” 云素裳心头一凛,感到自己整个身子都僵硬了起来,沉寂半晌才勉强笑道:“殿下说笑了。” “说笑?呵呵,事到如今你也只好当作说笑罢了。本宫知道你见识不俗,一向瞧不起本宫鲁莽无能……” “臣妾并不敢。”云素裳慌忙辩白。 太子顿了一顿,继续说道:“……本宫确实无能,而且薄情寡义……你还在为紫燕不值吧?其实她冲进火场,把自己烧得人不人鬼不鬼,说是忠心救主其实只对了一半,另一半嘛——当然是为了避开本宫的纠缠……她以为本宫不知道!” 云素裳心中悚然一惊。 一直以为这太子是个糊涂虫,如今看来,竟是低估了他! 都说宫中步步惊险,难道太子的蠢笨无能好色昏庸,都是他为了自保所作的假象?若真如此,则此人心机不可谓不深沉! 秦逸飞无视云素裳瞬间苍白得脸色,继续喝着酒苦笑道:“本宫确实好色昏聩——一个无能的太子,除了在酒色上面用点工夫,还能怎样——可是你不一样,你跟那些徒有外表的莺莺燕燕不一样,你的眼睛里有故事……你是本宫唯一真正看得上的女子……只是本宫万万没想到,母后会舍得把你放到父皇的身边去!他是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凭什么霸着你?就算夜夜**又如何,他能给你几年的幸福?哼,本宫配不上你,他就更配不上!” “殿下,您不能再喝了!”云素裳想不到他连这样的话都敢说出来,知道他定是不胜酒意,只怕他稍后还要说出更惊人的话来,一时也顾不得规矩,慌忙起身就要夺他的酒壶。 秦逸飞轻松躲过,一把将云素裳推倒在地上,仍是看着酒壶喃喃自语:“哈哈,你怕了?云儿,不要怕,本宫绝不会伤害你的——母后本来以为你是个好掌控的,这才放心把你放到了父皇身边,想不到……哈哈,想不到父皇也是色中饿鬼,一见到你这年轻娇媚的俏模样,哪里还忍得住?母后那日在昭华殿见着父皇看你的目光,就知道她自己大错特错了,所以她找到了我——” 云素裳无奈地站起身来,茫然四顾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此人喝酒的架势,只怕不到醉烂如泥是不肯停的了,偏偏内侍们怕事,此刻都不知躲到了什么地方,今晚这场酒宴该如何收场? 秦逸飞晃了晃喝干了的酒壶,不待云素裳回神,已径自抱起酒坛添满,继续笑道:“母后找到了我,让我在佛堂后面的阁子里放一把火……” “殿下!”云素裳吓得不知如何是好,大着胆子再次起身想要去夺酒盏,毫无悬念地再次被推倒在了地上,急得她不觉将嘴唇都咬出血来。 秦逸飞渐渐有些咬字不清起来:“……母后说,只要能阻止你侍寝,她哪怕豁出命去都在所不惜……一旦事成,你就是我的了……所以云婉仪,你知道母后为什么会允许你在慎思殿设宴向本王赔礼吗……” “殿下,酗酒伤身,您真的不能再喝了!”云素裳慌乱地打断他,却再没有起身去夺酒壶酒盏的,而是借着跌坐在他身后的机会,悄悄地向门口挪去。 秦逸飞也不回头,将壶中最后一点酒倒进杯中,笑道:“你现在才知道要跑吗?呵呵……太晚了,你的好丫头巧颜,已经帮你将殿门锁上了……” 看書辋小说首发本書 ... ... 第35章 强欢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立时呆若木鸡。 原来这深宫的无情,不是你永远孤军奋战,而是每一个你看得到的人,都可能是随时会给你一刀的死敌! 难道今日竟难逃此劫? 上午的时候,皇后满口允诺,说是一定帮她阻止皇帝前来,今后她只需安生度日便好,谁料到了晚上,事情又变成了这个样子! 也怪她太天真了,明知这宫中最不该相信的人,就是那个“慈爱”的皇后,为何偏偏又选择信她? 原来皇后所谓一劳永逸的办法,就是将她送入秦逸飞的虎口? 若是如此,比受那老贼之辱又有何分别? 云素裳惊恐地看着那摇摇晃晃起身向自己走过来的太子,感觉自己成了狼吻中的兔子,一身力气全部用来对抗恐惧,再没有半分可以用来逃生。 所以…… 手足酸软得完全不能移动半点,云素裳只得尽力昂起头,祈求的目光看向秦逸飞带着笑意的眼睛。 “云儿,这一天,我等了好久。” 不同的人,似曾相识的情景。 云素裳如梦方醒。 自从这天下易主,她便已经成了别人的盘中餐,无论如何挣扎,结局却必是惊人的相似。 跟了那老贼,她至少还有希望拿到三皇姐想要的东西,至少还能寄希望于那老贼命不久矣;若是落入太子之手呢? 她可以想象得到未来的悲惨。所以即使此刻是那老贼前来相救,她也会心怀感激。 在秦逸飞扔下酒盏俯下身来的瞬间,云素裳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一个猛扑竟将他推到一旁,自己踉踉跄跄地向前奔出好几步,靠在窗前紧张地盯着她的强敌。 “呵呵,有意思……昨晚你也是这样对付父皇的吗?”秦逸飞非但没有恼羞成怒,反而慢慢地站直了身子,呵呵地笑了起来。 云素裳丝毫不敢懈怠,见随身没有可以用来作为武器的东西,她只得取下开窗用的竹竿拿在手中,权作壮胆之用。 秦逸飞丝毫不把她的动作放在心上,依然笑着一步步迫近。云素裳颤抖着举起手中的竹竿,装出凶悍的样子:“你不要过来,我不会手下留情的!” “手下留不留情无所谓,只要你心里留情就可以了。”秦逸飞哈哈一笑,猛扑过来。 云素裳尖叫一声,下意识地扔掉竹竿转身便跑,无奈身娇体弱,厚重的宫装又限制了她的步伐,才跑出两步就被秦逸飞追上,一个拉扯干脆利落地便把她圈进了怀中。 看着那张近在咫尺的脸,感觉到浓浓的酒气喷在自己的脸上,云素裳紧张得心脏都要停止了跳动。 为什么会这样? “不要怕,本宫会好好疼你。”太子笑得开怀,酒气熏天的一张嘴渐渐靠近,不顾云素裳的死命挣扎,促狭地吻上了她的后颈。 “你去死!”云素裳只觉得恶心欲吐,恨不得立刻便与此贼同死!知道今日断断不会再有一场火灾来助她脱困,无奈之下只得又踢又咬,使劲浑身解数,只求拖得一刻是一刻! “云婉仪,你真不乖。”秦逸飞毫不费力地将云素裳瘦小的身子圈在怀中笑道。 事出紧急,云素裳只得不分青红皂白地抬出皇帝来:“你还知道我是婉仪!我是你父皇的嫔妃,你不能这样对我!” 在云素裳的死命挣扎下,秦逸飞非但不肯放松,反而愈缠愈紧:“据本宫所知,你还不是。即使是又怎样?本宫的祖母是匈奴人——你该知道匈奴的习俗吧?只要父皇驾崩,你就可以顺理成章地成为本宫的人,今夜本宫提前享用一番又何妨?母后绝不会再给你侍寝的机会,难道你宁肯寂寞度日,苦熬到父皇大去?傻女人,青春年少,何不及时行乐?” “你这无耻之徒!”云素裳只得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这番污言秽语恼得云素裳恨不能撕烂了他的嘴,无奈双手已被牢牢压住,连此贼在自己身上撕扯揉压都毫无办法,又如何能阻止他言语轻亵? “本宫就是无耻之徒,云婉仪不是早知道了么?怎么,挣扎得这样厉害,竟是真个不肯?你和湘王那点烂事,这宫里谁不知道?在他面前你不是挺骚的吗?难道他不曾这样对你?”秦逸飞终于被云素裳始终不肯放弃的抵抗惹恼,狠狠地一口咬在她莹白如玉的肩上。 云素裳此时才发现衣衫上的扣子已被扯开了好几颗,一大片雪白的肩膀已经露在了外面,被这贼反复撕咬吮吸之下,早已是狼藉一片。 不能这样啊…… 到底还是忍不住懦弱地落下泪来。 没有人会来救她的。那个人昨天不来,今天也仍然不会出现。他根本不在意的吧? 他是高高在上的王爷,展眼便是千里万里的锦绣,如何肯对一个卑微的宫女动一分真心? 早该绝望了不是吗?这片痴心,终是错付了。 本書首发于看書辋 ... ... 第36章 东窗事发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殿门“咣”地一声猛然撞开,一声冷笑伴着寒风呼啸而来:“哼,倒是急得很,朕还没死呢!” “父……父皇!”秦逸飞魂飞天外,手忙脚乱地滚落在地,转向殿门的方向,一边叩头,一边偷偷地整理衣裳。 云素裳终于得了自由,一手撑地,一手紧紧攥住大半被扯开了的衣衫,怔怔地看着眼前的闹剧,苦笑不已。 夜幕沉沉,殿门紧锁,孤男寡女衣衫不整滚落在地上,真是一幅香艳颓靡不宜观瞻的画面啊! 这时机把握得还真准:若早来一刻,看到的不过是无聊的争执;若晚来一刻,只怕面对的便是木已成舟。偏偏在这个时候,是真个巧合,还是有人刻意安排? 皇帝脸色铁青,眼见太子的额头上已经渗出血来,他却仍是直直地看着,没有叫停的意思。 在这样诡异的气氛中,云素裳终于攒够了力气,缓缓起身,不慌不忙地将纽扣一颗颗扣好,衣衫被揉皱的地方也缓缓地一点点抹平,然后抬头看向皇帝的方向,柔柔地笑了一笑:“皇上来了多久?” 语气平淡得好像最寻常的问候。 “殿门刚锁,朕便来了。”皇帝的声音与阴云密布的脸色极其不相称,竟也是沉稳平和的,云素裳甚至可以听得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宠溺。 真是一个奇怪的人呢。云素裳又笑了一笑,眉眼弯弯,是秦川从未见过的温柔:“夜风如刀,倒辛苦皇上了。” “父皇,您要为儿臣做主啊父皇,是这个贱女人勾引儿臣的,请父皇明察啊——”秦逸飞的声音刺耳地响了起来,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粗噶难忍。 云素裳吃吃一笑,因手头没有帕子,便用手掩住了嘴,泰然自若地看着恶狠狠地瞪过来的傻瓜太子。 这一次她是真真看不透了。这个秦逸飞,说他笨吧,先前他说的那些话还言犹在耳;说他聪明吧,难道他不知此刻对他最有利的反应,该是一语不发低头认罪? 他若不说话,皇帝念着父子之情也许会放他一马;若他执意在皇帝盛怒之下聒噪不已,只怕皇后也救不了他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皇后有过救他的打算吗? 一场火灾,原来竟是一个连环计呢。只要今夜事发,皇后不仅可以除掉眼中钉,还可以废掉不成器的太子,真真是好计!不管以后改立的太子是孝顺端严的湘王,还是据说温文尔雅的沐王秦念飞,都比桀骜嚣张的秦逸飞好掌控得多吧? 只可惜的是,皇帝来得太早,而秦逸飞说得又太多,皇后这一次,只怕连自己都玩进去了呢!真是有趣的一个局,云素裳怎么能不高兴呢? “父皇……”见秦川一直不肯理会自己,秦逸飞终于着了急,跪爬几步扯住龙袍的下摆,仰起涕泪纵横的脸,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父亲:“……父皇,儿臣知错了……” 皇帝看看自己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再看看一直笑得事不干己的云素裳,冷哼一声,转身便走。太子愣了一下,慌忙爬起身来,狼狈地跟了上去,又不敢跟得太紧,远远地在距离三四步远的后面一溜小跑,煞是有趣。 “恭送皇上。”云素裳这会儿礼数却又周全起来,声音里掩不住的洋洋喜气,让不知情的人听了去,定会以为皇帝又赏赐了她什么金银珠宝呢! “娘娘,您没事吧?”皇帝刚走,诗筠和巧颜同时闪身进来,扑到云素裳面前,担忧地上看下看,一宫的太监宫人也都远远地跟了过来,个个神色复杂。 云素裳笑意未歇,不理会眼前两人,却将目光投向站在廊下的苏海:“苏公公,着人将巧颜带到外面去,即刻杖毙。” “为什么啊?”巧颜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气势汹汹地站在云素裳面前,早已忘记了尊卑之分。 “不为什么,心情不好,杀人玩。”云素裳依旧笑着,那笑容却让巧颜毛骨悚然。 本以为这个主子是个好糊弄的主,即使得罪了,也不过是教训几句而已,想不到…… 巧颜感觉到一股寒意从脚底冒了出来。不及多想慌忙跪地求饶:“奴婢该死,太子一进门就吩咐奴婢伺机将殿门锁上,奴婢不敢不从啊……娘娘大慈大悲,饶过奴婢一回吧,奴婢今后一定尽忠竭力侍候娘娘!” 云素裳捋一捋自己额前的乱发,笑道:“既然自称该死,为什么还要求饶?该死的便要去死,不然让不该死的怎么办?死到临头还要藏奸,让人如何饶你,你的主子明明是皇后,为何攀诬太子?” 说话之间,已有两名身强力壮的内侍过来捉住了巧颜的双肩,此时这丫头吓得连求饶也忘了,像见鬼一样呆呆地看着云素裳不变的笑颜。 这个平日不是发呆就是掉眼泪,偶尔心情好了才会傻笑的小女孩,其实是个魔鬼吧?她什么都知道,竟一直在装疯卖傻?而且这心狠手辣,哪里是一个在棍棒和鞭子底下长大的浣衣宫女该有的? 这是巧颜的最后一个念头,可惜她已经没有机会验证了。在场众人只听到外面接连不断的惨叫夹杂着钝物拍打的声音,一声一声渐渐低了下去,很快便只剩一片寂静了。 就这样死了,连等到天亮的机会都没有? 苏海脸色惨白,哆嗦着双腿蹭了进来:“娘娘,已经了事了。” “很好。”云素裳依旧面不改色,只是在场的太监宫娥人人背上都是汗湿了一片。 “娘娘,明日皇后怪罪下来,只怕……”苏海斟酌着词句,不知该如何表达,额头上的冷汗流进了眼睛里,刺痛不已,他却不敢伸手去擦。 “明日吗?明日这宫中,只怕就没有皇后了。诸位且去高眠,本宫保你们无事!”云素裳满不在乎地笑了笑,伸个懒腰径自进内室去了,众人之中只有诗筠壮着胆子跟了进去。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罓 ... ... 第37章 冷宫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次日一早,接连两道圣旨传遍内宫,惹得宫中人心惶惶,只有慎思殿的那位主子接完圣旨立刻回去高睡不起,似乎万事不关心。 “哟,婉仪妹妹还没起呢,还是躲着不肯见人呢?”穆秋荷摇着她那不盈一握的小蛮腰,在慎思殿外间的暖阁里来来回回走了好几遍,就是不肯坐下。 诗筠只得苦着脸再来劝一遍:“我们娘娘昨夜睡得晚,所以确实未曾起身,娘娘若是要见,且请午后再来可好?” “不好!”穆秋荷甩着手帕,嘟着小嘴嗔斥连声:“本宫就是现在要见,不管她是真睡着还是假睡着,立刻便叫她起来!” 诗筠只得再次领命进去,所幸这一次云素裳没有再耍赖,叫了两便就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睛:“又怎么了啊我的祖宗!” “娘娘,穆容华已经在外面等了好久,说是定要请您一见。”诗筠陪着小心,生怕又惹出什么乱子来。 云素裳心里着恼,随手扯过一件衣裳披了便走出去,见了穆秋荷也不行礼,劈头就问:“是谁一大早扰人清梦呢?” “哟,请得妹妹起身可真不容易!不过妹妹这样头不梳脸不洗衣衫不整出来见客,难道是慎思殿的嬷嬷教过的规矩?”穆秋荷见云素裳出来,反倒找了个位子坐下,针锋相对地笑道。 云素裳漫不经心地笑了起来:“慎思殿是没有规矩的,便是皇上来了我也照骂不误!容华姐姐如果喜欢找晦气,可以常来。不过姐姐大概不知道,皇上给慎思殿的旨意中,可是明明白白地写着‘任何人无诏不得探视’,难道姐姐今日竟是奉诏前来?” 穆秋荷本来是兴冲冲地跑来看热闹的,谁料云素裳非但没有悲戚之色,反而气势汹汹毫不想让,使得位分本来就较高的她分外生气起来:“你……好一副伶牙俐齿!不过你也嚣张不了几天,皇上不过是因为年关将近不愿冲淡了喜气才不肯重责罢了,否则你今日得到的旨意是废立还是赐死尚不好说呢!” 云素裳依旧是波澜不惊的样子,摆弄着手中的暖炉淡淡出声:“废弃也好,赐死也罢,都是妹妹的造化,倒犯不着姐姐费心。不过这里还是好心提醒姐姐一句,皇上虽然一时盛怒收回了皇后的凤印,不过毕竟还是没有交到姐姐的手上不是?姐姐可暂且收敛些日子,等到凤印到手再嚣张不迟。慢走不送。” “你……简直岂有此理!”穆秋荷看着云素裳飘然离去的背影,气得呼哧呼哧直喘气。 一日之间两道圣旨,皇后性妒无德收回凤印禁足昭华宫,云婉仪行为不检禁足慎思殿,这宫中转眼天翻地覆,如今唯一深得盛宠的女人只剩了她一个,本该尊贵无比的不是吗?为什么这个位分比她低又被禁了足的女人敢这样不把她放在眼里? 何况这女人的罪名居然是“行为不检”!一个行为不检的妃嫔,仅仅禁足也太轻了吧? 穆秋荷跺了跺脚,无趣地转身离去,暗下决心一定要在皇帝面前吹吹枕头风,早日把这个目无尊卑的云婉仪废了才好! “娘娘,这样得罪了穆容华不好吧?毕竟她如今是宫中掌事的主子……”诗筠跟在云素裳的身后,不无担心地劝道。 云素裳淡淡一笑,分外笃定:“禁足已经是对慎思殿最重的惩罚了,别担心,皇帝不会把我怎么样。” 只要老贼想要的东西还在她的手中,她就可以高枕无忧。所谓禁足,不只是为了表示对她的惩罚,更多的是为了监视和保护吧?不然慎思殿外的侍卫,为何比从前多了三倍不止? 看来,老贼终于还是选择了相信外面的那个传言呢。 诗筠见云素裳信心满满的样子,不敢再劝。苏海从外面走了进来,头垂得很低,一进门就跪在地上叩头不止:“禀娘娘,今早点卯发现小毛子不见了,奴才已经着人去找,但至今未有回音。” “怎么回事!你们不是都住在一起的吗?”诗筠闻言第一个急了。 云素裳却波澜不惊地笑道:“只走了一个,倒真是出乎意料,我以为至少要走三五个呢。真是难为你们了,把所有人都叫过来吧。” 不出一会儿,慎思殿上上下下二十来个人都聚齐了,云素裳挨个点了一遍,笑着开口:“今早的圣旨,你们也都听到了。虽说皇上仁慈,只罚了禁足,但想必你们也都能猜得到,既然圣旨中公开斥责本宫行为不捡,皇上定是不会再来了的……” “娘娘……”诗筠第一个哭了起来。 云素裳拍拍她的手,继续笑道:“……皇上的意思虽然没有明说,你们也该明白,从今往后慎思殿就是冷宫了,想在这里混出个名堂是万万不能的。这里也用不着太多人,想走的尽快去求穆容华吧,她必定是很愿意帮你们离开的。在这慎思殿,荣华富贵无望,杀身之祸难免,诸位莫要留恋,缺银子打点的,可以到本宫这里来领,光明正大地走,不要学小毛子,溜出去生死不知让人悬心。” “奴婢等誓死追随娘娘……”下面有人低低地呜咽起来,云素裳也不去理会,静静地等着。 终于,一个声音低低地响了起来:“奴婢愚笨,怕侍候不好娘娘……” 有了带头的,旁人也就没了顾虑,一时又有几个人站了出来。 等到最后所有人都安静下来,云素裳点了点数,向苏海笑道:“正巧,前儿皇后送过来杂用的银子还没动呢,左右这边以后用不着那些门面上的花销了,你且去我屋里拿了来,分给大家作打点之用吧,大家跟着我辛苦一场一无所得,是我对不住大家了。” 苏海知道她主意已定,也不多话,径自进屋拿了银子,带了那几个要走的出去交代去了。 云素裳看看剩下的这几个人,只见除了诗筠和苏海之外,还有五个宫女,三个小内侍,不由笑了起来:“竟还有人愿意留下,比我想象的好多了。不过你们可要想清楚了,这里从今往后就是暗无天日的了,要走还来得及。” 诗筠向剩下几个人看了看,笑道:“不错,剩下的都是老实本分的。这宫里没一处地方是安静的,我们不求荣华富贵,跟着娘娘赚个平安就知足了。” “这一来,总算是清净了,从此以后,再不理那些肮脏的是是非非咯!”云素裳笑叹一声,懒懒地歪在了软榻上,剩下的几个宫人都笑了起来。 本部小说来自看书惘 ... ... 第38章 山雨欲来,闹中取静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若无其事的平淡态度,让宫中上下惊叹不已,人人疑心。有人说云婉仪手段通天,早有东山再起之计,所以从容不迫;有人说云婉仪性情淡泊,早厌倦了宫中是是非非,所以因祸得福;有人说云婉仪心底无私则无忧无惧,飞来横祸一概不肯放在心上,所以不慌不忙;当然也有人说云婉仪只怕确实与他人有些不清不楚,自信万事都有情夫打点,所以高枕无忧…… 总之有一千个人,便有一千张嘴,诗筠有时听到一点半点,就当笑话传进来给云素裳听,她也不过一笑置之,并不在意。慎思殿中少了人也便少了些是非,虽说手头上洒扫的活儿累了一点,但人人心里舒朗,倒也过得其乐融融。 转眼便是小年,云素裳照例磨蹭到近午才肯起身,过得片刻便有人来报,说是内务府送来大节的赏赐。 左右宫中人少,内务府并没有因为她无宠而过分苛减,反倒是慎思殿的人员裁减了大半,所以一应的用度只要有一点就是绰绰有余,看着倒比别处丰足了些,云素裳乐得不为衣食担忧,对年节的赏赐也不甚留意。 最后一个宫人磨蹭了半天,放下手中端着的盒子之后,同行的人早已走出门去。云素裳暗自纳罕时,那人忽然转过身来,跪伏在她的脚下:“娘娘……” “五姐姐?”云素裳吓了一跳,见除了自己身边一个小宫女,再没有旁人在侧,这才慌忙起身拉了五丫头起来,惊疑道:“你怎么来了?” 五丫头擦了擦眼睛,叹道:“早就想来了……先时听说你成了主子,我和小枝欢喜得什么似的,立刻便要来道喜,只是王妃不让,说是怕人骂我们霞影殿的人拣高枝飞……想不到一事赶着一事,没过几天就听到你这边又犯了圣怒,皇上不许探视,我俩也只得干着急,一拖再拖的,就到了如今,若非恰好遇见内务府缺人手,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见到你呢……” 虽然离了浣衣局不过数月时光,云素裳却觉得已经恍若隔世,不禁有些伤感:“为我的事,王妃没少难为你们吧?” “你可别这么说,”五丫头忙道,“王妃生你的气,还不是为了你不肯去霞影殿当差?若非如此,我和小枝至今还在浣衣局受冻呢!说起来你倒是为了我俩才得罪的她,是我俩对不住你才对!” 云素裳见她说话仍是炒豆似的,不禁笑了起来:“你还是没变,一个爆炭似的急性子!小枝可好?” 五丫头连连点头:“好得很,小枝确实是个当大丫头的料,王妃如今是一刻也离不了她,自从王爷离了京,皇后禁了足,王妃便带着小枝和几个小丫头回了王府守着,霞影殿中只有我带着几个不中用的小蹄子看着屋子。” 云素裳微微一怔,半晌才强笑道:“是呢,我倒不知道湘王离京已久……南边的消息,你可曾听说吗?” “就知道你要问这个,”五丫头贼兮兮一笑,“我就猜你放不下,定要为王爷悬心!你且把心放宽了,听说王爷一到江南就打了逆贼一个措手不及,捷报传回来之后,皇上高兴得连连称赞,赏了王府好些好东西呢!你念着的那个人啊,他有的是本事,你可千万别胡思乱想,糟蹋了你自己的身子,让他回来见着伤心,知道么?我看你又清减了些,怎么搞的?” 云素裳苦笑一声,无言以对。 她真的至今未曾放得下那个人吗? 五丫头作出一副“我懂你”的神情,认真的样子看得云素裳汗颜不已。 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事,为什么这丫头反而一脸笃定的样子? 仔细想想,听到他打了胜仗,她确实先是一喜,然后才想到自己更应该为所谓的“前朝余孽”担忧的。难道经过了那么多的波折,心里竟仍然还有他吗? 也许是,也许不是,但那个人,应该不会再为她伤心了吧?看他当日冷淡的模样,应该是早已以认了这命,她清减也好病弱也罢,都不会再成为他的困扰了。 不愿再继续这个话题,云素裳只得笑着打岔道:“我这里禁着足,什么都不知道,还有什么有趣的事说与我听听?” 五丫头小手一拍,张口便来:“还能有什么有趣的事?天下总共就这么点儿,咱认识的人总共就那么几个!现在咱们知道的,宫里是穆容华在呼风唤雨,日日闹得宫中鸡犬不宁;皇后娘娘禁足在昭华殿吃斋念佛,听说身边除了烧伤了的那个紫燕姑娘,几乎连洒扫的丫头都打发了下去;太子不知为了什么被罚去了北疆戍守,连前几日太子妃病故都没有赶回来;北疆羌族一如既往地不安分,太子又吓不住他们,我朝也只能半威吓半安抚;沐王依旧在泰山侍佛,传说他明年春里会回来,有人说是因为太子即将被废,他回来争夺储君之位……” “行了行了,”云素裳笑着打断她,“你还真准备给我说到天黑不成?真不明白你一个小丫头怎么会知道那么多的?”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五丫头昂着头理直气壮地说。 云素裳不禁笑了起来。 听起来像是在乱说一气,但她想知道的,这丫头竟都已经告诉她了,真不知她是无心还是有意! 既然北羌族的骚乱一如既往,那便是三姐的计划没有什么大的变动吧。云素裳稍稍放心:看来江南那边的损失,还在可以接受的范围之内呢。 皇储之争吗?听起来有趣得很。如果不是身不由己,云素裳真的很想给这场从古至今最有趣的闹剧添一把火呢! 生于乱世,她已知自己此生不可能平静度过,所以对于这天下的山雨欲来,她并没有太大的畏惧,更多的反倒是跃跃欲试的欢喜。 那一场交锋,迟早会来的。三皇姐绝非庸碌之辈,希望那个人……保重自身吧。 “云儿,我不能在这里久留,如果你有急事找我,可以跟御膳房的小喜儿说。”五丫头临走,拉着云素裳的手千叮咛万嘱咐,生怕落下了一丝半点。 云素裳被闹得哭笑不得:“知道了知道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子,用得着嘱咐这么多遍?” 看書網小说首发本書 ... ... 第39章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隆冬的江南,并不比北方来得温暖。湿冷的空气浸透盔甲,一点点凉进人的心里。 秦翰飞站在茫茫的天幕下,遥遥望着京城的方向,面沉如水,心头却是乱如丝雨。 过节呢。 往年春节时,宫中一向热闹非凡,处处张灯结彩,人人彻夜不眠,父皇母后和自己兄弟三人围炉夜话,像普通民家一样说些桑麻闲事,不知不觉就熬过了一夜。但今年…… 今年的自己远在江南,守在军帐之中与将士一起饮酒思乡;三弟远在山东,应该正在佛前为国为家祈祷昌盛吧;大哥一向养尊处优,如今在北疆是否可以忍受那漫天风雪,那刀割一般的苦寒? 宫中的情形只怕更加冷清:母后幽居昭华宫烧香礼佛,这些民间热闹的节日只怕未必还肯上心;父皇此时应该是跟那个妖娆却无甚内涵的穆容华在一起吧;至于她…… 那个时而俏皮时而灵慧的女子,如今是否已经安歇?本以为忍痛疏远和冷淡可以使她免于是非,谁料母后仍是不肯放过她,竟利用大哥再次将她牵扯到是非之中,害得她…… 父皇心中已经埋下疑虑的种子,大哥只怕难逃这一劫,那么她呢? 她终于还是成了父皇的妃子,他不是没有悲痛不是没有伤怀,也不是没有千万句话要对她说,只是二人身份所限,已不能如昔日一般随心所欲。临行前,他苦苦压抑着想要见她一诉衷情的冲动,只因为不愿她为难,不敢让她承担任何风险,可是世事难料,因为大哥酒后的胡言乱语,他想隐瞒的事,最终还是没能逃过父皇的耳目,今后的她,该何以自处? 慎思殿红梅似火,可她毕竟只能寂寞度日了。未受册封而先入冷宫,那些拜高踩低的小人怎会不落井下石? 失宠妃子的悲惨,即使未曾亲见,他也有所耳闻。不知此刻的她是否有冬衣御寒是否有热饭果腹,是否有宫人侍婢听从呼唤?镇日无聊坐听风雪时,她会不会怨恨自己,怨恨给了她希望又断然离开了的薄情郎? 可恨自己空有满腹豪情壮志,却身不由己,只能眼看着自己珍爱的女子处境艰难而无能为力!什么时候才可以真正叱咤风云,真正能给她一个值得信任的承诺? 为人臣为人子,总有许多的艰难许多的无奈,此时的他,也只能寄希望于自己的胜利能够换来父皇的仁慈,使她不至因自己当年的唐突孟浪而与一生的荣华失之交臂…… 可是这一次的胜利,谈何容易? “王爷,不早了,您该歇了。”随侍的小豆子进来收走了帐中的冷酒冷菜,担忧地劝道。 秦翰飞依言起身,却仍是无心睡眠,只得走到门前,掀帘望着外面的茫茫夜幕。 小豆子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生怕主子不声不响又走了出去,受那寒风苦雨侵袭:“王爷,逆贼虽强,却也不过是乌合之众,眼下虽然还有挣扎之力,却必定抵不过王爷神威,您为何还是不能安心?” “如何能够安心?”秦翰飞苦笑一声:“乌合之众?你太小看他们了!在他们的眼中,我们才是乌合之众!你道逆酋是什么人?大业皇朝三代忠良之后,岂是泛泛之辈?何况他军中谋士俱是前朝遗老,既敢起兵,便早已是将生死置之度外!贼首常年以麻衣裹身,为的是什么?哀兵必胜!咱们的将士图的是封妻荫子,他们的将士想着的却是亡国灭家之仇啊!” “可是前朝毕竟早已经灰飞烟灭了!群龙无首,这些小爪牙能成什么气候?王爷您想想,哪朝哪代灭亡了的国家还能复国的?不过是他们痴人说梦罢了!”小豆子信心满满地笑着。跟随主子东征西讨多年,他即便只是个内侍,也早磨练出了些过人的见识。 “但愿吧。”秦翰飞勉强笑笑不欲多言。 真的群龙无首吗?与逆贼接触越久,秦翰飞越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百足之虫死而不僵,一个王朝覆灭也许不难,但将那个王朝所有的痕迹全部抹去,谈何容易? 可以想见这次征战必不是朝夕之功。他并不畏军中艰苦,只是不知那个日日思念却又不敢相见的人,再见时该是怎样的光景呢…… 同一时刻,一样的风,一样的冷,遥远的京城里,也有一个人站在窗前痴痴凝望。 那漫天的白雨,纷纷扬扬没个停歇,院中的红梅枝上花瓣上,也都积了厚厚的一层,远远望去,不见树不见花,只见一丝丝亮眼的红色从雪底探出头来,在这一片素白的世界里闪着媚人的光。 这一年的冬日,分外轻松,却也分外萧索。 不再有多年前兄弟姐妹肆无忌惮的嬉闹,也不再有浣衣局苦中作乐的温暖,只剩下这漫天的雪,孤寒的梅,橘黄色的灯光和火盆里噼噼啪啪的响声。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有人曾经承诺永不让她孤独无依呢。那个人如今在哪里? 江南的大年夜,是否也是风雪漫天? 对了,江南不常下雪。但凄风苦雨可会有?风雨之中,寂寥之时,他是否会偶尔想起,寂寂深宫之中曾有一个不合时宜的女子,与他一起度过一些难捱的时光? 他是否会知道,他曾经在一些不经意的瞬间,给一个已经僵死在生活的严冬之中的女子带来春天的温暖,带来活下去的勇气? 其实,她并不憎恨命运,因为有时候,一个瞬间的温暖相拥,已经足够她蓄积一生的勇气。 一个美好的回忆,值得她用一生的孤苦来保鲜。 哪怕是孽缘也好,人海之中初相遇,一眼万年,由不得你抗拒也不必愧悔,发生了便是发生了。 未来是什么样的,谁也不知道。 也许有一日他会将江南的前朝子民一网打尽,也许有一日他会与三皇姐狭路相逢,也许有一日他会将她作为前朝欲孽斩草除根,也许有一日…… 也许有一日,金戈铁马归于沉寂,爱恨情仇随风而散,岁月的黄沙掩盖所有的故事,只剩古道西风,无声地诉说着那些曾经明丽鲜妍的春天。 即使有一天,名将与美人都归于尘土,年轻时的悸动都尘封于往事,她也不会忘记更不会后悔在这个漫长的冬季,曾有一个人与她执手相看,诚挚地定下三生石畔的姻缘。 这世上原本没有永远,所以只要有片刻的真诚,那些转眼早已忘却的山盟海誓就值得用一生去相信。 此时此刻,没有国仇家恨,没有身份阻隔,就让她放纵自己,允许那个身在江南瘴疠之地的男人,占据她全部的思念和祝福吧…… 本文来自看書罓小说 ... ... 第40章 云氏素裳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沐德王朝开国以来最冷清的一个新年在连日的大雪之中悄然远去,转眼又是民间最热闹的花灯节了。 这一日宫中张灯结彩,却不是为了庆祝灯节,而是为了迎接开国以来第一次盛大的册妃典礼。 太子被罚到北疆之后,册妃大礼的事宜改了由穆秋荷负责。穆容华一朝得势,自然是极尽张扬之能事,因此虽然只是两名嫔妃受封,礼仪却几乎赶得上当年立后的盛典。 已经被默认为冷宫的慎思殿连日来也是热闹非凡。虽然在禁足期间册封是闻所未闻之事,但既然皇帝授意,也只能硬着头皮当作新晋得宠的主子来办,所以各处礼官、裁缝和打首饰的匠人一拨走了一拨又来,生生把这个宁静的慎思殿搞成了热热闹闹的菜市场。 云素裳不胜其扰,却连找皇帝抱怨的机会都没有。知道万事由不得自己,也只得忍着。 这日一大早,云素裳无奈地被陌生的嬷嬷从床上拖起来,按在妆台前的椅子上折腾了两个多时辰,才终于搞定了那一头繁复的发饰、那一脸精致的妆容和层层叠叠几乎要把人压死的吉服。 目光所及,一切都红艳艳的耀人的眼,那满园的梅花在漫天漫地的红绸之中黯然失色,云素裳心里烦乱,连睁开眼睛看一下妆容的兴致都没有。 册妃?从来就没有什么恩情的两个人,相见只有刻骨的恨意,那个人难道就不觉得这样的册封十分好笑吗? 一路在嬷嬷的牵引下走进那冰冷的大殿,云素裳心里压抑多年的愤恨,一点点流泻出来,在指尖凝成侵骨的冰冷。 那高高的御座上,曾经坐着她的父皇。虽然自己不是最受宠爱的女儿,但大业王朝金尊玉贵的公主,还是有权向那个王座上的人撒娇使性的。 如今呢?她幼年记忆中所有的美好,已经毁在了此贼手中,偏偏她还要装作受宠若惊地向此人跪拜,对此人感恩戴德!这是上天的无情,还是贼人的愚弄? 今日的穆秋荷一袭大红正装,美艳得如同盛开的牡丹。见云素裳只管发愣,她轻蔑地笑了一声,向前方盈盈下拜,三跪九叩:“臣妾容华穆氏,拜见吾皇,万岁万万岁。” 皇帝居高临下地一抬手,穆秋荷慌忙起身,得意地看着呆呆站着的云素裳,暗笑对方没见识,上不得台面。 扶着云素裳的嬷嬷吓得浑身冷汗直冒,死命地捏着云素裳的指尖,低声求肯道:“娘娘,快些行大礼啊!” 云素裳微微躬身,敛衽为礼:“云氏见驾。” 在场的礼官和内侍齐齐抽了一口冷气,云素裳身边的嬷嬷更是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磕头如捣蒜:“皇上恕罪,皇上恕罪,娘娘只是欢喜太过,一时忘记了礼仪……” “岂有此理,”穆秋荷气得柳眉倒竖,“身为嫔妃,再怎么欢喜,也不该忘了见驾的礼仪才是!若硬说忘了,定是你不曾认真教习!来人啊——” 云素裳淡淡一笑,无惧地直视穆秋荷气得变了形的脸:“容华姐姐今日便要逞威风么?皇上尚未开口,您便要处置了我的嬷嬷,这不太好吧?” 赞礼官受到穆秋荷授意,忙上前一步,跪至阶下:“皇上,云婉仪藐视皇威,目无君上,众目睽睽之下公然挑衅祖宗家法,若收为天眷,只怕难为天下表率!” 云素裳拂一拂衣袖,斜睨此人一眼,轻笑道:“祖宗家法?李大人倒是条忠孝两全的好狗!只是据本宫所知,当今皇上乃是开国之君,不知这‘祖宗家法’从何而来?莫非秦家祖先便知道后人将会登基为帝,已经定下过册妃的礼仪不成?” 赞礼官想不到云素裳竟敢问到他的头上,一时震住,竟半天不知道如何答话。 此次册封本来便没有先例可循,一应规矩都是参照前朝礼仪,他失口说是“祖宗家法”,岂不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个深坑? “好了,云婉仪免礼,继续吧。”皇帝面无表情地挥了挥手,先前的满脸红光已经消失不见。 赞礼官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看见云素裳轻蔑的笑容,想到自己今日已经得罪了她,皇帝那边也讨不了好去,前途已是堪忧,思量之后忽然又重重地跪了下去:“皇上,虽则皇上宽仁,但嫔妃恃宠而骄藐视君上不可轻忽,纳取此等无德之人恐非社稷之福,请吾皇三思!” 云素裳捂嘴嘻嘻地笑出了声。 这一下,除了皇帝依旧面无表情之外,在场所有人都不由得对她怒目而视起来。 云素裳泰然自若地笑够了,才向着上方显然有些不悦的皇帝说道:“什么册妃典礼,一点都不好玩。以后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不要来打扰我的清静。” “云婉仪,你疯了不成!”穆秋荷忍无可忍地冲了过来就要执行“宫规”,云素裳毫不示弱地迎着她的目光。 “行了,”皇帝怒冲冲地拍了拍龙椅的扶手,“都消停些吧!” 穆秋荷不可置信地看向皇帝,在接触到那双阴鸷的眼睛之后,慌忙后退两步垂下了头。赞礼官哆哆嗦嗦地站了起来,脸色灰败,有气无力地喊道:“奉册宝,谢恩——” 两个小太监诚惶诚恐地捧了册印出来,穆秋荷恭谨地接了,心里的狂喜早已被这一番闹剧冲得烟消云散;云素裳更是漫不经心,随手接了过来,草草福了福身,便将册宝转交到嬷嬷手中,袍袖一挥转身离去。 接下来的仪式,已经完全没了进行下去的意义。幸而皇后正在禁足中,又没了凤印,这朝拜皇后的大礼省了也不算什么了不得的大事,所以众人胡闹了一阵子,奉承了穆秋荷几句,午时刚过已经草草结束。 打发走了闲人,穆秋荷扯着皇帝的衣袖闹了起来:“皇上为何纵容那个无礼的女人?身为嫔妃当众以下犯上,宫中还有没有规矩了?别说她还在禁足呢,便是没有受罚,她的位分也不如我,皇上为何偏偏对她如此?今日皇上若不说清楚,秋荷一定不依!” 皇帝心中恼怒,又见穆秋荷吵闹不休,更是烦躁不已,随手一推便将她甩出老远:“胡闹!她不懂事,你也不懂事不成?” 穆秋荷摔倒在另一侧的软榻上,虽然没有摔痛,但心里的委屈却完全爆发出来,不管不顾地哭道:“我不明白!她跟你的儿子不清不白,你只是象征性地将她禁足;她当众挑衅不守规矩,你更是一一味袒护!她到底有哪里比我好?如果你只喜欢她,又何必要宠我!” “你永远成不了云素裳,所以你最好不要学她,朕对你——没那么多耐心!”皇帝猛然挥落桌上的杯盘酒盏,绕开哭闹不已的佳人,拂袖而去。 穆秋荷瞬间止住了哭,怔怔地看着那道高大的背影,心里忽然升起了浓浓的恐慌。 得宠一来第一次自问,在君王的心中,她究竟能占多少分量? 那个云婉仪…… 对了,刚刚他说,她叫云素裳?原来大家叫她云儿,不是因为名字中带有“云”字,而是因为她姓“云”? 这个姓氏,在前朝灭亡之后就已经成为禁忌了啊!她究竟是谁?一个连身份都要遮遮掩掩的女子,他怎么会纵容她在宫中为所欲为?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罓 ... ... 第41章 铭慧公主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娘娘,遵照您的意思,院子里的红绸都已经拆下来了,您看……”嬷嬷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满脸惶恐地躬身立在云素裳的身后。 云素裳从窗口探出半截身子,看清外面除了疏疏落落的红梅,已经再见不到半点红色,这才满意地点头道:“这样舒服多了。屋里这些东西我也不愿意看见,或烧或卖,随你处理吧。” 看着满桌子满地的大红色绸缎和红色玛瑙宝石镶嵌的凤冠钗环,嬷嬷只觉得脑袋嗡嗡作响,手脚僵硬得不听使唤。 还是诗筠知机,见云素裳已有愠色,慌忙上前扯扯嬷嬷的衣袖,使个眼色同她一起包了那一堆东西退了出去。 “筠姑娘,这……”走至院中,那嬷嬷苦着脸不知如何是好。 诗筠苦笑道:“咱主子也就这点性子,不依着她可不行!东西是上面赏下来的,这会儿也不敢拿去变卖,烧了又可惜,不如先放到库里,以后再说吧!” 嬷嬷亦步亦趋地跟着诗筠将东西处理妥当,这才擦着汗叹道:“老奴也算伺候过几代主子了,像咱们这位一样的,还真是闻所未闻!” “伺候久了少不了您的好,这会儿您老就别发牢骚了,主子还在等着你呢!”诗筠不以为意地笑了笑,推着她出去了。 老嬷嬷心惊胆战地进了寝殿,发现云素裳的脸色好了许多,这才小心翼翼地回道:“主子,都收拾妥当了!” 云素裳从书中抬起头来,轻笑道:“妥当了便好,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看着烦。” 嬷嬷只得硬着头皮答应道:“是。” 云素裳轻叹一声:“你原本是尚仪宫的吧?如今要你来这冷宫伺候,有没有觉得委屈?” “老奴不敢,”嬷嬷慌忙跪下道,“在宫中为奴,命贱如纸,若非娘娘仁慈,此刻老奴只怕难有命在!老奴对娘娘只有感激的份,焉有委屈抱怨之理?” 云素裳暗暗叹气。 明明是自己任性,却险些给旁人招来祸端,到头来对方还要对自己感恩戴德,这天下的道理,实在颠倒不堪!不过,做奴婢的命贱如纸倒是一句大实话,只是大家平时不敢说罢了。看来这嬷嬷还是有些见识和胆量的呢! “嬷嬷在宫中伺候多少年了?”云素裳心下烦闷,干脆放下手中的书册,与她攀谈起来。 嬷嬷自是受宠若惊:“老奴自壬戌年入宫,已经二十余年了。” “深宫二十年……好长的一段时光。”云素裳从瓶中取出一枝绿梅把玩着,神色幽远。 故国三千里,深宫二十年。嬷嬷心头一阵恍惚。 可不是好长的一段时光!在宫中的日子比在外面生活的那段岁月还要长得多,如今她早已忘记了宫外的世界是什么样的。二十余年,从一个满怀憧憬的妙龄少女,变成今日这样一个满目沧桑的老妪,眼看着朝代更迭世事变迁…… 忽然云素裳一声轻笑,将嬷嬷从回忆中拉了回来:“壬戌年间入宫,嬷嬷伺候过前朝两代主子呢!” 嬷嬷悚然一惊。 这位年轻的主子知道了些什么? 偏偏云素裳对这个问题似乎很感兴趣,继续追问道:“嬷嬷在前朝是做什么的?一直在尚仪宫吗?” “是……”嬷嬷心头一慌,下意识地就想应付过去,但接触到云素裳探究的目光,不知怎的竟觉得心底发凉,平日里的伶牙俐齿不知跑到哪里去了,迟疑了一阵子,也只得实说道:“老奴刚进宫时在婉云轩做过一阵粗使丫头,后来仗着认几个字,才被调去了尚仪宫。新朝初建基本都换了新人,因为不能没有知事的老人带着,这才留下了一条贱命。” “婉云轩……就是这里啊……”云素裳将手中的梅枝递到嬷嬷手里,幽幽道。 嬷嬷战战兢兢地接过,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她自然知道这慎思殿就是原来的婉云轩,问题是,这个年纪轻轻的主子怎么会知道? “这梅花,漂亮么?”云素裳见她怔怔的样子,觉得有些好笑。 “这梅花……”嬷嬷将心一横,大着胆子应道:“这梅花是前朝婉贵妃手植,花开时节每每阖宫来赏,此时不过是一枝初绽,来日盛开才叫独占天下春呢!” 云素裳点点头,似是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花自然是好的。只是那种花的人不在了,总觉得梅花也缺少了些生气,便砍了也不值什么了——你记得那位婉贵妃吗?” “自然记得,”嬷嬷垂了头叹道,“贵妃娘娘真是菩萨心肠,想不到天妒红颜……” “不是天妒红颜!”云素裳勃然变色,回身夺回那支梅花,揉碎了掷在地上,恨恨道:“上天从来都不会妒恨任何人,所有的悲剧都是**!” “是是是,老奴说错了!”嬷嬷吓了一跳,慌忙俯身请罪。 云素裳久久地凝视着她已经开始苍老的脸,忽然笑道:“我记起来了,你叫如萱,是婉云轩做杂事的,当年这里廊下架上有一只鹦鹉,每天都是你在喂,是吗?” “娘娘怎么知道?”嬷嬷乍闻旧事,心下惊愕不已,忍不住上上下下打量起云素裳来。 “我当时虽然小,但对婉云轩的每一个人都有些印象的……后来你不见了,我还向母妃闹过呢。”云素裳微微一笑,轻轻地将她扶了起来。 嬷嬷怔怔的,半晌才回过味来:“你说‘母妃’?你是……昔年的铭慧公主?” 云素裳的眼中涩涩的,说不出是喜是悲:“铭慧公主……也许曾经是吧?” 时过境迁,如今天下都已易主,哪里还有什么公主不公主! “奴婢明白了。”那嬷嬷深深地看了云素裳一眼,忽然重重地跪在了地上。 本文来自看書惘小说 ... ... 第42章 各取所需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皇上驾到——” 外面传来小太监尖细的喊声,云素裳慌忙将如萱扶起来,外面诗筠也在同时闯了进来:“娘娘,怎么办?” 云素裳恨恨地抬起头,已见皇帝自己掀帘子走了进来:“裳儿还未歇下?” 云素裳飞快地背转身去,不肯答话。 皇帝向诗筠和如萱使个眼色,二人不情不愿地退了出去。 “怎么,这么不愿意见到朕?你知不知道,你今日这番胡闹惹了多大的麻烦?现在外面都在劝朕废了你,知道吗?”皇帝丝毫没有不受待见的尴尬,径自在云素裳刚刚坐的垫子上坐了下来,自取了茶盏来饮茶。 云素裳看见了,忍不住冷笑道:“你就不怕我下毒?” “你不敢。”皇帝信心满满。 “你也不敢。”云素裳不甘示弱。 皇帝吹着杯中的茶叶,笑道:“真是个可恶的丫头,言语上也半点不肯吃亏!朕是皇帝,处置一个犯错的妃子,还有什么敢不敢?你把你自己看得太重了吧?” 云素裳径自在他对面坐下,笑道:“如果是一个普通的妃子,当然可以任你处置,就像穆秋荷,她再张扬也不敢学我,不是吗?” “女人太聪明,可不是好事。”皇帝的脸色沉沉的,与外面的天气有一拼。 云素裳毫不畏惧,仍是浅浅地笑着:“对别人也许是,但对我无所谓。你从我这里拿不到你想要的东西,我便心有七窍也无妨,闹翻了天你也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等我的利用价值没有了,你也就厌烦了,到时我便再蠢再呆,也未必活得过一时半刻,你说是不是?” 皇帝一时无言以对。跟一个太过于通透的人说话,有时未必是一件愉快的事,尤其这人一心与你为敌的时候。 她看得透你所有的花招,开门见山她又可以宁死不屈,你能拿她怎么样? 秦川早已不敢用最初轻忽的心态来看待这个小小年纪的孩子。多年前的那一日,宫中杀死的前朝宗室没有一千也有几百,偏偏这个当时看来毫不起眼的孩子活了下来,而且在宫中、在自己的眼皮底下顽强地生活到了今日,真的仅仅是一个偶然吗? 为人君者,如果相信偶然,只怕有几百条命都不够用! 不知道该怒还是该笑,秦川咬咬牙,尽量平静地道:“这样聪明的孩子,杀了实在可惜。不如我们做个交易如何?” “什么交易?”云素裳漫不经心地把玩着自己的指甲,明知故问。 “刚夸你聪明,又给我装糊涂!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么,你也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我们彼此成全,你看如何?”皇帝拿杯子在桌上敲着,似是漫不经心地笑道。 彼此成全?听起来很有诱惑力的条件呢。 不过云素裳可不会相信他的鬼话。那件东西,是老贼的心病,也就是她的性命。如果把那件东西拿了出来,她就真的成了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了! 老贼一早便知道东西在她这里吧?竟肯挨到现在才来要,也算他是个沉得住气的了! 可惜了,注定是敌对的立场,她怎么会轻易相信了这老贼的鬼话? 云素裳笑得更加风淡云轻:“可我是真不知道你想要什么啊,而且我也没有什么想要的,在这里我过得很开心,真的。” “你不要冥顽不化!”秦川被她漫不经心的态度气得不轻,脸色一沉,看上去便是要“龙颜大怒”的征兆。 “我没有啊,”云素裳嚣张地别过头去,“我这里真的没有你想要的东西,不信你搜搜看啊,那东西早已被我父皇摔碎了——你若实在不信,杀了我好了。” “你以为我不敢!”秦川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来。 云素裳非但没有被吓到,而且连头都不肯抬,脸上没有一丝惧色:“你试试看嘛,每次都只是威胁我,敢不敢来点真的?你当吓唬三岁小孩子呢?” 某皇帝被气得额上青筋乱跳,一双干枯的手攥紧又松开,松开再攥紧,最终还是强忍着没有叫人进来。 云素裳不怕死地再加上一句:“如果没有别的手段对付我,就请皇上移驾吧,婉云轩这座小庙,实在供不了大菩萨!” “不管是婉云轩还是慎思殿,都是朕的天下!云婉仪,别忘了你还是朕的嫔妃,朕要留下,你敢赶朕走吗——对了,只要你成为朕的女人,咱们便是一家,那东西在你的手上玩两年,倒也无妨!”秦川铁青着脸,忽然上前一步,便要捉云素裳的手臂。 云素裳不闪不避,手腕被紧紧抓住也恍若不觉,仍是从容不迫地笑道:“换了两个月之前,这一招可能会吓到我,可是现在嘛——迟了。” “为什么?”秦川眉心一跳,心头有了不好的预感。 云素裳嚣张地笑着,故意仰头迎着他的目光:“我已经是你儿子的人了——如果你执意要做禽兽,那么悉听尊便。” 话音未落云素裳便感觉到一股大力将她提了起来,狠狠地甩在榻上,撞得肩上疼痛不已,被捉住的手臂更是像要被扯下来一样,但她只是冷冷地笑着,硬是没有喊一声痛。 “是谁?太子还是湘王?”皇帝咬牙切齿地问。 云素裳抬起头来冲他眨眨眼睛:“呵呵,你猜啊!” 沉寂良久,皇帝怒吼一声,随手将身后的壁架推倒,花瓶壁架摔落一地。 看书罓小说首发本书 ... ... 第43章 羽翼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娘娘,您怎么样?这……这可怎么办?”皇帝走后,第一个焦急地闯进来的人竟是如萱。一见这满地的狼藉,她便吓了一跳,慌忙过来查看云素裳的情况。 随后跟进来的诗筠笑道:“每次过来都弄成这样,你们不心疼东西,也要心疼一下奴才们的力气好吗?” 云素裳不在乎地挥挥手,将桌上摔坏了的茶盏一同扫落到地上,笑道:“我不嫌你懒,你倒生怕我不知道!你们成日闲得只差没有斗鸡走马了,帮你们找点事做怎么了?对了,赶明儿这地方改名叫作婉云轩,别忘了去内务府要一块匾,把慎思殿的这块破牌子换下来!” 如萱见云素裳有说有笑,方放了心,跟着笑道:“我倒吓了一跳!原来娘娘人前人后一个样,都是不气死皇帝不罢休的!伴君如伴虎,也亏你不怕!” 云素裳冷笑道:“江南战乱未平,塞北羌族更是虎视眈眈,民间士族多半还在观望,他虽然觍颜坐在龙椅上,却也未必不知道世事难料!只要他的江山一天不稳,他便一天不敢动我,我怕他何来?” 如萱神色一肃,默然垂首。诗筠虽是听不懂,却也知道有些事不能多问,当下也只得随口附和着,又笑着打岔道:“这就对了,咱们娘娘就应该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你看那柔仪殿的穆容华在下人面前那么招摇,她可敢在皇上面前冒犯一句?咱们娘娘却是专对下人好的,你不见如今虽说禁着足,从前受过恩惠的奴婢们却也不肯忘恩,今儿浣衣局的姑娘来请安,明儿霞影殿的管事来问好,就连昭华殿的奴才也都还惦记着咱们娘娘呢!刚刚刘公公还特地来过一趟,说是得了只巧嘴的八哥儿,特地来孝敬娘娘,若不是门口的侍卫凶得很,他还要亲自向娘娘请安呢!” “哪个刘公公?”云素裳收了玩笑的神色,猛然转了过来。 诗筠莫名其妙地看着忽然紧张起来的主子,迟疑片刻才道:“还能是哪个刘公公?原来在昭华殿奔走的那个嘛!如今昭华殿大半人都遣散到别处去了,刘公公这个传信官更是没了用武之地,如今被分到了勤政殿,却是降了一级受人管束,也算时运不济了,苦熬了那么多年的……” 云素裳静静听着,心里暗恨自己大意。前日昭华殿散人,她就应该想到了的,皇后没了凤印,六宫事宜自然不可能再管,刘公公这个传信官自然是第一个被遣散的!她怎么就忽略了这个人呢? 此人对大事上极为谨慎,若非遇到了十分重要的事,他是万万不会冒着被揭露身份的危险前来慎思殿的,他如今在勤政殿,那可是老贼身边的差事……莫非老贼那边又有什么阴谋? 思及此,云素裳再也没有了玩闹的心情,在外人面前却又不敢表现出过分的关心,只得强笑道:“这些人也真是小题大做,我也没对他们有什么好,他们倒不怕被我连累?我还以为这宫里人人等着看我笑话呢!” “宫里还是有好人的,何况娘娘只是禁足,他们都提防着哪一日皇上回心转意,所以想着提前来卖个好也未可知。”诗筠笑着说。 “既如此这样吧,”云素裳沉思一下向诗筠吩咐道,“你去内务府说一下匾额的事,若有人问起我,不拘是谁你都顺便替我带个好吧。” “主子,慎思殿虽是咱们的地方,但到底还是受宫中管着的,咱们随意改名字真的可以吗?”诗筠有些担忧地问道。 云素裳不以为然:“改个名字谁管?内务府若问,你就说皇帝让改的好了!” 诗筠只得迟疑着走了出去,云素裳慌忙起身来至廊下,果然见到新添了一只八哥,昂着头高傲地站在笼子里。 云素裳小心翼翼地靠近笼子,心里忽然忐忑不安起来。 这笼子必定是被侍卫仔仔细细检查过了,即使什么也查不到,刘公公也未必免得了被皇帝疑心。究竟是什么原因,迫得他冒这样大的危险送一只鸟过来? 如萱躬身替云素裳把鸟笼子摘下来,试探着问道:“娘娘可有什么为难的事,要吩咐奴婢去做?” 云素裳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如萱慌忙跪倒:“奴婢受婉贵妃大恩已久,公主便是要奴婢造反,奴婢也可做得,公主大可放心!” 云素裳仔仔细细将笼子查看一遍,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只得叹道:“本不想牵扯旁人进来,可这慎思殿连一个自己人也没有,我早已是一只被剪掉了翅膀的八哥儿,空有一张嘴能说会道了……” “奴婢愿做公主的羽翼!”如萱坚定地说道。 云素裳一愣,忽然将笼子打开,不顾八哥拼命扑腾,一把便将它抓了出来,硬是将它“能说会道”的嘴巴掰开,认真地查看起来。 “娘娘,您这是……”如萱有些被搞糊涂了。 云素裳却了然一笑,伸出小指甲在八哥舌下一刮,果见一条极细的丝线被拉了出来,轻轻一扯,便有一枚蜡丸跳入掌中,那只八哥早已没了挣扎的力气,只顾哇哇地咳个不休。 云素裳将蜡丸捏开,并不急着看上面的内容,而是回头向如萱确认道:“你要知道,我的事情必定是要跟皇帝老贼作对的,他可能一时不会杀我,但我的羽翼就不一定了。你确定要牵扯进来吗?” 如萱毫不迟疑地应道:“奴婢愿意为公主奔走,万死不辞!” 此时束手束脚,不能不想法子培养几个臂膀。慎思殿原来的人连诗筠在内都可能有复杂的背景,一个都信不得,只有如萱是偶然得来,且确实是前朝宫人,便有所担忧,云素裳一时也顾不得许多了。 “娘娘可是要找那位刘公公?”如萱试探着问道。 云素裳碾碎蜡丸,取出里面藏着的纸条看了一看,笑道:“暂时不必。今日册封虽说是一场闹剧,但送了礼品过来巴结的人也还是有几个,皇帝未必一时便疑心到他身上去。你这一找他,反倒把他暴露了。从慎思殿走出去的人,一举一动必然会受人监视,你无故去见他,只怕话还没说一句,侍卫就把你俩都抓了。” “那我们今后怎么办?”如萱开始担忧起来。 怎么办? 没有人比云素裳更担忧这个问题了。若非实在无法可想,她又怎么会被禁足这么久都没能摆脱那些恼人的侍卫? 本書源自看書蛧 ... ... 第44章 婉云轩云素裳来访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诗筠姑娘,发生什么事了?”如萱看见诗筠行色匆匆地闯了进来,忙捅捅云素裳的手臂,看着她将从蜡丸中取出的小纸条扔进火盆,这才笑着替诗筠掀起了帘子。 “真是奇怪,”诗筠皱着眉头走了进来,“我听人说柔仪殿那边突然传了好些太医过去,不知道忙些什么呢!” “柔仪殿?难道是穆容华出了什么岔子?”如萱也觉得十分意外。 “管她呢,咱这边又不能出宫门,她便死了咱也不用去凭吊的!我吩咐你的事办好了?”云素裳漫不经心地转过去,丝毫没有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诗筠却神色凝重,欲言又止。 “怎么了?”云素裳不由得感到意外。 “奴婢回来的时候,发现咱们宫外那些冷着脸的侍卫都不见了,听门上的小林子说,咱们慎……咱们婉云轩已经解禁了。”诗筠疑惑地说。 “解禁?”云素裳和如萱都颇感意外。 今天才刚刚得罪了那个皇帝,他不给治罪已经很奇怪了,怎么会反而解禁了呢?他现在又在玩什么把戏,硬的不成来软的? “算了,他明抢我都不怕,那些暗招又能把我怎么样?”云素裳大咧咧地一挥手,先把杂事抛到脑后再说! 几人正疑惑间,鹊儿忽然又来到门外低声唤了两遍“诗筠姐姐”,云素裳早已听见,赶着把她叫了进来。 “刚才听见外面传说,皇上好像不好了呢!”鹊儿夸张地四下张望了一遍,神秘兮兮地说。 云素裳颇感意外:“不是柔仪殿出事吗?” “是啊,听柔仪殿的小宫女说,皇上从咱们这儿出去,黑着脸就进了柔仪殿,没过多久就派人出来召御医,对外说是穆容华犯了头痛,可知情的人却说是皇上忽然昏了过去,太医院那边现在是人心惶惶,可见症候不小呢!”鹊儿眨着眼睛,说得活灵活现,云素裳不由得暗暗吃惊。 这条消息是真是假?如果确有其事,对天下大势又会造成什么转机吗?云素裳直觉她的安稳日子已经过不了几天了。 刘公公一定会尽快把这条消息传到北疆吧?刚才给她送来的任务…… 怕也是拖不得了。 “走,我们去拜访一下皇后娘娘吧。”云素裳说走便走,连衣裳也不肯换,便一马当先地往门外走去,诗筠几人只得一头雾水地跟上。 与昔日庄严繁华的场景相比,此时的昭华宫显得分外萧索寂寥。烧坏了的佛堂和偏殿完全没有修复的意思,黑魆魆的废墟在金黄的琉璃瓦反射出的日光下呈现出狰狞的面貌,枯焦的花木给本来就没有什么生机的园子更增添了几分颓败,单从这一个角落来看,这里不像是繁华盛世的内宫主殿,倒像是亡国破家之后残留的衰景了。 这个场景,像极了记忆中某个不敢回首的片段。云素裳久久地站在昭华宫主殿门前不敢入内,生怕一进门,看到的不是那个威严的皇后,而是—— 多年前同一个地方上演的那一场悲剧…… “娘娘,我们还要进去吗?”鹊儿四下张望了很多遍,见云素裳仍是没有往前走的意思,禁不住有些着急起来。 云素裳如梦方醒,苦笑着摇了摇头,举步走了进去。 此刻的昭华殿实在比冷宫还要冷。她身边至少还有六七个人进进出出,昭华殿门口却连一个人也没有了。 “谁在外面?” 几人正要入内,忽然听到一声冷喝。云素裳从容答道:“慎思殿婉仪云儿求见。” 一个粗布衣裳的女子飞快地奔了出来,站定在云素裳几人面前。 鹊儿忍不住惊叫了一声,原来来人脸上虽然蒙着面纱,却依然可以看见面纱下狰狞可怖的脸,说是三分像人七分像鬼一点都不为过。 “紫燕姐姐?”云素裳没有丝毫意外地轻唤一声。 “难得你还能认出我来,”紫燕苦笑一声,“可见你是个有心的。皇后娘娘这里自从获罪,除了湘王妃以外,你竟是第一个来看一眼的,待我通禀一声吧。” “没了凤印算什么皇后!也亏她还有脸拿皇后的架子!”鹊儿不满地嘀咕道。 “她算不上什么皇后,我也算不上什么嫔妃,就当是敬老了,等等又何妨。”云素裳淡淡地答道。 鹊儿受了训斥,却也不觉得没脸,反而嘻嘻地笑了一下:“是呢,她好老了!” 不过片刻,紫燕已经盈盈地走了出来:“娘娘有请。” 云素裳平静地走了进去,行礼如仪:“婉云轩云素裳参见皇后娘娘。” “你说什么!”皇后猛地从蒲团上站起身来,伸出挂着佛珠的手指着云素裳,脸色苍白。 “娘娘小心些,不要动气!”紫燕慌忙上前扶住,责备地看了云素裳一眼。 “娘娘莫非年纪大了,有些耳背?”云素裳自顾坐下,脸上已经收了恭谨的神色,一时周身的气势竟比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 “云儿,你在做什么!”紫燕不可置信地看向云素裳,不明白为什么前一刻谦卑有理的她一转眼就变了脸。 “大胆!娘娘的名讳也是你叫的?”鹊儿嚣张地上前一步,嚣张地指着紫燕的脸,把“狗仗人势”四个字发挥得淋漓尽致。 “鹊儿,回来。”云素裳冷冷地叫回了鹊儿。 皇后也同时喝住了正要开口的紫燕,苦笑着向云素裳道:“想不到你也有这么扬眉吐气的一天。终于爬到我头上来了,你很得意是吗?” “还可以吧,五年前你有多么趾高气昂,今天我就有多么扬眉吐气。”云素裳脸上淡淡的,声音却带着透骨的寒意,让皇后禁不住打了个冷颤。 “你……你说什么!什么五年前?”皇后颤巍巍地指着云素裳,脸色苍白似鬼。 “五年前,婉云轩的云素裳匍匐在您的面前乞命的时候,连您的一个小丫头都可以在她的脸上踩两脚。五年后的今天,您还有什么好委屈的?莫非过了这几年沐猴而冠的日子,你就忘了自己原本是什么货色?” 皇后的身子晃了两晃,紫燕慌忙扶她坐下。 “你……你怎么敢承认你是……难道这天下……”皇后神色恍惚,语不成句。 云素裳漫不经心地笑笑:“天下属于谁我并不关心,你只需要知道,做人还是不要太绝,以免断了您自己的后路才是。” 本部小说来自看書罓 ... ... 第45章 密谈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皇后脸色灰败,躺倒在榻上闭目不语。 紫燕在旁边又是拍背又是奉茶,始终不见什么起色,急得团团乱转,忍不住向云素裳发作起来:“你究竟想要做什么?娘娘昔日待你不薄,你今日趁火打劫是何道理?看不见娘娘病着吗?” 云素裳别过眼去,避开紫燕的目光,冷笑道:“她昔日是如何待我,我自然记得,每一笔账我都要跟她清算的,不用劳烦紫燕姐姐提醒了。” 皇后猛地睁开眼睛,支起半边身子:“你究竟想要怎么样?我今日这般,也是拜你所赐,你为何还是不肯放过我?” “你今日这般是不是我的责任,没有人比你自己更清楚!你自己存着害人之心,不惜利用你自己的丈夫和儿子来把我逼上绝路,害人害己反倒又怪起我来了?”云素裳连连冷笑,对皇后眼中不经意流露出的恳求之色视而不见。 “娘娘,”紫燕忽然哀戚地跪倒在地,“奴婢不知娘娘与皇后昔日有何纠葛,但皇后娘娘如今已然放下了所有的过往,决意每日吃斋念佛了此残生,请娘娘年在昔日的情分上,放过皇后娘娘吧!” 云素裳下意识地站起身来,侧身躲过她的跪拜,神色有一刹那的松动。 “真是个痴丫头。”如萱感慨地叹道。 “姐姐起来吧。”云素裳脸上戾色尽敛,几乎已经恢复了前些年那副无害的卑微宫女神色。紫燕见状满心欢喜,慌忙道谢起身。 皇后却知道事情没那么简单,仍是苍白着脸,艰难地问:“你这次来的目的是什么?” 云素裳使个眼色,如萱早已心领神会,忙拉着诗筠和鹊儿退了出去,紫燕仍是僵立在皇后身边不肯退去,皇后吩咐了两三遍仍是无济于事。 “奴婢便是皇后娘娘的心耳意神,娘娘在哪里,奴婢就在那里,绝不会有一刻离开娘娘!”紫燕字字铿锵,说得十分坚定。 皇后为难地看向云素裳,生怕一个不小心又惹恼了她。 云素裳却是有些感动,轻叹道:“你有这样一个心腹之人,这一生也算是不枉的了。只可惜她一片赤诚为你,你却往往置她的性命于不顾,实在令做奴婢的寒心。” 皇后黯然点头。 紫燕傲然道:“若无皇后娘娘栽培,便没有今日的紫燕,所以紫燕一身一命都是皇后娘娘的,哪有什么寒心不寒心的?” 云素裳赞叹地点点头:“既然如此,我便也不避着你了,他日你若因此得祸,莫怪我做妹妹的不肯救你就是了。” 皇后叹道:“紫燕不过与你亲厚了那几日,你至今还念着她的好,还肯尊重她,可见你也是个顾念旧情的。我知你是个难得的好孩子,只是当事之时,不得不如此,你该知道。” 云素裳微笑道:“我也知你是个英明仁义的女中魁首,况且你也命不久矣,我本不该咄咄逼人,可是当事之时,不得不如此,也请见谅。” 皇后眼角滑下一滴浊泪,黯然点头。 云素裳定了定神,笑道:“皇上适才在柔仪殿昏厥,太医院诸位大人还在诊治,你可知道?” 皇后愕然瞪大了眼睛,急道:“怎么会忽然昏倒?他……他的身子一向好好的,不该……” “娘娘您别急!”紫燕慌忙替皇后拍着背,眼角垂泪,却再不看云素裳一眼。 云素裳无辜地笑了笑:“这也说不准,毕竟皇上昔年东征西讨,或许在军中受伤落下病根;再者这些年国事劳顿殚精竭虑也不知有无用心将养;何况还有这半年酒色相侵,或是有些气虚也未可知。” “你告诉我这些做什么?”皇后闭上眼睛,竭力维持声音平静,却仍是免不了有一丝颤抖。 云素裳笑得愈发无害:“我好心来告诉娘娘一声,莫要跟皇上置气不肯前去探望,落得将来天人两隔的时候再后悔啊!” “我在禁足之中,不能出宫门的。”皇后几乎已经不能维持平静,却仍是犟着一口气,不肯松口。 “娘娘若不想去就算了,何必要费心找什么托辞!昭华殿宫门可以随意出入,哪里算得上禁足?我前几日禁足的时候,墙外的侍卫可是增加了三倍不止呢!虽说画地为牢也是佳话,但娘娘与皇上夫妻之间,还是不要这般较真才好。”云素裳诚恳地劝道。 紫燕狐疑地抬起头来看着云素裳,不知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皇后自然也不会相信云素裳是好心来劝她,闭目沉思半晌,才缓缓道:“你禁足的日子……那些侍卫哪里是盯着你的,分明是皇上怕我暗中作梗,派去保护你的才是!怎么,现在都撤了?” 云素裳也不觉得意外,笑道:“可不是,他们前脚走,我后脚就赶着来拜望娘娘了。” “不知皇上是对你死心了,还是对我死心了呢?”皇后的声音幽幽的,听不出悲喜。 云素裳不以为然地笑道:“或许是对他自己死心了呢,毕竟人死如灯灭,从前在意的那些人那些事,也都可以撒手不管了。” 皇后霎时又紧张起来:“皇上当真病得厉害?” 云素裳默然点头。 皇后倏地坐起身来,吩咐紫燕:“替本宫梳妆!” “娘娘!”紫燕看看皇后,再看看云素裳:“事情未知真假,贸然前去只怕惹了皇上更加不高兴,咱们……” 皇后仍是挣扎着起身,紫燕也只得扶着,同时乞求的目光看向云素裳,无声地求肯。 皇后只装着看不见,平静地问道:“你的心已经被仇恨蒙蔽,巴不得我和皇上都死才是,所以我知你定然不是好意。你现在……想要什么?” “我也是身不由己,”云素裳笑道,“求娘娘帮我办件事:勤政殿书架东边第二排第十六个格子的第三本书,抽出来,书架后面的暗格就会打开。娘娘只需要把里面的锦盒替我取出来就是了。” “你好大胆!”皇后勃然大怒。 本書源自看書网 ... ... 第46章 前朝遗物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我一直是很大胆的。”云素裳继续无害地笑着。 “你休想让我去做危害皇上的事!”皇后将手中的玉梳一摔,就要躺回榻上。 云素裳不慌不忙地笑道:“我无意为难你。那件东西对皇上无用,对你们的沐德皇朝也无用,只因那毕竟是前朝的东西,所以三皇姐吩咐我一定将那件东西拿到手——其实我此刻自己去拿也算不得什么,只是实在不愿意见到你那个伪君子的皇帝,不然我何苦来求你?” “你说真的?”皇后的神色有一点松动。她自然知道,凭着云素裳在皇帝心目中的地位,她能到的地方,云素裳必然也能到,所以这个解释她是不得不相信的。 云素裳诚恳地点点头:“我也不想瞒你,那锦盒里是我母妃的发钗。我想你也不愿意皇上把那么一件东西放在身边,日日睹物思人吧?” “我去!”皇后闻言立刻重新站了起来。 “多谢娘娘。”云素裳谦恭地俯身行礼。 紫燕神色怔怔的,握着玉梳的手一直在打颤,老半天也没能将皇后的发髻梳好。 皇后从她手中接过发梳自己梳理着,苦笑道:“我早知你不是池中之物,无奈一念之差,始终没有下得了狠心,谁知到底会有今日。” 云素裳耐心地陪着笑:“娘娘终究还是失之仁慈了。须知斩草不除根,必留后患。” 皇后的手僵了一僵,叹道:“正是这话,我竟不如你明白。” 云素裳自然知道自己平安活到今日,绝非由于皇后的所谓“仁慈”。想起民间纷纷的传言,她不禁暗暗好笑。 江湖骗子的话,哪里信得?若她真是什么应运而生的天女,前朝百年江山,也不至于被一个宵小之辈毁于一旦了。 云素裳暗暗观察皇后的神色,见她眼中虽有慌乱,行事却仍是颇为镇定,心下不禁暗暗叹服。 说真的,她确实是非常佩服这个女人的,只是她们从一开始就注定了是死敌,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一件事。 接下来,她也只能对这个烜赫一时却不得不惨淡收场的皇后,说声抱歉了。 云素裳起身告辞,之后,紫燕欲言又止地看着皇后,一时竟忘了皇后还急着出门。 “她是前朝公主,很惊讶,是吗?”皇后看得透紫燕心中所想,不禁暗暗叹气。 紫燕木木地点了点头,如常帮皇后梳妆完毕,挑了件大红色的衣衫披上,出门而去。 宫门外果然没有人阻拦,皇后也不觉得惊奇。到了勤政殿,见门外里三层外三层地站了不少宫人内侍,皇后的心骤然悬了起来。 “恭迎皇后娘娘。”一个眼尖的宫女看见皇后,慌忙跪了下来,勤政殿外霎时跪倒一片。 皇后黯然点点头,举步往勤政殿而去,不但没有人拦着,反而一层层都有人殷勤地帮忙掀帘子,倒像是专门在等着她一样。 进了里面才知道,皇帝已经醒了过来,精神看上去还好,此刻只有两三个太医在外殿守着。 “你终于来了。”皇帝一见皇后进来,苍老的脸上立刻绽开了欣喜的笑容。 皇后一见,不禁潸然泪下。 这一刻,好像这半年所有的芥蒂都已经不值一提,两人各自暗中感叹,虽有再多的不愉快,却仍然掩盖不了二十余年相濡以沫的情分。这份相知相守,哪里是一两名年轻貌美的宫人几句莺声燕语所能敌得过的? “我刚刚听说你病了,所以来晚了。”皇后噙着泪,颤抖着握住了皇帝枯枝似的手。 “我知道你会来,”皇帝像孩子似的笑了笑,“穆容华只会哭闹,我烦得很,所以就搬回勤政殿来了,正想着要不要派人去叫你,你就来了。” 皇后不停地擦着眼睛,强笑道:“年轻女孩子不懂事,也怪不得她。今后你需要人照顾的时候,就找我吧。” 皇帝微笑着点了点头,褪去一身戾气,竟也像个孤单的孩子,需要的不过是一点点温暖而已。 皇后只待他沉沉睡去,才轻轻地抽回了手,走到外殿把那几个太医叫了过来。 “皇上年事已高,连日操劳之下已是不支,近来又添上心气郁积,所以……”太医吞吞吐吐的,不肯把话说完整。 “你只告诉本宫,皇上这病治得治不得?”皇后攥紧双手,沉声问道。 三人面面相觑,最终还是一人大着胆子回道:“从今之后若调理得当,莫要劳神费思,不躁不怒,或者还有两年时光。” 皇后垂泪点点头,心下已是有数了。 处在那个位置上,天下有多少事需要他劳心费力,哪里能不躁不怒呢?若能做到,也便不会有今日的症候了。 不过也没有什么值得伤心的,毕竟上了年纪,谁都逃不掉那一日。她自己还不是一日病似一日,时时算着自己的大去之期? 遣退了太医,皇后的心里百味杂陈。 皇帝病重,她自然是忧心如焚的。但因为这一场病,竟然奇异地让皇帝的心思重新回到了她的身上,这实在是一个不知道该喜还是该悲的结果。方才皇帝那毫不设防的一笑,竟然让她忽然发现,自己这一世争强好胜,所得来的一切都是毫无意义的了。有什么能比两个人相携到老更重要的事呢? 她不知道皇帝是否也会有同样的感触:他们两个人,为了不值一提的小事,浪费了太多的情感和精力啊! 身旁的宫人内侍并没有跟进来,皇后一路想着,慢慢地踱向偏殿那几排密密麻麻的书架,心绪纷乱。 想不到皇帝对她仍是完全的信任,此刻完成云素裳的交代,实在是易如反掌。可是她真的要这么做吗? 她可以选择忘记那个女孩的交代,相信一个无权无势的小丫头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她怎么能为了完成敌人的托付,而辜负了爱人的信任呢? 可是那锦盒中真的是前朝贵妃的发钗吗?皇帝竟然背着她将那个女人的贴身之物收藏在勤政殿多年,在他的心中,究竟把她摆在什么位置? 她应该转身就走的,皇后心里很清楚。可是…… 于看书罔 ... ... 第47章 得手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先看一眼吧,就一眼! 她不会把那锦盒交给云素裳的,只看一眼,然后就原样放回去,行吗? 东边第二排……第十六个格子……第三本书…… 皇后轻手轻脚地动作着,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生循规蹈矩,从来不曾尝试过离经叛道,想不到此刻,仅仅取出一本书,就会让自己激动得心跳加快,得到了一种从未体验过的冒险的快乐…… 第三本书抽出来了,书架却没有任何反应,皇后疑惑地向后退了两步,暗忖是不是那个奇怪的女孩子在偏她? 正在这时,书架后面发出一阵轻微的“呜呜”声,只见刚才取出书本的那个格子晃了一晃,整个儿慢慢地向外移动起来,不多时就完全暴露在了外面,内侧却仍是稳稳地固定在上面。 皇后侧耳听听外面没有什么动静,这才战战兢兢地向前走了两步,艰难地屏住呼吸,颤巍巍地将手伸到那格子后面去,果然摸到一个很小的盒子。 皇后深吸一口气,将那盒子取了出来。 那盒子的外观并没有什么出奇之处,不过是一个普通的首饰盒子,只是触手发凉,不知是不是久藏于书架之后的原因。盒子上繁复的花纹,恰是浅绿色缠枝梅花的图案,这一发现让皇后的心跳又加快了几分。 绿梅……竟然真的是前朝婉贵妃的遗物吗? 皇后犹豫着,颤颤地将盒子打开一条缝隙,却又猛地盖上,像是被烫到一样把它胡乱扔到书架上,扶着书本深深地呼出几口气,下一刻却又忍不住将那盒子重新捡起。 如此反复几次,终究还是不愿意就这样原封不动地放回去。皇后想了又想,在第三次将盒子放回书格后面之后,终于还是咬了咬牙,坚定地又一次取了出来。 不就是看一眼吗?为什么不可以?前朝的贵妃,真的有那么重要? 皇后暗暗给自己打着气,屏住呼吸飞快地打开了盒子。她只觉得眼前一亮,下意识地闭眼回头,因此忽略了盖子打开的那一瞬间,纤尘不染的盒子里面,却飘出了少量的暗黄色粉末,无声无息地消失在了空中。 盒子里的,确实是一支发钗——确切地说,是半支发钗。只见本该有两股的钗身,似乎被什么外力生生掰断,只剩一股银簪,末端镶着一颗拇指大小绿莹莹的夜明珠,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什么稀世珍宝。 惟其如此,这件东西如此珍而重之地出现在这个地方,才更加令人疑虑。皇后禁不住去想,剩下的那一股钗子去了哪里? “钗留一股盒一扇,钗擘黄金盒分钿……”那首千古名篇中被人传颂了几百年的佳句,忽然突如其来地跳出了脑海。 这半支银钗,究竟是谁和谁的承诺? 一阵风来,皇后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才知自己的后背早已被冷汗湿透。 这个书架是本朝新置的,所以对于这个锦盒这枝残钗,皇帝不可能不知情。皇后紧紧地咬住自己的下唇,断绝了所有自欺欺人的念头,心头唯余阵阵酸涩。 他珍而重之地放在心上的那个女子,终究不是她。 皇后很想说服自己按照原来的打算,将锦盒放回原处,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可是三番五次将那个不起眼的盒子放到原来的位置,她却始终没有勇气将格子推回去。 罢了!便依着那小丫头一次又何妨?那个女人的影子,困扰了她这么多年,难道不该做个了断吗? 皇后银牙一咬,将锦盒重新取了出来,一手将书架的格子重重地推回原处,然后又颤抖着手把取出来的那本书插回第三本的位置上。 做完这一切,皇后长长地吁了一口气,倒像是生了一场大病一般,浑身冷汗淋淋,喘着粗气斜靠在书架上,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都没有。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做这些。皇后并不傻,她很清楚如果皇帝发现了她做的事,她将会面临的是什么,但这个时候她并不愿意再想以后的事。看见这个盒子,看见里面的那支残钗,她便知自己一生循规蹈矩的结果,便是一生都没有真正快意过。这一次她偏要不计后果一次,偏要冲动一次又怎样?至于会不会落了那小丫头的圈套,会不会失去她刚刚找回来的幸福,这已经都不重要了。 想清楚了这些,皇后喘息已定,忙将锦盒塞进袖中,艰难地迈动着疲惫的步子,走出了这间空旷的偏殿。 “娘娘。”意料之外的呼唤吓得皇后不禁打了个哆嗦,待看清来人之后才渐渐回神,苍白的脸上艰难地挤出一个笑容。 “娘娘,您还好吗?”紫燕担忧地看着皇后,深恨自己没有跟进去。 她直觉地知道此事与云素裳吩咐的那件事情有关,这件事情可能遇到的危险不言而喻。作为一个忠心不二的婢女,她应该责无旁贷地跟着自己的主子一同冒险的,可是自从知道云素裳真实的身份之后,她的心情已经变了,迟疑良久之后,她竟然选择了在外面守着,而不是冲在前面替她的主子挡掉一切可能的危险。 现在皇后安然无恙地出来,紫燕心里的一块大石终于落了地。她慌忙搀起皇后的手,忧心忡忡地问道:“没有遇到什么麻烦吧?” “没有。”皇后竭力装着若无其事,淡淡地说。 “娘娘,若是皇上醒了……”皇帝身边的小太监看见皇后要走,慌忙上前拦住,迟疑着不知该说什么好。 皇后想了一想,终究没能忍心离开,只得趁人不备将锦盒塞到紫燕袖中,叹气道:“也罢了,没什么大事,本宫就在这里陪着皇上吧。你去慎……你去婉云轩告诉云婉仪,皇上龙体无碍,叫她不用悬心。本宫和皇上需要清净,叫她不必过来了。” 紫燕会意,慌忙答应着走了出去,皇后目送着她离开,这才扶了小太监的手,慢慢地向内殿挪去。 本書首发于看書蛧 ... ... 第48章 疑云重重,谁堪托付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紫燕走到慎思殿,见外面的牌匾已经换上了“婉云轩”,她原本不知其意,联系到云素裳的身世细细一想,这才勉强猜到了七八分,吓得她不禁出了一身冷汗。 这样的身份,谨小慎微尚且不一定保得住性命,她如今竟然敢在宫中当面冲撞帝后,真不知这小丫头是有恃无恐还是胆大包天!虽然这个样子的云素裳比从前那样小心谨慎的小宫女形象更加鲜活生动,但紫燕禁不住开始替她担忧:太过张扬处处招人嫉恨,她真的能保护自己不受伤害吗? 毕竟现在她不过是一个不得宠无权无势的小嫔妃,而她的敌人,帝后自不必说,连宫中一手遮天的穆容华也对她恨之入骨,云儿今后的日子,岂不是步步如履薄冰? 左右张望半天见不着看门的人,紫燕只好径直走了进来,一眼就看见云素裳披了一件纯白的雪褂子,一个人也不带,独自站在梅花树下看雪,远远望去整个人影都融在雪中,近看方知瘦影纤纤人比梅花俏,看得紫燕不由得呆住了。 “紫燕姐姐来了。”云素裳回头看见紫燕在身后,冻得通红的小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毫不设防的微笑,看上去分明还是昔日昭华殿那个温驯而俏皮的小宫女。 确实,时间也不过才过去了数月,当日有谁能想到短短几日时光,世事就已是沧海桑田呢? 紫燕心中无限感慨,面上却只得笑道:“我只道昭华宫已是宫中最清净的地方,不想你这里竟也是一样。门上没人,院子里也没人,你的奴才们都不怕冻着你吗?” “我最怕热闹,人多的时候总觉得碍手碍脚,前一阵趁着刚刚犯了圣怒,人心浮动的时候,我把耐不住寂寞的都打发了出去,这一院子的雪只留给梅花,才算不辜负了这满园的暗香啊。”云素裳笑着拈住一枝红梅摇了摇,花瓣和残雪一起纷纷扬扬地落了下来,飘得两人身上脸上都是,看见紫燕躲闪不迭,云素裳促狭地笑了起来。 “还真是个孩子!”紫燕虽有满腹心事,也禁不住被逗乐了。 云素裳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地拉起她的手:“这里冷,我们进屋去谈。” 紫燕知道她是顾念自己身上烧伤未愈,心下更是感念。 如萱和诗筠几个人正在云素裳的屋里猜谜嗑瓜子,见两人进来也不避让,直到云素裳板着脸开口撵人,她们才在如萱的带领下,笑嘻嘻地鱼贯退了出去,看得紫燕目瞪口呆:“你这里都没规矩的吗?奴才都欺到你头上来了!” 云素裳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随意把几个碍事的凳子踢到一处,笑道:“要规矩做什么?我这里左右没人管,我的话就是规矩!我喜欢看她们闹,若是她们时时拘着礼,可不把我闷也闷死了?” “真是个怪人!不过你若肯循规蹈矩,那却也不是云儿了!”紫燕由衷地叹道。 云素裳自己动手将火盆烧得旺了些,安顿紫燕坐下,这才漫不经心地问道:“姐姐是自己过来的,还是皇后娘娘的吩咐?” 紫燕笑意一敛,迟疑着取出袖中的锦盒,正色道:“是皇后娘娘吩咐的。你看看可是这个?” 云素裳漫不经心地接了过来,看也不看便随手仍到榻上,继续拉着紫燕的手笑道:“皇后娘娘果然不同凡响,我还以为总要两三天的工夫,想不到这一会儿就马到成功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紫燕见她完全不在意这件东西,心下不禁惊奇,迟疑良久终于忍不住问道:“你不看看吗?” “我看这玩意儿做什么?”云素裳不在意地道:“只要是个锦盒就没错了。又不是我要这件东西,若不是三皇姐死命让我弄出来给她,我才不管这些破事!” “你真的是前朝公主?”紫燕迟疑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云素裳微微一僵,苦笑道:“是。” “我不信!”紫燕忽然激动起来,嘴上说着不信,眼睛却一眨也不眨地盯着云素裳看,生怕她忽然笑着说,这不过是一个玩笑。 云素裳淡然一笑,随手拨拨手炉里的灰:“我也不信。” 紫燕动了动嘴,似乎想说些什么,却终究没有开口。两人尴尬地沉默了一阵子,紫燕只得迟疑着道:“皇后娘娘那边没有人照应,我要走了。” 云素裳也不挽留,笑道:“既如此你去吧。人清凉薄,忘恩负义如我者众,如今皇后娘娘身边,也就只有你了。” 紫燕点点头,一语不发地走了出去,云素裳看她走远,立刻起身把榻上的锦盒捡了起来紧紧握在手中,好像生怕它跑掉了一样。 “公主,那紫燕姑娘没有为难您吧?”见紫燕走出门去,如萱立刻闯了进来,在云素裳身边担忧地问。 云素裳微微一愣,下意识地将锦盒在手中抛来抛去把玩着,笑道:“她是我的好姐妹,怎么会为难于我?不过是借着送东西的由头,找我叙叙家常罢了。” “如此说来,是老奴多虑了。”如萱垂了头,眼睛却只管盯着云素裳手中的锦盒看。 云素裳漫不经心地笑道:“倒也未必。她毕竟是皇后的忠犬,如今也算得上是我的死敌了。小心些总不是什么坏事。” “正是这个话,无事献殷勤,只怕不安好心,公主还是小心为上。”如萱不无担忧地叮嘱道。 “紫燕一向是个磊落的人,应该不至于对我用阴招。”云素裳幽幽望着窗外的梅花,不以为然地说。 如萱无奈地点了点头,目光仍旧落在云素裳手中的锦盒上。云素裳仔细把玩了一番,确认锦盒的机关已经被破坏掉之后,才小心翼翼地打开了盒子,果然见到半支银钗静静地躺在盒中,明珠依旧莹亮,却因着本身的残缺,已经不能够称之为“钗”了。 “没错,正是先贵妃遗物!”如萱的神色激动,双目之中落下泪来,颤抖着向银钗伸出手去。 云素裳毫不设防地将银钗放到她手中,如萱如获至宝,反反复复看了很多遍,直至老泪纵横,才肯把它还给云素裳。 “物是人非,这半支银钗,如今也只算是一个念想罢了。”云素裳把玩着银钗,感慨地叹道。 如萱沉思地说:“老奴只是不明白,若说只为了念想,这宫中先皇妃用过的物件尚多,皇帝何必只收藏这一件,公主又何必冒着惹怒皇后的危险,一定要将此物拿到手?” 云素裳微怔,抬头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半晌笑道:“许是因为它是一支残钗吧?完整的东西,总是没有故事的。” 本文来自看書罔小说 ... ... 第49章 情之一字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次日午后,穆秋荷破天荒地来邀请云素裳一同去勤政殿探望皇帝。云素裳本不想去,无奈没有推脱的理由,只得收拾着与她同往。 出门的时候,穆秋荷回头看一眼“婉云轩”三个秀美而不失大气的大字,笑道:“可见还是妹妹圣眷隆重,连宫殿的名字都由得你改!” 云素裳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得含混支应着。 穆秋荷又笑道:“可本宫总觉得这几个字听上去有几分耳熟,似乎前日有个嬷嬷说起过,前朝宫中有位得宠的贵妃,居处也是叫做‘婉云轩’的呢,只不知道是如今的哪一处宫殿。” “是吗,那可真是巧极了。”云素裳淡淡地应着,并不打算跟她多话。 婉云轩这个名字,在宫中知道的并不少,她早知改作这个名字会引起不少人的遐思,可是她偏要改,便是有人猜到了又如何?有人能据此判断出她的身份又如何?她不打算大事张扬,却也并不怕人知道。 穆秋荷见她没有什么大的反应,心下有几分挫败,当下不甘心地问道:“皇上当日提起过,妹妹的娘家似乎是姓云?” “正是。”云素裳只觉得耳边有人聒噪不已,赶又赶不走,心下不禁有些烦闷。 穆秋荷犹自不觉,仍是意味深长地笑着:“那可又巧了,‘云’字可是前朝国姓,莫非妹妹你是前朝的皇亲国戚不成?” 云素裳头也不回地向前走着,闻言微微冷笑:“皇亲国戚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当的!” 穆秋荷一句话被呛了回去,半天没有回过神来。待得终于意识到自己竟被一向瞧不起的云素裳给当面顶撞了的时候,对方已经走出好远,她只得很没有形象地跑着跟上去:“云素裳,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姐姐多心了。”云素裳依旧风淡云轻,好像穆秋荷的大叫大嚷根本不是对着她一样。她甚至根本不在意穆秋荷准确地喊出她本该深深隐瞒着的名字,这让穆秋荷更加感到分外挫败。 两人明里暗里较着劲,转眼便到了勤政殿门口,穆秋荷收了脸上的怒气,瞬间换上盈盈的笑意,亲热地挽起了云素裳的手臂:“终于到了,妹妹小心脚下。” 勤政殿门外的小太监们看到两位嫔妃相携而来,一个个俱是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其中一人正要进去禀报,云素裳已经不耐烦地抬脚走了进去,小太监们无人敢拦,只好紧紧地跟着,似乎生怕两人闯出什么祸患来。 进内殿时,云素裳故技重施,不待太监进门禀报,她已拔腿走了进去,穆秋荷面露喜色,慌忙跟上。 “臣妾柔仪殿容华穆氏参见皇后、参见皇后娘娘。”穆秋荷不甘不愿地跪地行礼,云素裳依然只是微微躬身,面色虽是平常,姿态却是显而易见的高傲。 穆秋荷受了皇帝的教训,这一次不敢再与她争锋,只是脸上的怒气怎么也掩不住。 皇帝皇后对云素裳这般态度竟也已经习以为常。皇后甚至还和蔼地向云素裳笑了笑:“不是跟你说过吗,你身子弱,不要风里雪里随意走动!你的心意皇上知道就够了!” 云素裳恭谨地笑道:“话虽如此,但到底还是需要亲见皇上平安方能放心。恰好容华姐姐也是悬心不已,特特地到婉云轩邀了臣妾一同前来问安,此刻看来,皇上却是大好了。” “朕不过是偶然疲乏了些,你们却也兴师动众地当个正经病来瞧,闹得阖宫上下鸡犬不宁的!朕这里已经无事,你们就回去吧!”皇帝闭目躺在榻上,连眼睛都不肯睁。 穆秋荷泪眼盈盈地走到榻前,捂着眼睛哭了起来:“皇上,您要快些好起来……” “朕还没死呢,你哭什么?”皇帝已经极其不耐烦。 云素裳见皇帝连睁眼的意思都没有,不禁暗暗为穆秋荷悲哀。想来这数月的恩宠,也不过是穆秋荷的一场好梦罢了。皇帝病中仍是只愿意握着皇后的手,只肯允许皇后陪伴在身边。旁人若是错付了痴心,恐怕就只能得一个惨淡的结局了。 “容华姐姐,我们还是不要打扰皇上休息了。”云素裳扯扯穆秋荷的衣袖,怜悯地劝道。 “正是这话,皇上这里有本宫照顾就好了,人多反而不妙,你二人自回宫中静养,皇上身体康复之后,自会去看望你们。”皇后示威似的握紧了皇帝的手,半是安慰半是威逼地对穆秋荷说。 穆秋荷委委屈屈的,在云素裳的半搀半拽下,终于无奈地走了出去。 云素裳回头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眼,见她精神极好,两颊隐有红光,不禁心下悲悯,深深地向她行了个拜别礼,倒搞得皇后莫名其妙起来。 穆秋荷狠狠地甩开云素裳的手,怒道:“连你也帮着那个老婆子!她独霸着后宫,对你有什么好处?你还指望她能提携你不成?” “姐姐小心些,”云素裳轻笑着做个嘘声的手势,“隔墙有耳,大逆不道的话还是不要说的好。帝后伉俪情深,是天下之福,自然也便是后宫之福!你我只有庆幸的,哪有吃醋吃到皇后身上去的道理?” “你这话,真是为我好?”穆容华的神色有些迷惑。 “你说呢?”云素裳不答反问。 穆秋荷默默地想了想,叹道:“你似乎也没有什么理由哄我。我原以为你是要跟我争宠的,最初避宠用的是欲擒故纵之计……可是近来我才渐渐明白,你的心思根本不在皇上身上,是不是?” 云素裳沉默地走着,不知如何回答。 穆秋荷又急道:“你一定厌烦我聒噪浅薄,可我一样不懂你为何冷情若斯。在这宫中,将心思放在皇上身上,注定是一场万劫不复的悲剧,可是把心思放在其他男人身上难道就不是?这皇宫是天下最无情的地方,你说是不是?” “穆姐姐,在宫中提这个‘情’字,本身就错了。”云素裳随口说着,心思却早已飘到了另外一个地方。 本书源自看书網 ... ... 第50章 旦夕祸福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皇帝这病来得快去得也快,过了两天就照常上朝,夙兴夜寐处理国事了。更因皇后在此期间衣不解带无微不至的照顾,让皇帝感念不已,立了誓不再宠信妖邪女子,赐还了皇后的凤印,二人重新相敬如宾起来。 自此之后,宫中除了穆容华指桑骂槐发作了一通,自己在柔仪殿闷闷不乐之外,人人作出欢欣的神色,一派其乐融融,恐怕只有云素裳一个人知道,这样的平静背后,隐藏着足以在这个朝代掀起滔天巨浪的隐患。 “这个隐患,就是公主您自己,对吗?”如萱细心地帮云素裳拂去肩头的落雪,目光温和。 “谁知道呢?”云素裳不置可否。 如萱也不深究,笑着进屋端了一个瓷盅出来:“昨儿老奴到御膳房新领了些燕窝回来,公主尝尝熬得怎么样?” “咱们不是还有吗,又去御膳房搅扰什么?平白惹人厌烦。如今咱也成了‘妖邪女子’了,还不知道收敛着点!”云素裳颇有些不以为然。 “有新鲜的为什么不要?您再怎么谨小慎微也不会有人领情,何苦委屈了自己。”如萱理直气壮地说。 这时诗筠走了进来,隔着老远就向云素裳笑着说:“奴婢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娘娘先听哪个?” 云素裳向如萱使个眼色,看着她退出去才笑了起来:“你小丫头也是越来越调皮了,你想说便说,不想说出去!连你也想着耍我不成?” “人家好心来给娘娘跑腿,没想到却赚一顿排揎,既然娘娘不喜欢,奴婢就不说了!”诗筠拿腔作势地扭了扭腰,转身便要走出去。 “赶紧的,别等我揍你!”云素裳笑着起身在她肩上拍了一把。 诗筠笑着躲开,远远地站着说:“既然这样奴婢就先说坏消息了!前面接了湘王爷的折子,说是因为江南一带流寇作乱,比乱党尤甚,若要彻底肃清只怕还有数月工夫,短时间里是回不来的了!” “这也算不上什么坏消息啊,”云素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男儿建功立业,除了征战沙场之外,平乱安民是最好的路,利国利民,难道不值得高兴吗?” “难为娘娘看得开,想来湘王爷在江南也是这么想的。您二人倒算得上是心有灵犀。”诗韵笑着打趣道。 “奇怪,湘王爷是何等人物,哪里轮得到我去跟他心有灵犀。你还是赶着说你的好消息吧。”云素裳啐了小丫头一口,别过脸去不肯看她促狭的笑脸。 诗筠大笑着后退两步:“娘娘真是心口不一,您对湘王爷的心思,全天下人都知道,偏您自己死咬着不承认,有意思吗?这事您真当皇上不知道呢?我听皇上身边的小权子说啊,江南的乱党已经基本肃清,如今只剩逆酋栾梦平带着几千人躲在深山里,只怕过不了十天半月也就拿下了!皇上接到这个消息龙颜大悦,直夸湘王爷有出息,说是有子若此,今生不虚呢!娘娘您想,等到他日王爷得胜还朝,皇上一高兴,会不会要钱给钱,要人给人?” 这个才是真正的坏消息! 云素裳心头冰凉,一时头脑昏昏沉沉,不知如何是好。 栾梦平最终还是败于秦翰飞之手了吗?凭着三皇姐对他的倚重,他应当确实是江南一带的主将无疑。如果连他都一败涂地,江南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岂非已经毁于一旦? 诗筠这丫头终究还是太天真了。她只恨自己不能身生双翼,飞到江南助那栾梦平一臂之力。秦翰飞得胜之后会如何,她哪里有心思去理会? “怎么,娘娘您不高兴?”诗筠见云素裳脸色苍白,神情恍惚,终于意识到有一点不对劲。 云素裳勉强笑道:“我有一点不舒服,你先下去吧。” 诗筠不敢多说,只得悄悄地退了下去,跟如萱耳语一阵。 “公主,事情未到无可转圜之处,您莫要急坏了身子。”如萱悄悄走了进来,在云素裳身边担忧地劝道。 云素裳懒懒地歪在榻上,勉强笑道:“有什么可担心的。昔日亡国之祸我都挺过来了,还怕一场败仗吗?” “娘娘想得开便好。毕竟您如今在宫中,便是有心也无力,倒是三公主在外面,或可力挽狂澜也说不定。”如萱勉强笑着,试着宽她的心。 云素裳冷笑道:“若是这样便好了!可恨三皇姐贪恋荣华,只怕如今正在北疆乐不思蜀呢!她也不想想,老贼拿她去和亲,哪里是要给她荣华富贵,分明是把她当作笼络羌族的一个工具罢了!可恨皇姐见识浅陋,竟然不以为耻反以为荣,前日竟还遣了使者兴冲冲地前来祝贺我成为那老贼的妃子——亏她还是父皇嫡女,所作所为简直令人心寒!” “三公主或是另有苦衷也未可知,公主千万莫要气坏了身子。”如萱见云素裳神色激动,慌忙上前拍着她的背,曲意安慰。 “罢了,命该如此,我也无可如何了。你抽个空帮我去看看勤政殿的刘公公吧,对那件大事,他倒比我上心得多,这两日还不知会怎么伤心呢。”云素裳擦了擦眼睛,强笑道。 如萱往后缩了一缩,脸色有些奇怪。 “怎么了?”云素裳意识到不对,忽地坐了起来。 “公主……刘公公他……不知道犯了什么事,被押进了天牢,老奴刚刚打听到,他今日一早已经畏罪自戕,不在人世了。”如萱低低地垂着头,难过地说。 死了? 云素裳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虽然一直很讨厌那个自以为是的老家伙,讨厌他只顾着三皇姐的吩咐,只顾着所谓的复国大业,从不顺从她的意愿,可是…… 正如那老家伙自己所说,他是看着她长大的。 从昔年在婉云轩做公主的时候身边就有他;亡国之后她落魄逃亡,一直不离不弃地跟在她身边,九死一生帮她逃出命来的也是他;等到她回宫做了浣衣宫女,他又依附在皇后身边,明里暗里帮着她…… 如今,那个可恶的老家伙竟然也抛下她不管了吗? 云素裳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边除了那个讨厌的老货,竟真的没有什么值得信任的人了。如今那人也撒手西去,只剩下她一个人孤零零地在这宫中艰难地求生吗? 第51章 藕断丝连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公主……公主莫要伤心,刘公公既然自戕,定是不曾招出什么来,不怕牵累了别人。公主也不必忧心无人可用,只要老奴在这里,至少尚仪宫的人还是吩咐得动的。”如萱小心翼翼地帮云素裳捏着肩,细心抚慰着。 事到如今,云素裳也只能依了她的主意,苦笑道:“想不到连那个老货也扔下我,如今我信得过的人,可就只有你了。” 如萱神色一肃,端端正正地拜了下去:“老奴定然尽心竭力,不负公主所托。” 云素裳一把拉她起来,本待说笑,眼中却怔怔地滚下泪来。 “娘娘……这是怎么了?”诗筠兴高采烈地从外面闯了进来,一见这里主仆两人相对垂泪,不禁愕然。 云素裳慌忙擦干泪,斥道:“越发冒失了!什么事值得咋咋呼呼的?” 如萱已经抹着眼泪奔了出去,诗筠担忧地在云素裳面前蹲下,仰头看着她的眼睛:“发生什么事了?” “无事,死了个不相干的人罢了,说说你的新闻吧。”云素裳已经收了心绪,强笑起来。 诗筠不敢多问,只得斟酌着说道:“湘王爷身边的小豆子回来了,娘娘见是不见?” 云素裳不禁一愣。 小豆子是谁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那孩子不是跟着秦翰飞去了江南吗?怎么会千里迢迢地赶了回来?又怎么会想要见她? 心里忽然生出了满满的雀跃,似乎浑身的血都沸腾了起来,心底一个声音不断地叫嚣着:去见他、去见他、去见他…… 但云素裳还是强压着自己满心的喜悦,硬是稳稳地坐着,正色道:“他从江南回来,必是有要事的,哪能有工夫见我呢?” 诗筠笑道:“自然是有的。皇上那边已经见过了,王府也已经回去过了,王爷特特地吩咐过来见您一面,他敢不来吗?” 云素裳脸色一变,兴奋的心情立时沉淀了大半。 她还嫌不够张扬吗?小豆子若能明目张胆地进婉云轩来见她,她这边从未断过的流言蜚语,今后只怕更要沸沸扬扬了。她虽是什么也不怕的,但谁知道皇帝对此是如何看法?那件事能压下去,已经是那老贼涵养过人了,若是传得天下皆知,他便不在意,也要为了自己的脸面作出个姿态来,到时秦翰飞会面临怎样的处境? 秦翰飞也是糊涂,这么简单的道理,他怎么会想不到? “娘娘莫要担心了,小豆子过来是皇上和湘王妃准了的,如今一切都按着您希望的方向发展,您怎么反倒畏首畏尾起来了呢?”诗筠见云素裳一脸的犹豫,禁不住笑着打趣道。 云素裳心下稍定,想到他已经回王府见过湘王妃,不知又会有什么变故,心下反倒不那么慌张了,当下定了定神,勉强笑道:“让他进来吧。” 诗筠笑着掀帘子出去,转眼带了小豆子进来,利索地跪在了地上:“小豆子给云姑娘请安!” 诗筠听着先在一旁笑了起来。云素裳也不叫他起来,只管拨着手炉斥道:“谁让你这么叫的?” 那小豆子却自己嘻嘻地笑着站了起来:“我们爷的原话就是‘莫忘了到慎思殿去看望一下云姑娘’,难道奴才自己又改了称呼不成?奴才倒无所谓的,只怕姑娘您听了要生气!” “好个油嘴滑舌的东西!”云素裳冷笑一声,“我生气不生气都是小事,这会儿你们王府那位当家主母只怕要生气。” 小豆子不慌不忙地笑道:“姑娘这可就多心了,王妃娘娘一个人守着王府也冷清得很,巴不得有个人作伴呢!有王爷挡在头里,姑娘还怕有人给您气受不成?” 云素裳轻叹一声,生生把到口的话忍了下去,随意笑道:“你主子让你来这儿卖个好?现在你来过了也看过了,诗筠不拘给他点什么,打发了下去吧!” “别别别,”小豆子急得直叫唤,“我们爷给姑娘写了书信来,巴巴地等着姑娘的回音呢!姑娘就这样打发了奴才回去,不是等着看奴才挨打吗?” “那就拿过来!”云素裳嗤笑一声。心中虽有期待,却已经没了一开始心荡神驰的慌乱。 小豆子手忙脚乱地从怀中掏出信来,一边还笑道:“姑娘好狠的心,奴才把您今儿的话传回江南去,还不知王爷会怎么哭呢!” 云素裳不理他,径自将书信接过,仔细检查过火漆没有动过的痕迹,这才小心地拆开。 诗筠在一旁看着自家主子小心翼翼的神态,心下又是欢喜又是凄凉。 虽说宫里的事一向都是乱的,大家彼此也都心照不宣,但已经册封的宫嫔与皇子之间牵扯不清,毕竟还是稀有之事。在宫中那些小耳朵之间传来传去也就罢了,若是有朝一日传到朝中所谓清流耳中,湘王前程受影响自不必说,自家主子的性命却也注定是岌岌可危了。这段孽缘一开始便注定是错,不知将来该如何了局? 却见云素裳平静地将书信读完,随手折了两下放进手炉中,笑着向小豆子道:“你就回去告诉你主子,我知道了。” “这可不行,王爷眼巴巴地等着回信呢,您好歹也写两个字让奴才带回去,也算是一趟差事啊!”小豆子着急地叫了起来。 云素裳笑道:“他既自称懂我,就该知道我不会回片言只字,你自回去吧。” 小豆子只得苦着脸告辞离去,云素裳吩咐诗筠送出去,又特地嘱咐了只许赏他银子,钱袋荷包甚至金银锞子等物一概不许给他。 诗筠送了小豆子出去,立刻折返回来,好奇地问道:“主子为什么不给湘王爷回信,还对小豆子那么小心翼翼的?难道您觉得小豆子其人不可靠?” 云素裳疲倦地窝在榻上,笑道:“小豆子可靠不可靠我没兴趣知道,但这一路上,总会有人是不可靠的。你敢说这宫里宫外,所有人都盼着我好吗?” 第52章 忍字心上一把刀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帝后病情双双好转,江南一带平乱顺利,北疆羌族最近也安分了许多,随着春天的临近,宫中一扫年前压抑的气氛,变得处处喜气盈盈起来。 婉云轩中,诗筠和如萱看着依旧愁眉不展的主子,相顾惶然,不知如何是好。 云素裳看着绿梅枝头最后一片花瓣飘落,知道这个王朝的多事之秋,终于为时不远了。 如萱趁着诗筠去外面跟苏海商量杂事的工夫,悄悄地问云素裳道:“公主可是忧心刘公公去后,不易与外面通信?老奴虽说及不上刘公公,但胜在是女流之辈,无人留心,或可为公主稍解烦忧。” 云素裳苦涩地摇摇头:“罢了,我们的人怕也都死绝了,找到又能如何?” “公主可别这样说,平白地叫人难受。江南的栾将军尚可支撑一阵子,北疆不是还有三公主吗?到底是血脉相连,三公主怎么会看着您受苦而坐视不管呢?”如萱擦着眼角,带着哭音安慰道。 云素裳闻言只是摇头,如萱却也无话可说了。 栾梦平那边,是人就能看得出来,他不过是在负隅顽抗,究竟还能支撑几天,是谁也说不准的事;至于北疆的三公主,如今已为人妻为人母,生活安逸平静,不愿惹事上身也是人之常情。可怜了主子一个小小的女孩,孤立无援地生活在这宫中,不受皇帝恩宠,心里眷念着的又是一个无论如何不该爱的人……也实在是难为她了。 如萱现在想不明白的是,云素裳费尽心机迫得皇后替她将那半支银钗偷了出来,自己却又毫不在意,既没有尝试与线人联络,也并不经常把银钗取出把玩,难道当真如她所说,那钗不过是一个念想,真的没有任何其他的作用或者意义? 也许是想着前朝遗老遗少已经所剩无几,送出去也已经是无力回天吧? 最奇怪的是,天下人人传说他是天命之女,得之便是得到了天下;更有人说传承了几千年、历经数十个朝代的传国玉玺一直在她的手中,但这个小女孩分明只是个寻愁觅恨的寻常人,真的有本事瞒住天下人的眼睛,将那件惊天动地的东西藏在手中而不为人察觉吗? 会不会都是讹传呢? “娘娘……”诗筠忽然走了进来,如萱慌忙收回若有所思的目光。 “怎么了?”云素裳也已回过神来。 诗筠脸上的神色极其怪异:“昭华宫那边乱起来了,奴婢着人去打听了一下,才知道皇后娘娘前两日突然病倒,太医院束手无策,到今儿都还没有醒过来呢!想是终于瞒不住了,不然他们还打算瞒着阖宫不知呢!” “什么?!”云素裳忽然站起身来,扶着桌案抑止不住落下泪来:“怎么可能呢?不是都说娘娘的病已经好转了吗?前儿我去昭华宫请安,娘娘还是好好的,现在怎么会……” “谁知道呢,人上了年纪总会有这样那样查不出来的病症,这也没什么奇怪。皇后明里暗里给您吃了那么多亏,娘娘何必为她落泪?”诗筠不以为然地嗤笑着。 “话虽这么说,”云素裳擦擦眼睛勉强咧嘴笑了笑,“娘娘毕竟庇护我活了这么多年,除了立场不同,她其实还是很值得尊敬的。我服侍她一场,没想到……” 诗筠脸上有些尴尬,只得胡乱描补道:“娘娘说得也有理,记恩不记仇才是大家风范,既然娘娘不放心,不妨去昭华宫看一眼,也是主仆一场的情分。” 云素裳点了点头,换了件素净而不失端雅的衣裳便往外走。 如萱和鹊儿见要出门,慌忙跟在身后,云素裳回头看了一眼,强笑道:“你们歇着吧,诗筠陪我去就是了。皇后那边只怕人多,咱们去多了反而添乱,娘娘看了也未必高兴。” 二人闻言只得止步,如萱又细细地嘱咐了些杂事,才不放心地看着她二人去了。 一路上见到所有人都行色匆匆,诗筠却有意搀着云素裳慢慢地走,甚至还指着路边的花木没话找话说,一会儿说迎春的花苞动了,一会儿又说柳条儿比前两天绿了些,总之就是不肯好好走路。 云素裳看破了她的心思,趁着路边没人,低声笑问:“你很高兴?” 诗筠撇了撇嘴,不肯回答。 云素裳笑道:“既然高兴,就更该快些走,好早些亲眼看到她的下场啊,你怎么反倒磨蹭起来?” 诗筠闻言不由得愣住了。 云素裳好笑地敲了敲她的脑袋:“发什么愣呢?难道我猜错了?傻丫头,跟你说过多少遍了,在这宫中时时把情绪挂在脸上,不是找死是什么?” 诗筠悚然一惊,见云素裳没有生气的意思,才低着头咬牙说道:“我进宫以来一直就是素月带着的,在后宫这个人命贱如纸的地方,如果没有素月明里暗里帮衬着我,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几天。可是她……素月没有犯过任何错,不过是生得好了些,为人伶俐了些,皇上见着了多问了几句话,那老妖妇就犯了疑心,生生地把素月折磨死了才罢!那样一个心毒手狠的妒妇,苍天怎许她安享天年!” 云素裳了然地笑了笑:“这些话,你第一天进婉云轩的时候,就已经对我说过了。当时我便提点过你,能报仇便报了,不能报就忍下,但你今日的高兴,实在表现得太明显了些!” 诗筠不服气地说:“她害死了我的姐妹,害死了那么多无辜的宫女,今日终于恶贯满盈了,还不许我高兴不成?” 云素裳侧身避过带着太医急匆匆奔过来的内侍,待他们走远了,才低声笑道:“我全家几百口人都死在她夫妻二人手中,我还不是在她手下做小伏低,磕头下跪地过了这么多年?” 诗筠倒吸一口凉气,满脸不可置信。 云素裳也不理她,继续慢慢地往前走着。穿过了一条巷子,诗筠才气喘吁吁地赶了上来,迟疑着问道:“宫中传说娘娘是前朝宗室女子,甚至有人说您便是前朝婉云轩贵妃所出的七公主,是真的吗?” “算是吧。”云素裳微笑着点了点头。 