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无相崖父子对饮,闲钓居天星降生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自太祖赵匡胤陈桥兵变建立大宋,定重文抑武国策,剥夺武将兵权,宋之边疆便一直风雨飘摇。太祖传太宗,太宗传真宗,真宗与辽国缔结澶渊之盟后逐渐步入治世。后经仁宗、英宗、神宗、哲宗,至徽宗时,重用奸相蔡京、宦官童贯,朝政日非,天下大乱,各地起义此起彼伏,北宋的政治进入最黑暗、最腐朽时期。丙午年金人大举南侵,俘虏徽宗、钦宗父子及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三千余人,掠金银财宝无数,东京城中公私积蓄为之一空,史称靖康之耻,至此北宋灭亡。 同年五月康王赵构于南京应天府即位,是为宋高宗,改元建炎,延续宋统。由于自高宗后历代君主皆偏安一隅,国都几经迁移俱在长江之南,故历史上称之为南宋。南宋建立后,为阻金人南下,经历了旷年累月的宋金战争。面对山河破碎、国仇家恨,在这一时期涌现出无数的抗金名将,他们披坚执锐、沙场冲杀、血染战袍、马革裹尸,书写了一段可歌可泣的悲壮历史!但此时的宋王朝兵虚财匮、吏治腐败、奸佞当道、妥协求和,致使百姓流离、将士蒙难,收复故国河山成一纸空言…… 南宋绍兴十年,也就是公元1140年,处于金人统治下的北方地区人民,正经历着国破家亡的流离生活。曾为北宋进士的辛赞被迫归顺金朝,履职朝散大夫。身为汉人,辛赞长怀报国死难之志。但如今寄人篱下,又如何施展自身的报国壮志呢?此时他和儿子辛文郁正在无相崖静修,不问尘事,潜心诗词学问。一则韬光养晦,避人猜疑;二则掩人耳目,暗酿抗金之计。适时心情郁结,苦闷难言,他一声长叹,唤来辛文郁。父子相对,辛文郁见父亲泪目惆怅,便问:“是何事故,令父亲大人如此愁郁?” 辛赞道:“吾之家世,三代忠良,荷国厚恩,无以为报,如今山河破碎,国事艰难,凡吾辛氏子孙,当舍生取义,报国死难。唯吾风烛残年却委身事敌,不能全忠贞之节,他日泉下,又何面目见祖上?”言罢又按剑叹息:“愧对祖先亡灵也!” 辛文郁知父亲报国心切,便上前宽慰道:“儿密训甲士,现已有成,况尚须虎、雷天佑皆武艺高强,有万夫不当之勇,二人与我有同门之情、金兰之谊,赤胆相照、生死可托,有此二人相助,大事必成。父亲不必自责,只待时机一到,自当报这国仇家恨!” 原来辛文郁乃辛赞独子,生得黑眸剑眉、仪表堂堂,素有大志,能文能武。十年前同结义兄弟尚须虎、雷天佑师从隐忍寺空明大师,学的一身好本领,本想下山报国杀敌,不料想下山时已山河易主,父老俱在金人之手。于是受父命,密结江湖豪杰,偷练甲士五百,以待时机,举帜抗金。如今金人行军千户完颜无孤和济州知府雷雨亭已经开始怀疑辛赞,故举事抗金刻不容缓,一旦事泄则前功尽弃,且会连累家中老小,枉死无辜百姓。 父子二人遂取酒慢饮,细谋起兵之事。唯机会难得,正惆怅无计之时,忽听得门外脚步急促,辛文郁遂按剑在手,说:“莫非大事已泄,父亲且从后门走,此处由我抵挡。”辛赞整衣而起,道:“吾儿莫慌,且看来由”,只听得门外老管家紧张得说:“大人快开门,有要事相报”,辛文郁开门见老管家神色慌张,便道:“何事惊慌?” 管家回言“大事不好,少夫人难产,老夫人命我速请少主人急回”。父子二人听闻,遂急备马匹,带了三两随从连夜赶回。那辛宅在济州城西偏僻之处,因地远人稀,屋产便宜,又得清净,少闻世俗纷争,故辛赞早年于此购建宅第。宅第旁有一水塘,水草丰茂,鱼虾常嬉其中,辛赞闲居无事,便好在此垂钓,故为辛宅取名:闲钓居。无相崖处山右断壁之下,距此不过十余里地,快马片刻即到。辛文郁心中急迫,只管策马先行。 辛赞同老管家随后起身,路上月色分明,清风扶摇。急行中感觉隐约有人影暗随,辛赞起了疑意,便佯装马老失蹄,俯身偷视,只见有三五黑衣人远远尾随,这些人虽未乘马,却身形矫健、轻功了得,不似一般江湖盗贼。到家门时,又见两个更夫在家门口不远处巡视,不时张目环顾偷望,便料定必是金人哨作,也不声张,只顾归家再作商量。 辛赞等一干众人刚进庭院,就听得空中风云作响,看见中庭老树更出新芽,甚是新奇。适时夜空疏云挡月、群星映耀,格外漂亮。辛赞不由驻足仰观天象,忽见北辰不远处有一亮星围带光环缓缓下移,似游龙驾雾、仙鹤御风,足踩祥云坠向自家后庭方向消失不见。顷刻听得屋内一声婴儿啼哭,道贺之声连连,辛赞急忙进大堂,只见产婆抱着一婴儿,道谢道:“恭喜少公子,恭喜少公子,是位小少爷!老天保佑,母子平安”。辛赞、辛文郁大喜,忙逗看小孩,随即赏了产婆银钱,安顿老少,一家人细诉家常不再赘说。 第二日午时饭罢,辛赞同辛文郁到书房谈及昨夜之事,辛赞道:“方今所处,老夫心神颇有不宁,一则为喜,一则为忧”。辛文郁不解其故,便问:“添丁为喜,忧则何来?”,辛赞答道:“家门有继,自是欢喜,为父昨夜见天星坠入府中,适逢孙儿降生,料定此子必是大贵之人,更是喜上加喜。然贵人多难,必伤周遭,昨夜归家见有金人耳目尾随,或大事有泄,恐不久有灭门之灾,故而忧愁!”。 辛文郁宽慰道:“昨夜之遇,或是偶合;星象之论,多属虚妄无稽之说。父亲不必担忧,关乎身家性命,儿向来谨慎细密,况五百门徒皆是忠义死士,绝不可能走漏风声。近日多事劳顿,父亲心情郁结惆怅,云影风声,当为恍惚所致,不必太为在意!”。 “天象之学,精微难测,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啊!”辛赞继续说道:“为父日前梦见有一巨蟒,虎身豹尾,遍体鳞伤而盘踞我家门之前,正奄奄待息。人云:‘蛇蟒饿而吞尾自食;虎豹困而舞爪伤人’,不自伤就伤人,思对昨夜之事,恐非吉兆。小子先有难产之厄,险些克母,后又见身羸体弱,料是多病之躯,怕合自伤之兆,不得长久啊!”。 辛文郁听闻一惊,回想十年前随恩师空明大师学艺,遇一道人,为自己占卦,算得自己“门丁不旺,有一子贵而贱、勇而弱,忠而不能报其国、孝而不能事其亲”,当时未以为是,今日思之:果如父言,则以天星而降多难寒门,是“贵而贱”;为虎豹之形而附羸弱多病之躯,是“勇而弱”;克人克己,命不长久,虽忠孝却难报国事亲,当应“忠而不能报其国,孝而不能事其亲”。顿时六神无主,觉得凡此种种,绝非偶合,便问父亲道:“当真如此,却该奈何?” 辛赞怅躇良久,自言道:“若命中注定,恐无良计!”,他看着焦虑无奈的儿子,思忖半响,又言道:“不过乡里小儿多病难活,父母常贱其名,以度厄消灾,用于息命途之殇、鬼神之怨。如今自无万全之策,可取一消灾去劫的名字,或可保我孙儿安康无虞、平安成长”。 辛文郁听了父亲之言,也道只能如此,便说:“父亲博文多识,善推星象易理,就请您起个名字吧!”又言:“我师傅空明大师有一好友,号‘通幻真人’,精研玄妙,道法高深,此人常来我师傅处弈棋论道,与我有三分交情,他日请他来府作法,必能护我儿周全。只是此人云游不定,未得机缘,实难寻找。” 辛赞听罢,对窗而立,思索少刻,便唤人在中堂大厅摆上香案,呈上贡品,正中对着祖先牌位,焚香告曰:“列祖列宗在上,不孝子孙辛赞祈告祖宗神灵:我辛氏一门,世代忠良,如今国事艰危,宗庙毁弃,我欲酬国死难,以报社稷,以慰祖先忠烈神灵。然我孙儿克人克己之命,多病难活之身,为继我辛氏香火,故取名:弃疾,寓意消灾去病。今焚香敬告列祖列宗,如祖先有灵,保他平安成长,不使我辛氏无后!” 第二章 张管家不善来访,辛大夫痛留后计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话说辛赞为孙儿取名弃疾,众人皆道此名甚佳,消灾去疾,定保其平安长大,日后必是大贵之人。辛母也叫人将祖传平安锁赠于孙儿,并道:“有祖先保佑,有这平安锁护身,我小孙必长命百岁”。众人正闲聊间,忽听家丁来报:“知府家臣张管家来访”。辛赞道:“雷知府与我素无交情,也不曾有过来往,今日派管家来访,不知何意?”辛文郁回言道:“那雷雨亭本是大宋旧臣,却贪图富贵,甘心作金人走狗,涂凌生民,其为人奸诈、心地歹毒,今日之访,恐非好意,父亲千万要提防,莫中了他什么圈套!”辛赞道:“我自有主张,且看来意如何!”众人回避,只留辛赞和老管家,遂传话将张管家迎了进来。 张管家带着童仆家丁三五人,备了一些礼品,此时正在边厢茶亭侯着,见辛宅简陋、门厅冷落,不比雷家官邸繁华,心中已有轻贱之意。见只有一区区家丁来请,也不答话,径直来到大厅。见面也不作揖,只是直言道:“听闻贵府家门添喜,真是黄天赐福,我奉我家老爷之命,特来向辛大人道喜祝贺!”。 老管家也是久经世面的人,懂得人情世故。见张管家来头不小,就忙请张管家落座,道:“您这是贵人到了,真使柴门有庆、蔽宅蓬荜生辉啊!”并唤侍女丫鬟给张管家上茶。辛赞谢道:“雷大人公务繁忙,家中小事,却得知府大人挂念,令老夫深感不安!感激之情,难以言表,他日有闲,必亲自登门拜谢!” 张管家坐定后,抬眼环视一周,然后缓缓道言:“我家老爷知辛大人有社稷栋梁之才,交游广阔、人望甚高,只是如今龙盘凤逸,未遇贵人,故有意结交,想助大人一臂之力。今命我前来代我家老爷问候大人,备些薄礼,略表心意。他日朝堂,若须帮忙,只管开口,定不推辞”。 辛赞心中不屑,又见那张管家五短身材,贼眉鼠眼,仗着知府权势,目无尊卑礼法,早生了厌恶之意,但此非常时期,也只得表面奉承。坐定回言道:“老夫年事日高、体衰多病,常觉心力不济,早已不复当年,纵有报效朝廷之志,也无报效朝廷之能。蒙天恩浩荡,不弃我前朝罪孽老朽,官拜朝散大夫,早已心满意足。雷知府文武兼备、智谋过人,目前圣眷正隆,前途无量,我一待死老朽岂敢攀附并驱,望老管家转承知府大人,说我年老体衰,不堪大用,知府垂怜携进之恩,寸心难忘”。 张管家见辛赞城府颇深,言辞谨慎,滴水不漏,知道套不出话,便又生一计:“现如今我大金国厉兵秣马,边关征伐可谓攻无不克战无不胜,为国效力,正当其时。听闻令公子武艺高强、才略优渥,方今用人之际,我家老爷有心提携重用,可上奏朝廷,表封保义校尉,于帐前听用。不知大人意下如何?” 张管家不愧是久经世面,官场老手,这一步棋,确实难住了辛赞。自己年老,尚有推脱之辞,但辛文郁正当壮年,强行推脱,又恐引起雷雨亭嫌疑,累及大事,正不知如何是好。这时老管家赶紧帮衬道:“张管家有所不知,我家少妇人自有喜以来身体不佳,为安身保胎,老夫人曾在远华山的观音寺许了平安愿,受老夫人所托,今日一早少公子就去远华山还愿去了,顺道去看望平凉府的岳父,也好告知家门喜讯。估计一时半会回不来!”。 辛赞踌躇无语之时,听老管家救急之语,当时醒目,赶紧回言道:“犬子不学无术,能蒙知府大人提携,自是门楣生辉,求之不得。只是现在他远行在外,不便轻口许诺,等他来日归家,必使登门拜谢,任由知府大人驱驰,效犬马之劳”。 张管家心里暗思:辛宅周遭皆是我哨作耳目,今日辛宅大门紧闭,未见一人一骑出门,岂来去远华山还愿之说,定是怀有异心,用言语搪塞于我。于是慢饮一口茶,便再作试探:“既然如此,此事就等贵公子回家再议。我走的时候,我家老爷特别交代,说他仰望辛大人人望,愿结为儿女亲家。雷大人有一兄长早逝,留一子雷天笑在行军千户完颜无孤手下任事,前不久其妻产下龙凤双胎,由于先父早去,家中事宜全由我家老爷做主,故吩咐我说,辛府若是千金,就许我雷家少爷;若是公子,我雷家小女就攀辛家高门。只要辛大人不嫌弃我雷家浅陋,结秦晋之好,岂不是美事!” 辛赞本就看不上雷雨亭为人,又见其管家气焰嚣张,咄咄逼人,心中早已压了一肚子气。细抿一口茶而拒绝道:“能和知府大人结秦晋之好,自是我辛家之福。只不过我与西川故友梁守信早约定儿女婚姻,半年前梁守信来访,知我儿媳有喜,便定下因缘,他有一孙儿,刚满一月,当时许诺:若他日我儿媳产下女儿,便是天作秒合,结朱陈之好。梁与我是世交,又曾救过我性命,让我如何失信于他?不巧昨日儿媳诞下乃女子,真是无福消受张知府家的高门清第”。 老管家听自家老爷将小少爷唤作女子,不知何意,也不便相问。只得在旁佯装叹息,附和着天公不作美,出了这等的差误事,真是耽搁小千金的富贵前程。辛赞也故作唏嘘不已,只是许诺:“来日有幸我家儿媳再能诞下儿女,只要雷知府不弃,定会结秦晋之盟,成通家之好”。 张管家是明白人,见辛赞身躯凛凛,疏髭长须,气宇不凡,虽年过五旬,却毫无颓废模样。话语轩昂,喜怒不形于色。便有了几分怯意,也知道辛赞是有意拒绝。心想真是不识抬举,便也懒得再费口舌,只是寒暄客套少刻,问了府上安好,便辞谢归去了。辛赞吩咐老管家赏了来人些车马茶钱,随即挑了几幅旧日的书法字画,托张管家带回,聊表致谢之意。 送走张管家后,辛赞唤来众人道:“雷知府来人,表面有结交通好之意,实是暗怀叵测之心,探我虚实,诱我入钩。我岂能同此等小人同流合污。所谓来者不善,大家须小心为上,宅中之事切不可外传。免得漏了风声,累及家小”。 辛文郁适才在屏风后听得真切,也知此次来访,自是别有用心,父亲虽一一对付过去,但那张管家何等的狡诈阴险,必然起了疑心。此时不解问道:“我家添丁进口,只在昨夜,并无外传,那外人怎能得知?料是门外已有暗哨,我等须万般小心,好生提防。父亲刚才将小儿唤作女子,是何打算?且门外耳目众多,这事日久又如何瞒得住?” “我也是权宜之计啊”辛赞回道:“那张管家用心险恶,步步紧逼,当时情形,又不容我细作思量。你梁伯父和我有八拜之交,半年前确与我有婚约之盟。当时只是作了挡箭牌。况日后大事所发,雷雨亭知我辛氏有后,必铲除而后快,故用女儿搪塞,也是护我孙儿日后免遭祸害”。 辛文郁方知父亲用心深远,只是保密一事,却是难事。众人皆不知计从何出,愁闷不语。辛赞嘱咐众人千万小心,切记不可漏了消息。又派老管家偷往那产婆处,好生给些银两,安顿别往亲戚处居住,不可滞留,莫使泄了口声,让人抓住把柄。便带辛文郁到书房,沉重地说:“我有一计,或可保我孙儿周全,就怕委屈了孩子,于心不忍啊!”。辛文郁道:“父亲但说无妨,只要能保他性命,使我辛氏香火有续,委屈不委屈倒顾不得那么多了”。 辛赞道:“再待半载,等孙儿能断奶水,我修书一封,托人带着孙儿星夜偷往西川你梁伯父家,由你伯父照看抚养。西川梁家颇具势力,想能对付了那官差盘查,必保我孙儿无恙。及孙儿安全抵达西川,我们再宣称孙女有疾,突然早夭,家中构置棺木简葬。如此则无后顾之忧,日后便是我等大事有失,也能保我辛氏有后。” 父子二人商定之后,抱头痛哭,只是怕老夫人和少夫人不许。但这破碎山河、鬼魅人间,多少父老妻离子散,儿女分别?不如此,又能如何?只盼得王师早来,北定中原,好结束这战乱生活。到时候还一个太平盛世,再也不要有这骨肉分别,再也不要有这坎坷流离。可叹息这些北国金人占领奴役下的忠臣义士,他们所期盼的大宋朝廷,此时正在临安醉梦偷生、屠戮忠良,收复河山救黎民于水火的事又有谁当真呢? 第三章 访辛宅无功而返,求富贵狼狈为奸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话分两头说,那张管家离开辛宅,心里憋着气,一则见辛赞百般遮挡糊弄,折了面子;二则嫌赏钱给的少了,自己半日劳顿,本想图些好处,没成想还不够一顿酒钱。便快马加鞭,及早回去交差,也趁机说些挑唆坏话,好让那不识抬举的辛赞一家知道自己的厉害。于是未作耽搁,不消半响张管家一行人就进了雷氏官邸。 张管家进府直奔着中堂去,只见几个差役仆从在打扫庭院、收拾家中杂乱,一干人忙的满头大汗。四处寻找,却不见雷知府身影。一问才知雷大人出去公干,前脚刚走。转过后堂,恰巧碰见四夫人指挥着几个下人搬弄一件红木彩雕屏风。 那四夫人生的纤巧削细,面凝鹅脂,唇若点樱,眉梢眼角,皆是春意,勾人魂魄,有说不出的柔媚细腻。见了张管家便娇嗔到:“张管家你可回来了,这偌大的雷家,没几个能干事的,你这不在,全乱了套了,把我忙活的都喘不过气来。都知道大夫人好清静,不着理这繁杂事务,二夫人又多病,三夫人是大户小姐出身,那肯干这苦累活,五的六的又年轻不懂事,你说老爷吩咐下来的,全凭我一人打理。忙坏了身子不说,也没一个念好的!” 张管家赶忙陪了笑脸迎上前道:“家中上下谁不知四夫人能干贤惠,最得老爷宠爱。这等的闲杂事,交给下人们办就好了,莫累坏了身体,教老爷担心。要是老爷怪罪下来,也是我等的不是。日后这辛苦活,何须您亲自照看,只管吩咐老奴就是了!” 四夫人拿着粉色绣花手绢不经意地往胸前扇了扇风,摆弄身姿,风情万种,她轻瞥了一眼张管家道:“还是张管家体贴仔细,不似那等饭桶下人,吩咐的事,没一件办的好的,好像专要惹我生气,真是乾坤虽大,却没个说理的地方!” 张管家微微俯着身子,只闻得一缕香风袭来,顿时心猿意马、神魂颠倒,但碍着身份,不敢稍有僭越,只得赶紧岔了话题问道:“今个从辛宅归来,本有要事禀报,却不知老爷忽然外出公干,也不知是何事这样的紧促?” “外面的公差事,妾家那敢多问”四夫人顿了顿神继续说道:“好像是梁王千岁的公子爷完颜无孤要来济州,老爷要家中设宴款待,所以这不把我给忙坏了,里里外外的事多着呢!听师爷说老爷大概是去临近州县安排接应事务去了!” 张管家一听知道这可是雷家的大事,那梁王完颜宗弼乃金国皇帝宗亲,身份显赫、权势熏天,现为兵马右元帅,提点全国军务。其子行军千户完颜无孤年方十八,却武艺高强、力大无穷,被称为金国第一勇士,梁王对他疼爱有加,言听计从。若能攀上这等权贵,雷家飞黄腾达指日可待了,自己也能从中捞些好处,跟着鸡犬飞升。于是张管家也不敢怠慢,和四夫人应承几句后,就往后院师爷东郭亮住处请教应对事宜去了! 绕进后院,这后院广阔,屋宇楼阁栉比鳞差,亭台回廊曲折四通,远见雷虎、雷豹两兄弟正和几个彪形大汉比划枪棒拳脚,张管家凑上去问了好,夸赞二位公子身形矫健、武艺精湛。那雷虎道:“管家不知,千户大人好枪棒功夫,父亲命我兄弟二人到时演练,若得了赏识,便可追随千户军前效力,也可奔个富贵前程。这不正在家操练,莫临时疏了手脚”。 张管家要事催身,只是虚言应对,言千户不日驾临,不敢耽误两位公子操练,便辞了雷虎、雷豹,来到了师爷住处。那主簿师爷东郭亮,字子舆,号蛰龙,本是民间秀才出身,略懂些兵法谋略,喜好研究阴阳象纬之学,自喻“吕尚传人,诸葛再世”。因屡试不第,来济州投奔亲戚,后得雷雨亭赏识,引为主簿师爷,陈言立计、参与谋划,府中机谋策画多出其手。 今日东郭亮正在住处饮茶,思量如何巴结千户完颜无孤,并怂恿雷知府出兵,好实现自己“过江饮马,谋功为首”的梦想。忽见张管家风尘仆仆的赶来,便摇着鹅毛扇缓缓问道:“张管家此来,必是寻不见知府大人,来我这儿询问消息来了!” 张管家见那师爷,穿着神态不似往日,身衣鹤氅,纶巾羽扇,风姿潇洒,一副高人模样,心里正诧异,也不好当面相问,只道是:“先生说的正是,我这不是拿不定主意,都说蛰龙先生识古通今、神机妙算,所以特来请教了!” 东郭亮把扇子往胸口一压,抢先一言道:“管家且莫先说,让我算一算你所来何事?”,随即装模作样,掐指寻文,口中天干地支念念有词,然后略有沉吟,不紧不慢地说道:“你来此当有两件事问我,一是去辛宅办事,必是无功而返,问我解恨之法;二是听闻千户要来,不知如何应对,问我攀援富贵之径”。 张管家听罢心想:都说这东郭亮有神仙之术,算无遗策,今日看来还真是有些手段,恐怕我这日后的富贵前程还多得仰仗他提点指引!便进前奉承道:“蛰龙先生真是料事如神,句句都说到我的心里去了。老奴此来正是这两件事伤思劳神,计无所出,常蒙先生指点提携,感激不尽,今日有这烦心事,除先生神策外,恐无人能解,所以特来当面请教,求先生稍施手段、指点迷津!” 东郭亮见张管家面情恳切,细想这张管家圆滑老练,颇得知府大人和众夫人倚重,府中大小事宜俱经其手,在雷家可是手眼通天得人物。在此当差,用得着他的地方多着呢;况其人量窄气狭、阴险狡诈,尤不好得罪。如借此能引为己用,日后办起事来,自是事半功倍。便爽朗一笑:“富贵自有命,成事亦在人。你我同在雷知府手下办事,那有袖手旁观之理?我观你面相,终是有福之人,应对之事我早已为你思谋筹划定了,你大可不必烦心!” 张管家本想这蛰龙先生常自命清高,不会轻易就帮忙,正思量如何求他出手,却不料他满口承应,还算得自己是有福之人,心中欢喜,也不多想,赶忙谢道:“先生肯屈尊赐教,真是无以回报,他日如有用得着老奴得地方,只管开口,定万死不辞。” 东郭亮轻摇羽扇,请管家坐定,让了茶,细声道:“三年前我来雷氏府邸,初见管家,便觉是有缘之人。后来家常日用常得管家照顾,也是心存感激。日前我查验府中差役仆从身籍谍谱,方知管家生辰和我有合济并荣之命,你我二人今生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我虽无结义之名,却有同命之实,从今往后管家的事就是我东郭亮的事!你我之间,不分彼此,但凡有事,自当尽心竭力!” 张管家不知受了他的计谋,还暗自窃喜,想有了这蛰龙先生的帮助,自己的富贵前程好似就在眼前。但这管家心眼贼多,怕是试探自己,只含蓄的说道:“承先生看重,受宠若惊。不过老奴一个下人,身卑位浅,那有什么富贵之命,又怎敢和蛰龙先生这样的高人并驱荣华呢?只盼得鞍前马后为先生效力一二,已心满意足了!” 东郭亮本就懂些识人之术,又见那张管家眉目间暗有喜色,早料定鱼儿上钩。心想这老狐狸还有些城府,必是怕我试探于他,故作矜持。便耐着性子说:“管家之言差矣!君不闻:‘孙叔敖举于海,百里奚举于市’,英雄不问出处,公侯岂论门庭,你又何必自甘轻贱,违天地命数也哉?” 张管家纵是有些城府,也经不起这等诱惑,便许下誓言,定和东郭亮同生死、共患难。二人遂结下同盟,密谋设计残害辛赞,共同攀援金人,以求富贵门径。此中如何毒辣手段,怎样狼狈为奸,暂不细表,后文自会慢道。且说二人密谋已定,虽各留心眼,但在追求富贵前程上保持了空前一致,遂分头行动,按计行事去了。话不多说,今日的阴谋,料想在不久的将来,必定会掀起一场腥风血雨、人间惨剧! 第四章 朦胧月知府夜归,三更鼓惊天阴谋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话接上回,这张管家和东郭师爷计谋既定,身边事务各自安顿完毕,便在偏厅合计闲聊,专候知府大人回府。直待日落黄昏,也不见知府归来,众人只好先用晚餐。用罢晚餐,已灯火微澜,因老爷不在,家中也无大事,除值班家丁留守巡夜外,其余人等忙碌一日,渐生困意,大多熄灯睡觉去了。渐近人定时分,尚未闻丁役传报消息,皆以为知府今夜必是不归,二人也正欲回房休息,却忽听家丁来报:“老爷刚才归府,在书房请二位前去议事”,二人忙整饬衣冠,遂赶往书房。 其时月色朦胧,人声渐静,二人踏着微凉来到书房,见雷知府身着紫绸罗官服,腰束御仙花金带,佩金鱼,带折扇,面带笑容,一日劳顿却毫无倦意。张管家忙虚前一步道:“大人辛劳,那小的们也不提前知会,这时我让那厨子们备些酒水晚膳,好给大人洗尘解乏”。那雷雨亭无意饮酒,只道是:“罢了!罢了!在王县令处已用过晚膳,莫要费那周折。老夫刚进府门,尚未褪换官服,便唤二位前来有要事相商。