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章:圣旨到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铁蹄席卷狼烟起,箭破残阳映日辉。 风送雨来长养力,刀横雪舞踏云归。 雄关虎断三千里,巨浪鲸吞数百围。 不信请君回首望,八荒六合入吾扉。 ………..……………………正文起。 大周。 景平十四年。 帝都,皇城内。 “臣魏冉,谨上奏陛下:元武近日,动作频繁,挑衅不断。臣恐其有所图谋,西北安危,当谨以待之。 昔前人有云:“忌惮敌之狡诈,为将者当未雨绸缪。内安边境之黎民,外兴营中之军士。凡料敌于先者,不为殆也。”今元武异动,虽未成气候,其野心已昭然若揭。当增兵西北,早做防范,不致边境生变。 臣以为,增兵之议,非一日之功。望朝廷拨款,于西北自募,以备不时之需。凉州贫苦,土地稀薄,当于关内协调,确保粮草供应,以养士卒。 此外,敌寇屡屡扰境,耀武扬威,此时来使,恐非善行。臣以为,西北大营当主动出击,探其虚实,使其不得轻举妄动。 臣魏冉,伏望陛下圣裁,允臣之所奏。” 隆圣帝合上奏折,沉思许久后,唤来了贴身太监。“传大司命张启圣入宫觐见。” …… 一晃数日。 北境燕城,靖北王府。 “十多年了,没有金手指,也没有大气运,更没有系统。穿越前过得平平淡淡,穿越后还是平平淡淡,这特么不是白穿越了吗?”徐平暗自吐槽。 十三年前,大周靖北王之子,因溺水导致身亡。徐平正是那时,穿越到了溺水身亡的靖北王之子身上。 前世,徐平还是个在读的理科生,不过其文科却也不差。诗词歌赋什么的,作为文抄公更是信手拈来,而这副身躯的武道天赋也极佳。这就给其父徐沧一种错觉:吾儿徐平,有惊世之姿! 原以为当不成气运之子嘛,做个纨绔子弟倒也可以。有事没事带上几个家丁,调戏下良家女子。或是与一众狐朋狗友,世家子弟勾栏听曲,喝酒聊骚。想来,小日子应该算是有趣。 奈何,其父作为靖北王,不光是异姓王,更是戍边之王,手握北境的二十万雄兵。除了需要保境安民,还要应付来自朝堂的各种猜忌。既不能让皇帝忌惮,更不能留下污点,落人口实。想当纨绔世子?不存在的! 王妃走得早,靖北王从未纳妾,诺大的王府之内人丁单薄,只有徐平这么一个独苗。徐沧觉得自家儿子有惊世之姿,不可荒废,所以对徐平的日常管教,也是严厉至极。 不光如此。 徐沧时常告诫徐平,对待北境将士,要以礼相待,对待北境民众,要乐善好施。营中之事,当亲力亲为。而民众之事,更需平易近人。既不可高调做事,更不可高调做人。要胸有笔墨,更要腹有韬略。不可欺压百姓,不可鱼肉乡里,不可嚣张跋扈,不可草菅人命。 这么些年来,徐平过得虽不说如履薄冰,却也是小心谨慎。有时,他是真想找徐沧问上一问。“怕被忌惮,又不能有什么污点,当个透明人不就行了么!干嘛搞那么累! 又要低调谦逊,又要爱民如子。又要文韬武略,又要礼贤下士。我只是个藩王世子,又不是当朝太子。你要造反呐?家里有皇位等着继承?” 纵观这穿越界来说,徐平虽没遇到什么狗血的废材剧情,也没有什么高光的装逼打脸时刻。就八个字,枯燥乏味,平平无奇。 就在徐平郁闷着这该死的平淡生活之时,府门外传来了大队人马的声音。 “圣旨到!”一道公鸭嗓音传荡开来。 伴着嗓音,徐沧领着大批王府之人来到前厅。 “哎呀!本王就说嘛,这连日里来眼皮直跳的,当是有喜事来临,不曾想竟是刘公公来了。”徐沧满脸堆笑的迎了上去。 “想来,咱家已有数年未见王爷了,王爷龙行虎步,当真风采依旧啊!”刘公公倒也寒暄了起来。 “哎,倒是北境事务繁多,有数年未曾进京请安了。不知圣上可安好!” 刘公公闻言双手抱拳,朝南一拜。“圣躬安!王爷且放心!”不等徐沧开口,刘公公继续说道:“王爷,容咱家先行宣旨可好。” “公公所言极是!自当如此。”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靖北王有子徐平,年少聪慧,心性上佳,朕心甚慰。而今徐平已至象舞之年,朕于以奖率,慰靖北王戍边之功。着徐平,即日启程,进京面圣。钦此!” 闻言,徐沧双眼微微眯起,皇帝的日子是愈发不好过了。 刘公公满脸喜笑,将圣旨递了过去。“王爷,该接旨了!” “啊!是是是,公公说的是!本王,本王领旨,谢恩。”徐沧嘴角微微抽扯,声音有些低沉。 看着其父的神态,徐平心里泛起了思量。美其名曰进京面圣,无非就是质子而已,这等事情在历史上多如牛毛。 可皇帝召自己为质子不合适啊,还是说另有他意?亦或是有什么隐情…… 刘公公没有拿什么脸面,更没有摆任何态度,而是将徐沧扶了起来。“王爷快快起来吧。您有从龙之功,更陛下的左膀右臂,而陛下又是不可多得的贤明之君。王爷切勿多想啊!” 徐沧的脸色并不太好。与寻常王爷不同,他只有徐平这一个独子。一旦徐平有事,他可就绝后了。 “纪凌(字隆圣),自先帝走后,我扶你继位。为防引人猜忌,这些年来如履薄冰。北境才刚刚安定,你就忘了你曾经说过的话。”徐沧心中暗自叹息。 大周国祚已有数百余年,先帝子嗣众多,大位争夺严峻。在夺嫡之争中,徐沧明里暗里,帮三皇子纪凌出谋划策,排除异己,说是一手扶持上位也不为过。 而今,君臣有别,这圣旨徐沧想接也得接,不想接,也得接。 徐平倒是也跟着起身。走到徐沧身旁,在耳边轻声说道:“父王,且宽心,事情或许没有你想的那么复杂。” “王爷快先起来吧,切勿多虑啊。”刘辟缓缓将圣旨递给了徐沧。 “哎!”徐沧叹了口气。“来人!设宴!” 闻讯,刘公公急忙婉拒。 “公公远道而来,实属不易,诸位随行弟兄更是人困马乏。本王自当一尽地主之谊,还望公公切莫推辞才好,否则本王心中愧疚难当。”徐沧语气颇硬,不容拒绝。 刘辟乃是宫里的老人,算上当今这位皇帝,他已经服侍过三位皇帝了。同时,他也是个颇为圆滑之人,城府极深。 圣旨虽已言明即日出发,但路途遥远,耽误个三两天倒也不是什么大事,便应允了下来。“王爷既然如此盛情相邀,咱家要是拒绝,那便是不识抬举了。弟兄们长途跋涉,也确实该好好休息一晚。” 这个面子刘辟必须给,但也就一日的时间。 “哈哈哈,公公当真是体恤之人。如此一来,弟兄们明日出发必然精神抖擞。” 一天就一天,徐沧也并没有得寸进尺。 “老高,去天香楼知会一声,就说本王今晚要宴请贵客,好酒好菜务必准备的妥当些。素闻公公不喜素食,当是多些荤腥为妙。” 刘辟自然明白靖北王的意思。“王爷折煞咱家了!如今各地多灾,外寇更是对大周虎视眈眈,切勿破费啊!” “哈哈!”靖北王爽朗的笑了笑。“公公服侍陛下乃天大的功劳,多吃一点怎么了?这民以食为天,不破费。更何况,弟兄们吃饱了,路上有劲,吾儿自然也能早日到京,一窥天颜!” 刘辟眉头微皱,心中暗暗思量着:靖北王什么意思,担心儿子到不了京城? 看着刘辟不再接话,徐沧亦是微微一笑。纪凌啊纪凌,都是一条船上的,你玩那么大,也不怕有人掀了你的棋盘。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2章:北境第一楼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刘辟很清楚靖北王的想法,也很清楚朝内那些人的想法。 他其实并不赞同皇帝此举。 作为一个太监,却不能说不该说的话。 就朝堂而言,当今天下皇权势弱,臣权强盛,这是皇帝所不愿意的。两者之争也已经到了极度敏感的时刻。靖北王的站队,对于两边来说都至关重要。 建议徐平入京为质,乃是当朝大司命张启圣所谋。张启圣对于当年的皇位争夺,也是有着极大的功劳,曾是皇帝的忠实拥护者。 下旨之前皇帝其实询问过刘辟,刘辟自然不可能有任何言语上的明确表示,只能含糊其辞。 召质子入京,此举本身并无不妥,也是历朝历代常见的政治手段。 但靖北王不同于其他藩王,他是大周最为强大的异姓王,靠着麾下二十万北境精锐,与张启圣两人携手扶着皇帝登临大位。 同时,靖北王也是所有藩王中唯一一个只有独子之人。 召留质子,适合用在任何藩王手上,唯独不适合用在靖北王手上。这不但会引起对方的不满,还会让手握重兵的徐沧与皇帝产生隔阂。 就连亲手扶持上位的人都不信任,皇帝未免也太过狭隘,太不能容人。 徐平入京的变数太大,刘辟不理解,那么简单的道理,皇帝和张启圣岂能不知。 看着思量中的刘辟,徐沧倒也没有催促,反而耐心等待。 到底是精于算计之人,不过盏茶的功夫,刘辟似乎就想到了什么。 “王爷,还请宽心,随行这两千禁军皆是矫健之士,自然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护送世子进京朝圣。”刘辟面色平静,丝毫看不出任何表情。 “公公办事,本王自然放心!那么接下来还请公公稍作休息,晚些移步天香楼,与本王痛饮一番!” “王爷客气了!”刘辟点了点头。 “徐平,速去内府点帐,随老高一同前去,务必将晚宴之事安排妥当。” “是,父王!” 随即,徐沧便领着刘辟前往内堂闲聊。 不多时,徐平便与管家老高来到了天香楼。 天香楼共七层,在整个北境都颇有名气,前来者不是达官显贵,就是富商巨贾。 天香楼颇为神秘,徐平本着好奇,多番打听其背景,却也无果。其父也曾明言,里面水深,盯着北境的人多,消停点。 “掌柜的!”管家老高,大喊一声。 闻言,掌柜急忙跑了过来。“哟,稀客啊!世子殿下,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徐掌柜,今晚我父王要宴请贵客,你看安排在几楼方便啊!”徐平笑着看向楼梯。 “既然是王爷设宴,自然是我天香楼最尊贵的客人!小的马上派人将六楼打理干净,一定把晚宴给王爷安排的妥妥当当!” 徐平眉头微挑,既然都要入京了,临行前,还是忍不住想要窥探一番。“我父王也不能在七楼设宴?” 徐掌柜面露为难之色,思虑了一会。“世子殿下有所不知。这天香楼的七楼啊,并非宾客就餐之所,而是我家楼主用餐之地,故而并非小的怠慢,实在是有些为难啊。” “掌柜真是有趣,你家楼主开设天香七楼,从未说过七楼不宴客。既然如此,怎的我父王就不能在七楼设宴?”掌柜越推脱,徐平就越好奇。要么是那两位,要么是皇城那位。 徐掌柜见徐平对他的说辞不买账,只能硬着头皮说道:“既然如此,还请世子稍等片刻,待小的询问楼主之后再行答复可好?” “没毛病!徐掌柜快去快回!” 不一会,徐掌柜来到七楼:“小姐,徐德海求见!” “进来吧。”声音清丽而优雅。 徐德海推门进入阁中。 “何事?”女子舒眉一笑。 “小姐,今晚靖北王欲在我天香楼设宴。” “宴请何人?” “不知。” 女子思虑了片刻。“若我所料不错,应是大太监刘辟。” 徐德海微微点头:“倒是极有可能。” “你安排即可,何故询我?” “这!”徐德海露出为难之情。 “靖北王可是要在七楼宴客?”女子有些疑惑。 “小姐所料不错!” “呵呵!”女子掩嘴笑道:“王爷是不会在七楼宴客的,当是世子好奇这天香楼到底是哪方势力,方才搬出了他父王。” “小姐料事如神,我想办法搪塞过去。” 天香楼主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深思熟虑着什么。 好一会儿功夫,她缓缓站起身来。“大周,已有数百余年的历史了。辉煌过,也沉寂过,强大过,也衰弱过。”说着,女子推开了阁窗。 望着窗外来往的行人,天香楼主有些愣神,几息之后才开口说道:“你看这窗外车水马龙,朝代的更迭乃历史的进程,不可逆。 唯有百姓,无论哪朝哪代,无论君王是谁,他们永远都生存在这片土地之上。劳作着,繁衍着,生活着。”天香楼主捋了捋秀发。“好奇之心人皆有之。这样吧,你且问他一个问题,看看这位靖北王世子会如何作答。而后你将宴会设在七楼便可,我自会回避。” “小姐,是何问题?” 天香楼主黛眉微皱。“你就问他,大周如何才能兴盛,这天下百姓如何才能活得幸福安康?” “小姐?问这个合适吗?” “只要你问,他应该能猜到一二。其他那几人可不会问这种问题。 去吧!后续的事你看着安排便可。” 半天不见徐德海前来,徐平倒是要了壶茶,自个嗑起了瓜子。 老高似乎有些等不下去了。“世子,要不就在六楼设宴吧,王爷不在意这些。” “急什么!我都不急。再等一炷香吧。”徐平倒是没什么,实在不行六楼就六楼呗,反正也只是图个好奇。 两人说话间,却见徐德海快步赶来。 “徐掌柜!咋的,你这是去关外走了一趟吗?我这茶都蓄几壶了,你要是再来晚一些,这茶钱我快要给不上咯。”徐平一边嗑瓜子一边吐槽。 徐德海赶忙赔上笑脸。“世子殿下说笑了!这七楼从未有人上去过,故而小的才和楼主商量了好些时间。招呼不周,属实是招呼不周了,世子殿下海涵呐!” “可以理解,你家楼主怎么说?”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3章:百姓疾苦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徐德海也不磨叽,很快便将天香楼主所出之题问了出来。 闻言,徐平先是一愣,随后又微微摇头。会问这种问题,看来天香楼多半是老毕登的。“贵楼在北境可谓第一楼,说是日进斗金也不为过。” 徐德海没有回答,算是默认。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这天下万苦,皆不如百姓之苦。安时苦徭役赋税,乱时苦兵丁征兆。 终其一生,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只为一餐口食,一缕薄衣。 生而为人,却命似蝼蚁。你家楼主倒是有趣,一边楼内日进斗金,一边感叹民间疾苦!”徐平的言语之中略有讥讽之意。 徐德海没有因为徐平的讽刺而生气,反而仔细品读徐平那几句话: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徐德海愣神之际,徐平摆了摆手。“徐掌柜,这七楼,也不勉强,宴席便设在六楼亦可。” 听到徐平的话,徐德海回过神来。“世子殿下?这是为何啊?”就凭徐平刚刚的那些话,徐德海就知道此子颇有眼界。 徐平想了想。“也不为什么。” 徐德海不死心。“可是因为我家楼主所提的问题?” 徐平手捏下巴,仔细思考了一会。“你家主子所提的问题呢,我可以回答你,但是没有太多意义。” “为何?” “天下亡,百姓自然苦。而天下兴,百姓还是苦。” 徐德海面露疑惑,抱拳以礼。“还请世子不吝赐教!” “赐教不敢当。天下亡,百姓们饱受战乱荼毒,人命如草芥,食不果腹,衣不蔽体,自然苦不堪言。” “那天下兴,为何百姓亦苦?” “我且问你。这天下兴,兴的是百姓还是官吏,世家,巨富,商贾。” “世子殿下此言,小的不太明白。天下大兴,自然百姓、官吏、世家、商贾皆兴啊。百姓们有饭吃,有衣穿,没有天灾人祸,这还不够吗?” 徐平有些为难,作为一个穿越者,他的理念和古人有着本质上的差异。也很难将真正的百姓之兴,让古人所理解。 稍作思虑,徐平和徐德海说道:“不是能吃饱饭就叫兴盛。 寻常百姓,没有学习的途径,目不识丁,思想贫瘠,只为一口饱饭而终日劳碌。可是,光能填饱肚子那不叫兴盛。 家禽走兽的一生就只为填饱肚子,它们谈何兴衰?食欲只是生存的本能。 一国之地的资源,九成以上掌握在了宫廷、世族、官吏、商贾手中。而这些人,却不足一国之民的万分之一二。百姓又何谈幸福安康?活下去,就已为实不易了。” 徐平的这一番话,徐德海哑口无言,久久不能平复。 好一会,徐德海才开口问道:“那世子殿下以为如何才能让天下兴盛,让百姓富足?” 徐平微微摇头。这是个有答案,又无解的问题。就算现代,也无法做到。 作为穿越者,现代人的理念基础是平等。但即便是现代,这也只是相对而言。 人依旧分为三六九等,世上的绝大部分资源,仍旧掌握在少数人手中。优胜劣汰,这个无可避免。只有相对平等和相对尊严。 既然老毕登想听,那岂不正好。思量再三,徐平还是将心中所想说了出来。“本没什么意义,既然你问得如此诚恳,我与你聊上几句也无妨。 列国君王争的是天下,各国诸侯争的是疆土,大夫们所争的是权利,而士人们所争的无非地位。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无论身份,无论地位,归根结底,不过一己私欲。 遥想百姓所争,堪堪一口餐食,却何其艰难。幸福安定,谈何容易? 没有战火纷扰,方能休养生息;没有苛捐杂税,方能富有余粮;没有阶级压迫,方能出人头地;没有士族剥削,方能稳定民生。 任何王朝的没落,都离不开底层矛盾爆发。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徐德海沉思许久,而后感叹到:徐沧之子或许有王佐之能。 “世子既有如此见解,为何又说这毫无意义呢?”这点徐德海确实不明。 徐平两手一摊,略显无奈。“因为人人都有私心,你我也不例外。 要做到上述这些,会动到掌握着大量资源之人的利益,这远比开辟一国还难。轻则粉身碎骨,重则族谱升天。” 徐德海暗暗点头。“是这个道理!要动到所有上层阶级的利益,确实没人会这样做。” “世子殿下还请稍后,小的马上将世子所言转述给我家楼主。” “随你咯!”徐平耸了耸肩。表忠心,显价值,倒是正合适。 很快,徐德海便来到了七楼,并将先前徐平所言尽数告知天香楼主。 徐平的看法,天香楼主消化了好一阵子。“未曾想,他倒是有如此见解。其人之才不小,便是玄机阁那位公孙先生,恐怕也当侧目。” 玄机阁囊括了整片大陆的世间英杰,设有文榜、武榜、军神榜、奇谋榜等等。可见天香楼主对徐平的评价之高。 徐德海更是深以为然。“小姐,那接下来?” “将他所言传回,待有机会,我会一会这靖北王的世子。今夜我会启程回京,七楼让他设宴即可。去办吧!” 徐德海正欲离开,天香楼主又将之拦下。“他此番进京,路途遥远,朝中那些人心思难测,此行恐怕会有变故。 差皇城司的人全程跟着。如遇不测,尽力相救。” “小姐放心。” 片刻时间,徐德海便已回来。恰巧看见徐平正在搭讪一位年轻姑娘,不由的嘴角微微抽动,心中暗叹:怎么徐世子感觉不太靠谱的样子。 未免尴尬,徐德海咳嗽了两声。 徐平见状倒也脸不红,心不跳。“徐掌柜,你喉咙有疾?” 徐德海笑得不太自然。“世子殿下当真观察入微,连小的有喉疾都能知晓。” “不闲扯了,你家主子怎么说?” “主子说王爷大驾光临,乃天香楼的荣幸,世子更是当世少有之大才。楼主自然愿借七楼用于王爷宴请宾客。 当然,今日夜宴一切开支也由天香楼承担,聊表敬意。” “你家主子倒是大方!既然如此,我也不推脱,承了你天香楼这份情。” “区区小事,情不情的,世子言重了!” “既然如此,还有一件事麻烦掌柜的帮我一并办了。” “敢问世子何事?” 徐平头一偏,管家老高便从怀中掏出一叠银票递了过去。 徐德海接过银票瞄了一眼,好家伙,足足白银三万两。 “敢问世子殿下,这银票?” “将银票置于食盒之中,让它出现在今晚的宾客手里。具体怎么操作你自己看着办。” 徐德海看着手中的银票,又看了眼徐平。前面还在大谈百姓疾苦的靖北王府世子,转头又行贿起当朝大太监。这还真是让人无语。 七楼内,天香楼主挽起了耳边的秀发,嘴角也随即微微上扬。“徐永宁,多年未见,如今的你倒是让人刮目相看呢。”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4章:武道绝巅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徐德海并未因为这些小事,而重新定义徐平。虽说有些反差,却也无伤大雅。 他知道徐平绝非夸夸其谈之辈,关于百姓兴、苦的见解和其方略更是惊世之论。徐平与那些无病呻吟的儒生和华而不实的世家子弟不可同日而语。 “世子殿下放心,此事小的定然给您安排妥当。”徐德海笑着应了下来。 徐平微微拱手。“有劳徐掌柜!” 看着下去办事的徐德海,徐平知道,这天香楼是真不简单。 “八成是老毕登?”徐平暗自思量着。 “老高,走吧。” 回去路上,徐平一直都在询问老高关于这天香楼之事。老高在靖北王府十余年了,对于整个北境之事都了解颇深。 “老仆对此楼了解也不多,这天香楼乃是数年前所建,在整个北境都有些名堂。自此楼设立以来,不管接待何人,无论是高官还是富商,从未有人敢在此楼闹事。 景平十一年。缙安郡守之子俞涉,在天香楼看上一了名女子。欺而不得,大闹天香楼。而就在当夜,俞涉便被人打断腿脚扔在了郡守府大门外。 “此事,本世子也有所耳闻。缙安郡守作为一郡之长,原以为俞撼山定会勃然大怒,拆了这天香楼。没想到此事,雷声大雨点小,最后居然不了了之。” “世子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俞撼山曾领兵包围了天香楼,最后是王爷出面,将其臭骂一通,赶回了缙安郡。” “原来如此!看来老爷子对这天香楼倒是了解颇深。” “世子若是想知道其中原委,不妨直接向王爷询问。” “再说吧!” 回到王府,高管家向徐沧简单陈述了事情经过,也将徐平在天香楼所言,尽数告知了徐沧。 徐沧听后微微颔首。“这小子,倒是有些见解。”随后,又叹了口气。“多事之秋啊!臭小子这番话,要不了多久,就会传到那位的耳朵里了吧。 纪凌,弹指一挥,你我二人已快十年未见了,你到底在想怎么谋划?我可就那么一个孩子。” 徐沧眉头紧锁,手指微微用力,将手中茶杯碾碎。随即站起身来,眺望着远处。一股八境绝巅的惊人气势爆发而出,好一会儿,又缓缓散去。“不管你想怎么谋划,永宁(徐平,字永宁)是我的底线。” 王府雅间。 正在闭目休憩的刘辟缓缓睁开双眼,又微微眯起,不禁感叹。“靖北王离那一步怕是不远了,一旦迈入那一步,这大周就更乱了。” 大周所在,乃是大陆的中央。 在这片广阔无尽的大陆之上,武道兴盛,分为九境。 八境之后的九境,又被称之为太虚神境,寓意为超脱武道,遨游太虚。千年以来,步入太虚之人亦不超过一掌之数。(注释:全书最高只有九境,不会再有任何其他境界,且战力系数不高,遨游太虚只是比喻。) 数百年间,大周除了开国帝师,人间观观主:道宁真人,再无人问鼎太虚。 此刻感受到了靖北王徐沧散发出的威压,刘辟知道,靖北王恐怕是近代最有可能迈出那一步的人之一。 “武榜第二,半步太虚。哎!”尽管已经猜出了大司命和皇帝的用意,刘辟还是心有顾忌。 感受到徐沧的动静,徐平推门而入。 “父王,今儿个是怎么了?没吃药?”徐平调侃了起来。 “臭小子,怎么跟为父说话呢!”徐沧白了他一眼。“喊你低调,隐忍,你是把为父的话全当耳旁风了吗? 谁让你要求在天香七楼设宴的?还高谈阔论的,你小子懂什么?” “我也想低调啊,奈何实力它不允许啊!”徐平摊手笑道。 “嘿!兔崽子,为父这爆脾气!”说着说着,徐沧便准备抽出腰间玉带。 “我都多大了,还吓唬小孩呢?”没等徐沧开口,徐平继续说道:“老爹,这天香楼到底什么来路!别说你不知道哈,老高都跟我说了。” 高管家在一旁冷汗直流。“娘也,世子他不是好人呐!” 徐沧瞥了管家一眼。“你个小孩子家家的,问那么多做甚?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我要是狗崽,您老可就是老狗了?” “彼其娘也!你个兔崽子要倒反天罡不成!” 管家见状也赶紧劝解。“世子殿下,您就少说几句吧。” “老爷子,你是我亲爹吗!有啥事是亲爹不能告诉儿子的?” “小祖宗呐,别再说了!”高管家冷汗直冒。 闻言,徐沧没有再继续骂了,反而思索再三,才开口回道:“永宁,不要和天香楼有过多牵扯。里面的水很深,你把握不住。” “没劲!明明知道又不告诉我,老爷子,有啥不能说的。” 徐沧眉头紧锁,似在思考着徐平所说的话,好像也有些道理。 “并非为父不告诉你,而是这天香楼与帝都那位有关,有些事不要太过好奇。” “果然是他,来头确实不小!” “行了,明日你便要启程进京,回去收拾收拾吧。” 徐平撇了撇嘴,便转身离去。 傍晚,太阳斜挂在天边,余晖映照着靖北王府的大门。王府周围的店铺,也陆续亮起了灯火。街道上行人渐少,百姓们纷纷围坐在自家门前,享受着难得的闲暇时光。 天香楼,华灯初上,热闹非凡。楼内酒香四溢,大堂之中乐声悠扬,宾客满座。 不过多时,刘辟便随徐沧来到了天香楼。看着高悬的牌匾,心中更是感叹。“今夜,这银子可不好拿啊。” “小人天香楼掌柜,见过王爷。”见靖北王到来,徐德海急忙行礼。 “徐掌柜,多日不见,你倒是愈发精神了。”徐沧笑着说道。 “王爷携贵客大驾光临,令鄙楼蓬荜生辉!小人自然是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呐。若是怠慢了王爷和贵客,东家可饶不了小人。”徐德海一脸堆笑。 “是吗?贵东家可了不得!这天香楼誉满北境,能在七楼临宴,当是本王受宠若惊才对啊。”徐沧皱着眉头,掸了掸衣袍。 徐德海闻言,眼角微抽,但很快便绕开话题。“王爷您说笑了!您驻守北境十余年,才有了北境如今这份安宁。东家可是仰慕王爷许久,时时期望着,有朝一日能一睹王爷风采。只可惜王爷忧国忧民,军务繁忙,这才未敢贸然打扰。还望王爷且勿怪罪呀!” “近年来,边疆稳固,本王不过闲人一个,哪来的军务繁忙。言不由衷啊,徐掌柜。”徐沧捏了下鼻尖,脸色略带阴沉。“不对,怎么能叫掌柜呢?枢密司监察令,徐大人!”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5章:威胁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最怕突然的安静。 徐沧毫不顾忌,当着刘辟的面,点破了徐德海的身份。这和撕破脸已经没有太大差别了。 徐沧知道,现如今皇权势弱,皇帝想要集权,意味着必然会对朝堂大肆清洗。这里涉及到了站队的问题,也是政治立场的选择。皇帝自然想要皇权稳固,一言决断天下。但那些权倾朝野,架空皇权的人,也不会坐以待毙。 宣徐平入京,意味着皇帝已经率先落子,他接着便是。但除开皇帝,别的什么阿猫阿狗,那就两说了。 其实嘛,徐沧想多了,天香楼主所提的问题,不过是为了帮忙而已。 当然,身在其位,也由不得徐沧不多想,天香楼毕竟和帝都那位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徐德海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眼神中伴有吃惊,有无奈,有为难,甚至还有些不解。是的,他当然不解,他不明白靖北王想要干嘛。天香楼虽然神秘,但在北境这块地上,要说靖北王对他们一无所知,那显然是自欺欺人。数年以来,大家相安无事,为何今日靖北王会屡屡发难,甚至当着大太监刘辟的面,点破他的身份。 思来想去,徐德海猜测,恐怕是因为中午的一番对话,让靖北王以为他们对其子动了心思。现在朝中风起云涌,靖北王会有这样的推断极其正常,而他主子也确实对徐平动了心思。 “不论小人是天香楼掌柜还是枢密司监察令,于王爷而言并无区别,不值一提啊。”徐德海躬身一拜,缓缓低下头颅。 “你的意思是,你堂堂正四品监察令在本王眼中和市井百姓无异?本王可没那么大的威风。徐大人,饭可以乱吃,话可别乱说!” 刘辟在旁越听越不对劲,急忙打起圆场。“王爷乃当朝国柱,执掌一境。于王爷而言,徐大人这四品监察令自然是微不足道,王爷切勿多想呀。” “刘公公是明白人。哼!本王有没有多想,他自然心知肚明。” 徐德海有些郁闷,他知道徐沧是故意让他下不来台。他没有那一层意思,也不可能有那层意思。 开什么玩笑,暗指靖北王凌驾于皇权之上?狗命不想要了?更遑论刘辟这个司礼监掌印太监可就在旁边。要是按徐沧的言外之意,那还得了。别说他一个四品监察令,就算是枢密司司首,也不敢有这样的意思。 “王爷息怒,在下失言了。承刘公公所言,下官一小吏,怎敢冒犯王爷之威。还请王爷恕罪。”徐德海再次弯腰,深深一拜。 “听好了!蒙陛下圣诏,永宁明日便会进京朝圣。本王不管你的主子有什么谋划,别把主意打到永宁身上。谁要是敢害吾儿,本王就亲手送他去见先帝。” 话中意思显而易见,皇帝要落子,靖北王接着便是。但别人想要再插上一手,就要好好考虑清楚,有没有承受他怒火的实力。 徐沧的话属实把徐德海吓够呛,慌忙解释道:“王爷误会了,世子才情绝世,下官佩服不已,岂会有不该有的想法。” 看着胆战心惊的徐德海,刘辟眉头微皱,手掌也慢慢握紧,显然是这一番话让他也极为不适。 看似说给徐德海听,又何尝不是说给他听,威胁之意明明白白,就差没写脸上了。刘辟是谁?刘辟可是皇帝的心腹,司礼监大太监。徐沧有把皇帝放在眼里吗? 可话又说回来,靖北王府就只有那么一根独苗,要是徐平出什么意外,徐沧做出任何事情,似乎都不难理解。想到这里,刘辟无奈的叹了口气:这步棋风险太大,但凡有点差错,可能就是二十万镇北军入京。 高风险,意味着高收益,对于皇帝和大司命的决策,刘辟可以理解。徐沧虽然曾是皇帝的亲信,可天家哪有多少人情可言。只要能掌控徐平,就意味着可以兵不血刃的掌控北境二十万大军。 如今朝堂暗流涌动,皇帝手上可用的兵马并不多,戍京司、五军司、城防司皆属于帝都护军,禁军更不用说。皇帝迫切需要京都之外的兵马来稳固政权,增加筹码。 可一旦出事,又或者说徐平被其他别有用心之人所掌控,利用。那这二十万镇北军也许就会成为皇权颠覆的催命符。 而掌控徐平恐怕也是暂时的手段,并非长久之计。在刘辟看来,要想真正收回镇北军,也许只有除掉徐沧和徐平两父子。 刘辟不再多想,笑了笑说道:“王爷,素闻天香楼乃北境第一楼,咱家今儿个可是有口福了呢!” 徐德海也连忙附和。