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民国5年,袁世凯死去,北洋军阀逐渐分化为直、皖、奉三大派系,直系冯国璋在英美的支持下,控制长江中下游的苏、赣、鄂及直隶等省,皖系段祺瑞在日本支持下,控制皖、浙、闽、鲁、陕等省,奉系张作霖以日本为靠山,占踞东北三省。因无人具有足够能力统领整个北洋军队及政权,三大派系都在外国列强操纵下,割据省界导致分裂,尔吞我并,争斗不已,以军队为主要力量在各省建立起势力范围。 黎元洪继任大总统职位后,与在中央掌实权的段祺瑞争权夺利,发生“府院之争”。1917年7月,张勋应黎元洪“调停”之邀,率三千“辫子军”入京,复辟帝制,激起全国人民的反对。段祺瑞以“功臣”自居,重任国务总理,掌握政府大权后,继承袁世凯的衣钵,屈膝卖国,企图建立皖系军阀独裁统治,激起资产阶级革命派及西南军阀的反对。1917年8月,孙中山任中华民国军政府大元帅,随即讨伐段祺瑞的第一次护法战争拉开帷幕。在北洋军的镇压下,北伐军受挫,加之军政府内部的矛盾,1918年5月孙中山愤而辞职,护法战争失败。 1920年直皖战争,直系军阀利用民众的爱国情绪和皖系同其他派系的矛盾,联合奉系军阀,打败皖系军阀,把持了********,扩张了地盘。湖南一军阀统领吴宪带领的队伍接连拿下三座城池,获得上峰嘉奖,吴宪回到营地,大肆犒赏官兵,英俊潇洒的方轩在战场上骁勇善战,连端几个火力据点,让大队人马长驱直入,获吴宪奖励晋升为营职,同门堂兄方民也晋升为连职。夜晚在营地张灯结彩,大开盛宴,酒肉淋漓,官兵们猜拳喝酒,你敬我干,吆喝声此起彼复。吴宪率家中妻妾姨太太一众女眷坐在中庭主桌,女眷们有的骚首弄姿,有的略施粉黛,有的献媚妖娆,唯有三姨太落落寡欢,抽着香烟,吐着烟圈,既不敬酒,也不奉迎,冷眼看着身边的人吃吃喝喝。吴宪身边的付侍卫先前在陪同吴宪去戏园看戏时,就被三姨太的姿色吸引倾倒,奈何吴宪看中三姨太后下手强夺,几乎捆绑式的将三姨太迎娶进了门,自已只好扼腕叹息。此时付侍卫趁机走进三姨太,举着酒杯向她敬酒,三姨太瞄了他一眼,只是把酒杯举了一下,并不喝,回手又放在桌上,付侍卫尴尬地喝了一口后知趣地离开。 在右边的副桌上,方轩、方民兄弟二人被同桌的官兵邀着敬酒喝酒,恭喜二人升职,方轩、方民一一谢过,酒过三旬,两人脸色微红,逐约起辞谢过众人,走到主桌去给吴宪敬酒,三姨太略一转身看到方轩,顿时被方轩英俊风流倜傥的容貌吸引,手中的香烟掉落在地上也没察觉,又眼一直紧盯方轩,看着方轩经过自己身边时,故意碰落手中的酒杯,酒洒在了自己的衣裙上,慌忙站起身来,方轩吃了一惊,忙不迭向三姨太赔礼道歉,站在一边的付侍卫远远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随手将抽着的香烟狠狠地扔在地上,方民看到方轩这一状况,悄悄拉着方轩走回到座位上。 一日方民收到家中来信,要他兄弟二人抽空回家祭祖。自离开老家加入直系军阀后,兄弟二人从最初的小士兵干起,一路摸爬滚打,多次参加战斗,出生入死,屡建奇功,逐渐获得赏识,一路荣升至今,他二人总想着立功受勋后好回家光宗耀祖,因此出来后一直从未回过老家。现在有了这等荣耀,回家看看,让老太爷老太太高兴高兴也值。方民看完信后兴致勃勃地去找方轩商量回家的事,走进方轩的营房,只见床上桌前空着不见人,逐转向门外寻找,见到一个勤务兵忙询问,勤务兵告之刚才看见方轩在营房后山花园里,方民逐循路前去找寻,穿过一条被茂密的竹林遮掩着的石径小路,登上一座假山,在假山石背后的狭窄通道处,竟看见方轩同三姨太在一起,三姨太身穿绿荷长裙,挽着头发,鬓角边插一小凤簪,浅施胭脂,倚靠着山石,不停地用手帕试泪,方轩手足无措地忙劝慰她。 “从嫁给老爷后,就一直受大太太、二太太的气,倘若我老家还有人,我早就跑了,只恨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没人帮衬,真是命苦啊。”三姨太诉说道。 “你嫁给大帅就是大帅的人了,别这样胡思乱想,这要让大帅知道,会遭责罚的。”方轩劝道。 “可我根本就不爱他,是他硬把我从戏班里抢来的。”三姨太愤愤地说道。 “事情都这样了,你也只得认呀。”方轩说道。 “这哪里是在过日子,成日里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就唯恐少得了一分、少吃了一口似的。”三姨太说道。 “过日子嘛,家家都一样,哪有不争不吵的,何况是你们这样的大家。”方轩说道。 “那你成亲了吗?”三姨太转过脸来问道。 “我都当爹了,女儿都满4岁了。”方轩笑着说道。 “你太太很漂亮吧。”三姨太有些羡慕地问道。 “小门小户家的,会养孩子就行。”方轩说道。 方民故意干咳一声,把他二人吓了一跳,三姨太忙转身匆匆沿着小路离去,方民一边将信递给方轩一边问: “你干吗?你同她私会,这要让大帅知道后还了得,会遭军法处置,你不想活命了?” “唉,她几次来找我,我看她可怜,所以劝劝她。” 吴宪因接连率部参加作战,鞍马劳顿,腰疼病又犯了,当上峰要求他再次出兵时,只好派方轩和方民替他出征,方轩和方民不负重望,带领队伍配合上峰又打了胜仗回来,吴宪高兴自已的下属给自已长了脸,安排好家宴,邀方轩和方民到家中小聚,三人推杯换盏,饮酒高兴,兴致所致,吴宪差仆人去叫三姨太过来唱首曲子助兴,三姨太因事先听闻是请方轩方民来家中赴宴,一直在房内思忖着如何找由头出来相见,现见仆人过来传话,欣喜若狂,忙换衣梳洗打扮一番,抱上琵琶婷婷袅袅地走来。 “你磨磨唧唧地做啥,让我们等了老半天,快点给我们唱一曲,让我的弟兄们高兴高兴。”吴宪大不耐烦地催促道。 方轩微笑着看着三姨太,三姨太羞红着脸点了下头,付侍卫搬过一张椅子来给她坐下,三姨太轻抚琵琶,软语轻吟,弹唱了一曲苏州评弹《苏三起解》,余音绕梁,回味悠长,吴宪眯起眼靠着椅背,手指轻轻敲打着节拍,沉醉其中。方民头一次听三姨太唱曲,吴浓软语虽然不是很容易听得懂,但那委婉的腔调却是他从未听到过的。方轩屏吸静气地听着,虽然私下里同三姨太来往了几次,却没想到三姨太的评弹唱得是如此曼妙,恍忽身临高山流水之中,观云淡风轻,看花开叶落,与红尘无牵。付侍卫站着冷眼观看,三姨太是他梦昧以求的佳人,却让吴宪占了先,正在无从下手时,又冒出个方轩横插一脚,论模样、论军功自知不敌方轩,可心中的这口气实在让他难以下咽,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三姨太投入自己的怀抱中,让方轩见鬼去吧。 方轩盯着三姨太看得出神,方民悄悄拉扯方轩衣角用眼色暗示,方轩才回过神来继续同吴宪喝酒助兴直到深夜。 方轩方民兄弟二人返回营地,一阵冷风吹来,方民酒劲涌了上来,方轩忙扶着他在一背静处呕吐,方民吐完后,感觉好了许多,二人一起走到营房处,分头回房休息。 方轩倒在床上一时难以入睡,一会想着几时同方民一起向吴宪告假回家之事,一会想着家中亲人,尤其是许久未见的女儿灵芝,一会却又想着三姨太唱曲时的娇俏爱怜的模样,挥之不去,不由得在床上辗转反侧,忽听得窗外有动静,军人的习惯让他警觉起来,轻轻爬起猫着身移向窗户,借着稀疏的月光看到窗户贴着的草纸被撕开一个小洞,一只手绢的角伸进来飘动着,方轩见手绢角上绣着一朵梅花,立刻知道是三姨太在外面叫他,想不出去,又觉得辜负了她,起身坐起寻思再三,便悄悄下床,轻轻拉开门,先探出头看看外面,见巡逻的卫兵已走远,躬身走出屋,紧身贴着屋檐快步绕到屋后,三姨太见到方轩出来正想说什么,被方轩捂住嘴,示意她别出声,随后左右看了一下,拉起三姨太一路绕至小竹林,在竹林深处的一块空地上停下来,三姨太不由分说地扑向方轩怀抱,方轩措手不及,稍迟疑了一下,禁不住伸手拦腰抱住三姨太,二人情不自禁的急促吻在一起,三姨太双手钩住方轩的脖子,手里的手绢滑落在地,起伏的胸部紧贴着方轩,嗅着三姨太散发出的女人的气息,让长时间未近女人身的方轩再也把持不住,欲火攻心,抱起三姨太走进竹林茂密处放下,伸手拉开三姨太的衣裙,俯身贴了上去,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将那竹叶弄得满地飞扬。 在客厅里,吴宪正悠闲地抽着大烟,三姨太在边上给他捶着背,大太太和二太太各自领着自己的儿子走进来,争着向吴宪告对方的状,吴宪早********,随便敷衍了一下,仍躺着抽自己的烟,两位太太互相刻薄地数落着对方,这时付侍卫端着一个盒子走进来对吴宪说道: “大帅,这是外面送来孝敬你的,你过过目。” 吴宪略欠欠身,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全是珍珠、玉佩、瑪瑙、翡翠等饰品,两位太太顿时停止了争吵,盯着一盒珠宝,眼里放着绿光。 “你先看看,喜欢哪一样?”吴宪对三姨太说道。 两位太太紧盯着三姨太,心里很不乐意,都担心被三姨太挑了好的,谁知三姨太站起身,看都不看盒子一眼说道: “没有我中意的。” “拿去分给各房太太,别再这里吵我了。”吴宪对两位太太说道。 两位太太接过盒子,立马换上了笑脸,一起有说有笑地走了出去。三姨太服侍吴宪睡着后,拿起手绢走出客厅,朝花园走去,付侍卫悄悄跟着她,走到一座小桥边,付侍卫径直走上前去,把三姨太拦住,从衣袋里掏出一对精美玉簪递到三姨太面前: “这是我专门留给你的,喜欢吗?”付侍卫一脸讨好地说道。 三姨太看了一眼玉簪,又看看付侍卫,不屑地说道: “给大帅的东西,你扣留了多少?” “我哪敢,只是看着这对玉簪实在是精美,总想着,得有漂亮的女人才配得上戴它。” 付侍卫从吴宪迎娶三姨太那天起,就被三姨太的芳容吸引,一直想找机会接近,无奈三姨太从不把他放在眼里,就连正眼都没瞧过他,因此一直得不到三姨太的芳心。 “你犯不着用这东西来讨好我,我就是收了也是不敢戴出去招摇的,那大太太、二太太要是看见,还有我的好日子过。”三姨太扭头看着小溪流水说道。 “那两个太太都是没见识的女人,这东西要落在她们手里,白糟蹋了。”付侍卫一边说一边要替三姨太插在头上。 “还是你自己收着吧,我要回去了。”三姨太用手挡开,转身往回走去,留下付侍卫怔怔地站在原地,想了想,仍将玉簪揣进衣袋里。 在吴宪队伍驻扎的营地附近,时常有小股地方土匪出没,今天过来偷点粮食,明天出奇不意地偷杆枪,搅得官兵不得安宁,方轩和方民多次带领人马出击,奈何附近周围都是山高林密,土匪们来去无踪迹,只得望尘兴叹。吴宪气得找当地官府平叛,官府里都是上了年纪的老朽们,除了点头哈腰、唯唯喏喏外,也毫无办法。 一日吴宪接到上峰密报,获知附近土匪们近日将聚集山寨,拉杆扯旗,试图扩张地盘,形成一股地方势力。上峰指示吴宪摧毁窝点,活捉头目,余下人丁充塞队伍,壮大势力。吴宪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逐集合队伍,准备出征,只见方轩捂着肚子跑过来: “报告,大帅,我这几天不小心拉肚子了。” 吴宪看着方轩难受的样子,挥挥手: “这次你就别参加了,山高路陡的,没有力气哪行,你在家看好营地吧。我带方民亲自去收拾这帮老巫。” 吴宪说完骑上马,带领方民等一纵队伍朝深山进发,方轩叮嘱方民剿匪不比打仗,一路上要多长个心眼,保护好大帅。 付侍卫瞅准时机,偷偷朝三姨太房中走去,心想这几天吴宪不在,三姨太无人袒护,自己正有机可乘。推开房门,只见三姨太正在轻抚琵琶,见到付侍卫进来,显然吃了一惊。付侍卫反手将门关上,淫笑着走近三姨太,从衣袋里拿出那对玉簪摇晃着说道: “我思来想去,这东西还是送给你比较好,别辜负了我对你的美意。” “那,你放桌上吧。没事的话,你出去,我要午睡啦。”三姨太说道。 “你总得戴在头上让我看看吧,美人。”付侍卫邪笑道。 “我是大帅的人,你可得放尊重些。”三姨太边后退边说。 “这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你呀,从你进这府的那天起,要是没有大帅,我早就让你做我的美娇娘了。”付侍卫迫不及待地强行抱起三姨太放倒在床上,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服,就扑了上去,撕开三姨太的衣裙,三姨太拼命挣扎呼叫,都无济于事,就在付侍卫要猥琐她时,伸手摸到放在床头的剪刀,于是将剪刀对着付侍卫,付侍卫一惊,停下手来说道: “小娘们,你敢动我?” “我死给你看。”三姨太反手将剪刀对着自己的咽喉,怒目咬唇盯着付侍卫。 付侍卫无奈松开手下了床,一边捡起自己的衣服一边说道: “算你狠,早晚我会收拾你的。”摔门而去。 三姨太丢下剪刀,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 方轩休息了两天后,感觉身体好多了,便出得门来在营部四周转悠,同方民一起回家祭祖的愿望一拖再拖,想着老太爷们望眼欲穿的情形,心中一阵内疚,于是打定主意,待方民同吴宪剿匪回来后,一定告假回趟老家。 方轩边走边筹划着回家的事,没想到竟同三姨太相遇,见三姨太一脸愁眉,不由上前询问: “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没啥。”三姨太懒懒地答道。 方轩看着三姨太不似往日情形,心里疑惑,逐跟着她走了好一段路后忍不住问道: “是不是又受太太们的气了?” “那些气已不算啥了,我是恶心那个付侍卫。”三姨太厌恶地说道。 “他是大帅跟前的人,得罪不起的。”方轩说道。 “那你怕他吗?”三姨太转过身盯着方轩问道。 “谈不上怕,我们都是各干各的,互不相犯。”方轩说道。 两人在一起边走边说话,却不料被躲在暗处的付侍卫窥见,看到三姨太同方轩悠闲地走在一起闲聊,好似一对恋人一般,付侍卫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于是干脆径直朝他俩人走来。 “你们俩好兴致啊,还真是男才女貌呢。”付侍卫揶揄地说道。 “付侍卫,话可不能这么说。”方轩对付侍卫说道。 “我同方营长散散步,说说话,有你什么事。”三姨太不耐烦地说道。 “开开玩笑,别生气。方营长,这次没同大帅去剿匪,可是失去了立功的机会哦。”付侍卫继续揶揄地说。 “我身体不适,大帅让我留下将养。冲冲杀杀的时候多了,总得休整,养精蓄锐嘛。”方轩正色道。 “方营长,这种一辈子都是服侍人的,能知道啥?别费口舌了。”三姨太鄙弃地说道。 付侍卫受到他俩人的夹击,一时说不上话来,尴尬地站着。 “我要回去了,告辞。”三姨太略点了一下头,转过身扬起手绢朝右边走开。 “我再到别处去转转。”方轩转身朝左边走开,把个付侍卫一人撂在原地。 看着他俩一左一右地走开,付侍卫自知没趣,心里恨恨地想:等有朝一日你俩偷鸡摸狗被我拿住,要你俩好看。 这天三姨太一人在房里百无聊耐,吴宪走了几天,没人管她,她也乐得自在,平时懒得过大房去吃饭,佣人不送过来,也不生气,天气好时就出来走走,天气不好就呆在房里饮酒唱曲。因时时怕被付侍卫盯上,便少有同方轩来往,心里却是时时刻刻都盼着能同方轩莺梦缠绵。想到这,便打开瓶子倒了杯酒,拿在手里一口接一口地喝,慢慢地酒劲上来了,眼神眯蒙中似乎看到方轩潇洒地朝自己走来,一时兴起逐唤佣人去营地请方轩过来。 方轩得到佣人的口信,心里踌躇着,想到付侍卫那贼眉贼鼠的眼光,怕被他识破,便装着随意地问佣人付侍卫可在,说是要同付侍卫商议点事,佣人回答说付侍卫去赌馆赌钱去了,于是稍定下心来,随佣人一起走进吴宪府中后,径直朝三姨太房中走去,推开门,只见三姨太穿着薄衫,手里举着酒杯,睡眼惺忪地靠在桌边坐着,见方轩推门进来,嗲嗲地说道: “你终于来了,过来,别怕,咱们喝点酒说说话,不做什么。” 方轩稍迟疑了一下,便走过去坐下,将三姨太手里的酒杯取下说道: “你整天这样饮酒消沉不好,会伤身体的。” “我这是过一日算一日,还能怎样?”三姨太伸手去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你干嘛不和大帅生个孩子,有了孩子,你就不会这样无聊了。”方轩劝道。 “大帅缺孩子吗?他那么多个孩子都顾不过来,我要有了孩子,只怕会过得连我都不如,别让我的孩子来这世上遭罪了。”三姨太放下酒杯站起身说道。 方轩不知再说什么,坐着看三姨太走去取了一个酒杯,倒上酒端过来递给他,无奈地接过来陪着喝了一口,四下里看了一下。 “别怕,付侍卫今天去赌馆赌钱去了,这院里没人。”三姨太说道。 “咱俩的事付侍卫没发觉吧?”方轩轻声问道。 “他本身就是个畜生,怕他做啥?”三姨太气愤地把上次付侍卫欺辱她的事告诉了方轩,方轩攥紧拳头咬着牙,准备找机会教训教训付侍卫。 俩人边聊边喝,不知不觉天已黄昏,方轩不胜酒力,靠着椅子昏昏欲睡,三姨太走近来,依偎着他,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头发、耳朵,情不自禁地深情吻着他的脸,身上散发的香气让方轩嗅得沉醉,恍恍惚惚间抱起三姨太上了床,二人宽衣解带,卿卿缠绵,莺梦温存。 付侍卫在赌馆里一掷千斤,手气颇佳,连赢几盘,面前的银子堆成小山,高兴得抽着烟连连叫嚷大家快下注,可是几盘过后,运气逆转,面前的银子纷纷落到别人手里,付侍卫不服,索性将身上带来的银子全数拿出,可仍是翻不了盘,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银子散尽后,垂头丧气地离开。 回到吴宪府中,走进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地寻找剩余银子,一时想起上次放在三姨太房中的那对玉簪,或许还能当出些赌资,于是就朝三姨太院子走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付侍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小心推开一条门缝,眯起眼睛往里瞧了一下,就大着胆子进去,屋内一股浓浓的酒气味,小圆桌上瓶倒酒杯歪,地上扔着衣服、手绢、皮带等,付侍卫感觉不对劲,又悄悄朝里间走过去,没想到竟看见方轩同三姨太俩人抱在一起睡得香甜,全然未察觉有人进来,付侍卫气得瞪大了眼睛,正想发作,忽转念一想,心生一计,便悄悄退了出来,在门外将门牢牢锁上,并派人连夜密告吴宪。 吴宪自带着方民队伍开拔进山后,原想着不费摧毁之力就活捉土匪头目,然后打道回府,谁知一路上山高林密,队伍行进困难,还不时被土匪们打冷枪,吴宪命士兵们一阵胡乱扫射,又继续前行,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来到土匪们藏身的山洞前。 吴宪同方民抬头一看,就知地势十分不利,山洞位于山头的制高点,要冲上去必将陷于山洞前狭窄的关口,关口上两挺机关枪把持着,几个冲上去的士兵瞬间就在机关枪下送命。吴宪于是命队伍暂时停下来,分散成两队,将山头包围起来,先困住土匪。两天过去后,土匪们仍无投降意思,反而让队伍被土匪们牵制,吴宪气得在地上走来走去,一时想不出好的办法。 方民带着几个士兵认真查看了附近的地形,在山洞前狭窄的关口处有两棵大树,如果能在天黑后趁土匪们不注意时,悄悄地接近并爬上去,将炸药扔下炸开关口和山洞门,队伍趁机再冲上去,就能一举拿下土匪窝。于是方民将这一主意报告吴宪,吴宪大喜,立即传令下去让队伍做好夜晚进攻的准备。 在山洞里,点着几个照明的火把,烟雾撩绕,光线昏暗,几个大的土匪头目坐在石凳上喝酒吃肉,其余的土匪们四散在角落里,因连日对抗吴宪队伍,都已精疲力尽,一个个东倒西歪地打着盹。 “别看他们是正规军,到了咱们这山头,一样奈何不了我们。”一个土匪头目说道。 “想围困死我们,哪那么容易,先让让他们尝尝这山里的蚊子的利害。”另一个土匪头目说。 “让门外的弟兄精神着点,咱们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陪他们玩。” “哈哈哈!” 夜深后,方民同几个士兵捆绑好炸药,交给两个身手敏捷的士兵背在背上,两个士兵猫着腰悄悄钻进树林,慢慢接近那两棵大树后,迅速爬了上去,吴宪和方民看在眼里,打着手势让士兵们作好准备。关口处的机关枪手一直没见有动静,逐放松了警惕,连着打了几个哈欠,便靠着机关枪睡着了。 方民见士兵在树上解下了炸药,便用手指含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两个树上的士兵拉开弹火线将炸药包一扔,一个炸在关口处,一个响在山洞前,顿时硝烟弥漫,吴宪和方民立即带领队伍冲了上去,一阵狂扫射,守山洞门的几个土匪顿时送命,方民带头冲进山洞,借着火把亮光,迅速把土匪们制服,吴宪走到一个土匪头目前,气急败坏地拿枪对着他的脑袋: “你几个小小的毛贼成天窝在这山洞里还想造反,老子毙了你。” “饶命,长官。”土匪头目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还有谁想造反啊,给我站出来。”吴宪对其他土匪吼道。 土匪们一个个齐唰唰地跪下,不停地叩头求饶,方民把收来的枪支集中放在吴宪面前,吴宪拿起一杆枪看了看说道: “你们偷鸡摸狗都偷到我的头上来了,要想全家吃饱饭,就跟着我走出来打天下,立了功,升了官,自然会有你们的好处,窝在这里有啥子出息。有跟着我出去的,发饷银两块,不去的,送子弹一棵。” 这时一个士兵跑过来,跟吴宪耳语了一下,吴宪逐命方民留下来打点余下事务,自己带上几个士兵连夜往回赶。 吴宪深夜回到府上刚一坐下来,一众妻妾姨太太早已得到付侍卫散布的消息,纷纷围拢过来向吴宪告状,指责三姨太不守妇道、伤风败俗、辱没家风,付侍卫快步跑进来,走进吴宪身边,悄悄对着吴宪耳语了好一阵,只见吴宪脸色越来越青,一众妻妾姨太太围着不敢再吭气,吴宪气急败坏地带领众人走到三姨太院子,叫付侍卫打开门,自己亲自进房查验,只见三姨太和方轩衣不遮体,睡眼腥松,二人因饮酒过多,一直还未睡醒。 走在吴宪身后的妻妾姨太太们见此情景,一股脑地扑上去一阵乱抓乱打乱骂,把三姨太的头发扯乱、睡衣撕破、脸上留下青一块紫一块的肿印,方轩还未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被付侍卫拖着揪下床来,推倒在吴宪脚下,吴宪气得拔出手枪对着方轩的脑门正欲开枪,付侍卫忙上前劝阻: “大帅,你这样做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还让你蒙羞。依我看,先不急着这会,慢慢地收拾他俩方解恨啊。” “先捆起来,听候家法处置,让你们大家都看看背叛我的下场。”吴宪恼羞成怒地叫道。 一群卫兵拥上去将方轩和三姨太捆绑起来,押到后院小柴房里,关上门,留下两个卫兵把守。 小柴房里,方轩和三姨太背靠背地被反捆绑着坐在地上,外面天色越来越亮,清晨的寒气袭来,俩人冷得直打哆嗦,三姨太禁不住一阵抽哽: “都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呀。” “事到如今,别再说了,坚强一点。”方轩劝慰道。 “他会杀了我们吗?”三姨太问道。 “不知道,但这次是逃不过去的了。大帅回来得这么及时,事先一点动静也没有。”方轩说道。 “肯定是那个付侍卫搞的鬼,我看他就从来没安过好心。哼!”三姨太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知道我兄弟方民回来没有,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希望大帅看在我俩过去立过功的份上,不要牵怒于他才好。”方轩说道。 “我好冷。”三姨太低声嘀咕道。 “靠着我会暖和点。待会有人送吃的来时,咱们央求他们一下。”方轩说道。 俩人相互紧挨着,方轩握着三姨太的手鼓励她别害怕,俩人就这样一直坐着等待,然而一个上午过去了,也没见有人来。 方民带领士兵把土匪窝里所有残留的土匪及枪支弹药全部清理后,对老弱伤残的土匪发给饷银一块,遣散回家,其余的土匪全部收编入队伍,每人发给饷银二块,枪支弹药全部收缴打包带回营。附近山头流窜的土匪们闻风丧胆,四下逃窜,从此再也不敢前来冒犯。 方民带着大队人马返回营地,将土匪和枪支弹药移交后,就去找方轩,屋前屋后、花园假山等都找遍也没见方轩的身影,不由心中纳闷,于是倒回去找到一个勤务兵询问,勤务兵告之方营长昨天去了吴宪府中,至今未见回来。方民顿时觉得可疑,联想到昨天晚上吴宪连夜赶回来之事,难道与方轩有关,或许是他们约定要商议队伍上的事,但总不至于这么匆忙。方民思来想去都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决定亲自到吴宪府上去看看。 吴宪因一路上劳顿,加之昨晚之事,害得他很晚了才睡。因此一觉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钟了,吴宪懒洋洋地穿着睡衣走出来,在花园里伸伸懒腰,付侍卫即时将泡好的茶水端上递给吴宪,吴宪接过来喝了一口,走到躺椅边躺下,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大帅,我让他们把饭送过来。”付侍卫欠着身子说道。 “别急,我先养养精神。”吴宪挥着手说。 方民进了府中,佣人告之吴宪在花园里,便朝花园走去,见付侍卫正小心服侍,逐放慢脚步不敢冒然觐见,快到跟前时,付侍卫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迅速闪身躲在一块大石头背后。 “大帅,你可想好如何处置方轩了吗?”付侍卫问道。 “这对狗男女,杀千刀都不解我的恨。”吴宪睁开眼说道。 “用家法处置吧,只有家里的人知道,保不准以后队伍上还会有人冒犯。”付侍卫试探着说道。 “你有啥好主意,说来。”吴宪问道。 “家规军纪一起用,将他二人‘浸猪笼’,投入湘江去喂鱼,叫家里人和队伍上的都看看,以后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付侍卫奸笑着说道。 “好,就用你这法子,给我好生准备,明天就处置这对狗男女。”吴宪气哼哼地说道。 方民听到这里,如五雷轰顶,脸已吓白,趁着他二人不注意,悄悄走开,飞快逃离吴宪府中,为防不备,回到营地后,将自己收藏的金银细软悉数装包,随后检查了自己身上的枪械,又跑到方轩的住处,取出方轩多年的积蓄,一并带在身上,随手把方轩的枪也拿上,趁着官兵们正在午睡,对值勤的士兵谎称出去办点事,便离开了营地,上街找到一小客栈住下,换下军装,穿上便服,打定主意晚上再进吴宪府中寻找方轩下落,然后侍机营救,逃回老家。 下午付侍卫服侍好吴宪后,朝小柴房走来,他支走看守的卫兵,四下见没人,独自进入房内。 方轩和三姨太又冷又饿,早已精疲力尽地相互靠着昏然入睡,付侍卫走过去解开绳子,把方轩拖到一边,对着方轩一阵拳打脚踢,方轩被打得口鼻流血,却无法还手。 “不要打他,我求你不要打他,你放过我们吧。”三姨太叫道。 “你不就是看他长得好看吗?我再给你修修看。哼!”付侍卫说完又是一拳打过去,方轩被打倒在地。 三姨太瞪大眼睛看着付侍卫,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你这畜生,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遭天遣。”三姨太大声骂道。 付侍卫丢下方轩,一步一步走向三姨太,露出邪恶淫猥的面目。 “小娘们,我一直对你好,可你就是不买我的账,碍于大帅颜面,我不敢拿你怎样。现在大帅不保你了,你还能给我脸色吗?”付侍卫说道。 “你这下三烂的人,你比畜生还不如。”三姨太咒骂道。 付侍卫不由分说,一把抱起三姨太走向屋内一草堆边,放下三姨太,当着方轩的面扒开三姨太的衣服,猥琐强奸了三姨太,满足****后,起身穿衣离去。 深夜,方民在小客栈装备妥当后,带上头巾,悄悄溜出客栈,抄着小路朝着吴宪府上走去,到离吴宪府大门前约200米处停下来,只见大门前几个站岗的士兵来回走动,想着自已白天刚进去过,容易被士兵认出,于是转身沿着小巷道摸黑去到吴宪府后花园围墙外,贴着墙根聆听了一下里面无动静,逐拿出绳子将带有挂钩的一头向上抛去,挂钩钩住围墙里面的雕花窗户,方民试了试后,就顺着绳子翻了进去。 方民过去来吴宪府时都是同方轩一起过来,最多也就是在前院打个转身,后院从未进去过,因此不熟悉里面的情况。方民顺着围墙根角朝一边走,没走多远就被堵住,返回来朝相反的方向走,又被一山石挡住去路,来回折腾后又回到原地。方民思忖一下,决定爬上房顶再找去路,于是取下绳子,抛向屋顶,猫着腰攀了上去。 方民顺着屋脊一栋栋地看去,后院都平静无声,且又无灯火,只有隔三差五牵着一条狼狗巡逻走过的几个士兵。由于方民也不熟悉路,因此不敢冒险下去寻找,走到挨着围墙的屋脊边上后,回头看了看整个后院,略沉思了一会,忍不住扼腕叹息,一不留神,脚下的一块瓦片一松,“哗”地一声滑落了下去,已经走过去的巡逻士兵立即转身,放开牵着的狼狗,那狼狗“汪汪”地叫着飞快地扑来,巡逻士兵紧跟在后,方民见此情况不妙,迅速一个转身跃下屋脊,消失在黑夜中。巡逻士兵赶到后,上下左右简单地看了看,没发现异常,互相嘀咕着猜测可能是野猫所致,逐牵着狼狗回去了。而在此屋门前站岗的士兵听到狗叫后,相互间左右看了一下,说了句“野猫太多”的话,又重新靠着门打盹。 屋内方轩和三姨太紧挨着,二人白天受到付侍卫的残暴后,已体力无支,加之付侍卫又下令不给送吃食进来,双人感到求生的欲望渺茫,方轩想着吴宪回来后,方民也应该回来了,却苦于无法送信给方民。听到屋顶瓦片滑落声,心中正疑惑,随着狗叫声和士兵的脚步声近,心里升起的一线希望又落空,想着方民最好不要落成自己这样才好。 第二天,付侍卫安排卫兵在湘江边搭起台子,台上放上一排椅子,吴宪携家眷们端坐在台上,全体队伍集合,官兵分列站在两边,台下用竹条编了一个竹篓子,只听吴宪一声令下,几个卫兵推押着方轩跟三姨太走上前来,俩人被打得体无完肤,灰头土脸,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模样,台下的官兵们见他俩人如此惨状,都瞪大了眼,唏嘘不已。 “好你个方轩,算我看走了眼,我拿你当兄弟看待,给你加官晋级,而你竟然背着我同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勾结在一起,给我戴绿帽,让我蒙羞。”吴宪说道。 “你要杀要剐冲我来,是我勾引他的。”三姨太叫道。 “你这不要脸的贱人,我娶你进门,好吃好喝地待你,你竟然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吴宪指着三姨太骂道。 “大帅,我方轩跟着你出生入死这些年,从没背叛过你,你要拿我开刀我无话可说,但我也要提醒你,警惕你身边蛇蝎心肠的人。”方轩大声说道。 “你死到临头了,还想巫陷人。”付侍卫抢白道。 “哼,我吴宪不是不讲弟兄情意,但是你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我不是好惹的。来呀,弟兄们,你们都给我好好看清楚,今后谁要是背叛我,就跟他一样的下场。给我扔进江里喂鱼去吧。”吴宪大声说道。 付侍卫指示卫兵将方轩同三姨太连体捆绑后,嘴里塞进毛巾,用力装进台下的竹篓子里,一群卫兵抬起,穿过队伍官兵中间通道,朝着停在江边的一艘鱼船走去,众人目送着鱼船划到江流中心,一行人把方轩和三姨太抬起来扔进江中,只见竹篓子没挣扎几下就被汹涌的江水吞噬,很快就不见了踪影。 第二章 吴宪命令队伍集合,各领头官兵一一跑上前来报告着人数,唯有一队未来上报,付侍卫走过去询问,获知是方民的队伍,方民从昨天下午外出一直不见回来。吴宪猛然醒悟: “我怎么忘了这一茬,方民肯定是得知情况后跑掉了。” “大帅,这可不能留下后患啊。”付侍卫凑近吴宪身边说道。 吴宪在台子上边走边想:这方民会往什么地方逃跑躲藏?以方民的智勇,肯定是要为方轩报仇的,由此会导致自己日后寝食难安,总不是个事,但要发动队伍全城去搜埔吧,又显得小题大作。思来想去,没理出个头绪。 看到吴宪犹豫不绝,付侍卫想了想,于是给吴宪出主意道: “大帅,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其不意。这方轩和方民的老家在上游古城,听说还是一户殷实人家,不如我亲自带队过去找他家要人,施以挟迫,谅他方民也不敢在这里生事。” “这主意不错,那就由你带上几个刚归顺过来的弟兄去,他们干这些事老道。”吴宪顿时喜形于色,他心里知道这付侍卫是想去捞一把,反正捞回来后也得先进贡给自己。 于是付侍卫转向队伍,从中挑选了一队官兵集合到前面,大声说道: “弟兄们,随我出发去古城追埔方民,抓到重重有赏。” 在台子后面是长得茂盛的芦苇丛,方民在卫兵搭台子时就混了进来,借机走到里面,趁人不注意时沉下水去,游到芦苇丛里潜伏起来,江水淹齐在他腰下,寒冷刺骨,江风吹得芦苇四处摇晃,发出唰唰唰的响声。终于等到吴宪等一行人露面,但被队伍包围着,只看到人影动,却看不清究竟,至到听见吴宪同方轩、三姨太的对话后,才获知事情的大概。方民既为方轩因三姨太而导致的杀身之祸不值,又恨吴宪手段残暴,不记他们弟兄为他鞍前马后、出生入死之情。以前看见方轩同三姨太纠缠,总想着方轩会理智,不会被三姨太弄得昏了头,没想到自己才离开方轩几天,就发生了这种事,内心痛如针扎,不由仰天长叹。正在此时,又听到付侍卫说要去古城追埔自己,大惊失色,想到一家老老少少还在巴望着自己同方轩回家,突然要见到付侍卫这种阴险狡诈的人带士兵上门,不知会生出怎样的事端啊。想到此,事不宜迟,方民慢慢往后退,随后沉入水中不见身影。 方民游到岸边爬起来,浑身湿淋淋地跑回小客栈,客栈老板见他一身透湿,吃了一惊,方民顺口说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江里,幸好捡回条命,便飞快上楼,进房后立即换掉湿衣服,不敢多作停留,把包背上身,下楼找客栈老板结清房费,立即仓促逃离,往古城家中赶去。 在南方座落着一座景色秀丽的古城,古城四面青山环抱,北边山势峻拔,高耸险要,南面蜿蜒起浮,山丘相连,与北边形成一高一低、一雄一柔的呼应对照,在古城中间,一条碧绿清澈的河流从古城中自西向东悠闲飘逸地穿城而过,犹如神来之笔,蜿蜒流畅地将古城一分为二地划拨开来,沿河两岸民居鳞次栉比,均背山靠水而建,依河流方向而延伸,临河边的房屋呈吊脚楼,家家窗户边都挂着一两串糖葫芦似的红灯笼,同屋檐青瓦搭建出呈弯曲上翘的屋角一起倒影在河面,恍如一幅宁静的山水画卷。沿河两岸边用大青石砌成城堡,延至背后山顶修成高高的城垣,北称府城,南为卫城,分别在河流转弯处修建有两个码头,隔着河用乌蓬船作摆渡,方便两岸往来。河岸边泊船处用石墩砌成半圆形并高出河面的两层石台阶,两边各有一个石桩,用来泊船,空闲台阶地为城里人家下河洗衣搗捶、洗菜所用,也有夏天喜欢下河游泳的大人小孩临下水前,将衣服脱下扔在岸上,站在台阶边先用手或脚试试水,然后就“噗嗵”一声扎进河里。码头是古城最热闹之处,每天人来船往,划船艄公那一声“开船了”响彻河两岸。 两边城内各有一条蜿蜒曲折的街,临街人家的大门和窗户都雕梁画栋,房屋紧密相隔,以屋檐棱角为界,家家均为二至三层楼高,一层正面墙上都设有佛龛,供主人烧香拜佛,门厅用来迎客或做买卖。远远望去,整座古城山之青翠、水之碧绿、城之灵动,似苍穹眷顾镶嵌在大地上的一颗明珠,又如一幅集山、水、城相汝相连、浑然一体的太极八卦图,自然、清幽、安详地隐匿在乱世红尘中。 从府城的下游码头处沿石阶而上,进入用青石墩筑就的雉堞城门洞,就到了繁华的府城街,各种买卖的叫唤声不绝于耳,走进一条名为“四方井”的巷道,因巷道里有一口四四方方的井而得名,那井水甘甜清冽,从未断流过。每天住在府城街上的人家都挑着桶、拿着盆走进“四方井”巷道去取水回家做饭及饮用,一些夏天做冰凉粉买卖的人家专爱到井台边蹲着,从井里舀出清凉的井水倒在盆里,拿出用布包着的凉粉籽放在盆里反复用力搓揉,不一会儿,就见盆里的水慢慢开始凝固,稍搁置一会,就可以端出去卖了。 从井口边再往里爬坡上坎、左拐右弯后约200米深处的地方有一歪门斜道宅院,宅院的大门斜对着巷道,绝不与小巷平行或垂直,小巷也不与院内的大厅正对。这“歪”与“斜”是遵从风水先生的说法:“以南为尊”是一种富贵之相,又还能“财不露白”。因此宅院住户是有意识地将门的朝向转一个角度,斜斜地对着街道,即所谓“邪”(斜)道。大门系石木相嵌,即有堡垒式的森严,又兼有商贾大户的豪气,门上方的门牌匾上刻着“方宅”二字,字的上方有一雕梁悬瓦小门楼遮蔽风雨。跨过门坎,里面是一座完整的四合宅院,院内铺设青石板,在西南边有一圆形井台,和巷道里的“四方井”截然不同,井台中间高凸,形状如喇叭口,周围用青石板砌成约2米宽的正圆形,略呈倾斜状,边上是一圈石板凹槽围着,从井台溢出来的水就顺着青石板斜流进石板凹槽中,再经一个出口汇集,全部流入地下暗道排出院内。佣人、丫环们有的打水,有的洗衣洗菜,有的忙做清扫杂务,都在井台边忙碌着。 院子东南边搭着花架、花廊、苗圃等,花架上种满各种植物花卉,苗圃里栽着应时季节的蔬菜、蒜苗等等,绿叶藤条爬满花廊屋角,伸展枝叶遮掩住阳光的照射,在地面青石板上洒下斑斑点点,各色花卉生长繁茂,姹紫嫣红,微风吹过,阵阵花香扑鼻,花架下放置圆形石桌和石凳,石桌上放着各色彩线、丝带、剪力、针、腊、顶针等物品,一群五六岁至十来岁的小姐们眉清目秀,穿红着绿,围坐在石桌边,有的聚精会神做着针线,有的拿着丝带编织,有的叽叽喳喳、相互吵闹打趣,同井台那边相比,又是另一幅闺阁佳人画面。 院子北面的台阶上是正房客厅,门前有四根圆木柱子,柱子上分别挂着福禄寿禧牌匾,进入客厅,迎面正墙上方照例供奉着佛龛,格子架上摆着几碟果品,两边香烛燎绕,下面是一张硕大的八仙桌,桌上放着精致的茶杯茶壶及几碟果盘,桌两边各有一张太师椅,分别坐着方老太爷和方老太太,前面分开排列着两排坐椅及茶几,几位年长的门客们分坐两边,同方老太爷在喝茶闲聊。 “方老爷,听说你家两位少爷都在队伍上升职了,恭喜啊!”一位门客说道。 “过奖过奖,不望他升官发财,只愿他平安回来。”方老太爷掳掳花白的长胡子笑着说道。 “三老爷的方民少爷也不小了,订亲了吗?要是没有的话,我来保个媒。”另一位门客说道。 “已同河对面的孙家订亲了,就盼着他回来把婚事办了,让老爷早点抱上孙子。”方老太太附和说道。 “那好那好。如今府城里就数您方家最有颜面,许多人家都想来高攀啊!”门客们恭维道。 “对面卫城孙家也是体面人家,你两家联姻,那可是锦上添花呀。”一位门客说道。 “哪里哪里,我这歪门斜道宅户,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满意了。”方老太爷说。 “是啊,现在外面连连征战,都不太平,还是咱们古城好在呀。”另一位门客说道。 “咱古城自古乃商贾云集之地,又是道佛儒三教合一的朝圣之所,来到古城的人都会被感化,兴不起冲冲杀杀的念头啊。”方老太爷说道。 “两位少爷出去,可也有些年头了?也该回来下了。”一位门客说道。 “前段日子已稍了信去,要他兄弟俩人一起回来一趟,全家人祭祖。”方老太爷说。 付侍卫带领十来个士兵沿着湘江岸逆行而上,那沿河山路崎岖坎坷,弯弯拐拐,少有人走,付侍卫一行时而爬坡,时而涉水,遇上荆棘刺丛,马匹实在难以驰骋,则不得不停下来,先令士兵上前用刀砍伐,横钻竖闯活生生劈出一条通道,继续前行,天黑后,就在河滩边搭个营帐,捡拾一些干柴干草烧堆篝火在旁,让站岗的士兵值守,自己则同其他人钻进营帐睡觉,第二天又快鞭策马赶路。士兵们刚出发时还精神,走上几天后,就有些体力不支,渐渐松懈懒惰。 “付官,还要走多久啊?这路实在是难走。”一个士兵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从前也没来过,谁知道竟是这样的路。”付侍卫骑在马上说道。 “咱们这样赶路,能抓到人吗?”另一个士兵问道。 “谁说抓不到?他就跑到天边,也要把他抓回来。”付侍卫狠狠地说道。 付侍卫看了看前面的路,又看看一个个走得垂头丧气的士兵,想了想说道: “我告诉你们,这古城是有点远,但我听说还真是个好地方,商贾云集,繁华热闹,保你们到了那,就不想离开了。” 士兵们半信半疑,有两个低声嘀咕说他是在哄骗他们,抱怨当这兵太辛苦,还不如在山里当土匪自在,两人边走边说,越说越来气,逐悄悄商量着如何开溜。 “付官,小的想去方便一下,怕遇上蛇,拉他陪我一起。”其中一个士兵说道。 “去吧。”付侍卫懒洋洋地点头道。 那两人心中暗喜,便一起朝着一丛荆棘密集的地方走去,走在前面的那人刚走进荆棘丛,后面那人正要跟进去,付侍卫举起枪,一枪射向后面那人,那人当即毙命倒下,另一人听到枪响后,转过身刚要看看,付侍卫又是一枪,那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应声倒在先前那人的背上,把其他士兵一时惊吓住,不明白付侍卫为何要开枪。 “哼,想跟我耍心眼,我就知道他俩想逃跑,你们还有谁想跑的,别怪我的子弹不长眼。”付侍卫吹吹枪口问道。 其他士兵都不敢吭气,只得硬着头皮小心地继续赶路。 在一处湍急险要的河面上,一条乌蓬船正吃力地逆着河水行进,船头一船夫光着膀子,挥舞着竹篙用力撑船,船尾一艄公把着舵,扬着脖子不急不燥地吼着船歌,船边一条长长的纤绳分出四支,套在四个年轻力壮光着膀子的纤夫身上,纤夫们躬着背,摔开臂,艰难地迈开脚步行进在悬崖边的小路上,拗黑的肩臂上被纤绳勒出红红的迹印,嘴里配合着艄公哼唱着船歌,歌声悠扬地回荡在山峡里,映照出日落前的河岸风光。 船驶到河面水流平缓处后,艄公放开舵,长吼一声,四个纤夫直起身,一边收着纤绳一边往回走向船边,船头上的船夫将船划到河滩岸边,放下竹篙,提起绳索跳下船,将绳索绑在一巨石上,回到船边,将船推向岸边搁浅,艄公才跳下船,寻一稍平坦的河滩,搬来几块石头搭撑好,将一口铁锅安置在上面,船夫们将一路捡拾的柴火放进去,艄公拿出两块打火石,背着风用力碰擦了好一会,终于闪出火花,小心将柴火点燃,一股炊烟燎燎升起,船夫们开始做饭。 太阳落山时,船夫们终于开饭了,一个个拿着碗筷依次盛好饭,就着鱼干条和辣椒,随地一坐地吃起来,艄公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酒盅,打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咂咂嘴,夹了一条鱼干放进嘴里嚼得香脆。 “小伙,受得惯不?这可是体力活啊。”艄公一边吃一边问一纤夫。 “只要能回得到家,叫我干啥都行。”方民边吃边回答。 “你家在古城吗?那可是个好地方,热闹。”艄公说道。 “在古城边上。”方民说道。 “那你为啥到外面去?在古城,随便做点小买卖都赚钱。”艄公说道。 “年轻,想到外面去闯荡,结果受骗上当,只好找你们帮衬我回家。”方民说道。 “所以说呀,年轻不经事,不过,在外面吃点苦头也好,长见识。”艄公说完又喝了一口。 “老伯,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古城?”方民问道。 “至少还得两天,慢慢走吧。”艄公回答道。 晚上,方民同船夫们挤在船上睡觉,拉纤的肩臂开始微微涨痛,他轻轻地翻了个身,听着船夫们打着响亮的鼾声,实在难以入睡,睁眼望着天上姣洁的月亮,想着方轩的被害,自己又如此躲躲藏藏地回家,付侍卫还在对自己穷追不舍,到了家后如何向家里人述说这一切,特别是怎样才能赶在付侍卫之前让家里人做好对策,思来想去,不觉已夜深,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付侍卫带领士兵们经过几天日赶夜宿,这天下午转过一个大河弯,终于看到了古城的身影,一座石桥横跨在河面上,中间有座挺秀的阁楼,渐渐走近石桥后,一回头,才发现左边有一寺庙群修建在靠山临河、依崖傍洞、贴壁凌空的半山中,重重叠叠,参差不齐,纵横有致,那飞岩翘角红墙青瓦的殿阁楼台,气势宏伟,与悬崖、古木、藤萝、岩畔、溶洞天然合成,融为一体,真是巧夺天工。走到桥中间的阁楼前,只见上书“魁星楼”,为三层重檐八角攒尖顶结构,与半山中的寺庙群相呼应。 “哦,原来这就是‘入黔第一洞天’啊!兄弟们,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走,先进城去逛逛再说。”付侍卫得意忘形地说道。 士兵们紧跟着付侍卫穿过“魁星楼”,走进府城东街,只见街上人来人往,两边商贩将前门大开,各色物品琳琅满目,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伏彼起,小孩子们穿梭戏谑其间,年幼的由大人牵着抱着,手里拿着玩件食品逛街。付侍卫一行骑着马,东看看、西望望地招摇过市,路人见到带枪的大兵过街,纷纷避让开来,驻足侧目,让付侍卫一行自觉好不威风,越发目中无人、大摇大摆地向城中走去。 路经码头出口处,付侍卫一行稍停住,扭头看了看往来于两岸的乌蓬船及上船下船的人流,又看看自己骑着的马,寻思一会后说道: “咱这马上不了那船,要不咱们也坐过河去走走看。这样,先找家客栈住下,把马安置妥当,兄弟们这几日也辛苦,今晚就好好地享受享受。” 于是一行人选中一家靠河边的客栈,付侍卫跳下马背,把僵绳扔给士兵,带头走进客栈,客栈老板见到他们,先是吃一惊,随即走出柜台迎上前来满脸笑容地问道: “长官们可是要住店?” “给我们弄几间房,还有我那马找个地给栓上。”付侍卫说道。 “好的好的。”客栈老板忙叫来小二把马牵到屋侧巷道里的一处空地,自己带着付侍卫一行上楼打开房门,请付侍卫进去。 付侍卫走进房间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推开临河窗户,一阵河风吹来,沿河美景尽收眼前,不由笑着说道: “嗯,是好地方。” “长官,我家客栈的位置那可不是吹,有好多大官都来住过。”客栈老板自夸道。 “有吃的吗?我们这一路过来可是饿坏了。”付侍卫说道。 “有的有的,我马上吩咐他们做饭。长官们要住多长时间啊?”客栈老板小心地问道。 “可能几天吧,先招呼我们吃好喝好,房钱少不了你的。”付侍卫说道。 “那是那是。”客栈老板一边点头一边叫人送茶水上楼,便下楼去了。 等客栈老板走后,付侍卫使个眼色把士兵们叫近跟前说道: “我身上可没带饷银,你们可带有?”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都拼命摇头。 “既然如此,你们可都给我听好,咱们既住了进来,就敞开吃敞开住,先玩个高兴痛快,然后再去办正事,办完正事后还会有你们的好处,然后咱们就悄悄地开溜。到时你们看我的眼色行事,懂了吗?”付侍卫低声说道。 士兵们赶紧一股脑地点头,随后付侍卫叫他们回自己的房间去,自己则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几声呼噜一响便睡着了。 晚上,客栈老板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付侍卫和士兵们狼吞虎咽,吃了个碗底朝天还意犹未尽,付侍卫一边剃着牙一边看着河面问客栈老板: “现时可有船让兄弟们到河上玩玩?” “有啊,咱们这古城临河边家家都有自家的小游船,可带房客们赏赏沿河的美景。”客栈老板答道。 “兄弟们,走,咱们吃饱喝足,也坐坐船游游,不枉来古城一回。”付侍卫站起身招呼士兵们下楼,一行人走到河边,跳上小游船坐定,店家小二站在岸边熟练地用竹篙将船撑向河中,随后就着竹篙一个鱼跃跳上船头,将船一路顺着河水从西向东慢慢划去,只见沿河两岸红灯笼通明,照亮河面,波光磷磷,晚上坐船游玩的小船不记其数,来往穿梭,那临河边的人家,家家户户都把窗户打开,有呼朋唤友喝酒划拳、有推杯换盏交谈生意、有抽烟喝茶观赏夜景,不时听到河岸边、游船上琴瑟悠扬、歌声婉转。 “都说江南水乡数秦淮,这古城是藏在深山无人知啊。”付侍卫仰着头说道。 “付官,咱们能在这多住几日吗?”一个士兵问道。 “你是过得安逸了,让大帅知道,命都难保。”付侍卫笑着说道。 店家小二划到下游码头处后,将船调过头,沿着河边又重新划回客栈。 付侍卫一边赏着沿河景色,一边想着这古城真是一个人间胜地,有朝一日解甲归田,能到这里来安居颐养天年,过过神仙日子,不用再替任何人卖命,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而眼下自己的命是掌握在吴宪手中,暂时还不能逍遥自在,等把方民的事了断后,看看时情再作打算。 回到客栈后,士兵们都回房去睡觉,付侍卫走下楼来,坐在柜台前向客栈老板说道: “老板可知这城里有一户姓方的人家啊?” “姓方?哦,有的有的,就住在‘四方井’里的歪门斜道。”客栈老板想了想说道。 “是有钱人家吗?”付侍卫问道。 “那当然,能住在歪门斜道里的都是商贾大户。只是闹不明白,他家里的两个儿子不在家承接家业,却跑去外面当兵打仗。”客栈老板边打算盘边说道,突然反映过来说错了话,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忙不迭赔笑道: “哦,长官,对不起,失敬失敬。” “没啥,这打仗也是为了过太平日子嘛,只是这古城可不适合打仗,倒真是适合做买卖。”付侍卫心里暗暗一惊,心想问对路了,脸上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长官,这你就不知道了,咱古城过去可是历代兵家的必争之地,曾经屯兵2.8万,在府城街后面的石屏山上都还供奉着白起、王翦、廉颇、李牧四大‘战神’,后来才衍升为商贾之城。”客栈老板说道。 “那方家是做啥生意?”付侍卫随口问道。 “可多了去,码头、商铺、货船,基本上古城里有的他家都做,但从不招摇过众,老太爷为人谦和,家里钱财从不外露。长官,你认得他家?”客栈老板说道。 “不认得,只是帮人打听打听。”付侍卫说完站起身准备上楼。 “能跟他家沾亲带故,少说也是体面人家啊。”客栈老板若有所发现地看着付侍卫说道。 第二天上午,付侍卫招集士兵们边吃饭边悄悄布置任务,饭后对客栈老板说要带兄弟们到河对岸的卫城去转转,叫他把房间给留着,说是晚上还要回来,后天再同他结账。客栈老板一百个放心地点头哈腰,让店小二去把付侍卫的马牵过来,付侍卫翻身上马,带领士兵们直朝“四方井”巷道走去。 在方宅大院里花廊下,一群小姐们有的绣花,有的绣鞋垫,有的编织缎带,一边做一边有说有笑,忽见四小姐灵芝从西厢房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柄绣花圆扇。 “你们快来看,这花绣的好生新奇呀!”灵芝挥舞着圆扇说道 众小姐围拢过来细看,这是一柄双面绣扇,两面花样有别,却看不出破绽,手工十分精致,大家纷纷赞不绝口。 “呀,好漂亮的扇子,灵芝姐姐,给我用用。”编织缎带的小姐央求道。 “好啊,可别弄坏了哦。”灵芝叮嘱道,把圆扇递给了她。 “啊,这扇子还会扇出香味呢。”编织缎带的小姐一边扇一边惊叹道,引得大家一起凑拢过去闻。 “这不会是檀香吧?”绣鞋垫的小姐说道。 “不是,这是把扇子做好后,浸泡在香料里一段时间再取出来,就会带上香味。”灵芝说道。 “这些做事的真是想得巧妙,以后咱们也照着圆的、方的都做出来试试。”绣鞋垫的小姐说道。 “灵芝姐姐,你从哪里得来的?”绣花的小姐问道。 “昨天二姨娘从上海回来,送给我娘的。”灵芝答道。 “呃,我想,这花样要是绣在鞋垫上,不就成双面鞋垫了。”绣鞋垫的小姐若有所思地说道。 “啊,双面鞋垫,见都没见过,这要是拿上街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围过来抢啊。”绣花的小姐说道。 小姐们一阵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灵芝忽然灵机一动,撇开众人,撒开腿就朝大门外跑去,众人唤她“去哪里?做什么去?”她回头笑笑说道:“我去上面朱家取个花样来。” 因是接近正午,在“四方井”取水干活的人不多,一个眼尖的方宅佣人在门口抬眼看到付侍卫一行士兵远远地走来,忙回转身跑进院子正房客厅,一进门就大声喊道: “老爷、太太,少爷回来了。” 方老太爷和方老太太听到,忙从里屋走出来问道: “是吗?人在哪里?” “我看到一个人骑着马,带着一队兵朝咱家走来,就先进来说一声。”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总算是回来了。”方老太爷笑着掳掳胡子。 “这下好了,快,吩咐厨房准备好少爷爱吃的菜。”方老太对佣人说道。 “这就去。”佣人转身朝厨房那面走去。 付侍卫到了方宅大门前,抬头看到大门斜开,觉得有点意思,跳下马来,大摇大摆地带头走进院子,在花廊下的小姐们见到付侍卫一行带枪进来,都怔住,不由站在一起,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进客厅,方老太爷和方老太太站在门前待他们走近后,才看清来人不是方轩和方民,也不由怔住。 “请问长官,你们这是?”方老太爷小心地询问道。 付侍卫目中无人地环顾四周,径直走进屋里,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士兵们跟着站列在两边,荷枪实弹,一言不发。 方老太爷和方老太太感觉事情不妙,忙跟着走进屋里,同时吩咐佣人上茶。 “长官,请问登门有何贵干?”方老太爷再次问道。 “奉上司命令,前来抓埔逃犯方民,你们把他交出来吧。”付侍卫翘起二郎腿傲慢地说道。 “啊?方民怎么成了逃犯?”方老太太吃惊地大声说道。 “不会吧,长官,我家方轩、方民两个犬子可是在队伍上立了功的,是不是弄错了?”方老太爷说道。 “是啊,方轩方民是立了功,可他们又犯下了死罪,方轩已被处绝了,方民却逃跑了。他要在家里,就劳烦你们把他交出来,他要是不在,我们兄弟几个就在这等着他,谅他也跑不脱。”付侍卫说道。 方老太太闻听此话,吓得顿时晕了过去,佣人急忙上前来扶住,院子里和屋子里的太太、小姐、佣人们也都围了过来。 “敢问长官,他们在队伍上犯了啥子罪?”方老太爷镇定地问道。 “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咱们的吴大帅,这可是犯上的死罪,还是快点把他交出来吧。”付侍卫说道。 “家里人都不知道,也确实没见到方民回来,你要我们咋交?”方老太爷说道。 “老人家,我知道你是这古城的大户人家,家里有的是钱,你要不交人出来,你说咋办呢?”付侍卫走到方老太爷面前说道。 方老太爷看着付侍卫那阴险的嘴脸,心里明白了几分,便朝一个佣人递了个眼色,佣人心领神会,转身走进里屋,取出一包银子出来交给方老太爷,方老太爷接过来,双手递给付侍卫。 “长官,你们一路过来辛苦,这点意思还望长官笑纳。” 付侍卫接过来看都不看,回手扔给一个士兵接着,皱着眉对方老太爷说道: “你老这是打发叫花子呀,你家方民的命也就值这点钱,我呸。” “那你们到底要怎样?”方老太太稍稍苏醒过来后,气愤在说道。 “奉上司命令,抓人,若抓不到人,你们这一家人谁也跑不了。”付侍卫掏出枪叫嚣道,两边的士兵们跟着举起枪对准其他人。 方老太爷看着这阵势,万万料想不到家里会招来这等祸事,稍稍定了定神说道: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方轩方民在队伍上就是犯了天大的事,也不能拿着我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来顶罪吧。这古城可是商贾之地,我乃商贾之家,做买卖、讲道理,不容你等这样无礼。” “没有老子们在外打仗,你能在这里安安心心地做生意?老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给我搜。”付侍卫吆喝道。 几个士兵分头朝房里跑去,一阵翻箱捣柜、东砸西摔,方老太太心疼得捶胸顿足,不一会跑出两个士兵,手里拿着一些金银细软,方老太太忍不住叫道: “你们私闯民宅抢东西,简直就是一帮土匪强盗,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好啊,你去告去,我等着。”付侍卫回到太师椅上坐下。 方老太太拉着一个太太和一个佣人转身朝门外走去,刚跨出大门,付侍卫抬手一枪,方老太太应声倒在地上,方老太爷及其他人惊叫成一片,跑过去扶方老太太,方老太爷气极喊道: “你们还有王法吗?你们这是草菅人命,天理不容啊?” 付侍卫不容分说又一枪把方老太爷击毙,其他的太太、小姐、佣人全部惊慌失措,叫的叫、哭的哭、喊的喊、跑的跑,四散开去,只听付侍卫一声叫嚷“一个都不准跑掉”,士兵们跟着举起枪对准其他人一阵狂扫射,大人、小孩一个个应声倒地,顿时院子里血流成河,付侍卫确认宅子里所有人都被枪杀后,指挥士兵们进入各个房间,尽力搜刮钱财,将搜出的两箱饷银捆绑在马背上,付侍卫走出大门骑上马,回头看了看,一转身,带领士兵们往巷口走去。 方民搭乘的乌蓬船在码头停靠稳,方民谢了艄公和船夫们,拿起包袱沿着石梯往上走,刚进入雉堞城门洞口,就听到“四方井”巷那边传来一阵阵枪声,不由怔住,忙躲进城门,循着洞口朝“四方井”巷望去,不一会,竟看到付侍卫骑着马,带领一队士兵走出巷口,往城东方向而去。 方民见他们走远后,起身穿过府城街,走进“四方井”巷道,刚走到“四方井”井边,就见一些人在井边议论纷纷,说是方家遭劫难,心里焦虑万分,快步朝巷道里跑去。 到了家门前,只见宅门大开,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方民走进去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一家老老少少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躺在血泊中,屋里院里一片狼藉不堪,只见灵芝一个人正趴在方老太太身上嚎啕大哭。 方民强忍着悲痛朝灵芝走过去,双手扶起灵芝,灵芝一惊,扭头看清是方民时,一下子扑进方民怀里哭喊道: “叔叔,叔叔,我要爷爷,我要奶奶,我要娘啊!” 方民泪流满面,咬牙切齿,二话不说,带着灵芝快步走出大门,往巷道深处跑去,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爬上石屏山,登上府城垣,顺着城垣一路往东跑去,到了城垣尽头立足朝下看去,付侍卫一行已转过了大河弯,方民拿出枪朝着付侍卫方向一阵乱射后,丢下枪,双膝跪倒在地,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爹!娘!儿子回来晚了,我一定要为你们报仇!我一定要给全家人报仇雪恨!” 灵芝站在一旁看着叔叔的举动,目光呆滞,一声不吭,山风吹着她凌乱的头发,脸角仍挂着泪痕,她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为啥,才一瞬间,家就没了,亲人全没了,唯独只有叔叔方民。 方民站起身,看着灵芝呆滞的模样,一股怜爱涌上心头,轻轻用手给灵芝擦去泪痕,然后抱起灵芝,回头看着古城,一字一句地说道: “灵芝,从今往后叔叔会象你亲爹一样疼你、保护你,咱们暂时离开古城,总有一天会回来,会报仇雪恨的。” 灵芝似懂非懂地看着叔叔,伸出手紧紧地抱住方民,将脸紧贴在方民的脸颊上。方民把枪拾起放进包袱里,带着灵芝往山野里走去。 第三章 1927年******在南京另立“国民政府”,与冯玉祥合作,由于在和汪精卫、李宗仁等派系的矛盾和斗争中孤立无援,被迫于8月下野,10月出访日本寻求支持。回国后与宋美龄结婚,从此******与宋子文、孔祥熙联姻,并通过他们加强与美国的联系。1928年1月重任总司令职,2月主持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全面改变孙中山的革命政策,会上被选举为中央政治委员会主席和军事委员会主席。4月,与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组成四个集团军合力北进,战胜了奉系军阀张作霖,结束了北洋军阀的统治。10月任国民政府主席兼陆海空军总司令,改组国民政府,实行“********”的“训政”。******为确立个人独裁统治局面,以“裁军建设”相号召,力图“编遣”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的军队,加剧了与各军事实力派之间的矛盾,遂至兵戎相见,蒋桂战争、蒋冯战争、蒋阎冯战争连绵不断。******凭借帝国主义和江浙大资产阶级的支持,一一战胜了各派武力,还击败了汪精卫、胡汉民、孙科等派系的对抗,从而巩固了自己的独裁统治。同时由于抗日的需要,那些军阀出于救国的目的,主动投靠了******,军阀混战就此结束。 在派系对抗交战中,军阀统领吴宪带领的队伍在战场上攻打了几天几夜后,因缺乏像方轩方民这样骁勇善战的战将带领士兵进攻,一些士兵联想到方轩方民的落难下场,故也不愿卖力拼命,加之付侍卫在饷银上短斤少两地克扣,于是大家怨声载道,士气不振,被对方长驱直入,损失惨重,吴宪头上也挂了彩,任他怎样对士兵们恐吓许喏都起不了作用,付侍卫眼见大势已去,趁吴宪不注意,悄悄开溜,夜晚吴宪准备带士兵们突围时,却被团团包围,一阵机关枪扫射,吴宪当即毙命,手下官兵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降的降。 付侍卫趁乱溜回营地,跑进吴宪府中,太太们见到付侍卫回来,忙围上前来询问战况和吴宪怎样,付侍卫告诉大家吴宪已死,赶紧逃命,太太们一阵惊慌失措,逐赶快回房收拾细软,付侍卫坐在客厅大门前,手里玩着枪,待太太们携包带孩准备出大门时,举枪狠射,一个个应声倒在大门前,走在后面的太太还来不及弄清是怎么回事,身上就挨了子弹,待把所有的太太家人全都击毙后,付侍卫才站起身,带着阴险的笑容走过去,从太太们的身边取过包袱,摘下她们身上带的金银手饰塞进包袱里,将所有包袱放在客厅桌子上,略想一想,逐将所有的包袱打开,把金银细软全部集中捆在一个包袱里,其他的衣料拿在手里看看,估计值钱的就留下,不值钱的就扔丢在地上。随后拿起包袱再次进逐个房间搜刮,看到值钱的器皿也不放过,最后连同自己平时搜刮积攒下来的饷银一并打包,正要出门潜逃,只见他哥哥负着重伤,带着儿子盛昌跌跌撞撞地走进门来。 “哥,你这是怎么啦?”付侍卫放下包袱跑过去扶起哥哥。 “被炮弹炸的,盛昌他娘已被炸死,我也快不行了。”哥哥有气无力在说道。 “我带你们一起走,咱们回老家去,我这些饷银也够咱们下辈子谋生了。”付侍卫正要转身去拿包袱,被他哥哥拦住。 “我是走不了的啦,你带着我你也走不了,那些官兵们还在到处找你,要抓你去领饷。你帮我把盛昌带走,逃得远远的,不要回老家,最好是逃到一个无人认识你的地方,隐姓埋名,居家过日,帮我把盛昌养大,我就心满意足了。”哥哥说道。 “爹爹,我要你同我们一起走。”盛昌拉着爹哭喊着。 “快别磨磨蹭蹭的了,一会官兵们就过来了,我还可以在这里抵挡一下,你们快走吧。”哥哥催促道。 付侍卫犹豫再三,觉得哥哥说得在理,于是狠起心拿起包袱,拉起盛昌就朝门外跑去,快到大门口时,看到一队官兵拿着枪搜索过来,付侍卫赶紧拉着盛昌躲到大门背后,示意盛昌别出声,那几个官兵走进大门直朝里面搜去,付侍卫迅即拉起盛昌跑出大门,沿着石板巷道跑了一段后,却一直不见出口,于是停下来,找到一处低矮的围墙,躬起身,让盛昌踩着自己的背爬上围墙翻过去,盛昌双手趴着围墙的瓦片,不小心手被瓦片划出血,正感到疼时,付侍卫催促着搞快点,于是只好忍住痛,用尽力气翻过围墙跳了下去,付侍卫听得围墙那边咚地一声,知道盛昌已过去,自己正要翻墙时,突然听到院里几声枪响,知道是哥哥遇害,只得忍住痛苦纵身翻上墙跳下后,带着盛昌逃往远方。 方民带着灵芝逃离古城后,一路翻山越岭往深山走去,累了就在小道上银杏树下停下来歇歇脚,渴了就在滴水如注的深涧用宽大的树叶挽成一个漏斗取水喝,饿了就用树枝挖野地瓜、摘野树果充饥,灵芝一路上少有话语,不哭也不闹,方民让她歇她就歇,让她吃她就吃,木然的眼神让方民心疼不已,到了一处叫白沙井的地方,人迹罕至,两边山洞峥嶙恐怖,石缝中粗壮的树藤肆意攀爬,岩石上大滴的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声音响彻耳畔,灵芝趴在方民的背上昏昏欲睡,方民因小时候听长辈讲过这白沙井是以往土匪们活动猖獗、经常杀人的地方,故倍加警觉,从包袱里掏出手枪拿在手里,四面观察着背着灵芝继续往前走去。 过了白沙井后,又是一片玉米地,中间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到遥远的山梁处,两边的玉米正生长旺盛,随着风吹摇动,玉米叶相互摩肩接踵,发出唰唰唰的响声。方民警觉地不走羊肠小道,而是直接走进玉米林,借着齐人头高的玉米杆遮挡身驱,走了一阵后,灵芝被弄醒来,嚷着要喝水,方民左右看看,此地无处可取水,想了想,于是放下灵芝,摘断一根玉米杆,剃除玉米叶,折成两段,自己拿着一段咬嚼,另一段递与灵芝,灵芝接过来,学着方民的样子咬嚼玉米杆,慢慢地吃出了杆子的甜味,越发吃得有劲,方民见状,又摘了一根弄好递给她,待灵芝吃完后,又拉着她上路,此时天开始黑下来,方民估计走不出这玉米地,索性带灵芝走进玉米深处,用身子将玉米杆弄倒一片,把它们拢到一起,用身体挡住风,同灵芝和衣躺在玉米杆上,灵芝紧紧地依偎着方民的胳膊,很快入睡,方民用手替灵芝擦干净嘴边的泥巴,转脸四下听听周围的动静,除了各类虫子的叫唤和微风吹过带起的玉米叶哗哗的响声外,四周静寂,方民望着满天的星星慢慢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太阳照晒到身上,地面上的水珠在阳光照射下形成薄薄的水雾,环绕玉米林,方民揉揉惺忪的眼睛,低头看看灵芝,只见她早已睁大眼睛在望着自己。 “醒了,咋不出声?”方民问道。 “叔叔,我要去方便。”灵芝低声说道。 方民赶紧站起来,带灵芝走出几步,示意她就地蹲下,自己则走开,背朝着灵芝站着,等灵芝方便完后,从包里摸出半个烧饼递给灵芝,灵芝懂事地扳成两半,自己吃一半,一半递给方民,方民接过忍不住泪湿眼框,赶紧转过身去不让灵芝发现,随后拉起灵芝不再走玉米地,而是直接走羊肠小道朝山梁处走去。 翻过山梁,终于看到一处半山坡上稀稀疏疏地几座房屋,方民带灵芝直朝房屋走去,到了跟前才看清原来是一处苗族屯堡,屯堡外围用石板砖围成两米多高的围墙,每隔一米左右留有一个小孔,用来观察外面或用枪射击用,四周房屋全部围在屯堡中,只留有一处开着的石门可进,方民带着灵芝走到石门前,向门前守寨的人说明来意,守寨的人带着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他们,就带着方民和灵芝走进门去,里面是房屋与房屋间间隔出的狭窄的青石板通道,通道弯弯曲曲,两边人家大门紧闭,有的门前悬挂着玉米棒子,家家都留有小小的观察孔,方民只觉得身前身后似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在拐了几道弯后,来到了一个简陋的木制门楼前,里面烟雾燎燎,走进门去,院子里是用石板拼成的太极八卦图案,正北边是几级石台阶,走上台阶,才看到原来是一个火盆放在中间,火盆里柴火不断冒烟,上面挂着几条发黑细长的熏肉,房檐板壁处分别挂有辣椒、大蒜、生姜、玉米等,几个穿着苗族服装的人正坐在楼板上喝酒。 “长老,这两个人跑到我们山寨,说是避难来了,恳求我们收留。”守寨人对着楼板上喝酒的几个人说道。 “从哪里来的?”一个长老问道。 “从古城来。”方民答道。 “古城是个好地方,干嘛要跑到我们山寨里来?”另一个长老问道。 “被仇人追杀,无路可走,只好带着女儿来投奔山寨,劳烦长老们看在我们父女俩无依无靠的份上能收留我们。”方民说道。 “仇人追杀你,你躲到我们山寨里来,会给山寨带来祸端,只怕是不敢收留你。”长老说道。 “求长老们看在我女儿尚少的份上,收留我们吧,如惹来祸端,我们立马离开,绝不连累山寨。”方民跪地说道。 几个长老一时不再发话,一同看向坐在里面的那位,只见那位微微侧过身,叼着一根长长的烟杆,说话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看他们无依无靠的,也挺可怜。神灵召告我们,要济困扶弱,广施众人。就照他说的,先留下,将那寨头的石板房舍给他们住。但你们虽是汉人,也得守山寨的规矩,要有不敬,立即扫地出门。” “谢长老收留,一定守规矩。”方民叩头致谢,随后抱起灵芝跟着守寨人往寨头石板房走去。 到了石板房前,守寨人指与方民后就转身离开,方民试着推开门,一股潮湿霉味袭来,里面全是灰尘蜘蛛网,方民让灵芝在门外站着,自己捂着鼻子进去,找到一对木桶和扁担提了出来,正想着到何处去取水,这时一个衣裳褴褛、蓬头垢面的小男孩跑了过来,看了方民和灵芝一会,指了指水桶,又朝远处指了一下,方民会意,便挑起水桶准备朝小男孩指的方向去,灵芝胆小地拉住方民,神情紧张地看着小男孩,方民知道灵芝害怕,便拉着灵芝的手一道走,那小男孩跑到方民前面带路,走不多远,见路边有一棵硕大的李子树,上面挂满了碧绿色的李子,小男孩伸手摘下几个,自己拿一个李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便放进嘴里吃,把剩下的递给方民和灵芝,方民笑笑,拿了两个,递一个给灵芝,然后也学着小男孩的样在衣服上擦擦就吃,灵芝将李子拿在手里,看着他俩人却不吃,只管跟着走,过了一会听到前面有流水声,走进一看,只见在一个池塘中间,两根树枝交叉支撑着一块大树皮,树皮一头接住石头缝里流出的水,顺着树皮凹处流到另一头,哗哗地流在池塘里,池塘边上漂浮着树叶、菜叶和虫子,方民将水桶放下,先在池塘边上洗干净扁担,又将木桶也洗净,然后放在水流处接水,灵芝小心走到边上蹲下,将李子放进水里洗了一下,才拿起吃,小男孩见她这样,也走到池塘边蹲下,用手捧起水朝自己脸上洗,对着灵芝露出一口白牙笑笑,灵芝吃完李子,也学着他用水洗脸,方民接满水后,将木桶挂上扁担,蹲下身挑起水桶,小男孩跑在前面,灵芝跟着,方民在后面挑着水回到石板房前。 方民放下水桶,先将一桶水提进房里去洒,然后找到扫帚,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再用另一桶水将房里的桌凳等用具全部擦洗干净,一时间整个房里亮堂起来。方民准备再次到池塘去挑水,叮嘱灵芝守在房前同小男孩玩耍,灵芝点点头,小男孩从衣袋里掏出弹弓,给灵芝示范打鸟,灵芝试了一下,因力气不够,射出去的石子才两米远,小男孩忍不住哈哈大笑,灵芝也跟着笑起来。 从此,方民带着灵芝跟着山寨里的年轻人上山打猎、采摘野山菌,有的年轻人枪法不准,方民主动教他们瞄星射击,有时一天收获颇丰,方民将大的猎物和野山菌留给山寨长老们,自己和灵芝仅取小的山鸡,就着采摘的野山菌一起洗净后放进圆形鼎罐里煮,不一会一股香气飘满屋,灵芝咂着嘴,懂事地往火塘里加柴,等着煮熟,方民将两个玉米塞进火塘灰里去烧,红红的火光照着俩人脸庞,方民帮灵芝抚开额前的头发,俩人相视一笑,方民心里倍觉温暖。待罐里的山鸡煮熟后,方民用手挑出一支鸡腿递给灵芝,灵芝接过来慢慢地边吹边吃,方民又将烧熟的玉米剥去叶,放在一边凉着,待灵芝吃完鸡腿,再拿玉米当饭。 俩人正吃得香,忽听见门边发出响声,俩人朝门边看去,原来是小男孩趴在门边看着他俩吃东西出神,把门弄开了,方民过去拉过小男孩进来,递给他一支鸡腿,小男孩接过毫不客气地吃起来,边吃边咂嘴,灵芝待他吃完又将一个玉米给他。 “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呢?”方民问道。 “人家都叫我野孩子,我爹娘不在了。”小男孩边吃边说。 “那你同谁过?”方民好奇地接着问道。 “同长老过,但他们都不怎么管我。”小男孩说道。 “野孩子不是人名,我给你起个名吧,让我想想,嗯,你那天给我们摘的李子好吃,就叫你小李子吧。”方民说道。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李子了。”灵芝笑着说道。 “今后你想来我们这里就直管来,有我们吃的,就有你吃的。”方民摸摸他的头发说道。 “好,我以后也同你们一起上山打猎、采菌。”小李子高兴地说道。 后来方民慢慢获知山寨的头目是名女长老,说是长老,其实也就二十出头,因她父亲曾经是寨主,有天出去打猎,一直没回来,于是寨里人就推她继承寨主,而她从小因患小儿麻痹导致双脚行走困难,多数时间都是躺在楼板上,后来学会抽旱烟,每天背着人,话不多,山寨诸事都由其他长老打理,她也就是担个虚名,小李子在她身边她也不善管,由着他到处野。方民带灵芝来投奔那天,她是略见到灵芝那呆滞的脸容,心生怜悯,故将他们留了下来。 进入腊月,天气越发寒冷,方民学着寨里人将打来猎物的皮毛凉晒干后,简单地制成灵芝、小李子和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御寒,灵芝在小李子的陪伴下,同寨里的一群男女小孩混熟了,便不再整天缠着方民,而是同寨里的小孩们一起玩踩高翘、躲猫猫、弹木棍等,脸上的笑容渐渐多起来。寨里的女人们忙着准备过年,约起跑来向方民借他门前的石磨,准备磨豆子做豆腐过年,方民帮着试了试,石磨太沉,几个人都搬不动,方民建议大家不用搬,只把浸好水的豆子从家里拿过来,自己帮大家磨。于是女人们纷纷从家里大盆小盆地端来泡好的豆子排起队,方民帮着推磨,女人们负责往磨洞里加豆子,只见白白的豆浆从石魔缝里流出,女人们接完豆浆高兴地端着离去,傍晚一个个将制出的豆腐你一碗我一碗地送过来给方民,方民忙不迭地道谢。 这天清晨,灵芝裹在被窝里慢慢睁开眼,只见窗外一片白光,便爬上窗台透过窗边的稻草往外看,原来是下起了大雪,屋檐边挂着一根根冰柱,远处传来一阵猪叫声,方民披上衣服走了过来。 “盖好被子,别着凉了。”方民说道。 “叔叔,外面的雪好大呀,我要起去看雪。”灵芝说道。 “先把衣服穿好。”方民说道。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只听小李子在外面喊道: “叔叔、灵芝,快起来,今天寨里杀猪,赶紧去接肠旺。” 灵芝同方民边穿衣边开门,小李子一步跨进来,冻得通红的小手拿着碗,衣服、帽子上全是雪,脚上的鞋也湿透。听小李子说寨上的习俗,临近过年,不管哪家杀猪,寨上人人都可以拿碗去接点猪血、猪内脏等,表示来年兴旺,所以叫接肠旺。但若主人家杀完猪、收拾完摊子后,就不能再去接了。接来的肠旺放回家后,中午全寨人都会聚在杀猪人家一起吃顿杀猪饭。方民听完原故后,也拿上一个碗带着灵芝跟着小李子朝杀猪人家走去。 在一户人家门前聚集起一堆人,几个大人按着一头嗷嗷叫唤的大肥猪,一人拿起******捅进去,顿时一股鲜血喷出,另一人赶紧拿着一个大盆在底下接住,大肥猪叫唤了几声,便不再动弹,待血流完后,主人家抬出一大锅热水,大家将猪放进热水里翻滚几下后,就将猪抬出挂在一个梯子上,然后开始剃毛,不一会,一头白花花的肥猪肉就呈现在大家眼前,围观的大人小孩都忍不住直咂嘴。杀猪那人用水再次冲洗了一下,便一刀下去开膛破肚,一大股热气冒了出来,猪内脏顺势滑落进盆里。 来接肠旺的大人小孩纷纷主动排起队,主人家一一给他们割上点内脏、舀上点猪血,得了肠旺的欢快着端起回家,主人家还不时招呼中午过来吃杀猪饭。 方民将接得的肠旺拿回家,又将女人们送的豆腐取出来,把肠子洗干净,将豆腐灌进去,两边扎紧后,挂在火塘上方任其烟熏。快到吃中午饭时,小李子一个劲地催促怕去晚了,方民带上灵芝同小李子一起去到杀猪人家,全寨人都聚在门前,蹲在雪地上,一口大锅里煮着肥肉片、肠子、肚子、猪血等,锅边上放着一大碗辣椒佐料,寨里长老们在屋里坐着吃小锅,其余人等都在外面捞着锅里的肉沾上佐料或蹲或站地吃着,人人脸上一付满足的样子。 灵芝同小李子等一众小孩吃饱后,跑到寨中空地上堆雪人玩,方民刚要转身回家,被长老叫住道: “那野孩子都成你家长客了,谢谢你帮着看管,也让你女儿有个伴。” “不用谢,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小李子,这样叫起来好听些。”方民说道。 “哦,只是寨里的人都不太认得字,也不会起什么名,老老少少都是这样劳作长大的。”长老说道。 “要不,我来教这些小孩识字吧,反正现在下雪也进不了山。”方民想了想说道。 “好啊,只是寨里没有空屋子了。”长老说道。 “不用,就在我那屋里就行,这大雪天,不会让他们冷着。”方民说道。 “那就让寨上多拨些柴火食物给你吧。”长老说道。 于是,寨里的小孩们全聚到方民家里来,方民为便于教孩子们识字,想了许多法子,有时是用木棍拼在地上,有时是用沾着水写在石板上,有时又是用木棍在灰里画,孩子们跟着方民齐声朗读,声音传遍山寨,大人们闻声路过方民家门口,都禁不住停下脚步来听孩子们朗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孩子们每天来方民家都会带来一些肉、鸡蛋、玉米粑等交与方民,方民心里不胜感激,把东西煮熟后一一分给孩子们一起吃。 开春后,方民同寨里的男人们把打猎得的食物挑到十里地外的乡场去卖,换回一些用品衣物,天气暖和后孩子们也四散开去,有的帮家里打猎,有的帮松土种地,有的帮梨田栽秧,灵芝也学会洗衣洗菜,每天同几个女孩子一道走到池塘去洗东西,池塘边的李花、桃花相继盛开,女孩子们不忘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去摘上几枝花,或拿在手里,或插在头发上。 稻谷成熟时,田里的鱼也长到个大鳔肥,家家开始收割稻谷,放水捉鱼,大人小孩一片欢腾,纷纷跳进泥田里,任稀泥裹满全身,特别是小孩子,满脸的稀泥也不管不顾,只跟着跳跃的鱼儿跑,好容易捉住一条,却因鱼左右摆动,加之手滑,又被鱼儿挣脱,还溅了一脸稀泥。 小李子带着灵芝去捉鱼,灵芝不敢下田,怕田里的蚂蟥,就提着篓子站在田埂上,看着小李子欢呼雀跃地抓到鱼那股高兴劲,灵芝也跟着高兴,忙举起篓子给小李子装鱼,鱼儿进到篓子里胡乱摆动,灵芝低头看着鱼儿,满脸欢喜。 晚上方民用自家屋后栽出的辣椒给他们做了辣椒鱼,灵芝和小李子吃得高兴,饭后三人坐在门前,听方民给他们讲天上牛郎织女的故事,直到夜深了,小李子才回长老那边屋去。 山寨里举行“吃新节”,一条条鲜活的鱼剃除内胀后用草绳穿起,放在火上烘烤,新收的稻谷去皮,配上各种植物作料煮熟,就染成五颜六色,摊开在竹席上,各色新鲜水果摆在边上,山寨长老们依次坐在长条桌中间,其余人围成一圈,一名长老起身走到中间,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嘴里念念有词,其余人跟着他念一句答一句,最后长老把刀指向天空,其余人一起跪倒在地,双手叩拜。随后只听女长老一声令下,提锣打更的人敲着锣,沿着空地转了一圈,在空地上安置有一根圆木桩,木桩上面横着数十把锋利的长刀,刀把上扎着红布条,在风中飘舞。一个年轻人站出来,往手里吐了口水,双手摩擦一下,便走到木桩下,赤着脚一步步踩在刀口上往上爬,四周围着观望的人们发出一阵阵喝彩,年轻人攀上顶端后,先是做了个倒立,随后又是一个迎风展翅,接着飞快地踩着刀口下到地上,脚上竟不曾见丝毫血迹,女长老指示赏了一条烤好的鱼给他,又亲自倒了一杯酒,年轻人接过酒杯一喝而尽,拿着鱼大嚼起来,看得方民不得不佩服。 “那新来的,也给我们露露你的绝活。”一个长老说道。 众人一齐看向方民,方民一时怔住,想了一下,从一个年轻人身上取下火药枪,叫人把一条鱼解下来挂在十来米开外处,随后举起枪,一枪打去,挂鱼的绳子断掉,鱼落在地上,灵芝一路小跑过去把鱼拾起来,恭恭敬敬地递到长老们面前,女长老接过鱼,从面前抓了一把红红绿绿的新米饭给灵芝,灵芝接过来,又跑回方民身边。 “嗯,守规矩,象我们山寨的人。”另一个长老说道。 接着一群女人们双手拿着小板凳一路叭叭地跳起舞过来,方民把灵芝带到边上看,灵芝在边上边看边学着跳,饶是有趣,小李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两根小板凳递给她,灵芝反倒不好意思了,手里拿着小板凳,歪着头看小李子害羞地笑了。 最后寨里所有人都加入唱“吃新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起,踩着简单的节拍,围场地慢慢地转圈唱着跳着,唯有女长老一人坐着,大家把她围在中间,时不时抓着新米饭洒向她,红红绿绿的米饭挂满了她的头发,女长老笑着接受大家的祝福,唯有灵芝,一手拉着方民一手拉着小李子跟着大家转,眼睛却一直盯着女长老那一头挂满米饭的头发出神。 转眼进入了秋季,田里的稻谷和土里的玉米都成熟得弯下了腰,随着一阵阵风儿摆动,寨里人忙着收割稻谷,女人们拿着镰刀割,男人们奋力在戽斗边打谷子,打出的谷子背往寨里的坝子凉晒,晒干后的谷子还要经过木风机吹一遍才能入仓,这是一年全寨人的口粮,因此男女老少全出动,赶着好天气抢收,方民同男人们一起打谷子、背谷子,灵芝和小李子等孩子们帮着在坝子上拉着耙子来回翻晒谷子,傍晚的夕阳斜拉出满天的彩霞,放眼望去犹如走进了一个金色的天地里。 收完谷子紧接着又开始收玉米,男人们钻进玉米地从开始枯竭的玉米杆上掰下玉米,随手丢进背着的背篓里,装满后就往山寨背,来到场坝将身子一斜,背篓里的玉米就全部倒出在地上,女人们坐着将玉米叶撕开,几个几个打成结,穿成串挂在各家屋檐凉晒。 这段时间方民一进家就全身腰酸背疼,灵芝赶紧给叔叔端来茶水,然后给叔叔捶背捏腰,看着叔叔被太阳晒红的背上又被背篓勒出的道道红印,灵芝一边用嘴吹一边问: “叔叔,还疼吗?” “有灵芝给我吹,感觉好多了。”方民笑着说道。 “叔叔,你累了就歇歇吧。”灵芝心疼地说道。 “全寨人都在出工,叔叔不能偷懒。寨里收留了我们,又给吃的住的,我们可不能让人家讲闲话。”方民说道。 “我知道,叔叔。”灵芝点头说道。 完成了收割后,方民就同男人们开始每天上山砍柴,预备大雪封山时用。入秋后山里的树木都开始落叶,露出横枝斜叉,踩在落满树叶的林中空地上,不断发出嘶嘶沙沙的响声。按照山寨习俗,成年大树是不能砍的,那是有神灵保护的,只能帮着修剪枝丫,而那些小树枝又总是长在悬崖翘角边,方民猫着腰,一头钻进丛林,用柴刀勾住枝丫,慢慢地拉住,理到树根后一刀下去,用力一拉,把树枝拉了过来,然后朝着稍显平坦的里扔过去,不一会砍好的树枝就叠成了一小堆,大家从各处钻出来,将叠成堆的树枝理整齐,用小树条扭成绳捆好,再用扁担分判断插进去,然后担着下山回家。方民每天早上进山,下午挑着两捆柴回家,还时不时摘些野果子带给灵芝吃。 进入深秋,寨里的人把稻谷杆、玉米杆扎起来,一堆堆地捆着放在田坎边、坝子里或屋檐角,砍来的柴也一并储藏在屋里屋外,白天这些草墩子是小孩子们玩捉迷藏的地方,到了晚上就成寨里年轻男女“游方”之地,一到晚上就哼着情歌,结着伴出去钻稻谷、“摇马郎”,星星点点地遍布在山寨各处。 方民晚上陪着灵芝和小李子在屋里讲故事玩耍,门处时不时传来女人的情歌邀约,方民和灵芝开始没听懂,倒是小李子调皮地对着方民挤眉弄眼说道: “叔叔,这是人家姑娘看上你,邀你去玩呢。” 方民一怔,随后嘿嘿一笑道: “我这样的寒酸,哪配得上人家。” “不碍事,就是出去走走说说话。不过,要遇上死心踏地跟你好的,那就得把人家领回家。”小李子说道。 “那我更不能去了。要不,这样,你帮我用山歌回了吧。”方民说道。 “好吧,看我的。”小李子清清嗓子,故意用手捏着鼻子,对着门外唱了几句,果然奏效,门外唱歌的女人渐渐远去,倒是把方民和灵芝逗得笑弯腰。 一天晚上,方民送走小李子后,安顿好灵芝睡觉,自己正准备吹灯入睡,忽听得外面一阵叫喊“着火了”,灵芝猛然醒来坐起叫叔叔,方民让灵芝躺着不动,自己披上外衣跑出屋去一看,只见山寨的一栋木楼处拐角处,一股大火熊熊燃烧,很快将其它房屋边的稻谷杆引燃,瞬时连成一片火海,方民回屋叮嘱灵芝不要外出,随手拿起水桶出去同寨里的人一起救火,女长老在其他人的搀扶下逃出木楼走了一段路后,突然想起小李子还在屋里,于是叫停下来,让人回去找小李子,几个人转身往回跑去找小李子时,木楼已是一片火海,人根本进不去,寨里所有人都跑了出来,大家奋力扑救到半夜,才将火扑灭,房屋被烧成残檐断壁,不断嗤嗤在冒着烟。方民带头点着火把走进去,四处寻找,不时呼喊小李子名字,都没找到。直到天亮后,才看见小李子被一根屋梁横压着,脸朝地,大家跑过去掀开屋梁,将小李子翻过身一看,只见小李子全身乌青,面无血色,早已停止了呼吸。女长老捶胸顿足自责是自己没看好小李子,大家纷纷低下头不语,灵芝挤进来看到小李子的模样,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木然地拉着方民问道: “叔叔,小李子怎么啦?” “小李子死了。”方民低声说道。 “叔叔,我要小李子,我要小李子,他说今天要带我去摘野果子的。”灵芝哭着喊道。 方民抹下眼泪,拉过灵芝,然后抬头看着女长老,女长老吩咐将小李子抬到山里掩埋,方民走过去,双手抱起小李子,灵芝紧跟着,一行人同时陪着扛起镐子锄头朝山里走去。 下葬安埋好小李子后,灵芝将手里摘来的野花插在坟前,又从衣袋里掏出小李子送的弹弓一并放在坟前,脸上眼泪不停地流淌。 面对烧毁的山寨,长老们经过商议,决定全寨人迁入到深山处更大的一个寨子去,大家纷纷收拾简单的家什,准备离开,方民想了想,走到女长老面前说道: “我,还是不随长老们进山了,我想带着女儿回古城去。” “你不怕仇人追杀你吗?”女长老问道。 “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没事了。从来到山寨起,就得到长老们的厚待,方民感激不尽。待你们走后,我也尽快带女儿上路。咱们后会有期。”方民双手抱拳恭敬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多保重。咱们上路吧。”女长老坐在滑杆上说道。 于是整个山寨里的男女老少们,跟着女长老们,相互搀扶着,慢慢地朝深山里走去。方民拉着灵芝一直目送到看不见长老们,才转身回屋,简单地收拾了随身携带的东西,拉起灵芝离开了山寨,俩人一步一回头,带着对山寨的无限留念,踏上羊肠小道,穿过白沙井,走上回古城的路。 第六章 盛昌从古城来到广州后,跟着付侍卫托付的熟人一路找寻在广州的朋友,又经朋友的朋友帮忙,几经周折才进入广州学堂求学,由于付侍卫交与盛昌酬劳帮忙的朋友银子丰厚,盛昌得到学堂管事的青睐,给安排在较好的宿舍。从此,盛昌开始了求学的生活,慢慢地习惯了学堂里的各种规矩。 时值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反帝国主义军阀的革命运动,这次革命运动席卷全国,规模之宏大,发动群众之广泛,影响之深远。中国共产党在广州举行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讨论中国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的问题。盛昌逐渐接受到新民主主义思想传播,心中的激情被点燃,同激进青年一起投入反内战运动,晚上印制传单、奔走大街小巷张贴,白天听爱国人士演讲、组织学生游行等,渐渐地引起了共产党人的重视,加入了进步团体,积极地参与各项活动。不久被国民党发现,列入逮埔名单,为躲避国民党的追捕,盛昌听从组织安排日行夜赶逃回了古城,手里还带着一叠来不及销毁的传单。 回到古城后,盛昌先到以前住的房舍去找叔叔付侍卫,却听到叔叔早已搬出,如今住在“四方井”巷的歪门斜道宅院,盛昌沿着街道一路找去,找到了“付宅”,对叔叔能在古城置下这么一栋宅院深感诧异。 然而在“付宅”里,盛昌同叔叔经常是说不上几句话叔侄间就翻脸,付侍卫警告盛昌不许加入什么激进组织,认为那是要掉脑袋的,把书读好谋个差事才是正经事。 “家要灭了、国要亡了,还怎么读书?”盛昌说道。 “那不是你操心的事,你个小毛子别跟着瞎胡闹。”付侍卫一脸不屑地说道。 “追求自由、平等有啥不好?这怎么说是瞎胡闹?”盛昌嚷道。 “你小子要不听我的话,我先断了你的银子,再赶你出这个门。”付侍卫警告道。 盛昌负气跑出家门,漫无目的独自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走到了洪氏布店,正巧遇见灵芝送两位太太出门来,盛昌本想跟进布店,但因手里还拿着传单,怕被发现,四下看了看,想想又继续朝前走,到了祝圣桥,站在桥中“魁星楼“下面,望着向东流去的河水不由感叹。 初次离开叔叔去广州时是那样的恋恋不舍,却没想到回来后同叔叔是这样的格格不入,家里房子变大了,婶婶、姊妹都有了,然而却没有家的温暖,女人们整天斗来斗去,宅子里虽不缺吃穿用度,可却像是一个冷冷的冰窖,时间一长就有可能把一家人吞没。 盛昌向往在广州的日子,每天过得是那样的精神振奋、风风火火,与学友之间的交谈总是那样的富有激情,大家虽然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家,但心却都是有归属的,每天再忙再累也不觉得,特别是晚上跟学友住在一起讨论时政,各抒己见,畅快淋漓,时间虽晚,个个却是意犹未尽。 而回到古城后,恍忽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日子过得平静、安祥、随和,不受外界干扰,就如那向东流去的河水,每天安静地穿城而过流淌,不会激起任何波澜,人们都各自忙碌自已的活路,不会去想着还能把日子过出新的花样。 逃离广州的时候,盛昌并没看到有什么危险,可是组织上已明确告诉他,同他一起共事的已进了局子,他若不赶紧走,不但会被抓埔,还可能会连累影响到组织,先回古城避开风声,待躲过一阵,风平浪静后,组织上自会联络他。 走进“四方井”巷道,盛昌边走边想如何将手里的传单藏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到家门口后一抬头,门上的木制牌匾让他眼前一亮,仔细看了几遍,甚是妥当,见院里没人,逐悄悄从院里搬出个木凳,站在木凳上,将传单塞进牌匾背后木缝里,一扭头,忽看见牌匾背后有石刻的“方宅”二字,正心中纳闷,听到院里有响声,赶紧跳下来把木凳匆匆塞进大门背后,拍拍手,装着若无其事样子径自回房。 晚饭后,盛昌在房里无聊地翻着从广州带回的杂志,无意看到一张插图上的少女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把杂志丢在一边,一头倒在床上,翻了几次身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下起了雨,盛昌在房里百无聊奈,心想去广州看看情景如何,可又怕犯了组织规矩,而在家里却和家里的人都说不上话,对叔叔更是不敢说出真话。走到窗前,看到一个小丫环正吃力地在用力撑一把油纸伞,便跑出去帮忙。 “你要去哪里呀?”盛昌问道。 “去洪氏布店给大太太取衣裳,偏遇上下雨。”小丫环说道。 “这下雨路不好走,反正我没事,不如我去帮你取来吧。”盛昌说道。 “这怎么行?你是少爷,哪能让你去做这事,回头让太太知道,又得骂我偷懒了。”小丫环忙不迭地说道。 “没事的,这去布店还有点远,万一太太要叫你做事又找不着人。”盛昌劝道。 “嗯,那好吧,只是这伞可不好用,你当心点。”小丫环将油纸伞递给盛昌说道。 “没事。”盛昌接过油纸伞,转身走出门去。 因下雨的缘故,来“四方井”巷子里担水洗菜的人不多,盛昌撑着伞走在被雨水冲洗干净的青石板上,发出“啪啪啪”的响声,走出巷子后,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有撑着伞的,有头戴斗笠的,相互穿插,雨滴顺着伞边、斗笠边和屋檐边落在人衣服上,盛昌撑着伞左挤右让地穿过街,进入雉堞城门洞口,然后沿着台阶走到码头边,等着船家划船过来。 此时码头边空无一人,盛昌独自一人撑着伞站着,细雨濛濛,微风吹拂,河面泛起一层水雾,沿河的吊脚木楼恍惚生长在水中,那在河中摆渡的小船轻轻摇晃着,犹如从一幅田园山水画中走出来,船抵岸边后,盛昌一个键步跳上船,丢了一个铜板在船上铁罐里后,然后走到船头,划船艄公照例一声“开船了”,那长长的尾声成了雨中古城的写照。 由于下雨,来布店的人不多,此时只有灵芝、桂花和洪顺三人在店里,洪顺正在教桂花识字,灵芝则坐在制衣案桌前低头裁剪布料,盛昌在门口站了一会,看到灵芝的模样,才想起昨天那幅插图上的少女原来是和灵芝相像,难怪只觉得是在哪里见过,特别是那眉宇间的灵秀,看上去是那样的超凡脱尘,那清澈的双眸犹如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只要朝你看上一眼,你就会明白她想说啥,也许只有这古城的山水才蕴育出这么聪慧的女子。 盛昌刚走进门,灵芝、桂花和洪顺三人不约而同地都抬起头看他,盛昌径自朝着灵芝那里走去。 “小姐,我来取衣裳。”盛昌说道。 “你?好像你没来我们这里做过衣裳呀。”灵芝仔细回想道。 “哦,不是我的,是我大婶娘的。”盛昌笑着说道。 “是哪天做的呢?是哪样花色?”灵芝问道。 “这?我可不清楚。”盛昌挠挠后脑,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桂花从未见过竟不记得做衣裳的取衣人,不由感到好笑,放下手里的画册,站起来走过去说道: “少爷,你若记不得,那你就取不到衣裳了。” “那怎么办呢?”盛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回去问清楚了,明天再来吧。”洪顺说道。 盛昌遗憾地转过身,慢慢走到门前,一边回头看灵芝一边用手撑伞,不小心把油纸伞的一棵伞骨弄坏,伞打不开了,洪顺见状,帮着盛昌试了试,还是不行,灵芝走过去,从盛昌手里接过伞来看了看,回到制衣案桌前,小心用剪子跟尺子将伞骨接上后,递给盛昌说道: “你拿回去,用点灯油擦一擦,骨子有点涩了。” “谢谢,你的手真是巧。”盛昌由衷地赞叹道。 “那当然,灵芝是我们这里手艺最好的,好多太太小姐都穿她做的衣裳呢。”桂花说道。 “哦,你叫灵芝,真是名符其实。你们二位怎么称呼?” “我叫洪顺,她叫桂花,是灵芝的好姐妹。”洪顺介绍道。 “他可是我们这布店的小少爷。”桂花指着洪顺笑着说道。 “哦,失敬。我叫盛昌,在广州学堂求学,放假回来没事,就出来走走,顺便帮着取衣裳。”盛昌说道。 “我是在上海学堂求学,也是放假回来没事,我爹爹让我来帮帮手。”洪顺说道。 此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桂花望着大雨发愁道: “这雨要再这样没完没了地下,我们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你平时不是说忙得很,现在稍稍轻闲一下,又闲不住了。”洪顺说道。 “生意不好,我们的工钱就会少呀。”桂花调皮地说道。 “等我把这件衣裳裁剪出来,你就有事情做了。”灵芝笑着说道,然后转身回到制衣案桌前,扭头看看站在各色布料前流连的盛昌,恰遇盛昌也转过头来看她,灵芝抿着嘴微微笑笑,便开始做活。 盛昌转了一圈后走向洪顺,询问他在上海求学的情况,洪顺一一告诉了他,盛昌也讲了自已在广州的情况,二人越说越兴奋,把灵芝和桂花抛在了一边,桂花慢慢走到灵芝身边,拉拉灵芝的衣角,用眼色示意她,灵芝看了他们一眼,把剪好的一块衣料递给桂花,桂花拿起针线开始缝制。 过了一会,洪顺看了看天气,提议关门打烊算了,好早点送灵芝和桂花回家,灵芝收拾完手上的活计,同桂花戴上篼笠,准备出门,盛昌说道: “篼笠太小了,遮不着雨,会打湿衣裳的,你俩用我的伞吧,我同洪顺戴篼笠。” “那你们也会打湿衣裳的呀。”灵芝说道。 “我们俩是男的,这点雨不怕。”盛昌笑着说道。 “把篼笠给我们吧。”洪顺伸手说道。 于是灵芝和桂花一起撑着油纸伞在前面走,盛昌和洪顺各戴着篼笠跟在后面,雨越来越大,借着风势,似要将他们的油纸伞和篼笠掀翻,灵芝和桂花紧紧地拿着伞柄,两人抱着一起朝前走,风吹起她们的衣裙头发,雨点趁机打在她俩的脸上身上。盛昌和洪顺边走边用手捂着头上的篼笠,身上却全被雨淋湿,俩人紧跟着灵芝和桂花,直到将她们送到家才转身回去。 第二天,洪顺发起高烧,浑身难受,让洪太太好生心疼,洪老板请来郎中仔细瞧,系寒气袭身,需在家躺两天,郎中开了药方交与洪太太便告辞,洪老板送走郎中后,因掂记着布店,怕灵芝和桂花在店门口久等开门,便先出门去布店。洪太太扶着洪顺躺下,拉拉被子帮着盖严实,便赶紧出门去抓药,回来后翻箱倒柜找出药罐开始煎药,不时探头进屋看看洪顺有什么不舒服。 “娘,我口渴,要喝水。”洪顺叫道。 “好,来了来了。”洪太太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进屋,拿起暖水瓶倒了一杯开水,一时又觉得有点烫,于是倒掉一点,兑上凉水,走到床边递给洪顺。 洪顺接过一口喝干,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对洪太太说道: “娘,我爹呢?” “去店里了。”洪太太答道。 “不知道灵芝她们昨天怎样?会不会也像我一样生病?”洪顺说道。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昨天那么大的雨,咋就不知道避一避呢?”洪太太叹气道。 “那雨一直下,不见停,怕灵芝她们回去晚了不好,所以才赶着走。”洪顺说道。 “好了好了,少讲点话,我去看看药熬好没有。”洪太太边说边走出去。 洪顺直觉得头疼,想起身却浑身没劲,只好躺下闭目养神,一会,洪太太端着煎好的药走进屋来,扶着他把药喝下后,仍就让他躺着睡。 洪老板赶到布店,果然见灵芝和桂花正站在店门前等,于是一边开门一边告诉她俩洪顺生病一事,让灵芝和桂花都好生挂念,洪老板说有洪太太在家照料,想是吃了药后在家躺两天就会没事。灵芝见洪老板嘴上说得轻松,可神情间却甚是牵挂,便同桂花一起让洪老板安心先回家去,店里交给她俩,待关门打烊后,俩人一起关好门再过去探视洪顺。洪老板想了想,觉得在理,便先行回家去了。 因天空放晴,今天来店里的人较多,买布的、取衣裳的把灵芝和桂花好一阵忙碌,直到中午送走几位太太小姐后,店里才稍稍安静些,桂花重新将布料整理好,灵芝坐在制衣案桌前却心神不定,不时向门口张望,一不留神,手指头被针扎到,不由“啊”了一声,桂花赶紧跑过来问道: “咋啦?” “针扎手了,没事。”灵芝边说边将手指放进嘴里吸吮。 “看你今天心神不定的,有啥事快告诉我。” “你说,昨天那个盛昌少爷今天会来吗?”灵芝犹犹豫豫地低声说道。 “不知道呢,洪顺少爷都生病了,他会不会也病了?或是昨天没取到衣裳,回去挨骂了。” “他俩都是在学堂读书,但却不太一样,我也说不好,感觉洪顺少爷像我们古城的人,盛昌少爷不像。” “为啥?”桂花好奇地问道。 “盛昌少爷对古城什么都好奇,虽说是出去念书,可也不至于对古城什么都不记得呀,而且他说话好谨慎呀,总怕露出什么似的。”灵芝说道。 “这我倒没注意,现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点啊。”桂花若有所思道。 “咱们背后这么说他们,好不好哟?”灵芝红着脸凑近桂花说道。 “这里就咱俩,又没外人,怕啥?”桂花笑着说道。 二人正说着,忽见盛昌带着一个小丫环走进来,盛昌开口说道: “我记不清衣裳的花色,所以带她来了,让她来告诉你们吧。” 小丫环伶俐地朝着折叠在一起的衣裳扫了一眼,伸手指向第四件,灵芝取出来,先展开让小丫环确认后,然后重新折好包上递给她,收了银子放进柜里,小丫环转身给盛昌行下礼,便回去了。盛昌四周一看,没见到洪顺,问过得知洪顺生病后不由感慨: “莘莘学子,还需强身健体,否则就成了满腹空伦理的老朽了。” “你说的是啥?我们听不明白。”桂花说道。 “是你们学堂里教的吧。”灵芝说道。 于是盛昌同她俩说起广州学堂里的趣事,时不时回避一下进步团体之事,让灵芝和桂花听得入神,因为盛昌这广州学堂跟洪顺说起的上海学堂确实不一样啊,三人聊着不知不觉快到打烊时间了,桂花捂着肚子说好饿,盛昌问她俩想吃啥,桂花不好意思扭头看向灵芝。 “一会回家再吃吧。”灵芝说道 “我都饿得走不动了。”桂花嘟嚷道。 “我看这附近有几家卖吃的,不知你们爱吃啥,说了我去买。” “我想吃肖家的米豆腐,灵芝也爱吃。” “你们等着。”盛昌快步走出去后,没多久就端来两碗米豆腐,俩人害羞地接过来慢慢吃着,盛昌则帮着她俩把门面板搬到门前准备上板。 灵芝和桂花吃完米豆腐,盛昌把碗筷拿回去还了后,回来帮着上门板,灵芝把柜里的银子清点完,用袋子装好拿在手里,三人相约一起去洪老板家看望洪顺,走在路上,盛昌看到卖糕点的店铺,便停下来称了两盒糕点包好拎在手里。 “那我们也买点东西吧。”灵芝对桂花说道。 “你们不要买,只管把银子拿好交给洪老板就行,我是第一次去,总不能空着手。”盛昌说道。 灵芝和桂花觉得盛昌说得有理,便不再坚持,三人一起走到了洪顺家门口,洪老板见过盛昌,把三人引进屋里,洪顺得知他们三人来了,赶紧坐起身,洪太太接过盛昌带来的糕点,转身去给他们泡茶。 “你来就来,干嘛还这么客气。”洪顺对盛昌说道。 “光是来看你倒没啥,你这一病,可让你娘辛苦了,所以我是孝敬你娘和你爹的呀。”盛昌笑着说道。 洪顺一时不好意思起来,灵芝将银子交给洪老板,详细地告诉洪老板今天的账目,洪老板听得只管点头答应,将银子交给洪太太,灵芝走过来关心地问洪顺道: “病可好些?” “吃了药已好许多,没大碍。”洪顺说道。 “你这身体好没抵抗力呀,才淋点雨就病了,好焦人呀。”桂花嘟嚷道。 “我也正恨自己不争气呢。”洪顺说道。 洪太太端来茶水递给他们后,便同洪老板走出屋去,让他们四个年轻人在一起闲聊。洪顺让盛昌、灵芝、桂花坐下说道: “我还一直担心你们几个呢,怕你们也生病,那天雨实在太大了。” “你以后可得多多地锻炼,男人们都要有一个强健的身体才行啊。我看你爹娘把你当心肝宝贝地疼,可是把你娇惯了。”盛昌说道。 “你的爹娘真好,我好羡慕啊。”桂花说道。 灵芝默不作声,每次看到这类情景、听到这类话,心里就禁不住想起自己的爹娘,鼻子一阵泛酸,便低头喝了一小口茶掩饰。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我也想跟盛昌学学,多独立做好自己的事,可我就是在家爹娘管,在外亲戚管,管得我都没自己的主见了。”洪顺说道。 “我倒是想让人管,可我叔叔从不管我。”盛昌说道。 “那你爹娘呢?”灵芝问道。 “都死在战乱中了。”盛昌低头说道。 “你也是跟叔叔过,同灵芝一样呢。”桂花说道。 “是吗?看来咱们四人挺有缘的。”盛昌说道。 洪太太走进屋来,要留下他们吃饭,盛昌、灵芝、桂花忙站起来推迟,又嘱咐洪顺好生静养,然后一起离开洪顺家。 几天后,洪顺病愈,仍来布店,而盛昌同灵芝和桂花已熟悉,成了布店的常客,除时不时帮家里人买些布料、做些衣裳外,就是帮着洪顺一起干点杂活。进货来时,因一时找不到人手帮忙下货,洪老板焦急,盛昌二话不说,挽起衣袖就跑过去搬成捆的布料,将布料扛在肩上朝店里走来,洪顺也跟着过去,试了一下,却怎么都搬不动,可看着盛昌一人来回地扛,总觉内疚,想了一下,拿来剪刀剪开绳子,将几块布料摞在一起搬,一时也快了许多,灵芝和桂花在店里清理腾挪,也忙个不停,让洪老板看着十分过意不去,特别是看着盛昌大热天满头大汗地搬,浑身衣服因出汗而弄得湿淋淋,故吩咐太太上街去买了两个西瓜回来,待大家忙完,洗净手,用刀切开给大家分吃降署。 “盛昌,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洪老板说道。 “叔叔,别客气,反正我也没啥事,能帮上你们做点事情,我挺高兴的。”盛昌一边吃西瓜一边说道。 “看把你的衣服都弄湿了,脱下来我给你洗洗。”洪太太说道。 “别别别,一会我回家洗得了。”盛昌赶紧推辞。 “这湿衣服穿在身上,一冷一热要着病的,还是脱下来,我去帮你洗吧。”灵芝说道。 “这更不行,哪能让你帮我洗衣服。”盛昌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可别客气哦,想让灵芝帮着洗衣服的可多了,都排着队呢。”桂花笑着说道。 “你胡说啥。”灵芝朝桂花走过去要嘎吱她,桂花笑着躲开。 盛昌看着她俩逗趣,也不禁好笑,洪顺从店里拿出一件自己的衣服出来,递给盛昌,让他换上,盛昌接过来,转过身去脱衣服,灵芝和桂花也忙背转身去,待盛昌穿好衣服,俩人想去帮他洗时,盛昌却将衣服卷起拿在手里,不肯让她们洗,说拿回家去洗,众人只得作罢。 因天气太热,来店里的人比往常少了些,洪老板决定“立夏”这天歇业关门一天,避避盛署,也让大家都歇歇。四个年青人听了十分兴奋,盛昌提议去城外边玩玩,桂花说想去青龙洞看看戏,于是四人邀约一起到城东青龙洞去逛逛。 城东寺庙又名“青龙洞”,背靠青山,面临河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翘翼飞檐,雕梁画栋,里面有藏经阁、宫室、书院及戏楼等,四个年青人平时都只是从门前路过,或是站在祝圣桥上张望过,从未走进里面去看个究竟,此时桂花和灵芝换上自己做的衣裳,手拿手绢走在前面,桂花一路上欣喜不已,东摸摸、西望望,还不时指着远处叫灵芝观望,盛昌和洪顺紧跟着她俩,四人从中元禅院入门,走上一排石梯,转过弯就到了藏经阁,共有三层,上去的楼梯十分狭窄,盛昌走在前面,回手拉着灵芝,灵芝拉着桂花,洪顺走在最后,四人走上二层阁楼,凭窗远眺望,祝圣桥和半个府城尽收眼底,桥上的“魁星楼”在阳光的映照下巍峨屹立,桥孔与水面的倒影形成了正圆,几艏小船穿桥而过,把那正圆划分为两半,沿河岸边的青瓦白墙配上碧绿清澈的河水,见城不见人成了古城的独特韵味。 四人还准备再登楼时,被一个道人阻止,说是藏经之地,不容外人近前。于是盛昌便带着他们三人下楼,穿过一打走廊,来到一个寺庙前,桂花看到有人烧香拜佛,就拉拉灵芝说: “咱们也去拜一个吧。” “以前我娘也爱信这个,但还是被……”灵芝欲言又止。 “你们要拜吗?那我去买香。”盛昌走上前来说道。 “我不拜,桂花拜吧,我等你。”灵芝说道。 “我也不拜,洪少爷呢?”盛昌转向洪顺。 “我拜一个吧,香我去买。”洪顺抢先过去买了香,分给桂花,两人站在香炉前点香,灵芝和盛昌慢慢走到边上的阁楼回廊上,依靠着回廊上的柱子,转身看着桂花和洪顺虔诚地烧香拜佛。 “你刚才说你娘怎么了?”盛昌问道。 “没啥。”灵芝摇摇头,转过身看着碧绿的河水出神。 盛昌见灵芝不肯说,也不便多问,只好没话找话道: “你看看他们两个,倒像是一对新人成亲。” 灵芝转身一看,洪顺和桂花正一起持香磕头,听盛昌一说,忍不住噗呲一笑。 “他两个要成亲,咱俩可有的忙。”盛昌继续说道。 “为啥?”灵芝不解。 “我得给洪少爷迎亲,你不得给桂花作伴娘呀,保不齐还得连夜赶做新嫁衣呢。”盛昌顺着说下去道。 “看你说的,竟象真的似的。”灵芝笑着说道。 “这些都是老俗,在广州那边,男人和女人穿戴好,坐在一起照张相就成了。”盛昌说道。 灵芝睁大眼睛看着盛昌,一脸不解,这时桂花和洪顺走过来。 “你俩在说啥?”桂花问道。 灵芝只顾笑而不答,桂花越发好奇,转向盛昌,盛昌脱口而出: “说你和洪少爷很般配。” “你瞎说。”桂花挥舞着手绢追着盛昌打,一不小心,差点被台阶绊倒,洪顺赶紧过来扶,弄得桂花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四人来到戏楼处,找了张空桌坐下,点了吃食,专心看戏,台上正在演“四郎探母”,演到精彩处,台下看的人不由叫好。一个少爷模样的人从桌前走过,无意间看到灵芝,不由得停下脚步倒退回来端详,灵芝视线被挡,便左右两边偏着头看,这少爷也左右端详灵芝,灵芝看在了他一眼,便扭头朝一边去。 “哟,小姐长得好俊俏,好像在哪儿见过?” “少爷,这是那个布店缝制衣裳的。”一个尾随着这个少爷的侍从跟过来答道。 “哦,小姐,能不能给本少爷缝件衣裳,尺寸嘛,到我家来本少爷脱光给你量。” “不用小姐量,我来给你量,你现在就脱光衣服呀。”盛昌站起来走过去说道。 洪顺和桂花也站起来护着灵芝,这少爷看了看盛昌,满不在乎在说道: “管你啥事?给我让开。”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禽兽不如。”盛昌义正严词道。 “你竟敢骂我,出去打听打听,本少爷是谁,不给你点厉害,你不知道锅儿是铁造的。小的,给我打。”这少爷一喊,那跟随的侍从上来就挥手,却被盛昌一把抓住,给扭了个反手,疼得急忙喊“少爷、救命”。 “反了你了”那少爷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盛昌砸去。 “小心。”灵芝尖叫道。 盛昌偏过头,额头边被茶壶盖划了个口子,一股鲜血瞬间流了出来,盛昌顾不得许多,推开侍从,双手抓住那少爷,把他按倒在地狠狠地揍了几下,直到那少爷求饶,才放开他。 戏楼台上的演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式吓到,赶紧收了场。灵芝拿着手绢给盛昌擦拭血迹,心疼地问: “痛吗?” “没事,就破了点皮,你看,把你的手绢都弄脏了。” “还是去药铺敷点药吧。”洪顺说道。 “那人太可恨了,打得好。”桂花咬牙切齿地说道。 四人走出戏楼,沿着石阶从“万寿宫”走出来,到了街上的药铺,走进去让郎中敷了点药,然后将伤口包扎起来。 “好悬呀,差点伤到眼睛。”灵芝担心地说道。 “你回家会挨骂吗?”洪顺问道。 “要不我们一起送你回家吧。”桂花说道。 盛昌待郎中包好后,站起身笑着说: “这点小伤没事,你们别担心,还是先送灵芝和桂花回家。” 四人走出药铺,将灵芝和桂花分头送到家后才分散。 傍晚,灵芝坐在临河窗前,想着白天发生的情景,心里不由对盛昌多了几分敬佩和爱慕,长大以来,除了叔叔方民对自己的关心爱护外,盛昌是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的男人,想到每次同盛昌对视时,心里就扑腾扑腾地直跳,难道这就是少女的春意蒙动,一想到盛昌那健康的体魄、阳光的笑容、周到的关心,灵芝就心生起好感,而同洪顺在一起时却没有过这种感觉呀。想到这里,灵芝直觉得害羞,可又忍不住去往下想,像盛昌这样的男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但不知盛昌是否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心里是否同自己想的一样,女儿家断断开不了这个口去问他的呀。唉,要是娘亲还在就好了,小时候自己一有烦难事,娘亲就给解围,查是现在……一想到娘亲,灵芝眼里不由闪出泪花,小时家里被绝杀的那一幕依稀而又模糊地映入眼前,不由自主地去掏手绢,却找不到了,仔细一回想,好像是在盛昌那里。 “灵芝,怎么还不睡?”方民走上楼来问道。 “叔叔,没事,我一会就睡。”灵芝赶紧用衣袖擦掉眼泪。 “咋的啦?谁欺负你,告诉我。”方民见灵芝伤心,小心问道。 “没有人欺负我,我、我、我想娘亲了。”灵芝倒在方民怀里轻轻地哭起来。 “哭吧,别憋着,这个仇我早晚要报。”方民咬着牙坚定地说道。 盛昌带着伤刚走进家门,就被付侍卫看见,把他叫住: “嗬嗬,还学会同人打架了,要不要我教你几招,以后可以少挂点彩。”付侍卫说道。 盛昌看了一眼付侍卫,一扭头径直朝自已房间走去。 “等会河对面的王家来人攀亲,你少给我脸色看。”付侍卫气哼哼说道。 盛昌走进房间,对着镜子照了照,看看包着的伤口,忽瞧见衣服领子上还有茶水和血的痕迹,顺势脱下衣服,一样东西随即从衣服口袋里掉落在地上,仔细捡起一看,原来是灵芝的手绢,上面已是血迹斑斑,便赶紧叫佣人打水来,自已亲自动手洗手绢,边洗边展开来反复地查看,直到彻底洗干净后,才小心地晾晒在脸盆架上,然后一头倒在床上盯着手绢,脑子里不时幻想着灵芝的一颦一笑出神。 回到古城以来,结识灵芝、桂花和洪顺是盛昌感到最开心的事,原以为无聊的日子因为有了他们竟变得有了生气,同洪顺有了谈不完的话题,桂花的调皮风趣是那样的率真,最让他动心的是灵芝,既有小家碧玉的清秀,又有善解人意的体贴,聪慧不失温柔,美丽不失端庄,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好似深藏着无数的秘密,吸引着盛昌总想一探究竟。 花媒人带着王家小姐风英和一名佣人沿着“四方井”弯弯拐拐的小道走到歪门斜道宅院门前,抬头看看门头,便直点头说找到了。风英身着洋式裙装,头戴网纱,手里拿着一柄小扇,好奇地打量着这别出心裁的院门,随即跟着花媒人走进院子,一边扇凉一边抬头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跟在后面的佣人手里捧着礼盒,花媒人一眼看到付侍卫在客厅前坐着,便赶紧走过去陪着笑脸说道: “哟,付老爷,让你老久等了,我这紧赶慢赶的,一路上都不曾耽搁哟。” “怎么这小姐也跟来了?”付侍卫皱起眉头轻声对花媒人说道。 “人家可是见过世面的,一说是相亲,就要自个来见见,我也拦不住啊。”花媒人凑近付侍卫跟前说道 “这打扮可是新鲜。”付侍卫斜着眼端祥着风英点头说道。 风英站在院子里认真看了整个院落好一阵,才慢慢地走进客厅对花媒人说道: “这院子不错,古色古香,清静优雅,花大姨,这位是?” “这就是跟你说的盛昌他爹。”花媒人回答道。 “哦,是付伯伯呀,付伯伯好,怎么不见盛昌呢?都民国了,难道比我还害羞。”风英好奇地说道。 付侍卫第一次见识这么开放、这么不避讳、这么直截了当的小姐,倒失了往日的阵脚,讪讪地站起身,朝佣人说道: “去把盛昌叫来。”转身招呼风英等人落坐,又吩咐佣人备晚饭。 盛昌正专心地想着灵芝的事,佣人推门进来叫道: “少爷,来客人了,老爷叫你到客厅去。” 盛昌思绪被打断,从床上坐起来待了一会,极不情愿地跟着佣人走出来,一进客厅便站在了门边,用眼睛环视着众人,花媒人开口道: “哟,才几天不见,盛昌又长个了。” 风英微笑着站起身,朝盛昌走过来说道: “这是怎么了?咋这么不小心,我看看,这中药可没有西药好得快,回头我让人给你送点西药来。认识一下,我叫风英。” 盛昌勉为其难地伸出手说: “我叫盛昌。” 没想到风英却拉着盛昌的手不放,转身对其他人说道: “我们到院子里去说说话,你们在这里,我们不好说。” 风英也不管盛昌乐不乐意,径直拉起他便朝门外走,盛昌还没回过神来,便不由自主地跟着风英走出客厅,倒是把付侍卫和花媒人弄得傻了眼,也不好说啥,只好由着他们。风英和盛昌俩人走到院子东南角花廊下,风英才放开盛昌的手,告诉他自己一直在日本求学,回国后本想在广州做事,但广州一直打仗不太平,想着爹娘年纪大了,故先回来看看,却不想爹娘为了留住她,不让她再到外面闯荡,非要给她找婆家留下来,风英只因不想让爹娘伤心,才硬着头皮来相亲。 风英的坦率让盛昌不再那么敌视,又获知她也在广州待过,不由向她问起广州那边现在的情况如何,风英一五一十地告诉盛昌广州那边的情况,两人越说话越投机,竟聊得十分的开心,让付侍卫和花媒人远远看着着实高兴。 风英为了躲开爹娘的唠叨,加之同盛昌又聊得来,于是一连几天都主动跑来找盛昌玩耍,而盛昌又想多了解一点广州那边的事,也不想让灵芝、桂花和洪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想法,就以养伤口为名,专门陪着风英在古城周边闲逛,头上的伤由于用了风英的西药很快地好起来,二人在一起说起广州、日本的经历,越说越兴奋,风英有时穿洋装,有时穿女学生装,每到一处都能侃侃而谈,她的见识让盛昌刮目相看,如果不是有组织上的纪律约束着,盛昌几次都差点要告诉风英自己在广州做的事情了。 风英同盛昌在一起时,总是把盛昌当成在日本求学的同学,反倒把相亲的事抛在了脑后,爹娘从花媒人那里知道结果后,放心不少,每天风英外出时也不再寻问,由着她去,这让风英更洒脱,索性开开心心地同盛昌到处游玩。 在布店里,灵芝仍是忙着给太太小姐们选布料制新衣,桂花时不时唠叨说好久没见盛昌来店里了,也不知他头上的伤怎样了,洪顺递眼色给她示意灵芝在侧,灵芝假装没看见,送走买布料的太太小姐后,埋头继续缝制,桂花走到灵芝跟前说道: “灵芝,那天盛昌可是为你受的伤,你也不想知道他的情况吗?” “他是少爷,在家肯定有人服侍的,再说咱们这里这么忙,也走不开呀。”灵芝无奈地说道。 “要不让洪顺去看看,店里有咱们,不碍事的。”桂花轻声说完后转身走向洪顺。 “洪少爷,你看我和灵芝都是女的,又走不开,要不你去看看盛昌少爷,如何?”桂花试探地说道。 “嗯,那好吧。”洪顺点头同意。 “等等。”灵芝站起身叫道。 桂花和洪顺同时回过头来,不知灵芝要干嘛,只见灵芝从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对洪顺说道: “你代我给盛昌少爷买点糕点带去吧。” “我这里有钱,你不用拿。”洪顺赶紧说道。 二人正说间,却不料想盛昌带着风英走进店里来了,让他们三人吃了一惊。 “灵芝,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风英。”盛昌笑着说道 “灵芝,好美的名字,人也生得美丽。”风英惊叹道。 “这是桂花,这是洪顺少爷。”盛昌给风英介绍道。 “你们好,我叫风英,这几天听盛昌说起你们,所以特意要他带我过来认识认识。”风英大方地说道。 灵芝和桂花认真地打量着风英,特别是风英那一头卷发马尾,再配上她身上穿的洋服,英姿帅气,整个人的神态和她们完全不同。 “你好久没来店里了,还以为你再不来了呢。”桂花朝着盛昌嚷道。 “你头上的伤可好了?”灵芝问道。 “是用了风英从日本带来的西药才好得快。”盛昌对灵芝说道。 “哦,让我看看,是很好的。只是那天我那块手绢不知掉在哪里了?”灵芝说道。 “没掉,在我那,我洗干净了,可是今天忘记带来了。”盛昌内歉地说道。 “原来你们是在一起打架来着,还打出血了呀。”风英惊奇地问道。 “我们打架?哈哈哈!”四人不禁一起大笑起来。 随后盛昌提议大家一起去大河客栈小饭馆聚聚,桂花高兴地拍手响应,盛昌帮着洪顺上好门面板,灵芝和桂花清点好收银款项,洪老板正好来到店前锁门,灵芝将钱款交与洪老板,洪顺向爹爹告之他们五人要一起出去吃饭之事,洪老板接过钱款,点头同意。五人来到大河客栈小餐馆,点了几个小菜和一瓶酒,热热闹闹地边说边吃。 “刚从广州回来时,我真是感到无聊之极,幸好结识了你们大家,这几天又认识了风英,才觉得不那么无聊,来,为咱们的相识干杯。”盛昌边说边举起酒杯提议道,大家纷纷举杯响应。 “我在日本学到的茶道回来也没派上用场,外面世界乱哄哄的,还真不如咱们古城清静。”风英说道。 “我爹娘只是让我去上海见见世面,以后好回来帮他们管理布店。”洪顺轻声说道。 “你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只有我和灵芝没出去过。”桂花边吃边说。 “你们说的外面的事,我和桂花都好奇,你们不会嫌弃我俩没见识吧。”灵芝自谦地说道。 “哪里的话,其实我们三个都还是在依靠家里,而你们俩个却已是在自食其力地帮助家里,倒是我们感到自愧不如啊。”盛昌说道。 “你们都是能做大事的,和你们在一起,我和桂花都长了好多见识呢。”灵芝说道。 “就是就是,这小饭馆我以前路过时就闻到香味,但从没进来过吃过饭,今天我可是要好好地吃一次。”桂花边吃边说道。 “咱们五个人,不管先前做什么,能相识并聚在一起,就是有缘,来,我提议大家再干一杯。”盛昌举杯说道。 “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古城的人,今后我们就是永远的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风英豪迈地说道。 “我就喜欢风英说的这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桂花赞赏道。 “今后我们大家在一起就像五个兄弟姊妹,不离不弃。”洪顺说道。 “有缘千里来相会,愿我们永远不分离。”灵芝说道。 五人一边吃一边聊,十分地开心,不知不觉很快天便暗了下来,边上的其他客人都陆陆续续地结账离去,最后只剩下他们五人,餐馆老板和店小二坐在边上守着他们,饶有兴致地听他们海阔天空地胡侃,也不催促,灵芝见此觉得过意不去,便提议大家散了,洪顺站起来准备去结账,却被盛昌抢了先,俩人在那你推我抢,弄得餐馆老板和店小二都不知该收谁的钱,桂花看着他俩个这样,忍不住笑着说道: “你俩个别打架哦,要不我们三个女的都不知道帮谁。” “刚才都说要做永远的朋友,看这情形,好像吃了这顿就没有下次了啊。”风英打趣道。 灵芝想了想,站起身说道: “这样,你俩个来猜铜板,猜中的付账。”灵芝说完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铜板,双手背在后面去弄了一会,然后双手握紧拳头伸出来,让盛昌和洪顺猜,盛昌和洪顺俩人相互对视了一下,迟疑地走过来,盛昌猜灵芝左手,洪顺猜灵芝右手,桂花着急地拉过灵芝催促她展开手掌,灵芝微笑着慢慢地先伸开右手,众人好奇地一看,手掌里啥都没有,然后灵芝展开左手,只见左手掌里有一个铜板,盛昌高兴起来,赶紧跑过去付了账,洪顺笑着摇摇头。 结完帐五人走出小餐馆,因风英住得较远,盛昌便叫了辆人力车,让风英先坐上回家,盛昌和洪顺一起送灵芝和桂花,四人没走多远,灵芝忽然想起这几天正在给一位小姐做的手绢还没想好花样,明天那位小姐可是要来取了,不如照自己的手绢花样缝制,反正晚上也能做完,于是边走边把想法告诉盛昌。 “那你现在就同我去我家里拿吧。要不这样,洪少爷先送桂花回去,灵芝和我去取了手绢后,我再送她回家。” “那好吧。”洪顺答应道。 “灵芝,你可要早点回家呀,不然你叔叔又不放心了。”桂花叮嘱道。 “好的。”灵芝答应道。 四人分开后,灵芝跟着盛昌往回走,月明星稀,街道两边的商家都坐在门前乘凉,小孩子们相互跑来跑去地玩耍,盛昌带着灵芝从街中间穿过,直朝“四方井”巷走去。 “刚才亏你想得出猜铜板的方法,一下子就解了围。”盛昌对灵芝说道。 “那你是怎么一下子就猜中的呢?”灵芝好奇地问道。 “我看着你双手背在后面时,就想着你会左手握铜板的。”盛昌得意地说道。 “为啥?”灵芝不解。 “因为你的右手经常做裁剪,拿剪刀的时候太多了,手一定很酸。”盛昌试探地说道。 “这你都能想到?”灵芝吃惊地说道,心里却不由被盛昌的细心体贴感动。 “每次看着你的眼睛,我就觉得你的眼里装着许多故事,尽管你不说,亦或是不愿说,可我都想了解你。”盛昌温柔地说道。 灵芝红着脸低下了头,默默地跟着盛昌走,心里似揣着一只小鹿扑腾扑腾直跳,感觉盛昌好像把自己的心思看透了似的。盛昌扭头看着灵芝,在洁白的月光下,灵芝显得是那样的灵秀、娇弱、腼腆,楚楚动人,好似一块洁白的美玉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盛昌不由伸出手拉住灵芝,灵芝想要缩回手,却被盛昌紧紧握住,只好由着他拉着往前走去。 俩人穿过街道,拐进“四方井”巷时,却不知道身后有一个人影悄悄地跟随着他俩,走进“四方井”巷道后,灵芝依稀觉得有些熟悉,拐过一道弯后,一栋宅院的大门紧闭着,盛昌刚说到了,就听身后一声喊: “灵芝,回来。” “啊!”灵芝受到惊吓,不由扑进盛昌怀里,盛昌不由分说双手搂着灵芝,转脸朝身后看去。 只见一个人影健步冲上前来,推开盛昌,挟持住灵芝便往回走,盛昌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努力站稳脚跟后,随即大声恐吓道: “你是谁?”盛昌边说边在伸手去拉灵芝,却被那人一把推开,气汹汹地说道: “别问我是谁,以后离我家灵芝远点。” “啊?”盛昌吃一惊,一时语塞。 “叔叔,这是为啥?”灵芝看清来人是方民,惊讶地问道。 “灵芝,这种地方你以后少来。”方民不由分说带着灵芝快步离去,盛昌惊愕地站在门前看着他俩人离开后发呆,半响说不出话,伸手摸摸脑袋,一时想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一慕是究竟是为啥,直到看不见他二人的人影后,才讪讪地走进家门。 方民带着灵芝回到家后,关上门,随灵芝走上阁楼房间,灵芝走到临河窗前站着,满腹委屈地看着窗外向东流去的河水默不作声,眼睛里泛着泪光,不明白方民为啥不让自己同盛昌交往。 方民走到椅子边坐下,稍稍待心情稍稍平静后,慢慢地对灵芝说道: “灵芝,从咱们家遭受那场灾难以来,一大家人现在就只剩下咱们俩人了,叔叔总想让你忘记掉那场惨不忍睹的悲惨情景,希望你过得开心快乐。咱们这些年来逃避躲藏的那些日子相信你都会记得,你当初可是整天整夜地抱着叔叔痛哭,一个劲地说要让叔叔带你去找你亲爹亲娘,你可知道叔叔当时心里的那个恨呀!如果当初不是看着你年幼,叔叔早跟他们拼命了。” “叔叔。”灵芝转过身来叫道。 “咱们回到古城后,叔叔怕钩起你对过去的回忆,所以就有意识地避开老宅远远的,我还听别人说咱家老宅一直没人敢住,荒废起的,就一直没过去看。谁料想道,越是想要回避,就越是要找上门来。”方民叹气说道。 “叔叔,我今天跟盛昌走进巷道时,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没想起来,原来那是咱们家老宅呀,可怎么现在是盛昌家住在里面呢?”灵芝走过来依着方民的肩膀问道。 “这盛昌你认识多久了?他是做啥的?”方民问道。 “他在广州学堂读书,学堂现在放假,所以他就回来了。我听他说他也是同他叔叔一起生活,但不知道他叔叔是谁,一直都没见过。” “哦,是这样啊。灵芝,咱家这老宅的事你告诉过别人吗?比如桂花和洪顺。”方民问道。 “没有,咱们家的事我从不想对任何人提。”灵芝摇摇头说道。 “那就好,这老宅的事也千万别对任何人说起。等我抽空慢慢地打听这盛昌家的情况如何,只是你,今后可不许再去那里了。”方民叮嘱道。 “嗯,好的。”灵芝点头答应道。 “好了,你早点睡吧,别忘记关好窗户。”方民边说边站起身来,走下楼去。 灵芝关上门,又走到窗前放下窗户,然后慢慢地独自走到床前坐下,拿起还未做完的手绢,想了想又丢下,斜依靠着床柱子,脑子里把刚才发生的事重又回想了一遍。 从认识盛昌以来,自己根本就没问起过他家住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况且这也不是一个女孩子随便打听的呀,这要让别人知道,可不得笑话自己。更没想到的是盛昌竟会同他叔叔住在自家的老宅里,他们是怎么住进去的?他叔叔又是干什么的?这些自己都一无所知。在同盛昌的交往中只知道盛昌在广州学堂念书,看他同洪顺那样谈得来,不像是他编造的。他同他叔叔究竟是不是古城人也全然不晓,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关联呢?灵芝只觉得头都想痛了,也理不出个思绪,便胡乱地倒在床上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灵芝正在布店里忙着,只见盛昌拿着自己的手绢匆匆地走进来,一边递手绢给灵芝一边关切地询问: “昨天晚上你叔叔没骂你吧?” 灵芝接过手绢,摇摇头,自顾忙着,桂花走过来关心地问道: “你叔叔昨天又担心你了是吗?” “家里人担心是常有的事,我爹娘就经常爱跟我唠叨。”洪顺说道。 “你呀,只怕成了家你爹娘也会跟你唠叨。”桂花打趣道。 “谁成家啊?就知道你们几个在这里,盛昌伤一好,就把我给忘了。”风英边说边走进来。 盛昌不好意思给风英讲昨天晚上的事,又怕风英说出两家提亲的事来让灵芝多心,便不再多说话,风英径直走向灵芝说道: “灵芝,你的手巧,这太热天的,你给我做件衣裳吧。这是工钱,不用找零头。”风英说着把银子放在柜上,抬头看了一眼柜里面赖赖齐齐摆放着的布料接着说道: “我想要素静一点的,你帮我挑就是。” “那我先给你量量尺寸。”灵芝转身拿起尺子说道。 风英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柜上,然后伸开双手,任灵芝前后上下地丈量,一边转身一边说: “我知道咱们古城有一个凉快的去处,就在出城四里地,你们大家有去过的吗?” “哦,你说的是铁山溪,就是那支大毛笔那里。”桂花说道。 “什么大毛笔呀?”风英问道。 “就是吴敬梓写《儒林外史》那里。”洪顺答道。 “有这个地方?我倒是没去过,要不咱们一起去玩一下。”盛昌说。 “你们倒是可以去,我和桂花可是要看店铺呢。”灵芝给风英量完尺寸后说道。 “没事,等我回去跟我爹说一声,这天太热,来买布做衣裳的人也少,关一天店门没啥。”洪顺说道。 “那就包在你身上了,我和灵芝等着你的回话。”桂花笑着说道。 洪顺答应着转身朝家里走去,灵芝带着风英在柜上挑布料,风英左挑右选都没找到合意的,灵芝看看风英身上穿的衣服颜色,然后从五颜六色的布料中抽出一叠白底浅紫碎花布料放在柜上,拉起布料头搭在风英身上。 “你觉得怎样?喜欢吗?”灵芝歪着头问道。 “嗯,这布料挺素静的,就它吧。”风英说道。 “你觉得怎样?喜欢吗?”灵芝歪着头问道。 “嗯,这布料挺素静的,就它吧。”风英说道。 盛昌看看店里暂时没有多少事,就对灵芝她们三人说道: “你们在这里忙着,我去准备些明天的吃食。” “盛昌少爷,要多备点水果,我爱吃甜瓜。”桂花笑道路说道。 “我爱吃葡萄。”风英歪着头调皮地说道。 “那你呢?”盛昌试探地问灵芝道。 “我?随便吧。”灵芝低头说道。 “随便是什么呀?你给我说说。”风英拉着灵芝打趣道。 “是的,我都没吃过呢?在哪里能买到?”桂花附合着风英说道。 “你俩好坏,故意是吗?”灵芝冲着风英和桂花说道。 “我怎么觉得不是我俩个坏,而是你在考盛昌少爷呢。”风英笑着说道。 “那盛昌少爷你告诉我们,随便是什么?”桂花转向盛昌问道。 “灵芝不过就随口一说,你俩个还没完没了了。”盛昌笑着摇头说道。 “你们俩个爱吃的,我都喜欢,这总可以吧。”灵芝说道。 盛昌同她们告辞后,先走出了布店,没多久,洪顺回来了,告诉她们爹爹不仅同意,还让他娘给他们预备好吃的,几个人兴奋不已,围在一起商量着明天外出的事宜,直到打烊,才一起上好门面板,关上店门,然后分头回家去。 第二天,艳阳高照,湛蓝的天空挂着丝丝云彩,五人约定在祝圣桥汇合,盛昌第一个先到,手里提着一包零食和水果,站在“魁星楼”下,左右顾盼,一会儿洪顺也带着一包吃食赶来。 “你也带这么多东西呀?”盛昌问道。 “这是我爹娘让我带着的,怕我们饿着。”洪顺无奈地说道。 “真羡慕你啊,有这么好的爹娘心疼。”盛昌由衷地说道。 “我都被爹娘包办得失了主见,桂花都打趣说我长不大呢。”洪顺无奈地说道。 “能同爹娘朝夕相处在一起总是好的。咦,她们三人咋还不来呢?”盛昌垫起脚尖两边看。 不一会,两辆人力车拉着灵芝、桂花和风英来到桥头,三人向着盛昌和洪顺招手,盛昌和洪顺赶紧提起东西跑过去,灵芝、桂花、风英三人坐一辆,风英撑着洋伞坐在中间,不时遮着灵芝和桂花,而桂花只顾高兴,顾不得太阳晒,不时回头叫盛昌和洪顺快点,盛昌和洪顺坐上后面一辆人力车,两人手里拿着吃食,看着桂花那高兴的神情,忍不住同她打趣。 “今天我们带了这么多吃食,你可得多消灭些,不能让我们俩人又提着回来。”盛昌笑着说道。 “你们放心,包在我身上。灵芝和风英抢不过我的。”桂花大声说道。 “桂花要是吃不完,就不准她回来了,把她留在铁山溪好啦。”风英打趣道。 “啊,你们不要我了,我可要哭了。”桂花假装哭起来,引得大家一阵好笑,连拉人力车的车夫也不禁回过头来看她。 大家一路走一路说笑,很快就到了铁山溪,果然见到一只硕大的毛笔横在溪口,架在一本书上,上写《儒林外史》,下面落款处刻着“吴敬梓”字样。五位年轻人下了人力车,付了车钱后,沿着溪边缓慢而行,只见山峰陡峭,峰峦叠障,丛林茂盛,一条清澈的小溪延谷穿林,欢畅跳跃而至,给寂静的山谷带来无限生机,果然是一个清静优雅的避署好去处。 有的地段需侧身而过,有的需拉住溪边的藤枝,有时五人一起脱下鞋袜、手拉手趟过小溪,任清凉的溪水浸湿衣裳,恍然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暂时忘掉了炙热的盛夏。 在一处平坦的鹅卵石沙滩,盛昌和洪顺铺开包着吃食的布巾,将带来的吃食摆放在上面,葱油饼、煮鸡蛋、油炸粑、鸡蛋糕、水果等,着实丰盛,而在溪岸边,只见桂花光着脚捡起岸边的鹅卵石朝一个劲地朝小溪里丢,灵芝弯着腰,在采摘溪边盛开的野花,风英则蹲在小溪边捉小鱼小虾,河谷风吹拂着她们的头发和衣裙,宛如三朵白莲花开在溪岸边,各具神态,各显风姿。 “这个地方可真是个世外桃源呀,难怪吴敬梓会选中这里著书立说。”盛昌说道。 “我爹爹常跟我说,咱古城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灵有性。”洪顺说道。 “但咱们热血青年,总不能守着家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我在广州时看到好多有志青年投身救国运动,追求民主、平等,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盛昌感叹道。 “你不会是受了进步组织的影响吧?”洪顺试探道。 “我觉得他们做的事情是在真正地救国。”盛昌慎重地说道。 “可那是有风险的呀,我在上海看到一些人被抓,有的还枪毙了。”洪顺担心地小声说道。 “风险肯定有,但总得有人去做。”盛昌坚定地说道。 “你俩在说啥?”风英走过来问道。 “没说什么。”盛昌一边示意洪顺一边说道。 “灵芝、桂花,快来吃点东西吧。”洪顺会意,赶紧岔开话题。 灵芝和桂花小跑过来,五人围坐成一圈,风英打开自己带的包,给大家推荐自己学做的日本寿司,桂花说像古城过端午节时吃的粽子,灵芝赞叹做得精细,随后把采摘的野花掐下一朵,与寿司搭配放在一起,让大家一阵称赞漂亮。 “真没想到咱们古城除了青龙洞外,竟还有这么凉快好玩的地方啊。”风英一边吃一边说道。 “我小时候听大人们说,咱们古城是上苍遗落在地上的一棵明珠,可我少有走出来到处看看,结识了你们大家,真是让我开了眼界。”灵芝说道。 “咱们古城是块风水宝地,有次我同家人爬上龙头山,往下一看,竟是一个太极八卦图。”桂花说道。 “有这么神吗?”洪顺不信地说道。 “真的,那大河关转弯那里就是太极八卦图上的那个圆点呢。”桂花吃着油炸粑说道。 “好像是这么回事。”灵芝点头说道。 “你们大家都有自己做的事,灵芝和桂花卖布做衣裳,洪顺帮家里爹娘打点生意,风英回家陪伴爹娘,可我呢?却是整天闲着无事,如果不是结识你们,我都不知道这日子如何过下去。”盛昌叹气道。 “你不是同我们一样吗?干嘛这样?”灵芝不解地问道。 “我只有同你们在一起时才开心,可一回到家,就感到压抑,整日里死气沉沉。”盛昌说道。 “可那终归是你家呀。”桂花说道。 “那不是我的家,只是我叔叔的家。”盛昌坚决地说道。 “这有区别吗?你不是同你叔叔一起生活的吗?”风英问道。 “我是爹娘临终时托付给我叔叔的,以前同叔叔漂泊时还好,现在却是格格不入了,一说话就呛。”盛昌说道。 “灵芝也是同她叔叔过,却被她叔叔照顾得好周到呀。”洪顺说道。 “是呀,灵芝只要回家稍晚点,她叔叔就会来接她,简直就像亲爹。”桂花说道。 “你们都过奖了,也许因为我是女孩的原故吧。”灵芝低头说道。 “我想了很久,可能过段时间我要走。”盛昌说道。 “你要去哪里?”灵芝脱口问道,其他三人也一脸惊愕。 “我想去广州。”盛昌说道。 “我也想离开,我在广州有友人,要不咱们一起走。”风英说道。 “我是同叔叔处不来,在家总是争吵。而你的爹娘那么想你,肯定不会让你走的。”盛昌说道。 “咱们才认识没多久,你们就要东走西散,唉!”桂花叹道。 “现在离开学也不远了,过段时间我也要回上海,不过,等我毕业后,我肯定是要回来的。”洪顺说道。 “你们三人这一走,就只剩下我和灵芝了。”桂花无趣地说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段时间你们给我和桂花带来许多快乐,我们会记得你们的。”灵芝说道。 “别总说这样泄气的话,咱们今天既然出来玩,大家都开心点吧。”风英说道。 “对,都怪我影响了大家的情绪。好了,我不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了。”盛昌重新振作起来。 “不管今后我们在哪里,都要做一生一世的好朋友。”洪顺说道。 第七章 就在灵芝同盛昌等人外出这天,方民寻得个空闲,悄悄来到“四方井”巷,那熟悉的巷道、溜光的青石板、青瓦白墙呈现在眼前,方民一路慢慢走进,在“四方井”台边,依旧围着洗衣、洗菜、挑水、搓冰凉粉、纳凉的人们,大家边做边闲聊,洗完东西的走了,又接着来了另一拨,于是井台边就成了大家交换各路小道消息的场所,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热闹而嘈杂,方民走近一洗衣老妇人,帮着她把满满的一桶水倒进洗衣的大盆里,随即蹲着同她聊了起来: “大婶,你可知道这巷里曾经住着的一户姓方的人家吗?”方民问道。 “哦,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不知道他家撞上了什么祸事?满门人都被杀了,残不忍睹。”老妇人边洗边说道。 “以前这巷道还闹了好一阵鬼,阴气太重,晚上都不敢出门。”另一位洗菜的妇人凑过来说道。 “那后来呢?”方民问道。 “后来来了这姓付的,天不怕地不怕地住进去,还娶了几房姨太太过日子,才好了些。”洗衣的老妇人说道。 “这姓付的咋就能住进去呢?”方民不解地问。 “有钱呗,用钱买通乡绅,就给撤了封条。”洗菜的妇人说道。 “这姓付的啥来头啊?”方民问道。 “从他面相看,决对不是咱们古城的人,但很有钱,官府都同他有瓜葛。”洗衣的老妇人说道。 “听说他还接管了方家的一些买卖呢。”洗菜的妇人接着说道。 方民还准备继续打听,忽听一阵脚步声走近,扭头一看,只见付侍卫带着两个家佣兵走过井台边,径直朝巷道里走去。多年不见,这付侍卫已有些发福,脱掉了军服,穿起了长衫,一脸的匪气中又带着商人的奸诈,经过“四方井”台边时,看着一众忙碌的人群,皱着眉头转过脸径直朝家中走去。方民低着头咬紧牙攥紧拳,目视付侍卫走过,老妇人则轻声地提醒他这就是那姓付的,连鬼都不怕,大家都惹不起,一般见着付侍卫都躲远点。见付侍卫走远,方民又同两个妇人闲聊了一会后,才慢慢离开了“四方井”。 方民万万没想到,自家的仇人付侍卫竟然堂而皇之地住进了老宅,真是旧仇未报又添了新恨啊,此时心里恨不得将付侍卫千刀万剐都难解心头之恨。更让方民没想到的是,灵芝却同付侍卫的侄子牵扯上关系,那晚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将灵芝带走,灵芝要进了老宅,还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方民回到家后,从箱子底摸出手枪,一边擦试一边谋划着如何找付侍卫报仇雪恨,听到灵芝推门回来,赶紧把枪重新放好,然后出来见到灵芝,只见她郁郁寡欢地走上楼,方民跟着她走上楼去。 “怎么了?玩得不开心?”方民试探地问道。 “盛昌要走了,叔叔,我还没有搞清楚,盛昌家怎么会住在咱家的老宅呢?”灵芝皱着眉头问道。 “这事早晚会水落石出的,灵芝,你先别去想这事,等我弄清楚后再告诉你。”方民说道。 “叔叔,我总觉得,盛昌家是不是和咱家有仇啊?可我看盛昌不像是那种人呀?”灵芝脱口说道,倒让方民吃了一惊。 “盛昌是不像那种害人的,但是他的家人就难说了。灵芝,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一定要勇敢坚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方民语重心长地说道。 灵芝似懂非懂地走到窗前,用手支撑着下额侧头看着河水,一时陷入了沉思,方民见状,叮嘱她玩了一天也累了,早点休息,然后走出房间下楼去了。 灵芝只觉得心里疑团丛丛,凭心而论,她心里对盛昌是有好感的,而盛昌对自己也是有情有意的,如果不是那晚跟着盛昌去到“四方井”,叔叔突然跑出来制止,也就不会多出这许多的疑虑。盛昌的家人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何会住进自家的老宅?盛昌又为何同家人处不来,选择要离开?这些疑问一直萦绕在灵芝脑子里,总也理不出个头绪,特别是今天听到盛昌说出要走的事,心里只觉得七上八下的打鼓,挽留盛昌不要走,自己有什么理由呢?不挽留吧,今后又怎么去弄清他的家人情况?最重要的是,盛昌这一走,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呢?他心里对自己到底有多少情份,灵芝很想从盛昌那里得知,可这能向当面他问吗?岂不会被人笑话的呀。 灵芝不得不承认,每次见到盛昌同风英在一起时,看到他们高谈阔论,志趣相投,就会觉得自己低了一截,学识见识都不如他们,心中好生羡慕,心想也许盛昌和风英才是般配的一对,自己不过是一个做衣裳的,论家境也相差太远,也许盛昌对自己的那点情意不过是出于一个男人对女人的保护,并没往心里去呢,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抛开这一切,要离开古城,看来都是自己多心了。 灵芝想到此,不由摇摇头,转过身放下窗户,走到床前,放下蚊帐,然后脱下鞋,熄了灯,钻进蚊帐里去睡了。 一连几天,盛昌都不到布店里来,风英因为娘亲生病,也出不了家门,洪顺也忙着准备回上海学堂的事宜,时不时才来一下,灵芝和桂花仍如从前在店里忙碌,洪老板拨打着算盘清点货款,算盘珠子在洪老板的拨弄下,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盛昌在房间里悄悄地准备着自己的行装,他打算临走时再告诉叔叔,省得被叔叔再三地盘问,其实盛昌知道,自己在叔叔眼里现在是可有可无了,不再似从前逃跑躲藏时那般相濡以沫,自己在广州学堂念书的这些年,叔叔除了按时给他汇钱外,也没有过多的话语询问,盛昌倒也乐得按自己的意愿行事,无所拘束,所以相信自己走时,叔叔也不会过多的在意的。 盛昌整理着物品,忽然想起自己放在宅院大门牌匾上的那摞传单,自己走了,这些东西可不能留在这里。盛昌推开窗户朝院里四下看看,见院里没人,便走出房间,来到大门口,从大门背后拿出条长凳放在门前,自己刚站上去正要伸手去取传单时,不料被走出来的付侍卫看见,径直走了过来。 “你这是干嘛?”付侍卫上下打量盛昌问道。 “不干嘛,我发现这门牌匾上好像有个字,所以好奇,想看个究竟。”盛昌赶紧把传单重新塞了进去,找出这个借口搪塞道。 “你小子还真是无聊没事干,吃饱了撑的。学堂快开学了,你也可以收点心了,早点做些回学堂念书的准备吧。”付侍卫边说边走回房去。 看着叔叔进了屋,盛昌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想想还是暂时不取,等哪天夜深人静后再寻个空隙来拿算了。 风英娘亲躺在床头,爹爹坐在床前陪伴着,风英端着刚熬好的药走了进来,爹爹站起身让开,风英坐在床边,一边对着药碗吹气一边说: “娘,快趁热喝了吧。” “药太苦了。”娘亲皱起眉头说道。 “我知道你怕苦,这不,给你准备了蜜饯。”风英从衣袋里掏出一包果脯说道。 “药不苦哪能治好病,风英亲自熬的药,你就喝了吧。”爹爹站在一边说道。 “来,我来喂你。”风英一手端起药碗一手拿着勺子搅着药汤,边吹边喂娘亲。 娘亲看看风英,又看看老爷,听话地一口一口喝了下去,风英用手绢给娘亲擦试嘴角,放下药碗,取出蜜饯喂娘亲,娘亲吃着蜜饯,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要能天天在我跟前就好了。”娘亲说道。 “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风英长大了,总是会嫁人的呀,哪能一辈子守着。”爹爹说道。 “嫁人也不要嫁得太远,时不时还能回家来看看。”娘亲说道。 “看看你们,又来了,成天着急让我出嫁。”风英皱起眉说道。 “对了,上次托花媒人给你相亲的那家,一直不见你说,到底怎么样呀?”娘亲问风英道。 “还行吧。不知人家看得上我不?”风英站起身,端起药碗就往外走,只想避开娘亲的唠叨。 “我闺女这么漂亮,又留过洋,哪有别人挑剔的份。”娘亲追着说道。 “你也不要太过着急,倒失了咱们家的分寸,慢慢来吧。”爹爹劝娘亲道。 “风英要不成个家,她肯定还要跑出去的,一个姑娘家成天在外,我有多担心,这次好歹总算回来了,就不能让她再走了。”娘亲唠叨道。 “等你病好了,咱们再找花媒人问问情况吧。你刚喝了药,别想这些,先躺下睡会。”爹爹说道。 娘亲在爹爹的扶持下躺下休息,爹爹给她放下蚊帐,转身走出房间。风英坐在院里花廊下,手里拿着扇子扇凉,心里想着刚才娘亲问的话,不由想起了盛昌,虽然自己同盛昌很谈得来,可心里总觉得盛昌对自己没有情份,每次悄悄看见盛昌含情脉脉地望着灵芝,就明白了原由,只是不想捅破而已,况且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爹娘面前好过些,省去相亲的烦恼。而上次去铁山溪玩时听盛昌说出要离开古城时,觉得惊诧,不明白盛昌为何要离开古城离开灵芝,总觉得盛昌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 从日本回来,又在广州呆了段时间后,风英接触到了新女性思想,林徽因、陆小曼、张爱玲等新女性的生活方式让她改变了对生活的看法,觉得女人长大后不再是嫁人生孩子的工具,而是要有自己的思想,要活出自己的价值。只因接到家里来信才返回古城,呆了这段时间后,除了同盛昌灵芝他们在一起时玩得开心外,其余时间仍是一切照旧,自己最怕的就是爹娘说起相亲的事,所以当听说盛昌要离开时,竟也毫不犹豫地想跟着盛昌离开。 洪顺倒没什么收拾的,洪太太都帮着准备妥当,只是想着给上海的亲戚带点古城特产,什么霉豆腐、桃花豆豉、陈年道菜、天印贡茶等等,洪太太让洪顺满大街跑去买来分开包上,不停地交待洪顺这几包给谁、那几包送哪位亲戚。 “娘,我知道啦。”洪顺无奈地说道。 “这是最后一次捎东西去,等你念完书回来后,可就再没机会去了,所以那边的亲戚们都得照应到。”洪太太说道。 “灵芝和桂花都望我回来时,多带点新式裁剪书给她们。”洪顺脱口说道。 “你们这段时间经常在一起玩,你可对灵芝上点心没有?”洪太太问道。 “娘,我们都是五个人一起玩,我怎好给人家表白?”洪顺说道。 “二男三女,都不存在争抢的,我看盛昌和那个风英很般配,你选灵芝或桂花,我和你爹都没意见。”洪太太凑近洪顺说道。 “娘,你真是想媳妇想疯了。”洪顺笑着说道。 “你可别给我找外面的,我就看着灵芝和桂花顺眼。”洪太太说道。 洪顺无奈地仰头叹了口气,随即说要去店里有点事,便抽身往外走去,洪太太知道儿子是在躲开她,也只好摇摇头。 盛昌在院子看着佣人们打理花草,心里想着临走之前,怎样同灵芝她们告别,特别是面对灵芝,自己总是难离难舍,长大以来,盛昌还从未动过男女思念之情,没想到自从遇见灵芝后,就被她深深地吸引,她的一颦一笑、一娇一嗔让盛昌不由产生想要保护她的想法。可转念一想,要是为了灵芝在古城留下来,然后成家立业,也不过就是过着“一亩三分地”的小日子,大不了会帮着叔叔做生意,可这种生活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坐守家门庸庸碌碌地生活一辈子。盛昌向往着在广州那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日子,尽管是血雨腥风,时刻冒着生命危险,但那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总会让人奋不顾身地投入,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相信不久就能改变现状,如果告诉灵芝这一切,相信她是会理解的,等自己到广州稳定下来后,再来接灵芝过去,一起去投入那美好的新生活。想到这里,盛昌只觉得信心满满,心里充实。这时只见叔叔付侍卫带着一个家佣兵走进门来。 “一群废物,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付侍卫边走边气急败坏地说道。 “太大意了,以前都没遇到过。”家佣兵紧跟着付侍卫说道。 “你先去打听下,是什么来历,总得想办法把这条道铺平,以后才好做事。”付侍卫停住,转身对家佣兵说道,家佣兵点点头,转身跑出大门去。 付侍卫低着头自顾寻思着,没想正同盛昌撞了个正面,一抬头看是盛昌,没好气地说道: “你要成天闲着没事,就去帮我打理点镖局的事。” “你那镖局我才不去,整天横行霸道的。”盛昌边说边转身走开。 “你小子别不识好歹,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以后这些家产够你享受下辈子了。”付侍卫气哼哼地说道。 “你留着自己享受吧。”盛昌回过头说道。 “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你要有能耐就别回来呀。”付侍卫大声说道。 “我会自食其力的,我不会永远靠你生活,我也不想靠你生活。”盛昌说道。 “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如果不是看在你爹娘的份上,信不信我揍你。”付侍卫挥起拳头说道。 “你也就这点能耐。”盛昌说完转身走出了大门。 付侍卫看着盛昌走出去,狠狠在抽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客厅。 盛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被出来买东西的洪顺发现,洪顺见盛昌无精打采的样子,便走过来拉了他一下,盛昌见是洪顺,才打起精神,俩人边走边说话,到了祝圣桥头,竟见到风英独自一人站在桥边发呆,俩人忙走上前去叫她,三人又在一起闲聊了一下,便约起朝布店走去。 灵芝和桂花看到他们三人一起走来,很是高兴,桂花放下手里的活对他们说道: “难怪一早我就听到喜雀叫,原来是你们约起一起过来呀。” “看你们一个个都像怀揣着心事似的,都怎么啦?”灵芝问道。 “没什么,也许是要分开舍不得吧,盛昌明天要走,我提议,咱们今天一起给盛昌饯个行吧。”洪顺说道。 “我来安排,还是在大河客栈小餐馆吧。”桂花说道。 众人一致同意,打烊关门后,五人一起来到了小餐馆,餐馆老板和店小二一看又是他们几个,便招呼着带他们穿过过道,径直走到后面临河石栏边的一张桌面坐下,这里风景甚是秀丽,河对面可将青龙洞整个建筑群一览无余,特别是座落在岸边呈圆弧形凸起的莲花亭似蜻蜓点水伫立在河面转弯处,河水流到莲花亭处好似被莲花亭的风姿倾倒,不由自主地低着头转过弯向东而去。河面上清晰地倒影着青龙洞的身影,与岸上的建筑群相映成双,祝圣桥依然巍峨地跨在河面上,在夕阳的照耀下,“魁星楼”熠熠生辉。在这临河石栏边吃饭,就如同人在画里一般,盛昌落寞的心情也开始好起来。 “怎么样几位?这是我家新修理出来的,今天可是第一次用哦。”店小二说道。 “好美,在这里不用吃饭,光是看看风景就能饱。”灵芝说道。 “那我们就不用点菜了,光喝点茶就行。”风英打趣道。 “唉唉唉,咱们可是来吃饭的,不点菜,当心店家把咱们哄走,小二,你说是不是呀?”桂花说道。 “几位小姐打趣了,上次见你们几位在一起聊得欢,所以今天就给你们安排这个雅致点的,不会被别人打搅到。你们要信得过,就不用亲自点菜,我给你们安排好了,份量和菜品保你们满意。”店小二笑着说道。 “这样也好,只是别忘了给我们准备点酒,我们今天可要一醉方休。”洪顺说道。 “对,一醉方休,不醉不归。”盛昌说道。 “好的,你们先喝点茶。”店小二说完转身走进屋去。 “盛昌,上次听你说要走,没想到竟这么快。”风英问道。 “唉,我实在是不想看我叔叔的脸色啊!其实我也不想离开你们,可我如果再待下去,叔叔就会让我去他开的镖局做事,我想来想去,还是离开为好。”盛昌边说边偷偷看灵芝。 “我也想走,可娘亲生病一直没好,只好再呆段时间。”风英说道。 “我爹娘都给我备好了行装,过几天我就出发。”洪顺说道。 “你们这一直走,就只剩我和灵芝了,好没趣,你们什么时候才回来呀?”桂花说道。 “我半年之后就毕业回来了,到时哪也不去了。”洪顺说道。 这时店小二端着一个大托盘走过来,将各色菜品摆上桌,又将一壶酒放下,然后在各人面前摆上碗筷和酒杯。 “你们慢用,有事只管招呼我。”店小二说完离开。 桂花给大家一一斟上酒,洪顺端起酒杯说道: “盛昌兄,我敬佩你,你是有主见有胆量做大事的人,和你比起来,我就惭愧了。” “洪顺兄,快别这样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你的选择,也未尝不是正确的呀。”盛昌边说边同洪顺碰杯喝下杯中酒。 “我知道自己的缺点,可就是难以改变啊,特别是我爹娘一唠叨,我就失了主心骨。”洪顺无奈坐下说道。 “这也怨不得你,你是你爹娘的唯一儿子,你爹娘肯定是想让你留在身边的。”灵芝劝慰道。 “咱们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所以不能大家都像我说走就走。”盛昌接着说道。 “你走后,我可能过段时间也要离开,只是我得先把爹娘安抚好。”风英说道。 “风英呀,你不知道我有多敬佩你,一个女人敢在外面闯荡,你们别看我平时胆大,可要是让我一人走出古城,我还真没这份胆量呢。”桂花笑着说道。 “盛昌是为追求他心中的梦想,我是为追求自己的价值,洪顺是为了完成爹娘的心愿。我们三人外出都有不同的目的。”风英说道。 “盛昌,自古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爹爹当年也是这样离开我娘的,我跟着叔叔一起漂泊长大,听叔叔讲我爹爹在外面也是英雄好汉,所以我敬重你。”灵芝举起酒杯说道。 “我们三人相继离开后,你和桂花要相互照料。”盛昌说道。 “这你放心,我和灵芝早就是生死相交的姐妹了。”桂花说道。 “风英,我也敬你一杯,你给我和桂花带来了好多新奇的想法啊。”灵芝说道。 “等我回来时,我给你们再带些衣裳的新式花样来。”风英说道。 “那我就不用带上海的了,以后店里又增加广州的衣服式样,如果风英去日本的话,不妨也带点日本的式样。”洪顺说道。 “你们走后,一定不要把我们忘记了,要记得回来看我们。”桂花说道。 “请你们相信我,我会回来的。咱们今天就一言为定,到时咱们一定要重新聚在这里,一起把酒言欢。”盛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五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天黑了下来,店小二给他们点上蜡烛,又将窗前挂着的灯笼点亮,此时沿河人家星光点点,河水泛着片片亮光,偶有画舫小船划过,从河中飘来缥缥缈缈的歌声,让人倍感惆怅。 盛昌因喝多了点,头开始有点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就倒在桌上睡着了,灵芝几人又坐一一会,见盛昌未醒,担心他会着凉,洪顺推了推盛昌,盛昌迷迷糊糊地醒来,于是洪顺几人决定一起送盛昌回家,免得他叔叔不高兴,迁怒于他,于是洪顺扶起盛昌走在前面,灵芝三人走在后面,五人一起朝着“四方井”巷走去。 方民下午把何家的账目盘点清楚后,独自回到家里,见灵芝还未回来,猜想着又是同桂花她们一起在外面玩去了,于是随便做了点饭,边吃边想起在“四方井”巷道见到付侍卫一事,特别是一想到付侍卫那邪恶的嘴脸竟住进了自家的老宅,心里一阵怒火中烧,竟连饭也不想吃了。 方民放下碗筷,走进里屋把藏着的手枪拿吧出来,找出布用力擦了擦,心里想,何不趁此时天黑到“四方井”巷去走一趟,那个叫盛昌的现在肯定是同灵芝他们在一起,咱上辈人的事情最好别让灵芝他们掺和进来,眼下这个机会正好避开,而自己也可以单独去会会付侍卫,尽管这么多年未走进老宅,但里面的地形自己甚是熟悉,可以揪住时机一枪结果这付侍卫,给一家人报仇雪恨。 方民想到此,四下里找出两个空瓶子来,装满灯油后,将盖子扭严实,把瓶子捆绑在腰间,然后把子弹装进手枪,别在腰背后,衣袋里放进一只火机,拿起一块黑布巾把脸遮住,随后手拿一副绳子悄悄地走出家门,沿着河边石径摸黑朝“四方井”巷道走去。 方民来到了老宅大门前,四下里看看没有人,便将绳子带钩的一端往门牌匾后一扔,绳子牢牢地挂住,方民小心地用力试试,然后一个健身沿着绳子攀上门牌,刚站稳脚跟就听一阵唰唰声,只见一叠纸掉下去,散落在门前,方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等了一会没见院里有动静,逐轻身一跃,翻进了院墙,沿着墙根处躲着察看院内的情景。 回想起十多年前,方民和堂兄方轩曾在这院子里玩耍戏嘻,花廊下、井台边留下他们的欢乐笑声,老太爷总是坐在正厅内慈详地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追着跑。记得有一次俩人悄悄地偷了一包火药出来,准备躲着做鞭炮玩,没想到被佣人发现了,俩人便将火药埋在花廊下,然后打死也不肯承认。后来俩人长大后一起参加了北伐军,一家男女老少依依不舍地送他俩人走出大门,谁知这一走竟成了生离死别。 方民想到这里,心中怒火满腔,堂兄方轩虽不该同那三姨太有瓜葛,可如果不是这付侍卫从中作梗,挑唆使坏,方轩也不至于被陷害,自己也受到牵连,一家老少都葬身血海,自己不得已逃避深山,隐姓埋名带着灵芝过日子,所经历的这一切全是拜这付侍卫所赐啊!此仇不报,如何对得住九泉之下的亲人。 方民见院子里没人,便把腰间装满灯油的两个瓶子解下来,打开盖子,沿着屋沿角一边倒一边注意观察着动静,刚倒完就听到有人走出来,连忙躲闪到一边。 只见付侍卫气势凶凶地从里屋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佣人,付侍卫边走边让佣人出去去帮他买瓶酒和几个下酒菜,然后一屁股坐在正厅太师椅上,手拿蒲扇不住地扇凉。那佣人刚走出大门便看到门口一地的传单,连忙全部捡起来返回来交给付侍卫。 “哪来的?”付侍卫惊恐地问道。 “不晓得,我在大门口捡的。”佣人小心答道。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呀,快去,把它全部都给我烧掉,不要留下任何痕迹。”付侍卫叮嘱佣人道。 佣人赶紧拿着传单朝下房走去,方民见此时正厅里只有付侍卫一人,真是老天相助自己也,逐起身站起来一阵风似的冲进正厅去,用手枪描准着付侍卫,付侍卫听到动静先是一惊,丢下蒲扇,正欲拔腰间的枪,被方民喝住道: “别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你是谁?好汉,有话慢慢讲”付侍卫惊恐万分地说道。 “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方民边说边扯掉脸上的黑布巾。 “是你!哈哈哈,方民,我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付侍卫由一脸惊恐瞬间转化为一脸得意之色。 “冤有头,债有主,咱们之间的这笔账该是清算的时候了。”方民一步步逼近付侍卫说道。 “自打来到古城定居,我就不怕会有这么一天,连你家房子我都敢住进来,我还怕啥。”付侍卫一脸满不在呼地说道。 “像你这种恶人,一枪毙了你,都难解我心头之恨。”方民咬着牙说道。 “我也知道我这双手沾满了你家人的血,这一辈子都洗不掉了,来吧,要杀要剐随你便。”付侍卫摊开双手说道。 方民拿枪对准付侍卫,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此时方民脑海里浮现出堂兄方轩被害、一家老小被杀、自己带着灵芝逃避深山、返回古城隐姓埋名多时等情景,心里深藏着的这么多年的仇恨涌上心头,眼前付侍卫这个恶人死到临头,终于可以让九泉之下的亲人们眠目。 方民走到付侍卫跟前,用枪指着付侍卫的脑袋,用足力气正要扣动扳机,此时院门被推开,盛昌被洪顺搀扶歪歪斜斜地走了进来,灵芝、桂花和风英三人跟在他们的后面,方民怔了一下,正扭头看灵芝时,付侍卫趁方民稍不留神,一掌推开方民握着枪的手,一个转身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顺势拔出腰间的枪对准了方民。 洪顺见到方民,不由吃了一惊,再看到方民和付侍卫俩人均拿枪对着对方,立即停住了脚步,盛昌被惊醒,也被眼前的一慕给惊呆,走在后面的灵芝见盛昌和洪顺同时停下来,便走上前来,灵芝看到叔叔同付侍卫拔枪对峙,先是一惊,随即便朝方民跑了过去,盛昌一时酒醒了一大半,脱开洪顺的手,快速跑向付侍卫,洪顺、桂花、风英三人被同时惊呆,远远地立在原地怔住。 “叔叔,你怎么来了?你这是……”灵芝惊恐地叫道。 “灵芝,这就是杀害你亲爹、杀害咱们一家老老小小的仇人,叔叔要替咱们全家人报仇雪恨。”方民咬牙切齿道。 “什么?叔叔,这是你干的吗?”盛昌愤怒地向付侍卫问道。 “不错,是我干的。想当年,吴大帅的三姨太原来是和我相好的,没想到他堂兄方轩插了一脚,还不就是因为仗着长得比我好看点、比我立功多点吗?那三姨太从此就不待见我了。他们私通被我发现,我告诉了吴大帅,还带着现场捉奸,哈哈哈,他们俩人都没有好结果,后来吴大帅派我来诛杀你全家,我一来就看上了这栋宅院,虽然当时你方民侥幸逃脱,但我住在这里,就不怕你不来找我。”付侍卫穷凶极恶地叫嚣道。 “叔叔,你这是双手沾血、恶贯满盈呀!”盛昌一边喊一边去抓付侍卫拿枪的手说道。 “盛昌,让开,我要杀了他。”灵芝叫喊着搬过方民握着枪的手,扣动了扳机,付侍卫推开盛昌,侧身躲开,只听一声枪响,子弹打在屋梁柱子上,付侍卫随即毫不犹豫地对着灵芝开枪,说时迟那时快,盛昌迅即一个健步跑过去用身体拦住灵芝,“叭”地一声响,子弹穿进了盛昌的胸膛,盛昌应声倒在了地上,一股鲜血流了出来。 枪声惊动了院里所有人,几位姨太太带着孩子、佣人跑出房间来,看到这一幕,全给惊呆住了,站在原地不敢动,洪顺桂花风英不由分说,一起朝盛昌扑过去,灵芝眼见盛昌倒在了血泊中,一时惊慌失措,两眼发呆,双手发抖,付侍卫气极败坏地拿枪再次指向灵说道: “你这小娘们竟敢害死我侄儿,你给他陪葬去吧。” 方民快速一把推开灵芝,灵芝不由倒向一边,桂花看到,忙扑过来拉灵芝,却不想竟被付侍卫一枪击中,“啊”了一声倒在灵芝的身上,洪顺和风英转过身来扶桂花,桂花胸前一股鲜血染红了衣裳。 “桂花,桂花。”灵芝从地上爬起来拉着桂花的手不停地叫唤。 洪顺和风英扶着桂花,双双怒目向付侍卫,付侍卫眼见自己失了两次手,误杀了盛昌和桂花,正惊愕,方民忍无可忍,举起枪对准了付侍卫。 “你这禽兽,竟滥杀无辜,你早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了,我要送你去见阎王,让你下十八层地狱。”方民怒不可视。 “哈哈哈,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这个垫背的。”付侍卫露出狰狞的面目说道。 众人只见他二人持枪对峙,都惊愕地摒住了呼吸,一时大气都不敢出,院子里寂静无声,时间好似也停止下来,两人都怒目圆睁,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直视着对方,方民扣动了扳机,与付侍卫一起对开了枪,只听两声枪响,方民和付侍卫双双倒在了地上。 “叔叔,叔叔。”灵芝声嘶力竭地扑过去,抱起方民,一个劲地哭喊,方民微微地睁开眼睛,看着灵芝说道: “灵芝,咱家这深仇大恨叔叔给你报了,咱全家人在九泉之下可以心安了。” “我不,叔叔,我要你同我一起活下去,灵芝不能没有叔叔。”灵芝哭着说道。 “叔叔今天能死在咱家老宅里,也同咱家人有伴了。这老宅是咱家的根,说什么都不能让别人来住,谁要敢住进来,变鬼我都要把他哄出去。”方民一字一句地说道,让站在一边的几位姨太太和孩子、佣人等吃惊不小,忙缩手缩脚地退回房间里去收东西,准备逃离。 “方叔叔,我们带你去找郎中吧。”洪顺过来扶着方民说道。 “方叔叔,我家有药,到我家去吧。”风英说道。 “不用了,我不行了,叔叔拜托你们,灵芝过去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才过上点正常人的日子,现在我照顾不了她了,希望你们帮我照应好灵芝。你们几个赶快离开这里,一会警署的人要过来了,趁着还有点力气,我要把这老宅烧了,祭祀咱家的亡灵。你们快走吧。”方民催促道。 “叔叔,你不要离开我呀。”灵芝哭道。 洪顺看着这情形,只好同风英拉开灵芝,只见方民随即掏出火机,用力打上火后,用尽全身力气朝屋沿角扔去,瞬时只见一股大火迅速从屋檐角边燃起,把几位姨太太和孩子、佣人全部吓着了,一阵呼喊乱叫,相互拉扯着直朝大门口跑去,仓惶逃离出老宅。 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几间屋子都已陷入一片火海,浓烟滚滚,风英感到再不离开将会逃不出去,于是同洪顺拼命拉扯着灵芝,任凭灵芝如何不愿意都强行连拉带拖,将泣不成声的灵芝携持着奔向大门边,灵芝不住地回头呼喊,仍被洪顺和风英拉出了大门,消失在漆黑的“四方井”巷道,院里的火势一发不可收,所有的房屋都燃烧起来,熊熊的大火腾空而起,形成蘑菇云状的烟雾盘旋升空,照亮了古城的夜空。 第四章 吉野太狼通过多次参加外出演出后,彻底打开了他的视野,每当看到观众们群情激奋、看到各类报纸刊物登载演出的报道时,都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同时也更坚定了他宣传反战到底的决心。回到古城收容所后,除定时为日本战俘们做健康检查外,还积极协助王干事们做好收容所里的其他事务,院子里、大礼堂里、食堂里随处都能看到他参与忙碌的身影,大家都说他身上有一股永远也使用不完的劲。 当黄桑山坡上的野生板栗成熟时,王干事带领马翻译、吉野太狼等几名年轻力壮的日本战俘扛着竹杆、拿着钉锤、带着布袋爬上山坡,跃过沟壑,穿过丛林,来到一株株结满果实的野生板栗树下,看着那一个个长满毛刺高高地挂在树枝头的果实,大家不由好奇,纳闷地想:这真会如王干事这一路上描述的那么好吃吗? 看到大家一脸犹豫的神情,王干事二话不说,拿过一根竹杆,举起来朝一个略张开口子的毛栗果用力打去,打了几次后,那个毛栗果终于从树上掉落下来,几个日本战俘好奇地围拢过去,一个日本战俘刚伸出手去捡,只听“哎哟”一声,伸出去的手马上缩了回来,大家一看他的手掌里,几根毛刺沾着,大拇指上还被扎出了点血,吉野太狼嘱咐他赶紧用嘴吮一吮。 “吃板栗可不能心急呀,要慢慢来。”王干事边说边放下竹杆走过来,拿起钉锤用力砸开毛栗果的口子,将包在里面的板栗取了出来,然后递给大家尝鲜,还告诉大家,如将这板栗凉晒干后再用沙子一起放在锅里翻抄,吃起来就更香。 听王干事这么一说,大家不由点点头,于是分散在各个树枝下,学着王干事的方法开始用竹杆敲打树上的毛栗果,很快地面上就堆积了许多毛栗果,大家纷纷蹲下身去用钉锤砸开,捡起板栗装进带去的布袋里,几个布袋被塞得满满的,大家高高兴兴地唱着歌返回收容所。 吃晚饭时,桌子上摆着的两碟凉菜引起大家的好奇,吃饭的日本战俘们迟疑着不敢下筷,马翻译走过去,仔细辩认出是折耳根和野生芹菜后,当即下筷夹起放进嘴里,边吃边给大家介绍这折耳根和野生芹菜人的好处,既可当菜吃,还能当药用,折耳根具有清热解毒,消痈排脓,野生芹菜则能降低血压,还可治小便淋痛、大便出血、风火牙痛等病症,是绝对的养生菜品。 见其他人还在迟疑,吉野太狼过来带头夹起来吃,刚开始还皱了下眉头,吃着吃着就吃出了味道,于是鼓励大家放心吃,很快碟子里的折耳根和野生芹菜就被大家吃得干干净净,一个个称赞古城真是个好地方,让他们开了眼界。 这天,吉野太狼同马翻译在一起整理职员室时,无意中翻出了洪顺交给他的那封信,不由得坐下来,慢慢地展开信纸,虽然已不是第一次看这封信,但每次读着信中的内容,都会让他回想起远在日本的妻子风英,心中充满了惆怅。马翻译转过身来看到吉野太狼的神情,十分诧异,忙走过来询问,吉野太狼低着头把信递给他,马翻译接过来细看完信里的内容,不由得挨着吉野太狼坐下,拍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充满敬意。 “能跟我说说你的妻子吗?”马翻译轻声说道。 吉野太狼抬起头,目光凝视着远方,慢慢地叙述起同风英相识、相爱直至结婚的经历。 吉野太狼因父母病逝早,从小就历经了生活的艰辛,一边读书一边做着卖报、送早点等各种零活,好学上进的他通过不懈努力考进了早稻田大学医学系,实现了他从小就因为父母病逝而蒙生的学医的梦想,为了完成学业,吉野太狼一边读书一边在大学附近的料理店谋了份打杂的职业,每天下了课就到料理店去打工,一直做到深夜两点钟才回宿舍,获得的收入加上奖学金支撑着他度过大学时光。 后来吉野太狼时不时地见到一名中国来的女留学生光顾料理店,每次都是点两份寿司、一份烤鱼和一杯红茶,然后优雅地坐在临街窗前用餐。由于每次来都是一个人,坐的又是同一个坐位,因此引起吉野太狼的关注,远远地看着她慢慢地吃完后,然后向吉野太狼招招手,等吉野太狼走过去,小心地将钱包里的日币掏出来递给吉野太狼,待吉野太狼找出零钱结完账后,才站起身离开。 吉野太狼观察到这名中国来的女留学生也是在早稻田大学求学,因此也就多了份同校情谊,便慢慢地试着同她交谈,得知她名叫风英,原是同一位女同学一起偷偷跑来日本求学,可后来那位女同学的父母追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将女同学带走回国,因此只留下了自己一人在此。当得知吉野太狼也在这所大学求学时,风英十分高兴,俩人慢慢地熟络起来。 一天风英又过来坐在原来的坐位上就餐,吉野太狼主动将她的老三样端过来摆在桌子上,风英一见,不由对吉野太狼莞尔一笑,吉野太狼让她先吃着,自己先去招呼其他的顾客就走开了。这时几名喝得醉熏熏的日本青年走进料理店,在柜台前点了餐后,环视一下店里,见到风英一人坐在窗前就餐,便嘻嘻哈哈地走过去,围坐在风英周围肆意挑逗,还不时发出淫邪的笑声,风英受到惊吓,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却被这几名日本青年围住不让走,还伸手拉扯她的裙子,风英不由地叫了起来,吉野太狼端着托盘走出来看到这一慕,放下托盘径直走过来呵斥那几名日本青年,伸手拉着风英走出坐位,那几名日本青年一下转过身来骂吉野太狼多管闲事,吉野太狼大声斥责他们给日本人丢脸,那几名日本青年恼羞成怒,站起来一起对着吉野太狼辱骂并大打出手,直到料理店老板出来报了警,两名警察来到店里了解真相后,将那几名日本青年带离料理店。风英见到吉野太狼的嘴角流出血,便拿出自己的手绢给他擦试,料理店老板让他先回去上药休息,风英便扶着吉野太狼一起走回学校。 从此之后,吉野太狼同风英成了好朋友,后来又发展成为恋人,俩人一起求学一起外出游玩,晚上风英同吉野太狼一起到料理店打工,看着他俩出入成双结对,料理店的老板很是为他们高兴。 后来风英因接到父母身体不好的消息后,便告诉了吉野太狼自己要回中国去探视父母,处在热恋中的吉野太狼心里虽然是万分地不舍,但仍为风英办理好回国手续,给风英的父母购买了礼物,然后将风英送往机场,在机场入口俩人相约:待风英返回日本后俩人就结婚。 谁知这一次分别后,吉野太狼就一直没有风英的音讯,大学毕业后,吉野太狼到了一家医院当上了一名产科医生,每天从事着接生小孩的医职,严谨的工作态度和娴熟的技艺博得医院的一众女医生好感,纷纷主动找各种借口约会他,却都被他婉言谢绝,因此他成了医院里公认的冷血酷男,每天行走在医院的过道、产房、手术室时都是一付严谨的面孔,行色匆匆。只有回到家后,夜深人静,吉野太狼就会拿着同风英的合影站在窗前遐想,回忆起风英穿着白裙飘逸的神态,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思念。 就在吉野太狼陷入绝望之时,却不想风英竟从天而降地回到了日本,一路通过学校、料理店等到处寻找,才在那家医院找到了吉野太狼,两人相见的瞬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刚从手术室走出来的吉野太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风英也是眼里满含了泪水,俩人相互直视着,一直相对无言,边上的女医生们都被这一情景弄蒙了,直到吉野太狼快步走到风英跟前,将风英狠狠地抱起来走出医院,大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没过多久,很快俩人就结了婚,吉野太狼负责在外挣钱,风英则在家里烧饭浆洗,俩人相亲相爱,过着男主外女主内的婚姻生活,美满而幸福。 让人想不到的是,中日战争爆发后,吉野太狼同大多数的日本青年一样被应招入伍,吉野太狼作为部队医生随军到中国参战,风英希望同他一起来中国,但却被政府扣留下来,俩人的短暂相聚又变成了别离,分别的那晚,风英依偎在吉野太狼怀里哭成了泪人模样,让吉野太狼肝肠寸断。 听了吉野太狼的叙述,马翻译忍不住为他和风英的遭遇难过,劝慰他一定要活着回到日本去同风英团聚。吉野太狼含着泪水点点头,同时对马翻译说想去见见洪顺,当面感谢他帮忙把这封信保存下来并交还给他,同时还想去洪顺那里把那件旧衣裳取回来。马翻译立即带他找到王干事,将事情原由向王干事讲清后,王干事爽快地同意他二人一起去。 灵芝拖着大肚子在家里休养,不再到布店去忙了,店里由洪老板和玉芬打理,洪太太每日在家陪着灵芝,总担心她稍有不适怕有闪失,故前前后后总跟着,让灵芝反倒过意不去。 马翻译和吉野太狼来到布店,洪老板见到他们心里很是吃惊,担心他们又是来白拿布料的,于是想着法子怎样打发他们。 “请问你们是来做衣服的吗?”洪老板忐忑地问道。 “我们不做衣服,是他想要见见洪顺。”马翻译指着吉野太狼向洪老板说道。 “哦,找洪顺有什么事呢?”洪老板不放心地问道。 马翻译正要解释,忽见洪顺走了进来,便径直迎上前去。洪顺一见到他俩人,倒是显得十分的高兴,听马翻译说明原因后,便同洪老板打了个招呼,带上他们朝家里走去。 灵芝见到他们几人一起来,很是喜出望外,让洪顺将他二人迎进屋里,端茶倒水,自己则在洪太太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一番客套后,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说话。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同上次见到时大不一样了。”灵芝指着吉野太狼小心地对洪顺说道。 “听说收容所里最近发生了许多变化。”洪顺说道。 “是呀,自从王干事来了后,就对收容所里的各种事务进行了整顿,对日本战俘的管理有条不紊,特别是鹿地亘夫妇的到来,对日本战俘教育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成立了反战同盟,吉野太狼也加入其中,在收容所里又是行医,又是演出,还到了重庆、桂林等地,得到了好多大名人的接见呢。”马翻译笑着说道。 “哦。”灵芝和洪顺都不由对吉野太狼投去羡慕的目光。 “所以说,他这是在收容所里获得了新生。”马翻译接着说道。 吉野太狼不明白他们三人说的什么,但从他们脸上的笑容和神情猜测着是在说自己,于是谦虚地笑了。 马翻译又将吉野太狼他们在收容所的这一段时间情况转告灵芝和洪顺,俩人不由对吉野太狼刮目相看。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把自己从军以来的经历、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受到的军罚以及这段时间的改变等等一一告诉大家,灵芝和洪顺听后深深地同情他的遭遇。 “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这封信的,竟然连我都蒙在鼓里。”马翻译帮着吉野太狼翻译道。 “这得多亏我们灵芝心细,上次在收容所遇到那位长官,真把我们气得要命,回来的路上本来是要将他那件衣服扔丢的,幸好没扔,还拿回来洗,结果在洗的时候灵芝发觉不对劲,就剪开来看,原来里面藏着这封信。”洪顺说道。 “你的妻子心好细腻呀,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灵芝赞叹道。 “她虽然是中国人,却很习惯日本的生活,待人很诚恳。”马翻译替吉野太狼翻译道。 “她是叫风英吗?我们这里也有个风英,过去曾去过日本,回来一段时间后,又离开了,不知她现在是在广州还是在日本?”灵芝迫不急待地说道。 “哦,我来的时候太匆忙,也不知道会被派到哪里?不曾问过风英的老家在哪里?”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说道。 “如果真是同一个风英,那你们可真是有缘份啊。”马翻译笑着说道。 “你们能把那件衣服拿出来给我吗?也许那衣服上还能找到点什么。”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说道。 于是洪顺站起来,按照灵芝的提示,走进屋里去将那件洗干净的旧衣服取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几个人拿着翻来覆去地查看,也没找出什么线索来。吉野太狼看到被自己剪得破烂的衣服却被灵芝一针一线地给缝补好,一个劲地向灵芝表示感谢,同时看着灵芝挺着的大肚子,嘱咐灵芝临近分娩的这段时间要注意的一些事项,如果有什么不适,尽可以让洪顺到收容所去找他。二人又坐了一会后,吉野太狼拿着那件衣服同马翻译一起同灵芝洪顺道别,返回了收容所。 晚上,洪顺扶着灵芝在床上躺下,自己坐在床边看书,灵芝还在琢磨着风英的事。 “从这吉野太狼说的时间来看,同风英是吻合的,可就是拿不出依据来证明。”灵芝自言自语道。 “这是有点难,风英走时我们正成亲,都没来得及同她道别。”洪顺放下书说道。 “我有预感,总觉得一定是风英,只是老天要成心捉弄下我们。”灵芝肯定地说道。 “我看你都为这事着了魔,好啦好啦,快睡吧。”洪顺笑着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我曾经给风英做过一件夏天穿的衣裳,还配有小包和小手绢,明天我到店里去找找,看柜上还有没有那种花布料,如果有,就拿给吉野太狼辩认一下,可曾见过风英穿过这种花布的衣裳,这样一来,不就能确认了吗?”灵芝突发奇想地说道。 “要是柜上还剩有那种花布还好,万一没有了呢?”洪顺上床熄灯放下蚊帐说道。 “先找找看呗。”灵芝说道。 吉野太狼同马翻译回到收容所后,将那件衣服整整齐齐地折叠好放在床头,想着灵芝洪顺向他提到的风英的事,不觉有些伤感,怪自己粗心,既然要来中国,出发前竟不曾向风英问起过她的老家在哪里,如果真是在古城,也许还能找上门去拜会一下风英的父母,替风英敬点孝心。吉野太狼正在屋里自责时,一名日本战俘跑来叫他过去参加反战同盟成员会议,于是吉野太狼忙从思念的情绪中振着起来,同日本战俘一起走了出去。 第二天,灵芝不顾洪太太的劝阻,坚持要到布店去,洪太太拗不过她,只好同她一起慢慢地走到布店,洪老板刚好出去办事,只有玉芬一人在,洪太太扶着灵芝坐下,让玉芬帮着灵芝逐个辩认灵芝要找的那种布料,玉芬一块块地理出来,抱过来给灵芝看,灵芝一边仔细看一边回想,却都不是当初给风英做衣裳的那种花布,心里抱着的一线希望落了空。 随着侵华日军在战场上的节节败退,收容所的战俘们日渐觉悟,在鹿地亘的宣传感召下,反战同盟成员们的决心和斗志日渐旺盛,成立的“在华日本人民反战同盟和平村工作队”每天都在进行紧张的训练和各种宣传活动,王干事建议工作队拉起一面队旗,号召全体反战同盟成员举着旗帜冲上前线,召唤更多的日本军人从战争中醒悟过来,加入到反战队伍的行列。吉野太狼自告奋勇地担当队旗设计,并建议旗帜交由洪氏布店制作,得到王干事的同意。 在马翻译的陪同下,吉野太狼带着设计好的图样再次来到洪氏布店,俩人向洪老板说明来意,洪老板连连答应,正准备给他们挑选布料时,只见洪太太气喘吁吁地跑进布店来,说灵芝身体有恙,洪老板忙让玉芬跑去府里找洪顺,吉野太狼看到他们几个人神情紧张,忙问马翻译出了什么事,听马翻译告之后,便急忙让洪太太带着一起朝灵芝家里跑去。 此时灵芝因腹部剧烈的疼痛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呻吟,吉野太狼快步跑上前,仔细查看灵芝的腹部情况,并用耳朵聆听了一下,凭直觉感到灵芝是要生了,让洪太太赶紧去准备热水、毛巾、剪子,同时让马翻译待在他身边帮忙,便于和灵芝沟通,灵芝正因两个男人在床前而感到羞涩,可加剧的疼痛让她起不了身,此时洪顺赶了回来,灵芝一见到洪顺,便紧紧抓住他的手,忍着疼痛急促地说道: “我好怕,你别离开我。” 吉野太狼看出他们的顾虑,便让马翻译转告他们说: “你们放心,我在日本学的就是接生的,现情况危急,不要考虑别的了,让灵芝平安生下小孩要紧,快去做准备吧。” 洪顺看看灵芝,又看看吉野太狼和马翻译,眼里充满两难的神情,洪老板也赶了回来,听马翻译说吉野太狼会接生,也是将信将疑,眼见灵芝在床上一付痛苦的阵状,此时再去找接生婆也来不及了,于是决定让吉野太狼帮忙接生,洪太太把热水、毛巾、剪子等都拿了出来,洪老板带洪顺走出房间,洪太太则在床前握着灵芝的手,示意她别紧张,不停地用毛巾给灵芝擦试额头上的汗珠。 马翻译按照吉野太狼的提示,鼓励着灵芝“使劲、加油,再使劲、再加油”,灵芝渐渐放开胆怯,一手抓住洪太太,一手抓住马翻译,用尽全身力气生产。经过一阵忙碌,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孩子终于降生了,吉野太狼用热水将婴儿身上的羊水冲洗干净,用小绵袄包着抱到床前给灵芝细瞧,灵芝睁开双眼,带着疲惫的倦容扭过头来看到自己亲生的孩子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洪太太从吉野太狼手中接过婴儿抱了出来,洪老板和洪顺赶紧接过来看,父子俩都喜不自禁,洪顺走到灵芝床边,心疼地帮她把额前的头发撩开,拉着她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是男孩还是女孩?”灵芝轻声问道。 “是女孩,像你一样的好看。”洪顺回答。 “不知爹娘是否高兴?”灵芝问道。 “高兴着呢,娘一直抱着。”洪顺笑着说道。 “没想到竟然是吉野太狼帮忙接生的,我都有点害羞呢。”灵芝红着脸说道。 “没事,他本来就是医生呀,我在上海时也看到过有男医生做接生的。”洪顺安慰灵芝说道。 两人正说着,吉野太狼、马翻译、洪老板及洪太太都走了进来,洪太太将小婴儿放在灵芝的身边,灵芝慈爱地扶摸着孩子的脸,对吉野太狼说着谢谢,吉野太狼则双手合十地表示恭喜,马翻译高兴地说道: “这孩子来得正是时候,代表了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 “真是没有想到,我的孙子是由日本医生帮助接生的,还这么顺利,真的感谢你呀。”洪老板说道。 “爹、娘,快去准备晚饭吧,今天可是咱家的喜日子啊。”洪顺说道。 “对、对、对。”洪老板和洪太太忙不迭地答应着,一起高兴地走了出去。 “有了孩子,可不能只是做母亲的辛苦,做父亲的也要帮着学会照顾婴儿。”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向洪顺说道。 洪顺对此不解,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吉野太狼于是将灵芝生产后的一些饮食起居事项逐一让马翻译转告洪顺,马翻译还说吉野太狼虽是男接生医生,可对产妇月子里的护理非常周到,以后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随时去找他咨询,洪顺听得连边点头,灵芝也深感受益。 洪老板和洪太太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吉野太狼和马翻译因今天出来的时间长,不好再耽搁,但因洪老板一再地挽留,于是盛情难却,留下来匆匆地吃了饭,拿着洪太太煮制的红鸡蛋,俩人同洪顺一家告辞,快步返回到收容所,先走到王干事房里向王干事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王干事看着他俩人手里拿着的红鸡蛋,笑着说道: “你们在为中日人民的友谊作努力,我还得表扬下你们呢。” “我感觉到吉野太狼和他们家还真是有缘份呢,上次他们提到的风英如果真是古城的人的话,那这份友谊可就更深了。”马翻译说道。 “我今天原本想再问问的,可遇上灵芝分娩就给忘记了。”吉野太狼说道,马翻译立即翻译给王干事。 “这样,下次你们去取旗子时,我给你们点时间,让你同他们好好地聊聊。”王干事说道。 洪顺按照吉野太狼吩咐的注意事项,对灵芝精心的照顾,每日里端汤送水,俩人一起给小婴儿洗澡穿衣,沉浸在初为人夫的喜悦中,街坊邻居们提着鸡、拎着鱼上门来道喜,洪老板洪太太喜得乐开了花,端出煮好的甜酒鸡蛋请大家吃,街坊邻居们边吃边问灵芝分娩的情形,当得知灵芝是由一名日本人帮忙接生的时,都不由瞪大了眼睛,又眼见灵芝月子里恢愎得面红水润,小婴儿长得白白胖胖,乖巧可爱,于是便纷纷向灵芝讨要坐月子的经验,灵芝含笑一一回答了大家的各种好奇。 经王干事同上级联系,吉野太狼同部分战俘获准成为收容所里第一批上前线开展反战宣传的队员,吉野太狼同马翻译获准一起到洪氏布店来取旗子,洪老板将做好的旗子交给他俩,马翻译忙着付钱,却被洪老板一把拦住。 “这面旗子算我这布店赠送给抗日的,哪能收钱。”洪老板说道。 “可上次灵芝给吉野太狼做的衣裳都没有付钱,我们都还过意不去呢。”马翻译说道。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一家都还得感谢你们呢。”洪老板笑着说道。 “吉野太狼还想见见灵芝,一来是看看她恢愎的情况,二来呢,想同灵芝聊聊风英的事,不知是否方便?”马翻译同洪老板推扯了一阵,见洪老板坚决不肯收钱,只好作罢说道。 “行、行、行,你们先过去,我忙完这点事就回来,今天可得好好地留你们吃顿饭,等会我让洪顺也早点回家。”洪老板说道。 晚上在洪顺家里,大家围坐在一起,洪顺给大家斟酒,灵芝抱着孩子坐在洪顺身边,洪老板和洪太太热情地招呼着吉野太狼和马翻译,场面气氛其乐融融。 “来,这第一杯酒首先要感谢你们让灵芝顺利地生下了孩子。”洪老板举起杯子说道。 大家跟着都站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坐下,洪顺再给大家的酒杯里添上酒,洪老板让吉野太狼和马翻译品尝桌子上的各种佳肴,一个劲地劝他们别客气。 “孩子取名了吗?”马翻译问道。 “取了,是灵芝取的,她喜欢玉兰花,就叫玉兰。”洪顺答道。 吉野太狼听完马翻译给他翻译后,脱口说了一句日本话,灵芝和洪顺转脸向马翻译,马翻译立即翻译出来道: “好美的名字,就像我们日本的樱花。” “你们做这面旗子要拿到哪里去呢?”洪老板问道。 “要拿到前线去,哦,忘了告诉你们,吉野太狼同部分战俘获准成为第一批上前线开展反战宣传的队员,过几天就要出发,我也要随同他们一起去。”马翻译边吃边说道。 “啊!你要走了。”灵芝抱着孩子问道。 “你们这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同你们相见啊。”洪顺说道。 “唉,都是这场战争,让多少亲人失散、骨肉分离。”马翻译感叹道,随即转向吉野太狼,用日本话对他说道: “你们这次去前线开展反战宣传,意义很重大,要唤起更多日本将士的良知,让他们放下武器,同中国人民做好朋友。你也一定要平安地回来,回日本同亲人团聚。” “这第二杯酒就祝你们一路保重。”洪老板再次举杯说道。 “看着这孩子这么乖巧可爱,我就更加厌恶这场战争。”吉野太狼说完马翻译立即帮忙翻译道。 随后大家又喝了些酒,洪老板起身让洪太太把孩子抱过来,俩人对他们四人说道: “你们多吃多聊聊,我们俩带孩子出去玩玩。” 灵芝站起来将孩子递给洪太太,又在孩子脸上亲了一下,待洪老板和洪太太走出去后,四人重新倒上酒吃起来。 “灵芝一直都想问问你关于风英的事,你能跟我们说说吗?”洪顺对吉野太狼说道。 吉野太狼听完马翻译的翻译后,微笑着将他同风英的相识、相恋以及结婚简要告诉了洪顺和灵芝,但却不知道风英老家在哪里。 “我曾经给风英做过一件衣裳,可店里却没有了那种布料,要不然还可以拿出来让你辩认一下。”灵芝叹了口气说道。 “唉,我来到中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在日本到底怎么样?”吉野太狼低着头说道。 “我好想念风英,看到她给你写的信,我心里好难过呀。”灵芝说道。 “我心里何尝不是,她是那么娴静淡雅,知书达理,每每想到她一人孤独地留在日本,没有人帮她,我这心里就难过。因为她是中国人,现在人身自由都受到了限制,回来不了,都不知道她心里有多痛苦。回想起与她分别时,她哭得让我欲罢不能,我深深地感到亏歉她啊。”吉野太狼边说边低头从衣袋里掏出手绢来擦眼泪,灵芝一见到吉野太狼手里拿着的手绢,情不自禁地伸手抢了过来细看,灵芝的举动让吉野太狼吃了一惊,不明白灵芝是何用意。 “是风英,果真是风英,你们快看,这手绢上这只角上的梅花是我给她绣上去的,这枝梅花是我照着河堤边上的那棵梅花树绣的。”灵芝兴奋地说道。 “是的,还真是同河堤边上的那棵梅花树一样啊。”洪顺说道。 “这么说来,风英还真是这古城的人了?天啊,竟有这么巧的事让我遇上了。”马翻译高兴地跳起来说道。 “是真的吗?我都不敢相信啊!”吉野太狼摇着头说道。 四人一边细看手绢一边面面相觑,灵芝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眼泪顿时涌入眼框,不由用手背擦试,洪顺轻拍灵芝肩膀安慰她道: “这下好了,终于找到风英了,你心里的疑团也解开了。来,我们大家一起干一杯。” “我实在是荣幸,我祝你们这份跨国友谊地久天长。”马翻译举起酒杯说道。 “我也为能结识你们这些中国朋友高兴,来,干杯。”吉野太狼站起来说道。 “祝你们一路保重,我们等着你和风英回来。”灵芝说道。 “嗨。”吉野太狼郑重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天后,在收容所的大门前,门檐上张贴着欢送日本战俘的横幅,周围彩绸高挂,锣鼓喧天,鞭炮响彻整条街道,围观的人群从古城的四面八方一起涌来,沿着街道两边排队站着观看,几辆军用卡车整齐地在收容所的院子里停放成一排,吉野太狼手拿旗帜,和战俘们站在卡车前,一个个胸前佩戴着红花,整齐地列队站成排,听王干事给他们作临行前的讲话,刘长官率府里的官员们也专程从府城赶过来,为这批反战同盟成员们送行。 “反战同盟成员们: 你们将结束在古城的生活,重新走上前线,但这次你们不是去打仗,而是去作反战宣传,去让更多的日本军人放下武器。 你们在古城的这段日子里,通过学习教育,认清了形势,参加了反战同盟,获得了新生。 你们是通过这场战争成长起来的和平鸽和橄榄枝,硝烟弥漫的战场会因为你们的进入而显得黯然失色,由你们放飞的和平鸽和橄榄枝会在中国的大地上任意飞扬,这是你们的心愿,也是中国广大人民的心愿。 古城人民为你们高兴,中国人民都为你们高兴,你们的亲人们更为你们高兴。但战场上风险尚存,枪林弹雨,你们既要开展好宣传,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生命,要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回到日本同自己的亲人团聚,也希望你们别忘了这段在古城生活的日子,古城人民随时都欢迎你们回来。” 吉野太狼和战俘们听完马翻译的翻译后,带头唱起了《长城谣》,响亮的歌声鼓舞着全体反战同盟成员,刘长官和围观的人们也跟着唱起来,王干事走过来,同每一名反战同盟成员一一握手拥抱,反战同盟成员们都不由流下激动的泪水。灵芝背着女儿玉兰,由洪顺拉着一起挤进收容所大门,看到吉野太狼后,俩人快步朝他走过去,马翻译见到灵芝和洪顺,也跟着走了过来。 “你这一去,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在战场上你可要当心,一定要活着回日本去,见到风英,把我们的话稍给她,我们都很想念她。”灵芝对着吉野太狼说道。 “我们会一直在古城等着你,等着你和风英回来。”洪顺说道。 吉野太狼认真地听着马翻译的翻译,灵芝把自己连夜赶制的一个小手包塞在吉野太狼手里,吉野太狼接过小手包放进自己的衣袋里,然后伸过头来,逗逗灵芝背上背着的小玉兰,用嘴亲了小玉兰一下。 在王干事的一声令下,吉野太狼和战俘们转身走向军用卡车,排着队一个个爬上车箱,站在车上向围观的人群挥手,吉野太狼将旗帜牢牢地固定在车架上,微笑着同灵芝和洪顺挥手致意,灵芝强忍着泪花不住地向吉野太狼招手,心里充满了难舍之情,洪顺扶着灵芝,握紧拳头向吉野太狼示意,吉野太狼见到,用双手向他们做了一个飞吻,然后双手握拳摇晃着,待所有的反战同盟成员全部都上了车后,吉野太狼所在的第一辆卡车开始发动,围观的人群自觉让出一条路来,卡车徐徐地开出收容所,其他车辆紧紧跟随着,敲锣打鼓的人们兴高采烈地跟着车辆移动,在大家的欢呼声中,卡车载着反战同盟成员们缓缓驶离古城,迎着朝阳,朝着远方而去。 第五章 一天,玉兰刚演出完样板戏《红灯记》,正在后台卸妆,宣传队的一名领导过来通知她,说是县里领导有事找她谈,玉兰一听,心想可能是白丽找她,心中一阵窃喜,忙收拾好东西后,快步走出大门。 玉兰想先去找白丽,向人一打听,说白丽有事出去了,这时县领导看见玉兰,把她叫进了办公室去,玉兰进了办公室坐下,领导随便问了问她的情况,然后语重心长地向她谈了关于她父母的事,让她规劝母亲关掉资本家布店,父亲写出在国民党机构做事的检讨悔过书,一家人彻底破除四旧。 玉兰越听心里越紧张,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大门的,只觉得头昏沉沉的,午后的阳光照射到她的身上,刺得眼睛都难以睁开,玉兰目光呆滞地一路朝前行走着,脑子里不时闪过爸爸妈妈和陈刚的笑脸,一会又变成陈刚对她的指责,一会爸爸妈妈都不理睬自已,把她撇到一边,自已孤立无援,想着走着,玉兰的眼睛里不由流下泪来,自已曾经引以为自豪的家庭如今竟成为挡在她面前的一道难关,如何才能迈得过去,这关系着她今后的成长和发展啊。 玉兰神情恍惚地回到家中,刚在床上躺下,忽然一阵反胃使她不由坐起来,手捂着嘴赶紧下床跑到外面洗漱间弯着腰一个劲地呕吐,整个人气喘吁吁地难受,这时陈刚开门进来,看到玉兰这样子,一时吓住,忙过来扶着她朝屋里走去。 陈刚将玉兰扶躺在床上,关心地询问是不是生病了。玉兰面露出无奈地微笑,拉着陈刚的手放在自已的肚子上,陈刚纳闷,还以为玉兰是肚子疼,玉兰忍不住戳了陈刚一下,陈刚顿时反应过来,一脸惊喜,弯下身,将脸紧贴在玉兰的肚子上认真地倾听着。 “你这是干什么?还早着呢,哪里就能够听到孩子的心跳了。”玉兰说道。 “没有想到我快要当爸爸了。玉兰,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这就去做。”陈刚抬起头说道。 “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想躺下休息。”玉兰说道。 “那不行,你先睡会,我马上就给你做吃的去。”陈刚高兴地站起身,给玉兰拉过被子盖上,然后就到外面去做饭。 玉兰目送陈刚出去,心里想不能因为自已父母的事而影响到陈刚,这是她此刻的想法,当然也不能让父母遭到批斗屈辱,这就只能靠自已去说服父母了,特别是现在自已又怀了孕,因此无论如何,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玉兰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来时,睁开眼,只见陈刚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见她醒来,轻声地问她饿了吗?玉兰笑笑,坐起身来要上厕所,陈刚忙蹲下给她穿上鞋,扶着她下床,玉兰刚站定,突然只觉得一阵晕眩,差点跌倒,陈刚吓得赶紧抱住她,一个劲地叫“玉兰、玉兰”,玉兰重睁开眼,感到浑身乏力,只好由陈刚扶着去厕所,到了厕所门前,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女同志,见他俩这样,便主动过来帮陈刚扶着玉兰走进厕所里去,陈刚站在外面等着,直到那位女同志把玉兰扶出来,陈刚接过玉兰,向那位女同志道了谢,扶着玉兰转身回屋里。 陈刚重新将玉兰扶上床,拿过枕头来给她靠上,然后端来一碗蒸鸡蛋,泡上些米饭拌着,用勺子喂她吃。 “都怪我不好,这段时间一忙,就对你关心照顾不到,从今天起,家里的事我全承包,你就安心地躺着休息好啦。”陈刚说道。 “没事的,刚怀孕反应大很正常,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玉兰边吃边说道。 “你去排练节目时也得小心注意,实在觉得累,就告诉他们一声,别硬撑着。”陈刚说道。 玉兰点点头,看着陈刚那关怀备至的眼神,玉兰心里觉得暖暖的,眼泪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玉兰,你咋的啦?”陈刚惊恐地问道。 “没事,我就觉得心里难受。”玉兰低声说道,转过身去。 “你遇上什么事啦?告诉我,别让我担心呀。”陈刚焦急地说道。 “陈刚,我告诉你,你会嫌弃我吗?”玉兰转过身来看着陈刚说道。 “看你说的什么话,咱们可是夫妻,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玉兰,你遇到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就算是不为我着想,你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别有事一个人闷在心里,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陈刚诚恳地说道。 “陈刚,我……”玉兰一头扑进陈刚怀里,呜呜地哭起来,陈刚慌张地将碗放在桌子上,双手紧搂玉兰,轻轻地拍打着玉兰的肩膀,玉兰边哭边将下午的事告诉了陈刚。 陈刚听后安慰玉兰说,他相信玉兰的爸爸绝对不是敌人特务,妈妈也是靠自已的双手挣钱,也不是什么资本家,既然不让开布店就关门算了,爸爸那边就照着写个说明材料,证明自已的历史是清白的,改天自已再去帮着打听一下情况。玉兰听陈刚这么一说,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陈刚用手帮玉兰擦去眼泪,问她可曾吃饱,玉兰说吃饱了,陈刚下床去给她倒了一杯水来,玉兰接过喝了一口,陈刚替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自已把碗筷收起拿出去洗了。 几天后,玉兰有事回百货公司,刚走进单位,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劲,只见大家都有意识地回避着她,心里不明白是为啥,便朝百货公司的办公室走去,才到门口,就见白丽正同办公室的几个人说着什么,见到玉兰过来便立即停住。 “玉兰,你来了,听说要你劝说你爸爸妈妈,你去谈了吗?”白丽假装亲热地招呼道。 “我这几天身子不舒服,还没去。”玉兰说道。 “玉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爸妈有过错,你这当女儿的可不能不管呀。”白丽说道。 “是啊是啊,你爸妈要是再不知悔改,那后果就不好说了。”办公室的人说道。 “白丽,听说你正式调到县里去了。”玉兰问道。 “是呀,可百货公司这边也需要我呀,这不,受领导委派,过来指导指导百货公司的工作。”白丽得意地说道。 玉兰听白丽这样一说,便拉着白丽走到另一边去,轻声说希望她能在县里帮着说说话。白丽听后,知道那些谈话内容都是自已早就预料到的,现见玉兰这么主动来求她,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痛快,于是故作惊讶地说道: “这么大的事呀,这可不好办呢,上面抓得严,你可得想清楚,千万别在这种时候栽跟斗哦。” “我知道,容我再去做做二老的思想工作吧。”玉兰说道。 “那你可得抓紧,不然大家会对你有看法的,现在谁有这种事,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这对你的前途也会有影响的哦。”白丽继续说道。 玉兰本来还想告诉白丽自已怀孕一事,但见白丽似有想回避自已的神态,不时地朝办公室那边看,对自已说的事情置若罔闻,便知趣地打住,白丽则趁机说自已还有事,赶紧离开了玉兰,玉兰茫然地看着白丽匆匆离去,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于是默默地走开。 玉兰办完事后走出百货公司办公楼,站在院子里想了想,便朝家里走去。 洪顺坐在客厅里看书,灵芝则在他身边坐着缝制衣裳,见到玉兰进来,俩人都抬起头来。 “你咋啦?脸色这么难看。”灵芝问道。 “我这几天吐得利害,吃不下东西。”玉兰答道。 “你是有喜了吧,快坐下,吃不下东西也要强迫自己吃,我这就去给你煮碗鸡蛋面。”灵芝边说边放下手中的衣服朝厨房走去。 “爸爸,你今天不去上班吗?”玉兰问道。 “唉,去了也是闲着没事情做。”洪顺说道。 “爸爸,我们不能当消极分子啊。”玉兰说道。 “我是想参加的,可是人家不要我呀,非要我写什么检讨悔过书,可我并没有做过坏事呀”洪顺埋怨道。 “既然你没有做过坏事,那就照直写清楚就行了,早点向组织交待清楚总是好的,一家人才不会受到连累。”玉兰说道。 “什么?你说我连累了你?”洪顺气得站了起来。 “爸爸,你消消气,我相信你,你若早点写清楚了交上去,岂不是更好。”玉兰说道。 “我就是不写,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我看你咋和你那个白丽同学一个样,以前我还把她当自己家里人,谁知转过身后就开始不认人了。” 玉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灵芝端着煮好的鸡蛋面走进来放在桌上叫玉兰吃,玉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对灵芝说道: “妈,你这几天不去开布店了?” “街上闹哄哄的,开门也没多少生意可做,你爸爸这几天身子不太好,就歇几天。”灵芝说道。 “这就对了,妈,我看咱家的布店就关门算啦。”玉兰说道。 “为什么?。”灵芝不解地问道。 “人家说咱们是资本家。”玉兰说道。 “别人爱怎么说由他们说去,咱家行得正,不怕别人说。”灵芝气愤地说道。 “原来你是回来教训我和你妈的呀,行啦,你嫌我们连累了你,那你今后就不要回这个家。”洪顺气得转过身去。 “爸爸,你干嘛呀!”玉兰央求道。 “我和你爸在这古城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们行得正,站得直。以后你自己的身体自家爱惜。”灵芝扶起洪顺走进里屋去,把玉兰一人丢在那里,玉兰气得一赌气跑出门去,从此再也没回家。 不久,灵芝的布店被贴上了封条,灵芝一气之下病倒在床,茶饭不思,洪顺每天守在床边细心地照料,耐心地宽慰灵芝不要为此作贱了自已的身体。在洪顺的照料下,灵芝身体渐渐恢复好起来,每天同洪顺在家里缝制衣裳,喂喂小鸡,心情也逐渐地好起来,洪顺几次试探她要不要去看看玉兰,灵芝都摇摇头说算了,等到玉兰分娩时再说,洪顺觉得灵芝说的有道理,从此也就再没提起这事。 就在洪顺和灵芝安安心心地在家里呆着时,却不料,有一天,一群红卫兵突然冲进了家里来,抓住洪顺和灵芝,强行将两块牌子套在他俩的脖子上,将俩人生生地拖出家门,一路拉着游行批斗,一直拉到大戏楼广场。 此时玉兰和陈刚正在组织各单位的人员集中在广场准备开批斗会,二人台上台下地忙碌着,一会白丽带着几名领导走来,看到玉兰和陈刚在认真地准备着会场,嘴角露出一丝阴笑,带着人朝走台上走去,玉兰见白丽走来,本能地要同白丽打声招呼,没想到白丽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随着其他人一起从玉兰面前走了过去,在台上摆好的座位上坐定,还特意地用手摔了摔头发。玉兰轻轻地咬了咬嘴唇,转身朝台边角上陈刚处走去。 这时一名领导走上台前,宣布批斗会开始,大家顺着台子右边一起看过去,只见洪顺和灵芝脖子上挂着牌子,头发零乱,双手反捆着,被一群人连拖带拉地带上台,玉兰和陈刚一见,大吃一惊,俩人怎么也想不到今天被叫来布置批斗会场竟然是为了批斗爸爸妈妈,玉兰看到爸爸妈妈这付惨不忍睹的形象,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陈刚也万万没有想到,一时感到手足无措,只好紧紧地搂住浑身发抖的玉兰。洪顺和灵芝一直在反抗着,没有看见站在角落里的玉兰和陈刚,俩人被拉扯到台前正中位置站定。只见白丽昂首挺胸地走上台前,指着洪顺和灵芝大声地揭发他们的罪行,洪顺和灵芝不停地抗议,说白丽是胡说八道,这时,只见白丽转过身来,指着玉兰和陈刚说道: “洪玉兰和陈刚在此,我说的是不是事实,让他俩来作证,如果是,那就要同这一对阶级敌人划清界线,如果不是,就说明洪玉兰和陈刚分不清是非曲直,也要他俩老实交待。” 白丽这么一说,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聚集到玉兰和陈刚的身上,玉兰一时悲愤交织,她万万没有想到,同自已一起长大、有着多年同学情谊的白丽,竟然是这样冷酷无情地揭发自已的父母,还这样逼着她同陈刚表态,再看看台前弯着腰被押着的爸爸妈妈,玉兰此时只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紧咬着嘴唇气得说不出话来。陈刚看着这阵势,知道今天他和玉兰是躲不过去的了,也渐渐地明白了今天的这一幕完全是白丽一手导演,目的是逼着他和玉兰陷入两难的境地。看着玉兰惊魂未定的样子,想到玉兰肚子里的孩子,陈刚紧紧地抱着她,压低声音地鼓励她一定要坚强,决不能倒下。 玉兰咬着嘴唇拉开陈刚的手,慢慢地向洪顺和灵芝走过去,走到他俩面前,哭咽着说道: “爸爸、妈妈,你们,就认个错了吧。” 洪顺和灵芝本以为玉兰会不顾一切地跑过来护着他们,却没有想到玉兰竟会这样对他们说,俩人气愤地转过身大声说道: “我们有什么错?一没偷二没抢,凭什么要认错?”灵芝说道。 “他们这是栽赃陷害,白丽,你早晚会遭报应的。”洪顺转身朝白丽说道。 “爸爸、妈妈,我求求你们啦。”玉兰边说边跪了下去。 “你走开,我们没有你这个女儿。”洪顺大声地示意玉兰说道。 陈刚担心玉兰伤心过度,赶紧跑过去扶起她,一抬头,只见洪顺不停地朝他眨着眼睛并示意他们快走开,玉兰只顾着伤心流泪,在陈刚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悲愤欲绝靠着陈刚,陈刚赶紧扶起玉兰,白丽转过身来看玉兰时,恰好同玉兰的目光对上,玉兰咬紧牙关直视着白丽,胸中怒火中烧,白丽心虚地赶紧将目光转向别处。 会后白丽跟着几个领导准备走下台去,县领导走过陈刚和玉兰的身边时,专门停下脚步,夸赞陈刚和玉兰能当面表态划清了界线,并表示将把陈刚调到县里去。白丽跟着站在后面听到这么说后,一时觉得出乎意料,只好默不作声,陈刚拉着玉兰对白丽投去厌恶的一瞥。 灵芝和洪顺愤怒地将挂在脖子上的牌子取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俩人相互搀扶着,洪顺爱怜地给灵芝理理头发,灵芝给洪顺拉拉衣服,俩人一起朝台下走去,经过玉兰和陈刚面前时,装着没看见似的,什么话也没说地走了过去。 陈刚搀扶着玉兰回到家后,玉兰一头倒在床上放声地大哭起来,陈刚坐在床边守着玉兰,知道她今天是受到了从来没有受过的委曲,从小深得爸爸妈妈宠爱的她,哪里会想到竟会遇上这种让她检举爸爸妈妈,却被爸爸妈妈严词拒绝,最后同爸爸妈妈形同路人的场面。陈刚回忆着今天下午的种种情形,白丽的阴险毒辣让他不寒而立,如果白丽一直抓住玉兰家的事情不放,他深知早晚他和玉兰都会祸起萧墙。而让陈刚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白丽为啥要这样做,回想起从前,她同玉兰情同姐妹,关系好得不能再好,玉兰重情重义,对她一片真心,却从未想到竟会让她陷害,难怪玉兰会如此伤心。 “玉兰,别哭了,身体要紧。”陈刚搂着玉兰的肩膀劝慰道。 “陈刚,我心里难受。”玉兰翻过身依偎在陈刚怀里哭着说道。 “我知道,所以让你尽情地发泄出来。这种事放在谁的身上都会受不了的,可你一直这样哭下去,会哭坏身体的呀,听话,别再哭了,好吗?”陈刚边给玉兰擦眼泪边说道。 “嗯。”玉兰点点头。 陈刚见玉兰停住了哭,便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来,扶着她喝了一口,让她靠在床头躺着,自已去厨房弄吃的,不一会,陈刚端来一碗鸡蛋面,边吹边喂玉兰吃。 “我不想吃了,剩下的,你吃了吧。”玉兰说道。 于是陈刚三下五除二地几大口把面条吃完,拿着碗筷出去洗好,收拾完后关上门回到屋里,紧挨着玉兰躺着。 “陈刚,今天这事肯定是传开了,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呀?”玉兰问道。 “不管别人怎么看,咱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你越是萎萎缩缩,只会越让别人看轻你。”陈刚鼓励玉兰说道。 “对啦,今天听那个县领导说要把你调到县里去呢,你打算去吗?”玉兰问道。 “既然领导都这样说了,肯定得去。只是,一想到要同白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还真不想去。”陈刚说道。 “干嘛不去,越是这样就越要去。哼,我真是瞎了眼,这么多年竟没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一个人。”玉兰忿忿地说道。 “你想过没有,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其实就是白丽捣的鬼,看得出来,她太想表现出色了。”陈刚若有所思地说道。 听陈刚这么一讲,玉兰也不由认真地思考起来,想起自已上次在单位里遇见白丽时的情形,当时就有些觉得不对劲,只是玉兰没把事情往坏处去想,原来白丽是早就知道的,故意对玉兰瞒着的呀,亏得自已多年来对白丽一直是信任不疑,还满心地希望她会在自已家的这件事情上帮忙,没想倒她倒是会利用自已家的事当作往上升迁的台阶,一想到批判会上白丽那口诛笔伐的表现,玉兰就恨得咬牙切齿。 “玉兰,今天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在批斗会上,我感觉你爸爸是在有意地不牵扯我们,怕我们受连累。”陈刚说道。 “哪有啊?他要是怕我们受连累,早就听从我的劝,写了检讨不就完事了。”玉兰脱口而出地说道。 听玉兰这么一说,陈刚也不好再说什么,想了这么多,觉得头也想疼了,于是和玉兰熄灯而睡。 而在灵芝和洪顺家里,俩人也是斜靠在床上,回想着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犹如一场恶梦一般,恨的是,白丽强词夺理,叹的是,玉兰和陈刚的无孤,还险些被牵连,灵芝摇头长叹,洪顺冥思苦想,找不到答案。 “这白丽干吗非同咱们过不去呢?她同玉兰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啊。”洪顺说道。 “小小年纪,心里就藏着坏心眼,算我们眼瞎了。”灵芝说道。 “看到玉兰跪在我们面前时,我知道玉兰这孩子太实诚,只要是领导说的,她都认为是对的,太单纯了容易被人利用,还好有陈刚在她身边。”洪顺边想边说道。 “可她总是要我们认错认错,都不站在我们这边为我们想想。”灵芝气愤地说道。 “今天这种场面,我倒是希望她和陈刚同我们隔绝,要不然,他俩会跟着受罪的,你没见我当时心里多着急,一个劲地给玉兰打眼示,可玉兰却没看见,倒是陈刚看见后有所反应。”洪顺说道。 “现在连一家人都产生隔阂,唉。”灵芝叹息着说道。 “眼下我担心的还是玉兰啊,她怀着身孕,虽然有陈刚照顾着,但也保不准陈刚也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而她这么同我们堵气不回家来,表面上看不会受到牵连是好事,但她心里难免不会忧虑,特别是今天看到白丽这样整我们,不知道她心里有多伤心呢。”洪顺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放心不下玉兰,可我觉得让她在外面经受些磨难也好,从小我们也太娇惯她了。”灵芝说道。 玉兰熬过初孕期的呕吐反映后,因耽误了县宣传队的一些演出,因此不再参加县宣传队,而是回到百货公司上班,玉兰还积极参加百货公司的各项运动,心里想到父母的事唯恐被人说三道四,因此工作上再辛苦再累也从不吭声,为了避嫌,爸爸妈妈那边就一直没回去看过。 灵芝从那次批斗会后,腰肌受到损伤,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痛,上床下床都得由洪顺搀扶着,洪顺每天贴心地照料灵芝,一到晚上就给灵芝拿毛巾热敷,然后再敷上药,轻轻地扶着灵芝躺下休息。然而灵芝睡熟后就常常做恶梦,时常在梦中呼喊着玉兰的名字,有时还被吓出一身的冷汗,让洪顺焦虑不安,思前想后,逐硬起头皮去百货公司找玉兰。 玉兰低头收拾整理办公桌子上的纸笔,洪顺在外面等候良久,趁此时无人时,悄悄地推门走了进来,玉兰一抬头,见到洪顺时,“爸”字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停住,心绪复杂地咬了咬嘴唇,不由得低下头来。 “玉兰,你真准备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们了吗?”洪顺问道。 玉兰强忍内心的痛苦,摇了摇头,仍旧收拾着东西不说话。 “玉兰,你是我和你妈唯一的女儿,从小我们把你捧在手心里抚养长大,什么事情都由着你,一家三口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难道一转眼我们就成了你眼中的敌人了。”洪顺说道。 “爸爸。”玉兰哭着叫道。 “我和你妈从旧社会一路生活过来,辛辛苦苦、勤勤恳恳,从不做违背良心的事,我们既不是特务,也不是资本家,咋就让你这么嫌弃呢?”洪顺继续说道。 “不是这样的,爸爸。”玉兰百感焦虑地说道。 “你和陈刚结婚成家,我和你妈也希望你过得幸福,只要你们好好过日子,我和你妈也就没啥牵挂。我们二老也不会过来影响连累你们。但现在你妈病倒在床上,每天晚上恶梦不断,口口声声地唤着你的名字,命在旦夕,你就真的不打算回家去看看她吗?如果你妈挺不过去,撇下我们走了,你就不后悔吗?”洪顺越说越激动。 “爸爸,我……”玉兰一时不知说啥好。 “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些,回不回去你自己掂量吧。”洪顺说完径自推门走了出去。 玉兰眼泪汪汪地呆呆看着洪顺离去的背影,心中如刀绞般难受,特别是眼下知道妈妈生病在床,梦中呼唤着自已,玉兰觉得无论怎么样自已都得回家去看看,在母亲床前尽点孝心,可是这脚步迈得出去吗? 玉兰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心头矛盾重重,这时白丽推门走了进来。白丽在进百货公司大门时,看见洪顺刚好从玉兰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洪顺看到白丽,将脸转向一边,视若无睹地走了回去。白丽看看洪顺的背影,又朝玉兰的办公室看了一眼,于是径直朝玉兰的办公室走来。 “玉兰,是你爸爸来找你了吧,我刚才都看到了,该怎样做你自已可得想清楚哦,你要是不能彻底地同你父母划清界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白丽说道。 “用不着你来提醒。”玉兰从椅上站起来,收拾完桌子上的东西,径自推门离去,把白丽一人凉在那里,白丽若有所思地看着玉兰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玉兰回到家做好饭,陈刚回来了,俩人一起坐着吃饭,陈刚帮玉兰夹了一筷蔬菜,关切地询问: “这段时间你胃口可好些了?” “好多了,你也难得按时回家。”玉兰说道。 “不敢松懈啊,事情是一桩接一桩的做不完,连睡觉时都在想着。”陈刚边吃边说。 “那你也得注意身体,等我们的宝宝出生时,你可得好好地陪陪我。”玉兰撒娇地说道 “那当然,到时我也可以有理由请假休息。”陈刚回答道。 “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玉兰满心欢喜地问。 “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喜欢女孩,但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都无所谓。”陈刚说道。 临睡前,玉兰靠着陈刚的臂膀,试探着说出下午洪顺来找她的事,询问陈刚她要不要回家去看看爸爸妈妈一下,陈刚沉思良久地说道: “从人情上来讲,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去看看的,他们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呀。只是咱们可得加倍小心,你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啊。”陈刚转了下身,继续说道: “今天我看到好多单位都被砸了,那些老领导们一个个地被挂上牌子游行批斗,你不知道,有的红卫兵下手太重,做得太过火,直接用钢钎架在人的脖子上使劲地往下压,这人哪里受得了啊,我看到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我在人前却不敢过多地表露出来。那天他们揪你父母批斗时,我是出于保护你,不然可能我们现在也不会好过了。” “陈刚,你真好,只是我现在很犹豫,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你看我这家还回不回呢?”玉兰问道。 “我看最好是掩人耳目,晚上悄悄地去,不要被人看见。”陈刚说道。 “今天我爸爸来找我时,被白丽看到了,她还要我彻底划清界线呢?”玉兰说道。 “白丽对你是太熟悉了,你以后要多留神她。我都尽量离开她远点。”陈刚说道。 “我今生今世再也没有她这个同学和朋友了。”玉兰淡然地说道。 第二天晚上,玉兰先回家同陈刚吃过晚饭后,便决定独自回家一趟,陈刚先是不放心,可是自已因为要赶着写一篇材料出来明天上交,无法陪着玉兰回去,而玉兰倒是认为如果俩个人一起回去,反而容易引起注意。陈刚想了想,觉得玉兰说的有道理,于是玉兰换上一件灰色的衣服,拿了条围巾包住头,陈刚再三地叮嘱她路上小心,尽量早去早回。然后拉开门,朝两边看了看,见过道里没有人,玉兰便轻手轻脚地走出来,踮起脚尖一溜小碎步地走下楼去,陈刚直到看不见玉兰的身影,才回屋关上门,伏在桌子上开始写材料。 玉兰走出商业局宿舍,庆幸没有遇到任何人,独自一人走在黑夜的街道上,凉风习习,灯光灰暗,行人稀少,玉兰捂了捂围巾,尽量沿街边屋檐下走,心想万一遇到不测,还可借屋檐下的阴影躲藏,虽然心里略有些害怕,但是想到今晚既然走出来了,无论如何都得大起胆子往前走,特别是想到爸爸妈妈那期盼的眼神,玉兰鼓足勇气,不由加快了脚步。 来到自家门前时,玉兰举起的手稍稍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又四下环顾看看没人,才轻轻地用手敲了两下,屋子里洪顺正在给灵芝喝水,听到外面有敲门声,俩人不由怔住,心里猜测这时会有谁来呢?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响起了两声敲门声,洪顺让灵芝别出声,自已轻轻地走出来,扒着门缝看见外面一个人影。 “谁呀?”洪顺问道。 “爸爸,是我,开门呀。”玉兰急促地说道。 洪顺赶紧打开门,玉兰一个侧身便走了进去,洪顺往外面看了看后,立即关上了门。玉兰一进屋便直朝灵芝的房间走去,边走边取下头上的围巾拿在手里,洪顺跟在后面,俩人进了房间,灯光下,玉兰只见妈妈斜躺在床头,头发散开,满面憔悴,身体虚弱,两眼无神地望着匆匆走进来的玉兰,看着体弱的母亲,玉兰眼泪一下流了出来。 “妈。”玉兰扑到床跟前叫道。 “你总算肯回来啦,我以为你再也不回这个家了呢。”灵芝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咋会不回来呢,这是我的家啊。”玉兰哭着说道。 洪顺默默地搬了根凳子过来,靠近床头坐着,继续给灵芝喂水喝,一边问玉兰道: “这么黑的天,你一个人过来,陈刚呢?” “陈刚在家里赶明天的材料,再说俩个人一起过来,怕引人注意。”玉兰将围巾放在床边说道。 “唉,现在连回趟家都要偷偷摸摸的。”灵芝叹息着说道。 “妈,你这是咋的啦?你还在生我的气吗?”玉兰拉着灵芝的手,用手拂开灵芝额前的头发,关切地问道。 “我和你妈并不生你的气,你还年轻,经历的事少,只希望你和陈刚在外面做事千万别昧着良心。”洪顺说道。 “玉兰啊,你也快当妈了,妈只想看到你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来,让我和你爸爸帮你们带,你和陈刚每天安心地上班,咱们一家人能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妈就知足了。”灵芝爱怜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们会心疼我的,昨晚我同陈刚也讲了,你们别责怪他,他心里还自责呢。”玉兰靠着灵芝说道。 “我那天说出不认你的气话也是不想让你们受牵连,那天陈刚是看懂了我的眼神的。只是你那个白丽同学一直在找茬子,你和陈刚得防范着她点。”洪顺说道。 “嗯,陈刚也是这样说的。我总算是看清了她的所作所为,从此不再同她是朋友了。”玉兰恨恨地说道。 “知道防人就好,对这种不讲义气的人离她远点,过好自已的日子才是要紧。”灵芝说道。 “你看,你这一来,你妈就好过多了,要不今天就留下来陪你妈吧。”洪顺问道。 “我也想留下来,但是明天上班怕被人发现后,又给你们引来麻烦,我还是回去,以后我会随时悄悄地过来的。爸爸、妈妈,你们多保重身体,不要担心我。”玉兰说道。 “你自己也要注意,你现在可是两个人的身子。”灵芝盯嘱道。 玉兰拿起围巾重新将头包上,洪顺不放心,从桌上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手电筒说是送玉兰回去,玉兰一听吓得直摆手说不要送,让人看见会招来祸端,洪顺叫玉兰不用担心,他只是远远地跟着,不会让人看出来的,直到看到玉兰进了商业局宿舍后他就返回。灵芝也说玉兰一个女人走回去确实是让人不放心,就让洪顺远远地送一送安全些。于是玉兰不再坚持,同洪顺悄悄地拉开大门,朝外面左右两边看了一下,见外面没人,玉兰逐先走出来,假意地反手将门带上,然后匆匆地朝回家的方向走去,却不知在对面电线杆背后闪露出一个人影,往玉兰走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朝相反的方向走了。洪顺稍稍等了一会,轻轻地拉开门也走了出来,沿着街道边的屋檐下远远地跟着玉兰,不时地前后左右张望,神情高度紧张,右手插在裤袋里紧握着手电筒,生怕会有人突然之间跳出来对玉兰不利。 洪顺从未想到过一个当父亲的会用这种方式来护送女儿回家,从玉兰生下来,不是抱在手里,就是骑在自已的脖子上,父女俩一路嘻嘻哈哈,无所顾忌。后来玉兰长大上学了,又是坐在洪顺的单车前面,没完没了地同爸爸说着学校里的事。再后来出现了陈刚,自已这个当父亲的就渐渐地退出了女儿的视线,似乎是完成了对女儿成长的交接,相伴女儿今后的人生之路的是陈刚,不再是自已了。 洪顺一路远远地跟着玉兰,快到商业局宿舍时,忽见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拉过玉兰快步走进宿舍楼,洪顺知道是陈刚,于是放下心来,站着停留在原地,抬头看着宿舍楼,不一会就见玉兰和陈刚住的房间窗户亮起了灯光,洪顺凝视了一会,然后转身往回走,慢慢地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早上,玉兰一到单位就觉得气氛不对劲,所有人不知为何原因又开始躲着她,玉兰刚坐下来,一位员工就过来通知她马上到会议室去,玉兰答应着,站起身疑惑地朝会议室走去,到了会议室门口,推开门,只见白丽同几个红卫兵坐在里面,见到玉兰进来,白丽示意她到对面坐下,玉兰走过去,并不坐,而是直视着白丽问道: “叫我有事吗?” “昨天晚上,你到哪里去来呀?”白丽喝着水慢条斯理地问道。 “没去哪里,在家。”玉兰答道。 “不对吧,你敢发誓吗?”白丽冷笑道。 玉兰沉默不语,这时坐在白丽身边的一个红卫兵抢着说道: “你昨天晚上回家去了,我亲眼看到的。” 玉兰吃了一惊,不由扶着桌子站住,白丽放下水杯说道: “你这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啊,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妈病得严重,我总得回去看看吧。”玉兰辩解道。 “那你事先为啥不向组织上汇报?晚上偷偷摸摸地去,心里头就是有鬼。我已经向组织上汇报了,从今天起,你要老老实实地给我写检讨交待,听候组织上对你的处理。你在百货公司的职务已经被免除,你也不够格再当红卫兵了。”白丽刚说到这里,身边的两个红卫兵立即走过去,将玉兰手臂上的“红卫兵”红袖套不由分说地扯了下来,拿过来放在白丽面前。 “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玉兰大声地质问。 “我现在是县里派驻百货公司的指导员,从今天开始,你就到仓库那边去上班吧。”白丽说完带领红卫兵走了出去,玉兰一下子瘫在了坐椅上。 玉兰独自来到仓库,沿着空旷的空地慢慢地往前走着,看着一间间冷冰冰的库房既熟悉又陌生,脑子里浮现出当初自已来这里看白丽时的情景,自已对白丽那满腔的真情如今被无情的现实撕裂得支离破碎,真是造化弄人啊,今天自已竟也被剥夺了一切,给白丽赶到这里来了。 玉兰想着今天百货公司里的人对她都如临大敌,知道她犯的事后,都纷纷地回避着她,现在自已一人来到仓库这里,虽然是空无一人,可也不用顾忌着看任何人的脸色了,少了许多的防备,倒也是一个不错的清静之地。玉兰想到这里,心情反而坦然了许多,于是直朝休息室的房间走去。 玉兰打开休息室的房门,里面一股霉湿气息扑面而来,桌子上、椅子上全是灰尘,看得出已是有许久没人来这里上班了。从开始运动以来,百货公司里的各项规章制度都被予以否定,谁也不去追究各个岗位的值班情况,连这仓库的值守岗位也形同虚设,而白丽究竟是怎么离开这里的,谁都说不清楚,没想到如今她混到了县革委会,摇身一变还成了派驻百货公司的指导员了。玉兰苦笑着,找出扫帚抹布,将休息室打扫干净后,从抽屉里拿出仓库的钥匙,试着去一间一间地巡查。 玉兰走到一间仓库门前,拿起钥匙开锁,试了几把都不是,直到最后一把时,终于将锁打开,玉兰吃力地推开仓库大门,里面光线昏暗,玉兰熟悉地在门后面找到电灯开关打开,只见仓库里一堆堆的货物都积聚了厚厚的灰尘,这时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顿时仓库里面灰尘扬起来,玉兰赶紧用手臂护着眼睛和嘴鼻跑了出来,站在门口等了一会,见灰尘渐渐消下去后,才重新走进去,看到一堆货物的一角帆布被大风掀开,走过去试着用手拉了拉,却无济于事,于是想找根棍子来戳,四下里一看,发现了一根竹竿,走过去拿起一看,原来竟是那次同陈刚和白丽一家人到铁山溪去玩时砍的竹子,一头还编成了耙子,玉兰拿在手里,心里百感交集,走回来将帆布一角拉扯过来盖上,然后走出仓库,将大门锁上。 陈刚正伏在办公桌上写材料,白丽独自一人推门走了进来,陈刚一见,稍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又继续埋头写着,白丽绕着陈刚转了一圈,然后在陈刚的对面坐下来。 “陈刚,我就想问一下,玉兰做的事情你知道吗?”白丽说道。 “她做什么了?”陈刚头也不抬地说道。 “她昨晚跑到她父母那里去了。”白丽说道。 “哦,但那是她的亲生父母,总是要去看看的嘛,这有什么稀奇的?”陈刚抬头看着白丽说道。 “她可是表过态要同她父母划清界线的呀,陈刚同志,你可知道,这后果是很严重的喔,看在我们一起工作的份上,我才赶过来给你提个醒。”白丽有些生气地说道。 “那,谢谢你费心了。”陈刚继续写材料。 白丽不死心,拉了根椅子靠近陈刚继续说道: “她们是一家人,是划不清界线的,而你是贫下中农出身,根红苗正,不要受她家庭的影响嘛,县里那么重用你,你要好好地考虑一下自己的前途,不要同她和她家里人同流合污了。” “那你倒说说看,我应该咋办呢?”陈刚停下来问道。 “离婚呀,你要是离婚了,肯定会发展得更好的。”白丽胸有成竹地说道。 “我知道你的用意了,但我告诉你,这婚我是不会离的,我这一辈子就只爱玉兰。”陈刚站起来说道。 白丽一时惊愕,低头忽然看见陈刚写的材料上,错将“革委会”写成了“草委会”,于是白丽一把抓起材料愤愤地说道: “好心没好报,你等着,会有你的苦头吃。”白丽说完摔门而去。 “哎,你干嘛拿我写的东西?”陈刚不解地追到门边朝白丽喊道,白丽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陈刚忿忿地摔了一下头,重新回来坐着继续写材料。 下班后,陈刚只想快点赶回家见到玉兰,今天听白丽说知道玉兰昨晚回过家的事情后,陈刚就一直揪着心,不知道玉兰今天在百货公司怎么样了,特别是想到玉兰怀着身孕,担心她有闪失。想到这些,陈刚不由加快了脚步,快步直奔商业局宿舍南昌去。 陈刚上楼才走到过道里,就看见玉兰正在过道里做饭,象个没事的人一样,陈刚不觉稍稍安下心来,走到玉兰面前,解下她的围裙,将她推进屋里去坐着,说什么都不让她做,一切都交给自已好了,她只管等着吃饭就行。玉兰扭不过陈刚,只好随他去。 吃饭时,陈刚才看见玉兰手臂上的红袖套没了,抬头看看凉衣架上也没有,便问玉兰把红袖套放到哪里去了,玉兰轻描淡写地回答说给没收了,陈刚吃了一惊,忙问玉兰到底怎么回事,玉兰平静地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陈刚。 “玉兰,你今天好反常啊,以前遇到事情,你的焦虑都写在了脸上,而今天你却出乎意料地平静,是什么原因使你这样呢?”陈刚不解地问道。 “我觉得现在他们让我去守仓库是好事啊,那里清清静静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少见外面的那些嘈杂,对保养胎儿不是更有利吗?”玉兰回答道。 “这倒也是。”陈刚不由点点头说道。 “既然他们都知道我回家去的事情了,所以我也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想回家就正大光明地回去,反正已担上了这干系。”玉兰边吃边说道。 陈刚觉得玉兰说得有道理,也就放下心来,给玉兰碗里夹上菜,也把自已今天的情况告诉了玉兰,玉兰听完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白丽竟然劝陈刚同自已离婚,她这是安的什么心呀?陈刚见玉兰生气,忙劝慰她不要为白丽这种人去生气,心里知道她是这么一个卑鄙的小人就够了,以后多防着她些。 白丽拿着陈刚写错字的材料找到几位领导汇报,几位领导展开来看了后,并不立即表态,一来是因为他们刚把陈刚调过来,现在就出这种事,觉得恐怕还会连累到自已,再说陈刚出身贫下中农,一贯表现不错,材料也写得好,由于经常写材料,像这种偶然写错字也是会有的,于是觉得这事还是再考虑考虑。白丽眼见领导们对陈刚的态度都是这样的含糊,顿时来了气,大声说不管怎样都得让陈刚写下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否则她将会把这件事向上面反映。几位领导商量后,决定单独找陈刚谈谈。过后,陈刚听从了他们的要求,写下今后不再触犯类似错误的保证书,白丽才没话说。 过了一段时间,白丽再到百货公司来督查,办完事情后,忽然想起许久没见玉兰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于是把其他人打发走后,自已独自一人来到百货公司的仓库,看着一间间的库房和空旷的空地,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径直朝休息室走去,走到休息门前,白丽悄悄地弯下腰,透过窗户朝里看去,只见玉兰正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编织着小孩子的纱衣,表情安祥宁静,全然没有她想像中的失魂落魄的样子,白丽心里顿时又来了气,一手推开门,把玉兰吓了一跳,惶恐地抬起头来,见是白丽,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白丽带着傲慢的神情一脚跨进门,迷着眼说道: “嗬,挺悠闲的哈,看来这里的工作好轻松哦。” 玉兰不答话,稍稍转下身,又继续织起纱衣来。白丽故作关心地挨近玉兰身边说道: “玉兰啊,不是我说你,把你安排到仓库来,是想让你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已,争取早点回到单位上去,可你倒好,却在这里悠闲的织起衣裳来了,还真把这里当成是避风港了。” “这不是你安排我来的吗?你让我怎么反省?我生长在这种家庭,这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难道让我重新去投胎?”玉兰平静地说道。 “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我是让你好好地写检讨,揭发你父母的罪行。”白丽说道。 “这界线我没法划清,也划不清。”玉兰说道。 “玉兰,你当真要这样顽固到底吗?那就别怪我不讲你我之间的情份了。”白丽得意地说道。 “我和你之间还有情份可讲吗?”玉兰反问道。 “那你就等着吧。”白丽冷冷地摔下这句话,起身离去。 玉兰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来,看着白丽远去的背影,随手把门重新关上,继续织起衣裳来。 第二天,百货公司的人来仓库通知玉兰,说是另外安排了人来仓库接替她的工作,让她到百货公司办公室去。玉兰迟疑了一下,简单地收拾起自已的东西,来到百货公司办公室,白丽抱着双手坐在椅子上,身边站着几名红卫兵,见玉兰进来,白丽向一名红卫兵打了个眼示,那名红卫兵会意地从屋角边拿出一把扫帚递给玉兰说道: “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就是上街打扫卫生,包括大戏楼前的公共厕所,要每天打扫得干干净净。” 玉兰接过扫帚,木然地看了白丽一眼,二话不说,转身离去,白丽看着玉兰走出去的身影,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左右看看身边站着的红卫兵,他们赶紧地向白丽弯腰点着头称赞。 陈刚知道玉兰被白丽安排去打扫街道后,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心想自已和玉兰已经是作了许多的妥协了,特别是玉兰去看守仓库后,都做到安守本份,无任何埋怨,可是这白丽干吗还这样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呢?玉兰她怀着身孕,哪里经得起在大街上日晒雨淋啊,她这是要把自已和玉兰逼上绝路吗?陈刚越想越气,冲出门径直去找白丽理论。 “找我有事吗?干嘛这么气势汹汹的?”白丽见陈刚进来问道。 “你还讲点良心吗?玉兰和你一起从小长大,究竟是哪点对不起你了,你竟这样一而再三地苦苦相逼,就算是你们之间没有这份友谊,看着她那怀着孕的身子,也不该安排她去扫大街呀。”陈刚忿忿地说道。 “看你这心疼劲,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扫大街嘛,陈刚,你不知道我这样安排的道理,玉兰她成天躲在仓库那里,别人怎么知道她在反省?我安排她出来扫大街,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玉兰她是真正地在接受改造教育,以后让她回单位去上班,大家就没话说了。”白丽站起来拿着茶缸边倒开水边说道。 “那你要让她扫多久?她可是有身孕的人。”陈刚问道。 “等她扫不了的时候,自然就不用扫了呗。”白丽脱口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请你记得。”陈刚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白丽边喝水边看着陈刚走出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声,摇摇头重新回到桌子边坐下。 在宽敞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无意中都看到一个面容娇好的女人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低着头一路慢慢地打扫着街道,有的行人还特意转过去扭头细看,几个熟悉的人一下子认出是玉兰,不由得感到一阵惊讶,凑在一起议论纷纷,不明白昔日光彩照人的玉兰怎么会沦落到来打扫街道的地步,有的委婉叹息,有的边看边说,一行人叽叽喳喳地走了过去。玉兰知道别人在议论自已,详装没听到没看见,只管低着头扫地,心里在默默地咬紧牙关一定要挺过去。 就在玉兰将扫在一堆的垃圾吃力地装入垃圾桶时,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夺过玉兰手里的扫帚扔在地上,玉兰抬起头一看,只见洪顺一双眼睛直视着自已说道: “走,跟我回家去,这哪里是你干的活。” “爸爸,别这样。”玉兰一边央求洪顺一边过去重新拿起扫帚说道。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天塌下来了我给你顶着。”洪顺气愤地说道。 “爸爸,求求你,你不用为我考虑,只要为陈刚考虑就行,不能因为我连累了他。”玉兰低声说道。 洪顺一怔,自已在气头上倒是没有想到过陈刚一事,于是也不好再勉强玉兰,只见玉兰装好垃圾慢慢拖着往河边垃圾堆里倒去,洪顺只好转身回家去,把看到的情形全部告诉了灵芝。 “岂有此理,前段时间让她去守仓库都屈了她,现在还叫她来扫大街,这不是故意让她当众丢人吗?”灵芝愤愤不平地说道,洪顺还想给灵芝解释点什么,灵芝听不进去,站起身就朝外面走去,洪顺只好跟着灵芝出去。 俩人来到街上,四处寻找,却不见玉兰的身影,认得洪顺和灵芝的行人们知道他们是在找玉兰,都远远地看着议论着,灵芝充耳不闻,只顾沿着街道一路寻找过去,还不停地问洪顺刚才是在哪里见到玉兰的,洪顺指了指刚才同玉兰在一起说话的地点,又带着灵芝到河边垃圾堆那去看,仍是不见玉兰,灵芝不由得一阵揪心,怕玉兰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来,便拉着洪顺沿着河边一路寻找过去,见到行人就问,仍是没有见到玉兰,俩人又走上街道返回来寻找,走到大戏楼前时,只见玉兰拿着扫帚从大戏楼前的公共厕所里走了出来,灵芝一见,又气又急地扑了过去,不由分说地将玉兰手里的扫帚扔掉,拖着玉兰就朝家里走,玉兰刚打扫完公共厕所,正有些体力不支,见妈妈这样强行拉着自已,挣扎了几下无济于事,于是只得跟着灵芝洪顺回了家。 “玉兰,你这是何苦呢?你这怀着身孕呢,喊你去做啥你就去做啥呀,你不为自个着想,也得为这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好好地养胎,有我和你爸在,你什么事情都不用做。真是太欺负人了,竟然让一个孕妇去扫大街,这是不是那个白丽搞的鬼,等我明天去找她,非得让她说个清楚,咱们不是让她捏在手里玩弄的人。”灵芝坐在床边对玉兰说道。 玉兰躺在床上,全身乏力,睁眼望着床顶,任由灵芝在身边唠叨,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迷迷糊糊中回忆着同陈刚的相识、相恋到结婚成家,日子过得是那样的甜蜜幸福,羡煞了古城无数的青年男女,走在街上,从来没有象如今这样的低三下四,避人耳目,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长长久久,可如今自已却因为家庭的关系,成了被隔离改造的对象,成天被大家躲着,生怕会沾染上自已身上的污垢,真的是自已错了吗?白丽虽然不是什么大领导,可她咋就那么地能在百货公司里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呢?连陈刚都差点受到她的陷害,如今再因为自已的家庭情况受到牵连,玉兰实在不敢往下想,只觉得自已亏欠陈刚,只要能让陈刚干干净净无所顾虑地工作下去,自已宁愿去死都行。想到这里,玉兰不由流下眼泪来,灵芝看到玉兰流泪,一时慌了,生怕玉兰想不开,忙同洪顺一番好言好语地相劝。 “爸爸、妈妈,你们别为我担心,去扫大街没什么,只要堂堂正正地做事,就不怕别人非议,可是我担心陈刚啊,要是陈刚出事了,我咋办啊。”玉兰流着眼泪说道。 “不会的,陈刚不会有事的,你别想窄了。”灵芝劝说道。 “陈刚出身好,根红苗正,做事得体,不会把他怎样的。”洪顺说道。 “可是白丽一直在抓他的把柄,我担心白丽会拿我的事情出来做文章,陷害陈刚,她现在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呀。”玉兰说道。 “那你想咋办呢?”灵芝问道。 “妈妈,你先弄点东西给我吃,我吃完后还是要继续去扫大街,在家里我坐不住。”玉兰说道。 “什么?你还要去扫大街,那活你受得了吗?”灵芝十分不情愿地说道。 “没关系,我会试着照顾好自已的身体,累了就歇歇,也没有人规定我每天必须扫多少。”玉兰说道。 “这?”灵芝看看洪顺,洪顺听玉兰这么一说,知道劝阻不住,只好点点头,转身进厨房去,灵芝站起身,跟着洪顺走去。 不一会,灵芝和洪顺从厨房里端来饭菜,玉兰坐起身子,接过来开始吃,灵芝爱怜地不停给玉兰夹菜,叮嘱她要尽量多吃点,别饿着了自已和孩子。玉兰吃完后,下床穿起鞋子准备走,灵芝说反正自已待在家里没事,要陪同玉兰一起去扫街,随时可以照顾到玉兰,洪顺说干脆他们俩轮流着去,这样也安心些,玉兰扭不过父母,只好同意。 灵芝同玉兰一起来到街上,把扫帚拾起递给玉兰,自已则到公共厕所里找来一把短扫帚,同玉兰一起扫起街来,过往的行人见到灵芝和玉兰一起扫街,不由一阵好奇,灵芝全然不理会,只顾低头扫着,不时帮着玉兰把扫好的垃圾倒到垃圾堆里去,直到下午太阳下山,才扶着玉兰先送她回家,然后自已再返回。 陈刚听玉兰说了这事后,心里内疚不已,责怪自已不能照顾好玉兰,反而还让父母操心,决定明天要去找白丽讨个说法,就说玉兰身体不适,不能再扫了。玉兰忙阻止陈刚,说再等几天吧,才扫了一天就去说,肯定会碰壁的,反正现在有爸爸妈妈陪着,自已也累不到哪里。陈刚想想也是,就依了玉兰。 一连几天过去,灵芝和洪顺轮流陪同玉兰扫大街的事被传到白丽耳朵里,白丽决定亲自上街去看看,在几名红卫兵的簇拥下,白丽来到大戏楼前,看到玉兰同灵芝正在公共厕所门前打扫,便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冷地说道: “还真是母女同心呀,连扫街都要在一起,我想问问,这到底是算谁扫的呢?” “这不用你来担心,反正不是你扫的。”玉兰没好气地说道。 “我扫的?哈哈哈,我会沦落到来扫街吗?也只有你们这类似的人才配来扫,真是的,有什么样的母亲,就会生出什么样的女儿。”白丽幸灾乐祸地笑道。 “你给我住嘴,我们怎么啦?一不偷二不抢,在古城生活这么多年,凭自已的真本事吃饭。不象你,球本事没有,六亲不认,就靠踩着别人往上爬,靠整人混日子,早晚会遭报应的。”灵芝大声地说道。 街上来往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听到灵芝这么一说,都向白丽投来异样的目光,白丽身边的几名红卫兵想要冲过去制止灵芝,被白丽拦住。 “嘴还挺硬的呵,你们的罪行还没追究完,就敢来街上胡闹,你们等着吧,我倒要看看,到底谁会遭到报应。”白丽气哼哼地说完摔手离去。 “妈,咱们不用同这种人生气。”玉兰劝过灵芝,俩人重新拿起扫帚继续打扫起来,围观的人渐渐地散去。 晚上玉兰同陈刚上床休息时,玉兰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了陈刚,陈刚心里虽然觉得解气,但也担心玉兰和她父母,因为陈刚知道白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会做出打击报复的事情来,因此不由对玉兰和她父母更加担心,玉兰反过来安慰陈刚,说只要他好好的,一家人就没事,陈刚点点头,俩人关灯休息。 一天,洪顺陪同玉兰在街上扫地,快到吃饭时间时,洪顺让玉兰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一下,自已则回家去给玉兰带饭过来。玉兰放下扫帚,先走到码头河边去洗洗手,返回来在雉堞城门洞口找了一个阴凉的石阶坐下来休息。 陈刚在办公室里临时接到任务,因县里的人手不够,领导叫他配合着白丽一起去准备,陈刚听说是要同白丽一起,心里极不情愿,特别是对白丽的那些故作造势的做法很是反感。而白丽却十分高兴,觉得这又是一次在陈刚面前显示自已的机会,于是兴冲冲地过来找陈刚。 “发言材料都写好了吗?这次可不能像上次似的出差错了。”白丽说道。 “你先出去吧,我写好后会让领导先审查的,不用你担心。”陈刚十分冷淡地说道。 “哪个领导审查呀?你竟然不知道,你写的材料就是我来审查。”白丽得意地说道。 “你?”陈刚瞪大了眼睛。 “你什么你?快点写吧,时间来不及了。”白丽催促道。 于是陈刚扶在办公桌子上开始写起来,白丽围着陈刚边转边看,陈刚那英俊的眉宇、挺直的鼻梁、紧闭的嘴唇一时唤起白丽对他的心动,白丽拉过一根凳子来准备挨着陈刚坐下,却不知道那根凳子的一条腿是松了的,刚一坐下去,竟整个人朝陈刚倒了过去,陈刚一惊,本能地想站起来,却被白丽抓住,正想挣脱开,这时几名红卫兵走了进来,看到这阵势,站着傻了眼,白丽见到有人进来,一时觉得自已羞愧难当,为了挽回自尊,马上怒斥陈刚居心不良侮辱她,陈刚气得指着白丽一时说不出话来,白丽趁机对站着的几名红卫兵喊道: “把这个流氓分子捆起来。” 第八章 在远离古城百多公里的地方,有一处四面都是梯田环绕的山洼地,四栋低矮的老式木板瓦房将山洼地四四方方地围着,所有的房屋顶上都横七竖八地拉着铁丝网,在东边两栋房屋连接处的房子顶上搭了个哨卡,一个挎着枪的哨兵站在里面巡视着,被房屋包围着的院子是块泥巴地,一到晴天便风吹扬沙,让人睁不开眼,而遇上下雨天时,则是又湿又滑,稍不留神便会跌跤。正对着唯一进出此地的那条弯弯曲曲山路的房屋是看守人员的办公室和宿舍,中间开着一扇小门,小门的边上挂着一块长年被风吹日晒而显得陈旧不堪的牌子,上面写着“蓝田监狱”四个字,其他两栋房屋是关押犯人们住的,另外一栋一头是厨房,另一头则是厕所。这里解放前曾是土匪的一个窝据点,后来被人民解放军消灭后,将它改造为监狱,专门用来收押临近几个县城的犯人,因人数不多,因此大多数的犯人房间都空着,在这里看守的人员除了狱长、哨兵、值勤员、炊事员外,就是要等到探监的日子才能见到外来的人员。 但近几年由于被批斗押送过来的犯人日益增多,关押犯人们住的房间由原先的一人一间增加到两人三人一间,最多的达到了五人住在一起,昔日冷清的“蓝田监狱”一时间热闹起来,尤其是到了探监的日子,前来探视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股脑地挤满在小门前排起了长队,耐心地等待着监狱长安排与里面的犯人相见。由此上级协调了临近几个县的武装部门,分别从各县抽调出几名武装人员过来加强防范。 第一卷 第一章 民国5年,袁世凯死去,北洋军阀逐渐分化为直、皖、奉三大派系,直系冯国璋在英美的支持下,控制长江中下游的苏、赣、鄂及直隶等省,皖系段祺瑞在日本支持下,控制皖、浙、闽、鲁、陕等省,奉系张作霖以日本为靠山,占踞东北三省。因无人具有足够能力统领整个北洋军队及政权,三大派系都在外国列强操纵下,割据省界导致分裂,尔吞我并,争斗不已,以军队为主要力量在各省建立起势力范围。 黎元洪继任大总统职位后,与在中央掌实权的段祺瑞争权夺利,发生“府院之争”。1917年7月,张勋应黎元洪“调停”之邀,率三千“辫子军”入京,复辟帝制,激起全国人民的反对。段祺瑞以“功臣”自居,重任国务总理,掌握政府大权后,继承袁世凯的衣钵,屈膝卖国,企图建立皖系军阀独裁统治,激起资产阶级革命派及西南军阀的反对。1917年8月,孙中山任中华民国军政府大元帅,随即讨伐段祺瑞的第一次护法战争拉开帷幕。在北洋军的镇压下,北伐军受挫,加之军政府内部的矛盾,1918年5月孙中山愤而辞职,护法战争失败。 1920年直皖战争,直系军阀利用民众的爱国情绪和皖系同其他派系的矛盾,联合奉系军阀,打败皖系军阀,把持了********,扩张了地盘。湖南一军阀统领吴宪带领的队伍接连拿下三座城池,获得上峰嘉奖,吴宪回到营地,大肆犒赏官兵,英俊潇洒的方轩在战场上骁勇善战,连端几个火力据点,让大队人马长驱直入,获吴宪奖励晋升为营职,同门堂兄方民也晋升为连职。夜晚在营地张灯结彩,大开盛宴,酒肉淋漓,官兵们猜拳喝酒,你敬我干,吆喝声此起彼复。吴宪率家中妻妾姨太太一众女眷坐在中庭主桌,女眷们有的骚首弄姿,有的略施粉黛,有的献媚妖娆,唯有三姨太落落寡欢,抽着香烟,吐着烟圈,既不敬酒,也不奉迎,冷眼看着身边的人吃吃喝喝。吴宪身边的付侍卫先前在陪同吴宪去戏园看戏时,就被三姨太的姿色吸引倾倒,奈何吴宪看中三姨太后下手强夺,几乎捆绑式的将三姨太迎娶进了门,自已只好扼腕叹息。此时付侍卫趁机走进三姨太,举着酒杯向她敬酒,三姨太瞄了他一眼,只是把酒杯举了一下,并不喝,回手又放在桌上,付侍卫尴尬地喝了一口后知趣地离开。 在右边的副桌上,方轩、方民兄弟二人被同桌的官兵邀着敬酒喝酒,恭喜二人升职,方轩、方民一一谢过,酒过三旬,两人脸色微红,逐约起辞谢过众人,走到主桌去给吴宪敬酒,三姨太略一转身看到方轩,顿时被方轩英俊风流倜傥的容貌吸引,手中的香烟掉落在地上也没察觉,又眼一直紧盯方轩,看着方轩经过自己身边时,故意碰落手中的酒杯,酒洒在了自己的衣裙上,慌忙站起身来,方轩吃了一惊,忙不迭向三姨太赔礼道歉,站在一边的付侍卫远远地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随手将抽着的香烟狠狠地扔在地上,方民看到方轩这一状况,悄悄拉着方轩走回到座位上。 一日方民收到家中来信,要他兄弟二人抽空回家祭祖。自离开老家加入直系军阀后,兄弟二人从最初的小士兵干起,一路摸爬滚打,多次参加战斗,出生入死,屡建奇功,逐渐获得赏识,一路荣升至今,他二人总想着立功受勋后好回家光宗耀祖,因此出来后一直从未回过老家。现在有了这等荣耀,回家看看,让老太爷老太太高兴高兴也值。方民看完信后兴致勃勃地去找方轩商量回家的事,走进方轩的营房,只见床上桌前空着不见人,逐转向门外寻找,见到一个勤务兵忙询问,勤务兵告之刚才看见方轩在营房后山花园里,方民逐循路前去找寻,穿过一条被茂密的竹林遮掩着的石径小路,登上一座假山,在假山石背后的狭窄通道处,竟看见方轩同三姨太在一起,三姨太身穿绿荷长裙,挽着头发,鬓角边插一小凤簪,浅施胭脂,倚靠着山石,不停地用手帕试泪,方轩手足无措地忙劝慰她。 “从嫁给老爷后,就一直受大太太、二太太的气,倘若我老家还有人,我早就跑了,只恨我孤苦伶仃一个人,没人帮衬,真是命苦啊。”三姨太诉说道。 “你嫁给大帅就是大帅的人了,别这样胡思乱想,这要让大帅知道,会遭责罚的。”方轩劝道。 “可我根本就不爱他,是他硬把我从戏班里抢来的。”三姨太愤愤地说道。 “事情都这样了,你也只得认呀。”方轩说道。 “这哪里是在过日子,成日里你算计我、我算计你,就唯恐少得了一分、少吃了一口似的。”三姨太说道。 “过日子嘛,家家都一样,哪有不争不吵的,何况是你们这样的大家。”方轩说道。 “那你成亲了吗?”三姨太转过脸来问道。 “我都当爹了,女儿都满4岁了。”方轩笑着说道。 “你太太很漂亮吧。”三姨太有些羡慕地问道。 “小门小户家的,会养孩子就行。”方轩说道。 方民故意干咳一声,把他二人吓了一跳,三姨太忙转身匆匆沿着小路离去,方民一边将信递给方轩一边问: “你干吗?你同她私会,这要让大帅知道后还了得,会遭军法处置,你不想活命了?” “唉,她几次来找我,我看她可怜,所以劝劝她。” 吴宪因接连率部参加作战,鞍马劳顿,腰疼病又犯了,当上峰要求他再次出兵时,只好派方轩和方民替他出征,方轩和方民不负重望,带领队伍配合上峰又打了胜仗回来,吴宪高兴自已的下属给自已长了脸,安排好家宴,邀方轩和方民到家中小聚,三人推杯换盏,饮酒高兴,兴致所致,吴宪差仆人去叫三姨太过来唱首曲子助兴,三姨太因事先听闻是请方轩方民来家中赴宴,一直在房内思忖着如何找由头出来相见,现见仆人过来传话,欣喜若狂,忙换衣梳洗打扮一番,抱上琵琶婷婷袅袅地走来。 “你磨磨唧唧地做啥,让我们等了老半天,快点给我们唱一曲,让我的弟兄们高兴高兴。”吴宪大不耐烦地催促道。 方轩微笑着看着三姨太,三姨太羞红着脸点了下头,付侍卫搬过一张椅子来给她坐下,三姨太轻抚琵琶,软语轻吟,弹唱了一曲苏州评弹《苏三起解》,余音绕梁,回味悠长,吴宪眯起眼靠着椅背,手指轻轻敲打着节拍,沉醉其中。方民头一次听三姨太唱曲,吴浓软语虽然不是很容易听得懂,但那委婉的腔调却是他从未听到过的。方轩屏吸静气地听着,虽然私下里同三姨太来往了几次,却没想到三姨太的评弹唱得是如此曼妙,恍忽身临高山流水之中,观云淡风轻,看花开叶落,与红尘无牵。付侍卫站着冷眼观看,三姨太是他梦昧以求的佳人,却让吴宪占了先,正在无从下手时,又冒出个方轩横插一脚,论模样、论军功自知不敌方轩,可心中的这口气实在让他难以下咽,暗暗发誓一定要让三姨太投入自己的怀抱中,让方轩见鬼去吧。 方轩盯着三姨太看得出神,方民悄悄拉扯方轩衣角用眼色暗示,方轩才回过神来继续同吴宪喝酒助兴直到深夜。 方轩方民兄弟二人返回营地,一阵冷风吹来,方民酒劲涌了上来,方轩忙扶着他在一背静处呕吐,方民吐完后,感觉好了许多,二人一起走到营房处,分头回房休息。 方轩倒在床上一时难以入睡,一会想着几时同方民一起向吴宪告假回家之事,一会想着家中亲人,尤其是许久未见的女儿灵芝,一会却又想着三姨太唱曲时的娇俏爱怜的模样,挥之不去,不由得在床上辗转反侧,忽听得窗外有动静,军人的习惯让他警觉起来,轻轻爬起猫着身移向窗户,借着稀疏的月光看到窗户贴着的草纸被撕开一个小洞,一只手绢的角伸进来飘动着,方轩见手绢角上绣着一朵梅花,立刻知道是三姨太在外面叫他,想不出去,又觉得辜负了她,起身坐起寻思再三,便悄悄下床,轻轻拉开门,先探出头看看外面,见巡逻的卫兵已走远,躬身走出屋,紧身贴着屋檐快步绕到屋后,三姨太见到方轩出来正想说什么,被方轩捂住嘴,示意她别出声,随后左右看了一下,拉起三姨太一路绕至小竹林,在竹林深处的一块空地上停下来,三姨太不由分说地扑向方轩怀抱,方轩措手不及,稍迟疑了一下,禁不住伸手拦腰抱住三姨太,二人情不自禁的急促吻在一起,三姨太双手钩住方轩的脖子,手里的手绢滑落在地,起伏的****紧贴着方轩,嗅着三姨太散发出的女人的气息,让长时间未近女人身的方轩再也把持不住,****攻心,抱起三姨太走进竹林茂密处放下,伸手拉开三姨太的衣裙,俯身贴了上去,二人紧紧抱在一起,将那竹叶弄得满地飞扬。 在客厅里,吴宪正悠闲地抽着大烟,三姨太在边上给他捶着背,大太太和二太太各自领着自己的儿子走进来,争着向吴宪告对方的状,吴宪早********,随便敷衍了一下,仍躺着抽自己的烟,两位太太互相刻薄地数落着对方,这时付侍卫端着一个盒子走进来对吴宪说道: “大帅,这是外面送来孝敬你的,你过过目。” 吴宪略欠欠身,打开盒子一看,里面全是珍珠、玉佩、瑪瑙、翡翠等饰品,两位太太顿时停止了争吵,盯着一盒珠宝,眼里放着绿光。 “你先看看,喜欢哪一样?”吴宪对三姨太说道。 两位太太紧盯着三姨太,心里很不乐意,都担心被三姨太挑了好的,谁知三姨太站起身,看都不看盒子一眼说道: “没有我中意的。” “拿去分给各房太太,别再这里吵我了。”吴宪对两位太太说道。 两位太太接过盒子,立马换上了笑脸,一起有说有笑地走了出去。三姨太服侍吴宪睡着后,拿起手绢走出客厅,朝花园走去,付侍卫悄悄跟着她,走到一座小桥边,付侍卫径直走上前去,把三姨太拦住,从衣袋里掏出一对精美玉簪递到三姨太面前: “这是我专门留给你的,喜欢吗?”付侍卫一脸讨好地说道。 三姨太看了一眼玉簪,又看看付侍卫,不屑地说道: “给大帅的东西,你扣留了多少?” “我哪敢,只是看着这对玉簪实在是精美,总想着,得有漂亮的女人才配得上戴它。” 付侍卫从吴宪迎娶三姨太那天起,就被三姨太的芳容吸引,一直想找机会接近,无奈三姨太从不把他放在眼里,就连正眼都没瞧过他,因此一直得不到三姨太的芳心。 “你犯不着用这东西来讨好我,我就是收了也是不敢戴出去招摇的,那大太太、二太太要是看见,还有我的好日子过。”三姨太扭头看着小溪流水说道。 “那两个太太都是没见识的女人,这东西要落在她们手里,白糟蹋了。”付侍卫一边说一边要替三姨太插在头上。 “还是你自己收着吧,我要回去了。”三姨太用手挡开,转身往回走去,留下付侍卫怔怔地站在原地,想了想,仍将玉簪揣进衣袋里。 在吴宪队伍驻扎的营地附近,时常有小股地方土匪出没,今天过来偷点粮食,明天出奇不意地偷杆枪,搅得官兵不得安宁,方轩和方民多次带领人马出击,奈何附近周围都是山高林密,土匪们来去无踪迹,只得望尘兴叹。吴宪气得找当地官府平叛,官府里都是上了年纪的老朽们,除了点头哈腰、唯唯喏喏外,也毫无办法。 一日吴宪接到上峰密报,获知附近土匪们近日将聚集山寨,拉杆扯旗,试图扩张地盘,形成一股地方势力。上峰指示吴宪摧毁窝点,活捉头目,余下人丁充塞队伍,壮大势力。吴宪觉得这是个好机会,逐集合队伍,准备出征,只见方轩捂着肚子跑过来: “报告,大帅,我这几天不小心拉肚子了。” 吴宪看着方轩难受的样子,挥挥手: “这次你就别参加了,山高路陡的,没有力气哪行,你在家看好营地吧。我带方民亲自去收拾这帮老巫。” 吴宪说完骑上马,带领方民等一纵队伍朝深山进发,方轩叮嘱方民剿匪不比打仗,一路上要多长个心眼,保护好大帅。 付侍卫瞅准时机,偷偷朝三姨太房中走去,心想这几天吴宪不在,三姨太无人袒护,自己正有机可乘。推开房门,只见三姨太正在轻抚琵琶,见到付侍卫进来,显然吃了一惊。付侍卫反手将门关上,淫笑着走近三姨太,从衣袋里拿出那对玉簪摇晃着说道: “我思来想去,这东西还是送给你比较好,别辜负了我对你的美意。” “那,你放桌上吧。没事的话,你出去,我要午睡啦。”三姨太说道。 “你总得戴在头上让我看看吧,美人。”付侍卫邪笑道。 “我是大帅的人,你可得放尊重些。”三姨太边后退边说。 “这我知道,可我就是喜欢你呀,从你进这府的那天起,要是没有大帅,我早就让你做我的******了。”付侍卫迫不及待地强行抱起三姨太放倒在床上,一边解开自己的衣服,就扑了上去,撕开三姨太的衣裙,三姨太拼命挣扎呼叫,都无济于事,就在付侍卫要猥琐她时,伸手摸到放在床头的剪刀,于是将剪刀对着付侍卫,付侍卫一惊,停下手来说道: “小娘们,你敢动我?” “我死给你看。”三姨太反手将剪刀对着自己的咽喉,怒目咬唇盯着付侍卫。 付侍卫无奈松开手下了床,一边捡起自己的衣服一边说道: “算你狠,早晚我会收拾你的。”摔门而去。 三姨太丢下剪刀,双手捂住脸,失声痛哭。 方轩休息了两天后,感觉身体好多了,便出得门来在营部四周转悠,同方民一起回家祭祖的愿望一拖再拖,想着老太爷们望眼欲穿的情形,心中一阵内疚,于是打定主意,待方民同吴宪剿匪回来后,一定告假回趟老家。 方轩边走边筹划着回家的事,没想到竟同三姨太相遇,见三姨太一脸愁眉,不由上前询问: “你怎么啦?哪里不舒服?” “没啥。”三姨太懒懒地答道。 方轩看着三姨太不似往日情形,心里疑惑,逐跟着她走了好一段路后忍不住问道: “是不是又受太太们的气了?” “那些气已不算啥了,我是恶心那个付侍卫。”三姨太厌恶地说道。 “他是大帅跟前的人,得罪不起的。”方轩说道。 “那你怕他吗?”三姨太转过身盯着方轩问道。 “谈不上怕,我们都是各干各的,互不相犯。”方轩说道。 两人在一起边走边说话,却不料被躲在暗处的付侍卫窥见,看到三姨太同方轩悠闲地走在一起闲聊,好似一对恋人一般,付侍卫心里恨得咬牙切齿,于是干脆径直朝他俩人走来。 “你们俩好兴致啊,还真是男才女貌呢。”付侍卫揶揄地说道。 “付侍卫,话可不能这么说。”方轩对付侍卫说道。 “我同方营长散散步,说说话,有你什么事。”三姨太不耐烦地说道。 “开开玩笑,别生气。方营长,这次没同大帅去剿匪,可是失去了立功的机会哦。”付侍卫继续揶揄地说。 “我身体不适,大帅让我留下将养。冲冲杀杀的时候多了,总得休整,养精蓄锐嘛。”方轩正色道。 “方营长,这种一辈子都是服侍人的,能知道啥?别费口舌了。”三姨太鄙弃地说道。 付侍卫受到他俩人的夹击,一时说不上话来,尴尬地站着。 “我要回去了,告辞。”三姨太略点了一下头,转过身扬起手绢朝右边走开。 “我再到别处去转转。”方轩转身朝左边走开,把个付侍卫一人撂在原地。 看着他俩一左一右地走开,付侍卫自知没趣,心里恨恨地想:等有朝一日你俩偷鸡摸狗被我拿住,要你俩好看。 这天三姨太一人在房里百无聊耐,吴宪走了几天,没人管她,她也乐得自在,平时懒得过大房去吃饭,佣人不送过来,也不生气,天气好时就出来走走,天气不好就呆在房里饮酒唱曲。因时时怕被付侍卫盯上,便少有同方轩来往,心里却是时时刻刻都盼着能同方轩莺梦缠绵。想到这,便打开瓶子倒了杯酒,拿在手里一口接一口地喝,慢慢地酒劲上来了,眼神眯蒙中似乎看到方轩潇洒地朝自己走来,一时兴起逐唤佣人去营地请方轩过来。 方轩得到佣人的口信,心里踌躇着,想到付侍卫那贼眉贼鼠的眼光,怕被他识破,便装着随意地问佣人付侍卫可在,说是要同付侍卫商议点事,佣人回答说付侍卫去赌馆赌钱去了,于是稍定下心来,随佣人一起走进吴宪府中后,径直朝三姨太房中走去,推开门,只见三姨太穿着薄衫,手里举着酒杯,睡眼惺忪地靠在桌边坐着,见方轩推门进来,嗲嗲地说道: “你终于来了,过来,别怕,咱们喝点酒说说话,不做什么。” 方轩稍迟疑了一下,便走过去坐下,将三姨太手里的酒杯取下说道: “你整天这样饮酒消沉不好,会伤身体的。” “我这是过一日算一日,还能怎样?”三姨太伸手去拿起酒杯又喝了一口。 “你干嘛不和大帅生个孩子,有了孩子,你就不会这样无聊了。”方轩劝道。 “大帅缺孩子吗?他那么多个孩子都顾不过来,我要有了孩子,只怕会过得连我都不如,别让我的孩子来这世上遭罪了。”三姨太放下酒杯站起身说道。 方轩不知再说什么,坐着看三姨太走去取了一个酒杯,倒上酒端过来递给他,无奈地接过来陪着喝了一口,四下里看了一下。 “别怕,付侍卫今天去赌馆赌钱去了,这院里没人。”三姨太说道。 “咱俩的事付侍卫没发觉吧?”方轩轻声问道。 “他本身就是个畜生,怕他做啥?”三姨太气愤地把上次付侍卫欺辱她的事告诉了方轩,方轩攥紧拳头咬着牙,准备找机会教训教训付侍卫。 俩人边聊边喝,不知不觉天已黄昏,方轩不胜酒力,靠着椅子昏昏欲睡,三姨太走近来,依偎着他,伸手抚摸着他的脸颊、头发、耳朵,情不自禁地深情吻着他的脸,身上散发的香气让方轩嗅得沉醉,恍恍惚惚间抱起三姨太上了床,二人宽衣解带,卿卿缠绵,莺梦温存。 付侍卫在赌馆里一掷千斤,手气颇佳,连赢几盘,面前的银子堆成小山,高兴得抽着烟连连叫嚷大家快下注,可是几盘过后,运气逆转,面前的银子纷纷落到别人手里,付侍卫不服,索性将身上带来的银子全数拿出,可仍是翻不了盘,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银子散尽后,垂头丧气地离开。 回到吴宪府中,走进自己的房间翻箱倒柜地寻找剩余银子,一时想起上次放在三姨太房中的那对玉簪,或许还能当出些赌资,于是就朝三姨太院子走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付侍卫轻手轻脚地走到门前,小心推开一条门缝,眯起眼睛往里瞧了一下,就大着胆子进去,屋内一股浓浓的酒气味,小圆桌上瓶倒酒杯歪,地上扔着衣服、手绢、皮带等,付侍卫感觉不对劲,又悄悄朝里间走过去,没想到竟看见方轩同三姨太俩人抱在一起睡得香甜,全然未察觉有人进来,付侍卫气得瞪大了眼睛,正想发作,忽转念一想,心生一计,便悄悄退了出来,在门外将门牢牢锁上,并派人连夜密告吴宪。 吴宪自带着方民队伍开拔进山后,原想着不费摧毁之力就活捉土匪头目,然后打道回府,谁知一路上山高林密,队伍行进困难,还不时被土匪们打冷枪,吴宪命士兵们一阵胡乱扫射,又继续前行,就这样走走停停,终于来到土匪们藏身的山洞前。 吴宪同方民抬头一看,就知地势十分不利,山洞位于山头的制高点,要冲上去必将陷于山洞前狭窄的关口,关口上两挺机关枪把持着,几个冲上去的士兵瞬间就在机关枪下送命。吴宪于是命队伍暂时停下来,分散成两队,将山头包围起来,先困住土匪。两天过去后,土匪们仍无投降意思,反而让队伍被土匪们牵制,吴宪气得在地上走来走去,一时想不出好的办法。 方民带着几个士兵认真查看了附近的地形,在山洞前狭窄的关口处有两棵大树,如果能在天黑后趁土匪们不注意时,悄悄地接近并爬上去,将炸药扔下炸开关口和山洞门,队伍趁机再冲上去,就能一举拿下土匪窝。于是方民将这一主意报告吴宪,吴宪大喜,立即传令下去让队伍做好夜晚进攻的准备。 在山洞里,点着几个照明的火把,烟雾撩绕,光线昏暗,几个大的土匪头目坐在石凳上喝酒吃肉,其余的土匪们四散在角落里,因连日对抗吴宪队伍,都已精疲力尽,一个个东倒西歪地打着盹。 “别看他们是正规军,到了咱们这山头,一样奈何不了我们。”一个土匪头目说道。 “想围困死我们,哪那么容易,先让让他们尝尝这山里的蚊子的利害。”另一个土匪头目说。 “让门外的弟兄精神着点,咱们好好睡一觉,明天继续陪他们玩。” “哈哈哈!” 夜深后,方民同几个士兵捆绑好炸药,交给两个身手敏捷的士兵背在背上,两个士兵猫着腰悄悄钻进树林,慢慢接近那两棵大树后,迅速爬了上去,吴宪和方民看在眼里,打着手势让士兵们作好准备。关口处的机关枪手一直没见有动静,逐放松了警惕,连着打了几个哈欠,便靠着机关枪睡着了。 方民见士兵在树上解下了炸药,便用手指含在嘴里吹了一声口哨,两个树上的士兵拉开弹火线将炸药包一扔,一个炸在关口处,一个响在山洞前,顿时硝烟弥漫,吴宪和方民立即带领队伍冲了上去,一阵狂扫射,守山洞门的几个土匪顿时送命,方民带头冲进山洞,借着火把亮光,迅速把土匪们制服,吴宪走到一个土匪头目前,气急败坏地拿枪对着他的脑袋: “你几个小小的毛贼成天窝在这山洞里还想造反,老子毙了你。” “饶命,长官。”土匪头目吓得跪在地上求饶。 “还有谁想造反啊,给我站出来。”吴宪对其他土匪吼道。 土匪们一个个齐唰唰地跪下,不停地叩头求饶,方民把收来的枪支集中放在吴宪面前,吴宪拿起一杆枪看了看说道: “你们偷鸡摸狗都偷到我的头上来了,要想全家吃饱饭,就跟着我走出来打天下,立了功,升了官,自然会有你们的好处,窝在这里有啥子出息。有跟着我出去的,发饷银两块,不去的,送子弹一棵。” 这时一个士兵跑过来,跟吴宪耳语了一下,吴宪逐命方民留下来打点余下事务,自己带上几个士兵连夜往回赶。 吴宪深夜回到府上刚一坐下来,一众妻妾姨太太早已得到付侍卫散布的消息,纷纷围拢过来向吴宪告状,指责三姨太不守妇道、伤风败俗、辱没家风,付侍卫快步跑进来,走进吴宪身边,悄悄对着吴宪耳语了好一阵,只见吴宪脸色越来越青,一众妻妾姨太太围着不敢再吭气,吴宪气急败坏地带领众人走到三姨太院子,叫付侍卫打开门,自己亲自进房查验,只见三姨太和方轩衣不遮体,睡眼腥松,二人因饮酒过多,一直还未睡醒。 走在吴宪身后的妻妾姨太太们见此情景,一股脑地扑上去一阵乱抓乱打乱骂,把三姨太的头发扯乱、睡衣撕破、脸上留下青一块紫一块的肿印,方轩还未来得及看清是怎么回事,就被付侍卫拖着揪下床来,推倒在吴宪脚下,吴宪气得拔出手枪对着方轩的脑门正欲开枪,付侍卫忙上前劝阻: “大帅,你这样做岂不是太便宜了他们,还让你蒙羞。依我看,先不急着这会,慢慢地收拾他俩方解恨啊。” “先捆起来,听候家法处置,让你们大家都看看背叛我的下场。”吴宪恼羞成怒地叫道。 一群卫兵拥上去将方轩和三姨太捆绑起来,押到后院小柴房里,关上门,留下两个卫兵把守。 小柴房里,方轩和三姨太背靠背地被反捆绑着坐在地上,外面天色越来越亮,清晨的寒气袭来,俩人冷得直打哆嗦,三姨太禁不住一阵抽哽: “都是我害了你,是我的错,我对不起你呀。” “事到如今,别再说了,坚强一点。”方轩劝慰道。 “他会杀了我们吗?”三姨太问道。 “不知道,但这次是逃不过去的了。大帅回来得这么及时,事先一点动静也没有。”方轩说道。 “肯定是那个付侍卫搞的鬼,我看他就从来没安过好心。哼!”三姨太咬牙切齿地说道。 “不知道我兄弟方民回来没有,会不会因此受到牵连,希望大帅看在我俩过去立过功的份上,不要牵怒于他才好。”方轩说道。 “我好冷。”三姨太低声嘀咕道。 “靠着我会暖和点。待会有人送吃的来时,咱们央求他们一下。”方轩说道。 俩人相互紧挨着,方轩握着三姨太的手鼓励她别害怕,俩人就这样一直坐着等待,然而一个上午过去了,也没见有人来。 方民带领士兵把土匪窝里所有残留的土匪及枪支弹药全部清理后,对老弱伤残的土匪发给饷银一块,遣散回家,其余的土匪全部收编入队伍,每人发给饷银二块,枪支弹药全部收缴打包带回营。附近山头流窜的土匪们闻风丧胆,四下逃窜,从此再也不敢前来冒犯。 方民带着大队人马返回营地,将土匪和枪支弹药移交后,就去找方轩,屋前屋后、花园假山等都找遍也没见方轩的身影,不由心中纳闷,于是倒回去找到一个勤务兵询问,勤务兵告之方营长昨天去了吴宪府中,至今未见回来。方民顿时觉得可疑,联想到昨天晚上吴宪连夜赶回来之事,难道与方轩有关,或许是他们约定要商议队伍上的事,但总不至于这么匆忙。方民思来想去都百思不得其解,于是决定亲自到吴宪府上去看看。 吴宪因一路上劳顿,加之昨晚之事,害得他很晚了才睡。因此一觉醒来时,已是下午三点钟了,吴宪懒洋洋地穿着睡衣走出来,在花园里伸伸懒腰,付侍卫即时将泡好的茶水端上递给吴宪,吴宪接过来喝了一口,走到躺椅边躺下,眯着眼打了个哈欠。 “大帅,我让他们把饭送过来。”付侍卫欠着身子说道。 “别急,我先养养精神。”吴宪挥着手说。 方民进了府中,佣人告之吴宪在花园里,便朝花园走去,见付侍卫正小心服侍,逐放慢脚步不敢冒然觐见,快到跟前时,付侍卫一句话让他大吃一惊,迅速闪身躲在一块大石头背后。 “大帅,你可想好如何处置方轩了吗?”付侍卫问道。 “这对狗男女,杀千刀都不解我的恨。”吴宪睁开眼说道。 “用家法处置吧,只有家里的人知道,保不准以后队伍上还会有人冒犯。”付侍卫试探着说道。 “你有啥好主意,说来。”吴宪问道。 “家规军纪一起用,将他二人‘浸猪笼’,投入湘江去喂鱼,叫家里人和队伍上的都看看,以后谁还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付侍卫奸笑着说道。 “好,就用你这法子,给我好生准备,明天就处置这对狗男女。”吴宪气哼哼地说道。 方民听到这里,如五雷轰顶,脸已吓白,趁着他二人不注意,悄悄走开,飞快逃离吴宪府中,为防不备,回到营地后,将自己收藏的金银细软悉数装包,随后检查了自己身上的枪械,又跑到方轩的住处,取出方轩多年的积蓄,一并带在身上,随手把方轩的枪也拿上,趁着官兵们正在午睡,对值勤的士兵谎称出去办点事,便离开了营地,上街找到一小客栈住下,换下军装,穿上便服,打定主意晚上再进吴宪府中寻找方轩下落,然后侍机营救,逃回老家。 下午付侍卫服侍好吴宪后,朝小柴房走来,他支走看守的卫兵,四下见没人,独自进入房内。 方轩和三姨太又冷又饿,早已精疲力尽地相互靠着昏然入睡,付侍卫走过去解开绳子,把方轩拖到一边,对着方轩一阵拳打脚踢,方轩被打得口鼻流血,却无法还手。 “不要打他,我求你不要打他,你放过我们吧。”三姨太叫道。 “你不就是看他长得好看吗?我再给你修修看。哼!”付侍卫说完又是一拳打过去,方轩被打倒在地。 三姨太瞪大眼睛看着付侍卫,恨不得亲手杀了他。 “我就知道是你搞的鬼,你这畜生,你不得好死,你会遭报应、遭天遣。”三姨太大声骂道。 付侍卫丢下方轩,一步一步走向三姨太,露出邪恶淫猥的面目。 “小娘们,我一直对你好,可你就是不买我的账,碍于大帅颜面,我不敢拿你怎样。现在大帅不保你了,你还能给我脸色吗?”付侍卫说道。 “你这下三烂的人,你比畜生还不如。”三姨太咒骂道。 付侍卫不由分说,一把抱起三姨太走向屋内一草堆边,放下三姨太,当着方轩的面扒开三姨太的衣服,猥琐强奸了三姨太,满足****后,起身穿衣离去。 深夜,方民在小客栈装备妥当后,带上头巾,悄悄溜出客栈,抄着小路朝着吴宪府上走去,到离吴宪府大门前约200米处停下来,只见大门前几个站岗的士兵来回走动,想着自已白天刚进去过,容易被士兵认出,于是转身沿着小巷道摸黑去到吴宪府后花园围墙外,贴着墙根聆听了一下里面无动静,逐拿出绳子将带有挂钩的一头向上抛去,挂钩钩住围墙里面的雕花窗户,方民试了试后,就顺着绳子翻了进去。 方民过去来吴宪府时都是同方轩一起过来,最多也就是在前院打个转身,后院从未进去过,因此不熟悉里面的情况。方民顺着围墙根角朝一边走,没走多远就被堵住,返回来朝相反的方向走,又被一山石挡住去路,来回折腾后又回到原地。方民思忖一下,决定爬上房顶再找去路,于是取下绳子,抛向屋顶,猫着腰攀了上去。 方民顺着屋脊一栋栋地看去,后院都平静无声,且又无灯火,只有隔三差五牵着一条狼狗巡逻走过的几个士兵。由于方民也不熟悉路,因此不敢冒险下去寻找,走到挨着围墙的屋脊边上后,回头看了看整个后院,略沉思了一会,忍不住扼腕叹息,一不留神,脚下的一块瓦片一松,“哗”地一声滑落了下去,已经走过去的巡逻士兵立即转身,放开牵着的狼狗,那狼狗“汪汪”地叫着飞快地扑来,巡逻士兵紧跟在后,方民见此情况不妙,迅速一个转身跃下屋脊,消失在黑夜中。巡逻士兵赶到后,上下左右简单地看了看,没发现异常,互相嘀咕着猜测可能是野猫所致,逐牵着狼狗回去了。而在此屋门前站岗的士兵听到狗叫后,相互间左右看了一下,说了句“野猫太多”的话,又重新靠着门打盹。 屋内方轩和三姨太紧挨着,二人白天受到付侍卫的残暴后,已体力无支,加之付侍卫又下令不给送吃食进来,双人感到求生的欲望渺茫,方轩想着吴宪回来后,方民也应该回来了,却苦于无法送信给方民。听到屋顶瓦片滑落声,心中正疑惑,随着狗叫声和士兵的脚步声近,心里升起的一线希望又落空,想着方民最好不要落成自己这样才好。 第二天,付侍卫安排卫兵在湘江边搭起台子,台上放上一排椅子,吴宪携家眷们端坐在台上,全体队伍集合,官兵分列站在两边,台下用竹条编了一个竹篓子,只听吴宪一声令下,几个卫兵推押着方轩跟三姨太走上前来,俩人被打得体无完肤,灰头土脸,完全失去了往日的模样,台下的官兵们见他俩人如此惨状,都瞪大了眼,唏嘘不已。 “好你个方轩,算我看走了眼,我拿你当兄弟看待,给你加官晋级,而你竟然背着我同这个不要脸的贱人勾结在一起,给我戴绿帽,让我蒙羞。”吴宪说道。 “你要杀要剐冲我来,是我勾引他的。”三姨太叫道。 “你这不要脸的贱人,我娶你进门,好吃好喝地待你,你竟然做出这等不要脸的事。”吴宪指着三姨太骂道。 “大帅,我方轩跟着你出生入死这些年,从没背叛过你,你要拿我开刀我无话可说,但我也要提醒你,警惕你身边蛇蝎心肠的人。”方轩大声说道。 “你死到临头了,还想巫陷人。”付侍卫抢白道。 “哼,我吴宪不是不讲弟兄情意,但是你欺负到我的头上来了,我不是好惹的。来呀,弟兄们,你们都给我好好看清楚,今后谁要是背叛我,就跟他一样的下场。给我扔进江里喂鱼去吧。”吴宪大声说道。 付侍卫指示卫兵将方轩同三姨太连体捆绑后,嘴里塞进毛巾,用力装进台下的竹篓子里,一群卫兵抬起,穿过队伍官兵中间通道,朝着停在江边的一艘鱼船走去,众人目送着鱼船划到江流中心,一行人把方轩和三姨太抬起来扔进江中,只见竹篓子没挣扎几下就被汹涌的江水吞噬,很快就不见了踪影。(未完待续。) 第一卷 第二章 吴宪命令队伍集合,各领头官兵一一跑上前来报告着人数,唯有一队未来上报,付侍卫走过去询问,获知是方民的队伍,方民从昨天下午外出一直不见回来。吴宪猛然醒悟: “我怎么忘了这一茬,方民肯定是得知情况后跑掉了。” “大帅,这可不能留下后患啊。”付侍卫凑近吴宪身边说道。 吴宪在台子上边走边想:这方民会往什么地方逃跑躲藏?以方民的智勇,肯定是要为方轩报仇的,由此会导致自己日后寝食难安,总不是个事,但要发动队伍全城去搜埔吧,又显得小题大作。思来想去,没理出个头绪。 看到吴宪犹豫不绝,付侍卫想了想,于是给吴宪出主意道: “大帅,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出其不意。这方轩和方民的老家在上游古城,听说还是一户殷实人家,不如我亲自带队过去找他家要人,施以挟迫,谅他方民也不敢在这里生事。” “这主意不错,那就由你带上几个刚归顺过来的弟兄去,他们干这些事老道。”吴宪顿时喜形于色,他心里知道这付侍卫是想去捞一把,反正捞回来后也得先进贡给自己。 于是付侍卫转向队伍,从中挑选了一队官兵集合到前面,大声说道: “弟兄们,随我出发去古城追埔方民,抓到重重有赏。” 在台子后面是长得茂盛的芦苇丛,方民在卫兵搭台子时就混了进来,借机走到里面,趁人不注意时沉下水去,游到芦苇丛里潜伏起来,江水淹齐在他腰下,寒冷刺骨,江风吹得芦苇四处摇晃,发出唰唰唰的响声。终于等到吴宪等一行人露面,但被队伍包围着,只看到人影动,却看不清究竟,至到听见吴宪同方轩、三姨太的对话后,才获知事情的大概。方民既为方轩因三姨太而导致的杀身之祸不值,又恨吴宪手段残暴,不记他们弟兄为他鞍前马后、出生入死之情。以前看见方轩同三姨太纠缠,总想着方轩会理智,不会被三姨太弄得昏了头,没想到自己才离开方轩几天,就发生了这种事,内心痛如针扎,不由仰天长叹。正在此时,又听到付侍卫说要去古城追埔自己,大惊失色,想到一家老老少少还在巴望着自己同方轩回家,突然要见到付侍卫这种阴险狡诈的人带士兵上门,不知会生出怎样的事端啊。想到此,事不宜迟,方民慢慢往后退,随后沉入水中不见身影。 方民游到岸边爬起来,浑身湿淋淋地跑回小客栈,客栈老板见他一身透湿,吃了一惊,方民顺口说是自己不小心掉进江里,幸好捡回条命,便飞快上楼,进房后立即换掉湿衣服,不敢多作停留,把包背上身,下楼找客栈老板结清房费,立即仓促逃离,往古城家中赶去。 在南方座落着一座景色秀丽的古城,古城四面青山环抱,北边山势峻拔,高耸险要,南面蜿蜒起浮,山丘相连,与北边形成一高一低、一雄一柔的呼应对照,在古城中间,一条碧绿清澈的河流从古城中自西向东悠闲飘逸地穿城而过,犹如神来之笔,蜿蜒流畅地将古城一分为二地划拨开来,沿河两岸民居鳞次栉比,均背山靠水而建,依河流方向而延伸,临河边的房屋呈吊脚楼,家家窗户边都挂着一两串糖葫芦似的红灯笼,同屋檐青瓦搭建出呈弯曲上翘的屋角一起倒影在河面,恍如一幅宁静的山水画卷。沿河两岸边用大青石砌成城堡,延至背后山顶修成高高的城垣,北称府城,南为卫城,分别在河流转弯处修建有两个码头,隔着河用乌蓬船作摆渡,方便两岸往来。河岸边泊船处用石墩砌成半圆形并高出河面的两层石台阶,两边各有一个石桩,用来泊船,空闲台阶地为城里人家下河洗衣搗捶、洗菜所用,也有夏天喜欢下河游泳的大人小孩临下水前,将衣服脱下扔在岸上,站在台阶边先用手或脚试试水,然后就“噗嗵”一声扎进河里。码头是古城最热闹之处,每天人来船往,划船艄公那一声“开船了”响彻河两岸。 两边城内各有一条蜿蜒曲折的街,临街人家的大门和窗户都雕梁画栋,房屋紧密相隔,以屋檐棱角为界,家家均为二至三层楼高,一层正面墙上都设有佛龛,供主人烧香拜佛,门厅用来迎客或做买卖。远远望去,整座古城山之青翠、水之碧绿、城之灵动,似苍穹眷顾镶嵌在大地上的一颗明珠,又如一幅集山、水、城相汝相连、浑然一体的太极八卦图,自然、清幽、安详地隐匿在乱世红尘中。 从府城的下游码头处沿石阶而上,进入用青石墩筑就的雉堞城门洞,就到了繁华的府城街,各种买卖的叫唤声不绝于耳,走进一条名为“四方井”的巷道,因巷道里有一口四四方方的井而得名,那井水甘甜清冽,从未断流过。每天住在府城街上的人家都挑着桶、拿着盆走进“四方井”巷道去取水回家做饭及饮用,一些夏天做冰凉粉买卖的人家专爱到井台边蹲着,从井里舀出清凉的井水倒在盆里,拿出用布包着的凉粉籽放在盆里反复用力搓揉,不一会儿,就见盆里的水慢慢开始凝固,稍搁置一会,就可以端出去卖了。 从井口边再往里爬坡上坎、左拐右弯后约200米深处的地方有一歪门斜道宅院,宅院的大门斜对着巷道,绝不与小巷平行或垂直,小巷也不与院内的大厅正对。这“歪”与“斜”是遵从风水先生的说法:“以南为尊”是一种富贵之相,又还能“财不露白”。因此宅院住户是有意识地将门的朝向转一个角度,斜斜地对着街道,即所谓“邪”(斜)道。大门系石木相嵌,即有堡垒式的森严,又兼有商贾大户的豪气,门上方的门牌匾上刻着“方宅”二字,字的上方有一雕梁悬瓦小门楼遮蔽风雨。跨过门坎,里面是一座完整的四合宅院,院内铺设青石板,在西南边有一圆形井台,和巷道里的“四方井”截然不同,井台中间高凸,形状如喇叭口,周围用青石板砌成约2米宽的正圆形,略呈倾斜状,边上是一圈石板凹槽围着,从井台溢出来的水就顺着青石板斜流进石板凹槽中,再经一个出口汇集,全部流入地下暗道排出院内。佣人、丫环们有的打水,有的洗衣洗菜,有的忙做清扫杂务,都在井台边忙碌着。 院子东南边搭着花架、花廊、苗圃等,花架上种满各种植物花卉,苗圃里栽着应时季节的蔬菜、蒜苗等等,绿叶藤条爬满花廊屋角,伸展枝叶遮掩住阳光的照射,在地面青石板上洒下斑斑点点,各色花卉生长繁茂,姹紫嫣红,微风吹过,阵阵花香扑鼻,花架下放置圆形石桌和石凳,石桌上放着各色彩线、丝带、剪力、针、腊、顶针等物品,一群五六岁至十来岁的小姐们眉清目秀,穿红着绿,围坐在石桌边,有的聚精会神做着针线,有的拿着丝带编织,有的叽叽喳喳、相互吵闹打趣,同井台那边相比,又是另一幅闺阁佳人画面。 院子北面的台阶上是正房客厅,门前有四根圆木柱子,柱子上分别挂着福禄寿禧牌匾,进入客厅,迎面正墙上方照例供奉着佛龛,格子架上摆着几碟果品,两边香烛燎绕,下面是一张硕大的八仙桌,桌上放着精致的茶杯茶壶及几碟果盘,桌两边各有一张太师椅,分别坐着方老太爷和方老太太,前面分开排列着两排坐椅及茶几,几位年长的门客们分坐两边,同方老太爷在喝茶闲聊。 “方老爷,听说你家两位少爷都在队伍上升职了,恭喜啊!”一位门客说道。 “过奖过奖,不望他升官发财,只愿他平安回来。”方老太爷掳掳花白的长胡子笑着说道。 “三老爷的方民少爷也不小了,订亲了吗?要是没有的话,我来保个媒。”另一位门客说道。 “已同河对面的孙家订亲了,就盼着他回来把婚事办了,让老爷早点抱上孙子。”方老太太附和说道。 “那好那好。如今府城里就数您方家最有颜面,许多人家都想来高攀啊!”门客们恭维道。 “对面卫城孙家也是体面人家,你两家联姻,那可是锦上添花呀。”一位门客说道。 “哪里哪里,我这歪门斜道宅户,能平平安安过日子就满意了。”方老太爷说。 “是啊,现在外面连连征战,都不太平,还是咱们古城好在呀。”另一位门客说道。 “咱古城自古乃商贾云集之地,又是道佛儒三教合一的朝圣之所,来到古城的人都会被感化,兴不起冲冲杀杀的念头啊。”方老太爷说道。 “两位少爷出去,可也有些年头了?也该回来下了。”一位门客说道。 “前段日子已稍了信去,要他兄弟俩人一起回来一趟,全家人祭祖。”方老太爷说。 付侍卫带领十来个士兵沿着湘江岸逆行而上,那沿河山路崎岖坎坷,弯弯拐拐,少有人走,付侍卫一行时而爬坡,时而涉水,遇上荆棘刺丛,马匹实在难以驰骋,则不得不停下来,先令士兵上前用刀砍伐,横钻竖闯活生生劈出一条通道,继续前行,天黑后,就在河滩边搭个营帐,捡拾一些干柴干草烧堆篝火在旁,让站岗的士兵值守,自己则同其他人钻进营帐睡觉,第二天又快鞭策马赶路。士兵们刚出发时还精神,走上几天后,就有些体力不支,渐渐松懈懒惰。 “付官,还要走多久啊?这路实在是难走。”一个士兵忍不住问道。 “我也不知道,从前也没来过,谁知道竟是这样的路。”付侍卫骑在马上说道。 “咱们这样赶路,能抓到人吗?”另一个士兵问道。 “谁说抓不到?他就跑到天边,也要把他抓回来。”付侍卫狠狠地说道。 付侍卫看了看前面的路,又看看一个个走得垂头丧气的士兵,想了想说道: “我告诉你们,这古城是有点远,但我听说还真是个好地方,商贾云集,繁华热闹,保你们到了那,就不想离开了。” 士兵们半信半疑,有两个低声嘀咕说他是在哄骗他们,抱怨当这兵太辛苦,还不如在山里当土匪自在,两人边走边说,越说越来气,逐悄悄商量着如何开溜。 “付官,小的想去方便一下,怕遇上蛇,拉他陪我一起。”其中一个士兵说道。 “去吧。”付侍卫懒洋洋地点头道。 那两人心中暗喜,便一起朝着一丛荆棘密集的地方走去,走在前面的那人刚走进荆棘丛,后面那人正要跟进去,付侍卫举起枪,一枪射向后面那人,那人当即毙命倒下,另一人听到枪响后,转过身刚要看看,付侍卫又是一枪,那人还没弄清是怎么回事,就应声倒在先前那人的背上,把其他士兵一时惊吓住,不明白付侍卫为何要开枪。 “哼,想跟我耍心眼,我就知道他俩想逃跑,你们还有谁想跑的,别怪我的子弹不长眼。”付侍卫吹吹枪口问道。 其他士兵都不敢吭气,只得硬着头皮小心地继续赶路。 在一处湍急险要的河面上,一条乌蓬船正吃力地逆着河水行进,船头一船夫光着膀子,挥舞着竹篙用力撑船,船尾一艄公把着舵,扬着脖子不急不燥地吼着船歌,船边一条长长的纤绳分出四支,套在四个年轻力壮光着膀子的纤夫身上,纤夫们躬着背,摔开臂,艰难地迈开脚步行进在悬崖边的小路上,拗黑的肩臂上被纤绳勒出红红的迹印,嘴里配合着艄公哼唱着船歌,歌声悠扬地回荡在山峡里,映照出日落前的河岸风光。 船驶到河面水流平缓处后,艄公放开舵,长吼一声,四个纤夫直起身,一边收着纤绳一边往回走向船边,船头上的船夫将船划到河滩岸边,放下竹篙,提起绳索跳下船,将绳索绑在一巨石上,回到船边,将船推向岸边搁浅,艄公才跳下船,寻一稍平坦的河滩,搬来几块石头搭撑好,将一口铁锅安置在上面,船夫们将一路捡拾的柴火放进去,艄公拿出两块打火石,背着风用力碰擦了好一会,终于闪出火花,小心将柴火点燃,一股炊烟燎燎升起,船夫们开始做饭。 太阳落山时,船夫们终于开饭了,一个个拿着碗筷依次盛好饭,就着鱼干条和辣椒,随地一坐地吃起来,艄公掏出随身带着的小酒盅,打开盖子,仰头喝了一口,咂咂嘴,夹了一条鱼干放进嘴里嚼得香脆。 “小伙,受得惯不?这可是体力活啊。”艄公一边吃一边问一纤夫。 “只要能回得到家,叫我干啥都行。”方民边吃边回答。 “你家在古城吗?那可是个好地方,热闹。”艄公说道。 “在古城边上。”方民说道。 “那你为啥到外面去?在古城,随便做点小买卖都赚钱。”艄公说道。 “年轻,想到外面去闯荡,结果受骗上当,只好找你们帮衬我回家。”方民说道。 “所以说呀,年轻不经事,不过,在外面吃点苦头也好,长见识。”艄公说完又喝了一口。 “老伯,大概还要多久才能到古城?”方民问道。 “至少还得两天,慢慢走吧。”艄公回答道。 晚上,方民同船夫们挤在船上睡觉,拉纤的肩臂开始微微涨痛,他轻轻地翻了个身,听着船夫们打着响亮的鼾声,实在难以入睡,睁眼望着天上姣洁的月亮,想着方轩的被害,自己又如此躲躲藏藏地回家,付侍卫还在对自己穷追不舍,到了家后如何向家里人述说这一切,特别是怎样才能赶在付侍卫之前让家里人做好对策,思来想去,不觉已夜深,才迷迷糊糊地睡着。 付侍卫带领士兵们经过几天日赶夜宿,这天下午转过一个大河弯,终于看到了古城的身影,一座石桥横跨在河面上,中间有座挺秀的阁楼,渐渐走近石桥后,一回头,才发现左边有一寺庙群修建在靠山临河、依崖傍洞、贴壁凌空的半山中,重重叠叠,参差不齐,纵横有致,那飞岩翘角红墙青瓦的殿阁楼台,气势宏伟,与悬崖、古木、藤萝、岩畔、溶洞天然合成,融为一体,真是巧夺天工。走到桥中间的阁楼前,只见上书“魁星楼”,为三层重檐八角攒尖顶结构,与半山中的寺庙群相呼应。 “哦,原来这就是‘入黔第一洞天’啊!兄弟们,怎么样?我没骗你们吧,走,先进城去逛逛再说。”付侍卫得意忘形地说道。 士兵们紧跟着付侍卫穿过“魁星楼”,走进府城东街,只见街上人来人往,两边商贩将前门大开,各色物品琳琅满目,叫卖声、讨价还价声此伏彼起,小孩子们穿梭戏谑其间,年幼的由大人牵着抱着,手里拿着玩件食品逛街。付侍卫一行骑着马,东看看、西望望地招摇过市,路人见到带枪的大兵过街,纷纷避让开来,驻足侧目,让付侍卫一行自觉好不威风,越发目中无人、大摇大摆地向城中走去。 路经码头出口处,付侍卫一行稍停住,扭头看了看往来于两岸的乌蓬船及上船下船的人流,又看看自己骑着的马,寻思一会后说道: “咱这马上不了那船,要不咱们也坐过河去走走看。这样,先找家客栈住下,把马安置妥当,兄弟们这几日也辛苦,今晚就好好地享受享受。” 于是一行人选中一家靠河边的客栈,付侍卫跳下马背,把僵绳扔给士兵,带头走进客栈,客栈老板见到他们,先是吃一惊,随即走出柜台迎上前来满脸笑容地问道: “长官们可是要住店?” “给我们弄几间房,还有我那马找个地给栓上。”付侍卫说道。 “好的好的。”客栈老板忙叫来小二把马牵到屋侧巷道里的一处空地,自己带着付侍卫一行上楼打开房门,请付侍卫进去。 付侍卫走进房间环顾四周,满意地点点头,随手推开临河窗户,一阵河风吹来,沿河美景尽收眼前,不由笑着说道: “嗯,是好地方。” “长官,我家客栈的位置那可不是吹,有好多大官都来住过。”客栈老板自夸道。 “有吃的吗?我们这一路过来可是饿坏了。”付侍卫说道。 “有的有的,我马上吩咐他们做饭。长官们要住多长时间啊?”客栈老板小心地问道。 “可能几天吧,先招呼我们吃好喝好,房钱少不了你的。”付侍卫说道。 “那是那是。”客栈老板一边点头一边叫人送茶水上楼,便下楼去了。 等客栈老板走后,付侍卫使个眼色把士兵们叫近跟前说道: “我身上可没带饷银,你们可带有?” 士兵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相互都拼命摇头。 “既然如此,你们可都给我听好,咱们既住了进来,就敞开吃敞开住,先玩个高兴痛快,然后再去办正事,办完正事后还会有你们的好处,然后咱们就悄悄地开溜。到时你们看我的眼色行事,懂了吗?”付侍卫低声说道。 士兵们赶紧一股脑地点头,随后付侍卫叫他们回自己的房间去,自己则四仰八叉地倒在床上,几声呼噜一响便睡着了。 晚上,客栈老板备了一桌丰盛的酒菜,付侍卫和士兵们狼吞虎咽,吃了个碗底朝天还意犹未尽,付侍卫一边剃着牙一边看着河面问客栈老板: “现时可有船让兄弟们到河上玩玩?” “有啊,咱们这古城临河边家家都有自家的小游船,可带房客们赏赏沿河的美景。”客栈老板答道。 “兄弟们,走,咱们吃饱喝足,也坐坐船游游,不枉来古城一回。”付侍卫站起身招呼士兵们下楼,一行人走到河边,跳上小游船坐定,店家小二站在岸边熟练地用竹篙将船撑向河中,随后就着竹篙一个鱼跃跳上船头,将船一路顺着河水从西向东慢慢划去,只见沿河两岸红灯笼通明,照亮河面,波光磷磷,晚上坐船游玩的小船不记其数,来往穿梭,那临河边的人家,家家户户都把窗户打开,有呼朋唤友喝酒划拳、有推杯换盏交谈生意、有抽烟喝茶观赏夜景,不时听到河岸边、游船上琴瑟悠扬、歌声婉转。 “都说江南水乡数秦淮,这古城是藏在深山无人知啊。”付侍卫仰着头说道。 “付官,咱们能在这多住几日吗?”一个士兵问道。 “你是过得安逸了,让大帅知道,命都难保。”付侍卫笑着说道。 店家小二划到下游码头处后,将船调过头,沿着河边又重新划回客栈。 付侍卫一边赏着沿河景色,一边想着这古城真是一个人间胜地,有朝一日解甲归田,能到这里来安居颐养天年,过过神仙日子,不用再替任何人卖命,那可是几辈子修来的福分。而眼下自己的命是掌握在吴宪手中,暂时还不能逍遥自在,等把方民的事了断后,看看时情再作打算。 回到客栈后,士兵们都回房去睡觉,付侍卫走下楼来,坐在柜台前向客栈老板说道: “老板可知这城里有一户姓方的人家啊?” “姓方?哦,有的有的,就住在‘四方井’里的歪门斜道。”客栈老板想了想说道。 “是有钱人家吗?”付侍卫问道。 “那当然,能住在歪门斜道里的都是商贾大户。只是闹不明白,他家里的两个儿子不在家承接家业,却跑去外面当兵打仗。”客栈老板边打算盘边说道,突然反映过来说错了话,赶紧停下手中的活,忙不迭赔笑道: “哦,长官,对不起,失敬失敬。” “没啥,这打仗也是为了过太平日子嘛,只是这古城可不适合打仗,倒真是适合做买卖。”付侍卫心里暗暗一惊,心想问对路了,脸上却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 “长官,这你就不知道了,咱古城过去可是历代兵家的必争之地,曾经屯兵2.8万,在府城街后面的石屏山上都还供奉着白起、王翦、廉颇、李牧四大‘战神’,后来才衍升为商贾之城。”客栈老板说道。 “那方家是做啥生意?”付侍卫随口问道。 “可多了去,码头、商铺、货船,基本上古城里有的他家都做,但从不招摇过众,老太爷为人谦和,家里钱财从不外露。长官,你认得他家?”客栈老板说道。 “不认得,只是帮人打听打听。”付侍卫说完站起身准备上楼。 “能跟他家沾亲带故,少说也是体面人家啊。”客栈老板若有所发现地看着付侍卫说道。 第二天上午,付侍卫招集士兵们边吃饭边悄悄布置任务,饭后对客栈老板说要带兄弟们到河对岸的卫城去转转,叫他把房间给留着,说是晚上还要回来,后天再同他结账。客栈老板一百个放心地点头哈腰,让店小二去把付侍卫的马牵过来,付侍卫翻身上马,带领士兵们直朝“四方井”巷道走去。 在方宅大院里花廊下,一群小姐们有的绣花,有的绣鞋垫,有的编织缎带,一边做一边有说有笑,忽见四小姐灵芝从西厢房跑出来,手里拿着一柄绣花圆扇。 “你们快来看,这花绣的好生新奇呀!”灵芝挥舞着圆扇说道 众小姐围拢过来细看,这是一柄双面绣扇,两面花样有别,却看不出破绽,手工十分精致,大家纷纷赞不绝口。 “呀,好漂亮的扇子,灵芝姐姐,给我用用。”编织缎带的小姐央求道。 “好啊,可别弄坏了哦。”灵芝叮嘱道,把圆扇递给了她。 “啊,这扇子还会扇出香味呢。”编织缎带的小姐一边扇一边惊叹道,引得大家一起凑拢过去闻。 “这不会是檀香吧?”绣鞋垫的小姐说道。 “不是,这是把扇子做好后,浸泡在香料里一段时间再取出来,就会带上香味。”灵芝说道。 “这些做事的真是想得巧妙,以后咱们也照着圆的、方的都做出来试试。”绣鞋垫的小姐说道。 “灵芝姐姐,你从哪里得来的?”绣花的小姐问道。 “昨天二姨娘从上海回来,送给我娘的。”灵芝答道。 “呃,我想,这花样要是绣在鞋垫上,不就成双面鞋垫了。”绣鞋垫的小姐若有所思地说道。 “啊,双面鞋垫,见都没见过,这要是拿上街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围过来抢啊。”绣花的小姐说道。 小姐们一阵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灵芝忽然灵机一动,撇开众人,撒开腿就朝大门外跑去,众人唤她“去哪里?做什么去?”她回头笑笑说道:“我去上面朱家取个花样来。” 因是接近正午,在“四方井”取水干活的人不多,一个眼尖的方宅佣人在门口抬眼看到付侍卫一行士兵远远地走来,忙回转身跑进院子正房客厅,一进门就大声喊道: “老爷、太太,少爷回来了。” 方老太爷和方老太太听到,忙从里屋走出来问道: “是吗?人在哪里?” “我看到一个人骑着马,带着一队兵朝咱家走来,就先进来说一声。”佣人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总算是回来了。”方老太爷笑着掳掳胡子。 “这下好了,快,吩咐厨房准备好少爷爱吃的菜。”方老太对佣人说道。 “这就去。”佣人转身朝厨房那面走去。 付侍卫到了方宅大门前,抬头看到大门斜开,觉得有点意思,跳下马来,大摇大摆地带头走进院子,在花廊下的小姐们见到付侍卫一行带枪进来,都怔住,不由站在一起,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进客厅,方老太爷和方老太太站在门前待他们走近后,才看清来人不是方轩和方民,也不由怔住。 “请问长官,你们这是?”方老太爷小心地询问道。 付侍卫目中无人地环顾四周,径直走进屋里,一屁股坐在太师椅上,士兵们跟着站列在两边,荷枪实弹,一言不发。 方老太爷和方老太太感觉事情不妙,忙跟着走进屋里,同时吩咐佣人上茶。 “长官,请问登门有何贵干?”方老太爷再次问道。 “奉上司命令,前来抓埔逃犯方民,你们把他交出来吧。”付侍卫翘起二郎腿傲慢地说道。 “啊?方民怎么成了逃犯?”方老太太吃惊地大声说道。 “不会吧,长官,我家方轩、方民两个犬子可是在队伍上立了功的,是不是弄错了?”方老太爷说道。 “是啊,方轩方民是立了功,可他们又犯下了死罪,方轩已被处绝了,方民却逃跑了。他要在家里,就劳烦你们把他交出来,他要是不在,我们兄弟几个就在这等着他,谅他也跑不脱。”付侍卫说道。 方老太太闻听此话,吓得顿时晕了过去,佣人急忙上前来扶住,院子里和屋子里的太太、小姐、佣人们也都围了过来。 “敢问长官,他们在队伍上犯了啥子罪?”方老太爷镇定地问道。 “他们不知天高地厚,冒犯了咱们的吴大帅,这可是犯上的死罪,还是快点把他交出来吧。”付侍卫说道。 “家里人都不知道,也确实没见到方民回来,你要我们咋交?”方老太爷说道。 “老人家,我知道你是这古城的大户人家,家里有的是钱,你要不交人出来,你说咋办呢?”付侍卫走到方老太爷面前说道。 方老太爷看着付侍卫那阴险的嘴脸,心里明白了几分,便朝一个佣人递了个眼色,佣人心领神会,转身走进里屋,取出一包银子出来交给方老太爷,方老太爷接过来,双手递给付侍卫。 “长官,你们一路过来辛苦,这点意思还望长官笑纳。” 付侍卫接过来看都不看,回手扔给一个士兵接着,皱着眉对方老太爷说道: “你老这是打发叫花子呀,你家方民的命也就值这点钱,我呸。” “那你们到底要怎样?”方老太太稍稍苏醒过来后,气愤在说道。 “奉上司命令,抓人,若抓不到人,你们这一家人谁也跑不了。”付侍卫掏出枪叫嚣道,两边的士兵们跟着举起枪对准其他人。 方老太爷看着这阵势,万万料想不到家里会招来这等祸事,稍稍定了定神说道: “家有家规,国有国法,方轩方民在队伍上就是犯了天大的事,也不能拿着我这一大家子老老少少来顶罪吧。这古城可是商贾之地,我乃商贾之家,做买卖、讲道理,不容你等这样无礼。” “没有老子们在外打仗,你能在这里安安心心地做生意?老东西,别敬酒不吃吃罚酒。弟兄们,给我搜。”付侍卫吆喝道。 几个士兵分头朝房里跑去,一阵翻箱捣柜、东砸西摔,方老太太心疼得捶胸顿足,不一会跑出两个士兵,手里拿着一些金银细软,方老太太忍不住叫道: “你们私闯民宅抢东西,简直就是一帮土匪强盗,我要去官府告你们。” “好啊,你去告去,我等着。”付侍卫回到太师椅上坐下。 方老太太拉着一个太太和一个佣人转身朝门外走去,刚跨出大门,付侍卫抬手一枪,方老太太应声倒在地上,方老太爷及其他人惊叫成一片,跑过去扶方老太太,方老太爷气极喊道: “你们还有王法吗?你们这是草菅人命,天理不容啊?” 付侍卫不容分说又一枪把方老太爷击毙,其他的太太、小姐、佣人全部惊慌失措,叫的叫、哭的哭、喊的喊、跑的跑,四散开去,只听付侍卫一声叫嚷“一个都不准跑掉”,士兵们跟着举起枪对准其他人一阵狂扫射,大人、小孩一个个应声倒地,顿时院子里血流成河,付侍卫确认宅子里所有人都被枪杀后,指挥士兵们进入各个房间,尽力搜刮钱财,将搜出的两箱饷银捆绑在马背上,付侍卫走出大门骑上马,回头看了看,一转身,带领士兵们往巷口走去。 方民搭乘的乌蓬船在码头停靠稳,方民谢了艄公和船夫们,拿起包袱沿着石梯往上走,刚进入雉堞城门洞口,就听到“四方井”巷那边传来一阵阵枪声,不由怔住,忙躲进城门,循着洞口朝“四方井”巷望去,不一会,竟看到付侍卫骑着马,带领一队士兵走出巷口,往城东方向而去。 方民见他们走远后,起身穿过府城街,走进“四方井”巷道,刚走到“四方井”井边,就见一些人在井边议论纷纷,说是方家遭劫难,心里焦虑万分,快步朝巷道里跑去。 到了家门前,只见宅门大开,里面传来撕心裂肺的哭喊声,方民走进去一看,顿时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一家老老少少一个个东倒西歪地躺在血泊中,屋里院里一片狼藉不堪,只见灵芝一个人正趴在方老太太身上嚎啕大哭。 方民强忍着悲痛朝灵芝走过去,双手扶起灵芝,灵芝一惊,扭头看清是方民时,一下子扑进方民怀里哭喊道: “叔叔,叔叔,我要爷爷,我要奶奶,我要娘啊!” 方民泪流满面,咬牙切齿,二话不说,带着灵芝快步走出大门,往巷道深处跑去,沿着崎岖的羊肠小道爬上石屏山,登上府城垣,顺着城垣一路往东跑去,到了城垣尽头立足朝下看去,付侍卫一行已转过了大河弯,方民拿出枪朝着付侍卫方向一阵乱射后,丢下枪,双膝跪倒在地,捶胸顿足,仰天长啸: “爹!娘!儿子回来晚了,我一定要为你们报仇!我一定要给全家人报仇雪恨!” 灵芝站在一旁看着叔叔的举动,目光呆滞,一声不吭,山风吹着她凌乱的头发,脸角仍挂着泪痕,她不知道家里发生的一切到底是为啥,才一瞬间,家就没了,亲人全没了,唯独只有叔叔方民。 