贵人驾临,事关命途前程,万事须准备妥帖,好生应对,切莫出了疏漏差错,误了大事!” 东郭亮见雷知府春风满面,神情从容,已料定知府此去州县安排接应事务必是顺风顺水、稳妥无碍,于是拂定羽扇,乘机夸誉道:“知府大人文韬武略,知人善用,恩加上下,威惧州县,此次屈身亲临督问、面授机函,必使官民咸服、众人同心,自是袖藏乾坤,一切皆在大人运筹之间了!” 雷知府听了奉承话,心中有些喜意,但他毕竟久历世事,识得人心险恶、官场不易,凡事小心为妙,便不漏喜色的说道:“话虽如此,但却不可轻敌。那刘刺史、王县令等人倒也识时务,皆听我号令、由我调遣,接待汇报俱准备细致,各项应对也查验稳妥,未有丝毫疏漏。不枉老夫平日赏识提携。不过我所担心的,恐不在外而在内,坏大事者,就怕出在这眼皮底下,济州城内!所以星夜归来,和二位商量对策,切不可前功尽弃,输于这一时大意了!” 张管家听闻雷知府之言,疑惑不解,心中纳闷,这济州城好歹是自家地盘,平时作威作福,也不见敢有个挑茬的,何故今日倒这般小心。便近前说道:“济州城乃老爷巢穴之地,苦心经营近十年,老爷治下有方,恩威并施,谁人不惧?何人不服?有人便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在知府头上撒野,谅也出不了什么差错,到时只需派些丁勇衙役逐门通告安顿,自是百无禁忌,万事遂心了!” 那雷雨亭能有今日,也非泛泛之辈,知道成事不易败事易的道理,便继续说道:“这济州城本是宋朝旧地,人心日久难附。城中诸士绅豪族盘根错节、势力不小,常有思念故国之情,对金人亦心怀怨愤,与我也颇多不满,只是惧我兵威邢严,不敢造次。若乘千户驾临,闹些风波,岂非误我大事?那朝散大夫辛赞,交游广阔、人望甚高,乃当地士绅领袖!老夫派管家前去拜访结交,实扭转乾坤之计,若能与他结为姻亲,为我所用,则士绅豪族望风来依,到时这济州城便任由我翻云覆雨,何愁大事不成?” 张管家听罢,惊出一身冷汗,没料想这辛赞却有这等的能量,拜访结交原是老爷的远虑深计,有着天大的干系,自己曾毛遂自荐,满口应承的差事,结果一无所获,无功而返。这可如何向老爷交代?一边心里暗骂着辛赞不识抬举,害惨了自己;一边眼巴巴的望着师爷,等他施计解围。心想辛赞匹夫害我不浅,此仇不报,难消我心头之恨,不需多日,必叫那辛家血流成河! 东郭亮看张管家着急模样,心里暗暗发笑,知道他计穷智短,不能应对了,本想再熬他一熬,但恐知府催问,他漏了嘴脸,误了密谋之事,便暗想岂看我如何施计救他,也叫他识得我些手段。于是思得一计,摇着羽扇说道:“大人所谋,自是妙计。不过我观辛赞其人,必不能为大人所用。其自谓清高,却偷结朋党,私纳盗匪,救济百姓,收买人心,常有附逆之意,与他结交,怕是引狼入室,抱薪自焚耳!” 雷雨亭叹一口气,犹豫的说道:“老夫也知那辛赞常心怀不轨,非同道之人,故早已派暗哨监视,但并无所获,怕是流言蜚语,遭人诋毁中伤。人尝言:‘鸟为食亡,人为财死’,金银细软、富贵前程,谁不喜欢?何人能拒?故用富贵诱之,想必他岂不贪这荣华富贵。方今之际,也无良策,这不过是老夫的权宜之计,等过了这关口,再细作打算,另图高明”。 张管家听罢乘机回言:“师爷所言不差,那辛赞居心叵测,定有附逆之意。老奴前去拜访,俱说老爷好意,万费周折,讲了多少厉害关系,可那辛赞毫不所动,当面折我面子,说什么‘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还劝老爷好自为之。真是热脸贴了冷屁股,戏弄老奴事小,这传出去,坏了老爷的名声,恐教这世人取笑!” 雷雨亭听罢大怒,断然喝到:“休得胡言乱语,老夫知那辛赞胆小谨慎,识得明哲保身之道,谅也不会说这般狂逆致祸之语!必是你依势刁难,触怒于他,坏了我大事!临行前老夫如何交代于你,切记不可盛气凌人,莫乱了尊卑礼数,那辛赞官居五品,又是士绅领袖,重规矩、好脸面,岂可同常人待之?” 张管家吓得直哆嗦,口里呐呐而道:“小人岂敢!小人岂敢!”。东郭亮见知府震怒,赶紧上前解围道:“管家向来仔细慎微,对老爷也是忠心耿耿,事出蹊跷,怕是别有文章。那辛赞平素忍气吞声,为何突然如此猖狂,想必是与同人勾结,有非常之举,铁定心和大人为敌。昨夜我观天象,见辛府方向有暗气南移,料定那辛赞有投奔宋廷之举。今晨又为大人占的一卦,乃易象五十八卦地雷复卦,卦辞:‘若占此卦不相和,忧疑愁闲无定夺。恩人无义反成怨,是非平地起风波’。推断与那辛赞必由恩及怨,反致祸害。然此卦并非大凶之兆,交节换月,自然安宁。唯大人须早做准备,以防不测!” 雷雨亭向来笃信鬼神占卜,对师爷神算也推崇备至,故不作怀疑,只是怅然若失,自言道:“天数如此,枉费我一片苦心!那辛赞胆大包天,竟敢公然与我作对,让老夫如何安心?只是为今,事在紧要关头,如他误了我大事,却该奈何啊?” 张管家见已解了围,心里倍觉师爷手段高明,遂狠下心来乘机献计道:“那辛赞不识抬举,暗藏祸心,早晚是老爷的仇敌,不如即日便派官兵抄家,搜捕在狱,严刑拷打,随便找些借口,落他个谋反叛逆的大罪,然后满门抄斩,不留后患!” 东郭亮正寻思计谋,没想到这张管家这等的心底歹毒,不择手段,暗思与此人同处,必要留些心眼,防他日后陷害。也不言语,料定管家此计未经深思熟虑,虽毒辣却不周全,知府做事向来滴水不漏,不肯涉险,岂能纳这低拙之言,直待知府大人问计,自己好从容应答。 果然雷雨亭愁眉不展,回言道:“那辛赞乃五品命宫,朝廷有不少故旧关系,没有确凿证据,岂能轻易抓捕?若打草惊蛇,反而误事。管家此计不妥。子舆先生神机妙算,可有应对之策?” 东郭亮见此,一挥羽扇,娓娓而道:“那辛赞身居朝散大夫,朋旧不少,确难对付。不过我早有上中下三计,只一计便可助大人除此心患。下计:大人再派人到辛府,送其黄金美女,乱其心智、扰其意气,必要时大人亲往,给足脸面,想必能稳住那辛赞,不误大人之事。中计:依管家之言,先抓捕严审,辛赞年老必受不了酷刑,待他招供,大人再在倒朝中游走活动,到时铁证如山,辛赞必死无疑。上计:及早搜罗罪证,待千户驾临,表奏辛赞为随军参赞,由他催粮抓丁,与宋朝作战。若辛赞许之,则断其投敌之心;若不许之,则乘机说他有叛逆之意,罗织罪证,借千户之手,除之易如反掌!” 知府听罢,愁容顿展,抚掌哈哈大笑:“老夫得子舆犹玄德得孔明,如鱼得水,有如神助啊!先生三计,上计最妙,我等可借千户之手,除此后患,自是借刀杀人手段,妙不可言!”。于是三人密谋既定,遂各自休息,专等千户驾临,好依计陷害辛赞,此是后话不提。时间已经不早,三更的鼓声远远传来,只见夜深的雷府,显得空外静寂,那惊天的阴谋也被这黑暗的夜色遮挡的严严实实,没有一点痕迹。 第五章 领圣命钦差出巡,遇不顺知府来信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再说那完颜无孤,虽年仅十八,却武艺超群,无人能敌,曾在金人三年一度的龙虎台比武中,力挫十二名高手,御赐“金国第一勇士”金牌。其父梁王千岁乃金国柱国大将、股肱之臣,受金熙宗器重,挂帅南征。因遇南宋名将岳飞抗击,久攻不下,备受损失。故命其子完颜无孤代为巡察各地,征集粮草兵勇,网络人才,挑选武艺高强、能征善战之辈,充当征南先锋,对抗宋朝。 完颜无孤虽官品不高,因是梁王公子,故权势颇大,人称:小千岁。临行前代父面圣,受熙宗皇帝赏识,加封昭武大将军名衔,这昭武大将军虽非实职,却也看得出皇上恩典。小小年纪,圣眷如此,令人羡慕。另特赐黄金金甲、雕龙宝剑,掌巡察赏罚之权,有先斩后奏之旨,形同钦差,代天行事。 那完颜无孤自领圣命,便从上都会宁府出发,一路向南巡察。各州郡衙门,听闻小千岁驾临,无不精心准备,未敢有丝毫懈怠。那小千岁年幼,寸功未立,故只得暂居行军千户之职。由于缺少军中历练,又乏官场经验,故无筹谋韬略,但凭意气行事。只想着及早征纳粮草兵马、选收骁将勇士,好效命沙场,为父分忧。更想着阵前立功,封侯拜相。全不知老梁王的一片苦心,乃是让他阅人历事、磨砺心性。阵前冲杀,不过匹夫之勇;好谋善断,才是为将之道。 各州郡官员虽尽心竭力讨好小千岁,奈何一路而来多是宋朝旧地,连年战乱,地困人穷,民心未附,粮草兵马俱是征纳不齐,选召人才更是稀疏可怜。千户大人大怒,责备州县松懈,携天子特旨,斩杀不少办事不力官员,遂致州郡恐慌,官吏人人自危,于是催征不已,吏役破门,衙差搜捕,百姓逃离,哀鸿遍地。人送外号:“催命千户”。黎民百姓对其更是恨之入骨,望风而逃,导致所过之处,难民接踵、饿殍满地。 完颜无孤巡察数月并不如意,粮草兵马皆未能足应,人才武将亦是征召不多,更有几处激起民变,盗匪四起,民怨沸腾,又得派兵镇压,因此耽搁不少时日。千户心中着急,却束手无策,只是整日饮酒解闷。这供应粮草军需、征纳兵勇人马、镇扶百姓黎民、经略后方世务,本非易事。要明察善用,量地力民财;简典慎邢,识世情人心;通权达变,善智谋韬略。非管、萧之才,难以胜任。以一黄口小儿,恃权逞勇,岂能当此大任? 这日千户心中郁闷,遂唤来歌姬压酒,正喝的酩酊大醉,有近身兵丁来报:“济州知府雷大人有快马书信”。千户酒意正浓,随口便问左右:“那雷知府是何人?”适值左右中有一参将乃济州人氏,熟悉济州情况,与雷雨亭也有交情。便回言道:“这雷知府不同常人,他治下的济州府库银充盈、百姓安良,对朝廷也是忠心耿耿,想必大人到济州去必能筹足兵马粮草,满载而归!” 千户一听,酒醒了一半,顿时好像有了救星。便急不可耐地说到:“快念念,看那知府信中来意如何?”那参将从兵丁手中接过书信大声念道:“听闻钦差驾临,不胜欣喜欢迎,久盼之情难以言表,专候圣命已三月有余,不知何故令将军耽搁如此?卑职官微未敢揣度,唯竭心职守,已备得粮草三万石、军需银钱十万两。只祈将军早日来前来,也可当面聆听意旨、领受教喻。卑职久慕将军盛名,只是无缘会面,若能有幸相见,愿从将军麾下,但有差遣,当肝脑涂地,效犬马之劳。” “疾风知劲草,板荡识忠臣。”千户酒酣耳熟,一拍案几,对左右说道:“值此艰难时期,有雷知府这等的忠良人才,真是国家之幸、社稷之福。若那雷知府能救我燃眉之急,我必上奏朝廷,重重有赏。不过我与那雷知府素不相识,可有何人代我先为探路,去那济州城走一遭,也好知会一下那雷知府,表我感激之情!” 众人皆推参将前去。因他本是济州人氏,又与知府大人有故,由他前去,最是合适。那参将见此,便上前说道:“末将不才,难以领命。我荐一人,较我更为合适。此人若去,定会事半功倍!”千户闻言不悦,说道:“参将休要推辞,这军营当中还有谁比你更熟悉济州情况?莫是路行坎坷,不肯用命?”参将回道:“非我要推辞,乃将军不知,您帐下行军副将雷笑天虽非济州人氏,却是那雷知府的亲侄儿,何不让他借省亲的名义去趟济州,则万事无忧了!” 千户听罢,大笑不止,举起酒盅开怀畅饮,然后自语道:“我却不知有这层关系,真是天助我也!”左右皆为千户高兴,于是红飞翠舞,歌姬斟酒,觥筹交错,不胜欢喜。当日众人酒足饭饱,尽兴而归。第二日酒醒,千户想起昨日之事,遂急令正在外面征粮抓丁的雷笑天速速回来,安顿完毕,就命他先行前去济州。 此处距济州不过三两日行程。那雷笑天家小俱在叔父雷雨亭处安置,自跟随千户大人以来离多聚少,不经意间已分别一年有余。此时思亲心切,自得了将令,草草收拾一二,带了三两健壮军士,挑选良驹快马,星夜急驰。不到一日半的时间,便到了济州城下。递了通关文牒,亮明钦差先使身份,守门将士见有钦差印绶不敢阻拦,于是雷天笑驰马直奔雷府而来。 雷雨亭不知钦差有先使要来,也未作准备。此时正在衙门办公,忽听守关将士传报,钦差先使已进城来,且直奔雷府而去。便赶忙备轿回府,生怕家人接待不周,出了差错。回得府中,见府中安稳如常,有些诧异,来到中堂,却不见钦差先使,只有师爷和几个外来军士喝茶闲聊。便问师爷:“钦差先使何在?” 师爷见知府大人一脸迷惑,也只好将实情道来。言“这钦差先使就是老爷朝思暮想的侄儿雷笑天,见老爷不在,便先去会那家中妻儿,现在正和几位夫人及妻小在后院叙话家常。”雷雨亭听罢,心中疑惑乃解,欢笑道:“原来是我侄笑天到了,分别有些时日,细叙别情也在情理!”遂命管家备好美酒佳肴,为雷笑天接风洗尘。 当夜家宴,众人团聚,言语欢畅,都特别高兴。雷虎、雷豹盘问兄长军中阅历,当堂舞剑助兴,好不痛快!雷笑天也俱道一路经历,言千户征纳粮草兵马诸多不快,叔父备得粮草军需真是雪中送炭,千户高兴,许事成之后表奏朝廷,给叔父进官加爵。雷雨亭听罢愈加来了兴致,当堂吟诗一首: 众人劝酒宴纷纷,醉倒歌中几度闻。 能赖天恩悬北斗,凭空从此皆青云。 众人自是夸赞雷知府诗意高远,辞彩警秀,有龙飞浅潭、虎脱平阳的气概。必定会青云直上,富贵满门。那东郭亮也乘着酒意,献了几首诗,都是些奉承吹捧之作,既无辞彩,也无新意,不在话下。当夜雷府家宴从日落直至三更,雷虎、雷豹喝得忘形,要在宴上比武决斗,被众人按住。雷雨亭也不胜酒力,被四夫人带回内室休息。一干人等醉的七歪八倒,毫无体统可言。 第二日雷笑天在家呆了一日,来了不少好友拜访。那雷雨亭也忙着和师爷筹商对策,安排接待千户巡察。第三日早起,雷笑天便辞了叔父,带领原班人马回去复命。临别时雷雨亭好生安顿,吩咐他面见千户,俱言好话,定要牵得住这富贵门路,只盼钦差驾临,早日实现他攀龙附凤的美梦!雷笑天谨记叔父嘱托,一一应承,放言绝不会有万一差错。于是官差开道,快马而去了! 第六章 震群官千户驾临,藏毒计知府设宴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自雷笑天复命去了,雷雨亭便命人通告各州县衙门,整理人口典籍,造册抽丁,催粮纳税。整日忙的不亦乐乎。又待过了五六日,传来快马书文,原来是雷笑天家信,言千户午后即可到这济州城门,叫叔父提前做好准备。雷雨亭看罢书信,赏来使一锭官银,说:“烦请信使回言我侄,说老夫准备齐当,专候钦差大驾!”信使领了银钱,心中高兴,连声道谢,快马扬鞭去了。 送走信使,雷雨亭当即传命在州府的七品以上官员齐聚知府衙门,一过午时,便随知府去城门前迎接钦差。同时唤来师爷和管家,吩咐道:“驿馆简陋,千户大驾就下榻雷府,张管家挑选上等客房好生安置,不得有怠慢不周之处。城中酒楼喧杂,今夜家中宴请钦差,张管家须仔细安排,好酒好肉、山珍海味样样不可少缺。子舆先生随老夫出城,遇事也好当面筹画。” 二人皆领命。东郭亮摇动羽扇,欲言又止。雷雨亭见此,问道:“子舆有事请讲!”东郭亮说道:“那辛赞官居五品,今日出城迎接钦差,怕对大人不利!”雷雨亭回道:“这个不需担心,那辛赞昨日遣人送来书信,言自己大病加身,卧床难起,听闻钦差不日即来,怕到时难以恭迎,故劳老夫为他在钦差前告假。”东郭亮听罢,直言:“如此最好!”心中却生出一条陷害辛赞的毒计来了! 当日午时刚过,雷知府便帅着一干官员出济州北门,等候钦差驾临。其时烈日当头,城门之外乃干枯之地,又无树木遮荫。一群官员平日里养尊处优,何曾受过这等磨难,不消半刻,便汗流湿襟,热闷难当。整齐的队伍立时开始松松垮垮,更有甚者,脱掉官帽解开衣领,摆手迎风纳凉,全无官仪体统。雷知府见此动怒,断然喝止。奈何自己也口干舌燥,有些支撑不住。直待日近西山时分,才见驿兵来报:三里地外有钦差仪仗。 雷知府忙命众官员整理仪容、收拾行装,按文武官品排成两列,整齐的立于城门之下。不稍半时,只见远处一对人马缓缓而来。为首乃四名健壮校尉手举“肃静”、“回避”的牌子。后有两位参将骑着高头大马,各手持一面大旗,分别写着:“钦差大臣”、“代天巡狩”一行大字。那大旗风中展摆,更显得声势壮赫、官行威仪,便这一行排头,就令群下震慑,不由让人畏惧。 其后乃钦差仪仗,排头绛色引幡,后面皆持仪刀、镫杖,大声高呼:“钦差出巡,肃静!回避!”。再后便是钦差的车驾,那千户平素好武,不喜车轿,故骑马而行。只见人群当中,有一英姿少年,身高八尺、虎目浓眉,头顶凤翅紫玉冠,身着银锁黄金甲,腰佩雕龙七星剑,胯下千里五斑驹,掌中梨花断魂枪。随后是兵勇护卫队,个个精壮有力,持矛佩刀,旌旗蔽日,好不威风。一队人马浩浩荡荡来到济州城前。 雷知府见仪仗近前,乃躬身高呼:“恭迎钦差大驾!”,众官员平素何曾见过这等阵势,皆俯首惊惧不敢仰视,只是随雷知府高呼:“恭迎钦差大驾!”那千户见此,言道:“尔等不必多礼!”遂命知府近前,说道:“知府大人公务缠身,何须亲临迎接!” 雷雨亭赶忙上前回言道:“小千岁以金贵之身莅临济州,实乃济州之幸,苍生之福!卑职岂敢怠慢。车驾一日劳顿,卑职已在蔽府备下晚宴,为钦差接风洗尘!” 二人客套一番,遂移驾雷府。下人接引仪仗护卫。雷雨亭和那千户径直来到宴会厅堂。雷雨亭请千户上座,自己作陪。济州七品以上官员和一些豪绅俱参加了宴会。由于人数众多,很多低品级的官员只能坐在庭院之中。人皆瞻仰钦差尊容,以为荣幸,但得能和千户对饮,遂引以为傲,足可夸耀于人。 随即鼓乐齐鸣,胡姬歌女缓缓而舞。山珍海味、琼浆玉液,各色美味佳肴应接不暇,举不胜举,让人眼花缭乱。各种酒器、盘具皆是美玉黄金打造,映着通明官灯烛光,格外耀眼。钦差端坐于上,睥睨众下;知府俯仰于下,卑微侍上。济州城的官吏虽平素锦衣玉食,却何曾见过这样的繁华,皆怯惧羡慕,不一而尽。真是: 珍馐百味不足尽,凝云丝竹夜悠悠。 繁华自古皆如梦,黄金销得一宵愁! 却说酒过三巡,雷知府执酒上前道:“小千岁驾临,使我边城有色、门楣生辉,济州上下俱感钦差威德,无不敬仰。官吏抱关执钥以迎将军;百姓箪食壶浆以望将军。今卑职领济州官吏敬小千岁三杯,一祝我大金国天运昌顺,国祚延绵;二祝大元帅征伐得胜,早日凯旋;三祝小千岁大功告成,前途无量。”众人皆附和知府,举杯言祝道:“祝小千岁大功告成,前途无量!” 那千户见盛宴如此,知府又卑恭有礼,满饮三杯,欢喜的回言道:“本钦差此行,既领圣命,亦受父嘱,不敢懈怠。济州城民康物阜,都赖雷知府宵衣旰食,正理平治。在此也敬雷知府和众官吏前程似锦,敬济州民殷财富,日新月异,蒸蒸而上!” 众官员皆举杯于前,谢钦差抬爱。自是肝脑涂地,在所不辞。小千岁乘机摆出官威,正色而道:“此次出巡,身负皇恩父命,干系兵戎大计,全仰仗诸位不吝筹谋计划,协力同心共举重任。若有功者,自是上表朝廷,重重有赏,保你荣华富贵;若是不尽力者,本钦差也绝不手软,革职销爵,法办充军;胆敢阻拦破环者,人头不保,株连三族。” 雷霆之声,威震寰宇。众人战战兢兢,不敢答语。那师爷在雷知府旁密语一番,雷知府便近前言道:“钦差之命,济州谁敢不从。卑职已差人筹好粮草三万石、军需银钱十万两,随时可供提用。但知现在边关紧促,用度尤大,区区这些钱粮,恐不能匹用。唯济州地窄人稀,再行催征,也难有重获。事急起变,却是难事也!” 那千户一路搜刮,未见如此慷慨,但粮草供需短缺甚大,这济州城是他最后的希望。便起身下席,执雷知府之手,语重心长地说道:“本钦差知雷知府体忠为国、尽心尽力,然处此艰难时期,军需甚大,凡事当在人为,事关国运社稷,万望知府大人休要推辞,再筹粮草银钱为国纾难!” 雷知府略一沉吟,上前回言:“为国效力,本是平生之志,岂有推辞之理?不过黎民疲惫,催征太甚,反致祸乱。卑职倒有一策,可解这军需之用,也不会引致民变。只需一人出山,旦夕即可再筹粮草两万、银钱五万,如此则万事无虞也!”千户一听心中大喜,想不到雷知府还留有后手,竟然有这等的妙计,便问道:“此计何出?此人系谁?” 雷知府见千户心花怒放,料知此计将成,也不再作铺衬,直言道:“此策不便让众人知晓,请小千岁随我到偏室一议”。遂引千户致偏室,屏退下人,言道:“这济州城颇多豪绅大族,皆是殷实之家,财大气粗,常与朝廷为畔,如今只需命其献粮出钱,则粮草银钱绰绰有余。济州城西朝散大夫辛赞人望甚著,乃士绅领袖,由此人出面负责筹措,必能功成。只是此公自负才能,常轻朝廷,怕不肯效力!” 千户一听,言道:“此人安在?现可请他与本钦差一见,当面说明利害,务请他为国体量,全此军国要务。事成之后,必表他筹措大功,请朝廷重赏!” 雷雨亭听的仔细,心中早生歹意,便说道:“此人素来清高狂傲,闻钦差年幼,不肯屈尊,故给我捎来书信,称病未来迎迓大驾。卑职劝小千岁,还是选良辰吉日,备厚礼、执书文,亲拜其门,或许他能相助,否则他煽动黎民、号召乡绅而拒朝廷政令,则群起而畔,坏军国大事也!” 那千户本无心机,自领命巡察以来,处处皆是奉承之徒,那能受得这等得气。听雷雨亭挑唆,也不分辨是非,大怒道:“大胆狂徒,倚老卖老,竟敢轻视于我,真是目无王法。本钦差圣谕加身,岂能由他嘲弄?明日一道诏令,命他速来见我,此事他当也得当,不当也得当,若敢懈怠,违了圣命,则定斩不饶,灭他满门。谅他也耍不出什么花样!” 二人商议既定,遂回宴厅复饮。众官员领略了钦差威严,不敢造次,纷纷献媚歌咏,生怕一时疏忽,丢了顶上管帽,损了难得的前程运途。雷雨亭见毒计已成,单等那辛赞如何应对,此时只是吩咐众人敬酒,好生招待钦差。宴席散罢,各官员由差役扶持各自归去。张管家招呼安顿钦差休息,其余也不在赘述。一场轰轰烈烈的晚宴就这样结束了,在夜色的笼罩下,表面的风光繁华终归寂静,但寂静背后的刀光剑影才刚刚开始! 第七章 崔通判因言获罪,雷知府借刀杀人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且说第二日酒醒,千户命众官吏齐聚知府衙门商讨事宜。众人不敢怠慢,早等候在衙门议事堂。日上三杆,雷知府携小千岁姗姗来迟。钦差、知府按主次坐定,各级官吏分列两旁。那钦差环视左右,首先言道:“本将军此来,一则筹措兵马钱粮,限半月内再征集一万兵勇、两万粮草、五万银钱;二则选调地方英才,着各府州县衙门举贤识能,选派勇士健儿充我南征大军。圣谕难违,重任当身,望诸位大人能鼎力相助,共纾国难时艰。唯这筹措选调之法,却该如何?各位可有妙计良策?” 众官吏皆恐慌惊惧,低首不语,时有通判崔由,字文彦,为人正直,与辛赞交好,乃济州官吏中清流代表。崔由见众人无一敢为民执言,于是上前言道:“卑职通判崔由,分掌粮运、家田,深知民力艰难、库银亏虚,前些日为钦差号令,加急征收粮税,百姓不堪重负,褴褛遍地,饿殍当道。知闻将军仁善爱民,希盼暂缓追缴,与民生息,则济州上下俱感恩将军大德!” 那千户本欲加码追缴,却不料出来一个不识时务的崔由,心中早已动怒,但此时只是强压心中之火,愤愤回言道:“崔通判倒是体贴民心,可这皇命圣谕却如何抗得?当今边关烽火,社稷存亡,崔大人不问,而这生民琐碎却牢记在心。莫非你勾连宋人,欲阻我征集粮草兵马,误我军国大事乎?” 崔由听罢一怔,赶忙回言解释道:“钦差明察,卑职岂敢有这等悖主不忠的心思。只是济州久经战乱,民不聊生,重税苛政之下,恐生变乱。垂望钦差大人,怜悯下民,稍宽时限,待明年夏秋有了新粮,我等再催征余数,必是上下俱安,人心不乱也!” 那千户早已怒火冲天,大声呵斥道:“你身为我大金国朝廷命官,食君禄,受国恩,不思忠君报国,为君上分忧,却处处替那些贱民说话。既然你爱民如此,那么本钦差就成全你,我定你悖逆忤上,阻拦征调之罪,抄家充用军需,也算是你散家财而为黎民了。”遂命武士当堂押下,暂关牢狱,等候处理。崔由大呼:“钦差明察,我崔由何罪?”奈何那武士不由分说,只将他推押出门。 