诗筠又发了一阵呆,这才迟疑着叹道:“你怎么忍得下!” “忍字心上一把刀,忍久了必然会伤害到自己,我为什么要忍下?”云素裳勾唇笑了笑,稚气未脱的脸上,竟添了一丝邪魅的气息。 “那你……”诗筠直觉事情有些不寻常。 云素裳得意地笑了起来:“你猜她这病怎么来的?” 诗筠再次呆住,看着自家主子弱质纤纤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当个孩子侍奉了这么久的主子,实在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恶魔! 第53章 沐王秦念飞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昭华宫中此时乱成一团,云素裳赶到时,皇帝已在旁守候多时,满脸的憔悴之色,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几岁。云素裳四下打量一番,见一向万事都不肯落后的穆秋荷此时却连个影子也不见,心下已经有数了。皇帝看见云素裳到来,神色未变,只是轻轻地向她点了点头。 云素裳轻手轻脚地靠近几步,只见皇后双目紧闭,仍旧躺在榻上不省人事,皇帝坐在她身旁,脚下几个年迈的太医正哭着求饶,脑袋磕在地上咚咚响。 云素裳微阖双眼,瞬间已是泪如雨下,软软地就靠在了榻前,低低泣道:“前儿不是还好好的吗,如今这是怎么了?” 紫燕红着眼睛过来搀她,口中勉强安慰着:“太医说这病来得奇,至今看不出是什么原因,但娘娘是有大福之人,或者还有转圜,也未可知。” 云素裳自己擦了几遍泪,攥着紫燕的手勉强道:“既如此该是不怕的了,娘娘是仁善的人,神佛必然庇佑,今后还有几十年的福要享呢,我们现在哭什么?” 紫燕笑着应是,眼角的泪水却擦也擦不完。 皇帝听着心烦,向云素裳挥了挥手,沉声道:“你身子也不好,先回去歇着吧。” 云素裳依言告退,心里却暗暗腹诽着:你才身子不好!你都行将就木了,还管我身子好不好! 话说,看见那皇帝苍老颓废,几乎是一夜白头的惨状,她的心里怎么就那么舒服呢? 诗筠也是假扮伤心扮得辛苦,见云素裳出门,她慌忙上前迎过,却不想被迎面一个飞快地扑过来的人影结结实实地撞倒在地,连累云素裳也险险被摔了个趔趄。 “什么人,竟敢在昭华宫横冲直撞!”诗筠一边挣扎着起身,一边怒冲冲地骂了起来。 云素裳看了来人一眼,慌忙拉住她,微微垂首:“沐王爷。” 诗筠倒抽一口气,紧紧地闭住了嘴。 那来人神色迷茫,怔怔地看了云素裳许久,显是惊魂未定。 云素裳只得勉强笑了笑,慢慢地向他解释道:“皇上和皇后娘娘在内室,王爷请进吧。” 秦念飞拍了拍脑瓜,如梦方醒地奔了进去。云素裳迟疑一下,也跟着迈步走了回去。 “母后……”秦念飞一进门就扑在皇后榻前,摇晃着皇后的身子大哭不止,周围侍立的宫人慌忙劝解,却也到底哭到云素裳已经忍无可忍了才渐渐安静下来。 皇帝轻咳一声,劝道:“如今你母后不过是昏迷,你且歇着,莫要太过悲伤了。” 秦念飞哭着应下,又跪伏在皇帝脚下,磕了十几个头才被内侍们七手八脚地拉了起来,他犹自自责不已:“儿臣离家不过两年,怎知母后已经病得如此……” 云素裳定了定神,缓步上前福了福身:“王爷切莫如此。皇后娘娘不过是病着,过几日醒了,王爷尽可尽孝,若今日只管哭啼不休,反而惹得皇上烦恼,只怕不好了。” 沐王也自觉哭得太厉害了不像话,见人人劝解,自然也就顺势收了泪。看见云素裳是宫嫔的装扮,也不敢轻慢,只得草草地还了个礼:“多谢娘娘教诲了。” 云素裳也不多留,告了退走出门来,不慌不忙地慢慢走着。 出了宫门没多远,沐王竟从后面跟了上来:“敢问娘娘可是慎思殿云婉仪?” 云素裳俯身称是,那秦念飞叹道:“素闻婉仪明秀端庄,又兼聪慧识大体,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云素裳知道他是瞎掰,也不理会,静静地等着他说正题。 秦念飞见云素裳根本没有回应的意思,不禁有几分尴尬,只得直奔主题问道:“昭华宫中人人都是一样的说词,本王想知道母后的病情,竟然无从问起,不知娘娘能否……” “原来王爷是为这个,”云素裳叹道,“莫非王爷疑心娘娘这病来得蹊跷?” 秦念飞心头一动,慌忙否认:“哪能呢,母后身边侍候的人,自然都是妥帖的。本王只是久不再母后身边,希望多了解一下罢了。” 云素裳不动声色,细细给他解说:“娘娘前一阵子倒是常有头痛慵懒的症候,这一阵子却是好了许多,大前日陪着皇上看赛马的时候,还笑我们几个年轻的嫔妃弱不禁风,反而胜不过老人家呢。因冬日天寒,娘娘免了晨昏定省,偶然有些头疼脑热,又最恨下面的人乱传,所以六宫竟不知道娘娘凤体有恙。婉云轩也是适才方知娘娘前日忽然昏迷,也是刚刚才紧赶着过来的。” 秦念飞听不出什么来,只得胡乱问道:“听说宫中除了娘娘之外,还有一位容华娘娘?” “正是呢,容华姐姐一向陪侍皇上身旁的,不知为何今日竟是未见。”云素裳立刻应道。 “那么依你看,母后这病,有无不妥之处?”秦念飞看着云素裳的眼睛,步步紧逼。 云素裳不慌不忙地应道:“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此事谁能说得准呢?娘娘福泽深厚,或者今日便能醒来,也未可知。” “受教了。”秦念飞点了点头,转身便走,气得诗筠在后面焦躁不已。 “你又生的什么气?”云素裳不以为然地拍了拍诗筠的小脑瓜。 “怎么能不生气!他这不是明摆着疑心娘娘吗?皇上还没说什么呢,他一个常年不在宫中的皇子有什么资格在这儿说三道四!”诗筠气得小脸涨得通红,一个劲地直跺脚。 “这有什么的,咱们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生气个什么劲?”云素裳不以为意地笑了笑,见身旁的花木莫名地动了两下,她的唇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 二人回到婉云轩,如萱早已不放心地等在了门口:“主子怎么这么久才回来?皇后娘娘可好些了?” 云素裳擦擦已经红肿的眼睛,苦笑道:“依旧昏迷不醒,皇上一直在守着呢,如今沐王爷也回来了,或者诚心能感动天地,也未可知。” 第54章 英雄气短,儿女情长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沐王对皇后健康的祝祷有几分诚心,云素裳自然是无从得知的;皇帝的诚心天下皆知,但“天子”到底还是不能决定“天意”,皇后的病拖了五六天,到底还是没能睁眼看看他远游归来的幼子,就在睡梦中撒手人寰了。 诗筠得了这个消息,喜得唇角的笑意怎么也盖不住,忙忙地就跑到云素裳这边来,跪在当地叩首不止:“那老贼婆真的死了!还是娘娘有办法,奴婢代素月谢过娘娘大恩了!” 云素裳慌忙拉她起来,细细查看过四周无人,这才低声斥道:“跟了我这么久,还是不知道稳重些!这话让旁人听了去,你我还有活路吗?” 诗筠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敢再多话。 云素裳定了定神,这才低声问道:“确定真的死了?” “可不是吗,”诗筠压低了声音笑道,“上面已经吩咐了,要天下服素三月呢,宫里少不得要禁乐一年!那皇帝还真够痴情的!” 云素裳很想愉快地笑一笑,却总觉得心里有几分苦涩。 早知这天下之争也不是什么一清二白的事,所以自己的双手也难保干净。可是事情真的到了这一天,心里仍然还是免不了有些五味杂陈。 这件事她并不认为自己做的不对,她甚至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就已经逃不开这样的命运了。追根溯源,也许从投生到帝王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今生的种种艰难吧? 昔日在浣衣局,小枝曾经评价说,她的眼睛太过清亮,明净得仿佛容不下这世间的任何一丝尘埃。当时她只是不以为然地笑了笑,就慌乱地岔开了话题,不敢接受小枝诚心诚意的赞美。 人常说眼睛是骗不了人的,殊不知有些人的眼睛,生来就是骗人用的。什么清澈明净、什么不染尘埃!一个自幼生活在天下最复杂的一个院子里,未曾长大又要经历亡国之痛的女孩,如何能够在夹缝之中生存下去,并保有灵魂的纯净? 说起来,这宫里灵魂最干净的人,应该是那个枉死的皇后了。唯有她,一直都知道自己追求的是什么,并且一直都在为着得到自己追求的东西而努力。 最后的最后,她应该是如愿了吧?皇后薨逝,君王一夜白头,停饮食、辍朝政,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呆呆地守在灵前,不动不言,让人毫不怀疑此刻的他,是完全有心跟着去了的。 皇后一直在执着地追求着一生一世一双人的完美爱情,虽说在晚年遇到了一些波折,可最终的结局毕竟是完满的,他想要的敬重和思恋,皇帝已经毫无保留地给了她,她是否可以含笑九泉了呢? 皇后自始至终没有醒来,所以云素裳无从得知她是否会猜到自己这条性命会终结于一个看似无害的幼女之手。但无论能否猜到,她对这样遮遮掩掩见不得人的手段,必然都是极其不屑的吧? 身居天下至高之位的权力漩涡之中,竟仍能保持赤子之心的,恐怕也只有皇后一人了。她吩咐刘公公悄悄在锦盒之中做的那点机关,杀得了皇后的性命,却杀灭不了她一直单纯一直执着的心。 这件事,会成为自己一生的伤痛吧?云素裳知道,自己的心里有很多不能碰触的伤疤,常常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莫名地疼痛起来,病入骨髓,无药可医。如今这旧伤未愈又添新病,只怕今生难得安宁了。 如萱捧了内务府分配下来的麻衣进来,见云素裳与诗筠两人相对无语,云素裳尤其神色哀戚,心下也不禁跟着难过起来:“皇后娘娘仙去,必定是凡间留不住,去极乐世界享福了,娘娘莫要太过伤感,熬坏了自己的身子就不值了。” “谁伤感了?”云素裳擦擦眼睛笑道:“愿意死都死去,这宫里死绝了又与我什么相干!” 如萱不敢多话,服侍着她把衣裳换了,才小心地叮嘱道:“不管是不是真伤心,在皇上面前都要作出个伤心的样子来。前面灵堂已经搭起来了,娘娘快去吧。” 诗筠也换了衣裳,跟如萱一起扶着云素裳前去应景。眼见灵堂前白漫漫跪了一地,哭声震天,却不知其中有几个人是真正伤心,旁观的人见了只觉得好笑。 云素裳走到前面,挨着穆秋荷跪下,垂首不语。 穆秋荷见皇帝只管在前面坐着,双目呆滞无神,估计他是什么也听不到的,便大着胆子暗地里拉拉云素裳的袖子,低声道:“人总算是死了,却累得我们还要来这里受罪,真真可恶!” 云素裳不愿附和她,只得低声叹道:“死者为大,少说两句吧。” 穆秋荷哼了一声,低下头去。 这时灵堂后面忽然转出两个人来,跪伏在灵位前嚎哭不止,云素裳才知太子已经从北疆赶了回来,如今三位皇子,也只有秦翰飞仍在江南苦战,未能还朝了。 恐怕除了皇帝和三位皇子,只有云素裳一人意识到了皇后之死对着天下局势的影响,绝非失去一位国母那样简单。 皇帝本已是风烛残年的身子,哪里能经受得住丧偶的打击?太子和沐王不远千里飞奔回来,未必不是怀着争夺权力的心思。 太子庸弱无能不得帝后之心也是天下皆知,沐王岂会放过这个机会?亲生兄弟却定要有个君臣之分,想来也是一件悲哀的事。既然争斗不可避免,岂会有人不肯将自己放在最有利的位置上? 云素裳说不清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一方面觉得只有秦翰飞才堪为天下之主,深为他不能及时赶回来而感到难过;另一方面她又很清楚,秦翰飞对于大业遗民的复国大事来说,是最大的阻力,只要有他在一天,大业皇朝的复国大计就遥遥无期! 终究还是逃不掉针锋相对的那一天。云素裳在心中暗暗庆幸自己未曾在儿女私情之中陷得太深,否则异日只怕是一个难解的死局! 可是,她真的没有陷得太深吗? 第55章 行路难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婉云轩那边,有没有异常?”勤政殿中,苍老的帝王疲惫地斜靠在软榻上,目光悠远。 “回皇上的话,近来无异动。”下首站着的女子恭谨俯身,发髻上几根银丝在斜阳下分外刺眼。 皇帝长长叹了口气:“那银钗送出去了吗?” 女子言语之间颇有迟疑:“没有,她对银钗的事似乎根本不上心,刘公公死后,也不见她联络其他线人,也没有要把银钗送出去的意思。那件东西……也从未听她提起过,婉云轩中也不像藏了什么东西的样子。” “好个厉害的丫头!”皇帝不禁赞道。 那女子坚定地抬起头来:“皇上放心,好在她对奴婢还算信任。如今江南逆贼已经肃清,她不可能不着急,奴婢时时盯紧,只要她一有动静必然瞒不过奴婢的眼睛!” 皇帝沉思良久,终是无奈点头:“也只得如此了。皇后之事……确定与她无关吗?” “是,”那女子沉思道,“奴婢多番试探过,她对皇后仙逝之事竟是真正伤心的。这两日跪祷回宫,她仍是时常长吁短叹,感念娘娘在世时的好处。” “罢了……你去吧,小心侍候莫要使她生疑。”皇帝无奈地挥了挥手,尽显老态。 这一日云素裳又是在灵堂跪到天黑,这才拖着疲惫的双腿回到婉云轩,连晚膳都不想用,就要到榻上歪着。 “老奴特地吩咐小厨房给您炖了银耳羹,主子好歹用些,虽说伤心,也不能折磨自己的身子啊!”如萱吩咐小宫女摆好了晚膳,又亲自捧了一个翡翠碗立在云素裳身旁。 在她殷殷的目光下,云素裳无奈起身:“一宫的人就只你啰嗦。” “老奴上了年纪,自然就啰嗦了些。年轻人不知保养身子的重要,只管由着您的性子来,却不知正是害了您呢。如今也只好老奴做个恶人,时常提点一些了。”如萱服侍云素裳坐下,笑着解释道。 对于她这份细心,云素裳感戴不已,但看着满桌子的菜肴,仍是没什么胃口,只得没话找话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今儿宫里宫外的,有什么消息吗?” 如萱布菜的手微微一顿,若无其事地说:“也没什么消息。” 云素裳便不说话,勉强吃了点东西,打发了诗筠鹊儿等人出去吃饭,单单留下如萱:“你是不是有话瞒着我?” 如萱满脸犹疑之色,待云素裳再三催逼,才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说:“今儿前朝传来的消息,说是湘王爷来了捷报,江南逆党已经肃清,连逆酋栾某在内共俘获余孽十余人,月内即可抵京。” 云素裳手中的绢子立时攥得死紧,脸上却没有一丝意外的神色。 “公主莫要太伤心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一时的胜负算不得什么,不是常说‘胜负乃兵家常事’吗,您如今更要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啊!”如萱跪伏在云素裳脚下,老泪纵横。 云素裳深吸一口气,拉她起身,勉强笑道:“早料到有这一天了,也没什么伤心的。你把桌子撤了吧。” 如萱不敢多言,带着小宫女撤了桌子出去,留下云素裳自己坐着,望着窗前的纱灯呆呆出神。 这个结果,不是没有想到,却还是让她感觉到困惑和无助。三皇姐的谋划到底还是落空了,如今前朝的力量,仅剩北疆那一部分还保存着实力,却也是组建了没几年的新兵,对上那老贼日益成了气候的军队,会有几分胜算? 所谓复国,确实是难上加难。纵观史册,复国成功是前所未有之事,个中缘由云素裳到如今才算真正明白了几分。 消亡了的终究是消亡了,死灰即使可以复燃,没有新人添柴也是枉然;与此同时新生的王朝却会越来越强大,这胜负之数,还用问吗? 云素裳很清楚,为了天下苍生少受战乱之苦,如今最好的办法是接受现实,不再挑起战争。可是如何能甘心呢?若是接受了如今的现实,就只能眼看着史官们将这老贼所做的一切无限度地粉饰,然后看着他子孙绵延世代荣华,被后世不明真相的百姓赞颂无已…… 想到这样的可能,谁能忍得下? 师父说的没错,有些事,就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 如今看来前途渺茫,不知自己今生,将会着落何处?三皇姐在北疆的日子,究竟又是如何? 刘公公死后,云素裳才开始认真反思自己从前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忽然发现自己一直以来都是误会了三皇姐一片苦心。自己从金枝玉叶沦为宫婢,时时刻刻需要提防老贼的明枪暗箭,自是万分艰难,可三皇姐又何尝不是?身为前朝公主却顶着本朝公主的帽子前去和亲,在那蛮荒之地处处都不会适应,难道不比自己在浣衣局应付几个小宫女艰难百倍? 更难的是以和亲公主的身份,要讨好自己那个蛮夷夫君,更要说服他冒着极大的风险招兵买马与本朝为敌,这是何等的艰难! 云素裳深为自己从前的狭隘任性而愧悔,尤其刘公公死后,每每想到因为自己识人不明,害得刘公公露了身份惨死狱中,心中便觉得痛感五内。 不是不想立刻将那内鬼揪出来扒皮剔骨以慰刘公公亡灵,可是如今自己还不到羽翼丰满的时候,内鬼一直会有,除了一个还会再来一个,倒不如小心提防着那个人,暂且与那内鬼周旋一阵,等到时机成熟再说吧。 但愿三皇姐在北疆平安……那栾梦平不知会在秦翰飞那里得到怎样的对待?有否受刑,是否受辱?那几位将领被带回京城之后又会如何安置? 云素裳知道,她的平静的日子已经结束,如今最好的出路,是趁着皇后过世的短暂混乱,把这个王朝的水再搅浑一点,这样虽然江南失了助力,却也正撞上老贼元气大伤,借着北疆的虎威还或可一搏,除此之外真的没有其他的出路了! 第56章 隔岸观火还是煽风点火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秦翰飞凯旋归来,皇帝龙颜大悦,两天前就定了要带文武百官到城门亲迎,谁料当天夜里突然病倒,这两日就没有起身,亲迎的事自然泡了汤,万般无奈之下只能由太子和沐王兄弟二人代劳了。 云素裳自然是不能出宫门的,躲在婉云轩闲听杂谈也是赏心乐事,只是深埋的心事,恐怕就没几个人知道了。 如萱最是性子恬淡的,年轻的丫头们四处玩耍的时候,她也不去凑热闹,只管伴在云素裳身边陪她叹气陪她垂泪,所以虽说诗筠是这婉云轩掌事的宫女,但论到与云素裳亲近,却是新来的如萱风头无两。 因鹊儿珍儿等小丫头就在不远处玩耍,如萱也不敢说别的,随意挑了个不痛不痒的话题笑道:“湘王爷真是可惜了,若非正赶上皇后仙去,这次的大捷定然要宫里宫外摆宴庆祝个几天几夜的,可如今非但不能庆祝,还要到皇后灵前去哭上个两三天,还不知后事如何呢!” 云素裳也不痛不痒地笑道:“这也是他自己背运罢了,怨不得别人。倒是你觉得皇上这病来得蹊跷不蹊跷?” 如萱四下看了一看,见小宫女们只顾玩笑,没有人注意到这边,这才低声叹道:“这话谁敢乱说呢?那帮子惯会和稀泥的太医只说是忧伤过度,又兼连日劳累损伤了心脉,乍闻喜讯有些承受不住。宫里倒是有一些嚼舌根子的说过别的,可是奴婢们不敢听,更不敢说,娘娘也要只作不知才好。” “依我看,这里面大有故事。今儿湘王爷回来,三位皇子可算是齐了,以后还不知生出什么故事来呢!”云素裳意味深长地笑道。 诗筠一直在不远处留心听着二人谈话,这会儿忽然凑了过来,压低了声音说道:“趁着这会儿宫里冷清,主子何不去看看皇帝,探探他的口风,免得将来大事出来了,咱们这边手足无措!” 如萱狠狠地剜了诗筠一眼,责她挑事,云素裳却想了一想,叹道:“也罢,是该去看看他了,不然他还以为我是个死的呢。” 计议已定,云素裳带了诗筠如萱两个人,心事重重地进了勤政殿。 皇帝一个人静静地躺着,身旁连个服侍的宫女都没有,一屋子冷冷清清的,煞是凄凉。云素裳想不到威震天下的开国皇帝竟也有这样孤独无依的时候,心下忽然发酸,莫名地跟着伤感起来。 皇帝乍见进来了人,微微皱起了眉头,云素裳忙打发如萱和诗筠出去,一个人慢慢地走上前去。 “给皇上请安。”云素裳象征性地说了一句,非但不肯行礼,脸上也全无恭敬之意。 皇帝睁眼看了看她,冷笑道:“你是来看热闹的吧?可惜朕一时半会还走不了,怕要让你失望了。” 云素裳径自找了个离得远一些的椅子,用帕子擦了擦才侧着身子坐下,还不忘随手将帕子扔进火盆里,一连串的动作看得皇帝直瞪眼。 云素裳只作不知,笑着接过皇帝的话茬道:“你说走不了,未必便真个走不了,若是旁人让你走,你待如何?” “你还没这个本事!”皇帝气得发抖,连着咳了好久,云素神色淡然,全无帮他叫太医的意思。 “我有没有这个本事不重要,毕竟如今最希望你死的人不是我。隔岸观火既不会伤及自身,又有一场好热闹可以看,何乐而不为呢?”云素裳细心观察着皇帝的反应,果见他脸色愈发阴沉起来,不禁一阵得意。 皇帝却别过了脸去,不肯再听。 云素裳偏不让他如愿,依旧幽幽地笑着说:“前一阵子我一直在想,皇后一走,你这风烛残年的身子能撑几天呢?想不到你竟生生忍了下来,而且越活越健旺,让我不得不刮目相看!” 皇帝“哼”了一声,云素裳笑笑继续道:“既然最难过的日子都熬过来了,我不信你偏现在又病倒。说真的,前儿晚上你没吃过什么不寻常的东西吗?” 皇帝倏地转过头来,威严地问道:“你知道什么?” “我什么都不知道,”云素裳慢条斯理地说,“我只知道人之常情,还知道皇家无亲情。你自己的儿子为着防你偏重湘王爷,也为着早些坐上你的椅子,给你吃点儿什么奇怪的东西也是寻常,你就不必伤心了,现在紧赶着走,说不定还能在奈何桥头赶上皇后娘娘呢。” 皇帝听了这话,眼睛瞪得老大,喉咙里咔咔作响,也不知想到了些什么。 云素裳装模作样地叹口气:“任你权势遮天又如何,到了这一日,谁也留不住你。你放心好了,我看你的儿子们比你有出息,尤其是太子爷,那聪明果断胜过你不是一点半点,你的江山,不愁后继无人啊!” 皇帝剧烈地咳着,伸出一个指头指着云素裳的方向,一个劲地只管颤抖,却已经说不出话来。 云素裳见状冷冷一笑,转身便走, 勤政殿门口,小权子领着几个小太监,懒懒散散地蹲着,见云素裳走到眼前了才稀稀拉拉地站起身来胡乱行礼,气得诗筠直瞪眼。 云素裳却毫不在意,反倒和蔼地向小权子说道:“连日来辛苦你们了,皇后的事刚过去,皇上又病倒了,真真让人揪心!你们在跟前服侍的,除了照顾好皇上的身子,也要珍重自己才是,皇上歇着不用人的时候,你们尽可下去休息,留下两三个人在这里听候使唤就是了,免得没能侍候好皇上,反而累垮了你们自己,到时岂不又是一层乱!” 小权子想不到她说出这么一番话来,当下感动得眼泪鼻涕横流,跪在地上磕头不止。 云素裳绕过他们走了出来,回头看看身后巍峨的宫殿,长长地伸了个懒腰:“今儿天气真好!” “好吗?”诗筠抬头望望天,再看看自家主子一脸的灿烂,实在想不明白这个雾蒙蒙的上午有哪里美好了。 第57章 后路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不知道打了胜仗归来的大将进城的时候有什么礼节,只知道外面闹嚷嚷地传进来说是湘王回宫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傍晚了。 职责所在,即使心里再不情愿,云素裳也不得不梳洗妥当了,到柔仪殿请了穆秋荷出来,两人一起到皇后的牌位前面跪守着。 果然跪了不过片刻,就听见外面哭声震天,转眼就见秦翰飞连铠甲都没有解,一路哭着扑进灵堂里来,云素裳和穆秋荷两人只得俯身陪哭,却是谁也挤不出眼泪来。 这里秦翰飞哭了又拜拜了又哭,也不知过了多久,待到天色完全黑了下来,云素裳已经双腿酸麻不已,穆秋荷更是低声连连抱怨,他才在内侍的苦劝下渐渐收声,歉意地吩咐宫人搀了云素裳和穆秋荷二人起身,三人相对哭拜,又是好一阵子折腾。 云素裳见他形容憔悴,脸上却是坚毅的神色,眼中泪水未干,却依然炯炯有神,心下也不禁敬服。知道他还要赶着到皇帝跟前去,当下只得避开他探询的目光,同穆秋荷一起走了出去。 刚才已经着人问过了,皇帝那边不知道什么时候昏了过去,至今未醒,想来秦翰飞即使过去也说不上什么话。如今只怕三位皇子都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至于各人的未来怎样,就只有他们自己谋划了。 云素裳的意思,他们三个人已经够乱,不需要旁人煽风点火就够热闹了,她乐得在一旁清闲。 别了穆秋荷,云素裳带着诗筠慢慢地往回走着。诗筠一路直抱怨:“死了就死了,还要累得娘娘一回回往这儿跑着,给她下跪磕头!真真是拿着活人不当人,有这么折腾的么?” 云素裳知道历代规矩都是如此,本朝帝后处处俭省,礼节已是简化了许多。记得前朝皇太后薨的时候,连皇后在内,宫中所有人在灵前足足跪到出了七,当时又适逢酷暑,每天都有半数以上的人中暑晕倒,救醒了还不是要继续跪?皇宫从来就是一个不把人当人的地方,历来如此,如今她受委屈,不过是因为自己势不如人而已,只能怪自己没本事,却没有什么好抱怨的。 两人正走着,忽然有个人拦到了头里,云素裳正在出神,不禁吓了一跳。待看清来人,心里不禁暗暗纳罕。 如果是太子过来撩拨也就算了,想不到太子回宫以来竟安分得让人陌生,偶尔打个照面也都是规规矩矩的,倒是这个沐王爷三番五次挡着她的路,不知是何道理? “参见婉仪娘娘。”秦念飞微微躬身,端端正正行了个外面书生常用的文士礼,让云素裳一时怔住,竟不知该怎么还礼才好。 好在秦念飞似乎也并不在意,走到云素裳身侧陪着慢慢走着,一路笑问:“娘娘近来劳累,做儿子的没机会常去请安,不知娘娘玉体可还安康?” 云素裳听见他自称“儿子”,险些被自己一口唾沫呛死,直着眼看了秦念飞半天,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原以为那太子秦逸飞已经足够下作了,想不到这一位更加让人恶心!他虽然一个人生活在外面的时间比较长,但到底也是天潢贵胄,按理说也不至于尽学些市井小民上不得台面的油腔滑调吧? “娘娘?”秦念飞丝毫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反而为云素裳的呆愣而感到莫名其妙。 云素裳只得胡乱答应着,又问道:“王爷不需要去皇上那边请安吗?” “这会儿父皇人事不省,请安有谁知道?有这点时间,倒不如出来做一点正经事才不算虚度!”秦念飞说得理直气壮,似乎根本不怕旁人拿捏他不孝不敬的错处。 云素裳觉得此人一肚子不正经,只想远远地躲开去,听见这话忙笑道:“既然如此,王爷可赶着去做您的正经事吧!若是在这边耽误了工夫,可不是本宫的过错?” “正是有正经事要请教呢,”秦念飞笑嘻嘻地说,“依着娘娘您看,父皇殡天之后,太子这位子坐得稳吗?” 云素裳吓了一跳,看看四周无人,忙正色说道:“这话可是说不得的,皇上不过偶感不适,哪里就到那个地步了?王爷莫要乱说话,传到有心人耳中,这可不是小事!” 秦念飞不以为然地摇了摇头:“事实摆在眼前,如何不能说?不瞒娘娘说,本王已经问过太医,父皇这身子,出不了二月了。” 云素裳心念一动,只觉得从头到脚都冰凉起来。 这个人究竟打的什么主意?他连这话都说了出来,分明是将自己的野心和底牌都露了出来,当真不怕她转身把他卖了吗? 秦念飞却不管她如何想,只管顺着自己的意思问下去:“娘娘可曾想好了,父皇去后,您自己的下场将会如何?” 云素裳咬牙冷笑道:“且不说皇上如今还好好的,便当真有那一天,先帝旧人也断没有无处安身的道理。或守陵或出家,至不济不过是生殉而已。生与死不过相差一句皮囊,本宫有什么好怕的?” 秦念飞微微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如此看得开,一时竟无言以对。 “王爷若无别事,这就请便吧,本宫不奉陪了。”云素裳冷笑一声,加快了脚步就要离开。 “婉仪且慢!”秦念飞回过神,也不追上来,只在后面冷笑道:“婉仪娘娘如此有恃无恐,只怕未必是看开了生死,而是算准了有人会为您出头吧?” 云素裳站住脚步,却并没有回头,静静地等着听他还能说出什么来。 秦念飞冷笑着,不慌不忙地走上前来:“宫中人人都说,婉仪娘娘聪明过人,慧眼识英雄,早已为自己看准了后路,本王原本还不信,如今看来,竟是真的了?” 云素裳心头发冷,不肯答话。秦念飞见状又继续冷笑道:“如今谁胜谁负还说不准呢,娘娘此刻就这么笃定他会赢?即使有朝一日他荣登大宝,您又如何能知道他一定会顾念旧情?” 第58章 归来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这是什么人啊!狼子野心,大逆不道!”诗筠盯着秦念飞远去的背影,气鼓鼓地嘟囔道。 云素裳却是另一层担心:“我如今不怕有人大逆不道,只怕大逆不道的人和我不是一条心。” 诗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回了婉云轩也不肯跟如萱多说,主仆几人各自歇下了。 晚间诗筠上夜,却总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听见内室云素裳也是一个劲地长吁短叹,忍不住起身披衣走了进去:“娘娘可是有心事?沐王爷说的那些混话,您不必放在心上的。湘王爷最是重情重义的一个人,绝不会看着娘娘受委屈而坐视不管的。” 云素裳低叹一声,迟疑道:“我现在不怕他不管我,而是怕他自身难保啊!” 上面有名正言顺的太子,下面有贤名远播的沐王,秦翰飞此刻处境之尴尬不言而喻,也难怪云素裳为他担心。诗筠明知事情不是深宫女子能够左右的,却也无计可施,只得胡乱安慰道:“湘王爷毕竟有赫赫战功在,而且这次进城,兵不卸甲,显然已经是有所打算的,娘娘就不必太过忧心了。” 云素裳闻言稍稍放宽了心,却又添了另外一层焦虑:若是秦翰飞得了天下,凭着他的才能,大业王朝复国还会有半分希望吗? “娘娘……其实三位皇子各有偏重,却都不是泛泛之辈,不管是那位皇子登极,对这天下大势而言都是一样的,但对您而言,就不一样了啊!”诗筠虽然不知道云素裳心心念念想着的都是大业皇朝的“复国大计”,却也能看出她另有自己的担忧,只得斟酌着用词,小心安慰道。 云素裳何尝不知道所谓大计不过是痴人说梦,想来自己可以希冀的人也唯有秦翰飞,至少他还存着一分真心,不会像旁人那样,把她当了路边的闲花野草…… 想到他那日来信中的承诺,云素裳忽然开始痛恨自己的这个身份:如果她不是前朝公主多好!如果她是一个普通的宫女,能得湘王为知己,即使只做他身旁一个小小的妾侍,今生之愿也已经满足了! 可是人生没有如果,既然生来就注定了这样一个身份,她也只能为这个身份负责,哪怕明知前方的路只有荆棘和陷阱,她也没有任何权利去选择的! 今日她已是得罪了秦念飞,再想投靠他也已不可能,反而要提防他起灭口之心;那太子既然此次回来对她十分冷淡,想必也是因为上次的事记下了这笔账,如今这选择,她是不做也要做了! 正在胡思乱想,殿门忽然发出了轻微的响声,云素裳不禁疑惑:“你没有把门关好吗?” 诗筠也深感惊讶:“明明关好了的啊!” 这时寒风动处,已经有一人大咧咧走了进来,云素裳一见,吓得魂飞魄散,飞快地从榻上跳了下来,惊呼出声:“谁让你来的!” 秦翰飞自从一进门,目光就已经牢牢锁定在了他日思夜想的那个人儿身上,哪里还看得到旁人! 云素裳没能来得及躲闪,转眼间已经被一个冰冷冷的怀抱牢牢圈住,只是此时此刻的心情,与年前刚刚被选为嫔妃的那一次,却是天壤之别了。 “云儿……我的云儿!想不到还能见到你,你可知为了这一天,我煎熬了多久!”秦翰飞将云素裳的小脸捧在手中,目光灼灼地看了又看,怎么也不肯放开。 云素裳窘得满脸通红,又不敢违逆了他,一会儿觉得自己应该主动推开,马上却又想到这样的时刻千金难求,推开这一次,还不知道今生有没有下一次…… 如此反反复复,心乱如麻,终究没能舍得将他推开,反而不知不觉中已经伸出双手环住了他的腰,闭上眼睛幻想此刻的温柔可以天长地久。 也不知过了多久,直到秦翰飞冰冷的双手终于也有了一丝温度,才见他终于渐渐平静下来,慢慢地松开双手。 云素裳四下看看,见诗筠那丫头早已有眼色地躲了开去,狂乱的心跳才稍稍平复了一点,看着秦翰飞那比年前尖瘦不少的下颌,禁不住一阵心疼,什么国仇家恨此刻似乎也都抛到一边去了,双手好像不受控制一样抚上他的脸:“短短数月,怎么瘦了这么多?” 秦翰飞仍然环着她的腰,却是满足地笑了起来:“你也瘦了,可是想我想的?” “谁想你了!”云素裳轻啐一口,脸上却止不住发烧。 她有没有瘦不知道,没有认真想他却是真的。这几个月,她只想着怎么跟他的父皇母后斗智斗勇了。 秦翰飞把她的脸红理解成了羞赧,忍不住又是一阵心神激荡:“这一阵子,苦了你了……” 云素裳满足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什么都不愿想,只随口问道:“南边打仗很辛苦是吗?” “为了你,任何事都不辛苦!”秦翰飞立刻答道:“此次江南之行,我只想着可以好好打一场胜仗,让父皇看到我才是沐德王朝的中流砥柱……只有这样才能有资本帮你争取更好的处境……临行前那样冷待你,也是为了防着父皇的忌讳,不想却忽略了你心里的苦,对不起……” 云素裳凄楚地摇了摇头:“我理解你的苦衷。只可惜皇上病得突然,你这一场胜仗的奖赏,还不知何时才有机会兑现呢!” “只怕难了!”秦翰飞把头埋在云素裳肩上的乱发之中蹭来蹭去,声音却闷闷的,带着浓重的鼻音:“若是痼疾,或许还有几年的熬头,可这一次突发奇疾,太医又众口一词,保不准是不是有人动了手脚!可恨我的势力大都在军中,宫里连一两个说得上话的人都没有,即使知道有人暗害父皇也是无能为力,如今我不得不为自己想一想了!” 云素裳想到秦念飞也是一样的说词,心下不禁凄然。对方掌握着皇帝的性命信心满满,秦翰飞却是刚刚回朝连一口气都没来得及歇,旁边还有个占着太子之位、近来愈发神秘莫测的秦逸飞……不用想也知道,秦翰飞的处境现在有多难! 第59章 做我的女人可好?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见云素裳忽然沉默下来,秦翰飞的神情有些慌乱:“你是不是觉得我太过无情?” 云素裳凄然摇头:“生在帝王家,若非无情,早不知性命交代在何处了。此事自古如此,你已经是最仁慈的了。” 秦翰飞始终觉得她的神情有些不妥:“那你……” “我永远都是和你一起的。”云素裳坚定地道。 秦翰飞感动不已,毫不迟疑地再次将她拥入怀中。 本该是极其温馨的时候,云素裳的心思却渐渐飞向了别处,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江南的流寇,可都消灭干净了?” 秦翰飞被她天真的神情逗得笑了起来,捏着她的鼻子笑道:“不是流寇,是前朝余孽作乱!乱党虽然凶悍,但毕竟是乌合之众,如果我连他们都胜不了,那岂不是个笨蛋?一个对乱党束手无策的将军,还值得你喜欢吗?” “谁喜欢你了?臭美!”云素裳别过脸去,不肯让他看到自己慌乱的神情。 “口是心非的丫头!你不喜欢我,干什么大半夜的赖在我的怀里不肯走?”秦翰飞促狭地拘紧了她的身子,口中的热气不经意间喷在她的后颈上,麻痒痒的触觉让云素裳禁不住心神一荡,此刻便是有心挣扎,怕也没了挣扎的力气,索性软软地靠在他身上,将全身的重量都交给了他。 何必要反驳他呢?两人这样的时光,还不知以后能有多久呢。 好在秦翰飞并没有刻意逗她,而是顺着原来的话题说了下去:“乱党凶悍,这一仗打得并不容易。幸而打仗的时候一直想着你,只能胜不能败,一场一场地打下来,也就赢了!” 云素裳装着不经意,强笑道:“那么你把乱党都杀光了?” 秦翰飞微微一怔勉强笑道:“沙场征战,难免杀伤……你是不是觉得太残忍?” “我没有那么敏感脆弱,你不必字字斟酌,我只是随便问问。”云素裳觉得十分好笑,同时又有些莫名的感动。 秦翰飞舒了一口气,笑道:“我知道你不习惯打打杀杀的事,所以我们换个话题好不好?” 云素裳闷闷地点点头,秦翰飞却又笑道:“其实所谓乱党,除了负责煽动人心的那些前朝遗老遗少之外,多数是想着建功立业或者只想求一个温饱的普通人,所以没有必要完全杀伤。江南一带所谓的乱党共有一万余人,这次剿灭的不过两千,剩下的大部分已经遣散回家,无家可归的也已收编入我军中,所以也可以说得上是完全剿灭了。逆酋已经押解进京,只可惜父皇怕是没有机会亲审了。” “那你把他们关押在了什么地方?”云素裳装着一脸天真地问,暗地里却悄悄地捏了一把汗,生怕他不肯说,或是又扯到了其他不相干的事情上。 好在秦翰飞并没有起疑心,只当她对战事好奇,所以极其耐心地解释道:“一直押在军中不方便,我想着父皇虽不便亲审,终有一日也是要有个交代的,所以暂时关在天牢了。不过这也不是长久之计,还是要从长计议才是。” 云素裳点点头,心里渐渐地有谱了。 看来秦翰飞还是错估了形势。他以为那些所谓“乌合之众”,真的可以轻易击溃、轻易遣散吗? 只怕这是三皇姐化整为零暂避锋芒的法子吧? 这样看来,栾梦平被俘,只怕也未必是因为兵败,而是三皇姐的诱敌之计吧? 三皇姐做事越发出人意表了。她在宫中闭目塞听,只知道自己的任务是什么,却不知道大计究竟是如何安排,想是皇姐心思缜密,怕她事败之后,连累了全局吧。 是时候找个机会见一见栾梦平了,不然成日这样生活在茫然之中,何时才是了局? “想什么呢?”秦翰飞看到她皱着眉头沉吟不休,心下不禁纳闷起来。 云素裳心头一凛,慌忙装着无事的样子,迷迷糊糊地说:“外边要打仗,里面又要争权夺利,当个王爷也真不容易!还不如平民百姓家,担水劈柴耕田织布来得容易呢!” 秦翰飞苦笑道:“你想得倒好,可惜我没那个命,你也没那个命!我们还是好好想想怎么把现在的日子过好吧!” 云素裳想到眼前的种种艰难,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怎么了?”秦翰飞心疼不已。 云素裳把晚间沐王的那些话细细地说了,忧伤地叹道:“我终究还是个任人宰割的。他在我这里碰了钉子,怕是少不了要跟穆容华联手。他在宫中的势力只怕不小,那太子更绝非他看上去的那样蠢笨无能。这宫中当真处处是艰险,你千万小心,别落了旁人的算计才好。” “放心,我不会让你失望的!他二人有本事,难道我就没有吗?原本我并无意皇权,但他们既然算计到了你的头上,我不插手怕也不能了!”秦翰飞表决心似的认真说道。 云素裳心下感动,却仍是忍不住为他担忧:“可你毕竟已经连日征战劳苦,只怕心力不继。我见那沐王爷胸有成竹,只怕皇上的病与他脱不了干系——你要提防他提前发难,无论如何都不能放弃你手中的军队。” “我知道啦——你个小丫头懂的到不少!”秦翰飞见她说得头头是道,不禁失笑,心道这个小丫头年纪不大,怎么尽有操不完的心? 云素裳知道又被他轻视了,当下也不肯再争辩。他既然要自己解决这些问题,就一切交给他好了。想到此处,顿时发觉无论何时,有一个只得依靠的人,都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此刻她只想着眼前这人可以使她免于被杂事烦扰,其他却也顾不得了。 秦翰飞见她对自己满心信赖,竟是丝毫不曾设防,心中早已柔情满满,似一潭春水,恨不能立时就将她融化在其中,当下忍不住微微俯身,吻上那光洁的额头:“云儿,我定会给你想要的生活,做我的女人可好?” 第60章 惊散鸳鸯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刚刚恢复正常的脸‘色’,在听到这句话之后,“唰”地一下子又通红了起来。 秦翰飞却不管她脸红不脸红,温润的‘唇’瓣一路向下,顺着眉梢眼角,渐渐滑到烧得像火的双颊,最后停留在柔嫩得恰似三月桃‘花’的‘唇’上,反反复复‘吮’个不住。 云素裳从那双‘唇’落到自己脸上的一刻起,整个人就开始昏昏沉沉,完全不知身在何方。此刻只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如在云端。双‘唇’传来软软的触感,那轻怜蜜爱的珍重,引得她如痴如醉。 却不知秦翰飞此时的感受,并不比她来得轻松。从云素裳身上散发出来的少‘女’馨香,一阵阵冲击着他本不十分坚定的心神,‘唇’尖上柔软甜蜜的触感,更让他几乎如遭雷击,理智随时濒临崩溃的边缘。 偏那不知事的小丫头还要继续惹火,软软的小身躯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岂不知这样的动作在此刻的他看来,无异于最热情的邀请! 秦翰飞眸‘色’渐深,‘唇’齿辗转之间,舌尖已经轻巧地撬开了那温软的双‘唇’,一路攻城略地,侵入他渴望已久的那片芳泽。 云素裳脑中嗡嗡作响,全然不知该如何反应。感觉到他的舌尖不安分地‘舔’舐‘吮’吸,她只觉得无限羞赧。从不知道‘唇’舌被侵占的时候,会是这样一种惶‘惑’和欢喜并存的心情!此时她早已没了挣扎的力气,唯余脑海中一丝抗拒,迫得她本能地尝试用舌尖将那“侵略者”赶走,却不知在对方看来,这样的抗拒恰恰是最完美的回应! ‘唇’舌辗转之间,两人呼吸渐重。云素裳只觉周身酸软无力,只得柔若无骨地攀附在秦翰飞的身上,心中‘迷’‘迷’茫茫的,又是欢喜又是无助。秦翰飞的双手不安分地四处游走,只觉触手处处滑如凝脂,偶尔怀中的人不经意地动一下,他便免不了一阵心如鹿撞。 “云儿,可以吗?”秦翰飞的声音沙哑低沉,醺然如醉。 云素裳受了他的蛊‘惑’,尚未明白他的意思便已经‘迷’‘迷’糊糊地点了头。 秦翰飞得到首肯,满心的狂喜立刻淹没了所有的理智,顺势将怀中的‘女’子拥入罗帐,低头‘吻’上不知何时已经‘裸’‘露’在外的香肩。 忽然—— “娘娘,不好了!”紧闭的殿‘门’猛然被撞开,在夜晚的宫苑中发出沉闷的回响。 云素裳猛地睁开眼睛,神智瞬间回拢,见自己衣衫不整地和秦翰飞拥在榻上,顿时惊得三魂去了七魄,心里惊雷一样一遍遍自问:刚才那个放‘浪’的‘女’子,真的是她自己吗? 秦翰飞也是惊魂未定,慌‘乱’地看向来人,下意识地呵斥出声:“谁许你进来的!” “奴才该死……不,奴才什么都没看到,奴才没有进来过……”小林子跪在地上咚咚咚磕了几十个头,吓‘蒙’了的小脑瓜才终于理出了个头绪,在主子发飙之前,连滚带爬地退了出去。 秦翰飞又急又恼,恨不得一巴掌拍死那个没眼‘色’的小太监才罢,直到小林子带上‘门’滚了出去,他仍是恼怒地瞪着‘门’口的方向,双手攥得骨节咔咔作响。 耳边一声压抑的呜咽,将秦翰飞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他这时才注意到非但自己衣衫已经扯落大半,那个让他失了心神的小人儿更已是罗衫半褪,肩上‘胸’前密密麻麻地落着些殷红的痕迹。 眼见此刻那个惹人怜爱的人儿脸‘色’煞白,一手紧攥着他的衣角,一手却慌‘乱’地遮掩着自己‘胸’前的‘春’‘色’,满脸慌‘乱’泪眼盈盈,瞬间让他‘乱’了心神! “云儿,不要怕。”秦翰飞慌忙拥住她,软语安慰。云素裳僵硬地挣扎两下,终还是无力地偎在他怀中低低呜咽起来。 秦翰飞被她一声声压抑的低泣搞得心烦意‘乱’,只得胡‘乱’拍着她的背,口里‘乱’七八糟地说着:“都是我不好,以后再不欺负你了,好不好?你要是生气,就打我一顿吧?别这样了,行不行……” 就这样一个哭一个哄,又磨蹭了好一阵子,直到外面诗筠忐忑的声音低低地传来:“娘娘,出大事了!” 云素裳如梦方醒,立刻住了哭,飞快地从秦翰飞怀中挣脱出来整好衣衫,自己看看不像话,只得又从‘床’头的柜子里取出件罩衫穿在外面,这才哑着嗓子低声道:“进来吧。” 秦翰飞也早已整好衣衫坐到‘床’下的椅子上,见小林子跟着诗筠一起跪了进来,忍不住恶狠狠地瞪了那坏事的小太监一眼。小林子恰好抬头看见,吓得浑身一哆嗦,险些‘尿’了‘裤’子。 “怎么了?”云素裳竭力使自己的声音正常一点,但嗓子下面好像垫着什么东西一样,一开口便是疼痛不止,声音也还是低低的,底气不足的样子。 诗筠一直未敢抬头,听见问她,不禁将头埋得更低了:“勤政殿来报,皇上……驾崩了!” 云素裳一时怔住,失了神一样呆呆地坐着,好半天没有领会过来这句话的含义。 “娘娘,”诗筠急得直哭,“这会儿咱们要赶紧收拾起来,马上就要去勤政殿行大礼啊!若是阖宫都到了只差咱们,那可不是闹着玩的!咱宫里也都已经醒了,奴婢硬拦着他们不许过来,他们只怕已经起了疑心了!您倒是……给句话啊!” 云素裳手足无措,求救地看向秦翰飞,却见他神‘色’已经恢复正常,也向这边看了一眼,沉稳地站起身来:“你不必怕,一切有我。” 云素裳心下稍定,看着他走了出去,只觉得浑身的力气都被‘抽’干了,禁不住颓然跌倒在榻上。 诗筠慌忙过来搀着,哭道:“都是奴婢不好,刚刚打了个盹,小林子又跑得急,就让他闯了进来……” 小林子早吓得瘫在地上,闻言连磕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只得哭道:“奴才该死,听见外面出了大事,就忘了规矩……娘娘放心,此事若传到外面一个字,奴才甘受千刀万剐!” 云素裳本也没有杀人灭口的狠心,听见小林子自己立了誓,也只能作罢了,想到当奴才的也只是心急了些,到底还是一心为主的好意,又觉得有些可怜他。 想来此刻宫中必是人来人往,秦翰飞从这里出去不可能没人看见,即使小林子不说,也自会有人编了更‘精’彩的版本在宫中流传,以后只怕头疼的时候还有呢! 本文来自 第61章 兄弟阋墙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两个月之内,宫中接连出了两件大事,也是旷古奇闻。 好在众宫人尚未除孝,这一次就显得分外有条不紊起来。 云素裳赶到时,六宫该来的人果然已经都来了。穆秋荷见云素裳姗姗来迟,背着人似笑非笑地弯了弯嘴角:“婉仪妹妹架子可真够大的,这么一堆人等着你一个!也不知你大半夜的忙什么呢!” 云素裳脸‘色’微变,装着没听到,随众俯下身去假哭起来。 皇帝驾崩非比寻常,尤其是对穆秋荷和云素裳来说,作为“大行皇帝”仅有的两位受过正式册封的嫔妃,她二人即使再不难过,也要跪在梓宫前作出哀恸‘欲’绝的样子来,没一会儿工夫就累得几乎要虚脱过去了。 三位皇子当然也在灵前哀哀‘欲’绝,领着先一步赶到的宗室内臣们未必尽心却必定尽力地号哭起来。云素裳完全不清楚里面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该哭时哭,该跪时跪,就这样已经累得两眼昏‘花’了。 一直‘乱’到天明,才算设好了卤簿、大驾之类物事。连夜折腾加上睡眠不足,在场人人行状类鬼,倒是应了景。 天明之后,那些夜里听到了消息的大臣们,不管多远可都再没有不到的理由了,于是在礼官的引导下,众臣从乾德‘门’入宫,到灵柩前一起吊唁,三跪九叩。云素裳她们不得不陪着时不时提高嗓‘门’干嚎,其实嚎了一夜嗓子早已经哑了,这会儿多数人也就是做做样子罢了,那震天的哭声倒都是刚进来的文武官员们发出来的。 云素裳出来得匆忙,没有穿足衣裳,在冰冷的地上跪了一夜,即使隔着厚厚的狼皮垫子,也还是感觉得到地底下的寒气噌噌地冒了出来,冻得骨头缝里都发凉。地上泼的白酒嘶嘶地冒着凉气,雾‘蒙’‘蒙’的一片。 天气似乎也非常不好,不知是恰逢‘阴’天,还是宫里宫外烧的纸钱太多遮蔽了天日,总之哭得干哑的嗓子时常咳嗽两声,吐口唾沫都是黑乎乎的烟灰。众人虽不敢抱怨,娇气如穆秋荷者,却已经很聪明地用一方白手绢遮住了脸。 好容易熬到七七四十九道漆刷完,众人又干嚎了许久,也不知道磕了多少头,云素裳已经想尽一切办法偷懒了,额头上却还是免不了鼓起了一个大包,听说外面那些重臣,不知是真是假还哭昏了好几个,好容易才等到了良辰吉时入了殓。 好在第一‘波’重头戏总算是过去了,接下来是停灵,还不知出殡的黄道吉日是哪天,总之想云素裳这样完全不想‘操’心的,等着听吩咐到时候再出来哭就是了,此刻却是谁也没有‘精’神头来管这些杂事了。 云素裳几乎是被诗筠和鹊儿两个人架着回到婉云轩的。其时天已近晚,几乎已经一天一夜没有休息没有进食,铁打的身子也熬不住,所以云素裳倒没有来得及胡思‘乱’想,只管倒头一睡,奔着黑甜乡去了。 醒来时时间已是半夜,小厨房忙伺候了茶点过来,诗筠和鹊儿两个小心翼翼地在一旁伺候着,神‘色’惶然,三番五次‘欲’言又止。 云素裳好歹慰劳了一下五脏庙,这才强打着‘精’神问外面的情况。 诗筠不客气地撵了鹊儿下去,伏在云素裳脚下,低声道:“有大臣出来说国不可一日无君,要请太子登极,这时候沐王爷站了出来,说是太子无德无能,大行皇帝早有废立之意;又说大行皇帝病势蹊跷,只怕内中未必没有文章……” 云素裳无奈地‘揉’了‘揉’鬓角。 就知道会是这样的情景。秦念飞这招贼喊捉贼用得可真是有准又狠,他亲自动手算计了老贼,在外人看来他却没有明显的动机,倒是太子难说:若老贼真有废立之意,他狗急跳墙是完全说得过去的。只是他空口无凭,在朝中能获得多少支持? 诗筠又道:“朝中大臣分了三派,一派力保太子,说大行皇帝一直爱重长子,着意培养,况且太子无大过,废立之说站不住脚,恐是有心人攀诬;另一派支持沐王,说是太子行为不端天下皆知,倒是沐王常年在外为国祈福,贤名遍于天下,大行皇帝曾道国本之立,重贤不重长,显然确有废立之心;当然绝大多数人目前还在观望,根本不肯说支持谁。” 云素裳暗道这小丫头打听得倒详细,只怕是为了她的前程,不敢不尽心竭力吧?虽说婉云轩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但这丫头如此用心,也是值得敬重的了。 在有太子的情况下还要争帝位,这也算是新王朝根基不稳的弊端了。不知秦翰飞现在在做什么? 诗筠猜到她心中所想,忙向她解释道:“湘王爷一直在梓宫前守着,旁人问他意见,他只说常年在外不晓宫中事,君父尸骨未寒而兄弟阋墙,简直是旷古未闻之丑剧,他不敢置评。现在好些官员已经不吵了,都跟着湘王爷跪在梓宫前面哭呢!” 云素裳微微翘起了‘唇’角。 就知道这个脸厚心黑的家伙不会没有动静,他这是以逸待劳,等着做那个得利的渔翁呢! “娘娘可是心里有主意了?”诗筠见云素裳高兴,不禁也跟着笑了起来。 云素裳一扭头扔下她径自往内室走了进去:“我哪里有什么主意,听天由命罢了!没准儿天一亮就有人来把我拖出去生殉呢,我此刻想主意岂不是多余?” 外面依旧是悲声阵阵,云素裳虽然仍是一身疲惫,却再也没有睡意。 明日一早免不了又要到灵前去哭个天昏地暗,这一阵子想要好好休息是不可能的了。此刻乃是非常之时,活下命来就不错,哪里还管得了会不会累坏身子! 她没有太多时间可以等了。老贼一死,必然会有一阵子动‘荡’。不管是谁抢了那个位子,都会有一个换血的过程,而这一段机制不健全的时间,就是反扑的最好机会! 现在她身边有至少一个内鬼,所以贸然联系宫中的内线无异于自投罗网,此时想要办事,只能通过外面的人入手了。 本文来自 第62章 久别重逢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幸而宫人们的劳累比做主子的有过之而无不及,云素裳躺下不久,就听见隔壁的声音渐渐静了下来。 昨晚那场‘乱’子,吓得宫人们不敢自作主张到云素裳的外间上夜了,这倒是恰好给她提供了极大的方便。云素裳支撑着疲惫的身子,轻手轻脚地爬了起来,翻出自己从前做宫‘女’时的衣裳穿好,趁着夜‘色’溜了出去。 天牢自然不会离后宫太近,所以云素裳顾不得磨蹭,看看四周无人,便以最快的速度往外奔去。好在宫中有大事,免不了有些内监宫人行‘色’匆匆,所以她这样即使被人看见了,也不会引起旁人太多的注意。 想要离开内宫,最近的出路必定是勤政殿,而且此时也只有从勤政殿往外走的人才最不会引起怀疑,只要不被人认出就可以了。 云素裳心中忐忑,却不得不咬着牙顺着墙根往外溜,生怕被人叫住盘问。 可是人怕什么往往就来什么,走到一处空置的宫殿时,云素裳稍稍放松了警惕,想着这里应该不会有什么人经过,谁料就在松一口气的工夫,忽然颈下一凉,竟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了要害。云素裳失神很久才忽然明白,她被人挟持了? 宫中的内监和‘侍’卫都不会用这样的动作来捉人的,此人必定是贼! 想通这一点,云素裳的心里反倒镇定下来。 只要对方不是宫里的人,她就不会被问罪,也不用担心被认出来,她怕何来? 顺从地被拖进冷冰冰显然无人居住的大殿,云素裳并不急着挣扎,站稳了身形之后便静静地靠在那人僵硬的臂弯之中,等着对方发话。 谁知过了良久,只听见对方沉重的呼吸声,却没有等来意料中的‘逼’问或者威胁。云素裳定了定神,只得主动开口:“不知壮士意‘欲’何为?” 那人微微一愣,下意识地松开了手,压低了声音问道:“你不怕死?” “当然怕死,可你没杀我啊。”云素裳答得理所当然,顿了一顿又接上一句:“不管你想干什么都请快点,我还有急事要办呢!” “你觉得我想干什么?”那人想不到云素裳从容若斯,一时竟顺着她的话问道。 云素裳从容答道:“你从外面闯进来,不是偷东西,就是找人,再不然就是杀人放火。你不说出来我怎么帮你啊?” 在云素裳看不见的角度,那人难得地脸红起来,暗道这宫‘女’说话怎么这么容易让人误会,害得他还以为宫中‘女’子寂寞太久,都奔放得令人汗颜呢。 “我来杀人放火,你不应该大喊抓贼吗?”那人依旧压低了声音,但语气似乎轻松了一些。 云素裳不屑道:“你杀人放火关我甚事,只要不杀我就可以了,告诉我你想杀谁,我就告诉你他在哪里。” “你先告诉我,宫里又谁死了?”那人渐渐失了耐心,觉得这个小宫‘女’言行怪异,极有可能暗藏心机,不得不提高警惕。 “皇帝老贼死了呗,这么大的事你怎么都不知道?上个月死了皇后,昨天又死了皇帝,天下皆知,你是从山‘洞’里钻出来的啊?”云素裳见一时半会未必走得了,干脆故作镇定地找把椅子坐了下来。 那人似乎吃了一惊,不可置信地重复一遍:“皇帝死了?” 云素裳懒得理他,趴在椅子靠背上闭目养神。 “你称皇帝为老贼,可见也不是皇帝忠犬——我问你,宫中有位前朝公主,你可知道?”那人过了良久才似乎下定了决心,颤声问道。 云素裳听到了金属碰撞的声音,知道他已经向自己透了底,不管她能不能给出答案,他都一定会杀人灭口,所以她一定难逃一死了。 她当然不会死,因为:“我就是前朝公主。你是昭威将军派来的吗?” “昭威将军”是大业皇朝亡国之后,三公主才给栾梦平定的封号,新王朝不会承认也不会关心,所以一个宫中‘女’子说出这个封号,已经足以证明她与前朝的关系非比寻常了。 云素裳料想来人听了她的回答,必然惊愕不已,却想不到他表达惊愕的方式,竟然是飞快地将她拥进怀中,连一个躲闪的机会都不给她。 云素裳被箍得喘不过气来,只得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捶打那具坚硬的‘胸’膛,闷声闷气地骂着这个鲁莽的家伙。 万幸的是这家伙并不是成心想要闷死她,所以在意识到她确实吃不消之后,就利索地放开了手臂,仍是‘激’动得语无伦次:“裳儿……你是裳儿……真的是你吗?” “你……”云素裳迟疑起来。 除了父皇母妃和刚刚死掉了的那个老贼,天下只有一个人会叫她“裳儿”! 只是,多年未见,眼前这人真的是记忆中的栾家三哥哥吗? 栾梦平的‘激’动比云素裳只多不少,几乎已经泣不成声:“裳儿……” 云素裳擦了把眼泪,勉强笑道:“三哥哥这么大人了还哭鼻子,也不怕羞。” 栾梦平自己也觉得好笑,忙用手背擦干了眼泪,拉着云素裳的手走到窗前,对着月光看了又看,忽然笑道:“‘女’大十八变,我的裳儿变成大美人了。” “意思是我小时候很丑吗?”云素裳闻言立刻不乐意了。不过看到眼前之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她也始终无法将这个坚毅的军人与小时候那个‘肉’嘟嘟一身富贵气的小公子联系起来。 “我的裳儿一直很漂亮,小时候就是绝世美人,现在更是一笑倾人城再笑倾人国。”栾梦平促狭地捏捏云素裳冻得通红的鼻尖,宠溺地笑了起来。 云素裳觉得有些不自在,借着转身的机会,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他的碰触。 栾梦平没有察觉到云素裳的异状,心中只觉得无限感慨:“那年我随父到军中磨炼,原说过三两年就回来看你,想不到这一去,回来就是天翻地覆了……军中查到的消息说皇上皇后和皇子公主们都已殉国,我恨不得跟了去。直到后来三公主在北疆联络了我们,我才知道裳儿还在世……裳儿,差一点,我们就成了生离死别啊!” 本部来自看书辋 第63章 天助大业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莫名地觉得有些心虚,想到从前的那些故事,生怕这样叙旧下去还要扯出什么更尴尬的话题,忙生硬地转开话头:“我正想溜出去找你,可巧碰上了。 听说你被关在天牢,是怎么出来的,你又到宫里来做什么?” “我自然是来找你!哼,那小小的天牢,我可是打小从那里玩出来的,怎么可能关得住我?我这次被俘也是有意为之,那帮蠢货还真的会相信!三公主猜想你已经拿到了东西,所以安排我来跟你接头,我们随时可以行动!只想不到老贼恰好在这个时候死了,这是天助我们大业啊!”栾梦平十分‘激’动,不自觉地提高了声音。 云素裳尴尬地道:“我本来是听说你被关在天牢,想去看看能不能救你出来,一时忘了把那件东西带在身上,而且……咱们的东西还藏在另一处地方不方便去取,所以……” 栾梦平兴冲冲地说:“不要紧,我跟你去取!我们在北疆和江南一切都安排好了,可笑秦翰飞那个蠢货,他还以为我真的是他手下败将呢!赶明儿我们从江南卷土重来,看他还威风不威风了!” 云素裳心里一颤,莫名地觉得有些不舒服,又不便跟他辩驳,只得闷闷地说:“今晚他们三个在争宝座呢,守卫可能会松懈一点,你先跟我走走看吧。” 栾梦平无异议,一手揽住云素裳的纤腰,飞身便躲进了楼宇暗处,顺着墙壁和‘花’木的暗影行走如飞,险险避开一队队心不在焉的‘侍’卫,却未引起任何一个人的警觉。 云素裳心下暗叹,想不到当年那个粉嫩的男孩儿如今已经这样厉害,时过境迁,还有谁能回得到过去吗?他口口声声说从前如何如何,想来也不过是痴恋着过去的一缕温暖罢了。 “什么人!”一声断喝打破了夜的宁静,也打断了云素裳的胡思‘乱’想。 树影动处,秦翰飞带着一小队亲兵稳稳地拦在前面,隐隐呈半包围之势,截住两人去路。 云素裳看清是他,不及多想,立刻低声向栾梦平吩咐道:“挟持我!” 栾梦平下意识地执行了她的命令,虽然暗暗不齿自己这样的行为,但想到非常之时,自己和裳儿都不能有任何危险,也不得不如此了。 “王爷,快抓住他!”云素裳已经被假哭和烟熏火燎折磨得够戗的咽喉再一次被栾梦平抓在手中,即使不装可怜,也已是声音沙哑低沉,自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韵味了。 秦翰飞原以为贼人挟持的不过是一名普通的宫‘女’,不想竟听到云素裳的声音。待看清‘女’子的面容,他不禁吃了一惊:“云儿,你……” 云素裳此时已经定下心神,暗叹自己处境尴尬。她是绝不忍秦翰飞受到伤害的,但栾梦平的‘性’命又不能不救,只得假意哭道:“我半夜醒了,听人说前面闹了起来,我不放心,就想扮成宫‘女’出来看看你,没想到撞见这个贼在勤政殿后面鬼鬼祟祟的……不知道他安的什么心,说不定是那两边的人,你不用管我,快点杀了他!” 秦翰飞咬紧了牙关,冷冽地盯着依旧隐在暗处的人影。 “秦翰飞,我们又见面了。”栾梦平示威似的紧了紧手指,听见云素裳下意识地尖叫出声,不禁满意地笑道。 “栾梦平,是你?!”秦翰飞吃了一惊,直觉事情不太简单,却也来不及多想只得斥道:“你竟然能从天牢跑出来,还要溜进宫里来,你要做什么?” 栾梦平嚣张地把云素裳从‘阴’影中拖出来摇晃一下:“我要做什么不重要,放我走,不然我就杀了她!” “不要管我!王爷,前面正‘乱’着,你不能在这里‘浪’费时间,快动手啊!”云素裳发现秦翰飞一直在犹豫,唯恐夜长梦多,引来了其他的‘侍’卫,不禁有些着急起来。 秦翰飞手下的亲兵已经摩拳擦掌,转着圈子不断地缩小包围的范围,栾梦平只得紧张地盯着他们,挟持着云素裳的手既不敢放松,又怕抓紧了会伤到她,气氛一时变得非常紧张。 秦翰飞确实没有时间在这里耽误,被云素裳揭穿他现下的处境之后,他想装作从容镇定已经不可能,立时焦躁不已。 栾梦平故作镇定,好整以暇地掸掸衣袖上的灰尘:“湘王殿下应该很忙吧?您在我这儿耽误一点时间,前面没准儿就改天换地了,不如我们各走各的路,你忙你的,我忙我的,日后有机会再较量,如何?” 秦翰飞想了想,知道自己确实赌不起,只得妥协:“你放了云儿,本王便放你走。” 云素裳暗中向栾梦平示意,他只好不情愿地放开手,猛力一推,将云素裳抛向秦翰飞的方向,纵身消失在夜‘色’之中。 秦翰飞顾不上追人,忙将云素裳接在怀中,又不放心地仔细查看一番,确定她没有受伤,这才松了一口气,忙招呼亲兵赶往勤政殿。 “喂,你要勒死我了!”云素裳几乎是被秦翰飞挟在臂弯里,跌跌撞撞地跟着向前跑着,不禁觉得万分委屈。 这人难道不知道她已经半条命都被折腾没了吗?竟然还这样粗鲁! 秦翰飞一肚子恼火,狠狠地在她屁股上拍了一把:“勒死你算了,省得老是为你‘操’心!这边都‘乱’成什么样了你也敢出来,你不知道该老老实实在屋里躲着吗?” “我不是不放心你嘛!”云素裳心虚地道。 秦翰飞的一肚子火气立刻便没了发泄的去处。即使恨这丫头胡闹又如何,打不得骂不得,说重了没准还要哭鼻子,他真是上辈子欠了她的! “喂,我跟着过去不合适,不如先放我回去吧?”看看转眼到了勤政殿‘门’外,云素裳越发心虚起来,想到当着一队亲兵的面被他揽在怀中已经十分尴尬,若是让旁人看见她被他揽着不合时宜地出现在勤政殿,那些朝臣的唾沫星子不淹死她才怪! “我不放心,你还是跟着我比较妥当。”秦翰飞脚下走得更快,完全不理会她的拼命挣扎。 首发本书 第64章 传位于湘王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一路抗拒,到了勤政殿,看见乌压压的一片人,终于也没了挣扎的胆量。 好在秦翰飞还算有一点分寸,趁人不注意将云素裳放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又安排了几名亲兵守在她的周围,这才大模大样地走了进去。 殿上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因为他的出现而产生了一点微妙的‘波’动。云素裳站在高处,看到那些平日端着架子高人一等的官老爷们此刻三五成群地或窃窃‘私’语或大吵大闹,还要作出一本正经的样子,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总而言之,本官的意见很明确:大行皇帝未曾下过旨意,太子便是毫无疑义的正统,反对太子即位者,便是我朝逆贼,人人得而诛之!”一个须发尽白的老者傲然‘挺’立在大殿中央,声音朗朗,震得屋瓦都嗡嗡作响。 坐在上首的太子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口中还不忘谦虚道:“本宫福薄才疏,岂堪大任?苏尚书如此赤胆忠心,反叫本宫汗颜了。” 太子党的老臣们闻言齐声赞叹太子仁厚谦逊,正忙着劝进,秦念飞却不慌不忙地说了一句:“太子本人已经自认福薄才疏,你们还在‘逼’他即位,这不是强人所难吗?大行皇帝已透‘露’过对太子才学人品的失望,太子本人也认同这种说法,你们还有什么可说的?” 太子党的老臣们闻言无不气得倒仰,七嘴八舌地争辩起来:“这……太子爷这是谦逊,并非真正自认福薄才疏,天下自有公理在,沐王爷信口雌黄干扰太子即位,莫非自信您本人才德远胜太子?” 秦念飞依旧面不改‘色’,从容笑道:“本王才德自然远胜太子,这是大行皇帝金口‘玉’言赞过的,怎么,诸位有不同意见?” 下面立刻有一堆人站出来声援,举证说道某年某月大行皇帝赞沐王如何如何,七嘴八舌的一时也听不全,但声势无疑是将太子党远远压下去了。 那位白发的苏尚书气得胡子‘乱’颤,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规矩,颤抖着伸出苍老的手,指着秦念飞就是一阵‘乱’骂:“先皇赞你,是嘉奖你当年行事勤谨小心在意,你自当尽心竭力辅弼仁君!如今你竟妄想窥视国器,便是反贼一流,漫说大行皇帝不准,便是天地也不容你!” “苏尚书所言甚是,便使确有才德,下官们也只听圣旨行事!既无旨意,沐王您信口开河如何使得?”苏尚书身边一个大臣也跟着嚷了起来。 云素裳本以为秦念飞该有一丝尴尬,却见他依然高深莫测地笑着,似是‘胸’有成竹的样子。难道他还留了什么后招不成? 这时只听外面一个柔美的‘女’声在寒夜中远远传了过来:“大行皇帝遗诏!” 在场众人闻声俱是脸‘色’一变。 云素裳听出这是穆秋荷的声音,当下便明白了几分,心下不禁惊慌起来。 秦念飞果然是与穆秋荷达成了某种协议,如此一来,他在这场争斗中的胜算岂不又增大了几分?此刻秦翰飞与他相比,是否还能占有优势? 过不多久,十几名‘侍’卫押着穆秋荷走了进来。云素裳见她神‘色’凛然,满脸庄重,竟像是确有其事,不禁也暗暗佩服这‘女’子的勇气。 “放肆,自古‘妇’人不得干政,大行皇帝若有遗诏,又岂会落于你‘妇’人之手?快快说出主使之人,念你‘妇’人无知,诸位大人绝不为难于你!”苏尚书未见来人,先自嚷了起来。 “尚书大人,娘娘面前,还请注意尊卑之序,若是冲撞了贵人,大行皇帝怕也不饶你!”秦念飞‘阴’阳怪气地提醒道。 虽然已经猜到来人是后宫嫔妃,但秦念飞把这个身份一抬出来,苏尚书的气焰还是不由得矮了半截。 只见穆秋荷身着一袭素衣,未施脂粉谢尽铅华,手执一柄白‘玉’如意盈盈而立,毫不‘露’怯地直视上方的太子:“大行皇帝留有口谕,请太子、湘王、沐王接旨!” “口谕?穆容华,开玩笑也不是这样开的吧?父皇临终前一直是我们兄弟二人守在榻前,若有口谕,为何我们不知道,你这个深宫‘妇’人却知道?”太子第一个不乐意了,这位子本来就应该是他的,为什么事到临头会出现这么多枝节,真当他是个任人‘揉’捏的软柿子吗? 穆秋荷不慌不忙地对道:“本宫确实是深宫‘妇’道人家,恪守本分从不敢过问政事,但前几日大行皇帝在先皇后灵前召见本宫,晓谕国事有变时持此‘玉’如意为证,见如意如见皇帝本人!本宫深知事关重大不敢多言,谁知当晚大行皇帝即便莫名昏厥,病染沉疴!本宫人微言轻,自知今日难逃一死,但既已忝为天眷,便绝不敢顾一己安危,而使大行皇帝圣言‘蒙’尘!” 这分明是一派胡言!云素裳闻言不禁暗暗咬牙。 那老贼病势虽然来得急,却并不是病倒之后就不能说话了,若当真有遗诏,为何不能在病榻前吩咐内‘侍’草拟?即使一定要通过一个‘女’人来传诏,也可以写几个字来作证,哪有传口谕之理?所谓口谕,还不是说话的人信口开河?如果指定储君这样的大事也能用口谕,这天下岂不早就‘乱’了套? 云素裳能想到的问题,利益相关的太子当然更加不会想不到。是以虽然穆秋荷说的义正词严,但她话音刚落,太子党的人就嗡嗡地吵嚷起来。 让云素裳惊讶的是,不管两边的人吵成什么样,穆秋荷一直是一副岿然不动的样子,只管高高将‘玉’如意擎在手中,垂首不语。 事情到底还是要解决的,两边再怎么吵翻了天,也不得不各自妥协,表示先听听大行皇帝的“遗诏”再说。 终于有了开口的机会,穆秋荷面不改‘色’,一字一顿地颂道:“大行皇帝诏:皇太子秦逸飞德行欠工,不堪为天下之主,着废去太子之位。朕百年之后,传位于皇二子湘王秦翰飞,众臣须尽心辅佐,不得有误。钦此!” 首发本書 第65章 请新帝登极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此言一出,殿上一片鸦雀无声。 太子与沐王和他们各自的党羽已经从半夜吵到快要天亮,穆秋荷的出现,众人想当然地认为是秦念飞的最后一击,谁能料到她最后宣出的“旨意”,竟然是传位于湘王? 此“诏”一下,太子党和沐王党的众臣一时无言,而一直在观望的大多数人和暗中心向湘王的一部分朝臣却暗暗松了一口气,认为终于出现了一个最好的解决方案,于是众人齐刷刷地将目光投向了一直没有什么存在感的秦翰飞。 秦翰飞心如电转,见穆秋荷的目光越过众臣和‘侍’卫,直直地看向自己这边,已知这趟浑水是躲不过了,只得起身站到太子身旁:“‘妇’人之言不可听信!若父皇当真有易储之心,又岂会不与内阁宰辅商议,却托付无知‘妇’人之手?” 太子听了这番话几乎喜极而泣,太子党的人也是一片“湘王爷英明”之类的赞颂不要钱似的齐刷刷往外冒。 秦念飞似笑非笑地说道:“皇兄就不必谦逊了,你平‘乱’有功,父皇有意栽培也是情理之中。你来坐这个位子人人膺服,你又何必定要推脱呢?” 秦翰飞一时糊涂了,想不通这个笑面虎此刻走的是哪一步棋,但事有反常必为妖,这件事,十成十是秦念飞的一个陷阱! 所以他思前想后,还是谨慎地说道:“三弟此言差矣,国本既立,断无中途更改之理,今此‘妇’矫诏‘惑’众,不知是何居心,断不能轻忽!” 云素裳站在屏后也是听得云里雾里,正不知如何是好,身后一名‘侍’卫却忽然走上前来,将一枚小小的印章放在她的手中。 云素裳吓了一跳,抬头看时,却见那‘侍’卫面无表情,只对着烛光作了个口型,然后无声无息地退了下去。 云素裳拿着印章翻来覆去看了好久,又借着烛光在手掌心印了一下细细查看,才发觉这竟是老贼的一枚闲章,刻着的是“紫薇堂”三个篆字,虽不是圣旨中常用的大印,却也足以象征帝王的身份和威严。如今此章出现在自己手中,有何用意? 再仔细想想,云素裳才意识到刚才那‘侍’卫的口型,竟是“沐王可信”四个字。难道他是秦念飞的人?还是说秦念飞一直在支持着湘王? 云素裳忽然意识到,自己一直先入为主,将秦念飞当做是湘王即位的障碍,对他百般提防,可事实真的是这样吗? 前方一‘波’又一‘波’的争论还在持续,此刻大部分人已经倾向于秦翰飞,见他极力推辞,心中更是赞叹他谦逊忠诚,七嘴八舌地劝他不管遗诏真假,都顺应了大势就是。既然太子沐王两党互不相让,最好的办法就是选择一个双方都不反对的人,才能避免同室‘操’戈的惨剧。 见秦翰飞正在犹疑不定,云素裳一咬牙,从屏后施施然走了出来:“诸位大人容禀:大行皇帝确有易储之心,且曾多次传诏内阁诸宰辅大人商议!” “这不可能!本官从未接到任何传唤!”首辅宰相臣阁老第一个站了出来,其他几位德高望重的朝臣也都表示没有接到过皇帝的传召。 秦翰飞急得脸‘色’发白,云素裳却不慌不忙道:“前日本宫听闻大行皇帝病笃,曾亲到勤政殿问疾,却见大行皇帝病势平和,但内‘侍’俱在外殿伺候,内室竟空无一人!大行皇帝多次喝令‘召陈相前来’,内‘侍’无一人领命!深宫‘女’子不敢妄言政事,但此事颇为蹊跷,求王爷和诸位大人明察,以慰大行皇帝之灵!” “一派胡言!”不等旁人回过味来,太子先沉不住气自己站了出来:“你的意思,是本宫着人守住了勤政殿,不许父皇召见大臣吗?” 云素裳垂首不语,早有看不惯的大臣顶了回去:“婉仪娘娘倒未曾多言,太子何必恼虚成怒?” 陈阁老拿拐杖敲了敲地,殿上立时安静下来,听他言道:“太医院脉案之中,确实已载明大行皇帝前日尚能饮食,言语无碍。既如此臣等未‘蒙’传召,确实匪夷所思!请问婉仪娘娘,大行皇帝可曾有要事嘱托?” 这话已经是明摆着信了云素裳,太子一党无不急得‘乱’叫‘乱’跳。 云素裳皱眉道:“只曾嘱托本宫安守本分,听从容华姐姐教导,却与政事无关。” “这就是了,”陈阁老笑道,“大行皇帝将口谕传于容华娘娘,却嘱托婉仪娘娘您听从容华教导,分明暗指今日之事,穆容华所传口谕可信!” “胡说!如果今天这两个‘女’人在这里说父皇传位于阿猫阿狗,你们也信吗?谁不知道云婉仪跟秦翰飞有一‘腿’,他们早就串通好的!”太子气得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指着陈阁老和云素裳二人大骂。 陈阁老早知太子才德有限不堪大任,早已暗中心向湘王,听到太子当众没轻没重地开始揭老底,不禁觉得头痛起来,见云素裳只管低着头竟没有辩解的意思,心里难免着急,只得进一步问道:“大行皇帝可曾留有信物?” 云素裳取出那枚印鉴,低声道:“本宫告退时,大行皇帝从枕下取出此物赏本宫把玩,却不知是不是?” 陈阁老双手接过,颤巍巍地拿到眼前端祥半天,又转‘交’到其他人手中,不多时挨个传遍,众臣连连点头。 陈阁老将拐杖一横,带头向秦翰飞跪下:“大行皇帝已有遗诏,请新帝登极!” “请皇上登极!”陈阁老的‘门’生和故‘交’随后跟着跪下。在太子和沐王之间观望不定的一部分人也慌忙跟着跪倒在地;沐王党的人争执了一夜却苦无成效,见秦念飞向他们使眼‘色’,也慌忙跟着跪倒地上,三呼万岁。 此刻下面站着的,除了云素裳穆秋荷和三位皇子之外,只有苏尚书和几位坚定的太子党成员了。秦逸飞一咬牙,就要冲到云素裳面前,秦念飞见状飞快地往前一侧身,挡在太子面前:“皇兄这是做什么?” “本宫要杀了这个不‘混’‘乱’朝纲的‘女’人!”太子面‘色’狰狞地喊道。 苏尚书原本有话待说,见太子已经完全失去了理智,不禁失望之极,迟疑片刻也跟着跪了下去。太子一见自己连最后的后盾也没有了,不禁又急又气:“你们几个!不是说好做本宫的忠犬吗?为什么事到临头,又奔了别人去了?咱们联手做了那么多大事,当时是怎么说的?现在你们说不管就不管了?” 首发本书 第66章 怪人秦念飞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请问皇兄,你们做过什么大事?给父皇的茶饭里面下‘药’,还是威胁宫嫔做你们的耳目?”秦念飞看着太子,悠悠地问道。 “你……你不要血口喷人!”太子的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有没有血口喷人皇兄自己知道。而且请皇兄想清楚,即使这皇位落到你的手里只怕你也守不住,到时候白白便宜了别人,连父皇脸上都要‘蒙’羞,倒不如让二皇兄即了位,您还是尊贵的王爷,天下到底还是咱们秦家的天下,皇兄您看是不是这个理儿?”秦念飞不慌不忙地对太子笑了笑,转身径自向秦翰飞跪下。 太子仍然有一肚子的不服,但看看自己身边已经连一个支持的人都没有,心下不禁也开始害怕起来。 秦翰飞知道他心里的担忧,适时地说道:“本王相信皇兄不是歹毒之人,定不曾做过三弟说的那些事。如今沐德天下定鼎不久,百废待兴,你我兄弟君臣正该同心协力,捍卫父皇打下的江山!本王一直无意帝位,愿辅佐皇兄保我河山安宁!” 太子的脸上白了又红红了又青。秦翰飞说的冠冕堂皇,但他何尝不知道,对方不过是在给他个台阶下,如果他执意要争这个皇位,他和他的幕僚必然不会有好下场! 当此之时,他还能有别的选择吗? 太子想了又想,很不情愿地挨着秦念飞跪下:“本宫福薄才疏,难登大任,愿辅佐湘王登位,治平我沐德万里河山。” 群臣在底下早已经跪得‘腿’麻,闻言无不欢欣鼓舞。秦翰飞再三谦逊,终于还是拗不过众臣劝进,坐到了那个象征着九五至尊的宝座上。 群臣强打起‘精’神山呼万岁,三跪九叩,这沐德天下终于在第一缕曙光到来之前,完成了本朝第一次最高权力的传承。 穆秋荷和云素裳两个在这次宫变中发挥了重要作用的‘女’子,却是在说完了该说的话之后就完全被冷落在了一旁。穆秋荷好歹还跟着众臣在地上跪了一跪,云素裳却是事不干己一样侧身站在阶前,竟没有一个人来管她。 冗长的礼节终于完成了,云素裳知道接下来必然还有一大摊子‘乱’七八糟的正事歪事等着秦翰飞和那帮老臣去处理,所以也不想跟他打招呼,悄悄地向站在角落里的穆秋荷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前一后顺着墙根溜了出来。 “累死我了,这都快给折腾死了!”柔仪殿中,云素裳双手抱头向后一仰,毫不客气地躺倒在穆秋荷的卧榻上。 “你倒是不见外,这么笃定我不会生气?”穆秋荷看着她这幅懒样哭笑不得。 “生气就生气吧,你至少打我一顿,还能怎样?我正好就当松松筋骨了!”云素裳作无赖状,躺在榻上就是不起来。 穆秋荷一不小心被反客为主,无奈只好斜靠在旁边的贵妃椅上,咬牙道:“这个刁钻的小丫头!真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都宠着你,由着你闹翻了天,还生怕落下了什么没有给你!” 云素裳无辜地抱怨道:“我什么时候闹翻天了?我一直都是很安分的好不好!” 穆秋荷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她:“是,你是‘挺’安分的!假传圣旨你做没做过?擅闯勤政殿你做没做过?抗旨不遵你做没做过?秽‘乱’宫闱——你做没做过?” “我没……” 云素裳很想说没有,可是自己前前后后想了一想,忽然就没了底气。 她真的很嚣张很过分吗? “不过这也怪不得你,”穆秋荷悠悠地笑了起来,“原先我一直特别嫉恨你,明明你我是一起选上来的,我做宫‘女’的时候地位你比高,作嫔妃的时候还是压你一头,表面上看起来你还是个待罪无宠的妃子,可是从先帝先皇后往下,到洒扫的小太监,没有一个不偏着你的,说真的,我那时候真恨死你了!” 云素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当年在浣衣局的时候,五丫头也说过类似的话。如今在穆秋荷这里再一次听到,云素裳不禁有些沾沾自喜:看来自己确实是一个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万人‘迷’啊! “你很得意是不是?以为你很了不起是不是?”穆秋荷很看不惯她这副沾沾自喜的模样。 “难道不是么?”云素裳厚颜无耻地说。 “真没见过你这样的,”穆秋荷困‘惑’地说,“洋洋得意目中无人的是你,谨小慎微韬光养晦的也是你,我从前总觉得你就是个疯子,想一出是一出,时候长了我才知道,你分明是‘胸’有成竹,拿着我这样的冒失鬼当猴耍呢!” “我哪里敢!你没见我都躲着你走吗?”云素裳委屈地大叫起来。 “得,就知道你这张嘴是什么都不会认的,要说装疯卖傻,这天下没一个人是你对手!”穆秋荷无奈地叹道。 云素裳沾沾自喜了好一阵子,这才正‘色’问道:“你说我们今儿闹得这么大,赶明儿不会被清算吧?你是怎么想的,为什么最后关头投向了湘王?别告诉我旨意就是这样的,咱俩心照不宣,谁也瞒不了谁!” 穆秋荷见问,也不跟她客气,立刻就当面嗤笑起来:“我哪管什么旨意不旨意的,身家‘性’命捏在人家手里,上头让我怎么做,我就怎么做呗!” “你上头应该是秦念飞吧?他从一开始就让你推湘王?”云素裳已经猜出了**分。 “没错,”穆秋荷叹道,“要说沐王也真是个怪人。他来找我,一开口就说他已经把我的母亲和弟弟接到了王府中做活。我知他不安好心,却万万没想到他竟是要我矫诏称传位湘王!假传圣旨即使对王子皇孙来说也是死罪,他冒这么大的风险,却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湘王,也算是怪人一个!” 云素裳也觉得惊奇不已。按理说他要想当皇帝就要打败太子和湘王,要不想当皇帝就最好置身事外,可他整个把自己押了进去,只为扶持秦翰飞上位,这简直是闻所未闻之事,难道那家伙脑子有病? 首发本書 第67章 谁道无情帝王家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秦翰飞那边,那帮老臣暂时打发到午‘门’斋戒;前太子秦逸飞因为守丧不能出宫,也只得灰溜溜地回到原先居住的东宫;好容易将大丧的礼仪和前两天积攒下的大事收拾出了个头绪,人也早已累得瘫在了椅子上。 “哈哈,皇兄,江山在手的滋味如何?”秦念飞这人好像不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在大家都累得人仰马翻的时候,他一直像是上了发条的一样,里里外外转个不停,竟没有叫过一声苦,连秦翰飞这个武将都受不住了,他竟依然面不改‘色’,也算是奇事一桩。 秦翰飞看见那家伙笑嘻嘻的样子就生气:“你小子别幸灾乐祸,我正要问你,究竟是什么居心?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为了扬名做了多少事,凭你的实力完全可以与太子一搏,你为何要放弃?” “哈哈,因为我不想死啊,你以为我不知道,你等着做最后的黄雀?不管我和大哥谁胜了,到最后都要屈服在你那五千亲兵的‘淫’威下吧?你坚持带兵进城,说是无意帝位谁会相信?只怕我们刚刚开始争斗,你就已经派人把整个勤政殿团团围住了吧?更何况除了那五千亲兵之外,天鹰骑十万铁军,哪一个不是你的人?”秦念飞毫不含糊地指出,你只会扮猪吃老虎,明明吧一切都控制住了,还装出事不干己的样子,以为我不知道? 秦翰飞被当面揭穿,难免有些尴尬,却也听出这小子在含糊其辞:“你别糊‘弄’我,穆容华那里是怎么回事?云婉仪那里是怎么回事?你分明是从一开始就安排了她们两人站在我这边,难道你未卜先知,知道我会在殿外伏兵?不要告诉我你什么都不知道!” 秦念飞的神情与刚才的秦翰飞一样,有种说不出的僵硬。 “说吧,为什么要帮我?你不说清楚,我心里不安,老怕你背后捅我一刀。”秦翰飞半开玩笑地质问道。 秦念飞收起笑容,神‘色’凄然地摇了摇头。 “算了,你可以不说。”秦翰飞见了他这般神‘色’,忽然也跟着难过起来。 秦念飞却长出一口气,叹道:“皇兄,我们帝王之家的亲情,真的那么不堪一击吗?” 秦翰飞默然无语,秦念飞又接着叹道: “我们三个在年少的时候,也曾经是天下最亲密的兄弟啊,当时父亲的同僚人人都说,生子当如秦家郎,兄友弟恭振家邦……我永远记得,小时候不管我犯了什么错,永远都会有两位兄长帮我解决,所以从前的我什么都不怕。可我们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样的呢? 大概是大哥被封了太子之后吧?本来普通的将‘门’子弟,不外乎各人挣一个前程,大哥虽说可以袭爵,却也不必担心咱们两个太过眼红……可是太子之位的‘诱’‘惑’太大了,所以父亲当了皇帝,大哥当了太子之后,就一天天跟咱们疏远了。 然后是你我。你上了战场,经常一年也不回来一次,我每见你一次,就觉得疏远一分…… 我的老师们一遍一遍地提醒我,自古皇家无亲情,我一心念着两位兄长,只会被人在背后捅刀子……我又怕旁人说什么结党营‘私’之类难听的话,只好以历练为名,游学四方,其实我不为扬名不为牟利,也不为什么天下大事,我只为看看平民百姓家的平常生活,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相信,这天下还是美好的……” “对不起。”秦翰飞一直以为这个三弟心机深沉,也是听从师傅们的教导,生在皇家最不能相信的便是亲情,所以他一直刻意保持着距离,竟早已忘记了兄弟三人相互扶持的那段最美好的时光。 秦念飞不在意地笑了笑:“你不必说对不起,我知道我们都是身不由己。贵为皇子,我们失去的远比得到的多……容华富贵又如何?名扬天下又如何?到最后我们剩下的只有孤独寂寞,再也不会有人与我们并肩携手……我是个软弱的人,从小被皇兄你护在身后,早已习惯了遇到困难便躲开,所以这个孤家寡人的帝王,我是宁死不肯当的。 大皇兄志大才疏疑心重,若是他得了皇位,你我二人难免深受其害,所以我只能把你推出去。恰好你也对这个位置志在必得,我帮你推一把,还能套套近乎,何乐而不为?” 秦翰飞终于明白了他的苦心,不由得大是感动:“我真是糊涂了,这么多年竟被旁人‘蒙’蔽了试听,反把自己兄弟当外人!” 秦念飞不在意地笑笑:“你已经做得很好了。” “对了,你许诺了两位娘娘什么,竟说动她们二人齐齐为你佐证?”这是秦翰飞最大的疑‘惑’。 秦念飞得意洋洋地笑道:“我何曾许诺她们什么?穆容华的家人在我的手中,她不得不听命;至于云婉仪……她是个聪明人,我只是把那枚印章‘交’给她,她自己就知道如何做了,这是你自己的本事,不是我的。” 秦翰飞听到最后一句,想到秦念飞话中隐含的意思,不禁脸红起来。 他并没有想过要利用她做什么,即使在最紧要的关头,他缜密地安排好了每一名士兵的位置,却从未想过可以利用她的身份和威望,来替自己说一句话。 总觉得那个‘女’子只应该被放在宫中轻怜蜜爱,绝不能使她冒哪怕一点点风险。 别人显然没有他这样的顾虑,老三不但利用了她,而且利用得十分巧妙十分彻底。难得的是她冰雪聪明,不需言语就可以把事情做得恰到好处…… 这一切都是为了他啊。她分明是一朵纤尘不染的雪莲,却为他坠落凡尘,他何德何能! 他并不是不知道她出现在朝臣面前,会有可能遇到怎样的难堪。可是…… 终究还是没有逃过这一天。此刻她的心里,必然不好受吧?任谁受到那样的侮辱,都会觉得无地自容,何况是她那样一个柔弱无辜的‘女’子? 对了,她此刻在哪里?从黎明前忙到午后,竟连一句话都没来得及对她说,也不知她有没有伤心难过,有没有心灰意冷…… 本书首发于看书王 第68章 苦命鸳鸯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皇兄,”秦念飞慌忙叫住着急出‘门’的兄长,“你可是要去找云婉仪?” 秦翰飞的脸‘色’不自觉地又红了一下,却还是认真答道:“是。 ” “皇兄,你对云婉仪有几分真心?”秦念飞挡在‘门’口,竟有不答得满意就不放人的架势。 秦翰飞立刻紧张起来:“此事与你无关……吧?” 秦念飞无奈地发现,他的兄长一定是把问题想歪了。 虽然那个‘女’人很与众不同,也不至于每个见到她的人都对她有非分之想啊!自己一向行得端坐得正,哪里像是一个窥视兄长‘女’人的贱坯了? 他却不知道秦翰飞正是被自家人吓怕了。明明是他中意的‘女’子,后来却无奈地成了父皇的嫔妃,最后竟连亲生长兄也对她念念不忘…… 那小丫头走到哪儿都有人垂涎,怎么由得他不担心! 秦念飞无奈地解释道:“确实与我无关,但你有没有想过今后,该如何安置她?” 说到那个令人一刻也放不下的小‘女’子,秦翰飞的神情立刻柔和起来:“她是我此生知己,我自会给她最好的。” “我只怕你给不了。”秦念飞冷冷地说。 接触到自家兄长杀人般的目光,秦念飞分毫不让,冷静地问道:“依你看来,什么是最好的?你如今是皇帝,可以立她为后吗?” “这个当然不行,”秦翰飞想也不想地说,“芊儿是我结发之妻,又是属国公主,无论如何皇后都只能是她。” “所以,你能给云婉仪的是什么?万千宠爱?富贵荣华?”秦念飞的神‘色’愈发严肃起来。 秦翰飞觉得他简直是在无理取闹:“难道这些不够吗?” “当然不够!”秦念飞悲哀地叹道:“皇兄,你认她为知己,只因她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她的所思所想,你知道吗?” 秦翰飞很想说知道,但只是徒劳地动了动嘴,最后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秦念飞恨铁不成钢地埋怨道:“你不知道,对不对?皇兄,事情远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你要她跟着你,不能一辈子暗度陈仓为人不齿,你总要给她一个名分吧?你不要忘了,她是父皇的嫔妃,这名分如何给?你可以说匈奴的习俗如何如何,但你该知道,你的身份是汉人,朝中大臣也几乎全部是汉人!在汉人眼中,子夺父妾算是什么罪行?” “不要说了!”秦翰飞有些恼怒地打算了他。 “我不能不说,”秦念飞并不为他的恼怒所摄,“因为这件事你绕不开,她更躲不过!今日大事太多,老臣们顾不上理会这些细节,可是一旦闲了下来,他们就会拿这件事出来说,你若能此时放手,还可赚一个知错能改‘浪’子回头的美名,可是她——‘妇’人失行,已是必死无疑了。” “我不会放手!”秦翰飞毫不迟疑地说道。 “你可以不放手,但你知道你将要面对什么吗?在朝野清流眼中,这是千夫所指的污秽事,你将会面临无休无止的指责和谩骂,她将要面临的指责更比你要重千倍不止,而她唯一的依靠,只有你!”秦念飞透过打开的窗子,遥遥望向远方,语气是说不出的沉痛。 秦翰飞至此方意识到这位皇弟是真心为他着想,当下也不得不细细斟酌起来。 确实,他一直以来并没有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总以为只要两人两情相悦,一切困难都可以迎刃而解,可事到临头哪里会有这样简单?二人的身份已经注定无缘,他若肯当时便放手,也可免了今日的风‘波’。既然放不开,就只能勇敢面对。他已经没有别的选择! “我会和她一起抗争,让那帮多管闲事的东西,有事冲着我来好了!”秦翰飞从不知道自己会这样坚定。此刻他已经清晰地认识到,二人的感情已是难舍难分,即使前途有再多的艰险,他们也已经无法分开! “请皇兄记住你今天的话,因为无论何时,只要你放手,等待她的就只有万劫不复。”秦念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侧身让开了正‘门’。 秦翰飞本可以立刻冲出去,但走到那道‘门’前的时候,脚下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每一步都需要耗尽全身力气。 他竟从未替她的未来好好想想。他所谓的珍爱,是不是一直都太自‘私’了? 其实那个‘女’子,最是冰雪聪明。当年她果断地选择假装无情,选择毫不留恋地放手,其实已经是两人最好的结局。放不下的人是他,是他任‘性’地给了她不能实现的承诺,是他强行将她拉进了这场不能化解的是非啊! 那‘女’子其实一直知道他的承诺是无法兑现的吧?知道,却不肯点破,一直假装相信,假装憧憬着两人美好的未来…… 因为爱,所以甘愿被他骗吗? 那个无可救‘药’的傻‘女’人! 如今的局面,是他一手造成的,他无意推脱,也早已推脱不开了。未来也许会很艰难,可谁能说两个人共同面对所有明知不可为而为之的艰难,不是一种难得的幸福呢? 秦念飞站在冰冷的大殿中,目送着皇兄坚定的背影,眼睛慢慢地湿润起来。 如今活着的人中,已经不会有人知道他如此执着于这件事的原因了。 如果他当年,有皇兄此刻的坚定,事情是不是就会不一样? 当年,他深爱的那个‘女’子,只因担了个罪臣之‘女’的身份,就完全断绝了嫁入皇家的可能。因为他的坚持,那‘女’子竟在他面前被残忍地赐死,人世间简单的一个“情”字,真的这样不容于世吗? 这么多年,游遍四海,又在寺庙里颂了两年经,他却始终没有想通这个简单的问题。 这些年他想得最多的,是如果当初再坚持一下会怎样? 如果再坚持一下,她会不会不必死? 便是赐死,也有另外的选择:与心爱之人同赴黄泉,岂不比独自一人苟活于世更加畅快淋漓? 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如今的他也只能尽全力来帮助眼前这一对必然会历尽艰险的苦命鸳鸯,去追求他们未来的幸福了。 希望一切,还不算太迟。 本部来自看书網 第69章 我要杀了你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儿,你在哪里?”秦翰飞急匆匆赶到婉云轩,未曾进‘门’已在外面嚷了起来。 如萱忧心忡忡地在‘门’口揽住他:“湘……皇上请回,娘娘并不在婉云轩。” 秦翰飞吓了一跳:“好端端的怎么会不在,你们没有去找吗?” “娘娘夜里起来用过膳,吩咐奴婢们在外间歇下,后半夜奴婢起身查看时,娘娘已经不见了……因为勤政殿正‘乱’着,所以奴婢未敢打扰。”如萱慌忙跪伏在地上,额上冷汗涔涔。 秦翰飞闻言却又生出了一线希望。 夜里出‘门’,他是知道她去了哪里的。她离开勤政殿时应该是黎明时分,而且极有可能是与穆秋荷一起离开的,所以…… 秦翰飞顾不得多想,转身便往柔仪殿的方向飞奔而去。 如萱神‘色’复杂地目送秦翰飞离开,心下愁肠百转。 柔仪殿中,穆秋荷眼见云素裳已经沉沉睡去,无奈地起身伸了个懒腰。 这个‘女’人还真是,在任何情况下都能睡得着!马上就要大祸临头了,她自己知不知道呢? 真可惜,她睡得太快,自己一直好奇的问题,到底还是没能问出来。过了这一次,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了吧?说起来,两个人做敌人的时间,远比做朋友的时间要多得多呢! 正自出神,忽听前面一阵喧哗,穆秋荷只得无奈地摇头叹气。 不用想也知道是谁来了。虽然是多事之秋,可是这些人就不能让她清静一下吗?自从做了先帝的宠妃,她已经几乎忘记“清静”二字是怎样写的了。 秦翰飞等不及内‘侍’安排宫人迎接,已是飞快地冲了进来,连声喝问:“云儿在不在这里?” “皇上……”穆秋荷还想规规矩矩地行礼。 秦翰飞已经一把推开她,一边向内室张望,一边慌‘乱’地再一次追问道:“云儿在不在你这里?” 穆秋荷知道他着急,只得伸手指了指内室的卧榻:“在那里。” 秦翰飞立时觉得一颗心放回了原处,却忽然有点近乡情怯起来,放慢了脚步缓缓地踱了进去。 掀开帘帐,见那‘女’子确实稳稳地睡着,秦翰飞心中溢满了柔情。 都是为了他啊! 都是为了不放心自己,她才会在本来已经疲惫至极的时候坚持深夜探访险地,更不惜冒险为他假传圣旨…… 这个看似柔弱的‘女’子身上,到底蕴藏了多少能量?他亏欠她的,又该如何才能弥补? “云儿,我该拿你怎么办呢?”轻轻抚平‘女’子睡梦中依然紧皱的眉头,秦翰飞觉得自己的心里满满的都是幸福,其余的一切都是可以忽略不计的了。 穆秋荷站在‘门’口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想了半天还是不得不叹着气退了出去,跟宫娥们一起在外面守着。 云素裳感觉到脸上痒痒的,只得不情不愿地醒转来,见秦翰飞放大的脸几乎紧贴在了自己的鼻尖上,她不禁恼怒地一把将那脸拍开:“走开,烦人!” 秦翰飞一时气结。 他以为她遇到了危险,急得几乎连气都忘了喘就跑来找她,她不领情不说,还嫌他烦人要他走开? 这小丫头是越来越嚣张了! “如果我不肯走呢?”秦翰飞咬着牙,作出凶恶的样子质问道。 那个可恶的小‘女’人却早已重新闭上了眼睛,听见问她,想也不想地嘟囔道:“你是谁啊?” “我是当朝皇帝!”秦翰飞恶狠狠地说。 “当朝皇帝……那么我要杀了你。”云素裳在半梦半醒中下意识地答道。 秦翰飞不禁失笑。 这丫头也太有趣了吧?明明是一个柔弱得见风就倒的美人灯,偏要成天把打打杀杀的话挂在嘴上,她自己就不觉得奇怪吗? “恃宠而骄的小丫头,你知不知道,就凭你刚刚这句话,就可以治你个死罪?”秦翰飞无奈地点一点她的鼻尖,宠溺地道。 “唔……”回答他的只剩下了睡梦中模糊不清的呓语。 直到确定这丫头竟转眼又沉入梦想,秦翰飞才终于意识到自己这样停留在穆秋荷的宫殿里有些不妥,忙脱下外袍将云素裳紧紧裹住,一把抱起她便走了出去。 穆秋荷说一句话的机会都没有,就见那人已经像来时一样,步履如风地离开了。 “你说,他们真的能够幸福吗?”穆秋荷若有所思地问身旁的宫‘女’。 “奴婢不知道,但是娘娘不是说好人都能得到幸福吗?”小宫‘女’天真地说道。 穆秋荷不记得自己说过这样的话了。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件事情充满变数,如果那两个人坚持要在一起,需要面对的艰险,甚至不是她此刻所能想象的。 那个慧黠的‘女’子曾经说过,在宫中提这个“情”字,本身就是一种错。可是此刻她自己,却深陷情网不能自拔。 皇宫是个无情的地方,一个有情的人在这里,真的能生活下去吗? 本書源自看書蛧 第70章 只要你我在一起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直到傍晚时分,云素裳才悠悠醒转。 一睁眼便看到秦翰飞单手托住下颌,目不转睛地看着自己,云素裳不禁大是窘迫:“你在这里呆了多久?” 秦翰飞玩味地看着她的窘态,打趣道:“把你从柔仪殿‘搬运’回来之后,我就一直没有走。” 云素裳这才发觉自己正躺在婉云轩的卧室里。难道是这个家伙跑到柔仪殿去把自己带回来的? 根据睡梦中模模糊糊的一点印象,云素裳意识到自己好像不知不觉中说了些不该说的话,但究竟说了什么却又不记得了。看这人此刻的神情,应该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话吧? 头脑依旧昏昏沉沉,太阳‘穴’疼得厉害,云素裳也无心去猜想自己究竟又做了什么蠢事,只得苦笑问道:“你在这里呆这么久,不怕耽误正事吗?现在可不知有多少双眼睛正在盯着你呢!” 这话恰恰触到秦翰飞心底痛处,他的眉头不禁紧锁起来。 是啊,现在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呢。漫说二人身份已经注定逃不开闲言碎语,便是没有这层阻隔,他抛下父皇新丧留下的一个烂摊子,在一个‘女’子身旁流连太久,也足够让那帮老臣叨咕一阵子的了。 “怎么了,遇到了什么难题吗?”云素裳发觉秦翰飞双眉紧锁,知道他根基未闻,如今也是少不了有一堆麻烦事要‘操’心的。 秦翰飞勉强笑道:“不是什么大事,夜里挟持你的那个贼人,是江南‘乱’党之中的首领,他此刻应当还隐藏在宫中,但‘侍’卫至今未能搜到,不由人不悬心。” “你说谎,”云素裳下意识地伸出手指戳了戳他的眉心,“所谓‘‘乱’党’必定要有‘党徒’才能作‘乱’,一个贼人有什么可怕?这宫里只怕哪一晚都有十个八个的贼人进来,都要怕起来,日子没法过了!你不肯对我说便罢了,何苦说谎话来哄我!” “什么都骗不了你,我该拿你怎么办?”秦翰飞又是感动又是心酸。 云素裳却只觉得他莫名其妙:“到底为了什么?秦逸飞还是不老实?还是你发现了秦念飞有什么‘阴’谋?” “都不是,”秦翰飞忧心忡忡地将她拥入怀中,“是为了你我二人……我们将来该怎么办?” 我们……没有将来啊。 云素裳不禁苦笑起来,将脸埋在他的怀中,不许他看见自己的悲苦。 即使没有朝臣反对,即使没有陆芊芊,我们依然没有将来,你知道吗? 此时的秦翰飞,不同于平日或威严或俊逸的公子形象,倒像个‘迷’路的孩子,浑身上下俱是‘迷’茫无助的气息,让云素裳不禁打心底里心疼起来。 可是二人这样相处的时光,不会很多了。 栾梦平已经将这边的消息传回了北疆,江南必定也在厉兵秣马,一个月之内,战事一定会爆发的,到时候身份尴尬的她,该何去何从? 也许不必选择吧?三皇姐不会放任她一直留在宫中,如果栾梦平一定要带她走,她是找不出拒绝的理由的。 有些人,从来就不该相遇,说什么错过不错过! “云儿,我们……我一定不会放弃你,你会不会永远坚定地跟我在一起?”秦翰飞低下头,看着云素裳的眼睛,不允许她躲闪。 云素裳几次逃离不成,终是哀伤地垂下头去:“何苦如此……我们本不该在一起。你要做明君的,这件事会给你带来怎样的麻烦,你不会不知道。” “我知道!我不要做明君,我不要那些朝臣所谓的敬仰所谓的膺服,我不要千秋万世的声名,我只要你!”秦翰飞立时恼怒起来,双手紧紧抓住云素裳的双肩,不给她丝毫逃避的机会。 “你不能这样任‘性’,”云素裳苦笑道,“我信你说的每一句话,我信你的心是真的,可是……你要知道,你不是一个任‘性’的孩子,你不能将天下置于不顾,你还有你的江山你的子民,你的父兄你的族人对你的殷切期望,你身上背负着太多人的命运太多人的未来……你没有资格为自己的心去抗争。” 秦翰飞不禁沉默起来。 他何尝不知道,这天下谁都有资格任‘性’,唯独他没有。可是他这一生中唯一一次真正想为自己争取点什么,难道只因为一个身份的限定,就让他连争取的资格都没有了吗? 为什么会这样艰难? 他想要的,仅仅是与心爱的人一起过简单平静的日子啊,为什么那些卫道士不能放过他? 他可以为这天下为万千黎民鞠躬尽瘁,他可以随时为沐德皇朝的江山付出一切,就这样也不能换来他与心爱的‘女’子的一线生机吗? 昨夜勤政殿中,朝臣们都已经见过她的真容,宫中对二人之事更已经是人尽皆知,想要她隐姓埋名也已经不可能,难道两人只能向所谓的命运妥协? 可不可以……放过她? 秦翰飞心中泛苦,忽然觉得自己争夺这皇位,是不是错了? 如果不是有这样的牵绊,他可以带着他心爱的‘女’子云游四方,在陌生的地方过简单的日子,没有人知道他们的过去,没有人对他们指指点点…… 可是不能啊,这世上的路,并不是每一条都有机会往回走的。 秦翰飞反复思量,最终还是不得不横下心:“你不需要理会千难万险,我只要你告诉我,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云素裳被他灼灼的目光盯得心里发虚,只得掩饰地将自己藏进他的怀中,低声叹道:“你分明知道,又何必问我?” 秦翰飞心里的空落立刻被填满了。 是啊,他分明知道,又何必一遍一遍地确认?这世上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像她那样可以为了他拼出一切,如果他还不清楚她的心意,他就是天下最大的糊涂虫了! “云儿,你放心,只要你我在一起,便是全天下人都反对,我们也不怕!”秦翰飞坚定地抬起头来,看着云素裳疲惫的面容,仿佛看到了两人共同争取到的美好的将来。 本部来自看書惘 第71章 陆芊芊的恼怒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强笑道:“我们出去走走吧。 ” 说是出去,二人又能去哪里呢?走一步路都会有一大串人跟着的身份,连出一道宫‘门’都是难于上青天的啊。 御‘花’园中,尚未到万物复苏的季节,除了略带青草气息的土地,尚找不到什么‘春’天的景致。 这样枯燥的园子,秦翰飞却看得兴致盎然。 有心爱的人在身边,再不值一提的环境都是世上最美的风景。 一路之上,秦翰飞不厌其烦地跟云素裳说着一些不着边际的话,云素裳却始终兴趣缺缺,十句里至多能答上两三句。 秦翰飞以为她是因为无聊,只得安慰道:“我知道你自幼被深锁宫中,必然已经厌倦了宫里千篇一律的繁华……等到过了国孝,我带你去民间集市上看看,庙会、山川、节庆……你喜欢哪里,我们就去哪里,好吗?” 云素裳低低答应一声,嘴角勉强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累了吗?”走到一个小凉亭前,秦翰飞拉着云素裳坐了下来。 是啊,累了。一直很累,却不能停歇。 云素裳怅然望着远处淡青‘色’雾霭中的山水,苦笑道:“身不由己的日子……” “会好的,我们一起面对。”秦翰飞信心满满。 远远看见一个小太监急匆匆走过来,云素裳立时紧张起来。 那小太监看见秦翰飞坐在这里,立刻一溜小跑来到近前,禀道:“湘王妃求见。” 因为国孝之中,未及立后,陆芊芊的身份仍是尴尬的“湘王妃”,但不管有多尴尬,也比云素裳的身份来得光明正大一些吧? 云素裳微微苦笑:“我先走了。” “不要走,”秦翰飞不舍地拉住她,“芊儿是明理的人,不用躲她的。” 云素裳挣扎不过,只得重又挨着他坐下,心里却像这乍暖还寒的天气一样,一寸寸冰凉起来。 他终是不懂的。 两情相悦并不等同于两心相知。是她太贪心了吗? 正沉‘吟’间,小内‘侍’已经一溜烟退了出去,转眼就带了陆芊芊袅袅婷婷地走了过来。 数月未见,陆芊芊身量似乎又长高了些,眉眼愈发‘精’致秀气,显见得过不了一两年,也是个‘艳’冠群芳的美人坯子。 陆芊芊乍见云素裳,也是吃了一惊,又见秦翰飞亲昵地紧握着她的手,脸‘色’不禁更是难看起来。 “臣妾参见皇上。”陆芊芊将情绪掩饰得很好,并没有让粗心大意的秦翰飞看出有一丝不妥。 秦翰飞一时有些不习惯,忙叫内‘侍’搀了她起身,柔声问道:“你怎么过来了?” “你已经回宫两天了,我都没能见到你……我若不过来,你是不是就打算把我扔在王府不管了?”陆芊芊低眉垂首,盈盈‘欲’泣,那委屈的模样,连云素裳见了都难免心疼起来。 秦翰飞自然更是满心歉意:“刚一回宫就赶上父皇驾崩,事情千头万绪……” 陆芊芊闻言更是难过,远远地站着再也不肯向前:“我知道你事情千头万绪,所以不敢抱怨,可是你……我已经在梓宫前跪了整整一日,你也未曾看见我吗?” 秦翰飞羞愧难当,只得支吾着说:“下面跪着的命‘妇’太多,而且俱是一样的素服……” “说到底,你是根本就没想看到我!你明知我会来,怎么会看不到?如果是换了别人,你也说看不到吗?”陆芊芊说到最后,已经快要哭了出来,她带来的宫人无不责怨地看着端坐在一旁的云素裳。 