方民站起身,看着灵芝呆滞的模样,一股怜爱涌上心头,轻轻用手给灵芝擦去泪痕,然后抱起灵芝,回头看着古城,一字一句地说道: “灵芝,从今往后叔叔会象你亲爹一样疼你、保护你,咱们暂时离开古城,总有一天会回来,会报仇雪恨的。” 灵芝似懂非懂地看着叔叔,伸出手紧紧地抱住方民,将脸紧贴在方民的脸颊上。方民把枪拾起放进包袱里,带着灵芝往山野里走去。(未完待续。) 第一卷 第三章 1927年******在南京另立“国民政府”,与冯玉祥合作,由于在和汪精卫、李宗仁等派系的矛盾和斗争中孤立无援,被迫于8月下野,10月出访日本寻求支持。回国后与宋美龄结婚,从此******与宋子文、孔祥熙联姻,并通过他们加强与美国的联系。1928年1月重任总司令职,2月主持国民党二届四中全会,全面改变孙中山的革命政策,会上被选举为中央政治委员会主席和军事委员会主席。4月,与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组成四个集团军合力北进,战胜了奉系军阀张作霖,结束了北洋军阀的统治。10月任国民政府主席兼陆海空军总司令,改组国民政府,实行“攘外必先安内”的“训政”。******为确立个人独裁统治局面,以“裁军建设”相号召,力图“编遣”冯玉祥、阎锡山、李宗仁的军队,加剧了与各军事实力派之间的矛盾,遂至兵戎相见,蒋桂战争、蒋冯战争、蒋阎冯战争连绵不断。******凭借帝国主义和江浙大资产阶级的支持,一一战胜了各派武力,还击败了汪精卫、胡汉民、孙科等派系的对抗,从而巩固了自己的独裁统治。同时由于抗日的需要,那些军阀出于救国的目的,主动投靠了******,军阀混战就此结束。 在派系对抗交战中,军阀统领吴宪带领的队伍在战场上攻打了几天几夜后,因缺乏像方轩方民这样骁勇善战的战将带领士兵进攻,一些士兵联想到方轩方民的落难下场,故也不愿卖力拼命,加之付侍卫在饷银上短斤少两地克扣,于是大家怨声载道,士气不振,被对方长驱直入,损失惨重,吴宪头上也挂了彩,任他怎样对士兵们恐吓许喏都起不了作用,付侍卫眼见大势已去,趁吴宪不注意,悄悄开溜,夜晚吴宪准备带士兵们突围时,却被团团包围,一阵机关枪扫射,吴宪当即毙命,手下官兵死的死、散的散、逃的逃、降的降。 付侍卫趁乱溜回营地,跑进吴宪府中,太太们见到付侍卫回来,忙围上前来询问战况和吴宪怎样,付侍卫告诉大家吴宪已死,赶紧逃命,太太们一阵惊慌失措,逐赶快回房收拾细软,付侍卫坐在客厅大门前,手里玩着枪,待太太们携包带孩准备出大门时,举枪狠射,一个个应声倒在大门前,走在后面的太太还来不及弄清是怎么回事,身上就挨了子弹,待把所有的太太家人全都击毙后,付侍卫才站起身,带着阴险的笑容走过去,从太太们的身边取过包袱,摘下她们身上带的金银手饰塞进包袱里,将所有包袱放在客厅桌子上,略想一想,逐将所有的包袱打开,把金银细软全部集中捆在一个包袱里,其他的衣料拿在手里看看,估计值钱的就留下,不值钱的就扔丢在地上。随后拿起包袱再次进逐个房间搜刮,看到值钱的器皿也不放过,最后连同自己平时搜刮积攒下来的饷银一并打包,正要出门潜逃,只见他哥哥负着重伤,带着儿子盛昌跌跌撞撞地走进门来。 “哥,你这是怎么啦?”付侍卫放下包袱跑过去扶起哥哥。 “被炮弹炸的,盛昌他娘已被炸死,我也快不行了。”哥哥有气无力在说道。 “我带你们一起走,咱们回老家去,我这些饷银也够咱们下辈子谋生了。”付侍卫正要转身去拿包袱,被他哥哥拦住。 “我是走不了的啦,你带着我你也走不了,那些官兵们还在到处找你,要抓你去领饷。你帮我把盛昌带走,逃得远远的,不要回老家,最好是逃到一个无人认识你的地方,隐姓埋名,居家过日,帮我把盛昌养大,我就心满意足了。”哥哥说道。 “爹爹,我要你同我们一起走。”盛昌拉着爹哭喊着。 “快别磨磨蹭蹭的了,一会官兵们就过来了,我还可以在这里抵挡一下,你们快走吧。”哥哥催促道。 付侍卫犹豫再三,觉得哥哥说得在理,于是狠起心拿起包袱,拉起盛昌就朝门外跑去,快到大门口时,看到一队官兵拿着枪搜索过来,付侍卫赶紧拉着盛昌躲到大门背后,示意盛昌别出声,那几个官兵走进大门直朝里面搜去,付侍卫迅即拉起盛昌跑出大门,沿着石板巷道跑了一段后,却一直不见出口,于是停下来,找到一处低矮的围墙,躬起身,让盛昌踩着自己的背爬上围墙翻过去,盛昌双手趴着围墙的瓦片,不小心手被瓦片划出血,正感到疼时,付侍卫催促着搞快点,于是只好忍住痛,用尽力气翻过围墙跳了下去,付侍卫听得围墙那边咚地一声,知道盛昌已过去,自己正要翻墙时,突然听到院里几声枪响,知道是哥哥遇害,只得忍住痛苦纵身翻上墙跳下后,带着盛昌逃往远方。 方民带着灵芝逃离古城后,一路翻山越岭往深山走去,累了就在小道上银杏树下停下来歇歇脚,渴了就在滴水如注的深涧用宽大的树叶挽成一个漏斗取水喝,饿了就用树枝挖野地瓜、摘野树果充饥,灵芝一路上少有话语,不哭也不闹,方民让她歇她就歇,让她吃她就吃,木然的眼神让方民心疼不已,到了一处叫白沙井的地方,人迹罕至,两边山洞峥嶙恐怖,石缝中粗壮的树藤肆意攀爬,岩石上大滴的水珠滴答滴答地落下,声音响彻耳畔,灵芝趴在方民的背上昏昏欲睡,方民因小时候听长辈讲过这白沙井是以往土匪们活动猖獗、经常杀人的地方,故倍加警觉,从包袱里掏出手枪拿在手里,四面观察着背着灵芝继续往前走去。 过了白沙井后,又是一片玉米地,中间一条羊肠小道直通到遥远的山梁处,两边的玉米正生长旺盛,随着风吹摇动,玉米叶相互摩肩接踵,发出唰唰唰的响声。方民警觉地不走羊肠小道,而是直接走进玉米林,借着齐人头高的玉米杆遮挡身驱,走了一阵后,灵芝被弄醒来,嚷着要喝水,方民左右看看,此地无处可取水,想了想,于是放下灵芝,摘断一根玉米杆,剃除玉米叶,折成两段,自己拿着一段咬嚼,另一段递与灵芝,灵芝接过来,学着方民的样子咬嚼玉米杆,慢慢地吃出了杆子的甜味,越发吃得有劲,方民见状,又摘了一根弄好递给她,待灵芝吃完后,又拉着她上路,此时天开始黑下来,方民估计走不出这玉米地,索性带灵芝走进玉米深处,用身子将玉米杆弄倒一片,把它们拢到一起,用身体挡住风,同灵芝和衣躺在玉米杆上,灵芝紧紧地依偎着方民的胳膊,很快入睡,方民用手替灵芝擦干净嘴边的泥巴,转脸四下听听周围的动静,除了各类虫子的叫唤和微风吹过带起的玉米叶哗哗的响声外,四周静寂,方民望着满天的星星慢慢地睡着了。 次日醒来,太阳照晒到身上,地面上的水珠在阳光照射下形成薄薄的水雾,环绕玉米林,方民揉揉惺忪的眼睛,低头看看灵芝,只见她早已睁大眼睛在望着自己。 “醒了,咋不出声?”方民问道。 “叔叔,我要去方便。”灵芝低声说道。 方民赶紧站起来,带灵芝走出几步,示意她就地蹲下,自己则走开,背朝着灵芝站着,等灵芝方便完后,从包里摸出半个烧饼递给灵芝,灵芝懂事地扳成两半,自己吃一半,一半递给方民,方民接过忍不住泪湿眼框,赶紧转过身去不让灵芝发现,随后拉起灵芝不再走玉米地,而是直接走羊肠小道朝山梁处走去。 翻过山梁,终于看到一处半山坡上稀稀疏疏地几座房屋,方民带灵芝直朝房屋走去,到了跟前才看清原来是一处苗族屯堡,屯堡外围用石板砖围成两米多高的围墙,每隔一米左右留有一个小孔,用来观察外面或用枪射击用,四周房屋全部围在屯堡中,只留有一处开着的石门可进,方民带着灵芝走到石门前,向门前守寨的人说明来意,守寨的人带着怀疑的眼光上下打量了他们,就带着方民和灵芝走进门去,里面是房屋与房屋间间隔出的狭窄的青石板通道,通道弯弯曲曲,两边人家大门紧闭,有的门前悬挂着玉米棒子,家家都留有小小的观察孔,方民只觉得身前身后似有无数双眼睛在盯着,在拐了几道弯后,来到了一个简陋的木制门楼前,里面烟雾燎燎,走进门去,院子里是用石板拼成的太极八卦图案,正北边是几级石台阶,走上台阶,才看到原来是一个火盆放在中间,火盆里柴火不断冒烟,上面挂着几条发黑细长的熏肉,房檐板壁处分别挂有辣椒、大蒜、生姜、玉米等,几个穿着苗族服装的人正坐在楼板上喝酒。 “长老,这两个人跑到我们山寨,说是避难来了,恳求我们收留。”守寨人对着楼板上喝酒的几个人说道。 “从哪里来的?”一个长老问道。 “从古城来。”方民答道。 “古城是个好地方,干嘛要跑到我们山寨里来?”另一个长老问道。 “被仇人追杀,无路可走,只好带着女儿来投奔山寨,劳烦长老们看在我们父女俩无依无靠的份上能收留我们。”方民说道。 “仇人追杀你,你躲到我们山寨里来,会给山寨带来祸端,只怕是不敢收留你。”长老说道。 “求长老们看在我女儿尚少的份上,收留我们吧,如惹来祸端,我们立马离开,绝不连累山寨。”方民跪地说道。 几个长老一时不再发话,一同看向坐在里面的那位,只见那位微微侧过身,叼着一根长长的烟杆,说话却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看他们无依无靠的,也挺可怜。神灵召告我们,要济困扶弱,广施众人。就照他说的,先留下,将那寨头的石板房舍给他们住。但你们虽是汉人,也得守山寨的规矩,要有不敬,立即扫地出门。” “谢长老收留,一定守规矩。”方民叩头致谢,随后抱起灵芝跟着守寨人往寨头石板房走去。 到了石板房前,守寨人指与方民后就转身离开,方民试着推开门,一股潮湿霉味袭来,里面全是灰尘蜘蛛网,方民让灵芝在门外站着,自己捂着鼻子进去,找到一对木桶和扁担提了出来,正想着到何处去取水,这时一个衣裳褴褛、蓬头垢面的小男孩跑了过来,看了方民和灵芝一会,指了指水桶,又朝远处指了一下,方民会意,便挑起水桶准备朝小男孩指的方向去,灵芝胆小地拉住方民,神情紧张地看着小男孩,方民知道灵芝害怕,便拉着灵芝的手一道走,那小男孩跑到方民前面带路,走不多远,见路边有一棵硕大的李子树,上面挂满了碧绿色的李子,小男孩伸手摘下几个,自己拿一个李子在衣服上擦了擦,便放进嘴里吃,把剩下的递给方民和灵芝,方民笑笑,拿了两个,递一个给灵芝,然后也学着小男孩的样在衣服上擦擦就吃,灵芝将李子拿在手里,看着他俩人却不吃,只管跟着走,过了一会听到前面有流水声,走进一看,只见在一个池塘中间,两根树枝交叉支撑着一块大树皮,树皮一头接住石头缝里流出的水,顺着树皮凹处流到另一头,哗哗地流在池塘里,池塘边上漂浮着树叶、菜叶和虫子,方民将水桶放下,先在池塘边上洗干净扁担,又将木桶也洗净,然后放在水流处接水,灵芝小心走到边上蹲下,将李子放进水里洗了一下,才拿起吃,小男孩见她这样,也走到池塘边蹲下,用手捧起水朝自己脸上洗,对着灵芝露出一口白牙笑笑,灵芝吃完李子,也学着他用水洗脸,方民接满水后,将木桶挂上扁担,蹲下身挑起水桶,小男孩跑在前面,灵芝跟着,方民在后面挑着水回到石板房前。 方民放下水桶,先将一桶水提进房里去洒,然后找到扫帚,里里外外打扫一遍,再用另一桶水将房里的桌凳等用具全部擦洗干净,一时间整个房里亮堂起来。方民准备再次到池塘去挑水,叮嘱灵芝守在房前同小男孩玩耍,灵芝点点头,小男孩从衣袋里掏出弹弓,给灵芝示范打鸟,灵芝试了一下,因力气不够,射出去的石子才两米远,小男孩忍不住哈哈大笑,灵芝也跟着笑起来。 从此,方民带着灵芝跟着山寨里的年轻人上山打猎、采摘野山菌,有的年轻人枪法不准,方民主动教他们瞄星射击,有时一天收获颇丰,方民将大的猎物和野山菌留给山寨长老们,自己和灵芝仅取小的山鸡,就着采摘的野山菌一起洗净后放进圆形鼎罐里煮,不一会一股香气飘满屋,灵芝咂着嘴,懂事地往火塘里加柴,等着煮熟,方民将两个玉米塞进火塘灰里去烧,红红的火光照着俩人脸庞,方民帮灵芝抚开额前的头发,俩人相视一笑,方民心里倍觉温暖。待罐里的山鸡煮熟后,方民用手挑出一支鸡腿递给灵芝,灵芝接过来慢慢地边吹边吃,方民又将烧熟的玉米剥去叶,放在一边凉着,待灵芝吃完鸡腿,再拿玉米当饭。 俩人正吃得香,忽听见门边发出响声,俩人朝门边看去,原来是小男孩趴在门边看着他俩吃东西出神,把门弄开了,方民过去拉过小男孩进来,递给他一支鸡腿,小男孩接过毫不客气地吃起来,边吃边咂嘴,灵芝待他吃完又将一个玉米给他。 “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呢?”方民问道。 “人家都叫我野孩子,我爹娘不在了。”小男孩边吃边说。 “那你同谁过?”方民好奇地接着问道。 “同长老过,但他们都不怎么管我。”小男孩说道。 “野孩子不是人名,我给你起个名吧,让我想想,嗯,你那天给我们摘的李子好吃,就叫你小李子吧。”方民说道。 “那我以后就叫你小李子了。”灵芝笑着说道。 “今后你想来我们这里就直管来,有我们吃的,就有你吃的。”方民摸摸他的头发说道。 “好,我以后也同你们一起上山打猎、采菌。”小李子高兴地说道。 后来方民慢慢获知山寨的头目是名女长老,说是长老,其实也就二十出头,因她父亲曾经是寨主,有天出去打猎,一直没回来,于是寨里人就推她继承寨主,而她从小因患小儿麻痹导致双脚行走困难,多数时间都是躺在楼板上,后来学会抽旱烟,每天背着人,话不多,山寨诸事都由其他长老打理,她也就是担个虚名,小李子在她身边她也不善管,由着他到处野。方民带灵芝来投奔那天,她是略见到灵芝那呆滞的脸容,心生怜悯,故将他们留了下来。 进入腊月,天气越发寒冷,方民学着寨里人将打来猎物的皮毛凉晒干后,简单地制成灵芝、小李子和自己的衣服穿在身上御寒,灵芝在小李子的陪伴下,同寨里的一群男女小孩混熟了,便不再整天缠着方民,而是同寨里的小孩们一起玩踩高翘、躲猫猫、弹木棍等,脸上的笑容渐渐多起来。寨里的女人们忙着准备过年,约起跑来向方民借他门前的石磨,准备磨豆子做豆腐过年,方民帮着试了试,石磨太沉,几个人都搬不动,方民建议大家不用搬,只把浸好水的豆子从家里拿过来,自己帮大家磨。于是女人们纷纷从家里大盆小盆地端来泡好的豆子排起队,方民帮着推磨,女人们负责往磨洞里加豆子,只见白白的豆浆从石魔缝里流出,女人们接完豆浆高兴地端着离去,傍晚一个个将制出的豆腐你一碗我一碗地送过来给方民,方民忙不迭地道谢。 这天清晨,灵芝裹在被窝里慢慢睁开眼,只见窗外一片白光,便爬上窗台透过窗边的稻草往外看,原来是下起了大雪,屋檐边挂着一根根冰柱,远处传来一阵猪叫声,方民披上衣服走了过来。 “盖好被子,别着凉了。”方民说道。 “叔叔,外面的雪好大呀,我要起去看雪。”灵芝说道。 “先把衣服穿好。”方民说道。 这时一阵敲门声响,只听小李子在外面喊道: “叔叔、灵芝,快起来,今天寨里杀猪,赶紧去接肠旺。” 灵芝同方民边穿衣边开门,小李子一步跨进来,冻得通红的小手拿着碗,衣服、帽子上全是雪,脚上的鞋也湿透。听小李子说寨上的习俗,临近过年,不管哪家杀猪,寨上人人都可以拿碗去接点猪血、猪内脏等,表示来年兴旺,所以叫接肠旺。但若主人家杀完猪、收拾完摊子后,就不能再去接了。接来的肠旺放回家后,中午全寨人都会聚在杀猪人家一起吃顿杀猪饭。方民听完原故后,也拿上一个碗带着灵芝跟着小李子朝杀猪人家走去。 在一户人家门前聚集起一堆人,几个大人按着一头嗷嗷叫唤的大肥猪,一人拿起******捅进去,顿时一股鲜血喷出,另一人赶紧拿着一个大盆在底下接住,大肥猪叫唤了几声,便不再动弹,待血流完后,主人家抬出一大锅热水,大家将猪放进热水里翻滚几下后,就将猪抬出挂在一个梯子上,然后开始剃毛,不一会,一头白花花的肥猪肉就呈现在大家眼前,围观的大人小孩都忍不住直咂嘴。杀猪那人用水再次冲洗了一下,便一刀下去开膛破肚,一大股热气冒了出来,猪内脏顺势滑落进盆里。 来接肠旺的大人小孩纷纷主动排起队,主人家一一给他们割上点内脏、舀上点猪血,得了肠旺的欢快着端起回家,主人家还不时招呼中午过来吃杀猪饭。 方民将接得的肠旺拿回家,又将女人们送的豆腐取出来,把肠子洗干净,将豆腐灌进去,两边扎紧后,挂在火塘上方任其烟熏。快到吃中午饭时,小李子一个劲地催促怕去晚了,方民带上灵芝同小李子一起去到杀猪人家,全寨人都聚在门前,蹲在雪地上,一口大锅里煮着肥肉片、肠子、肚子、猪血等,锅边上放着一大碗辣椒佐料,寨里长老们在屋里坐着吃小锅,其余人等都在外面捞着锅里的肉沾上佐料或蹲或站地吃着,人人脸上一付满足的样子。 灵芝同小李子等一众小孩吃饱后,跑到寨中空地上堆雪人玩,方民刚要转身回家,被长老叫住道: “那野孩子都成你家长客了,谢谢你帮着看管,也让你女儿有个伴。” “不用谢,我给他起了个名字,叫小李子,这样叫起来好听些。”方民说道。 “哦,只是寨里的人都不太认得字,也不会起什么名,老老少少都是这样劳作长大的。”长老说道。 “要不,我来教这些小孩识字吧,反正现在下雪也进不了山。”方民想了想说道。 “好啊,只是寨里没有空屋子了。”长老说道。 “不用,就在我那屋里就行,这大雪天,不会让他们冷着。”方民说道。 “那就让寨上多拨些柴火食物给你吧。”长老说道。 于是,寨里的小孩们全聚到方民家里来,方民为便于教孩子们识字,想了许多法子,有时是用木棍拼在地上,有时是用沾着水写在石板上,有时又是用木棍在灰里画,孩子们跟着方民齐声朗读,声音传遍山寨,大人们闻声路过方民家门口,都禁不住停下脚步来听孩子们朗读,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孩子们每天来方民家都会带来一些肉、鸡蛋、玉米粑等交与方民,方民心里不胜感激,把东西煮熟后一一分给孩子们一起吃。 开春后,方民同寨里的男人们把打猎得的食物挑到十里地外的乡场去卖,换回一些用品衣物,天气暖和后孩子们也四散开去,有的帮家里打猎,有的帮松土种地,有的帮梨田栽秧,灵芝也学会洗衣洗菜,每天同几个女孩子一道走到池塘去洗东西,池塘边的李花、桃花相继盛开,女孩子们不忘放下手里的活,起身去摘上几枝花,或拿在手里,或插在头发上。 稻谷成熟时,田里的鱼也长到个大鳔肥,家家开始收割稻谷,放水捉鱼,大人小孩一片欢腾,纷纷跳进泥田里,任稀泥裹满全身,特别是小孩子,满脸的稀泥也不管不顾,只跟着跳跃的鱼儿跑,好容易捉住一条,却因鱼左右摆动,加之手滑,又被鱼儿挣脱,还溅了一脸稀泥。 小李子带着灵芝去捉鱼,灵芝不敢下田,怕田里的蚂蟥,就提着篓子站在田埂上,看着小李子欢呼雀跃地抓到鱼那股高兴劲,灵芝也跟着高兴,忙举起篓子给小李子装鱼,鱼儿进到篓子里胡乱摆动,灵芝低头看着鱼儿,满脸欢喜。 晚上方民用自家屋后栽出的辣椒给他们做了辣椒鱼,灵芝和小李子吃得高兴,饭后三人坐在门前,听方民给他们讲天上牛郎织女的故事,直到夜深了,小李子才回长老那边屋去。 山寨里举行“吃新节”,一条条鲜活的鱼剃除内胀后用草绳穿起,放在火上烘烤,新收的稻谷去皮,配上各种植物作料煮熟,就染成五颜六色,摊开在竹席上,各色新鲜水果摆在边上,山寨长老们依次坐在长条桌中间,其余人围成一圈,一名长老起身走到中间,挥舞着手里的长刀,嘴里念念有词,其余人跟着他念一句答一句,最后长老把刀指向天空,其余人一起跪倒在地,双手叩拜。随后只听女长老一声令下,提锣打更的人敲着锣,沿着空地转了一圈,在空地上安置有一根圆木桩,木桩上面横着数十把锋利的长刀,刀把上扎着红布条,在风中飘舞。一个年轻人站出来,往手里吐了口水,双手摩擦一下,便走到木桩下,赤着脚一步步踩在刀口上往上爬,四周围着观望的人们发出一阵阵喝彩,年轻人攀上顶端后,先是做了个倒立,随后又是一个迎风展翅,接着飞快地踩着刀口下到地上,脚上竟不曾见丝毫血迹,女长老指示赏了一条烤好的鱼给他,又亲自倒了一杯酒,年轻人接过酒杯一喝而尽,拿着鱼大嚼起来,看得方民不得不佩服。 “那新来的,也给我们露露你的绝活。”一个长老说道。 众人一齐看向方民,方民一时怔住,想了一下,从一个年轻人身上取下火药枪,叫人把一条鱼解下来挂在十来米开外处,随后举起枪,一枪打去,挂鱼的绳子断掉,鱼落在地上,灵芝一路小跑过去把鱼拾起来,恭恭敬敬地递到长老们面前,女长老接过鱼,从面前抓了一把红红绿绿的新米饭给灵芝,灵芝接过来,又跑回方民身边。 “嗯,守规矩,象我们山寨的人。”另一个长老说道。 接着一群女人们双手拿着小板凳一路叭叭地跳起舞过来,方民把灵芝带到边上看,灵芝在边上边看边学着跳,饶是有趣,小李子不知从哪里找来两根小板凳递给她,灵芝反倒不好意思了,手里拿着小板凳,歪着头看小李子害羞地笑了。 最后寨里所有人都加入唱“吃新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一起,踩着简单的节拍,围场地慢慢地转圈唱着跳着,唯有女长老一人坐着,大家把她围在中间,时不时抓着新米饭洒向她,红红绿绿的米饭挂满了她的头发,女长老笑着接受大家的祝福,唯有灵芝,一手拉着方民一手拉着小李子跟着大家转,眼睛却一直盯着女长老那一头挂满米饭的头发出神。 转眼进入了秋季,田里的稻谷和土里的玉米都成熟得弯下了腰,随着一阵阵风儿摆动,寨里人忙着收割稻谷,女人们拿着镰刀割,男人们奋力在戽斗边打谷子,打出的谷子背往寨里的坝子凉晒,晒干后的谷子还要经过木风机吹一遍才能入仓,这是一年全寨人的口粮,因此男女老少全出动,赶着好天气抢收,方民同男人们一起打谷子、背谷子,灵芝和小李子等孩子们帮着在坝子上拉着耙子来回翻晒谷子,傍晚的夕阳斜拉出满天的彩霞,放眼望去犹如走进了一个金色的天地里。 收完谷子紧接着又开始收玉米,男人们钻进玉米地从开始枯竭的玉米杆上掰下玉米,随手丢进背着的背篓里,装满后就往山寨背,来到场坝将身子一斜,背篓里的玉米就全部倒出在地上,女人们坐着将玉米叶撕开,几个几个打成结,穿成串挂在各家屋檐凉晒。 这段时间方民一进家就全身腰酸背疼,灵芝赶紧给叔叔端来茶水,然后给叔叔捶背捏腰,看着叔叔被太阳晒红的背上又被背篓勒出的道道红印,灵芝一边用嘴吹一边问: “叔叔,还疼吗?” “有灵芝给我吹,感觉好多了。”方民笑着说道。 “叔叔,你累了就歇歇吧。”灵芝心疼地说道。 “全寨人都在出工,叔叔不能偷懒。寨里收留了我们,又给吃的住的,我们可不能让人家讲闲话。”方民说道。 “我知道,叔叔。”灵芝点头说道。 完成了收割后,方民就同男人们开始每天上山砍柴,预备大雪封山时用。入秋后山里的树木都开始落叶,露出横枝斜叉,踩在落满树叶的林中空地上,不断发出嘶嘶沙沙的响声。按照山寨习俗,成年大树是不能砍的,那是有神灵保护的,只能帮着修剪枝丫,而那些小树枝又总是长在悬崖翘角边,方民猫着腰,一头钻进丛林,用柴刀勾住枝丫,慢慢地拉住,理到树根后一刀下去,用力一拉,把树枝拉了过来,然后朝着稍显平坦的里扔过去,不一会砍好的树枝就叠成了一小堆,大家从各处钻出来,将叠成堆的树枝理整齐,用小树条扭成绳捆好,再用扁担分判断插进去,然后担着下山回家。方民每天早上进山,下午挑着两捆柴回家,还时不时摘些野果子带给灵芝吃。 进入深秋,寨里的人把稻谷杆、玉米杆扎起来,一堆堆地捆着放在田坎边、坝子里或屋檐角,砍来的柴也一并储藏在屋里屋外,白天这些草墩子是小孩子们玩捉迷藏的地方,到了晚上就成寨里年轻男女“游方”之地,一到晚上就哼着情歌,结着伴出去钻稻谷、“摇马郎”,星星点点地遍布在山寨各处。 方民晚上陪着灵芝和小李子在屋里讲故事玩耍,门处时不时传来女人的情歌邀约,方民和灵芝开始没听懂,倒是小李子调皮地对着方民挤眉弄眼说道: “叔叔,这是人家姑娘看上你,邀你去玩呢。” 方民一怔,随后嘿嘿一笑道: “我这样的寒酸,哪配得上人家。” “不碍事,就是出去走走说说话。不过,要遇上死心踏地跟你好的,那就得把人家领回家。”小李子说道。 “那我更不能去了。要不,这样,你帮我用山歌回了吧。”方民说道。 “好吧,看我的。”小李子清清嗓子,故意用手捏着鼻子,对着门外唱了几句,果然奏效,门外唱歌的女人渐渐远去,倒是把方民和灵芝逗得笑弯腰。 一天晚上,方民送走小李子后,安顿好灵芝睡觉,自己正准备吹灯入睡,忽听得外面一阵叫喊“着火了”,灵芝猛然醒来坐起叫叔叔,方民让灵芝躺着不动,自己披上外衣跑出屋去一看,只见山寨的一栋木楼处拐角处,一股大火熊熊燃烧,很快将其它房屋边的稻谷杆引燃,瞬时连成一片火海,方民回屋叮嘱灵芝不要外出,随手拿起水桶出去同寨里的人一起救火,女长老在其他人的搀扶下逃出木楼走了一段路后,突然想起小李子还在屋里,于是叫停下来,让人回去找小李子,几个人转身往回跑去找小李子时,木楼已是一片火海,人根本进不去,寨里所有人都跑了出来,大家奋力扑救到半夜,才将火扑灭,房屋被烧成残檐断壁,不断嗤嗤在冒着烟。方民带头点着火把走进去,四处寻找,不时呼喊小李子名字,都没找到。直到天亮后,才看见小李子被一根屋梁横压着,脸朝地,大家跑过去掀开屋梁,将小李子翻过身一看,只见小李子全身乌青,面无血色,早已停止了呼吸。女长老捶胸顿足自责是自己没看好小李子,大家纷纷低下头不语,灵芝挤进来看到小李子的模样,吃惊地瞪大了眼睛,木然地拉着方民问道: “叔叔,小李子怎么啦?” “小李子死了。”方民低声说道。 “叔叔,我要小李子,我要小李子,他说今天要带我去摘野果子的。”灵芝哭着喊道。 方民抹下眼泪,拉过灵芝,然后抬头看着女长老,女长老吩咐将小李子抬到山里掩埋,方民走过去,双手抱起小李子,灵芝紧跟着,一行人同时陪着扛起镐子锄头朝山里走去。 下葬安埋好小李子后,灵芝将手里摘来的野花插在坟前,又从衣袋里掏出小李子送的弹弓一并放在坟前,脸上眼泪不停地流淌。 面对烧毁的山寨,长老们经过商议,决定全寨人迁入到深山处更大的一个寨子去,大家纷纷收拾简单的家什,准备离开,方民想了想,走到女长老面前说道: “我,还是不随长老们进山了,我想带着女儿回古城去。” “你不怕仇人追杀你吗?”女长老问道。 “已经过了这么长时间了,应该没事了。从来到山寨起,就得到长老们的厚待,方民感激不尽。待你们走后,我也尽快带女儿上路。咱们后会有期。”方民双手抱拳恭敬道。 “既然如此,那你就多保重。咱们上路吧。”女长老坐在滑杆上说道。 于是整个山寨里的男女老少们,跟着女长老们,相互搀扶着,慢慢地朝深山里走去。方民拉着灵芝一直目送到看不见长老们,才转身回屋,简单地收拾了随身携带的东西,拉起灵芝离开了山寨,俩人一步一回头,带着对山寨的无限留念,踏上羊肠小道,穿过白沙井,走上回古城的路。(未完待续。) 第一卷 第四章 方民带着灵芝重新回到古城后,为了避免灵芝受到刺激,方民有意避开府城旧宅,远远地在河上游卫城码头附近购置一处临河吊脚楼房舍,同灵芝把家安顿了下来,方民又租赁了一条乌蓬船,每天清晨从上游的菜农地里将新鲜蔬菜送到下游菜贩们的摊位上,从中挣点辛苦钱,同灵芝相依为命度日。 灵芝出落得花容月貌,秉性聪慧,每天沿着石阶去到河边洗衣洗菜,回来后做饭打理家务,等着方民回家吃饭,日子过得虽然清苦,但叔姪二人相互体谅照顾,其乐融融。 一日方民载着一船蔬菜往下游送,快到码头时,只见几个十来岁的男孩在河岸边戏水,突然一男孩不慎失足落水,很快就被卷进激流中冲走,只见一双小手胡乱地在水面舞动,其他几个男孩顿时傻了眼,惊恐万状,好半天才想起叫人救命,河岸边洗衣的、贩菜的人聚成一团,朝着男孩冲走的方向呼喊。方民来不及多想跳入河中,飞快游到小男孩身边一把抓住了男孩,然后一手托着男孩,一手奋力的游向岸边,岸上的人群纷纷伸出手来相帮着把男孩抬到码头上,方民上岸后,将男孩平放在地上,给男孩嘴对嘴地呼吸,一会儿小男孩开始吐出被呛进去的水,慢慢地睁开了双眼,“醒了醒了”,众人欢呼道,小男孩的娘亲在佣人的陪同下呼天叫地地赶到,看到孩子没事后,忙不迭地向方民道谢,方民站起身,这才想起自己驾驶的乌蓬船,回头一看,乌蓬船被河水冲到祝圣桥的桥敦处翻船,船被拦腰劈断,一船蔬菜沉入河中,只见几片菜叶漂浮在河面上。方民顿时傻了眼,众人也替他着急,小男孩的娘亲心生怜悯,放下孩子走到方民面前说道: “你救了我的孩子,这辈子就是我孩子的救命恩人,这一船蔬菜我帮你赔,你要不嫌弃,以后就到我何家来做事吧。” 何家在卫城做的是霉豆腐生意,即把做好的豆腐切成块,放在通风的地方沥干水分,再把豆腐块摞起来放,中间用稻草隔开,上面盖上布,放在阳光照得到的地方让豆腐自然发酵,发酵后的豆腐再放入瓦坛子里,里面加入白酒、食盐、辣椒和花椒发酵一段时间后,即成了古城人家家爱吃的一道开胃菜。 何家因传承了道姑和僧侣的制作方法,日积月累,成为独门绝技,由祖上流传下来,每天家里作坊间摆满豆腐、竹篦子、白酒、辣椒等,女人们坐着切豆腐、晒豆腐、配作料等,男人们则将摆好豆腐的竹篦子搬进搬出、把瓦坛子一个个堆放齐整。何太太带着方民走进作坊间,告诉方民作坊间的规矩,然后将一个管事的叫过来,把方民介绍给他安排活计,管事的带着方民去到瓦坛子边,告诉方民哪些瓦坛子需搬进坊间、哪些需搬出、如何摆等,方民明白后将外衣脱下,开始搬运瓦坛子进进出出。 这天灵芝斜腰端着盆,盆里装着方民换下的衣裳,沿着石阶走到河边,将盆放下,撩起衣裙,脱下鞋,蹲在石坎边洗衣,不小心撩起的衣裙松了下来,浮在水面上。 “你的衣服打湿了。”一个姑娘的声音叫道。 灵芝吃了一惊,停住手,转过头去,见一个姑娘端着盆站在她背后,用手指着自己的衣裙,忙低下头一看,衣裙下边全湿了,灵芝站起身,捞起衣裙用手扭干水,一面朝那姑娘笑笑说道: “你也是来洗衣的吗?” “嗯,我天天见你下河洗东西,你好勤快啊。”那姑娘边说边放下盆,脱丢鞋,挨着灵芝蹲下。 “我叔叔在帮人家干活,每天都有衣服要换洗。”灵芝说道。 “哦,我叫桂花,就住在你家隔壁,你叫什么?”桂花问道。 “我叫灵芝。”灵芝答道。 两人边洗衣边说话,洗完衣裳后,一起穿上鞋,桂花见灵芝放下来的衣裙还未干,就提议一起到河边杨柳树下走走,吹吹风衣裙会干得快点,灵芝点头同意。 两人斜腰端着盆走到河堤边几棵杨柳树下,选了块平整的青石板放下盆,桂花伸手摘下两根柳条拿在手里把玩,灵芝则拉拉打湿的衣裙,让河风吹拂。 “你这衣裳领口做得好看,是你娘给你做的吧。”桂花说道。 “我娘不在了,是我自已弄的。”灵芝犹豫了一下,轻声回答到。 “哦,你别难过。以后我们做好姐妹吧,我是正月里出生的,你呢?”桂花拉起灵芝的手说道。 “我是谷雨后生的。”灵芝回答道。 “那我就是姐姐啦,我还从没当过姐姐呢。”桂花笑道。 “嗯,那我叫你姐姐,好吧。”灵芝点点头,两人一起端起盆,结伴走回家去。 方民在作坊间干活很卖力,遇到下大雨时,二话不说先帮切豆腐的女工们搬竹篦子到避雨处,随后又同男工们拉开油布遮盖好瓦坛子,浑身被雨淋得透湿,让何老板何太太看在眼里。 中午饭后,做活的人们分头找地打盹养精神,方民躲开烈日靠在屋檐下正想眯一下,忽见一个女人跑进作坊间来,嘴里一阵嘟嚷: “我就不回去,我就要在这里呆。”随手拿起小块豆腐朝地上扔。 一会儿何太太跟了过来,一边拉着她一边数落道: “宝娟,你都进了人家的门,哪能由着你这样任性,传出去,会让人笑话的。” “娘,你就让我在家多待一会吧。”宝娟极不情愿地跟着何太太走出去。 两个女工看着她们走远后,悄悄议论道: “何小姐嫁到那个人家,真是倒了霉,好吃懒做,还爱赌钱。” “是呀,以前听说是跟河对岸的方家联姻,方家被灭了门,才下嫁了这家。” “当时要不是何老板银根周转不过来,估计也不会同意结这门亲,现在肠子都悔青了。” “唉,这都是命啊!” 方民听到这里不由得一怔,回想起当初方老太爷寄给自已和方轩的信中提到过给自已说亲一事,原来就是指的宝娟啊!造化弄人,没想到自己如今会到何家来做工,幸好何家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联想如今已物是人非,方民不由低头不语。 时隔几天后,何老板和何太太外出结账,宝娟满脸泪痕地回家来,因没见到爹娘,便寻找到作坊里来,一个年长的女工招呼她道: “大小姐,你这是咋的啦?” “我要找爹娘去退亲,他动手打我,还骂我家是做霉豆腐的,说是尽给他带来霉运,呜呜呜。”宝娟边哭边说道。 “真是不像话,快到这里来坐,你爹娘一会就回来。”女工拉过宝娟到一张椅子上坐下。 “姐姐,你回来了,快给我点钱吧,我要去买糖吃。”一个小男孩跑到宝娟面前叫道。 宝娟赶紧擦试眼泪,从小包里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他: “小宝,爹娘不在,你可别在外面胡闹,买了糖赶紧回来。” 小宝接钱时不小心,一个铜板掉在地上,一直滚到方民脚边,小宝追着过来,方民捡 起递给他,小宝见是方民,站着笑了笑,回过头对宝娟说道: “姐姐,那天我落水就是他救我的。” “是吗?”宝娟顺着看过来,一双眼睛还挂着泪滴,忙掏出手绢擦试眼泪,一阵风吹过,手绢被吹飞,飘落到方民面前,方民正准备伸手去拾捡,忽见自己的手有些脏,便先用抹布擦干净手,才将手绢拾起递给小宝,小宝接过转身递给姐姐宝娟,然后朝外面跑去。女工指着方民对宝娟说: “是的,那天你家小宝落水,还真是亏得他在,救了小宝一命。” “是吗?谢谢你啊。”宝娟对方民说道。 “不用客气。”方民说道。 “他救了小宝,可他的船却毁了,所以太太让他来这里做活。”女工向宝娟解释道。 “哦,那以后你们多指点他,别怠慢了。”宝娟对女工说道。 “大小姐也不要太难过了,保重身体要紧。”方民劝慰道。 听方民这么一说,宝娟的眼泪忍不住又开始涌出,赶紧侧过身轻轻擦拭,何老板同何太太回来后见到宝娟,何太太心疼地拉着宝娟回屋,不住地施以宽慰,何老板叹息地摇摇头跟在后面。 方民见他们渐渐走远后,便向女工问道: “大小姐嫁的是哪家人?咋这么欺负她?” “府城姓刘的那家,少爷是个混混,成天游手好闲,依仗自己出手帮过何老板,何老板是为了感激报答,才将大小姐嫁过去,谁知尽受气,唉。”女工说道。 方民听罢,也不由得黯然神伤,默默地转身走开。 一天何老板让方民去送一担霉豆腐到府城商铺,方民二话不说,挑上担子就走,到了商铺卸下货后,正准备返回,忽见宝娟匆匆走进店铺,同掌柜的耳语了一会,掌柜拉开抽屉拿出饷银递给宝娟,宝娟刚接过来,一个男人冲进来,从宝娟手上抢过饷银,方民正要上前阻止,却见那男人说道: “拿个钱都磨磨蹭蹭的,我还没要你家店铺。” “你把钱还上就行,不要再去赌了。”宝娟说道。 “还不都是怪你,做霉豆腐生意,真是让我倒上大霉了。”那男人低头一边数钱一边说道。 “有本事你别拿这钱,我家做这生意与你何相干。”宝娟气愤地说道。 “啪”地一声响,众人都还没反映过来,宝娟脸上重重地挨了一记耳光,整个人不由倒在地上,说时迟,那时快,只见方民一个健步冲过去,揪住那男人的衣服,狠狠地揍了他几拳头,那男人被打得“嗷嗷”直叫“饶命”,众人谁都不理彩他。方民转身扶起宝娟坐在椅子上,看着宝娟脸上被打得彤红,愤愤地说道: “他以后若再欺负你,只管告诉我。” 宝娟悲愤难耐,只顾低头呜呜地哭,方民走到那男人面前说道: “你既娶了她,就该好好地待她,天天赌钱打女人,你有啥本事。你若真嫌她晦气,就断了这亲,两不相干,何苦这样天天拿她撒气。” “你是她什么人?”那男人问道。 “什么都不是,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方民说道。 “好好好,算我今天倒霉。”那男人从地上爬起来,灰溜溜地跑出店铺。 “谢谢你。”宝娟慢慢站起来说道。 “我送你回家去吧。”方民说道。 “好吧。”宝娟答应着跟着方民走出店铺。 二人沿着河边小路慢慢走着,一路都不开口说话,宝娟满怀心事,想到自己今后的日子就是这种暗无天日、挨打受骂,永无出头之日,倍感神伤,走到一棵梅花树前不由停住,望着河水陷入沉思。方民跟在后面,心里想着是否要告诉宝娟自己的真实身份,可一联想到自己的境遇,尤其是全家人的血海深仇,又踌躇不决,因此也不说话。 “你,是古城的人吗?”宝娟终于开口问道。 “你看呢?”方民反问道。 “觉得是,又觉得不是。”宝娟慢慢转过身说道。 “是不是古城人都不重要。你以前许过别的人家吗?”方民试探着问道。 “以前是许给对门河的方家少爷。”宝娟说道。 “见过面吗?”方民问道。 “没有,只见过照片,我现都不记得了。”宝娟随意地说道。 “如果他回来,你还会跟他吗?”方民装着无意地问道。 “不晓得。唉,都过去了,说也无用,咱们走吧。今天的事可别告诉我爹娘,免得二老伤心。”宝娟边说边走。 “好吧,我不会说的。只是以后那家伙再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方民捏紧拳头说道。 宝娟这次回家后,婆家没来人催,故在家多呆了些时日,无事时就到作坊间来走走,看着方民在坊间卖力地做活,脸上膀子上全是汗珠,心里不由涌出一股爱慕之意,可一想到自己的境况,又只有独自叹气,有时宝娟也同女工们一起干点小零活聊聊天,或是同小宝一起玩耍,脸上的愁云也渐渐地散开。 方民对坊间的活计渐渐全都熟悉,加之做事勤快利索,凡经过他搬运过的货物都记都清楚,特别是每次何老爷来清点进货和出货时,方民都会准确地告诉何老板数目,从未出现过差错,看到方民对账目如此精通,于是何老爷就安排方民帮着管理账房事务,方民做事谨慎小心,柜上的账和坊间的货都核对得认真仔细,账目进出明细清楚,出货后及时将钱收进账,深得何老爷赏识,何家生意愈发兴隆。 中午宝娟准备午睡时,小宝又跑来缠着她要买风筝玩,宝娟拿了几个铜板给他,小宝高兴地拿着朝街上跑去了。下午方民算完账准备关门回家,只见宝娟走来找小宝。 “你可看到小宝没有?”宝娟问道。 “没有啊。”方民答道。 “这小宝又跑到哪里疯玩去了,给我要钱去买风筝,一下午都没见人影。”宝娟嘟嚷着道。 “问过你爹娘了吗?”方民关心地说道。 “问过了,都没看见。”宝娟答道。 “那出去找找看。”方民关好门说道。 俩人正准备出门,女工跑着过来,拿着一张纸条递给宝娟,说是一个不认识的人交给她的,宝娟接过来打开一看,见纸条上写着:“小宝在我手里,是你回来,还是拿钱过来。”宝娟看完全身怔住,惊呆地说不出话。方民接过纸条看后也不由一惊,没想到那姓刘的男人竟会做出这等下作手段,这时何老板同何太太也找了过来,知道事情原委后,忍不住怒吼道: “姓刘的真是丧心病狂,我们一再容忍,他竟得寸进尺,这门亲咱就给他断了。” “爹、娘,可小宝还在他手上呀。”宝娟叫道。 “好,先拿钱去赎,把小宝换回来后,和他家断交。”何老板说道。 “爹,拿再多的钱也是没用的,还是我去吧,他家是针对我来的,先把小宝换回来要紧。”宝娟说道。 “你去,你能保证他就会放了小宝吗?”方民担心地说道。 “他拿到我,就可以继续胁迫我家,他的目的就是这样。”宝娟愤然说道。 “那我陪你去吧,料他不敢怎么样,何老板何太太,你们在家等着。”方民说道。 于是方民陪着宝娟朝府城走去,宝娟一路上都说这是自己的命,命中摊上这样的人、这样的事,自己吃苦倒没啥,只是让爹娘不得安心,还连累上年幼的弟弟。方民劝说她别太自责,等把小宝换回来后,定要好好地教训那姓刘的,竟然敢在光天化日下行这种为人不耻的勾当。 到了刘家门前,方民同宝娟走上前去,门前仆人拦住方民,只让宝娟进去,宝娟拍打着门大声说道: “先把小宝放出来,我会进去的。” 于是门被打开,小宝哭着跑了出来,宝娟把小宝交与方民,自己则走进门去,门瞬间就关上了,方民眼睁睁看着宝娟消失在门里的身影,恨不得跟着冲进去,可小宝拉着自己一个劲哭着要回家,想到小宝年幼,只好带着小宝返回何老板家。何老板何太太见到小宝回来,欣喜万分,忙问小宝前后是咋回事,小宝说他在街上刚买好风筝,一转身就被人抱住,风筝也被弄坏了,把他抱进屋后还恶狠狠的恐吓他,如果姐姐不去救他,就把他扔进河里。 “报官吧,何老板。”方民忧心忡忡地说道。 “拿不出证据呀,宝娟是他家的人,他占着理呢。”何老板说道。 “可也不能这样由着他肆意妄为,终究是个祸端。”方民辩解道。 “我知道你是为我们好,也是我当初一失足成千古恨啊!”何老板叹气道。 “小宝已回来,他家也不会把宝娟怎样,以后再慢慢地想法子吧。”何太太说道。 方民心中挂念着宝娟,见何老板何太太这样说,也不好再强求什么,只得作罢。回到家后,方民一直闷闷不乐,灵芝见状关心地问道: “叔叔,你是不是累了?” “没事。”方民回答道,看着灵芝那清澈无邪的眼睛,方民不由又想到宝娟,不知宝娟现在究竟如何。 “灵芝,你以后找婆家可得看清楚对方的人啊,叔叔不愿看到你受委屈。”方民没由头地说道。 “叔叔,看你说的。”灵芝红着脸说道。 一天方民正同何老板何太太一起清点盘货时,一个送信人来告之说宝娟在夫家自杀了,何太太听闻当即晕倒在地,几个女工忙跑过来帮忙抬起何太太送进屋里去,何老板一时也慌了手脚,捶胸顿足,仰天长叹道: “宝娟,是我害了你呀,要不是借了他家的银子周转,爹爹是不会将你许给他家的呀,都怪我、都怪我。” 方民一边劝慰何老板一边暗自为宝娟难过,帮着请了郎中过来瞧过何太太后,又跑出去抓药,将抓来的药交与女工后,陪同何老板等几人一起去刘姓人家,刘家此时大门打开,院子中间放着一块木板,宝娟横躺在木板上,全身用一张白布盖着,露出的双脚穿着绣花鞋,姓刘的同几个人站在边上,斜叉着眼睛看着何老板一行人等,何老板二话不说,叫带去的几个人抬起木板走出刘家,那姓刘的讪讪地想跟何老板说点什么,但见到何老板那样,也不好开口说啥,睁着眼看着何老板一行人摔手而去。 方民尽心地帮着何老板处理好宝娟的后事,何太太因受到宝娟事情的刺激,一下病倒在床,何老板一人转不开身,故将多数事情都交与方民打理。 灵芝同桂花结识后,两人经常在一起坐在吊脚楼里做针线活,灵芝教桂花缝制布娃娃,桂花则将摘来的杨柳条编成小花蓝挂在临河窗户边,灵芝将采摘的野花放在小花蓝里,二人就这样说说笑笑就是一下午,方民回来看见她俩这样投缘,心里也感到十分欣慰,暂且把宝娟的事放在一边。 卫城街上新开张了一家洪氏布店,店里的花布五颜六色,吸引了古城里的太太小姐们,大家涌进店里看着、挑着、比划着,洪老板没料到生意竟会这样的好,一时间忙得转不开身,于是就在店门前贴了个招店员的告示,桂花路过布店,看见一群人在围观,就挤进去,可又不识字,于是悄悄问身边的人门上贴的是啥意思,别人告之她是要招店员,桂花赶紧跑来找灵芝商量。 “灵芝,那布店要人,咱俩去试试看。”桂花说道。 “老板会要我们吗?我可从没做过这卖布的事呀。”灵芝有些惊异道。 “我也没做过,但先去试试呗。”桂花说道。 “不知叔叔肯让我去不?”灵芝担心道。 “咱们先去问问,回来再告诉你叔叔。你不晓得,那些花布我看着就喜欢,没钱买就过过眼瘾也满足。”桂花说道。 在桂花的一再怂恿下,灵芝迟疑地同桂花一起来到布店,二人走进门,见到洪老板说明来意,洪老板见她二人干净利索,于是同意将二人留在柜上用,让灵芝和桂花欣喜万分,回到家后,灵芝将此事告诉了方民。 “叔叔,我想和桂花去洪氏布店做事,那洪老板愿意收我们呢。”灵芝试探地说道。 “去外面做事可不比在家呀,那可是抛头露面,很辛苦的,你能行吗?叔叔不想让你受苦。”方民爱怜地说道。 “我知道叔叔心疼我,可我也想找点事做,不想成天在家里闲着。叔叔,就让我去试试,不行的话我就回来。”灵芝撒娇地说道。 方民想想灵芝成天呆在家里也不是个事,出去有点事做也好,何况是同桂花一起,俩人有伴,也就点头同意了。 从此,灵芝同桂花两人每天早起赶到布店,折开门面板,先收拾打扫一翻,将布料一一码好后,开门卖布,两人手脚甚是勤快,账也算得仔细。一个月过后,两人不仅领到了工钱,还得到洪老板赏的两块边角布料,灵芝和桂花喜不自禁,拿着花布如获至宝似的边走走看,路过戏院门前时,见戏院门前招牌上贴着海报,两人走过去盯着海报上画的新女性身上穿着的衣裳样式看了好一会,回家后就照着裁剪,晚上在阁楼里挑灯缝制,方民见她二人兴致甚浓,心里也着实高兴,盘算着今后的日子就是给灵芝寻觅一个好人家,对得起方家列祖列宗。 灵芝姣俏的容貌配上新做的衣裳,婉如一株开放的水仙花,灵动的身姿穿棱在各色布料间,将古城里的太太、小姐们吸引到布店来,纷纷要灵芝给推荐布料花色,布店生意日渐兴浓,让洪老板大喜,从桂花嘴里获知灵芝的缝制手艺后,寻思一想,便让在上海求学的儿子洪顺稍回几本裁制衣裳的画册回来。 这天下午挂牌打烊时,灵芝和桂花在上最后一块门面板,洪老板叫住她俩: “今天犬子回家,我让太太多做了两个菜,你二人留下一起吃个便饭吧。” 灵芝迟疑着,转身看着桂花,桂花一把将灵芝拉在身后对洪老板说: “洪老板,吃饭晚了怕回去不方便,灵芝她叔会担心她。” “没事,吃完饭让我家犬子送你们。” “犬子是条狗吗?”灵芝和桂花一起小心问道。 “哈哈,是我的儿子洪顺,他今天从上海回来,我还叫他带了样东西回来,待会你们就知道了。” 灵芝和桂花跟着洪老板穿过屋后一个小天井,走进一间简陋的屋子,中间摆放一张四方桌,边上围着三条长条凳,桌上放着四个扣上碗的盘子,洪老板招呼灵芝跟桂花入座,洪太太双手捧着一碗热气腾腾的汤一边走进来一边说道: “都来了,快座快座。” “洪太太,打扰您了。”灵芝和桂花边说边帮忙移动桌上的盘子,并起身要去取碗筷,被洪太太拦住,拉她二人座下。 “你们不熟悉,还是我来。”洪太太说道。 “顺儿呢?”洪老板问道。 “在阁楼上。”洪太太回答。 “回来不到店里帮衬着点,也不给你做点事。”洪老板说道。 “他刚回来,就让他歇歇。顺儿,下来吃饭咯。”洪太太说。 灵芝和桂花顺着对面墙边狭窄的楼梯望去,随着脚步声响,一位二十出头、穿着长杉、梳着中分头的青年一手扶着楼梯边缘缓缓走下楼来,只见他眉清目秀,略带羞涩,抬头招呼一声“爹”,看到灵芝和桂花后便低着头,一双手不知所措地搓揉。 “都去上海这么久了,还这样见不得人。过来,这是在柜上做事的灵芝和桂花。”洪老板说道。 “少爷。”灵芝和桂花同时招呼道。 “你们好,叫我洪顺就行。”洪顺说道。 “来来,都坐下吧,今天略备点粗茶淡饭,你们别客气。我太太身体不太好,累不得,所以就在家里给做做饭。”洪老板说道。 灵芝和桂花看着洪太太点点头,洪老板喝了一口汤,便开始询问洪顺在上海的情况,洪顺放下碗筷,如同回答老师提问一般,一五一十地告之学堂读书、学生闹****和寄居姑妈家等情况,洪老板边听边点头,洪太太一边给儿子碗里夹菜一边劝说: “别光顾着说,先吃点菜。你呀,就只顾着同儿子说话,把客人都怠慢了。” “失礼失礼。”洪老板忙不迭道歉。 “我小时候听我二姨娘说过上海是很洋气的地方,好远好远呢。”灵芝刚一说出口,立即就觉得犯了叔叔方民的禁忌,便低头吃饭。 “听说那里的女人不梳小辫,头发是弯的?”桂花脱口而出,引得大家一阵笑。 饭毕,洪老板叫洪顺上楼取来一个布包裹,放在桌上打开来一看,是两本画册,灵芝和桂花好奇地拿起翻看,一下就被里面的画吸引,全是女人们穿的各式衣裳,但又和自已身上穿的不一样。 “这,好是好看,但我们这里的太太、小姐们谁敢穿?”桂花边看边说道。 “上海那里的女人都穿成这样吗?”灵芝小心地问。 “也不完全是,有穿洋装的,有穿长衫大褂的,还有穿民国改良衣裳的。”洪顺说道。 “店里只卖布,终究生意好不了许久,我看那些来买布的太太小姐们,买到布等做成新衣裳穿又是好几个月,且式样太老究,还费布。要是能在店里买了布又给做成新衣裳,余下的边料做个小包亦或是做个小绢,和衣裳还相配呢。”洪老板说道。 “正是,这些洋式衣裳咱这里人穿不了,可以在领边、下腰边、袖口试着改改学学,肯定会习惯的。”灵芝坚定说道。 “但这些个字我可不认得。”桂花说。 “让洪顺教你们,他放假回来没事,正好到店里帮衬着点。” 饭后,洪老板看看时间不早了,让洪顺送灵芝和桂花回家,灵芝和桂花谢过洪老板和洪太太,同洪顺一起离去,洪老板和洪太太站在门口看着三人远去的背影,洪太太若有所思道: “这俩姑娘很合我意,灵芝秀气,桂花乖巧,不知咱儿子能看上谁?” “你是想让咱儿子成亲了?”洪老板问道。 “遇到合适的,有啥不可以的。”洪太太说道。 “这俩姑娘来到店里确实帮了很大的忙,除了算账外,其他的事情都干得还不错。最主要的是手脚干净利索。”洪老板说道。 “咱要的就是本份的人,咱儿子向来就很拘谨,要遇上个泼辣的,岂不是吃苦头。”洪太太说道。 “但也不知这俩姑娘看得上咱儿子不?”洪老板说完,转身进屋去,洪太太跟在后面关上了门。 月光下,卫城街上少了白天的喧嚣,店家们都收了铺子关上大门,几家窗户透出点点零星亮光,街上显得冷冷清清,三人并排走在青石板上,身影被拉扯得长长的,不时有萤火虫在身边飞来绕去,走到吉祥寺转弯处,高耸的圆形寺门完全遮挡住亮光,街道紧贴着河边,不小心走是会掉下河去的,由于此处独特的地形,经常有人在此离奇死亡,因此卫城街上流传着“夜晚不走吉祥寺,免和白衣鬼牵手”的说法。桂花知道灵芝胆小,特意让她走在中间,还故意大声地逗洪顺说话壮胆。 “洪少爷,等会你一人回来怕不怕呀?”桂花问道。 “不怕。”洪顺答道。 “你胆子还挺大的。”桂花说道。 “那些个神啊鬼的,都是自己吓呼自己,其实哪有啊,你们要出去念了书,就不会相信了。”洪顺说道。 “我们女孩子哪有出去念书的机会?”灵芝说道。 “有啊,上海那里就有,有的女孩还一人出国留洋呢。”洪顺说道。 “我要是能走出古城去看看,就心满意足了。”桂花说道。 洪顺偶尔偷看灵芝,但只要一碰上灵芝那清澈的眼睛,便赶紧低下头来,好像做错事似地脸红,桂花只顾着说话,没看到迎面走来一个人影,只听到灵芝“啊”地叫了一声扑向自己,吓得出一身冷汗,洪顺赶紧护上前来。 “灵芝,别怕,是我。”方民停住脚步。 “是方叔叔啊,吓了我们一跳。”桂花如释重负。 “咋这么晚才回家?”方民问道。 “叔叔,我是洪顺,今天我爹爹留她们吃饭,顺便谈些店里的事就耽搁了。”洪顺小心回答道。 “我带她们回家,你回去吧,夜深了多加小心。”方民说道。 灵芝见到方民后心里踏实了许多,二人同洪顺道别后,跟着方民快步走回家去。 洪老板在布店一角安置了一个齐腰高的案桌,专门让灵芝用来在此裁剪布料,灵芝开始时还有些担心,怕做不好,不敢下剪刀,洪老板一再鼓励她说剪坏了不算她的,坏了的布料就做小东西用。桂花也说她肯定行,一个劲地催促灵芝动手,洪顺把画册书摊开在案桌上,指着书上的裁剪说明叫她照着剪,灵芝看了看他们,右用拿起剪刀,左用拿着布料,小心谨慎地剪下了第一刀,又转头看看画册,照着继续剪了下去,桂花和洪顺将她剪好的衣服布料拼接在一边,待灵芝全部剪完后,就帮着缝制起来。 两天后,灵芝和桂花缝制出了第一件女式新衣裳,尺寸稍小了一些,穿不上身,但衣裳式样别致,衣领、袖口等地方用布料装饰,新颖雅致,看着甚是喜爱,洪老板将衣裳摆在店里的显眼处,来买布的太太小姐们看到后,都不由被吸引住,纷纷拿起衣裳在自己身上比划,打听是怎么做的,桂花骄傲地拉过灵芝向太太小姐们介绍说是灵芝的手艺,太太小姐们惊讶地赞不绝口。 自从布店开始给来买布的太太小姐们制作衣裳后,店里的生意越发兴隆,灵芝每天不是被太太小姐们围着问这问那,就是扶在裁衣案桌上比划着衣裳式样,做好的衣裳总有新奇的地方让太太小姐们喜欢,洪老板甚是高兴,感觉自已没看错人,对灵芝和桂花格外关照,不仅涨了她们的工钱,中午饭都让洪太太做好,由洪顺帮着带到店里来。 洪太太知道灵芝如此心灵手巧,心里尤为喜欢,多次在家里给洪顺嘀咕: “你看灵芝,人长得俊手又巧,又温和,你以后娶媳妇就要娶像灵芝这样的。” “你就是看上人家能帮咱家挣钱。”洪顺说道。 “能挣钱是一回事,重要的是善良温和。像你这样缩手缩脚的,要是娶了个凶悍的,有你的苦头吃。”洪太太用手指着洪顺的额头说道。 “娘,你就是瞎着急,我书还没念完呢。”洪顺嘟嚷道。 “要是被别人抢了先,我看你后悔去吧。”洪太太把装好午饭的蓝子递给洪顺说道。 洪顺提着蓝子往店里走,心里想着娘说的话,不是没有道理。其实自已内心也是挺喜欢灵芝的,聪颖贤惠,知书达理,尤其是那双俊俏的眼睛眉毛,顾盼神飞,就算不说话也能感受到灵气逼人。每次洪顺一接触到灵芝的眼光,心脏就突突地跳个不停,脸也唰地一下红到了脖子根,同灵芝说话时总是不敢直视灵芝,唯恐亵渎了灵芝那纯净的眼神。 洪顺把饭菜取出来,桂花过来帮着摆放在桌子上,洪老板放下手中的账薄,走出柜台,同时招呼灵芝过来吃饭,灵芝嘴里答应着,手仍在做着活计。从成功缝制出第一件衣裳并让人满意地取走后,灵芝就入了迷,每天对着画册仔细地研究,为减少差错,灵芝将凡能找到的废纸、废布都拿来试剪,从中琢磨出其中的门道,慢慢地开始熟练起来,手上接到的活计也越来越多了,案桌边都堆积满了。桂花看着灵芝的着迷样子,就帮她把菜夹在饭里然后走过去递给她,灵芝抬起头来歉然一笑,才放下活计接过来,走出案桌同大家坐在一起吃饭。 洪顺同洪老板坐在一边,灵芝同桂花坐对面,洪老板一边吃一边说道: “现在来买布做衣裳的多了,缝制衣裳时不能图快,一件衣裳做砸了,就会毁了招牌,宁可让客人取衣的时间放长点,在缝制上做得精细点才好。” “爹,等我开学回上海,我去帮你们找一找缝制衣裳的那种机器,这样缝制起来又快又好。”洪顺说道。 “有这种机器?”灵芝好奇地问。 “有啊,下面用脚一踩,上面那针就不停地缝制,只要掌握了技巧就行。”洪顺说道。 “天,那这样一来就快多了。这是啥子机器?”桂花说道。 “叫缝纫机,是外国人发明的。”洪顺说道。 “嗯,这样好,我也听说还有一种东西可以用来压衣裳不平顺的地方,有机器缝,再用那东西一压,这样做出来的衣裳会更漂亮。”洪老板说道。 “这样一来,那这店里的生意就会更好了。”桂花高兴地说道。 吃完饭后,灵芝同桂花帮着收拾好碗筷,洪老板继续算账,几个太太小姐走进店拿出带来的画报,问灵芝能不能帮她们照着做,洪顺走过去看了她们拿的画报,说没有裁剪图做不了,可太太小姐们仍然围着灵芝央求帮忙做,灵芝看着她们期待的眼神,不忍心让她们失望,就接过来说试试,但不能保证做得同画报上的一样好,太太小姐们喜形于色,高兴地在柜上叽叽喳喳挑选布料,不停地问灵芝哪种花色好、如何搭配,洪顺见帮不上灵芝的忙,只好走到桂花这边,将蓝子提起回家。 一年后,洪顺从上海带回一台缝纫机回家,大家高兴地围拢过来看着洪顺打开,取出机头、踏板、滑轮等放在地上,然后开始组装,灵芝和桂花帮忙递工具给洪顺,忙碌了一下午,终于将缝纫机安装好,洪老板和洪太太对着缝纫机左看右看,不时用手摸摸,灵芝和桂花凑在一起看着好奇,洪顺让桂花拿来线筒,放在机头上,拉出线头歪着头准备将线穿到针孔里,可穿了几次都没穿进去,灵芝从洪顺手里接过线头,将线头放进嘴里咬了一下,然后扭头对准针头轻轻地将线头穿了过去,洪顺笑笑,拿过一块废布用手拉直塞进针孔下,随后右手将滑轮一转,配合着双脚前后踏动,手里的布在针孔下嗒嗒嗒地穿过去,线细密地缝织在布上,针脚均匀,把大家都看傻了眼。 “哇,好快呀。”桂花叫道。 “有了这个,今后做起衣裳来快多了。”洪太太说道。 “嗯,是不错。”洪老板点点头。 “爹,还有一样呢。”洪顺边说边从盒子里取出一外三角形的铁盒,里面是空的,洪顺拿着刚缝织好的布块翻转过来放在案桌上,然后用铁盒压上去,沿着缝制的线前后来回地熨。 “这叫熨斗,用的时候里面放进燃好的木碳,盖上盖子,同时在布上洒上水,就这样熨,不用时可得记着要单独放在一边,别放在布料上,不然会烧起来的。”洪顺边示范边说道。 桂花过去试着学着洪顺踩了一下缝纫机,却让线卡住了,慌得不知说什么好,洪顺熟练地拉起机头,从里面把线理顺,然后放下机头,让灵芝也过来试试,灵芝拿起布放进针孔下面,踩了一下踏板就开始转动起来,但一会又卡住了,洪顺告诉她踩的速度不能过快或过慢,洪老板和洪太太看着洪顺耐心地教灵芝,相视会心地一笑。 “做这个我会,就是那个缝纫机难学。”桂花拿起熨斗摆弄着说。 “这个是力气活,那个是技术活。”洪顺说道。 “那我就做力气活,灵芝做技术活。”桂花说道。 “我也得好好地学上一阵呢。”灵芝说道。 “不着急,你们慢慢学,学会后做起衣裳来就轻松些。”洪老板说道。 连续几天的尝试,在洪顺的指教下,灵芝终于悟出了踏缝纫机的门道,于是先用缝纫机试着缝制小包小绢,再经桂花用熨斗一熨,果然是好。有了缝纫机的缝制,灵芝还把以前用手工缝制时一些不能做出的式样都做了出来,洪老板将几件新做出的样品衣裳挂在店里显眼的地方,没过几天都被买走,洪氏布店在古城一下红火起来。(未完待续。) 第一卷 第五章 临近年关,街道上的红白事会几个人专门来到布店,将挨家搜户捐来的饷银交与洪老板,要求洪老板给缝制在正月间耍龙灯闹元宵的行头,不够的则由洪老板添补,算作洪氏布店的捐赠,因这是古城的老规矩,洪老板知道不能拒绝,只得答应下来。而这时节又正是家家户户赶着缝制新衣过年的当口,每天大人小孩都涌到店里来挑布料量尺寸,因此灵芝和桂花格外繁忙,每天回家后,还继续挑灯缝制直到深夜,方民看着很是心疼。 “灵芝,活再多也得早点睡,别累坏了。”方民推门进来说道。 “叔叔,没事的,我不累。”灵芝边说边做。 “闹元宵的行头做得过来吗?”方民问道。 “叔叔,那倒是容易,你瞧,龙身就是两条布缝合在一起就行,现在有缝纫机,缝起来快多了,彩龙船和蚌壳精稍费劲一点,但都不太讲究尺寸大小,只要能套上就成。反倒是这些过年的大人小孩新衣马虎不得,都是过年要上身的,耽误不得。”灵芝说道。 “那倒是,小孩子们一年到头就盼着穿新衣发压岁钱呢。”方民说道。 “叔叔,我只要看到人家穿着我做的衣裳,我就很高兴。”灵芝说道。 “现在古城里,多数人穿的衣裳不就是你做的嘛,现在又学会做闹元宵的行头,真没想到咱们方家出了你这个裁缝师傅。”方民笑着说道。 “叔叔,你取笑我了,算我遇到个好老板,还有洪少爷教我。”灵芝害羞地说道。 “洪少爷人本份,又念过书,通情达理的,你觉得他怎样?”方民随意问道。 “叔叔,什么怎样?”灵芝放下手里的活抬头问道。 “你看他人如何?你可对他有意?”方民直截了当地说道。 “叔叔,人家可是少爷。”灵芝红着脸说道。 “你也是咱们方家的小姐呀,哪里差了?”方民说道。 “我不跟你说了,我要做活呢。”灵芝低头说道。 “我觉得你同洪少爷挺般配的,我也希望你能找到个好人家。”方民边说边退了出去。 灵芝继续缝制衣裳,但刚才叔叔说的话总在耳边回响,因为她从没想过自己的终身大事,这下经叔叔一提,不由细想起来,每天在店里总是同客人打交道多,同洪顺说话时间少,但只要自己一遇到犯难时,洪顺都会过来帮着处理好,只是自己从没往这方面去想。 灵芝和桂花终于将全部活赶制完,前来取新衣的人都高高兴兴地付了钱,拿起新衣回家去,洪老板忙着收银结账,灵芝、桂花和洪顺则在院子里将缝制好的行头套在竹编的长龙、彩龙船和蚌壳精上,有的地方还要拆开来套,桂花负责拆,灵芝站着缝制,洪顺则用毛笔在布料上画着龙眼、龙嘴、龙鳞等。 “灵芝,没想到今年的龙灯竟是咱们动手做的,耍龙灯时咱们可得好好地看看。”桂花高兴地说道。 “耍龙灯时人太多,离得近看,怕鞭炮炸着,远了又看不见。”灵芝边缝制边说道。 “我晓得一个地方最适合看龙灯,到时我带你们去。”洪顺说道。 “在哪里?”桂花问道。 “戏院楼上,那里鞭炮炸不着,又看得清楚。”洪顺说道。 “那地方好,可都是被别人包场了的,我们哪里进得去?”灵芝说道。 “只要你们想看,我会有办法让你们进去。”洪顺说道。 “真的,那太好了,灵芝,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桂花高兴地说道。 “你真的有办法?”灵芝转过身来看着洪顺说道。 洪顺看着灵芝笑笑地点了点头,又继续画,灵芝若有所思地偷偷瞄了下洪顺,心里甜丝丝的,她把最后几针缝好后,拉扯了几下,看着成形了后,轻轻走到洪顺身边看他画画,洪顺见灵芝走过来,手里的笔不由自主地发抖,灵芝忍住笑,伸出手说道: “让我来画一画。” 洪顺转身将毛笔递给灵芝,灵芝沾沾墨,学着洪顺在龙身上画龙鳞,桂花好奇地跟过来看,只见灵芝在布料上画出一个个弯月牙形状,不由好奇地说道: “灵芝,也让我画一下,老人们说这个添财的哟。” “这画画就添财,那咱们不用做活了,天天在这画就成。”灵芝笑着说道。 “你们想想,去年咱们的生意哪有今年的好,这不,连耍龙灯的行头都找上门来了,这不就是添财嘛。”桂花边画边说道。 “这也是你们俩手巧,衣裳做得不好,也不会有人找上门啊。”洪顺说道。 “洪少爷,要说手巧只能说灵芝,什么东西她一学就会,哪象我笨手笨脚。”桂花说道。 洪顺看看灵芝,正好灵芝也转过头来看他,俩人四目相对,都害羞地赶紧转向别处,桂花背对着他俩,只顾画画。 画完龙身后,三人又走向蚌壳精,洪顺本打算两面扇壳背都画成几道杠,被灵芝劝阻,灵芝提议将一面画成一朵莲花,说这是女人耍的,要画得漂亮点,洪顺听从灵芝说的,便在正中心描出一朵并蒂莲花,让灵芝和桂花不由得拍手称赞。 年三十那天下起了大雪,雪花漫天飞舞,伴着凛冽的北风飘落在树梢头、屋顶上和石板路上,给古城披上了一层银装,清澈碧绿的河水消融着片片雪花缓缓流倘,家家房顶炊烟缭缭,门前贴着红春联,门厅供着煮好的猪头、鸡、鱼,上面挂着用红纸剪出的福字,香案上点着红腊烛,下面火盆里烧着香纸,桌前摆着小酒杯和筷子,里面倒上酒,老人们时不时地来敬上一束香,小孩子们则跑出跑进地点燃香后在门前放鞭炮取乐,女人们都涌进厨房里忙碌,男人们则搬出大圆桌,取出平时舍不得喝的好酒、舍不得抽的好烟,拿在手里把玩,等着女人们把做好的丰盛菜肴端上桌,谁家要开晚饭时,都会在自家大门前铺上一圈长长的鞭炮,由当家的男人点放,随着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响,家家门前青烟迷漫,一地红碎片,然后全家人围坐一桌,举杯畅饮,开怀大吃大嚼,甚是热闹。 洪顺举着酒杯站起来,恭恭敬敬地分别给爹和娘各敬了一杯酒,祝福双亲健康长寿,洪老板和洪太太高兴地喝干杯中酒,洪顺给二老重新斟上,洪太太爱怜地给儿子夹菜。 “爹、娘,今年店里的生意好于往年,都是爹经营得好。”洪顺说道。 “要不是你买来缝纫机和熨斗,也做不了这么多的活。”洪老板说道。 “灵芝和桂花也是帮了很大的忙,特别是灵芝。”洪顺说道。 “所以我专门准备了两个大红包,明天你给她俩送去。”洪老板说道。 “明天怕不行吧,新年三天不出门,你忘了。”洪太太说道。 “三天不出门,我可是闷死了。”洪顺说道。 “呸呸呸,大过年的,不准说不吉利的话。”洪太太对洪顺说道。 “你娘说的在理,那就等三天以后吧。”洪老板说道。 洪顺不好再说什么,拿筷子夹起块肉自顾吃起来,洪太太给他父子二人分别盛了一碗鸡汤递到跟前说: “咱们家要等你娶了媳妇,就可以凑成双了,我也能轻松点。” “娶媳妇总得等我念完书才行。”洪顺边吃边说道。 “我就想你找灵芝那样的。”洪太太说道。 “那也得人家愿意,要是人家不乐意,咱岂不是剃头挑子一头热。”洪顺说道。 “你得主动呀,哪有人家姑娘家主动的道理。”洪太太说道。 “灵芝和桂花都不错,这两年来我看她俩是实在人,你看上她俩谁我同你娘都同意。”洪老板喝了口酒说道。 “你要成了亲,以后我就可以抱孙子过年了。”洪太太说道。 灵芝端出最后一道鱼摆在桌上,方民点上香,分出几只给灵芝,叔侄二人对着拂龛行了三鞠躬,把香插进香炉里,方民拿起酒杯倒上酒,慢慢地洒在案桌前。 “爹、娘,这第一杯酒儿子敬你们二老在天之灵安息;这第二杯酒敬各房叔叔、太太、侄子安息;这第三杯酒敬堂哥安息,灵芝我会替你照顾好。咱们家的大仇我会报的。”方民敬完酒后,退到一边烧香纸。 灵芝走过来,照方民的方式同样敬了三杯酒说道: “爷爷、奶奶,灵芝给你们敬酒,愿你们安息;伯伯、婶婶、姐姐妹妹们,灵芝侥幸逃离祸端,你们大家却都离我远去了,愿你们安息;爹、娘,灵芝受叔叔照顾,没有吃啥苦,你们放心吧。” 等灵芝烧完香纸后,方民到门前点响了鞭炮,灵芝依在门后面,双手捂着耳朵,看着鞭炮噼噼啪啪地炸响,随后方民走进屋来,二人一起坐在桌前开始吃年夜饭,灵芝给方民斟上酒,双手递给方民,又给自己倒上。 “叔叔,灵芝敬你,灵芝视你若父,灵芝会永远孝敬你。”灵芝说道。 “灵芝,你是咱家的独苗,一定要平平安安地活下去,遇上天大的难事,有叔叔给你扛。”方民说道。 “叔叔,我要和你一起平平安安地活下去,灵芝能挣钱了,我要让叔叔以后少劳累些。”灵芝说道。 “有你这份心意,我就很满足了。来,咱俩干杯。”方民说道。 灵芝举起杯子,同叔叔一起一饮而尽,灵芝帮叔叔重新斟上酒,又夹了一块鱼肉放进方民的碗里说道: “叔叔,你尝尝我做的鱼。” “嗯,味道不错,你跟谁学的?”方民问道。 “是桂花教我的,桂花做得一手好菜呢。”灵芝边吃边说。 “要在以前,这些事哪会让你做,现在,唉!”方民叹气道。 “叔叔,这没啥,过年这些天不用去布店,我呆在家也没事可做呀。”灵芝笑着说道。 “你也难得清闲,想吃想玩都随你。”方民说道。 “洪少爷同我和桂花约好,要带我们去看耍龙灯。叔叔,那龙灯、彩龙船和蚌壳精今年可都是我们做的呢,洪少爷还教我们在布上画画。”灵芝兴奋地说道。 “洪少爷人还行,以前我还担心你去外面做事怕受欺负,你现在有桂花做伴,又有洪少爷这样的人教,我也放心。”方民说道。 “洪少爷在上海念书见识得多,对我们又不嫌弃,他虽是少爷,可跟我们在一起时还比我们害羞。”灵芝说道。 “你以后要能嫁给洪少爷这样的人,我也就放心多了。”方民随口说道。 “叔叔,人家可是少爷,哪能看得上咱们。”灵芝红着脸说道。 “我有几次可是看出洪少爷对你有意思,你也别瞒着我。”方民盯着灵芝。 “没有的事,叔叔,来,吃菜吃菜。”灵芝赶紧打岔话题,方民也不再说什么。 大年初三早晨,雪停了,天晴了,阳光照射在雪面上发出刺眼的折射光,古城到处粉妆银砌,灵芝起床煮了点甜酒汤圆粑,同叔叔一起坐着吃完后,准备出门去吉祥寺烧香拜佛,忽见洪顺穿着大衣,围着灰色长围巾,双手拎着两串用红纸包着的礼包踏着厚厚的积雪走来,忙将他迎进家里。 “洪少爷,你怎么来了?有事吗?”灵芝问道。 “叔叔、灵芝,新年好,这是我爹娘专程叫我带给灵芝和桂花的,我爹还给你们俩个准备了红包。”洪顺边说边从衣袋里取出两个红包。 “我和桂花都是大人了,怎么能让洪老板和洪太太打发压岁钱呢?”灵芝双手推开拒绝道。 “是呀,她们都已领到了工钱了。”方民说道。 “这可是我爹娘的一点心意,你们一定要收下,不然我回去要挨骂了。”洪顺着急地说道。 “这?”灵芝回头看看叔叔,又看看洪顺,一时不知该不该接收。 “既然是这样,那就别为难洪少爷,灵芝你就收下吧。”方民替洪顺解围道。 “就是就是,还劳你帮着拿给桂花。”洪顺高兴地说道。 “桂花走亲戚去了,等她回来我再拿给她。你先坐着,我给你煮点东西吃吧。”灵芝说道。 “不用煮了,我已吃过了的。我看你同叔叔好象是准备出门是吧?”洪顺忙推辞道。 灵芝告诉洪顺是要去吉祥寺烧香,洪顺一听忙说自己也想去吉祥寺玩玩,于是三人一起出门,朝吉祥寺走去。 方民头戴绵绒帽,身穿长绵服,手臂夹着红烛香纸走在前面,灵芝穿着暗红色碎花夹袄,围着白色绒线围巾,同洪顺一起跟在后面,街上不时有小孩子在堆雪人、打雪仗、放鞭炮,灵芝小心地在雪地上深一脚浅一脚地走,遇到小孩子放鞭炮时,赶紧用手捂耳朵,却差点被雪滑倒,洪顺伸手拉住她,用身子挡开炸响的鞭炮,灵芝害羞地想抽出手,但又怕再次跌跤,只好由洪顺拉着往前走。 到了吉祥寺,只见寺门前两边摆满鞭炮、红烛、香纸、符纸,来来往往的人们按照习俗,不问价钱,由着心意地买下红烛、香纸、符纸等,然后拿着走进寺门,登上陡峭的石梯去烧香拜佛,祈福新年财运旺盛、家人吉祥。寺庙里人头攒动,烟熏火缭,跪拜的蒲团上一个接着一个地叩头,守寺的长老身着大红色袈裟,坐在一边敲着木鱼,给跪拜的人唱颂经佛。 洪顺随意买了些香和符纸,陪着方民和灵芝进了寺庙,方民先进去跪拜,然后把香插进香炉,往功德箱里扔了几个饷银后走了出来。灵芝点燃香后,拿着进到里面,虔诚地跪拜在蒲团上,心里许下新年的愿望,然后同样朝功德箱里扔饷银。洪顺其实并不是想来吉祥寺,只是想同灵芝找点机会在一起,而且恰好是桂花又不在,刚才一路上拉着灵芝的手时,心里感觉太美妙,只可惜路程太短。到了寺庙,恐违寺规,才恋恋不舍地放开灵芝的手,现见灵芝跪拜完后,便也学着跪拜了一下完事。 方民看着他俩人这样若即若离,心里早明白了,便有意让他俩人多相处,随意找了个借口后就先行离开了。洪顺同灵芝走出吉祥寺大门,灵芝看到门边有一群人围在一起,便也好奇地走过去,洪顺紧跟着她,俩人挤进人群一看,原来是一个做糖人的,小摊边插着一个个做好的惟妙惟肖的各色动物植物糖人,边上还有一个转盘,转盘上画着各类图案,任由人转,指针落到哪款图案就给做相同的糖人,洪顺问明价钱后,从衣袋里掏出一块饷银递给商贩,然后叫灵芝去转转盘,灵芝轻轻用手一动,转盘指针顺着转动起来,然后慢慢停下来,指针指到一个蝴蝶图案,商贩看了一眼转盘,然后飞快地用糖浆勾画出一只蝴蝶出来,稍作停顿,轻轻取下来递给灵芝,灵芝拿着好生喜欢,竟舍不得吃,对着阳光比试,在阳光的照射下,蝴蝶晶莹剔透,栩栩如生,好似要从手里飞向空中。洪顺见她这样爱不释手,故意逗她说再不吃可就会融化了哦,灵芝将信将疑,忍不住用舌头添了一下。 “咱们顺着河边走走,临近码头边那里有一棵梅花树,不知花开得怎样?”洪顺说道。 “瑞雪腊梅,肯定好看。你咋知道的?”灵芝问道。 “以前小时候来玩过打雪仗,那里人走的少,雪厚实又干净。”洪顺说道。 “好,那你带我去看看。”灵芝迫不及待地说道。 洪顺伸手拉住灵芝往沿河小道走去,灵芝想不让他拉,可又担心跌跤弄脏衣服,便半推半就地跟着洪顺走,俩人沿着石阶一前一后地慢慢朝码头边走,脚下的积雪越来越深,每踩一脚下去,都能听到噗嗤噗嗤的声音,快到码头边时,果然见一棵红梅树斜生在小道石缝隙中,树身向河面弯曲,枝杆旁逸,树上的红梅花竟相怒放,映衬着碧绿的河面和洁白的积雪,美得犹如一幅画,把灵芝看呆,整个人都怔住了。 “好漂亮的梅花啊!”灵芝惊叹道。 “这花开得比往年都好,真是应了这场瑞雪。”洪顺说道。 “红的花、白的雪、绿的河,实在是太美了。”灵芝由衷称赞道。 洪顺放开灵芝的手,上前走到梅花树下,双手捧起一堆雪捏成一个圆球,然后用力扔向河里,雪球在河面眨眼就融化。洪顺又抓起一点雪,笑着扔向灵芝,灵芝先是一愣,随后立即闪躲开,也忍不住笑着蹲下身,抓起雪扔向洪顺,洪顺不躲闪,任灵芝将雪扔在自己身上,随后洪顺将身边的积雪全部拢在一堆,做了一个雪人,灵芝将手里的糖蝴蝶插在雪人手里,洪顺伸手折了一枝红梅插在雪人头上,还将围巾取下来给雪人围上,让灵芝开心不已,俩人尽情地玩笑着,一个下午的时间就飞快地过去了。 “灵芝,今天开心吗?”洪顺拉着灵芝往回走问道。 “嗯。”灵芝微笑点头。 “只要你愿意,以后我会经常带你出来玩。”洪顺看着灵芝说道。 灵芝清澈的眼睛望着洪顺,心中倍感温暖,娇羞地低下头,洪顺将灵芝的围巾整理好,吹掉灵芝头上的花絮,拉着她转身走回家去。 灵芝睡在床上,心里想着白天的情景,怎么都睡不着,洪顺的笑容总是回忆在脑海里,难道这就是自己的初恋吗?那么自然,又那么真切,虽然叔叔曾多次鼓动自己,但都因自己女孩儿家的矜持没敢往前想,未料到今天俩人竟会这么顺其自然地表露心迹,这种感觉是这样的甜密,又是如此的美妙,灵芝暂时都不想告诉桂花,只把这份情感偷偷地藏起。 洪顺回到家中,心里甚是欢喜,爹、娘问他这一下午跑到哪里去了,他也不说,只笑着爬上阁楼,把围巾一扔,仰倒在床上,想着同灵芝在一起玩的情景,喜不自禁,洪太太在楼下叫他吃饭,嘴里应着,却仍躺在床上幻想着。 桂花回来后,扔下东西就跑来找灵芝,灵芝把洪顺带来的礼品和红包交与她,桂花接着好生高兴,直夸洪老板好。 “我就盼着快点耍龙灯,洪少爷答应带我们去看的呢。”桂花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看看我们做的龙灯耍起来心里说不出的开心。”灵芝说道。 “灵芝,咱们上街去买个小花灯来玩玩,晚上还可以挂在窗户外。”桂花提议道。 “去买还不如自家做,我们一起做个孔明灯,晚上从窗户边放出去,肯定好看。”灵芝说道。 于是俩人一起上街去买了做孔明灯的各色物品,回来就开始动手做,方民笑她俩人过年都闲不住,端来糕点糖果放在她俩桌边,俩人边吃边做直到晚上,终于完成了。 灵芝把临河窗户打开,桂花双手捧着灯,灵芝在灯下点着火后,桂花将灯移到窗外,双手一放,孔明灯在河面上借着河风徐徐上升,俩人趴在窗户边仰头看着,桂花忽然想起还没许愿,便拉着灵芝一起,双手合十,抬头看着孔明灯,俩人许下新年愿望。 “你许的啥?”桂花问道。 “你先说。”灵芝说道。 “我许今年交好运,我们都找到心上人。”桂花笑着说道。 “不害羞。”灵芝用手戳了桂花一下。 “那你许的啥?”桂花问道。 “我?不告诉你。”灵芝将脸扭向一边。 桂花一楞,随后双手嘎吱灵芝,俩人笑翻倒在床上,灵芝不停地求饶。 洪顺提前到戏楼去订位置,戏楼老板告诉他好的位置都让人预订了,现只有一间靠边的小雅座,房间狭小,里面只够放一张小桌子和一张小凳子,倒是窗户开得大,洪顺进去看了一下,也就将就订了下来。 吃过晚饭,天还未黑,洪顺同爹娘打招呼说要去看耍龙灯,洪老板和洪太太提醒他小心鞭炮,洪顺一边答应一边围上围巾,快步跑出门,直朝灵芝家走去。 灵芝和桂花早就在一起等着洪顺,见到洪顺过来,便要一起出门,方民盯瞩他们一路上小心,看龙灯时别站得太近,别让人炸着碰着了,灵芝一一点头,随后同洪顺桂花一起朝戏楼走去。 戏楼的雅间宾朋满座,朝街的窗户都大开着,男男女女老老少少或坐在桌边吃着零食闲聊,或站在窗前观看街上来来往往的人流,或点燃小烟花朝天燃放。 洪顺带着灵芝桂花穿过拥挤的人群,走进戏楼侧门,沿着木制楼梯走上去戏楼门厅,找到戏楼老板,老板让一个跑腿的来过带着他们进到小雅座。 “我今早来订位置晚了,只剩得这一间了。”洪顺歉意地说道。 “没事,我们只要能在这看到龙灯就行。”桂花走过去打开窗户说道。 “这窗户很大,我们三人都能看到。”灵芝也走过去说道。 “那你们先在这看着,我去点些果品让人送来。”洪顺边说边朝楼下走去。 一会儿,一个跑腿的端来糕点果品茶水,洪顺问他要来两张小椅子,让灵芝和桂花坐下,自己则坐在小凳子上,三人吃着点心看着窗外燃放的烟花闲聊着等龙灯来。 大约八点钟左右,只听到街面上传来一阵阵锣鼓声,三人忙起身走到窗户边,灵芝在中间,洪顺在左边,桂花在右边,三人趴着朝街上看去,只见一行人在前面敲着锣鼓开道,紧接着是一群挑着各式花灯的人,随后是化着妆打扮成传说中的各类人物,有孙悟空、猪八戒、美人鱼等,最抢眼的是在一轮板车上,用小孩子扎着的各色故事,被几个大人推着摇晃着行进。 “快看,咱们做的彩龙船和蚌壳精。”桂花指着嚷道。 “是的,那蚌壳精壳上画的那朵并蒂莲花我认得。”灵芝说道。 随后一条长龙横街弯曲着耍过来,街两边的人流主动闪开,戏院楼下较为宽敞,耍龙灯的跟着举元宝的在楼下扫了一圈,围成一个圆圈,用龙身隔开人流,彩龙船和蚌壳精先后在圆圈里表演。 “正月里来是新年,我要回家去给爹娘拜过个年,带上我的夫,牵着我的娃,一家团聚笑哈哈。”彩龙船中的女人同船边上表演划船的艄公一唱一答,引得人群喝彩。接着一个打鱼的船夫拉着蚌壳精的绢带上来转了一圈,放开手后,将手里的火药在火把上一抛,一股青烟腾空而燃,蚌壳精随即打开,一个画着浓妆的女子现出容颜,引得人群惊叹,船夫和蚌壳女一挑一逗地表演男女之情,特别是当蚌壳精用壳夹住船夫的脑袋围着场地转时,逗得人群一阵阵笑声。 桂花只顾朝下看着有趣,还不时手舞足蹈,洪顺悄悄转头看着灵芝,然后用胳膊碰了碰灵芝,灵芝会意地扭头看了洪顺一眼,红着脸微笑。 所有节目表演完后,锣鼓声重新敲起,耍龙灯的人都用布把头包裹起,只露出一双眼睛,举起龙灯,跟着龙头开始表演耍龙,边上的人群不时将点燃的鞭炮扔向龙灯,鞭炮越炸得响,龙灯越是耍得欢,不到几分钟,整个龙灯就淹没在滚滚浓烟中,好似腾云驾雾一般热闹非凡。 待烟花燃尽、浓烟消散后,耍龙的才停下来,一个个头上身上全是鞭炮纸屑,龙灯身上有的地方被炸开了窟窿,有的被燃出小洞,露出竹编,耍龙的随意的拍了几下后,心满意足地举起龙灯跟着队伍往回走去,围观的人流也渐渐散开。 桂花意犹未尽,待洪顺结完账,同灵芝一起走下楼梯,走出戏院楼大门,嘴里还不停地嚷嚷好玩,洪顺护着灵芝,灵芝拉着桂花,三人跟随三三两两的人群往家中走去。 正月十五过后,洪老板选了个吉日开张布店,灵芝和桂花又开始忙碌起来,桂花一边卖布一边帮着灵芝缝制小包小绢,时不时让洪顺教识画册上的字,洪顺在灵芝跟前既插不上手,也说不上话,一来二去,倒是同桂花相处融洽。 一天中午,两位太太来店里取衣裳,灵芝拿出做好的衣裳让她们看,两位太太展开衣服左看右看,甚是满意,灵芝替她们包裹好衣裳,收了钱后送她们出店门口,待要转身回店里时,忽见一英俊青年走过,两人都不由得停住脚步,四目相对,青年人被灵芝娇俏的容貌深深地吸引,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灵芝,灵芝被他看得不好意思,红着脸羞涩地低下头转身进店,那青年人并不跟进店来,而是站在店外环视左右,又抬头看了看布店,然后才依依不舍地慢慢离开。 青年人姓付名盛昌,爹爹即是当年给军阀统领吴宪担任侍卫的付官的哥哥,从那日爹爹死后盛昌跟着叔叔付侍卫逃离,一路奔波,付侍卫本欲回老家,可一来老家处在战后废墟中,民不聊生,实在是无法生活,二来想到自己杀人结仇多,怕遭人暗算,想到哥哥临死时的忠告,故打消了回老家的念头,思来想去,竟带着盛昌奔古城而来。 从走进古城那天,盛昌就被这个风景秀丽的小城吸引,没有战火硝烟,街道上生意兴隆、人来人往,如同走进了桃花源。付侍卫带着盛昌乔装打扮先是寄居在一家客栈,然后想方设法打探到一处空置的房舍,便将其购置下来,同盛昌置办了些家什,盛昌以为能同叔叔在此长住,谁知躲过一段时间的风头后,付侍卫强行将盛昌送往广州求学,盛昌百般恳求都无济于事,在码头上含着泪同叔叔分别,走上小船,沿着东流的河水去往广州。 付侍卫将盛昌送走后,自己则在古城安定下来,想着上次来古城时没来得及四处走走看看,因此便天天游山玩水,私结各类门客,没多久便把古城弄得门儿清。付侍卫心里最惦记的还是“四方井”的“方宅”,那歪门斜道的宅门、院里的布局、宅院的位置都甚合他的心意,是理想中安居乐业、颐养天年的所在,因此每天心里都盘算着如何将“方宅”纳入囊中,如果象过去那样强取豪夺只怕会引起众人注目,对自己长久在古城居住肯定是有害无宜,可如果是正经买下来的话,那自己带在身边的银两就得全投进去,这会让自己一时陷入困境,思来想去,觉得在银两上还是只能意思意思为好。 有一天付侍卫实在按耐不住,专门故意溜到“四方井”的“方宅”去打探,来到“方宅”门前,只见门上积满灰尘和蜘蛛网,两个虎头铁环锈迹斑斑,门前杂草丛生。在同“四方井”边一些干活的人闲聊中获知,“方宅”已被当地人称为凶宅,无人居住,白天少有人从门前经过,一到晚上更是阴森吓人,还有的更说得玄乎,说是一到晚上宅内就会有人走动,白衣飘飘,甚至会听到此起彼伏的哭声。 付侍卫站在门前思忖了一下,想到要打开这扇门还得找当地的乡绅游说,花上一点小钱打点,然后再名正言顺地住进去方为长久之计。 付侍卫想着方家如果还有人的话,也就是当时逃跑了的方民,从来到古城居住后,一直未见方民身影出现在古城过,料想早已逃往别处,自己住进去后如果方民找来,也正好可以铲除永久祸患,使自己更能安心踏实地住下去,也省得自己满世界漫无目的地去找方民。 于是付侍卫通过私交的门客牵线搭桥,把当地的乡绅请到家中来,左拐右弯地道出自己想入主“方宅”的想法,乡绅们先是规劝说那宅子不干净,随后又说这栋宅院已是古城的灭门资产,转与他人需得办理一定的手续。付侍卫将早已备下的银两拿出来一一分赠众人,大家拿到银两后相互对视商议了一下,觉得宅院反正是空着,古城里目前也没人敢住进去,如果付侍卫入住后,倒是帮着古城断了那些鬼魅谣言。于是大家心照不宣地答应了付侍卫的要求,付侍卫同意再拿出点银两来作为办手续的费用,十来天后,付侍卫终于拿到了合法入居的手续,心里甚是得意。 付侍卫挑了个吉日,同一众乡绅们来到“四方井”的“方宅”前,在门前空地上摆上两串鞭炮,付侍卫亲自点燃,一阵劈啪劈啪炸响后,引来众人围观,乡绅们帮着把门打开,院里杂草有一人多高,尘埃蛛网布满各处,各类家什东倒西歪。乡绅们抬高嗓子向众人宣布付侍卫合法入住“方宅”,让大家不要再去相信过去的鬼神传言。付侍卫也表示自己新来乍到,还望大家善待,共修邻里之好。围观的众人对付侍卫敢入住“方宅”表示惊愕,有的趁机溜进院里看了一下后,都摇着头走出来,认为住这样的宅院阴气太重,太晦气,于家业不利。然而付侍卫却不以为然,带着自信的微笑地走进宅院,在众人的注视下把所有房间、院落都看完后,转身走出来,亲手扣上大门,同乡绅们离开。 付侍卫将“方宅”盘下后,新制了“付宅”木制牌匾遮盖住石刻“方宅”牌匾,找人帮着收拾好宅院,然后入乡随俗,娶了几房姨太太,添了家佣男女,过起居家日子来,“方宅”里又重新有了生机,周围的人都对付侍卫刮目相看,认为这个外来人不简单,还有的说他八字大,阳气盖过了阴气,镇住了阴魂。也有人说这只是暂时的表象,还得往长远看,到底这家人会如何还不能断定。 春去秋来,付侍卫一家的日子过得还算平安,可让他一直闹心的是,几房姨太太不是生女孩,就是怀不上,想要个传宗接代的男孩竟成妄想,于是有人开始传言是阴魂作法,因为宅院里当初死去的女人较多,故开始一个个投胎转世。流言传到付侍卫耳里后,付侍卫先是一愣,然后想了想,悄悄在家里叩拜祖先蔽护,接着又找来道人做法,还专程到青龙洞去烧香许愿,折腾了一段时间后,仍是无任何效果,付侍卫自认触霉运,便不再疑神信鬼,每天晚上开始借酒消愁。 晚上宅院里的人都开始回房睡觉,付侍卫一人斜躺在凉椅上似睡非睡,边上茶几放着几个东倒西歪的酒瓶子,两碟下酒菜胡乱被拔弄了几下,一双筷子掉落在地上,一个叫芹儿的丫环走过来,以为付侍卫睡着了,就去取下付侍卫挂着的衣服盖在他身上,然后就开始收拾杯盘碗筷,付侍卫迷迷糊糊中看见一个人影在眼前晃动,睁开眼睛,看见一根长辫子紧贴着芹儿纤细的腰身,一时动了淫意,趁芹儿不备,从后面双手抱住芹儿,将她按倒在凉椅上。 “老爷,你放开我。”芹儿双手用力挣扎叫唤道。 “从了我,我不会亏待你的。”付侍卫边说边解芹儿衣扣。 “老爷,让太太们知道了,会打死我的呀。”芹儿芹恐俱的叫道。 “就要让她们知道,一帮生不出儿子的货。你要能给我生儿子,我就让你过太太的生活。”付侍卫扯下芹儿的裤子,纵身压住芹儿,芹儿动弹不得,又怕被人看到,只好任由付侍卫糟蹋。 不久芹儿害喜了,付侍卫公开说: “生男孩就纳你为姨太太,生女孩就回家走人。” 几房姨太太们面面相觑,都暗暗地恨得咬牙切齿,怎么都想不到一个不起眼的小丫环会同老爷有染,这让她们面子上都挂不住了,于是都希望看到芹儿生下女儿后好滚蛋,不再在她们眼前出现。 付侍卫看到芹儿的肚子一天天凸起来后,心中甚喜,吩咐家人不再让芹儿做家务活,只管好吃好喝待着,让几房姨太太们妒忌,时常趁付侍卫不在家时,摆弄点不相干的事气气芹儿,芹儿无奈,只得忍气吞声。 不久,芹儿果然生下了一个男孩,让付侍卫大喜过望,终于有了传宗接代的苗,也灭了众人的口,高兴得连着办了三天酒宴请乡绅和左邻右舍,还当着众人端正了芹儿的身份,芹儿抱着襁褓中的婴儿自觉终身有靠,心里忍不住一阵喜悦,从此付侍卫晚晚都在芹儿房中陪她们母子,还给芹儿添置衣裳手饰,把几房姨太太全抛到了脑后。 然而几房姨太太哪里容得下一个丫环踩着她们的肩膀上位,大太太和二太太经常串门聚在一起嘀咕着挤兑芹儿,三太太则每天闲言碎语、指桑骂槐,付侍卫懒得理踩,只嘱咐芹儿小心喂养婴儿,以后这宅院的女主人就是她,芹儿喜不自禁,经不起付侍卫的引诱,还未出月子就同付侍卫同了房。 一天,大太太和二太太打着探视芹儿的晃子,趁付侍卫不在家,二人一起来到芹儿房中,大太太给芹儿带来一个银坠,亲自给芹儿带在脖子上,二太太给小婴儿送来一双银镯,在大太太的帮忙下给小婴儿也带上,完后二人还不住地称赞芹儿的肚子争气,以后会把她当妹妹待,芹儿未料想昔日自己服侍过的二位太太竟对自己这般示好,也就当真地将她们称为姐姐万分感激,三个女人在一起闲聊了一个下午,二位太太才起身离去。 “我就奇怪了,你们竟会低三下四地去看一个丫环,她受得起吗?”三太太站在走廊边问道。 “人家生了儿子,当然受得起,不像我只会生女儿。”大太太回答道。 “你好歹还有女儿,像我这生养不出的,以后就要听她使唤了吗?我呸。”三太太不服气道。 “你要有能耐就去同她比比,人家现在可是金贵身子哟,那穿的戴的不知好过我们多少。”二太太妒忌地说道。 “哼,不就是仗着年轻妖媚嘛,就这种丫环身份也想和我平起平坐,我都替她害躁。”三太太大声嚷道。 “你小声点,让人听了去。”大太太故意提醒道。 二太太拉拉大太太衣角,二人赶紧走开了,三太太仍不解恨,索性走到芹儿房外,好一阵破口漫骂,芹儿在房内听到后,虽心里有气,但也不好同三太太当面顶撞,只好忍着,待付侍卫回家后,连哭带撒娇地向付侍卫诉说了一通,付侍卫禁不住芹儿纠缠,跑到三太太房里训斥了三太太。 “你要再敢胡闹,就给我滚蛋。有本事也给我生个儿子出来,我一样也供着你。”付侍卫骂道。 “你这没良心的,当初娶我过门时你是怎样求着我家的,一转眼就变了心。”三太太哭着说道。 “自己肚子不争气,怨得着我吗?”付侍卫大声说道。 “你不就是想要儿子吗?今天同丫环生,明天就同老妈子生,是个女人你就、、、、”三太太话还未说完,付侍卫抬手就是一记耳光,将三太太打得口鼻流血地坐在地上,恨恨地摔门而去,三太太随手拿起一个瓷瓶砸向门口,瓷瓶“哐当”一声碎了一地,三太太一阵嚎哭。 芹儿满月后,除抱了一次婴儿走出屋来晒太阳外,就一直少有出屋,原来是因同付侍卫在月子里同房后患上了“月痨”,下身一直不清爽,也不好意思同人讲,只让佣人帮着出去请郎中配了药回来煎着吃,却一直未见有好转,时间一长竟痛苦不堪,连喂婴儿吃奶都不能行,付侍卫专门找了郎中来瞧,却已是病入膏肓,院里的太太们得知后,表面上过来敷衍几下,其实心里早已是幸灾乐祸,更有三太太趁着众人不备,饲机在婴儿的食物里下了药,于是不久,不经世事的芹儿带着幼子郁疾而终,付侍卫也由此一蹶不振。(未完待续。) 第一卷 第六章 盛昌从古城来到广州后,跟着付侍卫托付的熟人一路找寻在广州的朋友,又经朋友的朋友帮忙,几经周折才进入广州学堂求学,由于付侍卫交与盛昌酬劳帮忙的朋友银子丰厚,盛昌得到学堂管事的青睐,给安排在较好的宿舍。从此,盛昌开始了求学的生活,慢慢地习惯了学堂里的各种规矩。 时值爆发了轰轰烈烈的反帝国主义军阀的革命运动,这次革命运动席卷全国,规模之宏大,发动群众之广泛,影响之深远。中国共产党在广州举行第三次全国代表大会,讨论中国共产党员加入国民党的问题。盛昌逐渐接受到新民主主义思想传播,心中的激情被点燃,同激进青年一起投入反内战运动,晚上印制传单、奔走大街小巷张贴,白天听爱国人士演讲、组织学生游行等,渐渐地引起了共产党人的重视,加入了进步团体,积极地参与各项活动。不久被国民党发现,列入逮埔名单,为躲避国民党的追捕,盛昌听从组织安排日行夜赶逃回了古城,手里还带着一叠来不及销毁的传单。 回到古城后,盛昌先到以前住的房舍去找叔叔付侍卫,却听到叔叔早已搬出,如今住在“四方井”巷的歪门斜道宅院,盛昌沿着街道一路找去,找到了“付宅”,对叔叔能在古城置下这么一栋宅院深感诧异。 然而在“付宅”里,盛昌同叔叔经常是说不上几句话叔侄间就翻脸,付侍卫警告盛昌不许加入什么激进组织,认为那是要掉脑袋的,把书读好谋个差事才是正经事。 “家要灭了、国要亡了,还怎么读书?”盛昌说道。 “那不是你操心的事,你个小毛子别跟着瞎胡闹。”付侍卫一脸不屑地说道。 “追求自由、平等有啥不好?这怎么说是瞎胡闹?”盛昌嚷道。 “你小子要不听我的话,我先断了你的银子,再赶你出这个门。”付侍卫警告道。 盛昌负气跑出家门,漫无目的独自在街上游荡,不知不觉走到了洪氏布店,正巧遇见灵芝送两位太太出门来,盛昌本想跟进布店,但因手里还拿着传单,怕被发现,四下看了看,想想又继续朝前走,到了祝圣桥,站在桥中“魁星楼“下面,望着向东流去的河水不由感叹。 初次离开叔叔去广州时是那样的恋恋不舍,却没想到回来后同叔叔是这样的格格不入,家里房子变大了,婶婶、姊妹都有了,然而却没有家的温暖,女人们整天斗来斗去,宅子里虽不缺吃穿用度,可却像是一个冷冷的冰窖,时间一长就有可能把一家人吞没。 盛昌向往在广州的日子,每天过得是那样的精神振奋、风风火火,与学友之间的交谈总是那样的富有激情,大家虽然都没有一个像样的家,但心却都是有归属的,每天再忙再累也不觉得,特别是晚上跟学友住在一起讨论时政,各抒己见,畅快淋漓,时间虽晚,个个却是意犹未尽。 而回到古城后,恍忽是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日子过得平静、安祥、随和,不受外界干扰,就如那向东流去的河水,每天安静地穿城而过流淌,不会激起任何波澜,人们都各自忙碌自已的活路,不会去想着还能把日子过出新的花样。 逃离广州的时候,盛昌并没看到有什么危险,可是组织上已明确告诉他,同他一起共事的已进了局子,他若不赶紧走,不但会被抓埔,还可能会连累影响到组织,先回古城避开风声,待躲过一阵,风平浪静后,组织上自会联络他。 走进“四方井”巷道,盛昌边走边想如何将手里的传单藏到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到家门口后一抬头,门上的木制牌匾让他眼前一亮,仔细看了几遍,甚是妥当,见院里没人,逐悄悄从院里搬出个木凳,站在木凳上,将传单塞进牌匾背后木缝里,一扭头,忽看见牌匾背后有石刻的“方宅”二字,正心中纳闷,听到院里有响声,赶紧跳下来把木凳匆匆塞进大门背后,拍拍手,装着若无其事样子径自回房。 晚饭后,盛昌在房里无聊地翻着从广州带回的杂志,无意看到一张插图上的少女好像在哪里见过,却一时怎么都想不起来,于是把杂志丢在一边,一头倒在床上,翻了几次身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第二天下起了雨,盛昌在房里百无聊奈,心想去广州看看情景如何,可又怕犯了组织规矩,而在家里却和家里的人都说不上话,对叔叔更是不敢说出真话。走到窗前,看到一个小丫环正吃力地在用力撑一把油纸伞,便跑出去帮忙。 “你要去哪里呀?”盛昌问道。 “去洪氏布店给大太太取衣裳,偏遇上下雨。”小丫环说道。 “这下雨路不好走,反正我没事,不如我去帮你取来吧。”盛昌说道。 “这怎么行?你是少爷,哪能让你去做这事,回头让太太知道,又得骂我偷懒了。”小丫环忙不迭地说道。 “没事的,这去布店还有点远,万一太太要叫你做事又找不着人。”盛昌劝道。 “嗯,那好吧,只是这伞可不好用,你当心点。”小丫环将油纸伞递给盛昌说道。 “没事。”盛昌接过油纸伞,转身走出门去。 因下雨的缘故,来“四方井”巷子里担水洗菜的人不多,盛昌撑着伞走在被雨水冲洗干净的青石板上,发出“啪啪啪”的响声,走出巷子后,街上依旧人来人往,有撑着伞的,有头戴斗笠的,相互穿插,雨滴顺着伞边、斗笠边和屋檐边落在人衣服上,盛昌撑着伞左挤右让地穿过街,进入雉堞城门洞口,然后沿着台阶走到码头边,等着船家划船过来。 此时码头边空无一人,盛昌独自一人撑着伞站着,细雨濛濛,微风吹拂,河面泛起一层水雾,沿河的吊脚木楼恍惚生长在水中,那在河中摆渡的小船轻轻摇晃着,犹如从一幅田园山水画中走出来,船抵岸边后,盛昌一个键步跳上船,丢了一个铜板在船上铁罐里后,然后走到船头,划船艄公照例一声“开船了”,那长长的尾声成了雨中古城的写照。 由于下雨,来布店的人不多,此时只有灵芝、桂花和洪顺三人在店里,洪顺正在教桂花识字,灵芝则坐在制衣案桌前低头裁剪布料,盛昌在门口站了一会,看到灵芝的模样,才想起昨天那幅插图上的少女原来是和灵芝相像,难怪只觉得是在哪里见过,特别是那眉宇间的灵秀,看上去是那样的超凡脱尘,那清澈的双眸犹如一双会说话的眼睛,只要朝你看上一眼,你就会明白她想说啥,也许只有这古城的山水才蕴育出这么聪慧的女子。 盛昌刚走进门,灵芝、桂花和洪顺三人不约而同地都抬起头看他,盛昌径自朝着灵芝那里走去。 “小姐,我来取衣裳。”盛昌说道。 “你?好像你没来我们这里做过衣裳呀。”灵芝仔细回想道。 “哦,不是我的,是我大婶娘的。”盛昌笑着说道。 “是哪天做的呢?是哪样花色?”灵芝问道。 “这?我可不清楚。”盛昌挠挠后脑,不好意思地回答道。 桂花从未见过竟不记得做衣裳的取衣人,不由感到好笑,放下手里的画册,站起来走过去说道: “少爷,你若记不得,那你就取不到衣裳了。” “那怎么办呢?”盛昌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回去问清楚了,明天再来吧。”洪顺说道。 盛昌遗憾地转过身,慢慢走到门前,一边回头看灵芝一边用手撑伞,不小心把油纸伞的一棵伞骨弄坏,伞打不开了,洪顺见状,帮着盛昌试了试,还是不行,灵芝走过去,从盛昌手里接过伞来看了看,回到制衣案桌前,小心用剪子跟尺子将伞骨接上后,递给盛昌说道: “你拿回去,用点灯油擦一擦,骨子有点涩了。” “谢谢,你的手真是巧。”盛昌由衷地赞叹道。 “那当然,灵芝是我们这里手艺最好的,好多太太小姐都穿她做的衣裳呢。”桂花说道。 “哦,你叫灵芝,真是名符其实。你们二位怎么称呼?” “我叫洪顺,她叫桂花,是灵芝的好姐妹。”洪顺介绍道。 “他可是我们这布店的小少爷。”桂花指着洪顺笑着说道。 “哦,失敬。我叫盛昌,在广州学堂求学,放假回来没事,就出来走走,顺便帮着取衣裳。”盛昌说道。 “我是在上海学堂求学,也是放假回来没事,我爹爹让我来帮帮手。”洪顺说道。 此时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桂花望着大雨发愁道: “这雨要再这样没完没了地下,我们的生意就不好做了。” “你平时不是说忙得很,现在稍稍轻闲一下,又闲不住了。”洪顺说道。 “生意不好,我们的工钱就会少呀。”桂花调皮地说道。 “等我把这件衣裳裁剪出来,你就有事情做了。”灵芝笑着说道,然后转身回到制衣案桌前,扭头看看站在各色布料前流连的盛昌,恰遇盛昌也转过头来看她,灵芝抿着嘴微微笑笑,便开始做活。 盛昌转了一圈后走向洪顺,询问他在上海求学的情况,洪顺一一告诉了他,盛昌也讲了自已在广州的情况,二人越说越兴奋,把灵芝和桂花抛在了一边,桂花慢慢走到灵芝身边,拉拉灵芝的衣角,用眼色示意她,灵芝看了他们一眼,把剪好的一块衣料递给桂花,桂花拿起针线开始缝制。 过了一会,洪顺看了看天气,提议关门打烊算了,好早点送灵芝和桂花回家,灵芝收拾完手上的活计,同桂花戴上篼笠,准备出门,盛昌说道: “篼笠太小了,遮不着雨,会打湿衣裳的,你俩用我的伞吧,我同洪顺戴篼笠。” “那你们也会打湿衣裳的呀。”灵芝说道。 “我们俩是男的,这点雨不怕。”盛昌笑着说道。 “把篼笠给我们吧。”洪顺伸手说道。 于是灵芝和桂花一起撑着油纸伞在前面走,盛昌和洪顺各戴着篼笠跟在后面,雨越来越大,借着风势,似要将他们的油纸伞和篼笠掀翻,灵芝和桂花紧紧地拿着伞柄,两人抱着一起朝前走,风吹起她们的衣裙头发,雨点趁机打在她俩的脸上身上。盛昌和洪顺边走边用手捂着头上的篼笠,身上却全被雨淋湿,俩人紧跟着灵芝和桂花,直到将她们送到家才转身回去。 第二天,洪顺发起高烧,浑身难受,让洪太太好生心疼,洪老板请来郎中仔细瞧,系寒气袭身,需在家躺两天,郎中开了药方交与洪太太便告辞,洪老板送走郎中后,因掂记着布店,怕灵芝和桂花在店门口久等开门,便先出门去布店。洪太太扶着洪顺躺下,拉拉被子帮着盖严实,便赶紧出门去抓药,回来后翻箱倒柜找出药罐开始煎药,不时探头进屋看看洪顺有什么不舒服。 “娘,我口渴,要喝水。”洪顺叫道。 “好,来了来了。”洪太太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小跑进屋,拿起暖水瓶倒了一杯开水,一时又觉得有点烫,于是倒掉一点,兑上凉水,走到床边递给洪顺。 洪顺接过一口喝干,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对洪太太说道: “娘,我爹呢?” “去店里了。”洪太太答道。 “不知道灵芝她们昨天怎样?会不会也像我一样生病?”洪顺说道。 “你先管好你自己吧,昨天那么大的雨,咋就不知道避一避呢?”洪太太叹气道。 “那雨一直下,不见停,怕灵芝她们回去晚了不好,所以才赶着走。”洪顺说道。 “好了好了,少讲点话,我去看看药熬好没有。”洪太太边说边走出去。 洪顺直觉得头疼,想起身却浑身没劲,只好躺下闭目养神,一会,洪太太端着煎好的药走进屋来,扶着他把药喝下后,仍就让他躺着睡。 洪老板赶到布店,果然见灵芝和桂花正站在店门前等,于是一边开门一边告诉她俩洪顺生病一事,让灵芝和桂花都好生挂念,洪老板说有洪太太在家照料,想是吃了药后在家躺两天就会没事。灵芝见洪老板嘴上说得轻松,可神情间却甚是牵挂,便同桂花一起让洪老板安心先回家去,店里交给她俩,待关门打烊后,俩人一起关好门再过去探视洪顺。洪老板想了想,觉得在理,便先行回家去了。 因天空放晴,今天来店里的人较多,买布的、取衣裳的把灵芝和桂花好一阵忙碌,直到中午送走几位太太小姐后,店里才稍稍安静些,桂花重新将布料整理好,灵芝坐在制衣案桌前却心神不定,不时向门口张望,一不留神,手指头被针扎到,不由“啊”了一声,桂花赶紧跑过来问道: “咋啦?” “针扎手了,没事。”灵芝边说边将手指放进嘴里吸吮。 “看你今天心神不定的,有啥事快告诉我。” “你说,昨天那个盛昌少爷今天会来吗?”灵芝犹犹豫豫地低声说道。 “不知道呢,洪顺少爷都生病了,他会不会也病了?或是昨天没取到衣裳,回去挨骂了。” “他俩都是在学堂读书,但却不太一样,我也说不好,感觉洪顺少爷像我们古城的人,盛昌少爷不像。” “为啥?”桂花好奇地问道。 “盛昌少爷对古城什么都好奇,虽说是出去念书,可也不至于对古城什么都不记得呀,而且他说话好谨慎呀,总怕露出什么似的。”灵芝说道。 “这我倒没注意,现经你这么一说,确实是有点啊。”桂花若有所思道。 “咱们背后这么说他们,好不好哟?”灵芝红着脸凑近桂花说道。 “这里就咱俩,又没外人,怕啥?”桂花笑着说道。 二人正说着,忽见盛昌带着一个小丫环走进来,盛昌开口说道: “我记不清衣裳的花色,所以带她来了,让她来告诉你们吧。” 小丫环伶俐地朝着折叠在一起的衣裳扫了一眼,伸手指向第四件,灵芝取出来,先展开让小丫环确认后,然后重新折好包上递给她,收了银子放进柜里,小丫环转身给盛昌行下礼,便回去了。盛昌四周一看,没见到洪顺,问过得知洪顺生病后不由感慨: “莘莘学子,还需强身健体,否则就成了满腹空伦理的老朽了。” “你说的是啥?我们听不明白。”桂花说道。 “是你们学堂里教的吧。”灵芝说道。 于是盛昌同她俩说起广州学堂里的趣事,时不时回避一下进步团体之事,让灵芝和桂花听得入神,因为盛昌这广州学堂跟洪顺说起的上海学堂确实不一样啊,三人聊着不知不觉快到打烊时间了,桂花捂着肚子说好饿,盛昌问她俩想吃啥,桂花不好意思扭头看向灵芝。 “一会回家再吃吧。”灵芝说道 “我都饿得走不动了。”桂花嘟嚷道。 “我看这附近有几家卖吃的,不知你们爱吃啥,说了我去买。” “我想吃肖家的米豆腐,灵芝也爱吃。” “你们等着。”盛昌快步走出去后,没多久就端来两碗米豆腐,俩人害羞地接过来慢慢吃着,盛昌则帮着她俩把门面板搬到门前准备上板。 灵芝和桂花吃完米豆腐,盛昌把碗筷拿回去还了后,回来帮着上门板,灵芝把柜里的银子清点完,用袋子装好拿在手里,三人相约一起去洪老板家看望洪顺,走在路上,盛昌看到卖糕点的店铺,便停下来称了两盒糕点包好拎在手里。 “那我们也买点东西吧。”灵芝对桂花说道。 “你们不要买,只管把银子拿好交给洪老板就行,我是第一次去,总不能空着手。”盛昌说道。 灵芝和桂花觉得盛昌说得有理,便不再坚持,三人一起走到了洪顺家门口,洪老板见过盛昌,把三人引进屋里,洪顺得知他们三人来了,赶紧坐起身,洪太太接过盛昌带来的糕点,转身去给他们泡茶。 “你来就来,干嘛还这么客气。”洪顺对盛昌说道。 “光是来看你倒没啥,你这一病,可让你娘辛苦了,所以我是孝敬你娘和你爹的呀。”盛昌笑着说道。 洪顺一时不好意思起来,灵芝将银子交给洪老板,详细地告诉洪老板今天的账目,洪老板听得只管点头答应,将银子交给洪太太,灵芝走过来关心地问洪顺道: “病可好些?” “吃了药已好许多,没大碍。”洪顺说道。 “你这身体好没抵抗力呀,才淋点雨就病了,好焦人呀。”桂花嘟嚷道。 “我也正恨自己不争气呢。”洪顺说道。 洪太太端来茶水递给他们后,便同洪老板走出屋去,让他们四个年轻人在一起闲聊。洪顺让盛昌、灵芝、桂花坐下说道: “我还一直担心你们几个呢,怕你们也生病,那天雨实在太大了。” “你以后可得多多地锻炼,男人们都要有一个强健的身体才行啊。我看你爹娘把你当心肝宝贝地疼,可是把你娇惯了。”盛昌说道。 “你的爹娘真好,我好羡慕啊。”桂花说道。 灵芝默不作声,每次看到这类情景、听到这类话,心里就禁不住想起自己的爹娘,鼻子一阵泛酸,便低头喝了一小口茶掩饰。 “其实我也不想这样,我也想跟盛昌学学,多独立做好自己的事,可我就是在家爹娘管,在外亲戚管,管得我都没自己的主见了。”洪顺说道。 “我倒是想让人管,可我叔叔从不管我。”盛昌说道。 “那你爹娘呢?”灵芝问道。 “都死在战乱中了。”盛昌低头说道。 “你也是跟叔叔过,同灵芝一样呢。”桂花说道。 “是吗?看来咱们四人挺有缘的。”盛昌说道。 洪太太走进屋来,要留下他们吃饭,盛昌、灵芝、桂花忙站起来推迟,又嘱咐洪顺好生静养,然后一起离开洪顺家。 几天后,洪顺病愈,仍来布店,而盛昌同灵芝和桂花已熟悉,成了布店的常客,除时不时帮家里人买些布料、做些衣裳外,就是帮着洪顺一起干点杂活。进货来时,因一时找不到人手帮忙下货,洪老板焦急,盛昌二话不说,挽起衣袖就跑过去搬成捆的布料,将布料扛在肩上朝店里走来,洪顺也跟着过去,试了一下,却怎么都搬不动,可看着盛昌一人来回地扛,总觉内疚,想了一下,拿来剪刀剪开绳子,将几块布料摞在一起搬,一时也快了许多,灵芝和桂花在店里清理腾挪,也忙个不停,让洪老板看着十分过意不去,特别是看着盛昌大热天满头大汗地搬,浑身衣服因出汗而弄得湿淋淋,故吩咐太太上街去买了两个西瓜回来,待大家忙完,洗净手,用刀切开给大家分吃降署。 “盛昌,今天真是太谢谢你了。”洪老板说道。 “叔叔,别客气,反正我也没啥事,能帮上你们做点事情,我挺高兴的。”盛昌一边吃西瓜一边说道。 “看把你的衣服都弄湿了,脱下来我给你洗洗。”洪太太说道。 “别别别,一会我回家洗得了。”盛昌赶紧推辞。 “这湿衣服穿在身上,一冷一热要着病的,还是脱下来,我去帮你洗吧。”灵芝说道。 “这更不行,哪能让你帮我洗衣服。”盛昌不好意思地说道。 “你可别客气哦,想让灵芝帮着洗衣服的可多了,都排着队呢。”桂花笑着说道。 “你胡说啥。”灵芝朝桂花走过去要嘎吱她,桂花笑着躲开。 盛昌看着她俩逗趣,也不禁好笑,洪顺从店里拿出一件自己的衣服出来,递给盛昌,让他换上,盛昌接过来,转过身去脱衣服,灵芝和桂花也忙背转身去,待盛昌穿好衣服,俩人想去帮他洗时,盛昌却将衣服卷起拿在手里,不肯让她们洗,说拿回家去洗,众人只得作罢。 因天气太热,来店里的人比往常少了些,洪老板决定“立夏”这天歇业关门一天,避避盛署,也让大家都歇歇。四个年青人听了十分兴奋,盛昌提议去城外边玩玩,桂花说想去青龙洞看看戏,于是四人邀约一起到城东青龙洞去逛逛。 