雷雨亭见此,知时机已到,便进前言道:“那崔由忤逆钦差,罪不可赦。不过他久居通判之职,熟掌粮运田丁,本次粮草筹集亦有微功,况济州崔氏,乃当地豪门,颇有影响。恳请钦差网开一面,饶他死罪,素闻他与朝散大夫辛赞交谊甚笃,可命他与辛大夫共执筹措钱粮重任。若此二人同心,则乡绅豪族皆会开仓纳粮,银钱军需必如数奉上。这样既显将军胸襟,又可使那崔由将功折罪。若二人不能效命,延误军机,则再治罪不迟!” 众官员见钦差震怒,崔由获罪,生怕牵连自己。况这筹措粮草银钱的差事,谁人肯承担?一旦钦差硬将摊派,自己如何完成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恐到时免不了也要步崔由后尘,故皆战战兢兢,惆怅无计。忽听知府之言,正中众人下怀,免了自己差役苦事,也落个清闲无罪。于是纷纷进言:“雷知府言之有理,辛大夫和崔通判熟经钱粮要务,又有士绅豪族支持,我等作保,由此二人负责筹措钱粮,则此事必成!恳请钦差息怒,给他折罪的机会!” 那千户见雷知府开口,又有众人作保,便言道:“既然雷知府和诸位求情,本钦差也不好拨了众人面子,就给他崔由给将功补过的机会,若此二人能当此大任,便既往不咎,还重重有赏;若不能按时完成圣命,辜负了朝廷信任,则休怪国法无情,本钦差必从重处置,毫不手软。” 于是雷知府与那千户耳语一番,然后当众宣读钦差命令:“着朝散大夫辛赞为提征军需正使,崔由为副使,由此二人全权负责济州兵马粮草筹集,限十五日内征集完备,不得有误。若有任何差池,则重惩不殆!”随即命公衙主簿书写令文,落钦差金印,明日送去城西辛赞宅邸,让他即可到任。 那千户心胸不阔,尚有余气未消,便对雷知府言道:“那崔由忤逆,虽免死罪,但也先行关押,让他受些牢狱之苦,好得些教训,明白朝廷法令。待辛大夫得令到任后再行放出,辅佐正使,以功抵罪。雷大人仍需时时监督,免得二人勾结,误我大事。凡有枉法徇私,不尽心竭力者,俱细报于我,不可稍有懈怠!” 雷雨亭见自己这借刀杀人的妙计,已经功成一半,而钦差让自己监督辛、崔,更是求之不得。便马上言道:“钦差有令,不敢推辞!卑职自当尽心尽职,唯将军之命是从,岂有懈怠之理?能为小千岁效命,实乃三生有幸、家门洪福。愿充作将军耳目,必使州郡一举一动俱在将军掌握之下,毫末细微亦不能漏。但有丝毫差错,必将绳之于法,料那二人也不敢违抗上命,延误军机。” 这千户年幼,岂明白雷雨亭的借刀杀人,一心只是倚重知府大人。此时听了雷雨亭的巧簧之辞,便说道:“雷知府深谋远虑,由你监督,本将军也就放心了!不过这选拔将校人才,却不知从何处着手?还望知府大人和众官吏费心!” 雷雨亭早和师爷商量好了应对之策,此时只是不说,他打量众人一番,缓缓说道:“诸位大人,皆是朝廷命官,为国分忧本是职内之事。方今边关用急,小千岁身负皇命,到这济州选拔武艺高强、能征善战之人才,诸位平素里常喊着忠君报国,今日正是为国纾难的时间,各位可有良策?” 这济州城的官吏,大多靠恩荫上位,只会溜须拍马、投机取巧,那有什么真才实学。此时知府一问,皆鸦雀无声,不能对答。雷雨亭心中暗暗发笑,好一群酒囊饭袋。便正色而道:“国难当下,想不到诸位却如此惜力,真是有负朝廷。钦差宽宏,不究尔等之罪,可这军国重任,岂可人人旁观?” 众人唯唯诺诺,无以应答,心中却连连叫苦,好个雷知府,你这不分明是火上浇油,要废了大家的前程么?这时有人言道:“我等才疏学浅,唯知府大人是从。料想知府大人必有锦囊妙计,我等遵照执行即是。”众人一听,顿时跟着齐声附和:“我等悉听知府之言,遵照执行,绝不怠慢!” 雷雨亭早料知这些人定不会有什么金玉良策,方才也只是为了折损众人,好在钦差面前显摆自己才能。目的已达,也不便再让众人出丑,便言道:“军国要务,本不能推辞。老夫愚钝,思有一策,只是不曾周详,未敢在钦差面前夸口,既然众位官吏抬举,便不妨说说,请诸位补正。还望小千岁见谅,恕我愚妄无知之罪。” 那千户见众人面面相觑,束手无策,心中颇有不满,寻思这济州官吏多是无才之辈,难堪大用。唯一的希望也只有雷雨亭了,却待他如何处置。这时见雷知府有计策可用,便回言道:“雷知府休要谦虚,有何计谋但讲无妨!”众人自是群声附和:“愿闻知府妙计!” 雷雨亭见钦差相问,也不折兜圈子,直言道:“古人云:‘兵不在多而在精’,今选拔将校,必不能滥竽充数,然千里马虽多伯乐难求,天下人才济济,如何识得是英勇猛士还是胆小鼠辈?我思可在济州设英雄擂台,以重金官禄诱之,广发英雄帖,号集天下英才豪杰,比武取用,则胜败优略自出,天下英雄俱入将军帐下。 那千户本是好武之人,曾在龙虎台比武中,力挫十二名高手,御赐“金国第一勇士”金牌。听雷知府之策,心中早已奇痒难耐,恨不得即可上台,与天下英豪交手。更想到天下英雄俱入其帐下,直是喜不自禁。于是对雷雨亭说:“知府大人妙计,正合我意!只要能得天下英豪,赏金、官爵不在话下,此事还劳知府费心,即日便发公告文书,传送英雄帖,择日设这擂台比武。”雷雨亭和众官吏皆道:“遵命执行!” 第八章 文彦识破连环计,飞龙夜探闲钓居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却说这崔由慷慨好义,在济州也有些名头,衙门差役平素里常得他关照,今日见他遭冤落难,都有些同情。所以在牢房中也是方便行事,不曾亏待。崔由有一胞弟名崔显,为人仗义,武艺高强,轻功尤为了得,人称“飞龙崔二爷”,在济州城开一镖局,颇有些能耐。当日他听得兄长落狱,便急来牢中探看。 兄弟二人如此相见,不免有些伤心。待牢头退去,崔显首先言道:“我已探得消息,雷知府为你求情,那钦差应允你将功折罪,命辛大夫与你同掌提征军需,只待辛大夫上任,便放你出来。崔、辛两家本是世交,我与那辛大夫之子辛文郁又有八拜之交,今晚我夜访辛宅,求他即日上任,然后再与那知府使些银两,兄长不必担忧,不过一两日必消这牢狱之灾!” 崔由听罢,急忙按住崔显手腕,低声说道:“胞弟切记不可如此,那提征军需,岂是易事?况催粮抓丁,祸害黎民,我崔氏世代忠义,怎可助纣为虐,行此无道之事。况那雷知府素与我不和,又岂能好心救我?必是暗藏祸心,料我等不能完成此事,故借钦差之手除戮辛、崔两家。你俱以实情相告辛大夫,教他早想对策,避难自保,千万不可救我!” 崔显此时方晓得这其中的关系,扶额惆怅地说道:“没料到那雷雨亭表面假仁假义,背后却是这等的腹黑歹毒,可唯今除了辛大夫,又有谁可救你?或许事情还没严重到这等地步,且等先救你出去,我再另思转圜之法,多使银子,上下走动,凭你和辛大夫的人望关系,必能转危为安,不致有此大祸!” 崔由长叹一口气,眺望窗外远景,慢慢言道:“那雷雨亭忌恨我日久,只是没有良机,如今这绝佳机会,必不会善罢甘休。我当时堂上与钦差争言,便料到会有今日。为民执言,乃平生所愿,又何惜个人荣辱!况我罪不致死,只不过是受些牢狱,若辛大夫救我心切,恰中了那雷雨亭‘请君入瓮’的圈套,到时怕崔、辛两家皆有灭门之祸。也正好成全了雷雨亭借刀杀人,赶尽杀绝的毒计。 崔显听崔由之言,愈觉得事情并不简单,一时也无主意,只是宽慰道:“兄长不必悲观,天无绝人之路,辛大夫老成谋深,朝中也有不少交情,我前去俱说因由,他必有解救之法!兄长只需暂时忍耐几日,家中老小皆有照看,不必担忧;我已在牢头捕快身上打点了银钱,他们不会为难兄长!” 崔由执胞弟之手,心情万分悲痛,但也只能装作从容如常,不能漏出痕迹,怕崔显不忍,乱了方寸。于是仔细嘱咐道:“老母年高,身常有恙,切勿让其得知。家中之事,皆赖你安顿照顾。你须好生照料家里,不可再生事端。我却不用你担心,也正好借这牢狱之地静心休息,却比那外面勾心斗角、尔虞我诈强出多少倍!” 崔显听了兄长的话,苦笑一声,深知这豁达话语中隐藏了多少悲凉和无奈!他知道兄长一生要强,从不屈畏权贵,今日这般处境,真是心酸。但如今这世道,哪能不折腰事上?于是说道:“‘木秀于林风必摧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前鉴不远,覆车继轨’,太刚易折的道理兄岂不知?经此教训,你也该明白委曲求全,明哲保身。” 这些道理崔由怎能不知,但涉身事外,只图自保,岂是大丈夫所为!故自己才言抗钦差,为百姓声张。只不料那钦差气狭量窄,不能容人至此,所以也算是命该如此。于是对崔显说道:“多说无益,你且先去辛宅报信。我不想连累老友,请辛大人设法拖延,务必不要上任,莫中了雷雨亭的阴险毒计。那雷雨亭心狠手辣,他这招借刀杀人的连环计甚是巧妙,先使我入狱,再表面救我,实则害我,此一计;用我诱辛大人入瓮,然后一箭双雕,害崔、辛两家性命,此二计。两计相扣,处处陷阱,料是有高人指点,实难提防!” 崔由言罢,略一沉吟,然后继续说道:“此处非议事之地,免得门外有耳,被人觉察,反而坏事。你今夜速去闲钓居找辛大人,不可耽误。我料想此刻辛宅周围必布雷雨亭的哨作,你千万要小心,设法瞒过哨作耳目,乘夜色轻去轻回,不可有失!” 崔显知事态紧密,也不敢迟疑,便匆匆辞了兄长。回到家中,更不声张,严令家人近日不许外出,免得节外生枝。更吩咐家小千万要瞒住老母。稍作安排后,便唤来镖局两位心腹高手,计划如何引开哨作,准备夜访辛宅。计谋已定,专待夜色降临,便按计行事。 再说辛赞一家,自上次张管家来访后,眼见门外哨作益多,便闭门谢客,免生事端。辛文郁也只是夜间潜出,与外人联系。五百甲士俱由尚须虎、雷天佑率领,平日里伪装难民,散居乡野草泽,非万急之事不得联络。时间飞快,小弃疾已过百日,稍能食些稀粥汤羹,渐到断奶时间。辛文郁怕事急有变,催着少夫人断奶,只是夫人不忍,常瞒着众人,偷偷喂奶。辛赞对小弃疾疼爱有加,又给他取了乳名,唤作:“坦夫”,希望他一生平平坦坦,安安稳稳。 前些日听闻钦差驾临,辛赞料定雷雨亭必会借题发挥,公报私仇。于是称病,以避祸端。近几日总觉得心神不定,似有祸事要来。这日夜深,狂风顿起,密云遮天,不见半点星光。少时,雷声大作,骤雨倾盆而至,更裹夹着冰雹,仿佛苍天动怒,凶险无状。辛赞心中有事,听着窗外雷雨之声,自是睡意全无,便起身掌灯来到门口屋檐之下,却见辛文郁也正在此看这暴风骤雨。 父子二人皆无睡意,便悄声慢聊起来。忽见凌空一道闪电,顿时整个苍宇宛如白昼。雷鸣电闪之下,几个黑影跃墙而入。辛文郁眼快,早已察觉,便随手提起身旁长剑迎将过去,正欲交手,听得对方喊道:“文郁莫惊,我是崔显!”。辛文郁辨得崔显声音,分外惊讶,遂赶忙收剑,将三人引致屋内。 进得房门,才见三人皆黑衣蒙面,全身湿透,冷得战战兢兢。辛赞见此,吩咐辛文郁拿了几身干爽衣服替他们换上。换罢衣装,辛文郁递上热茶,不解问道:“贤弟如何这等行事?半夜冒雨来访,却是什么紧事?”崔显拜见过辛赞,然后说道:“家兄有难,情状紧急,特来请辛大人设法营救!” 辛赞听罢说道:“你且详细道来,崔通判与老夫忘年之交,情谊深重,但凡有事,老夫必舍命相救!”崔显俱将崔由之言相告,然后说道:“那雷雨亭人面兽心,这借刀杀人的连环歹计,要绝我辛、崔两家性命,家兄嘱托:务必告知辛大人,千万不可救他,要设法不去就任,另图转圜良计。” 辛文郁听得崔由无罪落狱,心中愤愤不平,拍案而起,对崔显说道:“你我两家世交,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那钦差和雷雨亭一丘之貉,残害生民,构陷忠良,真是死有余辜。明日你我分头行动,你自去劫狱救崔由哥哥,我带死士夜闯雷府刺杀钦差和雷雨亭,也算是为民除害,做了一件好事!” 辛赞见儿子愤慨难平,面有杀气,知此事唐突不得,于是断然喝声道“不可莽撞!此事关乎两家性命,须从长计议。雷府护卫严密,千户武艺过人,岂能轻易得手?况我早已见疑于雷雨亭,宅邸周遭俱是暗哨耳目,一有举动,顷刻便漏了风声,到时候恐怕重兵布防,专待我等入瓮,岂不是自寻死路?” 崔显听罢,进前言道:“辛大人所言不差,这事不能草率,非我等惧死,只是那雷雨亭暗藏兵甲,设计引我入瓮,如若莽动,不但于事无补,也恰中了他的圈套。我夜探辛宅,见哨作密布,可知雷雨亭早有准备,故不敢贸然进来,直待夜深,又值暴雨,那哨作避雨分心之时,方才绕过正门,从后院越墙进来。” 辛赞道:“贤侄不必过于担忧,此事也贸然不得,待老夫细思周全之策,再设法营救。你等且待风雨稍息,便设法回去。切记不要意气用事,只在家等我消息,我自会有这解救之法,不能让那雷雨亭歹计得逞,害了两家老小性命。” 崔显听了辛赞之语,心中稍安,也知方今之时,只能如此。便说道:“一切俱听辛大人安排。家中上百口人性命,皆赖于此。侄儿年幼识浅,未有良策,全凭世伯主张,但有消息,及早告知。我等就先行告退,这风雨狂暴之时,正是哨作松惫之际,恰好离去。”于是乘着夜色,崔显等三人冒雨越墙而去。 第九章 辛赞巧用瞒天计,蛰龙吊丧探虚实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送走崔显,辛赞望着窗外,暗自寻思应对之策。此时夜雨正浓,隐隐雷声,似乎预示着有大事将来。辛赞回头对辛文郁说道:“雷雨亭欲置我死地,这灭门之祸就在眼前,我料想那催命上任文书明日即到。你设法告知尚须虎、雷天佑,近日有变,自举帜抗金,那雷雨亭先前为钦差筹集的五万粮草俱放在城北松树林的仓库,若这些粮草运至军前,则为我大宋北伐备增阻碍。松树林只有二三百老弱军校守护,时机一到,五百死士围攻仓库,放火烧了军需粮草,然后速退出城,逃至山野,设法与王师连结,再图生路。” 辛文郁言道:“父亲此计甚妙!粮草军需乃军前重任,那雷雨亭不研兵法,只派老弱守护,真是天赐良机。只待我等突然围攻,仓库守卫必然无备,打他个措手不及,然后火烧松树林。那雷雨亭失了粮草军需,岂看他如何向钦差交待?这丢损粮草可是重罪,到时雷雨亭恐怕自身难保,却如何再残害忠良?” 辛赞沉默良久,言道:“此举虽佳,却是背水一战,那粮草军需被烧,千户岂肯放过我等?辛氏一门,难存活口!大事所发,不可迟疑。今夜你速带小弃疾乘雨出城,托人带至西川,托付给你梁伯父。然后假称小女忽得恶疾,夜半夭折,明日一早卖口小棺木,内充草石,于庭外池塘边择一地入土。家中上下俱显哀戚,老夫也诈病不起,对外称我因悲悸过多,恐不久于人世!如此既可拖延上任,行缓兵之计;雷雨亭见我行将就木,也能使他安心,为免祸之法。 父子二人商议已定,乘老夫人和少夫人熟睡无知,辛文郁备齐婴儿随用之物,藏好辛赞给梁守信书信,戴上斗笠,穿好雨衣,怀抱小弃疾,从后门处偷偷溜出。其时夜近五更,大雨绵绵,那些哨作连日劳顿,早困得昏头晕脑,岂顾得上细察。却也奇巧,那小弃疾平素好闹,不知为何今夜格外安稳,辛文郁冒雨急行,他却一路熟睡,不曾有过一声啼哭! 辛文郁带着小儿,急行六七里路,绕进一农舍。原来这里乃尚须虎雷天佑住处。三人相见,俱说来意。于是尚须虎让人备得一驾驴车,唤来小师妹吕四娘,二人装扮成夫妻,待天明后,抱着小弃疾喜出城西行。但有拦问,便道是:岳丈故去,夫妻二人前去奔丧。安排妥帖,辛文郁绕旧路归家。 却说天色方明,雨声渐稀。辛文郁到得距家门口不远处的老房棺材店外,望见老管家神情悲戚,正在店内挑选小口棺木。这棺材店的老板与老管家相熟,便问:“府上何人故去?却差管家来我这小店!”老管家叹息道:“人生无常,府上小千金昨夜忽得恶疾,天未明就早夭了,因不满五月,尚未成人,老爷命我卖口小棺材,简便埋葬,不想太费周折,惹那悲伤!” 那棺材店的老板也是善人,闻此跟着伤心,只是言道:“都说好人不长命,那辛大人年事已高,如何经受得住这样的打击!”老管家听罢,回言道:“谁说不是呢?白发人送黑发人那能不伤心呢?老爷本就有病,这事一出,整个人全垮了,现在是水米不进,恐时日无多了,到时候说不定又得来麻烦你,你还是乘早备口上好的大料棺木,也防着临时误了生意!” 辛文郁远见张管家和棺材店老板闲聊,已有几个扮作村夫的哨作也在店内转悠,询问棺木价钱。便朝棺材店走了进去,那店老板见辛文郁来了,赶忙收起话题,给老管家挑选棺木。辛文郁见了老管家,故作悲痛地说:“小女命薄,烦劳管家卖口上等的棺材,莫怕折费银两!”老管家于是说道:“我挑了几口棺木,就这楠木四角小口棺材最好!”辛文郁道:“我心情悲痛,也不识这些好坏,就凭管家做主了”,于是就选了这口棺木,付了银两,店老板打发几个伙计用车将这棺木送进辛宅。辛文郁和老管家也随着进了宅第。 进了家门,见一干人忙里忙外,扎纸人,设灵棚,老夫人和少夫人正在屋内嘤嘤啼哭,辛文郁进了内室见过辛赞,说了尚须虎护小弃疾出城诸事。辛赞命老管家趁早布置棺木,奏颂哀乐。辛文郁又去拜见老夫人,老夫人和少夫人正拭泪,见辛文郁进来,老夫人当时就拿起拐杖打将过去,口里大骂道:“好狠心的儿啊!你把我那小孙子送到那里去了?”辛文郁也不避让,只是呆呆的站在那里,任由额头两道鲜血流了下来,混着热泪顿时糊了眼睛。少夫人扯着辛文郁的衣角,嚎啕大哭,口里哀怨道:“可怜我的坦夫!这般小的年纪,叫他咋生得活?为娘想你啊!为娘想你啊!” 却说这日早起,雷雨亭来到衙门,正催问给辛赞发送任命文书。忽听哨作来报:“辛赞小孙女昨夜染疾夭折,今晨购置棺木,辛宅上下一片哀嚎,据探辛赞悲痛难已,病情加重,恐时日无久!” 确认消息无误,雷雨亭心中暗喜,本想借钦差之手,除掉这老狐狸,谁料想天降横祸,倒省了自己力气!只需辛赞一死,这济州城岂不在自己股掌之中?恰巧师爷东郭亮在旁,听得探报,心中起了疑意,莫非那辛赞诈作孙女夭亡,身病不能就任,以为缓兵之计。于是上前说道:“此事太过蹊跷,昨日堂中议事,今日传送令文,却于半夜出了孙女夭亡的事故,岂有这等的巧合事?分明是辛赞不欲领命,故行这虚假之事,瞒众人耳目!” 雷雨亭听了师爷之语,疑惑不决,度步自思,说道:“确是事有蹊跷!不过这事现在难辩真伪,却该如何?那辛赞谋深事密,非等闲之人,当下他丧祸加身、命悬黄泉,如何能强行征调、故为作难哉?若传出去,岂不显得老夫落井下石,也折损钦差威名!” 东郭亮一摇羽扇,回言道:“那辛赞老谋深算,常人难以相匹。不过我倒是想会一会这厉害人物。今日我以吊丧之名,去那辛宅走上一趟,且看他这丧事是真是假?他到底是有病还是无病?探得虚实,回府禀报。若其是真,则给些抚恤慰问,也落个宽仁善名;若其是假,则再行计谋,定教他得不偿失,自掘坟墓!” 雷雨听听罢言道:“子舆真是妙计!由蛰龙先生亲自前去,必探个水落石出。那辛赞纵是有惊天手段,也断然逃不过先生的法眼!”随即按下令文不发,先探究竟,再作安排。 当日午时一过,东郭亮便教人备了轿子,带上祭品,前往闲钓居。临近辛宅,早听得哀乐戚戚,路上不少辛赞故旧祭罢归去。到了门口,只见老管家带着几个仆从迎候众人。东郭亮落了轿,故显哀戚,走上前去。老管家赶忙迎了进来! 进了辛宅却见庭院当中设着灵棚,一众丫鬟侍女围着少夫人在灵前啼哭,甚是凄惨。辛文郁见张管家引着东郭亮进来,便走上前,神色凄凉的说道:“师爷公务缠身,何须亲来?家门遭此不幸,劳费先生照临!”东郭亮言道:“知府与辛大人同在州府为官,向来景仰令尊,听闻噩耗,倍觉哀戚。本欲亲往,奈何钦差公事相询,便令我代为祭吊,嘱托好生安慰辛大人,千万保重身体!” 东郭亮言罢便要来香纸,奠上祭品,欲往灵前祭吊。辛文郁挽住师爷言道:“师爷能来,小女泉下有知,亦感欣慰。只是她薄命早夭,尚不成人,如何消受大人灵前吊祭,万万使不得,万万使不得,岂能乱了尊卑礼数?” 那东郭亮执意要往灵前祭吊,只是言道:“令千金乃忠良之后,我引足下为骨肉兄弟。今闻不幸,如丧吾女,不扶棺哀吊,如何安心?”众人阻拦不住,只见东郭亮泪眼婆娑,扶棺哀吊曰:“呜呼哀哉!怜我侄女,生而英慧,清淑兰桂;念我侄女,惠质柔嘉,仁由天性;哀我侄女,命途多舛,天折芳枝。呜呼!不意沉疴急笃,却致医药无功,何遽催折于弱岁?眷念良深,痛不能言!” 众人见那师爷声泪俱下,好不凄惨,寻思何来这等的悲伤?少夫人本就伤心难已,心中挂念小儿安危,听得师爷悲戚之语,顿时哭得死去活来。那东郭亮一边哀泣,一边偷观众人表情,见少夫人神色呆滞、面容哀痛,哭的撕心裂肺,确有丧女之悲,不似有假。 东郭亮祭吊完毕,起身轼泪,环顾周围,见各数丧殡之具俱全,众人悲戚,愈不怀疑。便言道:“侄女早夭,医药难救,天命若此,人力难为!望兄与夫人节哀少悲!事发突然,却得安息之地?” “何其不幸!吾年近不惑,膝下无子,只诞一女,尚在襁褓,却出这丧女之殇,初为人父,而又骨肉永别,岂不悲伤?”辛文郁抑止悲情,扶住师爷说道:“家父疼爱小孙,不忍远葬,兼他亦懂些风水之学,就选宅外池塘之右起坟简葬。小女年幼,不便大办,空惹哀愁!就这两日下葬,也好早时入土为安!” 东郭亮好言安慰,又去劝慰老夫人和少妇人,见老夫人待他面有憎色,心存疑惑,思寻其中或有文章。便说道:“辛大人身常有疾,年事又高,逢此痛悲,却能经受得住?知府命我有要言宽慰,不知能便相见?也好寄达知府好意!” 辛文郁闻此大哭,哽咽回道:“家父不堪丧孙之痛,恶疾复发,现卧床难起,整日汤药不咽、水米不进,今晨有郎中看诊,言病在膏肓,恐不久于将来!”言讫,泪流难止,几欲踉跄失地,众人扶住。然后哭着说道:“蒙知府挂念,家父病重,言语不清,先生好言相慰,千万让他能挨过这生死劫数!”言罢领着师爷去见辛赞。 且说东郭亮随辛文郁进得房门,望见辛赞卧床不起,面色枯黄,双眼紧闭,形容憔悴。两侍女正侍候汤药,屡喂不进,药皆嘴角溢下,湿污襟前。辛文郁至床前,俯耳言到:“雷知府差蛰龙先生来看望父亲!”赞详装不闻,辛文郁乃大声再言,辛赞喃喃言道:“府中砍伤何人?”辛文郁又言,辛赞不答,只道:“天黑如此,何不掌灯?” 其时午时刚过,室内通明。东郭亮近到床前,挽扶辛赞之手,觉软弱无力,再细观其人,气若游丝。乃宽慰道:“人死不能复生,望大人保重身体!”辛赞亦不答言,只是微张口舌,似有言语要说。辛文郁扶师爷起身,悲痛的说:“家父病笃糊涂,已不辩人,时昏时醒,可怜一生刚健,老景却如此荒凉!” 东郭亮见辛赞病入骨髓,断难救治。于是劝慰几句,便打道回府。见了知府,俱言前事。雷雨亭听罢大喜,道:“济州所虑者,唯辛赞耳!今吾无忧矣!”东郭亮回言到:“我料不出十日,此人必亡!那辛赞也算合该天命,免了灭门之祸,却是祖上有德!”二人心中高兴,于是取酒欢饮,不在话下。 第十章 住黑店须虎杀人,遇山贼四娘被掳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事分两头,再说尚须虎、吕四娘带着小弃疾直投城门走去。到了城门口,见守门兵卒逐个盘问过城百姓,查验甚严。由于官府抓丁征役,横赋暴敛,百姓逃亡流离,故知府新令:严查过往商贩人等,凡出城门者须有通关文牒。尚须虎心中着急,暗思如何蒙混过关。忽见旧友丁武,跟着一车马商队准备出城,便上前攀谈,原来丁武有一远房亲戚,是雷知府的表亲,依着知府在这济州府做生意。丁武没甚营生,便在其手下做事。 尚须虎听罢,心中有了计策,遂央求丁武带其出城,俱言岳丈故去,和妻儿前去奔丧。丁武早前困顿,曾得过尚须虎些许恩惠,便应承下来。于是丁武向主事说情,尚须虎效奉些碎银子,说是劳烦众人,好歹凑些酒钱。那主事也落个顺水人情,便答应了。