这个“别人”指的是谁,人人心知肚明。 有时间与别的‘女’子在御‘花’园卿卿我我,却没有时间看一眼自己的发妻吗?看来这个意气风发的新君,人品也不怎么样!当然,更大的可能是眼前这个‘女’子手段了得,不知使了什么妖法,竟能牢牢地把君王捆在自己的身边…… 秦翰飞被她质问得脸‘色’通红,无奈地求饶道:“我实在是忙忘了,昨晚又是大臣又是刺客……实在没有心力去找人,你若是生气……” “算了,您现在是皇帝,我哪敢生您的气!我明白了,你没有时间找人,所以如果要见你,就应该主动找到你,然后每时每刻黏在你的身边,形影不离,是吗?”陆芊芊冷笑着,话虽然是对秦翰飞说的,目光却死死地盯着云素裳不肯离开。 云素裳不甘示弱地瞪回去,秦翰飞尴尬非常,只得小心地安抚道:“事情闲了我自然会找你……现在你有事跟我商量吗?” 陆芊芊闻言愈加恼怒起来:“没有事情就不能在你眼前出现吗?我冒然出现,是不是打扰你们两个了?看来我刚刚是误会了,你不喜欢看到的人,即使主动找到你,也没有资格跟在你身旁,是吗?” 秦翰飞有些‘迷’‘惑’,不明白一向温顺乖巧的陆芊芊怎会变得如此尖酸。不过是回宫之后没有见她,犯得着生这么大的气吗? 云素裳要走又走不了,只得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坐在他身旁,见他始终未能明白陆芊芊生气的原因,不禁万分失望。 早知是这样的结果,却还是对他抱了希望,看来也是自己太糊涂了。 “……您说是吗,母妃?”陆芊芊的声音忽然提高,云素裳正在失神,没有听清楚她前面说了什么,不禁茫然地看向秦翰飞。 却见秦翰飞涨得满脸通红,却又像是不能发火的样子,无奈地向陆芊芊求肯道:“此事与云儿无关,你不要针对她。” “怎么与她无关?如果不是她不要脸缠着你不放,你会对一个下等贱婢念念不忘,哪怕她已经是你的母妃,你也不顾人伦与她牵扯不清?我不信我一个‘女’孩子都明白的事,你反倒不明白!你难道不知道她是父皇的遗孀?现在父皇尸骨未寒,你就大喇喇地拉着她在宫里晃来晃去,是生怕旁人不知道你们的关系是吗?你知道现在外面都怎么说你们吗?你……你难道就不想想,你自己以后将怎么见人?我们王府的旧人,今后还敢出‘门’吗?”陆芊芊终于还是忍不住哭了起来,呜呜咽咽的声音在暮‘色’渐重的‘花’园中显得分外凄凉无助。 本文来自 第72章 挫骨扬灰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秦翰飞眼中闪过心疼的神‘色’,下意识地放开了云素裳的手,起身走到陆芊芊面前。 云素裳看着陆芊芊蜷在他的怀中饮泣的身影,忽然觉得万分刺眼。 想来自己原本便是不该在这里的,又何苦一定要给他二人添麻烦,白白讨人嫌呢?也许,陆芊芊的出现只是命运的一个提醒,她,该是时候离开了。 生怕自己抑制不住落下泪来,云素裳不敢多作停留,趁秦翰飞不注意,转身逃也似的离开了亭子。 秦翰飞听见脚步声,转头见是云素裳离开,心头忽然生出难言的恐慌,顾不得陆芊芊还在低泣不止,慌忙便要去追。 陆芊芊眼明手快地拉住他,恼怒道:“你还是要去追她?这宫里千百双眼睛,你要别人怎么说?你便是坚持要她,也该过了这一阵子,等大家都消停下来再说!你如今追着她满宫里跑,赶明儿朝臣就会谏你失德,你信不信?” 秦翰飞脚下一顿,细细思量这话,却也有理。宫中人人都长着一张利嘴,众口铄金,到明日传成什么样还真是不得不想。既然二人想要天长地久,又何必贪恋这一时的温柔? 过一阵子……对了,过一阵子,等大臣们淡忘了这件事,封了芊芊为后堵住他们的嘴,然后再慢慢图谋这件事便是了。 秦翰飞主意已定,也便不再似先前那般惴惴不安,不禁对颇有见识的陆芊芊感恩戴德起来。 “你也不必谢我,”陆芊芊冷笑道,“我‘混’到如今这个地步,也是我自己无能罢了。昔日你明明对我承诺过,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一定会耐心等我长大,可是如今……” “芊儿……对不起。”秦翰飞很想擦干眼前这‘女’孩脸上的泪水,可他已经没有了当年许下承诺时的勇气。 那时他对陆芊芊的承诺确实是真心的,可是自从遇到云素裳之后,他才知道什么叫作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才知道原来对陆芊芊的宠溺,不过是一种家人般的亲密和怜爱,与他需要的真正的爱情,是截然不同的。 虽然这种说辞极其不负责任,但他已经看明白自己的内心,便不想轻易放弃。虽然有些对不住芊儿,但自己可以给她天下‘女’子最高的荣耀,是否也可算是补偿过了? 云儿……才是他此生唯一的至宝,是他心头一刻也不能忘记的挚爱! 陆芊芊自己狠狠地擦干了脸上的泪水,神‘色’倔强:“‘对不起’三个字是最不值钱的,我不想听,你也不必再说。我知道你如今心里只有她,我只希望你有点儿分寸,莫要让人拿捏出什么错处来,到时候可不是你自己一个人无处容身那么简单!” 秦翰飞深以为然,心下对这个年幼聪慧的‘女’孩更添了几分敬重。 云素裳昏昏沉沉回到婉云轩,只觉头痛‘欲’裂。 诗筠手足无措地迎上前来,不明白出去的时候好好的,为什么回来之后脸‘色’却苍白成了这个样子。难道两个人吵架了?按说不该啊! 云素裳闷闷地一个人用了晚膳,便要打发丫头们出去。诗筠也不敢劝,忧心忡忡地走了下去。如萱倒是想说些什么,云素裳完全没有要听的意思,只说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直到内室里终于安静下来,云素裳才收起一脸冷漠的神情,变得忧伤而无助起来。 ——明天再说,一个多么美好多么充满希望的想法! 可是她已经没有机会把什么都推到明天了。 栾梦平在宫里躲了一整天,想必该知道的事都已经打听到了吧?如果不出意外,今晚他就会出现在这里。然后,她的命运又会出现什么样的转机呢? 本来她以为自己已经有足够的勇气,决意在离开之前,给自己一个机会,让这段本不该存在的痴恋少一点遗憾,没想到…… 人算不如天算,既然这样,也只能说是命中无缘莫强求了。 还会有再与他相见的机会吗?即使有,下一次再见的时候,只怕也早已是沧海桑田了吧?她的所思所想,在所谓的天下大事面前,可会有一丝一毫的分量? 秦翰飞…… 虽然留有遗憾,但她仍然愿意在心底最柔软的角落里,记住这个让她在敌人的深宫里找到一丝温暖和希望的人。 就这样吧。 夜已深了,云素裳全无睡意,和衣躺在舒适的软榻上,脑海中思绪万千,却又好像什么都没有想,只是专注地听着外面的动静。 “裳儿!”三更时分,云素裳的耳边忽然响起一声轻唤。 云素裳因为太过专注于外面的声响,反而没有注意自己的身边,听到这一声不禁吓了一跳,险些没有尖叫出声。 “裳儿,是我!”栾梦平慌忙掩住她的嘴,确信她已经缓过劲儿来,这才歉然地放开,不安地解释道:“白天的时候,我便躲在你的房间里了。” 云素裳吃了一惊,心下不禁慌‘乱’起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中午。当年我常到婉贵妃这里来寻你,熟‘门’熟路,就躲了进来,却不想你如今仍是住在这里。”栾梦平的声音有些莫名的低沉。 云素裳点了点头,尴尬得不知如何是好,只得勉强起身,笑道:“我们去取那件东西吧。” “裳儿!”栾梦平忍不住再唤一声,嗓音沙哑,云素裳听在耳中,不禁满心苦涩。 她大概可以猜到他想说什么,但是他在宫中多耽搁一刻,便要多一分危险,所以她并不愿意与他多说,只得勉强笑道:“快点儿,我们的时间并不多。” “裳儿,你怎么可以这样委屈自己!我早知你在宫中受这样的苦,便是拼了一死,拼了违抗三公主的旨意,也一定先来把你救出去!”栾梦平紧紧圈住云素裳的肩膀,语带哽咽地说道。 “这都是我命里所招,多说无益,三哥哥不必为我伤心了。”云素裳勉强笑道。 栾梦平的双手几乎要将云素裳的肩膀捏碎。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不是命,都是那些天杀的贼人!这一次,我们一定要将他们挫骨扬灰,以解我心头之恨!” 云素裳莫名地觉得心里有些不舒服,却也知道不能跟他多讲,只得压下不快,低声道:“我们快走吧。” “娘娘要到哪里去?”正在这时,窗外一个冰冷的声音,让室内的两个人齐齐吓了一跳。 本书源自看书辋 第73章 你们要走到哪里去?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如萱,进来吧。 ”云素裳惊魂甫定,向着窗外轻轻地道。 栾梦平心下一惊,下意识地挡在云素裳前面,戒备地看着来人。 棉布‘门’帘轻轻地动了一下,只见如萱躬着身子,恭敬地走了进来,俨然仍是一副忠心勤谨的老宫‘女’模样。 忍了这么久,她终于还是出现了。 云素裳冷笑一声:“好一个忠心耿耿的嬷嬷!你在我身边的这些日子,委屈得很吧?既然已经把身份揭破了,还作这幅样子给谁看呢?你不该趾高气昂一点吗?” 如萱平静地直起身子,脸上虽没了恭谨的神情,却依然没有云素裳所希望看到的那种小人得志的张扬:“惭愧得很,娘娘竟然丝毫没有感到惊奇,可见老奴一早便已经暴‘露’了,倒难为娘娘忍得辛苦!这位是栾将军的小世子平哥儿吧?多年不见,几乎要认不出来了。” “你是什么人?”栾梦平见她举止怪异,更兼连自己的身份都知道,不禁大是紧张,下意识地将云素裳紧紧地掩在身后,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个奇怪的‘女’人。 “老奴是当年婉云轩旧人,所以记得世子爷,您是贵人多忘事,自然记不得老奴了。”如萱神‘色’没什么变化地侃侃而谈。 云素裳凉凉地看着这个装模作样的老‘女’人:“凭你这段大才,做个奴才实在是委屈你了。” “不敢,士择明主而栖,老奴只是本能地给自己选择最好的路而已。”如萱谦逊地道。 “好一个士择明主而栖,那老贼就是你选择的明主?只怕当年的事,也没少了你的功劳吧?”云素裳暗暗咬牙,忍住自己立刻将这‘女’人大卸八块的冲动。 如萱理直气壮地道:“那是自然,老奴若非当年替先帝爷立下大功,只怕到现在还是一个任人欺凌的洒扫宫‘女’,或者也许在宫斗当中作为棋子被牺牲掉了吧?难道娘娘您认为,您对老奴的恩情,比先帝爷还大?” “裳儿,莫要跟她废话,这恶奴,还是处理掉了干净。”栾梦平在云素裳耳边低声说道。 那如萱却猜到了他的意思,冷笑道:“栾世子倒是果断,只可惜……老奴已经将您在婉云轩的消息送了出去,杀了老奴,您也一样走不了。” “杀你也走不了,不杀你也走不了,当然还是杀了你的比较划算。”事到如今,云素裳反倒从容地笑了起来。 “如果老奴愿意给娘娘指一条生路呢?”面对栾梦平手中锋利的长剑,如萱不慌不忙地笑道。 云素裳已经猜到她的意思,却仍然装作饶有兴致的样子,轻笑道:“说来听听。” “老奴手中有先帝爷旨意,只要娘娘说出那半支银钗的用法,再‘交’代一下传国‘玉’玺的去处,任何人都不会为难娘娘。到时老奴自会向皇上陈明一切,您是要离开宫中远走高飞,还是要继续留在这里勾三搭四,也都是您自己的事,自然不会有人再管……”如萱语带笑意,那脸‘色’却依然无‘波’无澜的,云素裳才知此人这张无害的脸,不但昔年成功地骗过了母妃,也险些成功地骗过了自己,这‘女’人不可小视! “恶奴,受死!”栾梦平最听不得别人说云素裳不好,不待她说完已经提剑冲了过去。 如萱似乎是学过几招拳脚功夫的,但在栾梦平面前根本不值一提,是以虽然险险躲过两剑,却显然是撑不了多久的。 但这样闹起来,必定会惊动别人,云素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三哥哥,你冷静一点,她就是要你闹起来,引来了‘侍’卫咱们就走不了了!” “等我先杀了这贼‘妇’再说!”栾梦平早被气得理智全无,满心里只想着把这个口出恶言的毒‘妇’杀死再说! 正在云素裳急得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忽然房‘门’大开,却是秦翰飞带着一队‘侍’卫冷冷地堵在了‘门’口:“你们准备走到哪里去?” 同样的一句话,从如萱的口中说出来,云素裳可以完全不屑一顾,可是从秦翰飞的口中说出来,她不禁心下一颤,好像一桶冰水从头淋到脚,浑身都忍不住打了个‘激’灵,顿时僵硬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他在问,你要走到哪里去? 离开了他,走到哪里,还不是都一样?本以为可以远远地离开,至少尚能留一个回忆,如今看来,所有的美好,只怕都不会再有了。 她曾经为两人设想过千万种结局,唯一没想到的,就是二人竟有一天会走到这种尴尬的境地,未经离别,心已伤。 秦翰飞脸‘色’苍白,目光中有些‘迷’茫,但更多的是失望和滔天的怒意,看得云素裳心惊胆战。 眼看他一步一步走上前来,云素裳本能地想要逃开,双‘腿’却像不是自己的,无论怎么努力都使唤不动,只能绝望地看着那个暴怒的人离自己越来越近。 “秦翰飞……”她用尽全身力气,好容易口中挤出这几个字,控制不住的泪水却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流了满脸。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用你的眼泪来骗我吗?你以为我还会相信吗?”秦翰飞残忍地冷笑着,眼中再无一丝一毫的情意,陌生得让云素裳感到不寒而栗。 趁着气氛僵住的工夫,栾梦平终于一剑了结了死不瞑目的如萱,在秦翰飞挨近到云素裳身边之前,飞快地闪身挡在了两人中间。 “栾梦平,又是你。”秦翰飞点点头,他身后的‘侍’卫立刻从‘门’边一个一个地挤了进来,团团地站了一屋子。这一下,两人便是‘插’翅也逃不出去了。 栾梦平持剑挡在云素裳面前,警惕地盯着还在不断走近的秦翰飞:“不要过来!” “朕便是一定要过去,你挡得住吗?”秦翰飞冷笑道。 栾梦平的气势渐渐低了下去。 排兵布阵,他自认不输于秦翰飞,但刚才自己被那个老‘妇’三言两语轻易‘激’怒而失去理智,让自己陷入这样的死地,他便知自己到底是输人一筹,不敢再自矜智勇过人了。 至于单打独斗,他更没有把握胜于秦翰飞,何况他身后还有那么多‘侍’卫,‘门’外还不知布下了什么天罗地网! 已经闯过了那么多大风大‘浪’,难道今日竟会‘阴’沟里翻船,栽在这个地方? 栾梦平心下十分懊恼。他闯进宫来虽然是三公主的安排,但更多的是因为自己,他想要将自己敬重了这么多年、思念了这么多年的裳儿带出这个水深火热的地方,可是…… 难道竟会因为自己的无能和鲁莽,让她连眼下最基本的安逸都不能得到保障了吗? 本書源自看書惘 第74章 一别,陌路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74章 一别,陌路 秦翰飞看着云素裳失魂落魄的神情,终是没能忍心走到她面前去。他为自己至今还在对她心软而感到十分懊恼,却也只得冷冷地道:“你们可以选择,是让‘侍’卫们拿下,还是你们自己缴械投降?” 栾梦平知道今日若是定要一搏,只怕难有胜算,饶是他一向置生死于度外,今日想到与云素裳久别重逢,不想却极可能成了永别,持剑的手也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云素裳感觉到他的紧张,苦笑道:“认输吧,不要作无谓的牺牲了。” 栾梦平还在迟疑,云素裳看到‘侍’卫们已经蠢蠢‘欲’动,只得握住他的手,连同他手中的剑一起慢慢地压了下去。秦翰飞看到了,‘唇’角勾起一抹冷笑,猛地转过身去,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侍’卫们渐渐围拢上来,雪亮的刀剑齐齐对着两人的方向,反‘射’着‘阴’冷的光芒。云素裳安抚地捏一捏栾梦平的手,两人平静地随着他们走了出去。 走到殿‘门’外,云素裳才发现整个婉云轩已经被‘侍’卫团团包围起来,几乎可以说是水泄不通。最前面一排是皇帝的亲兵,人人身着轻便的软甲,手持长剑专注地盯着殿‘门’的方向,在后面却是一排又一排‘交’错排列着的弓箭手,他二人走到哪里,箭就跟着朝向哪里。毫无疑问,只要他们有半点异动,一定会被毫不留情地‘射’成刺猬! ——他发起狠来,真让人不寒而栗! 秦翰飞并没有走远,云素裳看着不远处他迎风而立的背影,心里酸涩难言。 他的身影看上去很孤单,让人忍不住想要扑过去,拥住他的腰,告诉他,无论何时,自己都愿意陪在他身旁。 可是,她已经永远失去这样的资格了。今后陪伴在他身边的,可以是任何人,唯独不能是她。想到这样的现实,云素裳心如刀割。 是她错了。 明知两个人的身份,绝对不可能有未来的,她却还是飞蛾扑火般地陷了进去,到如今,走不出来的那个人,却只是她自己啊! 他很快就会忘记她的吧?等到异日,他佳人在侧,可还会记得昔日有一个并不温顺乖巧的‘女’孩,曾经用痴恋的目光看着他,曾经对他许下过一生一世的愿? 也许他会记得,然后在心里暗骂一句“骗子”;也许他会记得有那样一个人,但怎么也想不起她的模样;但更大的可能,是他剑眉一挑,不屑一顾:喜欢他的‘女’孩多入过江之鲫,她只是一个平凡的过客,有什么理由值得他记住? 秦翰飞……你会如何待我? 此刻,你连回头看一眼都不愿吗?我只有一句话要告诉你,你如今可还肯听? 秦翰飞—— 云素裳定定地站在当地,眼中泪珠不断地成串滚下,冰凉凉地划过脸庞、浸湿衣襟。 他的名字就在喉头,却无论如何也喊不出口,她用尽全身力气,却只能发出一声低哑的哽咽。 秦翰飞、秦翰飞、秦翰飞…… 你回头看一眼好吗?只看一眼,让我记住你最后的留恋,可不可以? ‘侍’卫终于等得不耐烦了,恶狠狠地在她身后推了一把:“死了没有?快走!” 云素裳踉跄了一下,艰难地站稳身形,没有抱怨,更没有反抗。此刻的她,并不觉得‘侍’卫的粗暴对待是如何难以忍受的了。 栾梦平一直侧身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凄苦绝望的神情,心中的煎熬并不比她少。 他原本以为,她在这宫中所做的一切都是迫于无奈,白日里见到她与秦翰飞亲密相拥时,他只当是那贼人强迫于她,恨不得将秦翰飞千刀万剐来替她解恨……可是这一刻,他忽然发现,自己可能从一开始就想错了! 难道这位本该无忧无虑的公主,竟然在落难之时,对敌人之子动了真情吗?那么宫中那些传言…… 不,秦翰飞是那老贼之子,怎么会懂什么是真情;裳儿一向是有分寸有理智的人,又怎么会纵容自己爱上一个不该爱的人!此事显然是裳儿年幼无知,被那秦翰飞所欺而已!否则他今日为何如此冷酷无情,连多看她一眼都不肯? 可怜的裳儿,你可知你爱的,是一个根本不该爱,也不值得你去爱的人?他今日这般对你,你可曾看清他狡诈薄情的真面目?这一场‘迷’梦,你需要过多久才会醒,又需要过多久,才能不会痛? 也罢,值得庆幸的是,这段孽缘到如今也算是结束了。裳儿此刻虽是痛苦万分,却也好过被他‘蒙’骗一生,如果今日可以逃过一死,如果她还有未来……只能希望时间可以掩埋一切过往、治愈一切伤痛吧! 如果他能活下来,他愿意以自己的余生,来陪伴这个身世可怜的‘女’孩,让她的未来不再有半点悲苦! “裳儿,走吧。”眼见‘侍’卫等得愈发不耐烦起来,栾梦平知道再磨蹭下去只怕还有风‘波’,只得忍着心痛,小心翼翼地扯扯云素裳的衣袖。 是啊,走吧。 不走又能怎么样?在这里看他的背影,看一整天,他就会回头吗?他就会假装不知道她的欺骗,就会假装不在意她的身份吗? 云素裳,你也是时候该清醒了! 云素裳低下头,自嘲地咧嘴笑了笑,在‘侍’卫凶神恶煞的催促下艰难地举步,离开了那个她曾经希望可以与之共度一生的人。 此去一别,竟当真成了陌路。只可惜她的结局,不是原本设想的海阔天空,而是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本書源自看書惘 第75章 相遇是劫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听见脚步声渐渐远去,秦翰飞依然不敢回头。 初‘春’的夜风依然寒冷,凉凉的湿意一点点浸透衣袍、渗进肌肤、侵入骨髓,让人从心里都觉得冰冷起来。 ‘春’天不应该是温暖而充满希望的吗?今天傍晚的时候,那个小‘女’人还在欢喜地跟他说,柳条儿绿了,小草探出头来了…… 原来都是假的吗?那个小‘女’人的欢喜是假的,这个‘春’天的到来也是假的? 冬天从来都没有离开过,是吗? 从来没有一个冬天像今年这样漫长。这个冬天里,他失去了父皇母后,打了一场不知道有没有胜利的“胜仗”,莫名其妙地抢到了梦寐以求的御座,更受过骗伤过心…… 原来一个冬天的时间里,可以发生那么多事! 原来他以为的“最后的温暖”,竟是一场彻头彻尾的骗局! 那个看上去单纯无辜的‘女’人,竟然轻易将他骗得团团转,骗得他连失去了父母的伤痛都没有来得及体会,就冒着得罪全体文武大臣的危险,一头扎进了她的温柔乡里! 他从来没有怀疑过,她是爱他的。她清澈的眼睛轻轻地眨一下,他便失了心失了神失了魂,一心扑在她的身上,只觉得人世间所有的苦都算不上什么了。 是他太幼稚了,是吗? 一直都是他在一厢情愿,是吗? 他曾经以为,那个‘女’孩单纯得像一张白纸,她的眼睛也是一眼就看得透,她应该对自己是完全无所保留的,想不到…… 想不到他竟然把一条毒蛇养在身边、捧在手心那么久,甚至为了她不惜与母后反目、不惧被父皇疑忌、更不惜赔上自己的一世声名! 她究竟哪里值得他倾心相待?她究竟哪里值得他抛弃了发妻,只求与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她竟然在他的眼皮底下,将身份隐藏得那样深,肆无忌惮地与她的同党她的前朝余孽‘私’通讯息,她甚至早已神不知鬼不觉地渗进了沐德皇朝的角角落落,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点点滴滴影响着每一个人的每一个决定! 如今想来,她这样离奇的境遇,真的纯是偶然吗?母后怎么会单单选择了安排她作父皇的嫔妃?昭华宫为什么偏偏在她当选嫔妃后失火?母后和父皇为什么都是在见过她之后的次日突发奇疾骤然离世? 这一切真的与她没有关系吗?她真的是一个单纯如水的‘女’孩吗? 那‘女’子小小的身躯里,究竟藏了多少他不知道的秘密,究竟有多少他看不透的心机? 他驰骋沙场多年,总以为论心计,已经不会有人敌得上他,却不想多少大风大‘浪’都已经有惊无险地闯过,却在‘阴’沟里翻了船! 这一切,都是拜那个心怀叵测的‘女’子所赐! 想到刚才,那个老宫‘女’使人传信给他,说是有贼人在婉云轩、在她的身边,他吓得几乎忘记了呼吸忘记了心跳,来不及多想就带齐了自己的亲兵,更使人调来了宫里的羽林军,只因为怕贼人伤了她一分一毫! 在赶过来路上,他甚至想,如果贼人伤到了她,不,如果贼人吓到了她,他一定会亲手将那贼人抓住,碎尸万段来解气!那时他多么希望可以身生双翼,立刻飞到她的身旁;他多么希望自己没有听信芊儿的劝谏,从来不曾离开她半步! 那时他甚至想,如果她有什么不测,他该怎么办?如果没有了她,他还能不能正常地活下去? 没有了她,他该如何生活? 他没有想过,从来不敢想。他只知道,她就是他的全部,他宁可自己受伤自己死去,也要她好好的! 短短的一段路程中,他在心里作了几千种最坏的预测,甚至怀疑过如果她遭遇不测,自己也许会心痛而死…… 可是他设想过千万种可能,却独独没有想到,所谓的贼人出现在婉云轩,不是要伤害她,而是要带她离开,是要和她一起带着传说中的传国‘玉’玺离开沐德皇朝的宫殿,到外面去与他们的党羽会合,然后再打回京城来! 传国‘玉’玺,那是父皇寻找了一世都没有拿到的东西啊! 如今沐德皇朝虽已定鼎多年,但因为没有那一方小小的印章,在天下人眼中总有那么一点名不正言不顺……那东西居然在那个小‘女’人的手中吗? 在皇宫这样一个连蚂蚁都藏不住的地方,她是如何将东西隐藏起来,更将自己的身份隐藏起来的? 她,真是个演戏的天才! 最可悲可笑的是他自己,竟然被这样一个看上去单纯无辜。没有一点心计的‘女’孩耍得团团转! 还有那个栾梦平,当日在江南,自己本可以将他斩于马下,却因一时起了惜才之心,有所不忍,这才带他来到京城,想不到竟是无意间称了他的意! 也许,这原本就是他的计策吧?知道自己不忍,所以敢打败仗,被自己光明正大地带进城来,然后逃狱、进宫,然后就可以带着他的小情人远走高飞? 秦翰飞很不愿意认同这种想法,但是…… 栾梦平对那‘女’人的态度,那分明是别离多年的情人重逢才会有的酸涩和甜蜜! 原来昨夜在勤政殿外遇到他二人,不是狭路相逢的顺手挟持,而是自己不经意撞破了他二人幽会? 想到此处,秦翰飞的心里愈发酸痛难言。 那个小‘女’人,心中竟一直想着别人吗? 这不可能,秦翰飞竭力劝说自己。她在深宫之中已经住了五年,而这段时间栾梦平一直隐藏在江南练兵,所以他二人应该是没有机会见面的。 但是,他们会不会鸿雁传书?会不会银汉迢迢暗渡、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之类的? 应该不至于吧,她才几岁呢? 十四五岁的样子…… 秦翰飞心头一跳,忽然想到,前朝公主之中,亡国时年纪在九岁左右的,应该只有七公主一人,难道那个‘女’人,就是那个曾经被誉为“大业明珠”、受万众瞩目的铭慧公主? 这就难怪了。 本书首发于看书辋 第76章 他生未卜此生休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出了婉云轩的‘门’,栾梦平被‘侍’卫押着,回去那座他昨日刚刚逃出来的天牢,云素裳以为可以跟他一起,不想却被‘侍’卫告知,她要被送去暴室待审。 栾梦平知道两人要分开关押之后,然开始焦躁起来,无奈‘侍’卫都不是平凡之辈,他虽然已经竭尽全力,到底还是寡不敌众,最后闹到两败俱伤,还是改变不了这个局面。 相对而言,云素裳就平静得多。此刻她已经恢复了平日的神态,淡淡地安慰栾梦平道:“不必担心我。咱们一向身不由己,便死了也不值什么。你若能有机会活下去,若无必要不必找我,更不必为了我冒险。我希望你记住,一切随心所‘欲’就是对的,别人便是怪你,也不必理会。” 栾梦平有些发怔,一时想不通她是不是在暗示着什么。 一旁的‘侍’卫虽不耐烦,但见了栾梦平刚刚不要命的打法,也知道此人是个血‘性’汉子,不敢硬来,只得一遍一遍地催促不止。 栾梦平定定地看着云素裳,多次甩脱‘侍’卫的控制,却总是既不肯逃走又无话可说。云素裳虽是心不在焉,也终于察觉到了他的异样:“三哥哥是不是有话对我说?” “裳儿,”栾梦平定了定神迟疑道,“你你还记得我们昔年的约定吗?” 云素裳心中打了个突,沉默了一阵子才勉强笑道:“什么约定?我只记得你说过下次见面要给我带那个什么族的点心吃,你也没带啊!” “裳儿, 你不要拿闲话来搪塞我!你明明记得,为什么不承认?”栾梦平脸上闪过受伤的神情。 云素裳十分尴尬,却连对他苦笑的力气都没有,只得低头避开他的目光。 栾梦平却不打算放过她。今日一别,极有可能便是永诀了,有些话若是不说,难道还要等到来世吗? “裳儿,昔年你答应过我,等我们长大了,等我做了将军,就让我做你的驸马……” 云素裳愈发尴尬,脸‘色’虽然依旧苍白,耳根后面却是悄悄地红了起来。 “裳儿,昔年的承诺,可还算数吗?”栾梦平穷追不舍。 “死到临头了,还在这里风‘花’雪月!我劝你还是先想想自己该怎么死吧!”栾梦平身边的‘侍’卫恶狠狠地踢了他一脚,他狼狈地趔趄了一下,抬头恼怒地瞪了那‘侍’卫一眼,回过头来却仍是企盼地看向云素裳这边。 云素裳尴尬之余,只觉得哭笑不得。 那个承诺是自己几岁的时候作出的?五岁,还是七岁? 也只有不谙世事的童年,才会那样随意地说出实现不了的承诺吧。 也只有年幼无知的童年,才会将随意出口的承诺当真啊! 栾梦平应该知道,她昔年的承诺,不过是孩童之间的戏语罢了,怎能当真?难道他至今都还不曾成长吗? 还是说,那是一个他自己不肯醒来的梦? 云素裳无奈地摇摇头:“我记得,可是……你不该当真的。” 栾梦平缓缓地勾起‘唇’角,笑了起来:“我知道。你当初的承诺是认真的,所以值得我认真对待。即使后来你忘记了,或者假装忘记了,我也会记得,大业皇朝最美的公主,对我许下过最美的诺言。” 云素裳也艰难地笑了起来,眼角眉梢却尽是苦涩之意:“可惜,我早已不是大业皇朝的金枝‘玉’叶。想不到昔日的一句儿戏之语,却连累了你。” 栾梦平没有理会她的自伤自怜,却定定地看着她的眼睛,笑着问道:“裳儿,若有来世,嫁我可好?” 若有来世…… 云素裳苦涩地笑了起来:今生已是凄苦如此,何必还要企盼有来世? 栾梦平终于还是被凶恶的‘侍’卫带走了,云素裳站在分别的路口,神‘色’凄惶。 她曾经对昭华宫的那位主子说过,若有来世,愿做农家‘女’,织布舂米相夫教子,粗茶淡饭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 那是她在宫中少有的真话。 若有来世,不要金尊‘玉’贵不要颠沛流离,不要这倾国之貌也不要经世之才,她只要做一个平凡的农‘妇’,相夫教子,在平凡的柴米油盐之中耗尽一生,可以吗?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也许她和秦翰飞,正是因为爱得太过于义无反顾了,所以才会遭到飞蛾扑火般的结局吧? 秦翰飞是她今生的劫。 若有来世,不需要太热烈的爱情,她只需要一个平凡的农夫,会勤勤恳恳地下地耕田,在接过她做的粗布衣裳的时候,肯对她憨憨地一笑,这便足够了。 若是许给栾梦平,也许是可以做到的吧? 想不到,今生颠沛至此,仍是像风中柳絮一样苦无所依,却早早地把来生许了出去。 来生,是谁也不知道会如何的。在此许下一个诺言,与其说是一个承诺,倒不如说是对未来的期许,对未知的一种美好祝愿罢了。 看到栾梦平欢喜的笑容,她便觉得自己是没有错的。既然未来的事谁都说不准,留一个美好的希望又何妨? 至于今生,也只能一直遗憾下去了。 秦翰飞,那是她这几年生命中唯一的一抹亮‘色’了。因为他的存在,这寂寂深宫之中的孤苦无依、步履维艰的重重算计,似乎都显得不那么难捱了。她曾经满怀深情地幻想过,有朝一日可以抛却身份,忘记一切艰难险阻,无忧无虑地与他携手今生…… 可这终究是不可能的。与他之间的障碍,不只是千难万险那样简单。也许她从一开始,就不该对这一场镜‘花’水月付出真心吧? 明知是错,还是义无反顾地陷了进去,受伤最重的,还是她自己。这一点,秦翰飞是否会知道? 此刻的他,一定是极其恼怒的吧?若非确实伤心生气,他也不会对她如此冷漠无情…… 是她错了。 她的痴心傻气,伤害的人不只是她自己,还有毫不知情的他。 他既肯冒天下之大不韪始终不肯放开她的手,必是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可最后的伤害,不是来自他的敌人,不是来自哪些顽固的大臣,而是来自他最在意的她! 他此刻必是既心痛又恼恨的吧?不知伤透了心的他,会如何报复“工于心计”的她? 本書源自看書网 第77章 暴室受辱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77章 暴室受辱 暴室这种地方,云素裳不是不了解,却从未想过自己会来。 名义上,这里是暂时安置犯错宫人的去处,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会被打发到这里来的奴婢,必定是不得主子心意,或者被主子放弃了的;而被关进这里来的妃嫔,却定是犯了死罪,因为种种原因不好明着赐死的。无论是哪一种,都基本可以确定不会再有出头之日的了。 所以在暴室之中,繁重的劳作只是明面上的惩罚,那些暗里的、大家心照不宣的,还不知道有多少种‘花’样呢! 云素裳并没有感到恐惧。 秦翰飞放弃了她,这一事实比任何惩罚都要严酷,所以她已经没有什么好怕的了。 一眨眼在这个地方已经待了三天,秦翰飞的旨意始终没有下来。 他究竟想要怎么样呢?难道真的要她在这日复一日的劳累和折辱中死掉,他才算解恨吗? 如果是这样,云素裳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解脱了。 今天还是和前两日一样,刚过了五鼓就被掌事‘女’官从‘潮’湿的稻草窝里拉出来,不由分说一顿劈头盖脸的鞭子就招呼到了身上。 在这里挨罚是不需要原因的,哪怕你昨夜三更才睡,今早也一定要在五鼓之前醒来,迟一刻都不行的,在这里活下来的人,都早已学会了忍耐。 在这里,云素裳仍是与众不同的。旁人只要活儿做得勤谨,低眉顺眼一些、卑躬屈膝一些,通常是不常挨打的,但云素裳不管怎样做,一天三四顿鞭子都是少不了的。 用管事的话来说,这一身细皮嫩‘肉’,恐怕过不了多久就要彻底糟蹋了,此时不打,岂不是暴殄天物? 云素裳对这种论调哭笑不得,却也无可奈何。官吏喜欢打人也是常事,但将打人当做一种爱好、一种乐趣、甚至是一种追求的,恐怕也只有眼前这一位了。 宫里把她安排到这里来做事,也真算得上是物尽其用! 那管事眼见自己用尽全力的每一鞭打下去,云素裳的衣衫上都会迅速渗出一道血痕,但她一直神‘色’木然,连旁观的人都下意识地随着鞭子的响声而龇牙咧嘴,她怎么可以这样若无其事? 浸湿了的皮鞭每一下都发出沉闷的回响,分明是‘抽’在一个活着的人身上,却像是在‘抽’打死人一样毫无反应,管事渐渐觉得心里发憷起来。 “看见你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就来气!滚去干活去!”管事怒冲冲地扔下一句话,摔着鞭子扬长而去。 云素裳扶着墙根站稳,脸上不禁‘露’出苦涩的笑容。 不是不觉得痛,只是痛到麻木,知道哭喊求饶都是无用,又何必贱价抛售自己仅剩的尊严? “你还好吧?”一个不知道已经在这里住了多久的脸‘色’蜡黄的老宫‘女’心下不忍,小心地走到云素裳的旁边想要搀扶她。 “哟,舒大姑姑今儿个是难得地发了善心呢,还是等着这个小贱蹄子重夺圣宠,好帮你升官发财呢?”一个尖瘦脸的小宫‘女’尖酸刻薄地说。 那“舒大姑姑”装着没听见,云素裳却知道在这种人人‘性’格都有些扭曲的地方,善心的人往往会受到众人的排挤,本来就万分艰难的日子更会处处碰壁。自己已经沦落至此,又何必再去连累一个好人呢? “姑姑不用管我,过一会儿就好了。”云素裳勉强笑了笑,这一次却是诚心诚意的感‘激’。 舒大姑姑坚持将她扶到草垫子上坐下,怜悯地叹道:“唉,多好的孩子,怎么会受到这样的对待……” 云素裳感‘激’一笑,原先那小宫‘女’尖酸刻薄地嘲讽道:“她若是好人,就进不了这种地方了!现在朝中言官都在为了她的事争执不休呢,你道还说她是好人!看不出来,原来舒大姑姑您也是她那样的人啊!可惜了,你有人家那样狐媚子的小脸吗?您老人家也只能再等上几年,到地底下去勾引那些没见过‘女’人的小鬼了!” 舒大姑姑既然能在暴室这种地方活下来,自然就不是个气‘性’大的。听见那小宫‘女’夹枪带‘棒’地说些疯话,她也不去理会,只冷笑一声就完了,倒把云素裳气得不轻。 “哎,你说外面言官都在参她,是怎么回事?”另一个宫‘女’唯恐天下不‘乱’地搀和了进来。 那尖脸宫‘女’见有人问,一脸得意,故意提高了声音,‘阴’阳怪气地说道:“你连这个都不知道啊?你知道这个‘女’人是谁吗?她是先帝爷的妃子,侧四品的婉仪娘娘呢!按咱们的想法,别说四品了,就是九品十品也是主子不是?既然当了主子,就该安安分分地‘侍’候皇上管束下人,对不对?可你知道人家多有本事吗?人家在先帝爷在世的时候,就处心积虑地勾搭完湘王爷再勾搭上太子,把宫里搞得一片乌烟瘴气的,连皇后娘娘都被她气病了!不然为什么惹怒了皇上,没等册封就打进冷宫了呢?” “天啊,不会是真的吧?咱要有人家一分本事,也不用呆在这个鬼地方朝打暮骂的了!”小宫‘女’们趁着管事不在,都放大了胆子,凑到一起七嘴八舌起来。 “你要有人家一份本事,还要有人家三分姿‘色’才行!长了一张祸水的脸,她倒真不肯‘浪’费了,这宫里能见得到的男人只有那么几个,人家就是有本事都招惹一下,你行吗!”那尖脸宫‘女’冷笑着,毫不留情地打断了那些小宫‘女’的异想天开。 舒大姑姑在暴室多年,到底还是有几分威望的,见她们说得实在不像话,只得厉声呵斥道:“做主子有做主子的本分,做奴才也有做奴才的本分!有的人既然连做奴才都做不好,被罚到这个地方来,还不积点口德,等着死了怕也没个好去处!” “舒姑姑你还别吓唬我们,”尖瘦脸不以为然地冷笑道,“咱们落到这一步,还能有什么好去处?北墙外面的‘宫人斜’,就是咱们的‘好去处’了,你还指望有人能给你碓一个坟头怎的?这个‘女’人敢在先帝新丧当天就缠着新君不放,目无人伦罔顾廉耻,我们白说几句怎么了?” 舒姑姑闻言,疑‘惑’的目光望向云素裳,满脸探询和不可置信的神‘色’。 尖瘦脸一见立刻得意起来:“怎么,您不相信是吗?别说您不信了,外面满朝的文武大臣,都被这个厉害的‘女’人惊得目瞪口呆呢!先帝新丧,对于当今皇上来说是国孝家孝两重的重孝在身,可这个‘女’人当天就敢把新皇帝拉到自己的寝宫里去!您说说看,是不是胆大包天?是不是不知廉耻?还好咱们当今皇上肯听文武大臣们的劝,跟这个‘女’人一刀两断了,还不失为一位明君,只是这个‘女’人可就惨喽!爬得越高摔得越重,她这样的人,打死了也不冤!” “人家再怎么不好,到底也没得罪你们吧?就因为她当过娘娘,因为她生得好,你们就这样挤兑她?”舒姑姑不以为然地训斥了几句,那些小宫‘女’们却也不当一回事,仍是吱吱喳喳地讨论着。 那尖瘦脸更是不服气地嘀咕道:“娘娘是不假,可咱们现在倒搞不清她是哪一朝的娘娘了!一个‘女’人服‘侍’过父子两代主子,啧啧,这可真是……” 看书罓首发本书 第78章 杖毙了吧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最后一句没有说完的话戛然而止,只有一声尾音,在略显空旷的屋子里产生了隐隐的回响。 众人疑‘惑’地顺着尖瘦脸的目光看去,只见不算狭窄的‘门’口,密密麻麻地跪了一片人,领头的竟是刚刚还在这里耀武扬威的那个凶悍的管事。 只见那管事整个人都匍匐在地上,额头紧紧地贴在地面,浑身微微颤抖着。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云素裳觉得自己似乎听到了她牙齿打颤的声音。 外面……是他来了吗? 云素裳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猛地推开身旁的舒姑姑,飞快地站起身来,扶着墙奔向‘门’口。 “这么迫不及待?”随着一声轻笑,一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收势不住的云素裳几乎要撞到他身上去,惹得他弯起‘唇’角轻笑起来。 “秦翰飞……”云素裳的视线霎时模糊起来,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地上栽去。 那道高大的身影依然如旧,但她,已经失去了站在他身旁的资格。他今日来,是要作一个彻底的了断吗? 冰冷的地面唤醒了云素裳的神智,看清两人今日的处境,她绝望地闭上眼睛,苦笑起来。 “怎么不过来?地上凉,不要冻坏了。”秦翰飞的声音比从前更加温柔,带着些隐隐的蛊‘惑’之意。 若是换了从前,云素裳对这样的声音是没有任何抗拒之力的,但此刻她却莫名地感到‘毛’骨悚然,下意识地慢慢往后挪动着身子,竟是徒劳地想要躲开他的视线。 秦翰飞见状冷笑一声,微微弯腰便不费吹灰之力地将她扯到了怀中:“为什么要逃?你不是说过喜欢我的吗?” 云素裳浑身一颤,知道挣扎不过,只得勉强睁开朦胧的泪眼,用乞求的目光看着他,希望能得到一丝怜悯。 秦翰飞接触到她绝望的目光,心头竟是一阵‘激’‘荡’,他狠狠地攥紧了拳头,任指甲在掌心中留下几道深深地痕迹,良久才勉强稳住心神,依旧恢复了风淡云轻的样子。 一道泪痕从云素裳的脸颊旁边划过,顺着下颌滴落,恰好溅在秦翰飞的手背上。冰冷的触感让他心念一动,下意识地抬手帮她拂去脸上的湿痕,声音温柔得如同三月的‘春’风:“跟我回宫,可好?” 云素裳浑身僵硬,瞪着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而身后那些刚刚还幸灾乐祸地嘲讽她的低等宫婢,此刻早已经像外面的管事一样,战战兢兢地跪伏了一地。 云素裳本能地觉得危险,但在秦翰飞的面前,她不可能有半点反抗之力。即使她不肯,又能有什么用呢? 秦翰飞见她不语,满意地拥着她瘦弱的肩膀,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云素裳忍不住轻呼一声,秦翰飞感觉到她的抗拒,冷笑一声,拥着她肩膀的手骤然加力,却在感觉到手上异样的触感之后,猛地放开了手。 云素裳骤然失了依傍,不受控制地再次往地上倒去。秦翰飞顾不得管她,只是怔怔地盯着自己手指上沾染的血痕发愣。 ‘门’边传来一阵‘乱’七八糟的声响,原来是云素裳失去控制的身形碰倒了‘门’后放置的一个木架子,上面的木棍铁楸之类工具乒乒乓乓散落了一地。 云素裳苦笑着‘揉’‘揉’撞疼了的额角,双手撑地坚持着想要爬起来。 秦翰飞粗暴地伸手将她拉起,毫不迟疑地一把扯落了她的衣衫。 “放手——”云素裳下意识地惊呼出声,飞快地环抱双臂,却阻挡不了原本已经被鞭子‘抽’打得脆弱不堪的衣衫寸寸碎落。 秦翰飞看着她身上那件几乎已经完全变成了红‘色’的内衫,以及衣衫破损处‘露’出来的深深浅浅的鞭痕,禁不住倒吸了一口冷气。 云素裳知道如今已经不可能求得他的怜悯,反而渐渐平静下来。外衫已经破损碎落,她干脆放下手臂,随手将固执地留在身上的几片碎布抖落,只穿着血迹淋漓并且有多处破损的白‘色’内衫,大大方方地站在秦翰飞的面前,也不再躲闪他的目光。 “该死,这是谁干的?”秦翰飞冰冷的声音,带着狂风暴雨的气息,炸响在每一个人的耳边。 “启禀皇上,是张管事打的!她不知怎的总看云娘娘不顺眼,每天都要打她好几顿鞭子呢!”一个熟悉的声音尖锐地响了起来,在这个人人大气都不敢出的环境中显得分外突兀。 “谁是张管事?”秦翰飞的声音平静下来,听不出什么喜怒。 张管事战战兢兢地跪着爬了进来,匍匐在秦翰飞的脚下,叩头如捣蒜:“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既然知道该死,那就不冤了。”秦翰飞淡淡地点了点头,他身后跟过来的‘侍’卫中便有两个人默默地走了出来,毫不客气地将那个以打人为人生乐趣的管事拖了出去。 秦翰飞慢慢地转过身去:“刚才是谁在说话?” 尖瘦脸的宫‘女’连忙抬起头来,眼中闪着热切的光:“回禀皇上,是奴婢。” 秦翰飞赞许地点了点头:“真是个伶俐的丫头。” “谢皇上夸奖!”尖瘦脸闻言,整张脸都兴奋得通红了起来。 秦翰飞再次微微点头,环视一周,‘唇’角微微勾起,忽然一把将呆愣中的云素裳抄起抱在怀中,大踏步向外走去。 尖瘦脸的宫‘女’本以为会得到秦翰飞的嘉奖,谁料对方竟然转身就走,她心下不禁大感失望,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险些便要脱口叫出一声“皇上……” 秦翰飞好像感应到了她的惶急,或者也有可能是听到了她吸气的声音,竟在走到‘门’口的时候生生顿住了脚步,慢慢地回过头来。 尖瘦脸立刻从失望转为狂喜,竟忘了掩饰满脸的兴奋之‘色’,高高地仰起头来,热切地盯着秦翰飞的眼睛。 “这丫头,杖毙了吧。”秦翰飞看了她一眼,平静地向身旁的‘侍’卫吩咐道。 本書首发于看書网 第79章 天女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79章 天‘女’ 云素裳被他紧紧地抱在怀中,听着那宫‘女’哭叫求饶的声音越来越远,只是微微地皱了一下眉头,并没有多说什么。 秦翰飞将她的反应收在眼中,不禁微微有些诧异:“你不打算替她求情吗?” 云素裳猜不透他的意思,只得迟疑着摇了摇头。 “也是呢,”秦翰飞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善良的云儿是见不得暴虐见不得杀伤的,但尊贵的前朝公主可就不一定了。” 云素裳被他语气中的嘲讽和寒意所伤,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呵呵,现在还要扮柔弱装可怜吗?你以为我还会上当?”秦翰飞冷冷一笑,不屑地移开目光,大踏步向前走去。 云素裳双目紧闭,听着耳边‘侍’卫们整齐的脚步声,心神不禁有些恍惚。 很多年前,耳边也是这样整齐的脚步声,病中的她蜷缩在破烂的马车之中,从躲藏了两个多月的密林之中被粗暴地揪出,老贼手下数百‘精’兵将她忠心的‘侍’卫们尽数屠戮,其中还包括自幼教导她的白发苍苍的老师傅…… 今日今时的场景,虽然与从前并不相同,但她的凄惶和无助,却是别无二致。 秦翰飞的怀中有着与从前一样的温暖,但她已经找不到从前那样心安的感觉。如今的他,让人感觉‘阴’晴不定,无法猜测他的心意,究竟是怜惜还是恼怒。 他的怀抱,她曾贪恋许久,却无论如何都不会想到,在他怀中最久的一次,却是这样的场景。云素裳知道,这一次等着她的,不是他的温柔他的爱怜,而是他的报复他的惩罚,是身为囚徒无法想象更无法掌控的未知! “到了,还舍不得睁开眼睛吗?”秦翰飞促狭的笑声在耳边响起,云素裳甚至感觉得到他温热的气息吹在自己的耳边,麻麻痒痒的,却带着让人战栗的恨意。 感觉到自己被轻柔地放下,云素裳终于还是胆战心惊地睁开眼睛,毫无悬念地看到一张放大的笑脸。 只是那笑容,却寒冷如隆冬的霜。 梦里的那一抹温柔,再也不会出现了吧? 云素裳的眼角划过一滴清泪,凄凉地笑了起来。 “如此,你可还满意?”秦翰飞笑着坐在她的身旁,伸出手臂拥住她伤痕累累的肩膀。 云素裳有些‘迷’‘惑’地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才知自己现在仍是身处最熟悉的婉云轩,桌椅‘床’帐甚至连桌上的烛台杯碟,都与她离开时毫无二致。 兜兜转转,竟仍是回到了原来的地方,唯一不同的,是人的心境罢了。 秦翰飞满意地看着她错愕的神情,状似轻柔地抚‘弄’着她肩上的伤痕,眯眼轻笑:“这两天,我着人查了一下你的过往,真让我大吃一惊呢。” 云素裳咬牙忍住肩头传来的阵阵刺痛,明明额头已经痛得沁出汗来,却连呼吸都不敢加重一分。 “前朝覆灭时,你不过是个九岁幼‘女’,竟能将传国‘玉’玺带出宫城,藏匿深山老林数月之久,也算是有些手段的了。”秦翰飞的声音淡淡的,听不出是赞是讽。 “那是师傅的本事,也是你们的追兵太笨。”云素裳忍着痛,不动声‘色’地说道。 秦翰飞饶有兴致地凑近她的耳边,语声温柔:“可是你后来还是被带回了宫里,那‘玉’玺却始终没有被找到,你究竟把它藏到了哪里?” 云素裳如今唯有苦笑:“一块破石头而已,若不是早扔掉了,我岂能活到现在?” “哈,”秦翰飞闻言忍不住笑出声来,“你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我虽然早已领教过,今天却仍是大吃一惊。” 云素裳“谦逊”地一笑,默然不语。 秦翰飞本也不打算在这个问题上寻根究底,所以并未与她计较,只是漫不经心地问道:“父皇母后的‘暴病’,与你脱不了干系吧?” “你太抬举我了,”云素裳苦笑道,“我的身份他们是知道的,若我当真有那个本事,他们怎么会留我?” “马失前蹄,也未可知。”秦翰飞对她的辩解不以为然。 “既然你已经认定与我脱不了干系,那便权当是我做的好了。”云素裳满不在乎地轻笑一声,似是浑然不知自己认下的是一个弑君的罪名。 秦翰飞反倒因她这般“坦然”而微微怔了一下,半晌没了下文。 “那么,你打算怎么样?”云素裳瞪了许久,不见他有所反应,终于忍不住问道。 “本来,你是必死无疑的。”秦翰飞托起云素裳的下巴,让她以一个极其不舒服的角度仰起头来看着自己,目光死死地锁住她的眼睛,不容她有半分闪避。 “那后来,我是如何逃脱一死的呢?”云素裳僵硬地笑着,艰难地配合着他。 秦翰飞的神‘色’渐渐凌厉起来,手上也不知不觉地加大了力道:“后来,有人告诉我,你死了,传国‘玉’玺就彻底没了下落,前朝转移的那一批宝藏也不会再有人找到,还有……” “还有什么?”云素裳竭力想微笑,但这个仰头的角度让她的整张脸都痛苦不堪,被秦翰飞死死捏住的下颌,已是痛得失去了感觉。 秦翰飞满意地看着她僵硬的表情,在她的痛苦中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畅意:“还有,天下人都在传说,前朝宫中有一位公主是应运而生的天‘女’,曾有位高人算过天下大势,道是得天‘女’者得天下……” “可是前朝亡国了。”云素裳僵硬地笑道。 “前朝是亡了,但象征天下正统的传国‘玉’玺一直在一个‘女’子手中,而且不知道是不是巧合,那个‘女’子,恰恰就是昔日高人语言的‘天‘女’’!你说,这件事是不是很有趣?”秦翰飞终于放过了她的脸,但禁锢着她肩膀的手始终没有放开,点点血痕渗透衣衫沾湿了他的指尖,他也不去管。 云素裳垂下头,喉头已经酸涩难言,却仍是坚持着从嗓子底下挤出一句:“确实很有趣。” “既然如此,那‘天‘女’’可就是天下至宝了,若是杀了,岂不可惜?”秦翰飞邪魅地一笑,微微俯下身,几乎是贴在她的耳朵上,低声呢喃道。 云素裳只觉得浑身僵硬,恐惧像小虫子一样从心底慢慢爬出来,瞬间遍布全身,让她的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僵硬起来。 本书首发于 第80章 他的征服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秦翰飞的笑容冷冽,让人胆颤心惊:“这天下,已经是我的,而你,也必定只能是我的……” 云素裳紧紧咬住牙关,本能地躲避着他的触碰。 “害怕了吗?”秦翰飞的手终于放过了她肩上的伤痕,却慢慢地沿着她的锁骨一路向下,渐渐加重了力道,带着些劫掠和惩罚的意味。 害怕了吗?云素裳同时也在心底质问自己。 当然是怕的。此刻的他,不是她倾心的那个温和的少年,而是一个被恨意填满了‘胸’膛的无情君王,她怎么能不怕? 可是怕又有何用?在他的面前,她原本便没有丝毫反抗之力,更何况心神已经濒临绝望的现在? “前些日子的你,可不是这个样子的。”秦翰飞冷笑着,手掌毫不留情地扯落她身上仅剩的里衫,看着那如雪的肌肤上‘交’错的伤痕,眼中生起的不是怜惜,而是让云素裳胆战心惊的滔天怒意。 前些日子的她,是怎样的? 云素裳的心底一片冰凉。 短短几日时光,已是沧海桑田。昔日的柔情蜜意,她确实是付出了全部的真心,但如今的他,是断断不会相信的了吧? 秦翰飞的手掌毫不留情地在她的每一寸肌肤上流连游走,未愈的伤痕中渗出深深浅浅的血痕,他反倒愈加得意,用力在那道道伤痕上‘揉’捏着,看着殷红的痕迹在雪白的肌肤上蜿蜒,他的眼中满是报复的快意。 云素裳紧紧咬住下‘唇’,忍不住眼角的泪水,却至少可以忍住口中的呻‘吟’、忍住向他徒劳地求饶的冲动,也忍住那些……不可能再让他相信的情话。 “疼吗?”秦翰飞俯下身子狠狠地啃啮着,在勉强算得上完好的雪白颈项上留下深深浅浅的痕迹,也让血痕累累的伤处添了几分红肿。 疼吗? 心里的伤痛已经蔓延到每一寸肌肤,即使身上没有伤,也会一样痛入骨髓,这点疼算得上什么? 云素裳的手臂不知不觉地攀上他健实的肩膀,没有任何抗拒地忍受着他惩罚式的劫掠。钝痛的感觉从每一处被他蹂躏过的地方传到心里,却奇迹般地化解了她心中难以言说的绝望和恐慌。 终究还是要‘交’给他,却不曾想过会是以这样的方式…… 秦翰飞感觉到怀中的身躯渐渐变得柔软,攀在自己肩上的柔软的手臂让他禁不住心神一‘荡’,但所有的柔情片刻之间尽已散去,他心中的恼怒不减反增:“这个样子,你也喜欢吗?” 云素裳疑‘惑’地睁开眼睛看着他,却只见秦翰飞目光愈发‘阴’冷,低下头狠狠地咬住了她‘胸’前的柔软。 压抑的呼痛声让秦翰飞感到前所未有的快意,手上的力度愈发大了起来,几乎是在用所有的力气,来惩罚这具曾经让他无比‘迷’恋的身体! 衣衫尽落,云素裳知道自己已经完全暴‘露’在空气中,也暴‘露’在了他的面前,可她并没有感到太过抗拒,倒仿佛自己一直在等着这一天…… 秦翰飞的手掌一路向下,在他能触‘摸’到的每一处地方留下大力‘揉’捏的痕迹。这具虽然伤痕累累却依旧温软馨香的身体,让他的心神数度失控,原本滔天的恨意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渐渐变了质,剩下的唯有对自己的恼怒和征服的决绝! 虽然早已发现这具身体对他的侵略并没有什么明显的抗拒,但当他的手指探入那方神秘的谷地,触手的湿热仍然让他大出意料之外,短暂的惊喜过后,秦翰飞的‘唇’角勾起嘲讽的冷笑:“你喜欢这样,是不是?” 身下的人儿不知何时已经渐渐加重了呼吸,虽然紧咬的下‘唇’已经红肿出血,但破碎的呻‘吟’仍然时常从口中漏出,在他的手指不安分地‘揉’捏的时候,更是可以明显地感觉到她的颤栗的邀请…… “嗯啊——”她的口中发出含‘混’不清的声音,不知是痛苦还是欢喜? 看着那双平时顾盼神飞的明眸染上‘迷’离的‘色’彩,秦翰飞的心里已经有了答案,‘唇’角的嘲讽之意愈发明显起来:“你早说如此,我便早些满足你好了,何必等到现在?” 听出他话语之中的嘲讽,云素裳稍稍恢复了些神智,艰难地开口争辩:“不是……” “不是什么?”秦翰飞的手指毫不怜惜地探入‘潮’湿的谷地侵略着,冷笑道:“已经湿成这样,还要装贞洁烈‘女’么?你在父皇和皇兄面前,也是这样装的?” 强烈的羞耻感漫上云素裳的心头,几乎要将她完全淹没,但与此同时,她的身体却渐渐瘫软下去,‘欲’待挣扎却早已没了半分力气,残存的自尊竟也只能徒呼奈何! “原来你昔日那般,不是忍辱负重,而是真的像别人说的那样,天生‘淫’、贱……”秦翰飞凑到她的耳边,将她的耳垂含进口中,含‘混’不清地呢喃道。 耳边的湿热让云素裳心猿意马,那话语中的羞辱之意却让她的心一寸寸冷了下去,巨大的绝望蔓延上来,云素裳终于明白,今日自己被征服的,绝对不会仅仅是身体! 看到秦翰飞的眼眸骤冷,云素裳正不知其意,突如其来的剧痛已经瞬间让她失却了所有思考的能力,只得本能地用无力的十指,紧紧扣住那具正在征服她的伟岸的身躯! 不能呼痛,也不必呼痛,因为知道,如今的他,绝不会对她有半分怜惜! 云素裳紧咬牙关,竭力地放松自己不知何时已经重新紧绷起来的身躯,也竭力适应着某处异样的满涨和酸涩,更要忍受着那人惩罚式的劫掠,忍受着他的手指和牙齿,在她的身上留下密密麻麻的痛楚! 旖旎的幻想已经消散殆尽,唯有一‘波’一‘波’的剧痛侵占着所有的感官,云素裳时而清醒时而‘迷’茫,双目渐渐无神,却始终尽力睁着,贪婪地将那人大汗淋漓的形象印入脑海…… 本書首发于看書罓 第81章 恩爱成仇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81章 恩爱成仇 云素裳不知道这样的折磨持续了多久,那似乎永无休止的痛楚,渐渐吞噬了她的意识,淹没了她的神智,剩下的,只有无尽的绝望和恐慌…… 那人一遍一遍似乎永不停歇的劫掠,让她清楚地看到了,他心中对她的恨意,已经是无可消弭! 不知道过了多久,失落的神智渐渐回笼,感觉到浑身像是被拆散过一样的酸痛,云素裳绝望地想着,她的惩罚,大概是终于告一段落了。 最后一滴清泪滑过眼角,云素裳涩涩地‘露’出一个凄凉的微笑。 “可还满意?”秦翰飞冷冰冰的声音近在咫尺,像一滴冰凉的水滴落灵台,让‘迷’茫中的云素裳瞬间清醒。 “你还真是个尤物,难怪媚功了得,凡是见过你的男人都会被你‘迷’得团团转!”秦翰飞俯身在她的耳边轻轻地呢喃,铁干虬枝一般的手臂仍是紧紧禁锢在她的肩上,让云素裳感到连呼吸都有些艰难。 见云素裳默然不语,秦翰飞邪邪地笑了起来:“现在作这幅冷冰冰的样子给谁看呢?刚才的你,可不是这样的——难道是因为还不满意?要不要继续?” “不要!”云素裳顾不得多想,慌忙本能地挣扎起来。 “呵呵……口是心非的‘女’人。”秦翰飞嘲讽地笑了笑,手掌似多情又似无情地在她满布伤痕的身上游走抚‘弄’着。 云素裳痛苦地皱紧了眉头,求饶的话却始终没有再出口。 秦翰飞感觉到她的抗拒,看着她已经变得煞白的脸‘色’,心中那一丝丝隐藏的疼痛毫无预兆地蔓延开来,手上的动作不知不觉地已经放轻了。 意识到自己这种不受控制的情绪,秦翰飞的心里有些恼恨,发泄似的用力在云素裳肩上最深的那道鞭痕旁边攥紧:“你要知道,无论你招惹多少人,都走不出秦家——得天‘女’者得天下么?那么这天下,无论怎么转,都只能是秦家的!” “那就请你,好好守住你的天下!”云素裳艰难地冷笑一声,再不肯示弱。 秦翰飞的目光闪了闪,轻笑一声:“你还真是有趣。” 云素裳只觉得自己的眼皮越来越重,‘精’力已经是无法支撑,只得假装不屑地闭上眼睛转过头去,不再理他。 “皇上……”小太监的声音在‘门’外怯生生地响了起来。 “滚。”秦翰飞的声音并不大,却带着彻骨的寒意,毫无保留的帝王威势让‘门’外的小太监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近在咫尺的云素裳自然更是不能幸免地浑身冰凉起来。 “怕么?”秦翰飞促狭地揽紧了她,感觉到怀中之人控制不住的颤抖,他的心里涌起难言的畅意。 “皇上,”小太监硬着头皮锲而不舍地求道,“早朝时间已经过了半个时辰了……” 秦翰飞忽地坐起身来,声音愈发恼怒:“朕似乎已经说过,今日免朝。” “可是……”小太监的声音已是带着明显的哭腔,“……大人们不肯走,要奴才们进来传话,说满朝文武一定会跪倒皇上上朝为止!” “哼,这是在威胁朕吗?”秦翰飞心下愈发恼怒。 外面的声音没有再答话,秦翰飞暗暗着恼了一阵子,终究还是没有办法再心安理得地躺下去。 云素裳竭力压抑着自己慌‘乱’的呼吸,暗暗祈祷他尽快离去。 如她所愿,秦翰飞在枯坐一阵之后,终于重重地“哼”了一声,站起身来。 云素裳正在庆幸,却听见他冰冷的声音不带半分感情:“是你来帮我更衣,还是我叫小安子进来?” 云素裳不知是哪里来的力气,骤然翻身坐了起来。 她此刻这番遍体鳞伤的狼狈模样,如何能够见人! 秦翰飞看到她的反应,满意地笑了起来,正要出言嘲讽,却在看到‘床’单上……以及她的身上那道怵目惊心的血迹的时候,蓦地瞪大了眼睛:“你,你竟然还是……” 云素裳微微一怔,待得明白他的意思,心头不禁愈发酸涩,眼泪差一点就要落下来。她慌忙别过头去,避开他复杂的目光。 秦翰飞酸涩地苦笑了一下,说不出自己的心里是什么滋味。 刚才,被恨意冲昏了头脑的他,只知一味地狠狠掠夺,却并没有用心去照顾她的感受,自然也就忽略了来自她身体的本能抗拒。如今细细想来,才知她的抵抗她的哭泣,并不是‘欲’拒还迎的策略,而是身体初承雨‘露’不堪暴虐的苦苦挣扎! 最初,他曾经因为她的身不由己怨恨过命运,也曾无数次对自己说,这样一个命运堪怜的‘女’子,值得他用一生来呵护;后来,他憎恨过她的工于心计,曾以为自己恨不能将那个骗走了他的心的‘女’人挫骨扬灰;再后来,刻骨的相思让他压下心头的憎恨,忍不住想去看她过得如何,却被那一身淋漓的血痕刺痛了心房;而如今…… 他忽然发现自己以前的判断未必准确,因为这个‘女’人,有着挑拨他们父子兄弟的天然资本,他也曾以为她确实已经将这资本运用得得心应手,但如今看来,事情似乎根本不是他想象的那样!难道她在宫中,并没有为祸‘乱’这天下做些什么吗? 人尽皆知的事,竟然也不是事实,那么他自己的判断,又能有几分准确? 秦翰飞恼恨地抿紧双‘唇’,目光凌厉地盯着那个倔强地别过脸去的小‘女’人:“你不要以为,这样就可以让我对你心软,你的心机,从此对我无效!” “我从来没有奢望过你的仁慈。”云素裳漠然地转过身来,神‘色’已是冰冷如常。并不理会他霎时变得愈发难看起来的脸‘色’,她拖着酸痛不已的身躯,有些艰难地取过他随意抛掷在地上的衣物,笨拙地替他整理起来。 秦翰飞觉得自己应该发怒的,但竟然并没有。他只是怔怔地看着那个纤弱的‘女’子笨拙的忙碌,看着她用冷漠的外壳紧紧掩盖住的脆弱,看着她眼角强忍的泪水,看着她举手投足间流‘露’出来的心酸。 恍惚间,她与他仍是从前那样亲密无间的样子,那些摧毁了他满腔柔情的杂事从未发生过,她仍是他怀中柔情似水的小‘女’人。 他曾幻想过与她相依相守的日子,他出‘门’之前,她会噙着甜蜜的微笑,细心地帮他整理好每一片衣角,殷殷嘱咐、细细叮咛,然后幸福满满地期盼着两人片刻之后的重聚…… 如今,他已是如愿得到了她,却并不能给她半点幸福和温暖,也不可能再得到她的爱慕和企盼。有些东西,似乎在得到的时候,就已经彻底失去了! 秦翰飞隐隐有些后悔,却又为自己心底对她的怜惜而感到万分恼恨。见她的手指僵硬地颤抖了很久,始终没能将他的衣扣扣好,他终于按捺不住焦躁,狠狠地一挥手将她推倒回榻上,头也不回地大踏步走了出去。 本文来自看书王 第82章 柳本多愁,何禁骤雨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听着那道沉重的脚步声渐渐远去之后,云素裳伪装的坚强终于支撑不住,双手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攥住被单一角,任凭屈辱的泪水滚滚而下。 本以为不会难过的,却不知道自己并没有想象的那样坚强。他的掠夺他的暴虐并不会让她难过,可他的轻蔑他的嘲讽,却让她锥心刺骨的难受! 这就是她应得的惩罚吗?因为她错付的痴情,因为她不该存有的幻想,因为她处心积虑的隐瞒,她就应该得到这样的对待吗? 如今,他眼中的她算是什么? 云素裳很清楚地知道,此刻的他,对自己并没有半分情意。即使在肌肤相亲的时候,他的目光依然冷冽。她忍不住会想,自己在他的眼中,与军营中那些只用于发泄的‘女’子,有何不同? 曾经满怀憧憬的她,从来不曾想过,咫尺天涯,才是她和她用一生去爱的男人最终的结局! 恨吗?也许吧。 恨造化‘弄’人,恨天地不仁,恨自己无法抛却的身份,却唯独不能恨他。 从不知道,所谓绝望,竟是这样痛到麻木的心伤…… 仅剩的力气在几乎要将被单扯碎之后终于用尽,浸透了衾枕的泪水也终于流干,云素裳觉得,就此一睡不醒,也许是自己最好的结局。 可是她并不会有这样的幸运。 殿‘门’开处,陌生的宫‘女’走了进来,视她如无物一般,径直将她勉力扯落的帐帘掀开。 突如其来的光亮让云素裳下意识地眯起了眼睛,心中虽是恼恨,却连开口质问的力气都没有。 那宫‘女’看出了她的恼怒,却并没有丝毫惧意,反而颇有气势地冷冷回望着她:“日上三竿了还要睡,你倒脸大,阖宫里却要跟着你丢人!” 骨子里的高傲让云素裳从来不屑与卑贱之人争执,她嘲讽地看了那宫‘女’一眼,重新闭上了眼睛。 那宫‘女’感觉到她的讽意,心下恼怒,出言更是毫不留情:“你还真当你是娘娘呐?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货‘色’,人尽可夫的破烂货,改日等皇上玩腻了,还不是犒赏三军的料!我劝你还是别傲娇了,趁着现在的好时候,好吃好喝的先过两天得意的日子吧……” “这是哪里来的奴才,在主子屋里胡言‘乱’语!苏公公,婉云轩里是没有规矩的吗?”一个颇有气势的‘女’声忽然在‘门’外响了起来,云素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苏海的声音有些尴尬,更多的却是无奈:“凤儿是主子娘娘派过来掌事的,我们这些人也不敢说她什么啊!” “胡闹!你原是这宫里的主事,一个宫‘女’再大,能大过你去?分明是你自己欺软怕硬,被她拿下马来,由着她糟践主子呢!”来人冷笑一声,严厉地步步紧‘逼’。 “这是哪里来的野人在婉云轩疯闹?”那叫做凤儿的宫‘女’按捺不住从屋里走出去,尖声怒斥道。 苏海战战兢兢地躬身答道:“舒姑姑是皇上提过来的,上头已经吩咐过了,婉云轩一应事宜,悉听舒姑姑调遣。” “怎么会……”凤儿的气焰立刻低了下去,却仍然有着明显的不服气。 舒姑姑毫不客气地打断了她的话头:“我知道你是主子娘娘派过来的,自以为高人一等,不愿伺候没名分的主子,可你最好想清楚,你口中的‘主子娘娘’,可也是没有册封过的,要说没名没分,谁又能比谁高出去一点呢?” 苏海平日是被凤儿吓怕了的,这会儿怕被迁怒,忙出来打圆场:“凤儿姐姐,您就别生气了,主子娘娘虽然高贵,却也不能高过皇上去不是?” 舒姑姑已经不想理会脸‘色’骤变的凤儿,径直带着两个小宫‘女’走了进来,却都是在暴室中认识的。 云素裳勉强苦笑一声:“让姑姑见笑了。” 舒姑姑看见她苍白得不成样子的脸‘色’,吓了一跳:“不过这一会儿工夫,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云素裳除了苦笑,实在想不出自己还能说什么了。 这会儿工夫,诗筠急匆匆地带着一个太医闯了进来,一见云素裳的样子,就哭着扑倒在她的面前:“娘娘……几天不见,你怎么……” 舒姑姑忙一把将她拉开,让出位置来给太医。 那太医却是云素裳昔日在勤政殿那边看到过的,此刻他见了这般场景,也不敢多言,垫了方绢帕细细地诊了脉,神‘色’凝重地退了出去。 “太医,这……究竟怎么样啊?”舒姑姑不放心地跟了出去。 那太医却只是摇头,为难地开了个方子,又留下两个莹白的瓷瓶,叹着气说道:“记得吩咐人按时煎‘药’,这小瓶里是涂外伤的。伤病倒是其次,这身子要好,第一是不能生气伤心,否则……” 舒姑姑忧心忡忡地送了太医出去,诗筠已经哭倒在榻上。云素裳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些人怜悯的脸‘色’,倒觉得身上的病痛好了大半,忍不住笑道:“这是怎么说的,我没病硬给派个太医来已是不该,怎的又把我说得大限将至似的?” “呸呸呸,一开口就没好话!你可千万别托大,年轻人仗着身子骨好,往往不拿自己当一回事,等到知道不对的时候,可就晚了!这还不是病,谁家挨得了朝打暮骂、谁家受得了一日三顿皮鞭招呼……” 舒姑姑一面絮絮地抱怨着,一面拔开‘药’瓶的木塞,不顾云素裳的抗议,强硬地掀开她紧紧裹在身上的锦被,正要替她涂‘药’,却在看清她身上的伤痕时,下意识地倒‘抽’一口冷气。 这具已经看不出本‘色’的躯体上,道道血‘肉’模糊的鞭伤之外,还有一身青紫红肿,这伤痕,分明是…… 这样暴虐的蹂躏,一身是伤的她如何能承受得住!难怪那太医的神‘色’凝重,这分明是要将人往死里折磨啊! 看着那个依旧在假装坚强的年轻‘女’孩,一向眼硬心硬的舒姑姑也忍不住噙了泪水,连涂‘药’的手都禁不住微微颤抖起来。 本文来自 第83章 岂止是太狠心了些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83章 岂止是太狠心了些 “很可怕,是不是?”云素裳尴尬地缩了缩肩,勉强苦笑了一下。 舒姑姑沉默地帮她一点点上好了‘药’,然后才擦着眼睛哽咽着叹道:“皇上……也确实太狠心了些。” 诗筠在一旁几乎将眼泪都要哭干了:“岂止是太狠心了些,简直是丧心病狂!他明知道主子身体不好,却……” “诗筠,小心说话。”云素裳想到外面不知道被陆芊芊安排了什么人进来,慌忙截断她的抱怨,正想说她两句,却忽然觉得‘胸’中发闷,本能地俯下身子剧烈地咳嗽起来。 舒姑姑正从小宫‘女’手中接过一碗散发着刺鼻气味的‘药’进来,看见她这样,慌忙紧走两步放下‘药’碗,跑上来小心翼翼地拍着她的脊背。 “这……这可怎么办啊!”诗筠急得只会哭,一个劲地在屋里团团转。 舒姑姑厉声喝道:“找不到事做就出去!在这里碍手碍脚的,让主子心烦!” 云素裳知道她的‘性’子就是这样直来直去,诗筠那样敏感多思的人却只怕未必能受得住,当下心中一急,只觉得喉头腥甜,竟是一口鲜血涌了上来,不但诗筠吓得尖叫不止,就是她自己也一时怔住了。 倒是舒姑姑反松了一口气,轻轻地帮她将‘唇’角擦净,笑道:“你这是郁结于心,不知道堵了多久的一股邪气呢!这口血吐出来,是不是反倒觉得心里好受了些?” 云素裳就着她的手躺下,确实觉得心里比刚才舒畅了些,但浑身上下的酸痛却是有增无减,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只觉得眼皮越来越重,意识也是不受控制地越来越远。 舒姑姑见状,忙强拉着她起身,硬是将一碗‘药’喂了下去,这才细心地帮她掖好被角,将那些吓得大气都不敢出的小宫‘女’们全部都带了出去。 这边云素裳昏昏沉沉地睡着,外面舒姑姑已经将婉云轩所有的内‘侍’宫‘女’召集到了一起,冷冰冰的目光随意一睃,在场众人竟都像是面对着森森刀剑一般,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舒姑姑看了藏在凤儿身后的苏海一眼,毫不掩饰地‘露’出了鄙夷的神情,目光逡巡一圈,最终还是落在了眼睛肿得像桃子一样的诗筠身上:“宫里这些,谁是从前伺候过主子的旧人?” 诗筠擦了擦眼睛,恭敬地回道:“连奴婢在内,一共十一……不,如萱嬷嬷没了,娘娘前两天出去的时候,这里还剩十个,其中苏公公、鹊儿、珍儿和小李子是常在娘娘跟前的,其余的人都在下面,不常得见。” 舒姑姑满意地点了点头,又看向那些在人后缩头缩脑的小宫‘女’们,冷笑道:“这可就怪了!一个正儿八经的主‘子’宫中,连凑不到脸前的加起来才不过十来个人,主子走了倒突然添过来一倍有余,我在宫中十七八年了,倒头一次听说这种规矩!” “那是主子娘娘心善,派奴婢们来洒扫庭院,预备着娘娘回来呢!”凤儿最是伶俐,没等舒姑姑话音落下,就已飞快地接上了话茬。 “我希望有些人明白,进了这婉云轩,心里眼里就该只有婉云轩的主子!口口声声称那一位作‘主子娘娘’,你把这一位放在哪里呢?”舒姑姑斜了凤儿一眼,冷冷地道。 “这……主子娘娘是皇上发妻,便知这宫里的主子见了,也该称一声‘娘娘’才是,我们这样称呼有什么不对?”凤儿在陆芊芊身边也是颇为得脸,当下也毫不客气地顶了回去。 舒姑姑冷笑一声,轻轻地拍了拍巴掌,声音不响,却让那凤儿胆战心惊。只听她平静地道:“你们要立威风,也要等你的‘主子娘娘’拿到了凤印再说!现在你还是婉云轩的人,就该守着婉云轩的规矩!杏儿,教教她!” 杏儿是刚刚从暴室之中跟出来的那两个小宫‘女’之一。她和姐姐桃儿在那个杀人不眨眼的地方也活了两年之久,各式刑罚早已耳熟能详,当下听了吩咐连半点犹豫都没有,利索地走到凤儿跟前,回首对着那张尚带着冷笑的脸就招呼了过去。 凤儿本待要躲,可是常年只在人前伺候茶水的身手,哪里能跟暴室那种地方磨炼出来的人相比?一眨眼的工夫脸上已经挨了十几下,她却连往后退一步的时间都没有。 “可以了,”舒姑姑冷笑一声喝住了杏儿,“这是第一次被我听见,我就当是初犯来待,若有下一次,可就不是这么容易的了。” 凤儿一张原本十分清秀的小脸,此刻早已高高肿起,连嘴‘唇’都肿得向外翻了出来,看上去煞是滑稽。宫中有几个前两日被她欺压的小宫‘女’看了,忍不住一个个捂着嘴窃笑起来。 桃儿站在舒姑姑身旁,接过她的话头继续说道:“姑姑的意思希望你们能明白,这宫里容不下身在曹营心在汉的人,更容不下心怀鬼胎的人!如果有谁打着别的主意,最好自己早早地想办法出去!姑姑既然奉了皇上的旨意来照顾主子,就不会由着主子好‘性’子被你们蹬鼻子上脸!今后不管是这宫里的旧人还是新来的,最好都警醒着些,谁要敢怠慢了差事,今后受罚的时候可不要求饶!” 这番训话,诗筠鹊儿等人听得直点头,就连一向胆小怕事的苏海,心中也忽然觉得有了些底气,腰杆慢慢地‘挺’直了起来。 婉云轩的旧人们都知道,自家主子与别人是不同的,她走过的路似乎分外坎坷,但并不会有人因此小看于她,因为她往往能在别人都以为她已经无路可走的时候奇迹般地扭转局势,所以即使她明日忽然重获盛宠,也不会有人觉得奇怪。 但新来的那些人可就不一样了。想到自己要来伺候一个身份尴尬并且似乎并不为上位者所喜的‘女’子,她们就觉得心中有苦说不出,何况如今又添了个严厉的掌事姑姑和两个手脚麻利心狠手辣的小宫‘女’在上面盯着! 在宫里生存,最基本的诀窍就是少说话多做事,所以众人虽然各怀心思,却没有人敢多说什么。有几个素日跟凤儿比较好的,暗地里互相悄悄递了个眼‘色’,听到舒姑姑吩咐“散了”,立刻如‘蒙’大赦似的跑得无影无踪了。 本文来自看書罔 第84章 妖女惑君误早朝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84章 妖‘女’‘惑’君误早朝 云素裳这一觉睡得极沉,待到悠悠醒转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 寝殿里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大概是宫人们知道她一时半会醒不了,都去做别的了吧? 她如今的处境极其尴尬,论起身份来只怕比洒扫的宫‘女’还要卑贱一些,自然也不会值得旁人用心来伺候。所以对于宫人的怠慢,她倒是并未觉得意外。 宫中从来没有不透风的墙,今早的事,一定早已传得沸沸扬扬了吧?她可以想象到这件事给宫中带来的冲击,也可以想象到自己将要面临的是什么样的口诛笔伐。但她,不在意。 此刻她唯一想不通的,是秦翰飞为何会特地从暴室之中叫出舒姑姑和桃儿杏儿两个来照顾她?他应该知道在那个可怕的地方,只有这几个人对她存着一点点善意的。 难道在他的心里,仍然还残留着一丝怜悯吗? 想想也觉得完全不可能。现在的他,最想做的事就是用尽手段来折磨她吧? 云素裳无声地苦笑了一下。 处境已经是如此,竟还是对那人存着那么多的幻想吗? 他已经不是昔日那个会着意怜惜她的爱人。如今的她,若想要活下去,唯一靠得住的办法,只能是自己照顾自己了。 云素裳艰难地挪动了一下酸痛不已的身子,本想起身去取水,却发觉自己连手臂都没有力气抬起,无奈之下也只有干等着的份。 “主子,您醒了!”诗筠提着一壶热水走了进来,见云素裳大睁着眼睛双目无神地望着帐顶,不禁惊喜地叫了出来。 云素裳不愿让丫头担心,只好咧嘴苦笑一下,可怜兮兮地道:“我要喝水……” “好好好,马上给您倒!”诗筠一边擦着眼泪,一边裂开嘴笑着,手忙脚‘乱’地去帮她取来一直暖着的茶壶。 见云素裳像是干渴了几天的旅人一样,一杯水到口就喝了个‘精’光,诗筠在一旁心酸得直掉眼泪。 云素裳喝下两杯水之后,才发觉小丫头的眼泪又泛滥了一次,不禁强打着‘精’神打趣她:“我说这半日都没有人来添水,原来是你把水都偷去喝了,变成眼泪存起来了!” 诗筠恼羞成怒地跳了起来:“旁人在替你伤心难过,你倒还是牙尖嘴利不饶人!白可怜你了!” “既然还能牙尖嘴利,说明一时半会是死不了了?”‘门’外一个冷冷的声音传来,内室的两人齐齐一僵,云素裳的脸‘色’更是霎时煞白起来。 原来如今的他,已经这样让她不敢面对了…… 殿‘门’开处,诗筠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躬身行礼。 “出去。”秦翰飞带着一身冷冽之气,在诗筠的面前没有片刻停顿。 云素裳知道丫头担心,却也更知道在秦翰飞的面前,任何坚持都无异于螳臂当车,若真的惹恼了他,他已绝不会有任何手软。眼看诗筠仍在‘门’口踌躇,她只得无奈地开口吩咐她下去。 “你带出来的丫头真不错,”秦翰飞冷冷地说,“你是怎么教会她眼里只有你一个人的?” “你已经无聊到跟一个不懂事的丫头动真气了吗?”云素裳别过头去,冷冷地说道。 秦翰飞饶有兴致地坐到她的身旁,满意地看到她的脸‘色’变成不正常的苍白‘色’,心里莫名地生出了几许快意:“果然还是跟从前一样的伶牙俐齿。看来身体恢复得不错?” 云素裳唯有冷眼以对。秦翰飞轻轻地俯下身子,冰凉的手指不带任何情感地抚上她的面颊,满意地看到了眼前之人的恐惧的颤抖。 “怕吗?”他的声音异样的冰冷,带着彻骨的寒意,让云素裳感到从心底都冰凉起来。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是怕了?”秦翰飞冷冷地笑着,手上完全没有停止的意思,一路向下促狭地划过,细心感受着指尖传来的抑制不住的战栗。 “知道怕就好,”秦翰飞冷笑一声住了手,“知道害怕,才能说明你还是个活人,我对死的可没有什么兴趣。” “你想要我死,不过是一句话的事,又有何难?”云素裳无奈地回敬道。 秦翰飞目光一闪,无害地笑着:“这话是怎么说的,我疼你还来不及,怎么会舍得你死?” 云素裳始终无法将现在这个邪魅的男人同昔日那位温和得像邻家大男孩一样的湘王联系起来,只得干脆背过身去闭了眼,只当他不是那个“他”了。 “我还没有玩够,怎么能让你死……”秦翰飞伏在她耳边,用说情话的方式,状似深情地低声呢喃。 云素裳原以为自己的心已经痛到麻木,谁料听到这句话,竟仍是尖锐地刺痛起来。 原来,他命人来照顾她,让太医来替她治伤,不是因为喜欢不是因为留恋,甚至不是因为她希求的一点可悲的怜悯,却仅仅是因为他的玩‘弄’折辱,尚未结束…… 那么她的解脱,究竟要等到何时? 云素裳忽然觉得,自己早上喝下去的那一碗苦‘药’,忽然在胃里剧烈地翻腾起来。 早知他的心意如此,她何必拼命忍着那些煎熬,何必强忍着不适一口一口喝下那令人反胃的苦‘药’,何必强打着‘精’神命令自己坚持下去? 如果他的心意已经只剩下报复只剩下玩‘弄’,她的坚持究竟还有什么意义? 云素裳的‘唇’角勾起一抹凄凉的笑意,流干了泪水的眼角,黯淡如清晨的残星。 秦翰飞没有察觉到她的静默,只是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慢条斯理地细细说着: “你知道今日早朝,大臣们说什么了吗?” “我晚到了一个时辰,他们就在殿上跪了一个多时辰,不是因为军国大事,也不是因为朝党之争,而仅仅是因为要对我说一句话。” “他们说,宫中有妖‘女’,‘迷’‘惑’君王误早朝,若妖‘女’不除,无以安天下。” 他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搭上她的肩,‘唇’齿开始‘迷’恋地在她并不光洁的背上流连:“你说,你怎么就这么有本事呢……”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85章 好好伺候着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85章 好好伺候着 在第一缕曙光照亮这宫中的金瓦红墙之前,秦翰飞已经如时起身,冷冽的目光在看向榻上缩成一团的那个小小的人影时,闪过了一丝莫名的情绪。 对这个‘女’人,他本以为自己得到之后就会毫无遗憾地放手,没想到…… 昨日这宫中发生的事情,自然已经有人一字不漏地说给他听。没有人知道,在听到太医的诊断时,他的心脏紧紧揪痛起来,好像要失去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一样。 她的伤痛、她的心疾,比他原本猜想的重得多。他以为自己会不在乎,可是处理完政事之后,他的双‘腿’却还是不听使唤地以最快的速度带她来到了这里。 这个‘女’人,究竟有着怎样的魔力,竟让他如此‘欲’罢不能? 秦翰飞恨恨地转身,对婉云轩的宫人内‘侍’冷冷地吩咐了一声:“好好伺候着,别让她死了!” 婉云轩的人跪了一地,直到所有的脚步声都已经远去,所有人才悄悄地递个眼‘色’,互相搀扶着站起身来。 凤儿转了转眼珠,笑着凑了过来:“舒姑姑,您看皇上这意思,究竟是让咱们好好伺候,还是……” 桃儿不动声‘色’地上前两步,将她挡在舒姑姑的视线之外,冷冷地说:“做奴才的,自然是尽心尽力‘侍’候主子,不然你以为是什么呢?” “可皇上刚才的意思,分明是叫咱们好好看着,只要别让她寻死就行了!”凤儿不服气地说。 “看来,你是不打算好好做奴才了。霞影殿教出来的丫头,都是你这样的吗?”舒姑姑斜了她一眼,冷冷地说。 “霞影殿的奴才什么样,还轮不到你来说三道四!”一个冰冷的‘女’声忽然在二‘门’外响了起来,凤儿微微一怔,慌忙带着几个小宫‘女’飞快地笑着迎了出去。 “奴婢恭迎主子娘娘!”几个小宫‘女’的声音整齐清亮,颇有些训练有素的风度。 陆芊芊身着一袭百蝶穿‘花’的大红宫装,描金绣凤的裙摆迤逦曳地,仪态万千地走了进来。 舒姑姑脸‘色’微变,不及多想忙带领众人跪倒在地。 陆芊芊看也不看跪了一地的宫人们,径自走到正厅坐下,自有凤儿教出来的小宫‘女’捧了好茶出来伺候。 “凤儿,我听说你在这边,伺候得不怎么样啊!”陆芊芊慢条斯理地喝完了一盏茶,才沉着声音冷冷地说。 “主子娘娘明鉴,奴婢们一向尽心竭力,并没有什么能让人挑出错儿来的地方。如果有人说奴婢做得不好,大概是因为有人鸠占鹊巢,抢了奴婢管事的职责,害得奴婢不能近身伺候主子的缘故。”凤儿直直地跪在陆芊芊脚下,扯着她的裙摆乞怜不已。听她的声音虽然十分楚楚可怜,那面‘色’却是十分平静,眼中甚至还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哦?是什么人这样大胆?”陆芊芊口中冷笑,目光却早已瞥向了跪在‘门’槛之外不敢抬头的舒姑姑等人。 舒姑姑感觉到她目光的‘逼’视,不待吩咐已经径直大胆地抬起头来:“奴婢奉旨掌管婉云轩宫人杂役及日常杂事,只知伺候自家主子,却不管占了谁的巢!若有人不服,请自与皇上辩白去!” “大胆,一个卑贱的奴才,也敢这样跟主子娘娘说话!”凤儿指着舒姑姑的脸,厉声喝道。 陆芊芊挥挥手止住了她,仍是不慌不忙地说道:“你说是奉了皇上的旨意,难道是皇上要你好好伺候你家主子?” “自然是。”舒姑姑毫不迟疑地说。 “说起来,我与你家主子也算是旧相识,你且带我去见见她吧。”陆芊芊敲击着手中的茶盏,声音里有些泠泠的冷意。 “这……”舒姑姑的脸‘色’有些迟疑。 与她虽然是‘性’子耿直,不会害怕陆芊芊什么,但毕竟有宫规在,她还是不敢太过是随意的。现在这边主子显然并不方便见客,可眼前的这一位也不是省油的灯,应该怎么打发? 在她迟疑不语的工夫,凤儿已经笑着站了出来:“这边主子还在内室歇着呢,娘娘若是要见,奴婢去请她起来就是了。虽则娘娘仁慈,不理会什么贵贱尊卑,但您銮驾亲临,主子没有起身迎接,已经是极为不该的了。” 这番话,舒姑姑听得直皱眉头,陆芊芊却连反驳的时间都没有给她,借着凤儿的话头径直起身就进了内室。 云素裳在梦中被摇醒,正不知是什么原因,凤儿责备的声音已经在耳边响了起来:“天‘色’已经不早了,娘娘该起身了。” “出去。”云素裳心中烦闷,更不想理会这个刁邪的丫头。 凤儿径直将她的帐帘两便打起,冷笑道:“这可就是主子您的不对了。按着宫里的规矩,您是该早起去向主子娘娘请安的,如今天‘色’已晚,您却还是高睡不起不说,主子娘娘亲临婉云轩,您也不见吗?” 说话间,陆芊芊已经走了进来,看到云素裳苍白的脸‘色’时,她先是吓了一跳,接着脸上便缓缓地绽开了笑意:“云姑娘,好久不见了。” “久吗?我记得应该不超过五天吧?难道你对我是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吗?”云素裳不客气地说。 陆芊芊的脸‘色’变了几变,很快又重新挂上了雍容高贵的面具,颇有气度地笑着:“才五天而已吗?我竟觉得像是过了很多天呢!也许——是因为有种沧海桑田之感吧?” “沧海桑田?你是想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吧?最让你高兴的是,现在你终于又可以自以为高贵地耀武扬威了。”芸芸素裳冷笑一声,找了个最舒服的姿势躺着,脸虽然朝着外面,却并没有要转向陆芊芊的意思。 陪着陆芊芊同来的小枝拼命使眼‘色’,云素裳只装着看不见,做足了骄纵无礼的姿态。 “那是苍天有眼,不肯叫坏人压过了好人去!主子娘娘忍辱负重这么多年,也该是扬眉吐气的时候了!”凤儿贴在陆芊芊右侧站着,将“狐假虎威”的奴才技能运用得十分驾轻就熟。 本部来自看書蛧 第86章 桀纣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云素裳不想与这个没长大的孩子多作纠缠,但对方显然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我怎么也没想到你还会回来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份,并不应该留在这里的。[燃^文^书库][].[].[com]现在朝臣们都在说你是祸国妖孽,你可知道?” “我本来就是啊。如果不是妖孽,我回来做什么?”云素裳轻轻地笑了起来,眉眼间竟尽是妩媚之色。 她已经发现,今日这个女孩子并不打算与她善罢甘休。既然如此,与她多做争辩反而浪费唇舌,倒不如她说什么就认下什么,说不定反而会早些清净呢! “你!”陆芊芊想不到她会干脆地认下,一时反倒不知道该如何接下去了。 “如果你没有别的事,就请先出去吧。我这两天实在是累得狠了,若是你不嫌弃,我以后有时间,再去霞影殿找你聊天吧。”云素裳见她发愣,立刻感到胜利在望,连忙趁热打铁地下起了逐客令。 这番话在自以为已是后宫之主的陆芊芊眼中显然是严重的挑衅,尤其是“这两天累得狠了”之语,任是什么人听到,都会立刻想到这句话后面隐含的意思,本来就有心病的陆芊芊闻言当然是毫无悬念地立刻涨红了脸色。 陆芊芊在来之前曾以为自己已经胸有成竹,本打算利用自己如今的身份,好好地教训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女人一顿,让她知道她自己永远上不了台面……没想到到最后,竟然是她自己一直处于尴尬的境地,婉云轩的奴才一开始就没打算给她面子,那阴魂不散的婉云轩主人更是嚣张至极,自己非但没能吓住她,反而多次被他奚落挑衅,这口怨气如何能咽得下去? 想到先皇后临终前的殷殷嘱托,陆芊芊还是决定作最后的努力:“我知道你心里有苦处,毕竟你从前的身份,给你带来的麻烦远大于荣耀,想必被千夫所指这种局面也不是你想要的。但你应该多为皇上想想啊,他是九五至尊,一言一行都必须可以成为天下表率!你的这件事,虽然在你们自己看来是情之所至,但却无疑会成为他一生的污点。难道你希望他在百年之后,依然还要背负后世的骂名吗?” 云素裳立刻明白,这小姑娘是发现自己不吃硬的,准备改来软的了。说真的,手段虽然拙劣了些,但能忍到现在而不发火,也算是她极有涵养的了,看来先皇后教育得不错嘛! 只可惜,她这样的好手段,偏偏用在了一个软硬不吃的人身上! 云素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我心里没有什么苦处,我只要自己过得开心就好了。至于你说的那个人,他是否会背负后世的骂名,与我何干?他若是给不了我想要的东西,我巴不得他被千秋万世诟病!” “你既然爱他,就该为他着想!他是君王,是必然会留名史册的人物!难道你希望他被天下人瞧不起,被后世文人嘲讽吗?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茶肆、酒坊之间把你们的故事编成书文,添油加醋地说给百姓听的时候,会给他和你自己带来怎样的困扰?”陆芊芊的声音有些激动,最后干脆站了起来,颇有气势地伸出手指指着云素裳吼道。 云素裳艰难地抬起手臂揉了揉耳朵,笑道:“我又不聋,你说那么大声干什么?其实你完全不必杞人忧天,他即使再怎么为人诟病,也依然会是无人能够取代的天下至尊!你想要的,无非是一顶皇后的桂冠,等那个人什么时候闲了,想起了结发之情,自然会给你的,你急什么?” “你……”陆芊芊整张脸被她气得几乎要发黑起来。 云素裳却仍是不慌不忙地笑道:“而且你说错了最重要的一点谁说我爱他了?” “你……你如果不爱他,为什么还要纠缠不休?”陆芊芊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她真的无法将眼前这个明明病得起不了身,却偏偏仍是牙尖嘴利的女人痛一年前那个每次见到皇后都会大礼跪拜的恭谨婢女联系在一起! “哦,原来你说这个,我的原因很简单啊!我听人说妲己喜之流活得比普通女人分外潇洒畅意,自己忽然想尝试一下,你觉得有什么问题吗?”云素裳嚣张地笑着说。 陆芊芊吓得长大了嘴巴,待得反应过来,慌忙将身旁的人赶了出去,惊恐地说道:“你自比妲己喜,岂不是将皇上比作桀纣之流?这话可不是随便乱说的!” “可是我已经讲出来了啊!这话为什么不能乱讲,难道皇上不许人说真话吗?”云素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陆芊芊愣了一下,想了半日才忽然意识到这分明是她自己胡言乱语,气得她不禁咬牙切齿起来:“你不要以为,我没有本事收拾你!” “我一直在等着有人来收拾我,希望你可以用事实说话。”云素裳不屑一顾。 这个女人虽然有一点小聪明,但并不足以成大器。没有了先皇后的扶持,她还能做什么? 云素裳并不担心自己会遭了她的毒手。秦翰飞那边在这里安排的人手不知有多少,不管目的是什么,至少都能短时间保证她的安全。这宫中唯一能影响到她命运的,只有秦翰飞一人而已! 两人争执许久,陆芊芊最终怒冲冲地拂袖而去,舒姑姑忧心忡忡地凑了过来:“我从来不知你是这样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性子!她虽然年幼,但到底有些身份在那里,你这样跟她硬碰,似乎不好吧?她若是在背后给你使绊子,你岂不是防不胜防?” “我正等着她使绊子呢!这么漫长的宫中生活,她若不做点什么,我的日子岂不是很无聊?”云素裳满不在乎地笑道。 “可是……”舒姑姑仍是不放心地紧锁着眉头。 她曾亲历过宫中那些骇人听闻的隐事,当然不会不知道如果一个女人发起狠来有多可怕。现在自己伺候得这位主子很明显是故意在激怒那个离后位只有一步之遥的女孩她真的不怕吗? 本源自看罔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87章 心结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陆芊芊离开之后,云素裳仍是昏昏沉沉不想起身,但经过她这么一闹,却再也没有了睡意。[燃^文^书库][].[].[> 浑身的酸痛迫得她不得不赖在榻上,但脑海中却是翻来覆去地想着些杂事,片刻也不得安宁。 对于秦翰飞,她已经是死心了的。事实上,那些虚无缥缈的所谓复国大业,她也已经没有什么兴趣……自从认识了秦翰飞以来,她从前所关心的一切,国家、仇恨、亲人……似乎都慢慢地不那么重要了,她心里梦里,想着念着的只有一个他。如今既然已经无法与秦翰飞继续走下去,她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坚持下去的意义! 舒姑姑尽职尽责地又送了一碗药过来,云素裳皱着眉头推开,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那恶心的味道,她实在是受够了! 舒姑姑苦口婆心地在一旁劝:“不喝药怎么行呢?良药苦口利于病,这可不是耍脾气的时候!” “你觉得我是在耍脾气吗?”云素裳苦笑一声,呆呆地望着帐顶,眼角眉梢已经没了多少生机。 “不是耍脾气,也只能当做耍脾气。你应该知道,在宫中什么是能做的,什么是不能做的!”舒姑姑放下药碗,定定地看着这个前两天还可以坚强地在管事的皮鞭下维持骄傲的女子,禁不住为她此刻的消沉绝望而感到万分心痛。 云素裳的唇角仍是凄凉的笑意:“什么能做,什么不能做?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可是我现在累了……别人逼我做的事,我不想再做;我自己想做的事,又已经没了意义……你说,我现在还能做什么?” 舒姑姑还想劝,看到那锦被下面露出的一角狰狞的痕迹时,目光闪了闪,却终于什么都没能说出来。 她了解那种绝望的心情,也知道煎熬着的内心是什么滋味。可是现在,两个人心里都有死结,这件事又岂是自己一两句劝能解决的? “奴婢不明白您跟皇上之间有什么心结,但是……任何问题的解决都是需要时间的,您若是不好好保重自己,万一等不到问题解决的那一天,岂不冤枉?”舒姑姑想到来时收到的嘱托,斟酌着词句,小心翼翼地试探道。 心结吗? 云素裳慢慢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闪过一些陈年旧事,桩桩件件如在眼前,可如今…… 变了的不是人,是心境。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等闲变却故人心,却道故人心易变。 舒姑姑被她绝望的神情惊吓到,心中莫名地揪痛起来。她想了一想,还是决定把秦翰飞下令要她不许提的事告诉她:“其实,皇上还是惦记着您的……若不是怕您受了委屈,他何必多此一举,将奴婢和桃儿杏儿两姐妹从暴室之中提到婉云轩?奴婢三人来时,皇上还特意当面交代,说这宫中人心乱,要奴婢们小心警醒,务必保证娘娘安全。若非心中念着娘娘,他又何必如此?虽然他这两天待您……有些没轻没重,但也不过是一时,您还年轻,当知道很多事情,只要用心,都是可以挽回的啊!” 云素裳惊讶地睁大了眼睛,看到舒姑姑竭力表现得真诚的神色之后,她得思维停滞了一下,很快却又是恢复了漠然。 他关心她吗? 也许吧。他不舍得她死,因为他的游戏,还没有结束啊!他像是一只口味刁钻的猫,总觉得被生生折磨致死的猎物才比较美味,所以迟迟不肯给她一个解脱。作为猎物的她,又何必奉陪到底? 云素裳的眼角,终是控制不住地滚下泪来:“只要用心,就可以挽回……可是我的心在哪里……” “还是不肯喝药吗?”诗筠看到舒姑姑的脸色,就知道事情还是不好办。 舒姑姑愁容满面地摇了摇头。 诗筠捧着脸坐在门外的石阶上,几乎没有断过眼泪的脸上,愁容越发浓重了起来:“你劝也不顶用,看来这一次,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舒姑姑很想提醒她说话要小心,但话到嘴边却竟然没有办法说出口。 太医说过,她已经是郁积了一身的病,最忌讳的就是伤心生气,但现在的状况,却偏偏是除了伤心生气就不会有别的情绪,这病如何能得好? 所有人都知道,若要解决这件事,必须着落在皇帝身上。可是看到秦翰飞身上一天比一天冷冽的气势,所有人都只好把话咽回肚子里,然后默默地回来叹气。 都说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可是有没有人知道,若那系铃之人不想解铃时,又当如何? 舒姑姑忧心忡忡地向内室看了一眼,见那边仍是一如既往地死气沉沉,她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太医的医术并不差,可是治得了身上的病,却治不了心里的结,又能有什么办法呢?” “凭他是神仙也罢了,治得了病治不了命。”诗筠闷闷地说着,重重的鼻音透出来,带着些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命?”舒姑姑不知道她为何会说出这个字来,却是惊讶地抬起了头。 诗筠茫然地看着远方,声音与目光一样悠远:“是啊,主子总是说,她这一生,总是在受着命运的摆布,活着,从来都是身不由己,这命运,已经给她安排好了一切……直到前一阵子与皇上说了些话,她才稍稍好了些,谁料没几天又出了那样的事情。我看这一次,她自己似乎是已经准备放弃了……” “别胡说!”舒姑姑下意识地喝住了她,自己却也很快黯然地垂下了头。 没有人比每天近身伺候的她更清楚,此时内室的那人,岂止是已经放弃了,她分明是在一心寻求解脱啊! 舒姑姑很想像诗筠一样,可以痛痛快快地抱怨勤政殿那位薄情的帝王一场。可是想到那日那一双满含着痛苦的眸子,她又无论如何都不能相信,那帝王,对这病中的人儿是真个无情。 两边都不是听劝的人,这件事,终究还是要等他们自己来解决,可是这一位,真的还能等到解决的那一天吗? 首发本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88章 心字成灰残灯尽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88章 心字成灰残灯尽 这一日天‘色’已经入夜,秦翰飞竟然没有来。 云素裳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心底同时涌起无尽的凄凉。 她知道,如果有一天他停止了对自己的折磨,自己存在的价值也就彻底没有了。 只是想不到这一天会来得这样快,才不过短短几日时光,他竟然已经连折磨她都不愿了。 也是,这张脸已是苍白似鬼,昔日的姿容早已不知消散到了何处;这具身体已是千疮百孔,早已经没了半分娇美可言;眼看恹恹‘欲’死的她,也不会有‘精’力去迎合他无尽的掠夺,他怎么可能仍然对她有兴趣? 这最后的一分价值也没有了,等待她的将会是什么呢? “主子,歇下吧。皇上知道主子身子不便,已经说过不来了的。”舒姑姑走进来将案上的灯火熄灭了一半,见云素裳仍是睁着眼睛,只得小心翼翼地劝道。 云素裳点了点头,顺从地闭上眼睛,舒姑姑却分明知道,她根本不会睡着的。 白日里昏昏沉沉,夜间却是万分警醒,从回宫以来一直是这样的状况。太医每日来请好几遍脉,说是若肯细细调养或可有救,但所有的‘药’最终都浇灌了‘门’前的‘花’木,什么病能够治得好? 如今的情形,分明只是挨日子罢了。 昨日夜里皇上来过,照例是一番折辱,几乎消磨到了天亮,今日白天就添了咯血之症,一日之间几乎水米未进,急得几个亲近的丫头几乎哭断了肝肠。 诗筠忍不住,跑到勤政殿去闹了一场,毫无悬念地讨了一顿板子回来,现在还趴在自己的屋子里掉眼泪。 但她的目的似乎达到了。皇上刚刚来过,却并未进殿,在外面问了些看病的情形,长吁短叹地徘徊了很久,终于还是转身离去了。 舒姑姑不知道这种情形是喜是忧。 原以为无需再强撑着身子承宠,主子是应该庆幸的,但细细看来,却又像是有些不对。 平日里两人相见时,虽是剑拔弩张,但那时的主子眼中是有生气的。恼怒、羞愤、伤心,虽然都不是什么好事,但至少,还有几分像是活着的人。 今晚却是不一样。 入夜之前,她的那双眼睛直直地盯着‘门’口,像是恐惧,却也像是企盼。直到一支银烛燃尽,仍未听到那声令人心惊的通传,她的目光,竟也像那支燃尽了的蜡烛一样,渐渐地黯淡了下去。 却仍是不肯睡着。就那样默默地睁着眼睛,静静地看着一个固定的方向,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舒姑姑看看那个装睡的‘女’子,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是多余。帮云素裳放下帐帘,检查一遍‘门’窗之后,她终是无可奈何地静静走了出去。 那双无神的眼睛,真的吓到她了。有时她的心里会冒出很可怕的想法:“那样绝望的一个人,究竟能不能熬过今夜? 在这宫中,一个人想要无声无息地消失,实在是太容易了。 自戕?根本不需要。她只需静静地等着,等到寂寞如‘潮’涌至,脆弱的生命自然就会像洪流边的一片枯叶,毫无悬念地被席卷而去,从此杳然无踪。 明日的婉云轩,是否还可以一切如旧? “她怎么样?” 一个声音忽然在黑暗里响起,将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舒姑姑吓了一跳。待回过神来,她慌忙跪地,来人却一把将她拉了起来:“朕问你,她怎么样?” 舒姑姑听见他问,一时竟心酸得险些落泪。她定了定神,开口的声音仍是透着难以掩饰的沙哑:“很不好。” “怎么不好?”秦翰飞的声音仍是清冷,但熟悉的人却可以听出,那声音里带着些竭力掩饰的颤抖,与平日沉稳威严的形象有很大的区别。 舒姑姑深吸一口气,忍着泪低声叹道:“晚上又吐了两次血,只喂进去几口水,什么都吃不下……身上的伤仍是不好,太医开了些温补的‘药’,仍然是喝不下,这样下去……” “她不肯喝,你不会给她灌下去?”秦翰飞的声音冰冷,令人发颤。舒姑姑却看到他撑在柱子上的手指节发白,显然已是在竭力压抑着情绪。 “……一开始是不肯喝,奴婢们轮流着去劝,才肯喝上几口,后来……怕是真的咽不下去了,连吃粥都会吐,那‘药’,是根本不敢端到跟前去……” 舒姑姑的解释,一字一句都像钢针一样扎进了秦翰飞的心里。 没有人知道此刻的他是什么心情,即使他自己也绝不肯承认,听到那些真切地发生在他的小‘女’人身上的事,他已是心痛得无以复加。 他以为自己对她只有恨的。 本来以为,自己这些日子的所作所为,只是为了从根本上摧残她,让她知道,她的身体和灵魂,在自己的面前都只有被随意践踏的份…… 看见她身上的伤因为不肯服‘药’迟迟未愈,看到她不思饮食日渐虚弱,看到她眼中的生机渐渐褪去,他觉得自己应该是畅意的。他很想告诉那些恼人的前朝余孽,他们眼中高贵无比的公主,也不过是他身下承欢的一个贱婢;他很想让全天下人知道,他并未被这个妖孽‘女’子所‘迷’,他所有的沉‘迷’都是假象,都是他对她展开报复的一种手段…… 可是他的报复尚未来得及完全展开,他便已经绝望地发现,他心里的痛苦、担忧和悔恨,早已经彻彻底底掩盖了最初的那一点点快意,他甚至开始想,如果能让她好起来,如果能让她恢复从前的健康从前的灵气,他愿意放下所有的仇恨,愿意忘记所有的过去,愿意抛却一切与她携手今生! 可是他还有这样的机会吗? 世上的事,从来都不是有机会后悔的。 她的身体已经到了无法挽回的地步。今日太医院院首跪在他的面前,提醒他必须尽早“准备着”的时候,他清晰地听到了自己的心脏碎裂的声音。 准备着什么? 她…… 短短数日时光,那个鲜活灵动的小‘女’子,竟要与他彻底作别吗? 这怎么可能?那个小‘女’子是那样倔强那样坚强,她怎么会这样不堪一击?她不是应该嚣张地指着他的鼻子说不怕他吗?她不是应该跳着脚跟他大叫大嚷吗?她不是应该高傲地昂起头颅,告诉他这天下的胜负之数尚未分明吗? 她怎么可以…… 她怎么可以抛下他! 如果没有了她,这万里江山,他要来何用? 看书網首发本书 第89章 喝下这碗粥……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89章 喝下这碗粥…… “姑姑,你下去歇着吧。你老在我眼前晃,我反倒更加休息不好。” 次日一早,婉云轩中的一间弥漫着浓重‘药’味的屋子里,传来这样一声低低的求肯。 舒姑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安静地依言走了出去。 她哪里是想安静地休息?分明是不想别人看见她被病痛折磨的样子,徒添伤心罢了。 这也算是又熬过了一夜,可是这样一天天挨下去,真的还有意义吗? 明明是彼此离不开的两个人,偏要彼此伤害彼此疏远,这样以生命为赌注的游戏,真的很好玩吗? 舒姑姑很想告诉那个双目无神的‘女’子,昨夜有一个痴人在婉云轩外徘徊了一整夜,最终还是没敢进‘门’,只是一遍一遍地嘱咐宫人,好生伺候,不要让她生气…… 可是她最终却只能选择忍住。 伤透了的心,像是已经动摇了根本的树,岂是浇一两次水就能重新焕发生机的? 她的生气伤心,分明只为那一个人,她的命运就在那一个人的手上,可那人始终放不下心结,不肯来化解这场恩怨,做奴婢的又能如何? “姑姑,主子还是不肯喝‘药’吗?”凤儿小心翼翼地端了个小瓷盏走过来,看见舒姑姑坐在‘门’前的台阶上长吁短叹,也不禁‘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舒姑姑对这个很明显心向霞影殿的丫头没什么好感,但见她这两天也还算勤谨本分,所以也只能勉强对她点了点头,叹道:“还是那样,看见‘药’碗就吐。” 