城东寺庙又名“青龙洞”,背靠青山,面临河水,五步一楼,十步一阁,翘翼飞檐,雕梁画栋,里面有藏经阁、宫室、书院及戏楼等,四个年青人平时都只是从门前路过,或是站在祝圣桥上张望过,从未走进里面去看个究竟,此时桂花和灵芝换上自己做的衣裳,手拿手绢走在前面,桂花一路上欣喜不已,东摸摸、西望望,还不时指着远处叫灵芝观望,盛昌和洪顺紧跟着她俩,四人从中元禅院入门,走上一排石梯,转过弯就到了藏经阁,共有三层,上去的楼梯十分狭窄,盛昌走在前面,回手拉着灵芝,灵芝拉着桂花,洪顺走在最后,四人走上二层阁楼,凭窗远眺望,祝圣桥和半个府城尽收眼底,桥上的“魁星楼”在阳光的映照下巍峨屹立,桥孔与水面的倒影形成了正圆,几艏小船穿桥而过,把那正圆划分为两半,沿河岸边的青瓦白墙配上碧绿清澈的河水,见城不见人成了古城的独特韵味。 四人还准备再登楼时,被一个道人阻止,说是藏经之地,不容外人近前。于是盛昌便带着他们三人下楼,穿过一打走廊,来到一个寺庙前,桂花看到有人烧香拜佛,就拉拉灵芝说: “咱们也去拜一个吧。” “以前我娘也爱信这个,但还是被……”灵芝欲言又止。 “你们要拜吗?那我去买香。”盛昌走上前来说道。 “我不拜,桂花拜吧,我等你。”灵芝说道。 “我也不拜,洪少爷呢?”盛昌转向洪顺。 “我拜一个吧,香我去买。”洪顺抢先过去买了香,分给桂花,两人站在香炉前点香,灵芝和盛昌慢慢走到边上的阁楼回廊上,依靠着回廊上的柱子,转身看着桂花和洪顺虔诚地烧香拜佛。 “你刚才说你娘怎么了?”盛昌问道。 “没啥。”灵芝摇摇头,转过身看着碧绿的河水出神。 盛昌见灵芝不肯说,也不便多问,只好没话找话道: “你看看他们两个,倒像是一对新人成亲。” 灵芝转身一看,洪顺和桂花正一起持香磕头,听盛昌一说,忍不住噗呲一笑。 “他两个要成亲,咱俩可有的忙。”盛昌继续说道。 “为啥?”灵芝不解。 “我得给洪少爷迎亲,你不得给桂花作伴娘呀,保不齐还得连夜赶做新嫁衣呢。”盛昌顺着说下去道。 “看你说的,竟象真的似的。”灵芝笑着说道。 “这些都是老俗,在广州那边,男人和女人穿戴好,坐在一起照张相就成了。”盛昌说道。 灵芝睁大眼睛看着盛昌,一脸不解,这时桂花和洪顺走过来。 “你俩在说啥?”桂花问道。 灵芝只顾笑而不答,桂花越发好奇,转向盛昌,盛昌脱口而出: “说你和洪少爷很般配。” “你瞎说。”桂花挥舞着手绢追着盛昌打,一不小心,差点被台阶绊倒,洪顺赶紧过来扶,弄得桂花越发不好意思起来。 四人来到戏楼处,找了张空桌坐下,点了吃食,专心看戏,台上正在演“四郎探母”,演到精彩处,台下看的人不由叫好。一个少爷模样的人从桌前走过,无意间看到灵芝,不由得停下脚步倒退回来端详,灵芝视线被挡,便左右两边偏着头看,这少爷也左右端详灵芝,灵芝看在了他一眼,便扭头朝一边去。 “哟,小姐长得好俊俏,好像在哪儿见过?” “少爷,这是那个布店缝制衣裳的。”一个尾随着这个少爷的侍从跟过来答道。 “哦,小姐,能不能给本少爷缝件衣裳,尺寸嘛,到我家来本少爷脱光给你量。” “不用小姐量,我来给你量,你现在就脱光衣服呀。”盛昌站起来走过去说道。 洪顺和桂花也站起来护着灵芝,这少爷看了看盛昌,满不在乎在说道: “管你啥事?给我让开。” “光天化日之下调戏民女,禽兽不如。”盛昌义正严词道。 “你竟敢骂我,出去打听打听,本少爷是谁,不给你点厉害,你不知道锅儿是铁造的。小的,给我打。”这少爷一喊,那跟随的侍从上来就挥手,却被盛昌一把抓住,给扭了个反手,疼得急忙喊“少爷、救命”。 “反了你了”那少爷抓起桌上的茶壶就朝盛昌砸去。 “小心。”灵芝尖叫道。 盛昌偏过头,额头边被茶壶盖划了个口子,一股鲜血瞬间流了出来,盛昌顾不得许多,推开侍从,双手抓住那少爷,把他按倒在地狠狠地揍了几下,直到那少爷求饶,才放开他。 戏楼台上的演出也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式吓到,赶紧收了场。灵芝拿着手绢给盛昌擦拭血迹,心疼地问: “痛吗?” “没事,就破了点皮,你看,把你的手绢都弄脏了。” “还是去药铺敷点药吧。”洪顺说道。 “那人太可恨了,打得好。”桂花咬牙切齿地说道。 四人走出戏楼,沿着石阶从“万寿宫”走出来,到了街上的药铺,走进去让郎中敷了点药,然后将伤口包扎起来。 “好悬呀,差点伤到眼睛。”灵芝担心地说道。 “你回家会挨骂吗?”洪顺问道。 “要不我们一起送你回家吧。”桂花说道。 盛昌待郎中包好后,站起身笑着说: “这点小伤没事,你们别担心,还是先送灵芝和桂花回家。” 四人走出药铺,将灵芝和桂花分头送到家后才分散。 傍晚,灵芝坐在临河窗前,想着白天发生的情景,心里不由对盛昌多了几分敬佩和爱慕,长大以来,除了叔叔方民对自己的关心爱护外,盛昌是第一个站出来保护她的男人,想到每次同盛昌对视时,心里就扑腾扑腾地直跳,难道这就是少女的春意蒙动,一想到盛昌那健康的体魄、阳光的笑容、周到的关心,灵芝就心生起好感,而同洪顺在一起时却没有过这种感觉呀。想到这里,灵芝直觉得害羞,可又忍不住去往下想,像盛昌这样的男人是可以托付终身的,但不知盛昌是否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心里是否同自己想的一样,女儿家断断开不了这个口去问他的呀。唉,要是娘亲还在就好了,小时候自己一有烦难事,娘亲就给解围,查是现在……一想到娘亲,灵芝眼里不由闪出泪花,小时家里被绝杀的那一幕依稀而又模糊地映入眼前,不由自主地去掏手绢,却找不到了,仔细一回想,好像是在盛昌那里。 “灵芝,怎么还不睡?”方民走上楼来问道。 “叔叔,没事,我一会就睡。”灵芝赶紧用衣袖擦掉眼泪。 “咋的啦?谁欺负你,告诉我。”方民见灵芝伤心,小心问道。 “没有人欺负我,我、我、我想娘亲了。”灵芝倒在方民怀里轻轻地哭起来。 “哭吧,别憋着,这个仇我早晚要报。”方民咬着牙坚定地说道。 盛昌带着伤刚走进家门,就被付侍卫看见,把他叫住: “嗬嗬,还学会同人打架了,要不要我教你几招,以后可以少挂点彩。”付侍卫说道。 盛昌看了一眼付侍卫,一扭头径直朝自已房间走去。 “等会河对面的王家来人攀亲,你少给我脸色看。”付侍卫气哼哼说道。 盛昌走进房间,对着镜子照了照,看看包着的伤口,忽瞧见衣服领子上还有茶水和血的痕迹,顺势脱下衣服,一样东西随即从衣服口袋里掉落在地上,仔细捡起一看,原来是灵芝的手绢,上面已是血迹斑斑,便赶紧叫佣人打水来,自已亲自动手洗手绢,边洗边展开来反复地查看,直到彻底洗干净后,才小心地晾晒在脸盆架上,然后一头倒在床上盯着手绢,脑子里不时幻想着灵芝的一颦一笑出神。 回到古城以来,结识灵芝、桂花和洪顺是盛昌感到最开心的事,原以为无聊的日子因为有了他们竟变得有了生气,同洪顺有了谈不完的话题,桂花的调皮风趣是那样的率真,最让他动心的是灵芝,既有小家碧玉的清秀,又有善解人意的体贴,聪慧不失温柔,美丽不失端庄,那双灵动的眼睛里好似深藏着无数的秘密,吸引着盛昌总想一探究竟。 花媒人带着王家小姐风英和一名佣人沿着“四方井”弯弯拐拐的小道走到歪门斜道宅院门前,抬头看看门头,便直点头说找到了。风英身着洋式裙装,头戴网纱,手里拿着一柄小扇,好奇地打量着这别出心裁的院门,随即跟着花媒人走进院子,一边扇凉一边抬头打量着院子里的一切,跟在后面的佣人手里捧着礼盒,花媒人一眼看到付侍卫在客厅前坐着,便赶紧走过去陪着笑脸说道: “哟,付老爷,让你老久等了,我这紧赶慢赶的,一路上都不曾耽搁哟。” “怎么这小姐也跟来了?”付侍卫皱起眉头轻声对花媒人说道。 “人家可是见过世面的,一说是相亲,就要自个来见见,我也拦不住啊。”花媒人凑近付侍卫跟前说道 “这打扮可是新鲜。”付侍卫斜着眼端祥着风英点头说道。 风英站在院子里认真看了整个院落好一阵,才慢慢地走进客厅对花媒人说道: “这院子不错,古色古香,清静优雅,花大姨,这位是?” “这就是跟你说的盛昌他爹。”花媒人回答道。 “哦,是付伯伯呀,付伯伯好,怎么不见盛昌呢?都民国了,难道比我还害羞。”风英好奇地说道。 付侍卫第一次见识这么开放、这么不避讳、这么直截了当的小姐,倒失了往日的阵脚,讪讪地站起身,朝佣人说道: “去把盛昌叫来。”转身招呼风英等人落坐,又吩咐佣人备晚饭。 盛昌正专心地想着灵芝的事,佣人推门进来叫道: “少爷,来客人了,老爷叫你到客厅去。” 盛昌思绪被打断,从床上坐起来待了一会,极不情愿地跟着佣人走出来,一进客厅便站在了门边,用眼睛环视着众人,花媒人开口道: “哟,才几天不见,盛昌又长个了。” 风英微笑着站起身,朝盛昌走过来说道: “这是怎么了?咋这么不小心,我看看,这中药可没有西药好得快,回头我让人给你送点西药来。认识一下,我叫风英。” 盛昌勉为其难地伸出手说: “我叫盛昌。” 没想到风英却拉着盛昌的手不放,转身对其他人说道: “我们到院子里去说说话,你们在这里,我们不好说。” 风英也不管盛昌乐不乐意,径直拉起他便朝门外走,盛昌还没回过神来,便不由自主地跟着风英走出客厅,倒是把付侍卫和花媒人弄得傻了眼,也不好说啥,只好由着他们。风英和盛昌俩人走到院子东南角花廊下,风英才放开盛昌的手,告诉他自己一直在日本求学,回国后本想在广州做事,但广州一直打仗不太平,想着爹娘年纪大了,故先回来看看,却不想爹娘为了留住她,不让她再到外面闯荡,非要给她找婆家留下来,风英只因不想让爹娘伤心,才硬着头皮来相亲。 风英的坦率让盛昌不再那么敌视,又获知她也在广州待过,不由向她问起广州那边现在的情况如何,风英一五一十地告诉盛昌广州那边的情况,两人越说话越投机,竟聊得十分的开心,让付侍卫和花媒人远远看着着实高兴。 风英为了躲开爹娘的唠叨,加之同盛昌又聊得来,于是一连几天都主动跑来找盛昌玩耍,而盛昌又想多了解一点广州那边的事,也不想让灵芝、桂花和洪顺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和想法,就以养伤口为名,专门陪着风英在古城周边闲逛,头上的伤由于用了风英的西药很快地好起来,二人在一起说起广州、日本的经历,越说越兴奋,风英有时穿洋装,有时穿女学生装,每到一处都能侃侃而谈,她的见识让盛昌刮目相看,如果不是有组织上的纪律约束着,盛昌几次都差点要告诉风英自己在广州做的事情了。 风英同盛昌在一起时,总是把盛昌当成在日本求学的同学,反倒把相亲的事抛在了脑后,爹娘从花媒人那里知道结果后,放心不少,每天风英外出时也不再寻问,由着她去,这让风英更洒脱,索性开开心心地同盛昌到处游玩。 在布店里,灵芝仍是忙着给太太小姐们选布料制新衣,桂花时不时唠叨说好久没见盛昌来店里了,也不知他头上的伤怎样了,洪顺递眼色给她示意灵芝在侧,灵芝假装没看见,送走买布料的太太小姐后,埋头继续缝制,桂花走到灵芝跟前说道: “灵芝,那天盛昌可是为你受的伤,你也不想知道他的情况吗?” “他是少爷,在家肯定有人服侍的,再说咱们这里这么忙,也走不开呀。”灵芝无奈地说道。 “要不让洪顺去看看,店里有咱们,不碍事的。”桂花轻声说完后转身走向洪顺。 “洪少爷,你看我和灵芝都是女的,又走不开,要不你去看看盛昌少爷,如何?”桂花试探地说道。 “嗯,那好吧。”洪顺点头同意。 “等等。”灵芝站起身叫道。 桂花和洪顺同时回过头来,不知灵芝要干嘛,只见灵芝从衣袋里掏出几个铜板对洪顺说道: “你代我给盛昌少爷买点糕点带去吧。” “我这里有钱,你不用拿。”洪顺赶紧说道。 二人正说间,却不料想盛昌带着风英走进店里来了,让他们三人吃了一惊。 “灵芝,给你们介绍一下,这位是风英。”盛昌笑着说道 “灵芝,好美的名字,人也生得美丽。”风英惊叹道。 “这是桂花,这是洪顺少爷。”盛昌给风英介绍道。 “你们好,我叫风英,这几天听盛昌说起你们,所以特意要他带我过来认识认识。”风英大方地说道。 灵芝和桂花认真地打量着风英,特别是风英那一头卷发马尾,再配上她身上穿的洋服,英姿帅气,整个人的神态和她们完全不同。 “你好久没来店里了,还以为你再不来了呢。”桂花朝着盛昌嚷道。 “你头上的伤可好了?”灵芝问道。 “是用了风英从日本带来的西药才好得快。”盛昌对灵芝说道。 “哦,让我看看,是很好的。只是那天我那块手绢不知掉在哪里了?”灵芝说道。 “没掉,在我那,我洗干净了,可是今天忘记带来了。”盛昌内歉地说道。 “原来你们是在一起打架来着,还打出血了呀。”风英惊奇地问道。 “我们打架?哈哈哈!”四人不禁一起大笑起来。 随后盛昌提议大家一起去大河客栈小饭馆聚聚,桂花高兴地拍手响应,盛昌帮着洪顺上好门面板,灵芝和桂花清点好收银款项,洪老板正好来到店前锁门,灵芝将钱款交与洪老板,洪顺向爹爹告之他们五人要一起出去吃饭之事,洪老板接过钱款,点头同意。五人来到大河客栈小餐馆,点了几个小菜和一瓶酒,热热闹闹地边说边吃。 “刚从广州回来时,我真是感到无聊之极,幸好结识了你们大家,这几天又认识了风英,才觉得不那么无聊,来,为咱们的相识干杯。”盛昌边说边举起酒杯提议道,大家纷纷举杯响应。 “我在日本学到的茶道回来也没派上用场,外面世界乱哄哄的,还真不如咱们古城清静。”风英说道。 “我爹娘只是让我去上海见见世面,以后好回来帮他们管理布店。”洪顺轻声说道。 “你们都是见过大世面的,只有我和灵芝没出去过。”桂花边吃边说。 “你们说的外面的事,我和桂花都好奇,你们不会嫌弃我俩没见识吧。”灵芝自谦地说道。 “哪里的话,其实我们三个都还是在依靠家里,而你们俩个却已是在自食其力地帮助家里,倒是我们感到自愧不如啊。”盛昌说道。 “你们都是能做大事的,和你们在一起,我和桂花都长了好多见识呢。”灵芝说道。 “就是就是,这小饭馆我以前路过时就闻到香味,但从没进来过吃过饭,今天我可是要好好地吃一次。”桂花边吃边说道。 “咱们五个人,不管先前做什么,能相识并聚在一起,就是有缘,来,我提议大家再干一杯。”盛昌举杯说道。 “不管怎样,我们都是古城的人,今后我们就是永远的朋友,有福同享,有难同当。”风英豪迈地说道。 “我就喜欢风英说的这句: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桂花赞赏道。 “今后我们大家在一起就像五个兄弟姊妹,不离不弃。”洪顺说道。 “有缘千里来相会,愿我们永远不分离。”灵芝说道。 五人一边吃一边聊,十分地开心,不知不觉很快天便暗了下来,边上的其他客人都陆陆续续地结账离去,最后只剩下他们五人,餐馆老板和店小二坐在边上守着他们,饶有兴致地听他们海阔天空地胡侃,也不催促,灵芝见此觉得过意不去,便提议大家散了,洪顺站起来准备去结账,却被盛昌抢了先,俩人在那你推我抢,弄得餐馆老板和店小二都不知该收谁的钱,桂花看着他俩个这样,忍不住笑着说道: “你俩个别打架哦,要不我们三个女的都不知道帮谁。” “刚才都说要做永远的朋友,看这情形,好像吃了这顿就没有下次了啊。”风英打趣道。 灵芝想了想,站起身说道: “这样,你俩个来猜铜板,猜中的付账。”灵芝说完从衣袋里掏出一个铜板,双手背在后面去弄了一会,然后双手握紧拳头伸出来,让盛昌和洪顺猜,盛昌和洪顺俩人相互对视了一下,迟疑地走过来,盛昌猜灵芝左手,洪顺猜灵芝右手,桂花着急地拉过灵芝催促她展开手掌,灵芝微笑着慢慢地先伸开右手,众人好奇地一看,手掌里啥都没有,然后灵芝展开左手,只见左手掌里有一个铜板,盛昌高兴起来,赶紧跑过去付了账,洪顺笑着摇摇头。 结完帐五人走出小餐馆,因风英住得较远,盛昌便叫了辆人力车,让风英先坐上回家,盛昌和洪顺一起送灵芝和桂花,四人没走多远,灵芝忽然想起这几天正在给一位小姐做的手绢还没想好花样,明天那位小姐可是要来取了,不如照自己的手绢花样缝制,反正晚上也能做完,于是边走边把想法告诉盛昌。 “那你现在就同我去我家里拿吧。要不这样,洪少爷先送桂花回去,灵芝和我去取了手绢后,我再送她回家。” “那好吧。”洪顺答应道。 “灵芝,你可要早点回家呀,不然你叔叔又不放心了。”桂花叮嘱道。 “好的。”灵芝答应道。 四人分开后,灵芝跟着盛昌往回走,月明星稀,街道两边的商家都坐在门前乘凉,小孩子们相互跑来跑去地玩耍,盛昌带着灵芝从街中间穿过,直朝“四方井”巷走去。 “刚才亏你想得出猜铜板的方法,一下子就解了围。”盛昌对灵芝说道。 “那你是怎么一下子就猜中的呢?”灵芝好奇地问道。 “我看着你双手背在后面时,就想着你会左手握铜板的。”盛昌得意地说道。 “为啥?”灵芝不解。 “因为你的右手经常做裁剪,拿剪刀的时候太多了,手一定很酸。”盛昌试探地说道。 “这你都能想到?”灵芝吃惊地说道,心里却不由被盛昌的细心体贴感动。 “每次看着你的眼睛,我就觉得你的眼里装着许多故事,尽管你不说,亦或是不愿说,可我都想了解你。”盛昌温柔地说道。 灵芝红着脸低下了头,默默地跟着盛昌走,心里似揣着一只小鹿扑腾扑腾直跳,感觉盛昌好像把自己的心思看透了似的。盛昌扭头看着灵芝,在洁白的月光下,灵芝显得是那样的灵秀、娇弱、腼腆,楚楚动人,好似一块洁白的美玉让人忍不住想要保护她,盛昌不由伸出手拉住灵芝,灵芝想要缩回手,却被盛昌紧紧握住,只好由着他拉着往前走去。 俩人穿过街道,拐进“四方井”巷时,却不知道身后有一个人影悄悄地跟随着他俩,走进“四方井”巷道后,灵芝依稀觉得有些熟悉,拐过一道弯后,一栋宅院的大门紧闭着,盛昌刚说到了,就听身后一声喊: “灵芝,回来。” “啊!”灵芝受到惊吓,不由扑进盛昌怀里,盛昌不由分说双手搂着灵芝,转脸朝身后看去。 只见一个人影健步冲上前来,推开盛昌,挟持住灵芝便往回走,盛昌踉跄了一下,差点跌倒,努力站稳脚跟后,随即大声恐吓道: “你是谁?”盛昌边说边在伸手去拉灵芝,却被那人一把推开,气汹汹地说道: “别问我是谁,以后离我家灵芝远点。” “啊?”盛昌吃一惊,一时语塞。 “叔叔,这是为啥?”灵芝看清来人是方民,惊讶地问道。 “灵芝,这种地方你以后少来。”方民不由分说带着灵芝快步离去,盛昌惊愕地站在门前看着他俩人离开后发呆,半响说不出话,伸手摸摸脑袋,一时想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一慕是究竟是为啥,直到看不见他二人的人影后,才讪讪地走进家门。 方民带着灵芝回到家后,关上门,随灵芝走上阁楼房间,灵芝走到临河窗前站着,满腹委屈地看着窗外向东流去的河水默不作声,眼睛里泛着泪光,不明白方民为啥不让自己同盛昌交往。 方民走到椅子边坐下,稍稍待心情稍稍平静后,慢慢地对灵芝说道: “灵芝,从咱们家遭受那场灾难以来,一大家人现在就只剩下咱们俩人了,叔叔总想让你忘记掉那场惨不忍睹的悲惨情景,希望你过得开心快乐。咱们这些年来逃避躲藏的那些日子相信你都会记得,你当初可是整天整夜地抱着叔叔痛哭,一个劲地说要让叔叔带你去找你亲爹亲娘,你可知道叔叔当时心里的那个恨呀!如果当初不是看着你年幼,叔叔早跟他们拼命了。” “叔叔。”灵芝转过身来叫道。 “咱们回到古城后,叔叔怕钩起你对过去的回忆,所以就有意识地避开老宅远远的,我还听别人说咱家老宅一直没人敢住,荒废起的,就一直没过去看。谁料想道,越是想要回避,就越是要找上门来。”方民叹气说道。 “叔叔,我今天跟盛昌走进巷道时,只是觉得有些眼熟,一时没想起来,原来那是咱们家老宅呀,可怎么现在是盛昌家住在里面呢?”灵芝走过来依着方民的肩膀问道。 “这盛昌你认识多久了?他是做啥的?”方民问道。 “他在广州学堂读书,学堂现在放假,所以他就回来了。我听他说他也是同他叔叔一起生活,但不知道他叔叔是谁,一直都没见过。” “哦,是这样啊。灵芝,咱家这老宅的事你告诉过别人吗?比如桂花和洪顺。”方民问道。 “没有,咱们家的事我从不想对任何人提。”灵芝摇摇头说道。 “那就好,这老宅的事也千万别对任何人说起。等我抽空慢慢地打听这盛昌家的情况如何,只是你,今后可不许再去那里了。”方民叮嘱道。 “嗯,好的。”灵芝点头答应道。 “好了,你早点睡吧,别忘记关好窗户。”方民边说边站起身来,走下楼去。 灵芝关上门,又走到窗前放下窗户,然后慢慢地独自走到床前坐下,拿起还未做完的手绢,想了想又丢下,斜依靠着床柱子,脑子里把刚才发生的事重又回想了一遍。 从认识盛昌以来,自己根本就没问起过他家住在哪里?家里有什么人?况且这也不是一个女孩子随便打听的呀,这要让别人知道,可不得笑话自己。更没想到的是盛昌竟会同他叔叔住在自家的老宅里,他们是怎么住进去的?他叔叔又是干什么的?这些自己都一无所知。在同盛昌的交往中只知道盛昌在广州学堂念书,看他同洪顺那样谈得来,不像是他编造的。他同他叔叔究竟是不是古城人也全然不晓,这里面到底有些什么关联呢?灵芝只觉得头都想痛了,也理不出个思绪,便胡乱地倒在床上慢慢睡着了。 第二天,灵芝正在布店里忙着,只见盛昌拿着自己的手绢匆匆地走进来,一边递手绢给灵芝一边关切地询问: “昨天晚上你叔叔没骂你吧?” 灵芝接过手绢,摇摇头,自顾忙着,桂花走过来关心地问道: “你叔叔昨天又担心你了是吗?” “家里人担心是常有的事,我爹娘就经常爱跟我唠叨。”洪顺说道。 “你呀,只怕成了家你爹娘也会跟你唠叨。”桂花打趣道。 “谁成家啊?就知道你们几个在这里,盛昌伤一好,就把我给忘了。”风英边说边走进来。 盛昌不好意思给风英讲昨天晚上的事,又怕风英说出两家提亲的事来让灵芝多心,便不再多说话,风英径直走向灵芝说道: “灵芝,你的手巧,这太热天的,你给我做件衣裳吧。这是工钱,不用找零头。”风英说着把银子放在柜上,抬头看了一眼柜里面赖赖齐齐摆放着的布料接着说道: “我想要素静一点的,你帮我挑就是。” “那我先给你量量尺寸。”灵芝转身拿起尺子说道。 风英将手里的东西放在柜上,然后伸开双手,任灵芝前后上下地丈量,一边转身一边说: “我知道咱们古城有一个凉快的去处,就在出城四里地,你们大家有去过的吗?” “哦,你说的是铁山溪,就是那支大毛笔那里。”桂花说道。 “什么大毛笔呀?”风英问道。 “就是吴敬梓写《儒林外史》那里。”洪顺答道。 “有这个地方?我倒是没去过,要不咱们一起去玩一下。”盛昌说。 “你们倒是可以去,我和桂花可是要看店铺呢。”灵芝给风英量完尺寸后说道。 “没事,等我回去跟我爹说一声,这天太热,来买布做衣裳的人也少,关一天店门没啥。”洪顺说道。 “那就包在你身上了,我和灵芝等着你的回话。”桂花笑着说道。 洪顺答应着转身朝家里走去,灵芝带着风英在柜上挑布料,风英左挑右选都没找到合意的,灵芝看看风英身上穿的衣服颜色,然后从五颜六色的布料中抽出一叠白底浅紫碎花布料放在柜上,拉起布料头搭在风英身上。 “你觉得怎样?喜欢吗?”灵芝歪着头问道。 “嗯,这布料挺素静的,就它吧。”风英说道。 “你觉得怎样?喜欢吗?”灵芝歪着头问道。 “嗯,这布料挺素静的,就它吧。”风英说道。 盛昌看看店里暂时没有多少事,就对灵芝她们三人说道: “你们在这里忙着,我去准备些明天的吃食。” “盛昌少爷,要多备点水果,我爱吃甜瓜。”桂花笑道路说道。 “我爱吃葡萄。”风英歪着头调皮地说道。 “那你呢?”盛昌试探地问灵芝道。 “我?随便吧。”灵芝低头说道。 “随便是什么呀?你给我说说。”风英拉着灵芝打趣道。 “是的,我都没吃过呢?在哪里能买到?”桂花附合着风英说道。 “你俩好坏,故意是吗?”灵芝冲着风英和桂花说道。 “我怎么觉得不是我俩个坏,而是你在考盛昌少爷呢。”风英笑着说道。 “那盛昌少爷你告诉我们,随便是什么?”桂花转向盛昌问道。 “灵芝不过就随口一说,你俩个还没完没了了。”盛昌笑着摇头说道。 “你们俩个爱吃的,我都喜欢,这总可以吧。”灵芝说道。 盛昌同她们告辞后,先走出了布店,没多久,洪顺回来了,告诉她们爹爹不仅同意,还让他娘给他们预备好吃的,几个人兴奋不已,围在一起商量着明天外出的事宜,直到打烊,才一起上好门面板,关上店门,然后分头回家去。 第二天,艳阳高照,湛蓝的天空挂着丝丝云彩,五人约定在祝圣桥汇合,盛昌第一个先到,手里提着一包零食和水果,站在“魁星楼”下,左右顾盼,一会儿洪顺也带着一包吃食赶来。 “你也带这么多东西呀?”盛昌问道。 “这是我爹娘让我带着的,怕我们饿着。”洪顺无奈地说道。 “真羡慕你啊,有这么好的爹娘心疼。”盛昌由衷地说道。 “我都被爹娘包办得失了主见,桂花都打趣说我长不大呢。”洪顺无奈地说道。 “能同爹娘朝夕相处在一起总是好的。咦,她们三人咋还不来呢?”盛昌垫起脚尖两边看。 不一会,两辆人力车拉着灵芝、桂花和风英来到桥头,三人向着盛昌和洪顺招手,盛昌和洪顺赶紧提起东西跑过去,灵芝、桂花、风英三人坐一辆,风英撑着洋伞坐在中间,不时遮着灵芝和桂花,而桂花只顾高兴,顾不得太阳晒,不时回头叫盛昌和洪顺快点,盛昌和洪顺坐上后面一辆人力车,两人手里拿着吃食,看着桂花那高兴的神情,忍不住同她打趣。 “今天我们带了这么多吃食,你可得多消灭些,不能让我们俩人又提着回来。”盛昌笑着说道。 “你们放心,包在我身上。灵芝和风英抢不过我的。”桂花大声说道。 “桂花要是吃不完,就不准她回来了,把她留在铁山溪好啦。”风英打趣道。 “啊,你们不要我了,我可要哭了。”桂花假装哭起来,引得大家一阵好笑,连拉人力车的车夫也不禁回过头来看她。 大家一路走一路说笑,很快就到了铁山溪,果然见到一只硕大的毛笔横在溪口,架在一本书上,上写《儒林外史》,下面落款处刻着“吴敬梓”字样。五位年轻人下了人力车,付了车钱后,沿着溪边缓慢而行,只见山峰陡峭,峰峦叠障,丛林茂盛,一条清澈的小溪延谷穿林,欢畅跳跃而至,给寂静的山谷带来无限生机,果然是一个清静优雅的避署好去处。 有的地段需侧身而过,有的需拉住溪边的藤枝,有时五人一起脱下鞋袜、手拉手趟过小溪,任清凉的溪水浸湿衣裳,恍然走进了另一个世界,暂时忘掉了炙热的盛夏。 在一处平坦的鹅卵石沙滩,盛昌和洪顺铺开包着吃食的布巾,将带来的吃食摆放在上面,葱油饼、煮鸡蛋、油炸粑、鸡蛋糕、水果等,着实丰盛,而在溪岸边,只见桂花光着脚捡起岸边的鹅卵石朝一个劲地朝小溪里丢,灵芝弯着腰,在采摘溪边盛开的野花,风英则蹲在小溪边捉小鱼小虾,河谷风吹拂着她们的头发和衣裙,宛如三朵白莲花开在溪岸边,各具神态,各显风姿。 “这个地方可真是个世外桃源呀,难怪吴敬梓会选中这里著书立说。”盛昌说道。 “我爹爹常跟我说,咱古城是个好地方,有山有水有灵有性。”洪顺说道。 “但咱们热血青年,总不能守着家庸庸碌碌地过一辈子。我在广州时看到好多有志青年投身救国运动,追求民主、平等,那才是我想要的生活。”盛昌感叹道。 “你不会是受了进步组织的影响吧?”洪顺试探道。 “我觉得他们做的事情是在真正地救国。”盛昌慎重地说道。 “可那是有风险的呀,我在上海看到一些人被抓,有的还枪毙了。”洪顺担心地小声说道。 “风险肯定有,但总得有人去做。”盛昌坚定地说道。 “你俩在说啥?”风英走过来问道。 “没说什么。”盛昌一边示意洪顺一边说道。 “灵芝、桂花,快来吃点东西吧。”洪顺会意,赶紧岔开话题。 灵芝和桂花小跑过来,五人围坐成一圈,风英打开自己带的包,给大家推荐自己学做的日本寿司,桂花说像古城过端午节时吃的粽子,灵芝赞叹做得精细,随后把采摘的野花掐下一朵,与寿司搭配放在一起,让大家一阵称赞漂亮。 “真没想到咱们古城除了青龙洞外,竟还有这么凉快好玩的地方啊。”风英一边吃一边说道。 “我小时候听大人们说,咱们古城是上苍遗落在地上的一棵明珠,可我少有走出来到处看看,结识了你们大家,真是让我开了眼界。”灵芝说道。 “咱们古城是块风水宝地,有次我同家人爬上龙头山,往下一看,竟是一个太极八卦图。”桂花说道。 “有这么神吗?”洪顺不信地说道。 “真的,那大河关转弯那里就是太极八卦图上的那个圆点呢。”桂花吃着油炸粑说道。 “好像是这么回事。”灵芝点头说道。 “你们大家都有自己做的事,灵芝和桂花卖布做衣裳,洪顺帮家里爹娘打点生意,风英回家陪伴爹娘,可我呢?却是整天闲着无事,如果不是结识你们,我都不知道这日子如何过下去。”盛昌叹气道。 “你不是同我们一样吗?干嘛这样?”灵芝不解地问道。 “我只有同你们在一起时才开心,可一回到家,就感到压抑,整日里死气沉沉。”盛昌说道。 “可那终归是你家呀。”桂花说道。 “那不是我的家,只是我叔叔的家。”盛昌坚决地说道。 “这有区别吗?你不是同你叔叔一起生活的吗?”风英问道。 “我是爹娘临终时托付给我叔叔的,以前同叔叔漂泊时还好,现在却是格格不入了,一说话就呛。”盛昌说道。 “灵芝也是同她叔叔过,却被她叔叔照顾得好周到呀。”洪顺说道。 “是呀,灵芝只要回家稍晚点,她叔叔就会来接她,简直就像亲爹。”桂花说道。 “你们都过奖了,也许因为我是女孩的原故吧。”灵芝低头说道。 “我想了很久,可能过段时间我要走。”盛昌说道。 “你要去哪里?”灵芝脱口问道,其他三人也一脸惊愕。 “我想去广州。”盛昌说道。 “我也想离开,我在广州有友人,要不咱们一起走。”风英说道。 “我是同叔叔处不来,在家总是争吵。而你的爹娘那么想你,肯定不会让你走的。”盛昌说道。 “咱们才认识没多久,你们就要东走西散,唉!”桂花叹道。 “现在离开学也不远了,过段时间我也要回上海,不过,等我毕业后,我肯定是要回来的。”洪顺说道。 “你们三人这一走,就只剩下我和灵芝了。”桂花无趣地说道。 “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这段时间你们给我和桂花带来许多快乐,我们会记得你们的。”灵芝说道。 “别总说这样泄气的话,咱们今天既然出来玩,大家都开心点吧。”风英说道。 “对,都怪我影响了大家的情绪。好了,我不再说这些不开心的话了。”盛昌重新振作起来。 “不管今后我们在哪里,都要做一生一世的好朋友。”洪顺说道。(未完待续。) 第一卷 第七章 就在灵芝同盛昌等人外出这天,方民寻得个空闲,悄悄来到“四方井”巷,那熟悉的巷道、溜光的青石板、青瓦白墙呈现在眼前,方民一路慢慢走进,在“四方井”台边,依旧围着洗衣、洗菜、挑水、搓冰凉粉、纳凉的人们,大家边做边闲聊,洗完东西的走了,又接着来了另一拨,于是井台边就成了大家交换各路小道消息的场所,各种声音混合在一起,热闹而嘈杂,方民走近一洗衣老妇人,帮着她把满满的一桶水倒进洗衣的大盆里,随即蹲着同她聊了起来: “大婶,你可知道这巷里曾经住着的一户姓方的人家吗?”方民问道。 “哦,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不知道他家撞上了什么祸事?满门人都被杀了,残不忍睹。”老妇人边洗边说道。 “以前这巷道还闹了好一阵鬼,阴气太重,晚上都不敢出门。”另一位洗菜的妇人凑过来说道。 “那后来呢?”方民问道。 “后来来了这姓付的,天不怕地不怕地住进去,还娶了几房姨太太过日子,才好了些。”洗衣的老妇人说道。 “这姓付的咋就能住进去呢?”方民不解地问。 “有钱呗,用钱买通乡绅,就给撤了封条。”洗菜的妇人说道。 “这姓付的啥来头啊?”方民问道。 “从他面相看,决对不是咱们古城的人,但很有钱,官府都同他有瓜葛。”洗衣的老妇人说道。 “听说他还接管了方家的一些买卖呢。”洗菜的妇人接着说道。 方民还准备继续打听,忽听一阵脚步声走近,扭头一看,只见付侍卫带着两个家佣兵走过井台边,径直朝巷道里走去。多年不见,这付侍卫已有些发福,脱掉了军服,穿起了长衫,一脸的匪气中又带着商人的奸诈,经过“四方井”台边时,看着一众忙碌的人群,皱着眉头转过脸径直朝家中走去。方民低着头咬紧牙攥紧拳,目视付侍卫走过,老妇人则轻声地提醒他这就是那姓付的,连鬼都不怕,大家都惹不起,一般见着付侍卫都躲远点。见付侍卫走远,方民又同两个妇人闲聊了一会后,才慢慢离开了“四方井”。 方民万万没想到,自家的仇人付侍卫竟然堂而皇之地住进了老宅,真是旧仇未报又添了新恨啊,此时心里恨不得将付侍卫千刀万剐都难解心头之恨。更让方民没想到的是,灵芝却同付侍卫的侄子牵扯上关系,那晚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将灵芝带走,灵芝要进了老宅,还不知会受到什么样的伤害。 方民回到家后,从箱子底摸出手枪,一边擦试一边谋划着如何找付侍卫报仇雪恨,听到灵芝推门回来,赶紧把枪重新放好,然后出来见到灵芝,只见她郁郁寡欢地走上楼,方民跟着她走上楼去。 “怎么了?玩得不开心?”方民试探地问道。 “盛昌要走了,叔叔,我还没有搞清楚,盛昌家怎么会住在咱家的老宅呢?”灵芝皱着眉头问道。 “这事早晚会水落石出的,灵芝,你先别去想这事,等我弄清楚后再告诉你。”方民说道。 “叔叔,我总觉得,盛昌家是不是和咱家有仇啊?可我看盛昌不像是那种人呀?”灵芝脱口说道,倒让方民吃了一惊。 “盛昌是不像那种害人的,但是他的家人就难说了。灵芝,不管以后遇到什么,一定要勇敢坚强,活着比什么都重要。”方民语重心长地说道。 灵芝似懂非懂地走到窗前,用手支撑着下额侧头看着河水,一时陷入了沉思,方民见状,叮嘱她玩了一天也累了,早点休息,然后走出房间下楼去了。 灵芝只觉得心里疑团丛丛,凭心而论,她心里对盛昌是有好感的,而盛昌对自己也是有情有意的,如果不是那晚跟着盛昌去到“四方井”,叔叔突然跑出来制止,也就不会多出这许多的疑虑。盛昌的家人究竟是怎样的人?为何会住进自家的老宅?盛昌又为何同家人处不来,选择要离开?这些疑问一直萦绕在灵芝脑子里,总也理不出个头绪,特别是今天听到盛昌说出要走的事,心里只觉得七上八下的打鼓,挽留盛昌不要走,自己有什么理由呢?不挽留吧,今后又怎么去弄清他的家人情况?最重要的是,盛昌这一走,不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呢?他心里对自己到底有多少情份,灵芝很想从盛昌那里得知,可这能向当面他问吗?岂不会被人笑话的呀。 灵芝不得不承认,每次见到盛昌同风英在一起时,看到他们高谈阔论,志趣相投,就会觉得自己低了一截,学识见识都不如他们,心中好生羡慕,心想也许盛昌和风英才是般配的一对,自己不过是一个做衣裳的,论家境也相差太远,也许盛昌对自己的那点情意不过是出于一个男人对女人的保护,并没往心里去呢,否则的话,他也不会抛开这一切,要离开古城,看来都是自己多心了。 灵芝想到此,不由摇摇头,转过身放下窗户,走到床前,放下蚊帐,然后脱下鞋,熄了灯,钻进蚊帐里去睡了。 一连几天,盛昌都不到布店里来,风英因为娘亲生病,也出不了家门,洪顺也忙着准备回上海学堂的事宜,时不时才来一下,灵芝和桂花仍如从前在店里忙碌,洪老板拨打着算盘清点货款,算盘珠子在洪老板的拨弄下,时不时发出清脆的响声。 盛昌在房间里悄悄地准备着自己的行装,他打算临走时再告诉叔叔,省得被叔叔再三地盘问,其实盛昌知道,自己在叔叔眼里现在是可有可无了,不再似从前逃跑躲藏时那般相濡以沫,自己在广州学堂念书的这些年,叔叔除了按时给他汇钱外,也没有过多的话语询问,盛昌倒也乐得按自己的意愿行事,无所拘束,所以相信自己走时,叔叔也不会过多的在意的。 盛昌整理着物品,忽然想起自己放在宅院大门牌匾上的那摞传单,自己走了,这些东西可不能留在这里。盛昌推开窗户朝院里四下看看,见院里没人,便走出房间,来到大门口,从大门背后拿出条长凳放在门前,自己刚站上去正要伸手去取传单时,不料被走出来的付侍卫看见,径直走了过来。 “你这是干嘛?”付侍卫上下打量盛昌问道。 “不干嘛,我发现这门牌匾上好像有个字,所以好奇,想看个究竟。”盛昌赶紧把传单重新塞了进去,找出这个借口搪塞道。 “你小子还真是无聊没事干,吃饱了撑的。学堂快开学了,你也可以收点心了,早点做些回学堂念书的准备吧。”付侍卫边说边走回房去。 看着叔叔进了屋,盛昌悬着的心才放了下来,想想还是暂时不取,等哪天夜深人静后再寻个空隙来拿算了。 风英娘亲躺在床头,爹爹坐在床前陪伴着,风英端着刚熬好的药走了进来,爹爹站起身让开,风英坐在床边,一边对着药碗吹气一边说: “娘,快趁热喝了吧。” “药太苦了。”娘亲皱起眉头说道。 “我知道你怕苦,这不,给你准备了蜜饯。”风英从衣袋里掏出一包果脯说道。 “药不苦哪能治好病,风英亲自熬的药,你就喝了吧。”爹爹站在一边说道。 “来,我来喂你。”风英一手端起药碗一手拿着勺子搅着药汤,边吹边喂娘亲。 娘亲看看风英,又看看老爷,听话地一口一口喝了下去,风英用手绢给娘亲擦试嘴角,放下药碗,取出蜜饯喂娘亲,娘亲吃着蜜饯,露出温柔的笑容。 “你要能天天在我跟前就好了。”娘亲说道。 “你真是越老越糊涂了,风英长大了,总是会嫁人的呀,哪能一辈子守着。”爹爹说道。 “嫁人也不要嫁得太远,时不时还能回家来看看。”娘亲说道。 “看看你们,又来了,成天着急让我出嫁。”风英皱起眉说道。 “对了,上次托花媒人给你相亲的那家,一直不见你说,到底怎么样呀?”娘亲问风英道。 “还行吧。不知人家看得上我不?”风英站起身,端起药碗就往外走,只想避开娘亲的唠叨。 “我闺女这么漂亮,又留过洋,哪有别人挑剔的份。”娘亲追着说道。 “你也不要太过着急,倒失了咱们家的分寸,慢慢来吧。”爹爹劝娘亲道。 “风英要不成个家,她肯定还要跑出去的,一个姑娘家成天在外,我有多担心,这次好歹总算回来了,就不能让她再走了。”娘亲唠叨道。 “等你病好了,咱们再找花媒人问问情况吧。你刚喝了药,别想这些,先躺下睡会。”爹爹说道。 娘亲在爹爹的扶持下躺下休息,爹爹给她放下蚊帐,转身走出房间。风英坐在院里花廊下,手里拿着扇子扇凉,心里想着刚才娘亲问的话,不由想起了盛昌,虽然自己同盛昌很谈得来,可心里总觉得盛昌对自己没有情份,每次悄悄看见盛昌含情脉脉地望着灵芝,就明白了原由,只是不想捅破而已,况且也只有这样,自己才能在爹娘面前好过些,省去相亲的烦恼。而上次去铁山溪玩时听盛昌说出要离开古城时,觉得惊诧,不明白盛昌为何要离开古城离开灵芝,总觉得盛昌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 从日本回来,又在广州呆了段时间后,风英接触到了新女性思想,林徽因、陆小曼、张爱玲等新女性的生活方式让她改变了对生活的看法,觉得女人长大后不再是嫁人生孩子的工具,而是要有自己的思想,要活出自己的价值。只因接到家里来信才返回古城,呆了这段时间后,除了同盛昌灵芝他们在一起时玩得开心外,其余时间仍是一切照旧,自己最怕的就是爹娘说起相亲的事,所以当听说盛昌要离开时,竟也毫不犹豫地想跟着盛昌离开。 洪顺倒没什么收拾的,洪太太都帮着准备妥当,只是想着给上海的亲戚带点古城特产,什么霉豆腐、桃花豆豉、陈年道菜、天印贡茶等等,洪太太让洪顺满大街跑去买来分开包上,不停地交待洪顺这几包给谁、那几包送哪位亲戚。 “娘,我知道啦。”洪顺无奈地说道。 “这是最后一次捎东西去,等你念完书回来后,可就再没机会去了,所以那边的亲戚们都得照应到。”洪太太说道。 “灵芝和桂花都望我回来时,多带点新式裁剪书给她们。”洪顺脱口说道。 “你们这段时间经常在一起玩,你可对灵芝上点心没有?”洪太太问道。 “娘,我们都是五个人一起玩,我怎好给人家表白?”洪顺说道。 “二男三女,都不存在争抢的,我看盛昌和那个风英很般配,你选灵芝或桂花,我和你爹都没意见。”洪太太凑近洪顺说道。 “娘,你真是想媳妇想疯了。”洪顺笑着说道。 “你可别给我找外面的,我就看着灵芝和桂花顺眼。”洪太太说道。 洪顺无奈地仰头叹了口气,随即说要去店里有点事,便抽身往外走去,洪太太知道儿子是在躲开她,也只好摇摇头。 盛昌在院子看着佣人们打理花草,心里想着临走之前,怎样同灵芝她们告别,特别是面对灵芝,自己总是难离难舍,长大以来,盛昌还从未动过男女思念之情,没想到自从遇见灵芝后,就被她深深地吸引,她的一颦一笑、一娇一嗔让盛昌不由产生想要保护她的想法。可转念一想,要是为了灵芝在古城留下来,然后成家立业,也不过就是过着“一亩三分地”的小日子,大不了会帮着叔叔做生意,可这种生活却不是自己想要的,男子汉大丈夫怎能坐守家门庸庸碌碌地生活一辈子。盛昌向往着在广州那种让人热血沸腾的日子,尽管是血雨腥风,时刻冒着生命危险,但那种对美好生活的向往和憧憬总会让人奋不顾身地投入,只要大家齐心协力,相信不久就能改变现状,如果告诉灵芝这一切,相信她是会理解的,等自己到广州稳定下来后,再来接灵芝过去,一起去投入那美好的新生活。想到这里,盛昌只觉得信心满满,心里充实。这时只见叔叔付侍卫带着一个家佣兵走进门来。 “一群废物,这点事情都做不好。”付侍卫边走边气急败坏地说道。 “太大意了,以前都没遇到过。”家佣兵紧跟着付侍卫说道。 “你先去打听下,是什么来历,总得想办法把这条道铺平,以后才好做事。”付侍卫停住,转身对家佣兵说道,家佣兵点点头,转身跑出大门去。 付侍卫低着头自顾寻思着,没想正同盛昌撞了个正面,一抬头看是盛昌,没好气地说道: “你要成天闲着没事,就去帮我打理点镖局的事。” “你那镖局我才不去,整天横行霸道的。”盛昌边说边转身走开。 “你小子别不识好歹,我做这一切还不都是为了你,以后这些家产够你享受下辈子了。”付侍卫气哼哼地说道。 “你留着自己享受吧。”盛昌回过头说道。 “我看你真是翅膀硬了,你要有能耐就别回来呀。”付侍卫大声说道。 “我会自食其力的,我不会永远靠你生活,我也不想靠你生活。”盛昌说道。 “我真是养了个白眼狼,如果不是看在你爹娘的份上,信不信我揍你。”付侍卫挥起拳头说道。 “你也就这点能耐。”盛昌说完转身走出了大门。 付侍卫看着盛昌走出去,狠狠在抽了一口气,转身走进客厅。 盛昌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走着,被出来买东西的洪顺发现,洪顺见盛昌无精打采的样子,便走过来拉了他一下,盛昌见是洪顺,才打起精神,俩人边走边说话,到了祝圣桥头,竟见到风英独自一人站在桥边发呆,俩人忙走上前去叫她,三人又在一起闲聊了一下,便约起朝布店走去。 灵芝和桂花看到他们三人一起走来,很是高兴,桂花放下手里的活对他们说道: “难怪一早我就听到喜雀叫,原来是你们约起一起过来呀。” “看你们一个个都像怀揣着心事似的,都怎么啦?”灵芝问道。 “没什么,也许是要分开舍不得吧,盛昌明天要走,我提议,咱们今天一起给盛昌饯个行吧。”洪顺说道。 “我来安排,还是在大河客栈小餐馆吧。”桂花说道。 众人一致同意,打烊关门后,五人一起来到了小餐馆,餐馆老板和店小二一看又是他们几个,便招呼着带他们穿过过道,径直走到后面临河石栏边的一张桌面坐下,这里风景甚是秀丽,河对面可将青龙洞整个建筑群一览无余,特别是座落在岸边呈圆弧形凸起的莲花亭似蜻蜓点水伫立在河面转弯处,河水流到莲花亭处好似被莲花亭的风姿倾倒,不由自主地低着头转过弯向东而去。河面上清晰地倒影着青龙洞的身影,与岸上的建筑群相映成双,祝圣桥依然巍峨地跨在河面上,在夕阳的照耀下,“魁星楼”熠熠生辉。在这临河石栏边吃饭,就如同人在画里一般,盛昌落寞的心情也开始好起来。 “怎么样几位?这是我家新修理出来的,今天可是第一次用哦。”店小二说道。 “好美,在这里不用吃饭,光是看看风景就能饱。”灵芝说道。 “那我们就不用点菜了,光喝点茶就行。”风英打趣道。 “唉唉唉,咱们可是来吃饭的,不点菜,当心店家把咱们哄走,小二,你说是不是呀?”桂花说道。 “几位小姐打趣了,上次见你们几位在一起聊得欢,所以今天就给你们安排这个雅致点的,不会被别人打搅到。你们要信得过,就不用亲自点菜,我给你们安排好了,份量和菜品保你们满意。”店小二笑着说道。 “这样也好,只是别忘了给我们准备点酒,我们今天可要一醉方休。”洪顺说道。 “对,一醉方休,不醉不归。”盛昌说道。 “好的,你们先喝点茶。”店小二说完转身走进屋去。 “盛昌,上次听你说要走,没想到竟这么快。”风英问道。 “唉,我实在是不想看我叔叔的脸色啊!其实我也不想离开你们,可我如果再待下去,叔叔就会让我去他开的镖局做事,我想来想去,还是离开为好。”盛昌边说边偷偷看灵芝。 “我也想走,可娘亲生病一直没好,只好再呆段时间。”风英说道。 “我爹娘都给我备好了行装,过几天我就出发。”洪顺说道。 “你们这一直走,就只剩我和灵芝了,好没趣,你们什么时候才回来呀?”桂花说道。 “我半年之后就毕业回来了,到时哪也不去了。”洪顺说道。 这时店小二端着一个大托盘走过来,将各色菜品摆上桌,又将一壶酒放下,然后在各人面前摆上碗筷和酒杯。 “你们慢用,有事只管招呼我。”店小二说完离开。 桂花给大家一一斟上酒,洪顺端起酒杯说道: “盛昌兄,我敬佩你,你是有主见有胆量做大事的人,和你比起来,我就惭愧了。” “洪顺兄,快别这样说,每个人都有选择自己生活方式的自由。你的选择,也未尝不是正确的呀。”盛昌边说边同洪顺碰杯喝下杯中酒。 “我知道自己的缺点,可就是难以改变啊,特别是我爹娘一唠叨,我就失了主心骨。”洪顺无奈坐下说道。 “这也怨不得你,你是你爹娘的唯一儿子,你爹娘肯定是想让你留在身边的。”灵芝劝慰道。 “咱们每个人的情况不一样,所以不能大家都像我说走就走。”盛昌接着说道。 “你走后,我可能过段时间也要离开,只是我得先把爹娘安抚好。”风英说道。 “风英呀,你不知道我有多敬佩你,一个女人敢在外面闯荡,你们别看我平时胆大,可要是让我一人走出古城,我还真没这份胆量呢。”桂花笑着说道。 “盛昌是为追求他心中的梦想,我是为追求自己的价值,洪顺是为了完成爹娘的心愿。我们三人外出都有不同的目的。”风英说道。 “盛昌,自古好男儿志在四方,我爹爹当年也是这样离开我娘的,我跟着叔叔一起漂泊长大,听叔叔讲我爹爹在外面也是英雄好汉,所以我敬重你。”灵芝举起酒杯说道。 “我们三人相继离开后,你和桂花要相互照料。”盛昌说道。 “这你放心,我和灵芝早就是生死相交的姐妹了。”桂花说道。 “风英,我也敬你一杯,你给我和桂花带来了好多新奇的想法啊。”灵芝说道。 “等我回来时,我给你们再带些衣裳的新式花样来。”风英说道。 “那我就不用带上海的了,以后店里又增加广州的衣服式样,如果风英去日本的话,不妨也带点日本的式样。”洪顺说道。 “你们走后,一定不要把我们忘记了,要记得回来看我们。”桂花说道。 “请你们相信我,我会回来的。咱们今天就一言为定,到时咱们一定要重新聚在这里,一起把酒言欢。”盛昌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五人边吃边聊,不知不觉天黑了下来,店小二给他们点上蜡烛,又将窗前挂着的灯笼点亮,此时沿河人家星光点点,河水泛着片片亮光,偶有画舫小船划过,从河中飘来缥缥缈缈的歌声,让人倍感惆怅。 盛昌因喝多了点,头开始有点昏昏沉沉的,不一会就倒在桌上睡着了,灵芝几人又坐一一会,见盛昌未醒,担心他会着凉,洪顺推了推盛昌,盛昌迷迷糊糊地醒来,于是洪顺几人决定一起送盛昌回家,免得他叔叔不高兴,迁怒于他,于是洪顺扶起盛昌走在前面,灵芝三人走在后面,五人一起朝着“四方井”巷走去。 方民下午把何家的账目盘点清楚后,独自回到家里,见灵芝还未回来,猜想着又是同桂花她们一起在外面玩去了,于是随便做了点饭,边吃边想起在“四方井”巷道见到付侍卫一事,特别是一想到付侍卫那邪恶的嘴脸竟住进了自家的老宅,心里一阵怒火中烧,竟连饭也不想吃了。 方民放下碗筷,走进里屋把藏着的手枪拿吧出来,找出布用力擦了擦,心里想,何不趁此时天黑到“四方井”巷去走一趟,那个叫盛昌的现在肯定是同灵芝他们在一起,咱上辈人的事情最好别让灵芝他们掺和进来,眼下这个机会正好避开,而自己也可以单独去会会付侍卫,尽管这么多年未走进老宅,但里面的地形自己甚是熟悉,可以揪住时机一枪结果这付侍卫,给一家人报仇雪恨。 方民想到此,四下里找出两个空瓶子来,装满灯油后,将盖子扭严实,把瓶子捆绑在腰间,然后把子弹装进手枪,别在腰背后,衣袋里放进一只火机,拿起一块黑布巾把脸遮住,随后手拿一副绳子悄悄地走出家门,沿着河边石径摸黑朝“四方井”巷道走去。 方民来到了老宅大门前,四下里看看没有人,便将绳子带钩的一端往门牌匾后一扔,绳子牢牢地挂住,方民小心地用力试试,然后一个健身沿着绳子攀上门牌,刚站稳脚跟就听一阵唰唰声,只见一叠纸掉下去,散落在门前,方民屏住呼吸一动也不动,等了一会没见院里有动静,逐轻身一跃,翻进了院墙,沿着墙根处躲着察看院内的情景。 回想起十多年前,方民和堂兄方轩曾在这院子里玩耍戏嘻,花廊下、井台边留下他们的欢乐笑声,老太爷总是坐在正厅内慈详地看着他们一前一后地追着跑。记得有一次俩人悄悄地偷了一包火药出来,准备躲着做鞭炮玩,没想到被佣人发现了,俩人便将火药埋在花廊下,然后打死也不肯承认。后来俩人长大后一起参加了北伐军,一家男女老少依依不舍地送他俩人走出大门,谁知这一走竟成了生离死别。 方民想到这里,心中怒火满腔,堂兄方轩虽不该同那三姨太有瓜葛,可如果不是这付侍卫从中作梗,挑唆使坏,方轩也不至于被陷害,自己也受到牵连,一家老少都葬身血海,自己不得已逃避深山,隐姓埋名带着灵芝过日子,所经历的这一切全是拜这付侍卫所赐啊!此仇不报,如何对得住九泉之下的亲人。 方民见院子里没人,便把腰间装满灯油的两个瓶子解下来,打开盖子,沿着屋沿角一边倒一边注意观察着动静,刚倒完就听到有人走出来,连忙躲闪到一边。 只见付侍卫气势凶凶地从里屋走出来,后面跟着一个佣人,付侍卫边走边让佣人出去去帮他买瓶酒和几个下酒菜,然后一屁股坐在正厅太师椅上,手拿蒲扇不住地扇凉。那佣人刚走出大门便看到门口一地的传单,连忙全部捡起来返回来交给付侍卫。 “哪来的?”付侍卫惊恐地问道。 “不晓得,我在大门口捡的。”佣人小心答道。 “这可是要掉脑袋的呀,快去,把它全部都给我烧掉,不要留下任何痕迹。”付侍卫叮嘱佣人道。 佣人赶紧拿着传单朝下房走去,方民见此时正厅里只有付侍卫一人,真是老天相助自己也,逐起身站起来一阵风似的冲进正厅去,用手枪描准着付侍卫,付侍卫听到动静先是一惊,丢下蒲扇,正欲拔腰间的枪,被方民喝住道: “别动,否则我就开枪了。” “你是谁?好汉,有话慢慢讲”付侍卫惊恐万分地说道。 “今天我就让你死个明白。”方民边说边扯掉脸上的黑布巾。 “是你!哈哈哈,方民,我找了你很久,没想到你倒是自己送上门来了。”付侍卫由一脸惊恐瞬间转化为一脸得意之色。 “冤有头,债有主,咱们之间的这笔账该是清算的时候了。”方民一步步逼近付侍卫说道。 “自打来到古城定居,我就不怕会有这么一天,连你家房子我都敢住进来,我还怕啥。”付侍卫一脸满不在呼地说道。 “像你这种恶人,一枪毙了你,都难解我心头之恨。”方民咬着牙说道。 “我也知道我这双手沾满了你家人的血,这一辈子都洗不掉了,来吧,要杀要剐随你便。”付侍卫摊开双手说道。 方民拿枪对准付侍卫,一步一步朝他走过去,此时方民脑海里浮现出堂兄方轩被害、一家老小被杀、自己带着灵芝逃避深山、返回古城隐姓埋名多时等情景,心里深藏着的这么多年的仇恨涌上心头,眼前付侍卫这个恶人死到临头,终于可以让九泉之下的亲人们眠目。 方民走到付侍卫跟前,用枪指着付侍卫的脑袋,用足力气正要扣动扳机,此时院门被推开,盛昌被洪顺搀扶歪歪斜斜地走了进来,灵芝、桂花和风英三人跟在他们的后面,方民怔了一下,正扭头看灵芝时,付侍卫趁方民稍不留神,一掌推开方民握着枪的手,一个转身从太师椅上站起来,顺势拔出腰间的枪对准了方民。 洪顺见到方民,不由吃了一惊,再看到方民和付侍卫俩人均拿枪对着对方,立即停住了脚步,盛昌被惊醒,也被眼前的一慕给惊呆,走在后面的灵芝见盛昌和洪顺同时停下来,便走上前来,灵芝看到叔叔同付侍卫拔枪对峙,先是一惊,随即便朝方民跑了过去,盛昌一时酒醒了一大半,脱开洪顺的手,快速跑向付侍卫,洪顺、桂花、风英三人被同时惊呆,远远地立在原地怔住。 “叔叔,你怎么来了?你这是……”灵芝惊恐地叫道。 “灵芝,这就是杀害你亲爹、杀害咱们一家老老小小的仇人,叔叔要替咱们全家人报仇雪恨。”方民咬牙切齿道。 “什么?叔叔,这是你干的吗?”盛昌愤怒地向付侍卫问道。 “不错,是我干的。想当年,吴大帅的三姨太原来是和我相好的,没想到他堂兄方轩插了一脚,还不就是因为仗着长得比我好看点、比我立功多点吗?那三姨太从此就不待见我了。他们私通被我发现,我告诉了吴大帅,还带着现场捉奸,哈哈哈,他们俩人都没有好结果,后来吴大帅派我来诛杀你全家,我一来就看上了这栋宅院,虽然当时你方民侥幸逃脱,但我住在这里,就不怕你不来找我。”付侍卫穷凶极恶地叫嚣道。 “叔叔,你这是双手沾血、恶贯满盈呀!”盛昌一边喊一边去抓付侍卫拿枪的手说道。 “盛昌,让开,我要杀了他。”灵芝叫喊着搬过方民握着枪的手,扣动了扳机,付侍卫推开盛昌,侧身躲开,只听一声枪响,子弹打在屋梁柱子上,付侍卫随即毫不犹豫地对着灵芝开枪,说时迟那时快,盛昌迅即一个健步跑过去用身体拦住灵芝,“叭”地一声响,子弹穿进了盛昌的胸膛,盛昌应声倒在了地上,一股鲜血流了出来。 枪声惊动了院里所有人,几位姨太太带着孩子、佣人跑出房间来,看到这一幕,全给惊呆住了,站在原地不敢动,洪顺桂花风英不由分说,一起朝盛昌扑过去,灵芝眼见盛昌倒在了血泊中,一时惊慌失措,两眼发呆,双手发抖,付侍卫气极败坏地拿枪再次指向灵说道: “你这小娘们竟敢害死我侄儿,你给他陪葬去吧。” 方民快速一把推开灵芝,灵芝不由倒向一边,桂花看到,忙扑过来拉灵芝,却不想竟被付侍卫一枪击中,“啊”了一声倒在灵芝的身上,洪顺和风英转过身来扶桂花,桂花胸前一股鲜血染红了衣裳。 “桂花,桂花。”灵芝从地上爬起来拉着桂花的手不停地叫唤。 洪顺和风英扶着桂花,双双怒目向付侍卫,付侍卫眼见自己失了两次手,误杀了盛昌和桂花,正惊愕,方民忍无可忍,举起枪对准了付侍卫。 “你这禽兽,竟滥杀无辜,你早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了,我要送你去见阎王,让你下十八层地狱。”方民怒不可视。 “哈哈哈,我就是死也要拉上你这个垫背的。”付侍卫露出狰狞的面目说道。 众人只见他二人持枪对峙,都惊愕地摒住了呼吸,一时大气都不敢出,院子里寂静无声,时间好似也停止下来,两人都怒目圆睁,眼里燃烧着熊熊怒火,直视着对方,方民扣动了扳机,与付侍卫一起对开了枪,只听两声枪响,方民和付侍卫双双倒在了地上。 “叔叔,叔叔。”灵芝声嘶力竭地扑过去,抱起方民,一个劲地哭喊,方民微微地睁开眼睛,看着灵芝说道: “灵芝,咱家这深仇大恨叔叔给你报了,咱全家人在九泉之下可以心安了。” “我不,叔叔,我要你同我一起活下去,灵芝不能没有叔叔。”灵芝哭着说道。 “叔叔今天能死在咱家老宅里,也同咱家人有伴了。这老宅是咱家的根,说什么都不能让别人来住,谁要敢住进来,变鬼我都要把他哄出去。”方民一字一句地说道,让站在一边的几位姨太太和孩子、佣人等吃惊不小,忙缩手缩脚地退回房间里去收东西,准备逃离。 “方叔叔,我们带你去找郎中吧。”洪顺过来扶着方民说道。 “方叔叔,我家有药,到我家去吧。”风英说道。 “不用了,我不行了,叔叔拜托你们,灵芝过去吃了很多苦,好不容易才过上点正常人的日子,现在我照顾不了她了,希望你们帮我照应好灵芝。你们几个赶快离开这里,一会警署的人要过来了,趁着还有点力气,我要把这老宅烧了,祭祀咱家的亡灵。你们快走吧。”方民催促道。 “叔叔,你不要离开我呀。”灵芝哭道。 洪顺看着这情形,只好同风英拉开灵芝,只见方民随即掏出火机,用力打上火后,用尽全身力气朝屋沿角扔去,瞬时只见一股大火迅速从屋檐角边燃起,把几位姨太太和孩子、佣人全部吓着了,一阵呼喊乱叫,相互拉扯着直朝大门口跑去,仓惶逃离出老宅。 眼见着火势越来越大,几间屋子都已陷入一片火海,浓烟滚滚,风英感到再不离开将会逃不出去,于是同洪顺拼命拉扯着灵芝,任凭灵芝如何不愿意都强行连拉带拖,将泣不成声的灵芝携持着奔向大门边,灵芝不住地回头呼喊,仍被洪顺和风英拉出了大门,消失在漆黑的“四方井”巷道,院里的火势一发不可收,所有的房屋都燃烧起来,熊熊的大火腾空而起,形成蘑菇云状的烟雾盘旋升空,照亮了古城的夜空。(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一章 一年后的春季,古城四周的山上、河提边、巷道里一树树的桃花、李花竟相开放,姹紫嫣红,给秀丽的古城增添了春日气色,人们争相走出家门,踏青赏花,喜迎新春。 洪老板家小院里此时却是张灯结彩,每一道门柱都贴上了喜庆的春联,门上贴着大红“囍”字,门头上都扎上红绸带,正厅里的八仙桌上摆着贡品,每样贡品上都放着一个用纸剪出的“囍”字,院里门外鞭炮、铜锣齐鸣,在一众人的簇拥下,一乘花轿被迎进门来,在一位老妇人的牵引下,新娘子头带红盖巾,身着红衣红裙,特别是那一双灵秀的绣花鞋引起众人一阵惊叹,在大家的窃窃私语中,新娘子款款地走出花轿,洪顺身着黑色长衫,头戴鸡冠帽,胸前戴着大红花,手拿大红绸站在门前,按照老妇人的规矩,将手里红绸带的一头交与老妇人,老妇人接过来交给新娘子拿着,同时在边上搀扶着,洪顺在前面拿着另一头牵着新娘子缓缓地跨过门坎、趟过火盆、焚过香烛,一行来到了正厅的大堂前,洪老板和洪太太双双端坐在八仙桌边,洪老板频频点头,洪太太笑得嘴都合不拢,洪顺带着新娘子走过来跪下,给爹娘一一磕头、敬茶,洪老板和洪太太从桌上拿过大红包递给了一对新人,站在边上的小孩子们争先朝新郎新娘撒着各色干果,一对新人在锣鼓声和人们的祝福声中转身走进了新房里。 新房中最显眼的就是婚床,红色的蚊帐罩着婚床,床上是堆得有一人高的各色被面,被面上整整齐齐地摆放着绣着花边的一对枕头和两双新鞋,床前两边各点着一根巨大的红蜡烛,房中的桌子上放着果盘,里面有各色茶果点心。朝南边是一精致小巧的梳妆台,镜面上搭着一张红丝绸,朝北边是一人高的衣柜,衣柜上和四周墙壁上都贴着“囍”字。 洪顺扶着新娘子坐在婚床上后,轻轻地对新娘子说道: “你累了吧,我给你倒点茶来。” “你还是先给我揭开头巾吧。”新娘子说。 “哦,好的。”洪顺双手缓缓地揭开新娘子的盖头,只见灵芝俊俏秀丽的面容略带着些羞涩,灵芝微微地对着洪顺一笑,洪顺心里喜不自禁,忙转身倒上茶水来递给灵芝喝。 这时刚才那老妇人走了进来,将一个信封递给他们说: “这是那个喜娘让我带给你们的。”说完转身离去。 灵芝忙停住喝茶,洪顺从她手里接过茶杯放在桌上,回过身来同灵芝一起诧异地小心拆开信封,从里面抽出一页信纸,两人依偎在一起低头细看,只见上面写着: 洪少爷、灵芝: 请你们原谅我的不辞而别,当你们看到这封信时,我已坐上了船,准备沿着河流进入湖南,然后再转道广州,也许还会再次东渡日本。 本来说好要给灵芝当喜娘,陪伴着灵芝成完亲的,可一看到你们幸福的模样时,我就会不由自主地想到盛昌和桂花,眼泪就会不由自主地流出来,我实在不想在你们成亲时扫你们的兴,所以就悄悄地走了。 这个夏天是我这一生中最难忘的夏天,记得刚回到古城时,我是那么的感到百无聊赖,每天被爹娘吹着相亲,为了不让爹娘生气,只好硬着头皮去,却不曾想竟结识到了盛昌,然后由盛昌引见又结识了你们,一下子就有了你们这几位好朋友,心里着实地高兴。 在洪顺家开的布料店,我看到了灵芝和桂花的的努力,凭借自己的双手补贴家用,洪顺和盛昌虽为少爷,却尽心尽力的相帮,让我感受到了大家之间的友情可贵。相约铁山溪的浪漫、客栈小饭馆的快乐都永远铭记在我此生美好的回忆中。 然而却没想到这一切是那么的短暂,那一晚残酷惨烈的场景历历在目,盛昌和桂花两个活生生的人竟死于盛昌叔叔的枪口下,瞬间竟同我们阴阳相隔、此生再也不能相见,我实在是无法接受这样的事实、无法面对那晚血淋淋的场面。因此无论爹娘如何挽留我都要离去,我要找个清静的地方平复内心的创伤。 灵芝也失去了她唯一的亲人,她内心的痛苦比我大得多,万望洪少爷多加安慰体贴,祝福你们相敬如宾、百头携老。 风英叩留 灵芝和洪顺看完信后,俩人相对无言,灵芝眼里泛着泪花,洪顺搂着她的肩膀揽入怀中,轻轻为她擦去眼泪。 “他们都走了,我舍不得的亲人都离我而去,这一切是为什么呀?”灵芝痛哭道。 “从今以后,我和我的爹娘就是你最亲的人,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再孤单。”洪顺安慰道。 “我要你这一辈子都陪着我,不许丢下我。”灵芝仰着头说道。 “我会的,你说啥就是啥,我可以发誓。”洪顺说道。 “嗯,我相信你。”灵芝点点头道,紧紧地依偎在洪顺怀里。 洪老板择了个吉日重新开张布店,灵芝将店里打扫得干净整洁,洪顺在布店门前点燃一串鞭炮,一阵噼里啪啦响后,吸引一众人前来围观,大家高高兴兴地走进布店,在灵芝的介绍下挑选着各色布料,灵芝忙着给大家量布料、量尺寸、商量着衣裳的裁剪式样,博得大家一阵子的赞许。 “洪老板哎,你家真是娶了个好媳妇啊,又聪明又能干。”一位太太笑着对洪老板说道。 “人也长得俊俏,有了她,你们就放心地等着在家里抱孙子了。”另一位太太附合着说道。 “谢谢谢谢,岂敢岂敢,今后还要仰仗太太们多多光顾捧场。”洪老板双手抱拳作揖道。 此后灵芝在布店里做事更加的辛劳,每天接到的活越来越多,案桌上的布料堆积得如山高,把灵芝整个人围在当中,洪顺主动接替卖布的活,可前来买布的人却都宁可相信灵芝的眼光,于是灵芝常常是放下缝纫机的活过来帮着指点,完事后又坐回案桌前埋头缝制,一点也不得空闲,让洪顺倍感心疼。 “灵芝,实在做不完就少接点,或是让他们晚几天再来取,你一人这样做哪行?”洪顺走近灵芝身边说道。 “这可不能,人家能来咱这店买布做衣裳,不就是看上咱们店的手艺,你要是同他们一拖再拖地,以后人家就不来了呀。”灵芝抬起头对洪顺说道。 “以前有桂花同你一起做,俩人有个配合,现在都是你一个人做,太累了。我一个男人家又不太会这些针头线脑,看着你忙活,我于心不忍啊。”洪顺说道。 “没事的,关门回家后,娘都不让我做任何事了,还整天给我做好吃的呢。”灵芝娇笑地说道。 “不行,我还是要同爹娘说说再找个帮手,不能把你累坏了。”洪顺固执地说道。 “这年景不太好找,过后再说吧。”灵芝说完又低头缝制起来。 洪顺看着这样,只好走过去将散开的布料重新整理好放回柜面,这时洪老板和洪太太一起提着饭盒走进店里来,洪顺一见,忙迎上前去说道: “爹、娘,咱赶紧再找个帮手吧,你们看灵芝整天都忙得不可开交。” “嗯,是得再找个人,可上哪去找呢?”洪老板说道。 “要不咱在店前贴个招人的告示,看有没有人来试?”洪顺说道。 “这法子好,以前灵芝和桂花不就是这样招来的吗?”洪太太说道。 “爹娘也别太着急,慢慢来吧,我没事的。”灵芝过来接过饭盒,让二老落坐。 洪顺打开饭盒,将饭食一一取出摆在桌上,让灵芝赶紧吃饭,灵芝同洪顺坐在一起,灵芝将肉一块一块地夹进洪顺碗里。 “你要多吃点,别尽顾着我。”洪顺边说边将肉拨给灵芝。 看着洪顺灵芝这样相互谦让恩爱,让洪老板和洪太太心里甚是宽慰,俩人不由在一边窃窃私语。 “灵芝这样做活,会累倒的,我还指望着抱孙子呢。”洪太太对洪老板说道。 “她这样做也是因为心里的病,一个女孩家,才多太点年纪,就接二连三地遭遇家人变故,唉。”洪老板说道。 “唉,这孩子也真是命运多舛啊。”洪太太摇头说道。 “如果不让她做,保不齐她可能还会病倒呢。这样,你多炖点营养的汤给她补补吧。”洪老板低声说道。 “也只好这样了。”洪太太点点头。 洪老板和洪太太待洪顺和灵芝吃完后,便过来收拾碗筷,这时又有人进店来看布料,灵芝忙过去招呼,洪老板和洪太太悄悄叫过洪顺叮嘱他几句,洪顺点点头,二老才慢慢离开。待灵芝送走顾客后,洪顺写好招人告示,拿过来给灵芝瞧。 “我不懂,还是你定吧。”灵芝微千千万万着说道。 “等招来人后,你就只管裁剪,这些缝制的活就交给别人干。”洪顺边说边拿起浆糊朝门口走去,将告示张贴在门前柱子上。 晚饭后,灵芝和洪顺回到自己的房间,灵芝把油灯拨亮,拿起活计准备缝制,被洪顺一把抢过来推开。 “你干嘛呀?”灵芝不解地问道。 “活是做不完的,你白天已经够累的了,晚上就不要做了吧,好吗?”洪顺说道。 “没事,我不累。”灵芝说道。 “可我心疼,爹娘也心疼。好灵芝,你要是累坏了,爹娘会骂我的,自己的媳妇都照顾不好,还算什么男人。”洪顺体贴地对灵芝说道。 “你们一家都对我好,我心里明白,可是如果不做事,我就会想那些过去的事。”灵芝边说边低下头。 “要不这样,明天我带你出去玩,你说去哪里好?”洪顺说道。 “去哪里玩都会钩起我的回忆。要不,咱俩明天去他们的坟上烧柱香吧。”灵芝想了想说道。 “只要你愿意,我听你的。”洪顺说道。 灵芝转身铺好床,同洪顺一起宽衣,两人躺在床上,灵芝看着油灯问洪顺道: “不知风英现在怎样了?现在她到了哪里呢?” “也许在广州吧,或许又去了日本也说不定。”洪顺轻轻抚开灵芝额前的头发说道。 “我好佩服她呀,一个姑娘敢在外面到处闯。”灵芝羡慕地说道。 “民国后,女子们都开放了,不像以前大门不出、二门不迈。”洪顺说道。 “她这一走,音讯全无,不知何时才能相见。”灵芝挪挪身说。 “我想,她安定下来后,会联系我们的,至少她爹娘还在这里呀。”洪顺安慰道。 “明天我们也代她烧柱香,保佑她一路平安。”灵芝说道。 “好的。灵芝,爹娘一直有个想法,但又不好跟你说,怕你多心。”洪顺试探道。 “什么呀?”灵芝不解。 “爹娘想、想、想要你早点给他们生个孙子。”洪顺吞吞吐吐地说道。 灵芝一下脸红起来,转身扭朝里面,洪顺以为灵芝不高兴,忙挨过去哄她,灵芝羞涩地示意他吹灭灯,洪顺方内心大喜,一口气把灯吹灭,搂着灵芝软语温存,二人无尽缠绵。 第二天,洪顺和灵芝准备好上坟的东西,向爹娘说明原由后,两人便朝龙头山走去。艳阳高照,桃红李飞,上山的小路曲曲弯弯,一会穿过田间,一会走在山间,沿途鸟鸣蝶飞,春意盎然,使人不觉心旷神怡。走在山岗田野间,一阵阵微风吹过,带来各色植物的香味,让人倍感清爽,灵芝在洪顺的陪同下心情大好,时不时地停下来采摘路边的野花拿在手里,洪顺担心她滑倒,一手提着东西,还不时地伸出另一只手拉着她,俩人走走停停,玩玩看看,慢慢来到一处稍显平坦的斜坡上,只见有三座坟并排地立着,坟上新长出了许多的杂草,随风摇曳。 那晚火灾后,古城警署的人员赶到老宅,只见一片残壁废墟,着人移开挡路的烧焦梁柱,只见几具尸体已面目全非,警署的人员简单地堪视了一下,鉴定为仇杀,进行完简单的清理后,将尸体全都裹上白布,准备一一拉到乱坟岗去埋掉。洪老板听洪顺说明情况并一再央求,于是私底下花钱请人打点,将方民、盛昌、桂花三具尸体拉过来埋在了这里。警署的人员重新将宅院贴上了封条,草草结案了事,从此老宅又增添了新的鬼怪传说,整个“四方井”巷道变得阴森恐怖起来,每天天还未黑,巷道就了无人迹。 洪顺将手里的小蓝子放下,取出刀,先将坟上、坟边的杂草修整干净,灵芝则依次在三座坟前摆上供品和采摘的野花,分别倒上酒,同洪顺一起烧香祭拜。 “叔叔,你一路走好,别牵挂我,我已嫁人了,洪顺待我很好,公公婆婆也心疼我,咱们家的仇也报了,你就安心吧。这么多年来,你待我虽是叔叔,却胜似亲爹娘,劫后余生虽然生活清贫,但只要有你在,灵芝就感到踏实,你就是灵芝依靠的大树。如今阴阳两隔,灵芝会毕生记着叔叔的养育之恩,待来世再报答叔叔。”灵芝一边说一边举起杯中酒洒在方民的坟前。 “盛昌,你的抱负还没来得及去实现就匆匆地离开了。造化弄人,你怎么会是我们方家仇人的侄子,而你分明却是另一种人呀。你为我毫不迟疑地挡子弹,把生的希望留给了我﹔遇到恶人侮辱我时,你毫不示弱地挺身而出保护我。自从结识你后,咱们五个人在一起是那么的开心快乐,可谁会想到这快乐的日子竟然走得这样的匆忙啊,今生今世我都会记得你。”灵芝洒下第二杯酒说道。 “桂花,我的好姐妹,你待我如同亲人一般,咱们一起做事一起玩乐,只要有你在,日子就会过得开开心心。可没想到我家的恩怨却让你遭受这飞来的横祸,这一切原是与你无关的,你本可以开心快乐地生活下去,却被无端地卷了进来,还为我因此丢了性命。桂花,从今往后,你的爹娘就是我的亲人,我会替你照顾他们,你就放心吧。”灵芝边说边流泪洒完第三杯酒。 洪顺把灵芝扶起来找块干净的草坪让她坐下,自己也学着她对着三座坟一一地叩拜,随后分别给三座坟焚烧钱纸。 “方叔叔,你为了灵芝吃了许多的苦,如今你已报了家仇,你安歇吧,灵芝交给了我,我会尽我一切照顾好她,不会再让她吃苦受累。 “盛昌,我的好朋友好兄弟,在那千钧一发之际,你不顾自己的安危,拼命地保护灵芝,瞬间离我们而去,我知道你还有许多未了的心愿啊!我会永远记得你。 “桂花,你原是我们这五个人中最开心快乐的一个,秉性善良纯朴,你待灵芝不是亲人却胜似亲人,你安息吧,我和灵芝一定帮你照顾好你的爹娘。” 灵芝在一旁听着洪顺一边叩拜一边说,眼泪不由自主地跟着流了下来,一时失了刚才来时的兴致,微风吹着她的头发和衣裙,让洪顺看到不由心生怜悯。 “别哭了灵芝,你的眼都哭红了,原是想带你出来开心,却没想仍让你这么悲伤。”洪顺走过来替灵芝擦掉眼泪,顺势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 “我过去同叔叔一样总是想着报仇,现在仇报了,心里还是这样的不开心,我不知道这是为哪样啊?”灵芝扑在洪顺怀里边说边哭。 “也许这是上天的安排吧,灵芝,慢慢地让这些往事都过去,他们在九泉之下也不愿看到咱们这样,咱们要好好地活着,更要替他们在这世上好好地活。”洪顺安慰灵芝说道。 洪顺最后将带来的一串鞭炮铺在地上,小心点燃后,跑到灵芝身边,二人看着鞭炮僻啪作响地炸开,一时间,满地飞红、烟雾燎绕,待鞭炮全部炸完后,洪顺才过去收拾起小蓝子,挽起灵芝离开,灵芝一步一回头,泪珠挂满了脸颊。 几天后,布店里来了一个小姑娘寻问招店员的事,洪顺很是高兴,着急上前寻问起来: “你多大?是哪里人?会缝制针线吗?” “我今年十五岁,从乡下来,我们那里遭水灾,我家人都死了。”小姑娘一字一句地说道。 灵芝听见,不由心生怜悯,走过来上下打量了她一番问道: “你叫什么?你可还有亲人?” “我叫小花,我没有亲人了,我是听人家说你们要招人才进来的,但我会绣花,不信我现在就绣给你们看看。”小花说着拿起一块边角布料,手脚麻利地绣起来,一会就绣出了一朵小花,让灵芝和洪顺惊喜不已,洪顺忙跑回家叫来爹爹,洪老板当面又问了小花些话后,点头同意留下。 于是灵芝开始一边忙碌一边教小花如何扯布卖布,至于缝纫事宜,则不用灵芝过多的操心,只管告诉小花如何缝制,小花会很快地缝好,针线角好得如同桂花一般,灵芝不由感概这是幂幂之中桂花在相助她,给她派来的小帮手,晚上特意在客厅拂龛前敬了柱香。 一天晚饭后,灵芝帮着洪太太收拾碗筷,洪顺要去帮忙,却被洪老板给叫到一边坐下,洪老板边喝茶边说道: “你毕业成亲后,我看你在店里也帮不上什么忙。今天我到府里去找人办事时,遇到一个熟人,同他聊了一下,听他说府里要找个写文案的帮手,每天帮着抄抄写写,活也不算累,我想不如让你去试一试。” “我去了,那灵芝咋办?”洪顺说道。 “灵芝有我和你娘照顾,你在那店里,反而显得碍手碍脚。你在外面读了几年书,也该正经找点事做,这才像个男人,总不能成天跟在灵芝后面打转转。”洪老板说道。 “可我担心灵芝累着。”洪顺担心道。 “我同你娘想好了,现在已有了小花这个帮手还得行,平时我同你娘也时不时的到店里去看看,这样灵芝就会少累些。”洪老板说道。 洪顺不再好说什么,回到房里后,赶紧向正坐在床边缝制衣裳的灵芝说明了爹娘的意思,心里还踌躇不安,谁料灵芝听后竟赞同爹娘的主意。 “这样挺好的呀,你能有份正经事做,总比成天在店里好。”灵芝高兴地说道。 “可我就担心你,成天只管埋头做活,不晓得歇歇。”洪顺挤过去挨着灵芝坐下嘟嚷道。 “你就放心地去吧,回来还可以给我讲讲府里的事。”灵芝用胳膊推着洪顺说道。 “府里的事有啥好讲的,一入衙门深似海,还不如咱布店清静。”洪顺顺势倒在床上,双手扶着脑袋说道。 “看你,就像是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成天就跟着家里人打转转。”灵芝放下衣裳,用手指着洪顺的额头笑着说道。 第二天,洪老板带着洪顺去到府里找到那位熟人,跟着熟人一起到管事的刘长官办公室,在熟人的引见和推荐下,洪顺同刘长官见了面,刘长官看了看洪顺递过去的资料,又问了洪顺一些话后,就让那位熟人带着洪顺下去报到,洪老板见事情办得如此顺利,不由对那位熟人再三地表示道谢,见四处没人时悄悄地塞了点钱给他,熟人笑着半推半就地接下后,又带着洪顺到另一间房里,指着办公桌让洪顺就在此办公,先将桌上堆积的文案给处理了。 洪顺同爹爹道别后,将手里的资料放下,在门后找来扫帚、拖把和抹布,先里里外外地将办公室彻底打扫一番,把桌上的文案整整齐齐地码好放在桌子一边,然后坐下来开始一份份一阅读整理,隔壁的同事经过时,不由停住脚步好奇地伸过头来看看,洪顺也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是新来的吧,我叫田贵。”田贵笑着走进来说道。 “我叫洪顺,刚来,以后还请多指教。”洪顺站起来说道。 “这些文案都搁置了好久,不用着急,慢慢地处理。”田贵用手刮了一下码好的文案说道。 “好的。”洪顺答应道。 “卫生搞得这么干净,像做文案的料啊。”田贵四处看了看说道。 “哪里哪里,今后我有不懂的地方,还望你不吝赐教。”洪顺谦虚地说道。 田贵还想再说点啥,忽听到刘长官叫他,赶紧打住话头,摆摆手离开了。 洪顺仍旧坐回去,开始阅读文案直到下班,才站起来收拾好东西,锁上门回家。 从此洪顺每天极尽小心地在办公室里抄抄写写,准点去按时回,时间一长,倒也慢慢地适应了。桌上的文案大多为死案和无头案,只需注明来龙去脉和处理结果,再报请刘长官签批后,送档案室存放即可。由于洪顺做得认真仔细,将每份文案都归档得整整齐齐,深得刘长官赞许。 一连几天,灵芝食不甘味,做事时不时发生呕吐,让小花不知所措,忙将她扶在椅子上坐下,又去倒来茶水让她喝。几位太太来店里买布,见灵芝气色差,关心地询问后,笑着说一定是怀孕了,正在说着,洪老板和洪太太走了进来,小花忙告之灵芝身体不适,洪太太让洪老板赶紧请郎中过来瞧,果然证实是有喜了,洪老板和洪太太喜不自禁,几位太太忙着道喜。 洪太太叮嘱灵芝每天尽量少做活,同时让小花多照应灵芝,小花欣然领会,手脚更加地勤快,洪老板见状,像当初对待灵芝和桂花一样,给小花涨了工钱,还给她一些边角布料,小花美滋滋地用布料做出一双双面鞋垫送给灵芝穿,灵芝惊喜万分,回想起小时候同姊妹们玩耍时曾说过的要做双面鞋垫的事,不觉有些伤感,让小花不解,灵芝赶紧安慰小花,极力不再去想过去的事,同时不由对小花刮目相看。 “绣得这么巧,你这手艺可是了不得呀!谁教你的?”灵芝拉着小花的手说道。 “是俺娘,俺娘是苗族,绣工可是咱们寨上一等一的棒。后来同俺爹认识成亲,俺爹是汉族,寨里不容他们,他们就逃了出来,在一个小河边落了脚,俺娘生下了我,一家人打鱼耕田,日子过得好好的,却不料一天夜里遇上一场大雨将一座小山冲垮下来,俺爹娘就不在了。”小花边说边哭了起来。 “好孩子,别哭,以后这店里就是你的家,我们都是你的亲人。”灵芝替小花擦去眼泪说道,小花拼命地点点头。 一天洪顺在整理文案时,竟翻看到灵芝家老宅的记载,不由用心地查看起来,这栋歪门斜道老宅系灵芝爷爷年轻时建造,他把中原四合院的原型搬到山上改造成山屋、吊脚楼、回廊等多种形式的山庄式院落,既重现了江南庭院的风貌,又体现出山地建筑的布局,即有堡垒式的森严,又兼有商贾大户的豪气。老宅采用木石结构,小处可见精雕细刻的花草鱼虫,大处则显出挥洒自如的豪放,表现出商人财源通达的商业理念。洪顺看完后,才终于弄明白了“歪门斜道”的来历。 在老宅荒废多年后,付侍卫入住进去,但文案上的记载不全,手续办理得也不完整,洪顺本想回家去问问灵芝,但又怕引起灵芝伤心,对灵芝怀孕不利,正在犹豫着,田贵走了进来,邀请洪顺一同出去吃饭,洪顺答应着,将手中的文案放进抽屉里,关上抽屉锁上门,同田贵走出府里,来到街上一家小餐馆,二人点了菜边吃边聊。 贵走出府里,来到街上一家小餐馆,二人点了菜边吃边聊。 “洪顺,你家里开着布店,干嘛还来这府里找事做呀?”田贵问道。 “我爹爹总担心我混不出个人样来,只会在家里偷闲,所以就让我出来做事。”洪顺笑着说道。 “我看你整理那些文案挺认真的,其实呀,那些都是些陈年老账,简单敷衍过去就行,刘长官也不会一一查证的。”田贵随意地说道。 “可这些文案都是要记入史册的呀,弄成糊涂账,以后用起来很麻烦。”洪顺认真地说道。 “管他呢?以后的事谁还能找到你不成?”田贵说道。 洪顺一时无言以对,便低头吃菜,田贵见状,逐又开导洪顺说道: “你手里的一些文案,你只要稍稍用点心,就可以来钱。” “啊?”洪顺吃惊地叫道。 “我告诉你,现就有人找我,说想收一栋老宅,只要肯帮忙,人家就会白白地送钱过来,不会让刘长官知道的,你放心好了。”田贵凑近洪顺轻声地说道。 洪顺一时怔住,田贵微笑着安慰他不必惊恐,以后会慢慢教他的。二人吃完饭后,田贵抢着付了账,走出小餐馆,相互道别后,才分头回家去。 晚上洪顺将田贵跟自己说的事情告诉了灵芝,灵芝当即嘱咐洪顺别跟田贵这类人走得近,这种心术不正之人早晚会出事的,可别因为他而丢掉了这份差事,洪顺点头答应,帮着灵芝盖好被子,二人熄灯入睡。 几天后,洪顺终于将灵芝家老宅的案卷整理出来,原来当初付侍卫通过买通乡绅,仅花了一点点小钱做做样子,在手续还不全的情况下,文案上就轻描淡写地将灵芝家老宅转入付侍卫的囊中,真是太霸道之极,想想心里实在是可气。 洪顺合上卷宗正准备去向刘长官汇报时,田贵见四下里无人,逐推门走了进来,反手将门关上,径直走近洪顺悄悄说道: “你把那栋歪门斜道宅院的卷宗找出来,有人想出钱购买,事情办成了,你我都有好处。” “这,恐怕不行,这可是别人的财产呀。”洪顺说道。 “哪个别人?那栋老宅的主人家都灭门了啊,只要咱们帮着转个手,大把的银子就进腰包,何乐而不为?你傻呀?”田贵说道。 洪顺还要想说什么,听见刘长官在办公室叫他,帮对田贵使了个眼色,拿起手里的卷宗就朝刘长官办公室走去,田贵在后面轻轻说“我等你回话”便回自己的办公室里去了。 洪顺走进刘长官办公室,刘长官让洪顺把歪门斜道宅院的卷宗拿过来,说是上级指定要在古城建一座收容所,用来关押日本战俘,想看看歪门斜道宅院能不能用。洪顺一时犯了难,故推说回去找找,赶紧退回来,在办公室里思索良久,忽然想起前几天刚整理过的总兵署中衡衙门的卷宗,寻思何不向刘长官推荐建在此地。于是忙找出总兵署中衡衙门的卷宗,同歪门斜道宅院的一起拿着重新去到刘长官办公室。 “刘长官,歪门斜道宅院虽然空着,但此地一来离咱们府里太近,让日本战俘就住在咱们眼皮底下,实在是不太妥;二来歪门斜道宅院紧靠石屏山,巷道背静,会给日本战俘逃跑制造便利。个人愚见,不如将河对面总兵署中衡衙门稍加改造,那里地势平坦,四周系高大的土石围墙围着,便于看守。”洪顺将两份卷宗递给刘长官说道。 “嗯,不错,你说的有道理。这歪门斜道宅院拿来做收容所,实在是可惜,先放着,河对面的总兵署中衡衙门的确是很合适,就定在那里吧。”刘长官说道。 洪顺如释重负地走出刘长官办公室,用手拍了拍胸口,然后走回办公室放下卷宗,倒了杯茶一饮而尽,坐下来继续写文稿。 下班后,田贵见其他人陆陆续续都走后,再次来到洪顺房里,轻声问道: “怎么样?你想好了吗?” “真的不行了,刚才刘长官专门点了歪门斜道宅院和河对面总兵署中衡衙门,这两份卷宗都在他那呢。”洪顺说道,同时还注意看了看田贵的神色。 “咋这样?莫非是他有想法。”田贵自顾寻思道。 “好像是要建日本战俘收容所,刘长官正考虑呢。”洪顺说道。 “哦,唉,真是挡财路呢。算了吧。”田贵失望在走了出去。 为防止田贵再打歪门斜道宅院的主意,洪顺将歪门斜道宅院的卷宗注明了灵芝为唯一继承人,并将卷宗进行了密封留存。洪顺知道,歪门斜道宅院是让灵芝伤心欲绝的地方,对于灵芝来说,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想着再住进去。 这天,刘长官叫上洪顺同他一起过河去实地看看总兵署中衡衙门,洪顺拿起公文包,小心地跟着刘长官走出府门,俩人一起来到码头,坐上乌蓬船摆渡过河,沿着卫城河堤直朝总兵署中衡衙门走去。 这是古城遗留下来的一座晚清时代的建筑,曾为古城总兵署的中衡衙门,坐南向北,占地六千多平米,临街面是用青砖砌成的约高八米的院墙,正中开一圆弧形门,院子正中两栋两层楼的房屋紧密相联,为砖木结构,四周都有围墙包围,里面分前院和后院,因年久失修,断壁残桓,尘土蒙垢。 洪顺跟着刘长官沿着房屋转了一圈,刘长官一边走一边说: “这里确实是非常适合关押战俘的场所,只要略加清理修整,再添置上一些物品,配上看守人员,就齐备了。” “是的,以前就是驻兵的嘛,打理起来也容易。”洪顺点头说道。 “上级有要求,为建立抗日统一战线,对待这批战俘要以教育、感化为主,因此对收容所的条件要求不同于一般,马虎不得啊。”刘长官说道。 “哦,是的是的。”洪顺答应道。 “回去过后,你给我弄个改造方案,尽量方方面面都考虑周到。你手里的文案先放一下,全力把这件事情给我办好。”刘长官转过身对着洪顺说道。 “好的。”洪顺忙点头答应。 回家后,洪顺将修建战俘收容所的事告诉了灵芝和爹娘,一家人很是为他高兴,灵芝夸赞他是做大事的人了,洪太太忙不迭地给儿子盛饭夹菜,洪老板仔细地询问洪顺事情的经过,洪顺一一都告之,洪老板频频点头,并告诉洪顺,改造中衡衙门是好事,但最好不要破坏它原来的式样,应在现时的基础上进行维修,充分考虑到战俘们住在里面面临的衣食起居,既节约成本,又保持了原先的风貌。洪顺深感爹爹说得在理,心里对改造方案的设计有了底气。 吃完饭后,洪顺同灵芝回到房里,洪顺想扶灵芝先躺下休息,可灵芝不干,非要坐在桌边陪着他,看他做方案,洪顺扭不过她,只好任她坐着。 “那地方我都没去过,到底是怎样子的呀?”灵芝好奇地问道。 “这样,我画给你看。”洪顺说道。 只见洪顺摊开一张纸,拿起笔在上面大致地画出中衡衙门的全貌,一边画一边给灵芝介绍那里的情况,灵芝一边点头,一边若有所思地想着,突然,灵芝抢过洪顺的笔,在上面的围墙处画出两排小平房,在院里空地上画了几棵树,洪顺不解。 “这是他们吃饭的地方,这里是他们洗澡洗衣的地方,还要有茅房,这院里没有树,太阳一照会酷热难奈,栽上几棵树,他们可以在树下乘凉。”灵芝边画边说道。 “这主意好,这下我做起方案来就更加有眉目了。灵芝,你也累了一天,快躺下歇歇。你要是想到什么好主意,就告诉我。”洪顺不容灵芝再推脱,强行扶她到床上躺下后,转身回到桌前继续做方案,直到夜深,听见灵芝睡着发出轻微呼吸声,才放下笔,伸伸腰,然后轻手轻脚地走到床前,熄了灯,上床睡觉。 几天后,洪顺终于做完了方案,于是兴冲冲地拿着方案去找刘长官,刘长官接过来正准备细看,忽然感到内急,便让洪顺在办公室里等着,他出去方便一下。 刘长官方便回来经过洪顺的办公室门前,无意中看见有个人影在翻找东西,不由倒退几步回来细看,原来是田贵在洪顺的桌子边上下胡乱翻找着什么,刘长官一怔,趁田贵不备,悄悄走进去,大声质问: “你在这里找什么?” 田贵以为是洪顺回来,不以为然地继续翻找说道: “你把那歪门斜道宅院的卷宗放到哪里去了?人家来找我办这事,有钱都不会赚,你真是个傻子。” “你收了多少钱?我看你是胆大包天,竟敢明目张胆地在府里做这样的勾当。”刘长官大声地怒斥道。 田贵这才转过身来看清来人是刘长官,先是吃一惊,随即讪讪地笑着说道: “刘长官,我刚才是在同洪顺开玩笑呢,别当真别当真。” “你要有洪顺一半的诚实就好,竟然趁人不在,私自拿东西。这府里的堂子太小了,你还是去大一点的地方吧。明天不用来上班了。”刘长官边说边转身走了出来。 田贵眼见刘长官摔手而去,一时僵住,随后转念一想,摔摔手,哼了哼,拍拍衣裳,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反手将门用力一关,径直走出了大门,扬长而去。 不久,刘长官安排手下对中衡衙门实施修善,完全采用洪顺做的方案,所有的围墙都用黄土修补,前院两侧坐北朝南的两栋单坡层檐的砖木结构平房修整为哨兵室、米库等,一楼一底的办公楼设有办公室、会客室、职员室、女俘住宿,办公楼后面是一间大礼堂,上层用做战俘的卧室,后院设有病房、厨房、医务室、食堂、岗楼、哨所等,门前挂上“国民政府第二监狱”。整个修善完成后十来天,第一批日本战俘约计600余人被军用卡车一辆辆地送抵此地,战俘陆陆续续地走下卡车,站在院里空地上排着队,在教官和一名翻译的指挥下一个个进行登记、领取生活物品,分头走进自己的房间,开始了他们在古城的战俘教育改造生涯。(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二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灵芝渡过妊娠反映期后,肚子开始凸显起来,尽管灵芝觉得无大碍,可洪太太却是万分在意,每日里提着炖好的补品来到布店,非要灵芝放下手里的活计,看着她吃完喝完各类滋补品,才放心地离开。洪顺只要一下班,就赶紧回到布店来帮忙,同小花一起上门面板关门打烊,然后同灵芝一起回家。 一天中午,只见一位警署的人带着一个衣裳破烂的日本战俘走进布店,小花见到一怔,赶紧走到灵芝身边眨着眼睛,灵芝坐在里面抬起头来一看,也感觉到很是惊奇。 “老板在吗?”警署的人走过来问灵芝道。 “你们有啥事?”灵芝站起来问道。 “哦,你就是这店里的缝衣巧手,来,你给他量下尺寸,重新给他做件衣裳。这家伙,不知咋的竟把衣裳剪成了这样。” 灵芝看过去,只见那穿着破烂衣裳的人身形雄壮,头发凌乱,眉头紧锁,眼睛细小,嘴唇紧闭,双手被拷着,面无表情地由着警署的人使唤。灵芝放下手里活计走出来,让他抬起手,他竟然像没听见似的,警署来的人告诉灵芝,这是日本战犯,关押在战俘收容所,听不懂中国话,收容所里只有一个翻译,因战俘太多,忙不过来,所以就让他给领了过来。 随后在警署的人的示范下,日本战俘乖乖地抬起手,任灵芝前后左右地给他量尺寸,小花拿着本子站在一边记录下来,待灵芝给他量完后,看到他穿衣服实在是太破烂不堪,就取出针线站着给他缝合撕烂的口子,警署来的人有些不解地说道: “你用不着给他缝,他是日本战俘,他们在战场上杀了咱们多少人,能住在咱们古城不愁吃喝不干活,这样已经是够好的了。” “那你还带他来做衣裳干啥?”灵芝一边缝一边头也不抬地说道。 “这……”警署来的人一时不知说啥。 那日本战俘嘴里也不知嘟嚷了一句什么,大家都没听懂,快要缝好时,洪老板回来了,警署来的人丢下一句“做好衣服就送到收容所来领饷”便领那日本战俘回去了。洪老板问明灵芝原由后,心里猜测估计会是一单亏本生意,可又想到惹不起官府,也只得作罢。 晚上,灵芝坐在油灯前一边缝制一边对洪顺说道: “今天来的这日本战俘说的话好奇怪呀,咦哩哇啦的。” “他那是说的日语。”洪顺说道。 “他们要在古城关多久呢?会被枪毙吗?”灵芝问道。 “这说不清楚,反正两国还在打仗。”洪顺说道。 “那这衣裳做好后,你陪我送到收容所里去吧,爹爹说可能官府不会付饷。”灵芝说道。 “唉,如今的官府都是在收刮民脂民膏,哪里还顾得上百姓。但愿这种事以后少找上咱们家吧。”洪顺说道。 这天午后,洪顺寻得一个空闲,向刘长官告了假,同灵芝一起带着缝制好的衣裳来到了收容所,洪顺向门前站岗的卫兵说明了来意,卫兵让他俩人站着等,自己则进去通报,不一会,卫兵出来,领着俩人走进了大门,进得院子,迎面是一栋两层楼的的房子,门窗都呈园弧形状,卫兵带着两人走上楼梯,来到一间房门前,卫兵立正,喊了一声“报告”,便带两人走进去,房内坐着一位长官模样的人,手里拿着一本书,听到卫兵进来的声音后方抬起头来,上下打量了一下洪顺和灵芝说道: “做得还挺快的嘛,放在这里就行了。” “那……”灵芝还没来得及说出“饷钱”两字,就被洪顺拦住打断。 洪顺示意灵芝并接过灵芝手里的包袱,小心地放在桌子上,还不停地陪着笑脸。 “长官,可否叫那日本战俘出来试试,要有不合适的地方,我再拿回去改改。”灵芝倔强地说道。 长官抬眼看了看灵芝好一会,竟点头让卫兵去叫马翻译,然后一起去带那日本战俘过来。灵芝和洪顺就一直站着等,那长官也不让他二人坐,只管低头看手里拿着的书,灵芝忍不住瞪了那长官一眼,心里一股怒气翻涌,洪顺不停地给灵芝打眼示,示意她耐心忍住。不一会儿,几个人走了进来,只见那日本战俘嘴里一直不停地叫嚷,但一看到灵芝后,马上就停了下来,眼神瞬间也变得温顺起来。灵芝眼见他仍就穿着那件破烂的衣服,便走过去拿起新做好的衣裳递给他,马翻译随即用日语告诉他脱下旧衣服,换上新做的衣裳,日本战俘立即照做,待穿好衣裳后,日本战俘转向灵芝,对着灵芝深深地鞠了一躬,把大家一时都弄得发呆,不明白他是何意思。长官挥挥手让卫兵和马翻译带那日本战俘回去,眼里仍没有要付饷给灵芝和洪顺的意思,灵芝拾起那日本战俘脱下的破烂衣服卷成一团,狠狠瞪了长官一眼,同洪顺一起走出门下楼去,俩人站在院子里回过头去看了看,一脸无奈地离开了收容所,沿着河堤慢慢返回家中。 “这人实在是太可恨,竟连一点谢意都没有,好像是该给他们做的。”灵芝愤愤不平地说道。 “这些人我见多了,手里稍有点权利就狗眼看人低。”洪顺劝慰灵芝道。 “给那日本战俘做件衣裳我不是舍不得,而且你看人家还挺知道感谢的。只是一见那长官的样子,我就气不打一处来。”灵芝随手折了根茅草拿在手里折成两段说道。 “别同这样的人计较,就当是不小心掉钱到河里了,快别生气了,身子要紧。”洪顺扶着灵芝的肩膀说道。 俩人走了一会,灵芝回头见洪顺手里还替她拿着那件破烂衣服,就让洪顺将它扔丢算了,洪顺左右看看,正准备着衣服扔进路边一个垃圾地里,灵芝转念一想,觉得还是拿回去搓洗干净,以后再找机会还给那日本战俘。 回到家后,灵芝将那衣服浸泡在洗衣盆里,洪顺见状赶紧过来帮着洗,但那衣服的领口很硬,洗起来很是费劲,灵芝觉得好生奇怪,想了想,便让洪顺拿过剪刀来,将领口剪开,只见里面藏着一个白色的塑料袋,里面卷着一张信纸,灵芝和洪顺慢慢地将信纸展开,原来了是一封信,分别用日语和中文书写,灵芝看到后面的落款处写作“风英”二字,顿时同洪顺惊呆住了,两人一起慢慢地细看,只见中文是这样写的: 吉野君: 刚办完婚礼,你就被派上了战场,从此我与你天涯相望,不知何时你才能返回故乡。 因为我是中国人,此时就更不能离开日本,还处处受到限制。战争,真有像日本天皇说的那么伟大、那么神圣吗? 你说要服从天皇、报效国家、抛得下儿女情长,但两国交战要伤及多少无辜平民啊,有多少人要死在战场上,而我只想同你平平安安、举案齐眉、百头携老。 吉野君,我不希望看到你去杀害我的同胞,你也说你不会让自己的双手沾上鲜血,但愿你能说到做到,我等着你回来,咱们一起去游富士山、赏樱花、品茶道。 风英 灵芝和洪顺不由面面相觊,俩人一时不敢确定到底是不是风英,洪顺让灵芝把信收好,灵芝仍用那白色塑料袋把信装好,回屋放进自己的梳妆台抽屉里,然后把衣服洗干净晾晒在衣杆上。 晚上临睡前,灵芝靠在洪顺胸前说道: “你说,会不会真的是风英呢?” “你呀,今天都问了好多遍了,谁知道呢?这么大的中国,同名同姓的肯定是有的。”洪顺说道。 “可我总感觉像是风英。要不,明天咱们再去一趟收容所问问。”灵芝说道。 “你还要去呀,那个长官我可不想再见到,再说,咱们总得找个由头才好。”洪顺说道。 “就说是送衣裳,咱们主要是去见那个日本战俘。可是他听不懂我们说的话咋办呢?”灵芝犯难道。 “这得先去找一找那个马翻译,马翻译倒是常到府里去办事,我曾经好几次撞上过他。”洪顺说道。 “那你明天就找找马翻译试一试。”灵芝说道。 “好吧,快睡吧。”洪顺拉了拉被子给灵芝盖严实,并拉下了蚊帐。 一天洪顺在办公室里做着文案,马翻译走进来,见到洪顺问道: “请问刘长官在吗?” “你有什么事?马翻译。”洪顺停下来说道。 “你是?哦,我想起来了,那天咱们在收容所见过一面。我想找刘长官汇报一下收容所战俘的事情,本来呢这不是我份内的事,但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战俘也是人啊,不能这样对待他们吧。”马翻译一连串地数落起来。 “难怪那天我同媳妇去送衣裳竟拿不到饷银,原来是这样啊。”洪顺一边说一边给马翻译倒了杯水,请他坐下。 “那天的情景你都看到了,唉!”马翻译喝了口水。 “我对给那位做衣裳的日本战俘有点好奇,他虽然听不懂中国话,但看得出来很懂礼节的。”洪顺试探说道。 “你是说吉野太狼啊,他本来是一名医生,刚结婚就被派到中国来了,他本以为是随军做救死扶伤的,可当他看到日本人对中国人的各种残暴和滥杀无辜后,他受到了震惊,开始时是想方设法的阻止,但没起作用,后来他直接向他的上级提出反对这种侵略行径,却遭受到军罚处置,于是人就开始变得消极,在一次战斗中被俘后,随战俘们一起给转移到古城来了。”马翻译说道。 “那你知道他家里的情况吗?”洪顺问道。 “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我是临时被抽过来的。”马翻译说道。 洪顺同马翻译坐着又聊了一会,一直未见到刘长官回来,马翻译说自己不能在此耽搁得太久,便起身告辞。马翻译走后不久,刘长官终于回来了,洪顺便将马翻译之事告之了刘长官,刘长官听后沉思良久,因这“国民政府第二监狱”隶属上级直管,自己不好冒然插手,但在自己管辖的地盘上,也不能置若罔闻,否则一但上级追究下来,自己也是难逃干系的,思来想去,最后决定向上一级报告。 一个月后,上级指派来了一位王干事,三十来岁,精神干炼,目光炯炯,说话做事条理分明,刘长官忙不迭地将王干事迎到府里,王干事说明来意后,刘长官诚惶诚恐地向王干事汇报了收容所马翻译告之的情况,王干事决定先到收容所去走访一下,但要求刘长官事先不要通知收容所,这样更便于真实地了解到情况,刘长官忙点头称是。随后吩咐洪顺下去给王干事先安排好住所,明天一早陪同去收容所查看。 洪顺安排完王干事的吃住后,回家将情况告诉了灵芝,灵芝让洪顺将那封信带在身上,明天去到收容所后好伺机找机会接近吉野太狼,先把信交还给他,再想办法打听他家里的情况。 第二天,王干事在刘长官和洪顺的陪同下,三人一起朝收容所走去。一路上,王干事不停地夸赞古城真是一个得天独厚、人杰地灵的地方,站在船头环视沿河两岸,一派江南水乡风韵,感叹上级把日本战俘们寄居在这样一个风景秀丽的地方接受教育改造,远离了战火硝烟的战场,他们的内心深处是会逐渐趋近于平静,慢慢地滋生出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激发起他们反对这场战争、维护和平的正义感,这对争取抗战胜利十分有利。刘长官听得一个劲地点头称是。 三人来到收容所,洪顺上前向站岗的卫兵说明来意,卫兵朝他们看了看,认出刘长官,于是由一名卫兵带着走进了收容所大门,王干事站着环视了一下整个大院的情况后,并不直接上楼,而是穿过中间园弧形门,进入到后院战俘关押区内,在空地上见到几个战俘正在院子里晒太阳,看到他们进来,都用一种仇视的目光盯着他们看,王干事带头走过一间间战俘室仔细地查看,看到有的日本战俘成群地蹲在一起抽烟,有的在拍打着门窗叫唤,有的在互相斗殴,其中有一间是一对夫妻相对清静,男的在窗前照进来的光线中看书,女的则坐在床上折叠着衣裳,见到王干事他们时并不感到意外,仍旧做着自己的事。 这时忽然听见一阵叫嚷声,原来是隔壁一间战俘室里的几个战俘闹腾起来,两个战俘拉扯着互不相让,卫兵忙跑过来,吹响口哨却仍制止不住,岗楼上的哨兵立即发出信号,把前楼值班的卫兵、马翻译及长官都吸引着一溜烟地跑了过来。 “干嘛干嘛,想造反吗?吃饱了撑得慌。”前楼值班的那位长官边走过来边大声地吼道。 “报告。”吹口哨卫兵对着那位长官一个立正敬礼。 “怎么回事?”长官问道。 “两个战俘不知道为啥就打起来了。”卫兵回答。 “马翻译,去问问。”长官转向马翻译说道。 马翻译走过去同那两名日本战俘一阵叽叽哇哇后,回来说道: “他们两人是为争论这场战争而起了冲突。”马翻译回来对长官说道。 “来侵略中国,都当了战俘啦,还有啥好争论的,罚他们去打扫院子。”长官说完正要转身离去,突然听到一声女人叫喊,马翻译立即跑了过去,原来是那对夫妻,男的倒在女的怀里,女的不停地摇着男的头叫唤,马翻译问明情况后,赶紧让卫兵去取水过来,这时,只见吉野太狼从人群中冲了出来,跑进屋里把那男的抱起来走出房间放在院子当中,同时让围观的众人散开,自己跪在地上一边掐人中一边做着人工呼吸,女的焦急万分地蹲在一边紧盯着男人,过了好一阵子,那男的终于苏醒过来,女的忍不住扑在他身上,紧紧地抱着他不停地说着什么。 吉野太狼站起来同马翻译嘀咕了几句,马翻译站起来对那位长官说道: “是因为营养不良和住室通风不畅导致的晕厥。” “能住在这里,管吃管喝,还要啥讲究,他们过去杀了多少中国人,现在这样对待他们已经是够意思了,还想提这要求那要求的。”那位长官不耐烦地说道。 马翻译一时不知道如何同长官分辩,只好皱皱眉头地摇了摇头。 “此话差矣。”只见王干事拨开人群向那位长官走过来,刘长官和洪顺跟在他后面,马翻译抬头见到刘长官和洪顺后,先是一惊,不由对他们三人抱着期待的眼光看着,而那位长官先是一楞,但看到刘长官后忙问道: “这位是谁?” “这是上级派来的王干事。”刘长官介绍道。 “你这样对待日本战俘是违反规定的。他们虽然侵略咱们中国有罪,但要从思想上对他们进行教育改造,使他们真正从良心上认识到自己犯下的罪行,而不是采取这样简单粗暴地方式对待他们。”王干事随后站上一级台阶,让马翻译跟在他身边帮着翻译,向全体日本战俘宣讲道: “大家不要惊慌,你们刚转移来到古城收容所,目前这里的各项设施还很不完善,有许多地方都还考虑不周到,给你们造成了各种生活上的不便,请大家见谅,我们会很快想办法加以改进的。优待俘虏是我们一惯的政策,大家有什么想法和要求尽可以给我们提出来,我们一定会力所能及地给大家解决。” 马翻译听后十分兴奋地给大家逐句地翻译,并对王干事投以信任的目光,日本战俘们也对王干事刮目相看,王干事让卫兵们帮着扶起那对夫妻走回房去,同时遣散了战俘们,随后又带着刘长官朝食堂走去,那位长官见此情景也只好陪着跟在后面。洪顺挤进人群,悄悄地挨近吉野太狼,把那封信轻轻地塞在他手里,吉野太狼先是一怔,接过信然后一脸不解地望着洪顺,嘴里不知说些什么,马翻译听到后走了过来,洪顺让马翻译告诉他,说他那件旧衣裳重新给他缝补好了,改天可以去取。吉野太狼听完马翻译翻译完后,对着洪顺点点头,脸上露出一丝难得的笑容,同时将手里的纸条捏得紧紧的。 在食堂里王干事认真查看了日本战俘们的饮食,转身吩咐刘长官下午专门给那对夫妻弄点补品过来,刘长官点头答应。那位长官走上前向王干事解释日本战俘们的伙食标准,表示这些都是上级规定的,有时上级供给不及时,难免吃得差些。王干事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表示今后会同上级作好汇报,确保日本战俘们的生活保障及时到位。那位长官听后便不再吱声,只管跟着王干事查看完收容所各处,才走上前楼进到那位长官的办公室。 那位长官赶紧拉出椅子让王干事坐下,又亲自去倒茶敬上,刘长官和洪顺站立在侧,王干事让他拿出日本战俘们的花名册,然后认真仔细地翻阅,看完后又询问了一些其他的情况,便站起来告辞,同刘长官和洪顺一起离开了收容所,朝府里返回。 吉野太狼跟着战俘们分头走回自己的房里,坐在床头展开手里的纸条细看,一行泪水涌出了眼框,吉野太狼用手抹去眼泪,将纸条重新折叠,小心地放在自己的衣袋里,随后仍坐在床头双手托着头思考着,直到卫兵传唤吃饭才站起身来。 在食堂里,吉野太狼遇上马翻译,俩人打了饭食一起坐在一张桌子边吃起来,吉野太狼向马翻译询问今天来的那位长官是啥来头,马翻译告诉他这是要重新整治收容所的管理,肯定会有所改变,不会再让日本战俘们过现在这样的生活了。吉野太狼听得连连点头,向马翻译竖起大拇子。俩人吃完饭后,分头回房去了。 洪顺回到家后,将整个事情的经过告诉了灵芝,灵芝挺着八个月大的身孕高兴地说道: “那个长官活该,不知他背地里克扣了战俘们多少饷银。” “听刘长官说可能要被撤换走。”洪顺说道。 “该!只是不知道那个吉野看了信后会怎么样?他会过来找我们吗?”灵芝问道。 “肯定会来的,他的这件衣裳还在这呢。”洪顺说道。 眼见灵芝因身孕行动越来越不方便,洪老板和洪太太便让灵芝少去布店操劳,布店的大多事宜都交与小花打理,灵芝只需偶尔过去指点一下就行,洪顺每天下班后顺道到布店去帮一下小花的忙。可灵芝却是闲不住,听周围邻居说孕妇要多走动,这样生产时才能顺利,于是仍隔三岔五地到布店去看一下,洪太太劝阻不了,也只好由着她。 这天小花正独自一人在布店里打理,只见一个身穿苗族服装的小伙犹犹豫豫地走进布店,小花转过身来正要招呼,却一下子怔住了。 “小花,我没认错你吧?”苗族小伙开口问道。 “阿郎哥,你怎么来了?”小花惊奇地瞪大眼睛问道。 “从上次离开你后,就一直没见到你,我到你家去找,却看见你家早被垮蹋的山坡淹埋,我还以为你也不在了,前两天我在街上偶然看见你,还以为看走眼了呢,就跟在你后面一直走,见你进了这布店,才知道你在这里做事。”阿郎着急地说道。 小花将阿郎让在桌前坐下,倒了杯茶水给他说道: “爹娘不在后,我一路要饭来到城里,遇上这家店招人,幸好我会针线活,就让我在这店里帮忙。阿郎哥,你吃饭了吗?”小花关心地问道。 “还没有,身上没钱,我都好几天没饭吃了。”阿郎垂头丧气地说道。 小花赶紧从衣袋里掏出两个铜板,准备递给阿郎,想了想后,决定自己出去给阿郎买吃的来,便让阿郎在店里坐着等她一会,她去去就回来,阿郎点点头,小花便跑了出去。 阿郎拿起杯子喝了口茶,慢慢地环视布店,眼睛最后落在收银的柜台上,阿郎试着站起身,猫着腰轻轻地朝收银的柜那里走过去,快到收银的柜前时,只见一个人影走了进来,阿郎赶紧站直身子背过身去,假装在漫不经心地看布料。 来人是灵芝,灵芝扶着门框慢慢地跨进门来,见小花不在,便四处寻找,看见阿郎一个人在店里,便走过去问道: “你是来买布的吗?” “我……”阿郎正不知道如何回答灵芝,这时小花手里拿着几个肉包子跑了进来。 “阿郎哥,给,你最喜欢吃的肉包子。”小花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小花,他是谁呀?”灵芝问道。 “哦,他是……我哥。”小花没想到灵芝来了,一时没想好如何回答,便吞吞吐吐地说道。 “你哥?”灵芝迟疑地问道,但见小花心神不宁的样子,便不再问下去,转身走进案桌前坐下。 小花站在阿郎身边看着他狼吞虎咽吃完包子,又喝了口茶水,打了两个饱嗝,便轻轻地拉扯了下他的衣角,用眼色示意他离开,阿郎转身看看灵芝,又看看小花,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便站起身来冲灵芝点下头,然后在小花的注视下慢慢地走出店门,小花送他到门口对着他说了点什么,阿郎才恋恋不舍地离去。 灵芝见他俩这样,心里满腹疑惑,自从小花来到店里帮忙,从未见小花老家里来过任何亲戚,而小花也曾经说过家里已无亲人了,可是今天却平白无故地冒出一个哥哥来,小花又是那样的神情。因此灵芝打定主意不再问小花什么,等着小花自己给她解释。 小花返身回到店里,猜测灵芝肯定要问自己点什么,便走过去整理布料,然而灵芝却仍低着头在裁剪衣裳,小花倒没了主意,思考着该怎样向灵芝说明原由,可又担心一旦说出来怕灵芝不要她再呆在布店了,因此踌躇着,俩人就这样各做着各的事,一直到洪顺下了班来帮忙打烊关门。 “给你说了多少次,你这身子不便,就不要过来了,可你就是不听。万一有个闪失如何是好?”洪顺扶着灵芝一边走一边抱怨道。 “我没事的,总在家里坐着对分娩不利,人家都说要多走动走动,生时才会顺利。”灵芝安慰洪顺道。 “你呀,就是一个操劳的命。”洪顺苦笑着说道。 