这商队有着雷知府面情,在济州城通行无阻,兵卒并不查问,尚须虎跟着商队顺利出城。 别了丁武,尚须虎一路不曾停留,奈何驴车甚慢,至午时不过行了三十余里路程。小弃疾饥渴难耐,一路吵闹啼哭。吕四娘便唤师兄好歹找了家农舍善人,讨些稀粥喂养。好容易挨过午时,及近黄昏时分,孩子啼闹益甚,只好找家客店住下,明日再赶路程。却说这十字路口,有一家山野小店,名叫:“来往客栈”。师兄妹二人便住了下来。 尚须虎见这客店地处偏僻,客人稀少,店家、小二皆鬼头鬼脑,不似好人,心中寻思怕是遇到了黑店。但此时幼婴在怀,不经劳顿,前面路程遥远,只好就此安顿休息。况尚须虎自恃武艺高强,几个毛贼何须打紧?于是挑选了干净客房,卸了驴车,吩咐小二为牲口添些草料。便和吕四娘抱着小弃疾住下,稍时打火做了晚饭,又向店家讨了些马奶给小弃疾吃。 当日夜里,安顿弃疾睡觉,二人也早早休息。尚须虎心中有虑,便和衣而卧,睡不安稳。三更时分,听得门外有脚步之声。细瞧时,月华临窗,三个人影依在窗前。隐隐听见一人问:“怕不是富贵人家?”另一人答道:“出门远行好歹有些银两”,随即人影闪过,却没了声音。尚须虎心里暗思:莫非真遇上歹人。也不声张,只静观其变。 待来人走远后,尚须虎悄悄起身,打开窗子跳上屋顶,潜行至掌柜的房间上面,揭瓦偷视。看见那掌柜的和两个店小二正密谋,掌柜的说道:“今夜就这一家客人,本想下些蒙汗药,但那汉子机灵,自己烧水做饭,没有下手机会。你等先偷了他的毛驴,明日他必不得行,我再慢慢设法图他!”尚须虎听得明白,便返身回屋,叫醒师妹,收拾行装,准备今夜便走。 二人收拾完毕,在床上放锭银子,算是房钱。便怀抱小弃疾从窗而下,驾上驴车,准备离开。忽时小弃疾啼哭,那掌柜的和店小二闻声俱抄起家伙赶了过来围着。店小二喝声道:“店钱未结,却往那走?”尚须虎答道:“店钱在屋内床上,我等有急事须要先行,夜深恐打扰店家,故未相辞!”又一店小二说道:“休要诓骗我等,今夜你须是走不得!留下盘缠和牲口,或可饶了你等性命!” 尚须虎压住怒火,冷冷说道:“如此,这‘来往客栈’岂不是谋人钱财、害人性命的黑店!”掌柜的一听哈哈大笑,说道:“如今这世道,分什么黑白?‘来往客栈’自是有来无往!死在这儿的冤魂多了去了,也不差你们几个作伴!” 尚须虎本是江湖中人,又岂受得了这等威胁,便按剑说道:“区区几个毛贼,好大的口气!这黄泉路上,怕不是我等作伴,你却小心自己的性命!”掌柜的亦大怒,说道“自己找死,赖不得我了”,便拎起大刀照着面门砍将过来,尚须虎一闪身,那刀落了空,乘手回旋一剑,落在了掌柜的前颈,顿时鲜血飞溅,可怜那掌柜的没来得及使第二招,便一命呜呼了!两个店小二见此,早吓得魂飞魄散,丢下兵刃,连喊着“出人命了”,早跑得不见人影。 尚须虎也不去追那店小二,弃了驴车,忙和吕四娘抱着小弃疾乘夜色逃去。一路不敢停顿,怕店小二报官,衙差随后追上。待天明时,已走了十五六里路。尚须虎说道:“大路须是走不得,那官差马快,不稍时便可赶上,还是转走小道,小道虽崎岖,但马走不易,官差难以追赶。”于是便改走小道。 顺着小道走了两三个时辰,望见山坡上有一茅草小屋,正升起缕缕炊烟。吕四娘说道:“连走了几个时辰,不妨去那茅舍讨口水喝,歇下脚力,纵是大人不累,孩子也受不了这等劳顿。”尚须虎寻思小路难走,官差一时半会不会追上,便上前叩门,稍作休息,也好顺便打听一下这前面的路程。 却说这茅舍内住着两兄弟,为避徭役,故在这深山盖了两间草屋,靠打猎为生。此时正做早饭,听得叩门之声,想这深山野兽横生,人烟罕见,却是什么人来?便开门看个究竟。见两夫妻抱一小孩来讨水喝,便让进门言道:“远行之路,谁不有个困顿之时,寒舍简陋,只有些粗茶淡饭,添双筷子,好歹凑合个肚饱!”。 尚须虎见二人朴实诚恳,便言道:“多谢兄弟善心,大人不打紧,只是孩子年幼,还恳请讨些粥米汤羹,我这有些闲剩碎银,权当感谢二位兄长!”言罢,便奉上银两,那二人坚辞不受,只是劝尚须虎、吕四娘用饭。推辞不掉,就便吃了些饭,喂了小孩羹粥。尚须虎问道:“此去前路到那?行程几何?”那猎户答道:“此去六十里有一阳山县,但路程难走,中间有一虎头山,住处一伙歹人,常拦路抢劫,却是万万走不得,你等外乡人不知究竟,莫白白折损了性命。我劝你们还是原道返还,改走大路安稳!” 尚须虎寻思这可如何是好,前后都走不得,也只能硬闯了,便说道:“要事催身,耽搁不起路程。我等只需小心谨慎,未必遇得到歹人。”猎户再三劝阻,尚须虎只是不听。于是辞了猎户,急急上了路,赶往那山阳县走去。 又行了二三十里路,并不见什么山贼歹人,只是一路山深林密,鸟哭猿啼,甚是恐怖。到了一处避静处,荆棘丛生,四处无路,尚须虎说:“莫是走错了道,你俩在此少候,我前去探路”,吕四娘回言道:“这样也好,你快去快回,我俩也乘此方便歇歇脚!”尚须虎于是跳过荆棘,一路探看去了。 尚须虎往前走了半里远,树木高低遮挡,也不见有路,便往高处走,想望望是不是有什么人,也好打听一下路程。刚到山腰,却听见师妹呼救,急忙赶了下来。只见方才之处,草木折断,有打斗痕迹,却不见师妹和小弃疾人影。便随着足迹追了前去。约莫二三里路,看见一处山寨,左依峭壁,又临深渊,后有高山沟壑阻挡,只空了正南面,用坚木竖着一丈高栅栏,用铁索勾连。立中有木石碉楼,高约两丈,底下留有一门,有喽啰把护。碉楼上竖着一杆旗帜,上书:“英雄寨”三个大字。 尚须虎暗自盘算,看来猎户之言非虚,必是这伙歹人掳走了师妹。心中担心师妹和小弃疾安危,也顾不了许多,便提剑走了上前,朝着山寨大声喊道:“英雄寨的好汉,尚某路过宝地,不幸丢了妻儿,叨扰各位英雄,想问问可曾见过家小?” 那些喽啰望见来了个莽撞大汉,皆嬉笑不已,回言道:“你家娘子无恙,正在这英雄寨中享福!若是想要赎回你家小,回去拿一百两银子来。否则今夜就入了我家寨主的洞房了,当个压寨夫人,好歹强过跟着你这莽汉遭罪。” 尚须虎那有那么多银钱,况盘缠俱在师妹身上,一并被抢夺了去。自己身无分文,只留一柄长剑护身。见那贼匪刁赖无理,只是负气提剑要杀将过去,那碉楼上箭矢顿下,不得已退了回来。欲知这英雄寨主事何人?那吕四娘身经何难?小弃疾能否安然?尚须虎又怎样救人?下文再慢慢道来! 第十一章 为救人独闯虎穴,惜英豪手下留情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话说这“英雄寨”中有草匪五六百人,多是避难流民。为首三人,乃磕头拜香兄弟。寨主朱有仁,本是秀才出身,略通些文墨,因试场舞弊,被人告发,眼见入仕无望,更有牢狱之灾,便散家财、聚盗匪,在这虎头山落草。其人心量狭窄,好作势弄权,众人皆惧怕于他。二当家胡非、三当家杨易,原乃抗金义士,因事败逃亡,官府追迫,无奈带了二三十兄弟投靠了这朱有仁,在此作这打家劫舍的无良事! 却说尚须虎被那箭矢拦住,心中无计,便破口大骂:“枉叫这‘英雄寨’,尽是些胆小鼠辈,敢做这伤天害理的事,却不敢与我正面交手,只顾着暗箭伤人,算得上什么好汉!”那几个小喽啰听罢大怒,心想真是不识好歹,敢在太岁头上动土,于是一众人操起刀枪便围攻过来,嘴里嚷着:“哪来的泼皮无赖却到这来撒野,先结果了他性命,再看他嘴硬!” 尚须虎也不答话,舞剑迎了过去,不过三五合,几个人负伤逃去,皆喊:“好生了得的剑法!”。尚须虎趁势一跃,抓住一个喽啰,用剑抵在胸前,喝声道:“好猖狂的贼人!”那小喽啰吓的连声告饶:“好汉饶命!”尚须虎言道:“我且不杀你,去告知你家主子,若放了妻儿便罢,不放我须剿平这虎头山!”那喽啰赶紧告谢,屁滚尿流的跑了回去。 却说那朱有仁掳了吕四娘,见她容貌端庄秀丽,正值妙龄,心中生了轻薄之意。于是吩咐手下好生安顿母子,不可轻慢。自己正寻思如何成全这好事。忽听喽啰来报:“寨外来了一莽汉,索要妻儿,功夫好生了得,连伤几名兄弟,现正在寨前大骂!声称要夷平这虎头山,无人敢上,特来禀告!” 朱有仁一听大惊,忙问:“寨外来了多少人马?”喽啰回报:“只有一人,持剑而立,言称要寨主答话!”朱有仁闻此哈哈大笑,说道:“我以为有多大势力,原来不过是一个恃勇莽汉,岂敢欺我寨中无人,快去请二当家、三当家来此议事,就地擒了那汉,免得坏我好事!” 那胡非、杨易二兄弟正在后山操练阵型,今日之事全不知情,听得喽啰来请,便赶下山来。入了议事堂,见过寨主。朱有仁言道:“现寨外有一莽汉,欲闯山门,言称要夷平此地,折伤我几员兄弟,无人能敌,故请二位相商对策,却又何人敢去会会那贼人,好歹擒将过来,免得损了我等威风!” 杨易一听笑道:“不知何人,竟敢如此夸口!且看我如何擒他!”胡非说道:“他既然敢小觑我等,必是有些真本事,还是我来会他。”杨义拦住争言道:“区区一个莽汉,何劳兄长动手,二位哥哥稍等,我去去便来!”说着便提刀而去,胡非在后嘱托道:“千万小心,切莫只顾逞能!” 话说杨易来到阵前,心想这汉欺人太甚,只凭一人就想踏平这虎头山。于是喝退众人,单刀前来。尚须虎见有一头目拎刀向前,便躬身言道:“阁下可是寨主?”杨易不等他话毕,便举刀砍来,随口言道:“擒你何须寨主?我杨易足矣!” 尚须虎也不多语,二人刀剑相交,缠斗起来。斗了三十余合,杨易渐觉不支,刀法散乱,而尚须虎则越战越勇,剑势凌厉,招招致命。其时朱有仁和胡非俱在楼上观阵,望见杨易落了下风,胡非便高声喊道:“兄弟且回,待问明情由再战!”杨易也自知不敌,只是对方剑法精熟,一时脱不了身。正踌躇间,那剑仰面而来,躲闪不及,只待一死。却见剑近眼前,突然折翻,只是划过衣领。杨易趁势跃出剑圈,退了回来。 杨易心中纳闷,这人功夫远在我辈之上,本可轻取我性命,为何手下留情。再望那人,身形健壮,气宇不凡,心中已有敬重之意。便说道:“兄命难违,我且回去,待我问罢缘由,午后再来会你!”尚须虎回言道:“我敬你是条好汉,权且放你一马,且换你兄长来,我也会会这‘英雄寨’的好汉们!” 杨易退回寨中,密对胡非说:“此人武艺精湛,剑法绝妙,言行举止有侠者风范。今日他本可取我性命,却有意饶我不死,绝非存心害人之辈!”胡非回言:“我在碉楼远观,识见此人胆略过人,不似恶徒歹人。归时询问众人,方知寨主抢了他的妻儿,故来此素要家小。”杨易说道:“那朱有仁心窄气狭,并无才具,非成大事之人,素日里威福自享,众兄弟多有不服,今日却出这等的肮脏事,也是枉费了弟兄们结拜义气!” 胡非说道:“话虽如此,但他对我等有接纳之恩,若非他昔日收留,岂有我等今天!”杨易听罢,略一沉吟,然后言道:“你我兄弟,本是江湖豪杰,久怀抗金大志,却如今做这打家劫舍的勾当!又岂是长久之计!我有意与那壮士结交,唯恐寨主不许,因此发愁,不知兄长意下如何?” 胡非一笑说道:“我也正有此意!只是不知对方底细,未敢先言。待午后我再与他对阵,探得究竟,再作对策!若寨中得此帮手,必士气大振,再聚豪杰,择机攻夺州县,兵指金人,实现我的夙愿亦非难事!” 二人正商议间,见朱有仁带着狗头军师进得门来。朱有仁一进门便嘘寒问暖,询问杨易可曾受伤,然后激将胡非,言道:“那莽汉面目可憎,存心不良,真是目中无人,羞煞我‘英雄寨’的各位兄弟!如二当家不敢应战,教我等何面目在此立足!” 胡非言道:“寨主不必发愁,我自去会会那莽汉!”朱有仁闻此大喜:“有二当家出马,必能赢得颜面,只是那厮剑法高明,须小心提防!高手过招不必手下留情,只需就地了结了他性命。若不能胜,设法引他进前,我命暗伏强弓毒箭,趁他不备,射其后身。”胡非回言:“切莫暗箭伤人,折损我等脸面,谅他区区一介莽夫,有何能耐?我自有办法对他,大哥只需静待佳音!” 当日午后,胡非来会尚须虎,胡使一口祖传宝刀,削铁如泥,锋利无比。二人战了五十余合,不分胜负。尚须虎心中寻思,此人刀法纯熟,一时胜他不可,自己又饥又渴,体力渐乏,须有妙招方可制胜。于是佯装败退,露了破绽,胡非不知,挥刀近逼,尚须虎借势一卧避开刀锋,剑已抵在胡非腋下。胡非一惊,心想:好精妙的剑法!尚须虎因家小俱在敌手,投鼠忌器,未下死手,又见对方功夫了得,便生了英雄相惜的念头,只是侧转剑身,穿衣而过。 胡非已识得对方手下留情,心中惭愧,但碍于情面,怕被英雄取笑,旋转身再战。两人又斗五十余合,尚须虎体力不支,渐露败招。那胡非宝刀锐利,对接之中,尚须虎剑身被砍断,于是尚须虎赤手相搏。胡非见此,也不紧逼,抱拳一握言道:“今日天色已晚,你我明日再战如何?” 尚须虎也知对方有意让他,不乘人之危,心中愈加钦佩。于是约定明日再决胜负。当夜捕得野味,以火烤炙,再饮些山泉水。寻找岩穴山洞休息,单等明日再战。 却说胡非回到寨中,朱有仁责备何不趁其剑断,了结其性命,免得后顾之忧!胡非言道:“我观其人,有豪义之风,故有意想为哥哥收为兄弟!他日官兵来犯,必是难得帮手!”朱有仁心中不悦,乃说道:“那厮欺我太甚,如何饶得?若是不借此立威,我‘英雄寨’如何在江湖立足?”胡非知那朱有仁并非为山寨着想,乃是舍不得人家娘子,心中亦不快,于是搪塞说:“我且饶他一回,明日再战,绝不留情!” 第二日晓起,胡非来得阵前,只见尚须虎早立在那里,寒风之中,却似龙骧虎啸,颇有英豪气概!于是言道:“你手中无有兵刃,如何战我?”尚须虎傲然答道:“便是无剑,亦不惧你?二当家只须答应在下,若是输我,即归还妻儿;若是胜我,任由你等发落,绝无二话。” 胡非听罢,言道:“果然爽快!我亦不欺你手中无剑”,于是卸下宝刀,赤手走上前来,二人手脚互博,斗十余合,胡非腾挪跳跃引至远处,交手之际言道:“好汉好身手,我有言语相问!”尚须虎道道:“我亦敬重足下,只是孤身险境,不敢攀交!”二人遂绕过山坳,避开众人眼界,抱拳细谈。 双方互报名姓,各诉身世遭遇,遂引为兄弟。胡非言道:“我本抗金义士,无奈在此落草,你我原是同道中人,待日后事变,我自于外接应你等,你我兵合一处,共举抗金大计!”尚须虎言道:“能结交你等英雄豪杰,乃平生夙愿。只奈何怕是寨主大人心有芥蒂,不能容我!”胡非回言:“兄长且放心,我自有办法!你且寨外稍等,待我说通寨主,再与兄长消息!” 再说寨中兄弟久等不见二当家归来,怕有所闪失,故结群持刀寻将过来,只见胡非独自一人走出山坳,言道:“那厮不敌,先行逃下山去!”众人高兴,簇拥着胡非回得寨中。 第十二章 中圈套单身赴会,掷毒酒兄弟火并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胡非回寨,与杨易商议,俱言尚须虎身世为人,商定晚上同去说服寨主,必使留得这一英雄人物。再说朱有仁连着几日眼跳心颤,见胡非、杨易存心偏让那莽汉,心中愈是不快。于是找军师商议对策。那军师本是朱有仁幼时同窗,因父母早丧,家道中落,故来投奔,其并无计谋,只是好挑唆是非、巴结谄媚,以为晋身之道! 军师见寨主来见,不敢怠慢,请为上座,让了茶,问道:“哥哥来此,可有何事?”朱有仁长叹一口气说道:“那胡非、杨易自恃武艺过人,不把本寨主放在心里!今日胡非又似与那莽汉有意,诚心要坏我好事,恐不久我这寨主之位也得退位让贤了!” 军师一听,似有所悟,紧跟着言道:“这两日之事,我也略有知闻,如放了那莽汉,寨主颜面何存?寨中上下俱惧怕那莽汉,无人敢战,现如今二当家以此相挟,怕是别有所图!寨主所虑非虚,须是早作筹划,免得寨主苦苦经营,却替他人作嫁衣裳!” 朱有仁愁眉不展,回言道:“军师之言甚是,可我手无缚鸡之力,帐下兄弟皆不是那胡非、杨易对手。若二人真有了‘取而代之’的心思,我等又可奈何?且不如知趣退让,也可明哲保身!” 军师言道:“想当初他来投奔我等,是何等卑微?若非哥哥收留,早被官兵斩杀。不思图报,反有这等祸心!此等人,断是留不得,若随他心意,迟早是我等祸害,到时他做了寨主,恐怕没有哥哥这么好心,我等就是谨小慎微,也断然没有立身之地。那时任人宰割,还不如现在趁早动手,免了这后顾之忧!” 军师言罢,心中暗暗窃喜,那胡非、杨易素来与自己不对付,几次嘲讽戏弄,借此除掉他们,也使自己少了块绊脚石。况除去二人,这副寨主之位,非己莫属。这一箭双雕之计确是高明。看寨主踌躇,下不了决心,乃继续言道:“哥哥休要惧此二人,岂不闻昔日楚汉对峙,霸王欲同汉王独斗,用分雌雄。汉王对曰:‘吾宁斗智,不能斗力’,除此二人,不可用蛮力,只能智取。” 朱有仁听罢迟疑不决,没有十成把握,断不敢下手。于是自顾自言道:“我与那胡、杨有结义之情,不忍为此也!”军师回言道“俗话说:无毒不丈夫!当断不断,反受其乱。我有一计,可保无虞!只望哥哥无须瞻顾,不能有妇人之仁!” 朱有仁望了望窗外,心一狠,说道:“既然如此,也别怪我心狠手辣,不讲兄弟之情!军师有何计谋,且讲无妨!”那军师脸色一沉,阴阴言道:“明日哥哥设宴,请那莽汉前来,应其归还妻女,到时胡、杨作陪,我在酒中下药,一并毒死三人,如此则不费吹灰之力而除心头大患,胡、杨一死,其余不足为虑!哥哥自可安享温柔之乡!寨中也再无掣肘,岂不是好事?” 二人谋划已定,心中欢喜,遂取酒相酌。忽听下人来报:“二当家、三当家寻寨主不见,特来军师处相问!”说话间胡非、杨易已进得门来。朱有仁起身言道:“二位贤弟来得正巧,我与军师无聊,在此小酌,正恨少人作陪,饮不痛快!且快快入座,你我兄弟好畅怀快饮!” 军师急命人添了酒具碟筷,请二人入座。胡非、杨易谢过寨主,便同二人饮起酒来。酒过三巡,胡非言道:“我有一事,思量多时,想与哥哥讲,却怕扫了哥哥雅兴,不知当讲不当讲?”朱有仁举酒邀酌:“你我兄弟之间,何须这般客套,有话但讲无妨!只需满饮此杯,再讲不迟!” 胡非心中嘀咕,寨主今日何故如此豪爽,却不似平时为人!也不多想,只是举杯满饮,然后说道:“我与那汉交斗两日,见他行事磊落,也是豪侠之辈。今日又探得其叫:尚须虎,乃抗金义士,素与官府为敌。当日我等蒙哥哥不弃,方能活命。知哥哥宽仁好义,喜交天下豪杰,故请哥哥容留此人,以壮我山寨威势!” 朱有仁听罢,略一沉吟,便爽然大笑言道:“不瞒贤弟,我也正有此意!今日有二位贤弟情面,岂有不从之理?前日之为,乃是不知对方底细,故为试探。今日既然识得英雄,岂能再行怠慢?冷了兄弟们的心!你等明日出寨邀他来此,我备酒宴款待,也解日前之隙,成我兄弟之情!” 杨易听罢,心中石头落地,大喜道:“都言哥哥豪义,今日所言,真是英雄之见!我等作保,那尚须虎必是忠义侠士,断不辜负哥哥识用之恩!如此我‘英雄寨’可真是聚集豪杰、容纳英才,岂再怕那官兵来犯?” 那军师在旁执酒相贺:“古人云:识英雄,重英雄。寨主与二位哥哥情同手足,肝腑之言,令人动容。明日设宴,俱由我来安排,届时兄弟们只需畅饮,一干事务自有我细致安顿。为我山寨大计,广纳英豪,我敬三位哥哥一杯!”言讫,举杯邀酌。 朱有仁执酒先饮,饮罢言道:“如此则有劳军师!敲牛宰马,只管备得丰盛,明日早起把那议事堂换块牌匾,书名:‘聚义堂’,也让山寨众弟兄知我朱有仁招贤纳士之心,肝胆相照之意。弟兄若不负我,我绝不负兄弟。” 四人皆喜,遂取酒更饮,直至大醉。朱有仁在喽啰护卫搀扶下回到住处。胡非、杨易也自退去。回到住处,胡非言道:“寨主今日似有反常,却不知何意?”杨易答道:“不曾料到寨主如此胸襟,平素里小觑他了!真是让兄弟惭愧!哥哥不必多想,但且睡个安稳觉,明日自有分晓!”二人酒意已浓,也未多言,各自休息去了! 再说那朱有仁回到房间,酒迷心窍,便动了歪念,来到吕四娘房间,欲行云雨之事。四娘那里肯从,奈何一弱女子,岂是贼匪对手。便生得一计,言道:“寨主且慢,容小女子言语!”朱有仁罢手言道:“你且先说,当这压寨夫人如何比不得你跟着那莽汉遭罪?” 四娘回言:“其实妾身早就芳心暗许,只是奴家那汉生性刚猛,若知我失了身子,必来寻仇,到时我活命不成,还连累奴家双亲!故誓死不敢相从!” 朱有仁听罢一笑,言道:“娘子休怕,你那汉明日便是我刀下之鬼,如何能坏了我等好事!”四娘故作娇嗔:“奴家却是不信,我那汉颇有身手,舞枪弄棒无人能敌,你且只是轻松说话,只顾着哄骗奴家开心!” 却说这朱有仁酒醉糊涂,便把与师爷计谋一并告知。言讫又欲行苟且之事,四娘一闪身,推开朱有仁,媚笑着说道:“寨主何急?奴家早晚是寨主的人,又不怕耽搁这一时。待寨主除了奴家那官人,没了后患,再择日明媒正娶,奴家也好和寨主长相厮守,免得让外人说奴家闲话!” 朱有仁此时酒醉无力,不久便倒头大睡。吕四娘唤来下人,搀扶朱有仁归去。心想如何营救师兄,免得他遭此暗算。思量半宿,乃生一计。于是也不言语,只待明日设法。看着熟睡的小弃疾,暗自垂泪,这计成与不成,全看天命,师兄若死,自己断然不肯独活,只盼着苍天有眼,休教这襁褓小儿无人照看! 再说第二日胡非、杨易来到寨外,俱告详情。尚须虎见此,颇受感动,乃对二人说:“寨主宏雅,有容人之量。倒是在下唐突,几次辱骂,此次赴宴定要赔罪致歉!”胡非道:“尚兄不必自责,所谓不知者无罪,你我兄弟有缘,不遭此劫,却哪来的你我相会?”于是三人携手入寨,径直来到聚义堂。 朱有仁和那师爷早在堂外迎接,宴席已备,水陆俱全,甚是丰盛。师爷引众人人入座。朱有仁开口言道:“这‘英雄寨’乃英雄之地,‘聚义堂’乃聚义之处,今日尚须虎兄弟来投,使我山寨又得一位豪杰,自此后你我皆兄弟相称,肝胆相照,纵不能同生,便也要共死。且喝了这碗结义酒,再不分彼此!” 众人皆欲饮酒,那军师眼盯着尚须虎酒碗,只待着他一饮而尽。忽听胡非大声言道:“诸位且慢,古有歃血为盟,今日我兄弟聚义,岂能如此寻常”遂解佩刀割腕流血,一一滴入众人碗中。那朱有仁面露难色,言道:“兄弟何须如此,只管饮酒,来日择良辰再立金兰谱,到时摆三牲祭品,拜关公像,磕头换帖,同饮血酒,今日无备,却又何急?” 杨易见寨主推脱,乃言道:“大丈夫交心,但凭意气相投,所谓四海皆兄弟,何处无知己。择日不如撞日,今时便是良辰吉日,即饮这血酒何妨?”遂以刀割腕,血流如注,各流碗中。乃递刀于朱有仁,说道:“寨主请!” 那朱有仁迟疑再三,不得已狠心用刀一划手腕,稍有血迹,遂一一滴入众人碗中。尚须虎心存疑虑,不知寨主为何如此搪塞。忽听得隐隐有笛声传来,静心一听,乃是师妹笛音《鸿门宴》。这首曲子乃师傅所传,为同门传递险讯的暗号。尚须虎心中一惊,莫非这酒宴暗藏祸害,要取我的性命,便藏了戒心,细观周遭,乃见窗外有兵甲之声,便料定今日凶多吉少,也只得临阵应变。 朱有仁滴了血酒,杨易遂递刀于军师。那军师本是宵小无胆之辈,亦是几经搪塞,方滴了血酒。杨易心中不快,乃言道:“军师何来这般懦弱,区区几点余血,又要不了你性命。”遂递刀于尚须虎,尚须虎接刀掷于案上,大声言道:“我念你等豪义,却不料设此害人酒宴!哥哥们若想取我性命,我只引颈就戮,何用摆这歃血为盟的把戏?”遂掀案掷碗于地,怒目而视众人。 胡非忽见尚须虎动怒,不解何意,乃言道:“哥哥何出此意?我等有心结交,却不要误会!”窗外兵勇听得案翻碗碎声响,以为事发,皆持刀拥门而入。为首者大喊:“贼人死乎?”胡非见此,心中已然明白,乃大声喝道“谁人敢动?”众人皆惧而不敢近前。 众人对峙之际,有一野狗在堂外转悠,见尚须虎案几翻倒,酒肉落地,便来觅食,稍时口吐白沫,抽搐即死。杨易见此,便以银针探酒,果见酒中有毒。心中大怒,持起短刀跃至军师近前,一手把袖,一手以刀抵颈,厉声问道:“我兄弟二人何曾亏待于你?却要害我等性命?”