“公公所言极是,这天香楼的美食确有特色,下官这就带二位登楼。” 徐沧看此情景,也不再拉着脸,有些话点到为止也就够了。 “刘公公请!” “王爷请!” 帝都,神京。 皇城,承乾殿内。一位身着锦袍的女子正在帮隆圣帝整理奏章。台案上的烛火映照在她脸颊之间,紧锁的眉头显露出她疲惫的神态。 大周嫡长公主,纪妃鱼。 有人说她盛世美颜,如九天仙女。有人说她冷若冰霜,如凛冬寒梅。也有人说她遗世独立,倾国倾城。 “公主殿下,天政府少司命夏知秋求见。”有太监禀报道。 “让她进来吧。” “见过长公主。”夏知秋躬身行礼。 “来这边坐!”纪妃鱼笑着拍了拍身旁的椅子。 夏知秋缓缓起身。“谢殿下!” “知秋啊,本宫和你说过多次了,你我之间情同姐妹,无需如此。” “礼度不可废,这是本分。” “你越来越像张启圣那老东西了。”纪妃鱼摇了摇头。“那老家伙近来身体尚好?” “大司命身体康健,精神颇好。” 纪妃鱼微微颔首。“那贼老头子能吃能睡,三年未参早朝,身子自然养的不错。说吧,来见本宫何事?” 夏知秋立起身来,轻轻一拜。“知秋接到摘星司司首薛远禀报。昨日他夜观星象,紫薇星闪烁,七杀、破军、贪狼三星聚首,此乃兵灾之象,我大周恐有战乱将起。”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6章:父女夜谈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摘星司在整个大周朝堂的四府二十六司中是存在感极低的一司,隶属于天政府。 虽说,一年到头都难得见到一份来自摘星司的折子,但凡是摘星司所述之事,历代皇帝都颇为重视。 纪妃鱼闻言,深吸了口气,思绪好一会才开口问道:“祸起何方?” 夏知秋摇摇头:“尚未明了。” “元武国使臣入京在即,此事不宜声张,本宫即刻前去禀报父皇。” 闻言,夏知秋微微点头。“有劳长公主,那知秋便先回去了。” 纪妃鱼也没有任何耽搁,起身便朝宣宁宫赶去。 纪妃鱼无论在朝内,还是民间,都有着极佳的口碑,而隆圣帝对于这位嫡长公主也是宠爱有加。自古以来,后宫不得参政,朝中自然也有不少反对之声。不过隆圣帝对此却毫无表示,甚至曾多次直言:若不是纪妃鱼乃女儿之身,立其为太子,大周国必然更加强盛。 “陛下,长公主到。” “快传!”宣宁宫内,隆圣帝正在习练书法。 “父皇,在练字呢!”纪妃鱼来到御案之前,为隆圣帝研起墨来。 隆圣帝爽朗的笑了起来。“妃鱼啊,看看父皇这字如何呀?” 纪妃鱼仔细端详了好一会。“今日,父皇所书之字,字形正倚交错,大开大合。线条走势强劲而有力,跌宕而有致。或重或轻,如雷霆收震怒之美。远看大气磅礴,悬瀑三千尺飞流直下,近观疏密有致,似鱼戏荷塘动静相宜,当属好字。” 闻言,隆圣帝放下手中之笔。“哈哈哈!你这丫头,夸得父皇都不好意思写下去了!说吧,今日找父皇何事啊?” “儿臣此前正在承乾殿为父皇整理奏折,夏知秋来……” 隆圣帝抬手打断了纪妃鱼。“都下去吧。” 宫女、太监们缓步退出了宣宁宫。 “来父皇身边坐。” 纪妃鱼缓缓坐下。 “这个时辰了,夏知秋过来找你,不是什么好事吧。” “父皇英明!薛司首昨夜观星,说星象异动,我大周恐有兵灾将至。” 隆圣帝微微叹了口气。“薛远乃是张启圣的得意门生,他的观星之术,尽得老头子真传,当不会有所偏差。北面蛮子还未消停几年,又有战乱将起,我大周越来越不太平了。” 对此,纪妃鱼也深以为然。“大周苦北蛮之患久矣。数年前,若非靖北王与武成王协力,全歼了北蛮南下大军,北境现在也安生不了。” “薛远同夏知秋一起来的?” “是夏知秋来告知的儿臣,薛远并未前来。”纪妃鱼摇了摇头。 隆圣帝闻言,脸色渐渐变得难看,阴沉的说道:“自从那件之事后,张启圣已经数年未曾上朝。念其年迈,又于朕有恩,朕对他对他百般容忍,他是什么意思?如此大事,薛远为摘星司司首,不来向朕禀报,反而找夏知秋来转述,还是向你转述,他张启圣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 纪妃鱼沉默不语,心中暗叹:当年齐王暗募兵丁,私造甲胄一事,一直是皇帝与张启圣两人心中的刺。 张启圣与徐沧两人,力扶当今皇帝登临大位。按说,两人应是皇帝的左膀右臂。徐沧在北境手握重兵,令皇帝心有顾虑。齐王乃是张启圣的女婿,因为兵甲案,齐王满门被诛,这其中自然也包含了张启圣之女,还有他年幼的外孙。 “妃鱼,怎么不说话。”隆圣帝面带微怒。 “父皇,张启圣曾是您的老师,更是天政府大司命。其人素来清廉,明辨是非,岂会不尊父皇,罔顾君臣之道。” “那就是薛远在为其师鸣不平咯?” “父皇多虑了,知秋乃是天政府少司命,薛远向其禀报并无不妥。” 隆圣帝的脸色并没有因为纪妃鱼的话而好转,反而更加深沉。“妃鱼,你是不是觉得父皇多疑,连扶持自己继位之臣都多番猜忌?” 纪妃鱼连忙起身跪地。“儿臣惶恐,儿臣岂敢。” 隆圣帝摇头叹息,将纪妃鱼扶起。 “他们与父皇之间的事,没有你想象中那么简单。太子仁善爱民,礼贤下士,当个守成之君绰绰有余。 但他多智却寡决,善谋却寡威,大周不太平,朕怕他日后稳不住啊。” “父皇春秋鼎盛,太子哥哥还年轻,日后多番历练,自然能担负起我大周的兴盛。” “无论是司徒文,张启圣,还是萧如讳,韩忠都是老奸巨猾之辈。朝堂之上,臣权强于皇权,便是父皇也压力渐大。” 纪妃鱼自然知道这些,却也无可奈何。 大周在宣康年间曾发生过奸相谋逆之事,自那以后,大周不再设相国一职。朝堂之中由左右相国领中政阁,改为如今的四府制,以分化相权。 四府为天政府,布政府,监政府,以及武政府,下设二十六司。 天政府设大司命,左右少司命。 布政府设大仲宰,左右少宰。 监政府设大御首,左右少御。 武政府设大都督,左右少都督。 四大府主又并称四柱国。 四大府主,除了大都督韩忠出生于军旅,其余皆为世族之人,背后力量颇大,皇权势弱,也难怪隆圣帝心思沉重。 “父皇,大司命对当年之事也许心中确实有些怨念,但他对大周忠心可鉴。日前不是还曾为父皇谋划北境之事吗。” “那老狐狸心思可没那么单纯,北境之事风险颇高,希望有朝一日父皇不会后悔这个决定,但愿徐沧不要让父皇为难。” 这个话题没有再继续下去。 而后,关于星祸之事,隆圣帝与纪妃鱼父女二人聊至夜深。 北境,天香楼内。 “此去路途遥远,本王护子心切,属实放心不下,刘公公不要让本王为难啊。”靖北王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王爷爱子之心,刘辟自然理解,可王爷派兵护行,于理不合啊。”靖北王府的银子不好拿,刘辟自然知道,但是不拿又不行。 虽然料想到了徐沧可能会有不合理的要求,可私自调兵,属实太过了。皇帝派人来接你儿子进京,你还沿途派兵护行,这是什么意思?信不过皇帝?还是信不过禁军? “刘公公不必多想,陛下皇恩浩荡,微臣自然是感激涕零。路途遥远,也不过是以备不时之需,陛下会理解的。” “你咋那么大脸呢?感激涕零?有你那么感激的吗?知道的,你是护子入京,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在示威呢。”刘辟心里暗自吐槽。 “王爷话都这样说了,本公也不是不近人情之辈,但不知王爷打算派多少人,派哪一营?”刘辟喝了口酒,深感无奈。 徐沧思索片刻,认真的说道:“也不多吧,就派三千人随行护送,至于那一营嘛。”徐沧拍了拍手,喊道:“进来!” 噗!!! 刚入喉的美酒,被刘辟给喷了出来! “三千人???” 徐沧认真的点了点头。“没错,只派三千。” “最多一千!”刘辟咬牙切齿。 徐沧波澜不惊:“好!就一千!” “我……!!”刘辟差点忍不住爆粗口。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一名身材魁梧,面如黑炭之人走了进来。 “参见王爷。” “起来吧,还不见过刘公公!” “张掖,见过公公!”壮汉抱拳一礼。 刘辟看着眼前的巨汉,脸色渐渐阴沉起来。 墨玉麒麟甲,北境玄甲卫。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7章:贺州妻管严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玄甲卫,整个北境战力最为强大的一营,独立于镇北军之外。编制设七千步兵,三千骑兵,皆由武者组成。 玄甲所至,势不可挡。 当年北蛮以举国之力南下,震惊朝野。双方兵力悬殊,十余万镇北军节节败退,北境危在旦夕。更有甚者,扬言大周已现亡国之相。 幸得武成王星夜驰援,贺州军与镇北军合兵一处,大败北蛮主力。 玄甲卫更逆境而上,奔袭千里,以一万整编,破北蛮七万精锐,筑京观,屠骥城(注释:北蛮边境第一大城),所过之地,人畜不留,杀的蛮人血流成河,尸骨如山。 也正是此战,让玄甲卫名震天下,更有词曰:【破阵子·北境玄甲甲天下】 塞北腾蛟起凤,银枪月照如霜。 响鼓鸣锤天地动,碧落黄泉神鬼殇。 亭山夜未央。 铁马长嘶血染,皑皑白骨成行。 逐日追风千里远,墨玉麒麟镇大荒。 谁云周已亡? 看着眼前的玄甲卫将领,刘辟很是无语,派他们随行?你徐沧能不能干点人事。 “王爷,就算是沿途护行,也用不着派玄甲卫前往吧。” “这就不劳公公费心了,陛下不会介意的。” “王爷这是要把咱家的命搭上啊。” 徐沧笑着打了个哈哈。“好了,只要犬子安然到京,玄甲卫即刻返回,绝不滞留。” “王爷都派玄甲卫随行了,还有什么人敢触世子的霉头。 时候不早了,明日还要返京,咱家就不多逗留了,先行告辞。”刘辟起身抱拳敷衍的行了个礼,便转身离去。 回驿馆的路上,刘辟颇为无奈,纵有再好的口舌,也架不住形势不如人。“咱家信你的鬼,他们会回北境才怪。哎!希望陛下不会把咱家拿去点天灯。” 天香楼内。 “王爷放心,末将虽万死,定护世子周全。” “没那么严重,朝中那些人的心思,本王清楚的很。 皇帝要永宁进京,这会让他们觉得本王与皇帝之间将生出间隙。若是永宁死在路上,那更是不死不休的局面。” “末将看他们谁敢?真当咱们北境之师是泥捏的不成!” “有些时候杀人是不需要见血的。进京以后,只需记住一点,将来无论发生任何事,务必将永宁安全的带回北境。” “末将虽万死,必不负王爷重托。” “明日大张旗鼓的出发,沿途不要停留,更不要留宿,直奔神京便可。” “若是路上刘辟有异心呢?” “一千玄甲能敌两千禁军否?” “哈哈,王爷说笑了,莫说两千,就是四千禁军也不惧。” “那不就得了。” “末将明白了。” “下去吧。” “末将告退!” 张掖走后,徐沧继续饮了几口酒,便也起身离去。 上阳郡,长宁关。 一位英姿勃发的男子正在城关之上眺望远方。 “王爷,有消息传来。” “神京的消息?” “正是。几日前,陛下下旨召靖北王世子入京。” 男子沉默了许久,暗自说道:“看来陛下的日子不好过啊。” “王爷,靖北王可不是软柿子,召他的独子入京为质,靖北王能同意吗?” “徐沧会同意的。北境和咱们可不同,三王之首,这一局,他下得起。” “王爷,恐怕有些人不愿看到靖北王之子入京吧。” “这是自然,毕竟变数太多。” “那一路上岂不是会很危险?” “危险吗?并不会。” “这是为何,老奴不明白。” “因为玄甲卫一定会随行。” 就在二人闲聊时时,传来了一道女子的声音。 “夫君!” “老奴见过夫人!”传信之人躬身一拜。 男子回过身来,急忙上前。“婉君!你怎么来了?城关风大,你身子不好,不宜登城。” “那么晚了,还不回府,下人们自是不敢多言,我这做妻子的只能亲自前来咯!” “哈哈!夫人说笑了,咱们这便回府。” “夫君,你笑得好生勉强呢!” “哪有!快走吧,夫人!”男子尴尬的摸了摸鼻尖,快步往前走去。 见状,女子黛眉微皱。“宁毅,你不过来挽着我吗?” 男子立马靠了过去。“挽!必须挽!” 女子展眉一笑。“走吧,回府。” 堂堂武成王,也逃不过妻管严! ……北境,靖北王府。 徐沧看着徐平,脸上的写满了担忧。神京局势错综复杂,阴谋诡计遍布朝野,北境虽然兵强马壮,有些事却也不得不妥协。 “兔崽子,此次入京,你一定要高调。” “你不是天天喊我隐忍,喊我韬光养晦吗?” “此一时,彼一时。入京之后,你做的每一件事,都会被无数双眼睛盯着。身处庙堂之内,越是高调做事,你就越是安全。 你的价值越高,拉拢你的人就会越多,你获得的利益也就越大。但,无论是皇帝拉拢你,还是朝中那些人拉拢你,都不能轻易站队,你的站队也就意味着为父的站队。” “就是待价而沽呗?” “差不多吧!不过就算你是个废物,他们也有拉拢你的必要性,谁让你是我徐沧的儿子。” “他们若是想要除掉我呢?” “不到万不得已,他们不会,也不敢。” 徐平明白,自己夹在两边最终必然是要站队的,独立于外只会受到双方的同时打压。“老爷子,我要是有朝一日站错队了咋办?” 闻言,徐沧哈哈大笑。“傻小子,你站队那边,朝堂之中的权利争夺就会向那边倾斜,何来的站错一说!你要记住,咱们北境的话语权,举足轻重。” “啧!”看着得意洋洋的徐沧,徐平不禁摇了摇头。“我要是皇帝,我肯定削藩。太特么猖狂了!” “兔崽子,你以为藩王好当吗?”说到这,徐沧收起了笑意,脸色也变得严肃起来。“兵甲一案死了多少人,无论是异姓王还是宗氏王,那个不是脑袋别裤腰带上的。” “老爷子,齐王当年真的打算造反吗?” 徐沧扯了扯嘴角,颇为不屑。“就凭他?一个夺嫡失败的废物,他造哪门子的反?他没这个魄力,也没这个能力。” “这么说来……” “行了行了,别扯远了。”徐沧打断了徐平的话。 “老爷子有所隐瞒啊。”徐平暗自说道。 “永宁!记住了,北境永远是你最坚强的后盾。退无可退的时候,不用顾及,咱们有掀桌子的实力。” “老爷子?” “记住,无论如何,无论发生什么,保住你的命,就是为父最大的心愿。” 虽是穿越者,但十余年的朝夕相处,对于徐平而言,徐沧和生父并无区别。 徐平郑重的说道:“放心吧爹。” “出来!” 一道身影鬼魅般的出现在了徐平身后。 “吓我一跳!”徐平定睛一看,这大眼睛!这大长腿! “注意你的口水!”徐沧白了他一眼。 “老爷子,这位是?” “暗卫,英月娥。见过王爷,见过世子。”女子单膝跪拜。 “起来吧。” “是。王爷。” 看着徐平这副模样,徐沧一巴掌呼他脑壳上。“臭小子,她以后就是你的贴身婢女,除去战将,八境之下,她乱杀!” “那八境之上呢?”徐平冷不丁的问道。 徐沧挑了挑眉毛。“八境之上,老子乱杀!”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8章:进京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实权藩王的麾下,无论情报人员还是门客、死侍数量都不少。而北境更是有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组织:暗卫。 暗卫只有七人,又被称为暗影七绝,英月娥,便是暗卫之一。七境圆满的修为,聪慧过人,善刺杀,在暗卫之中排行第六,号“绝影”。 看着眼前的绝色御姐,徐平不禁感叹。“老爷子!那么漂亮的姐姐,你怎么就不早点让我认识!” “兔崽子,又在打什么馊主意?”徐沧直接就给了徐平一个脑瓜崩。 “呵呵!明知故问!” “你先下去吧。” “月娥告退。”英月娥缓缓退去。 徐平朝向门外挥着手。“明儿见啊!” “老爷子,我也走了!” “待你入京之后,若是……若是遇到少御府的人,关照一下。” “左御还是右御?” 闻言,徐沧不耐烦的摆了摆手。“算了没什么,滚吧!” 翌日。 一大早,徐平便前往北大营点兵。在张掖的随同下,提了一千玄甲卫。 徐平也不客气,这一千玄甲卫全数骑兵。玄甲精骑,在玄甲卫中也不过三千之数。连人带马,全副黑金锁子甲,身背强弩,手持长枪,浓厚的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面对眼前的精锐之师,徐平想起前世书中所述,那些历代名将,跃马扬鞭,驰骋沙场的画面,心中激荡万分,不由的高声喊道:“我北境儿郎,天下莫敌!如是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世子威武!” “世子威武!” “世子威武!” “千军万马玄甲在,四方征战有何难?” “万死不辞!” “万死不辞!” 徐平振臂一挥:“出发!” 想,少年意气,挥斥方遒!怎能不让人心驰神往,热血沸腾。 另一边。 刘辟与禁军也早已等候在王府门前。 马蹄滚滚,尘土飞扬,望着领兵赶来的徐平,刘辟脸上浮现出一丝无奈。 本以为徐沧只会安排一些护卫随行,不曾想,却变成了派人领兵随行。本以为会是镇北军中的预备营,谁知道居然是天下难敌的玄甲卫。这就已经够离谱的了。更离谱的是,居然还是一千玄甲卫重骑,这是护行吗?他都不好意思点破徐沧,这跟耀武扬威有何区别? “郭将军,这些个银票拿去犒赏下面的弟兄们吧。”刘辟拿出来昨日徐沧所赠的三万两银票。 “公公,无功不受禄,这如何使得!”禁军都尉,郭怀安急忙推开。 “无须推辞,这来回路上甚至辛苦,就当给弟兄们一点酒钱吧。” “公公言重,分内之事罢了!”郭怀安并不知道刘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他是如何都不肯收下的。 “世人皆言咱家喜好黄白之物。”刘公公摇摇头。“咱家七岁入宫,已有数十个年头了。膝下既无儿女,也无旧亲。一缕孤魂而已,要这些个黄白之物何用?” “公公?郭某听不明白。” “郭将军,咱家入宫多年了,又是近侍,若没点喜好,容易遭人惦记。” “卧槽!老毕登!这些话干嘛说给我听?本将可不想听啊!”郭怀安暗道不妙。 郭怀安默不作声,刘辟继续说道:“郭将军,不必多虑,这些钱并不是白给你的。” “公公不妨直说吧。郭某是个粗人,实在不明。” 刘辟眉头紧锁。“看见这大队人马了吗,北境王牌,玄甲卫。” 郭怀安点了点头。 “这些银子,既可能是酒钱,也可能用作抚恤。” 郭怀安闻言色变。“抚恤?公公的意思是玄甲卫会对禁军动武?这怎么可能。” “最好不会,否则再多两千禁军也不过是徒增冤魂罢了。” 玄甲卫一旦护送徐平到京,就该立刻返回北境。但刘辟知道,徐沧自然是从未打算让这一千玄甲卫回北境的。算是给徐平的筹码,也算是给皇帝的态度。刘辟作为此行的传旨官,自然有义务将玄甲卫遣返。 这事一旦处理不好,很容易引起冲突的。 至于回京以后,皇帝会怎么想,怎么看,刘辟也并不确定。此行,他可以说是毫无建树,就算是皇帝心腹,又能如何?在人家的地盘上,是龙得盘着,是虎得趴着。 不过话虽如此,刘辟心中却已有了对策。 刘辟再次将银票放在郭怀安手中。 这次,郭怀安没有继续推脱,而是收下了这三万两银票。 来到王府门前,徐平翻身下马,朝刘辟微微一拜。“此行,有劳公公!” “世子不必客气,咱家也是为陛下效力而已。既然世子已到,那事不宜迟,即刻便出发吧。” 王府内,管家老高有些惆怅。“王爷,小主子就要出发了,咱们真的不去送行吗?” 徐平是王府少主不假,但也是老高看着长大的,不是亲子,却胜似亲子。 “有什么好送的,走了才好,免得整日在本王面前晃悠。” 舍不得三个字都快写脸上了,王爷还真是口是心非,老高很是无语。 “月娥,日后在京,好生照顾永宁。” “月娥明白。王爷月娥告辞。” 英月娥走后,徐沧眉头微微皱起,暗自思量起来:但愿吾儿此行顺利。 王府门前,徐平东张西望。 “世子?还在等什么呢?咱们赶紧出发吧。”刘辟催促道。 “马上!马上!” 此时,王府内一人快步走出。 见到来人,徐平朝着对方招了招手。“月娥姐,来这!” “世子称呼我月娥便可。” 徐平大步向前,极其自然的牵起英月娥的手。“走!咱们进京!” 帝都,神京。 仲宰府内堂中,两位锦衣华袍之人正在交谈。一位乃是当朝四柱国之一的布政府大仲宰司徒文,另一位则是当今七皇子纪允。 “太子前往暨州赈灾,此次接待元武国来使之事,你务必要争取到手,外公也会帮你说话。”司徒文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外公,接待外使之事,不是应该由邦政司操办吗?” “皇子协助接待一事,鲁尚文会在朝会中上书请旨。此次,两国外交关乎着西境大事,元武此行由左相白敬安为首,四皇子随同。对方既然派了皇子前来,咱们大周也不能怠慢了不是,自然也该选一位皇子前往接待。” “外公是要我交好武成道?” 司徒文放下手中茶杯。“武成道为人低调,城府颇深,难以深交。虽贵为皇子,在元武却没有根基,不值得费心。” “外公的意思是?” “拜在白敬安门下。” “可白敬安是元武的相国,与他私下结交,拜入其门下,恐有不妥吧?” “有何不妥?你要知道,白敬安可不光是元武的相国,更是天下文榜第五,当世大儒。入他的门下,对你日后的名望积累,外交斡旋多有益处。” “孙儿明白了。” “明白就好,回去吧。” “孙儿告辞。”纪允起身离去。 司徒文抿了口茶,开始闭目养神。片刻之后,一位老仆走了进来。 “刘辟应当已经到北境了吧。” “回老爷,按脚程,昨日应当就已到达燕城。” “让咱们的人做好准备,不要与禁军纠缠,寻找机会刺杀徐沧之子即可,但也不必强求。”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9章:削藩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大周布政府,乃大周朝廷四府之一,下设掌吏司、国税司、铸器司、议政司、枢密司、京卫司六司。 布政府大仲宰更是官居从一品,手中权利甚大,可谓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早在当今皇帝还是皇子之时,司徒文便已是布政府仲宰,深的先帝信任。皇帝继位之后纳司徒家嫡女,立为贵妃。 同为四府柱国之一,天政府大司命张启圣,已多年未参朝政,司徒文毫无疑问的成为了文官之首。青州司徒一族,更是传承数百年之久,甚至早于大周立国。 先帝在位之时,朝内五子争位,激烈无比。而司徒文作为朝中重臣,却始终保持中立,并未站队任何一位皇子。按说,此类朝臣,新帝继位之后,大多会边缘化处理,或让其赋闲在家。可司徒文却不同,即便隆圣帝继位,仍旧地位显赫,权倾朝野,其人之能,可见一斑。 “老爷,明德有一事不明。” “说。” “现如今,陛下虽然忌惮靖北王府颇深。但,召徐沧之子入京为质,并非上策啊。徐沧手握重兵,更是三王之首,其子若是发生意外,陛下就不怕徐沧会反吗?” “咱们这位陛下,历来谨慎,此举不像是陛下的风格。若老夫所料不错,应该是张启圣那个老东西的计策。” “那陛下是何意呢?” 司徒文缓缓站起身来,抚须说道:“当年,张启圣与徐沧,一同扶持皇帝继位。徐沧常年手握重兵,日子久了,皇帝自然不放心。而张启圣因为兵甲案,与皇帝也生出了间隙。 如今,朝堂之内皇权势弱,皇帝召徐沧之子入京为质,看似为了制约北境。其本意恐怕并非如此。 张启圣的这步棋,虽然凶险,一旦稳住,便有可能改变朝堂目前的格局。北境那二十万雄兵,可不是五军司那些酒囊饭袋。” 思虑许久,司徒明德似乎明白了一些。“老爷的意思是说,陛下看似在制约北境,实则是为了拉拢北境?” “没那么简单!”司徒文缓步朝后院走去,司徒明德紧随其后。“皇帝应当是要削藩了。” “什么!”司徒明德大惊。“陛下可不是周武帝啊!削藩凶险万分,稍有不慎,甚至会动摇国本,战乱四起。如今的大周国力衰弱,周边各国更是虎视眈眈,陛下怎么敢?” “陛下不敢,张启圣那老东西敢!”司徒文来到后院鱼池之前,又缓缓坐下。 “召徐沧之子入京,这是第一步。接下来,要不了多久,陛下就会赐婚其子。想来,不是四公主,就是六公主。” “老爷的意思是陛下会将嫡女下嫁于徐沧之子?” “自然是嫡女,否则如何彰显陛下的诚意。”说到这里,司徒文的眼神变得凌厉起来。“赐婚只是第二步。陛下不会让徐平尚公主,而会下嫁于他。这必然会搅乱不少人的谋划,其中自然也包括老夫,既已为帝婿,留徐沧之子常驻神京也合情合理。镇南王年迈,王府内斗严重,不足为虑。只要北面不乱,武成王又能蹦跶多久?” “按老爷这么说,削藩确也不是不可能的事。” “削藩便是第三步。一旦皇帝削藩成功,接下来恐怕就要对咱们动手了。” 司徒明德闻言,冷汗直冒。“张启圣竟有如此魄力!这里变数之大,难以预测,陛下居然也会采纳。” “不要小看了咱们这位大司命,你以为张启圣就只会看星星?” “怪不得老爷要除掉徐沧之子,原来是为了将这个变数提前抹杀。” “除,是除不掉的。你当靖北王和刘辟是泥捏的不成?” “那咱们为何还要动手?” “多少双眼睛在盯着老夫,凡事要有个起头的。那些人想看,就做给他们看。”思绪了一会,司徒文似乎又想到了什么。“你再派一队人马前去,如果咱们司徒家派去的人,没有机会除掉对方,另一队人马就转而保护对方。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还是不太稳妥。” “是!老爷!老奴这就去办。” “还有,告诉鲁尚文和付国忠,朝会请旨,不要让掌吏司和国税司的人参与。” “是,老爷。” 徐平穿越而来的这片大陆,地域极其辽阔,大小皇朝不在少数。大周以北,乃是金国,又称北蛮。与北蛮相接壤的乃是东边的卢国还有西北的元武国。大周以西则是安佑国与月石国,不过这两国均为小国,也是大周的附属国。靠近南境的是邦交相对和睦的南安国,也叫南蛮。在这周边列国中,当属大周与元武最为强盛,两国相争也有数百年之久。 数月之前,在两国边境又发生了不少的摩擦。元武国派白敬安前来出使,看似商谈,实则发难。 纪允这个七皇子,虽背景强大,但在众多皇子之中却并不出彩。论治国,不如太子,论武不如三皇子,民间也无威望。要想出彩,只能从文道入手。白敬安在天下文人心中,都颇有分量。 司徒文心里早已做好打算,无论这一次元武国的目的是什么,纪允都要站队白敬安,就算在邦交上作出一些让步,也不并无不可。 元武如今的国力鼎盛,而大周国力渐弱。外交上的些许让步,就算有所损失,也理所应当,司徒文不担心皇帝会因此而疏远纪允。反之,如果能因此交好白敬安,甚至拜在其门下,对他这个外孙来说,好处颇多。 燕城北郊。 大队人马浩浩荡荡,郭怀安领禁军开道,玄甲精骑两侧随行。 徐平斜卧于马车之上,英月娥跪坐在其身侧。 看着窗外的大队人马,徐平回想起年幼之际,在神京的那些日子。 那时,新皇继位不久,与靖北王亲如一家,平日里更是以兄弟相称, 而徐平也经常进宫玩耍。徐平的印象中,宫里有位公主,是个不折不扣的小霸王。整日跟在他身后,两人每天在宫里嬉戏打闹,惹事生非。闹得整个皇宫,那是鸡飞狗跳,乌烟瘴气。 不过没两年,徐沧接到北境告急的军报,父子二人也就离开神京,回到了燕城。 “离开京城已近十年之久了,也不知那个大哭包如今怎样了!”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0章:安庆公主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神京,皇城,月华宫内。 “阿嚏!” “是啊,深秋已至。算起来,那家伙离开神京快十年了吧。”说话之人,正是五公主纪月华。 “公主是在说靖北王世子吗?” “废话!除了他还能有谁。” 这位五公主,面似桃花,眼如秋水,唇若丹砂,肤如凝脂,仿佛集天地之灵秀于一身。 大周五公主纪月华,高居玄机阁的胭脂榜第四。虽有倾城绝色之姿,不过其人性格火辣,不拘小节。平日里舞刀弄剑,女扮男装那都是家常便饭。安庆公主大名,在整个神京的纨绔子弟圈子里,那是相当炸裂的存在。不过这并不影响她成为大多数京城显贵之子,和大周诸多才子所倾慕的对象。 月华宫外,秋叶随风卷起,又悄然落下。宫内纪月华思绪飘荡,仿佛回到了数年之前。 “你是哪个宫的小姐姐?叫啥名字?” “我叫纪月华。你呢?你又是哪位府上的公子?” “月季花?” “是纪月华!!!” “不重要,你在这晃悠啥呢?” “没人陪我玩儿,你还没说你叫什么呢。” “我叫徐平,没人跟你耍,你可以跟着我耍!” “你才多大?” “五岁啊,怎样?” “哈哈!我比你大,我已经六岁了!不是五岁的小孩儿了!你以后见了我要叫姐姐哟!” “行啊!不过,我管你叫姐姐,你管我叫靓仔!咱俩各论各的。” “什么意思?” “不重要!反正以后你见到我,叫我靓仔就行。” “靓仔?” “没错!就是靓仔!” 没人记得从何时开始,宫里出现了两个整天嬉戏打闹,捣蛋惹祸的大孝子。百鸟阁掏鸟窝,御花园钓锦鲤,尚膳监偷御膳,御马监下巴豆,整个皇城终日鸡飞狗跳,好不热闹。 时光飞逝,两年时间眨眼便过。 “父皇,靖北王叔要回去了吗?” “怎么,皇儿舍不得徐平?” “哪,哪有!” “这兔崽子,带着你整日在宫里面霍霍,他要再不走,父皇得少活好些年。” “没有的事,父皇你冤枉我们了!” 隆圣帝嘴角抽了抽。“你俩整日沆瀣一气,狼狈为奸,闹得这宫里是鸡犬不宁,说你俩冤枉,这话你自个儿信吗?” “父皇,那都是皇儿要徐平带着我玩的,不关他的事。” “看上那臭小子了?胳膊肘尽往外拐!” “哪,哪有,父皇瞎说。” “还说没有,你这小算盘打的朕在承乾殿都听到了。” “父皇,你再说皇儿走了,不理你了。” “要不等你长大了,父皇将你许配给他?” “好啊!好啊!” “陛下,靖北王世子来了。”有太监禀报道。 “他来了!父皇圣安,皇儿告退!”纪月华撒腿就跑。 “这丫头!”皇帝无奈的摇了摇头。 御花园内。 “小姐姐,我要走咯。” “你要回北境了吗?” “我父王说北方又不安生了,得赶紧回去。” “你还会回来吗?” “谁知道呢,应该,可能,也许会吧!” “我听说北方很乱,边境还经常有战事,你在那边要小心些。” “放心吧,宫里要是没人陪你玩,你就自己找乐子。” “记得给我写信!” “世子,该走了。”一旁的奴仆说道。 “我走了!” 纪月华失落的点了点头。 徐平的身影越来越远,纪月华突然大声喊道:“我在帝都等你!” 徐平闻言,回头看了看,随即放声大笑。“好,那你可等好了,我肯定回来!” 回想起那些荒唐事,纪月华脸上浮现出一抹红晕。 “这王八蛋!一去那么久,还说会给本公主写信。快十年了!别说信,连根毛都没有。等他到了神京,看本公主怎么收拾他!”纪月华粉拳微微握紧。 闻言,一旁的婢女掩嘴笑道:“收拾徐家公子,公主您舍得吗!” “好你个死丫头,竟敢笑话本宫!看本宫先收拾你!” 北境,疾驰的马车上! 徐平打了个哆嗦。“嘶!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眨眼之间,几日过去,徐平等人也离神京越来越近。 邻近神京的官道上,一队人马正在集结,领头的是一位身穿黑袍的男子。男子脸上有一道极深的刀疤,手中把玩着一把短匕。此人,正是司徒明德派来行刺徐平的这群人中的首领,高烨。 “头,按照脚程,今夜禁军就会到达丘坡岭。”说话之人是司徒家豢养的门客之一,吴宗。 “禁军有两千步卒,咱们只有百人。切不可轻举妄动,寻找机会,尽力即可。”高烨微微皱眉,又问道:“月影楼的人到了吗?” “月影楼此次派出了五名地字杀手,人数虽不多,但都在六境之上。” 高烨收起短匕,脸上表情略带不屑。“月影楼在搞什么名堂?血杀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幽默?靖北王的独子,身边岂会没有高手随行,派几个六境杀手是想把他儿子笑死?” “这不还有咱们吗。咱们的人马牵制住这两千禁军,月影楼的五人则全力绞杀,想来应当稳妥。就算有靖北王派遣的高手随行,有老大您在,还不是十拿九稳。” 闻言,高烨嘴角微微一颤,转身一巴掌拍在对方脑门上。“蠢货!你特么吹牛能不能别带上我?靖北王何许人也?天下武榜第二,半步九境,他派来的人岂能简单?更何况还有禁军都尉郭怀安,和大太监刘辟,你当他们死了?” “老大,你说的有道理啊!那主子派我们来干嘛?送菜么?” 此言一出,两人都沉默了。 突然!树林中有身影一闪而过。 “什么人!”高烨将手中短匕朝向远处的人影全力扔了过去。 “铛!” 远处闪过一丝火花,匕首应声落地。 一道充满魅惑的笑声音传来。“咯咯咯!司徒家的人好生无礼!妾身险些受伤呢!” 高烨拔出手中佩剑,指向来人。“来者何人?” “对我家楼主评头论足,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呀!”声音不再充满魅惑,而是有些阴冷。 “再敢口出狂言,小心在下手中之剑不留情面。”又有一道男声传出。 伴随着对话声,林中两道人影缓缓走出。 见到来人,高烨眉头微微皱起,收起手中佩剑。“原来是魅影姑娘和冷面书生。”说完微微抱拳。“有礼了!” “呵呵呵!小哥哥认得妾身?” “天字一号冷面书生!天字三号夺魂魅影!两位之名,如雷贯耳,在下又岂会不知!” 魅影慢悠悠的走向高烨身旁,抬手滑过吴宗的肩膀,娇声问道:“不知道加上我们二人,小哥哥还觉得是来送菜吗?”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1章:月黑风高送人头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月影楼,在大周境内威名赫赫。传闻楼主血杀乃八境修为,麾下分天、地、玄、黄四级杀手。天字五人,三位七境,两位六境。地字十八人,皆为六境高手,而其后的玄黄二字也均为四至五境之人。 现如今,月影楼除了五位六境杀手,还来了两位七境强者。为了此次任务,倒也是费尽心思。 吴宗摸了摸后脑。“魅影姑娘说笑了!有您和冷面书生在此,那什么郭怀安,刘辟等人,还不是臭鱼烂虾!不足为虑,不足为虑也!” “哈哈哈!太有意思了!司徒家那找来的这种极品!”魅影忍不住掩嘴大笑,继续说道:“小哥哥,那刘辟可是皇城三大高手之一哟!” “那么厉害吗?”吴宗看着高烨问道。 “小哥哥,你可知刘辟是何修为?” 吴宗摇了摇头。 在旁一直未曾说话的天字一号杀手,冷面书生,突然开口:“刘辟苦修混元真解数十年,修为已竟至八境中期。” 此话一出,众人沉默。 吴宗一听,顿时愁眉苦。“那不还是送菜么。” “住口,休要胡言乱语。”高烨瞪了吴宗一眼。 早在出发之前,司徒明德就已经告知了高烨,此行无需在意结果,尽力而为便可。 话虽如此,高烨还是有许多的不解。禁军并非武者,可是毕竟数量庞大,而且还有刘辟和郭怀安这些高手在内。虽然有月影楼相助,但怎么看成功率都不高。不过这个问题高烨不需要知道答案,上面怎么安排,他照办便是。 看着众人,冷面书生继续说道:“无需担心刘辟,楼主会亲自出手牵制。” 高烨点了点头。“原来如此!贵楼主亲自出手的话,此行的成功率必然极高。” “刚才不是还有人说,我家楼主是来搞笑的吗!”魅影在旁把弄着自己的秀发。 高烨并面无表情,微微抱拳见了个礼。“先前是在下失言了,抱歉。” “好了魅影,不要闲话了。”冷面书生打断了他们的对话。“说说吧,接下来如何安排。” 思绪片刻,高烨开口道:“据推测,今夜禁军便会路过丘坡岭。届时,我们的人会牵制住禁军的人,既然刘辟由贵楼主亲自应对,那我便对付禁军都尉郭怀安。” “然后由我和魅影对付靖北王的人吗?” “没错。此行,靖北王必然安排了高手护行,他的人就交给二位了。至于剩下的五位地字杀手,则全力除掉靖北王之子。” 冷面书生点了点头。“可行。” 另一边,马车内。 “月娥姐,你说到了神京,陛下会为难我吗?”徐平一边吃着水果,一边随意的问道。 英月娥想了想。“世子殿下不必担心,皇帝应当不会为难你。” “因为老爷子吗?” “世子是皇帝为了搅乱京城局势,所布下的重要棋子。也是相隔数年之久,皇帝与王爷是否能够重新建立信任的媒介。他没有理由为难世子。” “有道理,不过本世子不这么认为。” “世子怎么看?” “如果我是皇帝,明面上我会进行打压,将对方推到自己的对立面去。” 英月娥黛眉微皱。 徐平继续说道:“背地里,我在暗自拉拢。这样岂不更好?” “将人推向对方,避免对方的极力打压。再暗中扶持,拉拢。没有了对方的打压,很快就可以站稳脚跟,等对方反应过来,为时已晚。”英月娥微微颔首。“世子高明。” “只不过……” “吁!” “停止行军!” 外面传来的声音,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徐平撩开窗帘,望向窗外。“发生什么事?” “回世子,刘公公下令停止行军。”有军士禀报道。 闻言,徐平跳下马车,朝前军走去。 “世子怎么来了?”刘辟问道。 “公公为何停止行军?” “世子有所不知,前方这地界叫做丘坡岭。此地人烟稀少,夜晚常有鸟啼兽鸣,今夜却安静异常。” 徐平点了点头。 “世子且再看。”刘辟指着前方继续说道:“此地烟尘密布,乌云遮月。若咱家所料不错,此地必有埋伏。” “驾!”看到正在说话的徐平和刘辟,郭怀安也驱马过来。 “郭将军,依咱家所看,不如派遣几名哨骑前往查探。” 郭怀安微微点头。“郭某也正有此意。” 看着大量的玄甲卫精骑,徐平微微摇头。“不必那么麻烦。” “世子有何高见?”刘辟问道。 “点亮火把,让禁军结成方阵前行,玄甲卫沿前后左右四方围绕禁军,正面通过即可。” “郭将军怎么看?”刘辟略显疑惑。 闻言,郭怀安深思许久。“世子所言可行。除非有上万大军围剿,否则当无大碍。” “吁!!”刘辟扯起了马栓。“那便按世子所言。” “传令:全军点燃火把,以四十人为行,五十人为列,继续行军。”郭怀安下达了军令。 徐平转头看向张掖。“传本世子令,差百名玄甲卫前方开道,剩余人马分三侧围绕禁军。” “末将尊令!” “继续行军!” “继续行军!” 全军高举火把,继续朝着丘坡岭前行。 马蹄滚滚!随着大军深入,丘坡岭内夜鸟齐飞,百兽尽散。 看着声势浩大的禁军和玄甲卫,丘坡岭内埋伏的刺客们惊呆了。 “头儿!咱们还要继续刺杀吗?”吴宗呆呆的问道。高烨嘴角抽搐,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什么。 月影楼的一众杀手也懵圈了! “不是只有两千禁军吗?哪来的精甲骑兵?”魅影脸色极其难看。“你们司徒家就是这样提供情报的?我们特么是杀手,不是神仙!如此数量的精骑,老娘下去色诱他们吗?” 而一旁的吴宗,则是小声嘀咕:“我就说嘛,咱们是来送菜的。” 没有理会边上吐槽的两人,高烨眉头紧锁,死死盯着前方。 随着徐平等人越来越近,高烨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墨玉麒麟甲,这是北境的玄甲卫。” “据我所闻,玄甲卫并不是普通的兵士,而是全部由武者组成的军队。虽然境界不高,但也是货真价实的武者。”冷面书生这一席话,更是让所有人都沉默了。 片刻之后,魅影率先开口:“这买卖干不了一点,老娘走了,你们自求多福。”说完转身离去。 看着离去的魅影,冷面书生也开口附和。“这单买卖我们月影楼不做了,订钱日后自会双倍退还。告辞!” 看着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夜幕之中,高烨深吸了一口气。“今夜行动取消,所有人全部撤离。” “老大,咱们就这样放弃任务吗?” “我们是来刺杀的,不是来送死的!”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2章:我家有妹初长成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两边差距过大! 高烨无奈,只能领着前来行刺徐平的这群人在夜幕之下悄然撤离。 一众刺客撤离之后,徐平等人快速通过了丘坡岭。穿过丘坡岭后,郭怀安看着前方开道的玄甲卫,问道:“前面还有几百里便到神京了,依公公看,这些玄甲卫如何安排?” “郭将军,你派人快马加鞭,先行赶回神京。并将徐平此行带来一千玄甲卫之事告知陛下,让陛下来定夺。” “来回传信,必然耽搁不少时间。就算陛下差人前来,恐怕也来不及。” “郭将军,不如这样。大军先不要入城,将所有人马带往城外的五军司大营,待陛下旨意到达,在行安排。” “好,就依公公所言。”郭怀安转头喊道:“来人。” “卑职在。” “你速速前往神京,将靖北王世子即将到达之事,禀报陛下。还有,一定要说清楚,徐平并非一人前来,随行的,还有一千北境玄甲卫。” “遵命!” 神京,皇城内。 “妃鱼,看看吧!”隆圣帝将一封密信递给了纪妃鱼。 “父皇,这是?” “内卫刚刚送来的。” 片刻之后,纪妃鱼将书信合上。继而说道:“这靖北王世子倒是有些才华。” 隆圣帝摇了摇头:“是有治世之才。” “父皇,何以见得?” “你觉得他说得如何?”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目前大周民情来说,确实如此。但诸如此类的话语,哪些文人腐儒,每年说的都不少。” “你说得对。看清国情,提出问题,只能说明此子眼界不凡,只有能解决问题,方为大才。你继续。”隆圣帝抿了口茶继续说道。 “律法公平公正,国库充盈有余,官员廉洁爱民,君王知人善用。这些观点儿臣颇为赞同。但,对其所说的天下兴亡之苦,儿臣不敢苟同。”纪妃鱼微微摇头。 “说说你的看法。” “自古以来,民有民生,国有国运。朝堂之内,若上有明君,下有贤臣,且君臣一心,仁政爱民,便是万民之福。 而营中之内,上有虎帅,下有精兵,且将士一心,边疆稳固,便是万民之幸。其所说的那些颇有好高骛远,夸夸其谈之嫌。” “有些道理。” “父皇言其有治世之才,却是为何?” “因为八个字。” “八个字?”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闻言,纪妃鱼陷入沉思。 隆圣帝继续说道:“这可不是夸夸其谈之言,更不是好高骛远。这两句话于治世而言,可谓一针见血,精辟至极。没有了百姓,何来的君主,又谈何社稷。 底层百姓,才是承载江山的基础。历朝历代,鲜有国家亡于外战。朝代的崩碎,几乎都是从内乱开始。为上,皇权旁落,朝野混乱,乱臣造逆。为下,阶级矛盾愈演愈烈,直至无法调和。大周,该改变了……” 纪妃鱼思量许久。“父皇英明,儿臣茅塞顿开。” “妃鱼啊,你觉得徐沧的儿子进京之后,这京城会不会天翻地覆?” “天翻地覆?何以见得?” “随口一问,不必在意。回去吧。” “儿臣告退。” 纪妃鱼走后,隆圣帝放下手中茶杯,走向殿外。 望着眼前的皇城,心中颇有感叹。“不愧是你的儿子,就不知他能不能帮我破这一局。 当年的一事,非我所愿,你我二人自幼便相识,已有数十年了。若是连你都不懂我,这天下还有谁能帮我。哎!”隆圣帝摇了摇头缓步离开。 离开承乾殿后,纪妃鱼并未回自己的寝宫,而是来到了二公主纪知礼的宣静宫。 “妹妹回来,怎么也不知会一声。” “知礼,见过皇长姐。”纪知礼双手抱于胸前,拇指翘起交叠,低头屈膝,躬身行礼。 纪妃鱼快步上前,将其扶起,悠悠的说道:“你我二人虽非一母同胞,但从小一起长大,何须如此?随意便好!” “姐姐乃嫡长公主,妹妹怎能僭越。” “好了!好了!你再这样,我以后可不敢来你这宣静宫了。”纪妃鱼笑骂道。 “皇姐说笑了,还请入内。” 两人缓缓坐下。 “妹妹此次前往瑜州可还顺利?” 纪知礼摇了摇头。 见状,纪妃鱼皱眉问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之事吗?” “倒是没有。不过途径暨,幽二州之时,沿路遇到大片流民。他们食不果腹,衣不蔽体。上至老人,下至孩童,死者不计其数。” “数月之前,神京便传来了暨州闹灾的消息。据说,土地干旱,田地颗粒无收。粮价每日剧增,百姓生活艰难。想不到已经到了如此地步。” “是啊,灾情之惨重,若不是亲眼所见,知礼也难以想象。” “可是大皇兄两月之前,便已前去赈灾了,难道毫无改善吗?” “具体如何,妹妹并不知晓。只是……” 二人交谈之时,传来一道清脆的声音。 “二姐!” 两人起身走去。 “你怎么来了!”纪妃鱼笑着说道。 纪知礼也说道:“月华妹妹!” 来人正是神京小霸王:纪月华! “大姐!你也在啊!” “你手中这是何物?”纪妃鱼疑惑的问道。 “你说这啊?”纪月华挥舞着手中兵器说道:“这叫镗,昨日才从韩老头府上顺来的!” 看着挥舞兵器的纪月华,纪知礼暗自感叹道:“真是我家有妹初长成,力拔山兮气盖世!” “韩都督乃是三朝元老,不得无礼!”纪妃鱼骂道。 “什么三朝元老!那瘪犊子坏的很,整天想着介绍他孙子给我当驸马。” “妹妹看不上吗?”纪妃鱼笑着问道。 “就他那瘪孙,贼眉鼠眼的,本公主能看上才有鬼了!整日跟在我屁股后面,以为我不知道他想啥呢!他哪是喜欢我,他分明就是馋我身子!呸!” “哈哈哈!”纪知礼掩嘴笑道:“你这丫头,好不知羞!” 纪月华将兵器随手一扔,急忙走到纪知礼跟前,挽起了纪知礼的手,问道:“好姐姐,你这次去外出好玩吗?可曾听闻北境的事?” 纪知礼偏着脑袋看向纪月华:“北境?北境能有什么事?” “就是,恩,就是哪个嘛,恩……” 看着扭扭捏捏的纪月华,纪妃鱼笑着说道:“咱们这位五妹啊,是想问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关于靖北王世子的消息!” 闻言,纪知礼恍然大悟:“原来胭脂榜上的大美人,也有喜欢的人啊!” “瞎,瞎,瞎,瞎说!哪有这回事!”纪月华慌忙捂着脸。 “哇哦!原来五妹也会害羞!”看着纪月华这副样子,差点没把纪妃鱼乐死。 一旁的纪知礼,眉稍微微抖了一下,回想起了天香楼的一幕。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3章:隆圣帝的愤怒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对于纪月华和徐平年幼时的那些事,纪知礼倒也清楚的很。 只是她怎么也没想到,纪月华居然已经芳心暗许,毕竟那时候两人都只是几岁的孩童。如今的纪月华容貌绝世,高居胭脂榜前十。追求的人数不胜数,如过江之鲫。 而远在北境的靖北王世子,已有多年未与其有任何联系。即便如此,纪月华居然依旧对其念念不忘。 “月华妹妹怕是要失望了。姐姐在瑜州并未待多久,虽然瑜州与北境相邻,不过并未听到有关靖北王世子的消息。” 在北境之时,二人虽未谋面,不过徐平在天香楼的一番话,纪知礼还是极其认同的,颇有他乡遇知音的感觉。 只是那些话并不能告诉纪月华,更不能让纪月华知道自己是天香楼主。 “那姐姐此行可遇到什么有趣之事?”纪月华倒也没有失望,转而八卦了起来。 纪妃鱼说道:“说起知礼此行,我们刚刚正在聊着呢,你这丫头就来了。” “没有什么有趣之事,姐姐途经暨,幽二州之时,只有数不尽的灾民。”纪知礼叹了口气说道。 “数不清的灾民?怎么会这样。太子哥哥不是去赈灾了吗?” “具体的情况我也并不知晓。”纪知礼说道。 “好吧!那月华就不打扰两位姐姐了。” 纪月华走后,纪妃鱼也没多做停留便离开了宣静宫。 ……… 宫外,仲宰府内。 司徒文坐在池塘边,一边品茶,一边垂钓。脸上极其的平淡,似乎这天下间任何事情都无法调动他的情绪。 “老爷。”司徒明德来到司徒文身前,轻轻一拜。 “何事?”司徒文淡淡的说道。 “高烨回来了。” “可有什么收获?” “回老爷。昨夜高烨率府上死侍,连同月影楼,两位七境高手和几位六境高手埋伏于丘坡岭上。只可惜……”没等司徒明德说完,司徒文便打断了他。 “丘坡岭上人迹罕见,植被茂密,野兽繁多。秋冬季节云雾缭绕,视野极差。倒是一个极佳的埋骨地。”司徒文收回渔竿,整理了一下鱼线,甩出鱼钩继续说道:“此地很适合伏兵。不过,正因为此地是个极佳的伏兵位置,恰恰不能用作伏兵。”司徒文茗了一口茶,又道:“想来,昨夜没有任何斩获吧?” “老爷料事如神,高烨等人昨夜确实无所获。不仅如此,他们根本就没有动手。” “呵呵!有意思!都说这人啊,年纪越大,胆子越小。徐沧的胆子,倒是越来越大了,竟敢派兵随行。” “老爷如何知晓?” “月影楼去了两位七境,加上高烨,就是三位七境高手。孝康也去过月影楼了,血杀同意亲自出手。” “连大少爷都出面了吗。” “五位六境,三位七境,一位八境,外加上百名死侍。这样的阵容便是刘辟和郭怀安也会觉得棘手。高烨为人果敢,除非悬殊过大,否则无论如何都会一试。既然他没动手,那就只有一种可能,徐沧派兵随行了。” “老爷英明!只不过,没有皇帝的旨意,藩王私自派兵入京无异于谋反,这靖北王确实是胆大妄为,他就不怕皇帝震怒吗。” “小瞧了他不是。徐沧没那么傻,何况还有刘辟在。就算派兵随行,也绝不会破千。无伤大雅!” “老爷有所不知,徐沧此次派来的可不是镇北军的某一营,而是玄甲卫。” “玄甲卫?他倒是好胆!皇帝要是知道了,想必会勃然大怒吧。”司徒文思考片刻,又继续说道:“但也仅此而已了,还不一定是真的动怒。” 老爷,那我们接下来是否还要……” “嘘!”司徒文将手指竖于嘴前。“有鱼儿上钩了。” 司徒文收回渔竿,将鱼取下,随即,又把鱼丢回了池中。“这神京的水,越来越浑了。” “老爷,我们接下来怎么做?” “娴韵不是喜欢诗词歌赋吗,让她办个诗会,诗会之时务必要将四公主和六公主请来。还有,让少华把神京城内哪些达官显贵的子嗣中,未婚的也尽数喊来。年轻人就该多聚一聚嘛,看对了眼,结个姻缘也是不错。” “老爷,您不是说陛下会将四公主或者六公主下嫁给靖北王之子吗?” 司徒文抚了抚胡须,笑着说道:“呵呵!那不正好吗!” “明德这就去办。” ……… 京郊。 “公公,还有不足百里,就要到神京了,咱们现在就改道吗?”郭怀安问道。 刘辟考虑了一会,说道:“陛下应当已经收到消息了,只待陛下差人前来便可。改道五军司大营。” 皇城,文德殿。 “报!!!” 正在批阅奏折的隆圣帝微微抬头。“何事?” “禀陛下。禁军校尉许进求见。”有太监说道。 “宣。” …… “末将许进,参见陛下。”许进跪地行礼。 看着风尘仆仆,满头大汗的许进,隆圣帝眼角微眯,询问道:“许进,你不是随禁军一起回来的吗?” “禀陛下。是都尉大人派末将先行赶回。” “可是路上出了岔子?” “并未出任何岔子。但是此行并非只有禁军回京,一同前来的还有靖北王派遣的人马?” “你说什么?徐沧派兵前来?”闻言,隆圣帝站起身来,眼神阴沉。 “是的陛下。” “来了多少人马?” “并不多,只有一千人。”听到只有一千人马,隆圣帝脸色才有所好转。 “领兵将领是谁?” 隆圣帝刚刚有所好转的脸色,瞬间消失,勃然大怒的说道:“放肆!徐沧竟敢派玄甲卫入京,他想干什么?他是在向朕示威吗?” “陛下息怒!” “陛下息怒!” 所有殿内宫女太监全部匍匐在地,胆颤心惊。 许进脸色苍白,身上冷汗直冒,却还是继续说道:“不仅如此,前来的人马并没有步卒。全,全,全数精骑。” 闻言,隆圣帝怒不可遏,将手中毛笔用力砸向许进,骂道:“刘辟呢?他是干什么吃的?朕派他去传旨,他就是这么办事的吗?还有郭怀安,他是死了吗?竟然允许徐沧派骑兵随行?” “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许进一边磕头,一边心里暗自说道:“能怎么办?咱们也干不过对方啊!郭都尉要是不同意,可不就是站着去,躺着回么!” “传朕口谕:让李尚武,即刻领三千禁军前去,先让这一千玄甲卫在京郊十里之外驻扎。告诉李尚武,切不可与玄甲卫发生冲突,安排妥当后原地待命。” “陛下,恐怕,恐怕来不及了。” 隆圣帝眉头紧锁,直直的盯着许进。 “郭,郭都尉应该已经带着玄甲卫前去五军司大营了驻扎了。” 隆圣帝猛然一拍桌子,怒骂道:“蠢货!五军司内全是勋贵之后,上百年未经战事,眼高于顶,狂妄自大。他以为张掖是谁?是五军司那群饭桶吗?一旦五军司的人敢口出狂言,张掖就敢宰了他们。” 隆圣帝看似愤怒不已,但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欣喜之色。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4章:各方谋划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文德殿内。 隆圣帝左思右想,好半天后才开口说道:“让李尚武前去京卫司。到了京卫司之后,告诉吴镇疆,让他快马加鞭赶去五军司大营,将玄甲卫带到京卫司。无论如何都不要让玄甲卫和五军司发生冲突。切记,让吴镇疆一人前往,不要带兵前去。” 想了想,隆圣帝又道:“还有,让京卫司立刻收拾一所营地出来,待吴镇疆回来之后,将玄甲卫带过去安置。” “还愣着干嘛?去啊!” “奴婢这就去。”有太监应声道。 城郊官道。 “公公,五军司在神京的名声可不怎么好,咱们带玄甲卫的人过去真的没事吗?陛下会不会怪罪。” “陛下自然是会怪罪的,但不必担心。” “郭某愚钝,还请公公告知啊。” “郭将军是怕玄甲卫的人与五军司的那些将领发生冲突吗?” “没错,五军司那些人,不过是一群仗着祖上余荫的纨绔之辈,无甚本事,还狂妄至极。” “郭将军不觉得五军司的人该换一些面孔了吗?”刘辟淡淡的说道。 郭怀安摇了摇头,表示不解。 “快走吧,一会陛下派来拦截的人该到了。”刘辟眯着眼说道。 皇城,文德殿内。 众人退去之后,隆圣帝的脸色也恢复了平静。一边把玩着手中的毛笔,一边自言自语道:“张掖啊张掖,你可一定要沉住气啊。” 仲宰府。 “不好了,父亲。”司徒孝康急匆匆的朝内院跑来。 “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探子来报,刘辟一行人并没有朝着神京赶来,而是带着禁军和玄甲卫前去五军司了。” 闻言,司徒文放下渔竿,缓缓起身。 从容而深邃的眼神,平淡的看着池面。 许久之后,开口说道:“徐沧的人马才刚刚到京,陛下就想拿五军司开刀么?”随即,司徒文又摇了摇头:“刘辟这条老狗还真是忠心耿耿呢。” “父亲,看来他们是想要借着玄甲卫的手,清理五军司内咱们的人。” “不然呢。” “咱们就不能阻止吗?” “无法阻止,也来不及。刘辟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双方发生冲突,否则怎么对得起他这个心腹之称。” “这条阉狗,还真是歹毒至极。当初为了掌控五军司,咱们可是付出了不少的。” “此一时,彼一时。如今,局势越来越混乱,有些东西就不必强求了。” “父亲,五军司内废物虽多,可兵力不少啊。而且也是咱们手中唯有的一营兵马。” “五军司的那些个统领,都尉,虽是我们的人,但不堪大用。况且在大的冲突,也无非是死几个人而已,又能如何?” “那三弟呢,三弟怎么办?五军司出了乱子,皇帝也许会利用这会机会,撤了三弟的五军司司首。” “能怎么办,你三弟这些日子又不在军营。何况,自去年韩忠班师还朝,孝呈这个司首就已经无足轻重了。皇帝想要,还给他便是。” “可我还是心有不甘。”司徒孝康愤愤不平的说道。 “孝康,你要记住。皇帝是君,咱们是臣。有些东西不能拿得太死,否则皇帝不安心。” “父亲,那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思考片刻之后,司徒文说道:“平日里,五军司的人就不安生。若是此次他们挑衅在前,先动刀兵,那他们的脑袋也就白掉了。反之,若是徐沧的人先动刀兵,那就让他好好痛上一阵。” “还请父亲明示。”司徒孝康似懂非懂。 “徐沧派军入京乃大忌,只不过人数不多,又事出有因。便是弹劾,也不过是走走场面,最终皇帝必然是高拿轻放,于徐沧而言无关痛痒。 刘辟带玄甲卫去五军司,一定是以暂驻待命为由。只要五军司的哪些蠢货先动刀兵,那玄甲卫就是自卫,无可厚非。 若是玄甲卫先动手,那事情可就不一样了。轻则寻衅滋事,妄杀朝廷将领。重则擅动刀兵,意图谋反。只要咱们死死咬住,皇帝想不处置都不行。 用皇帝重掌五军司,来换这一千玄甲卫的命,咱们不亏。这一千个人头落地,皇帝和徐沧便再无缓和的可能。” “可咱们如何才能保证五军司的人不会先动手。” “无法保证,毕竟棋慢一招。” 徐平等人离神京越来越近,官道却越来越狭窄。 “这不像是去神京的路。”徐平撩开车帘,朝外看去。 英月娥跪坐在徐平身前,将剥好的水果喂给徐平。“世子想到了什么?” “我虽离开神京快十年了。但,对于神京城郊,还是有些许印象。咱们自燕城而来,当以北门入城,北门的官道宽而地势平,植被稀而杂草密。此路不是北官道。” “世子稍待,月娥去询问一番。” “不用了,还是我去吧。” 说完,徐平起身。 “停车!” “吁!!!”马夫回头问道:“世子可是有事?” “张掖何在?”徐平大声问道。 闻迅,张掖急忙赶来:“世子有何吩咐?” “这不是去神京的路,问问刘辟,他要带咱们去哪?” “什么?他想干嘛?末将这就前去。” “快去快回!” 片刻之后,张掖回到徐平的马车前,说道:“世子,刘公公说玄甲卫无旨不得入城,只能先带我们去城郊的五军司大营暂驻。” “五军司?” “不错,正是五军司。” 闻言,徐平没再说什么,而是仔细回想。 徐平的印象中,五军司就是个藏污纳垢的地方,里面兵弱,将寡。虽是武政府下独立的一司,但毫无威信可言。说是军营,实则不过是给那些功勋权贵的后辈,有个地方混日子而已。 徐平看了一眼马夫,说道:“继续赶路吧。”随后,低头钻进了车内。 徐平将五军司的情况,简单的和英月娥说一遍,然后问道:“月娥姐,此事你怎么看?” “历来,外军入京,都是单独划营,除非战时。刘辟将我们玄甲卫人带去五军司暂驻,表面看来没有问题。毕竟王爷派来的兵马,属于擅自入京,不能直接进城。 但是合驻就容易发生摩擦,军营之中发生摩擦就容易转为械斗,这就很不合理。咱们即将到京的消息,皇帝定然知晓,不日便会有旨意下来。刘辟完全可以让我们在城外原地驻扎待命,没有必要带去别的兵营暂驻。” “那依你看,刘辟此举何意?” “不好说,京城的局势咱们并不清楚。” “说得有些道理,咱们见招拆招吧。” 英月娥黛眉微皱,郑重的说道:“无论如何,无论到了五军司后发生怎样的口角和摩擦,咱们北境的人都不能动手,否则事情就大了。”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5章:门下马卒尔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皇城外,京卫司衙门。 受命前来的李尚武手握令牌,高声喊道:“陛下有口谕传京卫司衙门,让吴镇疆速来领旨。” 片刻之后,一位身材魁伟的壮汉急忙迎了出来。“李统领,陛下有何旨意?” 李尚武将隆圣帝的话告知吴镇疆后,又快马赶回。 …… “吁!!!” “郭将军,前面就是五军司大营了,你和禁军在此等候吧。”刘辟淡淡看了眼对方。 “吁!”郭怀安勒马停住,满是疑惑的望向刘辟。“公公,这恐怕不合规矩吧?让玄甲卫单独前往五军司,万一发生什么不愉快,如何办?” “没什么不合规矩的。玄甲卫只是暂驻在五军司,等待陛下旨意而已。能发生什么不愉快?” “可是。” “好了,郭将军,不必多虑。一路上你也辛苦了,让弟兄们在此等候吧。”刘辟肯定是不会让郭怀安一同前去的,要是两边打起来,他跑出来拉架,就坏事了。 “好吧,就依公公所言。” 看见禁军准备原地休整,张掖驱马来到刘辟跟前。“刘公公,是要在此驻扎吗?” “禁军的任务是护送世子殿下入京。如今距离神京不过二十里地,又有张将军的人马在,自然不必随行了。前方就是五军司大营,玄甲卫的弟兄们在那暂驻即可,等陛下旨意到达,咱们便可以回去复命了。” 闻言,张掖也并未多想,点了点头,便走了。 “驾!” “驾!” 另一边,神京南门官道上,吴镇疆正骑着马快速朝五军司赶去。 神京城的驻军共有五司,下辖有十二营。分别是五军司,戍京司,城防司,京卫司和戍边司。五军司与戍京司乃京城的护城军,常年驻扎在神京城外。京卫司和城防司则是神京城内军,管理着京城内的治安,城门和城防。戍边司则是外战储备军。 自大周立国以来,除特殊时期,和战争时期。无论是外军入京还是边军入京,从未有安排过人马在京卫司扎营的。短期驻扎的一般就在城郊自行设营,长期驻扎的则是调去百里之外的戍边司合营。 对于北境玄甲卫,吴镇疆还算是比较了解,早年他也曾在靖北王麾下待过。 赶往五军司大营的这一路上,吴镇疆整个人处于懵圈的状态。本就是武将,本就不太聪明的脑瓜子。想冒烟了,他也没想明白陛下怎么会安排边军进城驻扎,还是驻扎在自己手下。不仅如此,更让吴镇疆懵逼的是,好好的玄甲卫怎么跑神京来了?简直是瞎子面前抛媚眼,莫名其妙! 跟着刘辟,徐平和玄甲卫很快就来到了五军司大营外。 “止步!来者何人?”营哨拔出佩刀,大声问道。 刘辟翻身下马,走上前去。“咱家乃司礼监掌印太监刘辟。” 营哨收起佩刀,抱拳一拜。“小的见过刘公公,不知公公来五军司何事?” “自是有要事前来,让你们司首出来一见。” “这……”营哨面露难色。“司徒将军并未在大营。” 闻言,刘辟的嘴角微微上扬,继续问道:“南营今日谁当值?” “回公公,南大营今日是高将军当值。” “唤他出来相见。” “公公稍候,小的这就前去禀报。”营哨转身高喊。“开营门!” 徐平和英月娥也从马车内走下,来到了刘辟身旁。 “刘公公,何时入营?”徐平问道。 “世子稍待,马上入营。” 徐平转头向张掖招了招手。 见状,张掖也翻身下马,走了过来。 “张掖,一会若是……”徐平小声在张掖耳边说几句。 “末将明白,世子放心。”说完,张掖又翻身上马。 大营内,些许烟尘扬起,一人一骑,穿营而出。“哈哈哈,原来是刘公公来了,有失远迎,有失远迎!” “高将军,咱家奉陛下旨意,前往燕城接靖北王世子入京朝圣。现如今已到神京城郊,弟兄们人困马乏,在你这五军司大营稍作休整。”刘辟看了一眼一旁的徐平。 看着远处黑压压的一队精骑,高猛眉头紧锁。“公公既然打北面而来,自当从北门进城,为何来我这南营休整?” 听闻此言,刘辟笑着回道:“边军非战时,非内调,不得入城,想必将军也当知晓,故而前来南营休整。” “边军?” “正是。” 顿时,高猛脸上浮现出不屑的表情。“怪不得入不了京城,原来是北面来的,没有调令就敢率兵入京。”高猛俯视着身前的徐平,继续说道:“你就是靖北王之子?” 徐平抬头看向马上的高猛。“正是本世子,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高猛抬头又看了一眼远处的骑兵,继续说道:“不过本将军没有养闲人的喜好,我南大营可不是稷善堂。” 闻言,刘辟大怒。“高猛,你怎敢胡言?稷善堂乃是收留乞丐之处,你是在说北境的将士们是乞丐吗?” “公公息怒,高某可没那么说。俾营颇小,粮草稀缺,何以容得下如此精兵悍将啊。哈哈哈哈!” 徐平的脸色变得有些阴沉,在北境的这些年,虽然平淡乏味,可何曾受过这种窝囊气。更遑论,对方侮辱的可是北境这些保家卫国的将士。 “呵呵!刘公公,既然这位将军有难处,我等也不好勉强。毕竟,也许他说的是实情呢?本世子看他身上穿的铠甲,尚不如我靖北王府门下一马卒尔。”徐平看向刘辟,笑了笑。 “哈哈哈哈!世子所言极是啊!” “嗨!姓高的,汝妻甚美,吾等望眼欲穿呐!哈哈哈!” “哈哈,看他们这穷酸样,咱们还是别为难人家了。” “世子啊,有些事,看破不说破啊,哈哈哈!” 随行的玄甲卫将士们,皆放声大笑。 高猛看着眼前这些嘲讽他的这些人,脸上瞬间有些挂不住。眼前这群人,连人带马,清一色身披墨玉锁子甲,肩背玄铁硬石弓,手握锻铁长枪,腰佩精炼重刀。五军司的人,不过是群混吃等死的勋贵后辈,别说士卒,就算他自己也没那么精良的装备。 “小子,若是你父王在此,某尚且畏惧几分。你?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敢嘲讽本将?”高猛面色阴冷,胸口怒火中烧。 话刚说完,高猛便感觉到一股凌厉的杀气逼近自己。 张掖纵马向前,抬起手中长枪,指着高猛。“匹夫,休得放肆!你想试试张某的枪法吗?”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6章:五军司司首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张掖性烈如火,一身暴脾气整个靖北王府皆知。神京终非北境,为顾全大局,即便是高猛一再嘲讽北境将士,张掖也未曾发声。但徐平是靖北王的独子,羞辱徐平便是在羞辱整个靖北王府。张掖实在无法容忍。 五军司大营外的动静越来越大,营中将士也陆续围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张掖,高猛瞳孔微缩,挑眉问道:“你又是何人?” “爷爷乃靖北王麾下,玄甲卫副统领张掖是也。” 随着军营外前来围观的五军司士卒越来越多,高猛抬头环顾周围,笑着说道:“呵呵!我道是何人,竟敢在我五军司营前叫嚣。原来是一家奴!无名小卒,你也配与本将军动手?” 动手是不可能动手的,高猛一看张掖就不是个善茬。尤其是其身上散发的气势和七境的修为,便是比之大周的一些名将,也不遑多让。 “世人闻我玄甲卫之名,无不胆寒。你这鼠辈,何敢口出狂言?” “哈哈哈!天下胆寒?好大的口气!不过区区一边疆小吏,乡野蛮夫,本将在此还不速速下马?今日要不给你点颜色看看,你怕是不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来人!给本将下了他们的兵器。” 面前的这些人,看上去虽然一个个装备精良,悍勇无比。但五军司营内有数万兵马,这就是高猛的底气。 闻言,玄甲卫众人拔出佩刀,策马上前,与高猛的人形成了对峙。 事情和刘辟预料的几乎一样,五军司内里像高猛这种嚣张无知之辈,多如牛毛。两边虽然剑拔弩张,但刘辟清楚,不管怎么样,北境的人都不能先动手。否则今日之事,就不好办了。 “高猛,北境将士们一路辛苦,就算你不愿让他们在五军司休整,也无权动武。速速将兵器收起,否则今日之事你无法交代。”刘辟大声呵斥道。 “刘公公,我五军司的事,自有司徒将军做主。该怎么办,高某心里有数。就算有什么事,高某也自会和司徒将军交代。”高猛并没有听刘辟的警告,反而搬出了司徒孝呈。 “高猛,玄甲卫的弟兄们皆是百战之士,骁勇无比,不是尔等养尊处优之人可比。你莫要自误。否则你担待不起!”刘辟继续添火。 闻言,高猛更是不屑。在厉害,你能敌得过我数万之兵? “还不动手?”高猛大声说道。 徐平双眼微眯,颇有深意的看了刘辟一眼。随即大声呵斥道:“我看谁敢动手?” 五军司的士兵们你看我,我看你,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 “高将军,本世子乃是奉诏入京,你是准备把本世子拿下吗?”徐平平淡的问道。 “哼!携私兵入京!本将看你是意图谋反。还不将这些人给本将拿下!”高猛是司徒文的人,更是卫国公之子,他丝毫不在意徐平的这些话。 闻言,五军司的人也不再犹豫,纷纷拔出佩刀,将玄甲卫包围起来。 看着五军司的人已经率先落位,刘辟拦在阵前,八境的修为显露开来。“高猛,咱家最后警告你一次。五军司不是卫国公府的私兵,未经旨意,你无权调动。若还是执迷不悟,休怪咱家手下无情。” 事到如今,徐平哪里还看不出刘辟的意图。话里话外句句看似调解,实则每一句话都隐含了挑拨。 从最开始,刘辟要众人前往五军司,事情就充满疑点。英月娥说得很对,外军入京,没有旨意言明之时,在城外暂时驻扎待命即可,根本不需要来此处。 到了五军司之后,刘辟先是透露出他们是边军,更是私自入京,后又暗指高猛贬低羞辱北境众人。稷善堂本是接济百姓,帮扶困苦的地方,整个大周境内的各大州郡几乎都有,稷善堂的东家更是有大周第一善人之美誉。可到了刘辟口中,却成了收留乞丐的地方。 最后,刘辟更是言明玄甲卫乃精兵悍将,暗讽五军司内都是废物。高猛要是退缩了,岂不是坐实了废物的名头。 看着眼前修为展露,大有一言不合就要动手的刘辟。英月娥轻声说道:“世子,刘辟心思不纯,恐怕有诈。” “无妨,且看他到底有何目的。”徐平想起了临行之前,徐沧的话。北境于大周而言,举足轻重。 高猛怒视着刘辟,大声说道:“刘公公,本将敬你为当朝大太监,你还是速速退下,免得刀剑无情,万一伤着公公,高某才是难以向陛下交代。” 说完,高猛向后撤了数步,随后拔剑指着北境众人,说道:“拿下!” 五军司的人闻言便朝玄甲卫杀来。玄甲卫的众人看着眼前的这些战五渣,神色不屑。“杀!” 双方战至一起,场面混乱无比。 “狂徒!待本将取尔首级!”张掖挺枪杀向高猛。 同时,刘辟也怒骂道:“放肆,当咱家不存在吗?”说完,刘辟也冲向高猛。 看着冲向自己的两人,高猛内心慌得一批,转头就跑。 可五军司的步卒,又如何能抵挡住一位八境高手和一位七境猛将的攻伐,眨眼之间两人便已来到高猛身前。 “鼠辈!看枪!”张掖枪出如弘,似狂龙乱舞。 高猛疲于招架,仅三回合,便被打落马下。 一旁的刘辟也是招式凌厉,一掌拍中其后背。高猛大口鲜血喷出,此时再也没有了之前的半分猖狂,披头散发,狼狈不堪。 “别!别打了,别再打了!”高猛哀求道。 看着如烂泥一般,在地上拼命哀求的高猛,张掖收回长枪,不屑的说道:“原以为阁下的本事,也如嘴巴这般厉害。不成想竟是个绣花枕头。” 刘辟眉头微皱,张掖性格火爆,枪下从不留情,怎会放过高猛? 刘辟不知道,早在到达五军司之前,徐平就和张掖打了招呼,如果发生变故,或是发生冲突,不到万不得已,留对方一命。 无论是械斗还是争执,只要不死人,一切好说。一旦闹出人命,就不好收场了。 “张将军,果然勇武过人,一身本事令咱家也大开眼界。”刘辟笑着说道。 “张某一介武夫,难登大雅,公公谬赞了,愧不敢当。” 刘辟将高猛扶起,说道:“高将军,还不让你的人赶快停手。” “住手,都给本将军住手。”高猛一边扶着胸口,一边大声喊道。 就在此时,一道平静的声音传来:“除了徐平,其余人等全数拿下。” 众人抬头望去,一位身着墨色长衫的男子,领着数骑缓缓前来。 刘辟暗道:麻烦了。 来人正是五军司司首,神武大将军:司徒孝呈。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7章:二叔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二十多年前,大周出现了两位拥有绝世之姿的年轻人,一位出自北境燕城,名叫徐沧。一位出自帝都神京,名叫司徒孝呈。两人武道天赋世所罕见,自幼便相识,既是对手,也是好友。 先靖北王徐远山战死北蛮,徐沧年仅二十便承其父爵,不仅成为了大周最年轻的异姓王,徐沧本人,一手三十二路烈阳枪法更是举世无双。而司徒孝呈在神京那也是威名赫赫,绝技化玄十三剑更是难逢敌手。二十出头,便被先帝授予神武大将军之称,荣耀无比。 此二人并称大周双雄。 看着前来的司徒孝呈,刘辟暗道不好。这里有数万军士,司徒孝呈自身武道也只是稍弱于他,再想做点什么,无异于痴人说梦。况且,司徒孝呈和司徒文等人还是有极大的区别。 看到前来的司徒孝呈,高猛瞬间找到了主心骨,大声喊道:“将军救我!这些贼子胆大妄为,一个都不能放过。” 听到司徒孝呈的话,本已收起兵器的五军司一众军士,又再次拿出武器。 盏茶时间,司徒孝呈便已来到刘辟与张掖身前,看了眼高猛,说道:“孝呈见过刘公公!高猛乃五军司的人,将之交予孝呈如何?” 张掖眉头紧锁,看了眼刘辟,又看向司徒孝呈:“你是何人?” 司徒孝呈看了也张掖,说道:“七境后期,一身战力可敌七境圆满,倒是不错。只不过……” “三公子想要将玄甲卫众人全数缉拿?”刘辟打断了司徒孝呈的话。 司徒孝呈翻身下马,走向徐平。 “有何不可?” 张掖瞬间出现在徐平身前,拦住了司徒孝呈:“喂,本将在问你话,你是何人?何敢妄言?” 司徒孝呈看了眼徐平身旁的英月娥,笑了笑。 看到司徒孝呈,一直站在徐平身旁的英月娥神态显得有些不自在。但还是拔出了手中的配剑,将徐平护在身后。 “你不如问问这位姑娘!”司徒孝呈看了眼张掖说道。 “大周双雄之一,司徒府三公子,司徒孝呈。”英月娥开口说道。 “生分了呀!小月娥!” 英月娥黛眉微皱,抱拳轻轻一拜:“月娥见过三爷。” 徐平看着二人,眉头一挑。 司徒孝呈笑着说道:“小月娥!以前跟在屁股后面求着学剑的时候,叫三公子。” “哎!”司徒孝呈叹了口气,又继续说道:“现在新人胜旧人啊!叫人家三爷,三爷可是伤心的很呐!” 见英月娥脸颊涨红,司徒孝呈也没有在逗她,转而看向徐平,说道:“永宁,你长大了。” “见过司徒将军!”徐平微微一拜。 “你应当叫我二叔。”司徒孝呈摇了摇头说道。 徐平微微一愣,看向英月娥。 英月娥点了点头表示赞同。随即,开口说道:“王爷与司徒将军,魏侯爷,还有顾姑娘四人结为金兰,已有十余年之久了。世子称其一声二叔,并无不妥。” 徐平有些无语,特么你是我二叔,你还干我的人?还准备全数拿下?你特么是不是跟老爷子有夺妻之恨?? “见过二叔。”徐平敷衍道。 司徒孝呈没有生气,转身看向高猛,说道:“刘公公乃三朝老人,便是本座也恭敬有加,谁给你的狗胆?自己下去领一百军杖。” “是,将军。”高猛连滚带爬,一溜烟便跑回了营内。 “故人有子前来,按说,我本应尽地主之谊。但,你怎能领私兵入京?这是形同谋逆的大罪,徐沧是修炼把脑袋修坏了吗?你不懂,他这个当爹的难道也不懂?还是说在他的眼里,根本就没有君臣之礼,根本就没有陛下!”司徒孝呈质问道。 “我父王乃大周臣子,对陛下忠心耿耿,岂会罔顾君臣之道。只是二叔有所不知。永宁此番入京,恐怕别有用心之人会加以暗害,故而,我父王才会派兵护送,以防万一。”徐平抱拳一礼,回道。 “哼!若是如此,只需派遣多位高手随行即可,何须兵卒?若只为护行,派些步卒也就算了,全数骑兵,还是精骑?他这是在给你护行吗?他是在向陛下示威,是在告诉陛下北境不好惹!” 这点司徒孝呈还真是冤枉徐沧了,他可没让徐平把玄甲卫三分之一的骑兵都带走。 属实有点父愁者! “永宁,现在二叔给你两个选择。要么你让玄甲卫的人即刻返回北境,二叔亲自送你入宫觐见陛下。要么,就别怪二叔把他们全部留在此处。”司徒孝呈脸色变得极其严肃,身上也隐隐的散发出八境的威势。 见状,英月娥叹了口气,剑指司徒孝呈,说道:“三公子,王爷派我随行,若是三公子要对世子动武,月娥只好得罪了。” “小月娥,你忘记你的剑法是谁教你的了吗?多年未见,如今都敢用剑指着我了?” “非月娥所愿,三公子勿怪!” “傻丫头,永宁是义兄的独子,我怎会对他下手。但这些兵甲是无论如何都留不得的。”说完,司徒孝呈又看向了徐平,问道:“现在,告诉二叔你的选择。” 这些人是目前来说,徐平入京最大的保障和底牌,弃之可惜。但眼下的情景,如果不让玄甲卫返回,司徒孝呈恐怕真的不会留手。 “世子,误虑,待张掖来会会他!”说完,张掖提枪便朝司徒孝呈攻去。 “张掖!小心!!”徐平大喊。 将全身气势攀登到极致,张掖挺枪而出,枪尖朝向司徒孝呈猛然刺去! 五军司众人大惊! “将军!” “大将军小心!” “将军小心!” 司徒孝呈不偏不躲,左手背于身后,右手轻轻一夹,枪尖再也无法前进分毫。随后双指用力一转,枪头骤然崩碎。 看着崩碎的枪头,张掖大惊,但并未退缩。丢掉手中长枪,张掖拔刀便朝司徒孝呈继续攻去。 “不知进退!”司徒孝呈眼神微眯,继而抽出随身佩剑。 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传来了马蹄声。 “住手!!” “快住手!” “你们不要再打了!!” “驾!” “驾!驾!!” “陛下有旨! “陛下有旨!!” 吴镇疆一边拍马,一边大声喊道。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8章:说出其名,吓汝一跳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随着吴镇疆的到来,剑拔弩张的众人也各自退开。 “吴司首,陛下有何旨意?”司徒孝呈问道。 “司徒将军,事情陛下已经知晓,五军司的各位快些回营吧。” 司徒孝呈微微皱眉,说道:“陛下可知靖北王世子此番入京带有兵马?” “知道,都知道!司徒将军快让你的人回去吧!陛下已令吴某将玄甲卫的诸位带往京卫司衙门。” “京卫司衙门?吴司首,大周自立国以来,从未有过外军驻扎内城司营之事吧?” 吴镇疆摇了摇头,说道:“你就别再多问了,吴某也是奉旨而来,其他的什么也不知道。总之陛下让你们消停点,不要闹了。” “既然陛下有安排,孝呈自当领命。诸位,回营。”司徒孝呈点了点头,回道。 “哎!”刘辟暗叹一声,走到徐平身前说道:“世子,既然吴司首已奉旨前来,也就没咱家什么事了。咱家还需回去复命,就此别过吧。” 徐平看着刘辟,轻声说道:“今日之事,徐平记住了,公公一路慢走。” 刘辟摇摇头,转身离去。 “吴兄!”看到吴镇疆,张掖心中一阵欣喜。 “贤弟!自燕城一别,你我已数年未见了,王爷他可安好?”吴镇疆也笑着问道。 “哈哈!王爷自然安好!数年未见,吴兄已是从二品司首了,当真让人刮目相看啊!” 吴镇疆摆了摆手:“哪的话,贤弟这是在笑话愚兄呢。” 看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徐平问道:“张掖,这位大人是?” “哈哈!世子,这位是吴镇疆,吴大人!”张掖介绍道。 看着眼前的魁梧壮汉,竟是当朝二品大员,徐平也是不禁感叹,果然是人不可貌相。随即抱拳以礼:“徐平见过吴司首。” “不可!不可!万万不可啊!”见状,吴镇疆急忙将徐平的手托住,说道:“世子殿下切不可如此,否则便是折煞吴某了。” “哈哈!世子有所不知,吴兄也曾是北境之人,与我一同在王爷麾下效力。” “原来如此!不过吴司首乃是长辈,便是行个晚辈礼,也实属应当。”徐平笑着说道。 闻言,张掖在一旁脸都黑了! “世子殿下,我也是长辈啊,我也是将军啊,虽然是个副的。殿下真是偏心,对吴兄,那是一口一个司首的喊着,对咱一口一个张掖!哎!人比人,气死人!”张掖吐槽道。” 看着脸如黑炭的张掖,徐平差点没笑死。 “人家堂堂一司司首,二品大员。你只是个统领,还是副的!玄甲卫可不属于镇北军,乃是靖北王府的私兵。换句话说,你特么还是没编制的那种,能一样么!!!”徐平这话一出,张掖差点没吐血而亡! 看着相互吐槽的两人,吴镇疆也是乐呵呵的感慨道:“哎!贤弟啊,你就别在这得了便宜还卖乖了!世子殿下是拿你当自己人。跟我,那是客套呢!” 再说了,玄甲卫可是天下第一流的军队,愚兄还巴不得当初留在玄甲卫做个统领呢。不用在神京这种地方勾心斗角,上阵杀敌,才是我等的向往。” “哈哈哈!那可不!我这玄甲卫副统领,朝廷就是给我个什么二品三品大官,那我也不换!”张掖大笑。 “好了,此处不是说话的地,世子殿下,还有北境的弟兄们,快随我回京卫司吧。” “有劳吴司首带路了。” 看着远去的一行人,司徒孝呈以内力传音道:“永宁,一切安排妥当后,来司徒府一趟,二叔在府内等你。” 听到传音,徐平也是远望五军司大营行了一个晚辈礼,说道:“永宁记住了。” 一路上,徐平都在想,无论是司徒孝呈,还是眼前的吴镇疆,都和北境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若要快速在神京站稳脚跟,这两人会是极好的借势对象,毕竟二人都是身居高位,执掌一司的大人物。 马蹄声声,不消多时,一行人便已来到了神京城门口。看着眼前的神京城,徐平暗自说道:“帝都啊!我徐平又回来了!” 神京。 大周国都。 这座古城已有千年之久,繁华程度在周围列国也是颇有名气。城内人来人往,车水马龙,行人商贾更是多如牛毛。经千年而不衰,盛世璀璨,辉煌耀眼。而神京城墙更是高约九丈,厚约五丈,坚实无比,巍峨壮观。自大周立国,数百年来,护佑着这座城池的安宁与繁荣。 城内街道宽广,商铺林立,各种商品琳琅满目,大小商队更是随处可见。不过,众人也未停留,直奔京卫司衙门而去。 就在众人赶路之时,一辆马车急行而过,身后还跟着一群家仆。马车上的马夫一边驾车,一边大声喊道。“让开,让开!不长眼的东西,还不快快让路。” 闻言,路上的行人纷纷朝两边散开。 马车朝着徐平等人快速驶来。 “吁!”眼见徐平等人,并无让路的打算,马夫急忙将马匹勒停。 “你们是什么人?是哪一营的甲士?没长眼睛吗?”马夫叫嚣着问道。 马车停下后,车内之人骂道:“你们这群废物怎么回事?为何停车?耽误了本少爷的大事有你们好看。” “公子息怒,有群不长眼的马卒没有让路,这才停车。”马夫回道。 “还不快去把人打发了?” “是!是!是!公子息怒!” “喂!你们这群臭丘八,还不快快让道?耽误了我家公子的事,要你们吃不了兜着走!”马夫极其嚣张的骂道。 闻言,张掖勃然大怒,正欲开口,一旁的吴镇疆拦住了他:“待愚兄上前一问。”说完,吴镇疆御马出列,淡淡的问道:“你们家公子是何人?如此嚣张跋扈?” 马夫不屑的说道:“哼!我家公子身份尊贵,说出其名,吓汝一跳!” “呵呵!在这神京城内,能让吴某吓一跳的名字确实有,不过你家公子应当不在此列。”吴镇疆摸着胡须笑道。 “无知!我家公子大名,整个神京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哼!听好了,我家公子乃是李庆,李公子!”马夫自豪的说道。 此时,徐平也御马前来,看着面前嚣张霸道的马夫,问道:“这个李庆很出名吗?” 吴镇疆思索好一会儿,回道:“不知道,不认识,没听过。” “你敢小看我家公子?” 听到自己被小瞧了,马车内的人按耐不住,走了出来,看着吴镇疆说道:“你乃营中武夫,不知本公子之名也情有可原。听好了,本公子乃是督学司学子,家父李济是也。” “这李济又是何人?” 吴镇疆笑着说道:“掌吏司三品宣政令。” 看着提及自己父亲,对方轻描淡写的样子,李庆怒道:“你……你狂妄。” 话刚说完,李庆突然一惊,眼前的吴镇疆身着的可是紫底暗花狻猊袍。大周武职一品麒麟,二品狻猊,三品狴犴……这是当朝二品武袍。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9章:教坊司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五军司大营。 司徒孝呈坐在营帐之中,将发生的事捋了一遍,随即微微叹气。 是谁在做局,将玄甲卫的人安排到五军司?刘辟吗? 刘辟的背后也就代表着隆圣帝,司徒孝呈不同于司徒文,他是实打实的尊皇派。朝中的许多事,尽管他看在眼中,却也难以作为,一边是君上,一边是自己的家族。 “笔墨伺候!” 司徒孝呈于案台之上,挥笔急书。 “义兄徐沧亲启: 顷之岁月荏苒,自别神京,倏忽已逾十数载。怀古追昔,思绪萦绕于故地风物之间,不胜感慨。 忆往昔年少,共游大周,兄弟情深,携手风雨。兄之才情横溢,志存高远,每与兄论及天下,皆觉心旷神怡。 然。世事多变,料之未及。恨北蛮猖獗,屡犯边境。兄长领家国之重任,远赴燕城,卫大周之国土,护北境之黎民。奈何兮,愚弟卑劣,受困于囚笼之中,身陷于庙堂之内。未能与兄同行,抱憾终身矣。 虽心存千般不舍,愚弟亦深知兄之凌云壮志。万般无奈,只得身俯于神京城内,香灼于故塌之前,为兄长燃香祷告,明灯长启。兄之安危,弟时刻挂念;兄之困苦,亦感同身受。愿以心之相伴,略减兄之忧烦。 北境苦寒,战事频多。兄身处其间,历三载之春秋,克沙场之万难。荡蛮夷于塞外,诛贼寇于骥城。扬大周之天威,承无上之荣光。每念及此,弟恨不能亲身前往,与兄协力,为国尽忠。 大周积弱,外敌环伺。庙堂之内,权臣当道,庙堂之外,百姓疾苦。愚弟进不能振朝堂之乾坤,退不能解百姓之艰难。虚度数载,有负兄长之教诲,痛心疾首。 原以为国家疲敝,朝堂昏暗,社稷有垒卵之危,生灵有倒悬之急。然,幸得陛下英明神武,励精图治。朝内亦有忠臣志士,呕心沥血,欲拨云见日。东隅已逝,桑榆以待,愚弟深受皇恩,当尽心竭力,以全年少之所愿。 春去秋来,物换星移。 此番,兄长有子入京,明为朝圣,实为质子。愚弟深知此事,定寒兄长戍边之劳苦,罔顾卫国之功绩。兄长受难,乃朝廷之失,愚弟亦不胜愤慨。 然,兄长乃国家之栋梁,身怀保境之责,肩负社稷之功。万望兄长当以大局为重,切不可行有悖臣子本分之事。永宁贤侄入京,愚弟自当以此无用之躯,护其立神京之周全。纵有万般困苦,亦不负金兰之义。 今书寄于兄,聊表弟之思念。 谨以此信,遥祝兄长安好。 弟,司徒孝呈顿首。” 停笔,封缄。“兄长啊,希望有朝一日,你不会让我难做。” “来人!” “将军?” “差人快马加鞭,将此信送往燕城靖北王府。” “是,将军!” 看着退下的侍卫,司徒孝呈再度陷入沉思。 另一边,神京城内。 李庆已是冷汗直冒,但还是壮着胆子问。“不知这位大人是?” 看着眼前的李庆,徐平想起了当年,带着纪月华在神京城里横行霸道的经历。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 “京卫司司首吴镇疆,旁边这位乃靖北王世子徐平。小子,你有何指教啊?”吴镇疆一脸淡然。 闻言,李庆瘫倒在地,神色悲催,哪还敢有之前的嚣张。“大人,小子有眼不识泰山啊!还望大人放过小子,小子感激不尽啊。” “目无法纪,横行乡里,你父亲平日就是这样教你的吗?”吴镇疆怒声呵斥 李庆正欲回话,徐平却已开口。“这位兄弟,看你那么着急赶路,是有何事?” 李庆拜倒在地,回道:“九皇子约我等明日去西山狩猎,小子不敢耽搁,快马加鞭,这才冲撞了诸位。” 徐平笑了笑。“行了,那就赶紧去吧。不要再嚣张跋扈,否则定不饶你。” 李庆闻言,感激涕零。“多谢世子,多谢世子啊,小子这就滚!” “就这么放过他?”吴镇疆略带疑惑。 “拼爹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只要不是太过分,不为非作歹,草菅人命就行。咱们还要赶去京卫司,就不节外生枝了。” 吴镇疆点了点头。“也罢!他爹在朝内能力倒是还不错,就饶过他吧。” 众人未做停留,继续赶往京卫司。 …… 神京城西,京卫司衙门。 “哈哈!世子!都已安排妥当,鄙营虽小,亦不会怠慢了玄甲卫的弟兄们。”徐平正在堂内品茶,传来了吴镇疆的笑声。 看见来人,徐平起身。“多谢吴司首!” “什么司首不司首的,世子就不要见外了。倘若不弃,喊吴某一声大哥就行。” “既然如此,永宁就妄称一声吴大哥了!” “哈哈!如此甚好!” 张掖见状,却是连忙插话。“世子,世子那我呢?” 徐平笑了笑。“张大哥?” 张掖闻言,笑逐颜开,摸了摸脑瓜应声道:“哎!” “滚咯你,美死你了!” 几番寒暄之后,吴镇疆问道:“永宁啊,你接下来如何打算?” 徐平思绪一番。“陛下尚未有旨召见,我想先回靖北王府看看。” “永宁,我看你这一行人里,除了月娥姑娘,其余全是些大老爷们,如何照顾你的起居。不如哥哥帮你安排些家丁、婢女如何?”吴镇疆倒是很快带入了兄长的身份。 “家丁就不必了,府内有玄甲卫的弟兄们即可。只是婢女嘛,确实需要一些。”开玩笑,徐平心里都乐开花了。平时在靖北王府,徐沧管得紧,身边全是些爷们。这回来到神京,独居王府,不得找些国色天香的妹妹来服侍自己吗,这在前世可是想都不敢想的事。 “吴大哥,这神京城内,不知何处可以选购婢女?” “寻常丫鬟买卖,在城东人市。若有较高的需求,也可去天政府,教坊司购买。不过你也不用着急前往,待陛下召见之后,应当会有所赏赐。” “教坊司吗!”徐平捏着下巴自言自语。 吴镇疆继续说道:“没错,教坊司内多为罪臣妻女,敌国囚徒,以及他们的后代。” “想要购买教坊司内的人,恐怕价格不菲吧?” “寻常人市,婢女丫鬟不过五到八两白银。教坊司的女子少则数十两,多则上千两。”吴镇疆喝了口茶,继续说道。“但价格不是重点。购买教坊司内的人,需经教坊司司丞签字,方可获契。同时,里面的人非宗亲,权贵不可购买。若有违女子意愿,亦不可强买。” “原来如此。”徐平点了点头。 “可是对教坊司内的女子感兴趣?”吴镇疆打趣道。 徐平眉毛一挑,放声大笑。“哈哈!大哥又何必明知故问!” “哈哈哈!人市之贱籍,自然有失贤弟身份。择日,为兄陪你一同前去教坊司选婢。”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20章:靓仔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小姐,今早陈管事又送来了几封留书。”教坊司内一位身段姣好的婢女说道。 “莺儿,早与你说过多次,我已不再是少御府的千金了,称呼我姑娘即可。”说话之人如仙子临尘,美貌绝伦。一双杏眼蕴含春水,流转万千风情;细眉如柳,似远山含黛,清冷的白衣更平添几分柔怜。 婢女似有不甘,继续说道:“可是小姐……” “好了,都是那些人?”