灵芝本来想把今天看到小花的事告诉洪顺,可又想没凭没据的说了不太好,还是先看看再说,免得洪顺担心。 一连几天,小花在店里坐卧不安,没人时总是忍不住往店门口张望,期盼着阿郎的再次出现,而阿郎却一直未来,让小花心里纳闷,做起事来也是无精打采的样子,这一切都让灵芝看在眼里,却不说什么。 这天灵芝因犯困,不由在家里多睡了会,就没去布店。小花一人在店里打理,等把客人送走后,只见阿郎一个健步地跨进店里来,小花不由得一阵惊喜,径直扑向阿郎怀里嚷道: “你咋这几天都没过来,让我好担心呀。” “小花,等我赚到钱后,我就带你离开。”阿郎抚慰着小花说道。 “你现在做啥子事情?”小花问道。 “我在一个馆里做事,现想找你要点钱周转一下,等我办完就会赚一大笔。”阿郎悄声说道。 “我身上就这点钱,够吗?”小花飞快地从衣袋里掏出所有的铜板递给阿郎。 “这太少了,你还有其它的吗?”阿郎数着铜板说道。 “没有了,我的全都在这了。”小花摇摇头说道。 阿郎环顾四周,眼睛扫向收银的柜台,悄悄地对小花说道: “你先从那里拿点出来给我,我明天就拿过来给你还上,反正现在没人看见。” “这?”小花迟疑着,看看收银柜,又看看阿郎,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快点吧,等会有人来了就不好办了。”阿郎催促道。 小花犹豫不决地走向收银柜,抖着手拉开抽屉,从里面抽出几张银票,赶紧将抽屉关上,阿郎一把抓过银票点了点,就放进衣袋里,这时洪老板走了进来,阿郎装着没事人样四处看了看,趁机给小花打了个眼示后,转身离去。洪老板走进收银的柜台,拉开抽屉简单看了看,又问了问小花店里今天的生意情况,小花斜着眼看着洪老板的举动,见洪老板问话,便敷衍地回答,心里却“咚咚”地跳个不停,故意转过身去整理布料,洪老板也不再追问。 然而第二天阿郎却没有过来还钱,让小花坐立不安,担心怕被发现,正在焦急时,只见阿郎鼻青脸肿、嘴角还流着血、跌跌撞撞地走进店来,后面还跟着两个大汉。 “阿郎哥,你这是怎么了?”小花一见忙过去扶阿郎。 “小花,我对不起你,你能再给我点钱吗?”阿郎“扑嗵”一声跪下说道。 “你这是……”小花一时慌了手脚。 “快点拿钱来,不然就打死他。”两个大汉走过来吼道。 “小花,你帮帮我吧,我欠了他们的钱。”阿郎哭嚷着说道。 小花正为难着,灵芝挺着大肚子走进店来,见到这一慕,先是吃一惊,随后走向小花问道: “小花,这是咋回事呀?” “我也不知道他在外面怎么欠了别人的钱,现正追着他要。”小花边说边哭道。 “这究竟是咋回事?”灵芝问阿郎道,阿郎看着灵芝,羞愧地低下了头。 “这小子到咱赌馆赌钱,欠了咱们的债一直不还,今天就要他全部还清,不然就打断他的腿。”一个大汉说道。 “小花,你告诉我,他究竟是你什么人?我一直在等着你给我说清,可你却一直隐瞒着,我不知你心里到底是咋想的?”灵芝走到椅子边坐下说道。 小花稍迟疑了一下,走到灵芝面前跪下说道: “他是我的相好,我们是在一次‘游方’时认识的,我家里遭灾后,我找不到他,就来到城里了。没想到他也来了,他前几天告诉我说是在一个馆里做事,我信了他,还把身上的钱全都给了他,却没有想到他竟会去赌钱,输了钱不说,竟还欠上了赌债,现被人家追上门来了。灵芝姐,求求你救救他吧。” “他欠了你们多少钱?”洪老板走进店来说道。 “爹爹。”灵芝叫道。 “欠了我们三十个铜板。”一个大汉说道。 洪老板走进收银柜台,拉开抽屉,拿出一张银票递给大汉说道: “拿着,从此两清,再无瓜葛。” 那两个大汉收起银票,转身走出店去。灵芝正要站起来说什么,洪老板摆摆手示意她不用说啥,小花忙拉着阿郎忙不迭地向洪老板道谢。 吃晚饭的时候,洪老板沉思良久,终于开口说道: “我考虑再三,还是想把小花给辞掉。” “为啥?小花不是做得好好的吗?怎么想到要辞掉她呢?”洪太太不解地问。 “是呀,灵芝现在身子不方便,还得靠小花帮忙呢。”洪顺说道。 “我本来也想留她,但这会犯了做生意的大忌,所以还是下狠心辞掉算了,咱们再慢慢地找人。”洪老板随即将布店里发生的事情告诉了洪太太和洪顺。 灵芝吃着饭不说话,虽然一想到今天小花那可怜巴巴的模样,心里也是很心疼,但也不好违了爹爹的意,寻思着爹爹说的也在理,眼下自己就多辛苦点也没啥,于是试探着向爹爹说道: “这小花来店里帮忙也有段时间了,如果不是遇上这事,倒也是舍不得辞的,看着她和那个阿郎这样落魄,辞掉了她,估计他们一时也找不到事情做,能不能多给点钱,让他们好去讨生活。小花手巧,有点钱做本,不会挨冻受饿的。” “这个当然,只要不和赌馆沾染上边就行。”洪老板说道。 灵芝和洪顺回到房间里,洪顺扶灵芝先躺下,自己拿起本书挨着灵芝躺着看,灵芝用手指拨弄着洪顺衣服上的扣子,嘴里喃喃地说道: “这小花来咱店里时都才十五岁,可却在这之前就有了相好的,这真是害了她呀。” “唉,这少数民族早婚早谈恋爱多的是,我听说有的才十来岁就结婚生孩子,这是他们的风俗习惯。”洪顺放在手里的书说道。 “咱们是这样决定了,不知明天小花知道后会咋想?”灵芝说道。 “小花肯定是舍不得离开的,可她若是同那个阿郎有这种牵扯,那咱布店就会时不时地被人敲诈勒索,爹爹说的在理,这既是为小花好,也是为咱布店着想。你明天好好地劝劝小花,给她讲清道理,特别是那个阿郎,千万不能再进赌馆了。”洪顺说道。 “好的。”灵芝说道。 第二天,灵芝同洪太太一起来到布店,小花见到她们,忙跑过来扶灵芝进店坐下,又转过身去倒茶,灵芝同洪太太对视了一下,见店里没其他人时,灵芝把小花叫过来说道: “小花,这段时间以来,我身子不方便,一直是太辛苦你了。” “不辛苦,只要姐姐用得着我,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小花说道。 “你同那个阿郎好了多久?你怎么会喜欢这样一个人呢?”洪太太问道。 小花一时怔住,看看灵芝,又看看洪太太,无奈地低着头说道: “我同阿郎哥认识的时候,阿郎哥不是这样的,他是来到城里后,找不到事情做,才误打误撞地进了赌馆,让人追着讨债。” “你是真心地喜欢他吗?”灵芝问道。 “我们已……”小花一时语塞。 “已什么?”洪太太追问道。 “我、我、我已经是他的人了。”小花终于说出了实情。 灵芝同洪太太吃惊地对视了一下,不解地看着小花,洪太太一下子明白了,不由摇了摇头说道: “那你是铁定要跟着阿郎的了。” “我不跟着他,别人也不会要我的。”小花哭着说道。 “那你打算今后咋办?”灵芝忧心忡忡地问道。 “我在这店里卖布,让阿郎哥重新找份差事干,等赚了钱我们一起回寨里去成亲。”小花抬起头说道。 “这恐怕不行呀。”灵芝说道。 “为啥?”小花不解地问道。 “阿郎同那赌馆沾染上,只要你们还在城里,就不会有清静日子,咱这布店就会受牵连呀。”洪太太说道。 “那咋办呢?”小花茫然地问道。 “当下最好的法子还是你同阿郎一起离开古城,我们虽然是舍不得你,可也没办法。”洪太太说道。 “小花,我原先真的是希望你能一直在这店里做下去,可没想到你会摊上这样的事,你既然已同阿郎好上了,我们会送给你和阿郎一笔盘缠,让你们能安家度日。”灵芝说道。 小花看着灵芝和洪太太,心里明白再怎么求助也是无用的了,怪只怪自己的命不好,好容易来到城里找到一份安身立命的活,却让阿郎给搅散了,灵芝一家对自己和阿郎也是尽到本份了,再也不好为难人家。 第二天,灵芝搜出几件自己不常穿的衣裳,洪老板也拿出几块布料,灵芝把衣裳和布料打了一个包,洪顺把包交给小花,小花和阿郎接过来道谢,洪老板和洪太太递给小花一个红包,嘱咐他俩离开古城后,一定要好好安守本份地在一起过日子。小花和阿郎接过红包,再三地点头致谢,洪顺叫来一辆人力车,给车夫开了车钱,小花和阿郎走上车坐定,车夫拉着朝城外走去,灵芝挺着肚子朝他们挥手道别。(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三章 送走小花和阿郎后,灵芝仍每天在洪太太的搀扶下到布店里来,洪太太对做生意不在行,卖布扯布都常出差错,洪老板想关门停业一段时间,等灵芝分娩后再开门营业,可灵芝不同意,担心这会让布店的生意流失,后来经一位常来布店买布做衣裳的太太推荐,才招来了一位叫玉芬的小姑娘,店里的生意又恢愎到从前样。 灵芝在布店里一直没见到吉野来取衣裳,心中甚是纳闷,用手抚摸着凸起的肚子边走动边想,一见到洪顺回来就忍不住问,洪顺安慰她耐心等待,然而一个多月过去了,吉野仍是没来。 后来洪顺从刘长官那里获知,王干事被上级任命为收容所新的管事,撤换走了先前的那位长官,王干事接手收容所后,就开始全面清理整顿收容所,获得了上级的支持。 王干事先是组织收容所的管理人员对食堂和厨房进行了整治,针对日本战俘的饮食特点,提出“饮食健康”的卫生策略,通过一系列的治理改造,日本战俘们渐渐地发现每天的膳食在不断地趋于清淡可口。由于上级的供给有限,王干事主张带领部分战俘到郊外采摘鲜嫩的野葱和蕨苔,获得外出的几名日本战俘十分兴奋,在卫兵的带领下,沿着郊外的羊肠小道往龙头山方向走去,一路上树木葱郁、花开半夏,各种不知名的鸟儿从身边飞来飞去,嗅着草木芬芳的气息,几名日本战俘恍惚回到了自己的家园,相互间嬉笑打闹,但一见到路边生长着的野葱和蕨苔,就高兴地跑了过去,每当挖出埋在土地里白白的野葱果时,都忍不住拿到鼻子边闻着野葱果散发出来的香气。卫兵们带着他们一直爬上龙头山顶端,站在山颠俯视着整个古城,几名日本战俘深深为古城的宁静秀丽所倾倒,禁不住伸出大拇指连连称赞。回到收容所后,眼见他们手里提着满满的野葱和蕨苔,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其他的日本战俘不由对他们投去羡慕的目光,尤其是那对日本夫妻,走过来拿起新鲜的野葱和蕨苔,眼神放光,主动要和他们一起洗摘,晚上吃着亲手采摘的野葱和蕨苔,一个个笑着乐开了花。 那对日本夫妻在吉野太郎的照料下,身体日渐康复,这天他们找到马翻译,向马翻译说明了用意后,马翻译带着他们一起试着走进王干事的办公室,王干事见到他们,忙站起来迎他们到椅子上坐下,又去倒了茶水来端给他们,热心地询问他们有什么事,夫妻二人诚惶诚恐地通过马翻译向王干事转达他们的想法: “从来到这里几个月,都没有洗过一回澡,能不能给我们解决一下洗澡的问题?” “等我们考虑一下,看能不能腾出一间空房子,建个淋浴室。”王干事微笑着说道。 夫妻二人听完马翻译给他们转达后,着急地一个劲地向王干事连连摆手,王干事不明就里,只见他二人同马翻译叽哩哇啦一番后,马翻译笑着转向王干事说道: “他们不习惯洗淋浴,希望能弄成澡桶,这样一年四季都可以轮流洗上热水澡。战俘里有几个会制作澡桶,不用咱们动手,只需给他们提供工具就行。” “哦,是这样啊,那就安排卫兵按照他们的需要去把工具材料买来交给他们。但也总得有一间空房子才行。”王干事边说边想,最后决定将自己居住的房间腾出来。 “那你住哪里?”马翻译问道。 “没事,我可以同大家一起同住大礼堂。”王干事说道。 “这?不太好吧。”马翻译担心道。 “没什么,就这样定了吧。”王干事拍拍马翻译的肩膀说道。 夫妻二人听马翻译告之情况后,一起站起来向王干事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后相互搀扶着走了出去。 第二天,几名日本战俘吃完饭后,就开始在院子里忙碌起来,吉野太郎从那对日本夫妻那里获知情况后,也主动加入其中,那对日本夫妻热心地在边上做着参谋,比比划划,其他人不解地走过来询问,得知是要制作日式澡桶,一个个相互转告,欣喜若狂。到了夏天,王干事则亲自带领日本战俘们到河去里游泳,还教大家撒网捕鱼,一条条鲜活的鱼在他们手里活蹦乱跳,拿回去后交到食堂,当晚就吃上了美味可口的酸汤鱼。 后来,王干事听说日本战俘爱喝天然泉水,便组织战俘们在后院开挖掘水井,古城的地下泉眼丰富,没几天就挖掘出一口水井,吉野太郎同战俘们一起在水井边高兴地相互泼水嬉闹,有了这口水井,收容所里就再也不用每天派人到外面去挑水吃了。 吉野太郎也将自己掌握的医学知识发挥出来,按照王干事的要求,配合做好对日本战俘们的身体检查及生病的护理,每天不停地帮着做这做那,精气神十足,笑容也多了,眼里充满着希望,特别是那对日本夫妇,用自己的医术每天为他们诊视,深得这对夫妇的信任和好感。 一天中午,王干事同日本战俘们一起在食堂里吃饭,王干事端着饭食同马翻译边走边说着话,还未走到餐桌边,突然感到一阵晕眩,手里的饭食随即滑落在地,人也向一边倒去,马翻译赶紧扶起王干事,同时向四周叫喊着吉野太郎,吉野太郎飞快地跑过来,同马翻译一起将王干事扶到餐桌边坐下,众人都一起齐涌过来,关心地询问着王干事的情况,吉野太郎用手摸了摸王干事的额头,又摸了一下自己的,向马翻译说王干事是感冒发高烧导致昏迷,王干事睁开眼向大家微笑着说不碍事,但吉野太郎不由分说将王干事背在身上,马翻译让战俘们让出一条路,大家纷纷闪开来,看着吉野太郎背着王干事走出食堂,直朝宿舍走去。 下午晚餐时,那对日本夫妇手里捧着一个饭盒,慢慢地走进王干事的宿舍,吉野太郎和马翻译一直守在王干事床边,吉野太郎不断地用毛巾敷在王干事额头退烧,马翻译则帮着换掉盆里的水。经过一下午的精心护理,王干事的高烧有所减退,只是浑身乏力,还需躺着休息。 三人见到他们进来,马翻译忙站起来让坐,只见那对日本夫妇将手里的饭盒打开,里面是刚熬好的鸡蛋青菜稀饭,黄色白色绿色相间,看着就不由让人食欲大开,通过马翻译转达,方才知道这是他们专门到食堂亲自动手给王干事熬制的,王干事对他们深表感激,那女战俘亲自用汤勺一口口地吹着喂给王干事吃,王干事不由泪湿眼框。 “我父母去世得早,长这么大,我还从来没有让别人给我喂过饭食。”王干事说道。 那女战俘听了马翻译转达后,告诉王干事说他们自己的儿子也是同他一样的大,却不幸被政府拉来从军,已战死在沙场。所以他们是从心里感激王干事,并将他视同自己的亲生孩子一样地看待,希望王干事早日恢愎健康。 “好的,等我病愈后,我还要带着你们到黄桑等地山坡摘野板栗,到朝阳坝一带挖折耳根、采芹菜,让大家饱尝古城的山珍。”王干事说道。 “这些山珍要能沾上腐乳就更好吃了。”吉野太郎说道。 王干事听完马翻译转达,着急回答道: “这好办呀,咱古城就盛产腐乳,特别是何家的霉豆腐,那可是古城出了名的,清朝间还作为古城贡品敬献给老佛爷享用呢。” 三人听了马翻译转达后,不由哈哈大笑。 在吉野太郎等人的悉心照料下,日本战俘们轮流过来探视,有的送来果品,有的送来米糕,大家围坐在王干事床前叙述儿时的往事,讲述各自家乡的风土人情,时不时发出爽朗的笑声,房间里充满了喜悦情谊。 几天后,王干事病愈,披着衣裳走出房间到院子里晒太阳,日本战俘们见到王干事纷纷围拢过来,比划着手势关切地询问王干事的病情,王干事一一领会,并表示谢谢大家的关心,因语言不通,王干事就坐着哼唱起《松花江上》,优美的旋律深深地打动了日本战俘们的心灵,待王干事唱完,大家抱以一阵热烈的掌声,接着也唱起了日本的《樱花颂》,几名战俘还边唱边跳,王干事也随着节奏用手打着拍子,沉浸在一派欢乐的气氛中。 后来收容所里又建起了图书室,王干事让吉野太郎和马翻译等人编印和平村杂志《和平先锋》、《东亚先锋》等,反映和平村里日本战俘的生活、学习、劳动和反对日本帝国主义侵略战争等内容,每期50页左右,印100份至200份不等,发放到战俘们手中进行宣传。同时还组织日本战俘中的能工巧匠,利用古城丰富的竹、木、石、牛骨资源,加工成印章、烟袋头、挂钟、人头浮雕、小提琴、月琴、夏威夷四弦琴等各式各样的工艺品,还有汽车、火车、轮船、飞机、大炮、坦克等模型,由收容所代销,销售收入归日本战俘们自己所有,使一些日俘有了一些零用钱用来购买糖果他香烟。 一天王干事接到上级通知,说是国际红十字会的一名学者要专程到古城收容所来考察日本战俘们的生活情况。王干事在大礼堂将此事告诉大家,同时还有日本反战同盟作家鹿地亘夫妇随行,大家尽可以在这次考察中畅所欲言,给国际社会一个真实的战俘生活写照。 几天后,一辆黑色轿车开进了收容所,王干事、刘长官、马翻译等人站在院子里迎接,从车上下来二男一女,走在前面的是一位来自瑞士的学者,跟在他后面的就是鹿地亘夫妇,王干事等将他们迎进办公室,向他们介绍了收容所的情况,还给他们专门安排了休息的房间,使他们能更加方便地在收容所进行考察采访活动。 因瑞士学者的语言障碍,王干事便把马翻译指派给他,全程陪同他考察走访。鹿地亘夫妇则直接提出想见见那对日本战俘夫妻俩,于是王干事让卫兵把那对日本战俘夫妻叫来,四人相见,迎面拥抱在一起,泪流满面,互诉衷肠,周围的人也不禁为他们的相见抹泪。 刘长官专门在古城安排了接待晚宴,瑞士学者、鹿地亘夫妇、王干事、马翻译、那对日本战俘夫妻、吉野太郎等人参加,这可忙坏了马翻译,英语、日语、汉语交叉进行翻译,让大家对他的语言功力赞叹不已,刘长官和王干事为此专门向他敬酒酬谢。 “今天要没有马翻译,咱们这顿饭都会吃不好。”王干事笑着对刘长官说道。 “这也我在古城任职以来,第一次同这么多的外国客人坐在一起吃饭,实属难得。”刘长官说道。 “这样一来,咱这古城名气可是大了去了啊。”王干事说道。 “这也是你的功劳,把这收容所治理得这么好,还引起了国际上的重视,我也得为你给上级请功。”刘长官举起酒杯向王干事敬酒说道。 “岂敢岂敢,这都是大家合作得好。”王干事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鹿地亘夫妇则同那对日本战俘夫妻用日语交谈着分别这些年来的种种际遇,万分感槪能在古城重逢相遇,相互问候着彼此的身体、饮食、睡眠等情况,交谈得甚欢。 瑞士学者则同吉野太郎通过马翻译讨论着中日之间这场战争,吉野太郎阐述了自己对这场战争的看法,特别是来到古城收容所,看到中国军民是真心实意地优待俘虏,虽然日军对中国实行“三光政策”,无恶不作,惨无人道,但中国人民仍以最大的度量宽容他们,对他们实行人道主义精神的教育感化,自己深深地被感动。 第二天,瑞士学者和鹿地亘夫妇在王干事的陪同下,参观了收容所里的食堂、厨房、宿舍、澡堂、训练室、图书室、病房等等,特别是在食堂里看到日本战俘吃的伙食比抗日前线中国士兵们吃得还好,让瑞士学者深为感动,认为收容所优待日军俘虏,教育管理完善,是人性化管理最好的收容所,并对日本战俘们自做的各式工艺品感到好奇,表示要带上几个拿去参加工艺品展览。 鹿地亘夫妇自“九?一八”事变后,积极参加日本无产阶级文艺运动,发表了许多反战言论,因此受到日本军国主义的迫害,被日本政府逮捕,获释出狱后辗转来到上海,开始公开发表反对日本军国主义侵华的文章,后经友人介绍同郭沫若结识,被安排在第三厅第七处(对敌宣传处)工作。 鹿地亘夫妇不仅在报刊上发表反战文章,还积极联系日本进步新闻人士,让他的文章也能在日本报纸刊登。由于鹿地亘是日本的反战作家,对日本的新闻宣传很重要,鹿地亘曾在广播电台中用日语向日本国民演说,号召日本人民起来反抗军国主义者发动的侵略战争。他还冒着炮火,随同以郭沫若为首的武汉前线慰劳团到前线慰问,并对前线的对敌宣传工作给予指导。同时也到各地日本俘虏营,对日本俘虏进行教育、感化等。 这次安排来到古城收容所,鹿地亘夫妇不仅被古城秀丽的景色吸引,更是被收容所里日本战俘们的衣食住宿环境和学习教育氛围所感动,在同那对日本战俘夫妻的交谈中了解到收容所里发生的变化和日本战俘们当前的心态后,为帮助王干事们进一步促进日本战俘们的觉醒,鹿地亘夫妇决定为日本战俘们作一场演讲,此举得到王干事的积极支持。 王干事将此事安排给马翻译和吉野太郎,俩人积极筹备谋划,将大礼堂打扫干净,台站摆上一张讲桌,后面放着小黑板,台下整齐有序地摆着长条凳,一切布置完后,王干事很是满意。于是,第二天下午,收容所里的全体日本战俘排着队走进大礼堂坐下,王干事和马翻译陪着鹿地亘夫妇走进大礼堂,王干事领着鹿地亘走上讲台,站在讲桌边,王干事先开口说道: “大家好!今天我们有幸请鹿地亘先生为我们作一场演讲,请大家欢迎!” 台下立即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王干事走下台来坐在鹿地亘夫人和马翻译中间,鹿地亘先向所有人员深深起鞠了一躬,然后走到讲台前,用日语开始演讲,马翻译则给王干事一句句地翻译着,大致内容如下: 我亲爱的同胞们: 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背井离乡?是什么原因让你们骨肉分离?是什么原因让你们走上这硝烟弥漫的战场? 正当年的你们应该在学校学习、在社会上努力地工作、在亲人的身边陪伴。可你们却被驱使着拿起枪对着无辜的中国人开火,把战火烧到中国的土地上。 日本与中国隔海相望,应是一衣带水的友邻之邦,可你们却不远万里来到中国,肆意烧杀掠抢践踏,你们扪心自问地想想,若是别人也这样侵犯日本、侵犯我们自己的家园,难道我们也会认为这样做是对的吗?不,这是日本军国主义的反动,是他们想搞利益扩张,把不明真相的你们推到这枪林弹雨的前线。 我同情于中国,日本的同胞也知道了,他们已经给我判了死罪,然而,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我与中国政府合作很自由,我起草对日的宣传传单,用无线电向日本的兄弟姐妹们广播消息,日本民众明白真相后,会起来反对军国主义的。 日中人民在长期的交流中增进了了解和友谊,都热爱和平,因此我们要加强日中友好,这是对军国主义的致命一击,而日本军国主义最害怕日中人民友好。 我希望日本最后觉悟,他的真正敌人,不是中国,是他自己。 台下的全体日本战俘们纷纷为鹿地亘先生的演讲鼓掌,吉野太郎一边鼓掌一边擦试着激动的泪花,因为鹿地亘先生的演讲直接说到他的心里面去了,回想起自己因极力反对这种侵略行径而遭受到军罚处置时的那段遭遇,反而是被俘以后,在中国军人“优待俘虏”的政策下,才过上正常人的日子,因此心里感触颇深。 第二天,瑞士学者准备返程,鹿地亘夫妇因来时受郭沫若委托,则要在收容所里逗留一段时间,参与对日本战俘的教育改造,于是大家分手告别。 吉野太郎怀着对鹿地亘先生的崇敬,每天主动到鹿地亘夫妇房里来,除了帮着鹿地亘夫妇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外,最开心的就是同鹿地亘夫妇畅谈交流对这场战争的看法,鹿地亘夫妇鼓励吉野太郎做“明确地坚持自己的意见、反战思想、为了理想而奋斗”的日本人。 “这里也有人说被帝国主义欺骗,说我们是战争的牺牲者,但我蔑视这种人。”吉野太郎说道。 “服从精神,这是所谓的皇军的美德,也是奴隶的美德。奴隶不是国家的主人,所以没有责任,这种爱国,不是真正的爱国。这场战争对于日本而言就是可耻的战争,但未死的你却是幸运的,这个事件以后你肯定会了解的。”鹿地亘说道。 “同你交谈,我就更坚定了要努力好好地生活下去的信心,我盼望能早日回国,同自己的亲人团聚。”吉野太郎高兴地说道。 “不用担心,有问题可以随时找我。你可听过中国的一首著名抗战歌曲《长城谣》?”鹿地亘问道。 “没有。”吉野太郎摇了摇头。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高粱肥大豆香,遍地黄金少灾殃。”鹿地亘轻声地用日语哼唱起来,夫人池田幸子也跟着用手打着节拍,优美的旋律让三人陶醉其中,鹿地亘认真地给吉野太郎讲解这首歌曲的内容,还把自己发表的《伟人哭泣》文章推荐给吉野太郎。 这天,马翻译外出办完事后,顺道到集市上逛了逛,忽然见到一个皮球,不由拿在手里玩了两下,觉得有趣,就买了回来。马翻译拿着球走进收容所,被院子里几名日本战俘看见,便一起走过来向他讨要球耍一耍,马翻译略一沉思,想起日本人从小就酷爱打排球,觉得不如把大家组织起来,一起来玩打排球。大家听马翻译这么一说,都觉得十分有意思,虽然院子里场地有限,大家仍分开来拿出粉笔在院子里划出一个简易小型的比赛场地,然后分成两组队员各站一边,开始进行排球比赛,规定输球的一方绕着院子跑三圈。 马翻译首先开球,吉野太郎接球后由于用力太大,球便飞出了边线,让其他战俘们一阵嘲笑,接着双方你来我往,球声、喊声响成一片,吸引出其他的战俘们都纷纷围拢过来观看,有的还不时在边上加油助威,有几名日本战俘也手痒痒,主动上去替换打出臭球的队员。王干事和鹿地亘夫妇也高兴地走出房间来观战,一时更激起了大家的激情,只见皮球在场地上被双方打来打去,突然一名日本战俘因用力过猛,竟将皮球打出到院墙外面去了。 马翻译笑着一边说一边朝收容所大门走去,准备出去寻找,刚走到门口,就见到一名大约四五岁的小男孩满脸污垢、头发零乱、一身脏衣、双手抱着皮球站在门口向里张望,马翻译不觉心生怜悯,弯下身来问道: “这是你帮我们捡到的球吗?” “叔叔,能给我点吃的吗?我饿。”小男孩刚说完就昏倒在地上,手里拿着的球也掉在地上。 马翻译赶紧上前将小男孩抱起,嘴里喊着吉野太郎,吉野太郎飞跑过来,查看了一下小男孩的症状,说是饥饿导致的晕撅,王干事和鹿地亘夫妇也赶了过来,大家一起将小男孩送进医务室,吉野太郎给小男孩作了人工呼吸,很快小男孩便苏醒过来,王干事从食堂端来一碗稀饭和两个白面馒头,小男孩一见到吃食,竟不知从哪里来的力气,挣扎着坐起来拿过馒头就几大口地吃起来,王干事微笑着让他慢点吃,没人跟他抢,池田幸子拿着拧干的毛巾爱怜地给小男孩擦洗掉满脸的污垢。 “你叫什么名字?你爹娘在哪里?”马翻译问道。 “人家喊我叫臭蛋,爹爹打仗死了,娘不知在哪里。”小男孩边喝稀饭边说道。 在场的人听了马翻译的翻译后,都不由低下头,先前打排球的兴致一下子不知到哪里去了。吉野太郎对王干事恳求把小男孩留下来,由他来照料,王干事未表态,却对小男孩说道: “吃饱了吗?再给你拿两个馒头来,你带在身上,好吗?” “叔叔,你能让我留下来吗?只要有馒头吃,让我干什么都行。”小男孩向王干事央求道。 “先让他跟着我们夫妇吧。”池田幸子说道。 “容我先跟刘长官商议一下。”王干事慎重地说道。 刘长官过来了解了情况后,找人来将小男孩接了出去,此举让吉野太郎等日本战俘们很是不理解,王干事看着大家怔忡的表情,心情十分沉重地说道: “我理解大家的一番心意,多一个孩子在这里,吃穿用度花不了多少。但这样一来,就怕会导致更多的人涌进收容所来。我们的同胞们因为这场战争而背负了太多的苦难,山河破碎、家破人亡、妻离子散、衣食无果,每一个有良心、有正义感的人都会同我们一样站起来反对这场战争。你们要给我们的同胞们最大的帮助,就是要让更多的日本军人醒悟过来,中国和日本要做友好邻邦,不要相互残杀。” “我们要做‘有自觉的日本人’,不要做法西斯式的狂热军国主义者。”鹿地亘说道。 “万里长城万里长,长城外面是故乡,高粱肥大豆香,遍地黄金少灾殃。”吉野太郎带头唱起了鹿地亘教的《长城谣》,一些日本战俘们也跟着哼唱起来,鹿地亘夫妇抑止不住激动的心情高声加入,响亮的歌声回荡在大礼堂。 在王干事的支持下,鹿地亘夫妇经过多次宣讲和交谈,首先吸收了吉野太郎和那对日本战俘夫妻加入“在华日本人民反战同盟”,并在收容所建立了“在华日本人民反战同盟和平村工作队”,他们的誓言是:反对日本侵华、力主日中友好。通过每天的学习、教育、交谈,特别是亲身聆听鹿地亘夫妇发自肺腑、感人至深的演讲,使一些日本战俘们认识到中国军民是真心实意地优待他们,虽然日军对中国实行三光政策,无恶不作,惨无人道,但中国仍以最大的度量宽容他们,实行人道主义精神。于是纷纷响应号召,主动加入反战同盟,并接受训练,为到前线开展反战宣传做准备。 一天,吉野太郎拿着自己编制的反战传单兴冲冲地来找鹿地亘夫妇请教,一进门,就见鹿地亘夫妇和那对日本战俘夫妻沉默寡言地坐在一起,吉野太郎深感意外,不由询问他们是怎么了,池田幸子告诉他,鹿地亘刚得到一个不幸的消息,有三名反战盟员在前线阵地用扩音器向日军喊话宣传时,不幸中弹牺牲,中国军人为他们举行隆重的追悼大会,数千军民纷纷自愿参加了追悼。 “他们连自己人都打,还有没有一点良知,真是一批满脑子忠于天皇的狂热军国主义者啊!”鹿地亘痛心疾首地喊道。 “咱们反战同盟的任务还非常重呵。”池田幸子焦虑地说道。 “这三位反战盟员的牺牲更激发起我的斗志,我准备以他们为原型创作一部话剧,名字就叫做《三兄弟》。”鹿地亘高声说道。 “我支持你,有需要帮忙的,先生尽管吩咐。”吉野太郎说道。 “我们要通过这件事,把我们的所有盟员都唤醒,大家积极努力,把反对战争的思想更加广泛地向日本军人传播,我们一定会做到。”鹿地亘说道。 在鹿地亘专心致力于创作《三兄弟》话剧期间,吉野太郎和日本战俘们都不忍心去打搅他,连池田幸子也少有去到他的房间里,每日里拿着鹿地亘编印的《敌情研究》在院子里研读,时不时地同日本战俘们交流,声音都尽量放低,唯恐打断了鹿地亘的创作思绪。王干事则吩咐食堂专门给鹿地亘夫妇烹饪可口的饭食,由池田幸子给鹿地亘送进房间里去。 加入反战同盟的成员们在王干事和马翻译的带领下,每日里刻苦训练如何在战场上利用日军官兵的对立心理有效地、策略地开展宣传,瓦解日军士气,为中国抗日战争胜利发挥积极作用。收容所里加入反战同盟的日本战俘日益增多,一个个由满脑子里都是忠于日本天皇的狂热军国主义者转变成反法西斯的战士。 鹿地亘则在房间里夜以继日的加紧创作,三名中弹牺牲的反战盟员时刻浮现在他的脑海,回想起日本帝国主义曾对从前线被捕转移到后方的俘虏,用飞机轮番跟踪轰炸,宁愿日军俘虏成为地下的死鬼,也决不让他们当俘虏的做法非常气愤,心中怀着一个理念,就是要让更多的日本民众了解事实的真相,让更多的日本青年看清这场战争的罪恶,宣传中日友好,主张恢复日中邦交,让日本战俘们热爱和平,早日返回到自己的日本家乡。每每想到这些,鹿地亘心中就充满了创作的激情,奋笔疾书,把对两国民众的爱和对这场战争的痛恨融进创作的剧本里。 当鹿地亘把创作出的《三兄弟》话剧剧本交给王干事和马翻译阅读时,王干事看到鹿地亘的眼里布满了血丝,由衷地为他的执着精神而赞叹。马翻译则逐页地将剧本念给王干事听,两人都被剧本中的精彩片段吸引,对鹿地亘创作天赋赞不绝口,深深地佩服鹿地亘的文学才华。特别当两人在食堂里边吃边读时,让旁边吃饭的日本战俘也不由得围拢过来细听,于是马翻译干脆分别用汉语和日语两种语言朗读,大家聚精会神地倾听,剧本的真情实感让大家唏嘘不已,情到真处时不由让人流下眼泪。剧本很快在反战同盟成员中流传开来,大家争相恐后地传阅,回想自己过去的的鲁莽行为,不由感慨万千。 经吉野太郎提议,大家决定将《三兄弟》话剧排练出来,剧中全部人物均由反战同盟成员自己表演,以此让更多的日本青年觉醒,这一想法得到了王干事的鼎力支持,于是,从来没有的台好表演经验的反战同盟成员们在鹿地亘夫妇的指导下,开始学习分剧本、背台词、走台、搭戏等,给每日的学习教育改造又增添了新的内容,这在收容所里还是首次。吉野太郎和表演的反战同盟成员们边学边练,认真听取鹿地亘的排练指点,一步步、一点点地慢慢进入了剧本中的角色,恍惚觉得这就是现实中的自己,于是逐渐地熟悉了剧本中的台词和人物的真情实感,表演起来也开始找到了感觉。 经过一段时间的排练后,吉野太郎等反战同盟成员终于将整个话剧完成,于是大家决定先在收容所里进行一场检验演出,王干事邀请了刘长官等府里官员一起来到收容所的大礼堂,坐在台下同其他日本战俘们一起观看反战同盟成员的首场表演。 舞台上作了极其简单的布置,没有幕布,没有灯光,也没有扩音器,演员们不化妆,穿着日常衣服,拿着简易的道具,在鹿地亘的导演下,如同出演真实的自己一样,就着简陋的舞台,根据角色的变化进行表演,时而高呼,时而低沉,虽然说的是日语,王干事和刘长官们等都听不懂,但大家从剧情的发展和演员的变化中慢慢地领会了其中的含意,特别是坐在王干事和刘长官等后面的日本战俘们,有的忍不住抽泣起来,整个大礼堂弥漫着浓浓的反战情绪,直到演出结束,有的日本战俘从座位上站起来振臂高呼: “反对这场战争!力主日中友好!” 其他的日本战俘们也跟着高呼,坐在台下的王干事、刘长官以及府里的官员们都抱以热烈的掌声支持。 后来王干事将此次排练演出情况向上级作了汇报,引起了上级的高度重视,认为在这抗战时期,由日本战俘们自己表演宣传反对战争的话剧将会对促进全国的抗日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于是,在鹿地亘夫妇的带领下,《三兄弟》剧组全体成员首次远赴桂林、柳州、重庆等地进行公开演出,受到了国际国内各界人士的广泛关注,著名的剧作家夏衍将《三兄弟》剧本译成中文并在《救亡日报》桂林版上连载,在抗战的大后方引起了轰动,《救亡日报》、《新华日报》均载文介绍剧情和演出的盛况,《三兄弟》被誉为是鹿地亘在华期间创作的反战文学的最重要、水平最高、影响最大的作品,前线阵地还通过广播用日语对日军进行宣传,至此,反战同盟的名声在中国广泛传播开来。 在此期间,鹿地亘还写出了多篇反战宣传的文章,特别是在古城收容所的这段时间,通过自己的亲身感触,撰写出了《俘虏收容所访问记》一书,被翻译成中文,连载在《救亡日报》上,鹿地亘把收容所亲切地称为“日本人民反对霸权主义的大学”、“再生之地”和“第二故乡”。(未完待续。) 第二卷 第四章 吉野太狼通过多次参加外出演出后,彻底打开了他的视野,每当看到观众们群情激奋、看到各类报纸刊物登载演出的报道时,都抑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同时也更坚定了他宣传反战到底的决心。回到古城收容所后,除定时为日本战俘们做健康检查外,还积极协助王干事们做好收容所里的其他事务,院子里、大礼堂里、食堂里随处都能看到他参与忙碌的身影,大家都说他身上有一股永远也使用不完的劲。 当黄桑山坡上的野生板栗成熟时,王干事带领马翻译、吉野太狼等几名年轻力壮的日本战俘扛着竹杆、拿着钉锤、带着布袋爬上山坡,跃过沟壑,穿过丛林,来到一株株结满果实的野生板栗树下,看着那一个个长满毛刺高高地挂在树枝头的果实,大家不由好奇,纳闷地想:这真会如王干事这一路上描述的那么好吃吗? 看到大家一脸犹豫的神情,王干事二话不说,拿过一根竹杆,举起来朝一个略张开口子的毛栗果用力打去,打了几次后,那个毛栗果终于从树上掉落下来,几个日本战俘好奇地围拢过去,一个日本战俘刚伸出手去捡,只听“哎哟”一声,伸出去的手马上缩了回来,大家一看他的手掌里,几根毛刺沾着,大拇指上还被扎出了点血,吉野太狼嘱咐他赶紧用嘴吮一吮。 “吃板栗可不能心急呀,要慢慢来。”王干事边说边放下竹杆走过来,拿起钉锤用力砸开毛栗果的口子,将包在里面的板栗取了出来,然后递给大家尝鲜,还告诉大家,如将这板栗凉晒干后再用沙子一起放在锅里翻抄,吃起来就更香。 听王干事这么一说,大家不由点点头,于是分散在各个树枝下,学着王干事的方法开始用竹杆敲打树上的毛栗果,很快地面上就堆积了许多毛栗果,大家纷纷蹲下身去用钉锤砸开,捡起板栗装进带去的布袋里,几个布袋被塞得满满的,大家高高兴兴地唱着歌返回收容所。 吃晚饭时,桌子上摆着的两碟凉菜引起大家的好奇,吃饭的日本战俘们迟疑着不敢下筷,马翻译走过去,仔细辩认出是折耳根和野生芹菜后,当即下筷夹起放进嘴里,边吃边给大家介绍这折耳根和野生芹菜人的好处,既可当菜吃,还能当药用,折耳根具有清热解毒,消痈排脓,野生芹菜则能降低血压,还可治小便淋痛、大便出血、风火牙痛等病症,是绝对的养生菜品。 见其他人还在迟疑,吉野太狼过来带头夹起来吃,刚开始还皱了下眉头,吃着吃着就吃出了味道,于是鼓励大家放心吃,很快碟子里的折耳根和野生芹菜就被大家吃得干干净净,一个个称赞古城真是个好地方,让他们开了眼界。 这天,吉野太狼同马翻译在一起整理职员室时,无意中翻出了洪顺交给他的那封信,不由得坐下来,慢慢地展开信纸,虽然已不是第一次看这封信,但每次读着信中的内容,都会让他回想起远在日本的妻子风英,心中充满了惆怅。马翻译转过身来看到吉野太狼的神情,十分诧异,忙走过来询问,吉野太狼低着头把信递给他,马翻译接过来细看完信里的内容,不由得挨着吉野太狼坐下,拍拍他的肩膀,眼神里充满敬意。 “能跟我说说你的妻子吗?”马翻译轻声说道。 吉野太狼抬起头,目光凝视着远方,慢慢地叙述起同风英相识、相爱直至结婚的经历。 吉野太狼因父母病逝早,从小就历经了生活的艰辛,一边读书一边做着卖报、送早点等各种零活,好学上进的他通过不懈努力考进了早稻田大学医学系,实现了他从小就因为父母病逝而蒙生的学医的梦想,为了完成学业,吉野太狼一边读书一边在大学附近的料理店谋了份打杂的职业,每天下了课就到料理店去打工,一直做到深夜两点钟才回宿舍,获得的收入加上奖学金支撑着他度过大学时光。 后来吉野太狼时不时地见到一名中国来的女留学生光顾料理店,每次都是点两份寿司、一份烤鱼和一杯红茶,然后优雅地坐在临街窗前用餐。由于每次来都是一个人,坐的又是同一个坐位,因此引起吉野太狼的关注,远远地看着她慢慢地吃完后,然后向吉野太狼招招手,等吉野太狼走过去,小心地将钱包里的日币掏出来递给吉野太狼,待吉野太狼找出零钱结完账后,才站起身离开。 吉野太狼观察到这名中国来的女留学生也是在早稻田大学求学,因此也就多了份同校情谊,便慢慢地试着同她交谈,得知她名叫风英,原是同一位女同学一起偷偷跑来日本求学,可后来那位女同学的父母追了过来,不由分说地将女同学带走回国,因此只留下了自己一人在此。当得知吉野太狼也在这所大学求学时,风英十分高兴,俩人慢慢地熟络起来。 一天风英又过来坐在原来的坐位上就餐,吉野太狼主动将她的老三样端过来摆在桌子上,风英一见,不由对吉野太狼莞尔一笑,吉野太狼让她先吃着,自己先去招呼其他的顾客就走开了。这时几名喝得醉熏熏的日本青年走进料理店,在柜台前点了餐后,环视一下店里,见到风英一人坐在窗前就餐,便嘻嘻哈哈地走过去,围坐在风英周围肆意挑逗,还不时发出淫邪的笑声,风英受到惊吓,站起身来想要离开,却被这几名日本青年围住不让走,还伸手拉扯她的裙子,风英不由地叫了起来,吉野太狼端着托盘走出来看到这一慕,放下托盘径直走过来呵斥那几名日本青年,伸手拉着风英走出坐位,那几名日本青年一下转过身来骂吉野太狼多管闲事,吉野太狼大声斥责他们给日本人丢脸,那几名日本青年恼羞成怒,站起来一起对着吉野太狼辱骂并大打出手,直到料理店老板出来报了警,两名警察来到店里了解真相后,将那几名日本青年带离料理店。风英见到吉野太狼的嘴角流出血,便拿出自己的手绢给他擦试,料理店老板让他先回去上药休息,风英便扶着吉野太狼一起走回学校。 从此之后,吉野太狼同风英成了好朋友,后来又发展成为恋人,俩人一起求学一起外出游玩,晚上风英同吉野太狼一起到料理店打工,看着他俩出入成双结对,料理店的老板很是为他们高兴。 后来风英因接到父母身体不好的消息后,便告诉了吉野太狼自己要回中国去探视父母,处在热恋中的吉野太狼心里虽然是万分地不舍,但仍为风英办理好回国手续,给风英的父母购买了礼物,然后将风英送往机场,在机场入口俩人相约:待风英返回日本后俩人就结婚。 谁知这一次分别后,吉野太狼就一直没有风英的音讯,大学毕业后,吉野太狼到了一家医院当上了一名产科医生,每天从事着接生小孩的医职,严谨的工作态度和娴熟的技艺博得医院的一众女医生好感,纷纷主动找各种借口约会他,却都被他婉言谢绝,因此他成了医院里公认的冷血酷男,每天行走在医院的过道、产房、手术室时都是一付严谨的面孔,行色匆匆。只有回到家后,夜深人静,吉野太狼就会拿着同风英的合影站在窗前遐想,回忆起风英穿着白裙飘逸的神态,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思念。 就在吉野太狼陷入绝望之时,却不想风英竟从天而降地回到了日本,一路通过学校、料理店等到处寻找,才在那家医院找到了吉野太狼,两人相见的瞬间,空气似乎都凝固了,刚从手术室走出来的吉野太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而风英也是眼里满含了泪水,俩人相互直视着,一直相对无言,边上的女医生们都被这一情景弄蒙了,直到吉野太狼快步走到风英跟前,将风英狠狠地抱起来走出医院,大家才明白是怎么回事。没过多久,很快俩人就结了婚,吉野太狼负责在外挣钱,风英则在家里烧饭浆洗,俩人相亲相爱,过着男主外女主内的婚姻生活,美满而幸福。 让人想不到的是,中日战争爆发后,吉野太狼同大多数的日本青年一样被应招入伍,吉野太狼作为部队医生随军到中国参战,风英希望同他一起来中国,但却被政府扣留下来,俩人的短暂相聚又变成了别离,分别的那晚,风英依偎在吉野太狼怀里哭成了泪人模样,让吉野太狼肝肠寸断。 听了吉野太狼的叙述,马翻译忍不住为他和风英的遭遇难过,劝慰他一定要活着回到日本去同风英团聚。吉野太狼含着泪水点点头,同时对马翻译说想去见见洪顺,当面感谢他帮忙把这封信保存下来并交还给他,同时还想去洪顺那里把那件旧衣裳取回来。马翻译立即带他找到王干事,将事情原由向王干事讲清后,王干事爽快地同意他二人一起去。 灵芝拖着大肚子在家里休养,不再到布店去忙了,店里由洪老板和玉芬打理,洪太太每日在家陪着灵芝,总担心她稍有不适怕有闪失,故前前后后总跟着,让灵芝反倒过意不去。 马翻译和吉野太狼来到布店,洪老板见到他们心里很是吃惊,担心他们又是来白拿布料的,于是想着法子怎样打发他们。 “请问你们是来做衣服的吗?”洪老板忐忑地问道。 “我们不做衣服,是他想要见见洪顺。”马翻译指着吉野太狼向洪老板说道。 “哦,找洪顺有什么事呢?”洪老板不放心地问道。 马翻译正要解释,忽见洪顺走了进来,便径直迎上前去。洪顺一见到他俩人,倒是显得十分的高兴,听马翻译说明原因后,便同洪老板打了个招呼,带上他们朝家里走去。 灵芝见到他们几人一起来,很是喜出望外,让洪顺将他二人迎进屋里,端茶倒水,自己则在洪太太的搀扶下坐在椅子上,一番客套后,几个人围着桌子坐下说话。 “他好像变了一个人似的,同上次见到时大不一样了。”灵芝指着吉野太狼小心地对洪顺说道。 “听说收容所里最近发生了许多变化。”洪顺说道。 “是呀,自从王干事来了后,就对收容所里的各种事务进行了整顿,对日本战俘的管理有条不紊,特别是鹿地亘夫妇的到来,对日本战俘教育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成立了反战同盟,吉野太狼也加入其中,在收容所里又是行医,又是演出,还到了重庆、桂林等地,得到了好多大名人的接见呢。”马翻译笑着说道。 “哦。”灵芝和洪顺都不由对吉野太狼投去羡慕的目光。 “所以说,他这是在收容所里获得了新生。”马翻译接着说道。 吉野太狼不明白他们三人说的什么,但从他们脸上的笑容和神情猜测着是在说自己,于是谦虚地笑了。 马翻译又将吉野太狼他们在收容所的这一段时间情况转告灵芝和洪顺,俩人不由对吉野太狼刮目相看。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把自己从军以来的经历、对这场战争的看法、受到的军罚以及这段时间的改变等等一一告诉大家,灵芝和洪顺听后深深地同情他的遭遇。 “我想知道你们是怎么发现这封信的,竟然连我都蒙在鼓里。”马翻译帮着吉野太狼翻译道。 “这得多亏我们灵芝心细,上次在收容所遇到那位长官,真把我们气得要命,回来的路上本来是要将他那件衣服扔丢的,幸好没扔,还拿回来洗,结果在洗的时候灵芝发觉不对劲,就剪开来看,原来里面藏着这封信。”洪顺说道。 “你的妻子心好细腻呀,居然能想出这样的法子。”灵芝赞叹道。 “她虽然是中国人,却很习惯日本的生活,待人很诚恳。”马翻译替吉野太狼翻译道。 “她是叫风英吗?我们这里也有个风英,过去曾去过日本,回来一段时间后,又离开了,不知她现在是在广州还是在日本?”灵芝迫不急待地说道。 “哦,我来的时候太匆忙,也不知道会被派到哪里?不曾问过风英的老家在哪里?”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说道。 “如果真是同一个风英,那你们可真是有缘份啊。”马翻译笑着说道。 “你们能把那件衣服拿出来给我吗?也许那衣服上还能找到点什么。”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说道。 于是洪顺站起来,按照灵芝的提示,走进屋里去将那件洗干净的旧衣服取了出来放在桌子上,几个人拿着翻来覆去地查看,也没找出什么线索来。吉野太狼看到被自己剪得破烂的衣服却被灵芝一针一线地给缝补好,一个劲地向灵芝表示感谢,同时看着灵芝挺着的大肚子,嘱咐灵芝临近分娩的这段时间要注意的一些事项,如果有什么不适,尽可以让洪顺到收容所去找他。二人又坐了一会后,吉野太狼拿着那件衣服同马翻译一起同灵芝洪顺道别,返回了收容所。 晚上,洪顺扶着灵芝在床上躺下,自己坐在床边看书,灵芝还在琢磨着风英的事。 “从这吉野太狼说的时间来看,同风英是吻合的,可就是拿不出依据来证明。”灵芝自言自语道。 “这是有点难,风英走时我们正成亲,都没来得及同她道别。”洪顺放下书说道。 “我有预感,总觉得一定是风英,只是老天要成心捉弄下我们。”灵芝肯定地说道。 “我看你都为这事着了魔,好啦好啦,快睡吧。”洪顺笑着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我曾经给风英做过一件夏天穿的衣裳,还配有小包和小手绢,明天我到店里去找找,看柜上还有没有那种花布料,如果有,就拿给吉野太狼辩认一下,可曾见过风英穿过这种花布的衣裳,这样一来,不就能确认了吗?”灵芝突发奇想地说道。 “要是柜上还剩有那种花布还好,万一没有了呢?”洪顺上床熄灯放下蚊帐说道。 “先找找看呗。”灵芝说道。 吉野太狼同马翻译回到收容所后,将那件衣服整整齐齐地折叠好放在床头,想着灵芝洪顺向他提到的风英的事,不觉有些伤感,怪自己粗心,既然要来中国,出发前竟不曾向风英问起过她的老家在哪里,如果真是在古城,也许还能找上门去拜会一下风英的父母,替风英敬点孝心。吉野太狼正在屋里自责时,一名日本战俘跑来叫他过去参加反战同盟成员会议,于是吉野太狼忙从思念的情绪中振着起来,同日本战俘一起走了出去。 第二天,灵芝不顾洪太太的劝阻,坚持要到布店去,洪太太拗不过她,只好同她一起慢慢地走到布店,洪老板刚好出去办事,只有玉芬一人在,洪太太扶着灵芝坐下,让玉芬帮着灵芝逐个辩认灵芝要找的那种布料,玉芬一块块地理出来,抱过来给灵芝看,灵芝一边仔细看一边回想,却都不是当初给风英做衣裳的那种花布,心里抱着的一线希望落了空。 随着侵华日军在战场上的节节败退,收容所的战俘们日渐觉悟,在鹿地亘的宣传感召下,反战同盟成员们的决心和斗志日渐旺盛,成立的“在华日本人民反战同盟和平村工作队”每天都在进行紧张的训练和各种宣传活动,王干事建议工作队拉起一面队旗,号召全体反战同盟成员举着旗帜冲上前线,召唤更多的日本军人从战争中醒悟过来,加入到反战队伍的行列。吉野太狼自告奋勇地担当队旗设计,并建议旗帜交由洪氏布店制作,得到王干事的同意。 在马翻译的陪同下,吉野太狼带着设计好的图样再次来到洪氏布店,俩人向洪老板说明来意,洪老板连连答应,正准备给他们挑选布料时,只见洪太太气喘吁吁地跑进布店来,说灵芝身体有恙,洪老板忙让玉芬跑去府里找洪顺,吉野太狼看到他们几个人神情紧张,忙问马翻译出了什么事,听马翻译告之后,便急忙让洪太太带着一起朝灵芝家里跑去。 此时灵芝因腹部剧烈的疼痛正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地呻吟,吉野太狼快步跑上前,仔细查看灵芝的腹部情况,并用耳朵聆听了一下,凭直觉感到灵芝是要生了,让洪太太赶紧去准备热水、毛巾、剪子,同时让马翻译待在他身边帮忙,便于和灵芝沟通,灵芝正因两个男人在床前而感到羞涩,可加剧的疼痛让她起不了身,此时洪顺赶了回来,灵芝一见到洪顺,便紧紧抓住他的手,忍着疼痛急促地说道: “我好怕,你别离开我。” 吉野太狼看出他们的顾虑,便让马翻译转告他们说: “你们放心,我在日本学的就是接生的,现情况危急,不要考虑别的了,让灵芝平安生下小孩要紧,快去做准备吧。” 洪顺看看灵芝,又看看吉野太狼和马翻译,眼里充满两难的神情,洪老板也赶了回来,听马翻译说吉野太狼会接生,也是将信将疑,眼见灵芝在床上一付痛苦的阵状,此时再去找接生婆也来不及了,于是决定让吉野太狼帮忙接生,洪太太把热水、毛巾、剪子等都拿了出来,洪老板带洪顺走出房间,洪太太则在床前握着灵芝的手,示意她别紧张,不停地用毛巾给灵芝擦试额头上的汗珠。 马翻译按照吉野太狼的提示,鼓励着灵芝“使劲、加油,再使劲、再加油”,灵芝渐渐放开胆怯,一手抓住洪太太,一手抓住马翻译,用尽全身力气生产。经过一阵忙碌,随着一声婴儿的啼哭,孩子终于降生了,吉野太狼用热水将婴儿身上的羊水冲洗干净,用小绵袄包着抱到床前给灵芝细瞧,灵芝睁开双眼,带着疲惫的倦容扭过头来看到自己亲生的孩子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喜悦。 洪太太从吉野太狼手中接过婴儿抱了出来,洪老板和洪顺赶紧接过来看,父子俩都喜不自禁,洪顺走到灵芝床边,心疼地帮她把额前的头发撩开,拉着她的手紧紧地贴在自己的胸口。 “是男孩还是女孩?”灵芝轻声问道。 “是女孩,像你一样的好看。”洪顺回答。 “不知爹娘是否高兴?”灵芝问道。 “高兴着呢,娘一直抱着。”洪顺笑着说道。 “没想到竟然是吉野太狼帮忙接生的,我都有点害羞呢。”灵芝红着脸说道。 “没事,他本来就是医生呀,我在上海时也看到过有男医生做接生的。”洪顺安慰灵芝说道。 两人正说着,吉野太狼、马翻译、洪老板及洪太太都走了进来,洪太太将小婴儿放在灵芝的身边,灵芝慈爱地扶摸着孩子的脸,对吉野太狼说着谢谢,吉野太狼则双手合十地表示恭喜,马翻译高兴地说道: “这孩子来得正是时候,代表了中日两国人民的友谊。” “真是没有想到,我的孙子是由日本医生帮助接生的,还这么顺利,真的感谢你呀。”洪老板说道。 “爹、娘,快去准备晚饭吧,今天可是咱家的喜日子啊。”洪顺说道。 “对、对、对。”洪老板和洪太太忙不迭地答应着,一起高兴地走了出去。 “有了孩子,可不能只是做母亲的辛苦,做父亲的也要帮着学会照顾婴儿。”吉野太狼通过马翻译向洪顺说道。 洪顺对此不解,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吉野太狼于是将灵芝生产后的一些饮食起居事项逐一让马翻译转告洪顺,马翻译还说吉野太狼虽是男接生医生,可对产妇月子里的护理非常周到,以后有什么不清楚的可以随时去找他咨询,洪顺听得连边点头,灵芝也深感受益。 洪老板和洪太太准备了一桌丰盛的晚饭,吉野太狼和马翻译因今天出来的时间长,不好再耽搁,但因洪老板一再地挽留,于是盛情难却,留下来匆匆地吃了饭,拿着洪太太煮制的红鸡蛋,俩人同洪顺一家告辞,快步返回到收容所,先走到王干事房里向王干事说明了事情的经过,王干事看着他俩人手里拿着的红鸡蛋,笑着说道: “你们在为中日人民的友谊作努力,我还得表扬下你们呢。” “我感觉到吉野太狼和他们家还真是有缘份呢,上次他们提到的风英如果真是古城的人的话,那这份友谊可就更深了。”马翻译说道。 “我今天原本想再问问的,可遇上灵芝分娩就给忘记了。”吉野太狼说道,马翻译立即翻译给王干事。 “这样,下次你们去取旗子时,我给你们点时间,让你同他们好好地聊聊。”王干事说道。 洪顺按照吉野太狼吩咐的注意事项,对灵芝精心的照顾,每日里端汤送水,俩人一起给小婴儿洗澡穿衣,沉浸在初为人夫的喜悦中,街坊邻居们提着鸡、拎着鱼上门来道喜,洪老板洪太太喜得乐开了花,端出煮好的甜酒鸡蛋请大家吃,街坊邻居们边吃边问灵芝分娩的情形,当得知灵芝是由一名日本人帮忙接生的时,都不由瞪大了眼睛,又眼见灵芝月子里恢愎得面红水润,小婴儿长得白白胖胖,乖巧可爱,于是便纷纷向灵芝讨要坐月子的经验,灵芝含笑一一回答了大家的各种好奇。 经王干事同上级联系,吉野太狼同部分战俘获准成为收容所里第一批上前线开展反战宣传的队员,吉野太狼同马翻译获准一起到洪氏布店来取旗子,洪老板将做好的旗子交给他俩,马翻译忙着付钱,却被洪老板一把拦住。 “这面旗子算我这布店赠送给抗日的,哪能收钱。”洪老板说道。 “可上次灵芝给吉野太狼做的衣裳都没有付钱,我们都还过意不去呢。”马翻译说道。 “这都是过去的事了,我们一家都还得感谢你们呢。”洪老板笑着说道。 “吉野太狼还想见见灵芝,一来是看看她恢愎的情况,二来呢,想同灵芝聊聊风英的事,不知是否方便?”马翻译同洪老板推扯了一阵,见洪老板坚决不肯收钱,只好作罢说道。 “行、行、行,你们先过去,我忙完这点事就回来,今天可得好好地留你们吃顿饭,等会我让洪顺也早点回家。”洪老板说道。 晚上在洪顺家里,大家围坐在一起,洪顺给大家斟酒,灵芝抱着孩子坐在洪顺身边,洪老板和洪太太热情地招呼着吉野太狼和马翻译,场面气氛其乐融融。 “来,这第一杯酒首先要感谢你们让灵芝顺利地生下了孩子。”洪老板举起杯子说道。 大家跟着都站起来,举起酒杯一饮而尽,随后坐下,洪顺再给大家的酒杯里添上酒,洪老板让吉野太狼和马翻译品尝桌子上的各种佳肴,一个劲地劝他们别客气。 “孩子取名了吗?”马翻译问道。 “取了,是灵芝取的,她喜欢玉兰花,就叫玉兰。”洪顺答道。 吉野太狼听完马翻译给他翻译后,脱口说了一句日本话,灵芝和洪顺转脸向马翻译,马翻译立即翻译出来道: “好美的名字,就像我们日本的樱花。” “你们做这面旗子要拿到哪里去呢?”洪老板问道。 “要拿到前线去,哦,忘了告诉你们,吉野太狼同部分战俘获准成为第一批上前线开展反战宣传的队员,过几天就要出发,我也要随同他们一起去。”马翻译边吃边说道。 “啊!你要走了。”灵芝抱着孩子问道。 “你们这一走,又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同你们相见啊。”洪顺说道。 “唉,都是这场战争,让多少亲人失散、骨肉分离。”马翻译感叹道,随即转向吉野太狼,用日本话对他说道: “你们这次去前线开展反战宣传,意义很重大,要唤起更多日本将士的良知,让他们放下武器,同中国人民做好朋友。你也一定要平安地回来,回日本同亲人团聚。” “这第二杯酒就祝你们一路保重。”洪老板再次举杯说道。 “看着这孩子这么乖巧可爱,我就更加厌恶这场战争。”吉野太狼说完马翻译立即帮忙翻译道。 随后大家又喝了些酒,洪老板起身让洪太太把孩子抱过来,俩人对他们四人说道: “你们多吃多聊聊,我们俩带孩子出去玩玩。” 灵芝站起来将孩子递给洪太太,又在孩子脸上亲了一下,待洪老板和洪太太走出去后,四人重新倒上酒吃起来。 “灵芝一直都想问问你关于风英的事,你能跟我们说说吗?”洪顺对吉野太狼说道。 吉野太狼听完马翻译的翻译后,微笑着将他同风英的相识、相恋以及结婚简要告诉了洪顺和灵芝,但却不知道风英老家在哪里。 “我曾经给风英做过一件衣裳,可店里却没有了那种布料,要不然还可以拿出来让你辩认一下。”灵芝叹了口气说道。 “唉,我来到中国这么久了,也不知道她在日本到底怎么样?”吉野太狼低着头说道。 “我好想念风英,看到她给你写的信,我心里好难过呀。”灵芝说道。 “我心里何尝不是,她是那么娴静淡雅,知书达理,每每想到她一人孤独地留在日本,没有人帮她,我这心里就难过。因为她是中国人,现在人身自由都受到了限制,回来不了,都不知道她心里有多痛苦。回想起与她分别时,她哭得让我欲罢不能,我深深地感到亏歉她啊。”吉野太狼边说边低头从衣袋里掏出手绢来擦眼泪,灵芝一见到吉野太狼手里拿着的手绢,情不自禁地伸手抢了过来细看,灵芝的举动让吉野太狼吃了一惊,不明白灵芝是何用意。 “是风英,果真是风英,你们快看,这手绢上这只角上的梅花是我给她绣上去的,这枝梅花是我照着河堤边上的那棵梅花树绣的。”灵芝兴奋地说道。 “是的,还真是同河堤边上的那棵梅花树一样啊。”洪顺说道。 “这么说来,风英还真是这古城的人了?天啊,竟有这么巧的事让我遇上了。”马翻译高兴地跳起来说道。 “是真的吗?我都不敢相信啊!”吉野太狼摇着头说道。 四人一边细看手绢一边面面相觑,灵芝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眼泪顿时涌入眼框,不由用手背擦试,洪顺轻拍灵芝肩膀安慰她道: “这下好了,终于找到风英了,你心里的疑团也解开了。来,我们大家一起干一杯。” “我实在是荣幸,我祝你们这份跨国友谊地久天长。”马翻译举起酒杯说道。 “我也为能结识你们这些中国朋友高兴,来,干杯。”吉野太狼站起来说道。 “祝你们一路保重,我们等着你和风英回来。”灵芝说道。 “嗨。”吉野太狼郑重地举起酒杯,一饮而尽。 几天后,在收容所的大门前,门檐上张贴着欢送日本战俘的横幅,周围彩绸高挂,锣鼓喧天,鞭炮响彻整条街道,围观的人群从古城的四面八方一起涌来,沿着街道两边排队站着观看,几辆军用卡车整齐地在收容所的院子里停放成一排,吉野太狼手拿旗帜,和战俘们站在卡车前,一个个胸前佩戴着红花,整齐地列队站成排,听王干事给他们作临行前的讲话,刘长官率府里的官员们也专程从府城赶过来,为这批反战同盟成员们送行。 “反战同盟成员们: 你们将结束在古城的生活,重新走上前线,但这次你们不是去打仗,而是去作反战宣传,去让更多的日本军人放下武器。 你们在古城的这段日子里,通过学习教育,认清了形势,参加了反战同盟,获得了新生。 你们是通过这场战争成长起来的和平鸽和橄榄枝,硝烟弥漫的战场会因为你们的进入而显得黯然失色,由你们放飞的和平鸽和橄榄枝会在中国的大地上任意飞扬,这是你们的心愿,也是中国广大人民的心愿。 古城人民为你们高兴,中国人民都为你们高兴,你们的亲人们更为你们高兴。但战场上风险尚存,枪林弹雨,你们既要开展好宣传,也要注意保护好自己的生命,要从战场上活着回来,回到日本同自己的亲人团聚,也希望你们别忘了这段在古城生活的日子,古城人民随时都欢迎你们回来。” 吉野太狼和战俘们听完马翻译的翻译后,带头唱起了《长城谣》,响亮的歌声鼓舞着全体反战同盟成员,刘长官和围观的人们也跟着唱起来,王干事走过来,同每一名反战同盟成员一一握手拥抱,反战同盟成员们都不由流下激动的泪水。灵芝背着女儿玉兰,由洪顺拉着一起挤进收容所大门,看到吉野太狼后,俩人快步朝他走过去,马翻译见到灵芝和洪顺,也跟着走了过来。 “你这一去,不知道你什么时候能回来,在战场上你可要当心,一定要活着回日本去,见到风英,把我们的话稍给她,我们都很想念她。”灵芝对着吉野太狼说道。 “我们会一直在古城等着你,等着你和风英回来。”洪顺说道。 吉野太狼认真地听着马翻译的翻译,灵芝把自己连夜赶制的一个小手包塞在吉野太狼手里,吉野太狼接过小手包放进自己的衣袋里,然后伸过头来,逗逗灵芝背上背着的小玉兰,用嘴亲了小玉兰一下。 在王干事的一声令下,吉野太狼和战俘们转身走向军用卡车,排着队一个个爬上车箱,站在车上向围观的人群挥手,吉野太狼将旗帜牢牢地固定在车架上,微笑着同灵芝和洪顺挥手致意,灵芝强忍着泪花不住地向吉野太狼招手,心里充满了难舍之情,洪顺扶着灵芝,握紧拳头向吉野太狼示意,吉野太狼见到,用双手向他们做了一个飞吻,然后双手握拳摇晃着,待所有的反战同盟成员全部都上了车后,吉野太狼所在的第一辆卡车开始发动,围观的人群自觉让出一条路来,卡车徐徐地开出收容所,其他车辆紧紧跟随着,敲锣打鼓的人们兴高采烈地跟着车辆移动,在大家的欢呼声中,卡车载着反战同盟成员们缓缓驶离古城,迎着朝阳,朝着远方而去。(未完待续。) 第三卷 第一章 解放后,新的政府军队接管了古城,新政府大门前拆去以前的牌子,挂上了新政府命名的新牌子,刘长官率府里一众官员将府里各自的办公室清理完毕,拱手交与新政府,自己则离开古城坦然地回重庆老家隐居,手下的官员们有的解甲归田,有的退出去做生意,洪顺同几名年轻的官员仍选择继续留在政府里做事,新政府领导将他们分散安排在各个部门。 在新的政府领导下,首先开始治理的是城里的黄色、赌博和毒品等陋习,通过张贴告示、接受举报、日夜巡查等,查封了几家后,让其他的望闻生畏,街坊邻里拍手称赞,积极拥护新政府,由于得到商贩们的支持,很快这些恶习就在古城绝了迹,因此街面上仍是一派兴隆景象。 由于古城外出陆路通道狭隘,主要货物往来全仗水路泊运,往返时间长,遇上涨洪水,则古城与外界的联系基本趋于中断。于是新政府制定了打通古城通往上、下游的陆路规划,组织民工修建新的公路,这对古城这个以商贸为主的县城无疑是一件大好事,商贩们纷纷愿意出钱的出钱、出力的出力,积极支持新政府打通陆路通道,没多久,几条通往外界的公路相继通车,来往古城的商贸交易更加繁荣。 洪老板和洪太太因病相继去逝后,灵芝做了洪氏布店掌柜,店里帮忙的玉芬也长大,并十分熟悉店里的活计,灵芝为了留住她,同洪顺商量后,托人给玉芬相了一门亲,玉芬也十分满意,于是在灵芝和洪顺的帮助下,玉芬也成了家,夫妻俩人都在布店里做事,布店的生意也越发兴隆。 小玉兰在灵芝的照料下也渐渐地长大,开始在布店里玩耍,经常小手里拿着木条尺,见有客人走进店里来,就上前去问客人“要买布吗?我家的花布有好多好多,我妈妈会做很漂亮的衣裳”,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前来光顾的客人都忍不住同她打趣。当客人决定要扯布时,人还没有柜台高的她嚷着让玉芬把她抱上台面,有模有样地用手里的木条尺给客人量布,然后用剪刀一剪,学着玉芬的样子撕起布来,可因力气太小,还得由玉芬帮着才给撕开,直到灵芝走过来将她抱下台面。 一天店里来的客人有点多,灵芝和玉芬夫妇忙着招呼客人买布、量尺寸、做衣裳,小玉兰独自一个人在制衣案桌边玩,无意中从灵芝的针线盒里翻出一枚铜板,好奇地拿在制衣案桌上滚着玩,一不小心铜板从制衣案桌上滚落下来,小玉兰跟着过来捡,铜板却朝着店门口滚去,在大门前被门坎挡住,小玉兰走到门前捡起铜板,这时门外不远处有一个叫买丁丁糖的小贩,一手握着铁锤,一手拿弯弓形的铁片钉在坚硬的糖块上,然后叮叮当当的敲打,边上围着几个小孩目不转睛地看着,小贩捡起边上碎渣的糖块递给他们,几个小孩怯生生地伸手接过来就往嘴里放,小玉兰扶在门框边看着他们,嘴里忍不住跟着咽口水,回头看看还在忙碌的灵芝和玉芬他们,于是慢慢地伸出脚跨出门坎,拿着铜板走到小贩跟前。 “小姑娘,你要买丁丁糖吗?”小贩见到小玉兰走过来问道。 “你刚才都给他们吃的,我也要吃。”小玉兰一字一顿地说道。 “给你尝一点可以,多了可不行,得拿钱买。”小贩随便捡起一块碎渣糖递给小玉兰,小玉兰接过来放进嘴里。 “咋样?好吃吧,要不要买?”小贩问道。 “我没有钱。”小玉兰咂咂嘴说道。 “你这手里不是拿着的嘛。”小贩说道。 小玉兰看看手里的铜板,又看看小贩和丁丁糖,一时犹豫不绝,站在边上的几个小孩也转过身来看着她,小玉兰看看手里的铜板,又看着几个小孩眼里流露出期待的目光,于是决定用手里的铜板买。 “你给我和他们几个一人一块糖,我就给你这个铜板。”小玉兰说道。 “那不行,我亏大了,就你一人一块糖。”小贩说道。 “那我不买了。走,我们去玩去。”小玉兰拉着两个小孩要转身走开,一下急得那小贩赶紧改变了主意。 “哎哎哎,别走,卖给你,你这小姑娘可真行。”小贩一面说一面又叮叮当当的敲打起来,给小玉兰和那几个小孩一人给敲了一块,小玉兰一手拿着糖块,一手将铜板递给了小贩,和那几个小孩高兴地吃起来。 灵芝和玉芬夫妇把客人打发走后,才发现没了小玉兰的身影,赶紧到门前一看,只见小玉兰和那几个小孩边吃丁丁糖边玩,嘴角边、牙齿上、小手上全是黑黑的糖浆,灵芝走出去将小玉兰领了回来,玉芬见状,赶紧端来一盆水,蹲下身给小玉兰擦洗,还刮着她的小鼻梁说她是小花猫、小馋猫,小玉兰对着玉芬张开小嘴吓了她一下。 几天后遇上周末,古城时兴周末赶场,方圆附近几十里的人都起大早,纷纷涌进古城,肩挑手提带着来自深山旷野的山珍野味、藤萝编织、时令果蔬等,走至街上,遇到有人喊买时,就停下来夸夸自个的东西,炫耀着同城里的人们做着生意,一旦双方谈妥价,城里人付钱拿着东西回家,城外的人则紧握现钱,开心地在街上转悠,东看看、西逛逛,一直舍不得花,直到太阳偏西,才匆匆买好自家要的物品,然后乘着夕阳而归。 每当遇上赶场,灵芝的布店也是最忙的时候,洪顺不上班也过来帮忙,涌进布店的男女老少数不胜数,这个问布,那个谈价,有的量尺寸,有的取衣裳,让灵芝一家不胜忙碌,基本顾不上照看小玉兰,刚开始还让小玉兰围在身边转,忙着忙着就忘记了小玉兰的存在。而小玉兰先还是乖乖听话地在店里玩耍,一会儿觉得要方便,便走向灵芝说道: “妈妈,我要尿尿。” “哦,我现忙,你自己去后面厕所吧,小心点喔。”灵芝一边给客人量尺寸一边对小玉兰说道。 于是小玉兰自个朝店内后面的厕所走去,等从厕所里回来后,见大人们都忙着,便自个爬在门坎边看着来来往往的赶场人,忽然见到一个肩上扛着一只小猴子的耍猴人从门前经过,那只猴子一边吃着果子一边四处观看,突然间竟从耍猴人的背上跳下来,对着小玉兰眨丰眼睛,一时逗起了小玉兰的兴致,不由自主地跨出店门,跟着小猴子走过去,耍猴人不介意地只管牵着小猴子走,小玉兰便跟着,不知不觉地走出好远,耍猴人走到吉祥寺门前,买了一柱香,便带着小猴子走进吉祥寺,登上石阶,到寺里大殿前烧香拜佛,因大殿前烟熏火燎、人头攒动,一会便不见了耍猴人和那只小猴子,小玉兰茫然地四下里看看,然后沿着四周的庙门一间一间地寻找起来,当走到正殿大门前,见一个老和尚坐在一边嘴里念念有词,手里敲打着木鱼,门前一波波的人群挨个轮着进去叩头,叩完站起身来时,还不忘往功德箱里投钱,小玉兰觉得神奇,很是好奇地走过去,站在老和尚身边,扬着头一动不动地看着老和尚,老和尚先是没理会,后来一直见小玉兰站着不走,便趁人少时转过脸来看了小玉兰一下,用眼神示意她离开,可小玉兰没理会,老和尚担心影响了前来叩头的人,便只好由着小玉兰在边上站着,等到人渐渐稀少,老和尚停下来时,才吃惊地发现小玉兰竟依偎在他脚边睡着了。 布店里灵芝送走一群客人后,稍稍缓过一口气来,走向案桌前拿起杯子喝水,突然想起已有一阵时间没见到小玉兰,一时急得放下杯子四处寻找,洪顺从楼上抱着布料下楼来,见灵芝神不守舍,忙问道: “你怎么啦?跟掉了东西似的。” “你看到玉兰了吗?刚才她说是去厕所,后来就没见了。”灵芝急促地说道。 “哦,玉兰、玉兰。”洪顺赶紧放下布料四处喊道。 灵芝不顾一切地朝店内厕所跑去,可很快又走了回来,对洪顺说道: “玉兰不在厕所里,她到哪里去了?你怎么不帮着看好她?”灵芝一下失去理智地拉着洪顺嚷道。 “别急、别急,再找找,我这就去找。”洪顺一时也慌了手脚。 “玉兰、玉兰。”玉芬夫妇也跟着着急地喊。 “关店门,不买布了,咱们一起上街去寻找。”灵芝急冲冲地说道。 “老板,我们还没扯布呢,咋就关门了。”几个客人不解地说道。 “对不起,今天不买了,你们下次再来吧。”灵芝几乎是哭嚷着说道。 “咱们可是大老远地赶过来的呀,就冲你家生意好。”一个客人说道。 “可我女儿不见了,生意再好都没我女儿重要。你们下次来吧。”灵芝不由分说地谢绝道。 客人们听灵芝好此一说,也不好再坚持,于是洪顺和玉芬夫妇赶紧上好门面板,灵芝锁上店门,洪顺建议和玉芬夫妇分头去找,于是玉芬夫妇出门往东边、洪顺灵芝出门朝西边一边喊一边找去。 此时街道上人流渐稀,灵芝拉着洪顺左右两边观看,心里越发焦急,经过吉祥寺时,忍不住大声“玉兰、玉兰”地叫唤起来。洪顺自从同灵芝成亲以来,从未见灵芝对自己发过火,今天也觉得是自己粗心大意了,心里深深地自责,拉着灵芝经过吉祥寺,一直找到收容所时都没见到玉兰的身影。 “咋办咋办?玉兰不会是让人贩子带走了吧?”灵芝惊恐地说道。 “不会吧,咱们玉兰聪明乖巧,不会的。”洪顺安慰灵芝道。 俩人站在收容所大门前驻足张望,因为从收容所再往前走不远就出城了,此时散场的人群稀稀拉拉地成群结队往城外走去,灵芝看着人群渐渐走远的背景,心里忧心忡忡,恨不得立刻见到玉兰,洪顺搂着灵芝慢慢转身往回走去,心里充满了愧疚之情。 俩人回来经过吉祥寺,见一个卖香的正在收拾东西,灵芝朝吉祥寺里看了看,忽然突发奇想,不如进去烧柱香让神灵保佐能找到玉兰,于是就上前去给那个卖香的人买了一柱,谁知那个卖香的人一句话竟让灵芝如获至宝。 “刚才我听见你们一路叫喊着玉兰跑过去,你们是不是在找你们的女儿,我倒是看见一个小姑娘进了寺里去。”卖香的人对灵芝洪顺说道。 “啊!真的吗?那你看见她出来没有呢?”灵芝喜出望外地说道。 “没有,你们进去找找看吧,或许还在里面呢。”卖香的人说道。 “谢谢谢谢。”灵芝洪顺拿着香快步跑进吉祥寺,洪顺拉着灵芝急促地登上石阶,到了大殿前,先四处看了看,灵芝径直走到香炉前点燃香,拉着洪顺恭恭敬敬地叩了三个头,然后把香插在香炉里,再逐个殿门去寻找。 俩人走到正殿,见老和尚心不在焉地敲打木鱼,还不时地扭头看着脚下,俩人很是好奇,顺着朝老和尚脚下看去,只见小玉兰依偎着老和尚的脚睡得正香,老和尚不时地扯扯袈裟盖在小玉兰的身上。 “玉兰。”灵芝忍不住冲进去将小玉兰抱了起来,将脸对着小玉兰不住地摇晃。 “妈妈。”小玉兰睁开眼见是灵芝轻声地叫道。 “请问方丈,她这是怎么来的?”洪顺对老和尚说道。 “问天天不应,问地地不灵。为人父母,看管不好自己的孩子,罪过罪过。”老和尚说道。 “那就多谢方丈包容。”洪顺歉然地说道。 “多谢方丈。”灵芝抱着小玉兰走过来向老和尚点头道谢。 “吉祥寺永远给古城的人送来吉祥,孩子失而复得,万望珍惜。”老和尚双手合十道。 洪顺从衣袋里掏出几张纸币,想都没想就一个劲地投进了功德箱,然后同灵芝一起再次向老和尚点头道谢后,才心安理得地从灵芝手里接过小玉兰,抱着走出吉祥寺。 从那以后,洪顺灵芝再也不敢大意了,宁愿布店里少挣点钱,也要时时守着小玉兰,因为他俩明白,上天可不会永远地眷顾他们,那种失去孩子的痛苦至今让洪顺和灵芝深感恐怖。 在他俩的精心呵护下,小玉兰渐渐地长大,转眼就到了入学年龄。这天早上,灵芝给小玉兰穿上新做的小花衣裳,把小玉兰的头发编成两条羊角辫,用红色毛线扎着,然后把亲手缝制的小书包给她背上,小玉兰一蹦一跳地跑到门口,洪顺在用力给单车打气,小玉兰走到单车前,伸手拨了下车铃,听到一阵银铃声响,洪顺笑着拔下气筒,将气门芯扭紧,然后对小玉兰说道: “去看看你妈妈弄好了吗?” “妈妈,你快点嘛,再不走就晚了。”小玉兰扶着门框朝屋里喊道。 “来了来了。”灵芝一边拉扯衣服一边走了出来,转身将门锁上。 洪顺将小玉兰抱走放在单车前杠上坐好,然后自己双手推着车,用一只脚垫了垫,一个键步飞身跨上单车,双手握住车头骑稳,灵芝紧跟着在后面一路小跑。 “妈妈,你快点上来。”小玉兰扭着头看着灵芝喊道。 灵芝伸出一只手抓住单车后架,然后侧身一跃,稳稳地坐在单车后坐上,两手扶着洪顺的腰,风儿吹拂着一家三口的微笑的脸庞,街坊邻居见到都不由看着他们问道: “一家子这么高兴,这是去哪里呀?” “带玉兰去小学校报名。”洪顺笑着答应道。 “哦,小玉兰都要上学了,好好读书啊。”邻居招手说道。 “我还要当少先队员戴红领巾,跟哥哥姐姐们一样。”小玉兰歪着头说道。 “有出息。”邻居夸赞道。 灵芝听了小玉兰的话,心里美滋滋的,将头靠在洪顺背上逗小玉兰说道: “昨晚妈妈教你的那些话,你可记住了,等会到了学校,老师可是要提问你的哦。” “记住了,我叫洪玉兰,爸爸叫洪顺,妈妈叫灵芝,我今年七岁了。”小玉兰如数数般地说道。 “咱们玉兰聪明着呢,老师的问题难不住,对吧。”洪顺说道。 “爸爸,老师长什么样?凶不凶啊?”小玉兰天真地问道。 “对听话的小朋友不凶,对不听话的小朋友可凶了。”洪顺故意说道。 “那我听话,老师会喜欢我吗?”小玉兰继续问道。 “老师最喜欢听话的小朋友。”灵芝说道。 “老师会喜欢我的,因为我听话。”小玉兰摇晃着脑袋自言自语地说道。 洪顺和灵芝时不时地同小玉兰说几句话,洪顺欢快地一前一后载着她们,朝着古城小学校驶去。 到了学校门前的操场上,前来报名的家长和孩子们都陆陆续续地朝石阶上走去,洪顺慢慢减速,灵芝放开洪顺从单车后坐上跳了下来,然后洪顺抬起右脚落在地上,停住车,伸出一只手抱下小玉兰,小玉兰站在地上看着宽宽的操场,正对面是宽宽的石阶,两边树木葱翠,在树叶的掩映下,沿着石阶两边是一间间的教室,越往上越高,每一层阶都有活动的空地,空地上用水泥砖砌成相对应的乒乓球桌,老师们的办公室在最上面一层。小玉兰很是好奇,洪顺将单车停放在操场边锁好,同灵芝一人一只手拉着小玉兰沿着操场边的石阶走上去,小玉兰不时地把双肢抬起,洪顺和灵芝不得不伸出双手扶着小玉兰的手臂,象提着一只小鸡似地带着她朝学生报名地办公室走去,报完名的家长带着孩子走下来时,都不由地看着他们。 一家三口来到报名处时,只见前来报名的人排着队,洪顺和灵芝带着小玉兰跟在队伍后面排着,随着人群慢慢往前移动。经过耐心地等待,终于轮到了他们。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呀?”报名的老师和蔼可亲地问道。 “我叫洪玉兰,今年七岁。”小玉兰认真地答到。 “你今天的衣服穿得好漂亮,是自己穿的吗?”老师继续问道。 “我会自己穿衣服,可我妈妈不让我自己穿。”小玉兰说道。 “为什么呢?”老师好奇地问道。 洪顺和灵芝都被小玉兰弄糊涂了,只见小玉兰垫起小脚尖,对着老师的耳朵轻声地说道: “我妈妈说我扣子总是扣歪。” 老师听了小玉兰这么一说,忍不住笑起来,洪顺和灵芝不知道小玉兰到底对老师说了什么,小玉兰也只管歪着头笑,老师对灵芝和洪顺说道: “我看你们家洪玉兰挺聪明的,我也有个女儿,叫白丽,就安排洪玉兰同她在一个班里,你们俩可要互相帮助哦。” “啊!那太好了。”灵芝和洪顺不约而同地说道。 “那我现在能见见她吗?”小玉兰说道。 “不巧,她今天去奶奶家了,下星期开学时就回来。”老师一边登记一边对小玉兰说道。 洪顺把带来的户口本和街道办出具的相关证明材料交给老师,按照老师说的又交了小玉兰第一学期的学杂费后,拿上收款收据,然后同灵芝再次给老师道谢后,就带着小玉兰走了出来。 “爸爸妈妈,能带我去看看教室吗?是什么样子的?”小玉兰一手拉着洪顺一手拉着灵芝说道。 “好,这就带你去看。”洪顺说道。 于是一家三口就近走向一间教室,因还未正常开学上课,所以教室的门锁着,洪顺抱起小玉兰同灵芝一起趴在教室外窗户边往里看,只见教室里的课桌摆放得整整齐齐,前面讲台上摆着一张桌子,背后墙上是一块长方形的黑板,上面还用白色粉笔写着放假通知。灵芝因小时没有上过学,不由也对这一切感到好奇,脱口说道: “啊!原来这就是教室呀。” “是的,上课的时候,学生们都坐在下面,老师就站在上面讲课,用粉笔在黑板上写字。据说如果谁在下面不好好听课,老师就会用粉笔砸他。”洪顺说道。 “爸爸,用粉笔砸痛吗?”小玉兰问道。 “不知道,爸爸上学时可没有被老师砸过,爸爸可是听老师话的好学生。”洪顺笑着说道。 “那我也要做一个好学生。”小玉兰说道。 “嗯,咱们家小玉兰肯定会做到的。”洪顺鼓励小玉兰道。 “老师让你同她女儿白丽在一个班,你可要多向人家学学。”灵芝说道。 “嗯。”小玉兰点头道。 三人来到操场上走向停放单车那里,洪顺掏出车钥匙打开车锁,然后载着灵芝和小玉兰欢快地回家去。 学校正式开学后,小玉兰不仅同白丽分在一个班里,还被安排坐在一桌,白丽因长期待在学校里长大,故对学校里的一切十分熟悉,她告诉小玉兰老师敲打什么样的钟声才跑进教室都来得及,如果万一迟到了,就说是肚子疼上厕所来晚了。课间休息时,白丽带上小玉兰爬上学校后面的小山坡去采摘野菜,然后用线扎起来做成键子俩人轮流踢着玩,却不料被一个调皮的男同学趁她俩人不备,冲过来将野菜键子一把抢走,小玉兰一时怔住,不知如何是好,白丽跑向那男同学,伸出手说道: “还给我。” “不还。”那男同学一边拿着野菜键子一上一下地扔着一边说道。 “那好,你等着。”白丽说完转身走向老师的办公室,一会就拉着教导主任走了过来,白丽指着那男同学对教导主任说道: “老师,就是他。” “你怎么抢女同学的东西?跟我到办公室去。”教导主任从男同学手里一把拿过野菜键子递给白丽,然后领着那个男同学走开。白丽拿到野菜键子后,笑着来拉小玉兰,俩人继续玩,小玉兰不解地问道: “老师会那那个同学咋样啊?” “批评教育一顿呗,谁让他抢我们的东西。”白丽一边用脚踢着野菜键子一边说道。 中午放学时,因白丽家就住在学校,所以不用和同学们站在操场上排队,看着小玉兰站在队列中间,白丽同小玉兰招招手,然后转身朝家里走去。小玉兰和同学们排好队,等着校长发出“出发”的命令后,才转身一个跟着一个地列成两队走出学校,各朝两个方向走去,校长和其他老师们跟着一起送出来,一直走到学生们都差不多散开回家后,才返身回去。而到下午放学时,则不用排队,学生们轮到做值日的,就在教室里打扫卫生,喜欢玩的,就在操场上打篮球,或是在石桌上打乒乓球,或是几人一起分成两队跳像皮筋,小玉兰同白丽常常是分在一队,两人一边跳一边唱,两双小脚灵活地在像皮筋里穿来穿去,一直跳到洪顺下班来学校接小玉兰,才恋恋不舍地回家去,渐渐地,小玉兰适应了学校里的一切,同白丽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同学。 自从小玉兰入学后,每天早晨灵芝一起来,就忙着一边给玉兰穿衣梳洗,一边做早点,然后看着洪顺和玉兰吃完早餐,由洪顺骑着单车带着玉兰一起出门,自己才开始胡乱吃点,收拾完毕后就到布店去忙碌,路上不忘顺道到菜市场去买好新鲜的蔬菜。 洪顺一直将小玉兰送到学校门口,看着她走进校门后才去上班,下午下班后又专程骑车到学校门口去接玉兰回家,玉兰坐在单车前面,不时歪过脑袋同洪顺说着在学校里的趣事,洪顺微笑着低下身耐心地倾听,还不时逗一下可爱的女儿,父女俩一路上有说有笑,每当见到路边有小风车、小糖人等好吃好玩的东西时,只要玉兰想要,洪顺就会马上停下来买给她,经常让别的同学羡慕不已。 灵芝则经常将店里剩余的布料缝织成各式各样的小花衣裳、小书包、小手绢等等给小玉兰穿戴,将小玉兰打扮得象个小公主,每天去到学校时都是一付漂漂亮亮招人喜爱的模样,白丽每次一见到小玉兰穿新衣裳,就拉着她去见自己的妈妈,央求妈妈也给自己做,白丽妈妈于是只好周末带上白丽去到洪氏布店,让灵芝照着小玉兰的衣裳式样给白丽也做一件,灵芝想着都是店里剩余下来的边角布料,故不好意思收老师的钱,就爽快地答应帮白丽也做一件,连着赶了几个晚上,衣裳做好了,第二天就让小玉兰给带到学校里去交给白丽,白丽一拿到新衣裳,高兴得立马就换上,然后同小玉兰站在一起,两人犹如两朵小花美丽漂亮,让白丽妈妈和其他的老师们赞叹不已。 转眼到了期中考试,由于小玉兰认真好学,语文和算术都考了双百分,成绩名列全班第一名,白丽排在第五名,班主任老师见小玉兰聪明伶俐,就安排她当了小班长,白丽当了卫生委员,两人每天负责收同学们的作业本和安排同学轮流做值日,每次洪顺去学校接小玉兰时,总是等到同学们都走光了,才见到她出来。 “怎么这么晚才出来?不会是挨老师批评了吧。”洪顺说道。 “才不是呢,一个男同学的作业没做完,我在等他,他有道题不会做,老师让我给他辅导。”小玉兰天真地说道。 “哦,你都能给别人辅导了,真了不起啊!”洪顺逗着玉兰说道。 “因为我是班长呀,我得帮助班上的同学,这是老师说的。”玉兰娇嗔地说道。 “哦,我们玉兰长大了,都会帮助同学了。”洪顺笑着加快车速,载着小玉兰往家里奔去。 “妈妈,我回来了。”一到家门口,洪顺将玉兰抱下单车,小玉兰便飞快地跑进家门叫道。 “饿了吧,快去同爸爸洗手吃饭,妈妈今天做了你最爱吃的西红柿炒鸡蛋。”灵芝笑着说道。 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坐下,灵芝给他们父女俩盛上饭递给他们,小玉兰接过来,伸手夹上一大块鸡蛋就往嘴里送,不停地说好吃,洪顺又帮着给她夹上肉丝放在她的碗里,夫妇二人怜爱地看着她吃饭,心里由衷地高兴。 期末考试成绩一出来,小玉兰又是拿第一名,而白丽则下降到第七名,白丽妈妈禁不住时常批评白丽不要太贪玩,要多向小玉兰学学,可白丽未放在心上,待妈妈一走开,仍旧自顾出去玩耍。学校放长假后,白丽随妈妈回了老家。小玉兰则每天跟着灵芝背起小书包到布店,灵芝和玉芬夫妇俩忙着,小玉兰则坐在案桌边认真地写着假期作业,前来买布做衣裳的顾客们都不时地夸赞小玉兰听话懂事,灵芝嘴上谦虚着,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临近过年,灵芝的布店越发的忙碌,男女老少都想赶着做件新衣穿上欢欢喜喜地过年,灵芝和玉芬夫妇忙得都顾不上吃饭,洪顺下班后时常也到布店来帮忙,看着灵芝他们三人如此忙碌,便带上小玉兰回家去做饭,二人吃完后又给灵芝他们打包带到店里。小玉兰时常也成为来做衣裳的家长们参考的对象,家长们在给自己的孩子考虑做什么样的衣裳而举棋不定时,一旦看到小玉兰时,就会跟着走过去,细细地查看小玉兰身上穿的衣裳,然后就比照着向灵芝要求这里改改、那里剪剪等,灵芝一一答应并记下来。小玉兰每天把作业做完后,也帮着灵芝和玉芬缝制一些小物件,那灵性完全不输灵芝,时常让玉芬逗着长大后是个当布店掌柜的材料。 “我才不当掌柜呢。”小玉兰边缝制边说道。 “那你长大后要做什么?”玉芬好奇地问。 “我要当科学家,老师说学习好的学生长大就会当科学家。”小玉兰一本正经地说道。 “你不当掌柜那多可惜呀。哎,科学家是干嘛的?”玉芬继续问道。 “科学家就是能做好多东西出来的。”小玉兰答道。 终于到过年的前几天,灵芝和玉芬夫妇把顾客们的衣裳都赶制出来,看着大家高高兴兴地付钱取走新衣裳,灵芝如释重负,然后让洪顺帮着写了个关门停业的告示张贴在门面板上,给玉芬夫妇结了账,玉芬夫妇拿着薪酬也高高兴兴地回家去过年了。 灵芝开始整天在家带着小玉兰忙着准备过年的东西,同街坊邻居的大娘大婶们邀约一起蒸糯米打糍粑、做米粉、酿甜酒等,一家做事街坊全都来帮忙,尤其是蒸糯米打糍粑,一大蒸笼冒着白气被蒸熟了的糯米几个人抬着出来,倒进门前用石头凿出的粑槽里,然后由两个身强体壮的男人各自手握一只用木头制成的打粑筒,两人你一锤我一锤地朝粑槽里的熟糯米打下去,因熟糯米粘性太强,故还得有两名女人蹲在粑槽边用手帮着拉下粘在打粑筒上的糯米,四人就这样配合默契,经过长时间的敲打,熟糯米已在粑槽里成为白白的米团,这时灵芝和其他的女人们早已准备好案桌和印章,蹲着的两名女人从粑槽里把糯米团抬出来放在案桌上,灵芝就同其他的女人们用手扭成一个个的小米团,整齐地摆放在案桌上,小玉兰站在边上拿着印章一个个地盖上去,于是在白白的小米团上就出现一个个圆圆地红色“寿”字,由于天气冷,很快米团就凝固,拿在手里硬硬的,于是大家做完一家的糍粑又接着做另一家的,一条街整天都显得十分地热闹。 到了大年三十这天,小玉兰还在睡梦中就听见此起彼复的鞭炮声响,睁开眼就闻到一阵阵香气扑鼻,小玉兰起身下床,踏着拖鞋走出房,只见爸爸妈妈正在大厅的八仙桌前忙碌,桌上摆好鸡鸭鱼肉及水果祭品,拂龛前烧着香,桌子下边正烧着香纸。灵芝一回头看到小玉兰,忙放下手里的活走过来说道: “快回去穿好衣服,天气冷,今天可不能生病啊。” “妈妈,我今天能穿新衣服吗?”小玉兰问道。 “新衣服要明天穿,今天要放炮、敬老祖宗、吃年夜饭,别弄脏了,明天还要去照像呢。”灵芝边说边带小玉兰回到房里穿上昨天的绵衣绵裤,待小玉兰梳洗完毕,给她煮了一碗甜酒鸡蛋先吃。 洪顺搬来凳子放在门口,把自己写好的对联贴在大门两边和横梁上,又拿出两个红灯笼挂在门前,一切布置妥当,洪顺准备开始放鞭炮,这时小玉兰已吃完甜酒鸡蛋跑了过来喊道: “爸爸,我来放。” “玉兰,不行,会炸着你的,还是让爸爸放。”灵芝赶紧说道。 “不嘛,就让我放一次嘛。”小玉兰央求灵芝道。 “这样吧,我带着你放。”洪顺将点燃的香递给小玉兰拿着,然后用身体护着小玉兰,左手搂着她,右手握着她的小手,带着她慢慢地伸出香去点燃了鞭炮引线,一股青烟燃起,洪顺立即抱着小玉兰躲开,紧接着就看见鞭炮噼里啪啦地四处炸开,浓浓的烟雾跟着散开来。 晚上一家三口围坐在一起吃年夜饭,看着一桌丰盛的饭菜,灵芝却没怎么吃,只管给小玉兰和洪顺夹菜。 “妈妈,你怎么不吃呀?”小玉兰问道。 “妈妈看着你们吃,心里就高兴。”灵芝笑着说道。 “我看你是累坏了,一大早就开始忙碌,现在却没了胃口。”洪顺爱怜地说道。 “唉,从玉兰她爷爷奶奶去逝后,这可是咱们一家三口过的第四个年,以前这些可都是她奶奶一手操持,我只管店里的事,现在才知道她奶奶的辛苦。”灵芝说道。 “她奶奶在时你也不轻松呀,怀着玉兰照样做事,她奶奶倒还担心你呢。”洪顺笑着说道。 “妈妈,等我长大了,你休息,我来做这些事。”小玉兰边吃边说道。 “好,我的小玉兰就是懂事,妈妈高兴。”灵芝用手扶摸着小玉兰的头说道。 “以后,爸爸妈妈老了,做不动事了,就靠咱们的小玉兰了哦。”洪顺笑着说道。 “等你们老了,我就长大了,你们只管坐着,过年我给你们做新衣服、做好吃的,还给你们发压岁钱。”小玉兰说道。 “哈哈哈。”灵芝和洪顺忍不住笑起来。 第二天是正月初一,小玉兰一觉醒来,就看见枕头边放着一个小红包,小玉兰知道是爸爸妈妈趁她没醒时给她的压岁钱,小玉兰收起小红包放在书包里,然后穿上灵芝给做的新衣服,在镜子前左照右看。 灵芝和洪顺常会在新年的头两天带着玉兰到青龙洞、祝圣桥游玩,城里的人都会赶着过来烧香拜佛,桥上有照像的、卖气球的、卖鞭炮的等等,人来人往,熙熙攘攘,熟人相见,互道新年好。洪顺给小玉兰买了一个红色的气球,小玉兰拿着蹦蹦跳跳,一付开心的模样,熟人见了都忍不住夸赞小玉兰聪明漂亮,夫妇俩心里乐滋滋的。 “小姑娘,穿得这么漂亮,过来照张像吧。”照像的对小玉兰喊道。 小玉兰一怔,盯着照像的看了一会,转身看看灵芝和洪顺,然后说道: “我家的像都是在照像馆照的。” “照像馆照像那些个景色都是假的,哪有这里好看,你瞧,这里有山、有水、有桥,多美啊。”照像的说道。 “你说得有道理,那咱们今年就在这里照一张全家福吧。”洪顺走过来说道。 “好,看我把你们一家拍得美美的,保证你们明年还来找我照像。”照像的边说边摆弄着相机。 洪顺和灵芝背靠着桥拦,小玉兰拿着气球站在他俩面前,三人一起看着相机,按照照像的要求露出笑容,听到相机“咔嚓”一声后,才放松开来,洪顺走过去付钱,拿着照像的开出的小票,约好一星期后来取照片。 三人在青龙洞和祝圣桥游玩了一会,然后顺道到收容所走走,如今收容所已改名叫“和平村”,收押的日本战俘分批离开后,王干事等所有人员都已撤走,院里的一切全部被保存下来,略作改建后成为古城参观抗战纪念的遗址。灵芝和洪顺带着小玉兰游览了一圈,洪顺边走边看还边给小玉兰讲解当时的情况,听得小玉兰似懂非懂的。看着收容所和院子里的一切,灵芝和洪顺就不由想起第一次来收容所时的情景,特别是同吉野太郎的相识,还从吉野太郎那里打听到了风英的下落,实在是富有戏剧性,虽然未同风英谋面,但已经很是满足,如今由吉野太郎亲自接生的小玉兰都上小学了,时间过得让人感叹物是人非。 正月初三,灵芝一家三口照例一起带上祭拜物品去往龙头山,准备给方民、盛昌和桂花以及洪顺的爹娘烧香祭拜,洪顺提着装满东西的蓝子走在前面,灵芝拉着小玉兰跟在后面,三人沿着山间小道朝山上走去,历经寒冬后的龙头山树木还未复苏,枝叶萧条,地上全是枯叶,踩在上面哗啦啦的响,路上不时遇到稀稀啦啦前来龙头山上坟的人,大家互相招呼客气一番,然后相互谦让开路,让对方先行。灵芝几次要停下来背小玉兰走,可小玉兰坚持自已走,不想让妈妈累着,洪顺走在前面也鼓励着小玉兰说道: “好女儿,咱们走到前面那棵茶树下再休息。” “爸爸,我能行。老师说坚持就是胜利。”小玉兰边走边大声说道。 “好,咱们一起坚持。爷爷奶奶在天上看着呢,他们看到他们的孙女玉兰这么坚强,会保佑你的。”洪顺说道。 “还有外公、伯伯和伯妈,都保佑咱们的玉兰一生平安。”灵芝说道。 在洪顺和灵芝的鼓励下,小玉兰越走越来劲,三人终于到了那棵茶树下,洪顺放下蓝子坐在草地上,看着小玉兰气喘喘地跑过来,忙伸出手拉住她,小玉兰顺势坐在洪顺面前,然后大声地喊道: “妈妈,你快点来呀。” 灵芝吃力地走着,中途不时地停下来歇歇,平时很少出来爬山的她,听到小玉兰叫自已,不由朝着洪顺和小玉兰招招手,心里想着自已不知不觉已是步入中年了。回想起自已的过去,尽管吃了不少苦头,现在总算是苦尽甘来,有了洪顺这个爱惜自已的丈夫、小玉兰这个乖巧懂事的女儿以及爹娘留下来的这个布店,日子越过越顺畅,这一切都得感恩九泉之下的亲人们,没有他们的相帮,怎么会有自已的幸福生活呀! 待灵芝走到跟前时,洪顺让她也坐下来休息一下,拿过水壶递给她喝水,灵芝喝了一口水,用手擦了一下嘴角,一付满足幸福的喜悦溢于言表。 “爸爸妈妈,你们看那河水弯弯地流,为什么不是直的呢?”小玉兰用手比划着说道。 “因为它舍不得流走,所以就这样围着城绕来绕去的。”灵芝笑着说道。 “它可不是随便地绕,而是把古城画成了一幅八卦图,不偏不依。”洪顺顺着灵芝的话说道。 “爸爸妈妈,你们说的是啥?那河水又不是人。”小玉兰站起身问道。 “等你长大后你就知道了。”灵芝深情地对小玉兰说道。 “好了,咱们继续走吧。”洪顺站起身,伸手拉起灵芝说道。 “好吧,我在前面走,给你们带路。”小玉兰说着便朝前面跑去,灵芝和洪顺赶紧跟上,很快,三人就走到了墓地。 以前这块地只埋有方民、盛昌和桂花时,还不显得大,后来洪顺的爹娘相继去逝,洪顺遵照爹爹临终前的吩咐,将周围凿平,修建出爹娘双墓,这样每年来上坟时就集中在一起烧香祭拜,灵芝和洪顺深为爹娘的长远打算折服。 洪顺放下蓝子,从蓝子里拿出镰刀,走到坟墓边,把五座坟墓上长着的野草全部割干净,小玉兰也学着灵芝,十分认真地给每个果盘里分派果品、糖果等,一个一个地端到墓碑前放下,然后同爹娘一起逐一磕头。 “妈妈,这两个里面是爷爷和奶奶,那几个是谁呀?”小玉兰好奇地问道。 “这个是你外公,当初妈妈才像你这么大时,是外公带着我保护我,没有外公就没有妈妈呀。”灵芝说道。 “哦,那这两个又是谁呀?”小玉兰用手指着其他两座墓碑接着问道。 “这两个是你伯伯和伯妈,也是爸爸和妈妈的好朋友,当初要不是他们挺身而出,妈妈可能也不在人世了啊。”灵芝深有感触地说道。 “是他们救了妈妈,对吗?”小玉兰说道。 “是的,他们是妈妈的救命恩人,妈妈这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他们,如果他们还在人世,那该多好啊!”灵芝感叹道。 “那我也给他们磕头。伯伯、伯妈,以后我妈妈走不动了,我会代我妈来给你们烧香祭拜。”小玉兰一边磕头一边说道。 洪顺准备燃放鞭炮时,灵芝把小玉兰搂在怀里,可小玉兰却好奇地伸出头来,待鞭炮刚炸完就挣脱着跑过去,用脚踩踏着鞭炮屑,直到洪顺走过去拉着她,一家人才收拾好东西高高兴兴地下山回家去。 过完年灵芝的布店重新开张,小玉兰做完假期作业后,就盼着开学,特别是好久没见着白丽了,因此十分想念学校校园的生活。等到开学这一天,小玉兰就自己独自一人去学校报名,刚走出教务处就看到白丽。 “白丽,你回来了。”小玉兰高兴地喊道。 “从你一进学校我就看到你了,我一直跟着你,你竟没有发现我。”白丽调皮地说道。 “你真坏,你干嘛不叫我。”小玉兰嘟嚷道。 “过来,我带你去个地方。”白丽神秘地小声说道。 小玉兰不知道白丽要带自己去哪里,就跟在她后面,白丽四处看看无人后,朝着二年级教室背后走去,后面是一个斜坡,长满了荆棘,下面有一条小水沟,小玉兰犹豫着,只见白丽双手抓住树藤,很快地滑着走了下去。 “你快下来呀。”白丽在下面叫道。 小玉兰试探着抓住树藤,脚下一滑,心里有些担心,不敢往下梭。 “别怕,我在这里护着你。”白丽说道。 小玉兰鼓起勇气,大着胆子滑下去,迎面撞上白丽,白丽摇晃了一下,终于站稳脚跟,然后拉着她用手指着后面,小玉兰回头一望,只见一簇红艳艳的槟榔果挂满枝头,小玉兰惊叹地眼睛一亮,同白丽走过去,伸手摘来吃。 “咋样?好吃吧,我昨天才发现的。”白丽得意的说道。 “嗯,只是这地方有点悬,怕老师看到要挨批评的。”小玉兰说道。 “等会咱们顺着这小水沟往下走,就到操场了,老师不会看见的。”白丽胸有成竹地说道。 俩人吃了一会,还摘了一些放在衣袋里,然后一前一后地顺着小水沟往下走,不时跳过来跳过去的,鞋子也有些弄湿了,俩人走了好一段路后,有一处碎石斜坡,白丽记得这处碎石斜坡的上面就是操场,于是带头沿着碎石斜坡的边缘往上爬,碎石在脚下哗哗地朝下滚去,小玉兰站在下面看着白丽往上爬,直到白丽到了上面,才试着照着白丽的样子往上爬去,好不容易才到了操场边,俩人相互看看,做了下鬼脸,然后相互道别分头回家去了。 开学后,每个班的学生照例会在教室外面排队编坐位,一般是女同学一对,男同学一对,白丽一般都会歪着头先悄悄地数一下人数,如果刚好是排到同小玉兰一桌就罢,如果不是,就拉着小玉兰往后移动一下,待排完坐位后,班主任就会向全班同学宣布班干部名单,基本都是沿用上学期的,随后又交待了一些有关事项,等班主任老师走后,白丽就开始组织同学打扫卫生,小玉兰自然是要帮着白丽一起将教室打扫干净,然后挨个窗户检查是否关好,最后等同学们都走后,白丽才同小玉兰锁上教室门各自回家。 “六一”儿童节时,学校举行少先队员入队仪式,小玉兰和白丽都同时加入了少先队,按照规定程序,先是由高年级的同学帮她们戴上红领巾,然后由小玉兰代表新少先队员宣誓,小玉兰站在队旗下,庄严地举起右手,一字一句地宣读完入队誓词,边上站着的老师们都不禁为小玉兰鼓掌。小玉兰回到家后,一直舍不得摘下鲜艳的红领巾,直到晚上睡觉时,灵芝亲手帮她摘下来,平整地放在桌子上,小玉兰看着妈妈放好后,才安心地躺下睡觉。 小玉兰和白丽进入二年级后,加入了学校腰鼓队,但凡古城有节日或遇重大活动时,学校就会组织腰鼓队、彩旗队、小号队等列队上街绕城游行,小号队吹着号走在前面开道,街上来来往往的人群听到后都会主动地让开路来,接着是高举着各色彩旗的彩旗队整整齐齐地走过,微风吹打着彩旗迎风飘扬,随着一阵整齐的锣鼓声,腰鼓队的女学生们昂首挺胸、英姿飒爽、双手敲打着腰鼓自豪地走过来,不时听从着老师的口令变换着队形,双脚自如地跳动,让围观的人群发出赞叹。小玉兰和白丽会心地交叉变换着,俩人配合默契,同其他女同学一道完成了老师编排的各种队形变换后,直到老师喊停,才收起小鼓棒列队往前走。队伍经过“四方井”巷道口时,小玉兰看到从巷道里走出挑水的人,不由又引起好奇,小玉兰曾经想让爸爸妈妈带自已去“四方井”巷道看看那口“四方井”是啥模样,却被灵芝严厉拒绝,小玉兰一直不明白妈妈为何不让带她去,可一见妈妈脸上一付没有商量余地的样子,与平时对自已倍加呵护的神态截然相反,懂事的小玉兰不想让妈妈生气,于是只好作罢,然而心里却是对“四方井”巷道充满了各种好奇。而洪顺心里却是明白灵芝的用意,知道灵芝是不想让过去的那些事在小玉兰的心里留下阴影,灵芝一直希望小玉兰健健康康、快快乐乐地成长。而洪顺在政府里做事时,也把老宅的有关材料收集完整后,密封存入了档案室,希望老宅不致再遭到其他的变故。如今的老宅是由政府掌管着,因为“四方井”巷道周围一直流传着“闹鬼”的恐怖传言,所以政府将老宅的大门一直用大木板钉着封死,从此再无人敢问津。 有着爹娘无微不至疼爱的小玉兰长得如花似玉,因学习成绩好,深得老师们喜欢,一直当着班长和少先队的大队长,在学校的公务活动日益增多,洪顺去学校接她时,也常常会等到很晚,小玉兰一再坚持自已长大了,不再让爸爸去学校接她,洪顺拗不过她,只得答应了。 学校成立了“校文艺宣传队”,小玉兰和白丽都被抽去参加,每天放了学后,老师就让宣传队员们留下来排练节目,宣传队员们先是将教室里的桌椅挪在一边腾出空地,然后跟着老师一起学唱新歌,待把新歌学会后,才开始分配人来排练。 小玉兰被老师委以重任,担当《唱支山歌给党听》的歌舞主角,白丽和另外三名女同学担任配角,在老师的指导下,小玉兰认真一次次地重复着开场亮相的表演动作,一直到老师满意为止,白丽和三名女同学则在另一名老师的指导下编排着配角动作,每天下午都排练到将近六点钟才散场回家。 小玉兰一回到家就觉得腰酸背痛,灵芝爱怜地给她揉胳膊揉腿,洪顺给她端来饭菜劝说她吃。 “实在觉得累,就给老师说说,不要参加宣传队了吧。”洪顺说道。 “那怎么行,老师还让我当主演,我要一退,同学们就会看不起我了。”小玉兰说道。 “你在学校参加的活动也却实是太多了,妈妈都担心,怕影响你的学习。”灵芝说道。 “妈妈,不会的,我是班长,学习不能落后。而我又是少先队的大队长,这些校务活动也得带头参加,白丽也是一样。”小玉兰说道。 “白丽学习好吗?”洪顺问道。 “她比我要差点,她有些贪玩,她妈妈经常教育她,要她跟我学呢。”小玉兰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 “那你要多帮助她。白丽这小姑娘是很聪明的,就是没把心思用在学习上,我几次看到她,玩起来真象男孩子似的。”洪顺说道。 “那你可不能学着她这么野,女孩子要有女孩子的样。”灵芝叮嘱道。 经过一段时间的排练后,《唱支山歌给党听》这个节目终于完成了,在古城宣传部的组织下,古城举行了声势浩大的庆祝“七一”建党活动,上午是各单位组织人员游行到修缮后的戏楼前的广场上,学生们清一色的白衬衫,脖子上系着红领巾,女学生配蓝裙子,男学生穿蓝裤子,按照队列安排站在前面,各单位的职工跟着队旗手,女职工在前,男职工在后,分队站成条列式,各色彩旗将广场映衬得热火朝天,古城党委政府领导一一走上前台作热情洋溢的讲话,台下的人们不时发出一阵阵鼓掌声。 站在前面的学生们刚开始时还认真听讲,后来随着天气越来越热,都有些站不住,几个几个地溜出队伍,或是去上厕所,或是去买零食吃,老师们也睁只眼闭只眼,有的老师也受不了这大太阳的直晒,抽空溜到阴凉处躲躲。白丽悄悄地拉拉小玉兰,示意她一起溜出去上厕所,小玉兰也正想去,于是同白丽一起走出队伍,朝厕所方向走去。 俩人从厕所出来后,白丽说口渴,要去买凉糖水喝,小玉兰同她一起走到卖糖水的小摊前,只见小桌子上摆着一排小玻璃杯,里面盛着凉糖水,口子上用一块四四方方的玻璃盖着,白丽问了问价钱,卖糖水的说是两分钱一杯,白丽从衣袋里掏出肆分钱要了两杯,自已先揭开一块玻璃盖子,拿起杯子就喝,一口气喝干,小玉兰迟疑不决地看着她。 “你喝呀,好甜啊,真舒服。”白丽说道。 “我尝一点就行。”小玉兰揭开另一块玻璃盖子,拿起杯子将凉糖水倒了一大半在白丽的空杯子里,自已留下一小半喝,感觉糖水太甜,分了几口才喝完。白丽则豪不客气地再次一饮而尽,俩人又回到了广场上的队伍里。 庆祝大会散了后,人们纷纷退出广场,向各自家中走去,老师们着急地把小玉兰和几个表演节目的同学找到,交待她们赶紧回家吃完饭后,就立即回学校化妆,准备下午的正式演出。小玉兰一回到家,就忙着找吃的,灵芝见状还以为她饿了,听小玉兰说明原因后,也不再等洪顺,先赶着给小玉兰盛饭,揭开用碗倒扣着的菜,帮着给小玉兰夹菜在她碗里。 “哟,吃什么好吃的?背着我。”洪顺走进来一边放下包一边笑着说道。 “你咋回来这么晚?今天不是不上班吗?”灵芝问道。 “今天开庆祝大会,散会后,领导叫我办些事,所以回来晚了。”洪顺坐下说道。 “玉兰下午要上台表演节目,这不,吃完饭还要赶紧去学校化妆。”灵芝说道。 “是什么节目呀?”洪顺问道。 “歌舞《唱支山歌给党听》。”小玉兰边吃边说。 “哦,那我可要好好地看看咱们的玉兰跳舞。我们也有节目,大合唱,大人们就不用化妆了。哎,下午你也去看看吧。”洪顺说道。 “我能去吗?”灵芝犹豫地说道。 “没事,跟着我去,到时还可以帮我们看着衣服什么的。”洪顺说道。 “那好,等会我交待下玉芬。”灵芝兴奋地说道。 下午在戏楼里面,古城的人们都早早地进来找座位坐下,耐心地等着演出开始,灵芝跟着洪顺他们单位里的人一起进入戏楼,走到座位前坐下后,灵芝环顾四周,看到戏楼已不是从前同桂花和洪顺过年来玩时的模样,拆除了一些隔断,前面的舞台宽敞了许多,台上还安上了舞台的灯光,台下的座位呈扇形展开,可供容纳的观众也比从前增多。灵芝朝进门通道那里看去,一直没见着小玉兰她们进来,洪顺安慰她别担心,小玉兰她们有老师带着,不会有误的。灵芝方安心坐好,洪顺他们政府组织的大合唱排在第一个出场,洪顺将手里的衣服和包交给灵芝,其他的同事将东西放在座位上,纷纷请灵芝代为看管,随后一行人列队走上舞台的红色幕布后面去。 随着一阵急促的锣鼓声响,大家的视线全部集中在舞台上,锣鼓声戛然停住,一位女同志撩开红色幕布走了出来。 “庆祝七一建党文艺演出现在开始,第一个节目,大合唱《歌唱祖国》,演出单位,县委县政府。”女同志用普通话报完幕后,转身走进红色幕布里,一会儿,红色幕布从两边徐徐拉开,合唱队员们站成四排,前面是女同志,后面是男同志,一名指挥健步走向台中央,向观众们行了一个礼,然后转过身,抬起双手,猛然一起,乐队声顿时响起,合唱队员们跟着指挥节奏一起放声歌唱起来,雄壮瞭亮的歌声响彻整个戏楼。 灵芝一边听一边用心寻找着洪顺,却怎么也找不着洪顺究竟站在哪个位置,心里埋怨自已刚才忘了问他,等合唱完后,灵芝同观众们一起为他们鼓掌,在一片掌声中,洪顺和同事们回到了座位上。 几个节目演完后,灵芝和洪顺期待着观看小玉兰的演出,当报幕员报出“下一个节目,舞蹈《唱支山歌给党听》”时,灵芝激动地拉拉洪顺,洪顺转过头同灵芝会心一笑,俩人紧盯着舞台,只见红色幕布拉开,随着响起“唱支山歌给党听、我把党来比母亲”的优美婉转歌声,一个穿着红色衣服蓝色裤子、梳着一根长长的独辫子的小姑娘展开双臂,跳跃着奔进舞台中央,在舞台追光灯的照射下,完成了一个迎风展翅的动作,博得了观众的一片掌声。灵芝和洪顺认真细看,这小姑娘正是小玉兰,顿时欣喜若狂,只见小玉兰时而侧身、时而下腰、时而抬腿,动作优美,表情自然,后面白丽等女同学的烘托陪衬也紧跟节奏,舞蹈与歌曲融入一体,把观众的情绪调动起来,时而悲伤,时而高亢,时而婉转,当歌曲最后一句“党的光辉照我心”唱起,小玉兰和白丽几个女同学围在一起完成最后一个“红心向党”的动作时,全场响起雷鸣般的掌声,灵芝激动得说不上话来,只管拉着洪顺的手不停地摇。 从这次演出过后,小玉兰在古城里颇有名气,加上小玉兰出落得容貌俊秀,但凡县城举办什么演出,都会把她叫去参加,有时还不得不请假配合排练演出,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上高中。 高中时期,学校的课程安排往往是劳动课多于知识课,劳动的内容也是以开荒种地、下乡同农民收割谷子、上山采摘麻栗子等,这种丢开书包、离开课堂、外出整天的学习劳动很是称白丽的心,既能在外面自由自在地玩,又不用受到老师和家长的管束,因此随着年龄的增长,白丽的玩性更是十足。 玉兰因经常被抽去参加各种演出活动,上劳动课的时间很少,大部分时间都是同宣传队的队员们在排练《白毛女》、《红灯记》、《英雄儿女》等节目,担任喜儿、铁梅、王芳等角色,每个节目排练完后,就同宣传队员们打起背包深入公社、乡村、驻地部队等地方去演出。 