凤儿强笑着安慰道:“姑姑也不必太担心了,我看这个太医吩咐的这个薰‘药’的法子‘挺’有用的,主子今儿的‘精’神比昨天好了很多呢!” “但愿有用吧。”舒姑姑没什么心情地敷衍道。 心病还须心‘药’医,这薰‘药’对外伤或许尚有一两分作用,但对于心病,还是不要抱希望的好。 凤儿见她心情实在不好,很知趣地没有继续搭话,草草福了福身,就端着瓷盏慢慢地往内室走去。 舒姑姑微微一怔,疑‘惑’地问道:“你手上端的是什么?” 凤儿回身怯怯地一笑:“娘娘今早的莲子羹还是没能咽下去,诗筠姐姐吩咐了用白米细细地熬成糜,看看能不能吃一口下去。姑姑放心,都是咱们小厨房做的,我和诗筠姐姐一直在一旁看着的呢!” 舒姑姑想了想,记得好像确实有这么回事,忙挥手让她进去:“既这样快一点,别等凉了。” “知道了。”凤儿顺从地答应着,快步走了进去。 内室的云素裳听见有人走了进来,闭着眼睛费力地叹道:“不是说了不必进来的吗。这病也不是有人守着就能好的,何苦来呢。” “娘娘,奴婢是给您送粥来的。”凤儿慢慢地走到榻前,恭敬地说道。 云素裳勉强睁开眼睛,看见是她,越发懒于应付:“放着吧。” “娘娘嫌‘药’苦也就罢了,若是连饭都不肯用,这身子如何熬得住?”凤儿轻柔地笑着,熟练地取下云素裳头上盖着的湿‘毛’巾,轻柔地帮她‘揉’着额角。 “我若熬不住,不正是遂了你主子的心愿?”云素裳随着她的手来回晃着,觉得头确实没有那么痛了,但身上和心里的痛意还是如影随形,片刻都不肯稍离。 凤儿恭顺地笑了笑,手上轻柔的动作没有一刻停顿:“娘娘是个水晶心肝的人,这一点倒是看得透彻。只是……” “只是什么?”云素裳本能地意识到,接下来她可能会听到自己感兴趣的内容。 “只是主子很担心您这样熬下去,夜长梦多。”凤儿垂下了头,温顺地笑着说。 云素裳对此完全没有感到意外。静静地想了一下之后,她平静地问道:“我也担心这样熬下去夜长梦多,你主子有什么好的方法可以帮到我吗?” 凤儿对她的这个答案十分意外,但仍是竭力平静地笑道:“娘娘若肯喝下这碗粥,便是我们主子尽心尽力地帮过娘娘了。” 云素裳将目光转向凤儿放在案头的那一碗平淡无奇的白粥,心里微微有些疑‘惑’。 “娘娘不必担心,主子什么都替您考虑好了,不会让您太痛苦的。”凤儿转过身去将瓷盏端了过来,恭敬地递到云素裳的面前。 “主子,您怎么起身了?太医说您不宜劳累,还是躺着的好,这粥若是咽不下,就不要勉强自己了。”舒姑姑见凤儿许久没有出去,有些疑‘惑’地进来看看,恰好看见了凤儿端着粥,而云素裳望着那碗粥皱眉头的场景。 凤儿双手一颤,竟将瓷盏中‘乳’白‘色’的汁液溢出来好些,淡淡的米香若有若无地在这间只有‘药’味的屋子里扩散开来。 “多谢。倒劳烦你们费心了。”云素裳淡淡地说。 “奴婢们愧不敢当。”凤儿飞快地垂下头答道。 舒姑姑从未见过做主子的向奴才道谢,总觉得这场景有些不对劲,可具体有什么问题,却又实在想不出来。 这时云素裳已经强笑着向凤儿身旁凑了过去:“这粥熬得好香,给我吃一口。” 凤儿喜滋滋地揭开瓷盏的盖子,用小银匙慢慢地喂了给她,见她毫不迟疑地咽了下去,心下不禁又是欢喜又是惊慌。 舒姑姑在一旁看着,只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一时竟也是手足无措起来,一叠声地喊:“慢点吃慢点吃,饿了这么久的,吃急了可不行!” “姑姑也真是的,娘娘吃不下饭,在外面长吁短叹的人是你,现在终于能吃一口了,您又嫌吃得快!”凤儿一面细心地帮云素裳擦着嘴角沾的汤汁,一面毫不客气地嘲笑起来。 云素裳向舒姑姑笑了笑,感慨道:“我说这么多天吃什么都不对味,原来是想吃这个了!” 舒姑姑简直被她闹得哭笑不得。难道这么多天水米不进,真正的原因竟然是嘴馋了?这么说来这天下多少饿死的人,都实在是太冤了! 不过抱怨归抱怨,看见一小盏白粥竟然很快见了底,舒姑姑便觉得这些日子的‘阴’霾已经尽数散去,终于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了。饶是她平时总是冷脸待人,这会儿也禁不住微微地笑了起来。 看书王首发本书 第90章 最后一面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这一天婉云轩上下众人无不喜气洋洋,连日来笼罩在头顶上的乌云似乎在一夜之间消散殆尽了。 诗筠满脸疑‘惑’之‘色’地把凤儿拉到没人的角落里问道:“你为什么跟人说是我叫你熬的粥?现在宫中上下都说我是主子的大功臣,闹得我都不敢见人,总觉得好像抢了你的功劳似的!” 凤儿无所谓地笑了笑,伸出手臂亲热地揽住了她的肩:“这有什么功劳不功劳的?都是一宫里的奴才,平时闹归闹,大事上说不得还是一家子的,主子好了我们大家都好不是?我先也是怕人不放心,你也知道,我在这宫里得罪了不少人,恐怕人人都当我藏‘奸’呢!我不把你抬出来,谁知道这碗粥能不能顺利地端到主子跟前去?说起来你也不用不好意思,你这个名字,就是主子的大功臣了!” 诗筠见她这样亲昵,想到前些日子自己对她确实有很大的成见,不禁有些羞愧地笑了起来。 “你们两个小蹄子,又躲到一旁去偷懒!”舒姑姑刚好从走廊外面经过,看见两个小丫头躲在背人处嘀嘀咕咕,忍不住隔着老远就抱怨起来。 不过今天婉云轩上下是没有人怕她的,人人都知道,姑姑虽然还是板着脸训人,但那眼角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很显然,她的心情比大家伙都高兴呢! “姑姑,皇上朝咱们这边走过来了,要不要去跟主子说一下?”小林子从外面飞跑了进来,到舒姑姑面前气喘吁吁地说。 诗筠脸‘色’一变,从廊下走了出来训道:“这话也是可以大呼小叫的?越发没个规矩了!” “你先下去吧。”凤儿看见小林子脸上下不来,忙出来替他解围道。 待小林子走远,舒姑姑面带愁容地问诗筠道:“依你看,说还是不说?” “当然不说,”诗筠毫不犹豫地说,“咱们装不知道,有事没事都让他们自己磨去!主子的心意现在咱们也看不懂,万一她不高兴皇上来,咱早说一会儿她就早生一会儿气;又或者她高兴皇上来,咱们早跟她说了,皇上又不来,那不是又要失望?总之依我看咱们还是不说的好!” 舒姑姑耐着‘性’子听完,笑着啐了一声:“你这小蹄子,人不大鬼心眼子倒不少!我说主子怎么那么信你,原来这些年你都是这么伺候的?” 诗筠得意地笑了起来:“那当然了,做奴才,也要有做奴才的本事不是?” 三人正说笑着,已见二‘门’那边‘乱’了起来,不用问也知道是谁来了,众人忙跑到前面去迎着。 秦翰飞对跪了一院子的宫人看也不看,几乎是一路飞跑着进了婉云轩内殿,冲到那间满是‘药’味的屋子‘门’前,才骤然慢下脚步,近乡情怯似的开始踟蹰不前起来。 哪知云素裳已经在外面听到了动静,只当是舒姑姑还在外面,忍不住问道:“站在外面干什么,怎么不进来?” 秦翰飞收起脸上的复杂神情,换上一贯的冷傲和默然,一掀帘子大踏步走了进去:“才不过一日时间,就这么想我?” 云素裳一见是他,脸‘色’一变,‘唇’角的笑容瞬间隐褪了下去。 凤儿说过‘药’效到夜里就会发作,本以为今生已经不必见他的了,不想他竟然还是来了! 不过也好,这最后一面,就当是给今生一个完满的‘交’代了。对也好错也罢,过了今晚,都可以毫不留恋地随风而逝了。 云素裳脸上的变化,纤毫不漏地落入了秦翰飞的眼中,他的脸‘色’不禁越发‘阴’沉起来:“变脸倒快,看来你是好得差不多了!” 云素裳漠然地转过脸去,‘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冷笑。 她高兴也是错不高兴也是错,讨得他的欢心就那么难吗? 爱她的时候,她无理取闹耍脾气都是可爱;不爱她的时候,她便是用尽心思也绝不可能讨得他的欢心,这才是真相吧? 既然如此,何必将一切的过错都推到她的身上? 爱情这东西,来时如珍珠去时如粪土,古人诚不我欺! 她冷漠的抵触毫无悬念地刺痛了秦翰飞的眼睛。虽然在进‘门’之前他曾经无数次告诫自己对她好一点,但当此之时还是忍不住怒火上冲,一个箭步冲到榻前,俯身粗暴地扳过她的身子:“转过来,看着我!” 云素裳觉得自己浑身上下已经痛到麻木痛到习惯了的伤口再一次齐齐叫嚣起来。她不知道这一下子自己身上有没有伤口再裂开,但既然每天都要重新裂开一次,这伤口好与不好,已经不重要了。何况过了今夜,这身子也即将归于黄土,再痛,还能痛多久呢? 看出她隐忍的痛苦,秦翰飞心中一动,手上的力道下意识地放轻了,但说话却仍是丝毫不留情面:“本事没长,脾气倒长了不少!看来这些天的教训,还是没有让你学乖啊!” “乖有乖的死法,不乖有不乖的死法,既然最终的结果都是一样,我学得那么乖做什么?”云素裳轻笑一声,竟是不再闪避,直直地对上了他的眼睛。 秦翰飞一时有些发怔,竟被那个没有怨毒没有抗拒的笑容晃得‘花’了眼。 不知什么原因,今晚看她时,总觉得她的身上多了些与平时不一样的美。即使那张脸依然惨白消瘦,她依然有着倾国倾城的资本! 这个‘女’子,初见之时的一个无意识的微笑,就已经彻底地虏获了他的心,直到现在,时过境迁,他竟然还是抗拒不了她笑容的魅‘惑’! 只可惜从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实在太恼人,秦翰飞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在生自己的气,还是生她那句话的气,只知自己回过神来时,拿惯刀戟的手已经下意识地紧紧捏住了她的下颌,口中吐出了冷冽的话语:“你就那么想死?” “我很想好好地活着。”云素裳冷冷一笑,再一次闭上了眼睛。 那意思很明白:我很想好好地活着,你剥夺了我好好活着的权利,现在却又来责怪我有求死之心! 秦翰飞想到自己这些日子心中的煎熬,只为自己感到不值。这样一个没有心的‘女’子,自己到底留恋她什么? “云素裳,看来这些日子,我对你还是太纵容了!”他的目光一冷,神‘色’又恢复了前几日那般冰冷无情的模样,像看待待宰的羔羊一样,慢慢地向依然动弹不得的云素裳凑近过去。 首发本書 第91章 请你留下来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91章 请你留下来 但出乎秦翰飞意料的是,云素裳并没有像前几日一样拼命地挣扎,或是厌恶地闭上眼睛。她的神‘色’平静,看不出悲喜,让秦翰飞的心里忽然七上八下起来。 说不出是喜还是忧。 其实他并非不知道,自己那般对她,实在是太残忍了些,但每当看到她厌恶的目光,他便觉得心中血气上涌,无法控制自己的怒意,忍不住想在她身上留下更多的痕迹,而这样做的结果,必然是她更深的厌恶和更明显的抗拒! 秦翰飞不知道自己和这个‘女’人为什么会陷入到这样一个怪圈,但他无法说服自己向她示弱。今日这个‘女’人首先放下了对他的抗拒,他虽然心中有些疑‘惑’,却自然是求之不得! “这么多天,你终于学乖了吗?” 他的粗糙的手指熟练地扯落她身上仅着的里衫,‘迷’恋地‘吻’着每一处伤痕累累的肌肤,手上更是熟‘门’熟路地向着他‘迷’恋的芳泽之地探去。 云素裳心中一‘荡’,本能地绷紧了身子。 感觉到身下之人的颤栗,秦翰飞邪魅地笑了一下,手上的动作越发肆无忌惮起来。经过这些天的侵略,他感到自己已经与这具身体无比契合,仿佛生来便应该是这样的水‘乳’‘交’融。 而此刻,这个‘女’人史无前例的配合,更加让这种契合发挥到了极致!秦翰飞的眸‘色’暗沉,‘交’缠之间早已忘记了所有的恩怨纠葛,只知遵从自己的本能,在这方圣地寻求着最极致的愉悦…… “嗯……” 沉浸在欢愉中的秦翰飞,忽然模糊地听到一声竭力压抑的痛苦的低‘吟’,他心中一慌,连忙停下动作,竟忘记了自己这些日子一直是以看她的痛苦为乐事的。 此时此刻,身下的小‘女’子原本便极其苍白的面容,此刻更是毫无半点血‘色’,她紧咬着的下‘唇’泛着不正常的灰白‘色’,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地渗出来,显然极力压抑已久,如今早已是强弩之末! 秦翰飞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要停止了跳动,满心的绮念早已烟消云散,剩下的只有无穷无尽的恐慌和悔恨! 他怎么可以忘记,这‘女’子这几日已是徘徊在生死边缘!他怎么可以残忍到因为自己的一己‘私’‘欲’,而置她的生死于不顾! 他怎么可以,让他挚爱的‘女’子,受这样可怕的病痛折磨! “云儿,你不可以有事!” 这一刻,所有的恩怨都已经远去,所有的是非都已经分文不值,他的眼中剩下的,只有这一个脆弱得让人不敢碰触的小‘女’人;他只知道,如果失去了她,他的余生,将会失去了存在的所有意义! 这个‘女’人不是他的仇人,这是他曾愿意为之付出一切的人,是他今生唯一挚爱的‘女’子啊! “太医,快去传太医啊!” 雷鸣般的怒吼声响彻婉云轩的每一个角落,惊醒了所有刚刚松了一口气的宫人,也惊醒了被心魔控制的秦翰飞自己! 他究竟做了什么,他究竟还要做什么? 这‘女’子对他的心意有多真,他怎么可能不知道?他怎么会只因为她的前朝公主身份,就对她极尽残酷无情之能事! 他应该知道,这‘女’子是从未想过要伤害他的啊! 她为何会苦苦隐瞒那一重身份;她为何会在明明已经有机会逃走的时候,执意留在宫中站在他的身旁;她为何又会冒着被天下人口诛笔伐的危险,假传遗诏帮他登上帝座……她一片痴心为他做的这一切,他怎么可能不知道? 她的一腔痴念,就连刚刚回宫的沐王秦念飞都可以一眼看得出来,作为当事人的他怎么会感觉不到? 明知她的一腔痴情都萦绕在他的身上,他却仍是肆无忌惮地将她的爱情、她的尊严、她的生命都肆意践踏,这样禽兽不如的事情真的是他做的吗? 他究竟是人,还是没有心没有情的魔鬼! 如果,一切可以重来,该有多好…… 剧烈的疼痛铺天盖地地袭来,云素裳的眼睛已经不能睁开。她知道自己等待已久的这一刻终于来了,心中并没有太多的恐惧和不舍。唯一让她产生一丝留恋的,是恍惚间一直萦绕在耳边的一个熟悉的声音:你不可以走,你要好好的,我已经不怪你了,我们彼此之间还有好多好多的承诺没有来得及兑现,还有好多好多的梦想没有来得及追寻,只要你活下来,只要你留下来,我就原谅你所做的一切…… 是谁在呼唤,是谁在惦念?是谁在一遍一遍地乞求着她的停留? 云素裳死死守住灵台的最后一点清明,费力地分辨着那个越来越渺远起来的声音,最终却只能无奈地选择放弃。 也许,是她自己听错了吧。她的存在本身就是一场错,谁会那样情真意切地挽留她? 那个人,他应该不会为她伤心的吧? 她只是一个欺骗了他的‘女’人,她只是他羞辱前朝皇室的工具,她只是他生命中一个不值一提的过客…… 也许她这一世本是一场荒谬,但若有一个人肯为她流泪,此生所有的苦楚,也便算不得枉受了。 该走的终究还是要走,她已经没有什么留下来的理由,想必活着的人,也已经不会有挽留她的念头吧? 她想要的,只有那一个人的真意,既然他给不了,她便宁可早早地离开,这对于她是一场解脱,对他又何尝不是? 此生没有‘荡’气回肠没有呼风唤雨,没有做一个登高一呼天下应的复国君主,她并未觉得遗憾。唯一遗憾的,却是始终没有来得及对那个人,毫无芥蒂地敞开心扉。 秦翰飞,保重…… 淡淡的酸涩弥漫在心里,云素裳终究还是放任自己的意识渐渐远去。 也许有人会留恋,也许有人会愧悔,但这已经不是她能够所关心的范围。她只知道,她终于可以不用再煎熬,终于可以脱离这无边的苦海…… 本書首发于看書王 第92章 油尽灯枯,无力回天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92章 油尽灯枯,无力回天 “治不好她,朕要你们太医院所有人一起陪葬!” 婉云轩中,一声暴怒的严令,震得在场的太医们齐齐颤抖起来。 他们毫不怀疑,这一道命令之中没有任何威胁的成分,只要榻上那个‘女’子有任何不妥,这一道旨意一定会毫不含糊地立刻执行! 可是……他们只是寻常医者,便有回‘春’妙手,也一样只能回天乏术啊! 院首看看身旁这些跪得双‘腿’打颤的同僚,知道此事还是要着落在自己身上,只得战战兢兢地膝行向前,将苍老的额头重重地磕在地上。 清冷的殿上响起沉闷的回音,上方坐着的君王却只是冷冷地看着,眼中蕴藏着铺天盖地的风暴,却是久久无语。 压抑的气息充斥着殿中的每一个角落,所有人都竭力压低了呼吸,生怕一不小心,那个可怕的君王的目光,就会猝不及防地落到自己的身上来!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个瞬间都像过了几百年那样漫长,这种煎熬,让好些已入老境的太医支撑不住,已是瘫坐在地上动弹不得。 “你是要告诉朕,你和你的太医院中这么多人,连一个人都救不回来?” 君王的声音低沉平稳,却字字如千钧重石,狠狠地砸在每一个人的心上,让人不堪重压! “皇上……”院首的声音已经低不可闻,“……娘娘心疾缠身,连日来熬煎不休,五内早已不堪重负,如今这般油尽灯干之势,臣等……无力回天。” 殿上的空气已经凝结到了极致,此刻众人已觉得头脑中嗡嗡作响,只知危险将至,却早已不知身在何处。 “无力回天……” 秦翰飞的声音在这一片寂静中幽幽地响起,飘忽得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 他已无法理解自己听到的内容! 这帮老家伙的意思,是她已经注定要走,谁也留不住了吗? 那个刁钻古怪的‘女’子,她怎么可能就这样离开呢?他还有很多话要对她说啊! 他还没有来得及告诉她,其实他已经不在乎这天下,不在乎她所有的欺骗;他还没有来得及对她说,只要她愿意,他也可以把这天下拱手还她啊! 她怎么可以就这样离开!他还没有允许,她怎么可以就这样走! “云素裳,你给我醒过来,给我醒过来听到没有!” 秦翰飞忽然暴怒起来,飞快地冲进内室,拼命摇晃着那个已经毫无生机的‘女’人,仿佛要把浑身的力气,都耗尽在这一场无望的挽留之中! “你给我醒过来,我给你一天的时间,你若不肯好起来,我就叫人杀了铭瑄公主和她的孩子,活剐了栾梦平,三个月之内剿灭所有前朝余孽,将他们全部活埋!我说道做到,你信还是不信!” “还有你婉云轩的这些人,你一手教出来的诗筠和鹊儿,你从冷宫里带出来的那三个奴才,你在浣衣局认识的小枝和五丫头,在昭华殿救过你的紫燕……所有认识过你的宫‘女’我一个都不会留!你死了,她们全体都要陪葬,你也不在乎,是不是?” “你好狠的心,你一走了之,剩下的事你全都不管了,是不是?他们的生死你也不管了,他们为你所做的一切都毫无意义了,别人为你‘揉’碎了心肠你也不在意,是不是?” “云素裳,你最好醒过来,否则,这天下会因为你而天翻地覆,我会告诉全天下的人,我做的所有的坏事,都是因为一个无情的‘女’人离开了我,一千年后、一万年后,还会有人记得,因为一个叫云素裳的‘女’人狠心离开,造就了一个残暴昏庸的君王,他摧毁了这世间所有美好的一切,他让这天下腥风血雨、血流成河!” “你难道就不为他们担心吗?你不是一个善良的‘女’人吗?你不是很珍惜你身边这些人的命吗?如果你不想他们死,就立刻给我醒过来!” “云儿,醒过来吧,你留下来,我们把所有的不愉快揭过不提,从今以后我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榻上的‘女’子仍是毫无反应,搭在锦被外面的手却渐渐冰凉起来。太医们仍是恐惧地匍匐在外殿,没有一个人敢再进来多看一眼。 秦翰飞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仿佛全身的力气已经被‘抽’干,只剩一双空‘洞’无神的眼睛,还在不甘心地死死盯着那个已经没有了生机的‘女’人…… 婉云轩的宫人之中,诗筠早已哭昏了几次,此刻已经躺在偏殿人事不知;鹊儿带着一些上不了台面的小宫‘女’小太监守在外面,煎‘药’端水已经没有了意义,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跪着等待,等待奇迹,或者等待陪葬的命运,几个胆小的早已吓得软了‘腿’瘫在地上哭泣不止;如今这宫中能做事的,只有舒姑姑和桃儿杏儿几个人,但此刻她们显然也已经没有什么事情可做,只得有些茫然地守在榻前看着眼前这一切,看着这个前两天还坚韧得让她们心惊的‘女’子脆弱地随风而逝,也看着这个战场上运筹帷幄、朝堂上君临天下的男人,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地伏在榻上痛哭出声…… 天将破晓的时分,殿外传来一阵‘骚’动,秦翰飞本能地跳起来冲了出去:“是谁来了?是谁请了神医来救云儿的吗?” 殿外跪着的宫人们闻言齐齐垂下了头,恨不能全体将身子缩到泥土里去。 “皇上,早朝时间到了。”小豆子躬着身子蹭了进来,胆战心惊地在离秦翰飞三步远的地方站定,连脸都不敢抬起来。 “‘混’账!” 秦翰飞骤然上前,暴怒地一掌挥了过去,小豆子不敢躲闪,猝然被生生打倒在地上,半边脸颊立刻高高地肿了起来,丝丝血迹飞快地渗了出来,在他原本还算清秀的脸上勾出狰狞的痕迹。 小豆子没有后退,就地跪下膝行几步上前牵住了秦翰飞的衣角哭道:“皇上,娘娘已经是去了,您这样执着,不是心疼她,是给她招骂名啊!” 秦翰飞闻言更是恼怒,当下毫不留情地一脚踢出,将小豆子重重地踹了出去,摔在墙角昏了过去。 “谁说她去了,你哪只眼睛看见她去了?她只是在跟我生气,她经常这样不分青红皂白地闹脾气的!我在这里守着她,她很快就会回来的!” 秦翰飞暴怒的声音久久不散,在所有宫人和太医的脑海中一遍遍回响。 所有人都分明清楚地意识到,如果婉云轩这位主子就这样去了,这天是必定要变的了! 本部来自看书辋 第93章 她已经死了!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93章 她已经死了! “皇上,朝臣们跪在殿上不肯离去,要求皇上临朝!” “皇上,苏尚书带领满朝文武,在午‘门’外跪请!” “皇上,魏丞相以血研磨上本,请皇上御览!” “皇上,苏尚书家中已送来棺木,声称若日落之前不见圣主临朝,将实行尸谏!” “皇上……” 小豆子顾不得身上的伤,一趟一趟地在前朝和内宫之间这点地方来回跑着,每一次传递的都是足以将他吓得寸步难行的消息,却每次都不得不咬着牙坚持着,跟了主子这么久,他却是第一次体会到奴才有多难做! 那些可怕的消息,秦翰飞却充耳不闻。 他只是呆呆地坐在软榻旁边,神情木然如同雕塑,手上却一遍一遍将榻上那人‘露’在外面的一只手握在掌心、贴在脸上,仿佛只要保住了那只手的温度,也就保住了他的唯一一线希望…… 随便他们去好了。 满朝文武算什么?这沐德皇朝万里江山又算什么?失去了那个给了他全部快乐的‘女’子,这天下,他要来何用? “都别拦着我,我要见皇上!”‘门’外传来一声尖叫,婉云轩内殿中连大气都不敢喘的舒姑姑等人闻声不禁心头一凛,那痴坐在榻前的秦翰飞却依旧是恍若未闻。 婉云轩的人哭倒的哭倒,吓昏的吓昏,早已经没有什么人管这些来来往往的事,殿外守着的都是秦翰飞带来的人,自然不会对任何人稍加辞‘色’,只是这来人…… 这来人身份特殊,没有人敢认真去拦,所以不过片刻,还是让那人直直地闯了进来。 “皇上,先帝尸骨未寒,天下根基未稳,你便当真要为了一个‘女’子,弃这一切于不顾吗?” 义正词严的质问响彻婉云轩内殿,在场的内‘侍’宫人无不心惊。 那雕塑般的男子依旧不为所动,来人终于忍耐不住,箭步向前死命地分开那两只紧紧相握的手: “她已经死了!死了你知不知道?她不会回来的,你守着一个死人有意思吗?” 那雕塑终于有了些反应,慢慢地回过头来,那目光却是如同死人一般空‘洞’无神。在众人惊愕的目光之中,他平静地朝着来人的方向问道:“你说谁死了?” “你……”来人被他灰败的脸‘色’吓得禁不住倒退了两步,却仍是坚持着站定了身形,咬着牙说:“……你守着的那个‘女’人,婉云轩的祸国妖姬,她已经死了!” “你胡说!” 秦翰飞忽然‘激’动地站起身来,不知是不是因为久坐的原因,他的双‘腿’竟然有些颤抖,踉跄着往前奔了两步才勉强站定身形,恰恰停在那个‘色’厉内荏的闯入者身前。 那来人惊骇地连连后退,口中却依旧不肯示弱:“你醒醒吧,她今儿早上就死了,你准备守着她到什么时候?你宠一个‘女’人到这个程度也够了,难道还真要为她赔上江山不成?” “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大概是“江山”二字触动了心弦,秦翰飞忽然勾起‘唇’角,冷冷一笑。 为她赔上江山吗? 若赔上江山可以将她唤回,那又有何不可?他曾经为了江山而视她为仇雠,直到她的猝然离去,才使他恍然惊觉,万里江山与她相比,根本是分文不值! 如今,有人竟然连悔恨的权利都不肯留给他吗? “跟我有什么关系……”来人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满脸都是受伤的神情。 “不该你管的事,你最好不要管,我的耐心是有限的,别让我再看到你。”秦翰飞冷冷地吩咐一句,便再也不肯看他,转身仍是坐回榻旁,深情地看着榻上之人那早已失却了生机的苍白面容,照旧牵过她的手握在掌中,如同呵护着一件稀世的珍宝。 “为什么不该我管?秦翰飞,我才是你的结发妻子,你应该爱的‘女’人是我!现在你为了一个失德的野‘女’人,连朝政都不管了,连江山都不要了,我为什么不能管!” 尖锐的叫声惊呆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除了当事人自己,所有人都知道,今日这事,显然会引发一场无人能够承受的风暴! 秦翰飞冷冷地回身,看向那个已经被狰狞的神‘色’掩盖了娇美的‘女’子,神‘色’中有些无奈,更多的却是彻骨的冰凉:“芊芊,我以为你知道,我只当你是妹妹。” “可我不是你的妹妹!”陆芊芊的眼角已经滚下泪来,却仍是坚定地站在当地佯装坚强。 “我自从九岁进入王府的那一天,就一直知道,我是你的妻子,是你唯一的王妃,等我长大了,我会和你一起并肩携手,站在这天下的最高处!你以前明明承诺过的,你说过会等我长大,会让我做这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我十四岁的这一年,等来的不是你兑现承诺,而是你的彻底忘却?” “你的事与我没有关系,那什么才与我有关系?你告诉我,我的身份,究竟是什么?” 陆芊芊含泪的控诉字字锥心,在场众人却并没有多少同情。 情之一字,是没有道理的,若有道理,这一对‘阴’阳两隔的苦命鸳鸯也不会背叛了世俗忘记了伦理,拼上‘性’命也要相互折磨了! 这个‘女’子毕竟还是太年轻,她若肯沉得住气,或许未必便会引来厌憎,可她此刻在另一个‘女’人的尸身前,控诉着自己的悲哀,这样不合时宜的搅局,只会让那男子彻底厌弃! 果然,秦翰飞闻言并没有任何动容,神‘色’反倒愈加不耐,冷冷地向站在一旁发呆的小豆子吩咐道:“送她回去,禁足霞影殿。” “你不能这样对我!秦翰飞,你为了一个野‘女’人这样对待我,全天下的人都不会答应的!那个‘女’人本来就该死,你却为了她三番五次置朝政于不顾,必定会招致天下物议纷纷的!” 陆芊芊一路被小豆子拖行着,一路不甘心地叫嚷,但婉云轩所有的内‘侍’宫人都只装着听不见,没有任何一个人敢多说一个字,甚至没有人指责小豆子这样对待一位贵人是否太过放肆! 看書罔首发本書 第94章 香冢埋骨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这边厢,小豆子“送”走了陆芊芊,却是有些喜‘色’地跑了回来。 那位主子固然出现得不合时宜,但她至少“唤醒”了处于呆滞状态的皇上不是?他是不是可以趁着这个机会,再把积攒下来的那些可怕的消息汇报一遍? 小豆子一边盘算着这些大事,一边飞跑进‘门’,却见他的主子已经站起身来,他不禁欢喜地叫了起来:“皇上,您这是要上朝去吗?” “小豆子。”秦翰飞神‘色’平静,目光如同千年寒潭,泛着深不见底的冷意。 “奴才在。”小豆子满心欢喜,却知道今日这种情形下万万不能‘露’出喜‘色’,只得拼命忍着,低低地垂下头去躬身‘侍’立。 秦翰飞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平静地目视前方:“你去前朝传旨……” “是是是……“小豆子心里的一块大石瞬间落了地,忙不迭地答应着。 秦翰飞周身气息一冷,小豆子才恍悟自己犯了错,忙垂下头不敢再出声。 “……你去前朝传旨,告诉那帮老东西,他们要跪便跪、要死便死,朕不会拦着!还有,婉云轩这边,今后不许再放‘乱’七八糟的人进来!” 秦翰飞的“圣旨”一下,小豆子立刻傻了眼:“皇上,这是万万行不通的啊!” 秦翰飞却已经懒于再理他,仍是回转身去,握住那只逐渐丧失了温度的手,神‘色’已不再‘迷’茫,却是蕴藏了无穷无尽的痛苦。那双眼睛,寻常人只要看一眼,便会从心底里绝望起来,忍不住要感到人生已经了无生趣! “皇兄,你真的准备从现在开始,就做一个昏君吗?” 禁止外人进入的圣旨刚下,就有人不怕死地闯了进来,这人也算得上是一号人物了。 小豆子知道这两兄弟平时凑到一起总是免不了闹得‘鸡’飞狗跳,今天这种场景只怕更是要闹到天翻地覆,当下也不敢多言,秉着‘性’命至上的原则,悄悄地顺着墙角溜了出去。 “你出去。”秦翰飞心下着恼,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秦念飞丝毫不惧他声音中的冷意,依旧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唇’角甚至还有一抹极其不合时宜的笑意:“皇兄,这可不行,你屁股底下那把椅子才坐了没几天,便是要当昏君至少也要过一阵子再说吧?何况人家的昏君是吃喝玩乐声‘色’犬马酒‘色’财气……一样都不落下,你倒好,为了一个已经死掉了的‘女’人……” “闭嘴,出去!”秦翰飞恼怒地一拳打在‘床’头的桌案上,霎时间木块木屑夹杂着碎瓷片横飞起来,乒乒乓乓响成一片。 秦念飞作出怕怕的表情,夸张地往后退了好几步:“哇呀呀,皇兄的神勇不减当年呐!你有这么一身本事, 对着桌子发火不觉得太怂了点吗?您应该跨上战马去开疆拓土哇,凭着您的这一份神勇,说不定能做一个万世称颂的英主呢……” “来人,叉出去!”秦翰飞几乎已经被他的胡搅蛮缠搞得发狂,若不是念着那一分骨‘肉’亲情,他早叫人将这个聒噪的家伙‘乱’棍打死了! 小豆子踟蹰着不肯向前,两个倒霉的‘侍’卫只好慢吞吞地走上前来,在秦念飞面前行了个礼:“王爷,得罪了。” “别别别,皇兄,人家好心来帮你,你就是这样对待亲兄弟的啊?”秦念飞大呼小叫着被两个‘侍’卫拖着往外走,那神情语气竟与刚才的陆芊芊毫无二致。 “你帮我……帮我什么?”秦翰飞苦涩地笑了笑,垂了头不肯看他。 两名‘侍’卫趁机事不干己地松开了手,任由秦念飞风‘骚’地笑着,重新又回到了秦翰飞的面前。 只听那从来都没个正形的沐王爷笑呵呵地说道:“我是沐德皇朝的福星,可以保你心想事成——你需要我帮什么,我就可以帮什么!” “既然这样,”秦翰飞涩涩地笑着,“你来帮我做这个皇帝吧,我实在是……受够了。” “不是……皇兄,不是吧?死了一个‘女’人而已,这就把你打击成这样子?你要知道天下的好‘女’子千千万万,燕瘦环‘肥’你要什么样的没有?走了穿红的还有挂绿的,你何必为了一片渺小的绿叶而放弃了整片森林……” 秦念飞依旧毫无同情心地‘插’科打诨,秦翰飞周身的风暴终于掩藏不住,眼看就要处于爆发的边缘了! “来人……” 秦翰飞冷冷的一声吩咐,带着彻骨的寒意,让在场所有人都禁不住打了个寒颤,所有人再不敢有半分轻慢,那两个‘侍’卫忙走到秦念飞面前,一脸为难地看着他。 秦念飞顺从地跟着‘侍’卫们向外走着,脸上是毫不掩饰的笑意,口中喊着的却是万分凄惨的求饶: “那个……咳咳,皇兄啊,你不至于对兄弟这么狠吧?我真的是好意来帮你啊,你不想救美丽的云儿姑娘,做兄弟的我还舍不得看着她香消‘玉’殒呢!一个活生生的生命,明明还有救,你就这样放弃了?” “你说什么?!”被心痛和恼怒折磨得有些昏昏沉沉的秦翰飞猛地惊起,霍然从榻前站了起来,连额角撞到了帐顶的横杆都浑然未觉。 “呵呵……终于活过来了吗?”秦念飞‘露’出欠揍的笑容,调侃地看着自己表情丰富的皇兄。 秦翰飞以为他说的是榻上的人儿,闻言慌忙回头,却见那‘女’子仍是毫无生气地躺着,他的心头顿时涌起一股被戏‘弄’的恼怒:“你再胡闹,休怪我不念兄弟之情!” 秦念飞却是丝毫没有被他吓住,仍是满不在乎地笑着:“皇兄好狠的心……不过做兄弟的也认了,你对你自己的‘女’人都只有在她死了才肯悔悟,对兄弟又能好到哪里去?唉,可怜佳人二八年华香消‘玉’殒,从此香冢埋骨黄沙盖脸,可怜啊可怜……” “你说过你能救她!” 秦翰飞经过一番梳理,终于领会了他的意思,心下虽觉得难以置信,却仍是存了最后的一线希望,焦躁地打断了秦念飞的喋喋不休,直入主题地吼了起来。 本文来自 第95章 起死回生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啊,没错,我是能救她,可是我为什么要救?”秦念飞摊开双手,‘露’出欠扁的笑容,贼兮兮地问。 “你确实能救她……”秦翰飞呆呆地将这句话重复了一遍,脚下一个踉跄,一时竟险些稳不住身形。 “皇上,小心啊!”小豆子一见,心酸得几乎连眼泪都掉了下来,慌忙上前搀扶。 秦翰飞却猛地一把将他甩开,飞快地奔到秦念飞的面前,伸手紧紧攥住了他‘胸’前的衣襟: “你说你能救她,是不是真的!” “喂喂喂,皇兄,没有你这么办事的吧?你要求我救人,不该低声下气一点,然后拿出个足以让我动心的条件来吗?就你这态度,打死我也不救!”秦念飞一面拼命地抢救着自己的衣服,一面气呼呼地嚷了起来。 秦翰飞丝毫不为他可怜兮兮的求饶所动,反而愈加恼怒地连他的肩膀一起抓住:“那我就打死你看看!” “不是……皇兄,你不至于吧?我可是你亲弟弟,你确定要打死我?早知道我就不来趟这脚浑水了,这下可好,偷‘鸡’不成蚀把米……”秦念飞苦哈哈地将脸上的眼睛鼻子都皱在了一起,那表情真是要多滑稽有多滑稽。 “少废话,你到底是救还是不救!”秦翰飞的声音已经濒临暴怒的边缘,毫无疑问,如果秦念飞再敢东扯西谈耽搁时间,他肩膀上面的那颗脑袋,今日是一定保不住的了! 在这样不讲理的一个家伙面前,自诩天下第一无赖的秦念飞也只有乖乖地举手投降的份:“好吧好吧,我救就是了……不过我可是有条件的,具体是什么条件我还没想好,但等她活过来之后你必须兑现,否则我怎么把她救活过来,就再怎么‘弄’死她!” “好。”秦翰飞没有任何迟疑地应了下来。 “这么痛快?!”目的这么快就达到了,秦念飞反倒觉得有些不可置信起来。 “只要能救她,什么条件我都可以答应,你倒是快一点啊!”秦翰飞完全没有了平日沉稳持重的风度,焦躁得像个一点就着的炮仗。 “那好吧——早说什么条件都答应,我何必跟你磨蹭到现在?再这样磨蹭下去,万一真的死了,可就大罗神仙也救不了了!”秦念飞一面嘟囔着,一面不慌不忙地走到云素裳的榻前,毫不客气地把碍事的某皇帝一把推开。 秦翰飞在一旁急得团团转,却见秦念飞仍是不慌不忙,慢悠悠的简直跟绣‘花’一样,手指按在云素裳的手腕上半天不松开。 “你到底是在干什么?太医今天早上就说没有脉了,你到底把个什么劲?”秦翰飞迟迟见不到动静,早已经有了马上要发飙的迹象。 秦念飞的神‘色’渐渐凝重起来,听见秦翰飞急着催,他忽然冷笑一声:“你的那些太医,懂的倒真多!他们既然可以把中毒说成是心气郁积,怎么就不能把昏睡说成是死了?等哪一日你自己莫名其妙地被人给治死了,你才明白呢!” “你说什么!”秦翰飞闻言一惊,周身的戾气忽然暴涨起来。 “我说,她根本没死。但是如果你再这么一惊一乍给我添‘乱’的话,她差不多就可以真的死了。”秦念飞耸耸肩,‘露’出一个万分轻松的笑容,好像他说的只是一件再寻常不过的小事一样。 看在还要靠他救命的份上,秦翰飞咬着牙竭力忍住怒气,冷冷追问道:“还有一句——你说她是中毒?” “可以这么说。”秦念飞一面在小太监送来的‘药’箱里面翻江倒海似的一通‘乱’找,一面漫不经心地说道。 “太医!”秦翰飞猛然转身走到外殿,冷冷的目光在外殿那些已经跪了一天累得奄奄一息的太医身上扫视了一圈,有几个胆子小的当场就吓得‘尿’了‘裤’子。 太医院院首跪爬过来,砰砰地磕头不止:“皇上,臣等冤枉啊!云娘娘的病分明是外感内滞,郁结于心,臣行医数十年,绝无看错的可能!如今娘娘已去,已是死无对证……” “好个死无对证,”秦念飞忽然冷笑着起身走到他的面前来,“你们这么着急地说她死了,就是为了死无对证,是不是?如果不是皇兄不舍,此刻恐怕已经盖棺定论了吧?到时候二十四道钢钉一封棺,这人便是活着,也会被活活闷死在棺中,是不是?医者父母心——胡太医行医数十年,可真是‘医术’‘精’湛,远非我等粗手‘毛’脚的年轻后生可比啊!” 秦翰飞有些茫然地看着二人争执,只觉得心头一阵如遭火焚,一阵又如坠冰窟。 在秦翰飞的目光‘逼’视下,那院首竟然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只管在地上叩头如捣蒜。 秦念飞没有再与他争辩,回身从箱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两粒‘药’丸放入云素裳的口中,在秦翰飞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取出银针刺入她的大陵、曲泽两处‘穴’位,又吩咐宫人将殿内燃着的熏香熄灭,然后便气定神闲地坐在塌下的锦凳上,满意地看到那院首额前的地面上出现了汗滴的痕迹。 秦翰飞早已奔到云素裳的身旁,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仍然看不出任何生机的脸。 他知道秦念飞在外游历的那些年中曾有奇遇,也算师从名医多年,既然他能如此笃定,就一定是有救的! 不过一盏茶功夫,秦翰飞便惊喜地发现,云素裳原本已经褪尽了血‘色’的脸上,渐渐泛起了一种诡异的‘潮’红,那白皙到几乎半透明的肌肤下面,已经隐隐出现了淡淡的血‘色’,早已冰凉的手指,也渐渐不再那么僵硬了。 这……这才是真正的奇迹! 虽然她还没有醒,但即使不懂医术的秦翰飞,也能一眼就看得出,她还活着! 秦翰飞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的奇迹,只觉得自己已经死寂的心忽然又活了过来,铺天盖地的狂喜如‘潮’涌至,让他几乎要欢喜得昏过去! “太医,过来把脉。”在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秦翰飞骤然起身,冷笑着向胡院首吩咐道。 本部来自看書惘 第96章 谁是幕后主使?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胡太医闻言几乎吓得瘫倒在地,却也只能强撑着哆哆嗦嗦地从地上爬起来,不待走到云素裳的榻前,便是双‘腿’一软,竟结结实实地扑倒在了地上。 “哟,胡院首这是在做什么呢?娘娘虽然醒了,您老人家也不用‘激’动成这个样子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这件大喜事中没有您老人家的功劳,所以您才会这样愧悔无地呢!”秦念飞‘阴’阳怪气地在一旁笑着,趁人不备忽然伸出手,将胡太医狠狠地扯了起来,一把甩到榻前云素裳的身边。 胡太医本来就未必十分灵光的脑子转了半天,始终也没有想出什么好的办法,只好颤抖着身子侧身跪到塌下,本来是一个号称脉息极好的老手,此刻竟然颤抖得连病人的手腕在何处都找不到。 “回……回禀皇上,娘娘脉息虽弱,但已有恢复之相,只要调养得当,便有望痊愈……” “哦,那倒奇了,一个‘五内不堪重负’的‘油尽灯枯’之人,如何能有望痊愈?胡太医莫不是开玩笑的吧?”在下首伺候的舒姑姑忽然冷笑一声,不顾尊卑地冲到前面来,指着胡院首的鼻子冷笑道。 “那是……是沐王爷医术高明,微臣……微臣汗颜无地!”胡院首跪伏到秦翰飞的面前,一边不停地叩头,一边嚎啕大哭起来。 秦翰飞厌恶地皱了皱眉,正要开口,那舒姑姑却又冷笑着讽刺道:“胡太医倒是谦逊得很,我们婉云轩的人对您的医术可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呐!您能把好好的一个人在短短数日之间治死了,也算是老大的本事不是?” 胡院首一向自视甚高,平日这些宫中的内‘侍’宫‘女’们,哪个见到他不是恭恭敬敬地问候着?今日舒姑姑一词一句都带刺,只震得他老胳膊老‘腿’都发麻起来,却无奈一个字都不敢多言,只得在秦翰飞面前用尽了全力伏下身去,只恨不能把整个人都贴在地面上。 秦翰飞握着云素裳渐渐有了些暖意的手,心中涌起无尽的欢喜和愧疚,想到她受的那些苦竟然是有人刻意为之,他便恨不能将罪魁祸首挫骨扬灰! “‘交’代出主使,朕可以考虑放过你的九族。”平静的声音里,蕴含着巨大的风暴,让在场的每一个人心中都不由得颤了几颤。 “皇上明鉴,皇上明鉴……臣真的不曾行那下毒害人之事啊!”砰砰砰的叩头声响彻殿中,听得每个人心头都不禁微微颤抖起来。 秦翰飞闻言,目光愈发冰冷:“冥顽不灵,便莫怪朕不曾给过你机会!舒雅,朕记得你当日曾说过,胡院首开的‘药’,似乎颇有奇效啊?” 舒姑姑恭敬地俯身上前,看向胡院首时,那目光却变得极其冷厉起来:“确实如此!娘娘最初只是心中烦闷不思饮食而已,胡太医却说是病情凶险,若调养不当便是鬼神难救!后来娘娘病情越发沉重,汤‘药’一概不能下肚,奴婢们只知用尽方法劝汤劝‘药’,却仍是止不住病势凶险——如今想来,倒是不能服‘药’的那几日,病情反而不像前几日那样沉重……” 秦翰飞默默地听着,‘唇’角忽然勾起一个奇怪的笑容,慢慢扩大起来,最终自嘲地笑出声来:“听见了吗,胡太医?你应该很得意吧?就在朕的眼皮底下你都敢下毒害人,宫中上下却将你当做救命的神仙一样供奉着!” “臣,并未……” 胡太医伏在地上连叩头的力气都没有了,本待出言辩解,那口中却连一个完整的字都说不出来。 “事到如今,你还要狡辩!桃儿,去取‘药’渣来请沐王爷验看,好还胡太医一个清白啊!”舒姑姑恼怒地厉喝一声,指着胡太医的鼻子冷笑起来。 桃儿答应一声转身便往外走,那胡太医却已经沉不住气地哭叫起来:“臣罪该万死……” “哼,万死?你若有一万条命,朕必定赐你万死!”秦翰飞咬着牙忍着满心的忿怒,冷笑着说道。 “皇上,”舒姑姑忽然回身跪倒在秦翰飞的面前,“一个太医不会有毒害娘娘的理由,此事必定有人指使,请皇上明察,莫使主子枉受了这番折磨!” 秦翰飞略一沉‘吟’,正要吩咐,‘门’外忽然响起嚎啕的哭声,却是先前偏殿养病的诗筠披头散发地闯了进来:“皇上明鉴,幕后指使之人必定是霞影殿的那位主子,再不会有别人!” “胡闹!你可知胡言恶语中伤主子是何罪名?”秦翰飞的脸‘色’瞬间铁青起来。 诗筠虽是一进‘门’就跪在了地上,神‘色’却满是倔强,毫无恭敬谦卑之意:“奴婢没有胡言‘乱’语!娘娘养病期间,霞影殿主子三番五次前来挑衅,明知娘娘受不得气,偏要每日冷嘲热讽不止,每次都要气到娘娘吐血才肯罢休!她若非有意行凶,焉得狠心如此!” 秦翰飞沉‘吟’片刻,冷着脸说:“芊芊是心直口快了些,朕自会惩处她。但她不是心底歹毒之人,下毒之事,应当与她无关。” 诗筠不甘心地抬起头来正要继续争辩,秦翰飞忽然感觉到手上握着的纤指微微动了一下,忙回头看时,却见云素裳不知何时已经微微睁开眼睛,‘迷’‘蒙’地看着他。 “云儿,你醒了!你可终于肯醒来了……” 虽然已知她会醒,但当真正看到这一刻的时候,秦翰飞还是‘激’动得语无伦次起来。 云素裳缓缓动了动‘唇’角,勾出一个意味莫名的笑容,接着便懒懒地再次闭上了眼睛。 “她怎么了?”秦翰飞霎时又是慌张起来。 秦念飞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冷笑道:“没事了,只是不想看到你而已。” “胡说……”秦翰飞本能地想反驳,话到嘴边却又没了反驳的底气,只得冷着脸看向幸灾乐祸的秦念飞,那目光冷森森的,大有准备卸磨杀驴的意思。 “呵呵,剩下的就是皇兄的家务事了,臣弟不便打扰,皇兄,记住你今天欠了臣弟一个人情,改日臣弟会亲自来讨!告退了!”秦念飞很聪明地提起早已收拾好的箱子,在兄长发怒之前,夹着尾巴逃了出去。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97章 姑姑救命!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97章 姑姑救命! 婉云轩中众人见云素裳醒来,高兴得完全将其他杂事抛到了脑后。秦翰飞在这一天之中经历了大悲大喜,此刻亦觉有些倦意,当下便吩咐了将所有太医收监待审,自带了小豆子去前朝见那些“忠心耿耿”的老臣去了。 这边诗筠见他走远,忙扑到云素裳的身旁哭道:“主子,你可吓死奴婢了!” 舒姑姑见状慌忙呵斥她:“诗筠,主子病着呢,你别闹!” 云素裳慢慢地睁开眼睛,苦笑道:“对不起……” “娘娘快别这么说,奴婢们糊里糊涂的,错把歹人当了救星,险些害了主子……”舒姑姑提起此事,仍是满心愧疚,想到当时自己为了劝云素裳喝‘药’而费尽了心思,就有种做了别人帮凶的惶恐。 云素裳就着杏儿的手喝了几口水,才觉得喉头火烧火燎的感觉淡了些,人也很快就有了些‘精’神,不禁苦笑道:“竟然还没死……这条命,还真是贱!” “主子……”诗筠仍是不甘心地哭着,“……皇上也实在太糊涂了,谁是要害您的凶手,人人都看得出来,可他偏偏到现在还在替那人说话,实在太可气了!” 云素裳自然是听到了秦翰飞刚才的话,此刻想起,仍是觉得心底微微发凉。不过,她也算是劫后余生,对很多事情,早已经看得淡了。 秦翰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陆芊芊自幼便已经定了身份,在秦翰飞心中的地位是无可取代的,她自然不会蠢到认真与她计较。 哪怕她算计的是自己的生命又如何?其实这一劫,倒有多半是她自己刻意求死,陆芊芊的所作所为,只不过是无意中帮了她一把而已。 舒姑姑以为她听了这些俗事心下烦恼,正要相劝,云素裳已经懒懒地笑着说:“这些事都不重要,你们犯不着为这个生气。这几日你们也折腾坏了,各自都去歇着吧。” 诗筠等人虽是不甘心,却也只能答应着去了,杏儿亲自守着‘药’炉将秦念飞留下的‘药’煎好了看着云素裳喝下,才不放心地勉强下去歇着了。 舒姑姑守在桌案之前,剪剪灯‘花’,再添添茶水,始终踟躇着不肯离开。 “姑姑,是不是有话对我说?”云素裳心中早已了然。 舒姑姑为难地苦笑了一下,在她的身旁侧身坐下:“难道不是娘娘有话要对奴婢说?” 云素裳闭上眼睛,勉强挪动一下酸痛的身子,苦笑道:“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却偏偏一个个揣着明白装糊涂,真让人烦闷。” 舒姑姑苦笑着叹息一声:“谁都不容易……您也别怪皇上,他心里有多难受,恐怕只有他自己知道……陆芊芊是属国公主,虽然看上去无足重轻,但皇上初登大宝,根基未稳,不能冒这个险。您该知道皇上对您的心,等到合适的时机,这个仇,他一定会帮您报的。” 云素裳冷笑一声别过头去,不肯再接话。 报仇吗?若是可以指望他,她只怕再死十次八次都有余! 舒姑姑尴尬地笑了一下,知道她虽然醒转过来,但这一身的病痛却也不假,当下也不敢多打扰,只得讪讪地退了出去。 在内室终于只剩自己一个人的时候,云素裳再次睁开眼睛,冷冷地笑了起来。 既然这一次仍是活了下来,便是她命不该绝。既然如此,这条捡回来的命,她一定会好好珍惜! 那样的懦弱,一生只一次也够了!既然让她活着,她便会把别人亏欠她的,全都一点点讨回来! 婉云轩的外殿里,所有的内监宫人聚在一起,分享着他们劫后余生的喜悦。虽然连续几日累得人仰马翻,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去休息。 他们心里很清楚,自己今日已经是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又回来的。 殉葬这种事,虽说为文人所不齿,但似乎从未禁绝过。在场人人都知道,今日秦翰飞说的那番话字字都是无比认真,若主子真有什么三长两短,他们一个都逃不掉! “行了苏海,你这不是还没死吗,现在还长吁短叹做什么?”鹊儿不满地看向今晚已经叹过几十声气的苏海。 “鹊儿你也别装没事人儿,刚才我还看着你的手哆嗦着呢!”珍儿很不给面子地讽刺道。 “行了,谁也别说谁,大家都是一回事!我们声音小一点,别吵着主子是正经!”杏儿向主殿的方向看了一眼,慎重地劝道。 众人闻言忽然沉默下来,人人心中都有几分沉重。 这一次他们是劫后余生,他们的主子又何尝不是? 可笑的是,凶手的身份人尽皆知,却只能装着不知道,此刻主子的心里,必然也是冰凉的吧? 本已是心死的人,这一番下来,只怕‘性’子会更加清冷了。 别人尚可,唯有诗筠是见惯了云素裳从前那般俏皮活泼的‘性’子的,想到短短数月之间,连连遭逢巨变,生生将一个连国破家亡都未曾打倒的‘女’孩折磨成如今这幅模样,她便觉得心里发酸。 舒姑姑却已经想到了别的地方去,看着那一直缩在角落闭口不言的凤儿,她忽然站起身来,走到她身旁坐下。 “你做什么?”凤儿一惊,竟是“腾”地站了起来,满脸惊恐之‘色’。 “我只是觉得你这边暖和,想挨着你坐,你这么紧张做什么?”舒姑姑‘唇’角勾了起来,玩味地问道。 “我……”凤儿咬了咬牙,照旧坐下,虽是竭力装着若无其事,但那脸‘色’却是越发苍白起来。 舒姑姑装着看不见她的神‘色’,用只有两个人听得到的声音漫不经心地问道:“你给主子喝的那碗粥有问题,是吗?” “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凤儿像是被烫到了一样猛地颤抖了一下。 舒姑姑不以为意地继续说道:“其实这件事,不止我知道,主子心里也清楚得很,皇上的心里更是明镜似的。皇上一时半会不能动你后面的主子,但是对你,却是不会有什么顾忌的。你这条小命——可是很悬呐!” “姑姑救我!”凤儿原本便苍白的脸‘色’在听她说完之后更是完全没了血‘色’,几乎可以跟“死去”的云素裳媲美了。 对于她的反应,舒姑姑丝毫没有感到意外:“你做的这件事可不小,我是没本事救你的,给你指条路——明日去求咱们娘娘吧!” 本文来自看书罔 第98章 皇上有旨——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98章 皇上有旨—— “皇上驾到——”小内监尖细的声音一大早就在婉云轩二‘门’外响了起来。 云素裳眉头一拧,忽然将诗筠手中的粥推开,闷闷地翻身躺了下去。 转眼间就见秦翰飞走了进来,从一进‘门’便是喜笑颜开“看起来今日气‘色’好多了!” “劳皇上挂念,一切都好。”云素裳平淡而不失恭敬地回道。 秦翰飞怔了一怔,脸上的神‘色’便有几分不自然:“这是怎么了,突然对我这么客气?” 云素裳淡淡地笑了一下,神‘色’疏冷:“天威在迩,亡国贱奴不敢造次。” 秦翰飞的笑容完全僵在了脸上,徘徊在她的病榻前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犹豫许久终是长长地叹了口气:“云儿,你这是在跟我斗气?” “不敢。”云素裳仍是没有任何表情地回道。 “你……”秦翰飞终是气结,闷闷地坐在离她老远的椅子上,一时无言起来。 她从鬼‘门’关回来这一遭,他想通了很多事情,本以为这一次可以放下一切与她重修旧好,谁料她这边却…… 昨日他分明感觉得到,她的心里是有他的啊!他毫不怀疑,这个‘女’人直到昨日“临终”前,都从来没有怨恨过他,可为什么在一切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她反倒又这样冷冰冰地将他推开呢? “皇上看也看过了,若无别事,便请回吧。”云素裳见他迟迟不语,很干脆地下了逐客令,甚至连需要休息之类的借口都懒得找。 秦翰飞的脸‘色’再一次僵硬起来,满肚子都是恼意,却在看见她苍白的脸‘色’的时候,终是无奈地屈服下来: “那好……你好好休息,我改日再来看你。” 云素裳别过头去不肯理会,秦翰飞重重地叹息了一声,踟蹰良久终是无奈地走了出去。 诗筠飞快地跑到‘门’口,目送着那道身影远去,立刻飞扑回来跑到了云素裳的身旁:“主子您真行,他竟然真的没有发火就走了耶!” “唯恐天下不‘乱’的死丫头!主子这边都是你挑唆坏了!”桃儿端着‘药’碗从外面走进来,毫不客气地对着诗筠责备道。 “那么恶劣的男人,就该让他吃几次瘪!不然他还真以为咱们主子是好欺负的呢!”诗筠不服气地争辩道。 诗筠将‘药’端到云素裳的面前,不顾她的抗议,硬是一勺一勺吹凉了送到她的嘴边,同时还不忘抱怨道:“这件事也是娘娘太莽撞了些!他是皇上,他做什么都是对的,您跟他闹别扭,不是自己给自己找不自在吗?” “我哪里敢跟他闹别扭,”云素裳冷笑道,“我这不是恭谨卑顺得很吗?” 桃儿愣了一下,便垂下头不再说话。 诗筠冷笑道:“你是他的奴才,自然会替他说话!皇上怎么就什么都对了?他险些害死了主子,也是对的?我最看不惯你们这些只认权势不认理的人!他是皇上——哈,皇上了不起啊,皇上就可以草菅人命,就可以为所‘欲’为是不是?” 桃儿不知道她为什么忽然这样‘激’动起来,一时竟被她给吓住了。 云素裳却知道诗筠还是有着一些心病的。这宫里的每一个奴才,最初的时候都是被教导过,主子永远是对的,皇帝更是天神一样的存在,桃儿会这样想,却是丝毫都不奇怪的。 至于诗筠……她只怕是在素月去后才开始对宫中的规矩有所怀疑的吧? 也算她是个聪明的丫头,竟能从那些荒唐的规矩和束缚中挣脱出来,看清这宫中规矩的荒唐无情之处! 只是就连聪明如诗筠者,只怕也未必会明白,她的冷淡疏离,不是有意要给秦翰飞吃瘪,而是真正的心意已冷! 真正轰轰烈烈飞蛾扑火的爱情,一生之中也只能有一次,就像再热烈的火焰,在燃尽之后也终将只剩下一片灰烬一样。经历过生关死劫之后,她已不会再像从前那样轻易地付出一切了。 她已经用一次死亡,证明了自己义无反顾的爱情;这一次,她要用一次蜕变,来见证自己宁折不屈的尊严! “娘娘——”小林子面‘色’惶急地从外面冲了进来,看到内室主仆三人相对无语的场景之后,他微微地愣了一下,脸上的神情有些僵硬。 “怎么了?”云素裳敛起脸上复杂的神情,漫不经心地笑问。 小林子看见她神‘色’如常,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低声回道:“圣旨到。” 桃儿和诗筠闻言立刻脸‘色’大变,云素裳却仍是漫不经心,微微地向外侧了侧身子:“请进来吧。” 只见一个面生的小太监捧了一卷明黄的卷轴进来,笑着向云素裳行了礼:“皇上吩咐过,娘娘身子不适,一应礼仪全免。” 云素裳淡淡地点了点头。那小太监待得婉云轩所有宫人全部到齐之后,便展开圣旨念道: “王者膺顾托之重,居宸极之尊。稽考旧章,宣明孝治。用尊尊之义,慰蒸蒸之心……” “真啰嗦。”诗筠跪在云素裳的榻旁,忍不住撇了撇嘴抱怨道。 云素裳只装着没听见,跪在旁边的舒姑姑却早已吓出一身冷汗,在袖子底下狠狠地掐了诗筠一把,暗暗埋怨她冒失,恐连累了婉云轩所有人。 幸而那小太监似乎并没有听到,仍是继续抑扬顿挫地念着那一番长篇大论。其实不止诗筠觉得啰嗦,在场人人都是听得云里雾里,那圣旨的内容,远不如自己膝盖上的疼痛来得更能吸引注意力! “……大行皇帝之宫人容华穆氏尊为昭和太妃,奉居兴庆殿;婉仪云氏尊为闲云元师,改婉云轩为闲云观,奉养宫中……” “主子,这是什么意思啊?”诗筠听出这一段似乎与婉云轩有关,但总觉得有些云里雾里的,忍不住低声向云素裳问道。 这时那小太监终于宣完了旨,笑眯眯地过来行了个礼:“皇上吩咐过了,婉云轩的规矩一切照旧,无需更改,娘娘若无别事吩咐,奴才便告退了!” 云素裳不置可否,那小太监也不以为意地径自退了出去。诗筠皱着眉头疑‘惑’道:“这么好说话,不是有鬼吧?” 本书源自看书辋 第99章 祸国妖姬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99章 祸国妖姬 “可不就是有鬼嘛,”杏儿冷笑着说,“圣旨上已经全部改了称呼,那小太监却仍是照旧,这不是明摆着告诉咱们,这道旨可以不必理会嘛?” 云素裳自然知道,这一道所谓的圣旨,不过是骗骗外面那些人的幌子罢了。秦翰飞如今竟然还肯做这表面功夫,倒是有些出乎意料,大概是外面那些大臣‘逼’得太凶了吧? 不过,这样的幌子连他自己都骗不了,那些老成了‘精’的大臣们又怎么会看不出来? 这件事,也不过是大家彼此退一步,做个作出个让步的样子来罢了。 舒姑姑见云素裳沉默不语,只当是她为着这道旨而伤心,忙打发了聒噪的小丫头们出去,小心翼翼地安慰道:“娘娘别伤心了,这旨意不过是骗骗外面那些大臣罢了……毕竟,即使当了皇帝,也未必能随心所‘欲’的不是?” 云素裳无意向她解释什么,默默地想了许久,才漫不经心地问道:“外面的事情怎么样了?” 舒姑姑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忙道:“那帮迂腐的老臣还是那个样子,听前面的人说,从昨儿晚上到今天,他们可还是跪在午‘门’外不肯起身呢,说是……” “说是什么?你只管说就是了。”云素裳知道肯定不会是什么好话,倒也不着急听,只是看着舒姑姑吞吞吐吐的样子,总觉得有些别扭得慌。 舒姑姑咬了咬牙,豁出去地道:“他们说您是‘乱’世妖‘女’,目无人伦罔顾廉耻,不择手段魅‘惑’君上,要求皇上按照宫中极刑处置,还说若皇上至今仍然执‘迷’不悟,他们只好‘玉’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就这些啊?我似乎都早听过了,他们还真是没有创意。”云素裳毫不在意地笑了笑,照旧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非常之事?难道他们还能真有胆子改立新君不成?不过是外强中干,嘴上说些硬话吓人罢了! 她自然是不会以为因为那些人的话而有什么不快的。颠倒黑白,似乎一直是古往今来的男人们最为擅长的事情。无论何时何地,只要出现了类似君王失德之类在史书上不好下笔的事情,他们总是习惯‘性’地推到‘女’人身上,这一点,完全不值得惊讶,更不值得为此伤心难过! 舒姑姑赶紧陪着笑说:“那些老臣们的话,一直都只有那么几句,本也没什么稀奇的,只是皇上说……” “他说什么了?” 云素裳迟迟没有听见她的动静,心下不禁有些疑‘惑’,却仍是未有十分在意。 “皇上说……此事都是他一个人的错,分毫与娘娘无关。”舒姑姑一字一字地说着,听得出,她的心中已是无限感慨。 云素裳不置可否地笑了笑,心底却也是涌起一股淡淡的欣喜与酸涩。 平心而论,作为一个君王,做到他这一步已经是极为难能可贵的了。她毫不怀疑,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心中是非常认真的。事实上,他也确实已经在尽最大努力来保护她了。 可是…… 有时候,她倒宁可他表现得不那么在意,宁可他其实是无情的! 有情却似无情,总在不断地伤害,然后又不断地愧悔,这样的他,才会让她觉得远不得也近不得,相思相伴,处处是熬煎! “主子救我——”殿外一声凄厉的喊叫,打断了云素裳的思绪,也让仍然沉浸在感慨之中的舒姑姑蓦然惊醒了起来。 “外面是凤儿吗?叫她进来。”云素裳已经猜到是怎么回事,眉头皱了一下,忽然向舒姑姑吩咐道。 片刻之间,狼狈的凤儿就被带了过来,随之而来的还有两个‘侍’卫,浑身带着凛不可犯的气势,铁塔似的堵在‘门’口,好像生怕凤儿从他们眼皮底下跑掉了一样。 云素裳对那两名‘侍’卫并不陌生。她无需知道他们的名字,只是那些面孔,不管过多久,她都不会忘记! “秦翰飞叫你们到这里来捉人吗?”云素裳未曾起身,甚至未向‘门’口多看一眼,但那不怒而威的气势,竟让两个‘侍’卫心中齐齐一凛。 幸而他们也算是跟着秦翰飞见过些场面的,听见质问很快便镇定下来,不卑不亢地回道:“皇上有令,婉云轩宫‘女’凤儿目无尊上冲撞贵人,着带往暴室问罪。” “娘娘救我!”凤儿仗着‘侍’卫不敢进内室,躲到云素裳的榻旁哭求不已。 “如果我要把人留下呢?”云素裳声音冰冷,带着毫不掩饰的恨意,让那两名‘侍’卫齐齐心下一凛。 他们自然不会忘记,不过半月之前,有一个‘女’人经过他们的手被送往暴室时,曾承受过怎样的轻蔑和羞辱!如今短短数日之间,这个‘女’人仍是金尊‘玉’贵的上位之人,他们怎会不遭到她的忌恨与打击! 这一份余地,他们当初没有留,今日再来挽回,可会有效果? 只怕,已是晚了吧? 一名‘侍’卫将心一横,决然道:“属下只是奉命办事,请娘娘不要让属下等为难!” “奉命办事?” 云素裳冷笑着看着这两个不知死活的‘侍’卫,心中的恼恨越发重了起来。 他们是奉了谁的命令,自然是不必问的。他们敢如此张狂,不就是仗着自己是秦翰飞的亲卫吗? 当日之事是秦翰飞的意思,今日也一样是,但是云素裳并不打算再一次忍气吞声! 昔日他对她的轻蔑和折磨,她可以咬牙忍下;但如今,她已经不会再像从前一样心灰意冷任人宰割,她所失去的一切,都要一件一件地讨回来! 她偏要试试,那人的心中对她,究竟还有着几分真意,试试他究竟能容忍她到什么程度? 既然天下人把一个祸国妖姬的“美名”硬派到她头上,她若不做一些张狂的事情,不做出一些事情来给他们佐证,岂不是枉担了虚名? 秦翰飞,昔日种种,我都可以原谅,但你如今想要避重就轻,放过那个幕后的黑手,用一个小宫‘女’的命来打发了我,我绝不会答应! “舒姑姑,请你到皇上面前给我讨个话,凤儿这丫头我喜欢得紧,无论她做过什么天地不容的事,都请他高抬贵手吧!另外,有两条狗在婉云轩叫得有些烦,请他帮我处置了,问问行不行?” 本文来自看书辋 第100章 覆水难收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舒姑姑离开后,婉云轩中的气氛霎时变得诡异起来,那两名‘侍’卫僵硬地站在‘门’口,身上早已没了一开始那样凛然的气息;凤儿战战兢兢地跪在云素裳的榻前,满怀着错愕和感‘激’,等待着对自己命运的宣判;唯有云素裳仍是漫不经心,见没有人敢开口,她径自挪动一下身子,依旧闭目养神起来。 这样的僵局并没有持续太久,舒姑姑的身影一阵风似的冲了进来,随后秦翰飞身边的小豆子诚惶诚恐地跟了进来,一进‘门’就扑在云素裳的面前告罪不止:“皇上说了,原本也没什么大事,只是吩咐凤儿姑娘过去问一声,既然娘娘喜欢她,便留着也算不得什么的;至于那两条狗,既然冲撞了娘娘,奴才便将他们带到外面去发落了,省得再惹娘娘生气……” 对于这个结果,云素裳并没有感到任何意外。 宫中的‘侍’卫奴才那么多,秦翰飞怎么会在意他们的死活? 其实云素裳对这两个‘侍’卫并没有太深的恨意,之所以揪住这件事不放,不过是为了向秦翰飞要一个态度罢了。如今看来,结果似乎还算让她满意! “多谢娘娘救命之恩……” 在无关的人都离开之后,凤儿再也撑不住,扑倒在云素裳的榻前痛哭起来。 云素裳无奈地拍拍她的头,苦笑道:“已经救下你了,还要哭给我看是什么意思?” 凤儿仍是倔强地伏在她的面前叩头不止:“奴婢前日非但时常出言不逊,更助纣为虐谋害娘娘‘性’命,若非娘娘吉人天相,此刻只怕早已……如今娘娘以德报怨,奴婢无以为报……” 云素裳见劝不住,只好默默地等她哭够了,才慢慢地拉她起来,笑道:“这宫中,本没有什么善恶之分,我算不上什么好人,更不懂得以德报怨。我救你是有目的的,这一点你该知道。” “奴婢知道!”凤儿跪直了身子,神‘色’冷冽地道:“昔日霞影殿那位主子向奴婢承诺过一定会保证奴婢的安全,现在皇上要处置奴婢,却不见她有半分挽救之举,分明已经把奴婢当做了弃子!奴婢并非恩怨不分之人,从今后奴婢一身一命便是主子的,赴汤蹈火绝无半句怨言!” 云素裳没想到她也是个有些见识的,一时之间倒有些惊喜,只是很快便恢复了平静,不动声‘色’地笑道:“她如今正在禁足,是自身难保,却并不是有意要放弃你——不过如今多说也是无益了。你前日做的那些事,于我并无多大害处,毕竟那碗粥,是我自己要喝的,说起来还算是你帮了我一把呢!所以你如今也不必太过挂怀了。” 凤儿闻言更是愧悔无地,只管诚惶诚恐地叩头不止。 云素裳对凤儿的恭顺并不感到意外,毕竟这正是她想要的结果:“既然这条命已经是我的,今后便要一切按照我的吩咐去做,你可愿意?” “奴婢愿意!”凤儿毫不犹豫地应道。 云素裳满意地看着她的表现,目光幽幽,深沉地望向霞影殿的方向。 不管是谁,既然敢打她的主意,就该做好被反扑的准备! 傍晚时分,秦翰飞再次出现在了婉云轩的‘门’口,多番犹豫徘徊,始终不知道该不该像从前一样肆无忌惮地闯进去。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前些日子明知她对自己恨之入骨,却总是可以毫不迟疑地闯进她的居处,随心所‘欲’地将她肆意折磨;可如今她明明表现得平和温婉,他却偏偏感到畏首畏尾,在她的面前甚至连话都不敢多说半句! 难道是因为曾经失去过,所以格外不放心吗? “参见皇上。”诗筠明显有些敷衍意味的问安,让秦翰飞不由得苦笑了一下。 既然里面必定已经听见了,他也不好就这样站着,只得轻咳一声,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了进去:“云儿,你可好些了吗?” “好多了。”云素裳明显是敷衍地说。 秦翰飞自然是不信,未曾多想下意识地揭开她身上盖的锦被,便要伸手去解她的内衫。 手指接触到那如缎肌肤的时候,秦翰飞明显地感觉到她整个身子不受控制地颤抖了一下,他心中一惊,慌忙缩回了手,不出意外地在云素裳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一闪而过的惊恐和……憎恶。 她的神情依旧是‘波’澜不惊,秦翰飞却不敢将刚才一瞬间的感觉解释为自己的错觉。他很清楚,现在的她在怕他,同时也在恨他! 他是知道的。 那样的折辱,她能忍得下,却并不代表能毫无芥蒂地接受。那件事,只怕会成为他们之间一生都解不开的心结吧? 如今的秦翰飞心中无比后悔,如今的他,终于明白了什么叫作自食苦果! “云儿……对不起。” 他的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却在云素裳的耳中一遍遍轰然回响。 她知道高傲如他,说出那三个字有多难! 看到他憔悴的面容,云素裳可以想见他这两日经受了怎样的煎熬。其实不用猜测也可以知道,他自己心中的愧悔、朝臣们无休无止的吵闹,以及她的冷漠和疏离,必定会让他的内心万分痛苦吧? 可是想到这些的时候,她在心痛之余,更多的却是一种莫名的畅意,心中的某一个角落,有一种报复的快感不受控制地滋长起来。 如今,究竟是爱他多一点,还是恨他多一点,云素裳自己也说不清楚了。 “我不敢奢望你原谅我,但是云儿,我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不能一直‘浪’费在莫名的针锋相对中……云儿,不要这样将我推开,给我一个机会,补偿我所做的一切,可以吗?” 秦翰飞的声音低低地萦绕在耳边,云素裳感觉几乎如在梦中。 她知道他的心中不好过,却从未想过他竟会当面道歉。也许自己在他的心目中,也并不是那样无足重轻吧? 她多希望自己可以像从前一样,毫无芥蒂地扑进他的怀里,告诉他,自己已经不怪他了。 可是……她竟然做不到。 如今看到他,她的心中闪过的不是从前的温馨和甜蜜,而是那些如噩梦般时时缠绕在心头的冷漠和残酷,那些由他带来的、让她的心头滴血的绝望和无助! 原来,覆水真的不能重收,就像破碎的‘玉’石,即使遇上再好的匠人,也一样是无能为力的了! 本書源自看書辋 第101章 这江山,拱手相让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如今,她与他之间,已经根本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而是经历了那样多的‘波’折之后,两人还如何能够毫无芥蒂地在一起? 云素裳苦笑着摇了摇头:“我不怪你。 ” 不怪,不怨,不恨,只是无法再像从前那样以心相许,这就是他们最好的结局了。 秦翰飞自然也是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憔悴的脸上再次增加了一丝痛苦之‘色’:“云儿,你一定要这样对我吗?我知道是我错了,可是……推开我,你自己分明也并不开心,为什么不能给我一个机会,也给你自己一个机会呢?” 云素裳本想假装不在意,最终却仍是很没有出息地闭上了眼睛,死死拦住几乎要汹涌而出的泪水: “秦翰飞,你的苦处,我明白;我的心事,你却在假装不懂。这样不平等的关系,让我如何能够像从前一样和你在一起?我从一开始就错了……你我的身份,原不该……何况你如今是皇帝,背负着太多的责任,你不可能放得下。” “我可以放得下!”秦翰飞的神‘色’有些‘激’动,忽然用手捧住‘胸’口,发誓似的说:“如果你以为我会为了江山、为了天下而放弃你,你就大错特错了!在我的心中,你比这天下重要百倍!如果你不喜欢我当皇帝,我就不当,我们两个离开皇宫,找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逍遥地过自己的小日子,好不好?” “你说什么……” 云素裳震动得无以复加! 她知道秦翰飞的心中会有所愧疚,却不知道他可以为了她,说出这样的话来! 一位君王,愿意为一个‘女’子放弃江山,这是怎样深沉的许诺?哪怕这只是一句谎言,她的心中也已经是满足的了! 秦翰飞…… 为什么你总是喜欢在我已经绝望的时候递给我一根稻草,让我死死扯住不肯放手?为什么你不能残忍一点、冷漠一点,让我可以毫无顾忌地去恨你? 哪怕……你继续折磨我也好,给我一个毫不留恋地离开你的机会,行不行? 秦翰飞走到她的面前,目光如炬地盯着她,不许她有丝毫的逃避:“在你病重的时候,我已经‘交’代过沐王,若有一天我放弃皇位,这江山可以托付于他……现在我只要你,若你不喜欢我做皇帝,我便不做;若你想要这江山,我便送了你,你看如何?” 云素裳震撼得忘记了哭泣也忘记了思考,脑海中只回‘荡’着他的每一句话,以及他说话时眼中那一抹坚定与决绝! 她可以看得出来,他是认真的! 这江山…… 这令天下英雄趋之若鹜的江山,在他的眼中,竟是可以轻易放弃的吗? 而且,放弃这江山,只是因为她一句不喜欢? 这个人,莫不是疯了吧? “秦翰飞,你知道,我……” “不要说话,云儿……不要拒绝我!”秦翰飞忽然焦躁地开口,打断了云素裳未出口的话,他的神‘色’,竟然是云素裳从未看到过的慌‘乱’。 未待云素裳追问,秦翰飞已是焦急地解释起来:“我不需要你现在给我答复,不要急着拒绝我……我的承诺一直有效,你可以慢慢地想一想,等到什么时候明白了再告诉我,好不好?” 好不好? 云素裳早已经震动得说不出话来! 秦翰飞是一个普通的人吗? 他是意气风发的少年将军,傲视天下的年轻帝王,是这天下的主宰啊! 只要他想要,这天下有什么是他得不到的?这天下的好‘女’子,哪一个不是属于他?他何必像如今这样,对一个‘女’人如此低声下气? 难道……他是认真的吗? 云素裳清晰地感觉到,自己刚刚筑起的心防,在这一刻轰然坍塌! 如果他是真的,如果他可以不吝于任何承诺,她为什么不能为了他,再原谅一次,再勇敢一次,再试着为自己的幸福,作最后一次努力? 云素裳心中一软,正要开口,秦翰飞已经慌里慌张地打断了她:“你什么都不要说,好不好?现在你先休息,等什么时候愿意原谅我了,就告诉我,好不好?” 一句话说完,没等云素裳开口,秦翰飞竟然像是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连头也不敢抬,认准了‘门’口就奔了出去,竟是眨眼之间就落荒而逃! 他,怎会如此? 云素裳震撼地望着他逃去的背影,看着他在宫人内‘侍’们错愕的目光之中横冲直撞,几乎是不辨方向地逃离了婉云轩,她几乎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这还是她认识的那个在任何时候都从容镇定,对任何事物都‘胸’有成竹的秦翰飞吗? “娘娘,皇上怎么出去了?” 桃儿正送了新茶过来,不想却在‘门’口险些被飞奔出去的秦翰飞撞了个趔趄。在莫名其妙地送走了那个喜怒无常的皇帝之后,她终于还是忍不住到云素裳这边打听一下了。 云素裳觉得自己的眼眶有些干涩,不想一开口,声音也是一样的沙哑低沉:“我不知道……” 她不知道,这个男人对她的纵宠,还能到什么地步;她不知道,她究竟有什么好处,值得这个人用这样沉重的承诺来求肯? “娘娘,您可是有些不舒服?”桃儿听见她沙哑的声音,有些慌张地问道。 云素裳带泪的脸上忽然缓缓绽开一个欢欣的笑容:“我很好。” 是的,她很好! 秦翰飞能这样对她,她为什么要不好? 她想要的、她珍重的,从未离她远去,她为什么不好? 病中的云素裳,脸上忽然焕发出一种许久未见的生机。 秦翰飞,既然你的心是真的,我——绝不辜负! 离婉云轩不远的一处树林中,秦翰飞有些迟疑不定地扶着树不住地喘气,同时有些恼怒地向什么人问道:“你这个主意到底行不行?” 有一人将身影隐在黑暗之中,闻言冷笑一声:“你现在后悔也晚了。” 秦翰飞猛地抬起头来,咬牙切齿地看向那个方向:“你可是立过军令状的,如果还是不行,你最好做好被扒皮削骨的准备!” 首发本书 第102章 滚去兴庆宫养老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随着天气回暖,云素裳的身体一天天以令人惊奇的速度好转了起来,就连身上的那些外伤,都在以看得见的速度飞快地愈合。 如果说还有什么让婉云轩的宫人们担心的,那便是秦翰飞自从那日落荒而逃之后,已经有很多天未曾踏足至此了。 幸而云素裳的表现并没有什么不对劲。她每日只是温和地笑着,与亲近的宫‘女’说说笑笑,或者趁着午后天气和暖时到‘花’园中走走,日子竟是比从前的任何一天都过得舒适闲逸。 外面的那些老臣们虚张声势地闹了一阵子,最终还是被秦翰飞不知用什么手段压了下去,前一阵子仿佛听到不知是谁愤然挂印还乡,但究竟是真是假,婉云轩中却也没有什么人有心去确认。 这一日因为天气实在和暖,婉云轩中干脆撤了殿中的火盆,主仆数人围坐在小‘花’园之中闲话家常,倒也其乐融融。 诗筠没大没小地跟云素裳开着玩笑,一众人正笑闹着,忽然见到二‘门’上的小林子神‘色’慌张地跑了进来。 “又是什么人来了?”云素裳一脸的笑意没有收住,漫不经心地问道。 小林子一脸的为难,在众人不耐烦的目光中支吾了很久,才吞吞吐吐地说:“是……是霞影殿的那位主子。” 不知是什么原因,秦翰飞这边迟迟没有立后的诏书下来,所以陆芊芊虽然是从前的湘王正妃,如今宫中诸人却想不出如何称呼她,只好用“霞影殿那一位主子”来代指。 众人听说是她来了,人人脸上都有些不好看,鹊儿更是心直口快地嚷了起来:“她不是在禁足吗?什么时候解了禁的?咱们这边可不欢迎她!” 云素裳也是心中一滞,很快便若无其事地笑道:“她能禁足到现在,已经是很稀奇的了。我还以为秦翰飞会过两天就把她放出来呢!” 尽管婉云轩人人脸‘色’都很难看,那陆芊芊还是丝毫没有不受欢迎的自觉,径直昂首阔步地走了进来,一进‘门’就笑得‘花’枝‘乱’颤:“我还说怎么到处都冷清得很,原来都躲在自己宫里热闹呢!也不知是谁教的,主子奴才坐在一起闹得不成样子!这要是传了出去,外面还以为咱宫里都是没规矩的野人呢!” 云素裳淡淡地笑了笑,既不起身,也不说话,只管漫不经心地敲着茶盅的盖子,一下一下清脆的声音响在和暖的园子里,在陆芊芊听来简直是对她无言的蔑视! “喂,你是聋子还是哑巴?我跟你说话呢!”陆芊芊气冲冲地伸出纤纤‘玉’手指向云素裳的方向,小脸扭曲得厉害,全没了刚进‘门’时雍容高贵的风度。 云素裳几不可见地摇了摇头,‘唇’角勾出一丝嘲讽的微笑。 看来这个小丫头是越长越回去了,禁足了这一阵子,竟连从前的那点小聪明都没有了。她真以为她如今已经是后宫的主宰了吗? 很显然,云素裳事不干己的轻淡笑容,让陆芊芊心下更加恼怒起来:“你不要以为装得高深莫测我就会怕了你!你以为我现在不敢动你吗?我今天来只是要告诉你,皇上已经答应立我为后了!我从前曾经对母后发过誓,若我执掌后宫,决不允许有狐媚之‘女’存在,何况是你这样一个名不正言不顺、有辱皇上令名的妖‘女’!你若识相,最好趁现在自己乖乖向皇上请求搬到兴庆宫养老去,否则——如果你以为皇上一定会救你,可就太天真了!” 立后? 虽然知道这一天一定会来,但云素裳乍闻之下,还是禁不住心中一阵冰凉。 但她并不愿陆芊芊看到她的狼狈,是以面上依旧不动声‘色’,保持着恰到好处的笑容,极其友善地起身向陆芊芊福了福身:“原来过了这么久,皇上终于想起要立后了吗?既然这样,那便‘提前’恭喜皇后娘娘了。” “你……” 陆芊芊一肚子的得意,在看到云素裳的笑容时,便已不知消散在了何方。 她应该得意的不是吗?这个狐媚‘惑’主的‘女’人,终究还是不可能得到任何名分,而他却马上就要成为这天下最尊贵的‘女’人——这个不可一世的狐媚子刚刚不也是不得不起身行礼了吗? 可是为什么她会觉得心里莫名地梗得慌? 陆芊芊不肯被云素裳看出自己的心虚,只得艰难地维持着僵硬的笑容,得意洋洋地哼道:“你知道就好!我一天都不想看到你,所以你最好在立后的旨意下来之前消失,否则……你恐怕会遇上一点麻烦呢!” 看着她得意洋洋地离去的背影,云素裳脸上的笑容渐渐地淡了,‘唇’角勾出一丝嘲讽的弧度,目光渐渐深沉起来。 “娘娘,您看这……” 舒姑姑担忧地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观察着云素裳的脸‘色’,生怕她忽然又伤心起来。 云素裳幽幽地笑了一笑:“这不是很好吗?全天下人都在等着新帝立后,这一天自然是越早越好。” 鹊儿气鼓鼓地嚷道:“可是这算什么啊?就算她真的当了皇后,也不能把这后宫里所有的人都清理干净吧?现在旨意还没下呢,等下了旨接了凤印,她是不是要大过皇上去啊?”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诗筠冷笑一声接道,“也不看看她是谁教出来的!我看她的狠绝比前皇后有过之而无不及,既然前皇后可以为了个子虚乌有的罪名而把后宫中稍微有几分姿‘色’的‘女’子打发出去那么多,现在她这么做又有什么稀奇?” 鹊儿想起她曾经提过的素月的事,也是颇为赞同,当下望向云素裳时,更是增添了几分担忧。 云素裳知道丫头们此刻一定是提心吊胆,却也想不出什么法子来安慰她们。她自己已经是习惯了种种‘波’折,只要随遇而安便好,而且即便是那陆芊芊真的拿到了凤印,她也未必便会应付不了,何必现在便开始杞人忧天? 如今唯一困扰她的,是秦翰飞那边,究竟又在打什么主意?她如今,毕竟是不懂他了。 本书源自看书罓 第103章 我们自己的恩怨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有了心事的众人,玩笑时也便没了什么心情,就连这院子里还算时新的鲜‘花’,也早已没了观赏的兴致。 云素裳看见众人兴趣缺缺,只好吩咐散了,照旧躲回屋子里去。 大病初愈的身子,毕竟是禁不住什么折腾的。不过是趁着午后暖和,在园子里呆了那么一会儿,竟又开始感到浑身冰凉起来。 舒姑姑见状忙吩咐将火盆重新点了起来,忧心忡忡地叹道:“小小年纪,就把身子折腾成这样,若是落下病根可怎么好?” 云素裳借着她的搀扶照例躺下,自己心里也是一片茫然。 如今,竟连她自己也不知道这未来该着落于何处了。难道除了老病消亡在这深宫,她已经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 帝王恩浅,她实在不敢太过奢望…… 婉云轩刚刚好转不过几日的气氛,因为陆芊芊的到来,重又恢复了沉闷,甚至比从前更多了几分压抑之感。 凤儿趁着无人,悄悄地走到云素裳身边劝道:“娘娘先不要太过忧心了,依着奴婢对那一位主子的了解,她说话却是靠不住的。这立后之事,也许只是她的信口开河呢。” 云素裳沉默地想了一阵子,幽幽叹道:“即使这一次不是真的,以后也总有一天会是真的……这皇后之位,非她莫属,她倒也确实有着嚣张的资本。” 凤儿还要再劝,忽然听到外面又‘乱’了起来,忙迎出去看时,只见秦翰飞独自一人,风风火火地走了进来,行动处带起一阵寒风。 不待云素裳反应过来,秦翰飞已是径直闯进了内室,凤儿见机,慌忙悄悄地退了出去。 “不是说你这几日好些了吗?怎么又躺着?”秦翰飞一见云素裳躺在软榻上,心下先着急起来。 云素裳半睁开眼睛,懒懒地应道:“只要活着,就是好些了。又不是吃了老君的仙丹,哪能一转眼就活蹦‘乱’跳的呢?” 秦翰飞听着这话不太对,也不敢追问,只好尴尬地坐在一旁,没话找话:“这个时候,天气也和暖些了,炭气熏太多了反而不好,你这里怎么还点着两个火盆?” “冷。”云素裳漫不经心地回了一个字。 秦翰飞再次陷入了尴尬的沉默。 刚刚听说陆芊芊来过,他便慌里慌张地赶了过来,生怕云素裳在陆芊芊眼前受了什么委屈,可真正来到这里的时候,他反而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了。 云素裳的每一句话都好像很寻常,可他心里有事,细思之下却总觉得她每一句话都别有深意,不知道是不是陆芊芊在她这里说了些什么? 思来想去,秦翰飞还是觉得有必要解释点什么,所以他迟疑了半晌之后,才试探着问道:“听奴才们说,下午芊芊来过?” “来过。”云素裳没什么情绪地应道。 秦翰飞立刻紧张起来,双拳在袖中紧紧握着,竭力控制着自己的声音,生怕被云素裳察觉出了异常,但此时此刻,任何认识他的人都可以听出,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寻常的干涩和沙哑:“两个月后便是属国朝贡的日子,芊芊的父兄也可能会来,所以我只能将她解禁……” 云素裳淡淡点了点头,秦翰飞猜不出她是表示赞同,还是仅仅代表听到了,无奈之下,只得耐着‘性’子追问道:“芊芊没有为难你吧?” 云素裳冷笑了一声,不无讽意地说:“为难怎么样,不为难又怎么样?她的父兄会来,所以她可以为所‘欲’为;而我的父兄,却永远都不会来了……” 秦翰飞心中一滞,‘胸’口剧烈地疼痛了起来,半晌方才稳住,苦涩地问道:“云儿,我们一定要带着父辈的恩怨活下去吗?” “不需要,因为我们自己的恩怨,已经足够多了。”云素裳心头酸涩,悲恸的情绪却只是一闪而过,很快便已经恢复了正常。 秦翰飞发现,他每次觉得自己的心痛已经无以复加的时候,云素裳都会凭借一句不咸不淡的话,再在他痛不‘欲’生的心中添上一刀,让他体会到更深一层的痛苦! 而且,她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无可辩驳…… 如今,他已经说不清究竟是谁在折磨谁了! 在这样的心痛折磨之中,秦翰飞感到自己原本觉得是理所当然的决定也忍不住动摇起来,一身唯我独尊的傲气也不知抛散在了何方,剩下的唯有一点凄苦的无奈:“云儿,我们的恩怨,迟早都会过去……相聚是缘,我们彼此珍惜,好不好?” “珍惜……” 云素裳没有再反驳和讽刺,却是将这两个字重复了一遍,‘唇’角勾起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容。 秦翰飞不知她的意思,只得迟疑着将心里思量了千百遍的话说了出来:“云儿,你永远是我心中最重要的人……我实在不愿意伤害你,可是……我需要一个皇后,芊芊的身份无可挑剔,而且她心地单纯善良,虽然有些小‘性’子,却也是年纪小的缘故……你多教导教导她,等她长大了,我们就不用担心了。” 云素裳闻言,脸上渐渐绽开了一个奇怪的笑容,看得秦翰飞有些胆战心惊。 只听她语气轻快地说:“这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秦翰飞,我一直很佩服你,今天,尤甚。” “云儿,”秦翰飞的目光有些躲闪,“我知道这让你很为难,但是为今之计也只能如此。我向你保证,绝不会让你在宫中受任何委屈,过了这一阵子,等天下稍定,我们再徐图后计,你看好吗?” 云素裳感到自己心中的寒意渐渐蔓延开来,浸透了骨髓,淹没了五脏,也冰冻了她身上的每一点血‘肉’,让她连意识都有些茫然起来。 徐图后计,好一个徐图后计! 虽然知道这几乎是不可避免的结局,可她仍然没想到这个结局会来得这样快,快到连一天的美好都没有留给她! 而且,为什么这样的结局,偏偏是秦翰飞亲口来告诉她? 原来这世上所有美好的想象,都是那么不堪一击…… 云素裳用尽全力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声音是前所未有的愉快:“真是个好主意啊!” 本文来自 第104章 封你个贵妃当当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在那些多管闲事的老臣们接连不断的催促之中,立后的旨意终于还是下了,几乎可以说,全天下所有人的心里,都隐隐地松了一口气。 秦翰飞如今已经几乎不到婉云轩来了,想必人人都不愿意自讨没趣,日日来面对一张永远带着嘲讽之意的冷脸吧? 好在陆芊芊这一阵子也是颇为安静,若不是时常听到霞影殿那边传来又请了什么裁缝什么首饰师傅进宫的消息,云素裳几乎要怀疑前日耀武扬威地来这里警告她的那个人根本不存在了。 可是婉云轩的所有人都知道,这样的安静,绝不可能从持续太长时间。事实上,从宫墙外几乎每天都会出现的那些神‘色’僵硬的“过路人”的数量来看,婉云轩,才是整个宫中风暴的中心! 但是云素裳所期待的风暴,始终没有来。 册后大典在两个月之后举行,时间恰恰定在各属国朝贡之后的数日,不用想也知道,到时的情形一定会是热闹非凡的了。 凤儿侧身靠在云素裳身旁,忧心忡忡地说:“娘娘,晁国的使臣只怕月内就要进京,到时霞影殿那位,可就真的是有恃无恐了,奴婢担心到时候……” 关于这一点,云素裳早已经猜到,所以也并不感到十分意外,只是淡淡地问道:“陆芊芊在晁国很受重视吗?” “重视才怪,”凤儿颇为不屑地说,“谁见过受重视的皇室血脉被送到民间去教养的?她生母身份低微,晁国宫中根本没有她的安身之地!后来被送到了这边来,受了前皇后亲自教养,她可算是一步登天了!不是有种说法叫‘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现在晁国皇室见她得了势,又把她当宝贝似的供起来了!这种事情,想想便令人心寒!” 云素裳有些意外地叹了一声:“倒也是个可怜的孩子——生在帝王家,这种让人心寒的事,从来都不会少的。” “您还有心情去感叹别人!那些晁国的家伙如今可不会愿意看到他们的护身符受委屈!到时候他们一定会对付您的,您倒是先想想办法啊!”凤儿是真的有些急了。 云素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陷入了沉思。 她倒不怕晁国使臣会对她施加什么压力,只是既然朝贡之期与册后大殿赶到了一起,北番的使者应该也会来的吧? 那边的消息,她时时期待着,却又总怕听到…… 上一次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宫‘女’的身份,皇姐尚且有本事找人给她传了话,并且通过她拿到了治疗疫病的方子,她便知北番也并不缺乏能人;不知这一次,皇姐是不是又会有新的大事要求她去做? 尤其是,在这个极为敏感的时期,栾梦平他们还在关押之中,生死不知,如果皇姐还敢有动作,那可就真是胆大包天了! 想到那日栾梦平信心满满地说的那些话,云素裳非但没有放心,反而总有种担心被人算计到的惶恐。 三皇姐也许会有些谋略,但秦翰飞又岂是易与之辈? 这一阵子她心中反反复复,却总打不定主意,如今看来,已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凤儿,皇上那边的消息,你可知道些?” 云素裳冷不丁地一问,让凤儿心中一惊,猛然瞪大了眼睛:“娘娘您,可是要求见皇上?” “他不想见,我求又有何用?”云素裳有些自嘲地笑了起来。 她总归是太任‘性’了些,因为自己心中的几分恼怒,便随意地疏远了她在宫中唯一的依靠,细说起来,真是愚蠢至极的行为! 虽然,让她曲意去逢迎一个已经离心的爱人,个中酸涩,唯有心知…… 她恼恨于秦翰飞的懵懂,却又因为身份所限,不敢与他真正‘交’心,这一场错爱,本来便不会有一个完美结果的吧? 人若太贪心,总想追求完美,便往往会连已到手的一切,也终将会失去。既已如此,她是不是该退而求其次,紧紧抓住手中现有的一切,尽力让自己强大起来? 凤儿见她沉‘吟’,忽然调皮地笑了起来:“原来娘娘也是个口是心非的人,明明就是想见皇上了,却偏偏不肯承认!奴婢这里有一个重要的消息,如果娘娘不想听,那也就算了!” “是什么消息?”云素裳下意识地问道。 凤儿见问,立刻拍着手笑了起来:“哈哈,您还说不关心!现在承认了吧?” 云素裳假作恼怒地回过脸去:“你不肯说算了,我叫人打你一顿板子,看你说不说!” 凤儿在婉云轩这一阵子,早已经‘摸’透了云素裳的脾气,所以也丝毫不惧,反而‘挺’起‘胸’膛迎了上来:“奴婢等着呢,不知道娘娘的板子在哪儿?” “小蹄子,越发能耐了,竟然连我也打趣起来了!”云素裳笑着将一方帕子掷到了凤儿的身上,咬牙切齿地骂道。 凤儿得意洋洋地一笑:“奴婢一向是很能耐的,不然也不会发现有人每夜二更天的时候,都会在婉云轩的西墙外面像穿梭似的来来回回转个万儿八千遍的!说起来,一个在屋里长吁短叹,一个在墙外心如汤煎,你们两个何苦来呢!” 云素裳闻言心中一颤,一时竟有些拿不准她的话有几分真几分假了。 那秦翰飞……真的常来吗? “就知道您会不信!不如这样吧,奴婢跟您打赌,您今晚到西墙根外面守着,如果那人不来,您就摘了奴婢这颗脑袋,怎么样?” 云素裳“嗤”地一声笑了起来:“好个不怕死的丫头!既然这么说,我便一定要看看你这颗脑袋能不能保住到明天早晨了!” “那,如果奴婢赢了,娘娘赏奴婢什么呢?”凤儿丝毫也不为自己的脑袋感到担忧,反而兴冲冲地盘算起自己能捞到的好处来了。 云素裳见状心中也是一动。她既然这样笃定,不会是真的吧? 心里犯着嘀咕,她口中却只好敷衍着道:“你用脑袋换的赏,一定不能轻了!你自己说吧,你想要什么?” “奴婢想要的东西可大了去了——如果有一日娘娘执掌后宫,封奴婢一个掌事宫‘女’当当,您看可好?”凤儿高高地昂起了头,看似玩笑,眼中却闪过一丝认真的神情。 云素裳心中一跳,旋即便是自嘲地笑了起来:“这你可亏大了!我的身份,今生不可能执掌后宫,所以你这个赌注,只怕今生都拿不到了!” 凤儿却不依不饶地求道:“奴婢不管!只要娘娘现在许下了这个赏,奴婢就有信心拿到,您只说您肯不肯赏吧!” “依我看啊,”云素裳漫不经心地答应着,“你要的赏也太轻了些,不如这样吧,若有一日我执掌后宫,封你个贵妃当当,你看如何?” “好啊!既然这样,奴婢在此先谢过娘娘了,您可别到时候不认账!”凤儿半真半假地向云素裳行了个大礼,惹来后者一阵抑止不住的大笑。 本书首发于看书蛧 第105章 疑是玉人来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虽然跟凤儿打赌时,云素裳心中是完全不相信秦翰飞会出现的,但真正来到西墙外的时候,她的心中还是隐隐生出了几分忐忑的期待。 她甚至不敢想,如果他出现了,自己该以什么样的心态来对待他? 秦翰飞其人,真让人不知该怨还是该恨。 云素裳相信他是有情的,却无奈他的心中,总是把那个名义上的发妻、那个看似天真烂漫实则心毒手狠的‘女’孩子放在不可替代的位置;若说他是无情的,他却总会在别人已经对他不抱希望的时候,用他的一腔赤诚,让人感动得卸下所有的心防…… 这样的男人,其实最可怕。他会牢牢把你缚在他的身边,却永远给不了真正的安全感。深陷在这样的一场孽缘之中,是福是祸,唯有心知! 虽然天气已是阳‘春’三月,但夜晚的风还是很冷的,只有那空气中的阵阵‘花’香,可以证明这天气,已不是数月前那场冻结了天地的彻骨寒冷。 诗筠飞跑着抱了件厚厚的披风出来帮云素裳披上,皱眉嘟囔着:“我看凤儿简直是疯了,大半夜撺掇主子到这里来吹风!你最好祈祷会有收获,不然的话,即使主子不摘你的脑袋,我也要揭了你的皮!” 凤儿毫不在意地笑了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云素裳靠在墙边假寐,看似漫不经心地听着丫头们斗嘴,一双手藏在袖中,不知何时已经紧紧地绞在了一起。 这个时候,每一点风吹草动,都会让她的心也跟着‘乱’跳起来,虽然每一次最终都证实了并没有什么人来,她心中的忐忑之情却没有半点减弱。 二更还未到,所以她是不该着急的。凤儿说他每天都会来,他就……真的会来吗? 这道宫墙的外面,是一片‘精’心打理过的疏林,‘侍’卫巡逻的声音,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响起,然后一切归于沉寂。如果不是耳边有两个小丫头一直吱吱喳喳不肯住嘴,云素裳几乎有种游离于天地之外的渺茫之感了。 月移‘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原来这样的等待,竟是这般焦灼、这般心酸,却偏偏又这般令人着‘迷’! “都这么晚了,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我看他是不会来了!凤儿,你就等着被摘掉脑袋吧!”诗筠幸灾乐祸地笑着,重重地在凤儿肩上拍了一把。 她两人从一开始就是针锋相对,现在虽然没了最初的敌对,但每天总要吵上十几场的相处方式,却已经是改不了的了。 凤儿丝毫不受诗筠冷嘲热讽的影响,仍是‘胸’有成竹地笑着,甚至还不忘提醒云素裳一遍:“我向主子讨的赌注,可是认真的!您可要记准了,到时候不要赖账才好!” 不等云素裳答话,诗筠已经抢着吵了起来:“你总要先赢了再说啊——现在差不多已经二更了,我真的很为你担心!你的脖子洗干净了吗?” 深更半夜有人在宫墙旁边吵嚷,也算得上是一桩奇事。好在‘侍’卫们似乎并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一直都没有人来问过什么。 其实……如果有人来查问反倒好一些,至少多说几句话,也可以打发一点时间啊!在这样的等待之中,云素裳的心中渐渐焦灼起来,手中的帕子卷紧到一起又慢慢松开,然后再一次下意识地卷紧…… 他真的会来吗?如果知道她在,他会说什么、会做什么?他会不会恼怒她的自作主张,会不会抱怨她不懂事? 许久未见了,他是否依然如旧?他的心意,是否有一点点转变?从前说过的那些话,是否还有几分转圜…… 因为每一次的树影摇动都会让她白白‘激’动一场,所以时间长了,云素裳干脆闭上眼睛默默地等着。 在一分一秒的煎熬之中,二更已经快要过去了。凤儿一向晚睡,诗筠已经是哈欠连连,云素裳装作困倦的样子,却并没有半分倦意,心中警觉得像一头守夜的小兽,侧耳细细听着每一点风吹草动。 将近三更,宫中一时彻底的万籁俱寂,就连换班过来的这一队‘侍’卫,脚步似乎也远较上一队为轻。“沙沙“的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可以传出很远,却莫名地有种让人安心的味道。 云素裳终于开始觉得有些累了,但她期待的那一道身影,却始终没有出现。 虽然早已经设想过了这种结果,云素裳的心中仍是有几分沉沉的失落。 他终究没有来。 不管凤儿是看错了,还是有意要偏她玩,云素裳心中都没有什么可抱怨的。她如今最大的感慨却是:今晚天气好凉…… 不知什么时候,诗筠已经侧身坐在地上睡着了,凤儿斜靠在一棵树下,也已经‘迷’‘迷’瞪瞪地频频点头。云素裳无奈地暗叹一声,伸手拍了拍凤儿的肩膀。 “娘娘,怎么了?”凤儿‘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见云素裳站在她的面前,一时有些回不过神来。 云素裳勉强笑了笑,有些怅然地叹道:“快三更了,我们回去吧。” “人还没有来,为什么要回去?”凤儿搞清楚状况之后,困意顿消,脸上‘露’出了调皮的表情。 “不过是开个玩笑罢了,我又不会真的摘你的脑袋。知道你好胜心强,但也不至于不到天亮不死心吧?”云素裳幽幽笑着叹道。 凤儿闻言夸张地叫了起来:“谁跟您开玩笑?这个赌,我可是十分认真的!我看是您自己怕输,所以不敢再等下去了吧?” 她的声音并不大,但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分外突兀。云素裳无奈地扯住了她,向着厢房的方向怒了努嘴,示意噤声。 凤儿虽是放低了声音,语气却有几分不屑:“舒姑姑再了不起,也不过是个奴才罢了,真不知道您忌惮她什么,等她睡了才敢出‘门’也就罢了,竟然连说句话都怕吵醒了她!” 云素裳无心跟她解释什么,只是坚持地挣脱她的手径自起身,顺便叫醒已经跟周公聊了不知多久的诗筠:“我们该回去了。” 正在这个时候,凤儿的声音忽然在她身后响了起来:“等一下!” 本书源自看书網 第106章 相见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怎么了?”云素裳与诗筠同时一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叔哈哈- 凤儿的脸上缓缓绽开一个得意的笑容,无声地指了指疏林外面的方向。 云素裳顺着她的手指看去,只见一道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出现在黑暗之中,缓慢却坚定地向这边走了过来。 虽然凤儿一直坚信他会出现,云素裳却是几乎完全不信的。她今晚之所以会来,几乎可以说完全是抱着一种侥幸的心理——只要有万分之一的可能看到他在这里出现,她也就可以满足了! 却没有想到他真的会来! 云素裳的心脏顿时砰砰‘乱’跳起来,心‘潮’澎湃的时候,她早已经忘记了世间万物,连凤儿什么时候偷偷地将诗筠拉走了都完全没有察觉。 那道身影,近了…… 他的举手投足,还是那样从容不迫,脚步之中似乎却带了一丝隐隐的不安。 他是在担忧什么呢?他也会有这样忐忑这样无措的时候吗? 那道身影慢慢地进了林子,在离云素裳不远的地方站定,隔着宫墙看向婉云轩的方向,良久之后忽然重重地叹了口气。 云素裳听到他的声音低低地说:“云儿,我本‘欲’全心全意待你,谁料还是走到了这一步……你可是还在恨我?” 恨吗? 云素裳曾经千遍百遍地问过自己,却从来没有过一个完整的答案。 也许她曾经怨过,怨他的冷漠、怨他的残酷、怨他的若即若离,更怨他的摇摆不定! 可是这并不等于恨吧? “恨”之一字,太过于沉重了。 她曾经恨过为了一己‘私’利覆灭了大业皇朝的秦川,也恨过将万千生灵视如蝼蚁的上苍,却并没有想过要恨一个她原本一直深爱着的人啊! 走到这一步,最不愿意看到现状的人恰恰是她自己,可是那些事,终究还是一件一件地赶着,将她与他,推到了如今这样隔着一道宫墙不敢相见的地步! 秦翰飞,如果你我相遇,在那场浩劫之前,该有多好? 如果一定要有仇恨,那便不要再有什么扯不断的情思啊!如今这样,相见是痛,不相见也是痛,谁能告诉她究竟应该怎么做? 看着那道分外孤单萧索的身影,她好想……好想走过去从后面拥住他,告诉他,不管经历过多少风雨,她都一直在他的身边…… 可是云素裳并没有动。 她并不打算在这深夜的疏林之中与他互诉衷肠。事实上,两个人的心已经走远的时候,说过再多的情话,也都是枉然了。今晚她等了这样久,只是为了来看他一眼,心愿已足! 秦翰飞并没有再说什么,他只是默默地站着,透过‘花’墙的格子,看着婉云轩中淡淡的灯光,不知在想些什么。 云素裳也是静静地看着他的侧影,心中酸涩而又甜蜜,眼中升起‘蒙’‘蒙’的雾气,美好得让她舍不得闭上眼睛。 这一刻云素裳甚至想,如果能与他这样相守到地老天荒,似乎也是一件极其幸福的事情了。 带着凉意的夜风一阵阵吹过,两个人相距不过咫尺,隔着一道几乎不挡视线的‘花’墙,相望不相见。 不知过了多久,在云素裳以为自己会幸福地冻僵在墙根下的时候,秦翰飞忽然长叹一声,转身就走。 恰在这时,一只黑猫在‘花’墙上面懒懒地走着,乍然见到秦翰飞转身,它似乎吃了一惊,本能地跳了起来,伴随着“喵呜……”的一声凄厉的尖叫,它圆滚滚的身子高高地离开了‘花’墙,又重重地摔了下去,它却顾不得查看到底是什么吓坏了它,只管夹着尾巴逃命去了。 云素裳捂着‘胸’口竭力压住“砰砰”‘乱’响的心跳,暗暗祈祷秦翰飞快些离开。 但偏偏事与愿违,秦翰飞在吃了一惊之后,原本伤感的情绪却是消散了大半,,对环境中不寻常之处的感知,瞬间便已经恢复了正常。 这样一来,云素裳擂鼓般的心跳声,显然就免不了被发现的结局了! 云素裳竭力将自己蜷成一团,希望像自己这样弱小的人不会引起秦翰飞的注意…… 可是秦翰飞在微微愣了一下之后,忽然脸‘色’一变,猛地转过身来,大踏步向着云素裳的方向走了过来。 “不要发现我,不要发现我……”云素裳在树后暗暗祈祷起来,一时心跳几乎都要停了下来。 可是在这一片墙下只有一个人在躲着,只要肯找,又怎么会找不到? 秦翰飞冷笑一声,从几棵树的后面绕到了云素裳的身后,厉声喝道:“谁躲在这里?” 云素裳知道最终还是躲不过,只好拿袖子遮着脸,慢慢地站了起来。 “你是哪……你是云儿?” 秦翰飞的声音里有着浓浓的不可置信。 他本以为是婉云轩的哪个小宫‘女’受了委屈躲在这里哭,甚至还怀疑可能是谁趁着夜‘色’在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却万万没想到他看到的,恰恰就是他每天都在疯狂地思念着的哪个‘女’人! 秦翰飞开不及思考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因为欢欣像决了堤的大河,转瞬之间就以雷霆万钧之力,向着毫无招架之力的他喷薄而来! 云素裳尴尬地苦笑一下,慢慢地站起身来,干笑着一步一步往后退去。 这‘花’墙虽然遮不住视线,但挡住个把人也应该是没什么问题的。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尽量躲远一点,最好能找个合适的路径落荒而逃,无论如何不要被秦翰飞抓到! “你想躲我?” 被‘花’墙拦住脚步的秦翰飞,心中涌起一股浓浓的恼意。 云素裳退到一个自以为安全的距离之后,才敢干笑着说:“不是……我只是出来散散心,天‘色’不早,我该回去了!” “是吗?”秦翰飞不置可否地笑了笑。 云素裳心中警钟‘乱’响。他知道今天的事情,绝对是一场惊心动魄的大战! 只听秦翰飞用平平淡淡却极有威慑力的声音说道:“我远路风尘地跑来你婉云轩,你不说大礼相迎也就算了,竟然还敢扔下我自己跑了?这都是谁教你的规矩?” 本书首发于看书網 第107章 逾墙钻穴之事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干笑两声,想跑却又不敢,留下就更加惊心动魄,一时急得她不知如何是好! 早知道会被他发现,早知道自己这么害怕见到他,她无论如何都不会冒险出来干这种事啊! 现在好了,这下子骑虎难下了吧? 秦翰飞好笑地看着她:“你不会是打算跑吧?难道你觉得在这宫里,你有本事跑得出我的手掌心?” 云素裳闻言立刻蔫了下来。