女子问道。 婢女撇了撇嘴:“还不是那些纨绔子弟。各个觊觎小姐美貌,不怀好意。今日送来的留书有国税司司丞唐禹锡之子,还有京卫司都府令赵建安之子。” “把信都退了吧。”女子说道。 “小姐,老鸨说,明晚无论如何都必须要择一人梳笼,否则……” “否则什么?”女子黛眉微皱。 “否则就将小姐的身牌公然拍卖,落红之争,价高者得。还说……” “还说什么?” “还说小姐早已沦落风尘,不要再有侥幸心理。小姐,他们简直欺人太甚,若是老爷还在……” 女子缓缓闭上双眼,呵斥道:“够了,不要再说了。” “小姐…….” “你去告诉老鸨,就说我知道了。” “呜呜呜!小姐!” “早已深陷泥泞,又如何保存清白。去吧。”女子微微一叹,眼角一滴清泪滑落。 …… 京卫司内堂之中。 “吴大哥,府衙内事务繁多,永宁就不多叨扰了。”一切谈妥之后,徐平起身拜谢。 “也罢,待为兄先处理完手上事务,再安排酒宴,为你接风洗尘。” “好!一切但凭大哥安排!永宁就先行一步了。”说完,徐平看了眼张掖说道:“领一百玄甲卫,随我回府。” “是,世子。” 靖北王府位于皇城西侧,也是神京各达官显贵所聚集之地。但凡能在此落户的,不是营中勋贵,便是朝中重臣。 虽离京已久,但徐平还是印象深刻,不一会功夫,众人便来到了靖北王府。 眼前的府邸,磅礴大气。门外两边耸立着一对威风凛凛的狻猊,而王府牌匾更是先帝亲题。王府外的道路两侧,植被茂盛,百花斗艳,这场景倒是和徐平想象中大相径庭。多年未至,还是当初的模样。 走到王府门前,徐平正欲推门而入,却听到里堂传来了说话声。 “哎哟!可把我累坏了!红秀,这靖北王府已经快十年无人居住了,为何主子还要我们隔三岔五过来收拾打扫?”一位身着翠衣的宫女问道。 “小环,你老问那么多做甚?主子怎么吩咐,我们做下人的怎么办便是。“另一女子回道。 “我也是好奇嘛,就是随口一问。”小环随意的说。 此时,另一位宫女开口说道:“我听说啊,这靖北王府的世子要来京了。” “这座府邸就挨着皇城西门,可见这王府的主人深受皇恩,身份尊贵呢!” “那可不!我还听说啊,这靖北王是大周为数不多的实权王爷,手握数十万雄兵呢!” “咯咯咯!小环,你又在瞎说了。咱们神京城内都没有数十万士兵,这王府的主人麾下兵马再多,还能多过神京不成!” 听到这些宫女的话,徐平眼神角微微一颤,心中暗自说道:这些人来自宫里,那么这些话自然也早已在宫里流传。特么我都还没进宫面圣,就有人迫不及待想要挑拨离间了么。 徐平正准备推门而入,张掖已先一步推开府门,大声呵斥道:“谁?谁在那胡言乱语?” 宫女们先是一愣神,随即怒斥道:“你是何人?好生无礼!我等姐妹在此说话,你怎能背后偷听?” 另一位宫女也说道:“看你装扮,应当是军中之人。不过此处是靖北王府,由不得你放肆。” “就是,就是!你个臭丘八,背后偷听,真乃小人。告诉你,我们是月华宫的人,得罪我们没你好果子吃!” “你!你!你……”张掖一时哑言。 “你什么你?” “我!我!我……” “我什么我!” 几名宫女,你一言我一语,怼得张掖头皮发麻。 张掖怒指着对方:“你们,你们这群臭娘们!” “哎哟喂!”张掖被轻轻推开。 徐平白了他一眼说道:“怼又怼不过人家。杵在这干啥?你挡着我了!” “世子,这群死丫头牙尖嘴利,让我教训教训她们。”张掖愤愤不平的说道。 “教训?你怎么教训?揍人家一顿?能耐!” 闻言,张掖只好退到一旁,暗自吐槽。 徐平笑着问道:“几位是哪一宫人?” 看着徐平的身着打扮颇为不凡,名叫红秀的宫女开口道:“月华宫,你待如何?” “不如何!你家主子这些年可好?” “我家主子?” “没错,纪月华是你们主子吧?” 闻言,一旁的宫女小环呵斥道:“主子身份尊贵无比,岂可直呼其名的?” “有何不可!名字取来不就是让人喊的吗?”徐平笑着说道。 小环正准备说话,被红秀拦住,随即问道:“看你衣着光鲜,应当身份不凡,不知是哪位王公大臣家的公子?” 徐平指了指头顶的牌匾,说道:“这座府邸的主人!” 闻言,几位宫女面色一惊,问道:“您是靖北王府的?” “世子!”徐平笑着说道。 闻言,几名宫女急忙行礼:“见过世子殿下。” 徐平也不和对方纠结,继续问道:“她过得怎样?” “回世子。主子深受陛下宠爱,自然是过得极好。” 徐平脑海中不由的浮现出纪月华的样子。“那个大哭包?” “世子,您……” 突然,府门外传来了声音。 “你们是哪一营的兵卒?为何聚在靖北王府门口?”一位女子怒斥道。 “说话!公主问你话呢?”女子身旁的婢女说道。 玄甲卫的人你看我,我好看,好半天才说道:“我们就是靖北王府的人啊!” 女子黛眉一挑,问道:“你们是靖北王府的人?” “是啊!” “没错啊!” “可不是么!” 听着外面的动静,徐平也走了出来。 看着眼前的女子,徐平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卧槽!” 女子也细细打量着徐平,两人对视半天之后,女子率先问道:“靓仔??”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21章:始终乱弃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时隔多年的再次相见,一声靓仔,终究让徐平确定了,面前这个倾世容颜的美女就是纪月华。 “月季花?”徐平大声笑着喊道。 “是纪月华!!!!” 看着眼前的纪月华,徐平的小心脏扑通扑通的跳。小时候咋没看出来呢!果然是女大十八变啊! 徐平正欲迎上前去,却见对方拔出了佩剑。 纪月华脸颊通红,抬剑指着徐平,说道:“你不是说回北境之后会给本公主来信吗?信呢?” “啊?”闻言,徐平摸了摸鼻尖,尴尬的回道。 “啊什么啊?别说来信了,连根毛都没有!你看本公主今日锤不锤你就完事了!” 徐平头上一堆黑线,暗叹道:果然是纪月华,半点也没变。卿本佳人,奈何长了张嘴! 看徐平不接话,纪月华气势汹汹的朝向徐平跑来,手中的剑虽然举得老高,眼角却是止不住的落泪。“你怎么没死在燕城?十年之久,杳无音讯。你还来神京干嘛!” 徐平无语,总不能说回去之后自己压根就没想起过这事。 看着气势汹汹,却又梨花带雨的纪月华,徐平捏了捏下巴。“我是没写,你不也没写么。” 闻言,纪月华随手抓起了衣服上的配饰,猛的朝徐平砸去。“我可以不写,你凭什么不写!你都不给本公主来信,本公主凭什么先给你写?本公主不要面子的吗!” 本着好男不跟女争的原则,徐平笑着说道:“行吧!行吧!是我错!我给你道歉还不成!”说完,徐平朝着小跑过来的纪月华,张开双臂,准备来个重逢的拥抱。 “我去你丫的!”纪月华一脚踹向徐平。 这一脚,可谓技惊四座,周围的宫女和玄甲卫众人都惊呆了。 徐平来不及躲避。“纪月华!!!你有病啊!” 看着一旁的徐平,张掖本想过去将他扶正,奈何一旁的纪月华虎视眈眈,想想还是算了。万一眼前这公主,给自己也来上一脚,那不血亏。 看了一眼徐平,纪月华转身朝着随行的婢女说道:“走!回宫!” 听闻对方要回宫,徐平急忙起身追过去,一把拉住纪月华的手。“别!别!别!让你在神京久等,我给你个赔不是!” 看到徐平的举动,一旁的宫女们可急坏了,大声喊道:“世子殿下住手,快快放开公主!”说完,便赶紧冲了过来。 “都退下!”对于这些围过来,意图将两人分开的宫女们,纪月华狠狠瞪了一眼。 这一眼,把宫女们给难住了。这是上去把徐平拉开呢,还是不去呢?在这光天化日,大庭广众之下。不把两人拉开么,于礼不合,更有伤公主名誉。拉开么,回宫之后怕是连搓衣板都得跪穿。 就在此时,王府内的婢女红秀走了过来,说道:“世子殿下,还请先将公主放开。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拉拉扯扯,有伤公主清誉,也有损世子形象。” 闻言,徐平放开了牵住纪月华的手。 红秀继续说道:“公主,奴婢看世子殿下有话要说。不如等世子把话说完,咱们再回宫如何?” “有屁就放!”纪月华气呼呼的说道。 徐平抓了抓脑瓜,老半天就蹦出三个字:“我错了!” “还有呢?” “还有啥?”徐平满脸不解。 看着徐平这副样子,纪月华真是气得牙痒痒。“你失信于本公主,光是认错道歉有什么用,又不少块肉。” “说吧!你又想整什么花活?”徐平摊了摊手,问道。 想了半天,纪月华说道:“我要你去向我父皇请旨赐婚!” “赐婚?给谁赐婚?”徐平问道。 纪月华白了他一眼,说道:“废话!当然我和你啊?” “噗!”此话一出,一旁靠着府门,拿着携壶一边喝水,一边吃瓜的英月娥瞬间将口中的水喷了出来。 众人望向英月娥。 “失礼!失礼!你们继续!继续!”英月娥擦了擦嘴,尴尬的说道。 闻言,众人又望向徐平和纪月华。 徐平眼睛眨巴眨巴的望着纪月华。 纪月华也眨巴眨巴的盯着徐平。 周围的众人也不交头接耳了,徐平和纪月华两人也不说话。气氛变得极其尴尬。 许久之后,还是徐平率先开口:“你认真的啊?” “认真的啊!”纪月华很认真的回道。 徐平捏了捏下巴,说道:“不是,你等我捋一捋啊。” 纪月华点了点头。 “咱们打小认识吧?” “认识啊!” “你父皇和我父王,他们私下没给咱俩订娃娃亲吧?“ “应该没有吧!” “咱们好些年没见了吧?” “没见啊!” “那你要我娶你?” “没错啊!有什么问题?” “不是!虽然你长得国色天香,美貌无双。但多少是不是有些草率?” “不草率啊!” “不是……” “不是什么不是!徐永宁!你是不是不愿娶我?你想始乱终弃不成??”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围了过来,有大瓜! “什么鬼!什么始乱终弃!姑奶奶!这话能乱说的吗?”徐平赶忙捂住纪月华的嘴。 纪月华用力掰开了徐平的手,继续说道:“你以前明明说过,有朝一日会回神京娶我,你是不是想赖账?” 闻言,吃瓜众人又后退了半步。心中皆不由得发出一声吐槽:这瓜不熟! “有吗?” “有!” 到底有没有,时间太久,徐平是真记不得了:“姑奶奶,那时候咱俩还是几岁的娃娃啊。” 看着徐平这副模样,纪月华大声笑着嘲讽道:“哈哈哈!本公主逗你玩呢!倾慕本公主的人从城南排到了城西,哪轮得到你!” “服了你了!什么玩笑都开!” “没意思!好了,好了!不和你闲扯了,本公主要回宫了。”说完,便转身走向一众宫女。 没走几步,纪月华又回头看向徐平,说道:“对了,司徒娴韵后日要在明月楼举办诗会,你要没事的话一起来呗。” “没问题!保证到场!”徐平回道。 “我走了!” 看着离去的纪月华,徐平的脸色变的有些生冷。 回宫的路上,纪月华一边哼着小曲,一边和婢女们闲聊。 只是没人注意,这位公主眼底,流露出了些许失落。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22章:大哥深得我心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纪月华等一众人离去后,徐平的心情有些烦乱。 “张掖,让玄甲卫的弟兄们全部换上常服,回府吧。” 原以为是个大瓜,原来只是个玩笑。众人唏嘘不已。 看着府内的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多年以前在神京的日子,而纪月华的身姿也在萦绕在徐平脑海中,久久挥之不去。 有的时候,很多人,很多事,并非不知,也并非不解,无奈罢了。 一样的摆设,一样的地方。徐平走入内堂,随意找了个位置,便坐了下去。 “世子可是有心思?”英月娥来到徐平身旁,开口问道。 “月娥姐,坐!” “是因为月华公主之事而烦心吗?”英月娥试着问道。 “此话怎讲?” “纪月华,大周五公主,高居天下胭脂榜第四。性格不拘小节,为人热情大方。英姿夺目,美艳无双。有如此佳人倾心,世子殿下就不动心吗?” 闻言,徐平笑了笑。“月娥姐拿我打趣了不是!月华就是贪玩好乐,刚才之事不过一出闹剧罢了。何必认真?” 英月娥摇了摇头。“世子殿下聪慧过人,心思细腻,又岂会不知对方心意。月华公主虽说只是玩笑,但其眼底的期待,和提及赐婚时的神情,可做不得假。” “那又如何?”徐平淡淡的说道。 “世子殿下想娶公主吗?”英月娥继续问道。 徐平闻言,眉头微微皱起,有些不悦的说道:“月娥姐,你今日的话是否有些多了?” 英月娥起身,俯首行礼:“世子殿下恕罪。王爷令我为您贴身婢女,月娥只想为您分忧,绝无僭越之心。” 徐平将英月娥扶起,说道:“却有些烦心。言语略重,莫要在意。” “世子殿下言重,月娥岂敢。” 徐平缓缓叹了口气。“试问,这世间美好之物,何人不想拥有。我虽自幼与纪月华相识,却也不过是儿时玩伴罢了。数年未曾联系,又还有多少情意?神京城,如今暗流涌动。皇帝想要以我为棋子,我的羁绊越多,有朝一日,身上的软肋也就越多。” 徐平轻揉眉头,继续说道:“况且,这大周天下,我与任何人联姻都行,唯独不能尚公主。否则,我靖北王府如何自处?老爷子百年之后,靖北王府又何以立于世?局势复杂,尚无法看清。而今日之事是月华的意思,还是皇帝的意思,更难以知晓。” “今日之事,在月娥看来,当是巧合。” “这世间,哪有那么多巧合。我前脚刚刚入府,纪月华后脚便到。” “世子,言之有理。但,不论是皇帝的试探,还是月华公主的本意,世子其实无需太过在意。” 徐平捏了捏下巴。“你继续说。” “在月娥看来,北境虽让皇帝忌惮,但更被皇帝所需要。世子乃王爷独子,召世子为驸马,无异于裁撤靖北王府,皇帝肯定不会这样做。所以,即便是联姻,也不会让世子尚公主,必然是将公主下嫁于世子。只不过,若是下嫁,朝臣想必会多番阻拦。” 徐平细细思量了一番英月娥的话。“所以月娥姐觉得我无需顾虑那么多,只需考虑月华的心意即可?” “月娥正是此意。世子,即便不是月华公主,皇帝也一定会择某位别的公主下嫁给您。” “有些道理。”徐平点了点头。 …… 皇城内,文德殿。 “徐平已到神京的消息,月华知道了吗?” “回陛下!月华公主已然知晓,早些便已出宫,前往靖北王府。” “下去吧。” “是,陛下。” 短短几句话之后,隆圣帝继续批阅奏折。 此时,有太监开口道:“陛下,刘公公回来了!” “快传。” 很快,刘辟来到文德殿。 “老奴刘辟,叩见陛下。陛下万岁,万……” “行了,行了别千岁万岁的了。快将此行之事说于朕听。” 许久之后,隆圣帝屏退左右。 “这么说,五军司内只发生了一些械斗,并未有人身亡?” “是的,陛下。” “司徒孝呈还说了什么。” “司徒将军让徐平安置好之后,抽空去司徒府寻他。” “他来得倒是真巧。” “陛下,老奴此行有负圣恩,还请陛下降罪。” “什么罪不罪的,老狐狸,在朕面前还演这套。” “老奴该死。” “不过,徐沧派这一千玄甲卫随徐平一同入京,也未尝不是件好事。有了这些玄甲卫在,徐平在神京的分量可就高多了。” “陛下,徐平私带兵甲入京,明日朝会之上,恐怕会有不少大臣弹劾。” “明明是朕有旨意,让他领一千兵甲随其入京。何来的私带兵甲一说?” “陛下英明。” “至于五军司的事。” 隆圣帝思虑许久,开口道:“拟旨。明日朝会宣读。” “是,陛下。” …… 日落西山,天边微霞渐隐。华灯初上,穹宇明月高悬。 “咚!咚咚!” 靖北王府门前传来阵阵敲门声。 “谁啊?”府卫大声问道。 “京卫司司首,吴镇疆。” “快快开门。”接到下人通报,徐平急忙迎了出去。 “吴大哥,快请进!” “不了,不了。贤弟,大哥今晚给你接风洗尘,快随我来。” “这……” “别这个那个的了,快随大哥前去。”说着,吴镇疆就逮着徐平往外跑。 “吴大哥,你这是带我去哪啊?” “哎呀,到了你就知道了。” 半个时辰后。 教坊司门前。 徐平看了眼楼上的牌匾,激动的握着吴镇疆的手,说道:“大哥,深得我心啊!” 看着激动不已的徐平,吴镇疆笑着调侃道:“你小子!还真是豪不掩饰。” 相视无言,二人微微一笑,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走入了教坊司中。 “哟!吴大人!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快快请进,快快请进。”看着前来的吴镇疆,老鸨赶忙迎了过来。“姑娘们,快来招呼贵客了!” …… 两人在堂内坐着谈天说地,姑娘们在一旁殷勤的伺候。 有人在背后按摩,有人在一边倒酒。有人喂着新鲜水果,有人夹着美味佳肴。 徐平大马金刀的斜坐着,感慨道:“这特么才是人生啊!” 就在徐平飘飘然的时候,一位清冷素雅的白衣女子从二楼缓缓走了下来。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23章:红颜薄命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随着白衣女子的出现,教坊司内各种声音戛然而止。 如果说纪月华热情如火,那么这位白衣女子便是恬静如水。 看着眼前的女子,徐平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回想起前世,某位一声“好冷”天下知的女星。 是了,就是这种感觉。 我见犹怜。 看着徐平的神情,吴镇疆开口道:“贤弟啊,台上那位姑娘来头可不小。” “大哥知道?” “嗨!这里谁人不知!前任监政府左都少御之女,薛若薇。” 徐平讶然。“监政府少御首?那可是正二品重臣啊。” 吴镇疆点了点头。“谁说不是呢,堂堂少御府千金,却沦落风尘。哎!” “因何落难?”徐平问道。 “其父通敌卖国,不光薛府上下数百口,连带着鲁阳薛氏一族上千余人,尽数牵连,据说……”吴镇疆平淡的回道。 “一府少御通敌卖国?难怪如此。”徐平微微点头。 两人说话之时,台上女子身旁的婢女说道:“诸位大人、公子。我家姑娘说了,今日欲以诗会友。在座各位只需缴付百两白银于姑娘身牌之下,便可上台赋诗一首。而拔得头筹之人,可上二楼与姑娘一叙。” 婢女说完之后,台下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掰扯起来。不过更多的却是吐槽。 “你以为你是谁?装什么清高?” “就是,就是!” “还以为自己是大小姐呢?哈哈哈!” “给你写诗,还要交百两白银?滑天下之大稽!” “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呸! “不就是落红之争吗?还美其名曰以诗会友,下贱。哈哈!” 片刻之后,不光吐槽,已经开始有了谩骂之声。 老鸨也猝不及防。 要么以诗择人,要么价高者得,自教坊司设立以来,还从未有过又要做诗,又要给钱的。关键给了钱还只获得了一个上去做诗的机会,要是没择中,钱不白给了么。 台上的婢女眼里开始浮现出泪花。“姑娘,他们,他们简直欺人太甚。” 薛若薇咬着嘴唇,轻轻摇了摇头:“既然诸位不愿,若薇岂敢强求。”说完,便准备转身上楼。 “薛若薇,你别给脸不要脸!”一旁的老鸨大声呵斥道。 “自你入坊,已半年有余。今日你这身牌卖也得卖,不卖也得卖。”老鸨咬牙切齿的说道。 “诸位贵客,切勿见怪。这薛若薇的身牌今日便行拍卖,诸位若想一亲芳泽,便踊跃参加!”老鸨笑着吆喝道。 “姑娘!”此话一出,薛若薇身旁的婢女竟大哭起来。 “哭哭啼啼,成何体统!来人!把这不知高低的贱婢拖下去。”老鸨怒骂道。 “莺儿!刘妈妈不要。”薛若薇急忙将婢女护在身后。这要是被带走,少不了又是一顿毒打。 看着眼前这一幕,徐平便也没了心思继续喝酒。“走吧,吴大哥。” 吴镇疆愣了一小会,问道:“贤弟,可是扫了兴致?” “那倒不至于。只是如今这闹得,继续喝下去也不尽兴不是。”徐平淡淡的回道。 闻言,吴镇疆拍案而起,大声呵斥道“够了!吵吵闹闹,像什么样子。本司今日与贤弟在此饮酒,若是扫了兴致,本司要你们好看。” 这一下,可把老鸨吓够呛。 教坊司虽属于官营,但不设司首,顶头不过三品司丞,还是无权无势的那种。 当朝二品,教坊司可不常见,一年到头也难道遇到两回。更别提还是京卫司这种实权衙门的一把手。 “下去,都下去。”老鸨赶忙把上台来拖人的护堂赶走。 “大人息怒,大人息怒啊。”老鸨赶紧谄媚道。“薛若薇,还不赶紧过来服侍司首大人。” 红颜薄命,可能说得就是如此吧。 在薛若薇被谩骂,嘲讽之时,徐平也动过恻隐之心。可当吴镇疆提到薛家是因为通敌卖国才遭此大难,想来也就算了。何况徐沧虽然提过关照少御府之人,却也没明说是左御还是右御。 在边疆多年,要说最不能接受的是什么?那便是有人通敌卖国。大周的每一寸土地,都流淌着无数前人的热血。 看着不远处的吴镇疆,薛若薇似乎抓住了救命稻草,赶忙向这边跑来。 看到这一幕,周围又有人嘴巴开始蠢蠢欲动。不过再看眼吴镇疆,这些人也便没敢开口。 “咚!”薛若薇来到吴镇疆跟前,并没有按老鸨的话,对其好生服侍。而是跪倒在地,一直磕头。 吴镇疆微微一愣,将她扶了起来,问道:“你这是何意?” “吴大人,我父亲是冤枉的,我们薛家是被冤枉的。若薇求求您,求求您救救我父亲好吗?若薇当牛做马也会报答大人的恩情!” 吴镇疆看着薛若薇,平淡的说道:“薛家姑娘,你父亲和一众薛氏族人早已流放北疆。我又如何能救?况且,你父亲通敌卖国,也没有人能救他。” 闻言,薛若薇泪如雨下,疯狂的摇着头,说道:“不是的,大人。我父亲是被冤枉的,父亲他没有通敌卖国。” 吴镇疆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薛若薇。 一旁的徐平亦是看着对方,心里产生了疑问。薛若薇之父薛维民,乃是监政府少御首,官居正二品,手中权利颇大。关于薛维民一案,据吴镇疆所述,此案证据确凿,并且在薛府查抄出了许多薛维民与元武国的书信往来。 监政府执掌大周律法,刑狱,审判以及行刑。薛维民虽然是二把手,位高权重。但通敌案,多数频发于布政府和武政府。大周立国以来,似乎都没出现过监政府官员通敌的先例,薛维民此案疑点极多。 此案从头到尾,监政府大御首萧如讳都未曾有任何发言,甚至都没有帮薛维民说过半句话,薛维民可是萧如讳的学生。 许久之后,吴镇疆开口说道:“抱歉了,薛姑娘,此事本官帮不了你。” 薛若薇用力的摇着头,正准备说话。 吴镇疆继续开口道:“其一,本官在京卫司任职,不便插手别府的事。其二,北疆乃不毛之地,你父流放已久,是否尚在人世犹未可知。其三……” “大人……” “先听本官把话说完。” “其三,此案乃监政府呈陛下所定。如今案件已结,现在出来鸣冤,你可知意味着什么?”话到此处,吴镇疆便也不再说下去。 薛若薇瘫倒在地,眼神涣散,似乎吴镇疆的话将她全身的精气神尽数抽空。 过了好一会,薛若薇缓缓起身,对着吴镇疆躬身行礼。随后,浑浑噩噩的走到悬挂其身牌之处。 看到这一幕,老鸨知道,这女人应当是认命了。于是大声吆喝道:“诸位贵客!众所周知,薛姑娘乃神京城内有名的才女,琴棋书画,样样精通!不光有着一身惊人才艺,更是完璧之身。现将其身牌挂售,起价白银五百两,价高者得!拍得身牌者,薛姑娘今晚便任君享用!”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24章:徐平的疑惑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身牌代表着教坊司内女子的身份,虽为罪女,也算给予了一些人道。没有获取身牌,是不能强行对坊内女子动粗的。不过一旦得其身牌,便可在教坊司内对相应女子提任意要求,甚至打骂,虐渎皆无不可。 薛若薇貌美如花,又是前少御府的千金。一身才情,名满神京,还是初夜,身牌拍卖的价格那是一路飙升。 “七百五十两!我出七百五十两!”一个肥头大耳的中年人喊道。 “八百!本公子出八百两。”一位长衫公子摇了摇手中羽扇说道。 “九百两,爷出九百两!” 望向台下争相出价的众人,薛若薇神色淡然,仿佛他们并不是在争抢她的身牌。 看着不远处的薛若薇,徐平心情还是有些复杂。 刚才薛若薇和吴镇疆的对话,他能感觉到薛家的案子恐怕不简单。只不过,他又能做什么呢?帮薛若薇翻案?那无异于痴人说梦。皇帝钦定,对的是对的,错的也是对的。 身牌价格还在上涨,而不远处的薛若薇,就像一件供人玩乐的商品。徐平自打穿越以来,身份显赫,从小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比起前世的他,各方面高了不知道多少个阶层。可现在,他倒是有点腻烦这种古代社会。 一炷香的时间,身牌拍卖也到了尾声。 “七千二百两!还有哪位出价的吗?”这价格,老鸨嘴巴都笑得合不拢了。 台下已经没有人继续加价,白银数千两,非常高了。寻常买下一个丫鬟也不过几两银子。 收下钱后,老鸨笑逐颜开,取下挂在台壁上的身牌,将之交给了对方。“李大掌柜,薛姑娘今夜是你的人了!你可得怜香惜玉哟!” 出价的是个油光满面的中年商贾,锦衣玉带,大腹便便。 李掌柜摇晃着肥硕的身子,走到薛若薇跟前,笑着说道:“大才女,今晚好好服侍爷!不然别怪爷收拾你。”说完,领着薛若薇便朝二楼走去。 没有任何反抗,也没有任何挣扎,薛若薇凄然一笑,出口成诗: 【金辉丝缕衣,铜臭浊心头。】 【柳巷悲歌苦,亡魂冤满仇。】 【月明孤影冷,心似水寒流。】 【十七载花落,三千尺凤楼。】 看着不远处的薛若薇,徐平还在继续思量。 薛维民的事情处处透着奇怪,其人已是一府左少御,当朝正二品的实权人物。只要他再进半步,就是四柱国的位置。 何况,薛维民的年龄并不算大,堪堪不惑而已,他那么做图什么?他又是如何在这个年龄就爬到少御首的位置?更让徐平不解的是,薛维民为何会被发配到北境?大周的犯官都是流放岭南。 北境吗?思绪片刻,徐平仔细推敲着临行前徐沧交代的话。薛维民的案子恐怕有隐情,老爷子说的莫不是他。“且慢。” 场内众人都看向徐平,老鸨也是眉头微微一皱,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这位公子?不知是有何事?” 李掌柜也看向徐平,问道:“有什么事吗?” 吴镇疆也是一脸迷惑,他不知道全程一言未发的徐平准备干嘛。不过,这并不影响他也跟着站了起来。反正不管徐平要做什么,他肯定是要帮场子的。 徐平看着薛若薇,对方也看着他。 深吸了一口气,徐平开口道:“李掌柜,不知今日能否割爱。这位薛姑娘本公子也颇有兴趣。” 李掌柜看了看徐平,又看向徐平身旁的吴镇疆。他料想徐平身份肯定不简单,恐怕不是普通的官宦子弟,态度也算和善。于是,李掌柜笑了笑说道:“这位公子,之前一直未曾竞拍,为何又突然转变心意?” “薛姑娘文采斐然,本公子亦是有些欣赏,故而转变心意。” 薛若薇这首诗,倒也情真意切。十七岁女子,一朝失去清白之身,沦落为教坊司官妓。府中满门受难,全家死的死,流放的流放。无论她想做什么,似乎都不可能,甚至连他们现在是死是活都犹未可知。 “原来公子好诗词,想必是起了怜惜之心。理解,理解,鄙人完全理解。”李掌柜笑了笑,继续说道:“虽说,凡事有个先来后到,不过鄙人愿交公子这个朋友。不如今夜你我二人双龙戏凤如何?公子先,鄙人后!” 若非落红之争,寻常买牌,根本不可能花费数千两的银子。李掌柜不但请徐平一起,甚至还愿意让先,这已经是极其给面子了。 不过徐平并非觊觎薛若薇的身子,全因徐沧让他关照下少御府的女眷? “抱歉!李掌柜!本公子并非是想与薛姑娘一夜春宵,所以还望李掌柜将身牌让与在下。不知可否?” 闻言,李掌柜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他已经尽可能的最大限度给徐平面子了,徐平却让他下不来台。 一旁的众人也开始对着徐平指指点点。 此时,吴镇疆走了过来。 “李德发,今日之事,卖吴某一个面子。如何?”吴镇疆的面子,那在整个神京都是很有分量的。 “吴大人说笑了,莫说是大人您。便是这位公子,李某也给足面子了吧。” 吴镇疆眯着眼说道:“这些话本司不想听。徐公子的要求,你答应不答应?” “大人是想强夺?”李德发收起了身上的笑脸。 “强夺,你待如何?” “大人乃朝廷重臣,草民能如何?”李德发笑了笑。 “不用装模作样。有能耐就让你头上那位参本司一本。” “大人,说笑了!” 看着情况不对,徐平拦住了正欲开口的吴镇疆。转而向李德发说道:“李掌柜,今日之事,略有唐突,但还请卖本公子一个薄面,银子我再多加一千两。” 吴镇疆一把拉住徐平。“世子,没必要。” 世子?听闻此言,李德发瞬间抓住了重点,迅速调整好脸上的表情。随即,笑着说道:“原来是世子殿下!今日之事,草民多有得罪。 既然是殿下看中的,草民自当双手奉上,岂敢讨要银两。那都是草民孝敬殿下的,怎能让殿下破费。” 徐平微微摇头。“无功不受禄。这银子你收下便可。” 没等李德发开口,徐平便掏出随身腰牌。“张掖,领李掌柜去府上提银。” 说完,张掖便来到李德发身前。“掌柜的,随我走吧。” “那就多谢世子!世子尽兴!草民先行告辞。”李德发说完,跟着张掖离开了教坊司。 待李德发走后,徐平走到薛若薇的跟前。“我尽量帮你离开此处。” “世子殿下……”薛若薇正欲跪地行大礼,徐平托住了她。 “我无法帮你父亲翻案。不过,若你父亲尚在人世,让你父亲和你们薛家人过得好些,问题不大。当然,前提是他们并未通敌叛国。” “多谢,多谢殿下。”薛若薇满眼盈泪。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25章:白嫖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从徐平开口阻拦,老鸨本以为今晚的教坊司又会乱成一团,甚至大打出手,毕竟这种类似的事情在教坊司很常见。