一次玉兰同宣传队去到一个驻地部队已是晚上,部队官兵们专门腾出自已的一间宿舍让给宣传队员们住,玉兰的背包因天黑下卡车时没有拿下来,等卡车开走后,玉兰才发现自已的背包不在了,急得赶紧告诉了领队,领队同驻地部队的排长商量,排长立即让两名解放军战士抱来了一床军用棉被给玉兰铺上,可是棉被太薄,夜里寒风入侵,玉兰第二天就感冒着凉了,一个劲地咳嗽不止,这可急坏了宣传队的领队,担心演出受影响。驻地排长知道后,让部队医务室的医生背着药箱赶过来,医生检查了下玉兰的症状,从药箱里取出药水和针管,看着医生手里拿着明晃晃的针,玉兰顿时紧张,长这么大,除了小时种水豆时打过针,还从未因生病打过针。 “别紧张,打了针就会好的。”领队安慰玉兰道。 “小姑娘,放松些,你越是紧张,针就越是打不进去。你是给我们演女英雄的,就得象英雄们那样勇敢才行。”部队医生对玉兰说道。 玉兰羞愧地点点头,按着部队医生的要求,在领队的帮助下,咬紧牙关打完了针,领导让她躺在床上休息,然后同部队医生一起走了出去。玉兰躺在床上,看着诺大的部队宿舍里自已独自一人,第一次有了想念家的感觉,特别是一想到爸爸妈妈对自已的呵护关爱,眼泪竟不由地流了出来,此时此刻恨不能立即回到家。 然而一想到下午的演出,玉兰又开始后悔自已粗心大意地丢了背包才导致生病,耽误了演出前的排练,自已是整场演出的主角,可不能给宣传队丢脸,想到这里,玉兰赶紧擦干眼泪,捂着棉被慢慢地入睡。 中午醒来后,玉兰感觉好多了,头不再疼了,只觉得口渴想喝水,便准备起身,这时宿舍门被推开,几名宣传队员走了进来。 “你醒了,我们还怕吵到你呢。”一名男队员说道。 “玉兰,你看,这是我们几个在军营附近采摘的花,送给你。”一名女队员将手里拿着的一束花递给玉兰说道。 “这下好了,我们领队不用再担心下午的演出了。”另一名女队员说道。 玉兰接过花,放在面前使经闻了一下,笑着对大家说道: “好香呀,要不是生病,我也想和你们一起出去玩玩。” “下回吧,咱们赶紧去吃饭,准备下午的演出。刚才我经过部队的厨房时,闻到好香的菜味,我都流口水了。”一名男队员说道。 于是玉兰同大家一起走出宿舍,朝着部队的食堂走去,因为部队的碗筷有限,驻地排长决定让宣传队的队员们先吃,自已带领官兵们在操场上打扫,准备好下午的演出场地。宣传队员们端着碗筷三三两两地或蹲或站,一边吃一边看着战士们在操场上忙,心里充满了敬意。领队看到玉兰走来,便迎上前去问询一番,又嘱咐她下午一定要同大家把节目演好,玉兰使劲地点点头。 下午两点钟左右,部队的官兵们早早地集中坐在操场上摆放整齐的凳子上,附近的乡亲们闻讯也赶了过来,围站在操场边,随着领队的一声“开始”,报幕员走进操场中间,先向大家行了一个礼,然后用普通话说道: “尊敬的部队首长和战友们,******思想宣传队慰问演出现在开始,请看《白毛女》。” 接着留声机里放出“北风那个吹、雪花那个飘”的歌曲,玉兰身着红衣蓝裤,扎着一根粗壮的长辫,踏着芭蕾舞步徐徐进入场地中央,跟着音乐翩翩起舞,一会一名男队员扮着杨白劳也上场,父女二人围着手里的红头绳欢快地跳舞,一下子把大家的情绪带进了剧情里,随着情节的深入,黄世仁等一干恶霸地主对喜儿父女的迫害,喜儿逃进深山避难,头发变白,最后共产党的部队来到,消灭了恶霸地主,喜儿重回故里等看得大家热泪盈眶,乡亲们指着扮演黄世仁等一干恶霸地主的演员怒斥,有的还扔小石头,驻地排长忙站起来劝阻道: “战友们、乡亲们:看了宣传队的演出,我们不能忘记过去的苦日子,**************,我们要珍惜今天的幸福生活,要听党的话,听毛主席的话,做毛主席的好战士。宣传队的同志们是在给我们表演节目,但他们可不是坏人,大家不要朝他们扔石头。” “我代表宣传队感谢大家的观看,我们还有表演得不好的地方,请大家多提意见。”宣传队的领队也站起来说道。 玉兰同所有的演员一起走到操场中间,再次给大家敬礼,几个乡亲忍不住走过去,拉着小玉兰的白色头发细看,玉兰趁机摘下假发,让大家看过够。 回到家后,玉兰绘声绘色地给洪顺和灵芝说起这次出去演出的事,听得灵芝一阵阵焦急难过,玉兰反倒过来安慰她没事。 一天玉兰和同学们又上劳动课,大家扛着锄头到山上开垦完荒后,提前返回家,因天气太热,白丽逐邀玉兰一起去买冰凉粉吃,俩人一起走到卖冰凉粉的小摊边时,刚好冰凉粉卖完了,那小摊贩说如果实在想吃,就跟她到“四方井”去现搓现做。玉兰一直好奇冰凉粉是咋做出来的,就同白丽一起跟着那小摊贩走进了“四方井”巷,一时忘记了妈妈的教诲。走进巷道约200米远后,就来到了那口“四方井”台边,此时井台边上围满了挑水、洗衣、洗菜的人,小摊贩找了一小块空地放下手里拿着的盆和铁桶,将凉粉籽用纱布包裹住,然后走到井台边,将铁桶扔下去,从井里打出冰凉的井水倒在一个盆里,拿一根木棍横在盆里面,将凉粉籽包来回地在木棍上搓,不一会,就见那井水慢慢地开始凝固,白丽一直瞪大眼睛目不转睛地看着,嘴里口水直咽,玉兰看了一会,转过脸目视着“四方井”巷周围,因爹娘一直不让她来这里,于是更觉得好奇,站起身慢慢地朝巷道里走去,白丽回头看到玉兰,忙边跑边叫住她,两人试探着走不多远,就看到被用木板钉着封死的老宅。 “玉兰,听我爹娘讲这里一直闹鬼。”白丽对玉兰说道。 “这大白天的,怎么会有鬼,书上说了那都是迷信。”玉兰说道。 “可我还是觉得有点怕,咱们走吧。”白丽边朝四周看看边说道。 “别怕,我就趴着门边看一下里面到底是啥。”玉兰顺着门缝朝里看去,只见里面朽木雕梁、蛛网密织、杂草丛生,完全就是一座废墟。这时那小摊贩在井台边高声地叫她们去吃凉粉,两人才转身走了回来。 “你们俩人的胆子真够大,那地方可晦气了。”小摊贩将两碗刚做好的凉粉递给她们。 “为啥呢?不就是一座空屋子吗?”玉兰一边吃一边说道。 “空屋子?你们可知道那里面不知死过好多人呢?”一位洗衣的大妈惊恐地说道。 “啊?”白丽一下子给吓得直打哆嗦,玉兰也明显吃了一惊,两人对望一下,赶紧吃完凉粉付了钱后跑出了“四方井”巷道。 玉兰回到家后不敢给爸爸妈妈提起此事,匆匆地吃完饭,冲了个澡,只说累得很,然后回屋躺下休息。(未完待续。) 第三卷 第二章 转眼间迎来了高中毕业的日子,学校在大礼堂举行毕业典礼,玉兰和白丽跟同学们一起坐在台下唱着“长亭外、古道边、芳草碧连天”的毕业歌曲,优美的旋律回荡在大礼堂里,激发起了一些同学的离别伤感之情,美好的校园生活从此结束了,大家将各自奔向新的生活,有的同学务工,有的同学务农,还有的同学将参军去边疆。 学校校长走上台前,向全体毕业生发表《致毕业祝词》: “同学们:恭喜你们园满结束了高中课程的学习,拿到了毕业证,我代表全体教职员工向大家表示祝贺! 从今以后大家就要离开校园,走向社会,投入到社会主义建设的伟大事业中。不论你们今后做什么工作,是当工人,或是当农民,或是当解放军,你们都是我们社会主义建设时期的人才和栋梁,你们要把在校园里学到的知识应用在工农兵队伍建设上,为社会主义增砖添瓦,不辜负老师们对你们多年来的辛勤培养。 ‘江山倍有新人出。一代风流人物还看今朝。’全体教职员工期待着大家在各行各业中发挥才干,建功立业,为母校争光。学校的大门永远为你们敞开着,随时欢迎你们有空回学校走走看看,同老师们畅谈你们的人生理想。” 大家一阵热烈地鼓掌,接着班主任老师开始点名,给大家发毕业证书,同学们一个个走上台,从校长手里接过鲜红的毕业证,面对校长的深切期望,深深地鞠躬敬礼。玉兰最后一个走上台领取毕业证,然后代表全体同学发表毕业感言: “尊敬的老师们、朝夕相处的同学们:我们的校园生活在这里结束了,而我们的人生起点从这里开始了。首先我代表全体同学感谢老师们多年来的谆谆教诲,是你们让我们学到了知识,掌握了文化,明确了人生前进的方向。 同窗多年的同学们,当毕业的这一天终于来到时,我们感到了时间的飞逝。难以忘怀熟悉的校园、上课的教室和同桌的同学,让我们一起珍惜青春、珍惜的美好的时光,应用好所学的知识,服务于社会主义建设事业。 ‘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让我们一起用饱满的热情投入祖国的建设,力争在各业各业做出新的成绩,回报老师们的辛勤培养。” 同学们再次爆发出一片响亮的掌声,随后校长宣布毕业典礼结束,全体人员集中到大礼堂外照毕业合影。同学们起身拿起凳子走出大礼堂,将凳子排列在大礼堂门前,按照老师们坐中间、女同学蹲前面、男同学站后面的次序大家分别坐好,照像师钻进相机幕布里调试好镜头后,钻出来一手拿相机快门按钮一手比划着指挥道: “准备好啦,大家注意,一、二、三,咔嚓。” 照完毕业像后,同学们拿上凳子走回教室,郑重地将凳子放回从明天起就不再坐着的课桌里,有的同学神情凝滞,有的同学眼含热泪,几名女同学忍不住相拥而泣,玉兰和白丽也受到感染,俩人紧握着手,眼眶里泛出点点泪花。这时班主任走来,叫玉兰和白丽到校长办公室去一下。俩人不由一怔,不知道校长找她们有何事,互相猜测着手拉着手一起来到校长室,推开门一看,只见校长和一位男同志正坐着交谈,见到她俩进来,忙招呼她俩过去。 “这就是我们学校给你们单位推荐的玉兰和白丽两位同学,品学兼优,表现一直都不错。”校长对那位男同志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这位就是那年跳《唱支山歌给党听》的那位同学,演得真好。”那位男同志说道。 “当时我也在呢,我在后面伴舞。”白丽脱口说道。 “哦,是吗?那你们愿意到我们百货公司来上班吗?”那位男同志问道。 “啊!去百货公司上班?”玉兰和白丽都明显地吃了一惊,这个消息对她俩来说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了。 “对呀,咱们百货公司缺少柜员,特别是缺少会打算盘计算的女柜员。”那位男同志说道。 “那这样一来,我们俩就能天天在一起,不用分开了。”白丽高兴地跳着说道。 “百货公司同我家的布店有区别吗?”玉兰怯怯地问道。 “当然有,你家的布店只是卖布,百货公司卖的东西就多了去,你家的店是私营,百货公司可是国营单位哦。”校长对玉兰说道。 “那我们什么时候去上班呢?”白丽着急地问道。 “明天就可以去,带上你们的毕业证和户口本,到县商业局办公室报到。”那位男同志说道。 玉兰回到家后,把这事告诉了爸爸妈妈,灵芝和洪顺也显得十分地高兴,灵芝先前总是担心玉兰高中毕业后会选择离开家去务农,没想到学校会举荐玉兰去百货公司,那可是古城最显眼的单位,特别是一到赶场天,百货公司就会被前来买东西的人群围得水泄不通,此时售货员就成了众人眼里的期盼,而灵芝本来就生得花容月貌,往那柜台上站,自然就是一道靓丽的风景。洪顺问玉兰要不要明天陪着她去单位报到,玉兰赶紧推脱说要同白丽一起去,她们找得到单位的,洪顺只得作罢。 第二天,玉兰穿了件素净的衣裳在家里等着白丽,白丽穿了件大红色的衣服,一路唱着跳着来到玉兰家,拉起玉兰就往外走,俩人经过吉祥寺,下到码头,坐上渡船过河,走上石阶,来到位于政府旁边一栋三层楼的办公楼,门前挂着商业局的牌子,走进大门后,迎面中间是一米宽的木质楼梯,左边墙头上贴着楼层分布指示图,右边窗口里坐着管收发的门卫,见到她俩人询问她们找谁,玉兰和白丽站着看了一下楼层分布指示图,找到县商业局办公室在三楼,俩人告诉门卫是来单位报到的,便朝楼梯口走去,刚走到楼梯拐角处,白丽不小心撞上了一位正下楼来的男同志,男同志手里拿着的一叠资料被白丽碰散,资料撒落一地,白丽一下子慌得不知所措,玉兰赶紧俯下身去帮着捡拾,只见那位男同志对着白丽叹了口气,然后也蹲下身去捡时,正巧与玉兰的手碰在了一起,两人四目相对,霎那间那位男同志被玉兰娇美的容貌惊呆,竟忘情地把手里的资料滑落在地上,玉兰也被男同志英俊质朴的相貌吸引,不觉羞涩地红了脸,忙低下头将捡起的资料递给他。 白丽红着脸不好意思地把脚边的资料捡起来递给他时,竟然也被他的外貌吸引住,嘴里连连说对不起,那男同志将资料全部收齐后对她俩人说道: “你们是新来的吧?” “对,我们今天来报到,我叫白丽,她叫玉兰。”白丽抢着说道。 “玉兰,好美的名字,我叫陈刚。” “我的名字难道就不好听吗?”白丽调皮地说道。 “好听好听,那你们先上楼去吧,我忙去了,以后我们还会经常见面的。”陈刚说完看了看玉兰,转身走下楼去。 白丽站在楼梯边痴痴地望着陈刚远去的背景,悄悄地跟玉兰说道: “哎,看见了吗?百货公司也有长得这么好看的男生啊。” “你不害羞啊?”玉兰伸手戳了下白丽的脑袋,二人笑着欢快地跑上楼去。 按照单位领导的安排,玉兰分在布料柜台,白丽分在文具柜台,都先由柜上的师傅带着熟悉工作流程一个月,然后视她俩的熟悉情况再决定独立上柜,俩人频频地点头称是。 布料柜台上的女同志姓彭,五十多岁,体态偏胖,性格豪爽,整天露出一付笑脸和两排洁白的牙齿,接待顾客时总是乐呵呵的,大家都习惯叫她彭阿姨。彭阿姨见到漂亮的玉兰来跟她上柜实习时,又是欢喜又是高兴,拉着玉兰热情地问道: “你长得这么漂亮,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呀?” “我叫洪玉兰,家住吉祥寺那边,我爸爸叫洪顺,在政府上班,我妈妈叫灵芝,在自家开的洪氏布店卖布做衣裳。”玉兰娇羞地回答道。 “哦,哎哟,原来你是灵芝家的姑娘,怪不得,我看过你在台上跳舞呢。”彭阿姨大声地说道。 “彭阿姨,从今天起,我就是你的徒弟,有什么活你只管吩咐,不懂的、做得不好的请你多多指教。”玉兰正儿八经地向彭阿姨深深地鞠了一躬,慌得彭阿姨忙拉起她。 “看你说的,你妈妈卖了多年的布,经验比我还足,你学起来呀,一定快,这下我可轻松了。”彭阿姨说道。 玉兰同彭阿姨边说边走进布料柜台,玉兰四下看看,走到屋角拿起盆和拖把,就开始打扫柜台,彭阿姨准备拿抹布擦柜面,被玉兰抢了去。 “彭阿姨,以后这些事都交给我,你只管看我哪里没做好,指点给我就行。”玉兰说道。 “让你一人做,我过意不去呀。”彭阿姨说道。 “阿姨是长辈,我做小辈的多做点没啥。”玉兰边拖地边说道。 彭阿姨扭不过玉兰,只好坐在椅子上看着玉兰把卫生搞干净后,拉开抽屉,将要用的尺子、剪刀、票据、笔、铁夹子等一一整理出来准备着。 白丽站在文具柜台外等了好长时间,才见到一位老同志穿着深蓝色的老式中山装,背有些驼,脸上戴着一付老花镜,手里拿着份报纸走过来,打开柜台门锁后,径直走了进去,白丽跟在他后面被他发觉后,转过身来对白丽说道: “买东西在外面买,这里不能进。” “你是吴师傅吧,我叫白丽,领导让我来跟你实习。”白丽自我介绍道。 “哦,分个人来怎么也不事先打声招呼?你先去把那门关好。”吴师傅放下报纸对白丽说道。 “哎。”白丽转身过去关上门。 “你叫什么?”吴师傅坐下来问道。 “吴师傅,我叫白丽,请你多多指教。”白丽说道。 “哪里谈得上什么指教?做事机灵点就行。”吴师傅说道。 白丽一时无话,见一些铅笔散落在柜台里,就动手去整理,谁知刚整理好,吴师傅就走过来说装错盒子了,又重新倒出来分开装,白丽在一边看着,轻轻地鼓了鼓嘴唇。 开门营业时,玉兰由于从小就看着妈妈卖布,对量布扯布再熟悉不过,但是对开票、划票却是少见,因为整个百货公司就只设有一个收银柜台,位于所有货柜的中间,无论哪个柜台开好票,连同钱一起都会用铁夹子夹住,然后挂上头上的细铁丝,用力一滑,铁夹子就带着票据滑向收银柜台,收银的只管伸手取下来,用算盘复核无误后,用笔在票据上打个“√”,然后收钱找零,再用铁夹子夹住,用力滑回去,整个门市里不时地听到铁夹子在细铁丝上划去划来的声音。 玉兰认真地看着彭阿姨的一举一动,不时给彭阿姨递上尺子、剪刀等,使彭阿姨更得心应手,玉兰也很快就熟悉了工作的操作流程,当彭阿姨去厕所方便时,玉兰就独立地工作起来,等彭阿姨回来后,玉兰将票据拿给彭阿姨过目,彭阿姨重新用算盘核算一遍无误后,赞许地点点头。 文具柜台常常是学生们光顾得最多的柜台,经常一来就是一群学生,围着柜台看着里面的各种笔、墨、纸、张指指点点,白丽和吴师傅有时都忙得招呼不过来,白丽对各种文具的价格不熟悉,看着柜子里密密麻麻贴着的各种标价,总是拿不准,怕出差错,只好不时地问吴师傅,吴师傅只得两头来回跑,累得气喘吁吁。 “吴师傅,要不我们把这货重新摆放一下,把价格写得大一点,这样学生们自已一看就清楚了,免得他们不停地问。”白丽说道。 “你说得轻巧,这么多货重新摆得花多长时间?除非不买货,否则哪有时间来送你慢慢地摆?”吴师傅说完又转身去忙。 白丽叹了口气,自认倒霉,心想怎么领导会安排她跟这个吴师傅,话不投机半句多,自已无论做什么都合不了他的意。 下班后,白丽来到玉兰柜台这边等玉兰一起回家,玉兰同彭阿姨一起收拾停当,同彭阿姨告辞后,才走出来。 “怎么样?今天上班还适应吗?”玉兰笑着问白丽道。 “适应?快别说了,倒霉透顶,竟遇上个脾气古怪的老头。”白丽没好气地说道。 “咋的啦?”玉兰吃惊地问道。 白丽一股脑地将所有的不痛快告诉了玉兰,玉兰听后忙劝她消消气,安慰她慢慢来,只要肯认真地学,也许时间久了,吴师傅会慢慢转变对她的态度的,白丽不再说什么,俩人走到玉兰家门前才分手。 “怎么样?到百货公司上班忙不忙啊?”洪顺见到玉兰关心地问道。 “今天都是彭阿姨在做,我只是在边上看着学,不算忙。”玉兰拿起杯子喝了口水说道。 “你在我们自家店里看我卖布这么多年了,应该难不住你。”灵芝说道。 “卖布不算啥,就是开票和划票挺有意思的,一整天都听到哗哗地声音。”玉兰边说边做着动作给他俩看。 “这是国营店,收钱就不像我们这么简单直接,一段时间后还会关上几天门来盘点。”灵芝笑着说道。 “带我的师傅彭阿姨长得可胖了,人也好,整天都是笑嘻嘻的。白丽却跟了一个吴师傅,说是脾气怪怪的,弄得白丽垂头丧气的。”玉兰说道。 “百货公司人多,各种性格的人都有,你们才去,要虚心地向老同志学习,手脚也要勤快些,别人才肯带你们,千万不能闹脾气。你好好劝劝白丽。”洪顺慎重地说道。 “嗯,好的。爸爸你放心,我不会给你们丢脸的。”玉兰点头说道。 第二天,玉兰同白丽一早就到百货公司,趁彭阿姨还没来,玉兰照例先打扫卫生,白丽在文具柜台那边看到玉兰这么勤快,于是也找出拖把学着做,将文具柜台里里外外都收拾干净,还特意将吴师傅的茶杯也拿去冲洗干净,擦干水分后仍旧放回原处,试了试暖水瓶,拎着到开水房灌满开水提了回来,等吴师傅来到时,主动替他泡上茶水,吴师傅见白丽如此热情,倒失了几分刻板,态度也略缓和了些,白丽的心情也开展舒畅起来。 这时一名男同志拿着一叠货单走了过来,白丽抬头见是陈刚,甚是惊喜,忙挥手招呼道: “嗨,你好,有事吗?” “是你呀,我来同吴师傅对对货。你分在这个柜台吗?”陈刚问道。 “是的。”白丽点头答应道。 “那你可得多跟吴师傅学学啊。对了,你那个同学在哪里?”陈刚继续问道。 “挪,在对面布料柜。”白丽扬起脖子示意道。 陈刚转身看过去,见玉兰正与彭阿姨在整理布料,本欲立即走过去,突然想到自已还没有同吴师傅对货,赶紧收住脚步,从手里抽出文具柜的货单递给吴师傅说道: “吴师傅,你看看这个月准备进哪些货?” “主要是铅笔和练习本,学生们开学要用得多。”吴师傅接过货单边说边在单子上划着。 “好的,其他没有了吗?那就这样定了。”陈刚收起货单转身这才朝玉兰那边走去。 白丽一直目不转睛地看着陈刚,远远地望着他走过去,一脸的恋恋不舍模样,这时有人来买元珠笔,叫了她几声都没听见,直到吴师傅走过来用手敲了敲柜台,白丽才回过神来,赶紧从柜里拿出一盒元珠笔放在柜台上,由着顾客自已选,眼睛仍不时地朝玉兰那边张望,吴师傅见她这样,索性自已接待顾客,帮着顾客挑选。 陈刚径直走到布料柜台前,彭阿姨一见他,笑着招呼道: “小陈,又来对货了,无事不登三宝殿呀。” “彭阿姨,对这新学徒还满意吧,看你嘴都笑得合不拢了。”陈刚打趣说道。 “那当然,玉兰家本身就是卖布的,做起事来上手快,我可省心多了。哈哈哈。”彭阿姨笑着说道。 陈刚虽然嘴上同彭阿姨说着话,眼睛却不时地朝玉兰看,俩人四目相对时,羞得玉兰赶紧低下头,双手拿着布料边角揉着。陈刚见状,微笑着从手里抽出货单递给彭阿姨说道: “彭阿姨,这个月准备进哪些货?” “想进些薄一点的、透气性好的布料,可每次货到得都晚,等货到时,天气也转凉了,卖不出去又给积压下来。”彭阿姨说道。 “如果货周转时间长,那就进些秋季的布料吧。”玉兰试探地说道。 “咦,我倒想问下,你妈妈那边进货快吗?”彭阿姨随口说道。 “我妈那边是小店,哪里比得上这里呀,我妈每次进货都是一次性堆满库房,然后慢慢地卖。”玉兰说道。 “你妈妈做的衣裳样式不错,什么样的布料一到她那里,就能做出好看的衣裳来。”陈刚忍不住说道。 “我看就依玉兰说的,进些秋季的布料吧。”彭阿姨在货单上划好后交给了陈刚。 “好的,那我就回去汇总去了。”陈刚接过货单,又朝玉兰看了一眼,点了下头,然后朝后门走去。 “哎,玉兰,我觉得小陈好像对你有点意思呢。”彭阿姨笑着悄声说道。 “什么意思呀?”玉兰娇羞地问道。 “从他一走过来,明里是在跟我说话,实则暗地里不停地瞧你,那种神态哪里瞒得过我呀。”彭阿姨说道。 “彭阿姨你说笑呢?”玉兰羞涩地笑了。 “别不好意思,你们俩人要站在一起,还真是郎才女貌呢,要不哪天我帮你试探他一下。”彭阿姨继续说道。 玉兰不意思地转身走开去整理其他的布料,彭阿姨自顾笑着,转身拿起茶杯喝了口水。 一个月后,玉兰对布料柜台的工作流程已非常熟悉,完全能独立一个人值守整个柜台,这让彭阿姨轻松了不少,尤其是在顾客挑选布料左侧、犹豫不决时,玉兰会很耐心认真地给顾客当参谋,询问买布料的用途、给多大年龄的人穿、是男还是女等等,当顾客一时弄不清需要买多少尺布才能做成一件衣裳时,玉兰会按照顾客描述的对象提出合理的建议,让顾客欣然地同意照着她说的买布,玉兰娴熟流利地打起算盘算好账,把开好的票据连同钱夹上,“唰”地一个优美动作,票据和钱就顺着铁丝滑到收银台,收银员复核后划单找零钱,又“唰”地一下返了回来,整个过程快捷通畅,从未出现过任何差错,深得公司员工和顾客的一致称赞。彭阿姨逢人便夸赞玉兰漂亮聪明,恨自已此生没有儿子,否则定要将玉兰娶回家当儿媳妇。玉兰早已习惯了彭阿姨的念叨,也不说什么,只是一笑了之。 而白丽对文具柜里琳琅满目的各种文具用品经常记不住价格,有时张冠李戴,被吴师傅发现纠正过好多次,开始时吴师傅还比较有耐心地教她如何记住各种物品价格,可是眼见她频频出错,只好摇摇头作罢,在顾客少、买的东西也不多时,白丽尚能应对,一旦顾客来得多时,吴师傅就不敢掉以轻心,安排白丽专门负责开票,自已一项项地告诉她物品、单价、合计等等,白丽就只管按照吴师傅口述的开好票,连同顾客交的钱一并夹上,可在滑铁夹子时,用力不足或是没有挂好,铁夹子只滑到一半就不动了,害得吴师傅只好走出柜台来,用一根竹竿将半途中的铁夹子拨拉过去,由此耽误了顾客许久。 “买支笔都要费半天功夫,小同志,下来好好练练。”顾客不悦地说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不想快点。”白丽没好气地说道。 “哎,你这是什么态度嘛?好像你还有理似的。”顾客忍不住大声说道。 “不就耽搁了一下嘛,值得你这样大声嚷嚷吗?”白丽也提高嗓子说道。 “找你们领导来评评理。”顾客越发生气地叫道。 吴师傅赶紧从收银台那里拿着票据和零钱直接跑回来,将顾客买的笔一并递给顾客,同时一边劝解,不时扭头对白丽打眼示,要她少说话,白丽转身朝柜台角走去,吴师傅将顾客打发走后,转过身来对白丽说道: “当售货员对顾客就要热情耐心,象你这样,动不动就同顾客吵,以后谁还来给你买东西,东西买不出去,咱们的销售指标就完不成。你呀,做事太不用心了。” “吴师傅,我错了。”白丽低声地说道。 “知道错就好,当售货员也要练一点本事,眼快、手快、心细,你看看你那个同学,人家做得多好。”吴师傅用手指着玉兰对白丽说道。 白丽抬头看看玉兰,玉兰正动作娴熟地扯布滑账,完全没有注意到刚才白丽同顾客吵架的一幕,白丽站起身,拿着铁夹子认真地挂好,趁没人时用力地朝收银台划过去,铁夹子稳稳地停在收银台上,正在埋头点钱的收银员听到铁夹子划过来的声音,习惯地伸手去取,却发现是空的,四处张望了一下喊道: “谁划过来的空夹子?” “对不起,是我,我在学着练习。”白丽忙回答道。 “我现在正忙,没时间陪你练。”收银员说完又埋头继续点钱。 白丽没好气地走过去,拿着铁夹子用力一划,铁夹子又回到了文具柜这边,白丽就这样独自反复地来回划铁夹子。玉兰稍有点空闲时,才抬头看到白丽这样过来过去的,笑着招呼她道: “很不错了,休息会吧。” “我就不信划不好这铁夹子。”白丽说道,自顾又划了一会,直到吴师傅招手叫她进柜,才停了下来。 下班后,玉兰同白丽一起走回家,玉兰见白丽情绪不高,便关心地问道: “是不是还和吴师傅处不来呀?” “那倒不是,其实吴师傅人挺好的。唉,我都觉得自已真不是做售货员的料,要不是我妈苦口婆心地劝我来,我宁愿去务农还好些。”白丽叹气地说道。 “瞧你说得好听,真要是到了乡下去务农,只怕你吃不了那份苦呢。”玉兰笑着说道。 “你不知道,那些零零碎碎的文具价格弄得我真是头都大了,不知道百货公司还有没有其他可干的活,我想找领导给我换一个。”白丽说道。 “咱们才来不久,就去找领导提要求,怕不太好吧。”玉兰犹豫着说道。 “那就再等等看吧。”白丽说道。 一天早上,玉兰把柜台内外的卫生打扫好后,仍没见彭阿姨来,正思忖着,只见陈刚匆匆地走来说道: “玉兰,彭阿姨今天来不了,她生病请假了,今天你可能要一个人值守,我这就去告诉公司领导。” “啊?彭阿姨病了,严重吗?”玉兰呼惊地问道。 “是伤风感冒,年纪大了,不像年轻人扛得住。哎,你一人能行吗?”陈刚关心地问道。 “没事,你放心。”玉兰微笑着答应道。 “要实在忙不过来,我给领导说一声过来帮你。”陈刚好意地说道。 玉兰看着陈刚关注的眼神,不觉害羞地低下头,随势用手撩了一下头发,那含蓄娇媚的神态让陈刚情不自禁,直到一位顾客过来挑布料,陈刚才转身离去。 过了一会,陈刚陪着公司两名领导走到布料柜台来,领导告诉玉兰从今天起,决定让她独立值守布料柜台,彭阿姨等病好后调整到公司财务室。领导鼓励玉兰继续努力好好干,不要辜负公司的期望,玉兰郑重地点点头,陈刚也对她投去赞许的目光,其他柜台的售货员及收银员趴在自已的柜台上看到公司领导夸奖玉兰,也都纷纷称赞玉兰工作扎实。 随后领导们一行又走径直走到文具柜台前,吴师傅忙迎上来打招呼,白丽也随着紧跟其后。 “领导们好。”吴师傅笑着说道。 “老吴啊,身体还好吗?”一位领导问道。 “谢领导们关心,还行。”吴师傅回答道。 “你可要多把你的好经验传给年轻人哟,不能保守哦。”另一位领导笑着说道。 “领导放心,我会的。”吴师傅说道。 “这位可是新来的白丽?”领导问道。 “领导好,我就是白丽。”白丽赶紧回答道。 “年轻人可要静下心来好好跟老同志学习学习,对待顾客要有耐心,不能跟顾客吵架,你们售货员站在柜台上,就代表我们百货公司的形象,百货公司就是为广大的顾客服务的,要有真心、细心和耐心,要用微笑服务去感染每一位顾客。按照公司的规定,对你延长一个月的实习期,希望你加强业务学习,争取象玉兰一样早日独立值守柜台。”领导对白丽语重心长地说道。 白丽一直低着头,咬着嘴唇,双手交织扭动着听领导讲完后默默地点点头,待领导转过身走开,才抬头看到此时门市上所有的人都在朝自已看,陈刚也在看着自已,一时觉得浑身上下不自在,强忍着转过身,背朝大家,紧闭着嘴唇,一言不发。玉兰很想过来安慰她,但因彭阿姨不在,自已不能离开柜台,只好远远地望着白丽的背影婉惜。吴师傅知道白丽心里不痛快,轻声把她叫到柜台一角劝解道: “领导们批评是正常的,不要因为挨了批评就赌气,该干什么就干什么,今后工作时多用点心,减少差池。” “我知道了,吴师傅。”白丽低声说道。 下班后,玉兰收拾完柜台,锁上抽屉,揭开过道板,走向白丽这边,吴师傅知道玉兰是来邀白丽一起下班回家,就对白丽说道: “你同玉兰先走吧,我来收拾。” 白丽不说什么,放下手里的东西走了出来,玉兰拉着她,俩人一起走出门,来到街上后,白丽长出一口气说道: “长这么大,第一次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挨批评。” “事情都过去了,你想开些。”玉兰劝她道。 “玉兰,我索性都告诉你吧,我真的是不想来白货公司的,都怪我妈,百货公司去学校招人时,要求要长得漂亮,品学兼优的,学校就推荐了你,我妈知道后,多处上门找人去说情,硬是把我同你一起分来。看在我妈一片苦心的份上,我不好违她的心意。其实我是打定主意要去乡下务农,我觉得那才是适合我的地方,四面旷野,无拘无束,还不受我妈的整天唠叨。”白丽对玉兰说道。 “真的呀?可你要是真的去到乡下,你吃得了那些苦吗?我倒是觉得我们俩在一起做伴才好。你要是实在不喜欢文具柜,改天找领导换一个。你看彭阿姨不就调到财务室去了。”玉兰说道。 “领导让我加强业务学习,不会给我换的,除非……”白丽欲言又止。 “除非什么?”玉兰着急问道。 “除非调来和你一起在布料柜,你会要我吗?”白丽问道。 “看你说的,只要领导同意,我哪敢不要?”玉兰嗔怪地说道。 “这我相信。唉,只是今天让陈刚看到我挨批,好难为情。”白丽边走边说道。 “这种时候你还去想这些干啥?把今天的不愉快都忘记,明天起,又是一个新的起点。”玉兰鼓励白丽说道。 “嗯,是的,明天重新开始,有你陪着我,我就不信做不好。”白丽重拾自信心说道。 “对呀,这才是我认识的白丽。”玉兰欣慰地说道。 从那以后,白丽确实有了转变,认真地熟记柜台里各种文具的价格和摆放的要求,对不容易记住的就干脆拿个小本子记下来,对顾客的态度也有了转变,吴师傅看在眼里,很为她高兴。 一天,吴师傅因身体有恙请假,白丽一人在文具柜台值守,一群小学生戴着红领巾,外出搞完劳动回来,一起涌进百货公司的文具柜台,趴在柜台上看着柜台里的文具叽叽喳喳地说个不停,忙得白丽一会跑这边一会又跑那边的,刚给这边的学生开好票,那边的学生又在喊,于是白丽收了钱往铁夹子上一夹,就朝收银台划了过去,收银员伸手取下铁夹子时,只看到钱却没有看到开出的票,便叫道: “是哪个柜台划过来的钱?” 白丽正忙着给小学生们介绍各种笔,没听到收银员喊,直到开钱的那个小学生提醒她,才想起来。 “啊,是我划过来的钱,忘记夹票了,麻烦你把夹子划过来一下。”白丽对收银员叫道。 “喊了这么久你都没听见?真是的,不是自已的钱不当回事。”收银员没好气地说道。 “我这里有这么多的学生在挑东西,你又不是没看见。”白丽分辫道。 “自已来划,我没空。”收银员说道。 白丽还想说点什么,转念一想又忍了回去,吩咐开了钱的那个学生替她看着其他同学,然后自已走出柜台跑到收银台,伸手用力将铁夹子划了回去,转脸对着收银员狠狠地““哼”了一声走开。 “你哼什么?自已疏忽,还想埋怨别人。”收银员不甘示弱地说道。 “你有啥了不起,不就是当个数钱的吗?神气啥?”白丽终于忍不住爆发了,回过身来对收银员大声吼道。 俩人在收银台前大声地争吵起来,引来其他售货员和顾客围观,玉兰在布料柜台叫着白丽,可白丽根本就听不见,幸好彭阿姨过来,连劝带哄地将白丽劝回文具柜,买东西的学生们也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给怔住,彭阿姨给开了钱的那个小学生取笔找零后,学生们慢慢地离开,白丽坐在柜台里气哼哼地,彭阿姨劝了她好一阵后才走开。 这事后来被公司领导知道,白丽被叫到办公室去挨了好一顿批,过后不久,白丽被调离文具柜,调到公司仓库当保管员,上班时间同玉兰见面的机会很少,每天独自一人坐在保管室,除了跟卸货的师傅们打打交道外,其余时间都是一个人百无聊赖地打发时间。 有天陈刚走来同白丽核对货物,见她一付懒心无肠地样子,不免心生怜悯,带着她在库房转了一圈,对着堆积如山的盘货一一清点完毕后,双方在货单上签上字,陈刚并不急于走开,而是试着同她聊了起来。 “看你一付无精打采的样子,与刚来百货公司时判若两人,干吗这么消极呢?你才多大?打起精神来吧。”陈刚劝白丽道。 “我知道,整个百货公司的人都看不起我,都不愿同我来往,我是被发配到仓库来充军了。”白丽没好气地说道。 “公司里的人没有看不起你,是你自已尽往这样想,就算大家不理你,玉兰也不会不理你嘛。”陈刚说道。 “我都不好意思见玉兰,不想让她因为我受到别人的指指点点。”白丽说道。 “恕我直言,你有时就是太沉不住气了。人嘛,都有犯错的时候,其时经过了这一次,我相信你是会转变的,你自已也要有信心和决心。”陈刚劝说道。 “谢谢你还能这样关心我。”白丽心生感激之情。 看着陈刚远去的背影,白丽恍惚在无边的萧瑟中看到了一线希望,想到自已在这样落寞时还会得到陈刚这样的关心,眼泪不知不觉地流了下来。 后来,因为陈刚是负责百货公司进货的,每隔一段时间都要来同白丽核对一次仓库里的货物,白丽也为经常能同陈刚单独相处感到欣喜,每次都主动找话题同陈刚聊天,陈刚见白丽精神状态越来越好,不再象过去那样消沉了,很是为她的转变高兴,俩人常常一边核对货物一边天南海北地侃,待陈刚每次核对完货物后要离开时,白丽竟说不出有一种莫名的失落感隐藏心头,总是难忍同陈刚的分别。 白丽眼见陈刚对自已没有一丝厌恶之心,感受到在诺大的百货公司里能遇上陈刚这样还能把自已当朋友的人实属难得,因此倍加珍惜同陈刚的每一次相处,虚心向陈刚请教保管仓库的方法和技巧,陈刚见白丽认真好学,便耐心地给她各种指点,协助她把仓库里的各项规章制度建立起来,按要求分开放置各种易燃易爆物资,添置防火防潮防盗等各项设备,在白丽的打理下,仓库里一切井然有序,各种货物规范堆放,有次陈刚还带领导专门到仓库来巡视一番,领导对白丽的工作表示满意,这让白丽更加感激陈刚的无私帮助。 玉兰从独立值守布料柜台后,每天早出晚归,回到家后就觉得全身骨头似乎都散了架,让洪顺和灵芝心疼不已,洪顺开玩笑地逗她说是别去百货公司上班了,与其这样累,还不如回自家布店做,好歹有妈妈护着,累不着她。 “那怎么行?我总不能一辈子都让你们护着吧?百货公司领导和同事们都看重我,我可不能丢脸。”玉兰边吃饭边说道。 “你呀,同你妈妈一样,好强。”洪顺说道。 “是吗?可是我却觉得她像你一样柔顺呢。”灵芝笑着说道。 “哎,爸爸、妈妈,告诉你们,我们百货公司门市柜台里要评流动红旗手了,大家都看好我呢。”玉兰得意地说道。 “是吗?咱们女儿就是有出息。好好干。”洪顺夸赞道。 “那白丽怎么样?”灵芝问道。 “她?工作时同收银员吵架,被调整到仓库当保管员了。”玉兰一时放低了声音。 “啊?这样呀?”灵芝担心道。 “不过,她在仓库干得挺好的,上次领导还表扬她。”玉兰说道。 “唉,白丽这孩子其实不错,就是心静不下来。”灵芝说道。 “她要是一直干得好,没准领导还会调她回来,文具柜上的吴师傅身体不太好。”玉兰说道。 “那你们还经常在一起玩吗?”洪顺问道。 “这段时间少有在一起,因为我下班前要整理柜台,等我整理完后去找她时,她已经下班回家了。”玉兰回答道。 “你们之间不会因此疏远吧?”灵芝问道。 “怎么会呢?百货公司里的职工都知道我们是一起参加工作的好朋友。”玉兰笑着说道。 经过一个月的售货评比,加上顾客投票,玉兰所在的布料柜台果然不负众望,夺得了销售加顾客投票的第一名,百货公司的领导亲自来给玉兰的柜台挂上了“流动红旗手”的小锦旗,并向她表示祝贺,众人也由衷地称赞玉兰实至名归,玉兰连连向大家鞠躬表示感谢。 这天陈刚又来到仓库同白丽核对货物,俩人边走边清点,走到一堆木箱柜边时,白丽眼见盖在木箱柜上的帆布有一只角被风掀开,白丽找来一张椅子想站上去,被陈刚拦住。 “还是我来吧。”陈刚说道。 “不用,我能行。”白丽推开陈刚,自顾站了上去,伸出手拉住帆布一角,用力拉扯过来准备盖住木箱柜,谁知脚没站稳,整个人侧身倒了下来,陈刚一见,忙上前去扶白丽,白丽一头倒在了陈刚的怀里。 白丽倒下来后先是受到了惊吓,可被陈刚接住后却是一付娇羞的模样,随后便顺势双手紧紧搂住陈刚,一双火辣辣的热切目光凝望着陈刚,充满了少女的爱恋之情。陈刚先是担心怕白丽摔倒,情急之下急忙伸手抱住她,可没想到反让白丽双手紧紧地搂抱,眼里满含深情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已,陈刚一下慌了手脚,连忙把头扭向一边不敢直视白丽,然后用力推开白丽,嘴里急促地说道: “别这样,让人看见了不好。” “这里没有人呀。”白丽娇嗔道。 “别、别、别,咱们还是保持同事关系好些。”陈刚说道。 “你难道不喜欢我?”白丽痴痴地问道。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别多想。”陈刚边说边拿起货单转身走出仓库,让白丽一阵茫然。 后来陈刚每到来仓库同白丽核对货物的时间时,心里就犯怵,几次都是硬着头皮过来,见到白丽那痴情的目光紧紧地盯着自已时,陈刚总是躲躲闪闪,支支吾吾地敷衍着白丽,清点完毕后就赶紧离去。但白丽并不灰心,认为陈刚还在犹豫,心想只要自已诚心诚意,是会打动陈刚的,因此对陈刚的躲闪并不介意,每次见到陈刚都一如既往地热情,经常找各种借口挽留陈刚,想尽办法同他多呆一会。 这天百货公司进来了几大卡车的货物,司机将卡车停稳后,拔下车钥匙,关上车门,几个人邀起一起去找地方休息。白丽指点着搬运工将卡车上的货物卸在仓库里指定的地方,然后自已搬了把椅子来仓库门口坐下,端着茶缸一边喝茶一边看着搬运工卸货,心里知道这种时候陈刚是肯定要过来同她核对单子的,便不时地朝外面张望,却一直不见陈刚的身影,待搬运工们卸完货,站在一起抖落身上的灰尘,不时用垫布相互拍打,其中一名搬运工走过来将一张三联单的进货单交给白丽,让她清点卸在仓库里的货物,白丽心里只管想着陈刚为何还不来仓库之事,随便点了下就收下签字,撕下一联退给搬运工,另外两联就放在货箱上,搬运工拿上货单就同其他人一起离开了仓库。 白丽拿起茶缸边喝茶边朝外面看,发现茶缸里没水了,便转身朝开水房走去,一阵风吹来,白丽放在仓库里货箱上的货单被吹飞,飘进了堆满货物的角落里,等白丽端着灌满水的茶缸走回来时,才见到陈刚走来。 “我可等你好久了,咋现在才来呀?”白丽见到陈刚问道。 “是应该早点过来的,在财务室那里有事耽搁了。”陈刚忙解释道。 “知道你肯定要来,所以我一直没关仓库大门,走,点货去吧。”白丽说道。 陈刚跟着白丽走进仓库,朝刚刚卸下的货物那里走去,陈刚边走边对白丽说道: “你先把货单拿给我,咱们边看边清点。” “好的。”白丽爽快地答应道,便朝刚才放货单的货箱那跑了过去。 “咦,我刚才是放在这里的呀,咋不见了呀?”白丽吃惊地说道。 陈刚站在另一边见白丽围绕着货箱来来复复地找,顿时起了疑惑,便跟着走过来问道: “怎么啦?” “我刚才明明是放在这里的,就去打了点开水,这里又没别人,咋会不见了呢?”白丽嚷嚷道。 “你确定是放在这里的吗?没有记错吗?”陈刚问道。 “是这里,绝对没错。”白丽说道。 “你有拿东西压在单子上吗?”陈刚问道。 “哦,没有。”白丽意识到自已的疏忽大意,一时不好意思地低下头答道。 “唉,我说你呀,怎么这么粗心。再找找吧。”陈刚叹气地说道。 俩人分头围绕着货箱开始四处寻找,狭缝、角落、空隙等地方都探头伸手去找,找了好一会,还是没有找到。 “怎么办呢?陈刚。”白丽开始着急起来。 “这次进货数量多,品种也多,没有清单是无法入账的。”陈刚说道。 白丽蹲在地上一付垂头丧气的样子,正自寻思着自已这次肯定是完蛋了,陈刚斜着身子仍旧抱着一丝希望地寻找,手里拿着的一叠货单顺势滑落在地上,白丽一见,不由心生一计。 “你看要不这样,用你手里的新货单子对照仓库里新进的货物重新写一份。”白丽对陈刚说道。 “这怎么行?让领导知道了咱们这可是在犯错误啊。”陈刚慎重地说道。 “你就帮帮我吧,这里没人,不会让人知道的。”白丽苦苦央求陈刚道。 “不是我不肯帮你,是我不能让你去犯错误。”陈刚拒绝道。 “你?我没想到你真是个铁石心肠的人,算我自作多情。哼。”白丽站起身忿忿地说道。 “我劝你还是主动去向领导说清楚,我可以陪着你一起去。”陈刚说道。 “用不着你假惺惺怜悯,我自已的事情自已会处理。”白丽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个星期后,百货公司召开员工大会,玉兰同白丽坐在一起,聆听公司领导作讲话,领导点评了近段时间百货公司的运行情况,对玉兰在工作中做出的成绩给予了表扬,随后通报了白丽丢失仓库货物清单事件,并进行了点名批评,玉兰惋惜地看着白丽,见白丽一脸漠然置之的表情,不好对她说什么,最后公司领导安排完下一步的工作任务才宣布散会。 员工们陆陆续续地起身走出会场,有的经过白丽身边时,还不忘调过头来看她一眼,然后轻声议论着走开。白丽一言不发地坐着,任由大家指指点点,玉兰知道白丽心里不好受,便陪着她一起坐着,直到员工们都走后,才试着拉拉她的衣袖。 “走吧。”玉兰说道。 白丽站起身,任由玉兰拉着她一起走出会场来到街上。 “事情都过去了,以后多加小心点啊。”玉兰轻声说道。 “我又不是故意的,谁想到会遭这样大的处分。”白丽委屈地说道。 “这么大笔货单弄丢了,国家和单位就会受到损失。我妈经常告戒我,在柜台上,票据、钱、货物都要做到‘三清’,这是做买卖的根本。”玉兰边走边说道。 “我就羡慕你,长得好看,又有你爹妈这样心疼你。”白丽还没说完,却突然停住脚步,原来是看见陈刚迎面走来,一时感到难为情,逐将脸扭向一边。陈刚见白丽这样并不介意,微笑着同她俩打招呼: “你们这是回家吗?” “不回家还能去哪?”白丽嘟嘴说道,被玉兰拉了一下衣角制止。 “我们回家,你呢?”玉兰问陈刚道。 “我要到商业局去一下。这天好热啊,要不我先请你们吃碗凉粉吧。”陈刚说道。 玉兰笑着看看白丽,见白丽没反对,于是三人一起走到街边凉粉摊前围桌坐下,陈刚叫了三碗凉粉,边吃边对她俩说道: “白丽那天让我给补货单是不对的,而我也有不对,当时我应该陪你一起四下再找找,可我却忙着去做自己的事情,忽略了。” “是我自己不对,不管你的事。”白丽说道。 “你们两个是一起来百货公司的,又是同学,今后你们俩互相多帮助。我也只是比你们先参加工作两年,我家在乡下,爹妈解放前让地主老爷逼死了,解放后政府把我送进城读完书,又安排在百货公司上班,所以我很珍惜现在的工作和生活,我希望我们都要像雷锋同志那样,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陈刚感槪地说道。 玉兰和白丽被陈刚的话语感动,眼里对他充满了敬佩之意,竟忘了吃凉粉,陈刚先吃完,把钱付后对她俩说道: “你们慢慢吃,我还有事先走,今后有时间我们再多多交流。” 玉兰把他放在桌上的材料拿起递给他,陈刚报以一个舒心的微笑接过来,玉兰一下子羞红了脸,陈刚转身离去,玉兰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发愣,这一切被白丽看在眼里,心里如打翻了五味瓶,不停地用汤勺搅着凉粉。 一年过后,玉兰由于工作勤奋无差错,被评选为年度优秀员工,同时当选为百货公司的团支部书记,陈刚也当选为团支部委员,两人经常一起组织百货公司的青年们开会搞活动,在彭阿姨的热心撮合下,玉兰和陈刚日久生情,双双坠入爱河,让百货公司里的领导和员工们知道后纷纷称赞俩人般配,白丽由此心生妒忌,渐渐地与玉兰生分了。 为了组织好百货公司里的青年人过“五四”青年节,玉兰先召集团支部成员开会,听取大家提出对青年节活动的意见和建议,委员们有的提出去郊游,有的建议举办联谊舞会,陈刚听了大家的意见后,沉思一会说道: “青年节是咱们青年人的节日,我觉得要过得有意义,台果只是安排玩没多大意思,我建议上午咱们组织大家先去烈士陵园敬献花圈,带领新入团的青年宣誓,然后在烈士陵园植树,下午返回公司后将会议室布置出来,晚上邀请公司里的所有领导和员工共同参加联欢舞会。你们看这样行不?” 陈刚一说完,大家都鼓掌赞成,玉兰由衷地钦佩陈刚想得周到细致,于是就按照陈刚的提议,把活动中的事项逐一安排到每一位委员,大家分头回去准备。 在回家的路上,玉兰仍在和陈刚商议着明天活动中的具体事项,一阵凉风吹来,玉兰禁不住打了个冷战,陈刚忙脱下外衣给她披上。 “你不冷?”玉兰关切地问道。 “没事,我身体好着呢。”陈刚说道。 “这段时间白丽不太爱理我,见到我总是躲得远远的,我不知道是为啥?”玉兰说道。 “她做事太不用心,你们俩人实在是相差太大。”陈刚不想把同白丽在仓库里的事告诉玉兰。 “可我同她是从一年级就开始认识的,我们一起读书长大,我不想失去她这个好朋友。”玉兰思忖着说道。 “你现在是支部书记,工作中多主动同她交流,明天搞活动时,你多同她聊聊吧。”陈刚劝说道。 “好的。你考虑事情总是很细心,比我强多了。”玉兰称赞道。 “哪里呀,你可是我崇拜的团支书哦。”陈刚边说边做了一个鬼脸。 玉兰一见,便笑着要伸手打他,陈刚转身跑开,还边跑边做怪动作,惹得玉兰一路小跑笑着追赶他,很快就到了玉兰家门口,陈刚停住了脚步,玉兰将身上披着的衣服递还给他,叮嘱他回去路上小心。陈刚接过衣服,看着玉兰推门进家后,才转身返回住地。 第二天,百货公司里的青年人们排着队,领头的青年高举着团队旗帜,走在前面的青年捧着花圈,其余员工有的扛着铁锹,有的拿着树苗,在玉兰的组织下朝着烈士陵园走去,一路上大家兴高采烈,欢声笑语,俩俩交谈着,唯有白丽默不作声,面无表情地跟着大家走,与她同行的女员工见她沉默寡言,便自顾走上前去同前面的员工邀约交谈一起走,把白丽冷落在后面,玉兰看到后,主动停下来等白丽走到跟前,同她一起并肩而行。 “你干吗总是这样打不起精神呢?今天大家出来玩,开心点好吗?”玉兰劝白丽道。 “你都看到的,现在大家都看不起我,我也不想给大家添不愉快。”白丽说道。 “看你说的,大家并没有看不起你,只是你自已可不要看不起自已。”玉兰说道。 “我现在也就这样了。”白丽说道。 “白丽,咱们俩做了这么多年的好朋友,回想起过去,是你带着我到处玩耍,不管遇到什么你都是冲在前面保护我,我会一辈子都记得你的。”玉兰说道。 “玉兰,我知道你是真心待我,怪只怪我自已倒霉不争气,三番五次地出差错,我都怕因为我影响到你呢。”白丽说道。 “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在我心里,你永远都是我最要好的朋友,难道不是吗?”玉兰对白丽说道。 白丽面对玉兰的真诚自觉惭愧,于是主动挽起玉兰的胳膊,同她一起朝前走去,陈刚在后面看着她俩这样,心里很为她们高兴。 到了烈士陵园后,举旗的青年将旗帜靠在墓碑边,便去找地方方便,捧着花圈的青年恭恭敬敬地将花圈献于墓碑前,玉兰指挥着大家按顺序排好队,准备进行入团宣誓,突然玉兰身后的旗杆倒了过来,眼看就要砸在玉兰身上,青年们都被惊呆住,陈刚最后一个走上烈士陵园来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啊”了一声。而白丽却不由分说,一个健步地冲了过去,一把推开玉兰,双手抓住了旗帜,青年们不由对白丽的举动赞叹,玉兰反映过来后,走过去双手抱住了白丽一时激动得说不出话。 随后白丽用手掌着旗杆,去方便回来的那名青年拉着旗帜,三名新入团的青年面对旗帜举起右手,玉兰展开手里拿着的材料,带着三名青年一字一句庄严地向团旗进行入团宣誓,湛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阳光照耀着大地,春风吹动着鲜艳的旗帜和青年们的头发衣裳,此时此刻大家都被这庄严肃目的气氛所感染。 宣誓完后,玉兰带领着大家沿着烈士陵园周围植树,青年们挥动着铁锹挖开树坑,女青年们把树苗放进去,用手掌着,男青年们再把土填进去。白丽不甘示弱,同男青年们一样用力地挖,玉兰看在眼里,知道劝不住她,便由着她。陈刚找来一个废弃的盆,到附近的水沟边装上水,端过来一株一株地浇灌。 下午玉兰带领公司的青年员工们在公司的大会议室布置会场,女青年们将红色纸折叠起来,然后用剪刀剪出彩带花样,一个个地用浆糊粘连起来,男青年们搬来梯子,将彩带悬挂在会议室天花板上,玉兰剪好联谊舞会标语,同陈刚一起张贴在主席台上方,接着大家一起动手将会议室的桌椅挪开,摆成一个中间空出来、四周围起来的正方形,陈刚到主席台角边调试了一下灯光。 “好,没想到这么一布置,咱们公司的会议室竟这么漂亮。”一男青年说道。 “晚上女生们可要把自已的鲜艳漂亮衣裳都穿来,男生们也得收拾精神点,要不女生们都不同你们跳舞。”玉兰开玩笑说道。 “晚上陈刚可不能一人独占咱们的团支书,也得让其他的男生们沾点光。”另一男青年笑着说道。 “我建议,上半场你们男生排着队邀玉兰跳舞,我们女生则轮着邀陈刚跳舞,一直快到晚会结束时咱们才放开他们,好不好?”一女青年笑着说道。 “这主意好,我赞成。”大家齐声喊道。 玉兰和陈刚无可奈何地看着大家,笑着摇了摇头,随后安排大家去准备花生瓜子水果等零食。 晚上百货公司的大会议室里灯火通明,公司的员工们吃完晚饭后早早地来到会议室坐下,一个个脸上洋溢着节日的喜悦,大家吃着瓜果相互愉快地交谈着,等着联谊晚会开始。一会儿,公司的领导们也陆续地到场入座,玉兰身穿灵芝给做的布拉吉淡蓝色碎花连衣裙,梳着两条齐胸的辫子,用母亲做连衣裙时预留的两条花布带扎着,显得俊秀雅致,陈刚上身着白衬衫,下身穿蓝裤子,精神抖擞,俩人作为晚会的主持人站在台上一角,看着领导及员工们陆续走进会议室坐好,领导朝玉兰和陈刚打了个手势,示意晚会可以开始。只见玉兰和陈刚一起款款地走上主席台中央,俩人给大家行了一个礼后,一起异口同声地报幕道: “百货公司‘五四青年节’联欢舞会现在开始。” 众人看着他俩,爆发出一阵热烈的掌声。 “首先有请公司领导给大家致词。”玉兰报幕说道。 “青年朋友们: 首先我代表百货公司祝大家节日愉快! 百货公司从解放后成立以来,因年青人太少,所以很少举办这样的活动。近年来在县委县政府的关心和其他单位的支持下,咱们公司的年青人开始逐渐地增加,还成立了团支部,这是好事,今天我们这些中年人也跟着沾沾你们的光。 青年人是祖国的未来,也是我们公司的未来,公司的发展兴旺还要靠你们青年人努力奋斗,勇攀高峰。 今天上午你们到烈士陵园去举行新团员的入团宣誓,这非常有意义,咱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来之不易,因此要加倍珍惜。 百货公司的首要任务就是服务广大的人民群众,咱们都要像雷锋同志那样,把有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人民服务之中去。“ 等公司领导致词完后,陈刚走上主席台中央说道: “联欢舞会现在开始,青年朋友们,让我们尽情的唱起来、跳起来吧!” 随着留声机里播放出《青春圆舞曲》的响起,男青年们纷纷主动上前邀请女青年跳舞,玉兰被一名男青年率先邀请到,微笑着同男青年一起走进会议室中央翩翩起舞,白丽则主动上前邀请陈刚,陈刚先是一怔,随即礼貌地跟着白丽跳起来,玉兰侧转身时看到他们,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你不会是嫌弃我躲着我吧?”白丽边跳边说道。 “怎么会呢?看到你舍身救玉兰的那一幕,我都惊呆了。”陈刚说道。 “那算不了什么,我和玉兰是多年的好朋友,应该的。”白丽轻描淡写地说道。 “你也不会还在跟我赌气吧。”陈刚试探地问道。 “你想多了,我才不会呢,你同玉兰很般配,我祝福你们。”白丽爽快地答道。 陈刚被白丽的坦率感动,舞姿也比先前放开起来,俩人在人群中穿来穿去,直到舞曲结束。接着苏联歌曲《红梅花儿开》响彻会议室,坐着的人群不由自主地跟着哼唱起来,陈刚准备去邀玉兰跳舞,却被男青年们抢了先,还不时地朝他扮鬼脸,陈刚无奈地笑笑,一名女青年走过来邀请他,陈刚只好又同女青年舞起来。 “哎,大家还记得《唱支山歌给党听》这支舞吗?那年可是引起了轰动啊,我提议让洪玉兰给咱们跳一次,好不好?”公司领导站起来向大家说道。 “好、好、好。”大家一致响应鼓掌。 “我都好久没跳了,怕跳得不好,让大家见笑。”玉兰谦虚地说道。 “洪玉兰,跳一个,洪玉兰,跳一个。”大家一起起哄道。 “那我就给大家跳一个吧,不过我要邀请白丽和我一起跳,当年她也参加了这个节目。”玉兰推迟不过,便走过去拉上白丽对大家说道。 “好,大家鼓掌欢迎。”公司领导说道。 于是留声机里播放出《唱支山歌给党听》歌曲,大家静下来,一起注视着玉兰和白丽,玉兰给白丽打了个眼示,白丽微笑着点点头,玉兰站直身体屏住气,随后张开手臂,碎步上前,给大家来了一个漂亮的亮相,博得了大家一阵的掌声,白丽也随着音乐节奏在玉兰身后伴舞,俩人配合默契,相得益彰,让大家看得目不转睛,陈刚坐在边上由衷地为她俩的表演赞叹。一曲舞终,玉兰拉着白丽给大家深深地鞠躬致谢,会议室里响起了经久不息的掌声。 最后,留声机里放出《友谊地久天长》,年青人们悄悄约好不再邀玉兰和陈刚跳舞,要把这最后的一支曲子留给他俩,陈刚看出大家的计策,笑着主动走向玉兰,玉兰见陈刚走来,娇羞地红着脸低下头,陈刚伸出手,轻轻地拉上玉兰,带着她滑向会议室中央,其他的年青舞伴们都停下脚步,纷纷让出空地,看着他俩优雅地共舞,公司领导也向他俩投去赞许的目光。 晚会结束后,陈刚送玉兰回家,俩人手拉手走在灯光稀疏、夜深人静的大街上,徐徐凉风吹拂着玉兰的连衣裙,在夜色中玉兰显得婉若天仙,陈刚边走边目不转睛地看着玉兰,弄得玉兰好不意思起来。 “你干吗一直看着我呀?不认识我了吗?”玉兰问道。 “你不知道,今晚你有多美。”陈刚微笑着说道。 “你瞎说。”玉兰娇嗔地瞪了陈刚一眼说道。 “我不骗你,真的,今晚你是全公司的焦点,我都有些妒忌你了。”陈刚说道。 “今天的晚会很成功,少不了你的功劳。”玉兰说道。 “有这么漂亮能干的女团支书,想不成功都难。”陈刚说道。 “你又来了,你再这么说,我不理你了。”玉兰故意说道。 “别、别、别,你要是不理我,我就只有去跳河了。”陈刚赶紧说道。 “河水没有盖盖子,我看着你去跳。”玉兰停住脚步说道。 “我要去跳河了,谁送你回家?你一个人不怕吗?你看,好像那里有个人影。”陈刚故作神秘地说道。 “啊?在哪里?”玉兰信以为真地问道。 趁玉兰不注意,陈刚在她脸上吻了一下,玉兰反映过来,伸出手假装要打他,陈刚却双手紧紧地把她抱住,一双深情的眼睛注视着她,玉兰先是反抗,但渐渐被陈刚温柔的激情感动,俩人深情地凝视着,陈刚慢慢地用嘴唇吻住了玉兰,俩人的身影映衬着静静的大街。 灵芝和洪顺一直在家里等着玉兰,灵芝不时地走到门口张望,洪顺安慰她玉兰不会有事的,百货公司搞活动,年青人在一起,人多贪玩很正常,可灵芝仍旧不放心,来回走了几次,最后硬是拉起洪顺,说什么都要出去看看,洪顺无奈地披上衣服跟着灵芝走出客厅,刚走到家门口时,就看见玉兰和陈刚手牵手地走了过来。 “咋这么晚才回家?这位是?”灵芝问道。 “妈,这是我同事,他叫陈刚。” “哦,那进家去坐坐吧。”洪顺邀请道。 “谢谢伯父伯母,今天时间晚了,不打扰您二老休息,改天我再登门拜访。”陈刚说完看了玉兰一眼,然后转身离去。 看着陈刚渐渐远去的背影,灵芝和洪顺对着眨了一下眼睛,带着玉兰走进家后反手关上大门,玉兰机灵,猜测着洪顺和灵芝要问她话,赶紧冲到前面,一下子跑进自己的房间关上门,大声说累了,要先睡觉了,灵芝和洪顺无耐地摇摇头。 “玉兰真的长大了,都开始谈恋爱了,你看她那害羞的样子。”灵芝笑着说道。 “这是早晚的事,只要她开心快乐就好。”洪顺说道。 “那男孩我看着还挺懂事的。”灵芝说道。 “重要的是对咱们玉兰好就行。”洪顺说道。 “改天你多留意一下这男孩,了解了解他的情况,我也找机会问问玉兰。”灵芝说道。 “你呀,就是操不完的心,时间还长着呢,快睡吧。”说完关了灯。 由于百货公司的这次五四青年节活动组织得非常成功,公司的年青人们过后仍在相互畅谈着参加活动时的心情和感受,有的隔着柜台夸赞玉兰组织得力,纷纷要求玉兰带领团支部以后多组织公司里的年青人开展这类活动,玉兰笑着点点头,感谢大家对公司团支部工作的支持。百货公司的领导也对玉兰这次的表现十分满意,结合她平时在柜台上出色的工作表现,公司领导鼓励她继续努力,积极向党组织靠拢,给公司的年青人作好表率,没多久,玉兰主动向百货公司的党组织递交了入党申请书,成为百货公司培养的一名入党积极分子。(未完待续。) 第三卷 第三章 陈刚自从接受百货公司领导安排的制定百货公司年度销售计划任务后,整天废寝忘食、通宵达旦地认真的分析销售货物与进货周期,拟写销售计划任务书,玉兰好几天都难得见到他,于是趁周末休息时专门到他的住处去看他。 玉兰打听到陈刚住在百货公司顶楼一间阁楼里,于是沿着狭窄的楼梯慢慢走上去,到了公司顶楼,只见过道里堆满了杂物,将本来就不宽绰的过道只剩下仅供落脚的地方,玉兰小心翼翼地趟过去,走到一间房门前时,门被打开,一名百货公司的男青年光着上身,肩上搭着毛巾,手握脸盆走了出来,见到玉兰,一时觉得害臊,赶紧拉过毛巾遮住上身笑着招呼道: “哟,洪支书,你咋到这里来了?” “我来找陈刚,他住在哪间呀?”玉兰笑着问道。 “最顶头那间就是。”男青年侧过身指给玉兰,并谦让着让玉兰先过去。 “哦,谢谢。”玉兰径直朝里面走了过去。 男青年看着玉兰走过,伸手拉上房门,重新将毛巾搭在肩上,笑着打起口哨悠然自得地走下楼去。 玉兰走到最顶头那间,见房门关着,稍稍退回来,透过糊着报纸的窗户边缘露出的缝隙朝里面望去,只见陈刚正坐在卓前,双手托着腮冥思苦想,玉兰微笑着用手敲了下门。 “谁呀?”陈刚边问边站起身来拉开房门,见到玉兰很是吃惊。 “你怎么找到这里来了,周末不在家好好休息。”陈刚说道。 “好几天都不见你了,你在忙啥呢?”玉兰走进陈刚的房间问道。 “你看我这乱七八糟的,让你贵脚踏贱地。”陈刚边说边忙收拾。 玉兰站在房间中四处一看,房间十分狭窄,靠里面墙放着一张单人床,床上堆满了衣物、书籍等,床头边一张凳子上放着一个木箱子,靠窗户边摆着一张桌子和一把椅子,房间的墙壁、天花板都用废旧报纸糊着,天花板中间吊着的一只灯泡被陈刚移到桌子上方。 “嗯,是有些乱,你们男生就是不爱收拾。”玉兰边说边主动帮着陈刚拾掇起来。 “哎呀,怎么好让你来动手。”陈刚不好意思地说道。 “这有啥,我刚才见你愁眉苦脸的,你在写什么?”玉兰边做边说道。 “百货公司的年度销售计划任务书,第一次接手做,压力大啊。”陈刚说道。 “哦,那我能帮上忙吗?”玉兰关心地问道。 “你要是有时间的话,就帮我分析分析布料柜的销售情况,我想以点带面,把整个百货公司的销售与进货周期分析出来,对于制定年度销售计划任务书非常有利。”陈刚说道。 “我试试吧,还怕分析得不好呢。”玉兰说道。 于是陈刚便认真地指导玉兰如何做销售与进货周期分析,通过分析,发现存在的关联之处和问题的症结,提出今后的改进措施。玉兰通过陈刚的分析讲解,对百货公司的工作运行情况又有了新的认识。 经过一个多月的努力,陈刚终于完成了百货公司年度销售计划任务书,兴冲冲地交给了百货公司领导,领导们认真看过后,十分满意,并将它上报到县商业局,县商业局慧眼识金,要求百货公司把任务书的制作者叫来,协助商业局做年度商业规划,于是陈刚便被抽调到县商业局工作。 玉兰的工作也日渐忙碌起来,除了值守布料柜台、做好团支部的工作外,又兼任了柜台小组长,各个柜台遇到的疑难杂事都来找到她,玉兰总是认真耐心地帮助解决,因此更获得员工们的信任,公司领导将新来的一名女员工安排给玉兰的布料柜实习,让玉兰能腾出时间用于抓好柜台的管理工作。 这天玉兰因为盘查柜台的进货情况,专门到仓库去同白丽核对,玉兰因为这段时间工作忙,好长时间没有同白丽在一起了,因此想趁此机会同白丽好好聊聊。 玉兰是第一次来仓库,从白丽被调整到仓库当保管员后,因为同白丽的上下班时间不相同,加上柜台上确实走不开,所以一直没有过来看过白丽,玉兰想到此,不觉心里感到内疚。看着诺大的仓库重地,却空旷无人,玉兰顺着一间间仓库走过来,看到一排平房,每一间的门都关着,玉兰不知白丽在哪一间房里值班,只好开口叫道: “白丽、白丽,我是玉兰,你在哪里?” 白丽在房间里听到玉兰叫她,先是一惊,本能地准备开门出去,手拉到门把子时,却又停了下来,心里不由寻思起来,自从调到仓库来后,整天独自一人对着空荡荡的仓库重地,除了来人来车发货卸货外,公司里少有人来,陈刚被抽调到商业局后,来接替他每月到仓库核对货物的是文具柜吴师傅的儿子,名叫吴昊,性格同吴师傅一样慢慢吞吞,不爱说话,经常是白丽问一句他回答一句,如果白丽不吱声,他可以一直不言不语地核对完货物后走人,白丽也懒得理会。今天见玉兰破天荒地过来找她,还以为是不是自已的工作中又出乱子了,反正从毕业来到百货公司,自已出的乱子也不少了,早已习以为常。自已同玉兰之间的差距是越来越大了,玉兰现在是百货公司里的一朵耀眼的红花,领导们器重,员工们拥护,而自已则犹如一个没爸没妈的孩子,在野地里自由生长,没人关心,无人过问。想着想着,白丽索性又坐了下来。 “白丽,白丽,你在哪里呀?”玉兰继续喊道。 白丽听着玉兰呼喊,犹豫着是否应该开门出去,想了想,悄悄撕开窗户上贴着的旧报纸一角,凑上眼睛看出去,只见玉兰独自站在仓库空地上四外张望,看着玉兰娇俏的身影,不由想起俩人一起上学一起玩耍的情景。 玉兰一直喊着不见白丽出来,心想也许白丽是上厕所去了,便继续朝前走去找白丽,白丽又在房间里踌躇了一下,心想如果再不出去,万一玉兰回去向领导一说,自已岂不是又得遭殃,干脆就装成上厕所吧,看看玉兰过来找自已到底有什么事。 白丽终于拉开门走出来,装作从仓库过来的样子对着玉兰的背影叫道: “玉兰,是你叫我吗?” 玉兰吃惊地回过头来,见是白丽,忙跑过来说道: “你到哪里去了?我一直在叫你,还以为你上厕所去了呢。” “是的,我刚回来,就看见你,找我有事吗?”白丽说道。 “我好久都没见你了,工作一直忙,没有过来看你,你不会生我的气吧。”玉兰拉着白丽说道。 “怎么会呢?咱们都长这么大了,还动不动就生气。”白丽说道。 “白丽,你一人在这里看守这么大的仓库,我好替你担心啊,要不我去找领导说说,还把你调回柜台去。”玉兰看着诺大的仓库对白丽说道。 “没事,不用担心我,你是知道的,从小我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再说在这里上班挺自由的,每天可以晚来早走,同柜台那边比起来,我还觉得这里比较适合我。”白丽边说边带玉兰朝房间里走去。 俩人进到房间里,面对面地坐下,白丽问玉兰来找她有什么事,玉兰把当了柜台小组长、带新徒弟、盘查柜台销售情况等事务一股脑地告诉了白丽。 “你现在可真是百货公司的大忙人了。”白丽说道。 “瞧你说的,我还希望你能帮帮我呢。”玉兰说道。 “你有陈刚帮你,哪还用得着我呀?”白丽话里带酸地说道。 “别提陈刚了,他抽到商业局,比我还忙。”玉兰说道。 “工作再忙,也得有休息的时候,各忙各的,时间长了,就疏远了。”白丽一语双关地说道。 “你说得对,今天我过来,就是想同你好好地聊聊,咱们可是有很长时间没这样坐在一起单独说话了。”玉兰将椅子朝白丽这边靠了靠说道。 “我在这里随时都有时间,你什么时候想过来找我都行。”白丽用手拨弄着茶缸说道。 “哎,白丽,我想问你,咱们俩一起参加工作这么久了,你可有中意的人了?”玉兰试探地问道。 “我?”白丽没有想到玉兰会这样问自已,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要有了就告诉我,我可以给你参谋参谋。要是没有,咱们公司里的男生,你看上谁,我给你说去。再不然,让陈刚帮你在商业局物色物色。”玉兰说道。 “你的心意我领了,只怕别人嫌弃我,看不起我。”白丽说道。 “才不会呢,那就这样说定了,我一定要帮你物色一个好男生。”玉兰笑着说道。 俩人又坐着交谈了许久,玉兰才恋恋不舍地离开,白丽看着玉兰远去的背影,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在百货公司,玉兰工作能力比自已强,深得公司领导的器重,发展得比自已好。自已曾心心恋恋属意的陈刚却看不上自已,同玉兰成了一对壁人,玉兰是工作爱情双丰收,自已却是是工作爱情双双受挫。唉,难道真是老天爷派玉兰来作弄自已的吗?白丽摇了摇头。 一个多月后,跟玉兰实习的女员工能独挡一面了,百货公司的领导于是将玉兰叫到办公室,告诉她:公司将她列为百货公司培养的入党积极分子,准备派她到上级党校去学习,时间为半年。 “玉兰,能去上级党校学习是一件十分光荣的事情,公司器重你,你也要为公司争气啊。”公司领导语重心长地说道。 “谢谢领导们的关心,我一定努力。”玉兰慎重地点点说道。 走出领导的办公室,玉兰一边下楼一边寻思,公司把这样的机会安排给自已,照理自已是没得说的,唯有继续努力,才能不负公司领导们的期望。但一想到要离开古城、离开父母、特别是离开陈刚达半年之久,心里不免泛起一丝不舍之情,可这种心思是不能向领导表露出来的,玉兰深深地明白这一点,回到柜台上后,玉兰当成什么事都没发生,下了班回到家后,才忍不住向洪顺和灵芝坦承了心事。 “真的吗?这样的机会可是很难得呀,领导派你出去学习是重视你培养你,你可要珍惜哦。”洪顺说道。 “爸爸,这我都知道,可是这一去就是半年时间啊!我、我、我舍不得离开你们。”玉兰撒娇地说道。 “瞧、瞧、瞧,我看你是舍不得离开陈刚吧,拿我和你爸当晃子,你那点心思瞒不过我。”灵芝点破玉兰心思说道。 “还是妈妈了解我。”玉兰娇羞地笑着说道。 “这陈刚我和你妈都还不怎么了解,看他把你迷成这样,要不你改天约他来家吃个饭,让我和你妈也正式认识认识他,接触接触,也好帮你参谋。”洪顺说道。 “主动邀他来家,这合适吗?怕不怕他笑话咱家。”玉兰踌躇地问道。 “又不是一来家后,我们就要把你嫁给他。你就把他当成朋友邀请,听你说他父母都不在了,他是一个人在古城,那就让我和你爸作为长辈的关心关心咋不行呢?”灵芝耐心地说道。 “你看,你妈比我们都想得周到。”洪顺微笑着说道。 “玉兰,他要真心同你好,不管相隔多久他都会等着你,他要是变了心,说明他也不值得你牵挂。”灵芝说道。 “你们真是我的好爸妈,明天我就去约他,让你们见见。”玉兰脸上一时愁云散开,开心地赶紧吃饭。 第二天下午临近关门打烊时,玉兰正在同女员工收拾整理布料柜台准备下班,忽见陈刚走了进来,其他柜台的男女员工们见到陈刚,纷纷主动同他打招呼。 “哟,陈刚,好久不见了,还以为你去到商业局就把我们都忘记了啊。”一名女员工大声说道。 “他可以忘了我们,却忘不了我们这里的一个人。”一名男员工笑着说道。 这时彭阿姨也走了进来,告诉大家这月发工资了,让大家到财务室去领,忽见陈刚也在,便也跟着大家打趣他道: “陈刚,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经常回来看我们大家的话,我就给玉兰介绍别的优秀男生,看你着急不着急。” “彭阿姨,你别吓唬他,要不然陈刚会不上班地天天来柜台守着呢。”女员工笑着说道。 “求求你们饶了我吧,我只是抽调过去而已,等把事情做完后就会回来的。”陈刚笑着说道。 “那可不一定,像你这样的人才,商业局是不会放你走的。”彭阿姨笑着说道。 “那咱们可得防着他,当心他来把咱们的玉兰也给弄走了。”一名女员工说道。 “哈哈哈。”大家不由得都开心地笑起来。 玉兰只管低头微笑着整理物品,任由大家说笑取闹着玩耍,陈刚对彭阿姨和柜台上的员工们开玩笑早已习以为常,瞥见玉兰还在整理,便不急于离开,一边继续同大家说笑一边耐心地等着。 玉兰同女员工收拾停当,拿起挎包背上,掀开隔板弯着腰走了出来。 “好,你们大家先忙着,我们先走一步,改天再来同大家聊。”陈刚如同得到赦免一般,径直朝玉兰快步走来,俩人一起准备往外走。 “啊,你们不上楼去领工资了呀?”彭阿姨着急地问道。 “不急,明天再领。”陈刚说道。 “我们先走了,再见。”玉兰笑着转身同大家打招呼道。 “看、看、看,领工资都不积极了呀,这才是‘夫妻双双把家还’。”一名男员工学着黄梅戏腔调唱道。 玉兰忍不住跑过去假装要用挎包打他,那名男员工赶紧逃进了柜台,不时向玉兰做着鬼脸。 “好了好了,咱们别再耽搁他们的时间了,玉兰马上要去党校学习半年,他们俩忙着说悄悄话呢。”彭阿姨劝道。 陈刚听彭阿姨这么一说,不由吃了一惊,因为今天商业局的领导也告诉他,推荐他作为商业系统的年青干部培养对象,选派他去上级党校参加培训,所以他一下班就赶紧地过来准备将这事告诉玉兰,本来心里还有着同玉兰难舍难分的眷恋,现听彭阿姨这么一说,一时间转忧为喜,不免心中暗暗惬意,打定主意暂时不告诉玉兰,到时候还她一个惊喜。 俩人走在街上,沿街的门面都在纷纷打烊,陈刚向玉兰提议,请她去大河客栈小饭馆吃饭。 “干吗突然想到请我吃饭?你工资都还没领。”玉兰不解地问道。 “你要去党校学习了,给你饯行呀,身上这点钱应该还够。”陈刚笑着说道。 “又不是明天就走,还有几天呢。”玉兰说道。 “趁我今天有时间,咱们也有好多天没见面了,我还没正经请你吃过一次饭呢。洪支书,给我个面子好吗?”陈刚假装可怜巴巴地说道。 玉兰见陈刚这样不由好笑,便跟随着他一起走进了大河客栈小饭馆,这饭馆的格局仍然维持着解放前的样式,只是饭馆老板早已过世,现在是老板的儿子执掌柜台,跑堂的人也都换了新的,此时来吃饭和人不多。见陈刚和玉兰走进来,跑堂的忙将他二人迎到房里,陈刚挑选了个清静的靠窗座位让玉兰先坐,自已则开始点菜。 “陈刚,公司领导让我去党校学习,要去半年时间呢,你说我去还是不去好?”玉兰犹豫地问道。 “去,干吗不去呢?出去见见世面,多学习学习,对你今后发展有好处。”陈刚脱口而出道。 “可一想到自已要独自一人外出这么久,我就……”玉兰含蓄地低头说道。 “是舍不得你爸爸妈妈吗?”陈刚试探道。 “倒也不是。”玉兰双手扭着挎包带说道。 “唉,只可惜我没有你这样的好运气啊。”陈刚假装羡慕地说道。 跑堂的将菜饭端上桌子摆放好,陈刚站起来给玉兰碗里盛饭,又从桌子上的筷子篓里抽出筷子递给她,然后才坐下来给自已盛好饭,同玉兰一起吃起来。 “你去党校学习的事,百货公司里的人都知道了吧。”陈刚问道。 “本来我还想隐瞒着,却让彭阿姨给说穿了,这下大家应该都晓得了。”玉兰说道。 “白丽知道吗?从抽到商业局来后,我很少见到她,她现在怎么样?陈刚继续问道。 “我上次去仓库盘货时专门同她聊了一下,她看起来还不错。哦,对了,我还想让你帮忙给她物色个男朋友呢。”玉兰笑着说道。 “这有点难,她的性格不是一般男同志能驾驭得了的。”陈刚说道。 “她是有些贪玩,还很仗义,但也许交了男朋友后就不一样了,人嘛,都是会变的。”玉兰说道。 “好吧,那等我先看看商业局里有没有合适她的再说。”陈刚回答道。 “对了,我们相处这么久了,我爸妈要我约你去家里吃个饭,你哪天有时间?”玉兰问道。 “伯父伯母邀请,我哪敢不遵命,要不周末吧,周末赶场,你爸爸妈妈肯定是在布店里面忙,咱们一起先在家里把饭菜做好,让他们一回家就能吃上饭,好看好吗?”陈刚诚心诚意地说道。 “你还会做饭?这我倒没看出来。”玉兰惊喜地说道。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我只是忙起来没时间做,到时我做几个小菜让你尝尝我的手艺。”陈刚说道。 “你就吹吧,你不会是想在我爸爸妈妈面前表现吧。”玉兰故意说道。 “我只为我爱的人表现。”陈刚深情地对玉兰说道。 玉兰听陈刚这么一说,心里觉得甜丝丝的,少女的娇羞不觉显露在脸上,心想自已这辈子有着爸爸妈妈的疼爱,再有陈刚对自已的一往情深,已是心满意足。去党校学习不就是半年时间吗?相信会很快过去的,不能经常同陈刚见面,还可以写信呀,古人云: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也许分开一段时间,还可以借此机会考验考验陈刚呢,看他对自已的感情是不是忠心专一。想到这里,玉兰顿时觉得心胸豁然开朗,于是同陈刚吃完饭后,陈刚结了账,俩人走出小饭馆,沿着河堤小路慢慢地散步,河风吹拂着他们的脸庞,在沿河岸边人家的灯光照耀下,河水波光粼粼,几叶小舟在河面穿梭,沿河两岸星光点点,犹如天上的星星掉下来似的,俩人走到祝圣桥上的“魁星楼”下面时,陈刚让玉兰站住,告诉她说站在“魁星楼”下面过的人,以后就是古城的名人,玉兰不信,说每天经过“魁星楼”下面的人数不胜数,哪能人人都成名成家。陈刚却说他有预感,不信就在此定下承诺,五年过后来此验证。玉兰只当他开玩笑,没当回事。俩人卿卿哦哦了好一阵才走回玉兰家,到了家门口陈刚才同玉兰分手,玉兰看着陈刚返回走远后,才转身走进屋去。 这天周末赶场,洪顺照例是陪着灵芝一大早去布店帮忙,如今店里有玉芬夫妇打理得头头是道,灵芝省心不少,来店里的人虽多,但乡亲们要做的衣裳都是比较简单的款式,过去的太太小姐们都一改以前的穿衣样式,朝着简朴宽松做衣服,因此灵芝不再像从前那般忙碌,洪顺也认为布店的生意只要做得走就行,反正现在玉兰也工作了,家里的日子越来越好了,因此不希望灵芝再过多地劳累伤神。 玉兰难得在家睡个懒觉,一觉醒来后,见爸爸妈妈给自做好早餐放着,然后都到布店里忙去了,家里一时显得清清静静的,玉兰于是穿衣起床洗漱,坐在桌子前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等着陈刚。 “玉兰、玉兰。”陈刚在玉兰家门前轻轻敲着门叫道。 “哎,来啦。”玉兰连跑带跳地出来开门。 只见陈刚一手拎着一包糕点,一手拿着一袋苹果站在门前朝她眨着眼睛,看得出来陈刚刚去理了发,穿着洗得干净的衬衫裤子,整个人精神十足。玉兰忙将陈刚让进家里,陈刚虽然多次送玉兰回家,但每次都是送到家门口就回去了,今天是第一次走进玉兰家里,看着古色古香的家俱存设,尽管洪顺和灵芝不在家,可陈刚还是诚惶诚恐的,边走边打量着,玉兰看着他的神态,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这是新女婿上门呀,弄得这么周正干啥?我爸妈现在不在家,你不用这么紧张。”玉兰说道。 “第一次见伯父伯母,马虎不得,不能给伯父伯母留下坏印象。”陈刚一本正经地说道。 “印象太好也是不行的,只怕是装出来的。”玉兰笑着打趣道。 “想不到你这张嘴也是这么调皮,难怪百货公司里的人都是这么能说会道。”陈刚说道。 陈刚放下东西,见玉兰的早餐还没吃完,笑着催她“大懒虫、快点吃,咱们还有事情要做”。玉兰不知道陈刚还有什么事情,便将就着胡乱地吃了几口,还把最后的一块饼硬塞进陈刚嘴里,陈刚边吃边拉着玉兰走出家锁上门,带着玉兰朝菜市场走去。 周末的菜市场热热闹闹,从四面八方赶来的乡亲们带着自家种的养的各种瓜果蔬菜、鸡鸭鱼鹅等随地摆上叫卖,来往的人流在吵吵嚷嚷声中讨价还价,成交的就开始称寸,那称托先是忽高忽低,慢慢地趋近平衡点,买的卖的都在这种过程中得到了满足感。 玉兰跟随着陈刚在菜市里转悠着,玉兰平时很少到这里来,更是少有买菜,因此陈刚买什么她就帮着拿什么,只见陈刚熟练地买了一条鱼及其他新鲜的瓜果蔬菜,玉兰几次抢着付钱都被陈刚拦住,卖东西的只当他俩是亲戚,随口说“谁付钱都一样”。 “才发工资,你就这样铺张。”玉兰娇嗔地说道。 “这是做给伯父伯母吃的,你可不许吃哟。”陈刚故意说道。 “没我吃的份呀,看在我这帮你拎东西的份上,总得让我尝尝吧。”玉兰也故意撒娇道。 “这得要伯父伯母同意才行,你就等着站在边上流口水吧。”陈刚笑着边说边从玉兰手里接过东西拎着。 俩人返回到家里后,陈刚挽起衣袖,玉兰还以为陈刚现在就要开始做饭,直嚷着还早着呢,只见陈刚找出拖把,拎起水盆就开始拖地,玉兰看到陈刚这么勤快,心里着实高兴,陪着拿出抹布来擦桌子凳子,陈刚拖完地后,从玉兰手中接过抹布,站上凳子将玻璃窗户擦得铮亮透明,玉兰扶着凳子,仰着脖子对陈刚说道: “你这么勤快,那你住的那屋干吗那么乱呢?” “那是你只看到我忙的时候,却没有见到我收拾房间的时候。我看你这大懒虫,在家也是享清福的。”陈刚边擦边说道。 “你瞎说,我做事情的时候你不也是没有看到。”玉兰嘟嚷道。 陈刚擦完玻璃后从凳子上跳下来,一边将抹布放在水盆里搓一边认真地对玉兰说道: “我爹娘去世早,小时候我见到别人家的孩子有爹娘心疼,心里就酸酸的难过,我发誓长大找到女朋友后,就把女朋友的家当做自已的家来爱护,把女朋友的父母当成自已的再生父母孝敬。” 玉兰听陈刚这么一说,一时不知说什么好,从小到大都是在父母的呵护下成长起来的玉兰,却实没有体验过失去父母的那种痛楚,因此对陈刚从小独自生活长大、对未来充满信心、对工作踏实认真从心里感到由衷的敬佩,同时也想用自已对他的爱和家里的温暖抚慰陈刚,玉兰相信爸爸妈妈肯定会和自已一样地接纳陈刚的。 俩人将屋子收拾干净后,陈刚就开始洗菜破鱼,玉兰按照陈刚的吩咐一会跑去拿剪刀,一会去剥葱蒜,十分乐意地帮着陈刚打下手,很希望俩人能一直这样快乐地在一起工作和生活,在玉兰眼里,陈刚就像自已的亲人一样,给她遮风挡雨,帮她破解难题,教她学会生活,想到过两天就要同陈刚分开,心里莫名地涌起一股难舍难分的别离之情,在陈刚戴着围裙,围着铁锅炸鱼时,竟忍不住地从陈刚身后双手将他抱住,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 “你咋啦?小心油炸着你。”陈刚一边给玉兰挡住一边问道。 “过两天我就要走了,不舍得。”玉兰低声说道。 “这可不像你平时的样子啊,洪支书。”陈刚逗玉兰说道。 “反正现在是在我家里,我就这样。”玉兰撒娇地说道。 陈刚只好由着她,双手继续专心地做鱼,待将锅里放进水盖上锅盖后,才转过身来搂着玉兰,轻轻用手拨开她额前的头发,亲吻了她的额头,然后放开她,让她去准备盛鱼的汤碗,玉兰跑到橱柜前拉开柜门,找出一个青花瓷海碗出来,拿到锅边放着,陈刚揭开锅盖,一股鱼香味扑鼻而来,玉兰不禁深吸了一口气,嘴里夸赞着“好香呀”,陈刚拿起筷子试了试,然后将鱼连汤装进海碗里,玉兰小心翼翼地双手捧着走到餐桌前放下。 等陈刚将另外几个菜做好后,洪顺和灵芝回家来了,俩人一走进家门,就闻到了饭菜的香味,这可是家里从来没有的事啊,俩人再四处一看,只见家里到处整整洁洁,窗明几净,各项东西都摆放得井井有条,俩人正站在院子里纳闷,玉兰端出最后一个菜从厨房走到客厅放下后,一抬头看到了爸爸妈妈,欢快地满面春风跑出来,左手挽着爸爸右手挽着妈妈,带着他俩走进客厅。 “看,饭菜都做好了,就等着你们回来开饭呢。”玉兰笑着说道。 “你做的?我才不信呢。”灵芝撇撇嘴说道。 “咱们家好久没打扫得这样干净整洁了,这,也不会是你做的吧。”洪顺说道。 “嘻嘻嘻,从小就受到你们的娇生惯养,这些肯定都不是我做的。陈刚,我爸妈回来了,快出来见见。”玉兰叫道。 不一会,陈刚戴着围裙不好意思地从厨房走了出来,见到灵芝和洪顺,微笑着恭恭敬敬地叫道: “伯父伯母,你们回来了。” “你这一来家,那帮着干这些事,弄得我们都过意不去。”灵芝笑着说道。 “是呀是呀,本来我们还商量着哪天请你过来吃个饭呢。”洪顺接着说道。 “哎呀,我说你们就都别站着相互客气了,剩下的收拾洗碗的事就都交给我吧。”玉兰嘟嚷着拉着灵芝和洪顺坐下,又让陈刚也坐下来,自已则忙着给他们盛饭递筷子,然后挨着陈刚坐下一起吃饭。 “伯父伯母,您们尝尝我做的鱼,不知道味道合不合您们的口味?”陈刚帮着灵芝和洪顺夹鱼,并递到他们的碗里。 “爸爸妈妈,陈刚说这鱼是专门做给你们吃的,他不准我吃呢。”玉兰撒娇地说道。 “因为今天伯父伯母劳累了,你,吃的日子在后头。”陈刚一边打趣一边给玉兰也夹了一块鱼。 “看看,爸爸妈妈,我这可是沾了你们的光啊。”玉兰用筷子夹起鱼块笑着说道。 “你呀,就得跟人家陈刚好好学学做这些家务事了。”灵芝对玉兰说道。 “陈刚,你老家是哪里呀?”洪顺随意地问道。 “伯父,我老家在乡下,父母解放前都去世了,就剩我一人。”陈刚回答道。 “哦,也是个苦命的孩子。以后周末或者放假时,只管来家里玩啊。”灵芝同情地说道。 “好的,谢谢伯母,以后家里有事需要我时,只管说。”陈刚诚恳地说道。 “过两天,玉兰要出远门了,不管她在不在家,你想来时只管来。”洪顺说道。 “其实今天我来,是因为还有一件事要告诉您们,连玉兰我都一直瞒着,我只是想给她一个惊喜,商业局推荐我作为商业系统的年青干部培养对象,选派我去上级党校参加培训,刚好是同玉兰一起。”陈刚微笑道说道。 “啊?”玉兰张口叫嚷道。 “怎么啦?是不是被鱼刺卡住了?”三人都吃惊地转向玉兰问道。 “没有没有,陈刚,你太坏了,竟然一直瞒着我。”玉兰边说边放下碗,娇嗔地捶打着陈刚的后背。 “对你可以瞒,对伯父伯母要说实话,所以我今天做这一桌饭菜,就是想让伯父伯母放心,去到党校后,我会照顾好玉兰的。”陈刚说道。 灵芝忍不住同洪顺会心一笑,眼下有了陈刚,他们做父母的终于可以省心了,看到陈刚如此懂事,对长辈孝敬,对玉兰体贴入微,做起家务来又是这样条条是道,这样的小伙子实属难得呀,玉兰的眼光还真是不错。 玉兰原本心里堆积着万千的眷恋,现在听陈刚这么一说,一下子全都烟消云散,喜悦之情溢于言表,心里这下自已不会觉得孤单了,能同陈刚一起放下手里的工作安心地外出学习,这可是自已做梦都没有想到过的啊,陈刚虽然一直对自已隐瞒着,但这不正说明他对自已的那份情、那份爱嘛。陈刚的沉稳让玉兰由衷的赞叹,陈刚一丝不荀的处事风格让玉兰欣赏不已。看着陈刚同爸爸妈妈认真地交谈,玉兰想象着自已将来,看来注定这辈子是要同陈刚执子之手与之携老了。 “你们要去半年时间,东西可得带齐全了,玉兰这里有我们准备,陈刚你那里缺少什么只管告诉我们,别跟我们客气。”灵芝说道。 “是啊,今天你走进这个家,我们就把你当成家里人了,你工作忙,没时间准备东西,就告诉我们,或者让玉兰转告也行。”洪顺说道。 “谢谢伯父伯母,我今天真是觉得自已找到了家的感觉,心里面很温暖。”陈刚诚挚地说道。 吃完饭后,陈刚同玉兰一起收拾完碗筷后,俩人同洪顺灵芝打过招呼,沿着吉祥寺下边的河堤小路慢慢地散步,两人走到河堤边那株沧桑的梅花树下,看着枯萎的树干映衬在河面上,一静一动,犹如在书写着岁月的流逝。 “这株梅花树冬天开花可好看了,小时候爸爸妈妈时常带我来这里玩,我经常在这里堆雪人。”玉兰说道。 “那我猜测,伯父伯母年青的时候可能也是在这里订的终身吧。”陈刚说道。 “这我就不知道了,你也真能想像。”玉兰笑着说道。 “你想呀,冬天寒风凛冽,白雪红梅,河水荡漾,这样的情景如果有一对恋人在此海誓山盟,那该是一幅多么美妙的画卷啊。”陈刚诗情画意地畅想道。 玉兰听陈刚这么一说,再看看梅花树,脑海中模糊地出现一对男女的身影,却是看不清脸孔,从背影看有些象爸爸妈妈,可又有些不象,正凝神细想时,陈刚从地上捡了个小石块扔进河里,“噗通”一声,把玉兰的思绪拉了回来。 “玉兰,咱们也来个海誓山盟好不好?”陈刚问道。 “你又想搞什么新花样?”玉兰饶有兴趣地问道。 陈刚从地上捡起两块小石片,拿着一块在另一块上面写下一个“兰”字,然后交换过来,同样在另一块上写下一个“刚”字,把两块小石片合并在一起,放进梅花树根的一条裂隙里。 “等我们白头时,一定要来这里看看,见证见证我们的爱情。”陈刚一字一句地说道。 两天过后,玉兰和陈刚带着灵芝和洪顺给他俩准备的行李,坐上了长途公共汽车,灵芝和洪顺站在车窗下边一个劲地叮咛他们注意这样当心那样,陈刚和玉兰一个劲地点头答应,汽车发动后,缓缓地驶出车站,灵芝和洪顺跟着走出来,直到汽车走远,留下一股尘埃,俩人仍久久地站着挥手。玉兰直到渐渐地看不清爸爸妈妈的身影后,才坐正身子,一路上同陈刚有说有笑,带着愉快的心情地朝党校而去。 这天灵芝的布店又进了一批布料,玉芬夫妇忙着下货,灵芝抬眼看到一匹布料花色新颖,不由好奇地拿过来在手里细细地掂量,玉芬走过来问她要做什么,灵芝说突然觉得这匹布料很适合给玉兰做嫁妆,听灵芝这么一说,玉芬不由热心地询问玉兰的婚事,帮着灵芝给参谋起来。 “你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这穿的、铺的、盖的可不能少啊,早点准备好。”玉芬说道。 “话虽是这么说,可现在的年轻人不象过去时候的我们,一切都要听父母亲的,他们都有自已的主意,这玉兰又是从小让我和她爸给惯坏了,现在什么事都由着她。”灵芝说道。 “玉兰可有出息了,我都见着她带着百货公司的人去烈士陵园扫墓,真象一个女干部。”玉芬羡慕地说道。 “瞧你把她夸的。我都不望她今后能做干部,只要她平平安安就好。”灵芝说道。 白丽在百货公司的仓库里巡视完货物后,回到自已的小房间,把仓库钥匙放进抽屉里,拿起茶缸喝了口茶,然后坐着磕瓜子。自从上次玉兰过来同她推心置腹地交谈后,白丽心里不是不想进步,只是觉得在百货公司,有玉兰在,她白丽就永远只能是个当陪衬的,从当年一起跳《唱支山歌给党听》时当陪衬起,这辈子就一直是活在玉兰的影子里,特别是现在玉兰和陈刚俩人一起去党校学习,双宿双飞,成了整个商业系统羡慕的一对男才女貌情侣,白丽心里隐隐地觉得自已同玉兰的差距在不断地拉大,无论自已怎么努力都赶不上。 白丽陷入沉思中,忽然听到有人敲门,吓了一跳,赶紧定定神拉开门来看,原来又是吴昊来核对货物了,让白丽眼前一亮的是,今天吴昊剪了头发,衣服也穿得干净整洁,整个人看上去精神多了。吴昊见白丽一个劲地打量自已,不觉羞红了脸低下头。 “今天有啥喜事呀?”白丽心不在焉地问道。 “没、没、没有啊。”吴昊结结巴巴地说道。 “哎,我说你呀,真是你父亲的遗传,甚至比你父亲还恼火,半天吭不出一句话。”白丽回身从抽屉里拿出仓库钥匙,边说边带上门,同吴昊一起朝仓库走去。 “你父亲身体还好吧,我好久没去看他了,在这仓库里也走不开。”白丽问道。 “还行。”吴昊答道。 “你除了过来核对货物外,平时在公司里还干啥。”白丽随意地问道。 “领导喊我做啥就做啥。”吴昊说道。 “哈哈哈,你这人真是实心眼。那你下了班呢?”白丽忍不住笑着问道。 “下班回家。”吴昊答道。 “哪个下班不回家,我是问你下班回家后干点啥?”白丽继续打趣吴昊。 “不干啥,吃饭睡觉。”吴昊说道。 白丽摇了摇头,知道无论自已再怎么问,这吴昊也是说不出什么让自已感兴趣的话题,俩人走到仓库大门前,白丽打开门,俩人走了进去,白丽到门后取出手电筒拿在手里打开,带着吴昊一起核查货物,不知不觉走到一堆木箱柜边,只见木箱柜上盖着的帆布又被风掀开了一只角,白丽看到似有所感触,怔怔地回想起当初与陈刚在此发生的一幕,不由叹了一口气,前后左右看了看,原来这里堆着的货物正好处于仓库大门打开后的风口上,每次打开大门,盖着的帆布就会被风掀开,白丽本想去找椅子,却见吴昊弓身爬上货物堆,一点点地将帆布拉抻,把货物全部盖住后,慢慢地退了下来,最后放手一跳,整个人稳稳地落在地上。白丽看在眼里,心里涌起一股暖流。 “这堆货物总是爱出现帆布被风掀开,每次都让我要弄好一阵子。”白丽忿忿地说道。 “这好办,下次我给你弄个竹竿,前面那一头用铁丝扎成个杷子,你拿着只要钩住帆布一角,然后用力一拉就下来了。但你可不能学我这样爬上去弄,那些被帆布盖着的木箱柜高高低低的,稍不注意就会踏空。”吴昊第一次认真地向白丽说出这一番话。 “哪里有这么长的竹竿呢?”白丽问道。 “铁山溪那边多的是,都长在小溪边上。”吴昊说道。 “是吗?改天你带上我去,行吗?”白丽一时来了兴致,高兴地说道。 “好吧。”吴昊说道。 “太好了,我都好久没出去痛痛快快地玩了,要不,就这个周末吧。”白丽说道。 “这?等我同我爸爸说一声。”吴昊犹豫地说道。 “这么点事情都还要向吴师傅请假呀,你可真是个听话的好孩子。”白丽笑着说道。 吴昊没吱声,继续同白丽核对起其他的货物来,核对完后,俩人在货物单子上签上字,吴昊转身要走,白丽拉住他叮嘱说别忘了周末带她去铁山溪砍竹竿。吴昊第一次被白丽这么拉住,一时不好意思起来,嘴里“嗯嗯”地答应着,白丽见他这样害臊,笑着松开了手。 周末这天,白丽早早地来到祝圣桥边,一边看着青龙洞建筑群风景一边等着吴昊,记忆中这好像是她第一次同男同志单独外出游玩,不过这吴昊在她眼里算不上男同志,顶多算个小弟弟而已,去铁山溪砍竹竿只不过是白丽的一个借口,心里想的却是能爽快地像小时候那样出去疯疯就太好了。可是白丽来来回回地在祝圣桥上走了几趟,就是一直不见吴昊来,难道这小子改变主意了,依吴昊那萎靡的样子是不可能哄她的,或者是吴师傅不乐意,好像也没道理,在百货公司里,白丽无论对其他任何人都可以不屑一顾,但对吴师傅却是尊重的,这不仅是看在师徒的情份上,更是因为尽管她一再犯错,吴师傅都没有像其他人那样对她另眼相看,而是谆谆诱导地批评她,所以白丽听百货公司的领导或同事批评她时,心里就憋着一股气,而如果是吴师傅批评她时,立刻就静下心来不再言语,所以白丽觉得吴师傅是不会对她有偏见的。 可是为何吴昊一直不来呢?就算是去不了,也得来告诉她一声呀,让她一人在这里傻傻地等,白丽心里越想越不是滋味,要是换做别人,白丽早就找上门去问个一二三了,偏偏是遇到这萎萎缩缩的吴昊,反叫白丽没了辙。 白丽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背后传来一阵“叮当”铃声,白丽转过身来一看,只见吴昊骑着一辆破旧的单车来到她身边,示意她上车,白丽顿时转忧为喜,伸手拉住单车后支架,身体一跃便坐了上去,吴昊稳了稳车身,带着白丽直朝铁山溪而去。 “你这家伙,干吗让我等这么久,我还以为你不来了呢。”白丽大声说道。 “我在家里找砍刀找了很久,终于找到后发现刀口全生锈了,就又去找磨刀石磨,然后想到咱们俩人就这样走起去,那得多耽误时间,于是就把家里这辆破旧的单车找出来,把齿轮和龙头擦了擦,又上了点油,所以就来晚了。”吴昊一五一十地答道。 白丽听后心里一阵内疚,自已只想到去玩,却连砍竹竿的工具都没有想到带上,而吴昊却把东西都准备得这样周到,平时只晓得他话不多,却看不出他竟然还是这样细心的一个人。 “那你爸知道吗?”白丽又问道。 “知道,我给他说了,他先是迟疑了一下,但也没阻拦,只要我当心点。”吴昊说道。 随后白丽又问了问吴昊家里的情况,吴昊告诉她,自已在家排行老大,下面还有一个弟弟和妹妹,都还在上学,妈妈身体不好,常年病卧在床,奶奶年纪大,一家人都指望着爸爸,百货公司的领导们去搞慰问时知道后,就向上级打了报告,将吴师傅家里的困难情况反映上去,征得上级同意,把高中毕业的吴昊安置进了百货公司,刚好这时陈刚被抽调到商业局,于是吴昊就接替了陈刚的工作。 听吴昊这么一说,白丽不由对吴昊家表现出同情,也一下子明白了吴师傅心里的苦衷,这么沉重的家庭负担吴师傅一人扛着,真是不容易啊。 俩人来到铁山溪,只见树木葱翠,遮阴避日,铁山溪掩映在山谷深渊里,潺潺的流水声悦耳动听,山谷里飘来的清新空气沁人心脾,进去的小路越来越窄,白丽先跳下车,吴昊也下来推着单车沿着小溪边的田坎道走,曲曲弯弯,俩人高一脚低一脚的没走多远,就看到有一片溪水冲刷出的小溪滩,滩上的鹅卵石在阳光的照射下发出耀眼的白光,白丽看到小溪滩靠近田坎边处长着一蓬蓬的竹林,一时兴奋不已,于是俩人朝着竹林走过去,吴昊将单车停放在竹林边上,从身上背着的包里取出砍刀拿在手里,放下背包,选中一蓬竹林中的一枝较高的竹子用左手抓住,右手挥着砍刀逼近竹子根部砍去,白丽站在一边仔细地看着,长长的竹子随着吴昊一刀刀地砍下去,有节奏地抖动着,星星点点的竹叶片随着飘落下来,吴昊快要砍断时,整枝竹子已呈向下倒的趋势,白丽叮嘱吴昊当心竹子根部往上翘起来弄伤眼睛,吴昊停下来,换了个位置站着,将整根竹子用脚踩住,白丽过来拉着竹子上面的分枝,吴昊挥动砍刀又砍了几下,竹子根部终于被砍断,顺势倒了下来,横在了地上,吴昊拾起竹头,用砍刀将竹子尾端的分枝一一剔除,于是一根绿荫荫的竹竿就拿在了吴昊手上。 “你试试,够长的吧。”吴昊将竹竿递给白丽说道。 白丽接过来,估摸了一下仓库里货物的距离,不住地点头说够了够了,吴昊告诉白丽,竹子前面的杷子由他爸爸去做,吴师傅在得知他们此行的意图后,说那杷子如果用铁丝做反而不容易固定,应将就把竹子前头划开成条,编成扇形的杷子状即可,白丽听后由衷地感激师傅想得周全。 吴昊放下砍刀,径直走向小溪边蹲下,用手捧起溪水冲洗流汗的脸,忽见水里有小鱼,便心生一计,用手在小溪边上掏出一个坑,让它自然地灌进水,留出一个口子,脱掉鞋,挽起裢子,踩进水里用手驱赶着小鱼,白丽不知吴昊在做什么,放下竹子跟了过去,吴昊朝她比了个别出声的姿势,白丽于是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只见吴昊慢慢地将一小小鱼赶进了掏出的水坑里,吴昊立即将留下的口子堵上,那条小鱼就在水坑里打转转。 白丽于是也学着吴昊脱下鞋袜踩进水里抓鱼,吴昊站直身子四周看了看,跑到不远处找来一个破烂了的撮箕拿在手里,弯着腰,用眼睛寻找着,看到水里游动的小鱼后,就将撮箕插进水里,腾出一只手驱赶着小鱼,当看到小鱼游进撮箕里时,迅速将撮箕抬起,小鱼就在撮箕里翻跳,吴昊用手抓住鱼,几步跑到水坑边,将鱼放了进去。白丽从吴昊手里拿过撮箕,学着吴昊的样子抓鱼,竟然也捉到几条,吴昊慢慢地将水坑扩大,使放进去的鱼能来回自如地游动,然后吴昊开始一块块地扳开石块捉螃蟹,将捉到的螃蟹用小溪边长着的一种结实的青草捆扎,不一会就扎起了一捆螃蟹。 “你太能干了,我不得不佩服。”白丽由衷地赞叹道。 “小时候家里太穷,我经常带着弟弟妹妹来这里捉鱼虾,这螃蟹是弟弟妹妹最爱吃的,所以我给他们抓点回去。”吴昊边捆扎边说道。 “那这鱼怎么拿回去呢?”白丽指着水坑里的鱼问道。 “这好办,你看着。”吴昊边说边站起身,跑到竹林边将刚才剔在地上的竹子分枝捡起来,把上边的竹叶和枝条剔掉,只留下枝条尾端的竹叶,拿着走过来,从水坑里抓起一条鱼,用竹枝条从鱼鳃处穿了过去,然后往下一抹,小鱼就被枝条尾端的竹叶稳稳地卡住,吴昊一条接一条地穿上,很快穿起了两串鱼,白丽终于看明白原来菜市场上摆着的鱼串竟然是这样穿起来的。 吴昊将穿起的鱼和螃蟹捆绑在单车的龙头上,白丽坐在后面拿着竹竿,吴昊骑着单车带着白丽飞驰在回家的路上,风将他们的头发、衣裳吹得扬起来,呼吸着野外的空气和花香,白丽只感到心情格外地畅快,一双脚也悠闲地随着风儿摆动。 “咱们今天可是满载而归呀,连单车都快撑不住了。”白丽大声说道。 “你今天也抓了不少鱼,学得蛮快的。”吴昊说道。 “你不知道,我小时候就是男生性格,喜欢到处玩耍。”白丽说道。 “真羡慕你,我从小就开始帮爸爸做家务,很少得玩。”吴昊说道。 “唉,你以后需要我帮忙的,只管说。”白丽说道。 俩人很快地回到城里,吴昊先将白丽送到家,白丽下车后,吴昊也跟着下车,将白丽手里的竹竿压在后坐上,又解下龙头上的鱼和螃蟹准备递给白丽,被白丽阻拦。 “我不用,这些你都带回家去,给你的家人吃吧。”白丽推脱说道。 “那你也得带一串鱼回家吧,让你妈妈尝尝。”吴昊仍将一串鱼递给白丽。 “嗯,那好吧。”白丽点头同意。 “明天上班我再把竹竿给你带来,那我走了,再见。”吴昊转身骑上单车往家里去。 白丽拿着一串鱼站着看吴昊骑车走远了,才转身回家。 第二天,吴昊将做好的竹杷子给白丽带来了,俩人在仓库里试着用了下,果然方便多了。从此以后,白丽对吴昊越来越有好感,吴昊跟白丽的话也跟着多了起来,由于俩人时常你来我往,不久,白丽和吴昊相爱了,这件事除了吴师傅外,百货公司里竟然没有人知道。 “什么?你竟然去找了个这种家庭的人,你想清楚,今后吃苦受累的是你。”白丽妈妈知道后极力反对地说道。 “我就喜欢他,跟他在一起,我觉得开兴快乐,这有什么不好?”白丽顶撞道。 “我不望你找到个才华横溢的,但至少也得象玉兰一样,找个没有拖累的呀。”白丽妈妈说道。 “妈,我最不爱听的就是你拿我跟玉兰比,我是比不上玉兰,永远也比不上了,所以你就别比了,好吗?”白丽嚷嚷道。 “真不知道你是吃错了什么药,讲都讲不听。”白丽妈妈忿忿地说道。 “只要他对我好,他们一家人看得起我,尊重我就行,苦点累点又有什么关系?”白丽抢白妈妈道。 白丽妈妈知道劝阻不了白丽,只好撒手由着她去。百货公司里吴师傅虽然对白丽的印象不是太好,白丽比吴昊还大两岁,但想到自已的家庭状况却是比白丽家差远了,一般女孩子都不会选择吴昊处朋友的,但白丽非但不嫌弃,还经常主动来家帮着做事,对家中老人尊敬,对吴昊的弟弟妹妹关心周到,这让吴师傅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加之和白丽的师徒情份,白丽对吴师傅更是尊重有加,因此吴师傅对白丽也不再挑剔,心想年青人嘛,免不了有这样那样的缺点,只要本质不坏就行。 半年时间过去,玉兰和陈刚结束了党校的学习,双双一起回到了古城,玉兰得到百货公司领导的重视,将她列为百货公司女干部的培养对象,从布料柜台调整到了办公室,当上了办公室副主任,每天处理着百货公司的日常事务。陈刚则正式由百货公司调到了商业局,由于工作出色,不久提任为商业局副局长,俩人一起都入了党。 玉兰由于回来后一直忙着适应办公室的繁杂事务工作,都没来得及同白丽见上一面,分开半年多,玉兰觉得有很多话想同白丽说,在党校学习期间,玉兰给白丽写过两封信,但都没有收到白丽的回信,也不知道白丽到底在忙些什么。玉兰还给白丽买了一双扎头发的绿绸带和一块印着动物图案的手帕,用牛皮纸包着放在抽屉里,准备找机会送给白丽。 这天玉兰在处理文书时,看到政府下达的一份文件,内容是关于开展安全生产检查的,于是玉兰认真仔细地排查了百货公司各个岗位涉及到安全生产的情况,但是对百货公司仓库那边的防火设备玉兰不是很清楚,于是决定到仓库去实地查看一下,也可以顺便见见白丽。 玉兰从抽屉里拿出牛皮纸包,直接来到仓库,找到白丽的休息室,站在门外叫了好几声却不见白丽答应,用手推开门一看却发现白丽不在屋里,玉兰将门带上,顺着仓库一间间地找过去,终于在一个开着大门的仓库里听到白丽说话的声音,玉兰不知道白丽在跟谁说话,便轻手轻脚地试探着走进去,借着仓库里的货物遮挡住身子,探出头去一看,只见白丽同一位男同志蹲在地上,男同志拿着一根竹竿的一头不知在摆弄着什么,白丽蹲在一边专心地看着。 “实在修不好就算了,到时我让公司重新帮我做一个,就做成猪八戒的钉耙样。”白丽说道。 “那种钉耙重得很,你一个女同志举不动。还是这种竹子的比较适合。”男同志说道。 玉兰看着那男同志觉得有些眼熟,但却一时想不起在哪里见过,见他二人的神情好像关系还不一般,玉兰犹豫着,不知此时走过去是否合适。 “这根用久了,要不改天咱们再去一次铁山溪,还可以抓鱼呢。”白丽说道。 “那这两天你就先将就用着吧。”男同志说道。 玉兰看了看拿在手里的牛皮纸包,觉得转身离开不太好,万一让白丽看到,反而会增添俩人之间的误会,既然都已经来了,就直接把东西给白丽好啦。于是玉兰大方地走出来叫道: “白丽,你在这里呀?让我好找。” “玉兰,你找我有事吗?”白丽抬头见到玉兰吃惊地问道。 “洪主任,你好。”吴昊说道。 “你是?我好像见过你,却怎么也想不起来。”玉兰对吴昊说道。 “他叫吴昊,是吴师傅的儿子,比我们小两届。”白丽对玉兰说道。 “哦,我想起来了,他就是接替陈刚那个岗位的吴昊,对不起。”玉兰笑着说道。 “你现在是大忙人,哪记得起这么多。你来有事吗?”白丽问道。 玉兰将手里拿着的牛皮纸包递给白丽,白丽打开纸包一看,浅浅地笑着说道: “谢谢你,还给我带东西。” “岂止是带东西,我还给你写过信的,你却不回我,让我眼巴巴地盼着。”玉兰说道。 吴昊见她二人似有很多话说,便同她们告辞先走了。玉兰见吴昊走远,便问白丽刚才同吴昊蹲在地上干什么,白丽拿起竹竿比划着给玉兰看,玉兰明白地点点头,夸赞他俩构思奇妙,随即把来仓库查看防火设备的意图告诉白丽,白丽听后,便带着玉兰挨个仓库地查看,玉兰仔细地检查着电灯开关、水闸阀、备用胶管等设施,一边在记录本上作好登记,白丽说这里来的人少,这些东西也就摆着做做样子,多少年都不会用上。玉兰知道白丽的性子,任由她怎么说也不同她辫论,只管认真地记录着。检查完后,白丽同玉兰走出仓库,关上仓库大门,套上锁,朝休息室走去。 “刚才我好像听你同吴昊说要去铁山溪玩,我也好久没出去玩了,要不周末带上我,不准偷着自已玩。”玉兰说道。 “只要你愿意,就怕你忙,没时间同我这种人玩了。”白丽揶揄地说道。 “看你说的什么话?我什么时候嫌弃过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对了,到时我得把陈刚也叫上,免得看着你同吴昊喋喋不休地说话,把我冷落在一边。”玉兰伸手捏着白丽的脸蛋说道。 “我看你倒是要故意在我面前和陈刚谈情说爱地来气我哟,谁不知道在商业系统你们是天仙配。”白丽没好气地说道。 “我看这个吴昊挺不错的,平时在你白丽眼里放得下谁,难得见到你同哪个男同志这么投缘,何况他又是你师傅的儿子。”玉兰凑近白丽说道。 “就因为他是我师傅的儿子,我妈她……”白丽欲言又止。 玉兰见白丽吞吞吐吐地说半截话,便追问她,白丽想了想,索性将妈妈不同意她同吴昊谈恋爱的事情告诉了玉兰,玉兰十分同情她,安慰她先别着急,慢慢来,只要吴昊真心实意地对她好,她妈妈早晚会改变主意的。 周末这天,玉兰拉着陈刚早早地来到祝圣桥等候,陈刚将单车停靠在桥边栏栅处,同玉兰一起站在桥边欣赏着沿河岸的风景,陈刚指着远处龙头山那边告诉玉兰,说古城要准备修铁路了,铁轨将沿着古城边穿过,等通了火车,外出就更加方便了,到时候就可以从古城坐着火车去北京。玉兰欣喜若狂,说上次去党校学习时就没机会跟学员一起出去看看火车,不知道火车到低是什么样子,至今还一直遗憾着。陈刚说到时候火车天天都会从古城“呜、轰隆隆隆”穿城而过,会让她看过够。 俩人正说着,只见白丽同吴昊推着单车走来,后面竟然还跟着一男一女两个小孩,男的拿着小撮箕,女的拿着小茶缸,等他们走近了,玉兰主动给陈刚介绍了吴昊,陈刚伸出手来同吴昊握了握,吴昊转身不好意思地将跟在后面的一男一女介绍给玉兰和陈刚。 “这是我的弟弟和妹妹,听说我们要去铁山溪,吵嚷着非要跟着来,撵都撵不开。”吴昊说道。 “干吗要撵走他们?不碍事的。”玉兰说道。 “是呀,我都说周末了,就带他们出来玩玩吧。”白丽说道。 “没关系,正好呀,咱们两部单车,一车坐三个。”陈刚笑着说道。 “谢谢哥哥姐姐,我们会听话的。”弟弟和妹妹手里拿着东西高兴地道谢。 “来吧,咱们上车。”陈刚说道。 于是玉兰走过去拉过妹妹,将她抱着坐上陈刚的单车的前杠,陈刚推着单车,随后垫垫脚跨上车,玉兰跟在后面小跑了两步后跳上单车的后坐,三人朝前先行,吴昊将弟弟抱上单车,随后自已也骑了上去,白丽也象玉兰一样地跳上单车后坐,于是两部单车载着六人朝铁山溪而去。 “小妹妹,你拿着这个茶缸来干嘛?”陈刚边骑边问妹妹道。 “拿来装螃蟹,我最喜欢吃螃蟹。”妹妹天真地答道。 “你不怕螃蟹夹你手吗?”玉兰笑着问道。 “不怕,有哥哥帮我捆着,螃蟹夹不到我。”妹妹边说边转头看着吴昊那边。 “妹妹,今天要多抓点鱼虾,给奶奶和妈妈熬汤喝。”弟弟大声地说道。 “那不抓螃蟹了吗?我想吃螃蟹。”妹妹也大声地说道。 “都要抓,要先给奶奶和妈妈抓,要不然下次哥哥们就不带我们出来了。”