-叔哈哈- 这宫中可是皇帝的天下,除非她‘插’翅飞出宫去,否则跑到哪里能逃出他的掌控? “我不敢了行不行?”云素裳知道自己现在就是一只被拎住了耳朵的兔子,在他的面前别说蹦跶了,就连抬抬前‘腿’的本事都没有,哪里敢跟他斗! 明白了现在的处境之后,云素裳不禁挫败地垂下头,开始自暴自弃起来。 秦翰飞对她这样的表现还算满意,脸‘色’渐渐缓和起来,又向前走进了几步,隔着墙问道:“大半夜的,你来这里做什么?” “我……就是出来散散心……” 云素裳的心里有些发虚。 宫中的规矩她虽然从来没有遵守过,却也知道夜间随处‘乱’走是绝对不会允许的。散心?见鬼! 秦翰飞当然是不信的,却也并没有打算戳穿她,而是十分平静地问道:“现在心里舒坦了,准备回去了?” “嗯嗯嗯!”云素裳没有想到能够‘蒙’‘混’过关,高兴得拼命点头。 哪知这时候秦翰飞却当头给了她一盆冷水:“一派胡言!” “我哪有胡言……”云素裳心虚地低下了头,心里忍不住又犯起了嘀咕。 到底能不能放过她啊?他自己不也是深更半夜出来溜达吗? 想到这里,云素裳忽然觉得自己又有了底气,忙抬起头来笑‘吟’‘吟’地问道:“你还问我出来做什么,我就算出来得再不合情理,至少也是在婉云轩里面晃‘荡’,可是你——你深更半夜千里迢迢风尘仆仆不畏艰险地跑到婉云轩的墙外来做什么?莫非是想我了?还是——你准备学外面那些戏文里面的人,来一回逾墙钻‘穴’的韵事?” 秦翰飞想不到她这样大胆,一时竟然怔住,直疑心自己身在梦中。 她……这是在暗示什么吗? 他自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来这里,这个刁钻古怪的小‘女’人既然见了他,自然也不会猜不到!本来自己偷偷地前来探望被她恰巧发现,心中应该是十分尴尬的,可是她竟然出言调侃,而且还提到…… 莫非她出现在这里并非恰巧,而是特地来此等他? 她是不是也已经厌倦了两人的疏离,是不是也在寻求一个契机,希望可以重归于好? 秦翰飞的心中充满了狂喜,反复思量许久,才颤着声音不确定地道:“我确有逾墙钻‘穴’之心,但事成与否,还是要看你肯是不肯?” 云素裳没想到被他反将一军,领会到他话中的调侃之意,禁不住双颊一红,这才意识到自己刚刚说了些什么! 她……是不是太鲁莽了一些?他会怎么想,会不会觉得她轻浮放‘浪’,会不会因此看不起她,会不会将她的话当做以后嘲讽她的笑料? 这下完蛋了,自己在他的眼中本来就几乎没什么可取之处,如今更是…… 云素裳恨不能将时间倒退回去,掐死刚才口无遮拦的自己! 秦翰飞看见她这幅窘态,知道自己至少猜中了大半,顿时心情大好,也不管深夜寂静,就在墙外哈哈大笑起来,疏林之中栖宿的鸟儿不知被惊醒了多少,扑棱棱的挥翅声响成一片。 云素裳听到‘侍’卫们越来越近的呼喝声,知道已经惊动了好多人,当下几乎要急得跳脚,一张脸又是急又是羞,那神情煞是可笑。 秦翰飞一见更是得意,大笑着说道:“现在却又知道害羞了,刚才可是大胆得很呐!” 云素裳正要气得跺脚,尽责的‘侍’卫们已经围拢了过来,在秦翰飞的周围站成了一个半圆形的圈子,一点点向内迫近,其中一人厉声喝问道:“什么人?!” 秦翰飞哈哈一笑:“朕若是刺客,就凭你们这速度,来一万个也没有什么用!” 那小队长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吓得双‘腿’发软,“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告罪不止。 秦翰飞显然心情相当不错,不但没有怪罪的意思,反倒大笑着说:“这不怪你们,毕竟朕几乎夜夜都来,旁人当值的时候,可也一样抓不到朕,哈哈……” 云素裳不知道跪在地上的‘侍’卫们是什么心情,反正她自己已经是窘迫得恨不能钻到地缝里去了! 秦翰飞这个‘混’蛋,他知不知道要收敛一下? 还说什么夜夜都来,这话很容易让人误会好不好?他好歹也是个皇帝,每天夜里连一个从人也不带,鬼鬼祟祟溜到某一处宫殿外面…… 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在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吗?这件事有必要跟‘侍’卫们说吗?即使要说,也不能用这么模糊的方式,故意给他们误导吧?这样很容易让他们以为…… ‘混’蛋,他很显然是故意的! 此时云素裳的一张脸更是完全涨红了起来,不过这一次,大半却是被他给气的! 最可恨的是,他说了那么多还不够,还嫌不够明显,还怕‘侍’卫们没有想歪,故意趁着那个小队长惊愕地抬头的工夫,夸张地向她这边张望了一下,恰到好处地将他们的目光引到了她这里来! 云素裳知道,自己这一回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秦翰飞,你这个乌龟王八蛋,当了皇帝也没个正行的促狭鬼!活该大臣们参你行为不检,活该被外面传说是荒‘淫’无道的昏君! 明天宫中一定会传得沸沸扬扬!某皇帝放着正道不走,深更半夜爬墙与人‘私’会的消息,一定会被宫中所有人津津乐道上好久的! 也许陆芊芊会为此大发雌威,也许朝中的老臣们会由此引发新一轮的上书狂‘潮’,也许天下的清流文士们会为此一起避世隐居,不肯在这个荒唐的皇帝的朝中做官……到时候看他会不会焦头烂额! 这样才好呢,她乐得看热闹!如果秦翰飞想看到她跟着焦急难过,那可就打错算盘了!她当这个祸国妖姬当得可舒坦着呢,来多少骂名,她都照收不误! 本文来自 第108章 皇帝钻狗洞进来的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我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害羞吗?” 秦翰飞的声音忽然低低地在耳边响起,云素裳吓了一跳,猛然回过神来,却发现那个不正经的家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了自己的身旁! 这这这……‘花’墙那么高,他是怎么过来的?该不会是当着一队‘侍’卫的面,从墙上爬过来的吧? “能不能不要这么瞧不起我?我可是沐德皇朝的战神,飞檐走壁都不在话下,一道墙岂能拦得住我?”秦翰飞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促狭地在她耳边吹着气说。。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云素裳红着脸拍开他的脑袋,仍是不放心地向着墙外张望。 秦翰飞不满地用头在她肩上蹭了蹭:“你看什么呢?几个歪瓜裂枣的‘侍’卫而已,有那么好看吗?” “我想看看他们是不是还活着,你有没有杀人灭口?”云素裳半真半假地解释道。 “我为什么要杀人灭口?”秦翰飞有些疑‘惑’。 云素裳理所当然地说:“因为她们看见你爬墙了……” “我再说一遍,这么矮的墙根本用不着爬!”被轻视了的秦翰飞感到十分愤怒,不顾形象地吼了起来。 云素裳一时之间有些‘迷’糊,皱着眉头嘀咕道:“用不着爬,那你是怎么进来的?这一边墙角下应该没有狗‘洞’……难道你会穿墙术?” “云素裳!”一直以为自己掌握着主动权的秦翰飞,瞬间被这个不知道是真‘迷’糊还是装‘迷’糊的小‘女’人气得满脸通红,恨不得将她拎过来暴揍一顿! 竟然怀疑他钻狗‘洞’?他堂堂沐德皇朝九五至尊,像是个会钻狗‘洞’的人吗? 虽然……爬墙也实在比钻狗‘洞’光彩不到哪里去…… 云素裳‘揉’了‘揉’自己的耳朵,嗔怪地瞪了他一眼:“吵死了,不钻就不钻,你吼什么啊?” “你!”秦翰飞一肚子的怒火,竟然被她这么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给化去了大半,一时竟有些呆愣地看着她,转眼忘记了自己刚才那些咬牙切齿的决心。 云素裳调皮地朝他眨了眨眼睛:“我什么我?我在这里好好的呢,你来揍我啊!” “嚣张的小丫头,真以为我不敢揍你不成?”秦翰飞又恼又恨又是无奈,忽然一个弯腰,趁云素裳不注意时,一把将她抄了起来,惹得她忍不住尖叫出声。 婉云轩守夜的宫人和‘侍’卫闻声慌忙飞奔了过来,看清园中的场景之后,人人都是惊慌不已,一时呼啦啦跪了一地。 云素裳羞恼地转过脸去,把头埋在秦翰飞的臂弯里,死死抱着他的脖子说什么也不松手。 秦翰飞低下头在她耳边悄声问:“你是故意把他们招来看咱们恩爱的吗?” “秦翰飞你个‘混’蛋,快放我下来!”云素裳羞得恨不能化成影子消失在这暗夜里,听见他有心调侃,她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偏又不敢大声,只好凑近他的耳边咬牙切齿地吩咐道。 “你搂着我的脖子,我怎么放你下来?”秦翰飞无辜地笑了一声,用在场每一个人都能听得到的“小声”说道。 云素裳这时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像八爪鱼一样紧紧地缠在了他的身上,一时更是羞愧无已,慌忙将两条手臂松开,死命地挣扎起来。 “你不怕摔死,我可舍不得你出事!”秦翰飞哈哈一笑,也不理会她的挣扎,仍是将她牢牢箍在怀中,大踏步向寝殿方向走去。 “秦翰飞……” 云素裳不知怎的心中忽然慌‘乱’起来,两只无处安放的手下意识地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像是抓住了救命的稻草。 秦翰飞感觉得到她的慌张,其实他自己的心中,又何尝不是小鹿‘乱’撞?这么多日子的忧心和思念,这么多日子的愧悔,这么多日子孤寂地遥望着婉云轩寂寞的宫墙…… 他的心思,这个小‘女’人可会懂? “云儿,有没有想我?”竭力忍住心底的那一份悸动,秦翰飞假装随意地问道。 “当然没有,为什么要想你?”云素裳莫名其妙地抬起头来看着他,似乎他问了一个非常奇怪的问题。 “为什么不能想我?”秦翰飞气得差点要将她扔到地上去! 这个该死的‘女’人,说一句好听的话会死吗?哪怕……哪怕说句假话哄哄他也好啊! 云素裳似乎丝毫不受他的怒火影响,仍是一脸‘迷’‘惑’地说道:“我没有什么想你的理由啊!你是皇帝,想你的人太多了,少我一个也不少吧?既然如此,我何不省点儿工夫,少费些心神呢?何况你马上就要有皇后了,我早已是一个可有可无的人,你都不想我了,我又何必想你?” “哈哈,我怎么忽然闻到了一股酸味呢?”秦翰飞听了她的解释,忽然心情大好地笑了起来。 云素裳攥紧他衣裳的手松了松,没有再说话。 “怎么了,真生气了?”没有听到她的回答,秦翰飞忽然感到有些慌‘乱’。 “没有。”云素裳闷闷的声音,从他的怀里传了出来。 这下子,秦翰飞已经可以确信,她确实是在为着这件事生气了。他的心中,不禁也生出了几分无奈: “云儿,这件事……我确实对不住你,可是现在的形势,由不得你我任‘性’……我向你保证,不论在我身边的人是谁,我的心里永远只有你,好不好?” 云素裳微微一震,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那个从来不肯向任何人服软的帝王,那个战火与风沙磨砺出来的战神,是在向她解释难处,乞求她的原谅吗? 云素裳忽然感到自己有些羞愧起来。她应该是知道他的难处的,可是一直以来她都是十分任‘性’,总觉得他就该为了她而负尽天下…… 可他毕竟是帝王啊!若帝王之爱,真正到了可以不顾一切的地步,那对于天下苍生来说,都是祸非福吧? 其实,他是对的。 虽然如此,云素裳的心中却仍是有些不舒服,所以她不安分地挣扎了一下,嘟着嘴嘀咕道:“你的心里有谁,我怎么会知道?不然你把心掏出来给我看一看好了!” 本書首发于看書网 第109章 一片痴心为贱婢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此刻的婉云轩中自然是‘春’风帐暖,但在皇宫另一个方向的霞影殿中,冷冽的气氛却让下面‘侍’候的宫人们噤若寒蝉。。 更新好快。 宫中的消息从来都是传播得比飞还快,有什么事能瞒得过有心人的耳朵? 陆芊芊清丽的小脸扭曲着,带着一肚子的闷气,忽然一个抬脚,将一名正在收拾地上碎瓷残片的宫‘女’踹翻在地:“没用的东西,除了收拾屋子、告罪求饶,你们还会做什么?”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那宫‘女’手中刚捡起的几片碎瓷尽数落在了她自己的身上,另外一只手却是结结实实地撑在了一个破碎了一半的茶盅上,殷红的鲜血瞬间便流了下来,她却只能飞快地爬起来,跪在一堆碎瓷片上叩头不止。 “确实该死,一群废物!”陆芊芊本想再找点什么来摔碎,无奈桌上和架子上所有能拿到的东西都早已经变成了地上的一片残骸,再也找不到什么东西可以让她出气了,陆芊芊心下更是恼怒,忍不住再次飞出一脚,将那个可怜的小宫‘女’又一次踹翻在地。 两旁‘侍’立的宫人内‘侍’们只恨不能将头缩到肩膀里去! 这位主子的喜怒无常,他们每个人都是见识过的,这一阵子因为立后的旨意下来,霞影殿中才稍稍安静了些,谁料没过几天工夫,又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陆芊芊走到胆战心惊的宫人们面前,一个一个地戳着她们的额头‘逼’问道:“你们这些人,平日一个个说嘴都是厉害的,真到用得到你们的时候,就没一个有用的,是不是?” 所有人都只好将头深深地埋下去,暗暗祈祷她尽快放过自己。 五丫头屈着身子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心里忍不住暗叹:云儿啊云儿,你可真有本事!每次霞影殿刚刚安静没两天,你就能‘弄’出点事来把这位主子气得发一阵疯! 她发疯倒是常事,只是今天这一次似乎尤其严重,还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地躲过去呢! 正这样想着,陆芊芊已经检阅似的走过一个个噤若寒蝉的宫‘女’,慢慢地踱到了她的面前,伸手托起她的下巴,‘露’出了冰冷的笑容:“五丫头啊,你把头垂得这么低干什么?” 五丫头僵硬着脸恭敬地答道:“未能为主子分忧,奴婢惶恐!” 陆芊芊自然不是好糊‘弄’的。她冷冷地笑了一下,心中早已了然:“哼,你惶恐倒是真的,不过恐怕不是为了不能替本宫分忧,而是怕被你昔日的那个好姐妹连累了吧?” 五丫头无法可想,只好借势跪下,闷声磕头。 陆芊芊狠狠地在她的肩上踩了一脚,厉声喝道:“我知道你的心思!你才不会真心为我办事呢,你巴不得那个贱婢在这宫里一手遮天,你好跟着耀武扬威,是不是?” “奴婢不敢……”五丫头咬着牙飞快地爬了起来,继续垂头跪着。 她知道这个时候表表忠心也许未必不能糊‘弄’过去,但当面说那些违心的话,却始终难以办到,所以她宁可挨揍,也没有办法按照陆芊芊的期望说下去! “你不敢?我看你敢得很!不过我劝你不要打错了算盘,她在这宫里沐猴而冠也有一阵子了,你看她可有想过提携提携你吗?你念着她是故人,她却只怕早忘了自己曾经跟你一起当过奴才了!你还指望跟着她‘鸡’犬升天,我劝你别做梦了!”陆芊芊大概是有些累了,破天荒地没有再继续踹下去,而是退了两步坐在身后的贵妃椅上,看着一屋子狼藉冷笑连连。 “娘娘这么说,可就冤枉五丫头了!”‘门’帘动处,一个俏生生的丫头端着一盅参茶走了进来,‘唇’角带笑,竟是丝毫不受这屋子沉闷气氛的影响。 “小枝,你是在替这个贱婢求情吗?”看见进来的人是小枝,陆芊芊的脸‘色’仍然不好看,语气却不像刚才那样‘阴’沉了。 小枝笑着将瓷盅递到陆芊芊的手上,没有理会跪伏在地上的五丫头,却顺手将自己的帕子扔到了那个扎破了手的小宫‘女’脚下。 陆芊芊冷眼看着她的小动作,下意识地挑了挑眉。 却见小枝不慌不忙地笑道:“娘娘也不必多疑,奴婢跟五丫头在浣衣局就是死对头,现在也依旧是!奴婢又不是圣人,学不会以德报怨,娘娘是知道奴婢的呀!” 陆芊芊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了些,却仍是有些不肯相信:“那你说她是冤枉的,又是怎么回事?” 小枝大着胆子将所有的宫‘女’连同五丫头在内全都赶了出去,然后才躬身站在陆芊芊身旁,柔声说道:“其实娘娘只怕也未必不知道,五丫头和闲云观的那个贱婢在浣衣局的时候可就是死对头,‘鸡’犬升天这件事她是不敢想的,非但不敢想,她只怕还要防着那边秋后算账呢!于公于‘私’,五丫头都毫无疑问是您的人啊!” 陆芊芊愣了一下,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你这话说的也有理。不过——本宫好像记得,你在浣衣局的时候跟那贱婢‘交’情倒不错啊!” 在陆芊芊的目光‘逼’视下,小枝没有丝毫‘露’怯,仍是从容不迫地笑道:“也只是看上去不错罢了。奴婢进浣衣局算是晚的,一进去就被五丫头她们排挤欺凌,旁人都不管,倒是闲云观那一位当时还替奴婢说过几句好话,所以奴婢感‘激’涕零,一直念着她的好,只是后来……” “后来怎么样?”陆芊芊似乎来了兴致。 小枝的脸上敛去笑容,换成了愤怒的神‘色’,咬牙切齿地说:“后来奴婢才知道,原来那贱婢肯帮奴婢的忙,不过是因为她自己在浣衣局四处树敌,已经是无法立足,所以想拉一个傻子在身边陪着她一起受排挤罢了!可笑奴婢还傻乎乎地将她当恩人,感恩戴德那么久,陪着她挨打挨骂受冻受累,更像个白痴一样常常把自己的晚饭省下来给她,却原来一片赤诚,都是帮了一个贱婢!” 陆芊芊微微点了点头,心下了然:“这么说,你当时倒是受了她的骗?” 本書源自看書网 第110章 霞影殿的好狗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那倒也不怪她,是奴婢自己蠢罢了!”小枝冷笑一声,嘴上说不怪她,那神情那语气,态度却已经是明摆着的了! 陆芊芊略一沉‘吟’,心下已是信了**分。,最新章节访问: 。 小枝与五丫头进霞影殿的时日也不算短了,若说与婉云轩那个‘女’人有‘交’情,断断不可能没有什么消息传到她的耳中。看来那‘女’人的人缘,倒确实不怎么样呢! 想到这一层,陆芊芊脸上的笑容又是扩大了一些,嘴上却仍是不肯就这样轻易揭过去:“你这话倒也有那么几分道理,但你既然跟五丫头不对付,今天又何必替她说情?你倒不怕我迁怒到你的身上,赏一顿板子把你打发到杂役房里去?” 她这话倒是没有什么夸张的成分,本来她生气的时候,不顺眼的丫头挨板子是常事,杂役房、柴房甚至暴室也不是没有打发人去过,倒从来没人敢说过情。今天小枝偏偏要替她平时关系并不怎么样的五丫头说话,也难怪她心里有几分疑影了! 小枝却仍是不慌不忙,从容地笑着回道:“奴婢可是一片赤诚为娘娘着想,您若是不领情啊,干脆就真的赏奴婢一顿板子扔进柴房去吧!” 陆芊芊抬起纤纤‘玉’指,狠狠地在小枝的额头上敲了一下:“你这小蹄子倒厉害,真当本宫舍不得罚你?你倒说说看,你是怎么‘一片赤诚’为着本宫了?” “娘娘您想啊,您看着婉云轩那个贱婢不顺眼,五丫头可也是她的死对头呢!五丫头人虽然呆了点,却不是真傻,她自己没本事跟那贱婢斗,不求助娘娘还能求谁啊?到时候娘娘随手修理一下那贱婢,您自己也报了仇,顺便也帮五丫头出了气,她还能不感恩戴德,为娘娘您赴汤蹈火?娘娘您虽然不缺好丫头,但多一个忠心替您办事的也不是坏事,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五丫头‘性’子烈,恩怨必报,只要用好了,可就是一把好枪,您要是为了一时出气儿把她给打发了,那可真是‘浪’费了一条好狗,得不偿失呢!”小枝不急不躁地一边替陆芊芊‘揉’着肩膀,一边带着微笑侃侃而谈。 陆芊芊漫不经心地听着,看似不动声‘色’,脸上的神‘色’却渐渐地好看起来。 小枝也不着急,见她不出声,也就渐渐地沉默下来,闷声不响地替她‘揉’着刚才摔东西累着了的手臂,静等回音。 良久之后,陆芊芊忽然轻笑了一声:“差点让你这个小蹄子给骗了!” “奴婢惶恐,不敢欺瞒娘娘!”小枝闻言立刻驾轻就熟地转到前面来跪在陆芊芊的脚下,带着笑意一叠声地求饶。 陆芊芊对她这样的表现也早已习以为常,颇为无奈地一把将她拉了起来:“还装呢!你是吃准了本宫不会罚你,是不是?” “奴婢不敢,只求娘娘开恩示下:奴婢到底身犯何罪?”小枝仍是夸张地装作惶恐的样子,俯身在陆芊芊的身旁调皮地问。 陆芊芊习惯‘性’地在她的额前弹了一下,凶巴巴地道:“你还敢说你是一片赤诚为着本宫着想,依着本宫看来,你分明是昔年在那贱婢那里吃了亏,自己没有本事扳回来,所以才想办法向五丫头示好,拉拢她帮着你出气罢了!” “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娘娘,”小枝无奈地苦笑了一下,“可不就是这个样的嘛!奴婢是个最没本事的,现在那贱婢又有人扶持,奴婢一个人冒冒失失地去跟她斗,那不是找死嘛——奴婢又不傻!五丫头除了嘴巴臭一点、脾气坏一点、心狠一点手辣一点之外,其实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毛’病,至少比那个坏心眼的贱婢讨人喜欢多了!奴婢想着如果能把五丫头拉过来,再在娘娘面前卖个好,何愁没人帮奴婢出这口气!” “好你个鬼灵‘精’的‘混’账丫头,”陆芊芊笑着骂道,“你有这么大本事,也不怕天都不容你!你口口声声教本宫把五丫头当枪使,说来说去你自己却准备把本宫和五丫头一起当枪使,真当本宫想不明白吗?” 小枝躬身笑应道:“借奴婢一身豹子胆,奴婢也不敢把娘娘当枪使啊!奴婢只是想着,既然娘娘与奴婢有着共同的敌人,奴婢忠心为娘娘办事的时候,心里可就越发舒坦了些,娘娘若是不信,奴婢也是没有办法了!” 陆芊芊带着笑埋怨道:“你个死蹄子!本宫不信你还能信谁?这偌大的宫里,谁才是本宫贴心的人?” 小枝躬身半蹲在陆芊芊的脚边,真诚地仰起脸来看着她,认真说道:“奴婢进宫以来,除了做牛做马,就是受人利用,直到来了娘娘身边,受了娘娘荫蔽才过上了几天舒心的日子,娘娘就是奴婢的再生父母,奴婢定然不会辜负娘娘!” “呸呸呸,谁要当你的‘父母’?你的年纪比本宫还大着两三岁呢,亏你也不害臊!”陆芊芊嘴上啐骂着,脸上的笑容却是越来越大了。 小枝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笑着嘟囔道:“不就是那个意思么……” 陆芊芊想了一想,忽然亲热地拉着小枝的手,将她按在自己身旁的椅子上,说是有事要对她说,话到嘴边却又迟疑着咽了回去。 “娘娘若有吩咐,奴婢万死不辞!”小枝看出了她的迟疑,忙表忠心似的一字一句地说。 陆芊芊迟疑着叹道:“也用不着你‘万死’,只是有一点事可能有些难办,如今本宫能信得过的人,也就只有你了!” 小枝不置一词,侧身坐在锦凳上静静地听着,只见陆芊芊又叹了一声,脸上闪过又是愤怒又是痛心的神情:“本来,这霞影殿中也不是没有那么一两个拿得出手的丫头,只是……珠儿始终太过猖狂了,遭了难也是罪有应得;五丫头虽然办事利索,但心眼太直,成不了大器;本宫最恨的是凤儿那个‘混’账东西,本以为就她还能指望得上,她却转眼被那个贱婢骗了去,如今倒开始明着暗着跟本宫作对!这霞影殿想要一个好丫头就那么难吗?” “娘娘莫要气坏了身子,奴婢虽然愚钝,愿为娘娘效犬马之劳!”小枝闻言立刻起身,在陆芊芊的面前重重地跪了下去。 看書网首发本書 第111章 奉命前来侍候娘娘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主子,您看这事儿,究竟是什么意思?” 婉云轩中,舒姑姑俯身站在云素裳的旁边,神‘色’苦恼地低声问道。- 云素裳的心中也有几分忐忑,当此之时,她却不肯先‘露’了怯,只得从容地笑着,向来人亲切地伸出了手:“枝子姐,许久不见了。” 小枝的神情恭谨而疏离,他不动声‘色’地躲开云素裳的手,垂首奏道:“奴婢这等低贱之人,自然不能常在向阳‘门’第行走,许久见不着娘娘也是有的。好在如今奴婢可以随‘侍’娘娘身边,以后娘娘但有吩咐,倒不怕见不到了。” 云素裳冷不防碰了个软钉子,伸出的手顿时僵在原地,心中不安的感觉更甚,却也只好无奈地笑了一下,吩咐舒姑姑下去安排。 在这期间,小枝一直像个普通的宫‘女’一样恭谨地跪着,没有半点逾越之处。云素裳的心中十分不是滋味,却也无可奈何,只好吩咐人赏了与小枝同来的传旨太监离开,心中暗暗掂量,自己是不是又被人给算计了? 晚间的时候,云素裳借故支开所有人,单单留下小枝。 “娘娘可是还有什么吩咐?”小枝侧身立在云素裳的身旁,态度极其恭敬。 云素裳的心里却越发不是滋味。眼见小枝一言一行都是贴合宫规,倒显得婉云轩中的其他人全都像是野人一样,她便觉得心里格外不舒服,忍不住抱怨道:“枝子姐,你进这婉云轩,难道是来教规矩的?若是我们未来的皇后娘娘有这一条吩咐,还请麻烦您转告她:婉云轩中是没有规矩的,我们也从来没打算让她们学过规矩!” 小枝仍是微微垂着头,不慌不忙地说:“霞影殿主子那边从未提过什么规矩,奴婢也不过是习惯成自然而已。奴婢只是奉命来‘侍’候主子饮食起居,至于规矩礼仪之类,却不是奴婢该管的了!” 云素裳越听心里越不是滋味,脸‘色’越发难看起来,却仍然还是想着作最后的挣扎:“枝子姐,在婉云轩中不需要遵守太多的规矩,你这样步步小心反倒会让其他人不自在,所以……” “奴婢知错,奴婢一定改!”小枝恭恭敬敬地在地上磕了个头,答应得十分痛快,却完全没有要改的意思。 云素裳见状也忍不住恼火起来:“枝子姐,你我之间的‘交’情,宫中人尽皆知,你又何必拒我于千里之外?即使你与我撇清得再清楚,旁人也会知道你是我这边的人吧?” 真不知道这个小丫头是犯了什么邪,如果不是看在这些年‘交’情的份上,云素裳真的有些按捺不住心中的闷气了! “主仆之分不可废。”小枝淡淡地说。 云素裳顿时气结,她若有陆芊芊一般的脾气,也真想叫人把这个怪脾气的丫头撵出去打一顿算了! “好一个主仆之分不可废!那你告诉我,你这次究竟是想来做什么?你不但要教丫头嬷嬷们规矩,还要教我规矩,是不是?”云素裳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 “奴婢不敢,奴婢只是奉命前来‘侍’候娘娘!”小枝翻来覆去仍是那句话,神情也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似乎有着不将云素裳气死决不罢休的势头! 云素裳暗叹一声,无奈道:“你不肯说实话,我也无法勉强。那些连你自己都不会相信的鬼话,也就不必再说了。我知要求你一件事:不要伤害我身边的人!婉云轩的宫人,我一旦留下,就必有非留下不可的理由,你若是真对她们有什么不好的念头,最好不要让我知道。” “奴婢记下了。”小枝既不反驳也不生气,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平平应下了,这让许沁心禁不住又是一阵气结。 她永远不肯透‘露’真话,她又该怎么办? 只见小枝恭敬地行了个礼,继续道:“霞影殿主子只吩咐奴婢前来好生‘侍’候,故而奴婢只会安安分分地‘侍’候主子,除此之外不会惹任何杂事,主子大可放心!” “你这分明是让我不放心了!”许沁心恼恨地叹道。 真不知道陆芊芊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她和小枝同出浣衣局,这一点在宫中是人尽皆知的事,陆芊芊应该不至于吩咐陆芊芊来做一些过分的事情吧? 从前凤儿耍过小聪明,几乎要了云素裳的一条小命,现在小枝也会走同样的路子吗?许沁心有些不太确定起来。 如果是要做杀人这件事情,最好找一个胆大心细手脚灵便的聪明人,像小枝这样老实憨厚,又与婉云轩有着‘交’情的人,实在是最不合适的人选才是啊! 难道陆芊芊已经自信到这种程度?还是说她尚有旁人不知道的底牌?不过无论如何,她都不至于那样冒险,安排一个与她有旧‘交’的人来收拾她吧? 即使自信,有着凤儿的前车之鉴,她也应该细细掂量掂量才对吧? 小枝见云素裳以为的沉‘吟’,终于好心地又向她介绍道:“娘娘放心,类似前几次那样的情况应该不会出现了!霞影殿主子确实对凤儿下过更多的任务,所以她才会那样急躁,但奴婢这边没有街道类似的任务,所以您大可放心!” 云素裳闻言心中越发不安起来。 敌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恰恰是看不见的敌人,是你身后不一定什么时候就会冒出来的小人物,是不是? 她知道小枝不可能没有什么特的任务,但她不肯说,自己这边也就不方便问,这样的情形,真的让人感到有些艰难呢! 看来今天小枝是准备演戏演到底了,云素裳渐渐地也开始无奈起来,只好随口应了一句:“那便当真是要谢过娘娘的好意了!他日你若有机会,别忘了替我向娘娘带个好……” “奴婢一定会的!”小枝睁眼说瞎话地答应了下来。 云素裳挥手将她打发出去,心中越发不是滋味起来。 陆芊芊这一次玩得究竟是那一局棋?她是准备韬光养晦,还是已经改变策略要将婉云轩所有人一网打尽?如果她的胃口很大,婉云轩这些头脑简单的丫头们,又将用什么方法才能应付过去? 看書惘首发本書 第112章 特别想见到的人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对于小枝的到来,婉云轩众人当然是如临大敌。,最新章节访问: 。 舒姑姑本想干脆想个法子打发了她出去,无奈小枝确实处处显得老实本分,竟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当然也就没有理由故意与她为难。 云素裳与小枝算得上是患难之‘交’,她心中一直念着旧日的‘交’情,也不想与她闹得太僵,只是小枝一直恪守着奴才的本分,让云素裳赶到分外难过。 秦翰飞在这里见到小枝确实十分高兴,听到是陆芊芊特意吩咐了她来‘侍’候云素裳之后,他脸上的喜悦之‘色’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云素裳觉得他此刻的笑容分外扎眼。 谁都看得出陆芊芊此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偏偏秦翰飞一人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 那个陆芊芊就有那么好,好到可以让他无条件地信任? 还是说,他只是很希望看到妻妾和睦的场景,享尽齐人之福? 想到这种可能,云素裳就感到像是吞下了半只苍蝇一样,恶心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万幸的是秦翰飞并没有继续坚持这个话题,他将小枝和其他的丫头们打发出去之后,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朝贡大会已经为期不远,你可有什么特别想见到的人?” 云素裳当然知道他指的人是谁。 可是真的有必要再见吗?一别多年,物是人非,她无法想象与皇姐在两人都熟悉的宫中相遇,该是怎样的一种场景。不过即使不用猜,也大致想得到两人少不了抱头痛哭的戏码吧? 实际上,她并不想见。 故国已经成为历史,复国不过是一句空谈,相见又如何?不过是徒添伤感罢了! 更何况皇姐野心太大,若她真的亲自来了,必有所图! 云素裳有些但心地看着秦翰飞,半晌才慢慢地摇头苦笑道:“真的没什么特比想见的人,而且深宫寂寂,我便是想见,可是不可能轻易见到的吧?” “真的不想见吗?铭瑄公主可是每次来折子都会提到你呢!”秦翰飞的神情有些奇怪,看向云素裳的时候,眼中总有些莫名的光彩流动。 云素裳怔怔地听则,心思不禁有些飘远。 皇姐会想她吗? 说真的,她并不如何相信! 她与铭瑄公主似从来没有亲近过。对方是永远高人一等的嫡‘女’,相比之下她算得上什么? 对于小枝的到来,婉云轩众人当然是如临大敌。 舒姑姑本想干脆想个法子打发了她出去,无奈小枝确实处处显得老实本分,竟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当然也就没有理由故意与她为难。 云素裳与小枝算得上是患难之‘交’,她心中一直念着旧日的‘交’情,也不想与她闹得太僵,只是小枝一直恪守着奴才的本分,让云素裳赶到分外难过。 秦翰飞在这里见到小枝确实十分高兴,听到是陆芊芊特意吩咐了她来‘侍’候云素裳之后,他脸上的喜悦之‘色’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云素裳觉得他此刻的笑容分外扎眼。 谁都看得出陆芊芊此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偏偏秦翰飞一人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 那个陆芊芊就有那么好,好到可以让他无条件地信任? 还是说,他只是很希望看到妻妾和睦的场景,享尽齐人之福? 想到这种可能,云素裳就感到像是吞下了半只苍蝇一样,恶心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万幸的是秦翰飞并没有继续坚持这个话题,他将小枝和其他的丫头们打发出去之后,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朝贡大会已经为期不远,你可有什么特别想见到的人?” 云素裳当然知道他指的人是谁。 可是真的有必要再见吗?一别多年,物是人非,她无法想象与皇姐在两人都熟悉的宫中相遇,该是怎样的一种场景。不过即使不用猜,也大致想得到两人少不了抱头痛哭的戏码吧? 实际上,她并不想见。 故国已经成为历史,复国不过是一句空谈,相见又如何?不过是徒添伤感罢了! 更何况皇姐野心太大,若她真的亲自来了,必有所图! 云素裳有些但心地看着秦翰飞,半晌才慢慢地摇头苦笑道:“真的没什么特比想见的人,而且深宫寂寂,我便是想见,可是不可能轻易见到的吧?” “真的不想见吗?铭瑄公主可是每次来折子都会提到你呢!”秦翰飞的神情有些奇怪,看向云素裳的时候,眼中总有些莫名的光彩流动。 云素裳怔怔地听则,心思不禁有些飘远。 皇姐会想她吗? 说真的,她并不如何相信! 她与铭瑄公主似从来没有亲近过。对方是永远高人一等的嫡‘女’,相比之下她算得上什么? 对于小枝的到来,婉云轩众人当然是如临大敌。 舒姑姑本想干脆想个法子打发了她出去,无奈小枝确实处处显得老实本分,竟让人挑不出一点错来,当然也就没有理由故意与她为难。 云素裳与小枝算得上是患难之‘交’,她心中一直念着旧日的‘交’情,也不想与她闹得太僵,只是小枝一直恪守着奴才的本分,让云素裳赶到分外难过。 秦翰飞在这里见到小枝确实十分高兴,听到是陆芊芊特意吩咐了她来‘侍’候云素裳之后,他脸上的喜悦之‘色’更是怎么也掩饰不住。 云素裳觉得他此刻的笑容分外扎眼。 谁都看得出陆芊芊此举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偏偏秦翰飞一人看不出来,究竟是什么原因? 那个陆芊芊就有那么好,好到可以让他无条件地信任? 还是说,他只是很希望看到妻妾和睦的场景,享尽齐人之福? 想到这种可能,云素裳就感到像是吞下了半只苍蝇一样,恶心得浑身上下都不自在起来。 万幸的是秦翰飞并没有继续坚持这个话题,他将小枝和其他的丫头们打发出去之后,看似不经意地问道:“朝贡大会已经为期不远,你可有什么特别想见到的人?” 云素裳当然知道他指的人是谁。 可是真的有必要再见吗?一别多年,物是人非,她无法想象与皇姐在两人都熟悉的宫中相遇,该是怎样的一种场景。不过即使不用猜,也大致想得到两人少不了抱头痛哭的戏码吧? 实际上,她并不想见。 故国已经成为历史,复国不过是一句空谈,相见又如何?不过是徒添伤感罢了! 更何况皇姐野心太大,若她真的亲自来了,必有所图! 云素裳有些但心地看着秦翰飞,半晌才慢慢地摇头苦笑道:“真的没什么特比想见的人,而且深宫寂寂,我便是想见,可是不可能轻易见到的吧?” “真的不想见吗?铭瑄公主可是每次来折子都会提到你呢!”秦翰飞的神情有些奇怪,看向云素裳的时候,眼中总有些莫名的光彩流动。 云素裳怔怔地听则,心思不禁有些飘远。 皇姐会想她吗? 说真的,她并不如何相信! 她与铭瑄公主似从来没有亲近过。对方是永远高人一等的嫡‘女’,相比之下她算得上什么? 看書网首发本書 第113章 陆芊芊的娘家人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公主,坚持住啊!” “公主,我大业江山的全部希望都在您的身上了,您可千万不能倒下啊!” “公主,想想先皇和先皇后,想想我大业皇朝的万千黎民啊!” “公主……” 疾驰的马背上,云素裳早已‘精’疲力竭。.最快更新访问: 。不仅浑身的骨头像被拆散了重装过一样,就连意识也似乎早已被摇散了,只剩一点残念,让她相信马背上伏着的自己,仍然是一个活着的人。 耳边聒噪的,是她那严厉的师傅,还是早已被鲜血染红了铠甲的忠心的‘侍’卫? 分辨不出,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去分辨。她的生命中只剩下了一件事,那便是坚持,坚持,再坚持…… 从未学过骑马的她,未曾摔下去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这样昼夜不歇地奔驰而不倒下,只能说是死不瞑目的父皇母后,在冥冥之中在保佑着他们苦命的‘女’儿吧。 可是她不知道这个奇迹还能维持多久。 她能坚持到现在,只因为有人不允许她倒下。她还有未竟的事业,她还有未了的心愿,所以她不能就这样不明不白地放弃…… 可是这样的信念,还能支撑她多久? 她这弱不禁风的身躯,还能在马背上强撑多久? 她是大业王朝最尊贵的金枝‘玉’叶啊!自幼她只知随意学些‘吟’风‘弄’月的本事,就足够赚得全天下的敬仰和爱戴了,谁会料到还要经历今日这样亡命天涯的凄惨?师傅们只教过她举止得体进退有度,何曾教过她忍受颠沛流离的磨难! 她以为当日那赏‘花’斗酒、锦衣‘玉’馔便是此生的全部,谁知人生之数,当真可以顷刻之间云泥颠倒、否泰易位! 眼前的世界渐渐模糊,耳边的声声呼唤也渐渐遥不可闻,脑海中却似乎一直回响着父皇沉重的嘱托: “云素裳,朕今日将大业江山托付于你,逆贼不除,你便不配做朕的‘女’儿!” 那一日,她亲眼看着宠了她十二年的父皇,纵身从高高的城楼上跳下,鲜红的战袍像旗帜一样翻飞、扬起、落下。同时落下的,还有父皇身后的帅旗,像这个如日中天的王朝一样,毫无预兆地轰然倒塌。 她僵立在高高的城楼上,来不及震撼,来不及伤感,又见素日待她颇为严厉的母后嫣然一笑,平静地举起白‘玉’为柄的短剑,横在了自己的‘胸’前。 那一日残阳如血,她不记得有多少宫人内‘侍’抑制不住痛哭出声,只记住了浑身沐着夕阳光辉的母后惨烈的微笑: “裳儿,母后对不住你了。” 因这一句话,她几乎已经被完全撕碎了的世界,瞬间回归平静。 只有她知道,母后的这一句抱歉,不是因为她今后不得不扛起这片沉重的江山,也不是因为从今后再无法为她挡风遮雨,而是因为…… 殷红的鲜血浸透了母后华丽的宫装,从剑尖上一滴滴落下来,铮然有声,在她的心里‘激’起巨大的回音。 直到此刻,那鲜血滴落的声音,仍可以压过杂‘乱’的马蹄声,在她的脑海中一遍遍如雷炸响。 “致兴十五年,寇以十万铁骑围城数月,军民饿死者十之六七。十月,烈帝登城,遥望西北皇陵哭拜,堕城而崩,后殉之。” 这段话不是史书上记载的,而是父皇随身的史官,眼含热泪一字一顿地在城墙上喊出来的。他话音甫落,便有一支利箭尖啸着从城下飞来,不偏不倚地贯穿了他的‘胸’口。 她始终未曾低头,所以并不知道城墙之外的逆酋,是否已是志得意满。 想来他们该是得意的吧?胜者王侯,败者贼寇,他们赌赢了,所以从那一刻起,他们便是这天下之主,而她惨死的父皇母后,将永无为后世所称颂的机会了。 这世界第一次向她展示了它残忍的一面,却是以这样惨烈这样不留余地的方式。 连一个逃避的机会都不肯给她啊! 来不及缅怀来不及痛恨,她绕过母后的尸身,木然转身,一步一步走下城楼。 那一刻,厚重的城‘门’轰然开启,震得脚下的土地都在颤抖。 她咬牙,跪地,垂首。身旁呼啦啦跪倒一片。后方远处,是一片压抑的哭声,不知是出自忠烈的遗孤,还是幸存的百姓。 震天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一下下都踏在她的心上。 城‘门’外的血泊中,是她父皇的尸身啊!还有城楼上,一生清高自许,不肯对任何人假以辞‘色’的母后,是否会觉得这夜风凄冷? 夜风起,声如鬼哭,和着身后的一片嚎啕,凌迟在人的心上,声声如刀。 在那一片哀鸿遍野的气氛中,一声得意的大笑,自城‘门’口响起,随着马蹄声声,一直响到了她的面前。 那‘乱’臣贼子,果然是得意非凡的。她拼尽全身力气,强压住起身将他拉下马来的冲动。 国破家亡的她,仅剩的财富恐怕就是一点自知之明了。 “素裳公主?”那笑声终于停了,可语气之中小人得志的嘴脸,却是无论如何也掩不住。 不是不知道,以帝‘女’之尊,国破之日,可以身殉城,却万万不能向贼子低头! 可是…… 死,是最容易的,她死不足惜,但她死后这大业江山又当如何? 拱手让与贼子吗? 不,无论如何,她要活下去,她还有父皇的遗愿未能完成! 她知道自己需要向贼子示好,无奈喉头堵得厉害,她只得将头垂到最低,任凭尘埃污了她的脸、污了她的发,污了她发髻上刻意‘露’出来的碧‘玉’簪。 长久的静默之后,她再次听到了一阵让人恶心的大笑:“哈哈哈……好,好!公主倒是有心之人,不似你那忘恩负义的父母!” 忘恩负义? 她紧紧咬着下‘唇’,借着满口的腥甜之气,强迫自己保持着最后一分理智。 这个人,高高地骑在马上的这个‘乱’臣贼子,曾是她父皇最为信任的大将,曾是她父皇愿以江山相托的“挚友”啊!数十年倾心相‘交’,父皇何曾亏待他半分? 是谁忘恩负义,是谁狼子野心,是谁‘欲’壑难填? 在胜利者面前,一个亡国贱奴是无力申辩的。她再三叩首,极尽卑微。 忽然头上一松,发丝尽数散落在地,委顿无助,一如她那一刻的处境。 她平静地仰起脸,只见那征服者漫不经心地把玩着碧绿通透的发簪,笑得意味深长:“既然公主这样有心,孤家自然不会亏待于你,走吧!” 看书惘首发本书; 第114章 把你赏个锉地丁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林氏走后,婉云轩中众人脸‘色’都有些不太好看。。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诗筠皱着眉头抱怨道:“这一次真是让人给看扁了!您也真是,不知道就不会假装知道吗?在那个笨‘女’人面前,您倒好像比她还笨一样!” 凤儿冷笑一声拍着她的脑袋鄙视道:“所以说你没用!那个林氏是真笨还是假笨不知道,咱们主子可是‘精’明着呢!这一屋子的人,恐怕只有你一个是如假包换的真笨蛋!” “什么意思啊?”诗筠皱着眉头,一脸‘迷’‘惑’的样子。 云素裳无奈地笑着摇了摇头,对她的脑瓜不敢抱任何希望。 晁国仰仗的就是陆芊芊的地位,当然不会忽略内宫这个没有硝烟的战场,又怎么会派一个笨‘女’人来这里任人宰割?这个林氏,八成是一个扮猪吃老虎的货,真当她是傻子呢? 她倒不在乎能不能去参加上林会,但晁国那边,她决不会允许自己给他们任何嚣张跋扈的机会! 不是她愿意参与宫中的纷争,而是陆芊芊其人已经视她为仇雠,八成是不死不休,她不能允许自己陷入被动! 这些日子,晁国使臣在京中搞出了不小的动静,已经俨然是一副国舅爷的派头,只怕未必没有其他国家的使臣看不过眼,云素裳这边,更是如芒在背,这种情形她已经不愿意再容忍下去! 上林会,她似乎有必要去一趟了…… 秦翰飞听说这件事的时候,也并没有感到十分意外:“宫里宫外,对你好奇的人不在少数,林氏这样的邀请似乎也不是很过分……只是上林会中鱼龙‘混’杂,难免会遇上一些小麻烦,你要多加小心才是。” 云素裳嗤笑一声,不以为然:“你若是不想让我去,大可直说,我又没有非去不可,何必吓唬我?” 秦翰飞脸上的神情有些尴尬,竟没有反驳。 云素裳不禁奇道:“竟然是真的不想让我去啊?为什么?怕给你丢人?怕人说三道四?更过分的事你都做了,怎么偏在这时候这样谨慎?” 秦翰飞脸‘色’微红,躲闪着她的目光,底气不足地嘀咕道:“不想让他们看见你……” “你不是吧?”云素裳微微一愣,忽然抑制不住大笑起来。 秦翰飞恼羞成怒地一把将她拎了过来,死命地捂住她的嘴:“小没良心的,你还敢笑!你知不知道这次你给我惹了多大的麻烦?” 云素裳笑够了,才终于从他的禁锢之中挣脱出来,‘揉’着自己笑僵了的两腮奇道:“我给你惹得麻烦似乎一直都不少,但你不是一直说心甘情愿吗?现在真有麻烦上‘门’,你又不情愿了?” “你简直……咳,算我没说!”秦翰飞恼恨的神‘色’未消,到口的话却是‘欲’言又止,最后竟然别扭地转过了头去,顾左右而言他。 这样一来,云素裳反倒更加好奇:“你明明说了,怎么能算你没说?这次究竟又遇上了什么事?前一阵子老臣要进行‘尸谏’的时候,也没见你这么烦恼过啊!” “这跟那帮老臣怎么能一样,”秦翰飞气急败坏地说,“老家伙们又不会看上你!” “啊哈?”云素裳惊愕地瞪大了眼睛。 秦翰飞气恼地将她圈在怀中紧紧地箍住,几乎要把她的一身骨头勒断:“若是所有人都骂你我也不烦恼,只要我知道你的好就可以了……可是你知道现在京中都在说什么吗?” “说什么啊?”云素裳很好奇,非常非常好奇……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连大臣尸谏都不怕的秦翰飞感到担心了呢? “哼,还不是怪你这些天见的那些‘乱’七八糟的人!”秦翰飞余怒未消,脸‘色’仍是十分难看。 “我见的都是使臣的内眷啊,当时问过你的,你说不能太过失礼,否则你以为我愿意见她们啊?”云素裳对他莫名的恼意只感到‘弄’不懂。 秦翰飞恼怒地吼道:“就是那些莫名其妙的内眷!以后不许再见她们了!” 云素裳只感到莫名其妙,秦翰飞却死死咬着牙关再也不肯多说,直闹得云素裳心痒难耐,暗中向鹊儿使了个眼‘色’。鹊儿心领神会,立刻笑嘻嘻地拉着小豆子聊天去了。 “咳,这哪儿是什么秘密啊?宫中人人都知道了!皇上这是在吃味呢!因为这些日子娘娘见的人太多,所以外面已经有了很多传言,各属国和藩国的使臣们都听闻娘娘国‘色’天香,都眼巴巴地等着上林会的时候一睹芳容呢!原本宫中都在说咱们娘娘是什么‘祸国妖姬’,可这些日子好些人都说,那般天仙似的人物,若能一亲芳泽,便是为她亡了国也无妨的……你说皇上能不生气吗?”小豆子的声音不小,即使隔着窗子也是清清楚楚地传了进来,秦翰飞原本便不怎么好看的脸‘色’更是黑了一层。 “小豆子,朕看你这张嘴巴是不想要了。”秦翰飞‘阴’沉沉的声音隔着窗子传出了老远,吓得小豆子顾不上鹊儿的大呼小叫,撒开脚丫子落荒而逃。 云素裳听罢,直笑得捂着肚子哎哟个不休。 秦翰飞黑着脸一把将她抱起来扔到榻上,沉着声音质问道:“你很得意?” “哎哟……哈哈,原来……原来你竟然是在吃醋……秦翰飞,哈……你怎么那么好笑啊?”云素裳丝毫没有被他‘阴’沉的脸‘色’吓到,反而借势捂着肚子在榻上打起滚来。 “不许笑!”秦翰飞的脸‘色’黑得还跟锅底有一拼,无奈传说中的“雷霆之怒”,却对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女’人没有丝毫作用! 谁说他在吃醋?他是皇帝,怎么可能为一个‘女’人吃醋?那些莫名其妙的使臣,又有什么值得他吃醋? 秦翰飞心中一遍遍地安抚着自己,无奈看到这个没心没肺地大笑着的小‘女’人,他便觉得气不打一处来:“云素裳,你再笑,我就把你赏给南疆的那个锉地丁王子,你信不信?” “啊哈?为什么?南疆王子看上我了?”云素裳一脸兴味盎然地转过头来。 “他看上你了你就肯跟他走吗?”秦翰飞咬着牙,俯身一点一点地凑近过来。 云素裳仍然没有意识到危险,没心没肺地笑道:“我对锉地丁可没有兴趣……话说,能不能换个长得好看点的啊……” “云!素!裳!”秦翰飞恼火的声音,在夜晚的宫中传出了好远好远…… 看書網首发本書; 第115章 皇后之位花落谁家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上林会。 不管秦翰飞有多么不情愿,云素裳还是非去不可,因为到场的女眷实在太多,若是东道主这边连一个撑得起场面的女之人都没有,恐怕要不了多久就会成为全天下的笑话了! 这一天云素裳身着一袭月白色盛装,长裙曳地飘然若仙,在陆芊芊杀人般的目光之中,姿态从容地走上了高台,径自坐到秦翰飞的右手边,全无半分扭捏。 陆芊芊的一肚子恼恨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敢说出口。 她不是没有办法让云素裳丢脸,但只要揭了她的短,秦翰飞的错处也定会毫无遮拦地暴露于人前。虽然有些事情天下皆知,但心照不宣时完全可以当做不知道,一旦说出了口,一切就不一样了! 坐在下方的晁国来使注意到陆芊芊恼恨的神情,慌忙向她使了个眼色,陆芊芊终于不甘不愿地安分了下来。 除了晁国之外,其他属国的使臣,却在云素裳出现的时候,齐齐僵在了当场。推杯换盏的将手臂停在了半空,寒暄的生生截住了话头,筷子上夹的菜掉在了桌下,碟子里的茶杯倾倒在盘中…… 现场乒乒乓乓响成一片,桌上桌下一片狼藉,却诡异地没有一个人出声。 秦翰飞从云素裳一现身,脸上的神色就没有好看过,一见这番场景,更是周身气息骤冷,几乎将他身旁的侍卫和宫人都冻僵了过去。 不知多久之后,下方失态的来使们才渐渐回过神来,带了女眷的免不了又要受到自家女人的至恶言恶语,但却奇迹般地没有人吵闹,广阔的场地之中只有一片窃窃私语,汇聚成嗡嗡的一片乱响。 在秦翰飞冰冷的目光之中,云素裳依旧事不干己地安静坐着,淡淡的目光似是看着下座的来使,又像是在透过他们,看向某个悠远的虚空。 “我就知道,不该让你出来的。”秦翰飞咬牙切齿地在云素裳的耳边说道。 云素裳微微侧了侧脸,露出一个看似淡然的微笑:“谁爱出来了?我又没求你带我!你若觉得我上不得台面,见不得人,我现在便回去好了!” 饶是早已经看惯了这张脸,秦翰飞还是被她这一个笑容晃了一下神。想到她竟敢露出这样的笑容来给外人看,他的心里便越发恼恨起来。 这女人惯会卖乖!既然已经出来给人看过了,回去不回去还不是一样?她现在退席,只能让那些来使看得意犹未尽,惊鸿一瞥越发令人难忘罢了! “给我乖乖坐着!”秦翰飞用只有两个人听到的声音在她的耳边咬着牙说。他恼恨于自己对她的在意,心中极其不爽,却不得不学着她的样子,面上装得那叫一个风淡云轻。 下方的使者陆陆续续回过神来,原本的骚乱终于渐渐地平静下来,只是那一双双意味各别的目光,却总是有意无意地落在云素裳的身上。 在几乎所有人都险些忘了身在宴会之中的时候,终于有个作书生装扮的使者举杯站了起来:“哈哈,看来传言果然不虚,陛下与云娘娘真是伉俪情深啊!” 他话音一落,在场的使者方才渐渐醒悟过来,意识到秦翰飞的脸色极其难看之后,人人都是禁不住暗暗冒起了冷汗,来不及思量自己是否已经失态,便慌忙齐齐举杯道贺。 秦翰飞的脸色刚刚要有回转的迹象,就听见一个不合时宜的声音生硬地响了起来:“南世子此言差矣!所谓‘伉俪情深’,历来乃是指夫妻而言,却不是对任何人都可以乱用的!您这番说辞,是将皇后娘娘置于何地?” 被称为“南世子”的那个书生的脸色微微变了变,竟是无言以对。 云素裳漫不经心地向后来说话这人看了一眼,见果然是晁国使者身边带过来的人,也便不觉得如何意外。见那人目光凌厉,竟有种掩不住的恨意,她心中微讶,忍不住向陆芊芊那边看了一眼,后者毫不客气地给了她一记眼刀。 让云素裳颇感意外的是,在最靠近门口的地方一个极其不起眼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了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皇后娘娘?三日之后方是册后大典,某些人的这声‘皇后娘娘’,称呼得有点早吧?莫非晁国这么快就已经迫不及待想要鸡犬升天了?依我说,靠着女人往上爬的,即使一步登天,也光彩不到哪里去吧?” 那晁国使臣的脸立刻涨得青黑一片,他“呼”地一下子从座位上站了起来,眼看便要动粗,看似是晁国王子的那个脸色苍白的青年忙伸出手按住他,神色凝重地摇了摇头。 秦翰飞的眉头紧紧地皱了起来,下意识地在桌下拍了拍陆芊芊的手,后者盈盈欲泣地看了他一眼,那神情真叫我见犹怜。 云素裳不屑地冷哼一声,转回头去继续看着下面的闹剧。 北番的来使一直坐在左手边靠中间的位置,冷眼旁观着这一场闹剧,仿佛真正事不干己,铭瑄公主更是从始至终连头都没有抬过,云素裳见状越发确认了秦翰飞说的铭瑄公主时有问候一定是无稽之谈。 此刻的云素裳倒是对门边的那个人有了几分兴趣,她忍不住暗暗猜测,门边那人会是哪一边的势力呢?刻意帮她几乎不可能,唯一的解释就是那人一定跟晁国有不小的过节了! 陆芊芊借势往秦翰飞的身旁靠了一下,任凭他将自己的小手握在掌心之中,见秦翰飞的脸上露出宠溺的神色,她不禁得意洋洋地看了云素裳一眼,却见对方根本没有看她,顿觉无趣起来。 晁国来的两位王子身旁各带了一名美貌的妇人,其中一个是云素裳前日见过的林氏,另外一个却是一个万分娇娆的红衣女子。此刻见自己这边的人吃瘪,那红衣女子秀眉一挑,露出一个迷人的笑容,端着酒杯盈盈站起身来: “适才确实是我晁国使臣鲁莽了。册封大典尚未举行,皇后之位花落谁家尚不可知呢!素闻云娘娘秀外慧中,堪为天下女子表率,今日一见,果是风采夺人,堪比神妃仙子。我等边陲小国,此番也算是见过世面的了!” 第116章 死道友不死贫道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117章 妖女祸国,天下共诛之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陆芊芊隔空抛过来一个挑衅的眼神,云素裳装作没看见,盈盈一笑,看得在场大部分的宾客都禁不住晃了晃神,陆芊芊看见这一幕,自然是恨得暗暗咬牙。 云素裳满意地看了看宾客们的反应,收回目光看着秦翰飞骤然变黑的脸色,眼中笑意满满:“秦翰飞,刚才那人说话好难听,你要帮我出气。” 她的声音并没有刻意压低,坐得比较近的宾客们自然是听到了,一阵嗡嗡嗡的低语声之后,宾客席中慢慢地骚动了起来,很显然这句极其嚣张的话,瞬间已经在下方悄悄传遍。云素裳注意到,那个带头起哄的家伙,脸色越发僵硬了起来。 当众直呼皇帝名讳,对各朝使者毫无半点尊重,甚至还居心叵测地妄图干涉政事……任何一条罪名,都足以将这个女人推到万劫不复的境地,可她竟然就这么胆大包天地说了,而且完全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说她不是祸国妖姬,有人会相信吗? 最可怕的是,他们的君王竟也表现出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侧着头顺着那女人的目光看了看下方,略一沉吟便低低地应道:“确实十分可恶,你来说说看,怎么样才能给你出气?” 他话音一落,下方的来使和本国朝臣们立刻炸开了锅,所有人脸上都是一副天已经塌下来了的样子。 “皇上,妇人误国,不得不防啊!”在这一片混乱中,下方陪坐的一个眼熟的老臣忽然排众而出,跪在地上声若洪钟地吼了起来。 云素裳饶有兴致地看着那老臣如丧考妣的样子,笑得云淡风轻,做足了祸国妖姬的派头,眼见骚动越来越厉害,她仍是一点着急的样子都没有,反倒笑眯眯地看着秦翰飞说:“这个老家伙也一样可恶……” “好,那就一起收拾了,你喜欢怎么玩?腰斩?车裂?还是千刀万剐?”秦翰飞装作没有看到她眼中的促狭之意,很认真地凑近她耳边商量起来,偏偏声音还大得能让周围的一圈人都听到。 那跪着的大臣虽然年老,却还没有耳背,自然是将这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但他还没来得及哆嗦,就听到那个妖姬用柔柔的声音说道:“都没意思,一下子就完了不过瘾!不如绑在树上让乌鸦啄着玩,好不好?” 秦翰飞作出认真思忖的样子,迟疑了片刻才应道:“有一点点难度,毕竟乌鸦对活人没有太大的兴趣……不过如果你坚持,我会叫人想想办法。” “皇上……”那老臣哆嗦了一下,只剩了寥寥几根灰白色头发的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地上,“咚咚”的声音传出老远。 云素裳看到刚才坐在那老臣旁边的几个大臣神情十分焦急,但迟疑了一下之后,却没有一个人肯出来跪在他的身旁,这一发现让她感到十分有趣。 “原来这些家伙,无一例外都是欺软怕硬啊!”云素裳凑到秦翰飞的耳边低低地说。 秦翰飞也学着她的样子当众跟她咬起了耳朵:“所以不要对他们客气——话说你这祸国妖姬的形象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妲己妺喜之流,大概也就是这个样子了吧?” 云素裳得意洋洋地昂起了头:“你既然自比桀纣,我当然也不能太落后了不是?” 看着两人亲密无间的互动,陆芊芊竭力忍着心头的恼恨,长长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手心之中,她都没有发现。 “你看今日这事,如何了局?你不会真的要看乌鸦啄老头吧?”秦翰飞俯身在云素裳的耳边轻轻地问。 云素裳意味深长地向下面看了一眼,那些使者和老臣们只见“妖女”和“昏君”窃窃私语了好一阵子,不用想也知道一定是在商量什么可怕的事了,当下人人噤声,恨不得缩到椅子底下去。 这样的场景是很让云素裳满意的,她毫不吝惜地再次露出一个魅惑世人的微笑,害得那帮道貌岸然的家伙一面暗骂祸水,一面又忍不住心猿意马起来。 抢在秦翰飞发飙之前,云素裳眨眨眼睛,无辜地说:“妇人不得干政——你怎么处理你的老臣们,与我何干?” 秦翰飞的脸色一直都没有好看过,此刻更是阴沉得可怕,无奈云素裳早已对他的黑脸色免疫,只苦了那些准备闹出点风浪来的使者和老臣,他们此刻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本想着闹出点轰轰烈烈的事情来赚一个名垂青史,现在看来却不得不再重新考虑一下了——名垂青史固然妙极,但如果需要用性命来换取的话,还是需要慎重一点的! 秦翰飞阴沉沉的目光往下面看了一眼,声音并没有多大起伏,却带着一股来自上位者的威压:“既然这样……” “皇上!”一直坐在旁边佯装镇定的陆芊芊,此刻终于忍不住叫了起来。 云素裳心如明镜,秦翰飞却并不知道陆芊芊何以会对这件事有兴趣,所以有些迷惑地停住了话头,疑惑地等着她的下文。 “皇上,”陆芊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诸位使者和大人们也是出自一片为国为民的痴心,您虽要立威,却也不可太过,伤了天下仁人志士之心啊!” 秦翰飞迟疑之间,云素裳先在一旁笑了起来:“请问‘皇后娘娘’,我朝立国之初,圣德皇后曾手书《女则》传世,严诫妇人干政,可有此事?” 陆芊芊微微一滞,旋即愈发恼怒起来:“你……有又怎么样?你刚才难道就没有指手画脚?你不但妄图干政,还心存不轨,妄图残害忠良呢!你怎么不说说你自己?” 云素裳无辜地眨了眨眼睛:“可是你怎么能跟我比?我是祸国妖姬,而你是要做贤后的呀!” 陆芊芊未来得及出口的一肚子话,立刻被尽数堵了回去。 原来她费尽心机才安到云素裳身上的“祸国妖姬”的身份,竟然成了她的一个护身符吗?这可不是她希望看到的! 陆芊芊的一张小脸红了又白白了又红,最终还是咽不下心里这口气,怒冲冲地站了起来,清音朗朗地对着下面说道:“今有妖女祸国,蒙蔽圣听,请诸位大人做主,天下共诛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18章 二女争夫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不得不说,陆芊芊这个准皇后的号召力还是很强的。 她话音一落,下面竟真的有不少朝臣和一部分的使者轰然响应,其中喊得最大声的,自然是晁国的那几位使臣了。 云素裳呵呵一笑,浑不在意:“天下共诛之么?那可真是荣幸之至啊……” 陆芊芊的号召得到了一部分使臣的响应,这一现象让一直力主“清君侧”的一部分朝臣士气大振,有个老得已经直不起腰的干瘦老者更是迅速排众而出,抖着满脸的胡子,发出与他的身形完全不相称的巨大声音:“此女子生性妖邪、媚骨天生,若留于人间,必有遗祸,请圣上早做决断!” 云素裳闻言只觉得有趣,当下也不加掩饰,毫不客气地当着众人的面咯咯笑了起来。 “妖女,你笑什么?”那老者显然是抱定了“死谏”的决心,竟然没有给云素裳留半分颜面,当众就呵斥起来。 云素裳却不理他,转头向秦翰飞疑惑地说:“我不认识这位老大人啊……为什么他好像对我很熟悉的样子?” 秦翰飞见惯了这样的场景,早已经见怪不怪了。听到云素裳发问,他只是慵懒地笑了一下:“老大人们的眼睛和耳朵一向是很灵的,要不怎么说他们手眼通天呢?” “他们的眼睛和耳朵再灵,也不至于可以窥探你内宫里的事吧?如果他们什么都知道,你做皇帝的多没面子!不然你也窥探一下他们家的事好了,比如说哪位尚书前日新纳了一个小妾是青楼出来的,或者说哪位宰相家的儿子在醉仙楼宴请了哪位侍郎家的外甥什么的……”云素裳一脸的懵懂,毫不遮掩的声音在一片死寂之中淡淡响起,让好多人都忍不住露出了怪异的神色,那发话的老臣更是憋得一张老脸通红。 在皇帝面前办事,“妄测圣意”都是死罪,何况“窥探”内宫之事?这个女人的嘴巴也真够毒的! 但寻常的大臣们听到这话只是恼怒了一下,在场有几个人却已经在别人不知道的时候,暗中汗湿了衣衫。 毕竟并不是每个人都知道,云素裳这几个例子并不是顺口说说。 那位前两日才纳取了望月楼花魁的尚书、那位野心勃勃的宰相、还有那位有个不甘寂寞的外甥的侍郎,在旁人看不见的角度互相交换了一个惊恐的眼色,然后齐齐地低下了头,将声援陆芊芊的念头生生扼杀在了脑海之中。 云素裳不动声色地向那几个人的位置瞟了一眼,满意地勾起了唇角。 秦翰飞颇有些意外地看着她,眼中闪过一抹深色,云素裳却只假装看不见。 她不怕秦翰飞觉得她心机深沉,也不怕他知道她有着无数的小耳朵。他总是多疑的,尤其是对身为“前朝余孽”的她,他更是时时刻刻像防贼一样关注着。既然如此,与其让他胡思乱想,倒不如大大方方地把自己能用到的力量展示给他看! 信任这种东西,在帝王的心中是不会存在的,云素裳并不会天真地以为她可以让秦翰飞破例! 眼前的事情,云素裳心里知道,在皇帝面前,臣子的作用不过是跑腿办事罢了,关于帝王的家事,哪有他们置喙的余地?古往今来的昏君尚且不说,千古明君如秦皇汉武唐宗宋祖之流,做过的肮脏事还少吗?流传到今日,可有谁敢对他们当年做过的事说一个“不”字,可有谁敢用所谓的圣人之言、所谓的世俗礼法来跟他们理论什么?现在这帮老臣现在揪住这件事情不放,分明是欺负秦翰飞年轻,想在他这里钻个空子,拼个诤臣之名罢了,若是遇上个有资历有手段的皇帝,他们哪里敢? 君臣之间的博弈,会贯穿朝廷斗争的始终,这一点云素裳心知肚明,但有些老家伙想把她当做是斗争的牺牲品,这就让她无论如何不能再继续沉默下去了! 在云素裳的心中,最可恶的人当然是非秦翰飞莫属。他明知道老臣们少不了拿某些上不得台面的事情做文章,却仍然隔岸观火,任凭老家伙们不断地往她的身上泼脏水,这样的反应也是让云素裳赶到分外恼怒,所以她对秦翰飞那家伙,自然也不用有什么好脸色! 一些鼻子比较灵或者心怀鬼胎的使臣们,敏锐地嗅到了空气中剑拔弩张的气味,所以大都垂着头把玩着手中的茶杯酒盏,或者与左右不相干的人聊些不相干的话题,不肯轻易插进这个话题中来。 陆芊芊看见始终没有人再肯越众而出,一张小脸顿时急得煞白起来:“诸位饱读圣贤之书,难道就这样眼睁睁看着妖女祸国而坐视不管吗?诸位想独善其身,有些人只怕未必肯放过呢……” “芊芊。” 陆芊芊三番两次的出面号召,终于让秦翰飞忍无可忍地皱起了眉头。 陆芊芊狠狠地咬了咬牙,索性猛地站起身来,趋前两步跪在秦翰飞的面前:“请皇上早做决断!” 秦翰飞的脸色渐渐凝重起来。 那些老臣的话他可以当做耳旁风,使臣们的眼光更是可以忽略不计,可是陆芊芊…… 他实在没想到她会突然搀和进这件事里面来! 云素裳没有理会陆芊芊的话锋,更不在意有一部分人看好戏的神态,她只是看似漫不经心地瞟着秦翰飞那边,耐心地等待着他的反应。 她和陆芊芊一样,在赌自己在他心目中的分量! 陆芊芊希望他可以做一个决断,她何尝不是?这么久的忍气吞声,不仅陆芊芊受够了,她更是早已经忍无可忍! 秦翰飞和天下其他的男人一样,都以为齐人之福是男人应得的待遇,他却不知对于女人而言,“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这一定则同样适用! 陆芊芊有陆芊芊的骄傲,她的骄傲难道会弱?其实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她和陆芊芊是同一类人,只不过陆芊芊想要的是那尊贵无匹的皇后宝座,而她想要的是他发自内心的爱重罢了!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19章 你以为你还活得过今日吗?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120章 死局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陆芊芊已经尝到了一呼百应的好处,当然清楚自己最大的优势是那些唯恐天下不乱的臣子坚定地站在她这边,所以她今日说话一直刻意放大了声音,这一次自然也不例外。 她这番话音一落,除了朝臣之外,一些与晁国交好的属国也纷纷响应,更有一些使臣抱着奇怪的酸葡萄心理跟在后面瞎起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跟云素裳有什么不死不休的仇怨呢! 见到这样的情形,云素裳倒是脸色未变,秦翰飞的目光却已经渐渐阴沉起来。云素裳看见他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还是露出了一丝无奈的神色,转向陆芊芊的方向: “芊芊……” 这个时候,他首先想到的竟仍然是从陆芊芊这边入手,寻求一个折衷,一个双方都勉强可以接受的妥协! 陆芊芊昂着头转过身去,对秦翰飞的求肯充耳不闻,而秦翰飞满脸受挫的神色,当着天下人的面却是打不得骂不得,只有苦笑连连。 云素裳不禁觉得有些好笑。 他想要通过向陆芊芊妥协来求得暂时的安宁吗? 他似乎忘记了,妥协这种事情,有一便有二,陆芊芊绝不是一个可以轻易放过机会的人。他此番一旦向她服软,便再不会有翻身之力! 云素裳恍惚记起,很久很久之前,在那个黑暗得看不到任何希望的寒夜里,他曾经拉着她的手说,跟我去王府,芊芊一定会帮我照顾你。 再往前,在她还是一个普通浣衣宫女的时候,他曾经拉着她一路狂奔回王府,只为求陆芊芊将她调到霞影殿…… 云素裳忽然发觉,他对她的每一个承诺中,都少不了陆芊芊的影子! 她不是没有因此恼怒过,此前却并未细想。至今日她方知道,那是因为在他的心里,陆芊芊始终是他最重要的家人,始终是他最疼爱最惦念的人啊! 事到如今,云素裳似乎只有苦笑。 与陆芊芊相比之下,她算是什么? 是他闲暇时打发时光的玩偶,是他平淡生活的调剂,还是他羞辱前朝皇室的工具? 无论是哪一种,都不是一件美好的事情吧。那些情意绵绵的日夜,那些海誓山盟的傻话,一直以来都只有她一个人在当真吗? 她真是糊涂了! 云素裳感到自己的骨髓里面都开始冰凉起来。她强忍住心中的酸痛,不敢再看他二人之间的互动。 陆芊芊的态度是前所未有的强硬,云素裳知道,她已经是不打算再装什么温婉柔顺了。秦翰飞既然已经妥协,便等于像全天下宣告了她作为皇后的权力,也宣告了与自己这个“祸国妖姬”的彻底决裂——如今陆芊芊已是有恃无恐! 今日这一局,败得比她想象的还要惨! 至于会不会像陆芊芊希望的那样彻底了断,云素裳已经并不怎么关心了。 一着不慎满盘皆输,这都是她咎由自取,即使真的要了断,她也无话可说。 这复国大业不管也罢,那爱恨情仇也都会随着一个人的消亡而灰飞烟灭,她执着那么多东西干什么? 如果她死了,秦翰飞也许会难过一阵子,但很快就会淡忘;如果她活着,秦翰飞也许会想念一阵子,但也很快就会厌倦。 这就是宫中女子的命运,她一直很清楚,所以并不觉得很难接受。 身为帝王,他有太多的新鲜美好可以追寻,怎么可能对一段旧情念念不忘?能够将她放在心上这么久,已经算是很难得的了! 秦翰飞眼见陆芊芊这边背过身去不理他,云素裳又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顿时觉得有些手足无措。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忽然感到心底生出一丝隐隐的恐慌,好像有什么重要的东西要离他而去一样。 这样的情绪,以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但万幸的是每次都尚有挽回的余地,不知这一次还能不能继续他的幸运? 秦翰飞暗暗沉吟着,心绪有一点难以抑制的纷乱。事情走到这一步,似乎已经脱离了他的控制! 他将云素裳带到这里来,本来是已经做好了与那些反对的声音斗争到底的准备,本来是自信他能够保护他挚爱的女子周全的啊! 可是现在……事情是怎么会发展到这一步的? 听着那些不绝于耳的声讨,听着那些人把种种不堪的罪名安到云素裳的头上,秦翰飞忽然开始后悔,后悔自己因为盲目的自信而为她树敌太多,后悔自己从不肯在朝臣面前替她辩解半句,后悔自己拉着她一起做的那些授人以柄的荒唐事,更后悔刚才没有第一时间站出来保护她…… 也许今天,确实是不该带她出来的吧? 本来是想着场面太大,怕陆芊芊一个人应付不来,才带了她出来相助,想不到最终将她推到悬崖边上的,却正是原本以为最无害的陆芊芊! 秦翰飞再看一眼陆芊芊脸上与年龄极不相称的冷傲表情,心中忽然产生了一丝疑虑。 他是不是一直以来都小看了这个在他的身边长大的孩子,是不是一直都没能看透她作为一个正常女子的私心? 他的云儿,是不是一直都知道陆芊芊的不简单,却为了迁就他而一直隐忍不言? 秦翰飞被自己心中忽然冒出来的这些想法吓了一跳。 如果一直以来自己心中所认定的事都是错误的,那么他究竟在自己不知道的情况下犯了多少无法挽回的错误? 身旁的两个女子很显然各怀心思,却是谁都没有开口说话的兴致,秦翰飞无法跟任何人确认自己心中的猜想,只好按下心中的慌乱,装出平静的神情,在心里飞快地思考着最合理的对策。 现在这情形,想让她们握手言和显然是天方夜谭;朝臣们群情汹涌,想要止住也不是三言两语就能做到的事;晁国使臣一直带着周边的几个小国的使者在下面推波助澜;最有希望成为助力的北番使者,却一直在下面窃窃私语,仿佛这几乎要先翻了天的喧闹与他们浑无关系…… 难道今天,他竟然就这样莫名其妙地将自己和他珍爱的女子一起推进了死局吗?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21章 皇姐根本不疼我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122章 上梁不正下梁歪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秦翰飞站在高高的观景台上,看着下方热热闹闹的一群使者,看着身旁恭谨侍立的宫人内侍,心中一阵伤感、一阵迷茫。 眼前这至高无上的位置,似乎是自己想要的,却又好像不是。 时间已经过去太久了,他几乎已经忘记了自己最想要的是什么。 如今的自己,真的得到了至尊的地位、真的得到了最高的荣耀吗? 看上去好像是,可是为什么他的心里,只剩下了空虚和失落? 身旁那个曾经俏皮活泼灵气逼人的女子,在短短数月的时间里,已经被他折磨得掩藏了灵性埋葬了真情,只剩一具空壳,用假惺惺的笑容来奉迎身为帝王的他。 她的变化他不是不知道,他只是已经无力改变什么。他不肯再付出真挚的、不含任何杂质的爱情,又如何有权利要求对方报以真心? 在她的心里,那段曾经有过的真情,只怕早已经被她深深地埋藏了吧? 从今日开始,恐怕连虚假的奉迎都不会有了。 秦翰飞忍不住在想,那个经历了亡国之祸都没有泯灭真性情的女子,真正死了心的时候,会是什么样子? 他不知道,也许……有人会希望他永远不知道。 晁国的那两位王子还在煽风点火,秦翰飞听见那些不堪的言语从他们的口中说出来,传进了他的耳朵里、刺进了他的心里。 他看得到那些使者和朝臣们脸上嘲讽的、不屑的、或者是嫌恶的表情,那种毫不掩饰的鄙夷,一下一下都刺在了他的心上。 在他的意识里,那些人嘲讽辱骂的,不是那个无辜的小女子,而是宠着那个女子的他! 说什么英主明君,说什么霸业宏图,他们真正想做的,就是嘲讽他这个控制不了自己感情的糊涂虫吧? 他们总说什么天理人伦,总说什么身份尊卑,可有人知道当事人也是有血有肉的存在?这件事从始至终,他可曾对不住谁?那个一心只追求美好的小女子,又曾对不住谁?她的心里既有真性真情,也有天下苍生,那些人为什么容不下她? 只因为她曾经身为先帝嫔妃的过去吗? 可是……只有他知道当初的她有多么痛苦多么无助,也只有他才知道她的身心有多么纯洁无暇! 是他的自私他的任性,将她的一生拖入痛苦的深渊;是他给了她一个尴尬的身份,让她蒙羞受辱;是他的强取豪夺,毁了她最后的纯洁美好;是他的自私懦弱,让她今日不得不面对这样的尴尬! 所有的错都在他,为什么那些人针对的,却一直是她?仅仅因为她是一个毫无反抗之力的女子,仅仅因为她在受到他的折辱的时候没有以死明志吗? 朝臣们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让他们、让这个朝代流芳千古的烈女,而不是一个真实的、敢爱敢恨的、有血有肉的生命! 这就是事情的真相吧?那些朝臣们说得再冠冕堂皇,也掩盖不了他们自私自利残忍冷酷的事实! 秦翰飞知道,他并没有什么权力去恨这些老臣,因为他自己的自私,并不弱于他们。 他曾经为了打发自己的无聊,不顾她的抗拒百般招惹调笑,最终害得她被调入昭华殿,开始了她生命之中的波澜和挫折;他曾经因为自己心有不甘,不顾她的处境艰难,夜闯婉云轩,害得她含冤受屈背负不贞之名;他曾经因为自己不敢面对,自请南下剿匪,将她一人留在宫中面对那些不怀好意的明枪暗箭;他曾经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在重孝期间将她囚禁于婉云轩内日日凌虐,害得她替他背负了乱伦无耻之名,更险些被别有用心之人谋害了性命…… 一桩桩一件件,那些尘封的、不愿意去回忆的往事,飞快地在脑海中一遍遍闪现,让秦翰飞感到无地自容! 一直以来,他都假装相信自己与她之间只有真挚美好的爱情,直到今日,在这一遍遍的声讨之中,他才恍然发觉,自己亏欠她的,已经太多太多…… 今日,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当着全天下人的面,又是因为他的一个任性的决定,害得她正面对上那些无情而又虚伪的老臣,被他们用那样不堪的污言秽语当面羞辱! 明明一切都是他的错,为什么全部要她来背负? 秦翰飞知道,那些老臣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本就是喜欢无中生有兴风作浪的性子,再加上有人在背后煽风点火,这件事想让他们罢手,谈何容易? 他已经错过了反击的最佳时机,此刻即使幡然悔悟,也已经是免不了处处受制! 一波又一波的声讨还在继续,若非对在场所有人的底细都了如指掌,单看这架势,不知情的人还以为站在风暴中心的那女子是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盘剥了多少子民、残害了多少忠良呢! 这些饱读圣贤之书的国之栋梁们,就是这样对待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就是他们信奉的“人性本善”,这就是他们标榜的仁爱之心啊! 最可笑的是,这些人,是沐德皇朝不得不依赖着的重臣、是这天下礼乐的维护者、是这天下秩序的创造者、更是自我标榜为他的左膀右臂的人啊! 第一个自私而冷漠的人是他,他的臣子们便紧随而上,将颠倒黑白推诿嫁祸青红不分皂白不辨的本领发挥到了极处,不肯为国家为百姓做一点实事,却揪住一个小女子算不上污点的一点小把柄不死不休…… 这真是一群顶天立地的男子汉,真是沐德皇朝的架海金梁擎天玉柱呢! 因为犯了最大错误的人是他自己,所以秦翰飞并不觉得自己有资格惩处这些虚伪可恨的家伙,他只是觉得有些莫名的茫然: 这算不算现实中的……上梁不正下梁歪? 这个世界,被扭曲被篡改过的圣人之言、被一些自以为是的书蠹禄蠹们随意发挥过的伦理道德、被一些煽风点火的好事者们传得面目全非的所谓“事实真相”,组成了他所能看到的全部世界……这样的一个王朝,这样的一段人生,真的有什么坚持的必要吗? 第123章 小枝,你来了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124章 罗织罪名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没错,我来了。-”小枝淡淡应声,语气之中全无半点作为奴婢应有的恭谨和卑微。 云素裳丝毫不以为忤,仿佛这样的态度再正常不过。 陆芊芊却是瞬间得意地挑起了眉梢。她盈盈向前一步,用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的清亮声音说道:“无凭无据,本宫自然不会信口开河!小枝,皇上和诸位大人会为你做主,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吧!” “是。”小枝面‘色’‘波’澜不惊,跨前一步再次向秦翰飞施礼,而后转向朝臣们的方向,淡淡一笑便‘欲’开口。 “等等!”秦翰飞脸‘色’惶急,在焦灼地抢在了小枝的前面。 陆芊芊面‘色’微变,小枝却仍是面不改‘色’,静静地等着他的下文。 这个时候秦翰飞却又犹疑起来。他总不能当着所有人的面,截住话头不许小枝开口吧?天下人都在等着所谓的“真相”,他若不许小枝开口,那岂不是‘欲’盖弥彰? 在小枝几乎已经等得不耐烦的时候,秦翰飞终于还是咬了咬牙,铁青着脸说:“事关重大,你可要想清楚!若是信口开河胡‘乱’攀诬,后果——” “奴婢知道。”小枝微微垂首致意,仍是没有任何慌‘乱’之举。 秦翰飞知道拦不住,只得再次丢给她一个警告的眼‘色’,浓浓的威胁意味,恐怕明眼人都看得出来! 陆芊芊意识到秦翰飞已经坚定地站到了云素裳那边,越发着急起来。这时候她也顾不得其他,虽然没发觉小枝有退缩的意味,她仍是有些不放心地站了出来,意味深长地嘱咐了一句:“你尽管实话实说就好了,诸位大人们心中雪亮,胡言‘乱’语可是万万不行的!” “奴婢遵命。”小枝再次向陆芊芊福了福身,重新转向老臣和使者们的方向,清音朗朗,竟也是像刚才的陆芊芊一样,可以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到。 云素裳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枝的一举一动,心中暗暗赞叹昔日那个浣衣局的小宫‘女’,竟也有这般脱胎换骨的一天。只听她声音朗朗,不卑不亢地说:“奴婢奉皇后娘娘之命,入婉云轩‘侍’奉已有月许,云娘娘和婉云轩诸人之作为,奴婢日日得见,并不敢有丝毫虚言……” 陆芊芊满意地点了点头,秦翰飞的脸‘色’却越发‘阴’沉起来。 这时使臣席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忽然传来一道十分沙哑的声音:“皇后娘娘还真是有先见之明,竟然在还不知道云娘娘有不轨之处的时候,就派了一个这么聪明伶俐的丫头去人家院子里守着,便是‘鸡’蛋里面挑骨头,也能挑出一点错处来吧?” 小枝的话头被截断,也只是静静地站在原地,神‘色’未变,并没有要开口辩解的意思。 陆芊芊却是立刻着急了起来,忍不住朝着那个角落厉声喝道:“本宫自然是知道云氏有些不当之处,才着人前去监视!你是在暗指本宫刻意罗织罪名吗?” 那声音沙沙地笑了两声,毫不客气地说:“微臣并未‘暗指’,而是‘明说’。” “你!”陆芊芊的小脸顿时涨得通红。 她的智谋,多半是与晁国的亲人群策群力的结果,此刻独自一人站在高台上,处处都是明枪暗箭,以她一个小小‘女’孩的智慧,毕竟还是有一点点力不从心的。先前一切都在掌握之中尚看不出什么,此刻变故突生,她的小聪明便有些捉襟见肘的意思了。 秦翰飞脸上的‘阴’沉之‘色’稍淡了些,颇有点感‘激’地看向那个角落,却一时记不清是哪一国的朝臣坐在那里,只是见到北番的使臣仍是事不关己,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怪异之感。 云素裳自然也是注意到了那个角落。她听得出那人的声音是刻意掩饰过的,心下不禁有些疑‘惑’。 按理说,若非熟人,便没有道理掩饰声音才对啊!那人究竟是谁? 这时下面那群老臣之中,第一个站出来的那位干瘦的老者虽然没敢起身抬头,但声音中的怒意却毫不掩饰,“嗡嗡”地爆发了出来:“降妖除魔,何必尽用君子手段?若能揪出妖‘女’错处,便是暗中刺探又何妨?” 此言一出,倒是有一部分人轰然响应,但仍有一些不买账的邻国使臣们,发出了毫不掩饰的嘻笑。 云素裳也是不客气地笑出了声:“明年开‘春’祭孔庙的时候,这位大人可要小心了!圣人‘门’生中出了您这样识时务的俊杰,也不知道他老人家会不会哭。” 那老臣大概是被呛得不轻,哼哧了半天才挤出一句:“哼,巧言令‘色’!” 云素裳不再理会他,反而向小枝笑了一下:“你奉了皇后娘娘之命,在我婉云轩看出些什么来了?” “娘娘希望奴婢看的,奴婢都看到了。”小枝连头都没有回,依旧看着朝臣们的方向,冷冷地说道。 云素裳一时竟被她堵得有些哭笑不得。 这丫头,说话是越来越不留情面了。 不过,这反而让她悄悄地放下了心中最后一丝担忧。 看着陆芊芊掩饰不住得意的小脸,云素裳就觉得有些好笑。 现在高兴是不是有点太早?这风朝哪儿吹,现在怕还不一定吧? 小枝见没有人再开口,也不跟任何人请示,便淡淡一笑接着刚才的话头说道:“皇后娘娘吩咐过,云婉仪那般妖邪之人,定有不妥之处,要奴婢仔细盯着,不能放过了一点……” 低低的嘻笑声再次响了起来,陆芊芊脸‘色’一变,忙低声向小枝呵斥道:“你说这些做什么?叫你说重点啊!” 此刻她离小枝虽然不算远,但毕竟有着几步距离。小枝能听到的声音,离高台比较近的一部分大臣自然也是听到了,当下更是有一些窃窃的议论响了起来。 小枝倒是没有多说什么,顺从地应了一声,继续说道:“娘娘确有先见之明,这一段时间,还真的让奴婢发现了好些不同寻常之处……” 陆芊芊顿时得意地笑了起来:“那你便跟诸位大人们详细地说说,云氏那边究竟有什么不同寻常之处?皇上也在这里听着,你可不能信口开河呐!” 本部来自看书蛧 ... 第125章 全部的真相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下一个瞬间,所有的起哄、嬉笑和窃窃‘私’语全部都停止了下来,不管是真关心的还是假关心的,所有的目光都停在了这个看似平凡却隐隐有些傲然之气的宫‘女’身上。。 更新好快。 小枝神‘色’从容,丝毫没有小人物见到大阵仗时该有的怯懦,仍是不急不慌,侃侃而谈:“不同寻常之处甚多。比如说,云娘娘真实的身份是前朝第九皇‘女’,铭慧公主云氏素裳;比如说,云娘娘与皇上已相爱多年,昔年皇后娘娘早有察觉,为拆散鸳鸯而用计劝说圣德先皇后将云娘娘选为先帝妃嫔;比如说,云娘娘枉担妃嫔虚名,于先帝在位时并未‘侍’寝,‘侍’奉今上是仍是完璧之身;比如说,皇后娘娘先时曾派遣霞影殿宫‘女’凤儿,于云娘娘‘药’膳之中下毒,致使云娘娘昏厥弥日,皇后娘娘同时买通御医宣称云娘娘已经薨逝,并亲自上‘门’敦促皇上及早下葬……” “住口!” 陆芊芊尖利的声音忽然响彻这一片天空,远远地传到了树林之中,惊起无数飞禽走兽。 小枝方才的那一番话,每一句都是耸人听闻,每一句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可是她一直从容不迫地说着,好像自己汇报的是主子的一日三餐那样无足重轻的小事一样。 这些事桩桩件件都是内宫隐秘,漫说各朝使者们闻所未闻,便是那些自以为无所不知的朝臣们,也是一个个听得目瞪口呆! 若非陆芊芊打断,小枝似乎仍有继续说下去的迹象,此刻众人分外急切地想知道,从这个平凡的宫‘女’口中,还会说出什么骇人听闻的秘事来? 陆芊芊脸‘色’苍白,伸出颤抖的手指着小枝的脸,沙哑着嗓子低吼:“你在胡说什么!你可知道……” “奴婢知道,”小指面无表情地接了过去,“奴婢知道辜负娘娘信任是死罪,但奴婢更知道,欺君是抄家灭族之罪,编造罪名陷害良善,更是天地不容!若娘娘一定要一个结果,便请待奴婢将您要奴婢查的秘事桩桩件件全部说完,再行处置可好?” “好、好!这是我的好奴才!”陆芊芊整个人几乎脱力一样,软软地靠在一个‘侍’‘女’的身上,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咬牙切齿地朝着小枝吼了一声。 小枝浑然不惧,平静的目光望向秦翰飞的方向,淡淡发问:“既然皇后娘娘坚持要求公布所有的真相,皇上可否允许奴婢将话说完?” 局势逆转,秦翰飞早已惊得呆如木‘鸡’。小枝说的那些事,他并非全然不知,但从前却并未细思。至于陆芊芊用计将云素裳选为先帝嫔妃之事,他却是毫不知情,此刻听闻他这两年所有痛苦的源头,竟然是他曾经用心宠着的这个‘女’孩,他竟是禁不住一阵心神恍惚。 竟然……从一开始就错了。 在感情的抉择中,最大的痛苦莫过于坚持了不该坚持的、放弃了不该放弃的。他无法想象自己每一次为了陆芊芊而委屈云素裳的时候,后者心中是怎样的悲哀怎样的荒凉?他以为她只是温顺地一次次善良忍让,却不知在那一次次绝望的忍让之中,她究竟付出了多少宽容,咽下了多少辛酸! 秦翰飞一直知道云素裳为他隐忍良多,却仍是没想到她竟已经忍到了这个程度,忍到可以为了他而将刻意谋杀她的幸福、进而还要谋杀她的生命的人放过,为了他而将天大的委屈藏在心里啊! 驰骋疆场而从未败绩的少年君王,此刻竟在一个平凡的宫‘女’面前,感觉到了自惭形秽,感觉到了一种卑微一种无力,一种弱者心中才会产生的屈服的冲动! “皇上?”小枝见秦翰飞始终沉‘吟’不语,忍不住出言催促了一声。 秦翰飞如梦方醒,环顾四周,看到了惊呆了的朝臣和使者,看到了似笑非笑的云素裳,也看到了脸‘色’苍白的陆芊芊。他的心中忽然涌起一股压不住的挫败感,略一迟疑之后,她终于还是颓然地挥了挥手:“你说吧。” 此时陆芊芊已是无力阻拦,小枝冷冷一笑,继续说道:“还有一个更重要的秘密,云娘娘求皇上瞒着全天下,但既然皇后娘娘要求全部的真相,奴婢也只能做这个罪人!” “是什么?你快说啊!”陆芊芊仿佛溺水的人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一双晦暗的眼睛骤然‘射’出骇人的‘精’光。 她的心里飞快地想着,既然云素裳求着秦翰飞帮她遮掩,那必定是一件极其见不得人的事吧? 虽然她现在已经可以称得上是威严扫地,秦翰飞也在这场闹剧中收到了重创,但只要能对云素裳造成创伤,她今天的这一场算计,就不算是枉费心机! 至于那个最重要秘密会造成什么惊天动地的后果,她已经顾不得去理会了! 只见小枝不动声‘色’地避开她的目光,清淡的声音里也终于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先时大业皇朝年间,曾有通仙之人预言天‘女’降世,得天‘女’者得天下,而当年的九公主,便是那仙人预言的天‘女’!” “一派胡言!什么天‘女’不天‘女’,不过是妖人欺世盗名的手段罢了!”晁国的使臣见陆芊芊受挫,终于忍不住站了出来。 他们本以为这一次会像从前一样一呼百应,但诡异的是话音落处,竟没有一个人响应,所有人都是一副见鬼的表情,直愣愣地看着那两个咆哮不已的家伙。 当年的预言,在场所有人竟都是听过的。 毕竟云素裳的年龄也不过二八之数,十数年的时间,并不足以让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湮没,尤其是,当年作出那预言的人,是世人称颂为活神仙的玄机老人啊! 天‘女’降世、得天‘女’者得天下、大业皇朝九公主……所有这些消息连到一起的时候,由不得人不信。在场众人都不是寻常百姓,玄机老人预言天‘女’出现在大业皇室的事,几乎是人人皆知,如今…… 众人忍不住联想到这位云娘娘与今上的‘私’情——这“得天‘女’者得天下”的预言,不是已经应验了吗? 秦翰飞并没有当过太子,最终却是他异军突起无‘波’无澜地登上宝座,这件事情曾让很多人百思不得其解,但如果云素裳是那位命定的“天‘女’“,这一切就完全解释得通了! 得天‘女’者得天下,天‘女’选择的人,当然便是这天下之主! 本书源自看书惘 ... 第126章 享受你的胜利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一时之间,这一方天地竟全然被笼罩在了一片寂静之中。.最快更新访问: 。 那些刚才叫嚣得越厉害的臣子,此刻的脸‘色’就越是灰败。 对于小枝的话,秦翰飞并没有出面否认,显然便已经是默认了。而联想到这位“祸国妖姬”从前的种种匪夷所思之处,众人方始明白,她何以会那般与众不同。 没有人质疑他们今日听到的解释,因为毫无疑问,这样的解释是无懈可击的! 众臣无不震悚,人人都不敢相信在他们的面前似笑非笑地坐着的、被他们辱骂声讨了数月之久的这个“祸国妖姬”,竟然就是让他们找遍了全天下,一刻也不曾或忘的那位救世的“天‘女’”啊! 可笑他们竟将天‘女’视作祸国妖姬,步步紧‘逼’坚持要除之而后快! 难怪在他们声讨的最厉害的时候,那个本应慌‘乱’恐惧的小‘女’子,竟仍是一副‘波’澜不惊的嘲讽神情,原来在她的心中,他们这群人不过是有眼不识泰山的愚人,是蠢笨无知的蝼蚁啊! 他们总是以圣人‘门’生自居,见不得半点不合礼法之处,想不到这一次竟然不小心踢到了铁板…… 那几个闹得最凶的老臣暗暗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无不暗恨自己鲁莽。 如果对方便是那天命所归的‘女’子,那么他们从前所指责的所有的问题,都已经不成其为问题!从此刻开始,他们需要担心的,是如何化解天‘女’的恼怒,如何保住自己这颗并不怎么聪明的脑袋! 在这一片诡异的安静之中,云素裳静静坐在原处,神‘色’未变,仿佛外面的一切宠辱,都与她毫无关联。 看着那些老臣们惊愕的神情,她只觉得有些好笑。 玄机老人的预言从未错过,所以天下人对他已经崇拜得近乎盲目,对他随口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深信不疑,甚至有人传说他自秦汉至今,活了至少有一千年,已经是个真正的神仙。对于这种说法,云素裳只好一笑置之。 靠算卦来骗吃骗喝的神仙,世间还真是绝无仅有! 什么得天‘女’者得天下,如果这天下的归属真的要由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女’子来决定,那可真是天大的笑话! 对于那个所谓的预言,云素裳一直只当笑话来听,所以她并未打算用这一重身份来争取那帮老家伙的支持,也不想因为这一重身份而使得自己原本已经十分别扭的处境再添一重尴尬。 从始至终她一直反对秦翰飞对外公开她这一身份,谁料到了最后,她竟莫名其妙地成了什么祸国妖姬…… 如今倒是一切都清楚了,云素裳却忽然感觉到了一种深深的危机。 那些老臣们倒是不会着急要取她‘性’命了,但他们会不会又惦记别的事情,比如她在大业遗民之中的号召力,比如她手中的传国‘玉’玺? 虽然并没有什么确切的证据,但天下人尽皆知,大业皇朝亡国之时,传国‘玉’玺离奇失踪。世人无不暗暗猜测,若大业后主将‘玉’玺藏于宗室之人手中,那最有希望得到这天下的“天‘女’”,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对于一向在意现实利益的老臣们而言,相对于一个虚无缥缈的“天‘女’”身份而言,还是能够看的见‘摸’得着的传国‘玉’玺更为可靠一点,是不是? 秦翰飞知道这件事的时间也已经不算短,但除了已经疯狂到失去理智的那几天之外,他似乎从来都没有打算‘逼’她,但是今后呢? 今日之事,已经可以看出秦翰飞对她虽不能说是无心,但决不至于到可以为她抛弃天下的地步,如果有一天他觉得事情已经到了拿不到传国‘玉’玺无法解决的地步,他会怎么做? 云素裳知道,虽然“天‘女’”的身份会让人有所顾忌,但前朝公主的身份,却一定会给她带来无尽的麻烦。那‘玉’玺不拿到手,这些人是不会甘心的! 但那传国‘玉’玺虽是沐德皇朝一直虎视眈眈的东西,云素裳却更有一重隐忧:相比传国‘玉’玺“千秋万代”的虚名,那看得见的财富和军备,才是更令人眼热的东西吧?虽然秦川那老贼可能并未来得及将宝藏之事‘交’代他人,但臣子之中若有人知晓,必然会起贪心,到时她才是真的身处风口‘浪’尖了啊!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这些年她体会得还少吗? 虽则有着这样一重麻烦,云素裳却也知道多想无益,此事毕竟不是未雨绸缪就可以解决的,只能等到时候,随机应变了。 漫长的静寂似乎永无尽头,这样的场景下,竟是无人知道该如何开口打破这僵局。秦翰飞几乎已经停止了思考,只能定定地看着几乎完全置身事外的云素裳,实在想不通她为何不立刻借此机会反扑陆芊芊。毕竟那些老臣已经被她的身份吓住,正不知该如何保住自己‘性’命,而此刻若要向她献殷勤,声讨陆芊芊恰恰是一个最完美的突破口啊! 云素裳读懂了秦翰飞目光的含义,却并不在意他的暗示。她无声一笑,看向了晁国使臣的方向。 那两位晁国王子接触到云素裳任何什么感情的目光,竟是齐齐一凛,险些便要落荒而逃。他们似乎从一开始,便是看低了这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女’人! “云素裳,你还等什么?快一点享受你的胜利啊!”不远处的陆芊芊终于受不了这样无声的煎熬,在云素裳望向晁国使臣的时候,出现了崩溃的迹象。 而她的这一声“云素裳”出口,无疑是佐证了云素裳的身份,打消了众人的最后一丝疑虑! 此刻在场所有的目光,都忘记了尊卑忘记了顾虑,齐刷刷地固定在了这高台之上,就连那一直假装可以置身事外的北番使臣,也终于无法再转移视线。 云素裳看到了铭瑄公主那意味复杂的目光,一时却有几分恍惚。 那个曾经高高在上的第一公主,也算是为着大业江山‘揉’碎心了。这一阵她的态度一直晦暗不明,云素裳也懒于去猜,想来自己也并没有义务一切照她的要求去做,她也不该有权来指责什么吧? 可是……她这般复杂的目光,究竟是何意? ... 第127章 皇后换人当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在一阵几乎让人窒息的寂静之后,秦翰飞疲惫至极的声音终于沉闷地响了起来:“今日之事,是我沐德皇朝招待不周,上林会……暂时延期吧。。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那两日后的册后大典呢?”晁国使臣闻言不及思索,立刻焦灼地追问道。 毕竟他们的全部希望都在陆芊芊的身上,如果陆芊芊失去了后位,那么他们还有什么资本可以在其他属国面前耀武扬威,还能有什么手段争取到更高的地位? 此言一出,秦翰飞只感到无言以对,而那些前一阵在京中没少受晁国欺压的属国使臣,已有不少忍不住发出了嘲讽的低笑声。 此时那些尚跪在当地未能来得及起身的老臣之中,忽然传出几道“正义凛然”的怒喝声:“陆氏心狠善妒,为祸六宫,此等毒‘妇’如何能母仪天下?册后之事,微臣认为万万不可!” 话音一落立刻引来一片响应,更有人似乎想到了更好的办法,立刻有些得意地越众而出:“册后大典可以如期举行,不过这皇后的人选嘛——既然‘得天‘女’者得天下’,自然是要这‘天‘女’’稳坐后位,我沐德皇朝才能江山永固啊!天‘女’母仪天下,此乃天下大喜之事,请皇上早做决断!” “这……”秦翰飞闻言竟一时怔住了。 虽然从一开始他便将那个浣衣局的宫‘女’云儿当做了自己的禁脔,即使后来经历种种‘波’折,他也从未想过放弃,但因为有陆芊芊在,他却从未想过要许她后位,如今…… 陆芊芊显然已经失尽人心,他能否用那天下‘女’子都梦寐以求的位置,来换取他心爱‘女’子的原谅? 秦翰飞希冀的目光望向云素裳的方向,却见后者根本不曾看他一眼,他心中的希冀,终究是一点点沉了下去。 这一刻他忽然开始明白,这个‘女’子心中的高傲,早已超出他的想象。他能够许诺的任何虚名,对她都是一种侮辱! 云素裳对下面的争吵恍若未闻,忽然转过头去看着陆芊芊苍白的脸‘色’,‘露’出了一个只有当事人才会懂得的微笑:“真是一群墙头草,是不是?” 她并未刻意压低声音,所以下方跪着的老臣们自然是听到了的,尤其那个刚刚还十分得意地自以为提了个极好的建议的大臣,脸‘色’立刻便红得发紫了起来。 此刻的陆芊芊,收敛了一身咄咄‘逼’人的气势,才刚刚显现出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该有的柔弱和无助来。她恼恨地瞪大眼睛剜了云素裳一眼,毫不客气地说:“这不正是你想要的吗?现在你可以得意了!” 云素裳自己讨了个没趣,有些尴尬地‘摸’了‘摸’鼻子,莞尔一笑,竟没有与她争执下去。 那晁国使臣得了这个空当,终于回过神来,慌忙向着秦翰飞的方向急迫地嚷道:“芊芊虽有过错,毕竟是皇上结发之妻,皇上可莫忘糟糠之妻不下堂啊!那个妖‘女’虽有‘天‘女’’的传说,但毕竟都是道人信口之言,是真是假谁能证实?请皇上不要忘了,她毕竟是前朝公主,与皇上可以算得上是不死不休的亡国灭家之仇啊!前朝后主乃是皇上手刃,有此等杀父之仇在,她岂会真正与皇上同心?” 不得不说,陆芊芊的这位兄长,确实还不算是一个彻彻底底的蠢货。他此言一出,刚刚开始缓和一点的气氛又重新紧绷起来。 “天‘女’”的身份可能确实不假,但谁能保证这“天‘女’”会真心庇佑沐德江山? 大业皇朝后主于阵前自裁,其实算不上是被秦翰飞手刃,但那时沐德军主将确实是秦翰飞不假,“迫死”与“手刃”,能有多大区别? 毕竟,那可是不共戴天的杀父之仇啊! 有些‘性’格谨慎的大臣忍不住开始怀疑,云素裳在做浣衣宫‘女’的时候,想必也时时不会忘记自己身上背负的仇怨。她若要在宫中出头,可以依靠很多人,她为什么偏偏选择了在战场上亲手杀死过无数大业忠臣志士的湘王秦翰飞? 前一阵为了声讨云素裳,大家对调查她的底细也是下了不少功夫,虽然没有查出她的前朝公主身份,却是人人都清楚,曾经对她感兴趣的人,可不止这位当时看来并没有太大希望继承皇位的湘王啊! 她在湘王和太子之间选择了前者,甚至在自己已经摆脱奴婢身份,成为宫嫔的时候,仍然冒天下之大不韪与湘王牵扯不清,这真的只是因为所谓的“真情”吗? 这些老‘奸’巨猾的朝臣们,并不会相信一个背负了国仇家恨的人,会将仇恨放在脑后,忘记风险不顾艰难,为了一段不容于世的‘私’情而奋不顾身! 虽然犯嘀咕的人很多,但这些人毕竟都是老油条了,为了防止再出现刚才那样无话可说的尴尬,一时竟没有人第一个出面对云素裳提出质疑。 虽则如此,他们脸上那掩饰不住的警惕和忧虑,却已经一丝不漏地落入了云素裳眼中。 看来,晁国的皇子还没有傻到无可救‘药’的程度嘛!一句话扭转乾坤,倒也算得上是有些本事的了! 云素裳玩味地看着那些犹疑着的老臣,再看看眼中忽然又亮起了一丝微光的陆芊芊,并没有表现出半点慌‘乱’之‘色’,这倒是让那些老臣们心中的疑虑稍稍减轻了些。 大概他们也已经想到,像秦翰飞那样耀眼的人,吸引住一个情窦初开的少‘女’并非难事。一位至尊的君王可以为一个‘女’子背负全天下的骂名,那‘女’子为了他而忘记亡国之仇,又算得上什么稀奇? 说到底,他们还是无法下定决心将一个很可能关系着天下归属的‘女’子推出去。毕竟只有社稷安定,他们才能安享荣华啊! 添了这一重顾虑,倒是没有人再敢多嘴说什么,当下一些颇为有眼‘色’的老臣们,便将希望的目光投到了那个几乎被他们当做木偶一样忽略了整整一个上午的秦翰飞身上,仿佛刚刚才意识到,这个地方真正有资格发号施令的,只有这位九五至尊本人! 看书王首发本书 ... 第128章 不给皇帝留面子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秦翰飞再次向云素裳这边看了一眼,仍然没有得到任何回应,一时之间他竟有些无措起来。。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陆芊芊得了这个空档,忙向前两步紧紧扯住他的衣袖,可怜巴巴地求肯:“翰哥哥……以前都是我不好,我怕别人抢走了你,才会妒忌她的……可是我毕竟也没有伤到她呀!我以后再也不敢了,你饶过我这一次好不好?” 秦翰飞看着她楚楚可怜的小‘女’儿之态,神‘色’之间一时有些挣扎起来。 他当然知道这‘女’孩只是出于一点妒忌之心,但妒忌本身就是宫中‘女’子的大忌啊! 问题是,这‘女’孩毕竟年幼,有时犯些糊涂,也是在所难免,他真的要完全不留余地吗? 陆芊芊敏锐地察觉到了秦翰飞的迟疑,当下更是紧紧地抱住了他的一条手臂,撒娇地摇晃不休:“翰哥哥一向很疼我的,您就再原谅我一次嘛!我保证再也不害她了,好不好?” 看见秦翰飞脸上越来越明显的迟疑之‘色’,云素裳发出一声毫不掩饰的冷笑,向小枝招呼了一声:“你今日算是出够了风头,当足了英雄!但是你今后可要小心了,惹上了惹不起的人,可有你吃不了兜着走的!现在杀你可比杀我容易得多!” 小枝满不在乎地笑了一下,坦然地走过来站到了云素裳的身旁,没有为自己作任何的辩解,却是‘露’出十分理所当然的神情,傲然道:“不是还有你护着我吗?” 云素裳斜了秦翰飞一眼,笑容未变:“等我护着你,怕是有些痴心妄想。如今我可是泥菩萨过江,自身难保!算了,咱们还是紧赶着走吧,在这儿呆着还不一定能活到几时呢!” 小枝顺从地跟在她旁边走了下去,和诗筠一起一左一右搀着她径自往回宫的方向走去,竟是再也没有向秦翰飞的方向看一眼。 秦翰飞的神情顿时尴尬起来。使者们也是一片哗然,想必再任何人的记忆之中,都从未出现过嫔妃不给皇帝任何面子,说走就走的事吧? 可是秦翰飞却又实在不好发作。他知道每次只要他有倾向于陆芊芊的迹象时,这‘女’子都会有类似这样任‘性’的举动,可是这一次在大庭广众之下,也实在是太不给他面子了! 陆芊芊见云素裳径自走远,小脸上忽然绽开一个柔柔的笑容,抱着秦翰飞的手臂低声道:“她也过分了,当着这么多人说走就走,这不是分明在挑衅翰哥哥的威严嘛!哪有这样做妃子的?” 秦翰飞心里本来已经很不是滋味,听见她这样离间,心下不禁更加烦躁,忍不住甩开她的小手,冷声道:“你也先回去吧。” “翰哥哥……”陆芊芊的眼睛里立刻泛起了氤氲的雾气,好像受到了莫大的委屈一样。 