似这般和谐的,还真不多。 不过,当得知徐平是某位王府世子之后,老鸨也很想得通,神京城内的世子虽不少,但也不算多,她几乎都认识。却不知徐平又是哪位府上。 生意人自然利益至上,而察言观色更是生存本能。徐平和吴镇疆,两人虽然兄弟相称,不过明眼人都不难看出吴镇疆是以徐平为主。能让一位有实权的二品司首如此对待,老鸨知道,这位世子恐怕不是那些混吃等死的闲王之后。 老鸨扭动着丰韵的身姿来到了徐平跟前,行下一个万福礼后,便笑逐颜开的说道:“世子殿下,可还有什么别需求,奴家一定给您安排妥当!”说完之后,又瞪了薛若薇一眼,说道:“还在这干甚?还不快服侍殿下入阁?” 徐平虽然和李德发说他并不是觊觎薛若薇的身子,不过老鸨可不那么认为。什么怜惜了,爱慕了,扯犊子!男人还不都是为了那几分钟,不过是说得好听罢了。 “服侍就不必了。老鸨,我且问你。这教坊司内可有婢女收售?” “殿下眼光可真是太好了,教坊司内自然有此买卖。但不知殿下需要多少?王府规矩,坊内女子一定牢牢紧记,绝对不会让您失望?” 闻言,徐平看了看吴镇疆。 吴镇疆开口道:“贤弟!以我看,无需太多,二十人足矣。待陛下召见之后,定有赏赐。” “那便要二十人吧。清白之身,年龄在十五至十八之间,性格好些,容貌讨喜便可。” “自然!自然!”老鸨点头道。 “对了,薛姑娘,也一并算在其中。” “这……”老鸨欲言又止。 徐平微微皱眉,问道:“怎么?不行?” 老鸨也是奇怪的很,徐平乃是王府世子,难道不知道教坊司的规矩吗。“殿下有所不知。教坊司内女子或为罪籍,或为奴籍。罪籍女子乃五年之内获罪者家眷、仆从。奴籍女子则为五年期满,由罪转奴。或为罪籍、奴籍之后。” “然后呢?”徐平捏着下巴,问道。 “这薛姑娘入坊尚未满五年,仍属于罪籍,而罪籍女子坊内是不可售卖的。” 徐平用疑惑的眼神看向吴镇疆。 “老鸨说得没错,确实如此。”吴镇疆点头回道。 “可有办法操作?” 吴镇疆想了想,说道:“若是寻常小官小吏之后,自然可以,但薛姑娘之事恐怕不太好办。其父乃是朝廷重臣,所犯之事更是重罪。要想把人从坊内带出,除了花费颇多之外,恐怕还需要费些功夫。” 徐平微微点头,没再说话。 本以为能逃出苦海的薛若薇,听了吴镇疆的话之后,也露出了一抹黯然的神色。不过薛若薇还是开口道:“世子殿下的好意若薇感激不尽,更不敢让殿下为若薇劳心费神。”说完之后,薛若薇跪拜于地。“若是可以,望殿下能帮若薇打探父亲与族人的消息,倘若他们尚在,若薇斗胆请世子殿下照拂一二。” 老鸨也赶忙说道:“殿下,不过是短短几年,一晃眼也就过去了。待期满之后,奴家立刻将薛姑娘送去王府。” 徐平白了老鸨一眼。 真特么能扯犊子。五年?五年的时间黄花菜都成老坛酸菜了。 也难怪薛若薇刚刚的诗中哀道:三千尺凤楼。这教坊司一朝入内,想要出去真是比登天还难。 徐平盘算了一下,开口说道:“薛姑娘不必如此,既然开口了,自然作数。” “老鸨,本世子会差人给你送来五千两银票。自今日起,三个月内,对于她,你多加关照。” “殿下放心!殿下放一万个心!”老鸨脸都笑成了菊花。薛若薇的身牌卖了七千余两,卖完之后清白还在。又可以入账五千两,还什么都不用做。这不妥妥的白嫖吗? 就在老鸨心中窃喜的时候,徐平继续开口道:“不过,既然老鸨答应了此事,那么今日的身牌售卖自然做不得数。况且,本世子今晚也并未要薛姑娘清白。所以……” “所以什么?”老鸨呆呆的问道。 徐平将手伸到了老鸨面前,淡淡的说道:“七千二百两,退钱!” 闻言,老鸨脸上的笑容都凝固了!随即,苦着脸回道:“殿下,能容奴家捋一捋吗?” 吴镇疆可没给老鸨好脸色:“捋什么捋,赶紧退钱。” 怎么三言两语之间,还倒亏了两千二百两??? “殿下!这不合规矩吧?”到手的银子要吐出去,老鸨的脸都成了猪肝色。 吴镇疆板着脸说道:“什么规矩不规矩的?我且问你。” “三月之内不为难薛姑娘,不挂售其身牌,你可答应了?” “答应了啊!”老鸨点了点头。 “今晚我贤弟可曾入其闺阁?” “未曾啊!” “薛姑娘今日可失了清白?误了教坊司落红的生意?” “没有啊!” “那你还不退钱?磨磨蹭蹭的,信不信本司首沙包大的拳头招呼你?” …… 无奈之下,老鸨只能把李德发给的七千二百两银票又递给了徐平。 “薛姑娘,这几个月你先安心待着,我会尽快将你带出去。” “若薇拜谢世子殿下大恩。”薛若薇感激涕零。 “那今日就先到此。走吧,吴大哥。” 见徐平等人准备离去,老鸨急忙开口问道:“殿下!殿下啊,那五千两银票?” 徐平头也不回的说道:“本世子说了会差人给你送来,你不必担心。三个月内,薛姑娘一切安好,银票自然会到你手中。” “不,不是今日给吗?” “本世子何曾说过是今日给你?” 白嫖的原来是这位世子殿下!老鸨闻言差点没昏死过去。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26章:内卫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七千两啊,七千两!!!! 老鸨挤出一张比哭还难看的笑脸,望着薛若薇悠悠的说道:“姑娘,回阁吧!” 此时,徐平突然回头,看着薛若薇说道:“薛姑娘,这世间万难,终有过去的时候。我也有句话,赠予姑娘。” 薛若薇,半蹲以礼。“敢问殿下是何?” “你且听好:红楼苦酒可为乐?笑看春来万物生!” 念完之后,徐平什么话都没说,便转身离去。 薛若薇小愣一会,又会心一笑。简单两句话,却也给了她一缕期待。 日子嘛,总是要有些盼头。三个月的时间,不长! …… 皇城内。 文德殿。 隆圣帝正在执笔挥毫,刘辟在旁一边研墨一边问道:“陛下,戌时了。今夜可还移驾凤宁宫?” 隆圣帝想了一会,笑着说道:“月华今日想必已经见到徐平,那丫头此时应当高兴的紧。摆驾月华宫,朕去瞧瞧她。” …… 此时的月华宫和隆圣帝所想,那是截然不同。 宫内一片狼藉,纪月华双眼通红,几乎将殿内能砸的东西都砸了一遍。 “公主,您快消消气吧。”宫女们一边收拾,一边劝解道。 “不准收拾!谁让你们收拾了?都给本公主滚出去!”纪月华大声骂道。 就在这时,隆圣帝来到了月华宫。 见皇帝驾到,宫女太监们慌忙跪拜,脸上浮现出一缕惶恐。 “陛下万福!” “陛下万福!” “都起来吧,公主呢?” “回陛下,公主,公主就在里屋呢。奴婢们这就去通传。” “不必兴师动众,朕只是过来瞧瞧月华。” “陛下!” “恩?” “公主,公主在发脾气呢。要不还是奴婢先去通传吧。”有宫女低着头小声回道。 闻言,隆圣帝皱了皱眉。“好好的,发什么脾气?那个不长眼的又惹到月华了。?”未等宫女开口,隆圣帝便径直走了进去。 “滚出去!谁让你们进来的?”刚进屋内,一把梳子便砸了出来,不偏不倚,正好砸在隆圣帝脑瓜上。 “陛下!小心!”这可把随行的刘辟吓一大跳。 隆圣帝倒是非常淡定,摸了摸脑瓜,开口说道:“月华,是父皇。” “父皇?”闻言,纪月华急忙迎了出来。 看着双眼通红,面容憔悴的纪月华,隆圣帝笑着问道:“哟!是哪路神仙把咱们神京小霸王欺负成这样?” “徐平!!!他就是个混蛋!”纪月华咬牙切齿道。 “永宁欺负你了?”隆圣帝沉着脸,故作不悦的问道。 “就是他欺负儿臣!” “岂有此理!刘辟!” “老奴在。” “传朕口谕:让李尚武即刻带人前去靖北王府,将徐平带去天狱司大牢,好好反省反省。” “陛下,若遇反抗呢?”刘辟笑着问道。 隆圣帝想了想,说道:“若遇反抗就地羁押。敢欺负朕的女儿,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老奴现在就去传旨。”刘辟说道。 这可把纪月华吓惨了,急忙拉住隆圣帝的衣袖,说道:“父皇且慢!” 隆圣帝疑惑的看着纪月华,问道:“可还有不满?若是还不满意,朕就派人打断他的腿。” “父皇!我可没要您抓他,更没要您打他。您可别乱来!”纪月华使劲扯着隆圣帝的袖子,就那么摇啊摇,摇啊摇。 “君无戏言!” 闻言,纪月华连忙跪地,抱着隆圣帝大腿说道:“不行!您要打永宁的话,就先打儿臣好了。” 隆圣帝将纪月华扶起,笑着说道:“哈哈哈!你这丫头!一边气得大发脾气,一边又舍不得父皇惩罚他,你就这么喜欢永宁那臭小子?” “父皇,别惩罚他!” “好!好!好!父皇不收拾他。你两自幼相识,多年未见,今日怎么闹得不欢而散?” 纪月华把白天之事讲给了隆圣帝听,不过赐婚这个所谓的玩笑她并没提到。 …… …… “这么说你是因为永宁这些年未给你来信,所以才生气?” 纪月华点了点头。 “因为生气,所以你就踢了他?” 纪月华不吭声了。 “简直有辱斯文!你是公主,不是市井刁民!”隆圣帝揉了揉眉头,无奈的说道。 “反正都怪他。”纪月华小声的嘀咕着。 “行了,你也别闹腾了,让宫人们瞧着不好,失了你公主的体统。知道吗?” “是,父皇。” 就在父女二人说话之时,月华宫外来了一名小太监。闻迅,刘辟转身离开月华宫。 一炷香过去。 “好了,父皇还有事,就不多陪你了。” 纪月华起身,行礼。“儿臣恭送父皇!” 起身离开月华宫之后,隆圣帝回到了文德殿。 “朕这女儿,哪是因为没有书信往来才生气,分明是因为永宁没有答应她来找朕赐婚。” “陛下,依老奴看,公主殿下对徐世子已是情根深种呐。” 隆圣帝沉思许久之后,微微摇了摇头“不妥啊。” “陛下?” “月华乃是庶出,其母妃舒黛依因病早逝,而章台舒家经商百年,富甲天下。不妥。” “是老奴多言了。” “行了,先不说月华的事了。将人带进来。” …… 盏茶的时间,一位身着黑袍,头戴兜帽之人来到了文德殿。 “内卫纯影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平身。” “谢陛下。” “因何进宫?” “回陛下。几日之前,大仲宰命府上死侍和门客前往官道刺杀靖北王世子,同去的还有月影楼之人,包括楼主血杀。” “徐平一行人入京并未有过搏杀,这是为何?” “我等本埋伏于丘坡岭,但随行的人马除了禁军,还有大量精骑。故而放弃了行动。” 闻言,隆圣帝微微皱眉,思考片刻之后说道:“司徒文做事滴水不漏,如果他真要下手,就必会一击即中。即便发生变故,也不会轻言放弃。此次行动,不过是做给那些人看罢了。还有何事?” “今日,五军司大营有信送往北境,应当是五军司司首,神武将军司徒孝呈所书。” 隆圣帝手托下巴,许久未言。 “陛下,可要内卫进行拦截?” “不必了,下去吧。” “徐沧,司徒孝呈,魏冉,顾婉君,这兄妹四人,没一个省油的灯。算了,看了又如何?”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27章:朝会(上)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夜幕渐深,万籁俱寂。月明星稀,秋风叶落。 一夜过去。 …… 清晨 皇城正阳门,前来上朝的百官陆续赶到。 “鲁大人早啊!”一位两鬓微白,慈眉善目的老者寒暄道。 “李大人今儿个精神也是不错啊!” “哈哈!据说杜司首又新纳了一房小妾,当真老当益壮啊。” “哟,付大人今日来的倒是颇早。这几日鲁某听闻付兄偶得一幅字帖,乃名家余公之作,退朝之后不知道可否借阅一番呐!” “大人若是喜欢,退朝之后,老夫便派人送至府上。”付国忠拂须笑道。 另一边几位武官也在窃窃私语。 “听说了吗,五军司又闯祸了!” “哦?快说说!” “高猛和北境边军打起来了。” “北境的兵马怎么会入京?老夫未曾听闻有北境调兵的旨意啊?” “私自调兵入京?那可是谋逆的大罪啊?” “嘘,小声点,别乱说话。” 就在官员们聊得起劲的时候,一位头发花白,身着鹤服的老者缓步走来。 “诸位同僚,早啊!” 一众大臣赶忙揖礼。 “见过大仲宰。” “见过大仲宰!” 众人一阵寒暄之后,天政殿前,太监高声吆喝道。“卯时三刻已到,百官入朝!” “诸位同僚,请吧!” “仲宰先请。” 天政殿内,文武百官分两侧而站。文官以大总宰司徒文和大御首萧如讳领衔,武官则以大都督韩忠和安国公卢定远领衔。 “陛下驾到!”大太监刘辟随隆圣帝缓缓入殿。 “百官行礼!”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参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众卿平身。” “谢陛下。”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大周的朝会并非一日一会,而是五日一会。平日里,各府府主皆在皇宫偏殿,政安殿办公,而各司司首则在各自司衙办公,每隔五日在于朝会时向皇帝汇报。 “陛下,老臣有事启奏。”司徒文开口道。 “司徒爱卿有何事启奏?” “回陛下。老臣日前收到消息,暨州灾情严重,波及幽州,现二州流民已达数十万之众。太子殿下虽第一时间赶赴暨州,不过收效甚微,臣建议陛下加派人手,奔赴暨州以赈灾情。”说完之后,司徒文退回原位。 暨州受灾,两月之前隆圣帝便已令太子前往,现如今不但没有缓解的迹象,反而灾情更甚。这让很多人开始打起了算盘,尤其是其他几位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的皇子。 “太子授命前往,劳心费神。如今收效甚微,诸位爱卿可知为何?”隆圣帝冷冷的问道。 朝内大臣小声交流后,回道。“臣等不知。” 隆圣帝冷哼一声,将御案之上的一份奏折取出,随即递给了刘辟。“念。” “儿臣纪贤启奏: 暨州灾异频发,百姓哀鸿遍野,饥寒交迫。而各地官吏险恶,贪腐成风,致使粮食昂贵,民不聊生。上至郡守,下至小吏,贪婪恶毒,拒不作为,儿臣虽欲施仁政,救百姓于危难,然力不从心,困难重重。 昔者圣祖治天下,必以德为先,以刑为辅。今暨州官吏,背道而驰,贪墨成性,置百姓生死于不顾,此诚国家之大患,百姓之深忧。若不亟加整饬,恐将动摇国本,危及社稷。 儿臣请旨,严查暨州官吏,凡有贪腐不法者,不论贵贱,皆应依法惩处,以儆效尤。更需遣清廉之臣前往,彻查粮赏哄抬之事,平抑物价,以解民困。望父皇择贤能之士,委以治理,庶几可挽狂澜于既倒,扶大厦之将倾。 儿臣授命于暨州多时,未尽身负之重责,未安百姓之疾苦,有愧父皇信任,有负百姓所托。儿臣痛心疾首,现叩请父皇圣裁。” 此信念完,殿内朝臣交头接耳,你一言我一句。瞬间,整个朝堂乱成了一锅粥。 见此状,大太监刘辟高声喊道:“肃静!” 嘈杂之声渐渐平息。 隆圣帝开口道:“大仲宰可有话说?” “回陛下。太子殿下忧国忧民,乃我朝之幸。既然地方官吏贪腐严重,致使流民四起,民不聊生,自当严查。” “太子请查,并建议加派人手辅治,倒是于大仲宰之见不谋而合。”隆圣帝淡淡的说道。 “太子英明。老臣愿为陛下举贤。” “不知仲宰所举何人?” “三皇子德才兼备,腹有国策,可担此重任。” 隆圣帝闻言,扫视了一圈台下众人,开口道:“你们呢?” “臣附议!” “额!附议!” “臣等附议!” 隆圣帝看着眼前的群臣,目光变得有些阴冷。 “臣有异。”司徒文身旁的萧如讳开口道。 “哦?大御首有何异议?” “三皇子自是能力出众,不过臣有更好的人选,可委以重任。” “何人?” “臣保举七皇子,纪允。” 此话一出,司徒文眉毛微皱,不过很快又舒展开来。 “七皇子事事躬亲,素有贤名。为人谨慎,乐善好施,自是不二之人选。” “你们觉得呢?”隆圣帝又把球踢给了台下众人。 闻言,群臣又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此时,邦政司司首鲁尚文走了出来,开口说道:“陛下,微臣启奏。” “说。” “诚然,七皇子贤名远播,为人谦和有礼,身怀社稷。但毕竟年龄偏幼,尚需磨砺。暨州灾情严重,刻不容缓,若是力不能及,岂非误了家国大事。” 鲁尚文本就打算在今日朝会之上,提出由七皇子接待元武国来使之事,又怎能看着他被外派赈灾。 “陛下,鲁大人所言极是。七皇子如今尚且年幼,还需多加磨砺。”付国忠附和道。 “鲁大人,付大人,二位大人何以短视七皇子?在微臣看来,此次赈灾不正是磨砺七皇子之时,更何况还有太子殿下在把控大局。”又有官员站出来说道。 “臣支持七皇子。” “额!臣看好三皇子。” “臣也支持三皇子前去。” “还是应该派七皇子前去啊。” “七皇子。” “哼!三皇子。” “三皇子文武兼备,能力出众。” “七皇子贤名远播,身怀社稷!” 瞬间,朝内又吵成了一锅粥。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28章:朝会(中)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大周自立国以来,数百年国祚,虽储君大多为嫡长子,却也有庶子继位的先例。 隆圣帝子嗣谈不上多,但能力出众,根基深厚的也不在少数。大皇子纪贤乃皇后所出,既是嫡子,也是长子。虽早已立为太子,但其余皇子却并未因此而打消夺嫡的念头。 三皇子纪武乃三印亲王,虽是庶出,不过自幼文武不凡,母族强盛,王妃更是当朝御首萧如讳嫡孙。此等背景让其一直都对储君之位虎视眈眈。 而七皇子纪允去年加封双印,虽同为庶子,但背靠仲宰府,外公司徒文自是不必多说,三舅司徒孝呈亦在军中身居要职。纪允自幼便善与人结交,且为人低调,谦虚有礼。长期以来,纪允对这储君之位也是望眼欲穿。 这些皇子的心思和他们背后之人的博弈,隆圣帝并非不知。皇权弱,臣权强,不是他放任的原因,归根结底还是太子的性格。纪贤虽精于内政,却无威望,智慧不凡,却又处事软弱,这不是隆圣帝理想中的接班之人。 一个数百年的王朝,不乏尚武之君,也不乏仁善之君。开疆扩土,立丰功伟业的君王自然可歌可赞。守土安国,仁政爱民的君王也无可厚非。 如今的大周阶级矛盾愈演愈烈,百姓生活苦不堪言,藩王世家心怀鬼胎,周边列国更是蠢蠢欲动。在隆圣帝看来,如今的大周并不需要一个仁政厚德的守成之君。 数日以前,在接到太子纪贤的奏折之时,隆圣帝便勃然大怒。是因为暨幽二州灾情严重,贪腐成风吗?并不是。是恨其不争,愤其窝囊。 暨州灾情频发,国库早已拨款。作为太子,奉旨赈灾,广施粮赏,既不需要私自筹募,也不需要到处讨要。这样的事都办不下去,还需要上书请旨。一份奏折,通篇不是在叫难,就是在认错。纪贤是太子,是一国储君。太子怎么会错?有错也是下面百官的错。还主动请奏,要求派人前往帮扶,简直让人失望。 隆圣帝心很累,在他看来,朝廷可以考虑太子赈灾不易,调人员前往辅助。但作为太子,他不该主动要人。找朝廷要人,只会影响他太子的威严。 贪腐严重,就杀得人头滚滚。官吏不作为,就停职查办,摘去乌纱。人员不足,就让东宫筹派,就从周边郡府调度。 这么点事都无法独当一面,纪贤的赈灾表现,就像一个长不大的孩子,有事只会找家长。 “肃静!肃静!”刘辟高声呵斥道。 望着台下争执不休的百官,隆圣帝冷冷的问道:“众卿吵出结果了吗?” 台下众人尽皆闭口不言。 “着,七皇子纪允,携掌吏司司丞廉木,国税司司丞唐禹锡,世狱司司丞刘裕一同前往,务必协助太子办好差事,解暨幽百姓之艰苦。” 闻言,鲁尚文等人面露苦色。司徒文早已交代了接待元武之事,务必要给纪允争取,如今皇帝已经开口,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司徒文双眼微闭,似在养神,好像此事与他压根无关。 “陛下。臣启奏。”说话之人乃布政府右少宰,顾令先。 “准。” “陛下,如今的暨幽两州,流民已达数十万之众,唯恐有变。三皇子自幼习武,更有多年的军旅生活,无论是在暨州惩治贪腐,还是预防及镇压民变,都乃不二之人选。七皇子虽有贤名,但阅历尚浅,恐不足以胜任。” 顾令先说得很有道理,逻辑也站得住脚。但隆圣帝却闻到了不同的味道。心中暗自想道:老东西,这么不想让纪允去?连顾令先都搬出来了。哼!朕还偏不如你意。 “越是缺乏阅历,越是需要锻炼,此事就这么定了,不必再言。”隆圣帝说道。 顾令先正准备开口说话,见一旁的司徒文微微摇了摇头,便不再继续这个话题。其余众臣也附和道:“陛下英明。” “陛下。”司徒文轻声说道。 “大仲宰还要坚持吗?”隆圣帝不悦的看向司徒文,问道。 司徒文摇了摇头:“非也。陛下所决自是英明无比,老臣也极为赞同。” “那是何事?” “老臣闻,此次主使,乃当世文坛大家,元武左相白敬先。七皇子自幼颇擅文道,诗词歌赋样样精通,对白公更是仰慕已久,可否让其在来使觐见之后,再行前往?” “呵呵呵呵!”隆身帝还未开口,一旁的萧如讳便笑着说道:“赈灾之事乃国之根本,刻不容缓,岂容耽搁?司徒文,你是觉得七皇子之事还大于国事?” “萧御首言之有理,家国大事自然高于一切,岂能因个人而耽误。只不过,各司衙可先行赶往,会见之后,七皇子在快马前去即可。” “说得倒是真好听,什么仰慕不仰慕的。依老夫来看,巴结才是真吧。” “大御首不必妄言,一切自有陛下来决断。”司徒文随意的回道。 就在隆圣帝沉思之时,司徒文继续说道:“陛下,此次暨州灾情如此严重,老臣自是夙夜忧叹。为解国家之困境,百姓之疾苦,老臣已派人前往青州募粮,想来应当不低于二十万石。” 此言一出,隆圣帝眉头微微皱起,并不接话。 “就为了见白敬安一面,自筹二十万石粮食?你青州司徒一族倒是大方。”萧如讳讥讽道。 “萧御首,老夫知道你很急,但请你先别急。暨州受灾,百姓受苦,我司徒氏自然要尽绵薄之力。大御首那么急,要不你也捐点?”司徒文笑着说道。 “哼!本御首一不贪,二不敛,自然是没有大仲宰多财多金。”萧如讳老脸有点微红。要人可以,要钱他是真没有。 “够了,别争了。”隆圣帝骂道。“各司之人先行,纪允随后。” 不管司徒文要做什么,见白敬安又想干什么,反正二十万石粮食是实打实的,就这一点,隆圣帝便拒绝不了。 “陛下……” 见萧如讳还想逼逼,隆圣帝不耐烦的说道:“要不你也捐个几十万石,朕让老七马上就去。不,现在就去。” 萧如讳闻言,老脸一红,退至一旁。 “此事就这么定了,众卿还有何事要启奏?” 七皇子纪允去暨州协助太子赈灾,已经成定局。好在可以将行程延长至两国会见之后,虽然没能按计划来,但也勉强可行。想到这里,鲁尚文走了出来。“陛下,微臣有事启奏。”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29章:朝会(下)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隆圣帝看着台下的鲁尚文,心中升起了些许疑惑:邦政司在各司中并不是一个起眼的部门,鲁尚文这个司首平日议政话也不多,今日有点反常。 “鲁爱卿,又有何事要奏?” 鲁尚文整理了下袖口,微微躬身,开口道:“陛下,元武使臣不日便会到京,此番来使不同往日,不但主使乃左相白敬安,随同的更有元武四皇子武成道。 微臣请奏陛下,大周素来以礼著称,元武即有皇子入京,我大周自当择一皇子随同,如此,方不失我朝之威仪。” 看似有理有据,也合情合理,不过隆圣帝只一瞬间便明白了一切。 太子在暨州赈灾,八皇子纪诚在南境未归,其他皇子尚且年幼,若按司徒文的举荐,差纪武前往暨州,那么朝内能前去接待元武的皇子便只剩纪允一人。 “司徒文抛出了二十万石私粮,就只为给纪允创造一个结识白敬安的契机?”隆圣帝暗自想道。 片刻之后,隆圣帝眉毛微皱,原来如此。司徒文恐怕是想让纪允拜在白敬安门下。文人分国界,但文道不分国界,白敬安作为当世大儒,又是元武相国。拜在他的门下,承其文道,可以抬高纪允在民间的声望和名气。为其弟子,在未来的两国外交上也,纪允也更容易有所建树,立下功绩。 “呵呵,司徒文这老狐狸,朕若是采纳其言,令老三前去暨州,他连这二十万石粮食都不必出,一本万利。”隆圣帝心里念叨。 “鲁爱卿言之有理,不知爱卿心中可有人选!” “回陛下,微臣以为,七皇子纪允乃不二之人选。” “说说理由。” “一来,七皇子纪允自幼好文,天资非凡。而白敬安乃当世名儒,能与其多多相处,自可让七皇子受益良多。二来,七皇子虽有贤名,却阅历尚浅,若使七皇子随臣一同操办此事,亦不失为一番磨砺。其三,七皇子离京在即,提前了其心愿,想必亦能更好的前往暨州办差。”鲁尚文摸着胡须笑道。 隆圣帝尚未开口,萧如讳便说道:“陛下,老臣以为不妥。” “如何不妥?” “让皇子协同邦政司接待元武来使之事,老臣认为可行,但这人选老臣认为不妥。” 一个两个的就那么迫不及待吗,隆圣帝脸色露出些许不悦。 萧如讳自然看到了隆圣帝的表情,但并不为所动,依旧继续说道:“老臣认为,接待外国使臣一事,自该由太子殿下出面,而今太子在外赈灾,未能回京,自然该有三皇子替代,如何轮到七皇子?” “御首大人,此言差矣。”顾令先开口道:“此乃国事,如何因长幼而分先后?三殿下勇武不凡,性格刚烈。元武与我大周素来不和,若是接待过程中双方有所摩擦,岂非失了体统。而七殿下低调谦逊,为人平和有礼,自乃此事不二之人选。” “外交一事,平等对待即可,何需低调谦逊?至于摩擦,那更是无稽之谈。只要元武来使安守本分,何来摩擦?便是真有摩擦又待如何?难不成我大周还怕了他元武不成?”萧如讳冷声回道。 “两国邦交自当以礼为先,鲁大人乃邦政司司首,其举荐七皇子之言合情合理。御首大人如此阻拦,难不成在大人眼里,不让三皇子前往,便是畏惧元武吗?御首大人言过了吧。” “顾少宰是在教训老夫吗?” “岂敢。” “老夫看你敢得很。司徒文,张启圣不来,如今的天政府已是你布政府说了算吗!” 邦政司乃天政府下辖,萧如讳的话太过敏感,朝堂之上瞬间鸦雀无声。 一旁从未开口的夏知秋也站了出来,开口道:“陛下,鲁司首所奏所举,皆乃日前与我商议决定。俯望陛下允奏。” “少司命何时拜入的布政府?老夫怎的不知?哼!” “下官所言,大司命尽皆知晓,不劳御首大人费心。”夏知秋平淡的回道。 看着台下争论不休的几人,隆圣帝深感无奈。 “够了,大殿之上,吵吵嚷嚷,成何体统!”隆圣帝揉了揉眉角,低声说道:“就让老七去,长点见识也是好事。” 隆圣帝的本意其实并不想让七皇子纪允前去。但比起纪允,他更不想让三皇子纪武参与此事。 “陛下,老臣还是觉得不妥。”萧如讳大声说道。 闻言,隆圣帝拍案而起,怒道:“萧如讳,你非要跟朕对着干吗?” “老臣不敢。” “啊……哈!”就在此时,一道声音传来。众人转头望去,只见大都督韩忠极不适意的打了个哈欠。 这帮混蛋!隆圣帝看着昏昏欲睡的韩忠,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此事就这么定了,谁再敢多言,就给朕滚去世狱司待着。”隆圣帝骂道。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退回原位,不再多言。 “还有人启奏吗?”隆圣帝坐回皇位,冷冷的问道。 “陛下……” “嗯?” 正欲开口之人,被隆圣帝瞪了一眼,急忙退回原位。 “既然都无事了。宣旨。” 众人抬头望去,只见大太监刘辟缓缓打开一张圣旨,念道: “奉天承运皇帝 诏曰:朕慰靖北王徐沧戍边劳苦,特赐其子徐平赴京朝见。沿途流匪贼寇横行,安全堪忧。除禁军随行外,朕亦命靖北王加派一千马卒,随同护行,以保平安。 入京之后,朕命随行人马入五军司驻扎。然,五军司都统高猛,素行不轨,寻衅滋事,大放厥词,辱骂边军。其行为之恶劣,已严重损害军威。经查实,五军司都统高猛官降三级,停职留用,以儆效尤。 尔等当以此为戒,钦此!” 圣旨尚念完,朝内群臣们便已窃窃私语。 “陛下老臣……”司徒文正欲开口,却被韩忠身后的司徒孝呈打断。 “陛下,微臣请罪。”司徒孝呈跪拜道。 司徒文看了眼司徒孝呈,退回一旁,不再说话。 隆圣帝双眼微眯,淡淡的问道:“不知神武大将军何罪之有?”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30章:找个营生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 “陛下,高猛乃微臣帐下都统。如今其身犯大过,微臣御下无方,自当同罪。”说完,司徒孝呈拜跪在地。 一旁,司徒文看着司徒孝呈,眼神中流过一丝诧异。 “那依神武将军之意,朕该如何处置你呀?”隆圣帝淡漠的问道。 “自当同罪论处。” “收缴帅印,官降三级?” “陛下圣明。”司徒孝呈再次拜俯。 司徒孝呈这番话,让司徒文一党的朝臣,脸露惊叹,不明其意。却还是纷纷出列求情:“陛下,高猛之过,怎可罪加神武将军。” “陛下,司徒将军为国效力,屡立战功,不可因此连带之责而降重罪啊。” “臣请求陛下宽恕神武将军。” “臣等请求陛下,宽恕神武将军。” 众人跪拜于地,连声求情。 看着台下众人,隆圣帝面无表情,平淡的说道:“众卿起来吧。司徒孝呈,你也起身吧。你虽有过失,但罪不至此。着,罚俸半年,下不为例。” 众臣起身:“陛下圣明。” “臣,谢陛下隆恩。”司徒孝呈亦缓缓起身,退至一旁。 隆圣帝看了眼堂内众臣,随即,起身说道:“退朝吧。”言罢,拂袖一挥,转身离去。 “退朝!”刘辟高声吆喝道。 众臣也随即离去。 …… 神京城,靖北王府内。 王府前厅,徐平边打哈欠,边伸了个懒腰。“张掖,昨日,京卫司那边的弟兄们全数在司衙食宿?”皇城内早已退朝,徐平倒是刚刚才起。 “没错,世子。” 徐平斜靠在太师椅上,捏着下巴想了想,开口道:“短期还行,长此下去不是办法。” “殿下所言有理。玄甲卫并非朝廷编制,皇帝虽安排在京卫司暂驻,但长此以往确实不妥。”英月娥在一旁附和道。 徐平叹口气。“陛下还未召见,往后之事暂时还难以明了。来京之前,我让老高在账房支了十万两银票。咱们现在落户神京城,除去日常用度,还要供给随行的这上千人马,得在神京找点营生才是。” 