那军师早肝胆俱裂,吓得瑟瑟发抖,只是言道:“哥哥饶命,不关小人之事,全是寨主指使,要我害了你三人性命!” 杨易狠狠说道:“无耻小人,便不是主谋,也饶不了你性命!”遂用刀一戮,了结了其性命。杨易杀性顿起,复去找朱有仁报仇。朱有仁欲走,早被胡非按住衣角,挣脱不得。杨易只是一刀,那朱有仁便口吐鲜血。朱有仁倒地抱着胡非脚腕,仍强言道:“莫听军师谎话,万望兄弟救我!”胡非不言,杨易遂更补数刀,可怜朱有仁计谋不成,反遭损命! 杨易杀罢朱有仁,对众人喝到:“那朱有仁心胸狭窄,不能容人,今日谋害我等,计破被杀,不干你等之事。寨中不可无主,请二当家胡非就寨主位”,言毕叩拜于前。众人见此,胆战心惊,遂一齐叩拜,皆呼:“请二当家就寨主位”。 胡非闻此,推脱言道:“今日若非尚兄识破歹计,我等早就命归西天。尚兄谋略超人,武艺高强,请尚兄登寨主之位!”尚须虎自是推脱,跪请道:“二当家勿要推辞,若是再行推脱,乃是逼兄弟远走,失了我等义气!”胡非推辞再三,不得已登了寨主大位。调令人马,布防营寨。命人安葬朱有仁和军师。其余不再赘述。 第十三章 胡非用计过山阳,真人妙法救徒儿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却说杨易斩杀朱有仁,胡非登了寨主之位,传令寨中,众人平日里对朱有仁多有不满,只是惧其威势,不敢言语,今闻此人已死,皆大欢喜,俱拍手称快。尚须虎亦得和四娘见面,看见师妹和小弃疾安然无恙,倍感庆幸。胡非连日宰猪杀羊安排酒宴,盛待尚须虎,住了两三日,尚须虎便要辞走,胡非、杨易不许。胡非言道:“我等知尚兄要事催身,不敢挽留,只是现在路行不坦,哥哥又有人命官司在身,急忙离去,恐有闪失,教弟兄们如何放心?” 尚须虎回言道:“兄弟行走江湖,但凭手中长剑。诸位尽管放心,并无大碍。走时兄长重托,约定两月日期,不敢耽搁,万望诸位见谅。待我归来,山水重逢,你我再述兄弟情谊!” 胡非说道:“既然如此,我等也不强留。只是时下多事,不知风声如何?贸然行事,却怕又生事端。哥哥且再待两日,我遣人到附近州县打探消息,等有回报,安排妥当,再走不迟!” 尚须虎见众人苦苦挽留,便不再强走,答应众人:“只待两日。两日一过,不论如何,便要起身,万是再耽搁不起!”胡非听罢言道:“俱听哥哥吩咐!”便遣哨作潜入附近州县,打听消息去了。于是再整酒宴,兄弟畅饮,不在话下。 这两日时光如白驹过隙,弹指即到。尚须虎又来寨主处辞别,胡非言道:“稍作来报,各州县俱是缉拿兄长的布告,那‘来往客栈’的掌柜本是这山阳刘县令小妾的胞兄,仗着县令权势,为非作歹,无人敢惹。你这杀了此人,刘县令正日夜寻你,誓要为妻兄报仇,可如何是好?” 尚须虎言道:“往那西川,可有其他路途?”胡非言道:“此去西川五六百里路程,山阳县乃必经之道。通过此关,便一马平川,若乘快马,用不了十日便可到达西川。若绕开此道,则须复回济州,更择北向西,要多一倍路程,且山岳纵横,道路难行,恐无半载不能至。” 尚须虎听罢,心中犯愁,曾和文郁兄长约定两月期限,这样的行程,岂不误事?沉思良久,便言道:“那山阳县城防如何?我昼伏夜行,趁其不备,杀将过去。只须贤弟备我两匹良驹,过了山阳县,一马平川,那官兵断然追我不上!” 胡非听罢敬佩兄长勇气,但这岂又是周全之策?自己且能让他独身涉险,赶紧言道:“哥哥休要意气用事,那山阳县边墙高厚、城门坚固,况有上千人的守备,纵使哥哥神勇,奈何有师妹和幼儿牵累,岂能容易过关?容我筹划,必保哥哥安然过关。” 尚须虎听罢无言,却是无计可施,暗自忧愁。胡非沉思半晌,愁容渐舒,乃对尚须虎附耳言道:如此如此!尚须虎听罢大喜,爽然一笑说道:“贤弟此计甚妙!”于是二人商议已定,各自准备,却待明日依计行事,去闯那山阳县城门。 第二日早起,胡非唤来山寨心腹,分作三拨人马。杨易领一队扮作马贩,牵数匹好马,先行过城等候,以为接应。胡非自领一队随机应变,在旁策应。尚须虎等人扮作百姓黎民,只作过城探亲,相机蒙混过关。交代清楚,众人领命而去。 且说杨易一行到了关口,城防兵勇持刀戒严,墙上张贴出入禁令,并有悬赏公告,画有贼匪图貌,有一人与尚须虎颇似,赏银一百。巧遇有山右商号聚队入城,照例奉上通关银票。于是也略施好意,孝敬些官兵银钱,那守门士卒对验公告画像,见身高年岁、容貌神形,俱不相似,故亦未作刁难,顺利过关。早在城外等候。 再说其它两拨人到了入城口,见查验甚严,按图索人,但有相似者即行收押,绑至县衙大牢,听由审讯断罪。尚须虎和师妹扮作逃难百姓,在众人掩护下来到城门前。只是不敢近前,却怕认出形貌,故只得混在流民群中,相机而动。 这时只见远处来了一群人,赶着两辆马车,到了城前,马车上下来一人,地方乡绅装束,对众人说道:“我家老爷乃河东豪绅,颇有家业,只是年过五旬,膝下无子,近有一高僧指点,言钱财无义,致使门丁子孙折损,只有散尽家财,方能解厄。我家老爷仁善,故欲散些家产,接济流离百姓。这城门口,流民最多,故遣我带来布匹银钱,散于众人。” 那些流民闻言,俱来围住马车,争抢钱财布匹。守门士卒本都是些贫寒之身,见有这飞来横财,真是天大的好事,那肯错过?于是皆也跟着过来抢夺。那乡绅拦住,言道:“我家老爷吩咐:只是救济那些穷苦百姓。你等官差军爷岂能受领?” 那些士卒那顾得上多言,皆拨开人群,奋勇哄抢,口里言道:“既是善事,我等也是穷苦之身,如何领受不得?”那乡绅阻拦不住,只得任由兵卒争抢,难民厮斗,乱作一团,尚须虎、吕四娘乘机混过关去,进了城门。那乡绅见尚须虎进得城门,乃命家丁守住马车,大声言道:“诸位且慢,休要哄抢争斗,今时接济已毕,待明日我再来此!” 众人意犹未尽,争相言道:“你这有两辆车的钱财,只散了一车,另一车却待何用?既然是欲行善事,不妨一并都散了罢!这样功德也显得圆满,保你家老爷也定会子孙满门!” 那士绅请来城门守卫值班头领,躬身言道:“军爷不知,我家老爷交代:‘这两车钱财,一车周济城外流民,一车周济城内百姓’。乃是高僧密授,不敢违背。请大人宽行方便,容我等进城。” 那军爷自也领受了不少钱财,不好拒绝。于是言道:“既然是行善积德,我等也不好阻拦。只是官府缉拿要犯,我等职责所在,不敢徇私。只得委屈你等暂行查验,等查验明白,自是放你等入城。”那士绅言道:“那是当然,理应查验!这些人俱是府中家丁,哪有官府要犯?请军爷细细查验!” 那些兵卒都得了意外之财,只是例行公事,稍一查看,便放行入城。却说那士绅自是胡非所扮,一行入城见了尚须虎,见城中四处张贴缉拿尚须虎的布告。故不敢停留,径直往西门走,那山阳乃是小县,城池不大,不稍半时,便来到了西门出城处。 胡非命人在城门处周济百姓,那守门兵卒皆来抢夺。但那兵卒中有一佐领,身形伟岸,气度不凡,见此喝声道“我等守门有责,岂能自顾争抢百姓财物?”遂命众兵卒整队查验,不可误了职事。然而兵形已乱,制止不得。于是那佐领自带着几名兵卒端然立于城门之下,过往行人一律不容放行,只待稍后,再逐一查验。 胡非眼见财物将尽,尚须虎却出不得城门。便唤来几名心腹,吩咐一二。于是那几人装作百姓,哄夺财物时厮斗起来。一时打得不可开交,刻意绕到那佐领近前,抢夺兵刃。那佐领大怒,领兵卒前来制止。混乱之际,尚须虎、吕四娘,潜混出城。胡非见尚须虎已走,便使一眼色,那几位心腹遂偷偷溜出人群,各自散在小巷之中,不见踪影。 尚须虎出得城门,杨易早等候多时,便换了装束,备齐盘缠用度,乘了快马,星夜赶往西川。却说这一路平坦,快马加鞭,盘缠又足,投宿驻店不在话下。不过几日就到了西川地界。只是一路苦了孩子,小弃疾本就羸弱,受了风寒,病得厉害。好容易挨到梁府,早已命在旦夕,实是可怜。 到了梁府门外,向门首言道:“济州故友辛赞遣人来访,烦请通报”。那门丁告知老爷。梁守信听罢忙命人请二人进来。尚须虎递了辛赞书信,俱告济州情况,辛氏一门危在旦夕!梁守信闻此,老泪纵横,言道:“老夫与辛大人乃莫逆之交,当年同登科第,共襄朝政,引为生死知己!去岁我去济州拜会老友,尚指腹为婚,意结秦晋。不料今时,却生如此祸端。既然老友重托,必待之如亲生儿孙,保他无恙!” 却说小弃疾病情日益加重,梁守信请遍了西川良医,但寒疾入骨,俱无妙手。眼看着小弃疾终日昏睡,高烧不退,梁守信夫妇心急如焚,却又无可奈何。一日午后,有一云游道人来府化斋。那道人用完斋饭,言道:“大人乐善好施,终是有福之人。不过我观大人气色,似有难解之事?贫道略通些医药道术,最喜救人,或可解大人之忧!” 梁守信听罢大喜,见那道人髭须似雪,发鬓如霜,身着青罗道袍,手执玉柄拂尘,神仙一般人物,便说道:“确如仙道所言,我有一孙,染了风寒,久治难好,万望仙道施法营救。但得救了性命,定会重金酬谢!”那道人一笑言道:“清修之人,不需金银钱财。待我看看令孙,若是有缘,分文不取;若是无缘,便是黄金万两,也救他不得。” 于是带道人入室看望小弃疾。那道人观了容貌,摸了骨相,言道:“此儿貌相英致,骨骼惊奇,乃是天星入凡,然生逢不时,一生多难,与贫道正是有缘。贫道乃南华山妙清观无极真人,天数注定与此儿有一段师徒缘分。我有一道符纸,请烧了纸水,好歹让他喝将下去,不日这病自然转好!” 梁守信命人拿出黄金百两酬谢道士,那道士坚辞不受。临别时,拿出一七宝太极玉坠,言道:“此坠乃护身宝物,先天古玉采制,紫微施法,星君雕磨,内藏精玄妙道,外刻无上法印,戴在小儿身上可保他无恙。待他年长,教来南华山寻我,贫道自授他本事。”言讫,出门飘然而去,再无踪影。 再说小弃疾喝了符水,不多时便病情痊愈。梁守信高兴,命夫人将那道人所赠玉坠戴在小弃疾身上。吩咐管家就近请一贤惠奶娘,并安顿夫人好生照料小弃疾,起居饮食但要仔细,万勿再出事端。尚须虎和四娘见小辛弃疾病愈,放下心来,遂辞别梁守信,乘马赶回济州,向师兄辛文郁复命。 第十四章 收英豪千户设擂,逞勇力雷虎丧命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话回济州,却说辛赞设下瞒天过海之计,诈病避祸。蛰龙先生吊丧问探,以为辛赞病笃,大限将至。雷知府遂按下令文不发,报知钦差。钦差无奈,一面召集地方豪绅,令其捐纳私产;一面命知府衙门再行征催,搜刮民脂民膏。济州大乱,人心惶惶。崔由兄弟为了自保,变卖家产,尽数奉纳军需。于是免了死罪,表奏朝廷贬为巨野县尉,戴罪任用。 为聚天下豪杰,收罗四方英雄,千户完颜无孤在济州城东南西北中设下五座比武擂台。东南西北四擂台,乃于军中挑选一勇猛将士担任擂主,只要过得擂主百招,便赏金银、录军籍,收为千户帐前听用,若胜得擂主便可得银百两,参与中城总擂比武资格。中城擂台乃由千户亲自主持,出榜文,悬金印,三日一小赛,五日一大赛,凡取头名,便赏银五百,任为佐将。最后由各日头名争夺榜首,得榜首者,赏银千两,揭榜文,摘金印,命为军前先锋。 一日辛文郁与崔显城中路过,见中城擂台正决头名,便近前观看。见擂台上有一大汉,虎背熊腰,凶神恶煞模样,细瞧时,正是雷知府公子雷虎,那雷虎手使双锤,舞得虎虎生风,连败数名高手,当即取了头名。那雷虎心狠手辣,阴招损招样样俱全,败于他手非死即伤。雷虎立于擂台之中,口出狂言:“今我比武,不限于人,但有不服者,皆可上得擂台,与本少爷一决雌雄!” 那台下众人见此人手段毒辣,又兼知府公子,窃窃私语,皆不敢上。见众人畏惧,雷虎益加嚣张,乃近前一拜,对千户言道:“钦差在上,济州自古英豪之地,卧虎藏龙,卑职想借此擂台,与天下英雄交手,也让将军广识豪杰,更聚勇猛之士。故请钦差恩许,凡敢立生死状者,皆可上台一战,能胜我者,自让那头名与他。” 千户正看得兴起,那肯错过好戏,于是挥手言道:“雷公子果是豪侠之士,既有此心,本将军自当准允。拳脚无眼,生死有命,贪生怕死之辈岂堪军前效命?传我将令:今日擂台,尔等放手相搏,不必顾忌。既签了生死文书,死生各安天命,凡有胜雷公子者,赏百金,他日即可直上总擂,争摘先锋将印!” 所谓重金之下必出勇夫,只听得人群中一大汉高声喊道:“我来会会雷公子”。只见那人跳上擂台,双手一拱,随即签了生死状。两人摆开阵势,一个使刀,一个使锤,交斗起来。那大汉刀如游龙,左右回环;那雷虎锤似流星,上下交加。一时两人打得难分难解,不分高低,场下众人一片喝彩之声。 斗得二十余合,雷虎使出力劈华山,那铜锤压顶而来,那汉闪躲不及,只得用刀一迎,只听见哐当声响,火星飞溅,那人退出五六步远,再一细看,兵器早已震飞,刀身横断。雷虎见状,遂趁势追击,双锤照着面门接连而至,那汉身无可挡之物,只能用手硬接,奈何血肉之躯岂挡得住那钢铁铜锤?双臂瞬时折断!雷虎也不留情,对着那汉头顶就是一锤,顿时脑浆迸裂,鲜血横流。 那场面真是惨不忍睹,众人皆唏嘘不已。可怜那汉为了区区身外之物,直落得个一命呜呼的下场。崔显兄弟遭雷雨亭陷害,本就憎恨那雷氏家人,今又见雷虎嚣张跋扈,心地歹毒,早已经按捺不住,遂欲上擂台与之决斗。辛文郁急忙阻拦,奈何崔显轻功了得,一闪身跃上台去,也不多话,即签了生死状。 雷虎识得崔显,便言道:“原来是总镖头崔二爷!人言你云海飞龙,天上地下来去自由,我今日倒想见识一下你钻天入地的本领!”崔显冷冷一笑言道:“江湖虚名,不足挂齿!今日冒犯公子,但请见谅!”雷虎一听言道:“好!那就擂台之上见胜负罢,也免得让人说本少爷赢得都是些无名之辈!”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于是两人各执兵刃缠斗起来。雷虎早闻崔显功夫了得,不敢心存大意,只是试探。崔显见雷虎双锤力大无比,也不敢掉以轻心,故留后招。所谓高手过招,生死只在一念之间,看似寻常,却有精妙变化,暗藏攻防法度。俩人你来我往斗了三十余合,不见高低。 雷虎寻思我已连战数人,如此下去,必输了气力,于是使出连环双锤,风落梨花,雨点般地砸向崔显。崔显腾挪闪躲,仗着轻盈脚步,丝毫伤不着身子。交斗之中,崔显使出蛇身剑影,顿时寒光四射。那雷虎眼见周身皆被剑气所罩,难以退避,心知不敌,遂强力用双锤一迎。那铜锤暗藏机关,内有回旋利刃,刹时飞张开来,崔显不防,手臂被利刃所伤,用不得力气,败下阵来。 尝言两虎相斗,必有一亡。此时既分胜负,也决生死,那容手下留情?雷虎见崔显落败,便乘胜追击,必要置之死地。辛文郁见此,暗叫不好,崔显有性命之忧。正欲出手相救,忽见一人持剑跃擂台,横在崔显身前,挡住雷虎,大声言道:“出此阴险手段,算什么好汉!既已取胜,又何须逼人太甚,我来会会公子!”辛文郁一看,那人却是尚须虎。 原来尚须虎和师妹回得济州,本想急去兄长处报知消息。却见中城正擂台比武,一时好奇,便过来围观。恰巧看见雷虎暗施毒手,要害崔显性命。尚须虎与崔显自幼相识,交情颇深,哪能见死不救?情急之中跳上擂台,挡住雷虎。雷虎见尚须虎横在身前,便言道:“却来一个送死的,但签了生死文书,我再来会你!” 尚须虎见此恶人,也懒得多言,只顾着在生死状上书上名姓、打了手模。二人交起手来,那双锤力大无比,那长剑锋利飞快。尚须虎知那双锤有机关,也不近身搏斗,只使出凌厉剑法与之周旋。不十合,雷虎已落了下风,只觉得剑影飘忽,眼花缭乱,无从抵挡。一双铜锤,东迎西接,毫无章法,真是有劲无处使,有力无处用。慌乱之中,雷虎便把那双锤掷将过来,尚须虎急忙躲闪,怎奈这双锤却是诱饵,遂即一支袖箭便尾随而至,正中尚须虎右肩。 尚须虎中箭,右手使不得力,便丢下长剑,单手与之搏斗。那雷虎也掷丢了双锤,两人遂论起拳脚来。可惜尚须虎身已负伤,疼痛难忍,自然抵不住雷虎的疯狂进攻。危急之际,却见一人早上得擂台,接了雷虎一掌,挡住身前,从容言道:“暗器伤人,却不是什么光明手段!不妨由小人领教一下公子高招!”尚须虎趁机跳下台去,再细看时,原来此人正是师兄辛文郁! 雷虎见眼前之人,身形伟岸,气宇不凡,刚才只是稍加对掌,便觉掌心发麻,两腿不稳。由是心生了怯意,知道此人本非寻常之辈,自己断难胜他!但方才狂言既出,也不便在千户面前认怂,只得言道:“擂台之上,全凭本事。又无官文规定,不许使用暗器,足下不服,只管前来,本公子自当奉陪!” 于是签定生死文书,在擂台上交斗起来。那雷虎本是纨绔子弟,虽有些拳脚功夫,却多属旁门左道,又岂是辛文郁对手?不过三五合,就落了下风,一双铜锤左遮右挡,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再看那辛文郁从容不迫,一柄白虹宝剑舞得密不透风,如蛟龙出海,似猛虎下山。众人看得瞠目结舌,平生从未见过如此高明剑法,那千户也不由起身观看,口里言道:“好厉害得功夫!” 雷虎应对不及,心中恐惧,于是故技重施,偷以袖箭伤人。辛文郁早有准备,并不慌乱,只是侧身回踢,那袖箭瞬时变转方向,直奔雷虎面心而来。雷虎不防,加之箭速太快,未等看得明白,袖箭已至眼前,正中胸口命门,顿时倒地,当场丧命。也是天数注定,那雷虎猖狂逞能,雷雨亭宠爱骄纵,却不料落得个命归黄泉的下场,亦是可怜、可恨,兼可笑。后人有诗叹之: 劝君莫逞少年勇,人外须知更有人。 本欲擂台求富贵,奈何平地起孤坟。 聪明反被聪明误,祸事皆由祸事因。 生死从来天注定,西山落日过浮云。 却说那千户看得雷虎擂台损命,暗自一惊,知府面上不好交代。但有将令在前,生死状在后,上下皆知,众人为证,又待如何处置?况见辛文郁身形俊朗,气宇轩昂,武艺高强,剑法精湛,实是大将之材,心中喜欢,有心收入帐下。便不加追究,依言赏了百金,付与头名箭牌,吩咐十五日之后自来总擂角逐,争摘那先锋金印。另外命人好生收敛雷虎尸首,送于知府府中。 且说辛文郁打死雷虎,心中忐忑,但当时情形,如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领了赏金,带上箭牌,便和尚须虎等诸人回倒闲钓居,俱将此事告知辛赞。辛赞闻尚须虎平安归来,孙儿已达西川,心中稍安,又闻辛文郁擂台打死知府公子,心中顿时起了波澜。言道:“事发突然,也是天命。老夫诈病日久,那雷雨亭已有察觉,今又结此不共戴天之仇,恐灾祸即在目前。我等举义之事不能再缓!”遂密商计谋,相机起事。 第十五章 知府丧子病加身,师爷用计通款曲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再说雷雨亭自辛赞诈病,整个粮草军需俱要其亲自督办,可谓忙得不可开交。而近两日远近巡视,路感风寒,身有微疾,觉心口郁闷,时隐时痛,便和师爷商量对策。雷雨亭言道:“老夫年岁不浅,连日劳顿,常觉心力不济。那辛赞病久,可有消息?莫非真是诈病,害我如此辛劳!” 东郭亮回言道:“当日情形,不似有假”略一思量,又言道:“不过那辛赞老谋深算,必料得我等计谋,知其中厉害关系,假借孙女夭殁,故为拖延,瞒骗老爷,也极有可能。如今已一月有余,那辛赞仍然无恙,我等必是中其奸计!” 两人正说话间,忽然听门外号哭连天。张管家一边轼泪,一边入门报知:“大事不好!大公子擂台比武,被恶人所杀,现钦差大人命人将公子尸首运回府中!”雷雨亭听罢,如五雷轰顶,眼前一暗,晕厥过去。众人赶忙救治,稍时方醒,蹒跚起来扶着雷虎尸体放声大哭,言道:“我儿何人所杀?” 张管家回言:“据报,杀公子者,就是辛赞匹夫的儿子辛文郁!”雷雨亭老泪纵横,狠狠言道:“我与那辛赞不共戴天,誓要杀其全家,为我儿报仇!”言讫,捶胸顿足,大呼:“痛煞老夫也!”随即再此昏厥。一日之内,数次晕倒,遂至病情加重,卧床不起。东郭亮好生安慰,言此有钦差掣肘,不可鲁莽。欲报此仇,还当设计除之,且不能唐突行事。 那二公子雷豹天生神力,武艺较雷虎更为厉害。早前在擂台上已获头名,单等着总擂摘拿先锋金印。此日正在后院练武,听得兄长丧命消息,便欲前往辛宅寻仇,被众人拦住。乃愤怒言道:“此仇不报,何以为人?来日总擂决赛,誓要取那恶人性命!”遂将所使金背虎牙刀,涂以乌头毒药,用火淬烧,如是数次,其毒无比,见血必死,乃以牛马试之,即可毙命。 却待得第二日,雷雨亭病情益重,不能视事,雷虎安葬诸事全凭师爷和管家打理。那千户忙完公差,却来探视。见雷雨亭面容憔悴,神色恍惚,全无平日精神。争奈是:病躯丁零如柴瘦,形容枯槁似龟裂;双眼泪痕拭不尽,满头银发赛雪飘;七魄丢了五魄,三魂只剩一魂;半活不死,苟延残喘,一副可怜模样。 完颜无孤心中有些愧疚,便宽言道:“雷大人节哀!人死不能复生,多悲无益,还望大人保重身体!令公子为国遴选人才,不慎身亡,实是憾事!本将军已表奏朝廷,厚加优抚。望知府大人以国事为重,爱惜身体、振奋心志!” 那雷雨亭卧床难起,唤下人扶将起身,黯然说道:“承钦差怜悯,我儿他学艺不精,怪不得旁人。卑职已是垂老之身,经此大厄,病痛交心,须是一时之间,不能视事。衙门各事已吩咐同知诸人。师爷东郭亮,人称蛰龙先生,颇有机谋,曾随我多年,州府上下,俱了然于胸,钦差有事,皆可问他。卑职闻得云翠山有位仙道,能治百病,能解千难,故待我儿安葬,自去求他医治。待病情稍愈,便回来复命!” 那师爷在旁,闻得此言,心中暗喜,朝思暮想攀附钦差,今日有了机会,遂乘机近前向钦差问安。那千户见雷雨亭这般模样,也不好作难,只是说道:“州府诸事,还得仰仗雷知府大才。此去云翠山求医,只盼是神仙指点,药到病除,早去早回。” 看望罢雷雨亭,千户遂带师爷回到府衙,召集同知、通判、推官、经历、知事、检校诸人,于堂中议事。俱言雷知府病重,不能视事,然粮草征催事宜不可耽搁,限定半月期限,必要备齐,若能提前完成,自当嘉奖;若失了期限,则以律法办。众人称诺,不敢违背钦差钧命。 又待两日,雷府丧事完毕,那雷虎也终入土为安。雷雨亭却因数日号哭,病情加重,言语不清,时昏时醒。没奈何便由三夫人领着前去云翠山求医去了。大夫人失了爱子,亦是整日哭泣,没法成行。二夫人本就是病秧子,担不起远路,行走不得。四夫人要照看家里,故留了下来。于是只伴随着五夫人、六夫人一路照看,那雷豹放心不下也跟了前去。因雷虎尚未过得头七,乃命张管家操持家务,安排祭扫亡魂。 却说因雷府丧殡不吉,那钦差只得搬往驿馆暂住。驿馆如何比得上雷府逍遥快活,不三五日,便经受不住,大发雷霆,动辄打骂驿馆公人。那东郭亮闻知,便带了好酒佳肴,自来拜会钦差。二人遂于驿馆中庭吃酒。几杯酒下肚,那千户便起先诉起苦来。东郭亮何等聪明人物,早知钦差心意,便说道:“钦差来此已一月有余,尚无暇周览济州风景。这济州虽比不得大名府繁华,可这酒肆勾栏,风花雪月,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此话正中千户下怀,只奈碍于身份,不便明言。只是婉转说道:“本将军身负圣命,乃为天子钦差,如何去得这等地方?若是传将出去,岂不有损朝廷颜面,亏负君上所托?” 东郭亮略一思索,接着言道:“钦差察巡,务是了解民情,巨细非遗。这风尘之所,恰是三教九流汇集之地、藏污纳垢之处,岂不在巡察之列?况古有微服私访,今将军何不仿效古人,也见识一下这世态百相、人间繁华?” 那千户听得心里直痒痒,便说道:“师爷之言有理!不过那烟花风尘之地,蛇龙混杂,流言蜚语不在话下,若没得熟识人,怕是不太周全?但有些风言,也不好在圣上面前交差?” 东郭亮一听知得这计可行,于是说道:“这个不妨事!雷知府四夫人原乃青楼女子,因在酒肆歌馆讨知府喜欢,便赎身做了小妾。