面对她此刻的乞怜,秦翰飞却只觉得心烦意‘乱’,挥了挥手果断地推开她之后,他慢慢地抬起头来,直视着下方千百朝臣和使者的方向,声音平静无‘波’:“册后大典……取消。” 这一结果似在情理之中,却又好像没有能够使任何一个人满意。但在一阵嗡嗡的‘私’语声之后,却并没有一个人站出来表示质疑。 使者们在内‘侍’的引导下陆续退场,那些“心怀天下”的大臣们却仍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交’头接耳。 今天这件事,对于他们的震动太大,他们却没有时间用来慢慢地消化。毕竟人人都知道,在局势晦暗不明的时候,及早看清风向,才能保住自己的容华啊! 而近日这种情况,局势显然已经算得上明朗了。 与小小的晁国相比,前朝皇室的底蕴,当然更是丰厚,何况那浅唱皇室的公主,还是关系着天下兴亡的天‘女’!这两者之间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他们何必犹疑? 在场有许多老臣原是前朝旧人,对前朝皇室之人本就有着发自内心的敬畏。除了极少数只以荣华富贵为目标的人之外,大多数的人还是有一些廉耻的,若非前朝后主殷殷嘱托以天下百姓为重,又有几人真心愿意背负贰臣之名? 知道了云素裳的身份之后,一些老臣几乎当场便已经忍不住老泪! 可是‘激’动归‘激’动,他们却也并非不清楚,他们此前的举动,已经将这位心高气傲的落难公主得罪了个彻底,现在想要靠着三两句好话重新暖她的心,谈何容易! 那些曾自诩有经世之才的老臣们,此刻也终于开始意识到,有些事情并不是他们可以随心所‘欲’,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 秦翰飞静静地站在原处,听着那三三两两的议论,心中翻腾,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今天这件事不仅是出乎众臣的意料,于他又何尝不是石破天惊? 他并非不知道那‘女’子的身份,对那个传说他也是早有耳闻,但这个消息在众臣之中引发的震撼,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他也是至此方才明白,不管从前那些大臣们的“万岁”喊得有多响亮,只要他得不到所谓“天‘女’”的支持,他就永远算不得真正的名正言顺! 还有那传国‘玉’玺…… 其实秦翰飞很难以理解,拥有着这么多筹码的云素裳为什么对陆芊芊的明枪暗箭一味忍让,她应该知道她的身份会对那些因循守旧的老臣们造成怎样的冲击啊! 秦翰飞甚至很清楚,那些老臣们当中有那么多的前朝旧臣,在他们的心中,云素裳这位曾经的金枝‘玉’叶,甚至比他更适合做这天下之主吧? 今天他对陆芊芊的再次心软,只怕会让那‘女’子更添一重伤心! 她之前冷漠的态度,像一根毒刺一样横在了秦翰飞的身上。他刚才给了她很长的时间用来迟疑,给了她很多次机会用来为自己争取更好的境遇,可她,却一直恍若未觉。是因为对他彻底死心了吗? 如果她讨厌陆芊芊,她不该给自己争取到皇后之位,不该牢牢地抓住这次机会,打一个漂亮的翻身仗吗? 她竟然三番两次主动放弃机会,难道她已经对他彻底死心?不知道这一次,她究竟是打定了怎样的主意? 秦翰飞沉‘吟’了一下,顾不得理会那些老臣们殷切的目光和陆芊芊盈盈‘欲’泣的神态,飞快地起身向着云素裳回宫的方向追去。 本部来自看书罓 ... 第129章 天下纷争的源头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婉云轩‘门’外,小林子端端正正地跪在路中间,脑袋已经磕到了地上去,声音虽然十分勉强,却透着不容质疑的坚定:“主子吩咐了,任何人不许放进去。,最新章节访问: 。” 秦翰飞的脸‘色’微微一僵,直接气得笑了起来:“连朕也不许放进去?” “主子说的是‘任何人’。”小林子撑在地上的双手已经微微开始颤抖,声音却仍是不容置疑。 秦翰飞身旁的小太监们惊得目瞪口呆,小豆子生怕事情闹大,忙轻轻地踢了小林子一脚,凶巴巴地教训道:“放肆,这宫中哪一处地方是皇上进不得的?” 小林子不敢接话,只好一个劲地在地上磕头。 “如果朕执意要进,你能拦得住吗?”秦翰飞冷笑着看着这个胆大包天的奴才,暗道这婉云轩如今是越发无法无天了! “主子说了,如果皇上执意要进,那便请皇上进去。”小林子含住一口气,强行保持着镇定,淡淡说道。 “嗯?”秦翰飞微微一怔,刚刚举步要闯进去的身形却是忽然顿住,目光紧盯着这个和他的主子一样胆大包天的奴才,一时竟忘了该说些什么。 他以为等来的答案会是云素裳的狠话,没想到对方直接说“那就请进”? 被她耍过无数次的秦翰飞,听到这个答案之后脑海中的第一反应就是:一定有诈! 让秦翰飞惊愕的是,这时候那个本应誓死守卫大‘门’的小林子,却膝行几步,慢慢地退到了一旁。 这是真的让进了? 秦翰飞心里警钟大响。 他当然希望自己可以有勇气一脚跨进去,但是那个‘女’人的‘性’子…… 怕是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他吧? 今天已经是把她给惹恼了,如果这会儿再强行闯进去,万一真的给惹‘毛’了可怎么办? 这个‘女’人,可真不是他寻常理解的那种百依百顺的宫妃啊! 算了,现在她一定正在气头上,让她清静一下也好,左右她身边还有舒姑姑这些人,一定会有人劝她的,说不定他不‘露’面反而好一些……算了,他还是先过一阵子再来好了! 于是在小豆子不解的目光之中,秦翰飞站在‘门’口徘徊了很久,最终还是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回去跟你主子说,朕明日再来看她。” 小林子慌忙应下,伏在地上偷偷地舒了一口气。 秦翰飞想到今日这场闹剧过后,一定会有许多杂事等着他处理,当下也顾不得在此处多耽搁,忙忙地带着他的奴才们往勤政殿的方向赶了过去。 小林子目送着那一队人走远之后,立刻从地上弹了起来,飞快地朝里面溜了进去。 云素裳本是在院中的紫藤‘花’架下面等着,见小林子忙忙地跑了进来,她的‘唇’角忍不住勾起一个自嘲的微笑。 小林子小心翼翼地在云素裳面前躬身站定,陪着笑说:“真的跟主子说的一模一样,皇上先说一定要进来,后来奴才说可以进,皇上迟疑了一阵子,又说有事,先不进来了,主子真是料事如神!” “是么?”云素裳闻言苦笑一声,却并没有理会小太监炉火纯青的溜须功夫。 小林子脸上有些尴尬,凤儿见状慌忙把她赶了出去,略有些迟疑地看着自家神情怪异的主子。 云素裳凉凉地往身边这些脸‘露’好奇之‘色’的丫头们身上瞥了一圈,无奈地翻了个白眼:“看什么呢,没见过?” 杏儿笑嘻嘻地说:“见过云娘娘,没见过前朝公主,更没见过天‘女’。” 桃儿和凤儿连连点头,诗筠和鹊儿却是面‘露’不屑之‘色’,仿佛有几分居高临下似的,看着这些没见过世面的小丫头。 云素裳有些意外地看了鹊儿一眼,却见那丫头高高地昂着头,小脸上满是得意之‘色’:“我早就知道了,您还以为瞒得好呢!” 云素裳微微一笑,也不再跟她理论。既然已经知道了,却丝毫没有表现出来,这丫头也算是不简单的了。 舒姑姑却面‘露’担忧之‘色’,深深地看着云素裳略显疲惫的面容,默默无语。 杏儿看着有些奇怪,忍不住问:“主子现在可是扬眉吐气了,外面那些老臣们再也不会编排她什么,霞影殿那边也终于安生了,现在恐怕连皇上也不会轻易跟这边冲撞,姑姑怎么反而一脸愁容,好像受了莫大委屈的样子,难道是因为主子没给赏钱?” 舒姑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看着云素裳的目光,却仍是带着一些显而易见的悲悯。 云素裳低下头沉默了一阵子,忽然笑着向舒姑姑说:“姑姑不必担心,看今天的情势,那些老臣们暂时不会针对我,毕竟他们的富贵,还没有享受够呢!” 舒姑姑却并没有因为这句安慰而舒展眉头,反而更加忧心:“话虽然这么说,可是你这前朝公主的身份,毕竟还是梗在有些人的心里,尤其是那些在当年参与过那场‘逼’宫的将军和主降的文臣们……” “你是说,有人会因为怕我报仇,怕我跟他们清算而暗中对我出手?”云素裳对舒姑姑这样细腻的心思而感到有几分惊奇。 舒姑姑脸上的忧‘色’更深:“怕还不止,还有您的‘天‘女’’身份,一定会有不少人垂涎,如果有人铤而走险……” “如果有人铤而走险,我就只能任人宰割?”云素裳闻言也是眉心一跳,显然此前并没有想到这一节。 “什么意思啊?”鹊儿的小脸上满是‘迷’‘惑’之‘色’。 舒姑姑叹着气说道:“想要这天下的人太多了,如果得到天‘女’便能得到天下……” “你是说有人会来抢?”鹊儿惊愕地大叫一声,接着又瞪大眼睛捂住了自己的嘴。 云素裳苦笑着摇了摇头,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为了权势而不顾‘性’命的人太多了,舒姑姑显然不是在杞人忧天。难怪昔年那个所谓的圣德皇后曾经说,她,就是天下纷争的源头! 也许这一次,她会给秦翰飞带来不小的麻烦吧? 云素裳心中微‘乱’,隐隐地有些为自己刚才对秦翰飞的故意戏耍而感到愧疚起来。 本书首发于看书罓 ... 第130章 不眠之夜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这一天终究会结束,而这一个夜晚,必定会是一个不眠之夜! 云素裳的脑海中来来回回总是闪过白天的一些画面,她总觉得北番使臣的表现有一些奇怪,却又想不出究竟奇怪在哪里。。 更新好快。 但毫无疑问的是,他们今日的反常表现,应该也不会引不起秦翰飞的警觉吧?毕竟……她的身份一旦公开,最应该反应‘激’烈的人反倒一直从容镇定,这件事让谁想想,都会觉得透着一丝不寻常。 云素裳不相信那个野心勃勃的三皇姐会毫无动作,尤其是在她那一重身份公开之后。而那个隐在角落里的神秘人,凭她的直觉猜测,也应该与三皇姐脱不了干系! 很显然,表面上的淡定,不过是三皇姐掩人耳目的手段罢了,谁知道她暗地里还在准备着什么?凭着直觉猜测,云素裳觉得这一次,三皇姐所谋必然不小! 她还记得当日的半年之约,现在……时间大约已经快要到了吧? 南北夹击,一举覆灭沐德皇朝,复我大业……真是一个美好的愿望。可是这个愿望真的可以实现吗?复国,毕竟不是儿戏,那是一场关系着千千万万人生命的豪赌啊! 皇姐,你真的想好了吗? 云素裳白日在高台上的时候,已经感到百感‘交’集,此时此刻,心中更是有种无所适从的惶‘惑’。 毋庸讳言,白日里秦翰飞的那番所作所为,实在是让她心寒,否则她也不会拂袖而去,更不会让小林子在婉云轩‘门’口明目张胆地戏耍于他。但是…… 但是她无法想象,如果大业皇朝真的能够复国,作为沐德皇帝的他该何处安身? 她最近一直在想,沐德皇朝根基已稳,毫无疑问,若真是为天下百姓的安宁着想,听天由命、祈祷沐德皇朝的稳定,才是最正确的决定。可是皇姐怎么会赞同这种观点、大业皇朝的众臣死士们又怎么会容许她有这种想法? 国事、家事,哪一件才是她应该第一看重的?云素裳的心中有些‘乱’。 但,人生的很多事情,原本便是身不由己。 其实她躲在婉云轩中,千思万想都是枉费神思,因为她的命运,从来都不会由她自己来决定。她只是这天下决定归属的一件工具,她只是别人争夺天下的一个筹码罢了!凭她的微薄之力,她可能抵抗得了半点风‘浪’? 这天下之大,怎会容许一个弱‘女’子翻云覆雨?她的命运,最终也不过是寥落罢了…… 今夜无眠,今夜雨落芭蕉,今夜阶前点点滴滴,心‘乱’到天明。 云素裳从觉得今夜北番那边会有所动作,所以不敢深眠。她总觉得自己应该吩咐舒姑姑她们紧紧地守在青纱帐外,陪着她度过这难眠之夜,但思来想去,她最终还是安排鹊儿一人在外间上夜,其余人去厢房休息。 她在等,也在赌。 如果她已经提供了最大的便利,而皇姐的人依然不会来,她的心中便不会有太多的愧疚了。 可是如果她来了呢? 云素裳不敢想。她不敢想象如果有一天,她要正面与秦翰飞为敌时,该是怎样一种不堪的景象。虽然她只是一具不该有感情的傀儡,但那样的对峙,仍然是有种情何以堪的无奈啊! 秦翰飞…… 只有想到了不堪的未来,云素裳才能明白自己对他的情有多深。她此刻甚至有些后悔,为什么不能忍一时之气,为什么要因为心中的一点小小怨气而戏耍于他,为什么今夜不能留他在婉云轩! 她与他之间,未来的变数太多,可是他们,却似乎总喜欢将最为美好的当下,‘浪’费在相互试探和猜疑之中。 这样的感觉当然不好,可是此刻后悔,却也是毫无意义。云素裳无奈地望着摇曳的烛影,等待着属于她的命运的宣判。 一更……二更……三更…… 窗外的雨声一直淅淅沥沥没个停歇,而她期待中的变故,却始终没有发生。 三更过后,内室之中的几根红烛,已经堪堪燃尽,只有几点萤火般的微光,还在倔强地摇曳着。 能坚持到几时呢?云素裳幽幽地想着。 燃尽了就是燃尽了,即使强撑着不肯灭掉,也不会坚持太长时间,这样似明似灭的晦暗,徒然惹人笑话罢了。 云素裳心中一惊:她此刻心中想的,仅仅是蜡烛吗? 正自出神,房‘门’处忽然发出了黯哑的声音,虽不明显,云素裳却仍是禁不住心中一跳。 难道她在等的变故,终于是来了吗? 云素裳双目炯炯,两手却是紧紧地攥住了被角,不敢发出半点声音。 她的命运,终究还是只能‘交’付与未知啊…… 内室忽然灯光大亮,云素裳吃了一惊,忍不住翻身坐了起来。 却见舒姑姑手持几根红烛,一根根点燃、‘插’好,这昏暗的内室,瞬间变得亮如白昼。 看到云素裳起身,舒姑姑没有任何惊讶,仍是如平常一般淡淡地问道:“娘娘没睡好?” 云素裳微微一笑,神‘色’却有几分冰冷:“平日倒不见你来添灯。” 舒姑姑仿佛丝毫察觉不到云素裳语气之中的怒意,仍是从容不迫地说道:“平日睡得沉,想着娘娘也许不在意,就没有来。今夜既是无眠,自然还是有些烛光的好。” “姑姑为何无眠?”云素裳躺回榻上,淡淡地问。 “娘娘为何无眠,奴婢就为何无眠。”舒姑姑的神‘色’淡淡的,云素裳却仿佛从她那平静的目光之中,看到了一丝隐藏的凌厉。 但云素裳对于猜测旁人的心事并没有太大的热情,尤其是在错误地付出过信任之后,她更是知道人心之险,有些念头,在心中转过千百回之后,终还是要压下去的。 舒姑姑将手中的红烛一根根点燃、挑亮灯芯之后,见云素裳仍是迟疑未语,她却又像是自言自语一般,看似不经意地道:“婉云轩墙外,今夜可真是热闹。” 云素裳心中一惊,终究还是不能做到心无挂碍,只得装着不经意地问道:“可知道都是什么人在外面?” 本部来自看書罓 ... 第131章 怪异的舒姑姑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娘娘不必担忧,”舒姑姑的声音在寂静的暗夜之中显得有几分诡异,“不过是皇上派来保护娘娘的罢了。-叔哈哈-” 舒姑姑说完之后,便是不待云素裳吩咐,便恭谨地行了个礼径自退了下去,云素裳却因为她的这句话而目光骤冷。 保护?她可不会相信,秦翰飞忽然在婉云轩‘门’外添人,仅仅是为了“保护”! 想来他也并非不知道她的身份会给有些人带来的震动吧? “保护”这种说法,也许确实有几分真实,但更深层的原因,是要防止她暗中与什么人有往来吧? 虽然知道秦翰飞这样的决定是对的,云素裳的心中却仍是禁不住一阵阵发凉。 她可以容忍任何人的伤害,却无论如何不能接受秦翰飞的猜疑和算计。但二人之间不知从何时开始早已充满了‘阴’谋和算计,所谓信任,谈何容易! 云素裳侧耳细听,外面只有风声雨声,却没有舒姑姑所谓的“热闹”。她当然知道,‘门’外的“热闹”绝对不会传到她这里来,但她仍然是心中凉凉的,仿佛能够听得到墙外的金戈之声。 那些人中,有多少是舒姑姑说的那种“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有多少是寝食难安的前朝叛臣,有多少是秦翰飞派来的所谓“‘侍’卫”,又会不会有皇姐寄予了厚望的死士? 云素裳此刻不知道,同时她心中也十分清楚:这件事,秦翰飞永远也不会让她有机会知道! 枕下的锦盒仍在,那半支残钗,仍是带着一段旁人不能知晓的秘密,等待着后人的挖掘。云素裳知道,她手中的筹码,除了‘玉’玺之外,这半支残钗,才是连皇姐都不得不忌惮的所在! 但即使有这样可以牵动全天下的筹码在,她仍然是这场逐鹿之中最无力的角‘色’。 她是天下纷争的源头不假,但在这纷争之中,她永远只是一个旁观者,或者说,是一个被人抢夺却无力自救的工具罢了。她的价值和力量,比这‘玉’玺、比这残钗,能高出多少? 多想无益。 听了一夜的雨声之后,云素裳的脑海中仍然盘旋着这四个字。 虽然多想无益,却是不得不想。 天亮之后,雨声未歇。 诗筠和杏儿两个早早地起身过来,见鹊儿仍在外间睡得深沉,忙好笑地叫了她起身,一同到云素裳这边来伺候。 云素裳看着两人发梢上都是雨珠,脸上的胭脂香粉更是一片狼藉,不觉失笑出声:“两人这是在给我扮小丑吗?” 杏儿嘟着嘴一通抱怨:“还不都怪诗筠姐!她说是短短的几步路,不需打伞,谁知刚出房‘门’,雨突然大了起来,诗筠姐非但不回去拿伞,反倒拉着奴婢去外面看那海棠‘花’,然后就‘弄’成这样了……” 舒姑姑早已跟了进来,闻言也觉无奈:“两个长不大的孩子,只会胡闹!你们淋病了倒不打紧,过给主子可怎么办?” 诗筠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云素裳忙替她们说情:“多大点事,姑姑也值得说她们!我婉云轩的野丫头们,哪里就那么容易病了?回去煮一碗姜汤,保证百病全消!” 两个丫头得了云素裳的话,顿时觉得‘挺’直了腰杆,得意洋洋地向舒姑姑挑衅起来:“主子都说无事了,姑姑还要教训我们!难道您比主子还大不成?” 舒姑姑也懒得理会这两个越来越嚣张的丫头,却走来云素裳跟前,意味深长地问:“娘娘昨夜睡得可好?” 云素裳懒懒地看她一眼,忽然冷笑一声:“和姑姑一样。” 诗筠闻言不禁哈哈一笑:“主子又和姑姑打什么哑谜呢?” 舒姑姑的笑容之中略带一抹‘阴’沉之‘色’,当着丫头们的面却没有再多说什么。 云素裳静静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中也是意味莫名。 杏儿跟着舒姑姑时间不短,心中倒有几分考量,当下也不敢多说,忙拉着诗筠说些无关紧要的闲话岔开。 云素裳知道自己从今之后只怕是又要过一阵子囚徒生涯了,当下也不着急起身,反向丫头们说:“这样的天气,不卧在枕上听雨,简直就是辜负上天的好意!你们这样大清早起身,闹得我这里也不得安宁,真是糊涂至极!” 杏儿闻言忙拉着诗筠要走,诗筠反而坐到了云素裳的榻边,调皮地笑了起来:“听雨也要和主子一起听才算有趣,不然自己一个人,听着听着不是睡着了,就是伤心起来了,无趣!” 刚刚把自己收拾利索了的鹊儿,闻言忍不住嗤笑了一声,云素裳却没有注意到丫头们的互动,只管盯着舒姑姑离去的背影出神。 鹊儿忽然像发现了什么新鲜玩意儿一样,盯着案头的残烛叫了起来:“这蜡烛……怎么会还剩这么长?” 云素裳忍不住笑她:“这蠢丫头还自告奋勇来给我上夜呢!姑姑夜里来添了灯,你都不知道!” “不可能啊!”鹊儿忽然惊叫了一声,接着又立刻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满脸不可置信的神‘色’。 “怎么了?”云素裳本能地觉得事情不太妙。 鹊儿一脸惊恐地说道:“夜里二更多天的时候,姑姑来过,说是看看主子睡得好不好,当时奴婢还问要不要添灯,姑姑说灯烛太亮反而睡不好,叫不要添了……” “后来呢?”云素裳听见没了下文,忙赶着追问道。 “后来……”鹊儿‘露’出为难的神‘色’,“后来奴婢睡着了,可是姑姑后来又为什么要来添灯呢?” “这有什么奇怪,后来姑姑又觉得灯光亮些比较好嘛!”诗筠想当然地接道。 云素裳顺着诗筠的话接了两句,就推说身上乏,把这帮聒噪的丫头们全部赶了出去,怔怔地看着那些未曾燃尽的灯烛发起愣来。 在这个关键的时候,任何看似巧合的事情,都不会是真正的巧合,云素裳坚信这一点! 看来这个舒姑姑,也是个很有趣的人物啊! 雨声未歇,云素裳起身打开一扇窗,看着窗外雨中雾‘蒙’‘蒙’的‘花’木,一股凉津津的感觉,从手臂上一直蔓延到了心里。 看書罔首发本書 ... 第132章 鱼饵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雨打芭蕉点点愁。.最快更新访问: 。 这一场雨,并没有洗尽尘世的喧嚣。 这场雨下了几天,云素裳便在卧榻上躺了几天,直到侵骨的凉意几乎已经彻底卷走了人间所有的温暖,云素裳才听说,各属国的岁贡已经入库,一些额外孝敬的玩意儿也已经赏赐到各处。作为宫中地位最特殊的婉云轩,自然是得到了很多从未见过的新奇玩意儿,只是云素裳对此并没有太多的兴趣,随手一挥,便把那些堪称稀世奇珍的贡品赏给丫头们玩去了。 册后大典虽已取消,秦翰飞却仍是挽留了来使们在京城逗留,说是上林会延期至下月初举行。这一决定倒让云素裳费了一番思量。 为了一场可有可无的上林会而留客,这理由根本站不住脚,所以所谓上林会,不过是一个幌子,其背后的真正目的—— 云素裳能猜到几分,却并不愿意去猜。 她总觉得皇姐应该会想尽办法与她联络,可是竟然没有。这一段时间,她的日子,清净得古井无‘波’,倒真的有了一种闲云野鹤般的超脱。 当然,那是在忽略掉婉云轩墙外那些日益增多、并且每天都会换一些新面孔的‘侍’卫的前提下。 云素裳并不关心每天有多少人试图闯进婉云轩,也不在意婉云轩外每天会牺牲多少‘侍’卫。她只想知道,秦翰飞究竟要以她为饵,来钓什么样的鱼,以及,最后的最后,会是谁有机会闯进来。 “娘娘,外面今日传来消息,说是北番的使臣,请辞。”舒姑姑平静的声音,响在寂无人声的婉云轩中,像是夏日午后的微风一般,吹过即散,没有引起半点‘波’澜。 众人知道云素裳的身份之后,自然也便知道了她与北番那边有脱不了的联系,但这些复杂的事情,岂是他们做奴婢的应该过问的? 云素裳半眯着眼睛,对这句话几乎充耳不闻,舒姑姑却也不着急,仍是微微躬着身子,‘侍’立在云素裳的榻前。 良久之后,就在从容如舒姑姑都禁不住开始怀疑云素裳是否已经入睡的时候,榻上那个窈窕的身影终于微微动了一下,一道细细的、低不可闻的声音才懒懒地传出:“还有哪些人说过要走?” 舒姑姑明显地愣了一下,然后才低低地回道:“晁国、越国和几个偏远小国都提过,但是……皇上都没有准。” 云素裳低低地“嗯”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舒姑姑等了许久未见动静,只好心事重重地退了下去。 ‘门’外的杏儿有些疑‘惑’地迎了上来:“主子似乎也不关心这些事,难道北番那位铭瑄公主与主子之间,有些不睦吗?否则的话,同为前朝血脉,本该相互扶持才对啊!” 舒姑姑却是略有些心悸地回头看一眼那平静得近乎寥落的主殿,喃喃地低语出声:“小小年纪,这样敏锐的感知……真是不简单。” 而与此同时,婉云轩外的世界,却并未因为这场连绵不绝的雨而有片刻的安宁。 勤政殿难得的片时安闲,让秦翰飞感觉到一股铺天盖地的疲倦从心底缓缓地蔓延开来。 时间才不过短短几天,他却感觉到度日如年。 在那天被云素裳拒之‘门’外之后,他竟然再也没有了前去探访的勇气。婉云轩那道并不算巍峨的‘门’,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门’里‘门’外,各有‘阴’晴。 通过婉云轩接连不断地传过来的消息,他知道那个小‘女’子似乎一直在安静地听雨,但他并不会相信,这枯燥的雨声,对她会有这那样大的吸引力。 不知道那个心思细腻的小‘女’人,在这段日子里都想过些什么? 这几天,他有无数次掷下手中朱笔,下意识地拔‘腿’迈向婉云轩的方向,最终却总是在半途之中生生地顿住脚步。 竟然,已经不敢去看她。 聪慧如她,定然已经猜到了他这一段时间在谋划着什么,而很显然,他的谋划,伤害到的第一个人,必然是她。 那日在上林会中,他便已经是深深地伤害了她,而这一次,他却要在她的伤痕尚未开始平复的时候,就将她推入新的险境,在她原本便已经伤痕累累的心上,增添一道不可磨灭的伤痛! 自两人相识以来,他似乎……一直在伤害她啊! 云儿……那个看穿了一切,却总是缄默不言的‘女’子,真的能够承受这一切吗?承受了这一切之后,她是否还会愿意,给他一个赎罪的机会? 秦翰飞静静地站在窗前,听着那时缓时急的雨声,心中愁肠百转。 他知道这次是自己过分了。但,他似乎别无选择…… 一袭黑衣的身影无声地潜入,低低地跪伏在他的脚下,声音与人影一样淡漠,几乎与这天地间的寂静融为一体:“婉云轩一切如常,刺客身份均已查清,北番……仍未出手。” 秦翰飞的眉头不自觉地皱了一下,挥挥手吩咐那人下去,心中又是‘荡’起了一番涟漪。 他知道北番不会甘于寂寞,却苦于一直找不到半点线索。北番那位公主的行动似乎颇为诡秘,竟连他亲自训练出来的亲卫都查不到半点端倪。随着上林会日期的临近,随着那些使者之中的躁动越来越多,随着其他各方面的试探都已经初见成效,北番这边的连连碰壁,让他的心头禁不住有些烦闷起来。 铭瑄公主,始终是他心头的一根刺。 他知道那‘女’人野心勃勃,若不除掉,始终是大患。但昔日献城之时,先帝曾对天下承诺,永不清算前朝宗室,所以若不能找到铭瑄公主图谋不轨的证据,他完全不能对北番有任何举动! 可是那‘女’子竟真沉得住气,明知她要的东西、她要的人都在婉云轩,却这么久都毫无动作。 婉云轩的那个让他永远放不下的小‘女’人更是冷静得可怕!他以她为饵,她也便乖乖地做这个鱼饵;他将她囚禁,她便一语不发地安居在婉云轩;他避而不见,她也便毫无怨言地躲在自己的小天地里静静地等待…… 她是早已习惯了接受命运的安排,还是已经真正心如闲云,全无挂碍? 那个小‘女’人…… 本書源自看書王 ... 第133章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与这一场连绵不绝的‘春’雨同时结束的,还有那段平静到百无聊赖的日子。- 被推迟了多日的上林会,终于在云素裳的漠视之中,如期而至。 经过了上次的事件之后,失去了立后可能的陆芊芊显然不会再有机会出现在秦翰飞面前,所以身份尴尬的云素裳,竟成了他身旁唯一的‘女’人。 当然,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人,对她那尴尬的身份提出任何质疑;恰恰相反,云素裳听说,甚至还有人三番五次在秦翰飞面前提请,建议尽快给“天‘女’”一个光明正大的身份。 秦翰飞的回答,云素裳不得而知,但她自己对于这样的建议只能一笑置之。 她并不在意什么名分,目前似乎也没有什么必要用自己来证明沐德皇朝的君臣是有多么的英明多么的伟大,为沐德皇朝的江山稳固提供一个最为名正言顺的理由。 那些人给她安排的是怎样的命运,她并不十分关心。该来的总会来,该走的也总会走,她只管旁观就是了。 此次坐在高台上,望着下面神‘色’各异的使者们,云素裳的心情依旧像上一次一样,平静无‘波’。 北番使者依旧如故,从始至终都未曾将目光在她身上多停留片刻。 云素裳却是刻意地多看了几眼。那个应当不过‘花’信年华的三皇姐,粗粗看去并没有什么过人之处,甚至连那种居高位者与生俱来的贵气也并不出众,若非相识,很难相信她曾经是一个君王嫡‘女’,金尊‘玉’贵的第一公主! 但云素裳并不会忽略掉她身上那种隐藏的凌厉。在三皇姐的目光不经意地瞥过的时候,即使镇定如云素裳,竟也感觉到了一种冷冷的压迫。 就仿佛,那人原本便应该是站在那至高的位置上,号令这天下的。 云素裳并不会相信那种气势仅仅是因为身份的高贵。即使是过惯了马上生涯,若非统帅过千军万马,也断断不会有那样的凌厉气势。 她,不寻常! 而一个不寻常的人,怎么会甘心忍下亡国灭家之仇,怎么会甘心一生平庸,怎么会甘心以自己的一生幸福为赌注,替仇人巩固这万里锦绣江山! 云素裳可以感觉到,三皇姐一直在竭力隐藏着自己的锋芒,但这种隐藏,已经不可能持续太久! 很显然,距离那惊天动地的一场变故,时间已经不会太久,云素裳只想知道,在这场变故之中,皇姐给她安排的是怎样的角‘色’?力挽狂澜的救世之主,还是可悲可叹的牺牲品? 云素裳面沉如水,思绪却总是不受控制地反飘远,但她目光所及之处的那个与她有着几分相似的‘女’子,却并没有在她的身上多看一眼。 秦翰飞自然是注意到了云素裳的目光,他的面‘色’微微一沉,很快便装作若无其事地转过脸去,如常对着身旁的从人,吩咐着上林会的种种事宜。 这虽然是秦翰飞第一次以君王身份主持上林会,但是很显然,他对此并无半分怯阵。加上那些老臣们刻意卖好,做事格外认真勤谨,场中一时倒真是热闹得紧。 自称是闲云野鹤的秦念飞今日难得有兴致出场,此刻见了眼前这幅情景,忍不住向秦翰飞打趣道:“看来云娘娘的面子可比皇兄你大得多!听说前几日你这边可是‘乱’成一锅粥,怎么云娘娘的身份一揭出来,这帮人立刻就老实得跟绵羊一样了?” 云素裳没好气地斜睨秦念飞一眼:“你这是要给我添堵呢?” “不敢不敢,‘天‘女’’可是我沐德江山希望之所在,借臣弟几百条胆,臣弟也不敢得罪啊!”秦念飞装模作样地向云素裳施礼不迭。 秦翰飞的脸上始终不动声‘色’,云素裳也觉得有些兴趣缺缺,一时竟有些懒于搭理秦念飞的凑趣。好在后者一向洒脱,对于这番被冷落,却也不觉得如何没面子。 此时那上林会已经无‘波’无澜地开始了,云素裳对于那些打打杀杀的玩意儿一向没有太多的兴致,所以只是兴趣缺缺地在一旁陪坐着,时而与下座的那些贵‘妇’们说些不咸不淡的废话,时间不长,便已经是厌倦了。 今日晁国使臣,竟无一人出场。云素裳暗中向‘侍’‘女’询问过,方知三皇子告病在驿馆之中,故而晁国所有来使俱是在驿馆之中照料。 这样的借口,自然瞒不了任何一人,但在场众人俱是心知肚明,当然也不会有人在意那晁国三皇子是真病还是假病! 在云素裳看来,此刻使臣们之中的气氛,还是有些怪异的。前日耀武扬威的晁国忽然销声匿迹,一些被晁国拉拢过的小国顿觉群龙无首,而另一些原本便对晁国有些不满的,自然便是趁机出头,竭尽全力想在秦翰飞面前有所作为,是以场中的气氛还算是热烈。 但所有人都知道,这上林会,仍然只是这一场风‘波’的一个幌子,这场热闹真正的主角,依然是高台上那个几乎已经昏昏‘欲’睡的‘女’子! 那些有意无意地瞟向高台的目光,让秦翰飞感到十分不舒服。 作为这一场游戏的策划者,他当然知道在这场中毫无新意的比试背后暗藏着什么,但那些目光……仍然让他有种心爱之物被人窥视的恼怒! 云素裳的目光几乎未曾在秦翰飞的身上停留,却仍是感觉到了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淡淡寒意,她禁不住‘唇’角一勾,微微冷笑起来。 想来此人,也算是有趣的了。 他分明知道,这一段时间之中,有多少人曾暗中窥探过婉云轩,有多少人曾试图闯入,有多少人曾打探过传国‘玉’玺的消息,更有多少人已经暗中向本国传书……可是他一直保持缄默,为的是什么?自然是以她的那一重身份为饵,钓上那些野心勃勃的对手! 想必做出这样的决定时,他并非没有过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的决断,并非没有考虑到失去她的危险,但他还是义无返顾地这样做了,为什么? 如今,不过是几道目光而已,他反倒这样介意起来,是不是显得有些矫情了? 恐怕,他的恼怒,只有一分是真,倒有九分是表演吧? 本書首发于看書罓 ... 第134章 寒芒,玉碎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场中的角逐,已经进行得如火如荼,但云素裳依旧是漠不关心。.最快更新访问: 。在这期间秦翰飞多次以目示意,只是云素裳却仍旧提不起什么兴致来。 直到,一道锐利的目光穿透人群,冷冷地落到了她的身上。 云素裳诧异地抬起头来,隔着人群与那道目光对视,却是下意识地皱紧了眉头。 那是场中的一名外表并不算出众的男子,因为距离太远,云素裳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有那一双冷冷的眸子,像跗骨之蛆一样牢牢地锁定着她,避也避不开。 云素裳看到此刻下面比试的是“百步穿杨”的武技,那人的手中,正持着一把铁弓,乌沉沉的弓背反‘射’着暗黑的光芒,让云素裳感觉到了本能的危险。 秦翰飞正关注着下方窃窃‘私’语的使臣,没有注意到这边的动静。云素裳心头一紧,便见那男子手中的弓忽然调转了方向,恰恰正对着高台上,对着她的位置而来。那锐利的箭头寒芒似雪,散发着迫人的气势。 这时台下响起了几声惊呼,接着那惊呼像是水上的‘波’‘浪’一样,一‘浪’高过一‘浪’,终于汇成惊天动地的洪流,好多人已经下意识地站了起来,惶恐地盯着那寒芒的方向,更有一些‘女’眷不受控制地尖叫起来。 云素裳觉得自己的时间已经慢到接近静止,那一道寒芒,以一种极慢极慢的速度,一点点向她靠近着,她听得到耳边的喧哗,看得到身旁的内‘侍’宫‘女’惊慌失措地逃窜的身影,却并不能理解发生这样变故的原因是什么。 直到,那一道寒芒在她茫然的目光中,消失在了她的‘胸’前。 ‘胸’口传来的锐痛让她产生了瞬间的‘迷’茫,眼前是秦翰飞放大的脸,他似乎有些惊慌失措,但云素裳并不能理解他为什么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他在害怕什么?这一道寒芒,有那么可怕吗? 云素裳心中‘迷’‘惑’,直到自己的意识渐渐‘迷’离的那一瞬,仿佛云开月出一般,她忽然想通了一些事情。 她,中箭了? 没有来得及确认这一猜想是否正确,云素裳的神智已经瞬间遁入黑暗,盈盈娇躯,无力地倒在宽大的椅子上,引起惊叫一片。 恍惚间,身躯似乎落入了一具温暖的‘胸’膛。是谁呢?这一世荒唐,难道就以这样一种荒唐的方式,骤然结束了吗? 云素裳的心中忽然产生了一种淡淡的不甘。 而此刻的场中,早已是一片‘混’‘乱’。被眼前的变故惊呆了的,除了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老臣和自知命不久矣的‘侍’从之外,还有一部分没打算出手或者没来得及出手的使臣们,他们也一样嗅得到大难临头的味道。 秦翰飞如遭雷击,在那一道寒芒从他的眼前划过,飞快地消失在他身旁的‘女’子‘胸’前的时候,他只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停滞了许久,直到一个慌里慌张的‘侍’卫撞到了他的椅子,他的神智才骤然回笼,堪堪起身接住那道滑落的娇躯。 那一瞬间,他的整个世界,轰然坍塌。 不是没想过她可能会遇到一些危险,也不是没有猜到场中会有一些人有着不可告人的野心,但只有当危险真正发生时,他才会知道,此前所有的准备都是多余,那一种锥心刺骨的痛,只有尝过了才会知道。 内‘侍’和宫‘女’们飞快地遮起布幔,亲卫用最快的速度奔向太医院,场中那个行凶的武人自戕不及,已经被‘侍’卫们利落地拿下,下方的文臣武将们早已战战兢兢地跪满了一地,各方的使臣们虽然神‘色’各异,却无一逃得出天鹰骑的监视,一些可疑的武人更是被毫不客气地按倒在地…… 一切看似都没有什么不问题,原定的计划也并没有什么改变,秦翰飞却觉得心中空落落的,那些原本想好了的命令,却已经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口。 小豆子见事不对,忙趋前几步,凑到秦翰飞的耳边:“皇上,一切都在掌控之中,快些决断啊!” 秦翰飞的目光有一瞬间的‘迷’茫,但在小豆子急切的催促中,终是渐渐地恢复了清明。 眼看太医以匪夷所思的速度闪进了布幔之中,秦翰飞知道自己已经没有回头路,只得深吸一口气,冷冷地环视一周:“今日之事,必须彻查!请诸位到清风殿暂歇,水落石出之前,任何人不得离开!” 话音甫落,便有一队队‘侍’卫飞快地现身,有条不紊地出现在每一位大臣或使者身后。这样的干脆利落,让不少人瞬间瞪大了眼睛,忍不住发出抗议的声音。 但秦翰飞却并不在意他的这一道命令会掀起什么样的风‘波’。 他敢做这样的决定,他肯付出这样的代价,就代表他已经下了最大的决心,与那些野心勃勃的‘阴’谋者死磕到底!至于会不会有人心生不满,会不会有人猜到这一场‘阴’谋的真相,,却已经完全不在他的考虑范围! 那些使臣和朝臣们虽然心有不满,却不得不忍气吞声,脸上的表情俱是十分‘精’彩。秦翰飞静静地看着,慢慢地攥紧了双拳。 他知道他恨之入骨的‘阴’谋者就在这些人之中,也知道这一次的试探,一定会有所成效,他只是不知道,这一次试探的代价,他究竟付不付得起…… 现场仍是一片‘混’‘乱’,‘侍’卫们和宫人们来来往往,虽然都竭力压低了声音,秦翰飞却仍觉得喧闹得可怕。 不远处的那一片布幔之后,却是一片寂静,静得让人心悸。 秦翰飞几乎已经不敢望向那个方向,他无法想象如果从那里听到意料之外的声音,他将如何承受! 那‘女’子,会恨他的吧? 最后的那一刻,她的眼中闪过的那一丝‘精’芒,并买有逃过他的眼睛。秦翰飞知道,那个浑浑噩噩地度过了这些日子的‘女’子,终究是在受伤的那一刻,恢复了清明! 只可惜,清醒之后,迎接她的却是她无法想象的残酷! 不知道此刻那个昏‘迷’之中的‘女’子,会不会带着对他的怨恨和恼怒,等待着下一次的回归? 本书源自看书網 ... 第135章 混沌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只觉得自己的意识‘混’‘混’沌沌,不知飘‘荡’在何方。,最新章节访问: 。 眼前是一片看不到边际的黑暗,云素裳觉得自己是在这片黑暗之中慢慢地往前走着,脚下的路却仿佛永远都没有尽头。 耳边时而一片寂静,时而又会传来极为噪杂的声音,头脑中昏昏沉沉的,分辨不出那声音是什么。 云素裳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意识是有的,只是承载这意识的躯体似乎完全不存在,只有周围的这一片虚空,孤零零地存在于这天地之间。 这样浑浑噩噩地飘‘荡’了多久?云素裳不知道。在这样的飘‘荡’之中,她一直在猜测自己眼前的处境。也许是在做梦,也许是死了,也许自己原本就没有存在过。 也许这一生,都是一场梦境。是真是假,谁知道呢? 不知道过了多久,云素裳忽然意识到,如果一直这样飘‘荡’下去,即使真的是在做梦,她只怕也很难再醒过来了吧。 虽然这人间并没有太多值得留恋的地方,但云素裳还是觉得,自己不应该就这样不明不白地离开。 所以,她似乎应该在这一片‘混’沌之中,努力找到出路? 产生了这样的念头之后,云素裳不再迟疑,不再漫无目的地‘乱’转。虽然这无边的‘混’沌之中不可能找到什么固定的方向,她却仍是坚持着,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去。 也许这‘混’沌并非是没有边际,也许只要坚持走下去,就可以看到希望…… 云素裳就这样一步一步地走着,浑浑噩噩的她完全感觉不到疲惫,也感觉不到饥饿或者寒冷,‘混’沌之中没有风、没有水、也感觉不到空气。 只有无边无际的昏暗,一点点侵蚀着人的心智。 云素裳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也许一天,也许一年,也许已经走过了永生,在这一片‘混’沌之中,时间的存在显然也是毫无意义的了。 一开始的时候,云素裳还抱了一线希望,期待在这‘混’沌之中发现点什么,但后来,她已经渐渐习惯了从容。 从容地在这一片没有任何希望的‘混’沌之中,漫无目的地游‘荡’、不抱任何希望地寻找。 就在她以为这样的游‘荡’会持续到地老天荒的时候,耳边一声隐隐的低泣,像一道雷电一样,虽是一闪即逝,却在那一个瞬间,照亮了整个天空。 低泣? 是有人闯入了这一片无望的‘混’沌吗? 云素裳的心中惊喜不已,慌忙转过身来,顺着那一道声音传来的方向,疾奔而去。 可是那声音再也没有出现过,云素裳的奔跑,也终于渐渐地慢了下来。 什么都没有。前方依旧是未知,‘混’沌的后面还是‘混’沌,这一片绝望的世界,似乎永无边际。 云素裳颓然地坐了下来。 她的身体像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落在下方不知道是什么材质的地面上,连一丝雾气都没有惊起。 看不到希望、看不到出路、永远不会改变的现状,难道这就是她的结局? 不,不应该是这样的啊!她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她还有不甘心的结局,她还有没看完的戏呢,怎么可能就这样草草地选择了结束? 云素裳不甘心地重新站了起来,如炬的目光紧紧地盯着她眼前的这一片虚空。 她不相信自己就这样被困在这片虚无之中,这一片天地,一定会有出路! 可是,她究竟应该怎么样才能逃出去,这里鲜活着的生命,难道真的只有她自己吗?如果是这样,那么刚才的那一声饮泣,又是怎么回事? 声音,对了,声音! 云素裳试着跟自己说话,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不管是哭泣还是呼喊,这一片世界都只回应以虚无…… 这是为什么? 梦!对了,这一定是一场梦! 云素裳看看自己几近透明的身躯,陷入了无助的困‘惑’。 即使知道是梦又怎样?寻常的梦境,动一动手指就可以醒来,可是这一场梦里,她已经在‘混’沌之中奔走了这么久,却依然是一无所获…… 秦翰飞,你这一次,会不会是太狠了些? 难道你就是要我永远陷入这样的沉睡,来保你的高枕无忧吗?难道你从未想过,如果我‘迷’失在这一片‘混’沌之中,你我之间,该当如何了局? 此时此刻,外面的世界一定很‘乱’吧? 那样的‘混’‘乱’,一定是秦翰飞想要的。只有在那一片‘混’‘乱’之中,他才能随心所‘欲’地‘操’控一切,他才能将那些蠢蠢‘欲’动的势力一点点揪出来、一点点瓦解掉,他才能将那万里江山牢牢地掌握在他的手中…… 那么在这一场‘乱’局之中,她扮演的是怎样的角‘色’? ‘诱’饵?摆设?还是一个纯粹的牺牲品? 最后的那些日子,婉云轩的茶水格外甘冽香醇,她并非不知道他的良苦用心。 既然他喜欢,那就一切照他希望的来吧。 天子谋,谋天下。她的一生,既然与这一切扯上了关系,就绝无可能独善其身,既然如此,牺牲了她自己,来成全他,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可以。 她知道,但并不会说穿,更不会抵抗,因为,他是他。 这一场对局,从一开始就是她输了。 输了心、输了情,也便输掉了所有可能的翻身机会。她,早已经一败涂地。 此刻的他在做什么?忙着清算那些野心勃勃的‘阴’谋者?忙着庆祝他的胜利?还是早已经忘记了一切‘波’折,忙着享受他的清平盛世? 他会因为他的英明睿智而受到后世的赞颂,他会因为他的坚决果断而受到朝臣的敬佩,他会在今后的岁月中,得到一个成功的帝王所能够得到的一切。 而她,将会消散在尘埃之中,黄沙埋骨,无人知。 但见新人笑,谁闻旧人哭。 也许那一声低泣,不是来自这一片一无所有的虚空,而是来自她自己的心里吧? 被遗落、被遗弃、被遗忘,那就是她无法改变的未来。 恨吗? 也许,但更多的居然是解脱。 以命偿情,是她飞蛾扑火的决定,她不会后悔。至于今后…… 相濡以沫,不若相忘于江湖。 秦翰飞,若有来世,愿勿相逢。 看書王首发本書 ... 第136章 醒来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太医,你不是说她今天会醒吗?” 婉云轩的一片寂静之中,忽然响起一声怒气冲天的咆哮,震得屋瓦嗡嗡作响。-叔哈哈- 太医院那位胡子‘花’白的老太医已经在这里守了很多天。也亏他老当益壮,胆量过人,若是换了旁人,只怕等不到给亡者陪葬,便早已被这年轻君王的怒吼生生吓死了。 听闻这声怒吼,老太医颤颤巍巍地提着‘药’箱趋近榻前,装模作样地看了看榻上生机全无的‘女’子,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 “不要再说什么废话推脱,她若今日不醒,你便先到下面去报到吧!”秦翰飞一见太医皱眉,立刻便恼怒地吼了起来。 那太医战战兢兢地抬起头看了一眼,慌忙又重新垂了下去:“皇上莫要担忧,娘娘体内余毒已经排尽,马上就会醒来。” “你最好祈祷你说的是对的!”秦翰飞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 婉云轩的宫‘女’们三三两两‘侍’立在殿中,脸上倒是没有什么情绪。 这婉云轩一向是风暴的中心,没有一刻安宁。时候长了,竟然连她们也都学会了从容淡定。如今这殿中,着急的恐怕只剩秦翰飞一人而已。 在这一片诡异的气氛之中,榻上那个‘女’子苍白得全无血‘色’的手指微微动了一下,秦翰飞立刻感觉到了,当下便惊喜地叫了起来。 但那榻上之人竟仍是毫无动静,秦翰飞顾不上理会其他,忙紧紧握住她的手摇晃着,连声呼唤着她的名字。 良久之后,那榻上之人才悠悠醒转,带着显而易见的‘迷’茫,缓缓睁开了眼睛。 “云儿,你醒了?”秦翰飞喜极而泣,感到自己有很多很多话要对她说,出口的却仍是这一局毫无意义的问话。 云素裳的眼睛眨了眨,像是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却又慢慢地阖上了。 秦翰飞见状,眼中立刻闪过一抹受伤的神‘色’。他紧紧握住那只仍然感觉不到什么温度的纤手,喃喃低语:“云儿,你既然醒了,为什么不肯睁开眼睛,为什么不肯看着我?你在恨我,是不是……” “皇上……娘娘也许只是太累,睡着了。”那太医颤巍巍地走了过来,不怕死似的又重新跪在了秦翰飞的面前。 “胡说,她已经睡了那么久,怎么还会累?显然是你医术不‘精’,没有完全把她治好!”秦翰飞心下恼怒,本能地反驳道。 那太医竟然也不惧,缓缓地摇了摇头,声音无‘波’无澜:“娘娘的身子是在这里睡了很久,但是心神……” 秦翰飞顿时哑然,沉默良久之后,只得摆了摆手,示意那太医下去。 眼看榻上那人的呼吸渐渐平稳,再没有醒来的迹象,秦翰飞轻叹一声,慢慢地站起身来走到窗前,看着那窗外渐渐绚烂起来的‘春’光出神。 “皇上。”舒姑姑捧过一盏茶来,小心翼翼地奉到他的手边。 秦翰飞的目光闪了闪,看看舒姑姑手中的茶,再看看榻上躺着的云素裳,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声。 舒姑姑会意,忙打发了太医和小宫‘女’们下去,担忧地看着仍在出神的秦翰飞,‘欲’言又止。 秦翰飞接过茶盏,像饮酒一样仰头一饮而尽,喉咙里发出一声苦涩的干笑。 舒姑姑神‘色’悲悯,也是回头看看榻上躺着的人,然后再看向眼前疲惫的君王:“皇上,这不怪您。” “不怪我……怎么能不怪我?”秦翰飞苦笑一声,眼睛死死盯着窗外,不敢回头。 舒姑姑低叹一声,没有接话。 “她……其实什么都知道,是吗?”秦翰飞忽然淡淡地问道。 舒姑姑深吸一口气,平静地应道:“是。娘娘应是早知前些日子那茶水被奴婢动过手脚。” 秦翰飞并没有感到意外,只是那神‘色’之间倦意更深:“明知是毒,仍然要喝,为什么?云儿,你总是对自己这么无情吗?” 舒姑姑怜悯地向云素裳那边看了一眼,无言以对。 秦翰飞沉默良久,才平复了心情,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那些日子,她是怎么过的?” 舒姑姑平静地说:“没有什么异常。那茶水有安神之效,娘娘每日便是卧在榻上听雨,‘精’神好的时候,与丫头们说笑两句,也总是心不在焉。奴婢曾试探着说些外面的事,娘娘也只是听着,从不追问……那一段日子,娘娘从不曾与任何外人往来过。” 从不曾与外人往来? 秦翰飞心中一阵‘迷’茫。 他笃定北番的使臣必然有一些小动作瞒着人,所以在婉云轩外派了重兵把守,以期守株待兔。不料一些日子下来,虾兵蟹将倒是抓到了不少,却无一人属于北番。 这天下都因着“天‘女’”的出世而‘混’‘乱’了几分,最该处于风暴中心的北番却毫无动作,这件事本身就透着一股不寻常! 云素裳昏‘迷’了多日,他已经在这段日子里将那些虾兵蟹将所属的小国齐齐处理了一遍,也给了朝中那些心怀不轨的老臣一个不大不小的教训,但那北番,仍旧是没有任何反应。 就好像,他们才是这一场变故之中,唯一的一个局外人。 可是怎么可能呢? 在云素裳受伤昏‘迷’之后,一些属国使臣内眷或真心或假意,都时常来婉云轩这边转转,表达一下关心和热切,而那个身为亲姐姐的铭瑄公主,却依旧毫无反应。 秦翰飞觉得自己已经对他们失去了耐心,可偏偏却又完全无可奈何。 即使知道他们有反意又如何?找不到证据,一切推测都是枉然。 这些日子,秦翰飞有些坐不住了。 难道就一直这样被动下去,一直被北番牵着鼻子走吗? 秦翰飞隐隐有一种很不妙的感觉,那便是在这里机关算尽,最终可能都只是在替北番做嫁衣裳! 这一切,真的是榻上这个沉睡中的‘女’人设计的吗?这‘女’子真的能够到一边安于与世无争的日子,一边却暗中‘操’控着北番和江南,‘操’控着四海之内千千万万的反贼吗? 这‘女’子在这里已经躺了多日,他的人已经将婉云轩里里外外挖地三尺,而那传说中的传国‘玉’玺,却依旧没有半分踪迹。 秦翰飞有时会忍不住怀疑,这个‘女’子,真的是人们说的那个备受争议的前朝九公主吗? 本書首发于看書罔 ... 第137章 拿皇帝当枪使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晚间的时候,云素裳幽幽醒转,看着空无一人的寝殿,她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自嘲的笑容。,最新章节访问: 。 竟然,终究还是回来了。 那样的一片‘混’沌,竟还是埋葬不了她吗? 云素裳动了动手指,感觉得到渐渐回笼的力气,心中说不出是酸涩还是难过。 那毒,已经解了。 如果说她最初只是怀疑,那么此刻,即使再怎么不情愿,她也不得不相信,下毒的人、害得她多日以来昏昏沉沉如梦如醉的人,就是那个她痴恋了一辈子的秦翰飞! 她知道他的计划,所以不发一言。她可以由着他的‘性’子来,哪怕牺牲了自己也在所不惜。可是她这样任‘性’的依恋,换来的会是什么呢? 原以为他要的不过是她的安分守己,直到高台之上那一簇寒芒向她飞来,她才知道自己从一开始就错了。 秦翰飞的野心远不止她看到的那些,他的坚决和冷酷,也远不止她看到的那样。他既然已经抛出了她做鱼饵,就不会在意她的牺牲,他要利用她,将所有心怀不轨的属国和朝臣一网打尽! 后来呢? 后来他成功了吧? 如果没有,他应该也不会有时间来陪在她的榻前,不会有心情来关心她会不会醒…… 宫中‘女’子的命运,一向是这样的。 只有在他已经百无聊赖的时候,你才能得到你想要的温暖。 云素裳冷笑一声,透过开着的窗子看向外面。 有一只不知名的雀儿站在檐下,歪着小脑袋朝着窗内鸣叫不已,并不怎么悦耳的声音,一声声响在云素裳的心上。 云素裳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只知道从陷入‘混’沌到被那道熟悉的声音唤醒,她仿佛过了几百年,心境一天天沧桑下去,到如今已是只愿万事不萦怀。 在她昏‘迷’的这段时间里,秦翰飞已经把所有能解决的问题,都解决掉了吧?这个多雨的‘春’天,终究是不能平静度过的。 不知道有哪些倒霉的属国成为了秦翰飞立威的砝码,云素裳已经没有兴趣去关心。前些日子每日萦绕在心头的对于北番的猜测,此时似乎也已经没了什么意义。 皇姐要在北番做什么,她无力阻止,也无心推‘波’助澜。不如一切,顺其自然吧。 云素裳不知道自己现在有这样的想法是不是因为余毒未消的缘故,但此刻的她,是真真切切地厌倦了。 愿奴肋下生双翼,随‘花’飞到天尽头。 云素裳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生出这样的想法,但在那‘混’沌之中苦苦挣扎的时候,她忽然想到,如果能够远离宫中这片永远也不得安宁的角落,如果可以逍遥自在地游‘荡’在天地之间,此生所有的苦,也就算是不枉了吧? 何苦生在帝王家。 那些深山之中的采茶‘女’,那些日出而作日入而息的农‘妇’,应该是比她幸福得多吧? 云素裳不禁苦笑出声,窗口那只雀儿似乎吃了一惊,歪着小脑袋看了她两眼,忽然展开翅膀,扑棱棱地飞走了。 房‘门’响处,小枝慢慢地走了进来,见云素裳睁开眼睛看着她,她似乎吃了一惊,神‘色’竟有些不自然起来,迟疑半天才不确定地问:“你……醒了?” 云素裳“嘻”地一声笑了起来:“如果我没醒,你这是问谁呢?” 小枝别扭地别过头去,悄悄地红了眼眶,嘴上却是不甘示弱地说:“才从鬼‘门’关爬回来多大一会儿呢,嘴巴倒是先好利索了!” 云素裳哈哈一笑,似乎心情颇好:“怎么样,说不过我,不好受?” 小枝始终不肯把脸转过来,反倒背转了身子,冷哼一声:“看我不好受,你就很得意是不是?你休要小人得志,我才不会替你担心呢!” “咦?我没说你会替我担心啊!不打自招了吧?”云素裳促狭地笑着,丝毫没有因为小枝的尴尬而产生放过她的念头。 小枝到底也算是跟云素裳有过多年‘交’情的,在最初的‘激’动之后,很快也便平复了下来,若无其事地回转身来冷笑道:“以后再也不关心你了!” “别别别,我错了还不行吗?”见小枝脸‘色’微变,竟是真的要生气的征兆,云素裳慌忙道歉不迭。 小枝轻叹一声,正‘色’说道:“你这会儿还有心情说笑玩闹,却不知你昏‘迷’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天翻地覆的事呢!” 云素裳不在意地撇撇嘴:“我管他发生什么!天翻地覆?最多不过改朝换代罢了,如果他们的沐德皇朝倒了,我倒要放炮仗庆祝一下呢!” 小枝对于她时而发出的这些极为大胆的言论早已经见怪不怪,所以倒也没有就这个问题多做纠结,而是径自说道:“你下了那么大工夫,将计就计喝了那么多毒茶,险些把自己的命搭进去,现在却对于事情的结果半点都不关心吗?你就不怕你是枉费心机,最终一事无成?” 云素裳的目光微微一滞,忽然展颜笑了起来:“不愧是我的枝子姐,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 小枝得意地冷笑了一声:“哼,你还想瞒我呢?也不看看我这些年是怎么‘混’出来的!不过话说你也真够狠,生生地把自己搭进去也不怕,连皇帝也可以被你用来当枪使!你就不怕玩得太大,反而砸了自己的脚吗?” “我一直都玩得很大,”云素裳毫不在意地说,“秦翰飞把我当鱼饵,我拿他当枪使又怎么了?本来就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谁又能比谁善良多少呢?” 小枝微微一怔,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云素裳从未奢望过旁人的理解,所以对小枝这样的反应也并没有觉得不能接受。她苦笑一声,看向窗外的那一片寂静,喃喃自语:“我不知道为什么会走到这一步。我和秦翰飞,永远都回不去了。相互利用相互算计,就是我们现在的全部。我知道他要用我做什么,他也未必不知道我在做什么……可是这条路,我们却不得不这样一直走下去……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啊……” 本书源自 ... 第138章 情非得已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再次见到秦翰飞的时候,已经是次日的近午时分。。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秦翰飞显然是下朝之后立刻就赶了过来,朝服都没有来得及换。 进‘门’直接对上云素裳亮闪闪的眼睛,秦翰飞一时竟然有些无措,迟疑了许久,才想起先把看好戏的丫头们撵了出去。 “云儿……”秦翰飞小心翼翼地唤着,好像生怕自己太吵,将云素裳吓走了一样。 云素裳静静地看着那一道身影缓缓走近,一时百感‘交’集,万般滋味,都到心头来。 秦翰飞静静地走到她身旁侧身坐下,捧起她冰凉的纤手,像是捧起一件稀世珍宝:“云儿,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云素裳依旧一语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唇’角缓缓勾起,却不知是微笑还是冷笑。 她当然相信他的担心是真的。 只不过这份真诚,与他对权力的执着相比,显得有些微不足道罢了。 秦翰飞得不到她的回答,脸上的表情微微有些僵硬,半晌方才勉强问道:“身上的伤还痛吗?” 云素裳脸上的笑容扩大了些,晶晶亮的眼眸,看得秦翰飞有些慌张。 “云儿,”秦翰飞觉得自己的喉头发紧,“我知道你在恨我,可是……我没有别的办法。这天下初定,我们不能一直生活在别人的窥视之中,所以只能先下手为强。你知道,你的身份,是最好的试金石……” “我知道。”云素裳听着他慌‘乱’得语无伦次的解释,心中当然也不是不感动的。 其实他完全不必解释,因为他的理由,云素裳完全都懂。 他能够想到的,她也想得到。只不过那个被利用的人成了她自己,这让她免不了有些不舒服罢了。 知道,却未必能原谅。秦翰飞读懂了云素裳的意思,一时也是哑然。 “如果没有什么事,你先去吧,我要歇着了。”云素裳静候许久,不见秦翰飞有下文,也便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 秦翰飞的身形一滞,脸上闪过受伤的神‘色’:“云儿,我们一定要这样吗?” 云素裳温婉地笑了起来:“一定要这样。不是你说的吗,别无选择。” “我不是那个意思!”秦翰飞的脸‘色’变了一变,最终却仍是只能无奈。 云素裳的回答,是别过了头不肯再多话。 “云儿,”秦翰飞握住云素裳的手始终不肯放,“我知道你不肯轻易原谅我……可我也确实只有这一种方法,才能尽快将那些隐患清理干净,保我们今后平静无忧啊!” “是吗?”云素裳轻笑一声,不置可否。 “云儿……”秦翰飞还想解释什么,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他不是不知道这样的计划会有什么样的危险,不是不知道一旦失手,他就必然会失去这个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女’子……那样残忍的决定,确实是他自己作出来的,他该如何向他的小‘女’人解释? 云素裳见他如此,却是淡淡一笑:“你不用试图解释,你的苦衷,我完全知道。不过,你在决定以我为饵的时候,应该已经想到你我之间,再没什么机会挽回了吧?” 秦翰飞还想徒劳地解释,云素裳在他开口之前打断了他:“也许你会说可以挽回……确实,能不能挽回,完全在我。” “如果我对你没有过奢望,我会原谅你的。毕竟,身为‘女’子,能为君王分忧,也是一件值得骄傲的事,哪怕牺牲了自己,是吗?” “可我毕竟是有过奢望的啊……我希望我爱的那个人,无论在多么艰难的境地中,都会在心里为我留一点位置;我希望有人可以为我而任‘性’一次,在我与这天下不能两立的时候,产生那么一点点的迟疑;我希望有人可以在我绝望的时候拉着我的手说不要怕,而不是把我推向更绝望的境地!” “秦翰飞,你让我如何对一个谋杀过我的人,轻易说原谅啊……” 云素裳的声音低缓似自语,但那一字一句都如数落进了秦翰飞的耳中,在他本已经冰冷荒芜的心里,‘荡’起了一道又一道涟漪。 是啊,他是谋杀过她的。他知道那些躲在暗处的‘阴’谋者们,即使有再大的野心,也未必有勇气做那出头之鸟,所以他自己,用一簇冰冷的寒芒,给了自己一个清理异己的完美借口。 在这一场自编自演的‘乱’局之中,他大获全胜,没有失去任何东西,除了,这个小‘女’人的心。 可是…… 这一刻秦翰飞忽然有些怀疑,这样的结果,真的是他想要的吗? 以美人换江山,这样的决定,在任何人看来都是明智之举,可是他自己的心里,为什么会那样惶‘惑’? 也许,他是真的错了! 牺牲了这个‘女’子,他的江山就一定能稳固吗? 连秦翰飞自己,都无法回答这个问题。他只知道,如果这个‘女’子消失在他的世界之中,从此他的生命便只会剩下一片荒芜。 可他当时竟然便是那样选择的。他甚至没有问一下,这个‘女’子的心中,究竟愿不愿意被他牺牲?两人之间原本便已是十分脆弱的情感,经过了这一场‘波’折,又怎可能毫发无伤? 一种名为“后悔”的情绪,不可避免地在年轻的君王心中慢慢地升腾了起来。 云素裳缓缓闭上眼睛,‘唇’角的笑容不变。她已经不愿意再去看秦翰飞那复杂的神情,也不愿意再听他说起那些身不由己的苦衷。 他爱你的时候,整个天下,也比不上你的展颜一笑;如果有一天他开始明白这天下才是他肩上不能不背负的责任,那么不必为他找任何借口,真实的答案只有一个。 爱情这东西,来时有多美好,去时就有多残忍。 “云儿,我们……不能重新开始吗?”秦翰飞的声音干涩难言,带着明显的颤抖。 云素裳慢慢地转过身去,不愿让他看到自己眼角滑下的泪珠: “这句话,你说过很多遍了……每一次重新开始,都会有一个不完美的结局。如果伤害和利用成为你的习惯,我们重新开始一千次,就会有一千零一次‘情非得已’的伤害,你不累吗?” 本部来自看书王 ... 第139章 不速之客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秦翰飞从婉云轩黯然而回的时候,没有引起任何一点涟漪。。 更新好快。 大家似乎都已经习惯了婉云轩这位主子的‘性’子,她若是犯起倔来,那是真的不肯给任何人留面子的,即使对方是皇帝,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可是这样下去,终究还是不行的。 舒姑姑恨铁不成钢地站在云素裳的榻边抱怨着:“娘娘虽然有理由耍脾气,可也该有个度才是啊!他是皇帝,是这天下之主,纵使……纵使有些对不住您之处,也是为这天下大局着想,您也该为皇上想想,怎么能总是由着自己的‘性’子来呢!” 云素裳静静地听着,不置可否。 她当然知道,她自己的一身一命,相对于这天下而言太过微不足道了。想必秦翰飞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敢于理直气壮地拿她的‘性’命去做赌注吧? 所有人都知道这天下有多珍贵,却没有人愿意去了解一个‘女’子对她的爱情有怎样的奢望。 如果这一次算计她的人不是秦翰飞,她也便不会这样难以接受了。 如果有人要谋夺这天下,或者妄图伤害秦翰飞本人,她完全可以牺牲自己的生命来捍卫他的平安和荣耀,但…… 但她唯一不能接受的牺牲方式,就是秦翰飞主动要她去牺牲。 说她偏执也好说她任‘性’也罢,总之这一点坚持,她至今并没有打算更改。 今日秦翰飞一走,多半还是像从前一样,多日不肯上‘门’吧? 其实她知道秦翰飞不可能放得下她,就像她自己也放不下他一样。 可是放不下,并不代表可以心无芥蒂地和他在一起。 她是一个那样骄傲的‘女’子,让她如何能若无其事地和一个谋杀过她的男人重调琴瑟? 她宁可这样孤寂下去罢了。 上一次和好,是她存着‘私’心,希望从他那里得到庇护,所以才主动找到了在墙外徘徊的他; 可是这一次呢? 云素裳忽然意识到,任何的伤害对于她而言都算不得什么,除了他给的。 可是上一次和好换来的,恰恰就是他致命的伤害。今后,她还会做同样的傻事吗? 这个问题的答案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应该是不会的吧?毕竟……她其实算不上一个至情至‘性’的‘女’子。在很多时候,她和秦翰飞是一样的,他们都会为着一些莫名其妙的原因,而把自己的情感放到很多东西的后面,虽然以后一定会后悔,但当时却总是信心满满地以为自己是对的…… 对于舒姑姑的希冀,云素裳只能苦笑了一下表示无能为力。 争宠这种事,她做不出来;邀宠这种事,她也已经厌倦了。 如果秦翰飞只是需要她这个“天‘女’”的身份,那么她便如了他的愿就是!这个结局,他会满意的吗? 云素裳有些消沉地胡思‘乱’想着,连舒姑姑什么时候叹息着离开了都不知道。 在寝殿里慢慢地安静下来之后,云素裳一直是一种昏昏‘欲’睡的状态。 太医明明说那‘药’已经解了,她该渐渐地恢复正常才是,可是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无‘精’打采,除了昏睡之外,似乎任何事情都不能让她提起兴致来。 在这种昏睡的状态之中,云素裳不知道沉‘迷’了多久,忽然感觉到眼前的光线骤然变暗了。 起初她并没有十分在意这件事,只想着也许是丫头进来关窗,或者是帐帘忽然落了下来……可是时间长了她才渐渐地意识到,这一室的寂静之中,似乎增加了一些不一样的气息。 云素裳‘迷’茫地睁开眼睛,看见坐在她身旁的宫装‘女’子,一时心神有几分恍惚。 单看侧影,她竟然认不出这是谁。婉云轩中,何时又添新人了吗? “你……是谁?”云素裳最终还是忍不住问道。 那人听见她开口,似乎微微震了一下,然后慢慢地转过身来。 云素裳看清她的脸之后顿时一愣,愕然半晌才回过神来,不可置信地长大了嘴巴。 那人似是有些羞恼,忙抬起手臂妄图用衣袖遮住脸,但云素裳却偏要给她扯下来。那人似乎知道她身上有伤,不敢认真挣扎,只好面‘露’无奈之‘色’地任她“观赏”着,涂了厚厚脂粉的脸上,也还是看得出明显的红晕。 云素裳想到外面可能有宫人内‘侍’们守着,所以不敢笑出声来,但这样忍着实在辛苦,她只好低下头去,双手紧紧攥住被角,忍得浑身都发抖。 “你笑够了没有?!” 良久之后,来人脸上的颜‘色’从晕红到铁青,见云素裳始终没有停止的意思,他不禁有些恼怒起来。 云素裳忍了又忍,又过了很久才捂着‘胸’口抬起了头:“栾梦平,你闯祸了!我的伤口好像笑开了。” “什么?那怎么办……”栾梦平铁青的脸上立刻换成了焦灼的神‘色’,一时竟然忘了自己的身份,起身便要冲出‘门’去求救。 云素裳慌忙拉住他,有些无奈地叹道:“开个玩笑,这么紧张我啊?” “你……怎么还是那么调皮!”栾梦平似乎有些恼怒,但看到她眉头深锁,显然痛苦不是假装的,立刻又心软地把训斥的话咽了下去。 云素裳有些感慨地叹道:“好久没有笑得这么开心了。” “有这么好笑吗?”栾梦平有些羞恼。 “有。”云素裳认真地说。 栾梦平微微一滞,良久才叹道:“我费了这么大劲才‘混’进来……没想到却看到这样一副状态。不过幸而能博你一笑,这般装扮,也算不枉了。” 云素裳眉心微蹙,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他炽热的目光,顾左右而言他:“秦翰飞上次把你抓走之后,我就再也没了你的消息——你后来是怎么逃出来的?” “哼,那点小手段,还镇不住我!”说起这事,栾梦平周身的气息顿时冷戾起来,云素裳这才想到,此人已经不只是她幼时的玩伴,更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大将了! 她知道栾梦平与秦翰飞恩怨极深,只要话题一转到秦翰飞身上,他肯定会发怒,所以她并不敢多问,忙转而追问起他的来意来。 本部来自看書罔 ... 第140章 秦翰飞的真面目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栾梦平带着几分迟疑,慢慢地说:“我这次来,是奉三公主之命……” “果然。[燃^文^书库][].[].[com]”云素裳几不可闻地叹了一声。 果然,皇姐那般作态,只是一个骗人的幌子,她的野心,是不会轻易收敛的! 现在她是终于耐不住了,终于准备动手了吗? 栾梦平似乎知道云素裳叹息的原因,故而也不敢多问,只是声音更添了一丝黯哑:“这两次上林会,我们都去了……你的处境,三公主和我们这些属下都看得清清楚楚,三公主说,这些年实在辛苦你了。” “你只说要我做什么就可以了。”云素裳淡淡地说。 栾梦平有些尴尬地沉默了一阵子,云素裳见状忍不住讽刺道:“怎么,来都来了,还不好意思说吗?我想三皇姐应该不至于跟我那么客气吧?” “裳儿,三公主不是你想的那样……”栾梦平闻言忍不住有些着急起来。 “说正事吧。”云素裳仍是神色淡淡的,语气却是不容拒绝。 栾梦平定定地看了她一阵子,终还是无奈地叹道:“三公主说,举事在即,你要做好准备。” “我早知道了。”云素裳不动声色地说。 栾梦平又是一阵尴尬,迟疑了一阵子才说:“那残钗……” 云素裳了然一笑,随手从枕下取出锦盒递到他的手中:“在这里。如何用法,皇姐该知道的吧?” “你……”栾梦平忍不住一阵错愕。这件东西,若是被任何势力知道了它的作用,恐怕都会引起一场足以震撼天下的动荡,可这个女子,就这么随随便便地把它放在枕下,没有任何遮掩? 而且,这件东西事关重大,他这样冒冒失失地来取,她不该迟疑一下吗? 她这种反应,倒好像这锦盒之中藏着的,不是什么足可敌国的宝藏,而是一支普普通通的残钗而已! 这个女子,似乎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 云素裳对他这样的反应嗤之以鼻:“你不就是来要这件东西的吗?这东西已经到手,你怎么反倒不相信?难道怀疑我给你假的不成?” 栾梦平顿时越发尴尬起来,慌忙摇头否认。 云素裳见状又冷笑着说:“我知道皇姐惦记这件东西很久了,不拿到她自己的手上,她是永远都不会安心的吧?” “裳儿……” 栾梦平还想说什么,云素裳已经将手一挥,摆出送客的姿态:“你混进来一趟不容易吧?我倒不是不留你,只是这婉云轩如今只怕还是戒备森严,你在这里多耽搁一刻,便多一分的危险,还磨蹭什么呢?” 栾梦平见她每句话都语带讥诮,知道她心中有怨气,一时却也没有法子可想。 云素裳见他仍在迟疑,却是冷笑着又讽刺道:“怎么,还有什么吩咐吗?放心,那块破石头,我还没什么兴趣,等皇姐夺回了天下,我自会双手奉上!我已经托付了可靠的人,哪怕我活不到那一天,那石头也丢不了,她这么着急干什么?” “裳儿,三公主没有这个意思!”栾梦平有些急切地说道。 “她有没有这个意思,你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啊?”云素裳淡淡地讽刺道。 出乎云素裳意料的是,栾梦平非但没有如她之愿尽快离开,反而靠着软榻侧身坐了下来:“裳儿,这些话,当着我的面说说便罢了,若是以后见了三公主,可莫要这样任性……这些年三公主为了复国大业,可算是揉碎了心肠,你这样重的怨气,会让她伤心的。” 云素裳默默地仰头看向帐顶,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微笑。 伤心吗? 亡国破家,谁人会不伤心? 云素裳知道自己没有理由怨恨那个为了复国大业劳碌奔波的三皇姐,但……她只是不想看着那么多无辜的人,为了一件完全没有希望的事情而送命,这一点,三皇姐和那些忠心耿耿的前朝老臣们,会不会知道? “裳儿,三公主知道你心地仁善,不忍见众生受苦,但是……逆贼临朝之后,大肆屠戮我前朝旧臣与宗室,我们便是不求复国,也要求自保才行啊!”栾梦平迟疑了一下,忽然悲悯地看着云素裳,语气沉重地叹道。 “你说什么?”云素裳猛地坐起身来,顾不得头上一阵阵发昏,猛地抓住栾梦平的手臂,不可置信地追问。 栾梦平的脸色有些难看,却仍是咬着牙叹道:“三公主怕你伤心,本不愿让你知道,其实……那老贼秦川,从未停止过对前朝宗室的搜寻和杀戮,不过碍于天下物议,都是暗中进行罢了;而如今……秦翰飞更是变本加厉,不仅前朝宗室,连同前朝旧臣之后,他都不问皂白尽数屠戮,甚至市井之中若有人对前朝有一丝留恋之意,也必定难逃一死,所以……” 在云素裳惊恐的目光之中,栾梦平艰难地说出了一句让她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的话:“所以我等若不自救,最终的结局必然是在亡国灭家之后,再遭遇族灭之灾!” 云素裳呆呆地坐着,目光茫然地看着栾梦平的方向,却没有任何的焦距。 在那一瞬间,她的神智,几乎已经脱离了掌控。栾梦平可以看得出,这一消息对于她的打击,几乎是致命的! 他知道自己是不该擅自将这个消息告诉她的,可是若不说,她何时才能清醒过来?若他不说,这个小女子,只怕还一直沉浸在她自己的迷梦之中不能自拔吧? “不,不可能的,秦翰飞他……” 云素裳喉头干涩,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 她无法想象那个在她的面前可以软语温存的人,却在她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开始对她的族人痛下杀手! 如果栾梦平说的是真的,她对那人所有的希冀,岂不都是一场笑话? 这样的现实,还真是……讽刺啊! “裳儿,”栾梦平悲悯地拉着她叹道,“醒过来吧,他和我们,必定是不死不休的!你真的要等他亲手将你推到悬崖边上,才肯看清他的真面目吗?” 本书源自看书网 ...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41章 刺杀秦翰飞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没有听清栾梦平最后的那一番质问。-叔哈哈-她的全部心神,似乎都已经被冰雪冻住,脑海中嗡嗡直响,只余一片‘混’‘乱’。 那个人在骗她。 那个人一直在骗她! 他说过要永远保护着她,永远不让她受任何人的欺凌;他说过只要前朝宗室那些人安分守己,他就永远不会为难他们;他说过…… 原来他说过的那些话,也与寻常的海誓山盟一样,没有半分可信吗? 秦翰飞……你要不要这么狠? 她曾经以为,她在这里委曲求全,讨得他的欢心,至少可以保宗室一时平安,想不到…… 想不到所有美好的设想,都不过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那个人,从来就没打算有半分心慈手软! 她实在是太天真了。她竟然会以为,像他那样一个在沙场之中成长起来的君王,像他那样一个野心勃勃的男人,会为了一个‘女’子的片刻温存,而为自己留下未知的祸患吗? 实在是……太高看自己了啊! 对一个君王动真情,这件事本身就是一个笑话,而她,却是在荒唐之外更添荒唐,她竟是对一个不死不休的死敌动了真情,竟还产生过为了他而背叛亲人、放弃天下的念头! 她很可笑是不是? 那个无情的君王,在背后还不知如何笑她呢! 他一定会想,那个‘女’人实在太蠢,竟会以为像她那样一个寻常的‘女’子,值得他用江山做赌注来呵护! 他一定会想,那个‘女’人,除了一个“天‘女’”的身份之外,还有什么值得他费尽心思去敷衍的? 他一定会想,如果不是为着她那至今不肯‘交’出来的传国‘玉’玺和那个玄之又玄的“天命”,他一定会亲手杀死那个聒噪的‘女’人! 不可能吗? 呵…… 他不是已经这样做了吗? 那一盏盏加了料的茶,是因为实在懒于应付她的聒噪才送过来的吗?那一支带着寒芒的冷箭,是因为实在受够了她的孤傲才给她的教训吗? 秦翰飞,你实在是……做得好啊! 这世上,不会再有人,比她云素裳更蠢更笨的了,她竟然被一个那样的人、被自己的仇人欺骗了那么多年,身心都毫无保留地‘交’给了他,最终却只能换来他不屑一顾的嗤笑和毫不留情的杀戮! 那些血脉相连的族人、那些忠心耿耿的臣子、那些始终恋着前朝的臣民们…… 他们会不会知道,他们寄予了厚望的铭慧公主,他们视若至宝的“天‘女’”,竟险些为了一己‘私’情,将这天下拱手让给一个狼子野心的贼人? 这样的事实,真是……可笑啊! 云素裳的心神渐渐回笼,‘唇’角不禁勾起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 栾梦平万分担忧地看着她,显然,她刚刚的失神,让他感到分外手足无措了。 云素裳朝他浅浅一笑,脸上早没了最初的敌视和冷意。 “裳儿,你……还好吗?”栾梦平见到她这般平静的状态,显然是吃了一惊。 “如梦方醒,再好不过了。”云素裳柔柔地笑着说。 “这是……真的吗?”栾梦平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她,似乎有些疑‘惑’,告诉她那样一个真相,怎么会让她产生这样大的变化? 云素裳深吸一口气,感慨地叹道:“我竟不知道,自己在一场‘迷’梦之中,沉浸了那么久……如果我早些清醒的话,你们可能会少很多损失……” “不是的裳儿,”栾梦平慌忙安慰道,“你没有给任何人带来损失,你永远是大业皇室的骄傲!三公主说过,你才是大业最英明睿智的公主,这天下,我们都是为你打的!你在这宫中所受的苦,来日我们会千倍万倍地讨回来!” 在这宫中…… 云素裳哈哈一笑,眼角眉梢,尽是讽刺之意。 是啊,她在这宫中,受了不少苦呢! 秦翰飞对她,可真是用尽了手段,时而温存时而折辱,硬生生将她一个金枝‘玉’叶的公主,变成了他可以恣意凌辱的、身份尴尬连最卑贱的奴婢都比不上的‘床’奴! 不过这倒也不能完全怪他。那些过往,如果不是她心甘情愿,倒也不至于就到了那样的底部。这一切最终的原因,还不是她自己自甘轻贱,还不是她错爱了一个最不值得爱的人? 不过今后,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秦翰飞,你既然那般无情无义,希望你也已经做好了被清算的准备! 云素裳的神‘色’渐渐变得坚定起来,看向栾梦平时,眼中不禁带上了几分歉意:“实在对不住,害得你担心了那么久……你还是快些走吧,这宫中多的是他的人,耽搁久了就不好了。” 栾梦平迟疑着点点头,云素裳顿时了然:“皇姐还有什么吩咐?” “三公主说,如果可能,请你……除掉秦翰飞。”栾梦平在说出最后几个字之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眼睛紧张地盯着云素裳,似乎害怕她忽然翻脸一样。 云素裳的身体微微一震,心中似乎有一个角落尖锐地痛了一下。 但她很快压下心中那一抹不受控制的情绪,神‘色’从容地说:“我会尽力。真糟糕,前两天一时任‘性’又把他气走了,这一次还不知道多久才能找到机会接近他。” 她的脸上一霎时的苍白没有逃过栾梦平的眼睛。好在转瞬之后她便是恢复了正常,栾梦平也算是放下了心。看见她有些为难的样子,他忍不住轻轻握住了她的手:“能成功最好,不能成也不要勉强自己。要知道,你才是我们最重要的人。” “我知道。”云素裳心头威震,有些不自然地挣脱了他的手。 “裳儿!”栾梦平竟忽然大胆地伸出手,重新捉住她微微颤抖的柔荑。 “你该走了。”云素裳慌张地转过脸去,手上也加大了力道想要挣脱。 凌沐清强势地紧紧拉住她,说什么也不肯放:“裳儿,我知道你被那贼伤过心,也知道他让你受过很多苦,那贼人对你、对我们大业皇朝所做的,我会千倍百倍地向他讨还……今后,让我来照顾你好吗?” ... 第142章 旧恨新仇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三哥哥……” 云素裳一时有些无措。.最快更新访问: 。 “裳儿!这些年你在宫中委曲求全,吃过多少苦受过多少罪,我全都知道……请你相信我,这样的苦很快就要结束了,到时候,给我一个机会,陪你抚平这些年的创伤,可好?”栾梦平深深地看着云素裳的眼睛,眼巴巴地等着她的回答。 云素裳定定地与他对视良久,却始终没有从他的目光之中看到一丝犹疑或者虚假,她的心中不禁有些惶‘惑’。 这么多年过去了,难道他……竟然还不忘当初的那个所谓“承诺”? 可那毕竟是孩童时期的童言无忌罢了,怎么能当得真? 如今时过境迁,他早已不是昔日那个不谙世事的孩童,她更早已不是从前那个冰心无暇的幼‘女’,如今的他们,如何还能够走到一起? 云素裳苦涩地轻轻摇了摇头:“三哥哥,现在在你面前的,已经不是多年前的那个九公主……你如果因为昔年的郁结而对我作出承诺,就实在太草率了。” “裳儿,我知道你在担心什么!我并非是因为幼时的承诺而念念不忘,而是真心实意地愿意和你在一起!你可知道,上次一别之后,我的心里已经抹不掉你的影子,同时我也知道我对你的感情跟以前不一样了。以前因为放不下童年时候的承诺,我一直在想,那个美好得不染凡尘的‘女’孩,值得我用一生去守护……而上次见面之后我却忽然明白,我想做的已经不是像从前想的那样守护你,而是一生一世陪在你的身边,不管有多少风雨,都陪你一起度过……不知道你肯不肯给我这个机会?” “三哥哥……” 云素裳愕然地看着栾梦平,一时总觉得有些回不过味来。 他的神情十分坦然而真挚,云素裳毫不怀疑他的诚意,可问题是,如今的她,真的值得他那样对待吗? “裳儿,不要拒绝我。”栾梦平目光灼灼地看着云素裳的脸,眼中情意浓得化不开。 如此一来,云素裳拒绝的话竟被哽在了喉头,一时怎么也无法出口。她知道自己的心意,是只想拒绝的,可是眼前这个将一腔热诚捧到她的面前的男人,她一时真的做不到残忍地给他当头一‘棒’! 可是…… “裳儿,你放心,我决不让你再受苦。”栾梦平握着云素裳的手放在自己的‘胸’前,眼中心里,都是誓言般的承诺。 云素裳沉默了良久,始终想不出该如何拒绝,却又无论如何不能接受,只好狠下心肠,一字一顿地说: “三哥哥,我想你上次已经知道了,我的心里……” “我知道,”栾梦平‘激’动地打断了她,“我知道你的心里喜欢过秦翰飞那个‘混’蛋!可是裳儿,不提他是我们大业皇朝窃国‘奸’贼之子,也不说他如何对待我们大业的宗室和子民,你只想想他对你如何?他值不值得你那样倾心相待,值不值得你一腔赤诚尽心辅佐,值不值得你为了他而抛弃你的子民,背叛你的国家?” 云素裳震惊地看着他,一时哑口无言。 栾梦平的神‘色’有些‘激’动,手上的力道抓得许沁心的双手几乎都有种被捏碎般的痛楚。 只见他的双目之中渐渐泛起血‘色’,咬牙切齿地说: “你可知道,上次我被重新关进天牢之后,听闻你进了暴室,受尽欺凌时,我是多么恨自己无能,在那样关键的时候,竟也只能扔下你独自面对……那时我便想,即使拼尽了这条命,我也定要逃出来,定要用我的本领,替你打下一片足供你逍遥的江山!” “后来我如愿逃了出来,找到了我们的人,却听闻你已被那贼带回宫中,受尽凌辱……裳儿,你可知那时我有多么恨自己不能身生双翼飞到你的身边,也不能立刻带领十万铁骑‘荡’平那贼人的天下!” “我觉得自己一刻也不能忍了,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我也要将你带出那贼人的魔掌!可是三公主和几位大人们一直拦着我,说是此时救你也已经挽救不了什么,与其一时冲动中了那贼人之计自投罗网,倒不如厉兵秣马,等来日为你讨还这数年之辱,也为我大业皇朝报那血海深仇!” “裳儿,你如今,可还像从前一样,生活在他给你编造的梦境之中,不肯醒来吗?” 栾梦平的神情从‘激’愤到平静,甚至连声音也带了些难掩的疲惫。 云素裳的心中‘激’‘荡’,良久方才回过神来。 他知道她受的那些苦,知道她曾经被秦翰飞那般折辱,竟仍是愿意照顾她,愿意接受她那般不堪的过去吗? 可是她,却仍然没有从那样的过去之中走出来呢…… 云素裳苦涩地笑了一下,心中无限鄙夷自己这样拿得起放不下的‘性’子,却又实在无可奈何。 眼见栾梦平急切地等待着她的回答,云素裳却只能顾左右而言他:“那一次,他……那样对我,是不是故意放出了风声,布下了天罗地网等你们来投?” “裳儿,”栾梦平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悲悯,“他确实布下了天罗地网,想要等我们按捺不住来救你时一网打尽,所以我们只能忍……明知你在受苦,明知我们尊贵的公主在受贼人之辱,却只能无可奈何地忍下,那时我们的忠臣志士便已经滴血为誓,贼人不灭,此生不配为人!” 云素裳目光悠远地望着远方,仿佛看得到那时大业皇朝的忠臣志士们的哀凉和悲壮。 可笑当时的她,竟然只想着自己的一己‘私’情,想着自己的一身荣辱,因为他的折辱而心生厌倦,竟随意将自己的生命视若草芥,何曾想到过大业皇朝的万千子民? 相较之下,真真让她汗颜无地啊! “裳儿,昔日的事,虽是那贼人可恨,却也是我等臣民对不住你……但是这样的事情不会再发生了,我大业皇朝的众臣志士不日便将起兵,到时这万里江山,都将归还我大业皇朝,那贼人加诸我们身上的痛苦,必定千百倍向他讨还!”栾梦平赌咒似的,一字一句地说。 云素裳柔柔一笑,眼中却生出一抹坚定之‘色’:“我期待那一天!回去告诉皇姐,她的吩咐,我会竭尽全力去完成!” 栾梦平的脸上现出喜‘色’,却并没有忘记追问他想要的答案:“裳儿,那你是否已经答应我……” 云素裳慌忙打断他:“三哥哥,天‘色’不早,再不走你可能就真的出不去了!” 看書辋首发本書 ... 第143章 你知道他在那里吗?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栾梦平离开之后,云素裳知道,她假装置身事外的日子,已经彻底结束了。。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也是啊,这样一个与生俱来的身份,如何能够容许她一世逍遥?那一段日子的逃避,也不过是她自己无能的一种表现罢了。 如今…… 她的心已经完全没有办法再保持平静。 栾梦平如何离开,并不在她关心的范围之内,但他留下的每一句话,都足以让她平静的心里,翻起一次惊涛骇‘浪’。 久居深宫之中,她竟然已经忘记了,她在内宫之中听到的,都是别人希望她听到的消息。秦翰飞既然会那样对待前朝宗室的子民,又怎么肯让她知道真相? 早知这上天足够残忍,却仍是没有想到竟会残忍到这种程度。 让她与她所爱的人处在那样尴尬对立的立场上,已经是让人绝望的凶残,不想最后雪上加霜的,竟然会是那样残酷的真相! 秦翰飞……竟然会那样对她,在她以为自己被他捧在手心里宠着的时候,他却同时在残杀着她的子民和旧部;而在她为了他的冷酷绝情而伤心‘欲’绝的时候,他想的却是利用她的病情将前朝的“余孽”一网打尽! 他怎么可以这么狠? 如果他只是一个寻常的君王,如果她只是一名普通的囚徒,也许此刻的她便不会觉得这样痛苦。 没有付出过心,也便不会伤心。 可是他们毕竟不寻常。 那么多日子的相知相许,那么多日日夜夜的思念,那么多点点滴滴的幸福,在他的天下面前,都是不值一提的,是不是? 身为‘女’人,总是悲哀的,从村姑到公主,无一幸免。 ‘女’人总以为爱上一个人是一辈子的事,而男人,却总要心怀天下,才可称得上是英雄。 所以‘女’人如衣服。他最初未必不曾真心爱过,可一旦遇到更重要的事、更美的风景,他便会将曾经的心头好弃如敝履。 情,何以堪。 这样想着,云素裳的心中竟然生出了一丝怨恨来。 不同于以往的那种小家子气的幽怨,而是真正的恨,关乎国家关乎江山关乎百姓,也关乎大业皇朝枉死的那千千万万的忠臣志士。 事到如今,她已不得不如此。 从未像如今这样清醒,此刻她心如明镜:如今单靠着过去的情分,已经不足以保全她自己的平安,更遑论前朝旧人的‘性’命。 虎兕相逢,必有一方彻底灭亡,绝无折中的方案。 若是换了从前,云素裳也许会觉得,前朝已经是日薄西山,完全不值得为之拼命,而她自己的一身一命早已托付给了秦翰飞,如果一定要有一方消失,她将含笑献上自己的头颅,为他的帝王路垫上一块坚实的垫脚石。 可是现在…… 她已经开始迟疑。 那样一个谋杀过她很多次,将她的尊严和生命随意践踏的人,真的值得她拼死背叛她的宗族和子民吗? 这是一个根本就不需要选择的答案。 云素裳的‘唇’角勾起苍凉的微笑。 她,到底还是可悲地长大了,可叹地清醒了,可笑地觉悟了。 如果一定要选择,她毕竟还是大业皇朝的铭慧公主,她毕竟还姓着一个“云”字! 她的子民在眼巴巴地等待着天‘女’降世,等待着一个可以给他们希望的人,让他们从水深火热之中逃出来,重新过上正常人的生活! 所以她,不能退缩! 云素裳咬紧了牙关,手上的力道将那莹碧通透的茶盏都险些捏碎了。 皇姐说,剩下的时间并不多。想必这次回国之后,他们便要开始反扑了吧?以一个已经灭亡了的王朝的能量,去与一个新晋的、正在拼命发展的新王朝相比,原本便没有任何优势,也就是说,从今以后无论什么时候,她都必须只能靠自己! 那么接下来,她应该怎么做? 云素裳冷冷望着这见承载了她所有喜怒哀乐的小小寝殿,心中生出无限悲凉。 是啊,她该清醒了。 这一次,她将用她余生所有的勇气,与她曾经深爱过的那个男人,作最后的了断! 秦翰飞…… 天‘色’渐渐黑了下去,云素裳知道黑夜将至。 秦翰飞自然是不会来了的。 从前每次吵架之后,他都会有耐心来软语温存地哄着她,云素裳曾经以为那是因为他真心宠爱着她,因而她也可以在他的面前肆无忌惮;时至今日她方才知道,从前那些宠溺,不过是因为她尚有利用的价值罢了!若她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他岂会容许她那般张狂! 而如今……也许她未必没有价值,但作为“试金石”,她的生涯已经结束。她剩下的价值只有一个“天‘女’”的身份,来证明他秦翰飞坐拥天下,是一件多么众望所归的事情罢了。 所以,只要她活着,就已经足够,他完全不必再耗费一分心思来哄她。 云素裳的心中无比苦涩。 她所谓的爱情,原来是这样不堪一击! 宫‘女’送进晚膳来,她连看都不想看一眼。 她知道自己不能这样下去,不能甘心被他这样喂养着,像他园子里象征祥瑞的那些白鹤锦‘鸡’一样,除了供人观赏之外,全无半点用处! 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她是大业皇朝的公主,是复国最大的希望,所以……她绝不会这样消沉! 云素裳知道,这一次她又要自己寻找机会去与他相见。不同的是,上一次她的心中,是一种略带忐忑的幸福;而如今,她将要用她所有的勇气,给她这段无望的痴情一个最终的‘交’代! 衣袖之中,是栾梦平‘交’给她的一个纸包,薄薄的一小团,几乎没有什么重量,在云素裳的手中却仿佛重若千钧。 她知道接过这个纸包的那一瞬间,她已经没有了回头的路。 这场孽缘,终究要有一个‘交’代。秦翰飞,既然你那般无情无义,也就莫怪我用最直接的手段,来讨回我错付的痴心…… 舒姑姑沉稳的脚步声渐渐走至近前,云素裳抬起‘迷’‘蒙’的眼睛,带着几分忐忑地看着她:“姑姑,你知道秦翰飞这个时候会在哪里吗?” 本書首发于看書蛧 ... 第144章 我想见见他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舒姑姑闻言眼前一亮,露出了十分惊讶而不可置信的神情。 云素裳微微垂下头,避开舒姑姑过分锐利的目光。而这个小动作,在舒姑姑看来,显然是这个小女人为自己的示弱而感到羞赧了。 任何女子,在君王的面前都不该有什么尊严什么骄傲的。云素裳这几日的拿乔作势,在舒姑姑看来已经觉得多余,所以她此刻“幡然悔悟”,舒姑姑只感到如释重负,当然不会想到其他。 所以在云素裳忐忑不安的时候,舒姑姑已经意味深长地笑了起来:“怎么,终于想通了?” 云素裳知道舒姑姑算得上是宫里的人精了,干过粗活伺候过主子也进过暴室,这样的人绝不是可以轻易被哄骗过去的,所以她万万不敢掉以轻心,只能想尽办法应付着,不敢让她看出丝毫不妥。 此刻见问,云素裳只得深深地埋下头,装作十分羞愧不安的样子,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似的:“我想……见见他。” 舒姑姑闻言立刻眉开眼笑起来:“这才对嘛,你前一阵子别别扭扭的简直太不像话了!他是皇帝,你这边不哄着他啊,说不准那边便有聪明漂亮的小姑娘贴上去了,到时候如果他的心真的被别人偷走了,吃亏的还不是你自己?” 云素裳把脸埋在胸前,始终不肯抬头。 不过舒姑姑的这番话,她还是听进去了。 她承认,她前一阵子的那些表现,算得上是恃宠而骄。 之所以对秦翰飞的示好置之不理,不惜冷冰冰地把他赶出去,不是因为她不喜欢他,也不是因为不打算再与他好好相处,而是因为她有自信,秦翰飞的心始终在她这儿,短暂的冷落绝对不可能让他移情! 但是很显然,如今的她已经没有了这份自信。 知道了那些被掩盖的真相之后,云素裳不得不承认,从前的自己实在太过于天真了一点! 他是帝王,这宫中成千上万的妙龄女子,俱是九州四海层层遴选上来的,哪一个不是冰肌玉骨雪肤花貌?也亏她从前竟有那样的自信,敢于不由分说地将他挡在门外! 他既然能够瞒着自己对前朝君臣痛下杀手,想必他的心一定是大的、是绝不可能沉溺于什么儿女情长的。这样说来,把他从这里推出去,时候长了,他的心越来越远,几乎已经是必然之局! 从前的她,真的是足够糊涂啊! 不过事到如今,她反倒不必再纠结这些事了。 秦翰飞的心远不远,她已经没有心思去理会,只要自己能够把他哄回来就可以了。 这点自信,云素裳还是有的。 不管是出于对她“天女”身份的尊重或者敷衍,还是出于对她的容颜和身体的迷恋,他都绝不会拒绝她的示好,这一点,云素裳在下定决心要去找他的时候,便已经想通了。 如果换了从前,她可能会为了这个觉悟而感到伤心痛苦,而此刻,她却在为此而感到庆幸。 无论如何,只要能够接近他,她的目标就是容易达成的。至于他是真心还是假意——那个男人,他有过真心吗? 云素裳冷笑一声,忽然抬起头来,却正撞见舒姑姑笑眯眯地看着她。 此刻再收起脸上冰冷的笑容已经来不及,所以云素裳只好在舒姑姑意识到不对之前,咬着牙说:“我才不管这宫里有多少漂亮可爱的姑娘,总之他只能是我的!他也太过分了,明明是他找人谋害我,我生气不是很正常嘛?不过是跟他说了几句气话,他不肯道歉不肯补偿我也就罢了,竟然敢真的这么多天不上门!看我不找他算账去!” “娘娘,您这性子该收一收了!”舒姑姑恨铁不成钢地叹着气说。 “我为什么要收?秦翰飞当初喜欢的就是我这样的性子,现在他当了皇帝,就了不起了?我才不怕他呢!”云素裳装出一副蛮不讲理的样子,对舒姑姑的劝说完全置之不理。 舒姑姑知道她是个不听劝的性子,倒也没觉察到有什么不对劲,只好背过身去唉声叹气。 “你还没告诉我他在哪里呢!”云素裳可没忘了她的大事! “皇上最近一直歇在勤政殿,今天应该也不例外。娘娘如果要和好,奴婢吩咐小厨房炖点汤,待会儿娘娘亲自送过去,您看可好?”舒姑姑小心翼翼地劝道。 不出所料,云素裳果然毫不迟疑地驳了回来:“送什么汤,我才不!他是皇帝,想吃什么喝什么没有?我闲着没事去献什么殷勤?我就是这副无法无天的样子,从来不知道什么叫温柔贤惠!这会儿我巴巴儿地去送什么汤,不让他笑死才怪呢!他要真不喜欢我也不缠着他,大家好聚好散就是了!” 舒姑姑无奈,只得摇头叹气。 云素裳却已经不耐烦地准备打发她了:“你去吧,我待会儿自己过去找他,我就不信我不送汤不送水,他还能把我轰出来不成?” 舒姑姑拗不过她,只好挫败地走了出去,云素裳从窗口看见她慢慢走远,并没有回到平时歇脚的厢房中去,她的心里已经有数了。 有这样一个奇妙的奴才在,她何必费心思去准备什么汤汤水水?她的“心意”,秦翰飞恐怕早已经知道了! 手中的那个纸包已经微微汗湿,云素裳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其实舒姑姑出的那个主意,是正中她下怀的。送汤嘛,是一个献殷勤的好方法,在里面加点料什么的也是便利得很,她一时之间却并没有那样的勇气。 毕竟,从来没有贤惠过的她,如果突然反常地殷勤起来,别说秦翰飞不信,就连她自己也是不会相信的。 万一到时候出了什么纰漏,下次再找合适的机会,可就难了。到时候她一死事小,连累了皇姐和前朝哪些至死不改初心的老臣们,可就是罪莫大焉了! 强压下心底那一丝惶惑,云素裳一遍遍地警告自己,她之所以拒绝舒姑姑的建议,不是因为下不了手,而是因为时机不够成熟,欲速则不达……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45章 被拒之门外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傍晚时分,云素裳挣扎着起身草草收拾了一下,便唤了小枝进来,要她陪着一起去勤政殿。 小枝不免吓了一跳:“你能不能消停一会儿?你这身子可撑得住那么远的路?这爱刚从鬼门关上回来,你又作死呢!” 云素裳忍不住啐了她一口:“你少给我咕唧吧,小枝大妈!若不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我何苦如此?你不说好好扶持着我,反倒尽拖我后腿!” 小枝很不给面子地顶了回来:“狗咬吕洞宾!我还不是为你好?不就是想见皇上吗,咱们帮你把他请过来多好,也值得你拼了命去见!好不好都是你自己做出来的事,早知道如今需要这样低声下气地去卖好,当初何不是稍稍软一点,给自己留一条退路呢!” 云素裳委屈地扁了一下嘴,向身旁的凤儿抱怨道:“你们瞧瞧,有这样做丫头的!凤儿,你以后若是当了贵妃,可千万不要让诗筠鹊儿她们伺候你!不然你也会像我现在一样,被个丫头骑到头上,连一句话都说不赢她!” 凤儿不屑地嗤笑了一声:“这可不怪丫鬟,是您自己没有立起威风来!如果我当了贵妃,偏要让诗筠鹊儿两个小蹄子去伺候我,到时候如果哪个敢不听我的话,我便一顿板子打过去,看哪个还敢嚣张!” 诗筠正为云素裳挑了衣裳出来,听见这话立刻就不乐意了:“这是谁家的丫头在这里大放厥词呢?也不知道你是哪里来的自信,真以为自己已经是贵妃了不成?哪怕你真的是贵妃,也断没有把主子的丫鬟强要过去伺候你的道理——退一万步说,即使你真的能要了过去,随意责罚宫婢,也是要受宫规惩处的,你真当自己就可以无法无天了吗?” 凤儿闻言非但没有羞愧,反而指着她哈哈大笑起来:“你们瞧瞧,诗筠这丫头有多忠心!我不过说说,就把她吓成了这个样子,这是有多怕挨我的板子?” 云素裳原本忐忑不安的心,经过这么一闹倒是从容了许多。任由丫头们服侍着传好了衣裳,她迟疑了一下还是推开了小枝手中的粉黛。 太过刻意,只怕反而弄巧成拙。更何况,以她现在的处境,不施粉黛略显苍白的面容,才更容易引起秦翰飞的愧疚,而她,要的就是他那一点点廉价的愧悔。 是愧疚还是爱怜其实并不重要,只要他能够愿意见她、愿意重新接纳她,这就足够了。 云素裳自嘲地勾起了唇角。 从未想过,她与秦翰飞,竟然也会走到这一步。 她像个普通的宫妃一样,没有原则没有尊严不择手段地去讨好他,而他也像个平常的帝王一样,不会付出真心也不管她的真心,只管安闲地享受着她主动奉上的似水柔情和温香软玉…… 呵,这难道便是宫中情爱不可避免的最终结局吗? 不,如果换了别人,这也许就是最终的结局了,但在她这里却显然不是。 在她这里,与其抱残守缺,不如果断放弃。她宁可毁掉秦翰飞和她自己,也绝不会允许寻常的宫中尊卑规矩,亵渎了她心目中完美的爱情! 何况,她和秦翰飞中间还隔着那样大的血海深仇。 那一重身份已经注定了他们此生的结局。 相忘于江湖的结局太美好,他二人今生怕是没有这样的福分了。云素裳摸着袖中的纸包暗想,今生最终的结局,竟是生不能同衾,死也无机会同穴,一场孽缘,终究会以寻常孽缘的方式,两败俱伤,黯然收场。 小枝似乎也感染了云素裳心中的忧伤,慢慢地搀着她出了婉云轩之后,她便也神情郁郁,再未多言。 云素裳只觉得这丫头越发神秘,却不知道那丫头惯会察言观色,早已经通过她冷冽的神情,看出她此行的 目的,绝非是单纯的示好那样简单! 如果不是示好,却一定要见,联想到她那一层惊人的身份,小枝的心中隐隐地生出了一丝不安。 希望这个命途多舛的主子千万不要犯糊涂才好,毕竟……以一个寻常人的手段,与皇帝作对,那简直是以卵击石一般的愚蠢! 当然,即使小枝再聪明,她也不会想到她的主子此刻已经抱定了必死的决心,只等将那君王断送之后,她也便结束了今生的使命! 此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小枝一直在想,如果当时她倔强一点,竭力劝住主子不去勤政殿会怎样,但是很显然,这世上的任何事情,都没有那个“如果”。 事实就是,那天她陪着她的主子、她的姐妹去了勤政殿,所以后来发生的那些事,不可避免。 与小枝心里的愁肠百结不同,此刻云素裳的心境异常平静。她甚至来得及欣赏路边葱郁的花木,来得及倾听耳边匆匆而过的鸟啼,也来得及感叹这春光的美好喝匆促。 小枝发现这一点,是因为在她皱着眉头替自家主子筹谋稍后的策略的时候,她的主子忽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几天没有出门,牡丹竟然都开过了。” 小枝顿时愣住,一时竟猜不透她这句话中是否还有什么深层的含义,只好支支吾吾地,随意说了句什么应付了过去。 云素裳也不甚在意,仍是在丫头的搀扶下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神态从容自若,不像是去找什么人示好,道像是单纯的出门赏春一样。 因为云素裳坚持不肯坐辇,所以一行人慢慢地走到勤政殿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 小枝她们一直在担心,徒步走过这段不短的距离,会不会对云素裳原本便没有完全愈合的箭伤有什么影响,但见后者一直漫不经心的样子,她们却不敢多问,只好看着主子渐渐变得苍白的脸色,暗暗担忧。 云素裳擦擦额头上的虚汗,露出一个如释重负的笑容:“终于到了。” 丫鬟们闻言不禁皱眉,却见她们不走寻常路的主子已经迈步上了台阶,走到了那座恢弘的大门前面。 众人见状慌忙跟上,却见勤政殿守门的竟然是皇帝贴身的内侍小豆子本人。更加匪夷所思的是,小豆子眼见云素裳过来,竟然没有热络地迎上来,而是满脸为难之色,支支吾吾地说:“娘娘恕罪,皇上此刻有要事在身,吩咐了谁也不见……” 第146章 女主子是母老虎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凤儿闻言立刻炸了毛,袖子一撸就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你长没长眼睛啊?皇上何时拦过云娘娘的驾?你跟了皇上那么久,怎么反倒连规矩都忘了?” 小豆子仍是整个身子堵在门口,完全没有让开的意思:“娘娘恕罪,奴才也只是奉旨办事……” 云素裳的神色反倒没有丫头们那么恼怒。她想了一下,淡淡地问:这道旨是什么时候下的? “回娘娘的话,午膳过后,皇上便下了这道旨,之后便再没有其他的旨意了。”小豆子小心翼翼地说。 “这么说,凡是午后过来求见的,都被你挡回去了?”云素裳不动声色地问。 “是。”小豆子慌忙应道。 云素裳了然点头:“这么说,我宫里的舒姑姑也没能见到皇上?” 小豆子吃了一惊,猛地抬起头来,一时竟忘了回答。 舒姑姑常来勤政殿,他自然是知道的。可是这件事不是应该瞒着这位主子的吗?他还记得皇帝吩咐舒姑姑的时候,每次都不忘叮嘱她小心行事,莫要被人探知了行踪…… 由不得小豆子多想,云素裳已经冷冷地追问道:“这个问题这么难回答吗?” “不不不,”小豆子豁出去了地说,“当然不难回答,舒姑姑确实来过,因为皇上的旨意在,奴才不敢轻易放人进去,所以舒姑姑等了一阵子也便走了,只是叮嘱奴才禀报皇上,便说……” “便说什么?”云素裳眼见小豆子已经为难得几乎要哭,却偏要硬着心肠寻根究底。 小豆子迟疑了一下,只好咬着牙说:“舒姑姑要奴才禀报皇上,便说娘娘要来求见。” “倒是好个忠心的奴才!”云素裳冷笑一声,神情冷冽地向内殿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得小豆子禁不住心惊胆战起来。 这宫里的主子多,得罪哪一个都是掉脑袋的罪,当个奴才容易吗? 他倒也不是不知道,不管有多少主子,都是皇上最大,但是眼前这一位很明显不同。就连皇上都把她捧在手心里不敢有半点怠慢,他一个做奴才的怎么敢放肆? 