闻言,英月娥为徐平递上茶水,掩嘴笑着调侃道:“既然如此,世子殿下还豪掷数千两,为博美人芳心?” “她可是薛御首的女儿!你说薛维民为什么会发配北境?好了,我练武去了!” 英月娥捋了捋耳旁的秀发,笑道:“月华公主若是知道世子昨夜去了教坊司,明日诗会必定精彩万分。想来,月娥倒是有些期待了!” 徐平满头黑线的回道:“你还是想想咱们在神京如何营生吧!” 要说营生,其实在来京的路上,徐平就想过几个法子。其中见效最快,又最容易有所成的无非就是餐饮和酿酒。 就餐食而言,古代的餐食做法少,调料和食材更是稀缺。许多现代的菜品,难以在现处的时代来进行复刻。 酿酒较为简单,从取材,到发酵,蒸馏,出酒。周期短,且度数远高于市面上的酿造酒。但大周并不允许精粮酿酒,而酿酒常用的稻糠,高粱,玉米等农作物,皆属于精粮。 两件事都可行,但都不怎么容易。 日上三竿。 内院之中,徐平大开大合,一手三十二路烈阳枪使得炉火纯青。 “世子殿下,武艺又有精进啊!想必离五境圆满也不远了。”张掖在一旁连连夸赞。 “哈哈!你吹牛就别带上我了!五境后期都还差点意思,圆满还早着呢。”徐平笑道。 张掖摸了摸后脑,抽出腰间佩刀,比划了几下。“要不末将陪世子练练?” “不练了,差不多了。咱们今日还有事儿要办呢。” “啥事啊?” “去教坊司呗!” “世子啊,昨夜咱不是才去吗?这薛姑娘自是美若天仙,但咱们天天逛勾栏不太好吧。” “没看出来啊,老张!天天脑壳里都想啥呢?谁大中午的逛勾栏,姑娘们都没起床呢。” 闻言,张掖露出一副疑问的表情! “昨夜我喊老鸨在坊内挑些清倌人,用以王府为婢,今日咱们去提人罢了。” “世子,可要通知月娥姑娘?” “通知她做甚?咱们这位暗卫姐,都快成吃瓜姐了。” 一阵秋风袭过,几片落叶飘起,贴在了徐平脸颊之上。 徐平甩了甩头,扯开落叶。一张御姐脸映入眼帘。“哟!月娥姐在这呢!” “难为世子还唤我一声月娥姐!那有什么月娥姐!吃瓜姐罢了!” 徐平一头黑线再次滑过脑门,怎么又成英黛玉了。女人呐! …… 西城大街之上,几位店铺掌柜正在闲聊。 “听说了吗,郭家和穆家的酒斗提前了。” “不是下月初三吗,提前到何时啊?” “嗨,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我有个亲戚在皇城当差,这都是他告诉我的。据说是二公主要求,将今年的酒斗提前到了这个月尾。” “那不只有几日时间了,为何提前啊?” “那谁知道呢。” “掌柜的,你们所说的酒斗是何事?”徐平一行人正巧路过,听到这些便上前询问。 “你是何人?”有位肥头大耳的人回道。 “外地人,入京寻亲。” “怪不得,连酒斗都不知道。” 徐平撩开衣袖,掏出一些碎银子,递了过去。“有什么说法吗?” “嘿,能有啥说法。郭家和穆家啊,都是京城大户,专以酿酒,售酒为营生。这所谓的酒决呢,就是为了在两家之中选出来年的御酒所立。” “为何不让两家所酿之酒尽数入宫呢?” “那哪儿成啊。咱们大周不许精粮酿酒,只有宫廷御用方可,数量还很有限。若是赢家,来年除了供给宫内,还能获取一年的粮酒售酿资格。输家可就惨咯,来年只能以果酒,杂酒营生。” “原来如此。那酒斗在何处进行呢?” “就在城西醉仙楼呗。” “多谢告知!”徐平抱拳微微一拜,带着众人便前往了教坊司。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31章:万恶的旧社会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老鸨!”教坊司内,张掖高声喊道。 大白天的教坊司,除了伙计,几乎没什么客人,张掖这一嗓子,倒是把坊内众人惊了一跳。 “哟!世子殿下今儿个来得可真早,姑娘们都还在歇息呢!”老鸨赶忙迎了过来。 “昨夜本世子所要的二十位婢女,如今可已选好?” “那是自然,奴家就算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耽误殿下的事儿啊!”老鸨谄媚道。 “人在何处?” “殿下请随奴家来。” 半炷香后,众人来到教坊司内院。 “昨夜点到牌子的姑娘们,快些出来站好。”老鸨大声吆喝道。 不一会功夫,一群莺莺燕燕的清倌人便从厢房内走了出来,依次排好。 “世子殿下,这些姑娘都是按您的要求专门挑选的,年龄均在双十以内,尚未落红,清白得很。” “不错,老鸨有心了。” 闻言,老鸨笑着说道:“还不快给世子殿下见礼。” “奴婢们见过殿下!” “奴婢们见过殿下!” 众人齐齐行礼。 “这二十人多少银子?” “一共纹银一万二千两。殿下可还满意?” 一万二千两银子,若是按徐平前世来计算,也不过三百余万。娶个媳妇,买套房子都未必能够。而在如今的大周,却能买上二十个黄花闺女,且颜值都颇为不凡。 “安排人手,随本世子回府提银吧。” “不用额外安排了,奴家随殿下走一趟便好。”老鸨的脸都快笑成了躲花。“姑娘们,快些收拾好细软,好日子等着你们了。” “对了老鸨,薛姑娘起了吗?” “这奴家倒是不知。殿下要见薛姑娘吗?奴家可以马上安排。” “算了,回府吧。” 就在众人准备离开之时,二楼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世子殿下且慢。” 徐平抬头看去,正是薛若薇。 不似昨夜那般清冷,此时的薛若薇身着粉花烟罗衫,头束平簪凌虚髻。看上去惹人怜惜的感觉渐少,反而多了一分俏皮。 “薛姑娘,今日气色不错啊!” “承殿下之情,若薇想通了许多!”薛若薇一边说着,一边赶忙下楼。 见薛若薇下楼,徐平也迎了过去。 “姑娘之美,婉若雪山寒梅,不曾想今日却多了一番春色!” “这!”闻言,薛若薇脸颊微微的有些泛红。“世子殿下,让您见笑了。” “在下徐平,你称呼世子也行,永宁亦可。” 薛若薇急忙躬身以礼。“殿下,若薇一介罪女,怎敢僭越。” “啧!那就随你吧。”徐平眉角微挑。 “世,世子。”薛若薇脸颊透红,还是有些许生涩。 “你先暂住教坊司,我尽快安排你出去。” “不,不急的,殿下…..不是。永宁,你无需挂怀,我在这一切都好。”薛若薇声如细蚊,害羞两字填满了绝美的脸颊! “好了,王府还有些事,今日我就不多逗留了,闲时再来看你。” “今日还有事么!”薛若薇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 “什么?”徐平问道。 “啊!没,没什么!” “先走了。”说完,徐平转身离去。 “恩!”似乎是想到了什么,薛若薇突然又开口喊道:“世子。” 徐平回头:“还有事?” “我…我昨夜有感,作诗一首,送…送给你!”说着,薛若薇颤颤的递给了徐平一张纸条。未等徐平打开,便捂着脸跑回了房间。 也没多想,徐平拆开一看。 【彼岸深深处,红楼隐翠梧。】 【浊尘君子客,破暗晓归途。】 【碧华高悬净,莲荷并蒂殊。】 【他朝同映雪,共启夜华珠。】 阅毕,徐平又将之缓缓将其合上。 离开教坊司后,徐平领着一众婢女回到了靖北王府。 看着门楣上的牌匾,老鸨心中惊叹:薛若薇恐怕是遇到贵人了,得亏之前的日子里没有怎么欺负她,否则啊…… 靖北王府这四个字在大周可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回府后,徐平将一众婢女交给了英月娥。“月娥姐,这些人,有什么办法让她们百分百忠于王府吗?” “殿下放心,交给月娥吧!” 待英月娥走后,张掖这个大老粗找到了徐平:“世子啊,我看这薛姑娘好像对你有意思啊!” “这都能被你看出来?” “哈哈哈,殿下小瞧了咱不是。想当年,咱老张也是十里八村有名的俊后生。村里那些个姑娘可喜欢咱了。” 闻言,徐平白了他一大眼。“喜欢你啥?喜欢你长得黑,喜欢你爱抠脚?” “嘿!殿下您别说,您还真别说。就咱这块头,下地干活都能顶上两头牛,姑娘们能不喜欢吗。” “竟特么扯犊子!行了,你去找英月娥问问,府上来了这么些个婢女,有没有什么需要添置的,有就赶紧去办。少爷我得回房睡一觉去!” “好勒!末将这就去。” …… 一晃眼,月已渐高。 …… 皇城西郊。 谁能想到一处简陋的茅屋内,坐着大周皇朝两位一品大员。 “司徒大人今日可是出血不少啊。啧啧!二十万石精粮。”萧如讳调侃道。 “萧兄是要帮老夫分担点吗!”司徒文面无表情的回道。 “哈哈!萧某可是有心无力!” “你这老狐狸。” …… 片刻之后,萧如讳沉声说道:“还是司徒大人透彻,只要老夫推出纪武,陛下果然起用了纪允。” “三印王,应当是我这女婿此生的极限了。” “为防皇权旁落,外戚干政,谁做太子都轮不到纪武来做。”司徒文微微颔首。 “呵呵。这是自然。否则我又怎会将嫡孙女嫁与纪武。” “萧兄手段,自是高明。既能避嫌,又符合皇帝的心思。老夫佩服!”司徒文缓缓站起身来。 萧如讳也随即站起:“咱们这位陛下虽然失望,但就目前而言,还远不会动太子。” “事在人为嘛。”司徒文背着手,走出了茅屋外。 “那就要看司徒大人的手段了。”萧如讳也转身离去。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32章:御首府公子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 城北,教坊司内。 一缕清晖透过窗棂映在内堂之中,姑娘们身着形色各异的抹胸,外披一件单薄的纱衣,发挽惊鸿髻,斜插一支朝阳五凤挂珠钗,在花台上翩翩起舞。 花台正中,领舞之人。披散的青丝于发尾使一根红丝系起,一身红纱松松垮垮,微微俯身便可看见白缎鸳鸯肚兜。大红裙摆侧面开了一条口子,白皙修长的玉腿清晰可见。纤纤玉足踏在素色大理石花台之上,指尖一抹红色胭脂随舞成莲。 “妙!妙绝!” “啧啧!当真是风情万种,千娇百媚啊!” “李姑娘,本少愿以白银一千两,与你一度春宵如何!” “俗,俗不可耐!本公子愿意作诗一首,盼姑娘侧目!” “这教坊司的女人简直是天上尤物……” 台下看客们连连叫好。 就在众人喝彩之时,一道低沉的声音问道:“李玉宁的身牌何在?” 众人齐齐看去。 内堂一处角落之中,开口之人身穿赤锦云花袍,头戴黑底花边进贤冠。一手把玩着酒杯,一手环抱着花魁,好不得意。 闻言,老鸨急忙迎了过去,满脸堆笑道:“哟!萧公子,您可是快一年没来了吧!今儿个怎么有空过来?” “本公子离京许久,倒是冷落了坊内的姑娘们!”萧士杰淡淡的回道。 “那可不,姑娘们久久见不到您,可是伤心的紧呢!” “行了,别废话了。李玉宁的身牌的?” “萧大公子,您要玉宁姑娘的身牌作何?” 萧士杰将手中酒杯随手一扔,缓缓站起身来。“刘妈妈是聪明人,不觉得你的话问得有些愚蠢吗?” “这,奴家不明白萧公子的意思。” 萧士杰闻言,用力抓起身旁花魁的头发,阴冷的笑着问道:“花娘,你说你家老鸨是不是有些不懂事啊?”说完,俯身在花魁的脸上轻轻的嗅了一口。 “公子恕罪,公子恕罪啊。”花魁惊恐的大声求饶。 萧士杰松开了花魁的头发。 就在花魁如蒙大赦之时,萧士杰反手一巴掌抽在其脸上,美艳的脸颊瞬间涨红起来。 “啊!”花魁吃痛的瘫软在地。 “还不快滚!没用的东西,扫了萧公子兴致,我回头在收拾你。”老鸨见状急忙上前将人赶走。 花台上跳舞的一众舞娘,见状纷纷退散至一旁,不敢出声。台下的乐师也停止了演奏。 “都愣着干嘛?不用害怕,本公子又不会吃人!接着奏乐,接着舞!” 花魁小跑着离开以后,老鸨一脸陪笑的说道:“萧公子,真不是奴家不懂事啊!这李玉宁的身牌尚未挂售啊。” “这些够了吗?”萧士杰随手掏出一些碎银子,丢在了案台之上。 “萧公子!”老鸨面露难色。 “嫌少?” 何止是少,这简直是欺人太甚。 “真不是银子的事。萧公子您刚刚回京,有些事您恐怕有所不知啊。” “何事?” “过些日子,元武国有使者到京,这李玉宁已被选为国宴舞妓,此时万万不可失了身子。否则别说奴家,便是司丞大人也不好交代啊。” 萧士杰面露疑惑的问道:“当真?” “千真万确,奴家就算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欺骗您啊。” 闻言,萧士杰舔了舔嘴角,满目色欲的看了眼花台上的李玉宁,随即说道:“老鸨,你说的最好是真的,否则你知道欺骗本公子的下场。” 说完,萧士杰便准备离去。 此时,老鸨回头一看,薛若薇恰巧朝内院走去。 “不好!”老鸨暗自说道。 萧士杰看着不远处的薛若薇,眼泛精光,急忙走了过去。 “薛若薇?”离京快一年的萧士杰并不知道薛家的事。 老鸨见状,大声喊道:“这儿没你的事,还不快回内院。” 双方长辈同为监政府臣工,薛若薇自然也识得萧士杰。而其恶名,整个神京城内更是无人不知。 薛若薇稍稍愣神,立马反应过来,转身便打算回到内院。 奈何,萧士杰脚步更快。眨眼工夫,便来到薛若薇跟前,将其拦下。 “让开!”薛若薇呵斥道。 萧士杰早已对这个名满都城的才女垂涎欲滴,抬手捏住薛若薇下巴问道:“你怎么会沦落到此处?” “龌龊之辈,与你何干?”薛若薇用力扯开萧士杰的手,怒道。 “哈哈!哈哈哈!堂堂少御府千金,帝都才女,竟然在教坊司为妓!哈哈!”萧士杰癫狂的大声笑道。 “你……”薛若薇脸颊通红。 “好好好!往日你高高在上,今日落到我的手里,看我如何收拾你。” 说完,萧士杰一手掐住薛若薇修长的脖颈。 “无耻!放开我。”薛若薇自是不堪受辱,与其拉扯起来。 可萧士杰力大,薛若薇又如何能挣脱得开。短短几息时间,便青丝散开,衣裳滑落。 “不可,萧公子不可啊!”老鸨向一旁的小斯交代了几句后,急忙过来阻止。 “你敢阻我?”萧士杰一脚将老鸨踹开。 “公子,公子不可啊,薛姑娘身牌还未挂售,不可用强。”倒地的老鸨大声喊道。 “哼!你以为本公子是谁?需要在意这个?”萧士杰不屑一顾。 萧士杰自是身份不凡,乃当朝大御首萧如讳之孙,不是教坊司内这些人可以得罪的。但尽管如此,老鸨还是上前将其拉住。 就这一小会的空当,薛若薇裹起滑落的衣裳,一巴掌扇在了萧士杰脸上。 恰是这一巴掌,彻底激怒了对方。 色欲攻心而又怒火中烧的萧士杰,用力将薛若薇踢倒,逞在其身上,便是一阵拳打脚踢。 花台上,舞女们再次停了下来。坊内的玩客们也纷纷过来围观,似乎都在等着看这一出现场好戏,竟无一人上前帮忙。 滚烫的清泪缓缓滑落,薛若薇拼命挣扎,死死护住自己的衣裳。 老鸨很是无奈,但她也不敢强行保下薛若薇。虽然她知道徐平看上了这个姑娘,可萧士杰一样身份尊贵,她不知道徐平会不会因为一个官妓和其翻脸。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33章:投石问路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北城街道之上,一位教坊司的护院正在拼命赶路。 所幸,教坊司离靖北王府不算太远,在武者的全力之下,不到半炷香便来到王府门前。 “咚!咚!咚!”教坊司护院用力的敲着王府门环。“开门!快开门!” 不一会,一位身着常服的玄甲卫走了出来。 “你是何人?来王府何事?” “小的教坊司护院,求见世子殿下。” “胡扯,世子殿下岂是你想见就能见的?” “这位兄弟,小的当真有要紧之事求见啊,还望通传一声。” 看着眼前大汗淋漓的教坊司护院,玄甲卫想了想,这大晚上的总不可能是来寻开心的吧。“你在此稍候。” …… 教坊司内。 “贱人,你竟敢打我?”癫狂的萧士杰用力抽打着薛若薇身上,丝毫没有半点手软。 “萧公子,别打了,不要再打了,会出人命的。”老鸨在一旁苦苦劝说。 “畜生,你不得好死!”薛若薇声嘶力竭的喊道。 半炷香后,似乎是怒火宣泄完了。萧士杰站起身来,扯住薛若薇的头发,将其往着厢房内拖去。 此时,一道人影大喊着冲了出来。“小姐!你放开小姐。”来人正是薛若薇的婢女莺儿。 “莺儿!”薛若薇大声喊道。 萧士杰松开了薛若薇的头发,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哪来的贱婢,不知死活。” 莺儿并没有因为萧士杰掏出了匕首便有所退缩,反而冲到薛若薇身旁将其紧紧抱住,眼底亦是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阴狠。 见萧士杰拿出武器,老鸨也不再是从旁劝阻,她急忙将两女护在身后,很是无奈的开口说道:“萧公子,万万不可啊。这要是闹出人命可就麻烦了,您三思啊!” 教坊司内除去萧士杰,也还有不少官宦子弟,眼瞅着事情好像有些严重了,众人也开始纷纷劝解。 杀人对于萧士杰这种身份的人来说,和杀死一只牲口,本质上没有太多区别。但此刻坊内人太多,当场行凶终归是不太好。 “将这个贱婢拖走,本公子今日可以饶她一条贱命。”萧士杰收起了匕首,平淡的说道,仿佛对方只是个任人宰割的畜生。” 靖北王府内。 听完教坊司护院的描述,徐平捏了捏下巴。既然隆圣帝晾着自己,迟迟不来宣旨召见,那么一个投石问路的机会,现在来了。 “张掖。” “在!” “你实力超群,脚程远快于我,你先行赶去。” “领命。” …… 另一边,萧士杰虽然收起来匕首,却还是威胁着说道:“薛若薇,别不识抬举,本公子要弄死你和你身边这个婢女,不过反掌之间。” 薛若薇咬紧牙关,死死盯着对方,却始终没有开口。 “姑娘,闹出人命可咋整呐。”老鸨看着薛若薇的婢女,深深叹了口气。 “小姐不要!莺儿不怕死,莺儿会保护您。”莺儿努力控制着自己发抖的身躯,坚定的说道。 莺儿虽是婢女,但自幼与薛若薇一起长大,两人相交颇深,情同姐妹,并非只是单纯的主仆。 自打薛府受难,整个府上除去流放到北疆的众人,薛若薇身边也只剩这么一个亲人。她不舍,也不忍。 昨夜,徐平的到来给了她一份对于未来的期望。 期望只是期望,并不是既定的事实。对方是否只是一时之言,她也不敢确定。 “莺儿,你不怕死,我也不怕。可父亲、母亲他们生死未卜,还在等着我去解救,我们还不能死。”薛若薇双眼通红,面色苍白。 “放过莺儿……”此话一出,薛若薇仿佛全身的精气与力气尽数掏空。 “小姐。”虽然薛若薇这样说,可莺儿死死抱住她,并不肯松手。 老鸨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来人,将她带下去。” 无奈之下,一名教坊司护院走到其身后,一记手刀,便将莺儿打晕。 萧士杰蹲到薛若薇跟前。“大才女,今夜你可就归本公子了!哈哈哈。” 老鸨没有在阻拦,摇了摇头退至一旁。 片刻之后,厢房内,萧士杰侧躺在床上,细细打量着薛若薇那完美的容颜。 他并没有急着霸占眼前的这位绝世佳人,反而极其享这种感觉。 几息过后,萧士杰开口道:“跪下。” 哪怕是心有羁绊,薛若薇也不堪受这等奇耻大辱,怒骂道:“你可以杀了我,但你休想如此辱我。” “你的婢女你不管了?”萧士杰眯着眼睛问道。 “你要加害于她,我便陪她而去。莺儿不会怪我。” “你的父母,你也不管了?” “呵呵!若是他们知道我如此作贱自己,便是在九泉之下也不会认我这个女儿。”薛若薇不屑的回道。 看看薛若薇不肯就范,萧士杰怒火再次燃起。 未等他开口,薛若薇便说道:“天道有轮回,你的下场不会太好。” 见状,萧士杰勃然大怒,猛的起身,将薛若薇踢倒在地,整个人如恶虎捕羊般扑到了薛若薇身上。“贱人,我让你跪下。” 薛若薇缓缓闭上了双眼,脑海中浮现出徐平的身影,眼泪夺目而出。就在今日正午,她才向徐平表达了心意,怎知会是如此结果。 就在薛若薇绝望之际,房门被人大力踢开。 见有人破门而入,厢房的远处一道女子身影一闪而过。 “住手!”张掖看着薛若薇被萧士杰压在身下,欲行不轨。顿时双目猩红,一掌将对方打飞。 仿佛绝境之中的一缕曙光,薛若薇大声喊道:“救我。” 此时的薛若薇衣衫不整,张掖不敢看去,急忙将身上衣服脱下,递给了对方。“姑娘,快将衣服穿上。” “谁?谁敢坏本公子好事?”被张掖打飞在床沿的萧士杰缓缓爬了起来。 张掖看着眼前之人,抽出了随身佩刀。 萧士杰大惊:“你,你想干什么?你可知我是何人?” 老鸨此时也已赶到,急忙上前拉住张掖:“这位爷,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啊。” 见张掖不为所动,一旁薛若薇也慌忙开口道:“这位恩公,不要杀他,杀了他你在大周永无立足之地。” 张掖是个武夫,虽然脾气火爆异常,但先前在王府中,他已知晓此人乃是当朝御首之孙。事情太大,即便他再怎么愤怒,也不能妄自杀人。 见张掖没有动刀,萧士杰疯狂大笑起来:“贱民,今日之事本少记住了。你,还有你的父母,妻儿,和你相关的所有人都将生不如死。” 说完,萧士杰便准备夺门而去。 “是吗?” 众人回眸望去,只见徐平领着数十名玄甲卫来到了教坊司。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34章:一举多得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随着徐平的到来,玄甲卫众人将通往厢房的过道围了个水泄不通。 “把他腿打断。”徐平快步走向屋内,再次开口说道。 “慢着,殿下,不可啊殿下。将萧公子腿打伤会出大事的。”老鸨情急着说道。 萧士杰如果在教坊司受了重伤,不管和教坊司有无关系,她这个老鸨都很可能受到牵连。 “你在教我做事?”徐平看着老鸨,淡淡的问道。 刘桂儿这个常年混迹在达官显贵中的老鸨,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世子,竟然冷汗直冒。徐平眼神中的不屑,冷漠,平淡,让她赶忙闭嘴,不敢再言。 “你是何人?竟敢扬言打断本公子的腿?”萧士杰怒道。 徐平掏出了悬挂在腰间的令牌,随手丢到萧士杰跟前。“把令牌捡起来。” “跪下,把令牌捡起来。”徐平还是淡淡的说道。 见对方无动于衷,张掖一道掌风打在其膝盖之上,萧士杰顿时跪倒,双掌撑地。 徐平走到萧士杰面前,蹲了下去,指了指地上的令牌说道:“靖北王府世子,徐平,请指教。” “你……”萧士杰瞬间冷静了下来。“我乃……” “你乃萧如讳之孙,萧四海之子。我知道,然后呢?” “今日之事算我认栽,这女人留给你享用,行了吧?”萧士杰知道自己不能在这种情况下和徐平硬刚,只能应声服软。 徐平拿起地上的靖北王府令牌,在手中把玩了一会,随即,用令牌猛然扇在萧士杰脸上。 其力量之大,萧士杰瞬间被扇飞。 徐平走到薛若薇身前,将其轻轻搀扶起来。“你先在旁边休息一会。” 薛若薇很怕事情闹大,害了徐平,于是开口说道:“永宁,我没事的,不要再追究了。” “小事。”合理闹事的机会可不多,徐平嘴角微扬。 薛若薇见劝不动徐平,便只能退到一旁。而此时,薛若薇身披的外衣恰巧滑落了一角,露出暗红色的大片伤痕。 徐平看着薛若薇肩胛上的伤痕,将其抱在怀中,揭开外披一看,肩上,背上布满了血痕。 “你,稍待片刻。” 薛若薇点了点头。 “断其双臂。”徐平低声说道。 “世子?”张掖愣了一愣。 “怎么?要我亲自动手吗?” 闻言,张掖立马挥出一刀。 “啊!”萧士杰一声惨叫,手臂应声落地。 徐平淡然的看着地上惨叫,打滚的萧士杰,开口说道:“看了不该看的东西,去其双目。” 张掖微微皱眉:“诺。” 一刀斩出,萧士杰双目尽毁。 此时的老鸨瘫软在地,嘴里不停的念叨着:“祸事了,完了,全完了。” 本以为到这也就结束了,不成想,徐平继续说道:“说了太多污言秽语,拔其舌。” 片刻之后,如同活死人一般的萧士杰昏厥在地。 徐平看了眼地上昏厥的萧士杰,拔出了腰侧的匕首,随即,在身上划下一道深深的口子。 “世子!”张掖见状大吃一惊。 一旁的薛若薇也是大惊失色。 徐平收起了匕首,淡定的对着张掖说道:“让英月娥写信回燕城,就说我被萧士杰刺伤,老爷子自会上折子。” 张掖点了点头。 大量的鲜血将徐平的衣袍染红,薛若薇撕下披纱,一边落泪,一边给徐平包扎。 “行了,别包了,不然人家如何看得见。” “可是……” “我在北境受的伤多了去了,这不算什么。” 徐平来到刘桂儿跟前,笑着说道:“老鸨,按说只有死人才不会乱说。” “我,我绝不会乱说,殿下你信我,你相信我啊。”老鸨不停的磕头说道。 “萧家也许会找你麻烦,不过问题应该不大,毕竟你只是个老鸨。如果我找你麻烦,那可就不一样了。” “萧士杰与殿下发生了口角,怒而逞凶,奈何殿下武艺高强,将其制服。这贼子却凶性不改,用匕首刺伤殿下,这才惹怒殿下对其作出惩戒。”老鸨跪地说道。 “差不多吧。”徐平满意的点了点头。 张掖疑惑的问道:“殿下,这么说,别人会信吗?” “信不信重要吗?”徐平想起了来京之前徐沧的话。 “对了,老鸨,还有件事要你办。” “殿下,您吩咐。” “薛若薇我今日就带走,之后的所有事你看着办。” “是,是,是。” 本不该留着老鸨的命,可如果不是老鸨提前派人来通报,薛若薇定然是在劫难逃。徐平放过她,也算是还个人情。“今日你受苦了,随我回府吧。”徐平轻声说道。 “永宁,可以带上莺儿吗,她虽是我的婢女,可从小与我一起长大,情同姐妹。” “这是自然。放心!” 半个时辰后,徐平领着众人大大方方的从教坊司正门离开。 回到王府,英月娥很快便将前来的薛若薇与莺儿安顿好,随后来到了徐平房间。 “殿下。” “进来吧。” 英月娥跪坐在徐平身旁,笑道:“殿下动作倒是挺快,这才一日功夫,就将人拐了回来。” “你这话说的,本世子是救人于危难之中,哪能叫拐!” “殿下今儿个,可是一怒为红颜呢。当朝一品大员的孙子,说废就废。”英月娥一边说道,一边给徐平递上一杯茶水。 “月娥姐觉得我冲动了?”徐平揉了揉双眼,将茶杯放于一旁。 “若只为泄愤,殿下大可派人暗中将其除掉,没有必要当众处置。况且,殿下与薛姑娘一面之缘,不至于此。” 闻言,徐平端起茶杯,一饮而尽。“那依你看呢?” “薛姑娘容貌绝美,才情不凡,殿下自然喜欢。只不过,凭借殿下的身份,怎样的女子都不难得到。月娥觉得殿下不会只因喜欢,就对萧士杰下如此狠手。” 徐平轻轻握住英月娥的手,笑道:“月娥姐武艺超绝,容貌不在薛若薇之下。若只为情欲,我何必舍近求远,大费周章。” “王爷让月娥做您的贴身婢女,若是殿下需要,月娥自会尽心服侍。” 徐平松开英月娥的手,起身说道:“有些事情,一举多得。既能收获美人芳心,又可投石问路。岂不绝好?” “殿下,您可真坏!” “你这话说得不对!我虽有私心,可今晚救了薛若薇是事实。” “殿下此言有理,是月娥妄言了!” 徐平将跪坐着的英月娥用力拉起,抱在怀中嗅了嗅。“身上好香。” “这是自然,殿下现在才知道么?”英月娥媚眼如丝。 “那今夜,永宁可就却之不恭了?” 英月娥轻身一扭,离开了徐平怀里,笑着说道:“殿下身上有伤,还是好生歇息吧!”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35章:月华公主到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子时,神京城,御首府。 “父亲,靖北王府简直猖狂至极,欺人太甚。就算士杰只是庶子,那也是我萧家的人,他怎么敢?”萧四海双眼通红,脸色阴沉至极。 对于今晚所发生的事,萧四海始料未及。堂堂萧家子嗣,在神京城内,居然会被人断臂、毁目,拔舌。 “若是为了出气,为了争夺薛维民之女,大可不必如此。以靖北王府嫡子的身份,你那不成气的庶子,虽然恶劣,但不是蠢货,不会和对方硬来。”萧如讳平静的说道,仿佛被徐平收拾的萧士杰与他毫无关系。 看着全身包裹着纱布,昏死在床榻之上的萧士杰,其母王氏哭得撕心裂肺。“公爷,您可一定要为我儿做主啊,他才双十年华啊,如今却被人害成了废人。” 萧如讳看都未看王氏一眼,只是揭开手中的盖瓯吹了一吹,缓缓饮下杯中热茶,开口道:“无知蠢妇,哭哭啼啼的,成何体统。” 萧四海见状,也冷静了下来。“父亲的意思是?” “你觉得为父有什么意思?递折子,还是去皇帝面前哭诉?这件事情可大可小,可利可祸。”萧如讳瞥了一眼跪地痛哭的王氏,厌恶的说道:“今日之事,与你这小妾脱不开干系。平日里为父可没少让她们母子收敛一些,她们听了吗?” “难道这事就那么算了?”萧四海捏紧拳头。“再怎么说,士杰也是我的儿子。” “你待如何?除掉徐沧之子?”萧如讳沉声说道。 闻言,萧四海并未接话。 “自然不能算了,否则我萧家如何在神京立足。不过,你也收起一些不切实际的想法,否则咱们萧府上下只有一个下场。” “什么下场?”萧四海疑惑道。 “鸡犬不留,人畜尽诛。” 萧四海眼神逐渐凝重。“父亲?” “别不相信。徐沧可不是宁毅,欧阳正奇。就算是皇帝,也不敢轻言杀其独子。” “父亲,那我们该如何?” “徐平这个小畜生,是在拿我萧府的人命来试水。待明日为父入宫一趟,先探探皇帝的心思。人既然已经废了,那便要废物利用。”说完,萧如讳站起身来,缓缓离开厢房。“为父乏了,都回去吧。” 与此同时,五军司大营内,司徒孝呈唤来一位头戴面具,身穿黑袍之人。 “你去教坊司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不妥之处。若是有,帮我那侄儿把屁股擦干净。” “主子,徐平如此行事,是何道理?” “我只是个武夫,不是谋士。我那侄儿有何用意,我又岂能得知。便真是为个女人也无妨,谁让他是我义兄的儿子。” “属下这就去办。” …… 一夜过去,天空鱼肚白出。 随着晨曦的微露,整个神京城逐渐苏醒。城内街道两旁,店铺陆续打开大门,私摊,小贩们也开始摆放起货物。街道上车水马龙,行人络绎不绝。街头巷尾,传来阵阵吆喝声和讨价声。 皇城,月华宫内。 与往日大为不同。 纪月华身着浅蓝色印花齐胸襦裙,宽袖及胸口处,皆由丝线绣着青鸾锦纹。