她熟知此中行道,在这秦楼楚馆之中亦多姊妹。我请她来帮忙,此事定不相难,但得明日,我便过来回话。” 当日酒罢,东郭亮辞了千户,便回到雷府。稍时,饶过后堂来见四夫人。唤得丫鬟叩门,言:“公子头七祭扫,有事商办!”丫鬟引进内室,见四夫人正于镜前梳妆,便要退出,却闻得四夫人言道:“都是家中兄弟,何要避嫌?师爷有事,自讲便是。” 那东郭亮立在远处,丫鬟向四夫人道了声万福,便掩门而去。东郭亮微有酒意,见四下无人,便直言道:“我有一富贵好事,不想便宜他人,念嫂嫂平素照顾兄弟,故特来送予嫂嫂,也算表一下兄弟心意!” 那四夫人头也不抬,只是淡淡地说道:“谁不知师爷你精细,真有好事,你自不去了?却轮得着你嫂嫂?这时口口声声,嫂子长,嫂子短,怕是有事求我,故意哄骗你嫂嫂罢?” 好一张利嘴,都说这雷府四夫人心尖眼明,只有她吃人,那有人吃她?东郭亮一时语塞,竟然无言对答。只得和盘托出,言道:“这富贵好事,别人万是办不到,只得嫂嫂帮忙。那钦差大人青春年少,寂寞难耐,想到城中烟柳歌馆喝些花酒,却愁没得门路,兄弟思得嫂嫂有些熟人,便请引见,成全了那钦差好事!” 四夫人转过身来,笑着言道:“兄弟这是那里的话?我一妇道人家,那识得那么多人?钦差要去,自去便是,还怕折费银子不成?你想攀结钦差,却抬着嫂嫂使气,便宜都让你占了,嫂嫂倒能捞个什么好处?” 东郭亮见四夫人有意推脱,便近前压低声音说道:“钦差若能称心,自然少不了我等好处。况嫂嫂已身处险境,却糊涂不知,早不做打算,要待如何?莫要真等得灾祸临头,才知后悔?” 那四夫人一听,心中骤然起了疑虑,这师爷老谋圆滑,莫非诈骗于我,便摆着浮扇言道:“这话倒让我意外,你将说说,嫂嫂有什么灾祸?要作咋样的打算?” 东郭亮见鱼儿入钩,便悄声言道:“我为嫂嫂计谋,老爷年高丧子,沉疴重疾,如有不测,嫂嫂何以自处?嫂嫂膝下无有子女,那大夫人和二公子平素视嫂嫂如眼中钉、肉中刺,这老爷故去,后事全凭他们做主,岂有嫂嫂容身之地?” 那四夫人听罢一怔,细思确是如此,却怪自己没个心眼,不算计这后来之事。若真有那一日,岂不要再回那风尘场所,更操旧业?好不容易有了这富贵安身的地方,又怎能甘心放弃?于是拜言道:“都是嫂嫂没有远虑,却不省得这等灾祸?望兄弟救我,却有什么良策应对?” 东郭亮言道:“救你不难,眼下正有这绝佳机会,就怕嫂嫂错过!若我等攀附上钦差,荣华富贵自是眼前之事。有了钦差做主,还怕她大夫人不成?便是不能相容,好歹有钦差撑腰,多分些金银细软,去那里快活不能?也总比留在这雷府遭冷受罪强!” 那四夫人本是烟尘女子,水性杨花,没有什么贞节可言,闻得师爷之言,顿时便觉得可行。于是二人约定趁老爷求医之际,引钦差相见,定要成了钦差好事。那四夫人遂联络妓馆老鸨,仔细安排,万要那千户称心快活!东郭亮辞了四夫人,便去驿馆报信,单等着明日了结钦差心意! 第十六章 酒肆调情动春心,钦差夜游烟雨楼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却说第二日入暮之后,那千户换上便装,打扮成商人模样,在东郭亮陪同下,来到济州城街市。果见夜月楼台,华灯万盏;商铺店肆,珠玑无数;香车宝马,来往不绝。真是人间福地,繁华空前。不禁心中感叹:这济州繁盛,堪比上京,平日里只顾练兵习武,却不晓得有这良宵美景、人间天堂! 当日夜暖风和,却是游玩时候。那千户和师爷遍玩三街六市,来到一酒肆之内,师爷唤来酒保,要了上等避静的房间,言道:“我家东人是上京来的富豪,到此会友,好酒好菜只管上来,到时有人要见东家,称是拜会龙公子,便不要多问,只将引进来便是。”言讫,端地掏出一锭银子,赏于那酒保,酒保道谢离去。 不稍时,好酒好菜俱已备齐,那千户便和师爷对饮起来。略有一盏茶的时间,只听得帘外金莲步碎,有人徐徐上楼,一妇人轻叩门沿,细声道来:“小女子受邀,来拜会龙公子!”师爷知是四夫人到了,便起身迎了进来,言道“龙公子等候多时!” 那千户正饮酒间,见那妇人生得明眸皓齿,云鬓花颜,却有十分姿色;酥胸微露、香风迎面,难免哄动春心。真个是花容月貌,人间尤物。千户早忘了言语,只是眼睛直溜溜地放在妇人身上,多时不肯移开。那妇人被看得羞涩,低头言道:“公子何故只直看着奴家,让人好不自在!” 师爷早看得明白,适时打趣道:“嫂嫂貌美如花,宛如仙女下凡,谁不稀罕多看两眼!”那妇人立在门首,并不进前,只是微微一笑说道:“叔叔又在取笑奴家!”那千户此时方回过神来,忙欠身说道:“嫂夫人不必拘礼,快请入座!” 那妇人叉手向前,道了个:“官人万福!”便迎面坐了下来。千户此时早已心猿意马,有万千说不出的滋味!于是言道:“来贵府日久,却不曾见过夫人,今日有幸一睹芳容,真是生平快事!嫂夫人若不嫌弃,但和兄弟少饮几杯!” 师爷见此,识得眼色,便起身言道:“公子和嫂嫂暂且饮几杯酒,我去楼下有点闲事,不时便回!”那千户言道:“你且但去不妨,嫂夫人这边自有兄弟照顾!”那妇人只是低首不言,师爷连忙称诺,便掩门而去。 于是两人对面饮起酒来。那妇人见千户生得相貌堂堂,眉宇之间,更有几分英气,也便起了心意。心想我若有这等的郎君,便是枉死也值。于是频递秋波,暗送春意,起身为千户斟酒夹菜,甚是殷勤。妇人本是烟花女子,稍施手段,便勾人魂魄。那千户年少,何曾经过这样的温柔?顿时神魂颠倒,不知所以。 古话云:风流茶说合,酒是色媒人。没了旁人,几盏酒下肚,两人遂聊得情投意合,更没了初见时的拘谨。那妇人斟一盅酒过来,千户佯装失手没接住,酒盅儿遂跌落在地。妇人赔罪道:“却是奴家不小心,湿污了公子衣裳!”千户春心荡漾,趁机戏谑道:“且得如何罚你?” 那千户言语间,顺手抢夺了妇人酒盅,继续言道:“既然倾洒了本公子的酒,权用嫂夫人的盅儿!”便将那半盏残酒一饮而尽。那妇人面红耳赤,低下头来说道:“既是奴家的不是,任由公子责罚!”千户道:“远行在外,不曾带得家眷,却劳嫂夫人帮忙,把这污渍洗掉,也便是罚你了,择日我自来取!”言罢,退掉外领衣襟,趁手递于妇人。 妇人伸手去接,不经意间碰着那千户的手,只是轻轻一撩,言道:“公子的手好生冰凉,奴家绣得一护手套儿,平素里没人用,他日带来送于公子。”那千户手指相触,顿觉得浑身一颤,说道:“还是嫂夫人贴心,我这双手,自小就冰冷,却没个暖心护手的人!” 那妇人言道:“公子权贵高门,岂没个铺床叠被、靠心窝的人儿?权在这里耍笑奴家!”言罢便要唤酒保,新添酒盅。那千户拦住,小声言道:“铺床叠被的倒有,但像嫂夫人这般暖心窝的人儿,却到那里去找?”遂又斟了一盅酒,自呷一口,剩了小半盏,对那妇人说道:“嫂夫人若看承兄弟,你我共用一盅儿,何须劳烦酒保!” 妇人接过酒盅,细抿一口,说道:“公子吩咐,奴家岂敢不从?便是这蹉跎身世,害了奴家,却难得有公子这样的知心人,也教奴家无以相报?”那千户闻言说道:“但凡嫂夫人有心,我岂又是无情之人?日后定计,自当帮得嫂夫人!”言毕,靠将过来,伸手便要撕扯,嘴里说道:“我这双手,还得嫂夫人暖暖!” 两人你侬我侬,正欲行好事。突听得帘外师爷叩门言道:“公子酒岂饮得如何?”千户无奈罢手,那妇人忙整理衣襟,端坐不言。千户不悦,乃说道:“你且进来,何故这时归来,却要打扰我等雅兴?”那师爷进得帘帏,说道:“这酒楼喧杂,不是说话的地方,且由嫂嫂带公子去烟雨楼见识见识!” 千户没了方才兴致,更又怕嫂妇人生气,便说道:“本公子只是戏言戏语,如今既已识得济州繁华,何去那风月场所?”那妇人言道:“人不风流枉少年!公子公侯贵胄,自当妻妾无数,不去见识一下这烟花温柔,也是人生憾事!” 那千户闻此言道:“却怕惹嫂夫人生气!看不惯男人浮浪多情!”那妇人回道:“恁地那么多心,奴家却不是这等守旧小气的人,男人风流多情自是天数当然,莫要守着个灯儿黑,却不会享受的人儿才好?” 千户见嫂夫人如此开通明朗,便也不多言,只随着二人来见识这风花雪月。转过几个街巷,只见酒肆茶楼林立,两行皆是风月牌。来得中间,有一高楼,唤作“神仙烟雨楼”,红窗碧纱,青幕竹帘,两排连串灯笼,分别书着:“一时神仙自知足,几翻烟雨更销魂。”于是师爷留在楼外,照看左右。那千户便和妇人进得门去。 揭开青布幕,有一斑竹帘,前面摆着彩凤雕绣玉屏风。早有丫鬟门首迎了进来,道是:“官人万福”。转过屏风,见大堂富丽堂皇,悬顶挂着鸳鸯灯,两厢古铜香炉,正袅袅飘着细香。陈设各样古董文玩、山水壁画。当下有几把交椅,歌妓舞女正陪客官嬉笑。那妇人唤人喊来老鸨,言道:“妈妈烦扰,这位便是小可故人,上京来得公子,望妈妈好生安排!” 那老鸨会心一笑,堆送着胭脂粉脸,说道:“妇人安顿,老身那能怠慢,便是这香阁头牌待月姑娘已恭候久时,保公子逍遥快活!”言毕领着二人上得楼来,见楼台之上,隔着竹帘,尽是锦帐暖阁,各色人等,欢嬉其间。转进一幽深处,有彩云大阁,上书:“闻香待月阁”,锦绣花团,簇拥着缕缕暗香;昏黄灯影,平添了丝丝幽趣。绕过屏风,乃见一座楠木雕花玲珑小床,端坐着一位姑娘。 再看那姑娘,新月弯眉,点绛小唇,真有沉鱼落雁之容,闭月羞花之貌,不言语之间,已有万千风姿。那老鸨道:“待月姑娘,这位便是上京的龙公子,好生伺候,不能冷落了贵人的心儿!”那姑娘起身向龙公子道了个万福。便向妇人施礼言道:“姐姐安顿,岂能应付?” 那老鸨使一眼色,对妇人说道:“你我姐妹,不见有些时日,今日趁此也好叙些家常,且到老身房内慢慢细聊”,千户见此,拿出一锭金子赠于老鸨,言道:“劳烦妈妈了!家父管教甚严,还望妈妈照看,莫使走了风声,让外人知道!”那老鸨便是不授,只言:“妇人安排,何须贵客破费?公子只管放心,一切老身都叮嘱仔细,万不会透了半点儿消息!” 那妇人见此,便言道:“既是公子好意,妈妈暂且收下!免得生分!”那老鸨闻言便收了金子,连连谢过公子。随即和千户告辞,领了那妇人到厢房饮茶叙话。 待月姑娘见老鸨和妇人走罢,便迎了前来,执起千户的手,卖弄起风情来。言道:“大官人英姿俊朗,出手不凡,又有姐姐这等的知己,必是上京来的贵门子弟!”那千户言道:“却不是什么高门贵第,只是家里颇有资产,兼和夫人是远房亲戚,来这济州做生意,别无熟人,只得央求夫人情面!” 那姑娘用手指划拨着千户胸前,幽幽说道:“都知道姐姐富贵,如今是那知府妾姬,官人若有这等亲戚,还怕济州生意做不成?必是日进斗金,财宝无尽!”千户一笑答道:“这个自然!只是钱财乃身外之物,若不知道逍遥快活,纵有金山银山也是枉然!” 那姑娘浅浅一笑,说道:“官人果是畅朗人,这香阁暖帐,正是销魂时刻!”言毕,便拨撩千户衣裳。青春少年,哪能受得这般诱惑,两人遂宽带解衣,缠绵到一块去了!有道是: 醉梦青楼夜暗巡,钦差月下抱佳人。 恍疑身居蓬莱岛,便引云端共断魂。 再说春宵一刻千金,当是人间乐事!那千户云雨一番之后,却觉恍然若失,少点滋味。细细想来,便是这花魁有千好万好,也不及嫂夫人那一掩一遮,透露着半老徐娘的别样风味。由是便穿戴整齐,放下花银,辞了待月姑娘,出将门来。 待月姑娘使丫鬟唤来老鸨和夫人。那老鸨迎笑道:“公子万福!待月姑娘侍奉的可好?”千户一笑言道:“拜谢妈妈成全!这待月阁果是神仙福地,温柔之乡!”。老鸨回言道:“公子有心常来!”。那夫人披上青色绣绒斗篷,戴好黑丝绢花面纱,然后言道:“时辰不早,龙公子明日还有要事!就此别过,却待有时,再来拜会妈妈!”老鸨遂送二位下得楼来。 出得这神仙烟雨楼,师爷早在等候,备了车轿,送千户和夫人各自回家。千户送得夫人上了轿子,仍依依不舍,乃探头入轿说道:“嫂夫人勿忘了兄弟的衣裳,我这冷手,单等着嫂夫人的暖手套儿!”那妇人羞涩低头,回言道:“公子莫问!奴家早记心里了!”于是车夫驾马,循着旧路归府去了。 第十七章 师爷来回巧牵线,千户密会潘秀容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送罢四夫人,那千户便和师爷亦乘了一辆马车,回那驿馆。到得驿馆,已过三更。那千户却无睡意,乃教公人略置些酒肉果品,又和师爷吃起酒来。千户言道:“师爷何不熟知道理?在那酒肆,我见那知府妇人有意,便欲行好事,却生生被师爷打搅!” 师爷听罢,笑着言道:“卑职岂不知将军心思?只奈那酒肆人眼杂多,非是享乐之地!况四夫人又是济州的熟人,稍有风言,传将出去,却是不好!故卑职有心打搅,实是为将军着想!” 千户似有所思,喃喃自言:“只是当时唐突,未问得嫂夫人名姓!”师爷道:“那四夫人本是晋阳人氏,单姓潘,唤作:秀容,小字:月奴。父母早亡,被歹人贩卖到这济州为娼,因有姿色,便在这‘神仙烟雨楼’做了头牌,取个艺名:月娇娘。自夺了花魁,人称九天仙女下凡,声价渐高,楼前车水马龙,致使万人空巷,皆欲一睹芳容。时传:伴得一宵月娇娘,便是九死亦何妨?后因知府见爱,遂用千金赎身,那老鸨不肯,却奈得罪不起公衙,只得放行,便在这雷府做了小妾。” 千户听罢言道:“却是个可怜人儿!也羡慕那雷知府何等的年岁,却能得这样的娇娘!”师爷又道:“好事不双全,明面的看得见,私底下谁不有几件伤心事?知府老爷年老不能受用,那四夫人又值青春年华,难免怀春思汉,时常见一个人对月伤魂、临窗落泪!真可惜了这一身美艳皮囊!” 师爷为千户斟了酒,然后又不紧不慢地说道:“我看那四夫人对将军有心,万是离不得将军了!容卑职谋划牵线,定要玉成二位好事!”千户道:“我也见得那妇人有些情意,只不过我一粗陋军汉,不晓得柔情蜜意,怕是冷了佳人的心,成不得此好事!” 师爷道:“将军天生华贵,英武过人,谁不羡慕景仰?况自古美人爱英雄,将军万里挑一的英雄好汉,岂怕赢不了那美人芳心?”千户听罢遂喜,乃执酒谢道:“此事烦劳师爷费心,从中好作谋划,必要玉成此事!”师爷谢过言道:“此事担保在卑职身上,必不会有任何差池!”二人言语甚欢,不多时天已微亮,便各自休息不叙。 次日酒醒,那千户宛如梦中一样,整个人丢了魂似的,也无心公事,只是翘首盼着那妇人。等到傍晚,亦不见个人影。心中没有主意,便唤来师爷商量。屏退左右,千户言道:“昨夜失手碎了盅盏,酒污衣襟,托嫂夫人清洗,那妇人领了衣去,今日迟迟不曾送来,却是何意?莫非嫌我轻浮,故意躲避不来?” 师爷言道:“将军勿忧!这事急躁不得,如穿针引线,锦里绣花,只能徐徐慢来!况这驿馆乃是何地方?公人走吏,谁不识得嫂夫人?教她如何敢来!卑职且去雷府走一遭,探个缘由,再便找个僻静之所,好教将军从容幽会,免得风言风语!” 那千户一拍额头,恍然大悟,笑着说道:“一时心烦,我却忘了这茬!师爷用心,真是仔细稳当。却都听师爷安排,烦你再辛苦一遭,好歹了了我的心意!事后必有重谢!” 师爷连声称诺,自是当不得千户酬谢,甘效犬马之劳。于是别了千户,来到雷府,再见四夫人。却说那四夫人潘秀容自昨日归来,心中波澜荡漾,眼看着老爷病重,好歹找个依靠之处,自遇着千户小千岁,见他一表人才,又兼是当朝权贵,前途不可限量,便铁定心要勾搭于他。但这潘秀容毕竟是情场老手,懂得欲擒故纵,寻思先凉他两天,勾得他魂魄,再作计较。 师爷见了四夫人,躬身问安,然后屏退丫鬟言道:“嫂嫂果然是好手段,只一回合,便降住了那千户,现在他是口口声声念着嫂嫂!感谢嫂夫人成全,这不教我起来代为致谢来了!” 四夫人道:“师爷也是明白人,那千户何等门第?岂觑得奴一风尘女子,想必是逢场作戏,存心戏弄嫂嫂!莫使竹篮挑水——两头空,让老爷闻知,那千户倒好,拍怕屁股走人是了,留得嫂嫂里外不是人!” 师爷道:“嫂嫂这却多心了!那千户对嫂嫂真是情真意切,断不是那负心的人!况嫂嫂手段,旁人不知,却瞒不得兄弟。凡是男人,只须有那行货,便割舍不得嫂嫂,到时金屋藏娇都来不及,还怕他弃你不成?” “师爷尽说些风凉话,嫂嫂岂有那等的本事!”那妇人斟了茶递于师爷,然后言道:“好却是好!但这济州本是老爷治下地盘,嫂嫂又曾是场面上的人,谁将不认得嫂嫂?却得那里能私会?” 师爷道:“若是嫂嫂有意,兄弟倒能安排个地方。我近来手上有些银钱,便寻思置些田产,在后山购得闲田百亩、宅第一座。因地避人远,风景秀丽,夕阳晚影,彩云瑞霞,甚是清幽,故唤作“彩云阁”,时下无人居住,正合嫂嫂借用!” 四夫人听罢,纳头便拜,言道:“叔叔若是帮奴家成得此事,便是奴家再生父母、救命恩人!”师爷慌忙扶住,言道:“嫂嫂何要行此大礼!却是兄弟消受不起!”那妇人回道:“叔叔大恩,奴家记得在心。若无叔叔指引,奴家却蒙在这死葫芦里,不晓个头外生天。都知叔叔神机妙算,这时万万帮衬奴家一回,莫使奴家没了依靠,在这花锦世界没个活路!” 师爷暗思:这妇人心思好生缜密,先是若迎还拒,套我底细,其实心中早有打算,这会又如此卑微恳切,自是料得千户心意,成败在此一举,故是求我。于是言道:“我自帮衬嫂嫂,却怕嫂嫂不念我的好!事成之后,凡事还得仰仗嫂嫂,在那小千岁面前说我的好话,好歹让我也跟着嫂嫂,却也有个照应!” 四夫人闻言,知道此事成了。心想:原以为我要寻个出处,见这雷府行将失势,那师爷也要另择明君了,帮衬我不过是赚他自个的前途。于是也不遮掩,直言道:“叔叔恁地这么看待嫂嫂?你我一条船上的人儿,有了嫂嫂的好处,却能忘却了叔叔?” 师爷道:“那是自然!嫂嫂若得了富贵去处,我也跟着沾光,却能鞍前马后伺候嫂嫂!”两人一拍即合,于是师爷附耳言道:“如此如此!”那妇人遂露出笑来,掩袖说道:“却是叔叔高明,嫂嫂照办就是了!” 又待两日,那师爷早便安排妥当,两边都通了消息。一日傍晚,四夫人打扮一番,穿戴了斗篷面纱,当即唤来丫鬟言道:“城里来了个晋阳亲戚故人,正在医馆看病,我去看看便回。因家中丧事方罢,不宜张扬,惹得外人闲话。医馆距此处不远,便不要车马随人,只我一人前去。家人问起,便据实回答!” 四夫人吩咐完毕,一个人出得门来,转过小巷,早有一辆马车候着,看看四下无人,便登上马车匆匆走了。那车辆七转八折到了后山一座宅第门前。抬眼望时,正是‘彩云阁’。那妇人进了庭院,径直来到内堂。 内堂当中摆着一张檀木四方小桌,上面有几样上等佳肴果品,两副酒器和碟碗筷箸。旁边一古色青铜香炉,飘着缕缕清香。那千户正坐着吃茶。见四夫人来了,忙起身相迎,言道:“却等得嫂夫人了!教人好生心焦急躁!” 那妇人退了斗篷面纱,欠身道了个万福,言道:“让公子久候了!”便迎面坐了下来。顺手递了前日衣服与千户,继续言道:“公子的衣服奴家清洗了,便来还给官人!”千户接过衣服,淡淡迎来一丝胭脂幽香,心中翻起涟漪,言道:“谢过嫂夫人!有个不情之请,近日双手冰冷尤甚,却念叨着嫂夫人的暖手套儿!”那妇人言道:“却忘记带来,择日再送于公子!” 那千户筛了美酒,斟一盏过来说道:“权先谢过嫂夫人!一路颠簸,饮了这口暖暖身子!”那妇人接酒过来,言道:“公子好是生疏!口口声声嫂夫人,却似奴家没个名姓!”千户闻言,笑将起来,说道:“都是我疏忽,却不曾问嫂嫂姓名!”那妇人言道:“看得公子没心意!你却问时,奴家偏是不说!” 千户凑将过来,见那妇人口含丹朱,蛾眉淡扫,手似柔荑,肤如凝脂,神态娇媚,音同莺啼,更是美艳无比。顿时身心不能自持,言道:“便是不说,我也猜得!”妇人道:“公子说笑!你且猜猜奴家姓甚名谁?”千户道:“娘子自是姓潘,取名秀容,小字月奴,晋阳人氏,且看我猜得如何?” 那妇人低首浅笑,夺过千户手中酒盏,言道:“原来公子早晓得奴家名姓,只是在这儿耍嬉奴家!”言讫,饮了半口,继续说道:“公子不嫌弃奴家风尘身世!奴家却不敢攀附权门,玷污了公子名声!”那千户又夺过酒盏,饮了余盏残酒,说道:“‘伴得一宵月娇娘,便是九死亦何妨?’纵是将相王侯,金银堆山,也比不及我怀中月奴!”顺势把那妇人抱将入怀。 那妇人半推半迎,就势跌在千户怀中。羞红着脸说道:“公子好大的气力!就此调戏奴家!就怕公子口头不似心头,有了新人,自忘了奴家!”千户起身抱着那妇人走向床去。边行边言:“自遇见娘子,魂牵梦绕,茶饭不思,平白无故害了相思病。望娘子好歹成全,却得指灯为誓,若负了娘子,定让我毒箭穿心,吐血而亡!” 那妇人一只手掩住了千户的口,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千户后心。娇嗔道:“却不许胡言!奴家信公子便是了!”千户早已欲火焚身,按耐不住,口里言道:“温柔乡里死,做鬼也风流!”便当即放下纱帐,与那妇人宽衣解带,行起云雨好事来! 二人颠鸾倒凤,鱼水交欢,如胶似漆,并是翻来覆去,拨弄得千种风情、万般妖娆。真个是:高唐神女一相合,巫山云雨更无数。交颈鸳鸯水中游,并头鸾凤穿花过。云影髻乱汗津津,杨柳腰细春脉脉。都道美色易伤身,英雄多少风流误! 第十八章 彩云阁里论风月,碧纱窗外窥奸情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话说那潘秀容自勾搭上小千岁,便借探看亲戚之名,日日来这彩云阁,与那千户恣意厮混。却再说那雷府张管家,也是个好色无良之徒,放着家里贤良妻室不用,专好寻花问柳。平素里对四夫人早暗有非分之想,见四夫人闺房寂寞,欲行勾搭,却不够胆子,近来见老爷远行不在,常好借故往四夫人处跑,嘘寒问暖,献些殷勤。见四夫人日日梳妆打扮,一个人早出晚归,便生了疑心。 张管家心中存疑,却找来丫鬟探问,言道:“老爷远行未归,府中大小事务俱得四夫人把持照料。我几次寻她不见,却是有什么要事,整日不见踪影?那丫鬟道:“济州新来了一个四夫人的晋阳远房亲戚,在间壁医馆就医问诊,奈是无人照看,四夫人便是连日探访,因此你寻她不得!” 张管家道:“原来如此!你可知是那家医馆?我识得一些妙手郎中,或许能帮上小忙,也免得误了病情,教四夫人伤心!”丫鬟道:“这个奴却不知!择个时机,你自问四夫人就是了”张管家道:“老奴一个下人,没个把握,怎敢在夫人面前夸口?”那丫鬟道:“四夫人私事,奴亦不敢打听过问,不过那师爷近来常与四夫人来往,或能知晓,你问问他便知道了!” 张管家别了那丫鬟,心中寻思:那师爷老奸巨猾,专好阴谋诡计,这事八成和他有关,我却如何问得实话?问他且不是白费口舌,说不定还会打草惊蛇,反而误事。况那师爷自遇了钦差,颇得赏识,故处处显摆,不把自己放在眼里。而反观自己,自老爷生病,便无人看重,心里常不是滋味。遂定下决心,必要查个水落石出。 思量既定,那张管家便使人在济州大小医馆打听,却不见有个晋阳来的孤身病人,更未曾见过四夫人来探视过何人。张管家心中犯疑,一日巧遇师爷,便上前唱了个诺,言道:“师爷在钦差大人处安好?这时归来可有何事?小的时常念想着师爷,却不得便,若有闲时,我便备席薄酒,也为师爷庆贺!” 那师爷自得了千户差事,心高气傲,眼里何曾有过管家这等人物。便答道:“管家劳心!我自领了钦差面情,不敢懈怠,整日公务繁忙,无暇顾及府中事务。今奉钦差钧命,特来相询有无老爷书信,只盼着老爷早些归来,也好主持州府大计。待他日公事稍歇,便和兄弟吃酒,今日不便,还请见谅!” 张管家心中失落,却又不甘,便言道:“师爷富贵当前,便是不要忘了兄弟。钦差暂居驿馆,多有不便之处,凡有用着小可的地方,只须张口。军国大计小可不懂,但这照应起居、伺候主子的事,却是小可分内熟事,万不会有什么疏漏差池!” 师爷笑道:“这个自然!但有机会,断不会忘了管家。你我兄弟之间,不需如此客套,小弟尚有公务催身,不便久留,就此别过管家!”言讫,抽身离去。