何况那舒姑姑既然已经被主子知道了行踪,显然若非这位主子冰雪聪明已经知道了一切,便是皇上早已经把什么都告诉了她!不管是哪一种,他显然都是实话实说来得比较聪明,否则谁知道会不会一个不小心把两边主子都得罪了呢? 云素裳却不知道小豆子心里的百转千回。她微皱着眉头看向内殿的方向,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十分怪异的感觉。 如果舒姑姑真的没有见到秦翰飞,那么很显然,秦翰飞并不知道她此刻会来。不知道他把自己关在殿中一整个下午,究竟都在忙些什么?会不会与北番有关,会不会与前朝有关? 云素裳心中疑惑,下意识地回头看向小豆子的方向,却见那小子神色怪异地不停瞟向殿中的方向,神色竟然比她还要着急,这让云素裳心中疑窦顿生。 有什么事,会让这小子这样担忧的?难道是秦翰飞在做什么不能让她知道的事? 云素裳知道,秦翰飞瞒她的事不会少,她若一件件关心下去,显然是不可能的。但想到今日午后栾梦平刚从宫中出去,她的心中就没来由地生出一分忐忑。 万一…… 栾梦平在大业皇朝仅存的那几位将领之中,算得上是架海金梁一般的人物了。如果他真的出了什么事,那是云素裳承担不起的损失,所以此刻的她,没有理由不担心! 云素裳越想越觉得心乱如麻,所以在小豆子还在迟疑的时候,她忽然银牙一咬,不管不顾地向殿中冲去。 “娘娘请留步!”小豆子急得几乎没哭出来,他本能地想上前去将云素裳拉住,却苦于对方的身份不是他可以冒犯的,所以只好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只能无奈地跟在后面乱喊一气。 云素裳带过来的几个宫女也都是她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一个比一个没规矩,见到云素裳往殿中冲去,他们竟然也都不顾规矩,一个一个争先恐后地围在云素裳的身边保驾护航,竟是一派不达目的决不罢休的派头。 即使是见惯了战争场面的小豆子,看见这种场景也是禁不住头皮发麻:这位主子带的这些人,若是送到战场上,八成也能抵得上一支军队了! 但还没等小豆字发完感慨,云素裳已经来到勤政殿的殿门前,小豆字如梦方醒,慌忙拼命地挤到前面,用自己并不强壮的小身板挡住殿门,苦哈哈地求肯道:“娘娘不要为难小的们,这抗旨不遵的罪名……” “抗旨不尊的事,我又不是第一回做!你们只管放我进去,秦翰飞如果要生气,自然有我担着,你们怕什么?”云素裳不以为然地冷笑道。 “可是娘娘……”抗旨不尊的罪名,也是说推给谁就能推给谁的?这位主子虽说够魄力,但作为奴才的小豆子可没有这个勇气! 云素裳见小豆子始终不肯让路,旁边的几个内侍和侍卫竟也在慢慢地向这边靠拢,她心终不禁一阵急躁,索性豁了出去,一边往前走着,一边冷冷地对小豆子说:“本宫身上有伤,你是知道的!如果因为你们的缘故,牵扯到了伤口,怕你们承担不起呢!” “娘娘……”小豆子这一次是真的快要哭了。 他当然知道云素裳的身上有伤,他还知道因为这伤,皇帝可是抱了一肚子的愧疚呢!如果被那一位知道他不顾这位娇贵主子的伤强行阻拦,他的罪名似乎也不会比抗旨不尊差多少! 进退都是必死的罪,小豆子不禁悲从中来:谁说混到太监总管就有好日子过的?不知道伴君如伴虎吗? 如今小豆子更是以自己的小命得出了一个可怕的结论:伴君如虎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女主子更是一只不讲道理的母老虎! 云素裳见那可怜的小太监怯生生地退后了两步,立刻小人得志似的大笑了一声,“砰”地一声撞开了殿门。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47章 撞破好事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可是这殿中…… 云素裳错愕地看着这一室凌乱、一室旖旎,半晌没有回过神来。 直到—— “这是哪宫里的奴才,规矩是怎么学的?拖出去杖毙!” 这一道冷冽的声音,并不是来自秦翰飞,而是一个陌生的女声,虽是盛怒之下,那声音依旧柔糯甜腻,带着一种并不陌生的慵倦之气。 原来如此。 云素裳的喉头像堵住了什么,梗得发痛,她却不得不强忍着,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听到没有?把这几个奴才拖出去杖毙!”那女子见门外的内侍半晌没有动静,不禁恼怒了起来,猛地掀起帐帘探出头来,一张柔美的小脸上写满了怒意。 云素裳看着那帐帘半掩处露出的一痕香肩,不禁失笑:“小豆子,你说你家主子在忙‘正事’,原来是这么忙的啊?” 小豆子惶恐地跟了进来,跪在地上叩头不止:“娘娘饶命……请娘娘到外殿稍候……” “娘娘?”那女子听到小豆子的称呼之后,也是微微错愕了一下,却犹自不肯输了气势,见秦翰飞始终没有开口,她索性豁了出去,仗着盛宠壮胆,冷哼一声:“我道是哪一宫的奴才进来了,原来是如今风头正盛的‘天女’驾临!久闻天女率性放诞,视礼法如粪土,我只不信,如今一见,真是大开眼界!” 云素裳听见她当面讽刺,一时怒火上涌,倒是忘记了心中酸苦,反倒觉得喉头轻松了些,于是她看看跪在地上犹自磕头的小豆子,再看看一脸冷笑的那位美人,唇角勾出一个颠倒众生的微笑:“姑娘谬赞了。礼法这东西,本就是粪土不如,若不是视礼法如粪土,姑娘你也不会这么痛快地爬上龙床不是?” 那女子闻言立刻气得柳眉倒竖:“你……你竟敢骂我!你还真把自己当娘娘了吗,告诉你,在皇上的心里,你这种人尽可夫的货色,恐怕还不如我呢!” 云素裳闻言不动声色地挑了挑眉梢,懒懒地叹道:“秦翰飞,你再不出声,这女人指不定还要说出什么来呢!说真的,你的眼光变差了!” 片刻之后,云素裳听到帐中传来一声不耐的冷哼:“来人,杖毙。” “哈……”那女子闻言禁不住得意地笑了起来。 但没等她一声笑完,就见云素裳脸上毫无惧色,反倒是看着她的时候,眼中闪着显而易见的嘲讽。 等她回过味来的时候,门外的侍卫已经毫不客气地冲到了御榻之侧,也不管她几乎衣衫尽褪,便粗暴地将她温香软玉般的身子从帐中拖了出来。 “你们……放肆!快放开我,我可是皇上的人!”那女子犹自挣扎不休,云素裳冷眼旁观,没有流露出一丝同情的神色。 在这宫中,死个把人是再寻常不过的,尤其是蠢人,死就死了,绝不会有人同情的。 直到那女子的尖叫声、斥骂声和求饶声都远得听不见了,云素裳才从容地在殿中的桌案前坐了下来,意味深长地笑着:“这宫中最不缺新鲜的玩意儿,如今可算是有人能把你绊住了,怎么舍得杖毙?” “我可以理解为你在吃醋吗?”秦翰飞不知何时已经着好了衣衫,从帐中走出来站到云素裳的面前,带着几分尴尬笑着问。 “如果你一定要这样理解,当然可以。”云素裳也是笑着,那神情温婉可人,全无半点吃醋的样子。 秦翰飞一时竟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道她这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其实云素裳肯出现在这里,已经是他始料未及之事,否则也不会出现被她当场撞见的这种乌龙事,可是既然已经到了这一步,徒劳的辩解似乎也只会适得其反…… 一时之间,秦翰飞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如果不是知道了他在暗中做的那些事,此刻的云素裳也许会伤心难过,也许会像一个寻常的女子一样打翻了醋坛子,在这宫中哭闹不止。可是此刻的她,却只感到有些好笑。 其实秦翰飞也许从来没有打算向她隐瞒什么,一直是她自己自欺欺人,所以才会看不到他做的那些事罢了! 他此刻的尴尬和拘谨,让云素裳觉得有些好笑。 既然不爱她,有怎么会在意被她撞见此事?既然不在意,又怎会这般手足无措? 看来自己在他的眼中还是有几分用处的吧,不然他怎会这样费心思来假装在意? 想到此处,云素裳自嘲地笑了一下,出言调侃道:“你一共也只有两只手,怎会不知道应该把它们放到哪里?” 秦翰飞想到自己此刻的模样必定难看,脸上尴尬之色越发重了起来,嗫嚅半晌才憋出一句话:“你怎会这个时候过来……我是说,你的伤还没有好……” “正是因为这个时候过来出其不意,才有可能撞见有趣的故事嘛!”云素裳半真半假地说。 秦翰飞越发不知该如何是好,待要解释却发现已经无可辩驳,闹得他一张脸都紫胀了起来。 云素裳心中冷笑,面上却只得装作无奈的样子,叹气道:“原是前两日我说话重了,恐怕伤了你的心,所以过来看看你——如今看来倒是我多虑了,你的心哪里是那么容易伤的?我不会软语温存不会曲意逢迎,自然有人会这么做,亏我还怕你一个人伤心孤苦呢!” 秦翰飞闻言不禁喜形于色,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的都是真心话?” “不是真心的。”云素裳翻个白眼,冷冷地说。 秦翰飞得了这句话,像是得了什么稀世珍宝一样,高兴得脸色都红润了起来:“哈哈,我就知道你会原谅我的——那件事我实在迫不得已,伤在你身痛在我心,你也是知道的吧?” “如果再有下次,我烧了你的椅子,信不信?”云素裳装出恶狠狠的样子来,冷言冷语地说。 “绝不会有下次了,云儿,从今之后,我再不会为任何事伤害你!”秦翰飞举起手来,发誓似的说。 云素裳不屑地撇了撇嘴,摆明了不相信:“可是你已经伤害到我了!我好心来看你,你却让我看活春宫!” 第148章 盯紧婉云轩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不管怎么说,在下人们看来,两位主子这一次就算是莫名其妙地又和好了。 对于这样的局面,最为惊愕的人当然非小豆子莫属。 在他看来,两位主子都是死倔不回头的那种性子,若不是为此也不至于吵那么多次架。但这一次奇就奇在吵架没多久这位受了大委屈的云娘娘便肯放低身段主动来求和解,更奇的是在撞见那样的事之后她竟然没有甩门而去,却在象征性地抱怨了几句之后,默认了息事宁人…… 这位主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说话了?难道她转性了? 才怪!一个一生气可以把皇帝关在门外一两个月的人,这一次受了差点赔上了性命的大委屈,怎么可能说不生气就不生气了? 有阴谋! 小豆子本能地觉得事情必然不简单,但是看着自家主子兴冲冲的样子,他又实在说不出口。 总不能让他一个做奴才的,去跟自家主子说“其实你满心欢喜地宠着的那个人,未必是真心与你和好,她也许在暗地里算计着什么”? 小豆子还没有糊涂到这种程度。 所以他只能忧心忡忡地看着两位主子每日腻歪在一起,看着自家皇上每日笑呵呵荣光满面的样子,假装相信他们真的很幸福。 这一天终于送走了这位不知道包藏着什么祸心的云娘娘,小豆子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眉心。 每天这么猜下去,人会老得很快的!这可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你说他一个小跟班操那么多心干什么?那位云娘娘即便真的是穿肠毒药,他家皇帝也甘之如饴,他何苦在这边瞎操闲心? “你在嘀咕什么?”秦翰飞的声音冷不丁地在他前面响起,小豆子一时不防,禁不住打了个哆嗦。 秦翰飞冷冷地斜了他一眼,毫不掩饰自己的不满:“你这两天一直魂不守舍的,到底是为了什么?” “我……”小豆子迟疑了一下,一时竟不敢开口。 秦翰飞立刻有些不耐烦起来:“怎么,还有什么不能说的秘密?” “没有!”小豆子吓了一跳,慌忙剖白。 “没有,那便说!”秦翰飞看见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便忍不住来气。 “是……”小豆子其实也等这个机会等了很久,“……不知道皇上有没有发现,云娘娘最近有些怪怪的?” “你想说什么?”秦翰飞的目光骤冷。 “奴才不敢胡说,”小豆子立刻吓得跪了下来,“皇上您想,云娘娘那么烈的性子,这一次明知道是您将她置于危险之中,害得她险些丢了性命,她怎会这样轻易善罢甘休?何况昔日她连您结发的小王妃都容不下,如今怎会对您宠幸宫女这样从容……皇上,事有反常必为妖,您可要多加留心呐!” 秦翰飞不以为然地笑了一下,一脚踹在这个多管闲事的小奴才身上:“就你懂得多!在这宫中,人总不能一直天真下去!云儿长大了、看开了,有什么不对?你小子再要胡言乱语,这总管也不必当了!” 小豆子苦着脸捂着屁股退了下去,秦翰飞却久久不能平静。 一个小太监都能想到的事,他如何会想不到?说是不明白,只是他不愿去想而已。 那个小女人,此次确实是太反常了一些。 事后他向舒姑姑打听过,说是那小女人并没有什么不妥之处,在养伤期间,她的性子反倒比从前跳脱了一些,每日赏花喂鸟,笑笑闹闹,几乎已经接近从前做宫女时候的光景了。 越是这样,秦翰飞越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毕竟,她这转变也太突兀了一些。经历了那么多事情之后,伤痕累累的心如何才能做到清纯如水? 那个女人……她究竟又在瞒着他做什么? 时日久了,秦翰飞真的怕了她的小手段了。那女人似乎不会容许自己有片刻的安闲,总是会想出一些奇奇怪怪的花招来,把平静的日子搞成一团糟,如今这一次,她又想做什么? 想到这些日子北番那边的变故,秦翰飞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 栾梦平第二次从他手中逃走的时候,他便知道铭瑄公主此次志不在小,而这一次北番的一些小动作,无疑也是证实了他的猜想。 因为早料得到,所以倒也不算措手不及,他只是很难让自己不去想,在这件事情之中,有没有他的小女人的功劳?铭瑄公主难得来一次故国,难得与她的姐妹这样接近,竟然真的连一句话都未曾说过,便那样安安分分地回到北番去了吗?如果真的是那样,她又何必一定要等到从这边回去之后,才开始大肆招兵买马,不再掩饰自己的野心? 这几日他听到民间有些传言,道是前朝亡国时,留下了巨大的宝藏和大量的兵器铠甲,而近期北番那些大到让他无法忽略的动作,似乎也印证了这种传言。 秦翰飞只是有些想不通,既然有那样的宝藏,他们为何一直等到今日才肯拿出来?莫非那宝藏之前一直尘封,无人能够打开? 莫名地,秦翰飞想起了他的小女人枕下的那只锦盒。他知道里面是半支残钗,是前朝婉贵妃遗物,一直被那个小女人视若珍宝,可是这两次他在婉云轩中,却似乎并没有见到那东西。 这真的只是一个巧合吗? 秦翰飞心头微凉,不愿相信自己所猜到的。 如果最终证实了他的小女人一直在欺骗他,如果知道她如今的一颦一笑、她的每一次撒娇每一次邀宠都是别有用心,他如何才能做到平静地接受? 他一直在试图劝说自己,这宫中女子那样多,何必一定要执着于一个存着不轨之心的女人;他也曾经试过寻找温柔之乡,让自己暂时忘却……但最终他却不得不悲哀地承认,只要那个女子一出现,他所有的努力,都会付诸东流! 云儿,你不会让我失望的,是吗? 秦翰飞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拍手叫进一个包裹在黑色之中的侍卫来:“加派人手,盯紧婉云轩!”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49章 春冰已尽心犹寒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第150章 永远不能抛弃我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这一日傍晚,秦翰飞如常来到婉云轩中,见云素裳跟丫头们笑闹成一团,他也不禁‘露’出了一个久违的微笑。- 真的,好久没有这样发自内心地高兴过了呢。 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的情绪已经完全被这个小‘女’人掌握在了手中,只要没有她,或者她不高兴,他便觉得即使江山在手,心中也依然荒芜! 如今,总算是云开月明,虽然不知道她的小脑袋里藏着什么,但至少又能看见他的笑颜,又能与她肆无忌惮地笑闹了。 秦翰飞竭力劝自己不要去想她知道那些事情之后的反应。他知道如今的好时光其实是偷来的,过一天也便少一天,迟早有一日她会知晓一切,而那一天,也便是他和那个小‘女’人彻底决绝的一日! 如今他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竭力保住眼下短暂的幸福,将如今的这种日子,维持一日是一日…… “哟,原来是皇上驾到,怎么也不叫人通传一声?万一我们在这里做什么大逆不道的事,你这一过来不全撞见了?”云素裳忽然抬头看见秦翰飞,立刻扬起了明媚的笑容,随手挥退了那些越来越没大没小的奴才们,却也没有向秦翰飞行礼的打算。 难得的是秦翰飞也不以为意,反而越发宠溺地笑了一下,习惯‘性’地揽过小‘女’人的腰肢,埋怨一声:“伤还没好全,又跟丫头们胡闹!改日落下病根,看你还闹不闹了!” 云素裳不满地在他怀中扭了一下,找到一个舒服的姿势窝着,闷声闷气地说:“又不许玩又不许闹,你准备把我当猪养着啊?就算是猪,也该主人亲自来喂吧?你说来就来说不来就不来,我很无聊你知不知道?” 秦翰飞的眼中闪过一抹深意:“你很无聊,所以希望我常来?” “不然呢?”云素裳理所当然地问。 “不是因为想我,只是因为无聊?”秦翰飞顿时有些恼意。 云素裳僵硬地把脸转到别处,气哼哼地说:“嘁,为什么要想你?这宫里想你的人多了去了!改日灭了北番,我还不一定落到什么地步呢!那些想你的人把我打发出去洗马桶也是有可能的,我如今说想你,不是给我自己找不自在吗?” “没见过你这么小心眼的‘女’人!我在这宫里处处维护你,你以为没有人眼红?你不说为了我忍气吞声一点罢了,偏偏半点亏也不肯吃!那个小太监已经被打发出去洗马桶了,你还想怎么样?不过是招惹了你的丫头罢了,如果是招惹了你本人,你是不是一定要灭了人家九族才甘心?”秦翰飞知道这丫头已经识破了舒姑姑的身份,所以也并没有必要隐瞒他已经什么都知道了这个事实。 云素裳对这样的指责丝毫不以为意:“招惹了我的丫头,当然不能善罢甘休!我可是从最低等的丫头熬上来的,忍气吞声已经忍了很多年,现在好容易爬上枝头做凤凰了,如果还要忍,我还不如回浣衣局去洗我的衣服呢!” 秦翰飞被她闹得有些哭笑不得,直叹这样的‘性’子是怎么在宫中‘混’到现在的。 云素裳却不依不饶地缠着他不放:“人家别的小宫‘女’巴结你,是为了荣华富贵为了做人上之人,可是我呢,跟了你这么久,除了在鬼‘门’关转过几个来回之外,我还得到过什么啊?你不但不心疼我,反而为了个坏心眼的小太监教训我,你自己说说你过分不过分!” “你……是跟谁学的这些刁钻古怪的想法!”秦翰飞无奈地揽住这个撒娇撒痴的小‘女’人,一时不禁有些头大。 那些向他要荣华富贵要高官厚禄的,他倒从来不曾犯过难,但是这一个……她总说要这个要哪个,其实都不过是逗他开心罢了。这么久以来,她何曾真的向他要过什么? 这个‘女’人……有时候秦翰飞会觉得,她其实什么都知道,不过是在装糊涂罢了。可是一个什么都知道的人,真的可以那么从容吗? 如果真的如她所说,将来踏平北番……到时候铭瑄公主一家必定是在劫难逃,而她作为铭瑄公主在这世上仅剩的亲人,只怕也确实难逃被牵连的命运,这一点,她也是知道的吧? 其实她刚刚那样说过之后,秦翰飞心中的疑虑倒减轻了一些,毕竟现在外面的局势并不明朗,她却理所当然似的说“灭掉北番之后”——她其实并不知道如今北番那边已经招兵买马,如虎添翼了吧? 秦翰飞暗暗想着,心中不禁对这个佯装坚强的‘女’子充满了怜惜。也许她并非没想到今后她将会面临的处境,但她却还是选择了不让他为难! 秦翰飞觉得自己忽然明白了她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地找他示好。 也许她是已经想到了好时光的短暂,想到了今后两人这段孽缘不知着落在何处,所以才不想将时光‘浪’费在互相怨恨之中吧? 看着云素裳依然灵动俏皮的神情,秦翰飞不禁觉得心中一阵钝痛。 这‘女’子,最终还是要毁在他的手上,可是他却从未给过她什么,反而不断地从她这里掠夺、利用……她未必是不寒心的吧? 可她终究还是选择了原谅! 秦翰飞感到自己有些不太敢面对她了。这样美好的‘女’子,他何其有幸遇见了她,她又何其不幸而遇见了他! “喂,你发什么呆呢?”云素裳见秦翰飞一直沉‘吟’不语,忽然伸出手来,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拍在了他的脑袋上。 “我什么时候发呆了?”秦翰飞死鸭子嘴硬,坚决不肯承认。 “得了吧你,你刚才看我的时候那眼神,那么悲悯那么伤心,分明是在看一个死掉的人好不好!我还活着呢,大活人都让你给瘆死了!”云素裳毫不客气地说。 秦翰飞无可辩驳,只好无奈地揽过这个不依不饶的小‘女’人,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丫头,以后不管发生什么,我们两个都好好的,哪怕这天下都是你的了,你也永远不能抛弃我,好吗?” ... 第151章 宠与被宠的好戏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素裳觉得自己的脑子有点转不过弯来。.最快更新访问: 。 这台词,好像应该由她说才对吧?坐拥天下的人是他,一无所有的人是她,到底谁会抛弃谁? 看着秦翰飞分外认真的神情,云素裳只觉得十分好笑:“你在逗我玩是吧?” 他一直在说谎,这一次也不过是为了哄她开心吧?也真是难为他了,为了骗她,他还真的什么话都敢说!难道他真的不知道,他的谎言,已经根本不可能对她造成任何‘迷’‘惑’了吗? 或者也许,是他有足够的自信,认为即使知道了他做的所有事情都是欺骗,她也仍然可以心甘情愿地陪他演一场宠与被宠的好戏? 秦翰飞认真地看着许沁心的表情,仿佛根本没有注意到她眼中的嘲讽:“我是说真的呢,如果有一天我不是皇帝了,你还要不要我?” “不要。”云素裳毫不含糊地说。 “为什么?”秦翰飞夸张地作出震惊痛苦的表情。 云素裳不客气地说:“因为我想要荣华富贵啊!你不是皇帝了,难道我跟着你粗茶淡饭金钗布裙啊?那我这些年的苦不是白受了?不干不干,你休想哄我!” “你这死丫头!”秦翰飞无可奈何地捏着这‘女’人的脸,直到破坏掉了她脸上那严肃认真的表情,他才觉得心里舒坦了些。 “我跟你说真的呢!这个江山,你最好坐得稳一点,别忘了‘得天‘女’者得天下’,谁能坐稳金銮殿上的那把椅子,我就跟着谁去,反正我的身份走到哪儿都是香饽饽,不怕没人要!”云素裳拍开秦翰飞不安分的手,似笑非笑地说。 秦翰飞的脸‘色’终于黑了下来:“你还越说越来劲了!” 云素裳装作怕怕的样子,侧一侧身子避开他的眼刀:“这不是你叫我说的嘛!明知道我的答案,偏要寻根究底,这不是自取其辱是什么?” 秦翰飞闻言顿时哑然,过了许久才生硬地岔开话题:“你的伤好些了吗?” “没有,痛。”云素裳干脆利落地说。 “为什么每次都是一样的答案?”秦翰飞眉头微皱,脸‘色’有些不太好看。 云素裳恍若未觉,一脸天真地说:“因为每次都痛啊!” “是吗?可是我为什么听到太医说,你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秦翰飞的眼睛微微眯了起来,声音中透着一丝危险。 云素裳下意识地往后缩了一下:“那是……太医只是说伤口愈合了,可是我还是觉得痛啊!毕竟伤得那么重呢!你要是不信,给你也‘插’一箭试试啊!” “强词夺理!”秦翰飞咬着牙说。 原本他只是试探着问一下,现在见这小‘女’人开始耍赖,便知道她一定是在说谎了。想到自己每天被她装可怜各种骗,白白多担心愧疚了那么久,他便觉得自己实在是够笨的! 当然这个认知他是绝对不会说出来的,因为一旦他说了,这个‘女’人一定会毫不客气地表示赞同的,到时候他的威严何在? 可是他即使不说,云素裳也大致能猜到了,所以她眨着明澈的眼睛,贼兮兮地笑了起来。 看到她调侃的笑容,秦翰飞心下更是恼怒,随手一抄便把那个胆大包天的小‘女’人箍在了怀中:“看来很久没教训你,胆子变大了啊!” 云素裳猝不及防,身子下意识地一僵,脸‘色’霎时变得有些苍白起来。 秦翰飞敏锐地察觉到了,心中顿时有些忐忑:“怎么了?” 云素裳慌忙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象征‘性’地挣扎了一下:“你把我伤成这个样子,还要教训我!秦翰飞,窥你怎么下得去手!” “这还有完没完,反反复复念叨了一个多月,还肯不肯放过我了?”秦翰飞无奈地捏着她的鼻子,满脸幽怨。 不用想也知道,这个小‘女’人正憋着一肚子委屈,是没有那么容易放过他的!她一直以来都是睚眦必报的,这一次还不一定到什么程度才肯罢休呢! “那,你同意放过我了吗?”云素裳浅笑着问。 满心郁闷的秦翰飞当然不会发觉,他的娇憨的小‘女’人,在将头埋进他怀中的时候,脸上的神情不是他见惯了的娇俏,而是带着苍凉的微笑,竭力压抑着将他‘胸’口上的‘肉’生生咬下来的冲动! “我可以选择不放吗?”秦翰飞过了良久才闷闷地应了一声,云素裳已经可以明显地听出他的声音带着熟悉的黯哑。 心头微凉,云素裳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滋味。 他的‘胸’膛依然像从前一僵宽广而坚实,但靠在他‘胸’前的感觉,已经不再是从前的温暖和满足。 如今的她,总会下意识地去嗅他的衣裳,即使明知道那是尚衣监新做的袍服,她也总觉得自己能在那上面闻到若隐若现的血腥之气。 那是她的同胞的气息,那是前朝千千万万将士不灭的冤魂留在他身上的气息! 她不明白从前的自己,是如何能够那么没心没肺的。想到她曾对这个男人那样倾心,几乎已经为他而忘记了自己的使命忘记了自己的国度,想到她曾蜷在他的怀中无耻地乞求着恩宠,她便觉得一阵恶心反胃。 不堪回首。 很多事情只有幡然悔悟的时候,才会知道当时的自己有多么可悲可笑。如今回想起不久以前的曾经,云素裳几乎恨不能回到过去,掐死那个下贱无耻的自己! 最可悲的是,云素裳清楚地知道,如今的她,还要继续下贱下去。大业未成,她不能让他感觉到自己的变化,不能让他知道,她才是大业皇朝复国的最大希望! 秦翰飞自然不会知道此刻他怀中的‘女’人心肠已是百转千回。将熟悉的温香软‘玉’抱在怀中,听着那熟悉的俏语娇音,他的怒意不知不觉地慢慢消散,随之而起的,是一种熟悉的、难言的悸动。 这个‘女’人,是他从一开始就拒绝不了的‘诱’‘惑’。他清楚地知道,不会再有任何一个人,能够让他这样‘迷’恋了。 如今,因为那些晦暗不明的局势,也因为她的伤因为她的怒,他似乎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肆无忌惮地品尝她的美好了…… 本书首发于 ... 第152章 我的劫,你的孽。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云儿,今晚我留在这里好吗?” 他低低俯下身子,温热的气息停留在她的发间,极尽旖旎。。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云素裳的心中凛然一惊,一时竟不知道自己应该如何反应才是正确的。 时间分明才过去了几个月,她却觉得仿佛半生时间都已经过去了。前尘往事,恍若隔世,她竟然已经不记得自己爱他的时候,对这个问题应该是怎样的反映了。 她应该做什么,才不会引起他的怀疑?是悄声嘤咛?是‘欲’拒还迎?是故作矜持地果断拒绝,还是什么也不说,果断地主动将自己送进他的怀中? 她忘记了。此刻她的脑海中一片空白,完全不知道应该如何反应。 所以现在的她,唯有僵硬着身子,被动地等待着他的下一步动作。 秦翰飞静静地等着她的回答,却见他的小‘女’人身形有些僵硬,既不肯说话,也没有任何的反应,若不是能够感觉到她越发纤瘦的小身躯微微颤抖着,他几乎要以为她已经沉入梦乡了。 这个小‘女’人,今天这是怎么了? “云儿?”秦翰飞担忧地将她扶了起来,下意识地伸手抚上她的额头。 云素裳听到他的声音,竟然禁不住浑身一凛,几乎要从榻上跳了起来。 在秦翰飞大‘惑’不解的目光注视下,云素裳觉得自己像一只掉进了陷阱的野兽,四顾都是绝壁,无处遁形。 很久很久之后,她才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我没事。” “你的脸‘色’不太好。”秦翰飞紧锁的眉头并没有因为她的辩解而有片刻的舒展。 这个样子……怎么看都不像是“没事”才对啊!难道身上的箭伤真的还没有好全? 满心的绮念在这个时候瞬间烟消云散,秦翰飞的心中只剩下了满满的担忧。 她受了那么重的伤,他自然是不愿意伤害她的。 秦翰飞小心翼翼地拥她躺下,尽量不去碰触她的伤痕处,心中暗暗想着,改日一定要找太医问一问,怎么会这么久了都没有好?太医院那些老家伙,一个个都是庸医! 见秦翰飞似乎打算放过她了,云素裳才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索‘性’顺水推舟地装作虚弱的样子,苦笑着叹了一声:“这可怎么好,这身子,怕是废了!” 秦翰飞慌忙捂住她的嘴:“不许胡说!明日给你换一个太医,毕竟已经伤及脏腑了,如果留下病根,可真不是玩的……今晚你便好好休息吧,我改日再来看你。” 云素裳的‘唇’角勾起一个嘲讽的微笑:“那好,你去吧。” 看她应得这么痛快,秦翰飞一时反倒不知道该走还是该留下了。 这样看来,那个小‘女’人的脸‘色’似乎不太好看…… 迟疑了半晌之后,秦翰飞才试探着说:“不然,我留下来陪你?” 云素裳马上应声接道:“算了吧,我身子不好,能看不能吃,这会儿勉强留下来,白白耽误了你一夜的‘春’宵,赶明儿必定又骂我!你还是快走吧!” 秦翰飞见她神‘色’已经恢复如常,也有心情说笑,这才悄悄地松了一口气:“你既不留我,我便真的走了?” “走吧走吧,勤政殿还有漂亮小宫‘女’等着你呢!”云素裳抿着嘴笑了起来。 秦翰飞对她这张嘴巴颇有些无奈,站在‘门’口面带苦笑地看了她好久,但终于还是没有留下。 云素裳在那道身影离开之后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心中的滋味说不出是如释重负还是怅然若失。 她唯一能够确定的一点是,从今之后,她大概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心无芥蒂地与他欢好了。 即便是最初被他那样报复似的掠夺的时候,她都未曾产生过这样强烈的抵触。她清楚地记得,他的手掌拂过她的后背的时候,她的感觉不再是从前那样电流般的酥麻和颤栗,而是一种类似于毒蛇落到后背上一样的,冰凉的恐惧。 那一刻,她并没有假装不舒服,因为她的不适是真实的。云素裳丝毫不怀疑,如果那时秦翰飞还要继续,下一刻她极有可能已经昏倒在他的怀中! 现在,他终于走了。 可是,明天呢? 明天换一位太医,一样会说她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她总不能一直以身体不适为由打发他吧?时间长了,他怎么可能一直深信不疑? 而且,如果他因此而厌倦了,如果他从此不再在婉云轩出现,她要做的事,又该如何才能完成? 虽然栾梦平转告的话,是说那件事不做也无所谓的,但云素裳知道,她能为复国大业做的事,真的不多了。 秦翰飞瞒着她做了那么多伤害她的亲人的事,难道她不该做点什么,来讨回她这段时间以来受到的欺骗和屈辱吗? 不甘心。 如何能够甘心呢?最美好的时光,最诚挚的爱情,一切都给了他,最终却只能换来他的背叛和欺骗,换来他的玩‘弄’和凌虐…… 秦翰飞一定在心里暗笑吧?笑她那么愚蠢那么可笑,被他利用得彻彻底底而不自知…… 也许他心里的人一直不是她,也许他心里从来没有人。云素裳知道,一个真心爱着她的人,是绝对不可能拿她的生命去冒险、也绝对不可能冒任何失去她的危险的! 他竟然……骗了她那么久! 云素裳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呆呆地坐在案前,心绪‘乱’如窗外的飞絮。 她已经没有太多的时间可以拖下去了。 她在这边多耽搁一天,前线将士们就会多受一天的损失,大业皇朝的忠臣志士,怎么能一直为她的迟疑犹豫而流血牺牲? 这样的日子,也该有个了断了。 云素裳怔怔地看着桌上的红烛,暗暗地下定了决心。 明日。就明日吧。只要他来,总能找到机会的,到时候…… 这一世的痴情,她会用她自己的方式来做一个彻底的了断! 虽然她也并不知道离开了他,自己还要靠什么生活下去,但是明天的事,还是一定要做的,不仅仅是为了大业皇朝,她更要为自己,选择一个不得不这样走下去的方向! 秦翰飞,遇上你,是我的劫;但遇上我,同样也是你的孽。你我今生,便是这样结束了吧? 本部来自; 第153章 你陪我一起喝吧?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次日早朝过后,秦翰飞果然来了。- 同来的还有太医院新任的院首,和这一段时间为云素裳治伤的王太医。 一行人一过来,就毫不客气地把正在跟丫头们笑闹的云素裳按回了榻上,一通望闻问切,直到折腾得她把刚刚那股子生龙活虎的尽头全都用完了,才算是善心大发地放过了她。 云素裳苦哈哈地躺在榻上,听着那几个太医煞有介事地跟秦翰飞说什么“素日孱弱、忧思过重”,说什么“万不可劳累,不可伤心动怒”之类,她便觉得十分好笑。 这些话究竟是太医说给她和秦翰飞听的,还是秦翰飞借太医之口说给她听的? 云素裳不得而知。 不过,不许劳累不许伤心动怒,也便不许打听闲事生闲气了吧?这倒真的是一个好主意呢!如果她相信了这些说辞,如果她怕死,那么她将从此不敢打听外面下战场上的事,以免伤心动怒吧? 真是一个绝妙的主意呢! 送走了太医,秦翰飞慢慢地转过身来,脸上的神情有种掩饰不住的担忧:“你的伤虽然好得差不多了,但毕竟身子弱,容易留下病根的。听太医的话,不要胡思‘乱’想,知道吗?” 云素裳乖巧地点头,看着秦翰飞明显松了一口气的神情,只觉得好笑。 他能不能不要表现得这么明显?他以为什么都瞒着她,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吗?要知道纸里包火是迟早有一天会‘露’陷的,到时候他又准备怎么跟她解释? 莫非他以为,瞒到这场仗打完了,瞒到尘埃落定,他就不需要解释什么了? 也是啊,如果他真的能灭了北番,绝了铭瑄公主的野心,那么他的江山就算是彻底坐稳了,到时候她一个孤身‘女’子,还不是由着他‘揉’圆搓扁? 若是换了从前,她真的不敢相信,一个曾经那样与她心心相印的人,如今竟会这样雷朋骗她而煞费苦心! 是他变了,还是他原本就没有认真过?抑或是,她要求的太多了? “在想什么呢?”秦翰飞很自然地伸出手,替她拢好鬓边垂下来的‘乱’发,神情语气都是极尽宠溺。 云素裳顺着他的手抬起头来,笑意暖暖:“我在想,如果我死了,你会心疼吗?” “胡说!”秦翰飞脸‘色’一变,便要上前去捂她的嘴。 云素裳微笑着推开,脸上‘露’出调皮的神‘色’:“人总是要死的嘛!再说我也不过是随便问问,你那么慌张干什么?我的伤明明已经好了,哪有那么容易死?你这么紧张,莫非还有什么事瞒着我?” “当然没有!”秦翰飞慌忙否认。 云素裳倒也不跟他认真计较,只是在他犹疑的目光看过来的时候,给他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 秦翰飞顿时觉得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不知是不是错觉,他觉得这小‘女’人最近总是怪怪的,虽然一般的爱笑爱闹,却总给人一种心里不踏实的感觉。是他太多心了吗? 也许是因为瞒她的事太多,他总觉得她的眼睛里,时常带着探究和犹疑。经过了这一次的变故之后,两人还能不能回到从前?她身上的伤也许很快就会好,可是心里的呢? 其实两人心里都知道,眼前的平静,只不过是风暴来临之前的准备,不知道什么时候,这种原本已经极其脆弱的关系就会彻底崩溃,到时候还不知道是怎样的一种光景呢! 此刻的他们,似乎都已经明白了表面上的温柔骗不了对方也骗不了自己,倒不如干脆少说话才好。 这时凤儿送了‘药’过来,云素裳立刻皱紧了眉头,扯过被角便往‘床’角处缩。 秦翰飞见状顿觉无奈。 这个小‘女’人是越来越任‘性’了,明知道这‘药’是非喝不可的,却还是每次喝‘药’都像上刑场,真不知道她每次生病受伤,都是如何过来的! 那么多罪都受过,居然怕苦! 眼见凤儿又犯了难,秦翰飞只好接过‘药’碗,威胁地瞪着那个任‘性’的‘女’人:“你最好不要惹我生气,起来把‘药’喝了!” “我不要!”云素裳果断地摇头,身子几乎都要缩到墙里面去了。 “不要让我说第三遍。”秦翰飞假装生气,‘阴’沉着脸说。 云素裳忽然调皮地笑了起来:“不如,你替我喝好了!” 她知道秦翰飞一定会骂她胡闹,喝‘药’哪有可以替的? 但是秦翰飞微微愣了一下之后,忽然展开一个温暖的微笑:“好,我喝一口,你喝一口。” 云素裳吃了一惊,一时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了。 这个人,如果说对她有心便不该背着她做那么多可怕的事情;可他若是无心,这样的宠溺,如何能够假装得出来? “就这么办了。”秦翰飞趁她愣神的工夫,已经不由分说把她揪了出来。固执地勺了一匙‘药’送到她的嘴边。 云素裳呆呆地张嘴喝了下去,‘药’味瞬间在口中弥漫开来,她却丝毫没有觉得苦。 秦翰飞虽不明白她忽然又发什么呆,却还是极善抓住时机地飞快地给她喂了几匙下去。 云素裳心中微‘乱’,一时说不出是苦是甜。 这个人……为什么总在她已经对他绝望的时候,做出些让她放不下的事? 心‘乱’归心‘乱’,此时的局势,似乎已经由不得她迟疑。 云素裳勉强挤出一个难看的笑容:“好苦。你陪我喝。” 秦翰飞无奈,只好在她眼巴巴的注视下喝了一口:“这下满意了么?” 小‘女’人的‘唇’角勾起一个得逞的笑容:“有人陪着苦,心理就不委屈了。” “这‘女’人!难道我不在的时候,你都不喝‘药’的吗?” 凤儿忽然在后面‘插’了一句:“皇上不在的时候,都是丫头们陪着受苦的!” “死丫头,你为什么出卖我!”云素裳随手将枕边的绢帕扔到凤儿脸上,佯怒斥道。 凤儿大叫一声,抱着脑袋逃了出去,竟是不管她怎么唤,都不肯再回来的了。 云素裳恼怒地拍打着枕头:“看看这是什么丫头,一个个真是都反了天了!” “还不都是你宠的?”秦翰飞毫不客气地揭穿了她。 两人又笑闹了一阵子,直到一碗‘药’已经凉透了,才算勉强喂了下去,秦翰飞也不禁微微地松了一口气。 云素裳这时候却恢复了力气一样,避开秦翰飞的手径自跳下了榻,取过茶盏倒了两杯水,递过一杯到秦翰飞手中:“死丫头们不在,我可不会倒茶,你将就着漱漱口吧?” 本书首发于看书惘; 第154章 毒杀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秦翰飞似乎对云素裳的表现分外满意,眼见她将一杯水喝下之后,也便笑眯眯地接过了她手中的小茶盏。.最快更新访问: 。 云素裳脸上的微笑渐渐僵硬起来,看着秦翰飞慢慢地将茶盏送到嘴边,她脸上的血‘色’以看得见的速度飞快地褪去,一双眼睛也渐渐地失了神采。 这个场景,这些天在她的脑海中演绎过无数遍,她以为自己已经可以坦然接受,但当它真实地发生着的时候,她还是不可避免地觉得流进自己心脏里面的血都是冰凉冰凉的了。 冷,痛。 她知道所有的故事到这里都会宣告结束,而故事中的两个主角,一个眼睁睁地看着悲剧的发生,另一个却仍是懵然不知,还在满怀憧憬地等待着自己未来的幸福…… 不,他并非懵然不知! 云素裳蓦然回神,看见秦翰飞诧异的目光紧紧盯着自己,她霎时觉得原本已经冰凉的手心之中飞快地渗出了冷汗来,她死死地攥紧手中的绢帕,却还是觉得汗湿的感觉已经占据了她的全部思维,害得她连那个男人什么时候站起身来,什么时候走到了她的面前都不知道。 秦翰飞面‘色’平静,目光幽深。他静静地看着这个忽然变得极其慌‘乱’的小‘女’人,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捉住她的手腕,感觉到她的小手紧紧地攥着,纤细的手指紧绷,握得骨节分明。 他轻轻地抬起她的手,像当年武帝对待钩弋夫人那样,一根一根掰开她的手指。 她的手中当然不会有什么‘玉’钩。 他看到的,是一方被‘揉’得不成样子的汗湿的绢帕,以及有着四个深深的指甲印痕的苍白的掌心。 “疼吗?”他笑着,极尽温柔,一如昔日两情缱绻时。 云素裳呆呆地看着他。 她知道他在对她说话,却不知道他说了什么。她的世界里,只有他深不见底的眼睛,和他看不出任何表情的脸。 他一直是温柔的,即使恨一个人的时候,也是。 她永远看不透他在想什么,比如现在。 云素裳不知道自己的血都流向了哪里,只知道从她递出那一杯水的时候,所有的事情都已经不由她控制了。 成也好败也罢,她不怨任何人,也不会对自己提过分的要求。 这已经是她能够做到的极限了。 如果他发现了,就让她去死吧。 她背叛了他们的爱情。 对了,背叛。 她似乎一直在背叛,先是背叛她的亲族,然后是背叛她自己的心,如今还要背叛挚爱的他。 云素裳觉得自己是一个肮脏卑贱的人。 因为她从来没有用赤诚的心,真正对任何人、任何事忠诚过。 一直以来,她所做的一切,似乎都掺杂了太多不该有的东西,所以…… 她并没有资格要求秦翰飞给她完美的爱情,因为她本人,也同样没能给出任何完美的东西。 秦翰飞……今日是必定会有一个了断的,不管你选择了哪一种结局! 秦翰飞温柔地接过绢帕,仔细地擦着她的掌心,一如多年前在霞影殿中为她上‘药’的时候,小心翼翼,像对待一个易碎的瓷娃娃一样,不敢有半点唐突。 云素裳感觉到,冰凉的泪水毫无预兆地从她的眼中落下,滴落在他温凉的手背上,又冰冷地溅了开去。 秦翰飞慢慢地抬起头来,心疼地轻轻帮她拭去泪水,却不想那两汪清泉像是决了堤的江水,无休无止地涌了出来,怎么也擦不尽。 他的神情渐渐‘迷’‘惑’起来,极其轻柔的声音在她的耳边问道:“哭什么?” 哭什么? 云素裳自己也不知道。 她拼命地摇头,似乎想借着这个动作,将眼中的泪水摇干一样。 “别哭了,再哭这婉云轩都要被你的眼泪给冲走了。”秦翰飞的‘唇’角勾起温柔的微笑。 云素裳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没有办法回答。 这样的表现,让秦翰飞深感无奈,再也无法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他淡淡地看一眼刚刚放在桌上的那杯水,平静地问:“水里放了什么?” 云素裳仍然摇头,像一个毫无意识的玩具娃娃。 她既然什么都说不出,秦翰飞只好用猜的:“你不知道?” 这一次她终于点了头,不是很确定的样子,满眼都是掩饰不住的迟疑。 “谁给你的?铭瑄公主吗?或者是她派来的人,比如——栾梦平?”他循循善‘诱’,极有耐心的样子。 云素裳迟疑了很久,一双红红的眼睛像兔子一样,满溢出惊恐的神‘色’。 但是最终,她还是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秦翰飞了然地笑了起来: “我知道他们要杀我,却没想到竟是要通过你。婉云轩我已经守得够紧了,这个栾梦平,比我想象的还要难缠啊。” 那个受惊的小‘女’人眼神始终呆呆的,只知道慢慢地摇头,却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秦翰飞也不以为意,轻轻地将‘腿’脚发软的她揽过来拥进怀中,温和地问:“你在害怕什么?我记得,你并不是一个怕死的人。怕暴‘露’了他们?应该也不是,你刚刚已经把他们供出来了。” 云素裳恍若未闻,没有给出任何回应,许久以来已经不能接受他的碰触的身体,也并未出现太强烈的抗拒,早已软软地靠在了他的‘胸’前。 秦翰飞对她的这个反应似乎并没有什么不满意,他像从前一样亲密地拥着她,低低耳语:“你怕我死,是不是?” 云素裳本能地想摇头,可是身体似乎并不听自己的使唤,她无奈地发现,自己早已经被秦翰飞牢牢地控制在手中,只要他想知道的,她都必须诚实地回答,没有半点说谎的机会。 原来她对他的依赖,竟有这么重! 秦翰飞怜惜地拥着她,像拥着一件稀世奇珍:“委屈你了。我知道你为难,这件事不怪你。” 云素裳怔怔地看着他,似乎完全没有听明白他在说什么。 他说不怪她? 她要谋杀他,他却说不怪她,为什么? 他是秦翰飞,他是那个战场上杀尽前朝将士的那个杀神啊!他怎会对谋杀他的人如此心慈手软? 他骗了她那么多,他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有目的的……他怎么会毫无理由地放过她? 看書罔首发本書; 第155章 你想死?痴人说梦!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这一刻,云素裳的心中不但没有感动,反而生出了浓浓的警觉。。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她觉得自己冰冷的手足在渐渐地回暖,浑身的血液也在这个时候开始缓慢却执着地流动了起来。 她不该这样的。 她很清楚她应该怎么做。 她要杀他,并不是因为皇姐的‘逼’迫,并不是因为栾梦平的‘诱’哄,而是她自己清醒的选择。 她很清楚地知道做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同时她更加清楚地知道不做这件事会有什么后果! 无论选择走哪一条路,她自己都是必死之局,但是她的选择,对多灾多难的大业皇朝而言,至关重要! 她不该因为她自己的一时手软,而轻轻放过了这个杀害了大业皇朝那么多忠良志士的刽子手,她不该因为一己‘私’情,而置天下子民于不顾啊! 秦翰飞…… 虽然你今天的反应让我很意外,但是…… 你我之间,这绝不是应该有的结局! 云素裳可以原谅秦翰飞,但是大业皇朝的铭慧公主绝不能对沐德皇朝的皇帝心软,你知道吗? 云素裳的‘唇’角勾起一个自嘲的苦笑,静静地等待着秦翰飞的宣判。 秦翰飞的喜怒无常‘阴’晴不定,她也是见识过的。虽然他刚刚已经极尽温柔,但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他会不会忽然翻脸无情,因为……他已经骗过她那么多次,谁能保证这一次不是一种温柔的假象? 也许,这只是他折辱她的一种手段,谁知道呢? 秦翰飞是一个恩怨必报的人,云素裳并不相信此刻的他心中没有恨。 她还记得上次栾梦平来的时候,被他识破了她的身份,那时的他是如何暴怒如何失控。今日的他还是昨日的那个他,难道他的反应真的会有那么大的不同吗? 毕竟这一次,她想要谋害的,是他的‘性’命啊! 谁能容忍自己的‘女’人捧着一杯下了毒的水送到自己的手中?谁能忍受前一刻还在软语温存的‘女’子,忽然翻脸无情,‘欲’置自己于死地? 这种事只能由男人来做,‘女’人做了,便是大逆不道,便是坏了天地纲常,活该受尽折磨而死的。 如果秦翰飞下一刻忽然翻脸,她一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但是并没有。 秦翰飞只是温柔地抱起她放到榻上,然后退回桌前端起那碗水,慢慢地朝这边走了过来。 云素裳微微一怔,忽然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原来,他在这里等着呢。 是啊,这才是最好的结局,秦翰飞还真是懂她呢。 自己做的事,当然应该由自己来负责。她做的事情失败了,那后果难道不该由她自己来承担吗? 云素裳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平静地伸出手去要接那只茶盏。 “你做什么?”秦翰飞的手微微一僵,下意识地退后了两步,仿佛她只要沾到那只茶盏就会立刻中毒身亡一样。 云素裳一时倒有些疑‘惑’起来,因为刚刚的紧张而有些沙哑的声音带着浓浓的不可置信:“难道不是给我的?” 秦翰飞脸上的神情从‘迷’‘惑’到震惊,最后变成了一种无法掩饰的狂怒。 他将那杯水倒进了案头的一个‘花’盆里,然后狠狠地将茶盏摔到地上,脸‘色’‘阴’沉、声如洪钟:“你以为我是要给你喝?” 云素裳满心错愕,却被他的气势吓住,一时不敢开言。 秦翰飞当然不会因为她的惊惶而放过她。 他猛地扑到她的身旁,暴怒地抓起她的肩膀,力气大得几乎要将手指嵌到她的骨头里去:“你就这么想死?” 云素裳痛得流下了眼泪,因为不敢惹他,只好一个劲地摇头,在他的‘逼’视下,她甚至连眼睛都不敢睁开。 她怕他,一直都怕。 秦翰飞冷笑一声,像扔掉什么废弃的东西一样,忽然将她扔回榻上,冷笑一声:“你以为我要杀你,是因为你生无可恋一心求死,还是不相信我会放过你?” 云素裳自己也不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当然没有办法回答。 “你觉得我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对你的‘冒犯’一定不会轻易放过,是吗?” “你害怕我会用残忍的方式惩罚你,所以你以为我要杀你的时候,反而很高兴,是吗?” “你不能替铭瑄公主杀掉我,你很惭愧,所以宁可死,是吗?” “云素裳,我怎么从来不知道,你对你自己,和你对我一样的残忍,一样的不可理喻!” 云素裳紧紧地闭着眼睛,听着他一字一句暴怒的斥责,感觉他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有重量的,那些可怕的字句一下一下敲击在她的‘胸’膛上,痛得她无法呼吸。 秦翰飞显然是暴怒已极,先前的淡然和从容‘荡’然无存。他冷冷地看着云素裳的身影,像是看一件极其令人生厌的物件一样:“你真是让我意外。我本来一直在安慰自己,你今日的举动或许是迫不得已,或许是被人胁迫,或许对我还存着那么一丝情意……现在看来,是我想太多了,是吗?” “你的心里,已经只有你的复国大业了,是吗?” “铭慧公主,我可以现在就告诉你,你们的痴心妄想,只会害死更多的人,想复国,那是痴人说梦!” “我知道你们准备从江南和北番同时举事,也知道你们还暗藏了一批兵力,在招兵买马飞快地扩张着,但是——如果这就是你们的底牌,我不得不告诉你,你们连两个月都撑不到,到时候我会让你看看什么叫兵败如山倒,什么叫螳臂当车,什么叫蚍蜉撼树!” “云素裳,你想死,我偏不许你死!我要你亲眼看着你大业皇朝的最后一拨余孽灰飞烟灭,亲眼看着你最后的希望付诸东流!” “我还要你的那些愚忠的老臣们,那些被你们‘蒙’骗被你们愚‘弄’的百姓们,亲眼看看他们的公主能为他们做些什么——或许你求我,我还可能放过他们呢,你要不要试一试?” “对了,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传国‘玉’玺,应该还在你手中吧?就凭这一点,我也不能让你轻易地死掉了啊……” 这场游戏才刚刚开始,你怎么能死! 看书網首发本书; 第156章 囚徒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初夏的季节,云素裳躺在空寂的婉云轩中,却感觉到彻骨冰凉。.最快更新访问: 。 秦翰飞撤走了婉云轩中所有的‘侍’从,封了殿‘门’,将她一个人留在了这座熟悉的宫殿之中。 这宫殿,富丽堂皇也好,纤巧‘精’致也罢,都不过是一个华丽的牢笼而已。 云素裳在这牢笼里生活了很多很多年,也知道这牢笼之外是一个更大的牢笼,但她从未像这一次一样,对这个地方产生过这样深的恐惧。 她不敢闭上眼睛,她害怕一旦看不到了,这眼前的一切都会消失不见,所有的象征着荣华富贵的美好,都会变成什么凶煞的物件,争先恐后地向她扑过来。 她本来以为她可以从容地面对所有的惩罚的,但秦翰飞狠狠地甩开她,大踏步地离开的那一刻,她才感觉到真正的从灵魂深处散发出来的恐惧,飞快地蔓延开来,弥漫了整个宫殿。 他离开了。 婉云轩并没有成为冷宫,现在它是……禁地。 一座华丽的牢笼,囚禁着一个被抛弃的灵魂。 云素裳感到很可笑。 死过无数次的人,还有什么可害怕的?她为什么会害怕他的离开,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产生比死亡更大的恐惧? 她不知道,也无心知道了。 没有了丫头们的笑闹,婉云轩的园子里是那么冷清啊!那些或盛放或凋零的牡丹芍‘药’,那些随处可见的薜荔藤萝,在暖暖的风里随意招展着,颜‘色’依然鲜活,枝叶之间却总有些颓丧的意味。 真的很难看呢。 此刻的她也是这个样子的吧?人活着,却也仅仅是活着而已。 秦翰飞并没有打算让她死掉。一日三餐总会有人送来,虽不是从前那样的‘精’致可口,却也勉强算得上丰足。 她可不可以将这个现状理解为,秦翰飞对她还存着那么一点怜惜? 思及此,云素裳不禁苦笑起来。 已经落到了这个地步,心里想的竟然不是如何活下去,也不是想办法联络臣子来救,而是念念不忘那个男人的恩宠,这算什么? 算她云素裳一念成痴,至死不悟,对不对? 云素裳自嘲地苦笑了起来。 都落到了这个地步,竟然还是放不下他啊! 秦翰飞,你到底给我种了什么毒,竟让我直到这个时候还是执‘迷’不悟? 过了最初的那一阵子,死倒也成了一件不必着急的事。云素裳百无聊赖地躺着,听着外面的声声鸟啼,心‘乱’如风中的柳丝。 她的失败,无疑彻底暴‘露’了皇姐的野心。虽然秦翰飞一早便知道,但猜忌与确认之间,毕竟还隔着一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此番秦翰飞终于可以名正言顺地拿下北番了——只要他愿意向外面承认她曾经试图谋害他的话。 但云素裳并不肯定秦翰飞会不会这么做,毕竟她还有个一个特殊的身份,如果有心人知道了她此次的举动,或许会以秦翰飞并没有得到天‘女’的认可为由兴风作‘浪’,这显然不可能是秦翰飞愿意看到的。 对了,她的那一重身份,也许就是秦翰飞始终留着她一条命的原因吧? 可笑,她差一点就糊涂了,差一点就以为他还是对她存着一分留恋的呢! 不是早知道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吗?为什么到了最后,还是存了幻想? 云素裳觉得自己忍笑忍得很辛苦,可是笑着笑着竟然就笑出了泪。 这是她自己的选择,本不该后悔的,她只是有一点不甘心而已——对了,她只是不甘心,不甘心自己一事无成,不甘心自己用尽了所有的勇气,却既没有完成皇姐的嘱托,又失了秦翰飞的信任,不甘心…… 不甘心一个曾经的金枝‘玉’叶,如今这样心甘情愿地做着别人的圈宠! 还是一个被遗弃了的圈宠…… 云素裳双手捂住脸,忍不住笑出了声。 这世事变迁,实在是荒唐得可笑,不是吗? 秦翰飞说,大业皇朝的残兵败将撑不过两个月,她不信。 所以她要活着。她偏要撑过这两个月,亲眼看一看她的子民是不是真的那样不堪一击? 她要坚持下去……没有了秦翰飞的宠爱,她还有她的大业未成,还有父皇的嘱托、母妃的希冀,还有这人世间未看尽的美景…… 秦翰飞,你叫我等着,我便等着,等着看你如何一统江山,如何把我的子民杀尽,如何成为一个铁血无情的真正的帝王! 对了,你其实本来已经足够称得上铁血无情,本来就是一个足够完美的帝王了,是不是? 那么,就让我看看你是如何君临天下,如何做一个可以流芳千古的旷世明君吧! 至于我……他生未卜,此生已休。余事,已不必再问了。 这样被遗弃的日子已经过了几天,云素裳竟也已经渐渐习惯。说起来,秦翰飞这一次其实还算得上是仁慈的,她也无心再去抱怨别事了。 只是这样一个人的日子到底有些心焦,她曾经试图与送饭菜过来的内‘侍’说两句话,无奈对方不知是真的听不见,还是故意装聋作哑,竟对她的问话恍若未闻,每次来的人都不一样,但这种情形从未改变,这一点,让云素裳感到心里的焦灼越来越严重了。 宫中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响起过夜枭的声音,想必婉云轩外早已被‘侍’卫守得密不透风,她想与外面通一点消息,已经是想都不要想的了。 北番的战况如何,江南是否已经举事,皇姐安排了何人出战,秦翰飞如何应对……她一概不知。 浣衣局那边,好久好久都没有回去过了呢……丧‘乱’之后,在这宫中生活的这些年,最惬意的时光竟然是在浣衣局做苦工的日子。这样的事,若是换了从前来说,她是无论如何都不会相信的。 如今的她,已被彻底剪去了羽翼,除了被动地等待命运的宣判,她似乎已经完全没有事情可以做了。 但她并不盼着秦翰飞来。 他不来,便是前方的战事尚未有结果,如果他来了,那便是她命运的最终宣判已经到来,到时候……到时候她这一身一命到何处安置,已是不得而知的了。 本書源自看書罓... 第157章 你是我的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但,苍天不遂人愿,也是常事。 这一天与以往的任何一天都一样,云素裳百无聊赖地在榻上躺着,听着窗外不知何时淅淅沥沥下起来的雨,心里什么都没有想。 婉云轩主殿的门被砰然撞开,云素裳连欠一欠身都不愿,仍是静静地躺着,等着。 内室的门很快便被推开了,云素裳没有回头,只安静地问了一声:“是谁来了?” “你希望来的是谁?” 冷厉的声音让云素裳下意识地一惊,心头微微刺痛了起来,同时却又有种如释重负的坦然。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心情。 秦翰飞冷笑一声,人已飞快地来至榻前,伸手一抓,便将云素裳整个人都提了起来:“很意外吗?来的人还是我,不是你的救兵——你想复国,怕是还要等一阵子!” 在这一瞬间的工夫,云素裳已经看清了他的脸,只见秦翰飞原本极其清俊的脸上,此刻满是乱糟糟的胡茬,看上去似乎比从前黑瘦了些,整个人……气息有些颓然,但一双眼睛炯炯有神,好像能从里面冒出火来一样。 这样的状况让云素裳不禁暗暗心惊。 印象中的他,一直是意气风发的,即使是从战场上归来的时候,他也永远不会容许自己的战袍上有半点脏污,永远是一副俊逸出尘的样子……如今这个人,真的是他吗? 云素裳慌乱地闭上眼睛,不敢看他此刻的神情,倒好像看见了他狼狈的模样,就是亵渎了他一般。 秦翰飞抓住云素裳衣领的手紧了一紧,喉咙里发出一声低笑:“怎么,不敢看我?失望?伤心?还是我这张脸已经让你觉得恶心了?如今你已经不需要在我面前演戏了,所以连多看一眼都不愿,是吗? 不是的!云素裳在心里拼命地喊着,口中却连半点声音也发不出来。 她脸上焦灼的表情在秦翰飞看来更是恼恨不已:“你怕我……你竟然怕我了,当初全天下人都怕我的时候,只有你——只有你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宫女敢跟我吵架拌嘴,现在竟然连你也怕我了!“ 云素裳错愕地瞪大了眼睛。 秦翰飞哈哈大笑一声,神情竟有些苦涩:“人人都说当皇帝好,我不明白当这个皇帝有什么好?每天做着不愿做的事,见着不愿见的人,苦闷的时候,连个说话聊天的人也没有,所有人都怕我,表面上恭恭敬敬的,内心还不知道又多盼着我死……云儿,当年我不是皇帝的时候,你对我不是这样的! 这一番话,听得云素裳心中像擂鼓一样咚咚乱响。 她相信这是秦翰飞的真心话,可是在这个时候,在两人的关系已经破损到无法修复的现在,他忽然说出这样一番话,究竟是何用意? 难道他认为两人之间还有挽回的可能吗?难道他不知道在这种剑拔弩张的情势下,相忘于江湖,才是两人最好的结果吗? 云素裳这边心如潮涌,秦翰飞却已经冷笑着,用铁钳一般的双手将云素裳的双肩牢牢固定柱,凑到她的耳边轻轻地说:“云儿,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想你——想念从前那个浣衣局的小宫女云儿,想念那个虽然做了父皇的嫔妃,却还是放不下我的云儿……” 他灼热的气息喷在云素裳脸上,湿湿麻麻的,带着浓浓的酒气,让云素裳感到十分不适。 原来是饮酒了。 云素裳不禁苦笑了一声。 若非酒醉,想必他宁肯讲这些话烂在肚子里,也不会让她知道的吧? 原来他并非无情,只不过她心中的那个人,一直是多年前浣衣局那个看上去天真无邪的女孩,那个可以把他当做寻常人一样笑笑闹闹的孩子…… 可是她怎么可能回得去呢?其实说到底,那时的她,也未必是真诚的吧?也许秦翰飞怀念的也并非是那时的她,而是一个遗忘很久的旧梦罢了! 只可惜,时过境迁,物是人非! 云素裳唇角的苦笑越发扩大了起来,双肩被秦翰飞捏得生疼,她也恍若未觉似的,半点也不在意。 秦翰飞看着她唇角的那一抹笑容,只觉得分外刺眼,却又像是什么带有蛊惑意味的东西一样,有着致命的吸引力,引着他下意识地想往那里凑过去。 云素裳的心里一直被惆怅占据着,对他的举动有些心不在焉,等到意识到不对劲的时候,他的脸已经近在咫尺。 她本能地想要逃开,拼命把脸扭到一边,却逃不掉他双手的禁锢。 感觉得到她的抗拒,秦翰飞的脸色瞬间难看起来:“怎么,想逃?” 云素裳只是拼命摇头。他眼中的火焰太过于热烈,让她本能地感到恐惧。 秦翰飞毫不怜惜地箍紧她的肩,重重吻在她因为多日饮食清减而变得有些干裂的唇上。 云素裳的心中本能地抗拒,拼命地挣扎起来。但这挣扎像猎物颈上底下的鲜血,强烈地刺激着秦翰飞心中的兽性,他猛地向前一扑,那个不安分的小女人便毫无反抗之力地被禁锢在了床榻之上。 在云素裳的角度看来,秦翰飞此刻的笑容有一点狰狞。 注意到云素裳眼中的恐惧,他并没有半点怜惜,反而有些得意地笑了起来:“你怕了,是不是?你这个女人是没有心的——既然没有心,便不敢指望你能真心待我,能让你怕,也是好的。” 云素裳感觉得到自己内心强烈的抗拒,像上一次一样,他的手碰触到她的肌肤的时候,她便感到恶心欲吐,恨不得立时便死掉了才好。 她的抗拒直接表现在身体上,秦翰飞自然感觉的到那种明显的僵硬,那种让他感到十分尴尬的抵触。这样的觉悟让他的心中更加恼火,粗暴地扯碎她肩头的中衣以后,她忽然俯身,狠狠地一口咬在那光滑如缎的肩上。 痛! 云素裳猛地吸了一口气,喉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眼中不知积蓄了多久的泪水,也借着这个机会不受控制地流了下来。 秦翰飞再不迟疑,随手扯落她身上不多的衣衫,沿着肩上的血痕,胡乱地吻上那片熟悉的肌肤:“你,是我的……” 本部来自看書辋 ... ... (天津https://) 第158章 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连日以来愁思恹恹、水米懒进的身子,在这个时候毫无悬念地背叛了她的心智。- 眼睁睁看着那人粗暴地扯落她的衣衫,毫不怜惜地在她光洁的肌肤上一寸寸侵略,她想反抗,想远远地将他推开,想用枕下的银簪刺进他的‘胸’膛…… 可是她什么都做不了。这一段时间里,明明没有生过病,她却觉得自己的身体像是大病初愈一般不听使唤,连抬一抬手臂都困难。 她什么都做不了,除了——忍着恶心‘欲’吐的感觉,清醒地承受着他的掠夺。 他的粗糙的手指,他的温热的‘唇’舌,在她‘胸’前的伤痕处久久地停留。那箭伤虽已经愈合,但疼痛却并未全消,伤痕更是毫不知耻地狰狞着,在如‘玉’的肌肤上分外刺眼分外可怖。 云素裳恨恨地想着,如果自己浑身都是这样的伤痕就好了,不知道他面对着这样一具躯体的时候,还如何能忍受得下去? 可是……想想最初的那一阵,她的身上鞭痕累累,随手一碰便会有伤痕裂开,却也不见他仁慈地放过啊!难道他本来就喜欢这样伤痕累累的躯体吗? 两人身上的衣衫不知何时已被他尽数剥落,云素裳无助地承受着他一次又一次地掠夺,被征服的痛楚和屈辱,伴随着罪恶的愉悦一次次侵蚀着她的心智,云素裳觉得她随时会死去,却总是在一次次的绝望之后被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继续承受着那些可怕的痛苦……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记得是第几次昏厥之后又醒来,云素裳已不愿睁开眼睛,不愿看这个已经变得极其陌生的男人狰狞的面孔。 但他粗暴的侵略终于慢慢地停了下来,云素裳只知道自己浑身酸痛得像是随时会变成一堆碎骨一样,痛到麻木时,刑罚的停止同样也是一种残酷的惩罚。 秦翰飞的声音极低,带着放纵过后的沙哑:“你快活吗?” 云素裳很想骂他,但喉咙里火烧火燎的疼痛让她连张一张嘴都困难,所有的咒骂也只能无奈地忍在肚子里。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的屈辱的表情取悦了他,云素裳觉得他似乎低低地笑了一声,带着揶揄的声音在她的耳边极尽魅‘惑’:“你一直不说话,是默认,还是意犹未尽?” 他的手指从她的眼角划过,将她不经意落下的泪水轻轻抹去,温热的气息仍停留在她的耳边:“我知道你恨我,可是能让你恨也好,至少你是记住我了。云素裳,你是个没有心的‘女’人。” 云素裳觉得世间的事情真的很好笑。明明是同一个人,从前的她几乎随时都愿意将自己‘交’给他,他的一个温柔的目光便可以驱走隆冬的严寒,而如今…… 时间才过去了多久?时过境迁的今天,他的碰触只会让她觉得无比屈辱,只会让她心中生出压抑不住的恨意,只会让她被绝望和愧悔淹没! 人,毕竟是回不去了的。 她没有心吗?也许吧。 这样的指责有一点莫名其妙,但云素裳觉得他也许是对的。 有心就必定会伤心,而她的身份和处境,却容不得她伤心。 如果她有心,在他的一次次算计和利用之中,如何能坚强地活到现在啊! 难道他是有心的吗?一个有心的人,怎么会以自己的‘女’人为饵,去钓那些野心勃勃的对手;一个有心的人,怎么会那样轻易地抛却故人,但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一个有心的人,怎么会背着他珍爱的人,将她的亲人屠戮殆尽? 只有无心的人,才会遇到无心的人。这件事,他有什么立场来指责她? 云素裳不知道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颓废这样消沉,但她知道,人的心一旦死去,就很难再恢复鲜活。上一次的偶然,只是因为那时的她心中有太多的愧疚,所以宁可相信他的善良和仁慈罢了。这样的偶然,并不太可能有机会发生第二次。 所以,她其实已经不必为两人的未来担心了,因为一切都已经变得很简单。 如果皇姐的谋划彻底失败,他将还是原来那个意气风发的帝王,而她,将会随着那个已经消失了很久的王朝一起,彻底灰飞烟灭。今后他的世界依然‘精’彩,江山美人千秋功业,什么都不会缺,但这一切都不会再与她有关。 如果皇姐侥幸成功了呢? 云素裳恍然惊觉,发现自己竟从未设想过皇姐成功的可能。仿佛从一开始,在她的内心就已经认定了这件事是不可能的。 是因为复国真的难于上青天,还是因为在她的心里,其实并不是十分希望看到大业成功? 云素裳不知道秦翰飞是什么时候离去的,也不知道他离去之前在她的耳边絮絮叨叨说了些什么。也许他会控诉她的无情,也许他会叙说自己的痴心,也许他会解说现下的局势……但云素裳完全没有心思去听。 他来了,她却仍活着,那么局势必定还是并不明朗的吧? 云素裳已经明白,他今日的出现,完全是一场偶然,是他酒醉之后信步‘乱’闯而已。 他能记得婉云轩的路,已经不知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了。 他大概已经走远,外面听不到脚步的声音,只有风声雨声,点点滴滴倍添凄凉。若非身上被碾压过一般的疼痛和那些羞耻的痕迹仍在,她几乎以为刚才的一切,不过是自己的一场噩梦了。 他为何会醉酒?是战事不利?是朝政烦恼?是宫中寂寥?还是……对她存着一分若有若无的思念? 云素裳苦笑着摇了摇头,心中有些烦恼。 她似乎想得太多了。他的出现,每次都能大‘乱’她的心湖,让她心中得笃定烟消云散,让她重新变得‘迷’茫和彷徨。 不过这一次,云素裳相信他今日过后不会再来,甚至他也许会忘记自己来过这里。下一次来时,只怕便是真正的最后宣判了。 对于那个结果,云素裳渐渐地没了期待。其实所有的结果,在最初的时候便已经注定。如今的等待,也不过是略尽人事罢了。 本書源自看書惘; 第159章 寂寞空庭春已晚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深宫寂寂,这样的日子又过了很多天,秦翰飞确实再也没有来过。-叔哈哈- 云素裳也不着急,每日里就是那样恹恹地挨着。 不知是不是她多心,这一阵御膳房送进来的东西,似乎比前些天丰盛了些,且尽是她从前爱吃的东西。 可是云素裳如今并不留心这些。 这婉云轩如今已经是一处死地,外面的风是半点也吹不过来,她又岂会去留心什么吃食什么饮馔?有心起身的时候便吃上一两口,无心时也就罢了。 每日送饮食过来的宫人总是一声不吭地把上一顿剩下的饭菜装在食盒里带走,连半点痕迹也不会留下。云素裳有时会痴痴地想,她这里的一餐一饮,会有人关心吗? 若说有,她却总觉得长日漫漫,永无尽头,再不会有半个人来跟她说一句闲话;若说没有,这一日三餐却总是齐备的,并不曾少过她一茶一饭。 自幼生活在宫中,见惯了失势宫人的悲惨处境,她知道,此刻的她,便是饿死在婉云轩,也该不会‘激’起半点‘波’澜才对,可此番她的境遇,却又不像是有半点饿死的可能。 沐德皇朝的宫人,会对失势的‘女’人有这样多的同情和关照吗? 那一日婉云轩所有的宫人都被遣了出去,舒姑姑、诗筠、鹊儿、凤儿、桃儿杏儿她们,究竟都被发配到了什么地方,她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如今的她们,有没有被自己牵连受苦?是否已经被安排去‘侍’奉别的主子?在别的主子那里,有无被责打惩罚? 这宫中寂寂岁月,细思起来只有一个“苦”字。别处宫中规矩多,不知她们能否受得住? 从今以后,她大概是无缘再见到她们了。不知她们的心里,可会恨她这个没出息的主子?她自入宫以来,身份大起大落,却从未给下人们带来过半点好处。除了担惊受怕,除了学得一身刁钻功夫之外,她们还从她这里得到过什么? 可惜的是,前尘影事,俱都如烟了。如果上天有灵,但愿可保佑她的故人们在这宫中平安度日吧。 至于她自己……还有什么可想的吗?此生所有的祸福,到如今都已是尽了。 看着窗外的繁‘花’落尽了一茬又一茬,时间已是进入了盛夏,‘春’日的姹紫嫣红,都已是不复存在的了。昔日‘花’木葳蕤的院中,如今野草已经高过了‘花’枝去,也无人来管。云素裳看着牡丹‘花’枝上长出尖尖的果实来,便知这一年的繁‘春’,就这样生生虚度了。 殿中各处都积了许多灰尘,残败得好像从未有人居住过。云素裳连饮食尚且无心,自然不会有闲情起身去打扫。她便权当自己是死的,倒也别有一番趣味。 有时会觉得,她原不过是这婉云轩中的一缕游魂。如果在某一个阳光过分强烈的早晨醒来的时候,发现榻上躺着的是自己干枯而布满尘埃的尸体,她半点都不会觉得奇怪。 这样活下去,人总有一天会变成蘑菇的吧? 云素裳却也不着急。这种等得发霉的日子,总该有个尽头,而她,等的就是这个尽头。 两个月早已经过去了,秦翰飞是不是高估了他自己?毕竟已经撑过了两个月,无论皇姐之事能否成功,这一局,都算不得惨败。 云素裳有的是耐心,但在外面的,却未必能像她这样从容淡定吧? 这两个月,不知前方将士死伤如何?会不会有百姓为着战事而流离失所? 有时云素裳会想,作为唯一可以与她接触到的人,那些一言不发地进来送饮食的宫人,会不会有一个是大业皇朝的人,会不会有一个给她带来一点半点的消息? 有时她兴致好了,会起身去看一眼那些吃食、那些杯盘、那些银筷,却从未在其中发现过任何端倪。 于是云素裳便死心了。 等吧。 等到外面的消息再也隐瞒不住时,自然有人会来告诉她的。 她并不敢期待这刚刚立稳了根基的新王朝再来一次改朝换代,所以只能期盼在未来的某一日,几个凶神恶煞的‘侍’卫闯进殿来,不由分说将她拖了出去,拉到城墙上,对着城下的万千百姓喊一声:妖姬祸国,死有余辜。 然后她便可以在屠刀落下之前,学着当年父皇的样子,从高高的城墙上纵身跃下,红衣如血,夺尽残阳的光辉。 那时的婉云轩中,必定会成为真正的死地。 当这最后的一方软榻被尘埃侵占的时候,婉云轩的两朝繁华,也便可以彻底落幕了。 也许在很多很多年后的一天,一位多情的帝王会着人走进这婉云轩,擦净那厚厚的尘土,铲除那丛生的杂草,将里里外外修葺一新之后,带着他的宠妃住进来,告诉她,这个地方离勤政殿近,住在这里,便有着享不尽的荣华。 宫墙为主,身为客。 人的血‘肉’之躯,不过只有短短几十年可以消耗,而宫中‘女’子的生命更是短暂,皇帝的眼睛看得到你,你便是活的,等他永远不会再看你时,你便死了。 这宫中之事,原本都是极简单的,对吗? 流光无情,很多年后,还有谁会记得宫中曾经有个盛极一时的妖姬云氏,一笑倾国,曾使君王不早朝? 很多年后,还有谁会知道一个早已消亡在历史的云烟之中的王朝,还会有一个‘女’子手捧传国‘玉’玺,在这步步杀机的宫中,以一己之力苦苦支撑? 煊赫如大业皇朝,也不过百年便化为云烟,仅余两个不甘心的‘女’子,一个在北番餐风‘露’宿,一个在深宫步履维艰,只为着那一番推卸不掉的责任。唯有化身为泥,方能放下重担,岂非凄凉已极? 一朝一国尚且如此,一个人的生死,还有什么是看不透的? 窗外的日出日落,每日里已经看厌了,窗台上的燕泥已是积下了许多,想必那些多事的禽鸟,也将这婉云轩当做了一处无人居住的死地,当做了这宫中繁华之外的一处寂寞之所了吧? 遍地繁华,斯人独憔悴。 一世容华,一世盛宠,灿如烟‘花’,落尽哀凉。 本部来自看書網; 第160章 长春宫皇后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在这样的日子终于走到了尽头的时候,云素裳觉得,哪怕即刻就让她去了刀山火海,那也是幸福的了。-叔哈哈- 婉云轩的大‘门’,在紧紧地关闭了数月之后,终于被大大方方地敞开,迎来了外面的第一缕阳光。 云素裳微微眯起眼睛,却仍是看不清站在‘门’外的人。 那居中的一道人影渐渐走近,在云素裳的榻前,慢慢地屈身跪了下来:“奴才小豆子,参见娘娘。” “小豆子?”云素裳有些意外,却又觉得是意料之中。 事到如今,他连亲自来一趟,都不肯了吗? 小豆子见她始终闭目不语,猜不透她心中所想,只好仍然恭敬地伏在地上:“是。奴才奉旨,前来请娘娘移驾。” 云素裳慢慢地坐起身来:“移驾?去哪里?这婉云轩,已经是宫中最冷的地方了。莫非……此刻便要送我上路吗?” “娘娘,圣旨下,请您移驾长‘春’宫。”小豆子擦着额头上的冷汗,小心翼翼地说。 看来这婉云轩的清冷,真是吓到这孩子了呢。云素裳悠悠地想着。 不过——长‘春’宫,那是什么地方? 见云素裳始终兴趣缺缺的样子,小豆子只好硬着头皮起身,自作主张要去搀扶她:“娘娘有所不知,昔年昭华宫走水,已是毁损大半,不及修葺。如今皇上吩咐修缮了长‘春’宫,作为皇后起居之所,现下万事齐备,只等娘娘移驾了。” 云素裳的眉头越皱越紧:“长‘春’宫,皇后居所?那么你带我去做什么?皇后是谁?为什么皇上自己不发落我,却要‘交’给皇后?” “哎哟,我的娘娘哎——”小豆子忍不住叫了起来,“您怎么还不明白,长‘春’宫是皇上特意为您收拾出来的,意指君恩常在,那是给您住的地方,您就是咱们沐德皇朝的一国之母,谁敢发落您啊!” 云素裳闻言只是怔怔的,竟好像是没有听懂的样子。 小豆子见状不禁发了急,忙屈膝重新跪下,咚咚咚地磕了好几个头:“奴才一时高兴糊涂了,还没来得及向主子道喜呢!圣旨一会儿就下,到时候恐怕还要有别的小猴儿崽子向娘娘讨彩头呢,这头一个报喜信儿的荣耀,奴才可绝不能让别人沾了去!” 云素裳淡淡地点了点头,似是对这个消息浑不在意:“既是这样,即刻便动身吧。婉云轩里的东西不吉利,不便赏你,日后我在长‘春’宫看见了什么有趣的玩意儿,再给你留着,算你这第一个报喜信儿的彩头。” 小豆子忙夸张地磕了个头,又说了一长串的吉利话,可云素裳的神情一直冷冷的,看不出半点喜‘色’,小豆子说到最后自己也觉得没意思起来,只好讪讪地住了嘴。 在小豆子的搀扶下慢慢地走出宫‘门’,云素裳不禁再一次眯了一下眼睛。 见惯了黑暗,竟连这日光,也觉得有些不喜了。 小豆子殷勤地吩咐小太监将软轿抬到‘门’口,亲自扶了云素裳上去,又板着脸呵斥小太监们:“仔细着点脚下,若滑了一下半下的,颠着了主子,你们有九条命都不够赔!” 小太监们一个个都恭敬地应下了,云素裳却险些没有笑出声来。 她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尊贵了?方才还是生死无人问,一转眼就变成颠一下就要小太监以死抵罪的稀罕物件儿了。就算是这人间有大起大落的,到她这种程度也就算是尽了! 软轿晃晃悠悠的,走得很慢,似乎有意让她看尽这宫中繁华一样。 云素裳最后回头看了一眼婉云轩中的遍地荒芜,再看看外面的红‘花’绿柳,只觉得什么都一样无趣。 都是死的。 软轿被小太监们高高地扛在肩上,视野非常开阔。云素裳几乎可以越过宫墙看到任何一处宫苑内里的光景。 除了婉云轩已是荒废之外,别处景致,俱都依旧。 很多年没有在宫中坐过这样的软轿了,这样高高在上的滋味,竟已是全然陌生的了。 还记得幼时在父皇或者母妃的怀抱之中,由谨慎的小太监们抬着,到各处宫里闲走,到御‘花’园里玩耍……那时的她,是真正快乐的,那时她以为,这世上的每一个角落里都充满着欢声笑语,那时她不懂,这世上竟有解不开困境,竟有化不尽的忧伤。 一经丧‘乱’,金枝‘玉’叶变为丧家之犬,这世上所有的艰难、所有的丑恶,所有不美好的东西,一股脑儿地都到了眼前来。 到如今么…… 到如今所有的荣耀与屈辱,都是秦翰飞给她的,有些东西看上去很美好,有些东西看上去很可怕,但所有的一切都像是水里的倒影儿,晃晃悠悠的,怎么看都觉得不真实。 所以受罚受辱的时候,她没有觉得屈辱难忍;盛宠之下,她也并不觉得有多荣耀。 她不过是戏台之上的皮影,唱念做打都是别人的手在‘操’控着,别人的嗓子在咿呀着,要她高兴时她便高兴,要她哭泣时她便哭泣,半点也由不得自己。 闲的时候她会想,秦翰飞要的是这样的一个她吗? 每次这样想的时候,云素裳都会在心里狠狠地鄙视自己一下。 其实不是不知道的。秦翰飞并不在乎她是怎样一个人。只要她的前朝公主身份在,只要她的“天‘女’”身份在就可以了。这一次突然要立她为后,究竟立的是那个与他相知相许的宫‘女’云儿,还是身份尊贵的“天‘女’”云素裳,答案不问可知。 若是哪一日这几个身份成为了他的累赘,他也会毫不迟疑地将它们,连同只剩了一个空壳子的她,一起抛却了的。 帝王之家的恩情,她并非不懂,却总奢望着自己可以成为例外。 其实成为了例外又怎么样?前朝唯一的例外,便是她的母妃,那个捧出一片真心来与一个身为君王的男人倾心相爱的‘女’子,最终得到的结局是什么呢? 一朝身死,零落成泥,为她陪葬的是一个如日中天的王朝,和千千万万无辜百姓的生命。 情深不寿,强极则辱。 有些事情不能想,有些话不能说。一旦将什么东西都摆到了面上来,则揭开皮剔出骨,看什么都鲜血淋淋的,再没了半分美好可言。 长‘春’宫么…… 看来她的故事还没有结束,不知这一线残生,究竟要了断在哪一处宫殿里,才是秦翰飞想要看到的结果呢? 本文来自看书辋; 第161章 世上已千年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长‘春’宫中,一进‘门’便是呼啦啦一大片宫人内‘侍’跪迎,刚刚从轿上下来的云素裳一时有些眼‘花’,竟险些以为是前朝宫中那片煊赫一时的热闹了。。 更新好快。 小豆子见云素裳只管呆愣着不说话,只好凑上前来解说道:“娘娘,长‘春’宫中奴才们都在这儿了,有几个是您从前使唤过的,有些是原在这里洒扫的下人,还有些是皇上特意从各处挑了给您送过来的。奴才看着都还算机灵,您看看……” 云素裳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都起来吧。” 宫人们应诺,齐刷刷站了起来,不待云素裳看清,已有几人飞快地冲到了前面:“主子,我们可想死你了!” 小豆子见状慌忙呵斥:“打嘴!” 云素裳一见来的是诗筠小枝鹊儿等人,忙止住小豆子,神‘色’终于带上了几分暖意:“都是故人,高兴些难免的。” 小豆子慌忙垂首退下,向云素裳告了个罪,自去找秦翰飞复命去了。 鹊儿一见小豆子转过身去,立刻就像出了笼子的鸟一样,窜到云素裳的怀里抱着她的肩膀就不肯放:“主子,奴婢以为这辈子都见不到您了!” 云素裳嫌弃地推开她,随手扯了扯自己身上被‘揉’皱的衣裳:“我又没那么容易死,怕什么?” 小枝冷冷地哼了一声:“没死,可也差不多了!看你这干巴巴的,成什么样子!别站在这儿丢人了,丫头们‘交’给诗筠替你教训,你先回屋收拾一下自己再说!” 云素裳无奈地任由她拉着进去,留下一群太监宫‘女’面面相觑。 实在不怨她们沉不住气,这样的主子和这样的奴才,简直都是闻所未闻! 云素裳被小枝和鹊儿两个人拉着进了内室,见那两个丫头翻出一大堆衣裳首饰来,看过这个又看过那个,挑得手忙脚‘乱’,她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这一堆劳什子玩意儿是哪里来的?” “还能是哪里来的?”鹊儿兴奋得两只眼睛都放光:“皇上赏的嘛!说是娘娘在婉云轩受尽了委屈,所以特地吩咐人从库房里挑出些最出‘色’的东西,一股脑儿都送到了长‘春’宫来!您可不知道,奴婢陪着管事儿的在挑东西的时候,眉妩阁的掌事宫‘女’茹心也在,看见这么些好东西,眼睛都绿了!” 她在这里说得兴高采烈,云素裳的脸上却没有半点笑影。那些琳琅珠‘玉’,被她随手一抛便扔回了盒子里,也不管会不会摔坏,倒把鹊儿心疼得直咧嘴。 “眉妩阁是什么地方?我记得宫中并没有这样一处宫苑。”见小枝的神‘色’有些怪,云素裳终于忍不住问道。 鹊儿的笑脸立刻僵了下来,小心翼翼地说:“就是霞影殿旁边的那处小院子,以前叫惜月斋的……后来柳承闺进去住着,嫌名字不好听自己改了……” 鹊儿边说便偷眼看云素裳的脸‘色’,生怕她再追问柳承闺是谁。幸好云素裳看起来并没有这样的兴致,只是随手将那个金光闪耀的盒子往前一推,连看一眼的兴致都没有。 鹊儿求救似的看向了小枝,后者却也没有一丝笑影,只是慢慢地走到云素裳身后,随手将她的一头青丝拢了起来,只拣了一根看上去最寻常的‘玉’钗簪了,淡淡道:“还是清爽一些好看。” 云素裳这才满意,正要吩咐鹊儿将那个碍眼的盒子并下面一大堆的新衣裳一起收起来,却猛地看到盒中一件东西,似乎有些眼熟。 鹊儿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忙将盒子捧到眼前。 云素裳颤抖着伸出手来,在那盒中翻了许久,才将被埋在中间的一个玛瑙手串拣了出来。 鹊儿无趣地撇了撇嘴:“我还当您看见了什么好东西呢!这串子虽然难得,在这盒子里却也只能算作寻常,比它珍贵的东西多着呢……” 小枝见云素裳脸‘色’不太好,忙扯住还要喋喋不休的鹊儿,却听见云素裳淡淡地说:“比它珍贵的再多,也只有它是母妃戴过的。” “啊?!”鹊儿错愕不已,云素裳却只是把玩着那串珠子,再也不肯放手。 鹊儿见状只好捧了那盒子“劳什子东西”下去,小枝便侧身站到云素裳身边,平静地说:“外面的战事,已经结束了。” 云素裳轻轻颔首,表示知道。 小枝又补充道:“北番撒鲁尔王子已臣服,铭瑄公主外逃,天朝大获全胜。” “知道了。”云素裳并没有半点意外。 若结果不是这样,接她出婉云轩的人就不会是小豆子了。 小枝幽幽地叹了口气:“前朝毕竟气数已尽,你也算是尽力了。皇上已经下旨不再追讨铭瑄公主,你深居宫中更是与此事全不相干,所以,你只需要做一个盛宠不衰的皇后便好,那些江山社稷的大事,还是不要管的好。” “我便是想管,也是有心无力。这一身一命,何曾有半日是自己的?”云素裳冷笑了一声,满心尽是自嘲之意。 早料定了这一天,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感到有些难过。不知此时的皇姐身在何处,感想如何? 她竟仍然是秦翰飞的笼中雀,如今身居这热闹的长‘春’宫,只怕更是身不由己了。 不想在旁人面前流‘露’出太过枯寂的神‘色’,云素裳只得狠狠地甩了甩头,将那些带着灰霾之气的情绪赶出脑海,装着不经意地问:“从前婉云轩的故人,只剩了你们几个吗?” “哪能呢,”小枝淡淡地笑了一下,“因为这一阵子,宫里添了不少人,所以好些人都被分到别的宫里去了。就连我们三个,也是分去伺候了别的主子,这两天才调回来的。” 云素裳默默点头,并不多问。 这宫中添了多少人,她无心去管,也管不过来。 至于那些奴才们,既然有了别的去处,云素裳当然也没有再惦记着的道理。尤其是,在并不知道究竟有谁包藏着祸心的时候。 小枝见她这样,心中却有些忐忑,不知该如何安慰,索‘性’一股脑儿全告诉了她:“若是今儿下午圣旨能下来,这长‘春’宫就是名正言顺的内宫之首,明日一早,少不了便会有新人前来请安的。” 本部来自看书蛧 第162章 他的莺莺燕燕们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次日一早,云素裳还在昏昏沉沉地睡着,鹊儿便已经飞快地扑了进来:“娘娘,外面各宫的……那些人的来了,吵着要见您呢!” 云素裳近来浅眠,鹊儿刚进来,她便已经听见了,只装着不知道。-叔哈哈-直到那没规矩的丫头叫了好几声,她才不情愿地应了一句。 鹊儿急得什么似的,忙忙地又是找衣裳,又是找首饰,生怕遗漏了一点半点。 云素裳见状深为厌烦:“她们要来便叫她们来,她们要见便叫她们等着,你忙什么!” 鹊儿吓了一跳,怔怔地住了手。诗筠从外面进来,见状忙扯扯她的衣袖,笑道:“正是这个道理,凭那些‘女’人还不值得咱们主子着急忙慌的!昨儿咱们这儿已经接了圣旨,她们便是妒忌得眼睛出血,也只好由着她们了!随她们闹去,咱们啊,稳坐钓鱼台!” 鹊儿如梦方醒,不禁深恨自己不够沉稳。云素裳也不理她,只是经过这一闹,她已是没了睡意,只得懒懒地起身,闭着眼睛任凭丫头们替她更衣梳妆。 小枝从外面走进来,见状不禁冷哼了一声:“没病没灾的,成什么样子!日上三竿了,你连眼睛都睁不开吗?” 诗筠和鹊儿虽然也是与云素裳极为亲近的,却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当面冲撞,但二人俱知道小枝是云素裳昔日共患难的姐妹,所以倒不敢多说什么,只是暗暗蹙眉而已。 云素裳见了她,倒是颇有些忌惮的样子,忙睁开眼睛干笑一下。无奈素日懒惯了的身子实在是困倦,不过片刻又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小枝终于也无奈地选择了放弃,过来跟着验看了一遍妆容,又盯着小宫娥们布好早点,敦促着云素裳吃完。这一番折腾下来,便是半个多时辰过去了。 外殿的一群莺莺燕燕们是不是等得心焦,是否有人吵翻了天,却全然无人关心,只有几个尚未成气候的小宫娥伺候着,除了连连请罪之外,连一句压得住场面的话也说不出来。 云素裳在鹊儿和诗筠的搀扶下走出内殿的时候,正看到一个妖娆的‘女’子将手中的茶泼到一个小宫‘女’的脸上,那宫‘女’慌忙跪下,叩头求饶不止。 鹊儿见状早已着了急,云素裳像是没看到一样,一步一步稳稳地向前走着,目不旁视。 满堂的喧嚣,在她出现的那一刹那诡异地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如刀锋一般落在她的身上,云素裳浑不在意,直到被两个丫头搀着落了座,她才淡淡地向下方扫视了一圈:“丫头跟我说添了好些新人,我还不信,今日一见,真是大开眼界啊!” 此话一出,众人面面相觑,除了小枝毫无规矩地径直走下去搀起那个嘤嘤哭泣的小宫‘女’之外,竟仍是鸦雀不闻。 云素裳却也不觉得尴尬,苍白得几乎透明的纤细手指拨‘弄’着茶盏的盖子,一声一声清脆无比,在这殿中悠悠地回响着。 良久之后,终于有一个‘女’子沉不住气,拿帕子掩了口,轻轻笑道:“久闻皇后娘娘娴雅有度、才情过人,今日一见,果然不同凡响。” 众人明明白白听出反讽之意,立时便有几人吃吃笑了起来。 云素裳也不急也不恼,等她们笑够了,才漫不经心地说:“谁说过那样的‘混’话,可以立刻拉来‘乱’棍打死了!信口开河捕风捉影的风气,这宫中可不能长!” 适才说话的那‘女’子立刻便觉得脸上挂不住了。 哪有什么别人,这话分明是从她一人口中所出,云素裳所言需要“‘乱’棍打死”的人,不是她是谁? 一时之间,众‘女’子不禁都有些惊疑不定。 在场诸人无一不是新近承宠的,人人都有着一颗高傲的心,盼着有一日能成为这宫中最尊贵的‘女’子,谁又能想到一个身居冷宫身份尴尬的‘女’人,忽然有一日走出冷宫,便一脚踏进了这宫中人人‘艳’羡的长‘春’宫? 本以为今日一早众人齐齐来访,足够给这个没有母家可以依靠的‘女’人一个下马威,不想几个回合下来,刀兵未动,胜负便已分明! 先是出场。众人虽素闻那‘女’子倾城绝‘艳’,却无论如何都不能料到,一个已在冷宫之中煎熬了数月的‘女’人,虽是面‘色’苍白瘦弱不堪,却仅凭一袭月白长裙遮身,一支蓝田‘玉’簪绾发,便将这满堂莺燕‘精’心装饰的娇美面容尽数衬成了俗‘艳’的村‘妇’! 后是举止。明知堂中有人刻意为难宫‘女’,她却只恍若不闻,步履娇弱而不失从容,举止洒脱随意,全无半分规矩,却偏有种自然生长的妩媚,任谁看去都该是个爱热闹的‘女’子,偏她神情冷淡,不似烟火红尘中人。 再后来便是言行。任谁也不会想到,这个被皇帝不离不弃地守候着的‘女’人,竟似是对这尊贵无比的身份不屑一顾似的,一言一行,全无半点后宫之首的风范,分明一身清贵之气,却偏要学那山野村‘妇’,半点不留情面。 聪慧些的‘女’子已禁不住皱紧了眉头。 这位一步登天的皇后,非但看不上她们这满堂的‘花’样‘女’子,更看不上那个令天下‘女’子趋之若鹜的男人。 她才是真正睥睨天下的人,这份从容,比那君王犹甚! 可是这可能吗? 死一般的沉寂之中,人人惊疑,偏人人都不敢率先开言,这宽敞的外殿之中,气氛已诡异得令人大气都不敢出。 自然,不受这气氛影响的,只有长‘春’宫的主人,和她那些与她一样全不守半分规矩的婢‘女’们。 “主子,您一个人在那个鬼地方呆了那么久,竟还是这幅目中无人的德‘性’,真真是难得!” 鸦雀无声的殿上,忽然有一个‘女’子的声音脆脆地响了起来,众人不防,一时好些人都吓得打了个寒颤。 云素裳也是有些意外,抬眼细看了那个开口的人一番,一张漫不经心的脸上终于缓缓绽开笑容:“凤儿,是你。” 众‘女’子听得凤儿开口时,原是一个个幸灾乐祸的,不想这番显然是以下犯上目无尊卑的招呼过后,等来的却不是上位者的勃然大怒,而是一声亲切的呼唤,一时人人都有些回不过神来。 本書源自看書网... 第163章 独占天下春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只见凤儿身着一袭枚红‘色’曳地长裙,戴了满头珠翠,便是在这珠围翠绕的外殿之中,也算得上是顶华丽的了。.最快更新访问: 。 在云素裳诧异的目光之中,她自人后盈盈起身,一步三摇地走上前来: “毓秀殿修媛余氏,拜见皇后娘娘。” 云素裳身后的诗筠和鹊儿两人脸上齐齐‘露’出不屑的神‘色’。、 云素裳却似不以为意似的,笑‘吟’‘吟’地赐了座,眼中带着纯粹的好奇:“修媛?你好本事,爬得这样快!看来你的贵妃之位,是志在必得了?” 一众‘女’子原知道凤儿是云素裳的‘侍’婢,闻言俱是绷紧了脸,等着看这对昔日的主仆,在如今这样的情势下,能不能闹出些有趣的故事来。 毕竟这位皇后娘娘的话,可是半点都没留情面啊! 在众人看似担忧实则幸灾乐祸的目光中,凤儿的笑颜依旧灿烂无比:“那是自然,娘娘许了我的,我自然要拿到!” “我昔日真是小看了你,”云素裳由衷地说,“本以为需要我费一番脑筋帮你拿到那个位子,不想凭你自己的本事便已经足够,我只看着就是了。” 凤儿倒是半点都不谦虚地接受了这样的“赞美”:“正是这话,只求娘娘容得下凤儿便好了,余事都是凤儿自己的本事!” 云素裳显得极是开怀,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一众美人们见状都有些错愕,却也悄悄放下了心。 看着长‘春’宫中,先是奴婢,再是皇后本人,然后是这位早已在宫中如日中天的余修媛,人人都是快言快语,全无半点拘谨之意,她们方知这位皇后是当真简单得可以一眼望到底,于是人人都松了一口气,殿上很快便说说笑笑的,热闹了起来。 云素裳被一群‘女’子连连恭维了一阵子,早已是极其不耐烦,一时却又不好立刻赶人,只好装着困倦的样子,带着疏离的微笑听着她们说话。 鹊儿借着添水,悄悄地凑到云素裳耳边,低声抱怨道:“这群‘女’人吵死了!平时没机会凑到一起还罢了,一旦凑一块儿非生出些事情来不可!平时皇上被她们吵得烦不胜烦,现在又来烦咱们!暗地里争风吃醋勾心斗角没个完,面上还要说说笑笑亲得跟一个妈生的似的,她们自己也不觉得累!” 云素裳不以为意地笑了一笑:“‘女’人都是这样的嘛,你们几个被我带坏了,还指着全天下的‘女’人都是咱们这样吗?” “咱们这样有什么不好?”鹊儿昂着头反问道。 云素裳静静地看着下面的这一番热闹,心里只觉得好笑,‘唇’角不禁高高地扬了起来。 她本以为自己见到这满堂的莺莺燕燕,心中一定会感到难过的。 毕竟,她深爱着的那个男人,在将她囚禁冷宫生死不顾的同时,已经将这空寂的宫中,热热闹闹地充实了起来。 他的身边从来不缺少燕瘦环‘肥’,而她这个故人,红颜未老恩先断,早已是不合时宜的了。 但她竟也未曾十分伤心。她只是冷眼看着,看这些各有千秋却同样娇美得如三‘春’新蕊的‘女’子,为了一个男人费尽心机。 这时她忽然想,自己也许已经真正放下他了吧? 此身不由己,若出不了这座宫‘门’,她便安安分分地坐着这中宫也好,这世上,已不会有什么事再让她似从前那般费尽心机了。 但愿这些‘女’子也安分一些,莫要随意招惹她才好。 正这样想着,珠帘动处,小豆子已不声不响地进了‘门’,高高地打起了帘子,‘侍’立一旁。 这架势,不用问也知谁来了。众佳人慌忙齐刷刷站起身来,就地跪迎。 那道熟悉而陌生的身影出现在殿中的时候,云素裳的心境已经静如止水。 爱过恨过,如今哪怕同在一片天空下,也早已是形同陌路了。 如果说还有什么是值得铭记的,那也已经与眼前之人无关。从前那个笑得灿烂的他,从前那个会为了她臂上的一处鞭痕而心疼许久的他,从前那个会为了她的一个蹙眉而忧心如焚的他,都早已不复存在了。 如今的他,只是一个高高在上的君王,他也许会为一个‘女’子流连,却绝不会为了一个‘女’子哀伤。他想要的,是‘女’子的温柔贤惠,‘女’子的百媚千娇。 这些东西,这殿中的每一个‘女’子都可以给他,唯独她没有。 同样,这些‘女’子想要的是他的恩宠,是他能给的荣耀和富贵;而她想要的,是他的倾心相许,是他不能给的一生一世的承诺。 所以这一局,出师未捷身先死。 云素裳的脸上绽开完美无缺的笑容,盈盈起身,看向这个她曾深爱过的男人,口中却并无半句言语。 秦翰飞对殿中那些恭敬地跪着的宠姬们视而不见,几个箭步走到云素裳的面前:“你可好?” “我是不是该说‘托皇上鸿福,臣妾一切安好’?”云素裳的‘唇’角笑意嫣然,言语之间却隐有凉意,听得在场的莺燕们俱是怔忡不已。 这样当面的嘲讽,秦翰飞竟也似乎浑不在意。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邃,仿佛穿透了万千年的时光。 “当然不,”他说,“当然不需要,你不是‘臣’,也不是‘妾’,你是我的妻。” 云素裳微微一怔,下方那些尚跪在当地不得起身的‘女’子却俱是变了脸‘色’。 凤儿跪在众人之首,满心等着秦翰飞经过时顺手将她牵起,但他却是目不斜视地走过去了。此刻再闻听此言,凤儿顿时感到心头微微一沉,本想像平日一样说几句俏皮话来凑趣,无奈口中酸涩,竟是连脸上的笑容都维持不住。 云素裳幽禁的日子里,她早已是这宫中最尊贵的‘女’子之一,平素总以为此生的荣耀和尊崇早已是跑不掉的了,不想今日,看到帝后相见的场景,她才知自己仍然不过是牡丹‘花’枝下的一株野草罢了。 牡丹未开时,野草或许还因着一抹绿意而得以苟且存身,但等到百‘花’之首盛开时,哪里还会有她的存身之地? 本文来自 第164章 嫌隙生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这样想时,凤儿便觉得背后涔涔地生出冷汗来。-叔哈哈- 秦翰飞定定地看着云素裳的身影,浑然忘记了世间万物。倒是云素裳一直清醒着,见他不像要叫众‘女’子起身的样子,她只好越俎代庖:“诸位都别跪着了,你们皇上今儿个糊涂,忘了疼你们了。” 凤儿带头起身,勉强笑道:“皇上见了皇后娘娘,自然就忘了我们了。” 秦翰飞听得动静,有些尴尬地笑道:“偏你们两个贫嘴!都散了吧。” 众佳人无奈,只得应诺一声,乖乖地退了下去。 云素裳既不挽留也不相送,任由她们自行离去了。 秦翰飞忐忑地走上前来,尝试要着牵她的手:“这些人,没惹你生气吧?” 云素裳不动声‘色’地后退半步避了开去:“无关紧要的人而已。” 秦翰飞的脸上有些尴尬,忙打发走了‘侍’立的宫人,陪着笑道:“也是,她们都是无关紧要的人,你若是看不顺眼,打发了也罢。” “与我无关,我何必不顺眼?这样一群美人,看着都养眼,打发了多可惜。”云素裳淡淡地道。 秦翰飞一时捉‘摸’不透她话中的意思,只好陪笑不语。 云素裳见他一直赖着不走,呆站着又尴尬,一时竟也有些无奈起来,只得没话找话,淡淡地问:“今儿来了不少,但应该还不齐吧?凤儿是修媛,却并没有坐在前面,最前面的那两把椅子,似乎没有人敢坐呢。” 秦翰飞的神情越发窘迫,竭力装着漫不经心地道:“芊芊病着,已经多日不曾出‘门’见人了,还有一个是来自西南边陲小国的‘女’子,因言语不通,素日不肯与人来往。” “你这里可真热闹。”云素裳由衷地赞叹了一声,却害得秦翰飞的脸红一阵白一阵,煞是好看。 云素裳也实在不愿理他。他此刻在这里脸红,也许是真心的,但一转身之后又跑到别处去软语温存,也未必没有存着两分认真。相处日久,他的真心,难道她还有什么看不透的吗? 一切都是镜‘花’水月罢了。 秦翰飞见她神‘色’淡淡,竟似是十分厌倦的样子,有心安慰,却见她分外疏离,竟一直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不许他再往前靠近一步,他顿时感到心中生出了几分恐慌。 好在不咸不淡地说些无关紧要的话还是可以的。秦翰飞想了又想,终于还是迟疑着说:“铭瑄公主那边,只带了十几个人出去了,我没有叫人追,如今人应该是在山东一带……你知道,江山为重,我也只能做到这些了。” 云素裳的目光微微一闪,却也没有追问什么。 秦翰飞愈发尴尬,只得趁她不备飞快地走过来将她拥入怀中:“云儿,你在恨我,是不是?我有我的难处,你该懂的……莫非在你的心里,真的只有那些所谓的大业、那些与你我无关的仇恨……而没有我吗?” 世易时移,云素裳听到这番话只觉得好笑。 莫非他是要指责她无情无义吗? 也罢了,他如今是皇帝,他说什么,自然便是什么了。云素裳才懒于与他争辩。 秦翰飞的手臂越收越紧,几乎将云素裳整个身子都挤到了一起去。她挣扎了几下,他反而变本加厉,云素裳无奈,也只得放弃了。 如今她什么都没有了,自然也就什么都由得他,只要他高兴便好了。 秦翰飞见云素裳神‘色’极淡,眉宇间无悲无喜,总是一副疏冷的样子,心中不禁焦躁起来。 昔日幽王倾国博佳人一笑,那是何等的宠爱,虽千秋万代为史家所诟病,却也引得痴心的"qingren"歆羡不已。秦翰飞并非不知道云素裳想要的是什么,可是他做不到。 毕竟在他的身后还有这来之不易的江山,他并未做好为了她而倾尽天下的准备。她可知道? 或许是知道的吧。她并不是一个任‘性’的‘女’子,却有着旁人不及的执念。自相知相许,她便在心里存了一线期望,只可惜,他不能给…… 两人保持着亲密的姿势,却是各人存着各人的心思,真真是人远天涯近了。 云素裳听着秦翰飞熟悉的心跳,心中却再没了从前那种欢喜和满足的心情。心寒这种情绪,一旦产生,就会像藤蔓遗忘,密密匝匝地缠绕在人的心上,隔绝了周围所有的温暖,再不敢去对谁敞开。 她知道一切都变了,如今的她,手中也不会再有什么东西可以抓住,只这一口气在,算不得一个死人罢了。 这样的日子还有什么值得留恋的吗?这样的人……还有什么值得期盼的吗? 痴心错付,便是一世的哀伤。 云素裳觉得,此刻的自己,便是伤心,也觉得淡了。仿佛自己已经化成了一道影子,已经成了整个世界的一个过客,一个旁观者。 这样,也好吧。 云素裳幽幽地想着,秦翰飞却在迟疑了一阵之后,忽然语气伤感地叹道:“云儿,你为什么总是不懂我的心思,这么多年,我对你……” 云素裳微微一怔,无言以对。 他的心思,她不是不懂,而恰恰是因为太懂了,所以才会出了这样那样的‘波’折,他真的不明白吗? 秦翰飞的声音似乎有些急切:“你的心思,我越来越猜不透了。云儿,你素日是冰雪聪明的一个人,却总要将自己深深地隐藏起来,是怕别人会伤害你,怕我不能保护你吗?” 云素裳总觉得有几分好笑。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他还说这些伤感的话,有何意义吗? 蓦然间,云素裳心念一动,仿佛闪电劈开了夜空,心中顿时明朗,却又免不了生出一阵惊惧,忍不住脱口而出:“那件东西,很重要吗?” 秦翰飞想不到自己一开口便被她猜破心思,一时脸上十分尴尬,讪讪地说不出来。 云素裳饶是早已心灰意冷,此刻仍觉得从发肤道骨髓,无一处不冰凉,心中更是千万根针扎过似的,密密麻麻的疼痛让她几乎连呼吸都困难了起来。 秦翰飞看到她煞白的脸‘色’,一时越发手足无措,却又不得不细细向她解释:“那件东西毕竟事关重大,你知道,朝中清流十分关心那东西的去向。我朝立国虽有多年,但始终不得清流诚心俯首,便是这个原因。云儿,你为了我做过那么多事,为何偏偏这一次……” 云素裳心中发冷,面上却忽然凄凉地笑了起来:“秦翰飞,我以为你留着我一条命,又把我抬到这个位置上来,只是为了我所谓的‘天‘女’’身份,如今看来,我还是低估了你啊……” “云儿,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这般待你,自然是因为你我的情分,难道你连这个都要怀疑吗?”秦翰飞心下焦灼,再无半点沉稳风度。 云素裳凉凉地笑着:“这样的话,你自己会相信吗?那件东西,你一日拿不到,便一日寝食难安。为了那么一块破石头,敷衍我这么久,也算难为你了。可是我只能对你说对不住,虽然此时的我没有什么非活下去不可的理由,我却仍不愿意为了一块破石头而死在你的手中。” 秦翰飞的一张脸几乎变成了猪肝‘色’:“你究竟在想些什么,我怎舍得你死?如今你我夫‘妇’一体,天下安稳了,你我才能共享荣华不是吗?” 共享荣华?厅堂之中为了那些佳人们来访而摆下的桌椅仍在,云素裳淡淡地瞥了一眼那些尚未来得及收拾的杯碟瓜果:“荣华这种东西,我从来都不稀罕。而且……你我如今,哪里能够称得上夫‘妇’一体……等你想要的东西到手,你只需要随便赐我白绫一条,然后对外宣称我体弱多病驾鹤西去,就可以真正高枕无忧了。到时候你不需要担心有人拥着我谋反,也不需要再费尽心机地来敷衍我,也不需要担心再有什么野心勃勃的枭雄来把我抢走。