弟弟大声地说道。 “弟弟真懂事,下次你哥哥不带你们的出来的话,我带你们出来玩,好不好?”白丽笑着鼓励他俩道。 “有他们俩都够吵的了,你还跟着起哄。”吴昊对白丽说道。 “小燕子,穿花衣,年年春天来这里。”妹妹自顾地开心唱起歌来。 玉兰和白丽也跟着妹妹一起大声地唱起来,陈刚和吴昊开心地骑着车,俩人你追我赶地交替向前,一路上不时传来他们的欢笑声,响彻在山谷间。 玉兰和白丽也跟着妹妹一起大声地唱起来,陈刚和吴昊开心地骑着车,俩人你追我赶地交替向前,一路上不时传来他们的欢笑声,响彻在山谷间。 到了铁山溪后,一行人下车来沿着田坎小路走,吴昊推着单车在前面带路,白丽拉着弟弟紧跟着,玉兰拉着妹妹小心地往前走,陈刚推着单车走在最后,当看到那片鹅卵石滩时,弟弟和妹妹撒开腿就朝石滩跑去,蹲在溪边开始捉起鱼虾来,玉兰和白丽一个劲喊他们俩跑慢点,当心跌倒,俩人稍稍放慢了脚步,手拉着手朝小溪边走去,让白丽忍不住说他俩真听话,玉兰则提醒她不能食言,以后去哪里可得都带着他们,白丽不好意思地冲玉兰眨了眨眼睛。 陈刚和吴昊找地方停好单车,吴昊照例拿出砍刀朝竹林走去,陈刚跟在他后面,玉兰和白丽也紧跟着,四人走到上次砍过竹子的那一蓬竹林边,围着竹林蓬转了一圈,一起选中了一根较长的竹子,吴昊挥起砍刀就砍了起来,陈刚不解地看着,不明白吴昊砍竹子干啥,等玉兰轻声告诉他后,陈刚点了点头,便走过去帮着吴昊拉着竹子,玉兰和白丽站在边上看着。 “吴昊,看你满头大汗,休息一下吧。”白丽说道。 “没事,一会就好。”吴昊停顿了一下,又继续砍起来。 “你先休息一下,让我来试试。”陈刚走过去说道。 “真的没事。”吴昊对陈刚说道。 陈刚拉住吴昊的手,吴昊不得已停了下来,俩人拉扯了一会,吴昊才终于将砍刀交给陈刚,陈刚拿起砍刀,学着吴昊的样子一刀刀地砍去,却没有多大的进展。 “唉,好久没干这活了,让你们见笑了。”陈刚停下来笑着说道。 “是当领导了,脱离群众了。”白丽揶揄地说道。 “你这张嘴就是不饶人,要不我来试试。”玉兰说道。 “别、别、别,你也是领导,还是我来吧。”白丽不由分说地冲过去,从陈刚手里接过砍刀,照着吴昊砍过的印子用力砍下去,那劲头还真有点男同志的猛劲,陈刚看着白丽,赞许地点点头,玉兰叮嘱白丽悠着点,别伤了腰,白丽只管挥着砍刀用力地砍,待竹子呈现在倒下来的状态时,玉兰走过去,同陈刚一起拉住竹子,吴昊则拉过白丽,任她怎么说也不同意让她再砍,陈刚也帮着劝白丽,白丽才停住,把砍刀交给吴昊,吴昊紧接着用力砍了几刀,终于将竹子根部砍断。 四人一起将竹子拖到鹅卵石滩,吴昊抬起竹子根部将竹子上的分枝剔除,吴昊的弟弟和妹妹大声嚷着叫他们过去看捉到的螃蟹、小鱼和小虾,于是陈刚、玉兰和白丽小跑过去,蹲在小溪边围着妹妹的茶缸,看到里面装进了一只大的螃蟹和一些小鱼虾,妹妹正用一根木棍拨弄着玩,陈刚、玉兰和白丽一时也来了兴致,脱下鞋袜,跟弟弟踏进水里着捉起鱼虾来,一会陈刚抓住了一条小鱼,一会玉兰双手捧着一对小虾,白丽则学着吴昊在溪边掏出一个坑,让他们把捉到的鱼虾都放进去,吴昊弄完竹子也加入进来,六个人弯着腰踏在溪水里,专心致志地寻找着,偶有谁捉到,都会一起围拢过来看,或者是几个人一起合力扑捉,捉住时大家一起开心地大笑,没有捉住时,则都被溅起的浪花扑打上满脸的水,大家开心地相互嘻笑取闹,直到太阳快下山了才返回。(未完待续。) 第三卷 第四章 一年过后,洪顺和灵芝给玉兰准备的嫁妆全都置办妥当,陈刚和玉兰到了谈婚论嫁时,陈刚自当上副局长后,商业局给他调配了一套有两间屋的住房,厨房同其他家一样都在过道里,玉兰去看过后,虽然觉得不如自家住的宽敞,但一想到从此能单独同陈刚在一起朝夕相依,相亲相爱地过幸福甜蜜的小日子,房子的宽窄在她眼里已显得不是那么的重要。回到家后一个劲地向爸爸妈妈说陈刚在单位的房子够他们俩人结婚后住了,灵芝和洪顺信以为真,想到陈刚是独子,父母又过世得早,一应家具陈设不知是否都有添置,如果没有的话就由他们来帮着办好啦,反正都是为了玉兰。等玉兰将爸爸妈妈的好意转告陈刚后,陈刚说什么也不肯让灵芝和洪顺来包办,陈刚将自已工作以来存下来的钱全部如数交给玉兰,让玉兰看着置办就好,玉兰看到房间里有床、柜子、桌子和椅子,也没觉得缺少啥,就重新换了窗帘,添置了桌布,其余还缺少的,想着结婚时就从家里带过来就行。 在商议俩人的婚事上,灵芝主张按老规矩风风光光地陪嫁玉兰,因为她和洪顺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所有的爱都寄托在玉兰的身上,满心实意地希望玉兰一辈子幸福快乐,然而没想到陈刚却提出婚事要新办的想法。 “伯父伯母,我很理解您们的心意和心情,平心而论,结婚是人生的大事,一辈子也就一次,古城里哪家娶亲嫁女也都是这样办的。但只是我和玉兰的婚事得妥善考虑,我身为商业局的副局长,结婚的事不宜过于张扬,玉兰也是百货公司培养的女干部,我俩结婚,好多人都看着呢,如果我俩不带好头,以后对我俩的工作不利啊。”陈刚一字一句地说道。 “这结婚与你俩当干部有什么关系嘛,这左邻右舍、乡里乡亲的都还想趁机来热闹热闹呢。”灵芝说道。 “可现在是新社会,婚事新办是国家倡导的,我和玉兰都是国家干部,又是党员,当然要带头响应国家的号召。其实,我觉得减去那些俗套,亲戚朋友,同学同事,大家聚在一起热热闹闹地吃点瓜子水果,见证一下我们的婚礼就行了,这样一来,您们二老也可少累些。”陈刚微笑着说道。 “那怎么行?吃点瓜子水果就算是结婚啦,岂不让左邻右舍、乡里乡亲的笑话。”灵芝说道。 陈刚见说不通灵芝,一时不好再继续说下去,忙把脸转向洪顺,希望能得到伯父的支持,然而洪顺看看灵芝,又看看陈刚,一时不知道该帮哪边,于是不置可否地笑笑,此前洪顺压根就没想到过陈刚会提出这样的想法,这下让他和灵芝都难以接受,见灵芝不答应陈刚的提议,也只好跟着不做声。陈刚见此,又只得转向玉兰,玉兰也没想到陈刚会有这些想法,心想陈刚住的房子自已没好跟爸爸妈妈说实话,现在如果自已再偏向陈刚,怕爸爸妈妈会一时接受不了而伤心,于是只好打圆场说婚事过两天再议,不急着这一会,便拉起陈刚往外走去。 “哎,你说说,这陈刚是咋回事,平时同我们那么好讲话的,干嘛在结婚这件事上同我们过不去呢?”灵芝见玉兰和陈刚走后,对洪顺说道。 “陈刚是有他自已的想法,其实我倒是觉得,陈刚是一个有头脑的人,不会人云亦云。”洪顺说道。 “可是,如果要照他说的那么简单地结婚,这不亏了咱们玉兰。”灵芝说道。 “亏不亏的不在这结婚上面,当初咱俩结婚时,那些老式的礼节不也是说减就减,你也没多大意见,这么多年,咱们也过来了,不也好好的嘛。”洪顺说道。 “那时候日子不太平,我又遇到那些伤心事,爹娘为了让我不感到孤单。唉,不提过去的事了。”灵芝丢开话题说道。 “咱们俩也别太在玉兰的婚事上较真,毕竟是他们结婚,是他们要在一起过一辈子。你看今天玉兰两边都不知道说啥好,平时她可不是这样的,看得出来她为难了。”洪顺说道。 听洪顺这么一说,灵芝想了想,便不再做声,拉开衣柜,取出给玉兰准备的各色被面,一张张地数着,数完后又放进去,又去清点其他的嫁妆,洪顺自顾上床躺着,由着她一件件地搙。 玉兰陪着陈刚沿着河堤边的青石板路慢慢地走着,俩人都默不作声,只听到鞋子踏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嗒、嗒、嗒”声,陈刚凝视着远处河面上飘动的小船,在波浪中起起浮浮,远处的青山渐渐掩映在天边的那一抹夕阳中。玉兰一直默默地注视着陈刚,俩人交往这么久,玉兰还从未见陈刚象今天这般沉默不语,不知道陈刚是生自已的气还是生妈妈的气。 玉兰曾经想过同陈刚结婚时的场景,但却没想过婚事要新办,更没有将婚事与她和陈刚的干部身份联想在一起,今天还是第一次听陈刚说结婚要响应国家号召不能过于张扬,开始时玉兰也是一时蒙住了,后来慢慢地想想,觉得陈刚说的有道理,身为国家干部,结婚如果还照过去的那些老规矩办,让百货公司的同事们看到岂不被人笑话,特别是同陈刚都到上级党校去学习过,接受过新思想新事物的熏陶,回来结婚还弄得这么俗气,以后百货公司的领导们怎么看待自已,特别是陈刚,身为商业局副局长,让他结婚去行使那些老规矩,什么戴大红花、跨火盆,背新娘子等等,以后他这副局长还咋当? “陈刚,时候不早了,我们回去吧。”玉兰轻声地说道。 “玉兰,你看那一抹夕阳,红得好灿烂,可是明天照样要被初升的太阳取代。旧的东西总是要被新东西取代,打破旧的传统和旧的观念还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啊。”陈刚深有感触地说道。 “陈刚,我想通了,我会站在你这边的,我们一起做我爸爸妈妈的思想工作。相信我,我爸爸妈妈会同意我们的想法的。”玉兰深情地说道。 “我相信,同伯父伯母相处了这么长时间了,他们对我的心意我永远都不会忘记,在我心里早已把他们视为我的再生父母,他们的想法也很正常,也没有错,只是我们可不能忘了自已是领导干部,是党员,要坚决响应党的号召,移风易俗。玉兰,我们一起来带个头,给年青人、给社会作好表率,你愿意吗?”陈刚说道。 “陈刚,我愿意,我相信你是对的。”玉兰面对着陈刚说道。 “放弃那些老规矩吧,那只是些表面现象,是做给人看的,而我们要的是真正的幸福,是在一起永远不离不弃、白头携老的相濡以沫。”陈刚认真地说道。 玉兰看着陈刚目光中坚定的眼神,好似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完全把自已融化在里面。象陈刚这样对工作有激情、对生活有热情、对自已有挚爱的男人,是值得自已托付终身的。虽然自已是百货公司培养的女干部,也接爱了党的教育,明确了今后努力的方向,可跟陈刚比起来,自已的觉悟还是不够高,考虑问题也不长远,完全就象一个幸福的小女人沉醉在甜蜜的爱情里,一切的一切都交给陈刚去处理,并且相信他会把一切问题都处理得有条不紊。 陈刚看着玉兰姣美的面庞,宛如天边那一轮明月,清纯的眼睛里透视出对未来美好生活的向往,象玉兰这样娴熟温婉、聪明大气、深爱着自已的女人,是值得自已此生用生命去呵护的呀。玉兰涉世未深,对俩人结婚一事也想得简单,因此自已有必要多替她的将来着想考虑,带着她走好人生的路。 陈刚拥着玉兰在自已怀里,用手抚摸着玉兰的头发,将自已的脸贴上去,轻轻地嗅着玉兰身上散发的女人气息,嘴里喃喃地说道: “玉兰,我爱你,咱们俩今生一辈子也不分离。” 玉兰靠着陈刚的胸膛,犹如走进了温馨的港湾,任由外面风吹雨打,都不会让她受到半点伤害,陈刚是她的天,也是她的地,更是她今生的保护神。 这天玉兰在办公室里整理着材料,彭阿姨端着茶缸过来要点开水,玉兰忙放下材料,站起身提起暖水瓶给彭阿姨倒开水,彭阿姨顺便问了问玉兰的婚事,玉兰苦笑着摇摇头,彭阿姨很是奇怪,便坐下来寻问她和陈刚之间怎么了,玉兰安慰彭阿姨说没事,然后就把婚事的怔结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彭阿姨,彭阿姨听后,寻思了一会,说她和陈刚的想法是对的,以她和陈刚现在在单位的情况,确实不能按老规矩办了,否则单位领导去参加时杵在那里咋办,但是在古城要婚事新办一时是有些难度,特别是老一辈人还不太能接受,还得多做工作。彭阿姨劝玉兰不要着急,等她抽个时间去看看灵芝,帮着说和说和,保准让灵芝改变想法。玉兰一听,高兴地拉着彭阿姨的手连声道谢。 灵芝经彭阿姨来劝说后,终于打消了最后的顾虑,彭阿姨告诉灵芝婚事新办是现在的年青人都喜欢的,大家凑在一起热热闹闹,省了许多事。到时候单位的领导也会来参加他们的婚礼,并担任证婚人,这可是给年青人脸上增光的事。至于家里的亲戚朋友简简单单地聚在一起吃个饭就行,重要的是玉兰和陈刚婚后相亲相爱地过一辈子。彭阿姨还说了陈刚在单位的一大堆好话,让灵芝满心欢喜。 于是玉兰和陈刚的婚礼选定在“五四青年节”,百货公司和商业局的年青人们都卯足了劲,要在他们这场新式婚礼上好好地热闹一番,有的还想出一些点子要在婚礼上取闹陈刚和玉兰,两个单位的领导也都争着要当证婚人,最后由彭阿姨出面协调,说陈刚是从百货公司出去的,娘家人为大,证婚人当然应该是非百货公司莫属,商业局作为男方,就当婚礼的主持人好啦,于是两家单位都同意采纳彭阿姨的建议。 年青人们在彭阿姨的带领下,把百货公司的会议室里布置一新,天花板顶上吊起彩绸彩带,正中挂着毛主席像,角边扎着五颜六色的气球,会议桌上摆着茶水、水果、花生、瓜子、糕点等,商业系统的领导和员工们围坐桌前,吃着瓜果谈笑着,为陈刚和玉兰这对恋人喜结伉俪而高兴,大家翘首期盼着他们这对新人入场。 灵芝原先是为玉兰准备了大红色对襟新娘衣裳和长裙,后因玉兰和陈刚要改为新式婚礼,因此做好的新娘装穿不上,灵芝前晚将衣裳拿在手里反复掂量,心里有种失落感,玉兰回家来看到灵芝坐在床前惆怅的神情,心里觉得有些过意不去,于是走到灵芝身边坐下,双手抱住灵芝的肩膀,将头靠在灵芝肩上喃喃地说道: “妈妈,对不起,我知道我让你失望了。” “唉,女大不中留啊,我知道你的心都早已飞到陈刚那里去了。”灵芝叹息着说道。 “妈妈,我知道你和爸爸从小就心疼我,总怕我受委屈,但我告诉你,陈刚一定不会让我受委曲的,跟他在一起,我就觉得充满了快乐和幸福。陈刚比我懂事,无论在工作上或是在生活上他都是值得我学习的。你们放心好了,我没有看错人,也没有嫁错人。”玉兰轻声地说道。 “只要你快乐和幸福,我和你爸爸都不会阻拦你。只是这衣裳这么漂亮,看不到你穿上它,心里觉得怪可惜的,你不知道我花了好多心思呢?”灵芝说道。 “那我现在就穿上给你看一看,好不好?”玉兰说着站起身,从灵芝手里拿过衣裳和长裙说道。 灵芝一怔,随即点了点头,玉兰走进里间屋去换衣裳,这时洪顺走了过来,于是灵芝拉着洪顺坐下,俩人一起等着玉兰出来。 玉兰由于平时很少穿这种老式的对襟衣裳,所以在扣衣裳上的盘扣时很是费劲,扣了好一会才将所有的扣子全都扣上,然后对着镜子拢了拢头发,自已也不知道穿上这样的衣裳是啥样子,到底好不好看,心想反正是在家里,没有外人看到,就从里间屋里走了出来,灵芝和洪顺抬头看到玉兰,不由发出惊奇的赞叹,特别是灵芝忍不住用手捂住了嘴,只见玉兰纤巧的身体包裹在这新娘的衣裳和长裙里,宛如一朵娇艳的荷花盛开在池塘里,温润剔透,高洁清秀,看着玉兰款款的移步,轻轻的转身,那一颦一笑、那一弯一扭,真如同黄梅戏《天仙配》里的七仙女下凡,美得让人陶醉。 灵芝站起身走过去,将玉兰的两条长辫子盘起在头上,从自已头上取下发夹给玉兰夹住,退开几步,左右看看,点点头说道: “这才象个真正的新娘子啊。” “这要是放在以前,新娘子都是这样穿戴的,但还得要配上头饰、耳环、金锁、手镯什么的才行。”洪顺说道。 “是他们不兴嘛,要不然,我真要给玉兰全部都给配戴上。”灵芝说道。 “我现在穿成这样都觉得受罪了,再要配戴上那些,那我结婚可是要累得够呛,走路受累,行礼受累,端茶受累,我的好妈妈,你还是可怜可怜我吧。”玉兰拉着灵芝说道。 “一辈子就一次,这你都受不了。”灵芝说道。 “得了吧,我还是先进去换下这身衣裳,裹得我好难受。不过,妈妈,我知道这是你的杰作,我会把它好好地珍藏着,虽然不穿,但也可以时不时地拿出来看看。”玉兰边说边朝里间屋走去。 “怎么样啊?这下满足了吧。”洪顺问道。 “这嫁出去的女就是泼出去的水,难收回来了。”灵芝说道。 “那才不是呢,陈刚是一个人,说不定他们小两口还会经常回来讨扰你呢。”洪顺说道。 玉兰换好衣裳,将新娘装折叠整齐,双手托着出来,问灵芝放在哪里,灵芝接过来,将新娘装放在折叠整齐的被子上,说明天一起带过去。玉兰一边拆头发上的夹子一边递还给灵芝,然后就回房间去休息了。 随着一阵吵吵嚷嚷的欢笑声传来,在一群年青人的簇拥下,玉兰和陈刚走了进来,陈刚穿着天蓝色的中山装和黑色裤子,脚上系着一双解放鞋,玉兰穿着一条浅红色碎花布拉吉连衣裙,脚上穿着一双平底布鞋,头上两条长辫子卷到肩上,用绿色绸子扎起,显得英姿飒爽,娇羞俊美的模样让大家感叹新娘子太漂亮,俩人胸前戴着新郎新娘红花,走到会议室中间,商业局局长亲自担任主持人,先让他俩站着,朝毛主席像敬礼,接着又向现场所有人员鞠躬,然后是俩人相对着行夫妻礼,待行完礼后,由百货公司的领导给他俩证婚。 “同志们:今天我们非常高兴地看到陈刚和洪玉兰喜结连理,他们这对恋人的结合是我们古城商业系统的一大喜事。陈刚,工作努力,积极进取,成为商业局年轻有为的副局长,洪玉兰,工作认真负责,积极争取进步,成为百货公司办公室副主任。他们真是一对郎才女貌、佳偶天成,今天我要给他们证婚,希望你们二人同心同德,同甘共苦,不离不弃,白头携老。” “还要早生贵子呢。”彭阿姨在下面笑着嚷道。 “对、对、对,还要早生贵子。”百货公司领导笑着补充道,然后同商业局局长一起走下来坐下。 几个年青人早已按耐不住,吵闹着让他俩给大家说说恋爱经过,玉兰红着脸微笑着低下头不语,年青人们转向陈刚,要求陈刚先说,陈刚微笑着说道: “我们俩的认识还得感谢白丽呀,那天要不是被白丽撞上,可能这辈子就错过了。” 一语未了,大伙齐齐地将眼光转向白丽,白丽正坐着磕瓜子,没有想到陈刚会这么说,几个年青女同志生拉硬扯地将白丽拖上前去,非要白丽先讲讲陈刚和玉兰是怎么认识的,白丽未料到会有这么一出,斜眼看着远远坐在桌子一角的吴昊,吴昊不知道该怎样做,只坐着发怔,白丽于是只得应时应景地说道: “我嘛,只是当了一个小炮灰,可能也是老天爷的安排,让我撞落他手里的资料,才让他停下来同玉兰捡资料时认识。我哪里算得上啥子媒人呀,这郎才肯定是要配女貌的,这也是缘份。” “那改天求你也帮我当一次小炮灰,让我也早点找到对象。”一个年青人笑着说道。 “找你个头,想得美。”白丽故意嗔道。 这时一个年青人将一个苹果用线吊着挤进来,嚷嚷着要让新人一起咬,玉兰和陈刚刚要咬着,年青人手一提,俩人吻在了一起,让大伙发出一片哄笑,白丽吃着瓜子看着他们,心里只觉得酸酸地。 “陈刚,你得给大家说说今后你怎么对待玉兰。”彭阿姨提议道。 “对,让陈刚说说。”商业局的局长接着说道。 陈刚不好意思地摸摸脑袋,低头看看玉兰,转脸对大家笑着说道: “关心她、爱护她、支持她、帮助她。” “说具体点,家里的活谁干?”彭阿姨继续问道。 “俩人一起干呗,现在可是男女平等啊。”陈刚说道。 “男女平等?那你生个孩子试试。”一个女员工说道。 “这?我可不会哟。”陈刚说道。 “玉兰生孩子,你就得多做事。”彭阿姨说道。 “玉兰,陈刚今后要是欺负你,你怎么办?”一个女员工问道。 “你会欺负我吗?”玉兰看着陈刚深情地问道。 “会的,当你天冷不加衣裳、当你生病不吃药、当你吃饭挑食时,我就欺负你。”陈刚微笑着说道。 “哇,好感动啊。”年青人们一阵唏嘘。 “你们大家都得跟陈刚学学,以后才能找到漂亮贤惠的媳妇。”百货公司领导说道。 “陈刚说得这么动人,那就让陈刚亲亲玉兰好吗?”一个男员工起哄道。 “好,亲一个,亲一个。”于是年青人们都跟着起哄。 陈刚看看大家,又看看玉兰,一时变得不好意思起来,玉兰更是害羞地红着脸,轻轻转过身去,却让一群女员工把她拉转过来,玉兰看着陈刚,不知陈刚是否会真的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亲她。陈刚犹豫再三,身体被男员工们推嚷着往玉兰面前凑过去,俩人面对面挨在一起,陈刚爱恋地看着玉兰,轻轻地将头伸过去,玉兰不好意思地闭上眼睛,就在陈刚刚要亲吻到玉兰时,身体被年青人们一推,和玉兰撞了个满怀,陈刚担心玉兰摔倒,赶紧双手紧搂住玉兰,这一举动被大家看到,都忍不住地笑起来。 “好啦好啦,今天咱们也把他俩闹够了,让他们小两口回去休息吧。”彭阿姨解围道。 “彭阿姨,还早着呢,咱们还要闹洞房。”一男员工大声说道。 “闹洞房那是你们年青人的事了,我们这上了年纪的不跟你们瞎胡闹,领导们也要早点回去休息了。”彭阿姨说道。 于是大家纷纷起身准备回家,几个年青员工还不过瘾,非要让陈刚背着玉兰回新房,陈刚拗不过他们,只得在玉兰面前蹲下身,玉兰迟疑不决,被年青人们拉了过去,只好扶在陈刚的背上,于是陈刚将玉兰轻轻一抬到背上,站起身来朝新房走去,年青人们跟在后面起哄着“猪八戒背媳妇回家了”一起走起过去。 到了商业局宿舍,陈刚放下玉兰,取出钥匙打开门,先让玉兰进去,几个年青人还想进去,被陈刚栏住,笑着说他们今天闹够了,该让他和玉兰歇歇了,年青人们不答应,说是不让他们进去的话,他们就守在窗前偷听墙角,反正就是不让他和玉兰安静,陈刚无奈,只好从衣袋里掏出几元钱递给他们,让他们去吃宵夜,才总算把几个年青人打发走。 玉兰从衣服上摘下新娘花放在桌子上,陈刚关上门,走近玉兰问她累不累,玉兰摇摇头,然后轻轻地给陈刚把新郎花也摘下来放下,陈刚一把抱住玉兰,一双火辣辣的眼睛直视着玉兰,弄得玉兰不好意思起来,羞红着脸低下头,陈刚将玉兰的下额轻轻地抬起来,深情地看着玉兰的眼睛,将嘴唇吻在玉兰的嘴角上,玉兰幸福地闭上眼睛,双手不由自主地搂住陈刚的脖子,这一刻是他们幸福生活的开始,没有谁能再把他们分开。 “玉兰,从今天起,你是我的了。”陈刚边吻边喃喃地说道。 “陈刚,我爱你,你不准丢下我。”玉兰轻声地在陈刚耳朵边说道。 “玉兰,我爱你,我会把你当成自已的生命来爱,我们永远都不会分开。”陈刚抚摸着玉兰的发丝轻声说道。 “我是你的,你也是我的,我们就这样永远粘连在一起。”玉兰喃喃地说道。 “玉兰,你不知道你有多美,你都美得让我欲罢不能,我再也不能没有你。”陈刚不停地亲着玉兰的脸颊、嘴唇、鬓角、脖子,随后双手将玉兰抱起来,玉兰躺在陈刚怀里,娇美得象一朵鲜艳的花,陈刚一边亲着玉兰,一边抱着她上了床。 婚后,玉兰和陈刚跟其他员工一样,下了班拎着菜回到家,一起站在走廊过道上做饭,陈刚知道玉兰在家时不太会做饭,于是总是让玉兰帮着打打下手,洗洗菜,剔剔葱,炒菜时怕油星溅到玉兰,就让她进屋去避着,看到陈刚这样心疼玉兰,隔壁邻居们都常常拿陈刚来做榜样教育自家男人。玉兰感受着陈刚对自已的呵护,心里美滋滋的,主动帮着给陈刚递碗递勺,见陈刚的围裙没系好,就悄悄站在陈刚后面轻轻地帮着系上,等陈刚做好饭菜,忙着在屋里摆好桌子和碗筷,陈刚双手端着锑锅和炒好装在盘子里的菜进屋,俩人坐下来亲亲热热地吃饭,玉兰只觉得这样的日子过得比蜜还甜。 到了周末和节假日,玉兰和陈刚就约起回玉兰家去看看洪顺和灵芝,灵芝总少不了多做几个玉兰爱吃的菜等着,陈刚帮着做完家务活后,就同洪顺坐在一起闲聊,灵芝则拉过玉兰细细地询问她同陈刚的婚后生活,玉兰总是微笑着说陈刚对她的各种好,灵芝看着玉兰一脸的幸福模样,也就放宽了心。 不久,白丽同吴昊也结婚了,玉兰和陈刚很为她们高兴,还专门给白丽准备了一对漂亮的枕头送给她,白丽婚后不久,吴师傅因病去世,后来,吴昊的奶奶和妈妈也相继去世,仅剩弟弟和妹妹跟着吴昊和白丽,白丽妈妈叹息白丽婚后生活劳累,时不时地过去探望一下。 这天周末,灵芝在家做好饭菜后,一直不见玉兰和陈刚回来,逐将饭菜装进一个小饭盒里,拉上洪顺一起到商业局宿舍去看看玉兰和陈刚是怎么回事。俩人到了商业局后一路打听,终于找到了商业局的宿舍,俩人沿着楼道小心地走进去,转过弯上了楼后是一条狭窄的过道,只见过道里热热闹闹,过道两边摆满了各家的厨房用具,家家都在过道里忙活,你家炒菜,他家煮饭,这家缺盐了到那家拿一点,那家少葱到这家抽一根,油烟蒸气等全都混合在一起,把整条过道塞满了煎炒烹饪味道,灵芝向一家人打听到玉兰和陈刚的住处,便一直朝里直走,不远处就看到陈刚围着围裙站在过道边切菜,灵芝和洪顺走过去叫住他,陈刚转身一见是玉兰的爸爸妈妈来了,忙放下手里的活,把他们让进屋子里。 “爸爸妈妈,你们咋过来了?”陈刚微笑着问道。 “给你们做好了菜,还以为你们会回去的,左等右等都不见来,只好给你们送过来了,你们都不回去,到底在忙啥呢?”灵芝说道。 “哦,是玉兰生病了,她头痛得很,所以我就陪她在家里休息。”陈刚说道。 “玉兰生病了?我看看。”灵芝吃惊地直朝里屋走过去,只见灵芝躺在床上,散着头发,睡眼惺忪,一脸的倦容。 “玉兰,你咋啦?”灵芝大声地问道。 “妈妈,爸爸,你们怎么过来了?不会是陈刚告诉你们的吧。”玉兰睁开眼吃惊地问。 “平时你们一到周末就回家去,今天却没来,还担心你们出了啥子事情呢。”洪顺说道。 陈刚端来两杯茶水递给灵芝和洪顺,又拉过来凳子让灵芝和洪顺坐下,告诉他们说,昨天下班时遇上下大雨,因自已在商业局开会,没能去接玉兰,玉兰没有带雨伞,却硬是顶着大雨跑回家来,结果给雨淋着感冒了,今天一早醒来就喊头痛得厉害。灵芝忙问吃过药没有,陈刚说已给她开药回来让她服下了,灵芝忍不住说玉兰这么大的人了都不知道爱惜自家的身体。玉兰无奈地笑笑说没事的,休息一天就会好的。洪顺让陈刚把他们带来的饭菜取出来,将就热了吃,陈刚高兴地跑出去照办。灵芝转身看了看他们住的屋子,紧挨着床头的是一个深红色的三开柜,柜子中间镶嵌着一面镜子,柜子顶上放着灵芝和洪顺给他俩买的两个皮箱,床对面的窗台边是一张书桌,桌上摆满了书和纸笔等,有的书立着,有的书翻开,一盏小台灯立在桌子右边角,外间屋里则摆着小餐桌、小凳子、小碗柜以及一些洗漱用具等,灵芝心里不由觉得有些酸楚,原先只听玉兰说他们家里什么都好,自已也就信了她,却没有想到原来竟是这样,连个像样的厨房都没有。唉,现在说啥也没用了,谁让玉兰这么一往情深地爱着陈刚,哪怕宁愿吃苦受累这辈子也要跟着他,女大不中留啊!现在也只希望他俩能相亲相爱地过下去就好。 “玉兰,这里住着哪里有家里方便,我看你俩还是搬回家去住吧。”灵芝对玉兰说道。 “妈,我和陈刚在这里住习惯的,你别嫌弃,你看隔壁邻居们不都是这样住着。”玉兰说道。 “爸爸妈妈,我们知道你们的一片好心,但我们长大了,也不能一直依靠着你们,我们也要学会独立生活。现在的困难是暂时的,以后,我们会慢慢改善的。”陈刚站在一边说道。 “妈,你就别整天为我操心了,我和陈刚生活得很好,就算吃点苦也没啥,只要我们俩人过得开心就行。”玉兰说道。 “唉,算了吧,咱们也别太勉强他们。只是你们有什么需要时,尽管来家里说。”洪顺说道。 灵芝见他们这样坚定,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好由着他们去。灵芝同洪顺又坐了一会后,收起饭盒起身告辞,不停地叮嘱玉兰要多喝点开水,按时吃药,玉兰频频地点头答应。 一年后,文化革命开始,古城各单位都动员起来,在大戏楼前召开全县大会,各单位都集结起全体职工,跟着红旗手走进会场,到指定地点排队站立,每名参会人员都手拿一本红色的小语录本,胸前都别着一枚像章,台上悬挂着红色的会议横幅标语,台前摆着一张桌子,桌子上放着一个话筒,后面靠里边将几张桌子拼接成一排,并配有长椅子,几位县委和政府的领导正危襟坐着,在他们的身后贴着两面大红色的旗帜,台上四个角落分别放着四个大喇叭,高声播放着“大海航行靠舵手”歌曲,整个会场看上去人声鼎沸,空前热闹非凡。 一名领导示意广播员关掉唱机,走上前台发言席,先对着话筒“喂、喂、喂”试了几下声音后,然后宣布大会开始,首先是全体人员起立,一起高唱“东方红”歌曲,广播员立即播放出“东方红”,全体人员一起跟着高声唱起来,嘹亮的歌声响彻整个会场。唱完“东方红”后,大家一齐鼓掌欢迎,只见一名约四十来岁、身材清瘦、穿蓝色布裳的人手握语录本,健步走上发言席,对着话筒挥动手臂高呼“毛主席万岁!”,台上台下的人也都一起跟着挥动手臂高呼起来,随后慷慨陈词地作了一番动员讲话,临结束时又带着大家呼喊了一遍口号。然后县长也走上发言席,安排布置了各项工作和要求,并代表全县人民表示要在古城将这场史无前例的文化革命进行到底,最后也带头喊起了口号,全体人员也跟着呼喊。 动员会后,古城各个单位的工作就陷入一片如火如荼的激情中,各单位都成立了文化革命宣传队,每天在单位里手写大字报,然后提着浆糊、卷着墨迹未干的大字报满街张贴,刚开始还只是贴在街上的宣传栏或宣传墙里,后来发展到凡是沿街的门面板都给贴上,一些临街做生意的人家刚开始时还不让贴,但被冠以“反文化革命”的帽子后,都不敢再出来阻拦了。 玉兰和陈刚都参加了商业系统的“毛主席的红卫兵”宣传队,队员们都穿绿色的衣服和裤子,腰间扎着皮带,身背绿包小挎包,左手臂上套着红色的袖套,袖套上写着“红卫兵”三个字,看上去更是英姿飒爽,惹得其他单位的人员纷纷效仿,于是街上整天充斥着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的红卫兵小将们,一会唱着歌,一会又是呼喊着口号,精力充沛,乐此不疲。 一段时间后,古城掀起了批林批孔和破除四旧的高潮,红卫兵宣传队员们都成了造反派,古城沿街上设置的牌坊、亭台楼阁、雕梁画栋等都成了造反派们眼里的四旧,造反派们抡起铁锤,见到就砸,一些临街的商贩家正朝大街的屋里供奉着的佛龛被造反派们看到后,冲进家里就砸,商贩欲同造反派们讲理,被造反派们扭住胳膊一顿训斥,年长的哭天叫地大骂不孝,造反派们扔下一句“再胡搅蛮缠就把你们全都抓起来”后扬长而去。于是一些商贩见生意不好做了,都纷纷关上了店门,每天只在小窗口里朝外观望。 古城的两位县领导因看到沿街的古董文物被砸坏,倍觉心疼,于是要求红卫兵造反派们手下留情,却不料竟惹来祸端上身,俩人都被红卫兵造反派们冠上“保皇派”的罪名,不久被除了职务,还专门召开全县批斗大会,将他俩押上台前,胸前挂上“保皇派”的牌子,当着全县人民的面对他俩进行声势浩大的声讨,看到这种阵势后,从此再也没有谁敢阻拦红卫兵造反派在古城的肆意妄为。 陈刚每天在商业局的办公室里帮着写文稿和大字报,面前的纸张文稿堆积如山,因他的文采出众,毛笔字也写得好,故商业系统的材料都落到了他手里,每天写得昏天黑地,常常一坐就是几个小时,有时憋不住想去趟厕所,来取大字报的红卫兵造反派们却催促得急,陈刚不好得罪他们,只得挨着把他们发走后,才跑到厕所去稍稍休息一下。 玉兰则参加了县里的文艺宣传队,每天忙着排练革命样板戏《白毛女》和《红灯记》,担任白毛女和李铁梅主角,因为玉兰以前演过《白毛女》,所以对《白毛女》的台词很容易记住,只是《红灯记》里,除记住一首“都有一颗红亮的心”外,其它的台词都不是很熟,而两部样板戏又是交叉着排练,赶着汇报演出,因此排练时玉兰不得不多次重来。 每天陈刚和玉兰都是忙到很晚才回家,一到家后,俩人都是一付精疲力竭的模样,连饭都不想吃,只想躺在床上休息。 “以前排练节目时,是想把节目演好,现在却是在匆匆忙忙地赶时间,赶进度,一下子要记住那么多的台词,真让我头晕。”玉兰躺着说道。 “尽量吧,我每天写字写得手都发酸,都不好说休息一下,那些红卫兵们天天在边上催。”陈刚说道。 “哎,我都弄不明白了,现在好像每天除了开会、贴大字报外,工作都不用做了。”玉兰翻过身来对陈刚说道。 “是呀,我们商业局那边一大堆的事,现在都摆在那儿了。自从两个县领导都被批倒后,领导们都不敢大意,只要是红卫兵们说的,就赶紧照着去办,也顾不上考虑周不周全。”陈刚轻轻抚摸着玉兰的头发说道。 “你还别说,上次参加批斗县委书记和县长的大会,我都觉得有些替他们冤,咱们古城街上那些文物被砸了多可惜呀。”玉兰轻声说道。 “嘘,这话可千万不能去外面讲,要惹祸的。”陈刚赶紧捂住玉兰的嘴说道。 “这段时间也好久没回家去了,不知爸爸妈妈怎么样?”玉兰换了个姿势,平躺着身体,看着天花板说道。 “咱们想办法抽时间周末回去看一下吧。哎,你饿了吗?要不我去煮点面条来咱俩吃。”陈刚坐起来问道。 “是有点饿了,一起去煮吧。”玉兰也起身坐起来说道。 于是俩人下床,走出房间来到过道上,此时过道上家家都吃完饭收拾干净回屋了,一时间显得冷冷清清,在昏暗的灯光下,陈刚生上火,玉兰拿锑锅装满水放在炉子上,拉开碗柜取出干面条来,陈刚蹲下身去剔好葱蒜,站起来用刀切好,水烧开后,陈刚从玉兰手里接过面条放进锅里,边煮边准备好碗筷和调料,待面条煮熟,陈刚在往碗里夹时,一户人家开门出来,见陈刚和玉兰在煮东西吃,不由吃惊地同他们打招呼,询问这么晚了才煮东西吃,陈刚和玉兰同他微微笑了笑,那人转身朝厕所走去,陈刚和玉兰赶紧弄好面条端进屋里,关上门后,坐在一起悄悄地吃起来。 第二天上午陈刚刚到单位,就听单位上的几名同事议论,说是百货公司的白丽带着一伙红卫兵去砸青龙洞古建筑群,说是破四旧。陈刚心里咯噔了一下,心里想,青龙洞古建筑群那可是古城的重点文物,历史悠久,怎么能随便就去砸呢?这白丽也做得太出格了啊。 玉兰在同宣传队的队员们排练节目,中途休息时,一名女队员悄悄拉过她走到一角,轻声告诉她,母亲灵芝的布店被红卫兵冲击了,说是被批判为资本家挖社会主义墙角。玉兰一惊,这怎么可能?女队员急忙示意她小声点别叫人听见,玉兰左右看看,心急如焚,恨不得立即跑回家去,可自已是主角,如果自已走了,这样板戏可就排练不下去了。再说为这种事也不好开口向队领导请假,免得引起嫌疑。于是玉兰只好耐心地忍着同大家排练,直到中午休息时才得以脱身,饭也顾不上吃,就立即往洪氏布店走去。 来到布店门口,只见店门紧闭,门面板上被贴了各种字体的大字报,有的因浆糊未干,大字报上的字被印出湿印子,有的则在风吹过时发出唰唰唰的响声,门前地上还有扔下的石头杂物。玉兰看着这一切,心里直感到发慌,自家的布店开了多少年了,从爷爷奶奶到爸爸妈妈,都为这布店付出了多少心血啊,自已儿时也是在这里玩耍长大,那每块门面板上都有着被她拿着尺子划过的痕迹,每一块门面板的纹路她不知抚摸过多少次,哪一块门面板安在哪里她都记得清清清楚楚。布店在玉兰的印象中从来都是门庭若市,人来人往的,而今天却是这样冷清清地关着门,不见了妈妈和玉芬他们,玉兰心里不由揪着心。 玉兰四下里看看往来过路的人,零零稀稀,于是慢慢转身朝家里走去,心里想着妈妈这辈子从未经历过这种阵势,还不知道现在咋样了。 玉兰走到家门口,见大门虚掩着,便推门进去,穿过院子,走进客厅,只见爸爸和妈妈各自坐在八仙桌边沉默不语,见玉兰进来,灵芝叹息了一声,洪顺忙问玉兰吃过饭没有,玉兰摇摇头,洪顺便起身去厨房给玉兰弄吃的,玉兰走到灵芝身边,扶着灵芝肩膀轻轻揉着,灵芝拉过玉兰的手,从头到脚地端详着说道: “家里这布店是你爷爷他们留下来的,开了这么多年,却被说成是资本家。到底什么是资本家?我这辈子都没听说过。” “妈妈,那些人冲撞到你了吗?”玉兰轻声问道。 “没有,我跟他们讲理,可根本就说不通,亏得玉芬夫妇帮栏着,做不成生意只好上了门面板,却被他们一阵子的乱砸,这是什么世道?一点王法都没有了。”灵芝气愤地说道。 “妈妈,你消消气,我得到消息后,好一阵子的担心。那玉芬她们咋样了?”玉兰问道。 “你爸爸回来知道这事后,同玉芬她俩商量,想着这阵子也暂时做不成啥子生意,就让她俩先回趟老家去歇歇,等过段时间再来。”灵芝说道。 “这样也好。”玉兰说道。 洪顺从厨房里端出两碗面来放在桌子上,让灵芝和玉兰吃,灵芝动了动筷子,却吃不下,玉兰坐在另一边把碗往面前挪了挪,用筷子挑起面条慢慢地吃起来,洪顺趁机问了问玉兰和陈刚这段时间的情况,玉兰边吃边答,灵芝准备将碗里的面条拨些给玉兰,被玉兰挡住,说是吃不下了,灵芝便让洪顺去厨房里拿出一付碗筷,将碗里的面条拨了一大半出来,让洪顺帮着吃,自已就着面条喝了些汤。 玉兰吃完面条,抬头看看墙上的老式挂钟,对洪顺和灵芝说自已要赶回去排练节目了,劝他们宽宽心,先关门休息几天,周末时再同陈刚一起回来。洪顺收拾着桌子上的碗筷,灵芝叮嘱玉兰别太累着了,感冒刚好,多注意身体。玉兰一边答应着一边走出家门。 下午玉兰排练完节目后,在回家的途中,竟碰到了白丽,白丽见玉兰一付无精打采的样子,猜到肯定是为家里布店的事,白丽早上已听人说了。玉兰因参加县宣传队排练节目,少有在单位,因此也很少能见到白丽。白丽则参加了百货公司的红卫兵武装,每天随着红卫兵造反派上街贴大字报,不甘屈居人后的她,总是想要干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情来引起大家的关注。为了能干出点成绩,一天下班经过青龙洞时,看到青龙洞古建筑群门上的图案,盯住细看了好一会,却怎么也弄不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于是气得抬起脚便踢了一下,把个脚印子踩在图案上,转身离去,没走几步忽然又退了回来,竟突发其想地不如明天带上红卫兵造反派们一起来砸青龙洞,这样一来肯定会引起县革委注意的,说不定还会引起全县的轰动,那她白丽就会在全县出名。于是第二天白丽一到单位,同几名红卫兵造反派说破四旧古城哪里最旧,大家一时回答不上来,白丽得意地说青龙洞才是古城最老的四旧,放着这最老的四旧不去破,却去破那些小打小闹的,起不到什么作用。众人听她说得在理,于是白丽继续鼓动,大家不由分说,邀约扛起铁锤、拿起铁钎就朝青龙洞走去,白丽带头走在前面,到了青龙洞门前,白丽第一个挽起衣袖,轮起铁锤就朝大门砸去,其他人一哄而上,呯呯呯地砸了起来,事情传到了县革委会,两名革委会成员赶紧跑来,说砸青龙洞需要向上级请示,要大家暂时停住。后来这事层层汇报上去后,竟引起了中央的重视,批示下来说不能砸,白丽她们这才住了手,而白丽也得到了县革委会的青睐,认为她敢想敢做,把她从百货公司抽到了革委会来。 上午白丽在革委会里听到几名红卫兵在汇报玉兰家洪氏布店的事,不知怎么的,心里竟涌出一股莫名的欣喜,想着一贯顺风顺水的玉兰也会有遇上这种事情的时候,她家的布店可是开了好多年,自已小时候也得到过玉兰的妈妈给做的新衣裳穿,但从小到大,自已一直都是屈尊在玉兰的背后,小时候没想过那么多,只要有玩的就开心。可是参加工作后,玉兰总是一帆风顺地上升,自已却被调去看守仓库多年。玉兰和陈刚结婚是郎才女貌,自已和吴昊结婚不仅没有得到妈妈的支持,在单位里也是那么的平淡,看来自已这辈子无论再多么的努力,都是赶不上玉兰的了。但是时过境迁,现在玉兰家布店被红卫兵盯上了,因此很想看看玉兰得知后会是啥反映,凭她的经验,现在这种形势,谁摊上这种事都是不好过的。 “干吗这样没精神?是排练节目累了吗?”白丽问道。 “唉,我爸爸妈妈因为布店被冲击的事生气,我心里也难过。”玉兰说道。 “既然是这样,那就关门算了吧。”白丽假意关心地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我妈妈不同意,我也不知道怎么劝她。等回家后我想问问陈刚看咋办。”玉兰忧心忡忡地说道。 “真羡慕你,有事可以找人商量,不像我,遇到事情都是自已解决。上次同红卫兵们去砸青龙洞,你不知道那吴昊知道后,简直怕得要命,我说出了事我一人担着,结果怎么样,还被抽调到县革委会来了。”白丽故显洒脱地说道。 “什么?你去砸青龙洞?”玉兰吃惊地问道。 “看你,这有什么大惊小怪的,刚砸了一些,就来人制止了,我还以为是犯了错,原来是上级有要求啊。”白丽说道。 “你呀,从小就是天不怕地不怕的。这段时间没见到你,没想到你调到县革委会了。”玉兰由衷地说到。 “你有时间还是回家去劝劝你妈妈,叫她不要同红卫兵作对,不然的话,对你和陈刚都不好。”白丽试探地说道。 “嗯,我也是这样想的,等周末时我准备同陈刚一起回家去给我妈妈说说。”玉兰说道。 “好吧,那你快回去吧。”白丽说道。 “好的,再见。”玉兰说完转身朝家走去。 白丽站着看玉兰渐渐远去的背影,心里想自已抽调到县革委会来工作总算是高出了玉兰一头,时下这种情形,有几个人能随随便便地进县革委会,县革委会现在可是古城里最高级别、最有权力的单位,任何其他单位的领导都受着县革委会的管辖,经常要过来请示汇报工作,仅是这一点就让白丽觉得说不出的骄傲,因此下一步还要想办法争取正式调过来,谁说我白丽只配去守仓库,要让玉兰、陈刚和百货公司里的人都对我白丽刮目相看,料想他们谁都想不到我白丽也有出人头地的一日。 玉兰回到家时,陈刚已做好饭,俩人将饭菜端进屋后,坐在小桌子边吃起来,玉兰边吃边问陈刚为何今天回来得准时,陈刚说下午到县革委会汇报完工作后时间不早了,就顺道买了点菜回来做饭。 “对了,白丽抽调到县革委会了,我今天在那里看到她,还没来得及同她打招呼。”陈刚说到。 “刚才我在路上碰到她,她告诉我了。”玉兰说道。 “她去砸青龙洞,居然没有受到批评,还抽到县革委会,真是想不通。”陈刚说到。 “我才是想不通呢,我家布店开了那么多年了,今天也被红卫兵冲击了,说是资本家挖社会主义的墙角,我爸爸和妈妈正生气呢,中午我回去安慰了他们一下。”玉兰说道。 “现在许多事情都说不明白,也弄不清,还得时刻小心着。街上有好多店铺都做不起生意关了门,咱们也劝爸爸妈妈把店门关了吧,如果哪天他们冲进去,一阵乱砸乱敲,店里受损失事小,把二老气出病来事大。”陈刚说道。 听陈刚这么一说,玉兰也觉得有道理,于是希望陈刚周末同她一起回家去劝劝爸爸妈妈,但陈刚说周末要参加一个批斗会,因局长外出不在,所以他脱不开身,而且现在这种形势,不去参加不好,玉兰想想算了,还是自已回去吧。 周末,洪顺和灵芝买了菜回来,拖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一起摘菜,俩人都闷着不说话,家里显得异常的安静,洪顺见菜都摘完后,便端到一边去洗,灵芝拿过扫帚将地上的垃圾清扫干净后,从屋子里取出换下的脏衣服扔进洗衣盆里,拿出洗衣板安在洗衣盆中,拖过凳子坐下来开展搓洗衣服,洪顺回头见灵芝没有拿肥皂,便放下手里正洗着的菜,取来肥皂给灵芝放在搓衣板上,灵芝低了一下头,没说什么,径直洗起衣来,只听都衣服在洗衣板上发出唰唰唰的声音。 玉兰走进家门,洪顺看见玉兰,微微一笑,随后朝灵芝那边努努嘴,玉兰转过头看见灵芝在洗衣服,便走过去,蹲下身子,从灵芝手里挪过搓衣板,灵芝见是玉兰,无奈地叹了口气摇摇头,洪顺赶紧拿过来一只小板凳给玉兰坐下,仍旧回去做自已的事,有意让她们母女在一起说说话。 “你一个人回来,陈刚呢?”灵芝问道。 “他去参加一个批斗会,走不开。”玉兰回答道。 “成天开批斗会,一会斗这个一会斗那个的,看着好好的人都被揪来斗,作孽呀。”灵芝说道。 “妈,这话在家里说说就算,可不能到外面去讲啊,让人听到不好。”玉兰劝灵芝道。 “现在生意不能好好做,连话也不能随便说,我这心里憋屈难受。”灵芝说道。 “妈,你别这样,生意不能做,就关门算啦,咱们家的生活也过得下去,但你可不能憋出病来呀。”玉兰说道。 “为啥要关门?这店是你爷爷奶奶操持多年留下来的老牌子,可不能断在我手里。”灵芝说道。 “现在也没有几个人来扯布做衣裳,我们百货公司那边除了绿色的军装布好卖一些,其他的都是堆着。”玉兰说道。 “你们国营的那些布呀,说实话,我还真看不上,灰不溜秋的,卖布嘛,就是要花色品种多样。”灵芝说道。 “但是现在谁还敢穿那些光鲜靓丽的衣服,所以你也不要和国营对着干。”玉兰说道。 “你们国营的做国营的生意,我做我自己的生意,互不相干。”灵芝一时来了气。 “妈,你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我和陈刚着想啊,你想想,陈刚是副局长,我也是个小干部,你要不带头关店门,我和陈刚在单位咋带头呀。”玉兰央求道。 “你们不好好在单位做事,成天到街上跑来跑去的,都闹腾得不象样子了。”灵芝气愤地说道。 “妈,这话要是让别人听见,要出事的。”玉兰跺跺脚说道。 洪顺听她母女俩说话不投机,赶紧过来打圆场,让她们一人少说一句,灵芝站起身朝屋子里走去,洪顺拉拉玉兰,示意她不要同灵芝斗气。 “爸爸,我妈她这是咋的啦?好好跟她说,她就是听不进去。”玉兰生气地坐下来继续搓衣服。 “你妈她心里难受,不让开布店了,那她做什么?都开了这么多年,一下子喊关门,肯定想不通。”洪顺劝玉兰道。 “爸爸,如果不听打招呼,到时是会被抓来批斗的呀,我怎么忍心看到你们这么大年纪被批斗。再说我和陈刚现在都是小心谨慎地做事,如果你们被批斗了,那我和陈刚也会受到牵连的。”玉兰央求洪顺说道。 “还不至于吧,开门卖布就犯法啦,你也别把事情想得这么恐怖,等过后我再劝劝你妈。我先做饭去了,今天想着你和陈刚会回来,我和你妈还多买了些菜呢。”洪顺说道。 “爸爸,你别做了,我不想吃,陈刚还在开会,我先回去了,总之,你们再好好想想吧。”玉兰说完走出了家门。 过了两天,一位乡下的大婶向街上的邻居一路打听后,专门找到灵芝家来,说是家里要嫁女儿,想到布店扯几床被面,因洪氏布店一直关着门,大婶只好先到百货公司去看了看,百货公司的那些布料颜色不喜庆,于是大婶又转了回来,希望能到洪氏布店买到中意的。灵芝听大婶这么说,于是拉上她一起到布店打开大门,亲自帮着挑选了几匹颜色出彩的,大婶满意地付了钱,高高兴兴地拿着布料回家去。灵芝于是独自将布店里里外外地收拾打扫一番,然后坐下来开始做生意,这时几名红卫兵跟着白丽路过布店见灵芝开门做生意,不由向白丽怂恿着,想进布店去砸,白丽想了想,把几名红卫兵栏住,说是今天先放过布店,她自有办法解决,于是带着几名红卫兵返回县革委会。 洪顺见灵芝去开了布店几日也没有遇上什么事,逐打消了心头的顾虑,自已也每天仍旧按时地到县政府去上班。县政府里除了参加红卫兵写大字报、开批斗会的人有事干外,其余人等也就是来单位里晃一趟,简单地做点日常事务外,就等着下班回家,洪顺也只管在自已的办公桌边埋头做着整理各种材料档案的事,任随外面的红卫兵们吵吵嚷嚷,已习以为常。 下午,洪顺正在扶案抄写着资料,突然门被推开,几名红卫兵闯了进来,洪顺一时手足无措地惊呆住,这时见白丽手里拿着卷起材料大步走进来,洪顺正想问问白丽这是干什么,白丽却不由分说地指着洪顺对红卫兵们大声说道: “这位就是以前在国民党机构做过事的,现在竟还在政府里做事,谁知道他是不是国民党的特务潜伏在这里,刺探我们的重要情报。” “这还了得,赶快抓起来。”一名红卫兵大声吼道。 于是几名红卫兵走上前来不由分说地就将洪顺扭起来,洪顺本能地一边反抗一边对白丽说道: “白丽,你怎么能这样信口开河?我可是看着你长大的呀。” “是呀,你在我们县政府里潜伏了这么多年,竟没人知道,更没有人晓得你偷了政府里多少情报。”白丽冷嘲热讽地说道。 “白丽,你这是血口喷人。”洪顺弯着腰扭头对白丽说道。 “敌人再狡猾,也逃不过无产阶级红卫兵雪亮的眼睛。”另一名红卫兵说道。 这时,其他在县政府里上班的人员闻讯赶了过来,见洪顺被红卫兵押住,都瞪大了眼睛,纷纷指指点点地议论着,只见白丽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手撑着腰,一只手挥舞着向大家说道: “既然大家都主动地过来了,那咱们今天就在这里开一个现场的批斗会。毛主席教导我们:一切地富反坏右分子,你不打,他就不倒!这洪顺解放前就在国民党政府里做事,解放后就在古城潜伏下来多年,别看他每天老老实实地在县政府里上班,实际上心里在搞什么鬼大家都不知道。毛主席教导我们红卫兵要擦亮眼睛,决不能让这样的人混在无产阶级的队伍里,混在县政府里偷情报。打倒洪顺!打倒特务!” 几名红卫兵跟着白丽喊起了口号,围观的人群也不由自主地跟着举起手喊起来,洪顺一个劲地辫白说自已不是敌人,更不是特务,却遭到几名红卫兵的殴打,头发、衣服被红卫兵抓扯着,一名红卫兵还走过去狠狠地搧了洪顺一记耳光,洪顺当即被打得眼冒金星,嘴角流出了血,脸上火辣辣地疼,洪顺愤怒地咬紧牙关狠狠地瞪着那名打人的红卫兵。 “革命的同志们,今天的批斗会就开到此,对于洪顺这种特务,你们大家一定要提高警惕,严加防范,决不能让敌人的阴谋得逞。”白丽大声地说道。 随后白丽招呼起几名红卫兵扔下洪顺扬长而去,围观的人群也渐渐地散去,有的人本想过去扶洪顺一把,可左右看看大家都在各自地默默离开,于是也怕沾染上祸端,同情地看了看洪顺,摇摇头无奈地离去。 洪顺扒在地上良久,等人群都散尽后,才慢慢地爬起来,双手抚摸着脸,嘴角的血迹沾在手掌上,黏乎乎的,轻轻拉扯了下衣服,有两颗纽扣被扯掉,一边的衣袋也被撕破,洪顺左右两边地上看看,在桌子角下发现一颗纽扣,便走过去捡起来捏在手里,又继续寻找另一颗,却怎么也找不着,只好放弃。 傍晚洪顺回到家,一进门看到灵芝,把灵芝吓了一跳,灵芝看到洪顺衣裳被扯破、头发凌乱、脸上红一块紫一块地走进家门,大吃一惊,忙过来扶着他问他怎么啦,洪顺一言不发,默默地走进里屋坐下,灵芝赶紧去拿来一条毛巾,帮着他擦拭嘴角上的血迹,被洪顺挡住,洪顺站起来,径直朝洗澡间走过去,关上门,打开水阀,不一会从里面传来一阵失声痛哭的声音,灵芝帮着拿来衣裳在门外听到,惊恐万分,不由得怔住。 灵芝同洪顺认识这么多年来,还从来没有见过洪顺哭得这样伤心欲绝的,灵芝知道洪顺历来都是听话、胆小、不惹事,而今天这种架势,却好像是同人打架斗殴一般,到底是遇上了什么事让洪顺同人动手呢?灵芝百思不得其解,只好将衣服挂在门把手上,然后转身进厨房去弄饭。 洪顺冲完澡,把自已的心情彻底平复下来后,换上干净的衣裳,慢慢地走了出来,灵芝将饭菜做好端上桌,给洪顺盛了饭放到他面前,将筷子递给他,然后自已才坐下来,看着洪顺默默地端着碗吃着饭,灵芝又给他夹了些菜放在他碗里,洪顺没推迟,慢慢地咀嚼着。 “脸上还疼吗?我拿药来给你擦擦。”灵芝轻声地说道。 洪顺摇摇头,继续吃着饭,伸手给灵芝的碗里夹上菜,示意她也吃,灵芝默默吃着饭,眼睛却一直盯着洪顺,洪顺吃完饭放下碗筷,抬头见到灵芝那探询的目光,才慢慢地将事情告诉她。灵芝听着听着,先是惊恐,后是愤怒,最后气得将碗筷放下说道: “真是岂有此理,明天我找白丽理论去,这白丽咋这样呢?亏她还同玉兰是从小长大的好朋友呢。那天我见她带着几个红卫兵在布店门前站了一下,还以为她们要进店里来找茬,但她们却走了,我还满心地以为是白丽在护着我们家呢。” “算啦算啦,现在是有理无处申辩,找他们讲道理根本讲不清,没准还受气。”洪顺说道。 “就是不讲道理,也不能这样随随便便地打人呀,简直没有王法了。”灵芝说道。 “我也想了很多,今天这事玉兰和陈刚还不知道,咱们也不要告诉他们,免得他们操心。”洪顺说道。 灵芝叹了口气,点了点头,心里想着眼下自己的布店虽然受到红卫兵小将冲击,但还不至于受到人身伤害,而洪顺一直是老老实实、兢兢业业做事的人,哪里想到过会遇上这种阵势,真是“秀才遇上了兵”,心里屈辱啊。 灵芝站起身来收拾碗筷,洪顺准备自已收拾,却被灵芝栏住,说让他坐着,等会再给他看看身上被伤得怎么样,然后端起碗筷走进厨房去了。晚上睡觉前,灵芝看着洪顺脱下衣服后,手臂上和身上被揪出的印子,心里一阵难过,特别是稍稍碰到洪顺的手臂时,洪顺就不由一阵痉挛,灵芝拿来药轻轻地给洪顺敷上,然后扶着洪顺慢慢地躺下,把药收拾放好,才上床同洪顺休息。 第二天,灵芝让洪顺不要去上班了,在家休息一下,洪顺说如果不去上班,就会被误认为自已真的是敌人特务了,既然自已问心无愧,就坦坦荡荡地去上班,让那些人看看自已的清白。灵芝见劝不住,只好由着他去,自已也朝布店走去。 洪顺去到办公室时,引来大家的一阵好奇,有的人感到不解,有的也表示同情,略略地同他点了下头算是打了招呼,然后赶紧走开了,洪顺也不介意,径直走进办公室,将桌子和椅子摆放好,拿抹布擦了擦,将门大开着,然后像往常一样地坐着办公,来往的人员从门前经过,看到洪顺仍坐着整理资料,也不说什么,然后各人去做各人的事。 灵芝把布店的门面板一块块地拆开,收拾打扫一番,然后开始卖布,几名红卫兵经过布店见到灵芝又开始做生意,很是气愤,商量着一起去县革委会找白丽。 白丽刚听几名红卫兵说完灵芝开布店的事后,紧接着又有几名红卫兵跑来说洪顺仍去县政府上班的事,心想这玉兰的父母还真是吃了秤砣铁了心地不听招呼,既然如此,那就别怪我白丽无情了。 于是白丽将玉兰父母一事向革委会的领导汇报,揭发洪顺是国民党特务,灵芝是资本家,对他们必须实行无产阶级****,而他们的女儿洪玉兰却还在县宣传队演出样板戏,应当把洪玉兰找来谈话,让她去说服她父母老老实实地听从红卫兵的安排,关上布店,回家写出深刻的检查,自觉接受批斗。而商业局的副局长陈刚也应该在这件事情上有明确的态度,同玉兰他们一家划清界线。 县革委会的领导听了白丽这么一说,思考了一下,一致同意先把玉兰叫来谈话,从爱护玉兰的角度出发,希望她能让她的父母认罪伏法,别再同红卫兵小将们作对了。而玉兰的爱人陈刚因为家庭出身好,根红苗正,年轻有为,是革委会重视的对象,商业局被批垮后,县革委会的领导们正考虑想把陈刚从商业局调到县革委会来,因此对陈刚的态度不用担心。 这期间陈刚每天忙于开会、布置红卫兵游行、写大字报等,常常忙很晚才能回家,连玉兰怀孕的事也毫不知情,每天回到家胡乱地吃完饭后,洗漱完毕倒在床上就睡着了。玉兰很想叫醒他说会儿话,但看他那呼呼入睡的模样,知道从县商业局被批垮下来后,陈刚一直致力于重新改造商业局,因此工作累得够呛,想想只得作罢。(未完待续。) 第三卷 第五章 一天,玉兰刚演出完样板戏《红灯记》,正在后台卸妆,宣传队的一名领导过来通知她,说是县里领导有事找她谈,玉兰一听,心想可能是白丽找她,心中一阵窃喜,忙收拾好东西后,快步走出大门。 玉兰想先去找白丽,向人一打听,说白丽有事出去了,这时县领导看见玉兰,把她叫进了办公室去,玉兰进了办公室坐下,领导随便问了问她的情况,然后语重心长地向她谈了关于她父母的事,让她规劝母亲关掉资本家布店,父亲写出在国民党机构做事的检讨悔过书,一家人彻底破除四旧。 玉兰越听心里越紧张,不知道是怎么走出大门的,只觉得头昏沉沉的,午后的阳光照射到她的身上,刺得眼睛都难以睁开,玉兰目光呆滞地一路朝前行走着,脑子里不时闪过爸爸妈妈和陈刚的笑脸,一会又变成陈刚对她的指责,一会爸爸妈妈都不理睬自已,把她撇到一边,自已孤立无援,想着走着,玉兰的眼睛里不由流下泪来,自已曾经引以为自豪的家庭如今竟成为挡在她面前的一道难关,如何才能迈得过去,这关系着她今后的成长和发展啊。 玉兰神情恍惚地回到家中,刚在床上躺下,忽然一阵反胃使她不由坐起来,手捂着嘴赶紧下床跑到外面洗漱间弯着腰一个劲地呕吐,整个人气喘吁吁地难受,这时陈刚开门进来,看到玉兰这样子,一时吓住,忙过来扶着她朝屋里走去。 陈刚将玉兰扶躺在床上,关心地询问是不是生病了。玉兰面露出无奈地微笑,拉着陈刚的手放在自已的肚子上,陈刚纳闷,还以为玉兰是肚子疼,玉兰忍不住戳了陈刚一下,陈刚顿时反应过来,一脸惊喜,弯下身,将脸紧贴在玉兰的肚子上认真地倾听着。 “你这是干什么?还早着呢,哪里就能够听到孩子的心跳了。”玉兰说道。 “没有想到我快要当爸爸了。玉兰,你想吃什么,告诉我,我这就去做。”陈刚抬起头说道。 “我什么都不想吃,就想躺下休息。”玉兰说道。 “那不行,你先睡会,我马上就给你做吃的去。”陈刚高兴地站起身,给玉兰拉过被子盖上,然后就到外面去做饭。 玉兰目送陈刚出去,心里想不能因为自已父母的事而影响到陈刚,这是她此刻的想法,当然也不能让父母遭到批斗屈辱,这就只能靠自已去说服父母了,特别是现在自已又怀了孕,因此无论如何,一家人平平安安才是最重要的。 玉兰迷迷糊糊地不知道睡了多久,等她醒来时,睁开眼,只见陈刚坐在床边温柔地看着她,见她醒来,轻声地问她饿了吗?玉兰笑笑,坐起身来要上厕所,陈刚忙蹲下给她穿上鞋,扶着她下床,玉兰刚站定,突然只觉得一阵晕眩,差点跌倒,陈刚吓得赶紧抱住她,一个劲地叫“玉兰、玉兰”,玉兰重睁开眼,感到浑身乏力,只好由陈刚扶着去厕所,到了厕所门前,从里面走出来一位女同志,见他俩这样,便主动过来帮陈刚扶着玉兰走进厕所里去,陈刚站在外面等着,直到那位女同志把玉兰扶出来,陈刚接过玉兰,向那位女同志道了谢,扶着玉兰转身回屋里。 陈刚重新将玉兰扶上床,拿过枕头来给她靠上,然后端来一碗蒸鸡蛋,泡上些米饭拌着,用勺子喂她吃。 “都怪我不好,这段时间一忙,就对你关心照顾不到,从今天起,家里的事我全承包,你就安心地躺着休息好啦。”陈刚说道。 “没事的,刚怀孕反应大很正常,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玉兰边吃边说道。 “你去排练节目时也得小心注意,实在觉得累,就告诉他们一声,别硬撑着。”陈刚说道。 玉兰点点头,看着陈刚那关怀备至的眼神,玉兰心里觉得暖暖的,眼泪竟忍不住地流了下来。 “玉兰,你咋的啦?”陈刚惊恐地问道。 “没事,我就觉得心里难受。”玉兰低声说道,转过身去。 “你遇上什么事啦?告诉我,别让我担心呀。”陈刚焦急地说道。 “陈刚,我告诉你,你会嫌弃我吗?”玉兰转过身来看着陈刚说道。 “看你说的什么话,咱们可是夫妻,说什么嫌弃不嫌弃。玉兰,你遇到什么事都要告诉我,就算是不为我着想,你也得为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别有事一个人闷在心里,说出来,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陈刚诚恳地说道。 “陈刚,我……”玉兰一头扑进陈刚怀里,呜呜地哭起来,陈刚慌张地将碗放在桌子上,双手紧搂玉兰,轻轻地拍打着玉兰的肩膀,玉兰边哭边将下午的事告诉了陈刚。 陈刚听后安慰玉兰说,他相信玉兰的爸爸绝对不是敌人特务,妈妈也是靠自已的双手挣钱,也不是什么资本家,既然不让开布店就关门算了,爸爸那边就照着写个说明材料,证明自已的历史是清白的,改天自已再去帮着打听一下情况。玉兰听陈刚这么一说,心里总算是踏实下来,陈刚用手帮玉兰擦去眼泪,问她可曾吃饱,玉兰说吃饱了,陈刚下床去给她倒了一杯水来,玉兰接过喝了一口,陈刚替她把杯子放在桌子上,然后自已把碗筷收起拿出去洗了。 几天后,玉兰有事回百货公司,刚走进单位,就觉得气氛不大对劲,只见大家都有意识地回避着她,心里不明白是为啥,便朝百货公司的办公室走去,才到门口,就见白丽正同办公室的几个人说着什么,见到玉兰过来便立即停住。 “玉兰,你来了,听说要你劝说你爸爸妈妈,你去谈了吗?”白丽假装亲热地招呼道。 “我这几天身子不舒服,还没去。”玉兰说道。 “玉兰,这就是你的不对了,你爸妈有过错,你这当女儿的可不能不管呀。”白丽说道。 “是啊是啊,你爸妈要是再不知悔改,那后果就不好说了。”办公室的人说道。 “白丽,听说你正式调到县里去了。”玉兰问道。 “是呀,可百货公司这边也需要我呀,这不,受领导委派,过来指导指导百货公司的工作。”白丽得意地说道。 玉兰听白丽这样一说,便拉着白丽走到另一边去,轻声说希望她能在县里帮着说说话。白丽听后,知道那些谈话内容都是自已早就预料到的,现见玉兰这么主动来求她,心里有说不出来的痛快,于是故作惊讶地说道: “这么大的事呀,这可不好办呢,上面抓得严,你可得想清楚,千万别在这种时候栽跟斗哦。” “我知道,容我再去做做二老的思想工作吧。”玉兰说道。 “那你可得抓紧,不然大家会对你有看法的,现在谁有这种事,别人都唯恐避之不及,这对你的前途也会有影响的哦。”白丽继续说道。 玉兰本来还想告诉白丽自已怀孕一事,但见白丽似有想回避自已的神态,不时地朝办公室那边看,对自已说的事情置若罔闻,便知趣地打住,白丽则趁机说自已还有事,赶紧离开了玉兰,玉兰茫然地看着白丽匆匆离去,心里如同打翻了五味瓶,很不是滋味,于是默默地走开。 玉兰办完事后走出百货公司办公楼,站在院子里想了想,便朝家里走去。 洪顺坐在客厅里看书,灵芝则在他身边坐着缝制衣裳,见到玉兰进来,俩人都抬起头来。 “你咋啦?脸色这么难看。”灵芝问道。 “我这几天吐得利害,吃不下东西。”玉兰答道。 “你是有喜了吧,快坐下,吃不下东西也要强迫自己吃,我这就去给你煮碗鸡蛋面。”灵芝边说边放下手中的衣服朝厨房走去。 “爸爸,你今天不去上班吗?”玉兰问道。 “唉,去了也是闲着没事情做。”洪顺说道。 “爸爸,我们不能当消极分子啊。”玉兰说道。 “我是想参加的,可是人家不要我呀,非要我写什么检讨悔过书,可我并没有做过坏事呀”洪顺埋怨道。 “既然你没有做过坏事,那就照直写清楚就行了,早点向组织交待清楚总是好的,一家人才不会受到连累。”玉兰说道。 “什么?你说我连累了你?”洪顺气得站了起来。 “爸爸,你消消气,我相信你,你若早点写清楚了交上去,岂不是更好。”玉兰说道。 “我就是不写,看他们能把我怎么样?我看你咋和你那个白丽同学一个样,以前我还把她当自己家里人,谁知转过身后就开始不认人了。” 玉兰一时不知说什么好,灵芝端着煮好的鸡蛋面走进来放在桌上叫玉兰吃,玉兰拿起筷子吃了一口,对灵芝说道: “妈,你这几天不去开布店了?” “街上闹哄哄的,开门也没多少生意可做,你爸爸这几天身子不太好,就歇几天。”灵芝说道。 “这就对了,妈,我看咱家的布店就关门算啦。”玉兰说道。 “为什么?。”灵芝不解地问道。 “人家说咱们是资本家。”玉兰说道。 “别人爱怎么说由他们说去,咱家行得正,不怕别人说。”灵芝气愤地说道。 “原来你是回来教训我和你妈的呀,行啦,你嫌我们连累了你,那你今后就不要回这个家。”洪顺气得转过身去。 “爸爸,你干嘛呀!”玉兰央求道。 “我和你爸在这古城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我们行得正,站得直。以后你自己的身体自家爱惜。”灵芝扶起洪顺走进里屋去,把玉兰一人丢在那里,玉兰气得一赌气跑出门去,从此再也没回家。 不久,灵芝的布店被贴上了封条,灵芝一气之下病倒在床,茶饭不思,洪顺每天守在床边细心地照料,耐心地宽慰灵芝不要为此作贱了自已的身体。在洪顺的照料下,灵芝身体渐渐恢复好起来,每天同洪顺在家里缝制衣裳,喂喂小鸡,心情也逐渐地好起来,洪顺几次试探她要不要去看看玉兰,灵芝都摇摇头说算了,等到玉兰分娩时再说,洪顺觉得灵芝说的有道理,从此也就再没提起这事。 就在洪顺和灵芝安安心心地在家里呆着时,却不料,有一天,一群红卫兵突然冲进了家里来,抓住洪顺和灵芝,强行将两块牌子套在他俩的脖子上,将俩人生生地拖出家门,一路拉着游行批斗,一直拉到大戏楼广场。 此时玉兰和陈刚正在组织各单位的人员集中在广场准备开批斗会,二人台上台下地忙碌着,一会白丽带着几名领导走来,看到玉兰和陈刚在认真地准备着会场,嘴角露出一丝阴笑,带着人朝走台上走去,玉兰见白丽走来,本能地要同白丽打声招呼,没想到白丽却装作没看见的样子,随着其他人一起从玉兰面前走了过去,在台上摆好的座位上坐定,还特意地用手摔了摔头发。玉兰轻轻地咬了咬嘴唇,转身朝台边角上陈刚处走去。 这时一名领导走上台前,宣布批斗会开始,大家顺着台子右边一起看过去,只见洪顺和灵芝脖子上挂着牌子,头发零乱,双手反捆着,被一群人连拖带拉地带上台,玉兰和陈刚一见,大吃一惊,俩人怎么也想不到今天被叫来布置批斗会场竟然是为了批斗爸爸妈妈,玉兰看到爸爸妈妈这付惨不忍睹的形象,张大着嘴说不出话来,陈刚也万万没有想到,一时感到手足无措,只好紧紧地搂住浑身发抖的玉兰。洪顺和灵芝一直在反抗着,没有看见站在角落里的玉兰和陈刚,俩人被拉扯到台前正中位置站定。只见白丽昂首挺胸地走上台前,指着洪顺和灵芝大声地揭发他们的罪行,洪顺和灵芝不停地抗议,说白丽是胡说八道,这时,只见白丽转过身来,指着玉兰和陈刚说道: “洪玉兰和陈刚在此,我说的是不是事实,让他俩来作证,如果是,那就要同这一对阶级敌人划清界线,如果不是,就说明洪玉兰和陈刚分不清是非曲直,也要他俩老实交待。” 白丽这么一说,一下子,所有人的目光一起聚集到玉兰和陈刚的身上,玉兰一时悲愤交织,她万万没有想到,同自已一起长大、有着多年同学情谊的白丽,竟然是这样冷酷无情地揭发自已的父母,还这样逼着她同陈刚表态,再看看台前弯着腰被押着的爸爸妈妈,玉兰此时只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地疼痛,紧咬着嘴唇气得说不出话来。陈刚看着这阵势,知道今天他和玉兰是躲不过去的了,也渐渐地明白了今天的这一幕完全是白丽一手导演,目的是逼着他和玉兰陷入两难的境地。看着玉兰惊魂未定的样子,想到玉兰肚子里的孩子,陈刚紧紧地抱着她,压低声音地鼓励她一定要坚强,决不能倒下。 玉兰咬着嘴唇拉开陈刚的手,慢慢地向洪顺和灵芝走过去,走到他俩面前,哭咽着说道: “爸爸、妈妈,你们,就认个错了吧。” 洪顺和灵芝本以为玉兰会不顾一切地跑过来护着他们,却没有想到玉兰竟会这样对他们说,俩人气愤地转过身大声说道: “我们有什么错?一没偷二没抢,凭什么要认错?”灵芝说道。 “他们这是栽赃陷害,白丽,你早晚会遭报应的。”洪顺转身朝白丽说道。 “爸爸、妈妈,我求求你们啦。”玉兰边说边跪了下去。 “你走开,我们没有你这个女儿。”洪顺大声地示意玉兰说道。 陈刚担心玉兰伤心过度,赶紧跑过去扶起她,一抬头,只见洪顺不停地朝他眨着眼睛并示意他们快走开,玉兰只顾着伤心流泪,在陈刚的搀扶下站起身来,悲愤欲绝靠着陈刚,陈刚赶紧扶起玉兰,白丽转过身来看玉兰时,恰好同玉兰的目光对上,玉兰咬紧牙关直视着白丽,胸中怒火中烧,白丽心虚地赶紧将目光转向别处。 会后白丽跟着几个领导准备走下台去,县领导走过陈刚和玉兰的身边时,专门停下脚步,夸赞陈刚和玉兰能当面表态划清了界线,并表示将把陈刚调到县里去。白丽跟着站在后面听到这么说后,一时觉得出乎意料,只好默不作声,陈刚拉着玉兰对白丽投去厌恶的一瞥。 灵芝和洪顺愤怒地将挂在脖子上的牌子取下来,狠狠地砸在地上,俩人相互搀扶着,洪顺爱怜地给灵芝理理头发,灵芝给洪顺拉拉衣服,俩人一起朝台下走去,经过玉兰和陈刚面前时,装着没看见似的,什么话也没说地走了过去。 陈刚搀扶着玉兰回到家后,玉兰一头倒在床上放声地大哭起来,陈刚坐在床边守着玉兰,知道她今天是受到了从来没有受过的委曲,从小深得爸爸妈妈宠爱的她,哪里会想到竟会遇上这种让她检举爸爸妈妈,却被爸爸妈妈严词拒绝,最后同爸爸妈妈形同路人的场面。陈刚回忆着今天下午的种种情形,白丽的阴险毒辣让他不寒而立,如果白丽一直抓住玉兰家的事情不放,他深知早晚他和玉兰都会祸起萧墙。而让陈刚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白丽为啥要这样做,回想起从前,她同玉兰情同姐妹,关系好得不能再好,玉兰重情重义,对她一片真心,却从未想到竟会让她陷害,难怪玉兰会如此伤心。 “玉兰,别哭了,身体要紧。”陈刚搂着玉兰的肩膀劝慰道。 “陈刚,我心里难受。”玉兰翻过身依偎在陈刚怀里哭着说道。 “我知道,所以让你尽情地发泄出来。这种事放在谁的身上都会受不了的,可你一直这样哭下去,会哭坏身体的呀,听话,别再哭了,好吗?”陈刚边给玉兰擦眼泪边说道。 “嗯。”玉兰点点头。 陈刚见玉兰停住了哭,便起身去给她倒了一杯水来,扶着她喝了一口,让她靠在床头躺着,自已去厨房弄吃的,不一会,陈刚端来一碗鸡蛋面,边吹边喂玉兰吃。 “我不想吃了,剩下的,你吃了吧。”玉兰说道。 于是陈刚三下五除二地几大口把面条吃完,拿着碗筷出去洗好,收拾完后关上门回到屋里,紧挨着玉兰躺着。 “陈刚,今天这事肯定是传开了,别人会怎么看待我们呀?”玉兰问道。 “不管别人怎么看,咱们该做什么还做什么,你越是萎萎缩缩,只会越让别人看轻你。”陈刚鼓励玉兰说道。 “对啦,今天听那个县领导说要把你调到县里去呢,你打算去吗?”玉兰问道。 “既然领导都这样说了,肯定得去。只是,一想到要同白丽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我还真不想去。”陈刚说道。 “干嘛不去,越是这样就越要去。哼,我真是瞎了眼,这么多年竟没看出来她是这样的一个人。”玉兰忿忿地说道。 “你想过没有,今天发生的这件事其实就是白丽捣的鬼,看得出来,她太想表现出色了。”陈刚若有所思地说道。 听陈刚这么一讲,玉兰也不由认真地思考起来,想起自已上次在单位里遇见白丽时的情形,当时就有些觉得不对劲,只是玉兰没把事情往坏处去想,原来白丽是早就知道的,故意对玉兰瞒着的呀,亏得自已多年来对白丽一直是信任不疑,还满心地希望她会在自已家的这件事情上帮忙,没想倒她倒是会利用自已家的事当作往上升迁的台阶,一想到批判会上白丽那口诛笔伐的表现,玉兰就恨得咬牙切齿。 “玉兰,今天还有件事我没告诉你,在批斗会上,我感觉你爸爸是在有意地不牵扯我们,怕我们受连累。”陈刚说道。 “哪有啊?他要是怕我们受连累,早就听从我的劝,写了检讨不就完事了。”玉兰脱口而出地说道。 听玉兰这么一说,陈刚也不好再说什么,想了这么多,觉得头也想疼了,于是和玉兰熄灯而睡。 而在灵芝和洪顺家里,俩人也是斜靠在床上,回想着今天下午发生的事,犹如一场恶梦一般,恨的是,白丽强词夺理,叹的是,玉兰和陈刚的无孤,还险些被牵连,灵芝摇头长叹,洪顺冥思苦想,找不到答案。 “这白丽干吗非同咱们过不去呢?她同玉兰可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啊。”洪顺说道。 “小小年纪,心里就藏着坏心眼,算我们眼瞎了。”灵芝说道。 “看到玉兰跪在我们面前时,我知道玉兰这孩子太实诚,只要是领导说的,她都认为是对的,太单纯了容易被人利用,还好有陈刚在她身边。”洪顺边想边说道。 “可她总是要我们认错认错,都不站在我们这边为我们想想。”灵芝气愤地说道。 “今天这种场面,我倒是希望她和陈刚同我们隔绝,要不然,他俩会跟着受罪的,你没见我当时心里多着急,一个劲地给玉兰打眼示,可玉兰却没看见,倒是陈刚看见后有所反应。”洪顺说道。 “现在连一家人都产生隔阂,唉。”灵芝叹息着说道。 “眼下我担心的还是玉兰啊,她怀着身孕,虽然有陈刚照顾着,但也保不准陈刚也有照顾不周的地方,而她这么同我们堵气不回家来,表面上看不会受到牵连是好事,但她心里难免不会忧虑,特别是今天看到白丽这样整我们,不知道她心里有多伤心呢。”洪顺说道。 “我知道你心里放心不下玉兰,可我觉得让她在外面经受些磨难也好,从小我们也太娇惯她了。”灵芝说道。 玉兰熬过初孕期的呕吐反映后,因耽误了县宣传队的一些演出,因此不再参加县宣传队,而是回到百货公司上班,玉兰还积极参加百货公司的各项运动,心里想到父母的事唯恐被人说三道四,因此工作上再辛苦再累也从不吭声,为了避嫌,爸爸妈妈那边就一直没回去看过。 灵芝从那次批斗会后,腰肌受到损伤,稍微一动就钻心地疼痛,上床下床都得由洪顺搀扶着,洪顺每天贴心地照料灵芝,一到晚上就给灵芝拿毛巾热敷,然后再敷上药,轻轻地扶着灵芝躺下休息。然而灵芝睡熟后就常常做恶梦,时常在梦中呼喊着玉兰的名字,有时还被吓出一身的冷汗,让洪顺焦虑不安,思前想后,逐硬起头皮去百货公司找玉兰。 玉兰低头收拾整理办公桌子上的纸笔,洪顺在外面等候良久,趁此时无人时,悄悄地推门走了进来,玉兰一抬头,见到洪顺时,“爸”字在嘴里打了个转,又停住,心绪复杂地咬了咬嘴唇,不由得低下头来。 “玉兰,你真准备打算一辈子都不见我们了吗?”洪顺问道。 玉兰强忍内心的痛苦,摇了摇头,仍旧收拾着东西不说话。 “玉兰,你是我和你妈唯一的女儿,从小我们把你捧在手心里抚养长大,什么事情都由着你,一家三口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难道一转眼我们就成了你眼中的敌人了。”洪顺说道。 “爸爸。”玉兰哭着叫道。 “我和你妈从旧社会一路生活过来,辛辛苦苦、勤勤恳恳,从不做违背良心的事,我们既不是特务,也不是资本家,咋就让你这么嫌弃呢?”洪顺继续说道。 “不是这样的,爸爸。”玉兰百感焦虑地说道。 “你和陈刚结婚成家,我和你妈也希望你过得幸福,只要你们好好过日子,我和你妈也就没啥牵挂。我们二老也不会过来影响连累你们。但现在你妈病倒在床上,每天晚上恶梦不断,口口声声地唤着你的名字,命在旦夕,你就真的不打算回家去看看她吗?如果你妈挺不过去,撇下我们走了,你就不后悔吗?”洪顺越说越激动。 “爸爸,我……”玉兰一时不知说啥好。 “我今天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些,回不回去你自己掂量吧。”洪顺说完径自推门走了出去。 玉兰眼泪汪汪地呆呆看着洪顺离去的背影,心中如刀绞般难受,特别是眼下知道妈妈生病在床,梦中呼唤着自已,玉兰觉得无论怎么样自已都得回家去看看,在母亲床前尽点孝心,可是这脚步迈得出去吗? 玉兰坐在椅子上冥思苦想,心头矛盾重重,这时白丽推门走了进来。白丽在进百货公司大门时,看见洪顺刚好从玉兰的办公室里走出来,洪顺看到白丽,将脸转向一边,视若无睹地走了回去。白丽看看洪顺的背影,又朝玉兰的办公室看了一眼,于是径直朝玉兰的办公室走来。 “玉兰,是你爸爸来找你了吧,我刚才都看到了,该怎样做你自已可得想清楚哦,你要是不能彻底地同你父母划清界线,可别怪我没提醒你。”白丽说道。 “用不着你来提醒。”玉兰从椅上站起来,收拾完桌子上的东西,径自推门离去,把白丽一人凉在那里,白丽若有所思地看着玉兰的背影,嘴角露出一丝冷笑。 玉兰回到家做好饭,陈刚回来了,俩人一起坐着吃饭,陈刚帮玉兰夹了一筷蔬菜,关切地询问: “这段时间你胃口可好些了?” “好多了,你也难得按时回家。”玉兰说道。 “不敢松懈啊,事情是一桩接一桩的做不完,连睡觉时都在想着。”陈刚边吃边说。 “那你也得注意身体,等我们的宝宝出生时,你可得好好地陪陪我。”玉兰撒娇地说道 “那当然,到时我也可以有理由请假休息。”陈刚回答道。 “我倒是想问问你,你是喜欢男孩还是喜欢女孩。”玉兰满心欢喜地问。 “说实话,我还是比较喜欢女孩,但只要是你生的,男孩女孩都无所谓。”陈刚说道。 临睡前,玉兰靠着陈刚的臂膀,试探着说出下午洪顺来找她的事,询问陈刚她要不要回家去看看爸爸妈妈一下,陈刚沉思良久地说道: “从人情上来讲,无论如何都是要回去看看的,他们毕竟是你的亲生父母呀。只是咱们可得加倍小心,你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啊。”陈刚转了下身,继续说道: “今天我看到好多单位都被砸了,那些老领导们一个个地被挂上牌子游行批斗,你不知道,有的红卫兵下手太重,做得太过火,直接用钢钎架在人的脖子上使劲地往下压,这人哪里受得了啊,我看到后心里很不是滋味,但是我在人前却不敢过多地表露出来。那天他们揪你父母批斗时,我是出于保护你,不然可能我们现在也不会好过了。” “陈刚,你真好,只是我现在很犹豫,不知道怎么做才好。你看我这家还回不回呢?”玉兰问道。 “我看最好是掩人耳目,晚上悄悄地去,不要被人看见。”陈刚说道。 “今天我爸爸来找我时,被白丽看到了,她还要我彻底划清界线呢?”玉兰说道。 “白丽对你是太熟悉了,你以后要多留神她。我都尽量离开她远点。”陈刚说道。 “我今生今世再也没有她这个同学和朋友了。”玉兰淡然地说道。 第二天晚上,玉兰先回家同陈刚吃过晚饭后,便决定独自回家一趟,陈刚先是不放心,可是自已因为要赶着写一篇材料出来明天上交,无法陪着玉兰回去,而玉兰倒是认为如果俩个人一起回去,反而容易引起注意。陈刚想了想,觉得玉兰说的有道理,于是玉兰换上一件灰色的衣服,拿了条围巾包住头,陈刚再三地叮嘱她路上小心,尽量早去早回。然后拉开门,朝两边看了看,见过道里没有人,玉兰便轻手轻脚地走出来,踮起脚尖一溜小碎步地走下楼去,陈刚直到看不见玉兰的身影,才回屋关上门,伏在桌子上开始写材料。 玉兰走出商业局宿舍,庆幸没有遇到任何人,独自一人走在黑夜的街道上,凉风习习,灯光灰暗,行人稀少,玉兰捂了捂围巾,尽量沿街边屋檐下走,心想万一遇到不测,还可借屋檐下的阴影躲藏,虽然心里略有些害怕,但是想到今晚既然走出来了,无论如何都得大起胆子往前走,特别是想到爸爸妈妈那期盼的眼神,玉兰鼓足勇气,不由加快了脚步。 来到自家门前时,玉兰举起的手稍稍犹豫了一下,想了想,又四下环顾看看没人,才轻轻地用手敲了两下,屋子里洪顺正在给灵芝喝水,听到外面有敲门声,俩人不由怔住,心里猜测这时会有谁来呢?稍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响起了两声敲门声,洪顺让灵芝别出声,自已轻轻地走出来,扒着门缝看见外面一个人影。 “谁呀?”洪顺问道。 “爸爸,是我,开门呀。”玉兰急促地说道。 洪顺赶紧打开门,玉兰一个侧身便走了进去,洪顺往外面看了看后,立即关上了门。玉兰一进屋便直朝灵芝的房间走去,边走边取下头上的围巾拿在手里,洪顺跟在后面,俩人进了房间,灯光下,玉兰只见妈妈斜躺在床头,头发散开,满面憔悴,身体虚弱,两眼无神地望着匆匆走进来的玉兰,看着体弱的母亲,玉兰眼泪一下流了出来。 “妈。”玉兰扑到床跟前叫道。 “你总算肯回来啦,我以为你再也不回这个家了呢。”灵芝有气无力地说道。 “我咋会不回来呢,这是我的家啊。”玉兰哭着说道。 洪顺默默地搬了根凳子过来,靠近床头坐着,继续给灵芝喂水喝,一边问玉兰道: “这么黑的天,你一个人过来,陈刚呢?” “陈刚在家里赶明天的材料,再说俩个人一起过来,怕引人注意。”玉兰将围巾放在床边说道。 “唉,现在连回趟家都要偷偷摸摸的。”灵芝叹息着说道。 “妈,你这是咋的啦?你还在生我的气吗?”玉兰拉着灵芝的手,用手拂开灵芝额前的头发,关切地问道。 “我和你妈并不生你的气,你还年轻,经历的事少,只希望你和陈刚在外面做事千万别昧着良心。”洪顺说道。 “玉兰啊,你也快当妈了,妈只想看到你平平安安地生下孩子来,让我和你爸爸帮你们带,你和陈刚每天安心地上班,咱们一家人能高高兴兴地在一起,妈就知足了。”灵芝爱怜地说道。 “我就知道你们会心疼我的,昨晚我同陈刚也讲了,你们别责怪他,他心里还自责呢。”玉兰靠着灵芝说道。 “我那天说出不认你的气话也是不想让你们受牵连,那天陈刚是看懂了我的眼神的。只是你那个白丽同学一直在找茬子,你和陈刚得防范着她点。”洪顺说道。 “嗯,陈刚也是这样说的。我总算是看清了她的所作所为,从此不再同她是朋友了。”玉兰恨恨地说道。 “知道防人就好,对这种不讲义气的人离她远点,过好自已的日子才是要紧。”灵芝说道。 “你看,你这一来,你妈就好过多了,要不今天就留下来陪你妈吧。”洪顺问道。 “我也想留下来,但是明天上班怕被人发现后,又给你们引来麻烦,我还是回去,以后我会随时悄悄地过来的。爸爸、妈妈,你们多保重身体,不要担心我。”玉兰说道。 “你自己也要注意,你现在可是两个人的身子。”灵芝盯嘱道。 玉兰拿起围巾重新将头包上,洪顺不放心,从桌上的抽屉里拿出一把手电筒说是送玉兰回去,玉兰一听吓得直摆手说不要送,让人看见会招来祸端,洪顺叫玉兰不用担心,他只是远远地跟着,不会让人看出来的,直到看到玉兰进了商业局宿舍后他就返回。灵芝也说玉兰一个女人走回去确实是让人不放心,就让洪顺远远地送一送安全些。于是玉兰不再坚持,同洪顺悄悄地拉开大门,朝外面左右两边看了一下,见外面没人,玉兰逐先走出来,假意地反手将门带上,然后匆匆地朝回家的方向走去,却不知在对面电线杆背后闪露出一个人影,往玉兰走的方向看了看,然后朝相反的方向走了。洪顺稍稍等了一会,轻轻地拉开门也走了出来,沿着街道边的屋檐下远远地跟着玉兰,不时地前后左右张望,神情高度紧张,右手插在裤袋里紧握着手电筒,生怕会有人突然之间跳出来对玉兰不利。 洪顺从未想到过一个当父亲的会用这种方式来护送女儿回家,从玉兰生下来,不是抱在手里,就是骑在自已的脖子上,父女俩一路嘻嘻哈哈,无所顾忌。后来玉兰长大上学了,又是坐在洪顺的单车前面,没完没了地同爸爸说着学校里的事。再后来出现了陈刚,自已这个当父亲的就渐渐地退出了女儿的视线,似乎是完成了对女儿成长的交接,相伴女儿今后的人生之路的是陈刚,不再是自已了。 洪顺一路远远地跟着玉兰,快到商业局宿舍时,忽见一个人影冲了出来,拉过玉兰快步走进宿舍楼,洪顺知道是陈刚,于是放下心来,站着停留在原地,抬头看着宿舍楼,不一会就见玉兰和陈刚住的房间窗户亮起了灯光,洪顺凝视了一会,然后转身往回走,慢慢地消失在黑夜里。 第二天早上,玉兰一到单位就觉得气氛不对劲,所有人不知为何原因又开始躲着她,玉兰刚坐下来,一位员工就过来通知她马上到会议室去,玉兰答应着,站起身疑惑地朝会议室走去,到了会议室门口,推开门,只见白丽同几个红卫兵坐在里面,见到玉兰进来,白丽示意她到对面坐下,玉兰走过去,并不坐,而是直视着白丽问道: “叫我有事吗?” “昨天晚上,你到哪里去来呀?”白丽喝着水慢条斯理地问道。 “没去哪里,在家。”玉兰答道。 “不对吧,你敢发誓吗?”白丽冷笑道。 玉兰沉默不语,这时坐在白丽身边的一个红卫兵抢着说道: “你昨天晚上回家去了,我亲眼看到的。” 玉兰吃了一惊,不由扶着桌子站住,白丽放下水杯说道: “你这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啊,你知道你这样做的后果吗?” “我妈病得严重,我总得回去看看吧。”玉兰辩解道。 “那你事先为啥不向组织上汇报?晚上偷偷摸摸地去,心里头就是有鬼。我已经向组织上汇报了,从今天起,你要老老实实地给我写检讨交待,听候组织上对你的处理。你在百货公司的职务已经被免除,你也不够格再当红卫兵了。”白丽刚说到这里,身边的两个红卫兵立即走过去,将玉兰手臂上的“红卫兵”红袖套不由分说地扯了下来,拿过来放在白丽面前。 “你有什么权利这样做。”玉兰大声地质问。 “我现在是县里派驻百货公司的指导员,从今天开始,你就到仓库那边去上班吧。”白丽说完带领红卫兵走了出去,玉兰一下子瘫在了坐椅上。 玉兰独自来到仓库,沿着空旷的空地慢慢地往前走着,看着一间间冷冰冰的库房既熟悉又陌生,脑子里浮现出当初自已来这里看白丽时的情景,自已对白丽那满腔的真情如今被无情的现实撕裂得支离破碎,真是造化弄人啊,今天自已竟也被剥夺了一切,给白丽赶到这里来了。 玉兰想着今天百货公司里的人对她都如临大敌,知道她犯的事后,都纷纷地回避着她,现在自已一人来到仓库这里,虽然是空无一人,可也不用顾忌着看任何人的脸色了,少了许多的防备,倒也是一个不错的清静之地。玉兰想到这里,心情反而坦然了许多,于是直朝休息室的房间走去。 玉兰打开休息室的房门,里面一股霉湿气息扑面而来,桌子上、椅子上全是灰尘,看得出已是有许久没人来这里上班了。从开始运动以来,百货公司里的各项规章制度都被予以否定,谁也不去追究各个岗位的值班情况,连这仓库的值守岗位也形同虚设,而白丽究竟是怎么离开这里的,谁都说不清楚,没想到如今她混到了县革委会,摇身一变还成了派驻百货公司的指导员了。玉兰苦笑着,找出扫帚抹布,将休息室打扫干净后,从抽屉里拿出仓库的钥匙,试着去一间一间地巡查。 玉兰走到一间仓库门前,拿起钥匙开锁,试了几把都不是,直到最后一把时,终于将锁打开,玉兰吃力地推开仓库大门,里面光线昏暗,玉兰熟悉地在门后面找到电灯开关打开,只见仓库里一堆堆的货物都积聚了厚厚的灰尘,这时一阵风从外面吹进来,顿时仓库里面灰尘扬起来,玉兰赶紧用手臂护着眼睛和嘴鼻跑了出来,站在门口等了一会,见灰尘渐渐消下去后,才重新走进去,看到一堆货物的一角帆布被大风掀开,走过去试着用手拉了拉,却无济于事,于是想找根棍子来戳,四下里一看,发现了一根竹竿,走过去拿起一看,原来竟是那次同陈刚和白丽一家人到铁山溪去玩时砍的竹子,一头还编成了耙子,玉兰拿在手里,心里百感交集,走回来将帆布一角拉扯过来盖上,然后走出仓库,将大门锁上。 陈刚正伏在办公桌上写材料,白丽独自一人推门走了进来,陈刚一见,稍微点了下头算是打过招呼,又继续埋头写着,白丽绕着陈刚转了一圈,然后在陈刚的对面坐下来。 “陈刚,我就想问一下,玉兰做的事情你知道吗?”白丽说道。 “她做什么了?”陈刚头也不抬地说道。 “她昨晚跑到她父母那里去了。”白丽说道。 “哦,但那是她的亲生父母,总是要去看看的嘛,这有什么稀奇的?”陈刚抬头看着白丽说道。 “她可是表过态要同她父母划清界线的呀,陈刚同志,你可知道,这后果是很严重的喔,看在我们一起工作的份上,我才赶过来给你提个醒。”白丽有些生气地说道。 “那,谢谢你费心了。”陈刚继续写材料。 白丽不死心,拉了根椅子靠近陈刚继续说道: “她们是一家人,是划不清界线的,而你是贫下中农出身,根红苗正,不要受她家庭的影响嘛,县里那么重用你,你要好好地考虑一下自己的前途,不要同她和她家里人同流合污了。” “那你倒说说看,我应该咋办呢?”陈刚停下来问道。 “离婚呀,你要是离婚了,肯定会发展得更好的。”白丽胸有成竹地说道。 “我知道你的用意了,但我告诉你,这婚我是不会离的,我这一辈子就只爱玉兰。”陈刚站起来说道。 白丽一时惊愕,低头忽然看见陈刚写的材料上,错将“革委会”写成了“草委会”,于是白丽一把抓起材料愤愤地说道: “好心没好报,你等着,会有你的苦头吃。”白丽说完摔门而去。 “哎,你干嘛拿我写的东西?”陈刚不解地追到门边朝白丽喊道,白丽却头也不回地走远了,陈刚忿忿地摔了一下头,重新回来坐着继续写材料。 下班后,陈刚只想快点赶回家见到玉兰,今天听白丽说知道玉兰昨晚回过家的事情后,陈刚就一直揪着心,不知道玉兰今天在百货公司怎么样了,特别是想到玉兰怀着身孕,担心她有闪失。想到这些,陈刚不由加快了脚步,快步直奔商业局宿舍南昌去。 陈刚上楼才走到过道里,就看见玉兰正在过道里做饭,象个没事的人一样,陈刚不觉稍稍安下心来,走到玉兰面前,解下她的围裙,将她推进屋里去坐着,说什么都不让她做,一切都交给自已好了,她只管等着吃饭就行。玉兰扭不过陈刚,只好随他去。 吃饭时,陈刚才看见玉兰手臂上的红袖套没了,抬头看看凉衣架上也没有,便问玉兰把红袖套放到哪里去了,玉兰轻描淡写地回答说给没收了,陈刚吃了一惊,忙问玉兰到底怎么回事,玉兰平静地把整个事情的经过告诉了陈刚。 “玉兰,你今天好反常啊,以前遇到事情,你的焦虑都写在了脸上,而今天你却出乎意料地平静,是什么原因使你这样呢?”陈刚不解地问道。 “我觉得现在他们让我去守仓库是好事啊,那里清清静静的,我想干什么就干什么,也少见外面的那些嘈杂,对保养胎儿不是更有利吗?”玉兰回答道。 “这倒也是。”陈刚不由点点头说道。 “既然他们都知道我回家去的事情了,所以我也不用再偷偷摸摸的了,想回家就正大光明地回去,反正已担上了这干系。”玉兰边吃边说道。 陈刚觉得玉兰说得有道理,也就放下心来,给玉兰碗里夹上菜,也把自已今天的情况告诉了玉兰,玉兰听完气不打一处来,没想到白丽竟然劝陈刚同自已离婚,她这是安的什么心呀?陈刚见玉兰生气,忙劝慰她不要为白丽这种人去生气,心里知道她是这么一个卑鄙的小人就够了,以后多防着她些。 白丽拿着陈刚写错字的材料找到几位领导汇报,几位领导展开来看了后,并不立即表态,一来是因为他们刚把陈刚调过来,现在就出这种事,觉得恐怕还会连累到自已,再说陈刚出身贫下中农,一贯表现不错,材料也写得好,由于经常写材料,像这种偶然写错字也是会有的,于是觉得这事还是再考虑考虑。白丽眼见领导们对陈刚的态度都是这样的含糊,顿时来了气,大声说不管怎样都得让陈刚写下保证书,保证以后不再犯这样的错误,否则她将会把这件事向上面反映。几位领导商量后,决定单独找陈刚谈谈。过后,陈刚听从了他们的要求,写下今后不再触犯类似错误的保证书,白丽才没话说。 过了一段时间,白丽再到百货公司来督查,办完事情后,忽然想起许久没见玉兰了,不知道她现在过得怎样,于是把其他人打发走后,自已独自一人来到百货公司的仓库,看着一间间的库房和空旷的空地,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径直朝休息室走去,走到休息门前,白丽悄悄地弯下腰,透过窗户朝里看去,只见玉兰正低着头聚精会神地编织着小孩子的纱衣,表情安祥宁静,全然没有她想像中的失魂落魄的样子,白丽心里顿时又来了气,一手推开门,把玉兰吓了一跳,惶恐地抬起头来,见是白丽,瞬间又恢复了平静,白丽带着傲慢的神情一脚跨进门,迷着眼说道: “嗬,挺悠闲的哈,看来这里的工作好轻松哦。” 玉兰不答话,稍稍转下身,又继续织起纱衣来。白丽故作关心地挨近玉兰身边说道: “玉兰啊,不是我说你,把你安排到仓库来,是想让你好好地反省一下自已,争取早点回到单位上去,可你倒好,却在这里悠闲的织起衣裳来了,还真把这里当成是避风港了。” “这不是你安排我来的吗?你让我怎么反省?我生长在这种家庭,这是一辈子都改变不了的事实,难道让我重新去投胎?”玉兰平静地说道。 “你怎么这样说话呢?我是让你好好地写检讨,揭发你父母的罪行。”白丽说道。 “这界线我没法划清,也划不清。”玉兰说道。 “玉兰,你当真要这样顽固到底吗?那就别怪我不讲你我之间的情份了。”白丽得意地说道。 “我和你之间还有情份可讲吗?”玉兰反问道。 “那你就等着吧。”白丽冷冷地摔下这句话,起身离去。 玉兰放下手里的针线,站起来,看着白丽远去的背影,随手把门重新关上,继续织起衣裳来。 第二天,百货公司的人来仓库通知玉兰,说是另外安排了人来仓库接替她的工作,让她到百货公司办公室去。玉兰迟疑了一下,简单地收拾起自已的东西,来到百货公司办公室,白丽抱着双手坐在椅子上,身边站着几名红卫兵,见玉兰进来,白丽向一名红卫兵打了个眼示,那名红卫兵会意地从屋角边拿出一把扫帚递给玉兰说道: “从今天起,你的任务就是上街打扫卫生,包括大戏楼前的公共厕所,要每天打扫得干干净净。” 玉兰接过扫帚,木然地看了白丽一眼,二话不说,转身离去,白丽看着玉兰走出去的身影,脸上浮现出一丝笑容,左右看看身边站着的红卫兵,他们赶紧地向白丽弯腰点着头称赞。 陈刚知道玉兰被白丽安排去打扫街道后,一股怒火从心底升起,心想自已和玉兰已经是作了许多的妥协了,特别是玉兰去看守仓库后,都做到安守本份,无任何埋怨,可是这白丽干吗还这样不依不饶、咄咄逼人呢?玉兰她怀着身孕,哪里经得起在大街上日晒雨淋啊,她这是要把自已和玉兰逼上绝路吗?陈刚越想越气,冲出门径直去找白丽理论。 “找我有事吗?干嘛这么气势汹汹的?”白丽见陈刚进来问道。 “你还讲点良心吗?玉兰和你一起从小长大,究竟是哪点对不起你了,你竟这样一而再三地苦苦相逼,就算是你们之间没有这份友谊,看着她那怀着孕的身子,也不该安排她去扫大街呀。”陈刚忿忿地说道。 “看你这心疼劲,我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不了的事情,不就是扫大街嘛,陈刚,你不知道我这样安排的道理,玉兰她成天躲在仓库那里,别人怎么知道她在反省?我安排她出来扫大街,就是想让大家都知道玉兰她是真正地在接受改造教育,以后让她回单位去上班,大家就没话说了。”白丽站起来拿着茶缸边倒开水边说道。 “那你要让她扫多久?她可是有身孕的人。”陈刚问道。 “等她扫不了的时候,自然就不用扫了呗。”白丽脱口说道。 “这可是你说的,请你记得。”陈刚说完转身走了出去。 白丽边喝水边看着陈刚走出去的背影,忍不住笑了一声,摇摇头重新回到桌子边坐下。 在宽敞的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无意中都看到一个面容娇好的女人挺着微微凸起的肚子低着头一路慢慢地打扫着街道,有的行人还特意转过去扭头细看,几个熟悉的人一下子认出是玉兰,不由得感到一阵惊讶,凑在一起议论纷纷,不明白昔日光彩照人的玉兰怎么会沦落到来打扫街道的地步,有的委婉叹息,有的边看边说,一行人叽叽喳喳地走了过去。玉兰知道别人在议论自已,详装没听到没看见,只管低着头扫地,心里在默默地咬紧牙关一定要挺过去。 就在玉兰将扫在一堆的垃圾吃力地装入垃圾桶时,一双大手伸了过来,夺过玉兰手里的扫帚扔在地上,玉兰抬起头一看,只见洪顺一双眼睛直视着自已说道: “走,跟我回家去,这哪里是你干的活。” “爸爸,别这样。”玉兰一边央求洪顺一边过去重新拿起扫帚说道。 “没有什么了不起的,天塌下来了我给你顶着。”洪顺气愤地说道。 “爸爸,求求你,你不用为我考虑,只要为陈刚考虑就行,不能因为我连累了他。”玉兰低声说道。 洪顺一怔,自已在气头上倒是没有想到过陈刚一事,于是也不好再勉强玉兰,只见玉兰装好垃圾慢慢拖着往河边垃圾堆里倒去,洪顺只好转身回家去,把看到的情形全部告诉了灵芝。 “岂有此理,前段时间让她去守仓库都屈了她,现在还叫她来扫大街,这不是故意让她当众丢人吗?”灵芝愤愤不平地说道,洪顺还想给灵芝解释点什么,灵芝听不进去,站起身就朝外面走去,洪顺只好跟着灵芝出去。 俩人来到街上,四处寻找,却不见玉兰的身影,认得洪顺和灵芝的行人们知道他们是在找玉兰,都远远地看着议论着,灵芝充耳不闻,只顾沿着街道一路寻找过去,还不停地问洪顺刚才是在哪里见到玉兰的,洪顺指了指刚才同玉兰在一起说话的地点,又带着灵芝到河边垃圾堆那去看,仍是不见玉兰,灵芝不由得一阵揪心,怕玉兰一时想不开做出傻事来,便拉着洪顺沿着河边一路寻找过去,见到行人就问,仍是没有见到玉兰,俩人又走上街道返回来寻找,走到大戏楼前时,只见玉兰拿着扫帚从大戏楼前的公共厕所里走了出来,灵芝一见,又气又急地扑了过去,不由分说地将玉兰手里的扫帚扔掉,拖着玉兰就朝家里走,玉兰刚打扫完公共厕所,正有些体力不支,见妈妈这样强行拉着自已,挣扎了几下无济于事,于是只得跟着灵芝洪顺回了家。 “玉兰,你这是何苦呢?你这怀着身孕呢,喊你去做啥你就去做啥呀,你不为自个着想,也得为这肚子里的孩子着想啊,你就安安心心地待在家里好好地养胎,有我和你爸在,你什么事情都不用做。真是太欺负人了,竟然让一个孕妇去扫大街,这是不是那个白丽搞的鬼,等我明天去找她,非得让她说个清楚,咱们不是让她捏在手里玩弄的人。”灵芝坐在床边对玉兰说道。 玉兰躺在床上,全身乏力,睁眼望着床顶,任由灵芝在身边唠叨,却一句话也听不进去,迷迷糊糊中回忆着同陈刚的相识、相恋到结婚成家,日子过得是那样的甜蜜幸福,羡煞了古城无数的青年男女,走在街上,从来没有象如今这样的低三下四,避人耳目,原以为这样的生活会长长久久,可如今自已却因为家庭的关系,成了被隔离改造的对象,成天被大家躲着,生怕会沾染上自已身上的污垢,真的是自已错了吗?白丽虽然不是什么大领导,可她咋就那么地能在百货公司里说风就是风、说雨就是雨呢?连陈刚都差点受到她的陷害,如今再因为自已的家庭情况受到牵连,玉兰实在不敢往下想,只觉得自已亏欠陈刚,只要能让陈刚干干净净无所顾虑地工作下去,自已宁愿去死都行。想到这里,玉兰不由流下眼泪来,灵芝看到玉兰流泪,一时慌了,生怕玉兰想不开,忙同洪顺一番好言好语地相劝。 “爸爸、妈妈,你们别为我担心,去扫大街没什么,只要堂堂正正地做事,就不怕别人非议,可是我担心陈刚啊,要是陈刚出事了,我咋办啊。”玉兰流着眼泪说道。 “不会的,陈刚不会有事的,你别想窄了。”灵芝劝说道。 “陈刚出身好,根红苗正,做事得体,不会把他怎样的。”洪顺说道。 “可是白丽一直在抓他的把柄,我担心白丽会拿我的事情出来做文章,陷害陈刚,她现在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呀。”玉兰说道。 “那你想咋办呢?”灵芝问道。 “妈妈,你先弄点东西给我吃,我吃完后还是要继续去扫大街,在家里我坐不住。”玉兰说道。 “什么?你还要去扫大街,那活你受得了吗?”灵芝十分不情愿地说道。 “没关系,我会试着照顾好自已的身体,累了就歇歇,也没有人规定我每天必须扫多少。”玉兰说道。 “这?”灵芝看看洪顺,洪顺听玉兰这么一说,知道劝阻不住,只好点点头,转身进厨房去,灵芝站起身,跟着洪顺走去。 不一会,灵芝和洪顺从厨房里端来饭菜,玉兰坐起身子,接过来开始吃,灵芝爱怜地不停给玉兰夹菜,叮嘱她要尽量多吃点,别饿着了自已和孩子。玉兰吃完后,下床穿起鞋子准备走,灵芝说反正自已待在家里没事,要陪同玉兰一起去扫街,随时可以照顾到玉兰,洪顺说干脆他们俩轮流着去,这样也安心些,玉兰扭不过父母,只好同意。 灵芝同玉兰一起来到街上,把扫帚拾起递给玉兰,自已则到公共厕所里找来一把短扫帚,同玉兰一起扫起街来,过往的行人见到灵芝和玉兰一起扫街,不由一阵好奇,灵芝全然不理会,只顾低头扫着,不时帮着玉兰把扫好的垃圾倒到垃圾堆里去,直到下午太阳下山,才扶着玉兰先送她回家,然后自已再返回。 陈刚听玉兰说了这事后,心里内疚不已,责怪自已不能照顾好玉兰,反而还让父母操心,决定明天要去找白丽讨个说法,就说玉兰身体不适,不能再扫了。玉兰忙阻止陈刚,说再等几天吧,才扫了一天就去说,肯定会碰壁的,反正现在有爸爸妈妈陪着,自已也累不到哪里。陈刚想想也是,就依了玉兰。 一连几天过去,灵芝和洪顺轮流陪同玉兰扫大街的事被传到白丽耳朵里,白丽决定亲自上街去看看,在几名红卫兵的簇拥下,白丽来到大戏楼前,看到玉兰同灵芝正在公共厕所门前打扫,便慢条斯理地走过去,双手交叉抱在胸前,冷冷地说道: “还真是母女同心呀,连扫街都要在一起,我想问问,这到底是算谁扫的呢?” “这不用你来担心,反正不是你扫的。”玉兰没好气地说道。 “我扫的?哈哈哈,我会沦落到来扫街吗?也只有你们这类似的人才配来扫,真是的,有什么样的母亲,就会生出什么样的女儿。”白丽幸灾乐祸地笑道。 “你给我住嘴,我们怎么啦?一不偷二不抢,在古城生活这么多年,凭自已的真本事吃饭。不象你,球本事没有,六亲不认,就靠踩着别人往上爬,靠整人混日子,早晚会遭报应的。”灵芝大声地说道。 街上来往的行人纷纷驻足观看,听到灵芝这么一说,都向白丽投来异样的目光,白丽身边的几名红卫兵想要冲过去制止灵芝,被白丽拦住。 “嘴还挺硬的呵,你们的罪行还没追究完,就敢来街上胡闹,你们等着吧,我倒要看看,到底谁会遭到报应。”白丽气哼哼地说完摔手离去。 “妈,咱们不用同这种人生气。”玉兰劝过灵芝,俩人重新拿起扫帚继续打扫起来,围观的人渐渐地散去。 晚上玉兰同陈刚上床休息时,玉兰把白天发生的事告诉了陈刚,陈刚心里虽然觉得解气,但也担心玉兰和她父母,因为陈刚知道白丽是不会善罢甘休的,肯定会做出打击报复的事情来,因此不由对玉兰和她父母更加担心,玉兰反过来安慰陈刚,说只要他好好的,一家人就没事,陈刚点点头,俩人关灯休息。 一天,洪顺陪同玉兰在街上扫地,快到吃饭时间时,洪顺让玉兰找个地方坐着休息一下,自已则回家去给玉兰带饭过来。玉兰放下扫帚,先走到码头河边去洗洗手,返回来在雉堞城门洞口找了一个阴凉的石阶坐下来休息。 陈刚在办公室里临时接到任务,因县里的人手不够,领导叫他配合着白丽一起去准备,陈刚听说是要同白丽一起,心里极不情愿,特别是对白丽的那些故作造势的做法很是反感。而白丽却十分高兴,觉得这又是一次在陈刚面前显示自已的机会,于是兴冲冲地过来找陈刚。 “发言材料都写好了吗?这次可不能像上次似的出差错了。”白丽说道。 “你先出去吧,我写好后会让领导先审查的,不用你担心。”陈刚十分冷淡地说道。 “哪个领导审查呀?你竟然不知道,你写的材料就是我来审查。”白丽得意地说道。 “你?”陈刚瞪大了眼睛。 “你什么你?快点写吧,时间来不及了。”白丽催促道。 于是陈刚扶在办公桌子上开始写起来,白丽围着陈刚边转边看,陈刚那英俊的眉宇、挺直的鼻梁、紧闭的嘴唇一时唤起白丽对他的心动,白丽拉过一根凳子来准备挨着陈刚坐下,却不知道那根凳子的一条腿是松了的,刚一坐下去,竟整个人朝陈刚倒了过去,陈刚一惊,本能地想站起来,却被白丽抓住,正想挣脱开,这时几名红卫兵走了进来,看到这阵势,站着傻了眼,白丽见到有人进来,一时觉得自已羞愧难当,为了挽回自尊,马上怒斥陈刚居心不良侮辱她,陈刚气得指着白丽一时说不出话来,白丽趁机对站着的几名红卫兵喊道: “把这个流氓分子捆起来。” 陈刚被抓起来押着,白丽让他们先把陈刚捆起来,然后自已赶紧跑出去找几领导汇报,并将几位领导带了过来看现场,几位领导走进来一看,觉得这涉及到男女关系,不敢妄加断言,更不好袒护陈刚,只好忍痛割爱地听从白丽说的办,同意将陈刚连同那个地主一起批斗。 玉兰坐在石阶上吃着洪顺带来的饭,渐渐凸起来的肚子让她的胃口越来越好,想着每天有父母亲陪着,还天天变着花样给她做着可口的饭菜,玉兰心里满心的知足。洪顺和灵芝见玉兰这些天来情绪一天比一天好起来,也渐渐地放下心来,只想等着玉兰能顺利地足月分娩。 洪顺见玉兰吃完饭,不让她动手收拾,自已几下子就将碗筷装进提蓝子里,然后扶着她站起身,让她慢慢地在城门洞口来回地走动消化,自已正准备提起蓝子回家,这时只见一群人从县革委会里走出来,领头的红卫兵带头喊着口号,后面押着两个五花大绑的人,被推拥着走出来游街示众,玉兰因为几乎每天都能看见这种场景,因此毫不介意,只随意地撇了一眼,却一下子给怔住了,因为她看见右边那一位被捆着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陈刚,一时如同五雷轰顶,不由多想,奋不顾身地冲了过去,洪顺见到这一幕也惊呆住,忙放下提蓝随着赶过去。 “陈刚,你这是怎么啦?你们干吗捆他?”玉兰大声地喊道。 几个红卫兵立即走过来驱赶玉兰,不让她靠近陈刚,玉兰顾不了许多,奋力拉开红卫兵的手臂,冲过去一把抱住陈刚大声地哭起来,陈刚看着玉兰百感交集,这时一名红卫兵竟然过来一把掀开玉兰,玉兰站立不稳,差点跌倒,陈刚怒不可遏: “你们还是人吗?她怀有身孕啊!玉兰,要挺住,要坚持。” “陈刚,我要和你在一起。”玉兰悲伤地哭道。 洪顺赶紧过来扶住玉兰,看着被捆绑的陈刚,眼里流露出悲愤和不满,一群红卫兵不容分说推着陈刚就往会场走去,玉兰不顾一切地追着过去,陈刚被红卫兵推着上了会场搭起的台子,白丽慷概激昂地检举陈刚的罪行,特别还提到那年在百货公司丢失货单的这件事情上,说成是纯属陈刚故意陷害她,陈刚气得咬牙切齿骂白丽是胡说八道,一个红卫兵走上前来狠狠地搧了陈刚一个耳光,陈刚顿时口鼻流血,玉兰不顾一切地要冲上台去,被一群人死死地拦住。 “白丽,你血口喷人,你会遭报应的。”玉兰哭喊道。 批斗会结束后,白丽率领一群人草草离去,玉兰在洪顺的搀扶下,走上台,颤颤巍巍地扑向陈刚,洪顺跟过去,将陈刚身上捆着的绳子解开,陈刚抱着玉兰也忍不住流下眼泪来。洪顺带着他俩一起慢慢走回家去,灵芝一见陈刚衣裳褴褛、脸上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地,也大吃一惊,听洪顺说后,心里忿忿不平,忙让洪顺去给陈刚打热水来洗脸,找件自已的衣裳给他换,自已则扶起玉兰进屋,让她躺在床上休息。 玉兰因为受到惊吓和伤心过度,躺在床上昏昏欲睡,可是一睡着就不停地呼喊陈刚,陈刚洗完脸换上洪顺的衣服,赶紧跑过来拉着玉兰的手,扶慰玉兰让她安心入睡,玉兰紧紧地抓住陈刚,嘴里一个劲地说“不要离开我”,陈刚将玉兰抱在怀里,慢慢地哄着她入睡。 灵芝同洪顺在外面看着这一幕,也不禁落下泪来,俩人逐转身走进厨房里去做饭。吃饭的时候,玉兰总算是踏实入睡,陈刚轻轻地将她放躺下,给她盖上被条,轻手轻脚地走了出来,同洪顺和灵芝一起坐着吃饭,灵芝询问陈刚今天倒底是出了什么事,陈刚一五一十地将事情的经过全部告诉了他们。 “天哪!这不是纯属诬陷吗?还讲不讲点道理了。”灵芝气愤地说道。 “我看这个白丽已经是到了伤心病狂的地步了。”洪顺说道。 “咱们不能一直这样由着她欺负,我明天就去找她评理去。”灵芝说道。 “你老千万不要去,就是去了也是不管用的,到头来还要受她的气,因为她根本就是不讲一点道理,就是想整我们,她这个人已经是变态了的。”陈刚说道。 “那你接下来会怎样呢?”洪顺问道。 “隔离审查吧,写检讨。”陈刚回答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