那张管家望着师爷背影,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似打翻了五味瓶,苦的、酸的、咸的、辣的、辛的一起袭来。 却说师爷走罢,那潘秀容遂整理妆容,一番精心打扮后,便唤来丫鬟,言道:“便是再去看望亲戚,若大夫人问起,只言晋阳来了妾身的姨母,因要到郓城玄女庙求拜,却不得路,指名要我去陪她,我推脱不掉,又想着也可为老爷祈福,便是要一两日的时间,今宵须是回不来了!” 那丫鬟不敢多问,只是称诺。潘秀容出将门来,不巧遇着张管家,便道:“我去郓城玄女庙为老爷祈福!却得一两日光景,府中大小诸事,烦劳管家费心!”张管家回言道:“四夫人此去,小的便教备好车马随从,我与那郓城县令相公熟识,一同前去照料,免得那些下人没有眼力,伺候不好夫人!” 潘秀容道:“便不要如此麻烦!晋阳来的姨母同去,早备好了车轿等我,姨母是清净居士,不喜被凡俗打扰,故我等轻车简行,郓城距此不远,州县官吏亦有面情,管家就不需担心了!”那张管家那里肯信,却装作担忧道:“近来路途不稳,好些盗贼歹人,四夫人须自当心,要有闪失,小的却不好向老爷交待!” 那潘秀容早生厌烦,耐着性子言道:“青天白日,那来那么多盗贼?况师爷早安顿了州县捕快前为清路,却不烦管家费心!”张管家听得师爷参和,更觉必有隐情,乃不露声色言道:“有师爷安排,自是稳妥!小的尚有他事,就不打搅四夫人行程!”于是潘秀容别了管家,转入小巷,乘上师爷备好的车轿,往那彩云阁去了。 张管家见潘秀容出得门去,便一路尾随而来。那马车转转悠悠往后山去了,果然不是去郓城的路。张管家料定此行必有所获,故在后紧追不舍。走了七八里路,便累的气喘吁吁,想着这样的走下去,人的脚力如何比得上车马,正是无计之时,却见那车轿停在一座宅第门前。张管家远远望见,潘秀容一个人进了宅第,随后那车轿便独自离去。 却说潘秀容见了千户,心中隐隐有些不安,遂小跑着抱将过来,深深地把头埋在千户胸膛,委屈地言道:“奴家好生想念官人!却巴不得夜夜与你厮守!但这露水恩情,迟早让人见疑!奴家今日眼跳心慌,怕是不祥之兆!” 千户抱着那妇人,闻着缕缕发香,却似服了五石散,飘飘欲仙。乃宽言道:“我知你意,你知我心。我也是一时一刻离不得娘子了!且再待些时日,我见那雷雨亭行将入土,只须他一死,你我便可长相厮守,再不分离!” 潘秀容只是不言,依偎在千户怀里轻轻垂泪,那千户看得心疼,言道:“娘子休要担心!容我再作计较,好歹要成全我俩好事!且不管世人如何看待,娘子便是我的心头肉、掌中宝,谁要阻拦,便要谁身首异处,不得好死!” 潘秀容听了破涕为笑,紧紧搂着千户,那樱桃小嘴便在千户脸上厮磨,嘴里言道:“奴家心里只装着官人!这一夜,奴家便不走了,却要把官人伺候得舒舒服服!”那千户双手在妇人身上游走,言道:“娘子好生勇气,却如何向府中交待?”那潘秀容言道:“今宵不走,明日奴也不回,却要好好服侍官人。奴称去玄女庙祈福,要得两日时间,便能和官人长时相守!” 那千户听罢,心花怒放,连连称奇,言道:“我的心肝娘子,真是冰雪聪慧,有这等的妙策!” 再说那张管家直待到入夜,见四下无人,便悄悄潜进那宅第。望见中屋灯火微亮,两个人影临窗对语,不稍时便隐去不见。靠近碧纱窗下,听得里面浪声浪语,似有男女行那肮脏龌龊之事。张管家偷偷捅破纱窗,望眼窥见,那两人正是四夫人和钦差大人。 张管家心中一震,本在意料之中,却同意料之外。一半高兴,一半酸楚。高兴的是,终于让他抓住了把柄,将来好在知府老爷面前邀功;酸楚的是,自己朝思暮想的女人正和他人交好销魂,且这人还是千岁公子、携旨钦差,却是奈何不起。 那千户和潘秀容正当快活之际,却不晓得窗外有人,只是恣意享受,并无顾忌。张管家在窗下听了半晌,怕被人知觉,便又悄悄的溜了出去。一个人慢悠悠的走将回去。那月上柳梢头,风迎陌边花,奈是良辰美景,却无心情欣赏。只顾着暗自寻思,这却如何是好?不说不甘,说又不妥。只得暂且不言,容日后再作计较。 那张管家回得雷府,已经夜深,旁人问起,只言去会了一老友,因事耽搁,故而晚归。当时心烦意乱,便在屋内喝了半宿的闷酒。翌日起来,见四夫人尚是未归,心情更是不好,便觉得此事必出在师爷身上,定是那师爷搞鬼,作成这奸淫无良之事。于是使人打探那彩云阁为何人所有,不时有知情人相报,那彩云阁主人正是东郭亮。张管家已猜得七八分,发誓要寻机扳倒那师爷,也好为老爷报仇,替自己泄愤。 第十九章 知府病愈辞真人,驿馆密谋害辛赞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却再说那雷雨亭,自到了云翠山,使人拜呈门帖,并奉上金银珠宝,求见玄清真人。那真人正在清修,闭关未出,算得有要人来访,便使执事且收留诸人,暂住道观偏厢客房。每日由道童领一纸符印烧化,和水食之。时光飞快,光阴如箭,过了七八日,那雷雨亭病情稍减,人也精神许多。而雷豹则整日在山林里习练武艺,却待报仇。一日傍晚,那真人出得关来,唤道童召见雷雨亭。 雷雨亭听闻真人召见,忙谢了道童,便请道童引路,径直穿过灵官殿,绕向三清正殿,来到真人住处。见那真人仙风道骨,却非凡人。便执弟子礼,纳头拜谢言道:“蒙上仙救治,弟子无以为报,略备得些金银钱物,聊表心意。待弟子回府,另差使门人运来木石砖瓦,再遣些工匠人等,好生修葺宝殿,以宏山门功德!” 那真人见雷雨亭入见,吩咐道童上茶,然后言道:“居士善心,贫道心领。山野草泽,不烦居士操劳。我观居士命途,当有灾厄临身。居士身处庙堂,福荫匪浅,然戾气太甚,权欲熏心,此乃为祸之道也!不如就此罢去官职,随我隐避山林,却得正果之身!” 雷雨亭回言:“非弟子念恋红尘、贪图富贵,奈何丧子之痛无以去怀。此事未结,终不能成清净之人!却待弟子报了此仇,再来追随仙道,望上仙降恩,许以一年为期,一年之后,自来宝地受戒修禅,再无杂念。” 真人一展拂尘,言道:“道法自然,不可强求。居士命数,丧子伤身,妻夺夫命。此番回去,终将灾祸临头。凡事清心寡欲,以德自养,不可逆天行事,却致祸乱由心。” 雷雨亭拜揖再道:“上仙法旨,弟子铭记于心。”便辞了真人,带上家眷属从,回济州去了。那雷豹前几日在山林中练武,偶见两熊互斗,悟得一套拳法,刚猛无比,自命为:“霹雳熊掌”。眼见距总擂角逐只剩三两日时间,便催车驾快行,单等着在擂台上耀武扬威,报这杀兄之仇。 马疾车快,不一日便到了济州。雷雨亭吩咐随从诸人先回府邸,自己便到知府衙门,也好向钦差复命。因事行急促,未行传报,衙门并无准备。但见知府突归,皆手忙脚乱。雷雨亭也不多言,径直来到衙门正堂,只见师爷东郭亮一人在批阅公文,心中纳闷,便问道:“为何不见钦差大人?” 那师爷自得钦差赏识,这府衙诸事俱经其手,故僭职从事,公文书令,概由其裁断,州县官僚虽有不满,亦不敢多言。而钦差大人自在那彩云阁快活,并不过问府衙之事。东郭亮此时正专心致志思量公务,并无觉察知府归来,只当是书吏相问,头也不抬,只是随口言道:“钦差行藏,且是你等窥知?” 雷雨亭大怒,喝声道:“知府印绶,又岂是你等当用?”那师爷听了一惊,方知知府归来。赶忙从座位上下来,请知府上座,诚惶诚恐的谢罪道:“恩相归来,未知远迎,卑职愧疚难当!”雷雨亭扫视府衙左右,言道:“同知、通判何在?” 那师爷低着头,禀报道:“同知、通判诸位大人,因钦差钧令,各地察视粮草征集,外出未归,衙门只留卑职一人署理。”雷雨亭冷笑道:“看来师爷颇得钦差赏识?这州府大事皆由你来裁决,想必一切安好,并无差池?” 师爷一头冷汗,赶紧回言:“卑职朝思暮想恩相,凡州府大事,不敢擅专,等候知府大人归来再作定夺。恩相所嘱之事,卑职未有一丝懈怠。时时注意,处处留心,那辛赞一家,暂无动静,不过听说辛赞已病愈,和州县豪绅多有联络,恐有事变!” 雷雨亭言道:“此事今后再议。老夫归程急促,未及书文传报,尚无面见钦差,烦劳师爷通报,我自有要事相商。”师爷心中不安,那钦差此刻应该正和四夫人厮混,便言道:“钦差自恩相走后,专好游冶济州风景,不知去处。但其暂居驿馆,日落必归。容卑职问探消息,再与恩相报知。” 那师爷遂出门唤得心腹,俱言知府归来,我且拖延一时,请钦差和四夫人急回。那师爷安顿完毕,复回堂内,设计拖延。把济州近日之事细细禀报,并密谋残害辛赞一家。再说那千户和四夫人听得消息,颇感意外,本以为雷雨亭病入膏肓,不久于人世,却见他突然归来,并安好如初,一时慌了手脚,只得急忙分别,各回住地,日后再作计谋。 过了一俩个时辰,东郭亮料定千户归回。便和雷知府登那驿馆去了,进得驿馆,千户刚刚归来,尚无换上官服。乃仍着便衣素服和知府相见。雷雨亭言道:“卑职蒙钦差福祉,那仙道略施符印,便身体安愈,挂念州府公务,不敢稍作停留,星夜赶回,特来钦差处问安!” 那千户言道:“雷知府吉人自有天相,实是朝廷之福、百姓所愿!此去翠华山,车马劳顿,在下就此备些薄酒,为知府大人接风洗尘!”师爷在旁帮腔道:“雷大人心系朝廷,平时操劳州府大事,今日钦差有请,乃代天赐宴,实是庆事!当贺喜大人!” 雷雨亭本想拜见完钦差,就回府看待老小。却被钦差宴请,不好推辞,只得言道:“钦差抬爱,卑职岂敢不从!”于是师爷吩咐公人,备得好酒好菜,三人就于驿馆当中饮起酒来。 酒过三巡,雷雨亭见时机成熟,思行构陷之计,乃言道:“我闻师爷禀报,州县粮草征集缺口甚大。细想非州县官员办事不力,乃是有人从中作梗,故意煽动民变,教唆豪绅对抗公衙,实有叵测之心,愿小千岁明察!” 那千户因粮草难以备齐,正是烦恼,听知府之言,顿然恼怒,言道:“何人如此大胆?竟敢违抗圣命,公然私结乱民,坏我朝廷大计!”雷雨亭不动声色,慢慢言道:“举这济州上下,何人有如此胆量?又有何人能号令乡绅、煽惑乱民?” 千户一听,已猜得八九分,这雷雨亭报仇心切,怕是要嫁祸于人。于是言道:“知府所指之人,莫非是朝散大夫辛赞!”雷雨亭回言:“小千岁明察秋毫,这辛大人称病不拜,诈病不领钦差钧命,实是抗拒朝廷,与乱民同流,有意坏我军国大事!” 千户言道:“辛赞乃地方大员,朝廷命官,不可轻便问罪,知府之言,可有确凿证据?”雷雨亭趁机言道:“卑职虽和那辛赞有杀子之仇,但绝不敢因私废公,贸然构陷朝廷命官,如无实据,岂可在钦差面前乱言?” 千户自饮一杯酒,言道:“若证据确凿,本将军绝不会手软,定要那辛赞自食恶果,人头落地,知我朝廷威严!”雷雨亭道:“卑职虽因病去那翠华山,但念朝局艰危,仍留心州府大事。乃派人暗中调查,得知那辛赞孙女夭亡是假,乃有门人遣送出城。且途中杀死客栈掌柜灭口,后依附山贼,山阳县令刘知吾抓获一名贼匪,贼匪现已全招,有口供为证。那客栈酒保、小二俱为人证。可见辛赞早就勾连盗匪,有叛逆之举。” 千户听罢,半信半疑,乃问道:“既是辛赞所为,则必使其当面认罪。那辛赞门人可曾抓获?由他指证,则辛赞无以辩白!”雷雨亭言道:“那门人武艺高强,又与匪寇勾结,被他逃脱,尚未归案。不过辛赞为人狡诈阴险,早坏不轨之心,现铁证如山,可先缉拿下狱,严加审讯,则必水落石出。” 千户言道:“既无归案,则如何证明是辛赞门人?虽有贼匪口供,却无实证;那酒保等人只见掌柜被杀,却如何证明是受辛赞指使?辛赞乃朝廷命官、士绅领袖,朝中有不少故旧,如妄下结论、草加定罪,必使朝野议论,如若无罪,则你我不好收场!” 雷雨亭见钦差心中存疑,便进一步说:“那客栈酒保小二不识辛赞,有一人则识得辛赞,且可当面指证。小千岁可曾记得?将军初临济州,有意抬举辛赞,授其总领粮草督办,提征军需正使,他却诈病推托,乃称孙女突然夭折,可据产婆作证,辛文郁夫人所诞并非女儿,乃一男丁。若无异心,何用瞒骗将军?” 千户道:“那产婆何在?”雷雨亭言道:“事发之后,辛赞怕事情败露,于是派管家前往那产婆处,给了纹银五十两,让其好生保密,又恐其口风不严,乃安顿到金乡亲戚处居住。卑职使人四处查找,终于在金乡县化雨镇找到那产婆,那产婆不经盘问,俱已招供,卑职已密令金乡县令,严加看管,随时可调遣为证!” 师爷见证据确凿,辛赞难逃一死,便乘机献言,落井下石,乃言道:“辛赞不依朝廷政令,诈病戏弄钦差,罪无可恕!如不除他,则这济州粮草,断难筹集。”见千户不言,仍然迟疑,乃道:“听闻辛赞现病已痊愈,可召他再领提征军需正使,如不领命,则其叛逆之心昭然若揭,可速除之。如若欣然领命,则事或有别情,再详加调查,然后定夺。” 钦差听罢,略一思索,乃言道:“师爷之言,甚是有理。如此则那辛赞奸佞难以遁形,我等也进退有理,可以从容应对。”于是商定便按师爷计谋行事。三人又饮了一时酒,那雷府张管家奉大夫人之命,来接雷雨亭归府。雷雨亭病情稍好,也不敢多饮,乃拜辞了钦差,回府去了。 第二十章 辛大夫将计就计,潘秀容欲除亲夫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却说第二天正午,辛赞一家闻得雷雨亭归府,料定雷雨亭势必不会善罢甘休,正和诸人商量对策。忽听得门首传报:“钦差令文到!”,辛赞忙屏退左右,只见一参将领数员兵勇,带着钦差旨意进来。请坐上茶,那参将拿出令文,言道:“钦差闻知辛大人病愈,遣我送得令文一纸,请大人过目。”言讫,呈上令文。 辛赞拿过令文一看,见果是任命提征军需正使的官文。寻思此必是雷雨亭陷害我的手段,避无可避,不如将计就计,于是言道:“为国纾难,替钦差分忧,自是责无旁贷。请参军复命钦差:我且安顿家小,明日即可拜会钦差,就时上任。万不会延误公事,必尽心竭力,肝脑涂地,确保粮草军需供应,壮我军威!” 那参将看辛赞欣然领命,便起身拜贺离去。辛赞送罢参将,乃召辛文郁、尚须虎、雷天佑诸人商议。辛赞道:“老夫已领钦差钧命。现形势紧迫,不容再作迟疑,正是我等举事之时。尚须虎先去虎头山,找胡非、杨易,以为外应;辛文郁密会崔由、崔显,使其煽动民变,以分府衙之兵;雷天佑召集五百门徒,准备火烧松树林,毁了粮草。待总擂角逐先锋之日,辛文郁且去擂台,拖住钦差及雷豹,老夫在府衙麻痹雷雨亭,则大事可成。 众人领命,遂按计行事。待得第二日一早,辛赞自去知府衙门,向钦差和雷雨亭拜谢,当即领了提征军需正使的职务。那雷雨亭见辛赞忽然领命,心中有疑,却不知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静观其变,待时再行计谋。千户则见辛赞稳重老练,慷慨陈词,并非如知府所言,思是知府报仇心切,故意陷害忠良,也毫无防备。 且说那四夫人,自知府老爷归来,身体安然无恙,心中倍觉不安,思得若此事遭泄,自己岂可活命?却没有机会和钦差联络,只盼得师爷早些带来计谋。可是一连两日,并不见师爷踪影,愈是心中无主,整日提心吊胆、揣揣不安。 四夫人心中有鬼,见旁人言语,总是以为在议论自己。老爷平常对自己宠爱有加,这两日不闻不问,似乎已经有了疑心。看见那二公子雷豹凶神恶煞模样,整日在后院磨刀弄棒,对自己也是冷言冷语,心中瑟瑟发抖,寻思这雷豹本就是个杀人不眨眼得恶太岁,若他得知我的奸情,必不会放过我,到时免不了要成他刀下之鬼!想到害怕处,竟然一个人呜呜咽咽的哭将起来。 那雷豹正在后院练武,听得心烦,便过来问道:“何事如此哭闹?却没个清净日子!”那四夫人闻言,止住泪眼,说道:“大少爷英魂不远,昨夜托得一梦,言地府冰冷,煞是可怜!”今时想起,不由伤心,故而哭泣不止。本想烧些纸钱衣物与他,却不意打搅二少爷!”言罢,又掩面哀嚎。 那雷豹也是粗心之人,并不察觉四夫人异样神情,只是听得悲戚,自己也伤心起来。愤愤言道:“我在刀枪利刃上涂抹毒药,必致那仇人一死,却为哥哥报仇。”言讫,复回后院,拿出乌头毒药,在那刀枪上涂抹一阵。那四夫人透过窗户,看得明白,顿时心中生出歹计来。 俗话说:“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两般犹未毒,最毒妇人心。”那潘秀容窥得雷豹在枪头涂抹毒药,便趁夜深无人,把那毒药偷将过来,分了少许,又悄然放回原处。心里谋划,不如用此药毒杀雷雨亭。那雷雨亭一死,府中无人做主,我谎称乃是辛赞收买厨子丫鬟所为,雷府上下对辛赞一家恨之入骨,必不加怀疑。到时报官,自有钦差和师爷审断做主,和自己脱了干系。却得安心和小千岁快活,如此两全其美,岂不妙哉? 却说当日夜间,雷雨亭为试探辛赞,乃在济州有名的凤凰迎宾酒楼宴请辛赞诸人。请钦差驾临坐阵,同知、通判同人相陪。酒席当中,雷雨亭执酒言道:“辛大人此次提领粮草军需,为国纾难,实是可敬可佩。老夫深知辛大人智谋深远,通权达变,举此济州才具,无人出其右者,此番慨然领命,必有筹措妙法,我等愚钝,愿闻其详,以开耳目!” 辛赞拜揖而道:“蒙钦差提点、知府倚重,卑职虽无过人才识,但这为国效力,替君上分忧之事,却不敢轻言推辞。我等食君之禄,谋君之事,岂能妄言老朽,只是粮草征集,任重事急,千头万绪,还望诸位大人不吝赐教、鼎力相助!” 那同知卢大人本与辛赞有些交情,知此提征军需可谓凶多吉少,辛赞不明就里,恐遭算计,乃上前言道:“辛大人之言,让我等惭愧!这粮草征集却非易事,现济州疲惫,人心不稳,辛大人深谙官逼民反的道理,还是谨慎仔细为好。我等济州官吏,久知辛大人人望,必会尽心竭力相助大人!” 辛赞言道:“感蒙诸位同僚相助!请钦差放心,我自有筹措之法,断不会辜负朝廷厚恩。”言讫,执酒向雷雨亭言道:“犬子辛文郁日前擂台比武,不小心失手误伤知府公子,乃至公子损命。卑职痛心疾首,现向知府大人请罪,望知府大人降罪卑职管教不力,任由知府责罚,断无怨言!” 那雷雨亭心里恨咬牙切齿,但此刻只能打碎钢牙和血吞,装作平静地说道:“辛大人多虑了!犬子擂台丧命,自是他学艺不精,与旁人无关。老夫与辛大人多年僚属,情谊深重,亦钦佩辛大人为人,曾想结为儿女亲家,此事乃天降灾殃,非人力可为,岂能使你我有隙,坏了我兄弟情谊?” 钦差闻言,便说道:“二位大人心胸开阔,有古贤之风,让人好生敬佩。当日之事,本将军亲眼目睹,刀剑无眼,死生有命,确是意外所致。今日二位国之栋梁,化干戈为玉帛,同心协力,则我济州何事不成?请满饮此杯,共为我朝廷分忧!” 于是各位大人皆举杯畅饮。钦差高兴,乃和众人一一对饮。众人见钦差海量,也纵情欢饮。酒过半夜,辛赞乃对知府言道:“明日即是总擂角逐,我儿辛文郁鲁莽无知,我已吩咐于他,若是和贵府二公子相遇,便教让弃权认输,免得再伤和气!”雷雨亭听罢,忙着言道:“如此谦让,却是小觑老夫雅量!钦差钧命,必是选得军国人才,你我私相交言,岂不是罔顾朝廷法令?” 辛赞见此,乃笑着言道:“知府大人,公私分明,卑职又岂能不知朝廷法度?明日之战,则看他二人福祉。若有误伤,也由不得我等!”雷雨亭哈哈大笑,乃言道:“令公子武艺高强,我儿也不是无能之辈,倘如有得罪之处,先请辛大人见谅!” 二人言语,颇有火气。而那钦差则正饮得兴起,并无察觉。卢同知却听得分明,料得明日擂台,恐怕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于是急忙过来言道:“二位大人好酒量,与在下饮一杯可否?”二人亦知这钦差当前,却非泄愤场合,便举杯与那卢同知对饮,话叙旁事,各言其它去了。 当日酒宴直至三更,一干人等皆喝得大醉。那张管家早在楼外候着,便送雷雨亭归府。钦差等人亦在下人扶持下回得住处。辛赞回得闲钓居,见辛文郁尚未熟睡,便言道:“今日知府宴请,却暗藏阴谋。明日之战,好生小心,那雷豹勇猛异常,看知府言语,志在必得,或有阴险手段,不可大意。” 辛文郁言道:“父亲不必担心,儿自有对策。听闻那雷豹新得一套拳法,唤作‘霹雳熊掌’,刚猛无比,不过儿之太极剑法却是以柔克刚,阴阳互补,正是那刚猛之拳的克星。我已与崔显通了消息,明日午时,有流民自城东闹事,那钦差必分兵去剿,往救松树林仓库,得两个时辰,我等举事,一时之间,断难救援。 辛赞问道:“那尚须虎可有消息?”辛文郁答道:“一切准备就绪,就等我等起事,则攻抢南门,以为外应。”辛赞道:“如此则万事俱备,我明日一早将府衙之兵拨散各州县去催征粮草,务使城中守卫空虚。你只需拖住钦差及雷豹少时,则事成矣!见事成后,则速与城南尚须虎会合,南投宋朝。” 辛文郁言道:“我等全退,父亲则身在险中矣!”辛赞道:“为父自有应对之法。如事成,老夫平生所愿已经完成,虽死无憾也!”辛文郁道“儿在乱军阵中,斩杀钦差,后引兵围攻知府衙门,杀死雷雨亭,则济州群龙无首,然后父亲号令济州上下,则一切皆在我等帷幄之中了!” 辛赞道:“我儿且莫如此!那钦差乃金国第一勇士,帐下兵强马壮,高手如云,岂能轻易斩杀?到时杀不了钦差,却要枉死多少义士?”辛文郁还要争言,辛赞断然喝止,言道:“此事不妥,不要再提!”辛文郁无奈,只得暂时答应。 过了一日,正是总擂角逐的日期。在那中城擂台,钦差亲临督视,各路英雄豪杰聚集,围观百姓,里三层,外三层,直是人山人海,水泄不通。从早晨直至中午,各头名互相残杀,连连败下阵来,只剩得辛文郁和雷豹二人。都知这二人有不共戴天之仇,先锋将印花落谁家?这二人性命如何?且看下回道来! 第二十一章 辛文郁擂台战雷豹,松树林粮草遇危急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上回说到擂台角逐,辛文郁和雷豹一路过关斩将,却到最后关头,乃由二人一分高下,摘取先锋将印。台上两人怒目相视,台下众人欢呼连天,都等着这终场好戏。雷豹嘴角隐隐流出一丝冷笑,似乎胸有成竹,胜券在握;而辛文郁则心事重重,不时看着日晷,好像在等待什么。所谓龙虎相搏,岂能全身而退?这短暂的对峙中,却暗藏了多少杀机? 钦差见时刻已到,遂当台宣旨:“本将军为聚天下豪杰,广纳各路英雄,为国选识人才,特向朝廷请旨,现我大金国熙宗皇帝颁布圣谕:‘朕膺昊天之眷命,受万众之仰望,奋举国之威,克四海之畔,扫荡六合,勋归天命一统。今颁旨宣告天下:擂台角逐,乃合天地本数;量才选用,尤锝壮振军威。凡摘将帅金印者,朝廷擢为征南先锋,赐御酒、赏金银,敕封门庭,表祖先功业!钦此!’” 众人山呼万岁,叩拜接旨。钦差宣旨完毕乃言道:“擂台比武,乃是为国举荐人才,不可私怨泄愤,然刀枪无眼,纵有死伤亦属正常。今二位英雄,皆是武艺高强之辈,乃我大金国之少年英才,分得胜负即可,不用以命相抵,自毁栋梁之身!” 辛文郁与雷豹自是口言遵命,然却各怀心思,必致对方为死地。二人正准备交战之时,忽然听得公吏来报:“城东三十里有乱民骚乱暴动,人数众多,当地官衙无力镇压,请钦差调兵清剿!”钦差言道:“雷知府何在?”那公吏回言道:“知府昨夜酒醉,至今未醒!不曾归得府衙治事” 钦差又问:“知府衙门现何人主事?”公吏道:“禀将军:同知刘大人、提征军需正使辛大人。”钦差问:“何不派府衙厢军前去?”公吏回言:“厢军今早分赴州县征集粮草,一时无法归来,只留得些老弱残兵守营,情势紧急,故刘大人命我请将军帐下分兵清剿!” 那钦差听罢,一笑言道:“区区几个乱民,成不了气候,何致如此慌张!”遂唤来传令兵,说道:“传我将令:命行军副将雷笑天,引兵一千,随府衙巡捕前去清剿那城东乱民,限日落之前,必平变乱,回归本营驻扎,不得有误!”那传令兵领命而去。 却说钦差传罢将令,乃复坐观武台上,一挥手终极比武正式开始。