我做过你的皇后,那块石头在你的手中,诸事齐备,你已经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到时候这天下‘女’子,燕瘦环‘肥’,你想要什么样的没有?” 秦翰飞僵硬地干笑了几声:“丫头,不过数月未见,你的心思越发刁钻了,我在你的眼中,就是这样一个不值得你信任的人吗?” “你做过一件值得我信任的事吗?”云素裳不禁嗤笑了一声。 “云儿!”秦翰飞的声音有几分低沉,不知是疲惫还是恼怒:“你若坚持这样想,我也无话可说。但我希望你能明白,你我之间经不起猜疑,如果你还想继续与我一起生活下去,就不要把从前那些胡思‘乱’想从婉云轩中带出来,否则……你我之间就真的没有未来了。你好好想一想吧!” 看到他拂袖而去的背影,云素裳忍不住将桌案上的杯盘拂落在地,冷冷地笑了起来。 本文来自看书王... 第165章 跳脱樊笼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接下来的日月,说难熬还真的不难熬。。更多最新章节访问: 。 入主长‘春’宫之后,有了皇后的位分在,云素裳简直成了这宫中炙手可热的人物。 只是在这热闹的背后,宫中悄悄地流传了一些传言,说是皇帝虽然新立了皇后,却从未在长‘春’宫中留宿,让人一时猜不透这帝后的恩情,究竟是深是浅。 但有了凤儿这个风头正盛的修媛带头,宫中的‘女’子还是不得不时常到长‘春’宫中趋奉,带着真心或假意,希求得到皇后的庇护,可以在这宫中多求一份平安。 云素裳对这一切浑不在意。有人来了,她高兴时撑着身子起来说上两三句无关紧要的话,不高兴时也便躺着,宫中便是有些闲言碎语,等闲也传不到她的耳中来。 秦翰飞那边时常有东西赏下来,云素裳更是看也不看,像对待什么厌物一样随手抛掷,也不怕旁人说她骄纵。 这样的日子‘混’了十来天,云素裳已经彻底厌倦。 她不知道自己的一生是不是便要抛掷在这样的虚热闹之中,也不知道秦翰飞的心意……如今坐拥天下的他,心中可还有她的一席之地? 想到此处她总是暗叹自己心痴。 他的心中有没有她,还重要吗?在他的心中,最重要的东西始终是他的天下罢了,除此之外,余者皆是不值一提。 所以,她在这里耗着,还有什么可以希求的吗? 这一日傍晚已是淅淅沥沥地下起了雨来,入夜之后雨点越发又急又密,廊下堆叠的‘花’盆被雨水敲打着,声声入心。 云素裳的身边一向是诗筠和鹊儿轮流上夜,但云素裳独居婉云轩惯了,喜好清静,不常许人在身旁久留,故而上夜的地方就挪到了寝殿旁边的小隔间里。 雨声响到了后半夜,云素裳仍是睡意全无。 直到,夜风响处,内殿的‘门’发出了低低的呜咽。 然后,云素裳感觉到内殿的烛火闪了一下。 她缓缓坐起身来,面上是淡如云烟的微笑:“来接我的吗?” “公主,微臣来迟……” 这个声音,已是极熟悉的了,但此刻听在耳中,竟有种热泪盈眶的冲动。 是故人。幸好,他还在。 “那么,带我走吧。” 平素慵懒惯了的身子,竟也有如斯轻盈的时候。 云素裳飞快地披衣起身,下一刻,人已是盈盈落地,带着毫不掩饰的热切,希冀地看向来人。 不需要去管他是如何进来,不需要去管他要带自己去哪里,她只需要知道,这个人,会带她离开这座沉重到让她发霉让她生锈的宫殿,就可以了。 栾梦平怔怔地看着云素裳的容颜,脸上是深深的哀恸之情:“裳儿,你受苦了。” 云素裳默默无语,除了摇头,除了微笑,她想不出自己还有什么事情可以做。 如今的她,不过是一道影子罢了。 一道死也不愿意死在宫中的影子。 “带我离开。” 反反复复,她只有这一句话。 心中只有这一个信念,只有这一件事情是重要的。她想不出,除了离开,还有什么事情值得她开口。 栾梦平好像明白了她的意思,又或许没有。 他安静地揽住她的纤腰,避开上夜的宫人,避开巡守的‘侍’卫,像一只黑猫一样在暗夜的宫殿之间飞快地穿行。 那些云素裳素日以为永远也不可能避开的守卫,在他的眼中似乎什么也算不上。 云素裳不禁有些感慨。 如果她不是这般无用,也不会需要栾梦平一次一次艰难地来这宫中寻她吧? 她始终不敢去想,那些将士们在前朝是如何浴血奋战的。想到那些,她便觉得无地自容。 毕竟,那些人献出的是生命,而她,却什么都没有做。 她只是安静地在这宫中等着,等着她仅剩的臣民,再一次冒着牺牲的危险,来救她出这座牢笼。 她是一个没有用的人,一直都是。 她不明白自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但她还是存在着。活着,然后像当年母妃叮嘱的那样,活下去。 仅仅是活下去而已,虽然连她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活下去。 栾梦平带着她沉默地在一幢幢宫殿的暗影中穿行,她并不知道接下来要到哪里去,却也似乎并不十分关心。 恍惚间,她看到了勤政殿的轮廓,里面有着影影绰绰的灯光。 但秦翰飞会不会在那里,她并不知道,也无从知道。 这宫中多的是灯火通明的宫殿,多的是笑语欢声,多的是盛世繁华。 只有她,她躲到哪里,便将黑暗也带到了哪里。曾经那样喜欢沐浴在阳光之中的人,如今也成了一个黑暗之中的独行者。 她,辨不清方向,看不见未来,唯有身旁的这一个人可以依靠。 是啊,只有这一个人。 栾梦平只是专注地奔跑着,似乎对这些宫殿十分熟稔的样子。 云素裳不禁怅然。 是啊,怎么会不熟稔呢?这里,也曾经是他从前时常往来的地方啊!只可惜如今,物是人非……真真是物是人非了。 今夜离开之后,这座宫殿将彻底不会再属于他们,不会再属于那个湮没在历史风尘之中的大业皇朝了。 虽然早已无数次想着逃离,但真正离开的时候,云素裳的心中竟仍是有两分不舍。 虽然,她并不知道自己不舍的究竟是这座宫殿、是那个皇朝,还是那个想忘却总也忘不掉的人…… 从今以后,再不必为这宫中的落‘花’伤情,再不必为这宫中的回廊流连,从今后再不必为这宫中的人,落一滴多余的红泪。 从今之后,海阔天空,虽是踽踽独行,却也再不必有不合时宜的牵挂了。 这样的结局,对于两人而言,都是最好的解脱吧? 云素裳幽幽地笑着,笑命运反复,笑世事无常,也笑自己的一颗痴心,竟在心灰意冷之后,还对他存着那么一线残念,还不愿放弃对这里的执着! 世上堪哀,只有痴。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云素裳几乎产生了天‘色’要亮的错觉之后,二人终于离开了宫墙,终于踏出了宫‘门’……在别人的宫殿里囚禁了多年,如今终于是,自由身了。 本文来自... 第166章 归属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原来,重峦叠嶂之间的这座小小村寨,便是大业皇朝的最后的栖身之地了。。 更新好快。 看得出寨子是新建的,处处都散发着新鲜木料的清苦气息。 栾梦平带着云素裳进寨后,村寨中的人匆匆忙忙地迎了出来,看清来人之后又呼啦啦地跪了一地。 云素裳羞愧无地,一直躲在栾梦平身后,不愿见人。 一个清丽的‘妇’人从寨子后面匆匆跑来,一见云素裳,便是禁不住热泪盈眶。 “三姐。” 云素裳透过模糊的视线,看着这个飞快地向她跑过来的‘女’子,心中酸涩难言。 这个‘女’人,曾是大业皇朝最尊贵的公主,即便是国破家亡之后,她也依然是北番一位高贵的王妃,可是现在…… 洗尽铅华,作寻常‘妇’人装的她,也不过是一个寻常的‘女’子,眉宇间掩不住倦‘色’,此前的倾国之‘色’,于今也不过是一种苍白的清丽而已。 过去的,终究是无法挽回了。一个王朝的盛景,也不过是转瞬成空,何况是一个‘女’人的丽颜? 与云素裳的惆怅相比,铭瑄公主倒显得十分欢欣。她远远地跑过来,一把拥住云素裳瘦弱的身躯,便再不肯松手。 云素裳听到她低低的哽咽,心中一阵酸苦,周围的众人也俱是低低呜咽起来。 云素裳知道此处的所谓村民,必然都是原本可以成为国之栋梁的有志之士,可是如今却不得不躲在深山之中苟且偷生,思及此,她便觉得无颜面对众人,也无颜面对对自己寄予了厚望的皇姐。 沉默了许久之后,铭瑄公主才轻轻地放开手臂,疲惫的眼睛深深地看着云素裳的脸:“裳儿,你受苦了。” 云素裳默然。 她并不觉得受苦。她始终生活在皇宫之中,生活在那个她们自幼再熟悉不过的锦绣堆里。锦衣‘玉’食,动辄一群人跟着伺候,就连那些高傲得像孔雀一样的宠妃们,也不得不对她毕恭毕敬,她何曾受苦了? 倒是皇姐她,在北番苦寒之地生活了这些年,还要呕心沥血地为复国而筹谋,战事一起,还要与将士们一同风餐‘露’宿,一起站在两军对垒的阵前。 她才是最辛苦的人啊! 曾经一个人在宫中挣扎的时候,她并非没有怨恨过这个冷酷而专断的嫡姐,但如今她的心中,却只余心酸与眷恋。 这已经是她在这人世间仅剩的亲人了。而这个亲人,用她同样瘦弱的肩膀替她扛起了一切,却在见面的时候,带着盈盈泪光真诚地说:你受苦了。 人活一世,最避不开的命运便是受苦,但若在你受过苦楚之后,有人愿意借一个肩膀供你哭泣,这一生所有的苦楚,也便都是值得的了。 栾梦平迟疑着走上前去,向铭瑄公主行了个常礼:“三公主……裳儿她,似乎不太愿意说话。” 铭瑄公主刚刚收住的泪水,这时又汹涌地流了出来。 云素裳被她轻轻地拉着,只觉得她的手干燥而粗糙。 周围的“村民”陆续散去,云素裳跟着铭瑄公主进了一间很寻常的屋子。 多年前逃难时,云素裳住过寻常老百姓的房子,当时的心情也是这样,尴尬而凄惶。 如今的处境似乎比那时好一些,因为这次,秦翰飞说过不再追捕她们的了。 不……他说过不再追讨铭瑄公主,却没有说过不再找她啊! 想到此处云素裳的‘唇’角不禁勾起一个苦笑:她自己又有什么,值得秦翰飞寻找的呢? 铭瑄公主见她展‘露’笑颜,立时喜出望外,忙问原因。 云素裳被她欢喜得目光看得心里有些发虚,连额头都几乎要冒出汗来。 栾梦平忙出来打圆场:“裳儿可能累了,三公主,您就放过她吧。” 铭瑄公主看看栾梦平,再看看只想往他身后躲的云素裳,忽然捂着嘴笑了起来:“我知道!我的妹妹,难道我还不知道心疼吗?你倒先护在头里了!我还没问你呢,你一直叫我‘三公主’,我要你换称呼你却说什么尊卑有别,如今在裳儿的面前怎么不说尊卑有别了?” 不仅栾梦平,就连云素裳听到这话都觉得有些尴尬起来。她嗔怪地看了栾梦平一眼,铭瑄公主眼尖看见了,顿时笑得更加意味深长。 云素裳见栾梦平的一张脸都红到脖子后面去了,不禁也觉得好笑,‘唇’角微微地弯了起来。 铭瑄公主见状不禁长吁一口气,感慨地向栾梦平说:“还好有你,不然我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云素裳顿觉尴尬,看着栾梦平红脸低头的样子,她觉得自己需要说点什么,否则还不知道皇姐会怎么误会呢。 “裳儿,你想说什么?”铭瑄公主看到云素裳焦急的表情,心下不禁有些好奇。 云素裳双手‘蒙’着脸,‘抽’出了好久才低低地说:“三姐不要开玩笑。” “谁开玩笑了,裳儿,你不会还不知道吧?栾梦平这家伙,这么多年可一直惦记着你呢!”铭瑄公主笑‘吟’‘吟’地说。 云素裳见栾梦平的目光也朝她这边看过来,心下不禁更是焦急,只得转过去不敢看他:“三哥哥一直对我很好的。” “丫头,别装糊涂,他的心思,你不懂?”铭瑄公主爽朗地笑着,那笑声似乎连云素裳心中的‘阴’霾都赶走了,她沉郁的脸上终于也渐渐‘露’出了一个真正的微笑。 “三公主,请不要拿裳儿开玩笑。”栾梦平低低地叹了一声,忽然站起身来,不等铭瑄公主允许,便径自“告退”出去了。 云素裳既觉得好笑,又晕有几分尴尬,不禁带着几分怨气看着这位其实并不如何亲近的皇姐。 只剩两人相对枯坐时,铭瑄公主终于收起了脸上夸张的笑容,带着几分惆怅说:“裳儿,我们似乎从来没有这样亲近过。” 本部来自看书蛧 第167章 你是否已释怀?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云素裳顿觉惆怅:“确实如此。[燃^文^书库][].[].[com]” 铭瑄公主感慨地说:“从前的时候,有那么多亲人在,总觉得所谓的亲情算不得什么,因为我们什么都有……父皇有那么多妃子,那么多儿女,当时我甚至想,如果没有你们这些人该有多好?可是后来,一经离乱,这世上竟只剩了你我二人,虽是相隔天涯,却只能相依为命。” 云素裳怅怅地叹了一声:“若无皇姐照料,我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撑得住。” “你一直很坚强,裳儿。”铭瑄公主认真地说。 云素裳缓缓地摇了摇头。 她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坚强过。一直以来,她都是懦弱的、无能为力的。她只能任凭别人替她安排好一切,随波逐流,毫无反抗之力。 “裳儿,”铭瑄公主似乎看出了她的惆怅,“你比我想象的坚强得多。宫中那些苦楚,寻常人能承受得住已是奇迹,你却还要在宫中为我们做那么多事……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我有多愧疚。本来应该是由我来保护你的,我却为了大业不得不把你放在那个不见天日的地方。” 云素裳幽幽地笑了起来。 从前在浣衣局时,她确实曾经怨恨过,为什么自己要为了所谓的大业而受皇姐摆布,为什么要生活在这个蝼蚁不如的地方。 当时她曾想,会不会有一日,皇姐为她今日所做的一切感到后悔? 如今,知道了她的答案,她却也并未感到如何畅快。 有些路走过了便是走过了,后悔也罢难过也罢,人都是回不去的。 而且,即使再来一次选择的机会,她相信皇姐还是会毫不迟疑地将她送进深宫,还是会带着那些抱就了必死之心的仁人志士拼尽最后一滴血。因为,那是她的责任,与生俱来,义不容辞。 曾经享受了天下的尊养,便要为天下负起责任,即便身为女子,仍是逃脱不了这样的宿命。 所以云素裳早已经不怨她了。 铭瑄公主的神情有些幽远:“我知道你在宫中受了许多苦楚,其实若非有你,我们的人也许早已经心灰意冷……是你的坚强给了我们坚持下去的勇气,虽然最终的结局仍然是失败,但我们已尽力,便无需痛悔。” 是吗? 云素裳不知道那些埋骨沙场的将士们是否曾经后悔过。一个人若有机会为信念而牺牲,那绝对是一件值得庆贺的事情。人固有一死,只有死得其所时,才可以问心无愧地喊一声“快哉”。 但是无疑,铭瑄公主的劝解让她的心里好过了一些。 这青青山峦,也许便是她们今后的埋骨之地。这样也好,从此也便算是有了归宿。努力过,虽然并未成功,也已问心无愧。 “裳儿。”铭瑄公主定定地看着云素裳,忽然低低地唤了一声。 “嗯。”云素裳淡淡地应道。 铭瑄公主的眼中有着显而易见的迷茫:“你有没有觉得很失落,毕竟受了那么长时间的苦,最后得到的却是一场空,你精心守护的一切……” “也许……有一点。”云素裳迟疑了一下,终于坦诚地答道。 但说完之后她自己却浅浅地笑了起来。 似乎,说出口,也就过去了。 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不管从前为之付过多少努力,一旦决定放弃的时候,能够不拖泥带水,才是真正的洒脱。 “皇姐,那块破石头还在浣衣局地底下埋着呢,那个可怜的胖嬷嬷还在守着它……咱们真的不要了吗?”云素裳半开玩笑地问道。 铭瑄公主笑得开怀:“你自己也说了,一块破石头而已。难不成咱还抱着一块破石头去死吗?” 云素裳也跟着舒畅地笑了起来:“破石头,我早就烦了它了!在那儿埋着也好,秦家父子找它一辈子,挖地三尺也不可能找到!让他们着急去,我们只管看热闹!” “没错,也许等几千几万年过去,不一定是哪一朝的后人挖到那石头,还会嫌它镇纸太大、垫屁股太小呢!其实有没有那块石头,究竟有什么重要?都是那些闲来无事的人兴风作浪罢了!”铭瑄公主带着调皮的笑意说。 云素裳听到皇姐竟然把传国玉玺说成是垫屁股都嫌小的东西,不禁也跟着笑得更开坏了。 “裳儿,你对秦家父子……是否已经释怀?”铭瑄公主迟疑了很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道。 云素裳怔了一怔,半晌方低低地道:“我不记得了。” 心中却已经不受控制地荡起了层层波澜。 秦家父子? 那个死去的老贼秦川,她确实早已忘记,可是如今坐在金銮殿上的那一个呢? 秦翰飞…… 直到离开宫中的那一刻,她还是没有能够说服自己坦然地面对他,所以,如果此刻说是放下了,连她自己都是不会相信的吧? 长春宫中的那些日子,之所以那样尴尬,之所以那样懒散颓丧,说到底,都是因为还没有想好该如何面对他罢了。 他会知道吗? 也许这对于他,已经不重要了。于他而言,有什么能比得上如今的江山在手,如今的君临天下带来的畅快? 他想要的一切都有了。 江山、美人、朝臣的敬服、千秋的盛誉…… 相比之下,她只是一粒小小的草芥,他原是不必沾染的,自然也便可以随手拂去,再不回顾。 身份所限,两人注定无缘相携。既不能相濡以沫,为何不能相忘于江湖? 云素裳唇角的弧度缓缓地扬起,带着一丝丝凉意:“我会……尽快释怀。” 铭瑄公主微笑点头,眉梢却有着藏不住的担忧。 很多事,她不是不知道,只是假装不知道而已。 她知道这个坚韧的幼妹,在那深宫之中是如何苦苦挣扎,也知道她受过多少折辱遭过多少磨难,她只是不知道,她心上的伤痕有多深。 伺候,她唯一能做的,也就只有陪着她的妹妹,忘记那一段不堪的岁月了。 幸好,山中最不缺少的,便是这漫长的永无尽头的岁月。 有什么伤痛,是这岁月带不走的呢? 本部来自看书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68章 闲居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于是,云素裳便在这深山之中,在这个山明水秀的地方,悠闲地住了下来。[燃^文^书库][].[].[com]. 同样是镇日无事,昔日在婉云轩时,只觉得几乎整个人身上都长了霉。不愿动、不想动,也动不了。 如今却完全成了另外一番气象。 这山间的一草一木,都是清新而活泼的,云素裳时常会整日整日地在山林间流连。 那些算不上明艳却生气勃勃的闲花野草,那些毛色并不鲜亮却浑身透着机灵劲的野鸟野兔,那些远不如宫中池水明秀,却成日欢快地奔流不已的溪水…… 在这山中,每走一步便会看到不同的风景,当然,也会有不同的心情。 她可以感到欣喜、感动、宁谧、安详……却唯独不会感觉到茫然和无助。 因为上天对它的子民是爱惜的,它永远不会让你感觉到无助。 若你有了这样的感慨,那必是你的同类,那些贪心不足的“别人”让你为难了。 如今的云素裳,自然不会再有任何为难之处。 虽然出门时身后再也不会有浩浩荡荡的一群侍从跟随,她却反而觉得松快了不少。 寨子里住的都是从前的旧部,都是宁死不肯顺从沐德皇朝的那些前朝的遗老遗少。大概是由于铭瑄公主的吩咐,他们虽见到云素裳时仍是十分虔敬,却不会再以仆从自居。如今这寨子里,尊卑并非十分分明,便是铭瑄公主和云素裳,也总要尽力做一些活计,才能心安理得地享受众人的照顾。 云素裳是做惯了粗活的,虽说这两年身子懒了,担水劈柴的粗活不想再做,但纺线织布、洗衣做饭,样样不在话下,看得寨子里的人个个惊讶不已,铭瑄公主更是时常感到心头发酸。 自从大业皇朝亡国,这位受尽宠爱的小九妹便已经彻底放弃了公主身份,而她,却还是高高在上地享受了那么多年,这让她越发感到歉意满满。 云素裳做得却很开心。 即使是从前在宫中,浣衣局的那段日子也算得上是最美好的了。 至少那里,没有让她一提起来就感到颤栗的东西,也没有让她不知该如何面对的人。 这样一天天地劳作下去,云素裳脸上的笑影越来越多了。 看得出,寨子里的每一个人都有着十分痛苦的过去,但每一个人都在很努力地笑,很努力地让自己变得快乐起来。 时间长了,云素裳甚至可以与寨子里的孩子们一起打打闹闹了,虽然她还是话不多,但人人都喜欢她,只要她出们,便总有孩子缠着她说笑打闹,时而也会有哪一家的婶子大娘们来拉她一同去河边淘米洗衣。 铭瑄公主跟寨子里的人讲过多次,如今她们已不再是金尊玉贵的公主了,可以称呼名字即可,但大伙儿似乎都有些不愿,争执一阵之后,终于改了叫做“三小姐”和“九小姐”。 云素裳不知道皇姐对此作何感想,但她自己,在听到这个称呼的时候,有过那么一瞬间的错愕。 大业皇朝的习俗,未嫁的女儿家自然是可以称为“小姐”的,但已出嫁的女子,只有陪嫁的侍婢和仆从是终身不必改称呼的。 如今仍被这样多的人称为“九小姐”,让她恍惚间有种错觉,误以为自己还是一个养在深闺之中不知世间忧愁的女儿家。 她曾问过皇姐,会不会对这个称呼感到尴尬,铭瑄公主却说,一个称呼而已,不必放在心上。 可以不放在心上吗?云素裳分明看到,姐姐在低头的一瞬间,眼中闪过盈盈的水光。 这一刻,她想到了什么?也许她想起了远在北番的两个儿子,也许她想到了那个曾经愿意为了她而冒险与沐德皇朝一战的男人,也许…… 云素裳并不敢问。她只知道,无论皇姐想起的人是谁,今生都是不可能再见的了。 而她自己呢? 云素裳不敢想。 她年已十六,在民间这或许是一个尚可称得上是“年幼”的年纪,但在皇家,十三四岁下嫁的公主比比皆是。而她…… 她知道,所有人都在竭力避免提起沐德皇朝,提起那个此刻正坐在高高的御座上的男人。而她也如他们所期望的,正在竭力将那人忘掉。 栾梦平还是一如既往地殷勤,寨中众人也俱是知道他的心意,每逢他来时,便总有几个女人或孩子向云素裳挤眉弄眼,说着些不咸不淡的俏皮话。 就连铭瑄公主,也反复试探过她的心意,但云素裳却只感到恐慌。 虽然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在怕什么。她只知道,如今她已是连栾梦平的面都不愿见了。 不愿看到他那炽热的目光,不愿听他那些痛苦的呢喃,不愿见他一次次追问、一次次质疑。 她是否仍存着幻想?也许。 她是否仍放不下京城里的那个人?也许。 有什么不对么?女人总是很难忘记自己第一个爱上的人,哪怕被他害得遍体鳞伤,也没有办法戒掉。 这不是她的罪,她只是需要时间。 时间长了,栾梦平也渐渐地平静下来。他不再质疑不再追问,却总是适时地出现在她需要帮助的时候,平静地帮她做好一切,然后暖暖地一笑,默然走开。 后来,连铭瑄公主都忍不住感到歉然了。 云素裳却只是不为所动。她的眼睛看得到栾梦平所做的一切,也看得到他眼中的热切与迟疑,但她的心将自己藏了起来,拒绝知道。 云素裳知道这很自私,但她不得不如此。 她无法说服自己,让无辜的栾梦平陪她一起陷进记忆额的漩涡。 她喜欢现在的状态,一个人就好。从前的那些苦楚那些寂寥,她可以一点点忘记,而那些点点滴滴的美好,已经足够她一生珍藏。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局了。 看書辋首发本書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69章 不速之客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这样的平静,在云素裳来到这寨中一个多月以后的一个早晨,轰然倒塌。 这是一个寻常的早晨,唯一的不寻常之处在于,云素裳在去河边洗菜的路上,骤然昏倒。 一个担水的汉子发现了她,立刻扔下扁担飞跑着将她背了回去,一路高喊着叫来了寨子里懂医术的舒大娘,也喊来了全宅子里闲着的或是没有闲着的人们。 在铭瑄公主和栾梦平,还有一屋子村民焦灼的注目下,舒大娘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最后只得露出一个十分尴尬的苦笑。 栾梦平急得只差没有给舒大娘当场跪下,铭瑄公主也是扯着她的衣袖一遍遍追问:“到底怎么了?很要紧吗?” 舒大娘迟疑了很久,才尴尬地说出了两个字:“滑脉。” 她知道,在场所有人都知道,这绝对算不上是一件喜事。 在寻常人家需要大宴宾客庆祝的事,在皇家需要举国挂红普天同庆的事,在某些特殊的时候却又是不值得庆贺的。 比如现在。 铭瑄公主如遭雷击,怔忡良久才哑着嗓子追问道:“不会有错吗?” 舒大娘叹着气摇了摇头:“脉象很明显,不会有错。” “能……处理吗?” 铭瑄公主咬着牙问道。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脱口问出这样一句话来,但……那些竭力想要忘记的血海深仇,多年前父皇纵身坠下城楼的那一幕,母后亲手点燃寝宫,数百宗室、宫人静坐火光之中闭目待死的场景……那些沉淀在记忆最深处的痛苦,一幕一幕闪过脑海,让她不能不肝胆俱裂。 “不行!”栾梦平却想也没想脱口而出。 “为什么?”铭瑄公主蓦然抬头,眼中有责备,却又闪着一种莫名的希冀。 栾梦平目眦欲裂,双拳攥得咯咯响,却仍是竭力压低了声音,生怕惊动了木床上躺着的人:“九小姐……裳儿她身体不好,受不住的。” 铭瑄公主颓然地坐倒,失去了最后的希望。 而她也知道,栾梦平说的是事实。 云素裳的身体状况如何,她心知肚明。 虽然云素裳从不抱怨,她却知道这个自幼养尊处优时尚且分外病弱的女孩,在宫中辛苦多年,身子早已是不堪重负。 若此时强行用药,只怕她首先会失去的,正是这个唯一的亲人。 而舒大娘的话,更让她连孤注一掷的机会都不会有,她说:“已经三个多月,没机会了。” 这时云素裳悠悠醒了过来,目光带了几分迷茫:“什么三个多月?为什么都围着我?我记得……我应该在河边的,好像有一点头晕,怎么了?” 栾梦平默然背过身去,不敢面对她迷茫的目光。 还是铭瑄公主握着她的手,竭力装着平静的样子说:“你有孕三个多月了,自己不知道?” 云素裳蓦然瞪大了眼睛。 她知道自己身体不好,所以对那些偶尔眩晕偶尔胸闷的小症状并未十分在意,月信更是从未准时过,一直以来她都只当是寻常病症,哪里会往这上面想? 跟了秦翰飞已有半年多时间,却从未有过消息,她又怎会知道,在她已经心灰意冷的时候,在她幽居婉云轩的日子里,他的一次酒后无德,竟会造成这样的结果? 她怎么可以,在两人已经彻底不会有任何可能之后,在离开他一个多月之后,在她刚刚决定要接受新的生活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和他之间,有了再也割舍不断的牵连? “皇姐,我该怎么办?” 她深深地埋下头,与其说在问别人,倒不如说是在问她自己。 她该怎么办? 这是一个无解的问题,除非她能狠下心来,一碗药喝下去,一了百了。 听到“皇姐”两个字之后,铭瑄公主已经知道了她心里的选择。 这一阵子她都是叫“三姐”的,如今改了称呼,便是告诉了她,她并没有忘记自己的身份,当然也就不会意味着她并没有忘记了这个身份背后所背负的血海深仇。 她并没有被所谓的母爱冲昏了头脑,这让铭瑄公主心中深感安慰,同时却又感到越发的屈辱和心痛。 这个孩子,是仇人加诸于大业皇朝的儿女身上最大的侮辱,它的身上永远铭记着,大业皇朝最尊贵的小公主,曾在她的仇人手中受过怎样不堪的折磨。 如果可以,铭瑄公主希望自己可以亲手了断了这个孽根祸胎,哪怕她唯一的皇妹从此憎恨于她,她也绝无怨言。 但是她没有这个机会,除非她愿意失去这个唯一的亲人。 她当然是不愿意的。所以不管她喜欢与否,她都改变不了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必须来到世上这个事实。 “没有怎么办,养好身体,不要胡思乱想。” 铭瑄公主竭力装着平静,她甚至还想挤出一个笑容来,假装自己愿意接受这个不速之客,但最终还是失败了。 云素裳的眼角怔怔地落下泪来:“没有办法吗?” 栾梦平心头一动,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想要什么办法?” 想要什么办法?云素裳的心里乱成了一团麻。 她却不知道栾梦平的心里更乱。其实在很早以前,就一直有人在传说,他们的九公主已经对仇人之子动了心,此刻虽然没有人问,但在场所有人都是悬着心的。 若是在仇人手中受辱,他们会感同身受,但若她不以为耻,甘心以身事敌,所有人都会感到痛恨和厌恶。 其实栾梦平那样坚定地追求她,除了幼年时的承诺已经渐渐成为一种偏执的信念之外,还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便是他需要帮她证明,她愿意接受别的爱人,绝不会为了一个仇人守身如玉。 可是他没有得到这个机会,不但没有,他还要亲眼看着她的腹中孕育着仇人的孩子,亲眼看着她因为这个孩子而站到很可能被自己的亲人仇视的风口浪尖。 栾梦平是唯一一个对云素裳的心事心知肚明的人。他一直知道,她的心早已不受她自己的控制,她早已爱上了最不该爱的人,她的内心早已背叛了他们的大业皇朝,背叛了这些愿意为大业皇朝抛头颅洒热血的人! 但此刻的栾梦平心中隐隐生出了一种奇妙的期待。因为他忽然发现,他一直提心吊胆生怕出现的那种场景,根本没有要出现的迹象。 她不喜欢这个孩子。 她在害怕,她在逃避,她甚至想要了结。 这至少可以证明一点:她并没有他想象的那么爱那个人。 这样的发现让栾梦平的心里有一点点小雀跃,但很快又变成了更深的心痛。 他永远不知道这个小女人的心里藏了多少苦。 但是这一刻,他更加决意要保护她,连同那个她自己都不喜欢的不速之客一起。 本文来自看书蛧(.html)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70章 妇人弱也,为母则强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我没有办法,是不是?”云素裳幽幽地问。 栾梦平的神情渐渐坚定,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你唯一的办法,就是好好照顾你自己,像三小姐说的那样。你的身体不好,不要胡思乱想。” 是啊,这是唯一的办法。 云素裳知道。她自己的身体,当然是自己再清楚不过。一直以来命若悬丝,并不会比这个不受欢迎的孩子更强,她若想动别的念头,除非先杀了她自己。 她没有选择。 铭瑄公主的脸上带着深切的悲哀:“裳儿,这不是你的错。我们都知道你受的苦。你放心,它……只是我们大业皇朝的后人,是你一个人的孩子……我们会帮你好好照顾它。” 云素裳的眼角不受控制地滚下泪来。 这确实是大业皇朝的后人,如果没有人记得它的生父是谁的话。 可以想见,它的未来,一定会充满无法预料的艰难,它迟早会知道自己的身世,那么它的将来,必然要面对一个万分艰难的抉择。 她可以想见未来的种种艰难,却毫无办法,有时她的脑海中甚至会闪过恶毒的念头,希望它在出生的时候便已经没了声息,或者在幼年的时候意外夭亡。 那时她可能会伤心很久,但不必再面对以后更大的痛苦。 云素裳不敢承认,她在得知自己有身孕的瞬间,心中闪过的是巨大的狂喜。 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与她所爱的人有一个孩子,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做一个母亲,用一颗骄傲的心,看着她爱的孩子一天天长大…… 可是她不敢这样想。 这已是一种今生不敢奢求的妄想。 在这个寨子里住得越久,她便越知道寨子里的人对秦家父子的仇恨有多深。她毫不怀疑,如果她爱这个孩子,寨子里的人就会将她活埋在坑里,露出上半身,每人扔一块石头打死她。 他们会这样做的,哪怕她是他们最珍爱的小公主,也不可能抵得过心中那些滔天的恨意。 所以她只能假装自己和他们一样,对这个小小的不速之客只有厌恶和憎恨。 但是…… 她骗不了她自己。 哪怕明知道与秦翰飞已经只能相忘于江湖,哪怕她曾以为自己已经渐渐淡忘了心中对秦翰飞有过刻骨铭心的依恋,但她仍然不得不承认,自己深深地爱着腹中的这个不速之客,并且随时愿意为它而付出一切! 这是一种很微妙的感觉,但云素裳很明智地不会在这个时候将它宣之于口。也许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慢慢习惯,也许过一段时间他们就会学着接受,但绝不可能是现在! 退一步说,如果他们一直那样坚持,她还可以带着这个不速之客远走他乡,到时候没有大业皇朝也没有沐德皇朝,只有云素裳和她的孩子…… 这样可以吗? 云素裳的目光依旧茫然,心中却渐渐坚定下来。 无论如何,只要它来了,便是她的责任。 在她已经厌倦了这人世的一切的时候,这一个不速之客,完全可以说是一个意外之喜。 她会尽她的最大努力,保护它不受伤害! 随着舒大娘的离开,人群也终于各自带着唏嘘渐渐散去,云素裳稍稍松了一口气,心中仍有无限的悲哀。 她和她的孩子,注定得不到任何祝福,她只能独自带着它,在这个冰冷的环境中相依为命。 这也是她的另一重劫难,对吗? “裳儿,不要怕,姐姐陪着你。”铭瑄公主紧紧地握着云素裳的手,声音有些微微的颤抖。 她看得出云素裳眼中的苍凉,也看得到她的绝望和无助。她知道这个妹妹会得到很多很多的同情,但不会得到任何祝福。 做过母亲的她,当然知道个中滋味有多酸苦。 云素裳在铭瑄公主的眼中看到了真挚的同情和担忧,还有一种浓烈得几乎掩饰不住的……期待? 云素裳有些不确定。 栾梦平一直在旁边徘徊不去,铭瑄公主猜得到他的心思,却只能抱以同情,却并不认为自己能帮到他什么。 见他一直欲言又止,铭瑄公主终于忍不住劝道:“裳儿这边已经没事了,如果你有事,先去忙吧。” “我……”栾梦平仍在迟疑。 铭瑄公主只好更干脆地下一道逐客令:“我有些话要嘱咐裳儿,女人家的事,你不方便听。如果你也有话要对裳儿说,可以傍晚再来,你恰好也可以借着这段时间好好想一想。” 栾梦平终于被说服,迟疑了一下还是不得不走了出去。 云素裳看着终于安静下来了的房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却还是保留着三分警惕:“皇姐,你想说什么?” “裳儿,你做得很好。咱们这边的人,对秦家的恨意太深了,你只有这样说,才能保住你自己,和这个孩子。”铭瑄公主长叹一声,方道。 云素裳诧异地瞪大了眼睛:“皇姐,难道……” 铭瑄公主苦笑着摇了摇头:“难道什么?难道皇姐应该是一个逼你杀死亲生孩子的老妖婆?” 云素裳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铭瑄公主叹道:“我可以理解一个做母亲的心情,况且我也知道,你对那个秦翰飞……有着不一样的感情,别否认,两次上林会上,我看得清清楚楚!但是裳儿,你要知道你这个孩子是不寻常的,你若是表现出你在意它,那便是害了它!而且它的未来一定充满了种种艰难,你……准备好了吗?” “没有准备,但我别无选择,不是吗?”云素裳苦笑着说。 没错,她别无选择! 可也正是因为这个别无选择,她将不得不带着她全部的勇气,与这个孩子一起坚强地求生! 从前的她或许会萎靡会颓废,但今后不会了。因为她不是一个一无所有的弃妇,不是一个悲惨的亡国公主,而是一个不得不坚强的母亲! 她的肩膀也许并不宽阔,所以她需要将它锻炼得足够坚强,足够为她的孩子撑起一片没有凄风冷雨的天空! 看书辋首发本书(.html)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71章 我来照顾你和孩子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傍晚时分,栾梦平果然又来了。 经过一天的思索,他显然是平静了很多,云素裳也是。 铭瑄公主有意躲开之后,云素裳听到栾梦平用坚定的声音说:“裳儿,我来照顾你和孩子,可好?” 云素裳并未感到十分意外。早上的时候,他犹疑的神情已经让她知道他动了这样的念头,如今只是在经过了一天的深思熟虑之后,终于宣之于口而已。 尽管如此,这个问题仍是让云素裳感到有几分尴尬。 她知道这个男人对她的情愫,也并不意外他肯为了这份情愫而爱屋及乌,选择接受她的孩子——接受一个不共戴天的死敌的孩子。 但她还是觉得自己的心情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在想,如果她没有爱上过秦翰飞,该有多好。 如果她一直像她应该做的那样,冰封了自己的内心,在那座皇宫之中坚持下来,那么此刻的她,该是多么欣喜地接受栾梦平的建议! 但是她不能。 她不愿意欺骗自己,更不愿意欺骗栾梦平,她的心很小,只容得下一个人。 那人无情,所以她心已死。 已经死去了的东西,如何才能复生呢?如今的她只是一个空壳子罢了,她所有的存在,都是为了这腹中之物,但她如何忍心栾梦平为此而无辜受累? 这都是她没福罢了。 秦翰飞见她只是摇头不语,心中不禁着急起来:“裳儿,我知你心里还是……我不是要求你立刻忘掉他,而是在这个时候,你身边需要有一个人照顾,而且,我希望这样可以让大家渐渐淡忘孩子的出处,这对你有莫大的好处!” 他说的这些,云素裳当然都知道。 她惊讶于栾梦平竟会为她想这么多。他真的已经足够体贴,云素裳不能不感动。 不管从哪个角度来看,接受他的建议,都是一个最好的选择。 但她无法说服她自己。即使已经想了一整天,劝了自己一整天,她还是不得不选择放弃。 “三哥哥,你本不必为我做这样大的牺牲!” 说来说去,云素裳只有这一句话,连她自己都觉得自己足够虚伪。明明是自己不愿,却偏要装作伟大,偏要装作不许对方作牺牲的样子。 栾梦平果然有些激动:“裳儿,我不觉得这是牺牲!我不敢奢求太多,只要每天看着你——只要能够经常看到你,你要你愿意接受我的照顾,我已是感激不尽!裳儿,你知道我一直……” 云素裳几乎不敢听下去。 她知道栾梦平是认真的,但他越是认真,她越是觉得无地自容。 她有什么资格享受他的照顾? 他对她、对大业皇朝,从未有半分对不住,而她呢? 她在当年轻率地作出那个玩笑式的承诺之后,便早早地把它抛到了脑后,然后轻易地爱上了一个最不该爱的人,为了那人心机算尽,甚至为了那人而置他的生死于不顾。 她是一个非常恶劣的旧情人,可笑的是栾梦平却一直对她念念不忘。 他甚至不肯说她半句不好,或许他是连想也不曾这样想过。 这多么可笑。 “三哥哥,”云素裳苦笑着说,“这对你太不公平。” “我不要公平!我只要你,裳儿,你知道的,我只要你过得好!我知道你还爱着那个人,但是你要明白,如果寨子里的人知道了这一点,他们绝不会放过你和孩子——你没有更好的选择!” 云素裳也确实知道,没有比得到栾梦平的庇护更好的选择,但是他的态度激怒了她。 “三哥哥,说话要有根据的。” “根据?”栾梦平笑了一下,深色气苦:“裳儿,你一直是一个聪明的女子,趋利避害,你会为自己选择最好的路。你明知道这个孩子会让你在众人心中的地位受到影响,你明知道它会让你过得艰难!解决这个难题最好的办法,是否认这孩子与那人之间存在关系,你做得到,但你并未这样做!” 云素裳默然低下头去。 栾梦平苦笑了一声,继续说道:“我多么希望可以被你利用一次……那些人虎视眈眈地盯着你的时候,我多么希望你能看我一眼,多么希望你能明白我是你最好的挡箭牌!我愿意被你利用,可你连这样的几乎都不会给我!” 云素裳眼中酸涩,无言以对。 她不是没有想过利用他的。 醒来的一瞬间,栾梦平紧紧地握着她的手。她知道栾梦平从前不常在寨子里,只要自己稍稍暗示一下,旁人就会以为这孩子其实是栾梦平的种,那时他们非但不会感到恼怒或者痛苦,反而会十分兴高采烈,而她和她的孩子,也会得到寨子里最好的照顾和保护。 但她做不到。 这是秦翰飞的孩子。她希望自己记住,也希望所有人都知道。她不愿自己的孩子隐姓埋名接着别人的身份生活,更不希望将自己与除了秦翰飞之外的任何人扯上关系! 哪怕那个人是对她最好的栾梦平,她也仍是无法接受。 她宁愿任性地选择一个人面对所有的风雨,或者与她的孩子一同面对。 她的身心都是秦翰飞一个人的,她无法将它们交给任何其他的人,假装也不行。 这就是女人的悲哀吧。 明明是相爱过的人,秦翰飞可以养着一大群的莺莺燕燕,可她却只能一个人黯然神伤。 他在与那些女子周旋的时候,仍然可以理直气壮地宣称,他最爱的女人是云素裳;可是她,哪怕想象一下自己会与别的男子在一起,她便觉得这是一种不可原谅的背叛。 哪怕贵为公主,她也仍是一个希望可以从一而终的悲哀的女人。何况她现在已不是公主。 “三哥哥,对不起。”这是她所能给出的最终的回答了。 本部来自看书蛧(.html)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72章 皇帝挂印逃跑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寒来暑往,山中的日月倒也十分容易过。[燃^文^书库][].[].[> 一转眼数年过去,寨子里的日子似乎还是原来的那个样子,只除了,云素裳的身边多了一个小小的跟屁虫。 寨子里的人虽然对这个小家伙心有芥蒂,却因为心疼他们的九小姐,也就不得不心疼她拼上了性命才生下来的这个小东西。 舒大娘说,九小姐身子弱,这一胎侥幸母子平安已经是奇迹中的奇迹,日后再想有子嗣,怕是难上加难了。 云素裳听到这个结论之后却是哭笑不得。她一个孤身女子,便是身体壮过蛮牛,想要再有子嗣也是一件难上加难的事情吧? 却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寨子里的人极为平静地接受了这个孩子的存在,再未有人提起过孩子那尴尬的身世,时间长了,众人也便渐渐地习惯了这样的局面,反倒是有些妇人家见那孩子生得虎头虎脑,也渐渐地生了些爱惜之心。 无论如何,现下的局面已比云素裳原本设想的要好上了太多。 山中无日历,寒尽不知年。那样的美好闲逸,是指真正的隐士而言,但这寨子里的人,却本不是什么隐士。 虽说已经息了逐鹿天下之心,但人人都曾是胸怀天下的有志之士,又如何能当真安居桃源而不知魏晋? 前一阵有人出山变卖野味时,带回了一个匪夷所思的消息,说是沐德皇朝君王留书出走,禅位沐王爷秦念飞,如今已是举国哗然。 那猎户老余说起此事,不免唏嘘。 秦翰飞其人虽与他们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但战场上遇见时,却难免有英雄惜英雄之意,不料转眼之间,那曾经叱咤风云的战神竟也厌倦了这天下之争,挂冠离去了。 若非早已无力谋天下,这寨子里的人倒也并非无意趁此机会重夺江山,只是岁月悠悠,如今竟是人人皆生出了造化弄人之感。 世事无常,原本便是日日都要变的,如今没了争强好胜之心,再看世事时,竟有了一种坐看云起般的闲逸。 整个寨子里,唯有云素裳一人,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心尖莫名地疼了一下。 那个人……他是那样热衷于权势,那样在意他的江山,他怎会留书出走,怎会将天下拱手让于那最玩世不恭的秦念飞? 此事……有异。 云素裳甚至会想,会不会是秦念飞弑君夺位,为杜天下悠悠之口而谎称秦翰飞留书出走? 细思却又破绽百出,让云素裳百思不得其解。 想的多了,头上便有些隐隐的痛了起来,云素裳无奈,只得作罢。 此事过去了不过两三天,老余又带回了新的消息,说是在邻省一些热闹的市镇上,曾出现过一个气度非凡的男子,频频打探前朝公主的消息。 大业皇朝剩下的人早已分散到各地,但彼此之间尚有联系,是以早有人将此事传到本地,众人闻之,心中俱是各各惊疑。 栾梦平忍不住向云素裳问道:“会不会是秦翰飞来找你了?” 云素裳想也不想便嗤笑出声:“他找我做什么,我的肉好吃吗?” 活到如今,别的本事或许未能见长,但自知之明她还是有一点的。 像她这样空有容颜的女子,被人当雀儿养着倒是寻常,若说有人肯为了她而抛却天下,她是死也不会信的。 但不信虽不信,寨中众人担忧的神情还是让她的心中禁不住生出一丝忐忑,沉吟半晌方道:“余伯伯,烦请您下次出门时,顺便散出消息去,便说是大业皇朝铭慧公主早在数年前便身患重病,不治身亡。可好?” “哪有红口白牙咒自己死的?”栾梦平第一个不以为然。 铭瑄公主却觉得此事可行:“毕竟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不是找裳儿的最好,万一是,我们自然是彻底断了他的念头,方能高枕无忧。说铭慧公主早已辞世有何不可?如今我们只有九小姐,没有九公主。” 众人见两位小姐都是这个意思,当然也便无话可说。老余忙答应着,说是下次出山的时候,一定尽快把消息散布出去。 众人见状也便放了心,只有栾梦平在众人散去之后徘徊不去,一直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云素裳见状不禁有些烦躁:“三哥哥可有话说?” 栾梦平迟疑良久,才不确定地问:“你有没有想过,会不会真的是秦翰飞,为了寻你而抛却了江山?” “哈!”云素裳闻言不禁抚掌大笑起来:“三哥哥莫非这些年闲来无事,尽读那些风月闲书打发时间了?在江山的面前,便是天仙似的美人也分文不值,何况是我这样又臭又硬冥顽不化的硬骨头?若是我此刻站在秦翰飞的面前,他掉头逃跑都来不及,怎会主动来寻我?三哥哥莫要开玩笑了!” 栾梦平见她不像是敷衍,不禁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此时却有一个小儿的声音奶声奶气地插了进来:“娘亲,秦翰飞是谁啊?” 云素裳脸色一变,迟疑半晌才闷声说:“一个坏人,你不认识。” “那,他在哪里?”小娃娃不依不饶地继续追问。 “你问这个干什么?”云素裳压根就没打算给他好脸色。 那小娃娃歪着头,小大人似的想了一下,认认真真地说:“我要去打他!姨姨说,皓儿长大了要打坏人!” “那也要等你长大再说。”云素裳心头微松,却仍是有些闷闷的,不愿与孩子多说。 眼见云素裳径直走远了,那小娃娃才委屈地扁了扁嘴,迈着两条小短腿蹭到栾梦平身边:“娘亲是不是生气了?” 栾梦平目送着云素裳的背影,满心担忧:“没有,皓儿乖一点,娘亲就不会生气。” “可是皓儿一直很乖啊!”小娃娃显然对这个答案并不满意。 栾梦平无言以对,眺望着群山的方向,久久不语。 看书惘首发本书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73章 奈何桥上等三年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如此过了数月,山外早已知道铭慧公主“过世”的消息,除了那些忠心的前朝遗老们结结实实地痛哭了一段时间之外,万事倒还算消停。[燃^文^书库][].[].[> 尤其是那些野心勃勃的枭雄们得了消息,不禁都有些唏嘘。 毕竟,世上唯一得到过那位“天女”的人便是沐德皇朝的前任皇帝,所以他们这逐鹿天下之心,若无拼命的勇气,还是不得不按捺一下,是以虽知道沐德皇朝政权更迭,却也极少有人流露出贪婪之心来。 这样一来,天下反倒安宁了不少,一些只求日子能够过得下去的普通百姓,当然是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在这样的一片平静之中,唯有一人发疯一般地寻找着前朝的旧臣,一个一个地追问,却又一次一次地失望,直到最后,心胆俱裂。 他知道的前朝旧臣不少,千方百计寻找几个出来问问却也不难,本以为多问几遍,总能有人露出一点破绽来,却不想所有人口中说出的话都是一致的:“九公主重病不治,多年前早已亡故了……” 他打听到的那些人,对他瞠目而视的有之,在他面前痛哭流涕以至于扑地不起的有之,带着全家老小披麻戴孝领他一起去看九公主的香冢的也有之,却从始至终都没有一个人如他所愿地说,其实九公主还活着。 于是时间长了,他竟也就慢慢地死了心。 不愿相信,却也不得不相信,那个清冷出尘的女子,那个曾经拼尽了一切来爱他的女子,这一次是真的离开了。 那次她被人夤夜潜入宫中带走,他的心中唯有恼怒。他恨那个油盐不进的女人,恨她轻易抛却了两人旧日的海誓山盟,恨她孤身远走,将所有的回忆留给他一个人去黯黯神伤。 他曾想倾尽全国之力去寻找她,却担心被那些有野心的人知道她已远走江湖,他曾试图用心去宠爱宫中那些百媚千娇的女子,却发现每个人身上都有她的影子。 这样浑浑噩噩的日子过了几年,他终于明白,谋江山、夺天下,为的都是给他挚爱的女子一个安稳的家。若那女子不在了,他要这万里江山何用? 于是他幡然悔悟,留下一道诏书禅位沐王之后,决然离去。 本以为顺着铭瑄公主逃亡的足迹一路寻去,总能找到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子,谁料找到山东之后却得知人已改道南下,一路南行却又被引到了西南方向,数千里一路寻来,处处听得到她的踪迹,却又处处都是不着边际的传说。 究竟哪里才是她? 他曾一度以为自己已经离她很近了,因为在某一些地方,关于九公主的传说特别多,甚至有人声称曾经多次看到过她,可是最后这些传说都被证实是当事人编造了骗人的。 直到有一天,他从一个卖布人的口中听说,三年前曾有人购买过大量的白布,说是要回去做孝衣白幡祭奠前朝的九公主。 当时他一怒之下,命人砸了那人的铺子,但在随后的日子里,他渐渐地听一些人说起,当日九公主如何病势沉重,遍请名医却无力回天。 后来他便渐渐地信了。 缘分这种东西,直到错过了,你才会知道它有多么弥足珍贵。 时间长了,秦翰飞渐渐明白了那女子执意离他远去的原因,但上天也已经不肯再给他机会挽回了。 在与她相处的时候,他总是做错事情。 囚禁、掠夺、羞辱、欺骗、冷遇、背叛……他做过太多太多不可原谅的事情,直到她的一颗火热的心渐渐冰封,直到她渐渐地绝了希望,渐渐地只想逃离。 若有来世……若有来世,他不再做君王,她也不再做公主,两人平平淡淡地相遇,平平淡淡地相守,粗茶淡饭相濡以沫,一生一世一双人,可好? 只不知来世的她,可还愿意与他相遇? 站在这个芳草青青的土堆前,秦翰飞觉得喉头腥甜,心中却木木的,并不再似前一阵那样撕心裂肺的难过。 他已经失去了她,在多年之前。 可笑的是,当时他还曾信心满满地想,过一阵一定要将她捉回来,好好教训一下。 他却不知,她已不肯再受他的教训。 一别,便是永诀,她一向不是一个拖泥带水的女子。 如今再说什么后悔不后悔的话,还有什么意义吗? 徒增伤感罢了。 这一抔黄土之上,杂草黄了又青青了又黄,浑不知人间悲哀事。 秦翰飞不知道自己该何去何从。 如今皇宫已成了伤心之地,不愿回、不必回也不敢回,这纷纷尘世,已经没有了她,却也已经了无生趣,他还能去哪里? 小豆子哭丧着脸呶呶不休:“爷,咱在这里呆了好些日子了,您的心意,娘娘一定已经知道了!娘娘在天之灵必不愿看见您这样自苦,咱们……” “咱们去哪儿?”他的主子冷不丁地问了一句。 “咱们去……唉,爷,这天下之大,咱们去哪里不行啊?”小豆子想了半天也想不出一个可去的地方,只好胡乱地应付着说。 秦翰飞闻言却是苦笑不已:“既然哪里都可以去,为什么不能留在这里?” “爷,奴才只是不忍心看着您这样自苦……时间都过去这样长了,您还是……” 小豆子斟酌着词句,只觉得心里有一肚子的话想说,却又不敢说出来。 他不明白主子心怀天下,为什么偏偏过不了美人关。可这世上总是有很多人、很多事是他所不能理解的。做奴才的本分,就是要多看少说,可是他……实在是不忍心啊! 秦翰飞看着小豆子为难的神色,自然知道他的心里在想些什么。他何尝不知守着这座荒冢毫无意义,可是这天下之大,容得下他的地方又在哪里? 罢了。 秦翰飞苦笑一声,慢慢地站起身来:“既如此,你我过几日去山中一游,权当替云儿实现她游山玩水的愿望吧。” “好嘞,奴才这就回去准备!”小豆子欢天喜地地答应着去了。 秦翰飞看着这一冢荒草,面露苦笑:“云儿你看,没心没肺的人总是活得比较快活。我从前就是太没心没肺了,所以上天才罚我失去你吧?昔年你曾说过,若不能同死,先去的那一个要在奈何桥上等着,不知道你如今,是否还愿意等我?” 看书惘首发本书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74章 重逢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秦翰飞的一生经历,不是戎马倥偬,便是深宫寂寥,竟是极少有这种在山水之间流连的机会。[燃^文^书库][].[].[com]是以这些日子走进深山之后,他竟生出一种此前俱是虚度了人生的感慨。 若是此时此刻,身旁有他挚爱的佳人相伴,便是人生最大的畅意了。只可惜…… 佳人已杳,纵有再好的山水,也不过是徒留一片寂寥而已。 小豆子在他身旁玩得兴高采烈,秦翰飞却时常管不住自己飘远了的心绪。 他错过了太多太多,到如今,竟已是无路可回头。 这些日子便在这山水之间流连,他看了很多,听了很多,想了很多。 他曾无数次想,若可以给他机会,他一定好好珍爱那个女子,陪她看每一天的日出日落,陪她遍游天下美景,永不负她。 可是上天何其残忍,竟一定要在他开始悔悟之后,才告诉他一切都已经无可挽回! 这一草一木、一山一水,处处都是她的影子。这些日子在山中也会遇上一些小小的村落,而在村落之中借宿的时候,他经常会想,如果蓦然回首,他日思夜想的那一道倩影就在身后,那该多好。 那样的幸运,值得他用三十年的寿命去求取。 没有了她,再漫长的生命,也不过是在煎熬岁月而已。 因为一直这样想着,所以那一日在一条格外清冽的河边看到一到熟悉的背影的时候,秦翰飞立刻意识到,一定是自己思念成痴,眼前出现了幻觉,看任何一个女子都像她了。 直到身后的小豆子惊呼一声,下意识地扯了扯他的衣衫的时候,他才知道自己看到了什么。 这世上会有这样相似的人吗——仅仅一个背影,就让他和他身边的人,都以为自己是看到了那人的重生? 小豆子的惊呼虽然已经竭力压低,却还是惊动了旁人。 秦翰飞看到那个女子没有动,但他身旁的两个女子都抬了一下头,原本蹲在她腿边的一个圆嘟嘟的小男孩更是忽然站起身来,好奇地向他这边跑过来。 不知道是什么原因,看到那道小小的身影一点点向着他的方向挪动,他便觉得心底的一个角落里,一点一点地柔软了下来。 “你是谁呀?以前怎么没有见过你?”那小娃娃看上去至多有四岁,却偏要板着脸装出一副小大人的模样来,直将秦翰飞看得忍俊不禁。 小豆子更是错愕不已。不过他错愕的不是这个孩子的人小鬼大,而是他的主子,这个数年时间都未曾露过笑颜的君王,这个数月来日日愁眉不展的伤心人,今日竟会对着一个陌生的孩子露出温和的笑容,为什么? 那道熟悉的背影依旧安静地洗着衣裳,倒是她旁边的一个女子开了口,声音冷冷的,带着几分责备:“皓儿,不要随便跟生人搭话,回来!” 秦翰飞的脸上有些尴尬。 这山中民风淳朴,他之前无论走到哪个村寨,当地人都会热情相迎,数月来却是第一次受到冷遇,心中难免有些郁郁。 小豆子更是早已不平地嚷了起来:“我说大婶,您这话是什么意思?我们主仆两个看上去像坏人吗?” “本来不像,但是现在像了——你说话跟公鸭子叫似的,该不会是个太监吧?”那女子冷笑了一声,丝毫不留情面地说。 小豆子从前在宫里伺候的时候,触目所及除了女人就是太监,所以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对。这一阵子跟着秦翰飞四处行走时,却时常有人嘲笑他的声音怪异,这早已经成了他的一块心病,如今被人当面揭破,偏又无法反驳,他的脸上当然挂不住了。 但没等他开口跟那女子争执,却见他的主子忽然脸色一变,飞快地向着河边冲过去。 那道熟悉的背影在小豆子开口说话的时候明显地颤了一下,小豆子没有注意到,秦翰飞却是早已看在眼里,这让他如何能不心跳加速! “爷,您做什么?”小豆子满心诧异。 秦翰飞却顾不上理会他,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河边,却见那两个年纪稍大一点的女子已经站起身来,一左一右地挡在那道让他日思夜想的背影前面。 而那个女子,浑然未觉一般,仍是专注地在搓洗着手中的衣衫。 秦翰飞连声音都已经颤抖了起来:“云儿……是你吗?” 那两个女子脸色微变,声音更冷:“你是哪里来的登徒子,冒充富家子弟游山玩水,为的就是调戏山野间的女子吗?告诉你,我们虽是山民,却也不是可以任人欺辱的!” 秦翰飞对这两个女子完全视而不见,一颗心全落在了那道熟悉的背影上:“云儿……是不是你?你回过头来,看一眼,好不好?现在全天下都说你死了,我只不信……你告诉我,那都是假的,是你编出来骗人的,好不好?” 此时河边众人俱已经猜到他的身份,顿时人人变色,有两个女子便对视一眼,飞快地跑回寨子里叫人去了。 秦翰飞顾不上其他人,只一味地向前走着,挡在前面的那两个女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只得连连后退,心中却不禁暗暗叫苦。 云素裳慢慢地站起身来,那男孩儿立刻扑过去抱住了她的腿:“娘亲,他们是坏人吗?” 秦翰飞听得这声“娘亲”,顿时像是被兜头浇了一盆冷水,整个人心里都冰凉了起来。 一个女子担忧地凑了过来:“九小姐,这个人……” 云素裳微微冷笑,低声道:“慌什么,不是已经到寨子里去叫人了吗?” 小豆子忍不住叫了起来:“娘娘,咱们爷为了您连江山都不要了,您现在连看他一眼都不肯吗?” 本部来自看書罓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75章 我不叫云儿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云素裳慢慢地转过身来,神色平静,一双眼睛只轻轻地瞟过小豆子身上,便把那个大呼小叫的小太监吓得缩着脖子往后退出了老远。[燃^文^书库][].[].[> “云儿,果然是你!”秦翰飞面露狂喜之色,却又有些迟疑,下意识地向云素裳脚边的小娃娃看了一眼。 云素裳竭力维持着内心的平静,淡淡地笑了一笑:“我不叫云儿。” “我知道,你……”秦翰飞一时口讷,竟不知该说什么好。 云素裳见状也不着急,只漫不经心地转回了身去,继续洗她的衣裳。 “云儿,我找你好久。”秦翰飞迟疑许久,才终于鼓足了勇气说道。 云素裳身后的一个女子忍无可忍地冷声道:“我们九小姐,才不是你的什么云儿!你折辱她那么久,难道还不够吗?放聪明点你最好立刻滚,否则我们可不保证你能活着出去!” 秦翰飞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露出十分受伤的神情:“折辱?云儿,你将我们在一起的那段日子,当做我对你的折辱吗?” 云素裳沉默不语,还是身后那女子怒冲冲地嚷道:“不然你以为是什么?我们九小姐在你手中吃过多少苦……你莫不是以为她会喜欢你?” 云素裳脚边的那个小娃娃因为一直被忽视,此刻终于不满地嚷了起来。 云素裳忍无可忍,重重地在小家伙的脑袋上拍了一下:“再乱嚷把你扔到河里去!” 小家伙吓得立刻闭嘴,小鼻子一抽一抽的,说不出的委屈。 秦翰飞不知自己是怎么了,看到那孩子脸上可怜兮兮的表情,他竟觉得心里莫名地抽痛了一下。 他无法不去猜想这个孩子的来历,两人分离已有接近五年时间,但他并不常见到小娃娃,所以不能看出这个小家伙的年纪。这孩子,会与他有关系吗? 她离宫之前,并未传出过有孕的消息,难道她…… 这条小河离寨子不远,先前那两个女子飞快地跑回去一嚷,寨子里的男女老少能跑得动的立刻都飞快地跟着来了,那些在田里劳作的汉子们,也是扛着锄头铁镢之类的物事,用最快的速度赶了过来,一时这清净的河边飞快地站满了人,人人都是面露怒色,虎视眈眈地盯着中间的主仆二人。 秦翰飞的脸色初时有些尴尬,在看到一些熟悉的面孔之后,不由得就笑了起来:“好多熟人啊!栾将军,余将军,李副将,穆参将……别来无恙吧?” “你别来,我们就无恙!”栾梦平双目圆瞪,死死地盯着秦翰飞不放,仿佛非要在他身上瞅出两个窟窿来不可。 秦翰飞面对这么多人的虎视眈眈,却仍是气定神闲:“栾将军这是何苦?沙场相见,你我是不死不休的敌人,但撇开战时不论,何尝不是英雄惜英雄?我们一定要这样剑拔弩张的吗?” 栾梦平闻言愈发恼怒:“谁要跟你英雄相惜?你这样的奸诈小人,也不怕侮辱了‘英雄’二字!我与你是不共戴天的死仇,你可以假装不记得,我却永志难忘!” “何必如此呢?我用尽了奸诈的手段捉住过你数次,你也用尽不光彩的手段从我手中逃走数次,况且你多次夜闯宫禁,我都未加追究,你怎的就不肯释怀呢?”秦翰飞微笑着劝道,一副好好先生的模样。 栾梦平一直自负武艺超群,多次折在秦翰飞手中,早已深以为恨,如今听他一一道来,心下更是怒火万丈。 却听村子里一个年纪较大的老婆婆拿拐杖敲打着地面,怒气冲天地喊道:“小三子,你跟他啰嗦什么?这贼手中沾了多少鲜血?我们在场的,谁家没有十口八口的人死在他和他的党徒手中?我们先皇先皇后和几百位王孙贵胄的仇,可都在他秦家父子身上!”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无数附和: “就是!我正愁无处为亡夫报仇呢!” “我那儿子啊——为娘今日一定要完了你的心愿!” “还有我父亲、我伯父和我大哥的账,今日必须清算!” “对,我家也有……” 一时之间,群情汹汹,连老弱妇孺在内,人人都是摩拳擦掌,势要决一死战的样子。 秦翰飞见状便知今日之事,已难善了。他将目光转向云素裳的方向,似心痛,似怜惜,却又带着几分隐隐的期待。 众人见状更是恼恨不已,栾梦平眉头一皱,立刻奔到云素裳面前,用自己的身躯挡在她的前面:“今日,你便用你的命,给我们那些枉死的亲人一个交代吧!” 秦翰飞对他的话恍若未闻,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身后的方向,期待着云素裳的反应。 “娘亲?那个人是坏人吗?为什么大家都骂他?” 稚嫩的童声在一刹那寂静的间隙忽然响了起来,在场众人闻声俱是色变。 云素裳的身躯微微一震,下意识地俯下身子,将那迷惑的小娃娃抱了起来,双目警惕地环视了一圈。 果然,在场众人的脸色俱是不善,原本只是仅仅盯着秦翰飞的人,有一部分已经将目光投向了她,或者说,投向了她怀中的小娃娃。 云素裳知道自己此刻必须做出一个选择。 如果她敢对秦翰飞流露出半点维护之意,她便将失去所有人的爱重,连着她怀中的这个无辜稚子,也将成为他们发泄仇恨的目标。 这几年假装不爱这个孩子,假装对他冷淡对他严厉,才终于勉强取得了这些人的信任,她知道,若是今日一着不慎,她此前所有的努力,都会全部付诸东流! 当然是孩子比较重要。 云素裳在秦翰飞期待的目光中,在其余人虎视眈眈的逼视下,缓缓在唇角勾起一个冷冽的微笑:“我抱着孩子,不方便动手,烦请大家把我的那一份一起算上吧。” “云儿……”秦翰飞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对身旁呼啸而来的那些锄头铁楸之类“武器”视而不见,只紧紧地盯着那个那个曾经与他真心相爱过的女子,神情万分哀伤。 云素裳却只抱着娃娃后退了两步,躲在几个女人的身后,低下头用所有人都能听到的声音对小娃娃说:“皓儿你看,大家要打坏人了!你长大了千万不要做坏事,不然也会有很多很多人这样打你,知道吗?” “娘亲,皓儿也要打坏人!”小娃娃仰着脸看着自己的母亲,认真地说道。 “皓儿还小,等你长大了,就可以跟大家一起打坏人了。”云素裳带着云淡风轻的微笑,认真地说。 小小的娃儿在她的怀中挥了挥双拳:“那么皓儿要快些长大!” 本文来自看書蛧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76章 连我的那份一起算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云素裳赞许地向自家儿子点了点头,便把目光投向了已经开始渐渐混乱的“战场”。[燃^文^书库][].[].[com]. 那边厢小豆子已经跟几个乡民动上了手,秦翰飞却仍然愣愣地站着,哀伤的目光定定地看着她这里,仿佛那些铁器打到身上也是无关紧要的一件事一样。 云素裳的唇角始终带着淡淡的微笑,对秦翰飞此时所面临的险境完全无动于衷。 “为什么?” 云素裳看到秦翰飞的嘴唇动了动,无声地问道。 她神情淡然,毫无同情之意,也没有半分答复的意思,只是好整以暇地照顾着自己怀中的幼子,笑看眼前即将上演的一场战斗——不,如果双方实力太过于悬殊,这根本称不上是一场战斗。 一场发泄罢了。 铭瑄公主正卧病在床,先前听人回去报信时,她便已挣扎着起身,此刻终于是在两个妇人的搀扶下慢慢地赶了过来。 看到眼下的局面,她微微有些诧异,看向云素裳怀中紧紧抱着的孩子的时候,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当下低不可闻地轻轻叹息了一声。 因为她的到来,不少人微微有些迟疑,似乎要等她吩咐。云素裳抱着娃娃,穿过愤怒的人群,向着铭瑄公主迎了过去:“三姐怎么起来了?这里没什么大事,大家心里都有分寸的,你怎么还不放心呢?” 铭瑄公主见有人还在看着她,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病弱的笑容:“不必看我,听裳儿的就是。” 于是众人再不迟疑,秦翰飞虽有满腹疑虑,却不得不打起十分精神,来应对眼前这种混乱的局面。 小豆子一边跟四五个人纠缠着,一边带着哭音大叫大嚷:“娘娘您好狠的心!皇上为了您抛下了江山抛下了壮志,一路跟着您的足迹奔波到了这里,听人都说你没了,他愣是哭昏过去好几次,在一座假坟面前守了四个多月!好容易见到您了,您连一句好话没有不说,还叫这些人来打他,您怎么狠得下心……” 云素裳听而不闻,一只手紧紧抱住怀中不安分的娃娃,另一只手还在试图遮住小娃娃的眼睛,只管与身旁的铭瑄公主或者别的女子说话,却连半分注意力都不曾放在这边。 小豆子喊着喊着也便绝了望,单是应付那些暴怒的村民,已经足够他手忙脚乱的了。 他刚才喊的那些话,无疑是给自己树的更多的敌人,有好些原本觉得他不值一提的村民们,听见他乱叫乱喊,早已忍不住冲了过去。 这些村民虽已种了几年的地打了几年的猎,但其中有不少人是武将出身,便是那些曾经文弱的文官后人,也在这些年的劳作中强健了身体,故而锄头铁楸抡起来,一个个虎虎生风,直把个身手不俗的秦翰飞也闹了个手忙脚乱。 小豆子的那些话,当然也是一字不落地落在了他的耳朵里。云素裳无动于衷的模样也未能逃过他的眼睛,原本便极其伤感的他,更是感到万念俱灰。 若说此前他尚有应付几下的心情,那么此刻,他几乎已经想放弃抵抗任人宰割了。若非是身为君王的傲气还在,他真想负手于身后,任凭这些愤怒的村民将他打死在当场! 他甚至在想,如果他此刻死了,如果他就当着她的面被她的部属打成一滩肉酱,她会不会为他落一地眼泪?她会不会有一点点心痛,或者有一点点后悔? 不需要太多,一点点就好…… 可是秦翰飞知道,这不过是一种奢望而已。这个没有心的女人,她的冷酷无情,他是见识过的! 秦翰飞不禁为自己而感到悲哀。 你看,人这一生,便不能犯错误。一旦你做错了事,哪怕你有十分的诚意想要救赎,也不会有人再给你半分机会了。 后悔吗? 当然。 但此刻,他只怕连后悔也晚了。 在场这些人,若是单独在战场上遇见,他完全可以轻而易举地抵挡下他们,可是此刻他们人人状若疯狂,数十人围殴他一个,他便有天大的本事,也是双拳难敌四手不是? 更何况,那些人都是抱着拼命的决心,而他却要处处小心在意,生怕伤到了他们,令那个女子伤心…… 这是一场不需要较量便已经胜负分明的局,公平这种东西,并不是你想要就会有人给你的。 难道今日竟是要了断在这里? 秦翰飞竟也并未感到十分难过。 至少他已经见到她了。她生活得很好,有她的姐姐照顾,有她的部众拥护,有她的孩子…… 孩子? 秦翰飞的脑海中灵光一闪。 再看向云素裳的时候,发现她紧紧拥着那个孩子,以一种绝对保护的姿态,将他隔绝在混乱的打斗场景之外。 她甚至紧紧地遮住那娃娃的眼睛,生怕他看到即将到来的血腥场面。 她显然是一个极其慈爱的母亲,全不是刚刚那样对儿子严厉而疏离的模样。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变化,究竟哪一个才是真相? 秦翰飞是何其聪明的一个人,刚才不过是一时情急之下不及细思,如今什么都不在意了,脑海中却立刻清明起来。 将那女子匪夷所思之处细细一想,答案便呼之欲出! 没有任何一个女子会不爱自己的孩子,他的云儿更绝不是无情之人,她为何会有今日种种作为,只有一种可能,那便是她在用另一种方式保护她的孩子! 为什么必须这样做,答案只可能有一个—— 那是他的孩子,是他和他挚爱的女子所生的孩子! 那个倔强的小女人,为了怕她的部众将对他的恨转移到他的孩子身上,不得不对这个可怜的孩子疏离而冷淡;而此刻,为了让孩子与他撇清关系,为了让村民不至于将对他的恨蔓延到孩子的身上,她不得不亲自下令对他不留任何余地! 好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好个聪慧而坚韧的女子! 若非时机不对,秦翰飞真想仰天长笑。 这样的女子,竟属他秦翰飞所有! 此刻便是死,他也已无憾了! 虽然最终没有能亲手抱一抱他的儿子,但此生能有这样的结局,能见到她为他留下的后人,已是上天对他最好的恩赐! 看书王首发本书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77章 鱼死网破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眼看秦翰飞主仆二人便要血溅当场,小豆子状若疯狂,满身满脸都是悲愤之情,秦翰飞却是一派平静,脸上甚至隐有喜色闪过。[燃^文^书库][].[].[com]这样的发现,让云素裳莫名地感觉到有些慌乱。 他为什么不生气,他为什么不恨? 他不该想办法逃走吗?难道他甘愿将一代帝王辉煌的一生,终结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山野荒寨? 难道他便不知道,死在这里,便是完完全全腌臜了一世吗? 很多时候,云素裳真的不懂他。 但就在大家以为事情已成定局的时候,小豆子忽然高喝一声:“别高兴得太早,是谁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 众人微微一愣,忽然见到树林之后钻出了一个个人影来,密密麻麻地站成了一排又一排,不过片刻工夫,竟已有了数百人之多,尚不知树林之中是否还藏了别的人。 寨子里的人顿时变了脸色,手上渐渐停止了对秦翰飞两人的围攻,却仍是戒备地围成一个圈子,虎视眈眈地盯着两人,作出随时准备拼命的架势。 云素裳面露苦笑之色,看向同样诧异的铭瑄公主。 铭瑄公主在两个女子的搀扶下慢慢走到离秦翰飞很近的地方,苦笑道:“想不到,你们竟是有备而来——如何知道我们在此处的?” 在场众人都知道,若将秦翰飞主仆二人“留”在这里,那是神不知鬼不觉,可如今他带了这样多人来这里,不管能不能“留下”他,今后的麻烦都是不会少的了。 树林中的这些人显然是他的亲兵,只要有一人活着从这里离开,这个寨子就逃不过覆灭之祸! 若是换了从前,铭瑄公主也许会觉得与他拼个你死我活是值得的,但是如今,看到寨子里这些忠心耿耿的旧部,看到被保护在后面的那些不谙世事的孩子,她无论如何也下不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与铭瑄公主一样错愕的,不是别人,正是秦翰飞自己。 他只身离京,从不知道自己身后有人相随,如今乍见之下,难免错愕。 却见小豆子满脸喜色地喊了起来:“爷,咱们有救了!” 秦翰飞心下立时明了,顿时恼怒不已:“是你安排的?” 小豆子心下有些委屈:“爷,您是万金之躯,奴才只是怕有闪失,才带了御林军在后面悄悄地跟着——您放心,这些都是信得过的人,不会有人将咱们的行踪透露给沐王……透露给皇上知道的。” 秦翰飞闻言非但没有“放心”,反而越发恼怒:“胡闹!” 想到自己这一路自以为潇洒恣意,却一路都在这么大一条尾巴的监视之下,他便觉得心中分外不爽,哪怕此刻被这条尾巴救了性命,他也依然不能释怀。 小豆子委屈地嘟囔道:“奴才也是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嘛!” 秦翰飞不愿再同奴才争执,却将目光投向了他日思夜想的那个女子。 却见云素裳双唇紧抿,神色凝重地盯着御林军的方向,对他关切的目光视而不见,秦翰飞的心中不禁暗暗叹息。 云儿,你便是这样不愿意相信我吗? 铭瑄公主的质问,让秦翰飞有种无地自容之感。 寨子里的人手中持的不过是木棍铁楸之类,而他的御林军手中,却是最强的弓弩,最锋利的刀剑。这是一场压倒性的战斗,力量的悬殊不亚于刚才! 只是这主客的位置,却是恰恰颠倒过来了。 寨子里的人俱是神色凝重,看向他的时候眼中的憎恨之意更浓。秦翰飞看得出,他们已是下定了鱼死网破的决心! 可他只是出来寻找他出走的爱人而已,如何会与她的家人争锋? 秦翰飞不禁露出一个与铭瑄公主同样的苦笑:“不管你信不信,这些人并不是我带过来的。我无意与你们为难。” “谁会相信你?”铭瑄公主身旁的女子先已经喊了起来。 铭瑄公主止住她们,无奈道:“你有意无意并不重要。” 秦翰飞立刻噤声。 确实,有意无意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发生了什么,或者即将发生什么。 再次看了那个根本不曾看他的女子一眼,秦翰飞满心无奈:“既如此,今日就此作罢如何?” “爷,刚才他们可是要打死咱们,咱就这样作罢,不是太便宜他们了?”小豆子不满地嚷了起来。 秦翰飞冷冷地迫视他一眼,小豆子有几分心虚,却仍是不肯服输:“本来就是嘛!哪有这么便宜他们的事?奴才知道您念着娘娘的旧情,可是您仔细看一看,娘娘眼里何尝还有您的影子?她的儿子都那样大了,您还要执迷不悟到什么时候?” 云素裳似笑非笑地看着小豆子,好像他在说一件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 小豆子忽然便感到后背有些凉,忙缩了缩肩,躲到了秦翰飞的身后。 秦翰飞不以为意地笑笑:“云儿,我知道自己做过很多糊涂事,无颜祈求你的原谅,但请你给我一次机会,我们重新开始,可以吗?” 云素裳抱着娃娃转过身去,对他的话恍若未闻。 早有寨子里的人忍无可忍地嚷了起来:“你小子有完没完?你要有本事就踏平了我们的寨子,没本事就滚出山去永远都不要出现!磨来磨去就这一句话,你自己不觉得无趣吗?” 秦翰飞还想说什么,已经有按捺不住的村民挥着锄头冲了上来:“再敢打我们九小姐的主意,我们便是拼了命也要把你这条狗命留在这里!看看你的走狗的箭快,还是我的锄头快?” 眼看那锄头当真实实在在地落了下来,秦翰飞终于不得不闪身去躲,待回过神来时,云素裳早已抱着娃娃走远了,竟对他此刻身处的险境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关心。 秦翰飞顿时泄了气。 是他太糊涂了。 方才那般剑拔弩张,她都不曾有半分在意,此刻他已有了凭恃,又如何能期望在她的脸上看到关怀的神色? 走到今日这一步,完全是他咎由自取,他还有什么可说的? 本部来自看书网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78章 莫问奴归处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铭瑄公主回到屋里之后,已看到云素裳独自坐在窗前,两首撑着额头,一副痛苦的模样。[燃^文^书库][].[].[com]. 她的心立刻微微地揪痛起来:“裳儿,别乱想。” “三姐。”云素裳这才发现她已经回来,只好抬起头,勉强挤出一个苍白的微笑。 “裳儿,想哭就哭,别勉强自己。”铭瑄公主对她的心事了如指掌,当然不会被她这样的笑容所迷惑。 云素裳顿时感到挫败:“三姐,我没有想哭。” 铭瑄公主对她这样口是心非的做派极其看不惯:“好好好,你没有想哭,是我没出息,我想哭行了吧?” 云素裳深深地埋下了头,无言以对。她何尝不想哭,但心中明明酸涩难言,眼睛却是一滴泪也没有的。她甚至已经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落过泪。也许她一直是一个冷心冷情的女子吧? 铭瑄公主见状深觉不忍:“裳儿,他已经安全离开了,咱们的人没有为难他。” 云素裳心中仿佛有什么忽然落了地,几乎立刻就要长吁出声,碍着铭瑄公主在侧,她硬是生生忍了下来,但那僵硬的唇角,却是渐渐放松了下来。 他平安。 如今没有比这更好的消息了。 云素裳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些什么,但她的本能已经替她作出了选择。 她不希望那人死,哪怕她以为自己恨那人入骨,却还是希望他可以好好地活着,连同她的那一分快乐一起,在这天下无拘无束地逍遥。 迟疑了良久,云素裳才淡淡地问:“咱们寨子里没有人吃亏吧?” “当然没有,”铭瑄公主意味深长地笑了一下,“秦翰飞完全不想与我们为敌,一直处处手下留情呢!” “此时才手下留情,似乎也已经晚了。”云素裳不动声色地叹了一声,心中却是百味杂陈。 她看不懂秦翰飞这个人。她曾经以为他是无情的,可是这个无情的人如今竟当真为了她而抛开了天下,为了她而甘心忍下寨子里那些人的羞辱谩骂,为了她而对他们处处手下留情…… 他真的是无情的吗? 云素裳一时心头有些恍惚了。 铭瑄公主见她一味沉吟,也便不与她多说,径自回内室歇息去了,云素裳却仍是怔怔地坐在窗前,不知该如何是好。 入夜,寨子里的人早早地熄灯休息,整个山中俱是一片与世隔绝般的宁谧。 云素裳知道今夜必定有许多人难以入眠。 秦翰飞的出现,已经将他们昔日竭力想忘掉的那些惨痛的回忆全部都勾了起来,这一个夜晚注定是属于回忆、属于那些陈年旧事的。 云素裳不知道是否会有人彻夜警醒,关注外面的动静,但她知道她自己会的。 小娃娃早已经在她身旁甜甜地睡着了,云素裳侧耳听着外面的风吹草动,心头暗暗担忧。 他既然已经全身而退,就该知道这个寨子里的人对他有多重的恨意,希望他能够看清形势,以后不要再来才好。 至于他会不会带朝廷的军队前来,已经不是云素裳愿意去考虑的问题。 这个寨子里的人,如今每一天的日子都是捡来的,如果他一定要收回去,她也毫无办法。 她愿意去管、并且能够去管的事情真的不多,秦翰飞这个人……他应当不至于那么执迷不悟吧? 正这样想时,外面夜色已深,云素裳听到窗外传来轻微的树枝断裂声。 山中夜风大,听到这些声音原也是寻常事,但云素裳不知怎的,忽然就觉得心头剧烈地跳动了起来。 紧接着窗棂上传来两声响动,云素裳飞快地坐了起来。 隔壁房间住着铭瑄公主,她病中浅眠,必定已经是听到了的,云素裳知道她不会管,但是……她真的有必要再去见那个人吗? 云素裳暗暗恼恨自己没出息,思前想后,她忽然叹了口气,径自翻身躺下,拿被子蒙住了头,装着什么都听不见。 “云儿……” 她听到窗下有低低的呼唤。有一刻她甚至有种错觉,仿佛听到不知是谁家的大门响了一声,似乎有脚步声向这边走过来。 过了很久都不再有动静,云素裳觉得自己一定是幻听了。 窗外的响动也渐渐地安静了下去,云素裳静听许久无果,竟觉得眼皮渐渐沉重了起来,不多时便沉沉睡去。 一夜无话,第二日醒来时,她已经确定了,夜里听到的声音,一定是自己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真是可笑,两人已经是今日这样的处境,难道她竟然还在暗暗期盼着那人会深夜来访,躲在她的窗下暗通款曲吗? 时隔这么久了,她竟然还是糊涂到了这种程度! 皇姐的病势似乎减轻了些,云素裳送早点给她的时候,发现她气色不错,看向她的目光中,带着浅浅的笑意。 不知怎的便有些心虚,云素裳默默地低头退了出来。 怅然地站在门外,云素裳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她需要做点什么的,却又一时想不起有什么可做的。这个季节的清晨,草尖上还带着重重的露水,远处的重峦叠嶂,都隐藏在一片蒙蒙的雾气之中,如梦如幻。 云素裳本是约了几个人今日一起进山拾菌子的,但经过了昨日的那一场惊吓,只怕人人心里都还存着几分忐忑,云素裳不敢确定会不会有人愿意与她同去。 这时她的身后忽然响起了奶声奶气的呼唤:“娘亲,你看——” 云素裳疑惑地蹲下身子,看到她的孩子手中紧紧地攥着一大束野花,欢天喜地地向她跑过来。 那野花都是山中最寻常的东西,云素裳这两年也见惯了,并不觉得十分诧异,只是那花瓣上还沾着重重的露水,让她微微有些疑惑:“你去哪里摘到的?” “不是摘到的!”小娃娃嘻嘻一笑,指指自家窗台:“我在咱们窗台上捡到的——好漂亮哦!” 云素裳莫名地觉得心跳漏了一拍。 脑海中忽然就闪过了一张熟悉的脸,昔日年轻的自己在他的面前巧笑嫣然:“若得山花插满头,莫问奴归处!” 如今的她,如愿归隐到了山野之间,却并没有将山花插满头的心境。不过山花这种东西,用来哄哄她怀中的娃娃,倒也是不错的。 本文来自看書王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79章 你只能嫁给我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之后的日子里,寨子里还是平静如初,就好像秦翰飞从来没有在这里出现过一样。[燃^文^书库][].[].[> 时间长了,大家渐渐地也就放松了警惕,日子依旧平静如常。 对于云素裳而言,唯一的变化恐怕就是她房间的窗台上,每天都会出现一束带露水的野花,她对此并不十分在意,却让她的小娃娃每日都雀跃不已。 后来寨子里的人渐渐地也都知道了这件事,却俱是一笑置之。 夜半跑到别人家窗台上送花这种事,不用想也能猜出是什么人做的。有些好事的女人审问了栾梦平许多次,得到的都是极力的否认,于是好事者开始猜测,寨子里究竟还有哪个痴情的少年在爱慕着他们的九小姐呢? 其实只要云素裳肯松口,不管她要嫁谁,大家都会乐见其成,但众人试探她这么多年,她永远只是哼哼哈哈地装糊涂,大家也只好作罢。所有的故事,也只好由大家在暗地里猜测,甚至没有人敢于去向她当面求证。 但是即便那些女人们将寨子里所有的男人都数一遍,也不会有人猜到那个一去不复返的敌国君王身上。 会做这样猜测的人屈指可数,一个是心如明镜的铭瑄公主,一个是做了一辈子旁观者的栾梦平,还有一个便是一直在装糊涂的云素裳本人。 她知道他没有走。 不需要猜测不需要求证,知道就是知道。 这样的觉悟让她心中总觉得有些慌乱。她曾想过试着每日早起,将那束花远远地扔掉,但是不知从何时起,那束花似乎成了小皓儿的期待,每日天刚刚亮,那小娃娃便早早起身,跑到窗台那里去将花取进来,然后兴高采烈地研究今天多了哪一种花少了哪一种花,有没有多出两朵,有没有比昨日的漂亮…… 云素裳自以为不算笨,却对执着的儿子没有任何办法。 小孩子对一件事情有兴趣的时候,强行干涉只怕反而不妙,云素裳只能期待着他自己渐渐失去耐心,却不想这小子这一次的兴趣持续时间非常长,从初夏一直到晚秋,他还是在为每一日早晨的一束小小野花兴奋不已。 云素裳没有成功地转移掉孩子的注意力,反而成功地让自己忽略掉了这件事。 送花便送花吧,只要那人不出现,他便是送一辈子花,她也可以装作不知道! 但是这种被人在暗处窥视的感觉,令人非常不自在,云素裳假装不在意,却总是时时感觉到心中焦躁。 这种焦躁发展到人人都能看出来的时候,麻烦也就随之而来。 这段时间,寨子里的那些女人几乎每次见到她,都会苦口婆心地相劝:“找个人嫁了吧!” 云素裳感到哭笑不得。 她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解释,这些女人都是不会相信的。她们总是以过来人的身份劝她,有个人做伴,日子才能踏实下来,心里有了底,就不会再这样日日焦灼下去…… 因为栾梦平纠缠她太久而没有任何进展,那些热心的女人甚至已经开始帮她张罗别家的少年。用她们的话说,凭着九小姐的品貌,嫁过人、生过孩子都是不值一提的小事,只要她肯嫁,任是谁都只有受宠若惊的份! 事情发展到仅凭她自己推三阻四已经不能解决的时候,云素裳终于开始担心起来,几乎已经开始考虑带着小娃娃溜走的可能性了。 这一天云素裳一个人在家,被满脸怒色的栾梦平堵了个正着,她顿时感到有些不妙。 “三哥哥,你找我有事吗?”云素裳干笑着问。 栾梦平的脸色青得可怕:“听说你要嫁人了?” “简直胡闹!”云素裳气急败坏地喊了起来。 “可是外面都在这么说!张家婶子和吴嫂正在热心地帮你张罗着呢,你不要说这事你不知道!”栾梦平结结实实地将云素裳堵在织布机和墙壁中间,说什么也不许她溜出来。 云素裳立刻急得红了脸:“我说过不许她们管,可她们铁了心要办这件事,还说我什么都不用问……我已经叫三姐去跟她们解释了!” 云素裳也是急得跟什么似的。 虽然前两年也一直有这种事,但今年尤其之严重。云素裳知道,秦翰飞的出现让她们失去了安全感,如果她今年还是不肯嫁,整个寨子里都别想过年了! 栾梦平当然也知道出现这种现象的原因,而他心中最担心的也正是这个!他知道那个秦翰飞应该一直就在不远的地方,而他无论如何都不会眼看着他的裳儿再一次落入那贼手中! 所以栾梦平今日进门之前,便已是下定了决心。此刻见云素裳仍想着逃避,他不由得欺前一步,怒声道:“那贼对你始终没有死心,所以你确实必须嫁出去,否则寨子里没有人会放心!” 云素裳不禁也上了火气:“你究竟想要怎么样?不许我嫁的人是你,说我必须嫁出去的人也是你!” “很简单,你只能嫁给我!”栾梦平答得理所当然。 云素裳诧异地呆了一呆,好像没有听明白他再说什么。 栾梦平不由分说把一心想着逃避的云素裳抄进怀中,痛苦地问道:“为什么……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接受我?我可以发誓一生一世对你好,一切以你为重……裳儿,我对你的心,你是知道的,为什么一直拒绝我?” 他手臂上的力道奇大,几乎要勒进云素裳的骨头里去。云素裳最初觉得呼吸都有些困难,但后来慢慢地习惯了,放松了身子之后,却也便不那么难受了。 将身子软软地靠在他的怀中,云素裳感到有些恍惚。 他的胸膛并不如秦翰飞的宽广结实,但却出奇的温暖。云素裳听得到他擂鼓般的心跳,不知怎的,心中的烦躁竟渐渐地安静了下来。 也许,她确实是需要有一个人来保护她、来帮她排解那些挥之不去的烦恼了。 至少在这个寨子里,没有比栾梦平更合适的人,不是吗? “裳儿,你答应了?” 感觉到怀中的人儿不再挣扎,栾梦平的心中涌起巨大的喜悦,几乎让他如在梦中。 本文来自看书網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80章 非嫁不可了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砰”地一声,木板的房门被猛地撞开,云素裳愕然抬起头来,看到的是张家婶子一张错愕的脸。[燃^文^书库][].[].[com]. 张婶子微微愣了一下,然后干笑两声:“我在外面听到动静,以为吵架了,就想进来看看,没想到……呵呵,你们继续,继续!” 房门又“砰”地一声被关上了,云素裳如梦方醒,忙从栾梦平的怀中挣脱出来,一张脸涨得通红,却不知是羞是怒。 栾梦平干笑着挠了挠头:“这个……我去跟她解释?” “她又不是你媳妇,你跟她解释什么?”云素裳只觉得自己肚子里窝着一团火,却不知道应该怎么发泄出来。 栾梦平只得继续干笑:“是啊……我何必要向旁人解释,而且解释了她也不会信啊……不过裳儿,现在你怕是非嫁我不可了!” “我偏不肯,你待怎样?”云素裳瓮声瓮气地怒斥道。 话虽这么说,但当云素裳听到寨子里流言如沸的时候,却终于还是不得不沉下性子来,细细地考虑一下自己的未来了。 晚上铭瑄公主回来,当然是立刻就听到了这个长着翅膀的消息,于是在餐桌上见到云素裳的时候,她的眼角眉梢俱是揶揄之意。 云素裳被她看得不自在,忍不住冷着脸问:“你笑什么笑?” “我笑我的好妹妹,熬了这么多年,终于熬不住了?还偏偏被大嘴巴的张婶子逮了个正着?”铭瑄公主笑的那叫一个贼。 “姨姨,什么熬不住了啊?”小皓儿瞪着一双明澈的大眼睛,好奇地问。 云素裳恼羞成怒地将筷子一摔:“你好歹也曾经是公主,怎么尽学些山野村妇,嘴巴上不干不净的!” “我本来就是山野村妇嘛——何况你自己做事不利索,被人抓住了把柄,还怨我嘴巴不好?”铭瑄公主干脆摆出一副无赖样,硬是要跟她把这个话题继续到底了。 云素裳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又觉得应该拿根针把姐姐那张可怕的嘴巴给缝上才行。思来想去总是没有办法避开这些话题,皇姐口中那些话又害得她一张脸烫得几乎快要熟了,这该如何是好? 铭瑄公主没想到她孩子这么大了,竟还是像个大姑娘家一般害羞,一时却是有些诧异,只好意犹未尽地放过了她:“好了,乖乖吃饭!你的事情不解决了,咱们寨子里的人是不会放心的,你就等着乖乖出嫁吧!栾梦平哪一点配不上你?你让人家等了这么多年,还要耽误人家多久?” 云素裳闻言渐渐安静下来,一时竟是无言以对。 她当然知道,因为她此前的经历太过于特殊,所以若她不能找个知根知底的人嫁了,她和她的孩子,身上就会永远贴着秦家的标签,大家对她便始终都不能不心存芥蒂。 这是她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也是她没有十分坚决地拒绝栾梦平的最终原因。 无论如何,这一次她怕是逃不掉了。 之后的日子,云素裳便是身不由己地被淹没在一片喜气洋洋的气氛之中,整个寨子像是过节一样,在热热闹闹地准备着她的婚礼。 这样的热情让云素裳有些哭笑不得,同时却又说不出的酸涩与感动。 说起来,真的没有哪个女子是不想穿上红嫁衣热热闹闹地开始新的生活的,她自然也不能免俗。 只是心头到底有一点点缺憾。因为那个人并不是自己心里所想的人,所以纵使齐眉举案,也免不了心意难平。 只是到了如今,一切都已经由不得她了。 细想起来,她这一生,仿佛一直都在身不由己,即使是现在,也仍然没有任何变化。 栾梦平却是真的高兴。云素裳每日看着他眼角带着笑意忙里忙外,便觉得心中生出一层淡淡的愧疚来。 终究还是要对不住他的。其实……他明明什么都知道,又何必自苦如此? 云素裳不懂,栾梦平也无意让她懂。他只希望她过得开心,为此哪怕牺牲了他自己,只怕也是愿意的。 越是如此,云素裳便越觉得心中难过。 尤其是发现窗台上的野花一如既往地存在着,而小皓儿仍是一如既往地为此雀跃着的时候,她更是感到心中忐忑不安,好像总觉得在未来,一定还有一场她无法预知的变故在等着她一样。 天气渐渐冷了下去,成亲的日子也一天天近了,整个寨子里每天都是喜气洋洋的,只有云素裳一人游离在这喜气之外,仿佛自己才是一个最无关紧要的旁观者。 吉庆的喜服已经做好了,大红的颜色,亮得晃人的眼。说真的,很漂亮,但云素裳完全提不起兴致来。 一定要这样吗?她一遍一遍地问自己,却总也想不出一个完美的答案。 有时她甚至会想,那个该死的秦翰飞,他怎么就躲进山里不敢露面了呢?他为什么不能偷偷地溜进来,为什么不能强行把她和皓儿掳走,至少那样,她便不需要再有任何的犹豫,不需要再为现在的局面而愁闷不堪…… 难道他真的不管她了吗?他是不是对她很失望,他是不是十分瞧不起她?若非如此,他怎会连面也不肯露,再也没有任何的音讯? 看书罔首发本书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81章 我是来砸场子的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章节错误,点此举报(免注册) 光阴易过,转眼便到了成亲的日子。[燃^文^书库][].[].[> 这一日云素裳一早被张婶子她们闹起来,一番梳洗折腾,直将她困得眼睛撑不住,更兼隔着门窗也能听到外面热热闹闹的欢声笑语,她的心中更加烦躁不安。 她总觉得自己是不应该答应嫁给栾梦平的,但这件事一旦应下了,似乎也便无法反悔,何况即使是在当时,似乎也完全没有人给过她拒绝的机会。 所以如今的她,也不过是一个任人摆布的傀儡罢了。 人一旦心中不情愿,即便明知未来算不上暗淡,心中也终究快活不起来。 张婶子她们却哪知道她心中百转千回?她们只顾得上互相开着玩笑,打趣着这个耗了很多年最终却还是选择了栾梦平的新娘子而已。 云素裳只当自己是无知无觉的,凭着她们帮她收拾停当了,也便觉得完了此生的事。 镜中的容颜,青春正盛,艳如桃李,比前些年更加明媚动人,只是那一双眼睛沉如潭水,早已不是昔年那般活泼灵动的模样。 张婶子她们为着装饰停当的新娘子啧啧赞叹不休,怎么也舍不得帮她盖上了盖头去。 一旁的吴嫂更是拍着巴掌直叹气:“我说栾家小三子怎么这么多年念念不忘呢,这样的容貌这样的性情,若我是个男子,只怕也是一见就放不下了!” 张婶子忍不住开她的玩笑:“既这样,你可看好了你家当家的,莫让他见了咱们九小姐,也是一见之下永生不忘了!” “咳,”吴嫂子不以为然西笑了起来,“不忘便不忘,有什么了不起?就他那德性,咱们九小姐若肯多看他一眼,我都替他高兴!” “好了,别老拿九小姐开玩笑,待会儿让栾家小子知道了,有你们好看的!”另一个老成些的媳妇跟着笑道。 云素裳静静地听着,心中只觉尴尬不已,全无新嫁娘该有的羞涩之意。即使到了此刻,人已经像个玩偶一样被她们装饰停当,她仍是觉得眼前的这一场热闹与她全无干系。 婚礼的地点,是在打谷场的旁边搭起的一个喜棚。云素裳看着全村男女老少齐聚在一处,真心实意地为她高兴时,自己心中虽是惆怅,却也难免有些感动。 毕竟,这种真诚的拥戴,不掺任何杂质的热情,是在别处无论如何都遇不到的。 云素裳手中握着红绸的一端,被栾梦平拉着走到场中央,只觉得心神恍惚,如在梦中。 这种寻常百姓的婚礼,这种淳朴而真实的热闹,每一件都是她最想要的,只除了…… “一拜天地——” 张婶子带着笑意的声音清亮亮的,传遍了整个打谷场。 云素裳略一迟疑,便感觉到身旁的栾梦平已经迫不及待地跪了下去,她只好也跟着跪下。 “二拜高堂——” 又是一声清唱,栾梦平再次对着上方跪下,朝着大业皇朝先帝后的灵位虔诚跪拜。 云素裳只得跟着跪下,正要拜下去,却听到远远地传来一声冷笑:“这样迫不及待地想要嫁人,问过我了吗?” 云素裳听到这个声音时,便本能地浑身一僵,紧接着一股不可抑制的狂喜之情,便在她的心底飞快地蔓延开来。 他来了! 他终究是来了,他并没有完全放弃她! 云素裳几乎喜极而泣。 她无法说服自己不去想象,如果他不来会怎么样。哪怕栾梦平对她再好,她也始终无法允许自己与他共度余生,而今日,这个时候,那个夺走了她的心的混蛋,他终于还是出现了! 除了云素裳之外,在场众人听到这个声音,都是脸色剧变,一些守在外围的汉子便下意识地站起身来,将坐着的凳子和砖石等物抄在了手里。 但当他们看清来人的阵仗之后,竟迟疑着慢慢将“武器”放了下去。 因为秦翰飞竟然只身一人前来,非但没有带他的御林军,甚至连那个聒噪的小太监都没有带过来! 一个刻薄的汉子见状忍不住笑了起来:“小贼,你是来贺喜的,还是来砸场子的?” 秦翰飞见状也不恼,笑嘻嘻地应道:“当然是来砸场子的。” 虽然这个答案一点也不意外,在场众人脸上还是十分不好看:“那你的御林军呢?” “御林军早已经打发回京了。”秦翰飞丝毫不担心示弱于人会给自己带来杀身之祸。 “你那个该死的狗腿子呢?”有人不放心地追问。 秦翰飞从容应道:“那小子太聒噪,被我绑在树上晾着了。” 见他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众人心中的火气越发大了起来:“你一个人来砸场子,是看我们寨子里没人了吗?” 说话间秦翰飞已经来至谷场中央,因他确实是只身一人赤手空拳,一时却也无人阻拦。 他静静地向被盖头遮住了的新娘看了许久,始终一语未发。 栾梦平忍无可忍地怒斥道:“你究竟想要干什么?” “我正想问,你要干什么?”秦翰飞不甘示弱,冷冷地地顶了回去。栾梦平虽说站在高处,但秦翰飞那周身的冷冽气势,竟硬生生让他感到自己矮了一截下去。 栾梦平冷笑一声,借以掩饰自己内心突然生出的哪一种不安:“我自然是要成亲。你若无事,可在旁观礼,我寨中自然会以宾客礼待,否则……” 他的威胁之意不言而明,秦翰飞却已经不为所动。他的目光从始至终都没有看栾梦平,只放在那个一语未发的新娘身上。 张婶子见他不说不动,只是冷冷地看着,心中感觉十分怪异,直觉婚礼上出现这样的事情实在太晦气,此刻却也只能硬着头皮喊了一声:“闲杂人等退开,夫妻对拜——” “哈!” 秦翰飞的一声冷笑,止住了栾梦平跪拜的动作,也让张婶子和在场众人越发恼怒。 若非大喜之日实在不宜行凶,他们早在刚才便已经将手中的板凳招呼到此人身上了! 秦翰飞气定神闲地笑了一下,沉默半晌才淡淡地问道:“云儿,你确定要嫁这个人吗?” 云素裳心中最初的狂喜渐渐地沉淀了下来,听闻他只身前来,她的一颗心便渐渐地沉了下去。 他竟然这般不在意吗?莫非……他真的只是来看热闹的?莫非,他真的早已厌倦,早已放下? 原来,竟是她想多了! 云素裳心中发苦,喉头酸痛不已,有心开口,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看书王首发本书 【加入书签,方便阅读】 第182章 永远在一起 - 金枝宫婢 - 斜雨江南 手机阅读 张家婶子见状,只当是云素裳被他吓住了,当下忍无可忍地喊道:“不是真的要嫁,难道现在是搭了戏台唱戏给你看吗?你赶紧闪开,别耽误了新人的吉时!” 云素裳渐渐缓过神来,红盖头遮住了她脸上苦涩的笑容。品书网 她竭力维持着声音平静,若无其事地说:“我当然要嫁。此事与你无关吧?” 栾梦平心中一喜,下意识地伸出手,在袖底握住了云素裳冰凉的手指,后者微微一僵,也便任由他握着了。 秦翰飞自然是看到了他们的小动作,脸上气定神闲的笑容终于慢慢地僵硬,变成了一种深切的痛苦和无奈:“与我无关?云儿……你问问你自己的心,真的与我无关吗?” “你想怎么样?”云素裳沉默片刻,问出了一个与栾梦平相同的问题。 秦翰飞这一次并没有再避而不答。他认真地盯着云素裳的方向,好像能透过盖头看到她的脸一样:“云儿,我知道你心中一直有我,不然你也不会等到如今才出嫁——跟我走好吗?” “你想多了。”云素裳的声音清清淡淡的,栾梦平却忽然心头一颤,感觉到事情不太妙。 “云儿,你连自己都骗不了,如何能骗得了我?我今日来,只是要告诉你,我要带你走,或者你们把我‘留下’,没有第三种选择。云儿,我受够了没有你的日子,你若是嫁了别人,我也便不会为自己的今后作任何打算了。”秦翰飞幽幽地、一字一句地说。 云素裳很想冷笑着告诉他,自己的选择与他没有任何关系;很想告诉他,他若一心求死,自己根本不介意……但是话未出口先已哽咽,她竟完全没有办法说服自己理智一点。 自从答应了嫁给栾梦平之后,她的心中就一直在想,秦翰飞会何时来带她走。 一直想一直想,那点微不足道的理智,便随着这样的念头而渐渐地消散殆尽,到如今怕是再也找不回来了。 栾梦平握着云素裳的手指渐渐用力,脸色已变得十分难看:“秦翰飞,你不要太过分了!” “我只是要来找回我的女人和孩子而已,哪里过分了?”秦翰飞冷冷一笑,却不知是嘲讽对方,还是在自嘲。 云素裳心头微震,莫名地便湿了眼眶。 她以为他猜不到的。 毕竟时隔多年,她又与栾梦平一直那般亲密,难道秦翰飞就从未怀疑过孩子的来历吗? 他竟是……这般信任她的。 可是,今日之事,究竟该如何了局? 栾梦平越发怒不可遏,却见云素裳一只手慢慢地扯落红盖头,目光定定地看着站在场中的秦翰飞,神情竟有些恍惚。 栾梦平顿时心慌起来:“裳儿,想想你从前受过的苦……莫要被此人骗了!” “对不起。” 云素裳忽然慢慢地闭上眼睛,两行清泪缓缓落下,她却觉得一颗心慢慢地落回了实处,心中说不出的舒畅安宁。 “裳儿?”栾梦平握着她的手越发紧了,好像一旦放手,她便会插翅飞走了一样。 秦翰飞轻轻叹了口气,唇角带着宠溺的微笑:“云儿,到我这里来。我保证不会再让你受苦了。” 云素裳像是受了什么蛊惑一样,轻轻地向前走了一小步,感觉到自己的手仍然被栾梦平握在掌中,她才慢慢地回头,口中仍是那三个字:“对不起。” “我不要你的对不起,裳儿,你不能再受这人的骗了!”栾梦平感觉到她在试图挣脱自己的手,心下早已焦灼万分。 铭瑄公主抱着懵懵懂懂的小皓儿,慢慢地走到云素裳的身旁,意味深长地说:“裳儿,你可不能再犯糊涂了。” 云素裳看看她,看看她怀中的小娃娃,再看看一脸期待之色的秦翰飞,一时却也有些迷茫。 “九公主!”人群之中忽然有一名老妇,拄着拐杖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云素裳听到这声“九公主”,便知道事情不妙。 果然,那老妇指着秦翰飞的身影,怒冲冲地说:“我们与此贼不共戴天,你可想好了,确实要跟此贼走?” 云素裳咬紧下唇沉吟半晌,终于还是坚定地抬起头来:“对不起,我没有办法勉强我自己。” “你……你竟这样离不开这个贼子吗?你这班不义不孝,可想过异日泉下,如何面对你那死不瞑目的父母?别忘了——此贼是你不共戴天的杀父仇人!”那老妇在前朝时是有诰封在身的,一举一动自有上位者的气势。此时她将龙头拐杖在地上跺得咚咚响,在场众人心中俱是凛然。 秦翰飞目光只注视着云素裳,平静地道:“天道更迭,非战之罪也。” 云素裳轻轻向他点了点头,重新转向那老妇:“您说的这些,我都想过……异日泉下,我会亲自向父皇母后请罪,但在此之前,我要和他在一起。” 栾梦平的手渐渐放开,满眼的不可置信:“裳儿……即使他那样对你,你还是对他念念不忘?过了这么久,还是没有一点改变?” “是。”云素裳坚定地道。 “你若今日不肯嫁栾家小子,今日便不是大喜的日子,所以——咱们也不怕见血晦气!若我等定要留下此贼性命,你待如何?”那老妇声音越发严厉,一字一顿,属于老年人特有的声音在这山中传出了老远。 云素裳微微一滞,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唇角却带着一抹坚定的笑意:“我陪他。” “云儿,你……” 秦翰飞震撼得说不出话来,双目一眨不眨地注视着眼前这个愿为他拼尽一切的女子,直恨从前自己荒唐,竟将这样一颗绝世明珠抛弃,任其蒙尘! 这本是一个值得他倾尽天下去爱的女人啊! 此时此刻,他并未为她做什么,她却这样勇敢地站在他的身旁,为了他而与她自己的族人坚定地争执! 他何德何能,竟会有这样的女子青睐? 今日,便是魂归于此,他也该感戴上天恩德了! 云素裳慢慢地从台上走下来,站到秦翰飞的身旁,二人相视一笑,竟是旁若无人的样子。 也许今日便是新的开始,同时也是一切的结束,但这有什么关系呢?这一生难得相守,能有片刻相知,已是上天的恩赐了! “娘……”一道怯生生的童声,让云素裳微微一怔,然后下意识地蹲下身子,伸出手来。 铭瑄公主双手一松,小皓儿便从她怀中跳了出来,一头扎进了云素裳的怀中:“娘亲不要扔下皓儿!” “当然不会。娘亲和爹爹,都永远不会扔下皓儿的。”云素裳缓缓地勾起唇角,笑了起来。 铭瑄公主微微一笑,转向那个怒气冲天的老妇人:“周婆婆,您赢了。” “哈哈,我就说这丫头痴得很,是死也不会放手的!真是的,便宜秦家这个小子了!”那老妇人转眼之间,竟是飞快地收起了恼怒的神色,换上一副宠溺的笑容。 云素裳还在发愣,却听见那老妇人不依不饶地朝秦翰飞嚷道:“还发什么愣?九小姐管我叫周婆婆,你难道要把我老婆子当陌生人吗?” 云素裳慌忙暗中朝秦翰飞打个眼色,那笨家伙终于回过神来,喜笑颜开:“多谢周婆婆,多谢大伙儿成全!” “哼,真是便宜你小子了!”云素裳听见不少人都在说这一句话,忍不住重复了一遍。 秦翰飞也不恼,从她怀中接过那虎头虎脑的小娃娃来,笑得眼睛都眯成了一条线:“没错,确实是便宜我了!” 本书源自看书網 本书来自 品书网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