两人走向台中,各一抱拳,辛文郁言道:“雷兄此战势在必得,家父吩咐,因前日误伤令兄,恐生误会。故让我手下留情,我虽武艺不精,却不敢违抗父命,故三十招内不伤雷兄!” 那雷豹冷笑一声,言道:“你且不要狂妄!钦差面前,我虽不敢自言勇武,但败你却绰绰有余,何用三十招?我兄仁善忠厚,遭你算计,我却不同,你只管放马过来,你我之间既分胜负,也决生死,让你好生见识我的手段!” 辛文郁笑道:“既然如此,那么小可就见识一下雷兄高招!”言毕,手一伸,向后退一步言道:“雷兄请!”于是两人摆开阵势,一场恶斗在所难免。那雷豹使一口金背虎牙刀,攻势凌厉,招招致人死地。辛文郁拿一柄白虹宝剑,收放自如,从容应对。两人你来我往,斗了三十余合,粗看那雷豹步步紧逼,略占上风;但行家眼中,辛文郁游刃有余,毫不落下风。 雷豹久攻不下,乃使出杀手锏——绝命刀法。这绝命刀法失传已久,相传为战国时期荆轲所创,乃为拼死一决之用,其刀锋生猛,使人避无可避,十招之内必取人首级。然过于求成,往往不计后果,导致漏洞颇多,若识得破绽,则容易与人同归于尽,故名绝命刀法。杀人容易,被杀亦是容易。故非生死之间,不敢轻用。 话说雷雨亭曾为舞阳县令,这舞阳本是古燕国之地。据说荆轲游历燕地,受太子丹重恩,遂行刺秦王,事败被杀,太子丹感念其忠肝义胆,在燕国设衣冠冢祭奠荆轲。舞阳境内有一古墓被盗,因贪墓中财物,雷雨亭乃命雷豹缉拿盗贼,那盗贼被捕,搜得财宝文物尽归雷雨亭私藏。而那贼首,为求宽邢,向雷豹献此古墓所藏至宝——绝命刀法剑谱,雷豹本是好武之人,见此上乘武功,如获至宝,欢喜不已,遂偷自修练,并不为人所知。 辛文郁本想拖延时间,并不与那雷豹拼用死力,只是腾挪闪躲,耗其耐力。忽见雷豹刀法骤然变化,如雷霆出击,势不可挡。忙使出平生所学,与之缠斗。见此刀法虽有破绽,但招招皆在命门,不暇他顾,却无还手机会。数合之后,则明显落了下乘,便料得如此下去,则自己必死无疑。 危急之中,辛文郁便放手一搏,准备与之同归于尽。乃用剑虚势一晃,放开自己命门,趁刀法破绽而向对方咽喉刺去。那雷豹未料得辛文郁竟然用命抵命,本能后撤,收了刀阵。辛文郁遂使出全身气力与那刀锋相击,刀剑相交,顿时火星四射,两人都把持不住,兵器各落于地。 那雷豹急欲拾起金背虎牙刀,但辛文郁那里肯给他机会。于是一个箭步,冲将过去,两人便赤手搏斗起来。不过十合,那雷豹自知不敌,乃使出翠华山所悟拳法——霹雳熊掌。这套拳法刚猛无比,如野兽出笼,肆无忌惮;似天雷震荡,摧枯拉朽。加之雷豹心狠手辣,更是将拳法之毒辣,发挥得淋漓尽致。 辛文郁见此路拳法无有精妙配合,不似正常拳路。只是拳势刚猛,不留余地,拳拳要人性命,仿佛猛禽野兽,平生未曾见过如此怪异招法。心中暗思,必是所传的“霹雳熊掌”。乃使出阴阳太极拳应对。太极者,无极而生,动静之机,阴阳之母也。动之则分,静之则合。无过不及,随曲就伸。人刚我柔谓之‘走’,我顺人背谓之‘粘’。动急则急应,动缓则缓随。’于是变化万端,从心所欲。 原来辛文郁师从空明大师,空明大师有一好友乃终南山太虚道人。一日二人论禅之余,弈棋打赌,输者授予对方徒弟一武功秘籍。太虚道人棋差一招,输了比赛,乃将绝学阴阳太极拳法授予辛文郁。这阴阳太极拳法,擅长借力化力,以柔克刚,遇弱似弱,遇强则强,正是那霹雳熊掌的克星。 雷豹拳法虽然勇猛,但却一一被辛文郁乘势化解过去。所谓四两拨千斤,那千斤力气,如入泥潭,没有丝毫伤得对手。雷豹报仇心切,愈加急躁,而辛文郁则游刃有余,故意拖延时间。两人斗了一百余合,那雷豹渐渐体力不支,寻思:我生猛进攻,透支了力量,而那辛文郁则处处避躲,留有后力。必是故意耗我功力,等我没了力气,后发制人,致我死地。 雷豹思量之后,乃佯装力穷气竭,单等那辛文郁松懈不备之时,乃用独门暗器细雨梨花针取其性命。这细雨梨花针平时藏于袖内,共有银针三十六枚,一时齐发,十步之内,无人能躲。况那银针俱涂了剧毒,中者必死。雷豹心中料想,只要报了此仇,便是钦差责备降罪,也是无妨。若被他取了我的性命,不但报仇不得,还使我雷家绝嗣,则教家父如何活命。 所以雷豹开始只求防守,不讲进攻,拳法也故作散乱,毫无力道所言。却说辛文郁见雷豹气力不济,不知是计,乃使出余力,步步紧逼,不容对方稍有回旋之地。雷豹则故露破绽,但等那辛文郁近身前来。正是危急时刻,听得观武台一片混乱,有兵丁来报:“松树林粮草军需重地,被歹人围攻,恐要烧毁粮草,形势紧急,请钦差设法救援!” 那千户一听大惊,这粮草军需乃是兵者之重、征伐之本,如何失得?乃大喝一声:“今日擂台比武就此作罢,二人各退擂台,明日再决。谁敢再行妄动,军法从事,祸连家人。”那雷豹虽心有不甘,却也不敢违抗将命,只待明日再报此仇。辛文郁知是雷天佑等人如期举事,心中暗暗高兴。 那千户随即问道:“那松树林守备如何?”兵丁回报:“只有三百老弱残兵守护!”千户又问:“来犯者几人?”兵丁道:“人数众多,至少不下五六百人,各持刀剑枪矛,且训练有素,异常勇猛,绝非寻常盗匪草贼!”千户顿足而道:“粮草危矣!军需重地岂能轻兵把守,雷知府不识军务,误我大事也!”遂点唤军将,引一千兵马急速去那松树林,救援粮草军需。 第二十二章 雷天佑火烧松树林,辛文郁身死洙水河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再说那雷天佑按辛赞计谋,将五百死士分成三拨,第一拨约二百人马乃在千户救援之路三岔口设伏,构置路障,阻碍千户救援。第二拨挑选机灵勇猛之士七八人,扮作酒贩,牵三辆驴车,各载十余桶美酒,去那松树林贩卖。雷天佑自领余数人马,为第三拨,待时机一到,便强攻仓库守备,放火烧那粮草军需。 第一拨人马设在中城至松树林必经的官道上,扮作修路的苦役,将道路掀开沟壕,设置障碍,使车马不能行走。并沿途洒了一些钉刺,用细土掩埋,等那些将校兵丁下马步行时,刺伤腿脚。在林子后面布置强弓劲弩,只待千户兵马行走受挫之时,射杀一番。狙击完成之后,顺道退往南门接应主力人马出城。 且说第二拨人,待近午时,天气闷热,便赶着驴车,载满美酒,来到这松树林仓库营防之前。众人唱起了小曲:“岁岁年年又一年,最热就是六月天。黎民头顶烈日下,王孙公子自清闲。人生在世不容易,且把苦难都尝遍。杜康留下麻醉药,不如一醉赛神仙。” 那为首的酒贩言道:“天气炎热,不妨在这松树林荫下休憩少刻!”众人皆道:“闷热的厉害!稍作休憩,误不了行程!”于是便栓住牲口,敞开衣襟,在这树荫下纳凉。其中一人道:“我等走得困顿疲劳,不如偷吃几瓢酒解解乏!”那为首的言道:“让掌柜的知道,怕是责罚我等,还是忍忍为好!”那人又道:“便不在一个桶里舀,少吃一些,掌柜的如何得知?况我等都吃了酒,无人言语,自是天不知、地不知”,为首的便道:“那且少吃几口,不能贪酒!”于是众人遂启开封布,用瓢舀酒吃了起来。 那守营的兵丁听见了小曲,闻着阵阵酒香,早按耐不住,便差人过来查问。一个军汉言道:“这兵营重地,且是你等乱闯?”为首酒贩唱了个诺,便上前言道:“我等受掌柜的差遣,今日要把这三车美酒送往前面的酒庄。因天气闷热,且在这松树林休憩,稍时便走,还望军爷宽恕则个!” 那军爷唤来同人说道:“我怀疑这车子藏有禁物,我等须细细查验,莫使歹人得逞,误了国家大事!”于是那些军汉便要逐一开封酒桶。为首的酒贩急忙过来言道:“军爷好汉,行个方便,我等确是酿酒的长工,这酒桶都被打开,却不好向酒庄掌柜交待。我等这立时就走!”言讫,忙招呼伙伴收拾行装,便要离开。众人不得已,怏怏地道:“这上等的兰陵美酒,我等平素何曾喝得?真是可惜了!” 那些军汉平日无事,都贪口水酒,这闻得是兰陵美酒,那里肯放行?拦住众人言道:“说是兰陵美酒?我等却是不信,都说商人好利,必定是掺了井水的无名浑酒,冒充好酒佳酿,我等且先尝一口,看是不是如此!若不是好酒,一并问罪!” 那酒贩中一人言道:“李太白诗曰‘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但使主人能醉客,不知何处是他乡’,酒自是好酒,丝毫不差,但这好酒价贵,一角三十文,却怕军爷消费不起。” 那为首的酒贩道:“休听他胡言!这酒送往酒庄,不曾卖的。望军爷见谅!”那军汉道:“既是酒贩,何得不卖?定是以次充好的无良商人,怕我等识得,故意搪塞!”言毕,便要开封酒桶。为首酒贩急忙按住,回言道:“军爷好汉,万万使不得”便掏出几十文铜钱,给了那军汉道:“军爷要吃酒,不远自有酒肆,我等下人,没得多少钱财,权有这些孝敬各位,还望军爷行个方便!” 那军汉那里肯接,不容分说,夺过酒瓢便舀酒来吃。吃了满满一口,果真是上等好酒,使了一个眼色对其他军汉道:“我且吃不出好坏,你等亦来尝尝!”那些军汉便争相尝酒,都言道:“似好似坏,似甘似涩,分不清真假”便去军营召唤同人皆来尝酒。那酒贩阻拦不住,稍刻一桶酒便清澈见底了。 却说那仓库守备本是肥差,军营中都是些老弱病残,沾亲带故,因有些关系门路,才来这把守仓库。平素管束又松,那把营的守备也好饮酒,日日醉着,那里管得旁人。故军汉们无所约束,都来吃酒,一时来了一二百人,把那三车美酒都开了封,自去营房取来瓢碗舀着喝。那酒贩那里拦得住,便坐在一旁哭泣。 却正吃酒间,看见众人七倒八歪,一个个横了下去。有一人喊道:“却是不好!我等中计了,这酒中有蒙汗药!”那酒贩都止住哭声,笑将起来。原来那酒贩开始吃的那一二桶没有下药,其余的都早入了蒙汗药,那众军汉不知,只顾痛饮,自是一个个被药倒。 有几人挣扎起来,想要回营报知。那几个酒贩看见,从衣袖里掏出解腕短刀,上去一刀便结果了性命。只见那为首的酒贩,掏出哨子三长两短的吹将起来。在说那雷天佑领得第三拨人马听得哨声,知事已成,雷笑天一挥手,便带着大队人马从松树林里冲将出来,直杀向仓库。 军营中有一半人被药倒,剩余的人听见杀喊声,慌忙拿起兵器出来应战。那军营守备军官,正半醉着,也不披战甲,只拿起长枪,出得营房,却看见自家兄弟睡倒了一大片。再细看时,那伙强人各持刀剑,密密麻麻冲杀过来,自知不好,急忙退了回去,唤来亲兵二人言道:“你等一去知府衙门,一去中城擂台,分别向知府和钦差报信,就说强人众多,请来救援!”那二人领命,从后门溜出去,报信去了。 那守备寻思:我武艺稀松,如何战得过伙强人?此去府衙往返至少一个时辰,待援兵到时,恐怕我早在黄泉道上了。便算侥幸活着,这丢损粮草也是死罪,前后都不能活,不如悄悄逃去,先保住项上人头再说。于是趁着混乱,收拾好银两细软,潜出军营,自顾逃命去了。 那军营没了主将,顿时乱成一团,各自逃散,没来得及走的,都被斩杀。雷天佑领着众人,几乎没遇到像样的抵抗,便直冲进粮草军需的仓库大门。雷天佑命人,点起火把,焚烧粮草军需。天气炎热,那粮草本就干燥,见火就着,霎时间火光冲天,整个松树林烧起了熊熊大火,浓烟滚滚,十里之外,都能看见。 却说千户领着一千余人,策马快行,直向松树林而来。忽见仓库方向燃起大火,心中急迫,料是大事不好,便言道:“马军百人,与我先行;步兵随后,沿路征夺取水工具,去时好及时灭火。那马军又行了一二里,到得三岔口,看得前面正有一干人在修护道路,那道路坑坑洼洼,又有几处沟壑,战马不得过。 千户大怒,但心中念着粮草安危,不便与那苦役纠缠,遂命人弃马步行,跳过沟壕,自往松树林而去。刚行得几步,军士中数人被那路中钉刺扎伤腿脚。细看时,路中尘土下面,尽是钢铁钉刺,那里走得动。迟疑之间,只见路边树林里,箭矢齐发,众人躲避不及,死伤大半。 那千户仗着金甲护身,执起梨花断魂枪杀向路边丛林,一连斩杀数人。众人一齐围着千户,前后交攻。恰巧后面步兵赶到,与那苦役厮斗到一块。那辛文郁和雷豹也在步兵之列,却跟着钦差前来营救粮草。辛文郁见双方乱斗之际,隐入树林,换了装束,蒙了面纱,捡起一把朴刀来杀千户。 那千户正厮杀间,耳边听得风声,一闪避,那朴刀顺着铠甲劈砍下去,立时铠甲吱吱作响,火花四射。千户退了几步,心中寻思:此人好大的气力,若非金甲护身,我这右臂便是废了!再看时,却是一个蒙面的汉,那汉子也不答话,只是挥着朴刀接连进攻,每一刀落,皆是杀招。千户不敢怠慢,转过枪头,正面交锋起来。 那千户平生未遇敌手,却来了这一个高手,顿时血气暴涨,遂使出平生绝学,那梨花断魂枪如骤雨梨花刺将过来。那蒙面汉也步示弱,一把寻常朴刀,在他手里似上古神器,杀力倍增。两人斗了三十余合,未分高下。千户依仗金甲长枪,神勇无比,那蒙面汉渐觉不支,乃放开面门,只是一心进攻。千户惊惧其勇毅,不敢以死相逼。 正是僵持之际,千户亲随参将数人围攻过来,那蒙面汉自知不敌,乃跳出圈外,准备逃跑。却是迎面撞着雷豹,那雷豹见钦差有难,便来解救,巧遇蒙面汉子,乃挡住去路,厮杀开来。两人斗了一二合,千户赶来,却从后面一枪刺出,那蒙面汉闪躲不及,正中左臂,遂就势一滚,以刀护头,滚出兵阵,自顾逃命去了。 那雷豹那里肯放他逃走,乃手提金背虎牙刀追了出去。千户见那贼匪落败逃去,也不追赶,言道:“此乃调虎离山之计,我等且去救援仓库!”于是带着兵将自往松树林方向赶去。待到得仓库,却见火光冲天,那粮草军需早成了灰烬,而那纵火强人已经逃之夭夭,于是仰天长叹:“气煞我也”,那乃分兵追赶,到得城门口,那城门早已失守,逃回兵勇回报:“那伙强人自有城外盗匪接应,已经出得城去!” 却说那雷豹追着蒙面汉子不放,直追到洙水河边。眼见前面无路,那蒙面汉遂立住摘下面罩,正是辛文郁。雷豹冷冷笑道:“我早料到是你,故追你不放!”辛文郁道:“你自知不能敌我,却来送死!”雷豹道:“你若不负伤,我无胜算;今你筋疲力尽,身负重伤,却如何胜我?今时便是你的死期,我哥哥在天有灵,定能看见我为他报仇!” 辛文郁遂不多语,两人斗了起来。那雷豹本不是辛文郁对手,但此时辛文郁身有重伤,武功受限,故似落下风。两人皆用死力,想一招取其性命,遂使出生平绝学,不敢有丝毫大意。在擂台之上,两人早熟知彼此手段,就看谁更有后招。那雷豹后招自是细雨梨花针,而辛文郁乃是一步三杀的祖传刀法。 那辛文郁平日擅长使剑,这一步三杀的刀法,须先识得对方破绽,方才奏效。因只有三招,如不能杀手对手,则后续无力,倘遇高手,非败不可。故祖训有云:非紧要关头,不能使出。斗了二十余合,且寻不得对方明显的破绽,无从出手。辛文郁见那雷豹又使出绝命刀法,辛文郁早领教其威力,也知其漏洞颇多。 在擂台角逐之后,辛文郁便暗思这绝命刀法的破解之招,此时早有了应对之计。乃趁其破绽,一步向前,连使三刀。那前两刀俱是虚刀,第三刀看似无意,却正是本刀法精华所在,乃在对手心腹之中,恰是命门。雷豹不知其厉害,匆忙之中,躲过了前两刀,第三刀正入心窝,顿时血流如注,不时即死。 在说那雷豹方死之际,乃用余力使出了细雨梨花针,辛文郁不防,忽然见有暗器飞来,只得慌忙一闪,却不料仍有一枚银针中了胸前。辛文郁走了不过十余步,觉心颤异常,口吐血沫,方知那银针有剧毒。心里寻思:我自是活不长久,若被人知晓,岂不连累家小?思量再三,遂抱起石块,用衣带紧紧缠在身上,自顾蹒跚走到那洙水河边,纵身一跃,落入那滚滚河水。可惜这英雄好汉,就这样随着那长流不尽的河水永远的去了,奈何留下一家老小,又要经历怎样的磨难? 第二十三章 潘秀容用药谋知府,雷雨亭命丧归黄泉 - 铁血风流传 - 一梦三秋月 话说千户没能解救得粮草军需,几十日辛劳功亏一篑,真是肝胆俱裂,怒火冲天。乃一面命人出城追杀纵火强人,一面命人查找幕后主使。回得军帐,召集诸人商量对策,却见雷雨亭因病未来,心中更是气愤难已,当即下令:“雷雨亭身为济州知府,身负朝廷重托,总览州县防备,却疏于职守、布防不力,以至粮草军需被烧、贼匪潜逃,故难逃其咎,罪应重罚,且先夺其印绶,羁押下狱,待日后事明,表奏君上,听由朝廷发落。” 再说雷雨亭本就病未痊愈,昨夜又饮酒太多,导致今早昏昏沉沉,卧床难起。其心中急躁,想到今日是擂台总赛,乃我儿报仇之时。况那辛赞初领提征军需正使之日,却要看他如何应对。自己却酒醉不能视事,如出意外,则如何是好?于是唤来四夫人道:“我酒醉未醒,但公事不可耽搁,你且安排下人,好生弄些醒酒汤来,我稍作休息,便去知府衙门!” 那潘秀容见此,知道机会来了,恰是下毒的最好时机,于是故作镇定,从容言道:“老爷大病初愈,却不该吃酒!我自去吩咐下人,做些上等的醒酒汤来,你好生休息便是,那衙门诸事,自有旁人打理,你且不可再行操劳,累出个好歹来!却教奴家如何活命!” 雷雨亭叹一口气,言道:“夫人不必操心,老夫自有主张。那大仇未报,如何教我安心?况这济州上下,人心离散,处处掣肘,我若不再劳心用力,钦差怪罪下来,却不好交待!” 那潘秀容拿了条毛巾用热水浸湿,然后捂在雷雨亭额头,缓缓言道:“州府大事,奴家不知,却看不得老爷操劳遭罪。见你两鬓苍白,身体每况日下,奴家这心里好生酸楚!那钦差也是无恩,处处依仗老爷,还要怪罪老爷,真是安了好心,没有好报!” 雷雨亭言道:“夫人切不可乱言,若传将出去,怕惹祸端!俗话云:‘官大一级压死人’,那钦差乃皇亲贵胄,操生杀赏罚大权,我等性命前程俱在其一念之间,万万不可怠慢!” 潘秀容回言:“老爷安顿,奴家记住了!我也只是为老爷抱不平,只在这家里说说,出得门去,哪敢乱言?你且稍事休息,我这就去弄碗醒酒汤来!”言讫,出得门去。 那潘秀容径自来到厨房,吩咐厨子好生弄碗上等醒酒汤来。那厨子那敢懈怠?不一时,那醒酒汤便已做好,便要呼唤丫鬟往老爷房中送去,潘秀容急忙拦住,言道:“老爷安顿,我自来伺候!”于是自盛了一碗,端着去那老爷卧室。趁人不备时,偷偷将早准备好的乌头毒药投了进去。然后慢慢走进房间,计谋药死雷雨亭。 潘秀容来到床前,扶起雷雨亭,言道:“这醒酒汤已做好,奴家伺候老爷吃汤!”那雷雨亭不知汤中有毒,乃言道:“如此则有劳夫人!”于是潘秀容便将那醒酒汤端起,一勺一勺喂给雷雨亭。雷雨亭吃了一口,脸色不悦,便言道:“这醒酒汤甚有苦涩之味,不似寻常做法,却是为何?” 潘秀容听罢,慌忙解释道:“乃是郎中新来妙方,在这汤中加了药材苦参,性味苦寒,却能清热燥湿,消酒补肾。所谓良药苦口,老爷且忍忍吃罢!”那雷雨亭不知这苦参实是乌头毒药,乃又强饮了几口,便道:“汤苦难咽,稍时再吃!”那潘秀容言道:“这汤须是趁热吃好,若放凉了,却没了药性!” 雷雨亭僵持不过,又吃了两口,实在难以下咽,于是说道:“老夫脾胃不好,不宜将食苦寒之物,今时就不吃了!”那潘秀容寻思:好歹吃了五六口,听闻这乌头毒药,奇毒无比,入口即死,想必已能奏效。于是也不再强求,乃言道:“老爷好生休息,我自去外面忙活,稍时再来看望!”便帮雷雨亭盖好被子,出了门去,自偷偷溜出雷府,寻那钦差去了! 过了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那雷雨亭忽然觉得心如刀绞,腹痛难忍,口中也不时吐出苦水秽物,于是急忙呼唤四夫人。那门外丫鬟听得声音,便来进来查看,见知府老爷正在床上前后打滚,嘴里喊道:“痛煞我也!”吓了一跳,忙去找四夫人,那里寻得见?于是找来了大夫人和张管家。 那张管家进门,见老爷面色发紫,嘴有白沫,一面教人去请郎中,一面言道:“老爷那里疼痛?”雷雨亭抱腹痛喊:“心腹之中,有如刀割!”张管家毕竟是有些见识之人,看得好像中毒模样。便问道:“今早可曾吃过什么?”那雷雨亭强忍疼痛,言道:“不曾吃过东西,只是方才饮了几口醒酒汤!”张管家又问:“何人服侍老爷吃汤?”雷雨亭言道:“四夫人服侍!” 张管家一听,猜出来七八分,遂惊恐言道:“老爷必是中毒!”遂将四夫人与那钦差勾搭私通之事一一道出。那大夫人一听,言道:“好歹毒的潘秀容!忙教人去找四夫人!”那丫鬟道:“里外都寻找了,并不见四夫人踪影!”大夫人狠狠言道:“必是做贼心虚,逃命去了!” 雷雨亭双目紧闭,一言不发,只是死死抱着衣被,头上渗出颗颗冷汗。众人无计,只得等郎中来救。忽听门首来报:“松树林仓库被强人纵火,粮草军需焚烧殆尽!”雷雨亭听罢,大呼:“天杀我也!”遂言道:“今日之事,因起钦差,不可乱言外传。悔当初不听仙道之言,老夫明日辞官归隐,去那云翠山找玄清真人!”众人伤心不已,哭泣起来。 稍一时,郎中前来,查看之后乃言道:“确是中毒,庆幸中毒不深,又吐了大半,乃用盐水催吐,我再开方药剂,应该不会危及性命,服药诊治三五日,自会无事!”于是开了药方,取药救治。大夫人命人端来盐水,那雷雨亭饮后呕吐数次,又吃了解毒的药方,脸上渐有血色,腹中也不甚疼痛。 那雷雨亭服罢药,稍有好转,乃强起身,修书一封与钦差:“卑职年岁已高,治事无方,致使粮草有失,罪责难咎,遂自甘处罚,辞去知府一职,另表朝廷恩准。卑职经此灾厄,无心尘事,乃欲携家人随云翠山玄清真人清修,从此不问世事。家中略有府邸产业,全请充公,用作补缺军需。卑职六房妻妾,自四夫人以下,正当妙龄,不忍从于清修之苦,乃各着休书一纸,自寻前程,从此与雷家再无瓜葛!” 雷雨亭将书信封好,言道:“老夫今日不死,却是天意!那完颜无孤,势必不会甘休,我如何斗得过他?玄清真人曾言老夫‘丧子伤身,妻夺夫命。此番回去,终将灾祸临头’,今日应验,果如真人所言。却没料到竟是潘秀容与那钦差勾搭,欲害我性命。此时唯有静心忍耐,休了那潘秀容,好成全钦差好事,那钦差见我罢职归隐,方可饶我等性命!” 雷雨亭正准备将书信交于信吏,听得门外人声嘈杂,那师爷东郭亮领一干将校兵勇前来。东郭亮进得门来,言道:“奉钦差钧旨:雷雨亭渎职公事,粮草军需烧毁,其罪责难逃,现抓捕下狱,等候处理!”张管家言道:“师爷且慢,这知府大人乃朝廷钦命,岂能任意收押,况老爷方才归来,粮草被毁,与他何干?” 大夫人闻言大骂道:“好个忘恩负义、吃里扒外的东郭亮,没有我家老爷,那有你的今日?先前如何谀媚我家老爷,这时倒为虎作伥,落井下石来了!”那师爷回道:“小可岂是这等的忘恩负义、恩将仇报的小人?只是钦差钧令,不敢不从!” 雷雨亭长叹一声:“命里如此!老夫一生算计旁人,到头来却被旁人算计!”于是吩咐众人:“老夫自去那牢中待罪,等事情明了,自会有个说法!”于是对东郭亮言道:“师爷与老夫也是故人,万望钦差面前美言,老夫这有一封书信,本想让信吏送给钦差。今时就托师爷代为呈献。劳烦师爷,念及亲谊,设法向钦差陈言转圜。若他日老夫有清白之日,自当厚报!” 那东郭亮接过书信,言道:“老爷吩咐,卑职自是尽心竭力!我受老爷重恩,必是从中周旋,设法转圜。那狱中都是老爷属从,自会稳妥相待。老爷只管放心,这济州官吏都会为老爷求情,我等望眼欲穿,专等着老爷清白之日!”正说话间,听得家丁来报:“大事不好,有人在洙水河边发现二公子尸体,胸前中刀,血流满地,不知何人所杀!” 雷雨亭听罢,两言一黑,脚一蹬,一口气上不来,当时昏死过去,众人忙行救治。那郎中尚未离开,乃用手把脉,叹道:“气冲五关,血涌脏腑,已无脉象,知府大人故去了!”大夫人当即号哭起来,雷府诸人都痛不欲生,顿时一齐悲泣哀嚎。师爷见雷雨亭丧命,乃好言劝慰几句,便带从人回见钦差复命!有诗为证: 灵明一点如灯灭,魂去无知万事空。 何有英雄名不显,从来奸佞善难终。 都因仇恨迷心眼,更笑权谋误平生。 可叹未听仙道语,却由身死九泉中。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