腰间坠着一小串藏银华佩,裙角处月白色芍药栩栩如生,淡紫色的披帛无风自舞。 铜镜印辉。 几支雕花金缕簪,将纪月华满头青丝挽作飞仙髻,一支银凤流苏钗和些许配饰稍加点缀。 少了平日的英姿,多了几分俏皮。 纪月华玉手轻轻将一朵浅粉色芍药别致发上,粉妆玉砌的鹅蛋脸尽显盛世美颜。 “公主!您今日可真美!”一旁的宫女感叹道。 “是吗?小环,你觉得本公主今日的打扮还要再调整下吗?”纪月华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微微皱眉道。 “公主啊!您可是高居胭脂榜前五的美人呀,便是不加粉黛,那也定能艳绝全场!” 闻言,纪月华嘟着小嘴再次捋了捋发梢。“好吧!那咱们出发?” “公主,司徒小姐的诗会不是在巳时吗,现在出发是不是早了些啊。”宫女小环不解的问道。 纪月华挪开了铜镜,双手托着下巴说道:“谁说去找司徒娴韵,本公主要先去靖北王府。” “原来主子是想徐家世子了!” “嘿!你这丫头,讨打不是!”纪月华抬手敲了敲小环的脑瓜,继续说道:“本公主可不是想他,不过是怕那混蛋忘记罢了!” …… 靖北王府。 婢女们穿梭在王府各个房间之内,起炉、备膳、打扫庭院。虽出自教坊司,但经过老鸨的调教,这群原先的清倌人干起活来倒也扎实。 徐平没有让人服侍更衣的习惯,自个儿收拾半天后,伸了个懒腰,缓缓走出门外。 “殿下!”见到徐平,路过的婢女急忙行礼。 “薛姑娘起了吗?” “姑娘一早便已起身,此刻应当在后院。”同样出自教坊司,这些婢女倒也没有嫉妒薛若薇,反而庆幸徐平带她们脱离苦海。 “殿下今日诗会准备带上薛姑娘吗。” 徐平回头看去,英月娥端着一壶清水和面盆走了过来。 简单的洗漱一番后,徐平开口道:“薛姑娘如今还是教坊司的人,诗会想来人多口杂,就不带她去了。” “您身上的伤好些了没?” “嘶!”徐平轻抚了一下伤口,开口说道:“无碍,伤口只在表皮,不打紧。” “就算别有深意,其实也无需如此。区区萧府庶子,便是杀了又如何。”英月娥微微皱眉。 “这可不是燕城。况且,要老爷子上折子总得有点说辞不是。薛若薇自是不会多言,昨夜厢房内除了老鸨都是我的人,萧士杰被断臂,拔舌。便是想说什么,也无能为力。” “为何不把老鸨除掉?” “不是老鸨,薛若薇今日必然遭劫。恩将仇报,终归不好。” “宁愿受伤,殿下也依旧出手了。虽有他意,终究还是薛姑娘生得貌美。换做别的女子,怕是没有这般好运呢!” “薛若薇如此佳人,若是被萧士杰玷污,岂不可惜!” “难为您对薛姑娘如此费心!” 徐平瞄了英月娥一眼,说道:“姐姐这是吃醋了!” “月娥只是您的婢女,可不敢把自己想得太重,多说几句也不过是讨殿下嫌弃罢了!” 妈蛋!能不能愉快的聊天了!徐平白了英月娥一大眼。 见徐平不接话,英月娥继续说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殿下日后可不能如此了。” “月娥姐,你知道我不光是为了给薛若薇出气。咱们要搅浑神京的水,先从这个萧士杰开始不好吗?有身份,但不算大。有背景,但没我深。昨晚的事情不小,但也大不到哪儿去,尺度正好。” 英月娥还是摇头说道:“殿下入京已有几日了,皇帝迟迟未曾召见,这些月娥都明白,可……” 徐平拉住英月娥的手,笑着问道:“姐姐心疼了?我这不是……” “徐永宁!你们在干什么?” 一道人影快速走了过来。身后还随之传来一道宫女的声音:“月华公主到。”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36章:背锅二人组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一阵微风袭过,徐平忽觉一股寒意涌上心头,慌忙松开英月娥的手,朝着来人迎了过去。 “月季花?大清早的你来我这做甚?”徐平淡定的问道。 “你刚刚在干嘛?”纪月华狠狠瞪了英月娥一眼。 徐平微微摇头。“我能干嘛?倒是你大清早的跑来我府上,闲得?” 此话一出,纪月华愣了小一会儿,涨红着脸说道:“本公主是怕你忘了今日的诗会,特意来找你。你个鳖孙,不识好人心!”说完,粉拳一挥,捶在徐平胸口。 “公主不可!”徐平身上有伤,英月娥见状急忙上前阻止。 “我和永宁从小打到大!这有什么?”纪月华瞥了一眼对方。 “公主,当真不可动手!” 这一拳正好打在昨夜的伤口之上,疼得徐平头上冷汗直流。 看着徐平紧锁的眉头,还有豆大的汗珠,纪月华意识到事情好像不对。疑惑的问道:“你咋了?” “没怎么,我先回屋一会。”徐平咬着牙轻声说道。 就在徐平准备离开之际,身上外衣印出淡淡的鲜红。 “站住!”纪月华冲上前去,一把逮住徐平。 “你干嘛!!!”徐平大声喊道。 “撕拉!”纪月华用力扯开徐平身上的外披,里面亵衣露深红色的血迹。 “松手!” 任徐平如何拉扯,纪月华依旧死死将他逮住。 “把亵衣扯开。” “你疯了?这是外堂?” “我让你把亵衣扯开。”纪月华红着眼睛喊道。 徐平无奈之下,扯开半边衣领,胸口长长的纱布包裹着半边身子。 见此情形,纪月华沉声问道:“谁干的?” 徐平头都快爆炸了,这要是让对方知道自己是在教坊司受的伤,又得闹腾半天。 “是张掖!”徐平突然想到了什么。 “张掖?” “对,就是他。昨日与他切磋,一不留神被其伤到。” 王府偏院之中,张掖突然打了个哆嗦。“最近这天气是越来越冷了。” “张掖呢?他要死啊!”纪月华气愤不已。 徐平急忙拉住纪月华。“切磋时有点小伤本就是平常之事。不至于,不至于!” “你是主,他是仆。怎么如此没有分寸?就不会提前收手吗?”纪月华抚摸着徐平的伤口说道。 一旁的英月娥眼睛眨巴眨巴。心中暗自吐槽道:世子这家伙蔫坏! 徐平安抚了好一会之后,纪月华的情绪才得到缓解。 不对啊!怎么跑偏了?纪月华突然指着一旁的英月娥问道:“她是谁?你们刚刚在干嘛?” “啊?” “啊什么啊?问你呢,她是谁?” 未等徐平开口,英月娥回道:“见过公主殿下。月娥是世子的贴身护卫,刚才只是在帮殿下净面而已。” “真的?”纪月华面露疑惑。 “大清早的,能干嘛?你能不能别闹腾了?”徐平赶忙开口道。 闻言,纪月华撇了撇嘴道:“好吧!一会咱们一块去明月楼。你这有吃的吗?本公主还未用早膳呢,可饿惨了。” “呼!”徐平深吸一口气,这丫头还是好忽悠。 “永宁!”远处,薛若薇缓缓走来。 英月娥来着来人,眼冒精光,有大瓜来了!这要是连带着教坊司的热闹一起扯出来,那可就太有意思了。 见缓缓走来的薛若薇,徐平抬头看向天空,轻声嘀咕道:“去特么的!真是服了!” 徐平本已放弃治疗,却不想薛若薇突然快步跑来,嘴里满是惊讶的问道:“月华公主?你怎么会在此处?” “若薇姐?”同样吃惊的还有纪月华。她急忙甩开徐平,上前与薛若薇攀谈起来。 徐平并不知道纪月华与薛若薇相交已久。在薛府受难之前,两人经常在一块玩耍,说是闺蜜也不为过。 看着眼前两女你一言我一语,徐平抠了抠后脑,走到一旁,随意的坐在了堂口阶梯之上。好像也没啥? 英月娥先是一愣,继而也跟着坐在徐平身旁。“殿下?” “你别看我,我母鸡啊?”徐平摊了摊手。 “若薇姐,你不是……”纪月华小声问道。 薛若薇脸颊微微泛红,看着一旁的徐平,说道:“是世子将我带出了教坊司。” “这么说姐姐现在自由了?”纪月华开心的问道。 虽是公主,纪月华也只能偶尔托人关照下薛若薇。毕竟薛家的案子是隆圣帝御笔亲批,严格来说,她本不应该与对方还有任何瓜葛的。 “自由,于我而言略显奢侈,眼下能脱离红楼已实属不易。”即便来到了靖北王府,薛若薇仍旧是罪籍。 闻言,纪月华收起了笑容,挽着薛若薇的手宽慰道:“姐姐,莫要灰心!办法总会有,月华相信薛大人是清白的,薛家一案一定另有隐情。” 一旁的徐平眼睛不由的抽了一下,开口说道:“薛家的案子是你爹亲自拍板,无论薛少御是否有冤屈,你都不要多言。” “世子说得对。月华,我父亲的事你千万不要乱说,更别在陛下面前提及。”薛若薇也附和道。 纪月华稍一愣神,也点了点头。 “对了!你怎么会带薛姐姐离开教坊司?快说!你是不是也觊觎薛姐姐的美貌?”纪月华突然问道。 她应该问的难道不是殿下为什么会去教坊司吗?一旁的英月娥满脸无语。 “什么话?这是什么话?什么觊觎不觊觎的,你可别乱说!我怎么可能是这样的人! 吴镇疆为了给我接风洗尘,死活拉着我去教坊司。 我可是一万个不愿意,又不想驳了他的面子,这才应邀而去。恰巧遇到有人想对薛姑娘欲行不轨,所以我便救了她。”徐平眼不红心不跳的淡定回道。 “京卫司司首吴镇疆?” “没错,就是他。”徐平使劲点了点头。 “贼眉鼠眼!本公主早就看他不像好人。居然带你去那等污秽之地,简直该死。”纪月华小脸气得通红。 “哎!张掖也好,吴镇疆也罢,遇到世子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英月娥暗自感叹道。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37章:大周太子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暨州,江安郡。 斑驳的城墙外,大量流民围坐在一起,身上衣服破烂不堪,沾满了灰尘与泥土。饥饿和寒冷折磨着他们,空洞的眼神中只带有一丝对生存的渴望。 暨州旱灾之严重,百年难遇,尽管朝廷早已拨款,也架不住受灾人群过多。 “快,快点。”城门外,大量兵丁正在卸粮。 “大人,东口的粮仓已经闭仓。还要继续清点吗?”有主事的低头询问道。 “继续清点,务必将所有稻糠登记出来。午时之前必须搭棚放粮,否则休怪殿下拿你们问责。”太子府从事大声喊道。 郡守府后堂内。 纪贤盘腿坐于锦榻之上,剑眉星目,温文尔雅。举手投足间,透露着与生俱来的尊贵。一身黑底金蟒袍,头戴银边束鬓冠,腰悬东宫太子令,肩挂五印玄龙披。 “殿下此法甚好啊!江安是暨州的最后一个郡,待到今日清粮完毕,应足以应付现状。”太子府令政郭平大步流星的走来。 “辛苦了!坐。”纪贤向来随和,并不摆架子。 “殿下,咱们把所有灾粮全部换成了稻糠,虽然可以解决粮食不足的问题。可长此以往,唯恐灾民心生怨念啊。” “灾民,何以为民?无根浮萍罢了。有吃的总比没有好,吃糠总比饿死强。无妨!”纪贤摇了摇头。 “殿下言之有理,依属下看,用不了多久,咱们就可以回京了。”郭平笑着说道。 纪贤叹了口气。“此举实属无奈,谈不上什么理不理的。能安然渡过此次灾情,便可。” “不过,殿下此次立下如此大功,却要让人分了去,属下当真为您感到不值。” “郭平啊,眼光要长远一些。不然我这太子之位如何能坐得稳?” “殿下是担心三皇子与七皇子吗?” 纪贤摇了摇头。“老三的母族过盛,这个位置轮不到他。老七嘛,有些机会,但是不大。” “那殿下有何担心之处?” “一个合格的太子,需要有能力,但不能强过皇帝。你可以表现的软弱,反而不能谋求过高的威望。 无功无过,皇帝只会觉得你的能力平庸,难当大任。但功绩过盛,是会让人忌惮的。已然是储君之位,功劳太多了,皇帝他不好办。” “所以殿下的意思是?” “本宫这些年的政绩常伴有瑕疵。父皇会生气,会失望,但他不会动我。在父皇看来,我性格偏软,有功亦有过,对皇权构不成威胁。 为何古往今来被废的太子不少,因为他们忘记了皇帝本就是太子最大的倚仗。” “殿下英明,高瞻远瞩,属下万不能及。” “功绩少了不足以服众,多了父皇他睡不好。本宫这些年也是如履薄冰啊!还得加点筹码才更稳妥。” “殿下是想……” “听闻永宁入京了。小时候他和月华经常惹祸,本宫可没少替他背锅。” …… 神京,皇城。 文德殿内,隆圣帝闭目凝神,不停转动着手上的扳指。 萧如讳之孙在教坊司被重伤一事,内卫昨夜便已向他汇报,对于徐平的做法隆圣帝思虑了一夜。 一早,隆圣帝便派人前往教坊司了解情况,奈何当时唯一目睹一切的老鸨,消失得无影无踪。经过内卫的多番探查,确信老鸨并未被徐平带走,也并未遇害。而徐平离开教坊司时,似乎还受了不小的伤,衣服上满是血迹。 “挖眼,拔舌,断臂。永宁这小子,做事可真够狠辣,比之其父也不遑多让。”隆圣帝缓缓睁开了双眼。 “陛下。据传,徐平从小天赋惊人,武道境界应当不低,昨夜却是负伤离去,事情倒是蹊跷的很。”刘辟开口说道。 闻言,隆圣帝不屑的说道:“能有什么蹊跷,萧士杰还能伤了他不成?不过是徐平给自己安排的理由罢了。这小子来神京才几天,就给朕出那么大一个难题。” “陛下,依老奴看,徐家世子恐怕是别有他意啊。照靖北王府的能耐,要除掉一个纨绔子弟,根本无须如此。受伤不说,还落下把柄。” 隆圣帝将桌上的茶杯掀翻在地,怒骂道:“废话!朕迟迟没有召见他,朝中的局势他也并不清楚。如今发生这样的事,他是在看朕打算如何保他,顺便摸一摸朝中那些人的反应。这个小王八蛋,从小心眼子就多。拿萧士杰的命,来找朕问路。他真是好大的胆子。” 看到隆圣帝动怒,刘辟赶忙挥挥手,将周围的宫女太监全部屏退。“陛下息怒!千万别伤了身子。” “事情还没了结。他便将人带回府,他不知道薛若薇是薛维民之女吗?萧如讳的背后到底是谁,朕都莫不清楚,他就敢先一步落子,简直荒谬。” “陛下切勿动怒。您不正是希望徐世子能把神京的水搅乱吗。也许徐世子根本没想那么多。” “他是没想到吗?他那是有恃无恐。” 就在二人说话之际,殿外太监进来禀报:“启禀陛下!大御首萧如讳在外求见。” 隆圣帝冷眼一瞥。“哼!来得可真够快。宣。” “宣大御首萧如讳觐见!” …… “陛下!您可要为老臣做主啊!”萧如讳一进文德殿便跪地哭喊。 “爱卿,这是怎么了?” “陛下,昨夜我那可怜的孙儿在教坊司听曲,却被靖北王世子徐平虐待至残,如今生死未卜。陛下,您一定要给老臣做主啊。” “他为何不虐待别人,偏偏虐待你的孙子?” “这……” “嗯?” “陛下,徐平此子,心思歹毒,我那孙儿相中一女子,徐平见其貌美,便强行抢人,这才将我孙儿虐待至残。” 隆圣帝冷眼看着萧如讳,随手拿起桌上砚台砸向对方。“你孙子在教坊司寻花问柳,还说得如此清新脱俗,你脸呢?寻花问柳就算了,还强行掳人,掳得还是薛维民之女,萧士杰是猪脑吗?” 萧如讳见状,淡定的站了起来(四大府主见帝,不需要行跪礼),笑着说道:“陛下,您都知道了?” “你说呢?” “陛下,不管我那孙儿如何卑劣,但终归是被徐平残害,您得给我做主吧。” “你希望朕如何处置徐平?” “自然是一命换一命。” 隆圣帝起身来到萧如讳面前,轻轻拍了拍对方肩膀。“别演了,说点实际的。” “陛下,自薛维民案发,过去已经数月之久。左少御乃朝廷要职,不可一直空缺啊,老臣建议三皇子纪武,领监政府少御首一职。” “萧如讳,别逼朕骂你。太子也不过兼领布政府左少宰,你说话动动脑子。”隆圣帝脸色愈发阴沉。 萧如讳很清楚隆圣帝不可能让纪武兼领少御一职,这是把太子架在火上烤。“陛下,三殿下志在为国效力,若是您觉得少御一职不妥,那五军司副都统倒也颇为合适。” “下去吧。朕自有打算。”隆圣帝并未同意,但也没有反对。 “陛下万安!老臣告退。”萧如讳转身离去。纪武入五军司之时,就是他提前出局之日。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38章:你想一块挨揍?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高猛才刚刚出事,朕这个好儿子就已经迫不及待的想要掌控兵权了吗?萧如讳走后,隆圣帝眉头紧锁。“刘辟,你怎么看?” “陛下,老奴不敢妄言。”刘辟低头,轻声回道。 “是不敢妄言,还是不敢明言?” 刘辟闻言,急忙跪地回道:“陛下,皇子之间的事,老奴实在不敢妄言啊。” “说,朕恕你无罪。” 纠结许久后,刘辟终究开口说道:“陛下,依老奴看,萧御首此举颇为奇怪。” 隆圣帝闭着眼睛思量了片刻。“你继续。” “陛下,若是三殿下领少御一职,明面上看,虽然获利巨大。但这势必会和太子殿下水火不容,实则并非好事。三皇子若领军中职务,则更加不妥,只会招人忌惮。萧御首为人精明,不可能想到不这一点。老奴不理解,他这样做,除了给他的孙女婿招风外,还有什么好处。”话到此处,刘辟不再多言。 “确实有些蹊跷,萧如讳这只老狐狸做不出这样的事。”隆圣帝手指不停敲打着桌面。“朕也该见一见徐平了。” “去安排一下,朕要出宫。” “陛下是要去靖北王府吗?” “月华不是要去参加什么诗会吗,朕也瞧瞧去。” “公主一早就去了靖北王府,这会儿恐怕还在呢。” “呵呵,那不正好。” …… 巳时。靖北王府内,众人已然收拾妥当。 “薛姐姐当真不去吗?”纪月华问道。 “我如今身份敏感,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便好。”薛若薇脸上带着些许遗憾。 “那我们走咯!”说完,纪月华带着徐平和英月娥前往了明月楼。 要说这明月楼,在神京也算是极为出名。不光是文人雅士吟诗作赋之处,也是京城一众年轻男女相会的地方。 巳时未到,楼内便陆续来了不少人。 今日诗会不同以往,到场的不光有许多官宦子弟,还有几位公主,司徒娴韵一早便安排下人将明月楼清场。 “许阳,你说司徒公子喊我们来参加诗会是啥意思?骑马射猎可以,这诗词歌赋我是一窍不通啊。”一位身穿青色劲装的男子问道。 “就是,咱们兄弟伙来这凑什么热闹。” “既来之则安之,管他那么多作甚?”名叫许阳的男子笑着说道。 “司徒公子到。”有仆从高声喊道。 “哥!”看见来人,司徒娴韵赶忙小跑着迎了过去。 司徒少华随手丢了一块碎银子给喊话的伙计,便大步走入楼内。 “妹子,事情办的怎么样?” 司徒娴韵莞尔一笑:“四公主与六公主都已到场,连月华公主也会前来。” 闻言,司徒少华愣了一会。赶忙将袖口整理一番,又扶了扶头冠。“妹子,哥哥今日这般衣着可还合适?” “咯咯咯!”司徒娴韵掩嘴笑道:“兄长仪表堂堂,人中翘楚。今日前来之人,谁能及得半分。” “此言差矣,若是早些知晓月华也会前来,我就不会喊傅乘风了。”司徒少华微微皱眉。 “连他也来了?”司徒娴韵疑惑道。 “哼,咱们这位少司君可不好请。” 司徒娴韵闻言也不奇怪。傅乘风与夏知秋一样师承张启圣。其人,风流倜傥,俊美不凡,年仅二十五,便已是天政府的右少司,有着神京第一才子之称。 “兄长是怕月华公主被他迷倒?”司徒娴韵调侃道。 神京城谁都知道司徒府少公子司徒少华钟情五公主,甚至司徒文还曾请求隆圣帝为其赐婚。不过,隆圣帝以纪月华年龄尚小给拒绝了。 “绣花枕头,岂能与为兄相比。”司徒少华扯了扯衣角,不屑的回道。 我这兄长,真是浑身上下嘴巴最硬。司徒娴韵暗暗吐槽。 “兄长放宽心,妹妹尽量想办法安排你与月华公主独处。” 听到这话,可把司徒少华高兴坏了。抬手拍了拍司徒娴韵的肩膀,郑重说道:“好妹妹,如果真能如此,为兄必有厚报。” “兄长见外了不是。月华公主国色天香,美艳绝伦。妹妹自然……” “月华公主到!”门外下人吆喝道。 “好了,不闲聊了。为兄先去接月华妹妹。” 司徒娴韵见状叹了口气。女人需要矜持,需要抬高价值,男人就不用了吗? 纪月华的到来,引起了不小的轰动。除了高居胭脂榜的名气,还有她神京女霸王的称号。 随着纪月华走进楼内,一众男子那是眼冒精光,而同为女子的也自惭形秽。 “哇!月华公主可太美了!” “老许!老许!月华公主是不是在看我?” “张老四,你他妈假酒喝多了?抖什么抖?” “我也不想抖啊,忍不住啊!这要是能娶到月华公主,我少活十年都行啊!” “月华妹妹!”就在众人惊叹纪月华盛世容颜之时,司徒少华快步跑了过来。 “都给我闪开!”司徒少华大声呵斥道。 徐平眼角挑了挑,问道:“他是谁?” “司徒龟孙!”纪月华淡淡的回道。 徐平似乎想到了什么,恍然大悟。“原来是他。” 司徒少华来到了纪月华跟前,笑着说道:“月华妹妹,此处嘈杂。诗会尚未开始,不如先随我先去内堂休息片刻。” 就在纪月华准备开口之际,司徒少华看着一旁的徐平,脸色沉了下来,抬手指着徐平问道:“你是何人?怎会跟在月华公主后面?” “王八犊子!又想挨揍?皮痒了,敢拿手指着本公子?”徐平一把拍开司徒少华的手,骂道。 此话一出,一旁众人都惊讶的看向徐平。 “这位少年好生勇猛?是谁家公子?” “卧槽!连司徒公子都敢骂?这是哪路神仙!” “我本以为司徒公子已经够嚣张了,没想到这位更加嚣张?” 众人议论纷纷,吐槽不断! 司徒少华何曾受过这等气,当即撸起袖子准备动手。 徐平也不惯着他,一脚将人踹飞。“王八犊子,还想动手?忘了以前是怎么趴着求饶的?” 看到这一幕,众人从惊叹变成了懵逼?司徒家的公子,说打就打?神京何时有那么牛逼的人出现??? 看见发生了冲突,司徒娴韵急忙走了出来。“住手!” 看见快步向自己走来的司徒娴韵,徐平捏了捏鼻子。“司徒咸鱼,你是想跟你哥一块挨揍吗?” 司徒娴韵愣住了。从小到大,只有一个人喊她咸鱼,那就是靖北王世子,徐平。 “永宁?你是徐永宁?”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39章:诗会(上)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徐平在神京那两年,整个京城的达官显贵之后,几乎都被他揍过。 一个徐平,一个纪月华,不是在皇城内嚯嚯,就是在神京城内嚯嚯,简直是上层圈内的两大毒瘤。 “爷爷在此!司徒咸鱼,你想给你哥出头?”徐平掰了掰拳头,朝司徒少华比了个国际友好手势! “你……”司徒娴韵脸颊微红。“徐永宁,还是和以前一样让人讨厌!” 司徒少华在旁人的搀扶下,狼狈的爬起身来,怒骂道:“徐平!你不要太嚣张!如今的神京不是你能猖狂的!” 这可把徐平逗乐了!也不多逼逼,一边揉了揉拳头,一边朝司徒少华走去。 见状,司徒少华大喊道:“你,你,你想干嘛?你不要过来啊!” “窝囊!”徐平白了对方一眼,不屑的说道。 就在此时,一道掌风袭过,将徐平震退了几步。“此处是吟诗作赋之地,徐公子如此粗鲁,实属不雅。本君建议你不要咄咄逼人,免受皮肉之苦。” 众人向着门外看去,一位身着白衣,手持羽扇的俊美公子走了进来。 “傅公子!” “哇!傅公子好生儒雅!” “公子,公子快看我!” 楼内的一些个官家女子眼含春水,脸颊红晕。 卧槽?神京还有比我嚣张的人?徐平捏了捏下巴,暗叹道。 “月华公主,还请移步一旁,免得污了自己。”白衣公子笑着说道。 “要你管?你少……” 没等纪月华说完,徐平就开口道:“月娥姐,封了他的修为。” 闻言,英月娥瞬间出手,一只刹,便将这位白衣公子制住。 如此大的反转,众人都看呆了。 “你?”白衣公子怎么也没想到,楼内居然有高手,自己六境圆满的修为瞬间被制。 徐平拍了拍衣服,来到对方跟前,一拳便照着对方眼窝干去。“能耐死你了,在本公子面前装模作样,你要上天?” 白衣公子脸色阴沉的说道:“你可知我是何人?” “爷爷管你是何人!”又一拳挥出,风度翩翩的白衣公子瞬间变成了熊猫眼。 徐平转头看向纪月华。“这个鳖孙是谁?” “天政府右少司,傅乘风。”纪月华淡定的回道。 “右少司?大官?”徐平一脸疑惑。 “对,少司命,当朝正二品。” 刚把从一品的孙子弄了,又把正二品打了,徐平嘴角不自觉的抽了抽。 不过打就打了,也无所谓。天政府与其他几府不同,历代少司命皆由大司命亲传弟子担任,位高,但无实权。不过如今张启圣不管事,少司命的权力无形中提高了不少。 “还不解开本君的修为?”傅乘风黑着脸说道。 “呵呵!少司君息怒。你也说了,这里是吟诗作赋之地,要修为作甚?”徐平皮笑肉不笑。 “混账!靖北王府的人就是如此无理吗?你就不怕本君参你父王一本?”傅乘风怎么也没想到,眼前这个靖北王府世子丝毫不给自己脸面。 “大家快看。他急了!他破防了!他连家长都搬出来了!”徐平朝着傅乘风用力竖了个大拇指。随后,继续说道:“手长在你身上,你要参就参。反正参的又特么不是我!”徐平摊了摊手,完全不以为然。 眼看事态有闹大的趋势,司徒娴韵出来打起了圆场。“傅大人,徐世子并不知晓你的身份,所谓不知者无罪,还请不要见怪。 永宁,傅大人只是出言制止,并未伤你,不要把事情闹大。” 纪月华可不管傅乘风会怎样,她只抓到一个重点,张口便朝司徒娴韵怼了过去:“一口一个永宁的,你们很熟吗?” 怎么有股淡淡的酸味?众人闻到了瓜的味道。 司徒娴韵也不生气,平淡的回道:“月华公主言之有理。”随后看向徐平,行了个万福礼,柔声说道:“还请徐世子不要让娴韵难办。” 什么娴韵不娴韵的,可恶的女人!纪月华咬牙切齿。“难办?那不如别办了!” “月娥姐。”徐平抬手示意了一下。 英月娥随即解开了对方的修为。 “哼!”傅乘风转身便要离开。 “傅大人,且慢!都是误会,能否卖小女子一个薄面,待诗会结束再行离开?” 傅乘风的才情不凡,自幼喜好诗文的司徒娴韵,也想在此诗会赏鉴一番。 “既然司徒小姐开口了,乘风自然要卖这个面子。” “如此便好,小女子在此谢过。”司徒娴韵微微一礼。 “可恶!这个司徒娴韵,在永宁面前自称娴韵,在傅乘风面前又自称小女子,她要死啊!!!”纪月华后槽牙都快咬碎了,早知道就不来凑这热闹! “哎哟!你干嘛?”徐平尖叫一声。 “走,咱们回去,一点都不好玩!”纪月华使劲捏了一把徐平,愤愤得说道。 “来都来了,你发什么疯?”徐平一边揉着腰,一边骂道。 “月华公主,诗会尚未开始,怎的就要离去,可是对小女子有什么不满?”司徒娴韵笑着问道。 “司徒娴韵,你少在这阴阳怪气。本公主想来就来,想走就走,要你管!” “公主金枝玉叶,小女子岂敢?只是永宁……哦,不,徐世子似乎并不想走,公主要不先行离去?” 两人针锋相对,眼中似乎有刀光剑影! “你走不走?”纪月华死死盯着徐平。 徐平还没开口,司徒娴韵便抢先说道:“徐世子要不还是随公主离去吧,免得惹恼了公主,娴韵可要遭罪了。” “呵!司徒娴韵,你就那么想本公主走吗?本公主还就偏不走了。”纪月华冷笑着说道。 徐平拍了拍脑门,感叹道:这特么完全不是一个级别啊,月季花也太菜了。又菜又爱玩! “既然如此,那大家便随小女子上楼吧!”司徒娴韵嫣然一笑。 片刻之后,一行人来到二楼,齐齐坐下。司徒娴韵走到台上,笑着说道:“诸位都是大周才俊,月华公主更是胭脂榜前五的绝世佳人。今日以诗会友,小女子提议,先以月华公主来开场如何?” 无论司徒少华还是傅乘风都是神京有名的才子,且两人都对纪月华倾慕已久,一来就搞那么敏感的诗题,也不知司徒娴韵打的什么算盘。 “既然司徒小姐开口了,我等自然没有异议,司徒公子文采出众,不如就先请吧。”傅乘风开口道。 闻言,司徒少华也不虚,随即起身走到台上,对着众人抱拳一礼。“月华公主乃世间瑰宝,岂是几篇诗文所能描绘。但今日是以诗会友,那少华就献丑了。 【玉骨冰肌映月华,秋波盈润照红花】 【青丝扶挽流苏动,半寸丹红半寸纱】 【剑舞花堂寻酒客,素柔纤拂醉琵琶】 【愿许神女千般意,万里红妆万里霞】 “好!好!好!” “妙啊!司徒公子这是在向月华公主表白吧!” “不愧是大才子,果然是好诗。” 台下众人连连称道,便是一旁的傅乘风也微微皱眉。 司徒少华缓缓走下台,来到纪月华跟前,深情的问道:“月华妹妹,你可知我心意!” 纪月华翻了个白眼,淡淡的回道:“不知道!听不懂!滚!”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40章:诗会(中)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月华妹妹,可是不喜欢此诗?”司徒少华脸色有点尴尬,这首诗其实还行,他已经下足功夫了。 “滚呐!谁是你妹妹?一边去。”纪月华半分脸面都没给对方留,什么诗不诗的,她才不在乎。一口一个月华妹妹,谁特么是你妹? “月华妹妹,可是我惹你不开心了?要不……” “司徒公子,还是先退到一旁吧,如此纠缠非君子之举。”傅乘风插话道。 司徒少华狠狠瞪了傅乘风一眼,还是退到了台下。“你别得意,走着瞧!” 傅乘风打开羽扇,理了理衣褶,缓步走向台上,微微抱拳:“诸位,在下也来一首!”倒是逼格十足,只不过他似乎忘了自己脸上还顶着一对熊猫眼。 【碧沼涌金波,青林挺秀柯。】 【远山含黛色,云影共婆娑。】 成诗。傅乘风轻摇羽扇,笑着说道:“公主殿下,乘风献丑了!” “收起你那破扇子,现在是深秋,你是不是有什么大病?”纪月华白了他一眼。 “噗!哈哈哈!”不愧是月季花,开口就特么国粹,徐平人都笑抽了。 傅乘风尴尬一笑。“月华公主,在下……” “你也滚。”纪月华杏眼微瞪。 “好勒。”傅乘风收起羽扇,匆匆下台。 “我来!我来!”一位官宦子弟跑了出来。 “来什么来?张老四,给老子回来。别特么丢人现眼!”许阳大声喊道。 “张老四啊,你想写什么?一二三四五,上山打老虎?” 哈哈哈哈。 台下笑声一片。 徐平沉思了一番,如此机会,不装一把怎么对得起九年义务教育? “傅乘风和司徒少华还是有点墨水,写的诗平仄工整,应情应景。不过遇到我算你们倒霉!”徐平嘴角微微上扬,暗自说道。 徐平站起身来,看了纪月华一眼,走向台上。“你俩写得真好,下次别写了。就这水平,让隔壁元武知道,还以为我大周文人死绝了呢。” “徐平,你猖狂!”司徒少华愤然起身。 傅乘风打开羽扇,笑着说道:“徐公子如此瞧不起我等,想必是有大才?” “姐姐,这靖北王世子好嚣张啊!” “六妹,徐永宁的嚣张不是一天两天了,小时候在宫里,你我又不是没被他欺负过!” “你这人好生无礼,傅大人和司徒公子都是神京有名的才子,你怎能这样说?” “就是,有本事你写一首比他们还好的!” 徐平一波嘲讽拉满,引起台下吐槽一片。 “嘘!”徐平将中指竖在嘴前。“不就是作诗吗?这有何难?听好了!” “云想衣裳…花想容呗!” “呵呵!春风拂槛露华浓!” 徐平一边念道,一边走向纪月华。 “若非…群玉山头见。” “会向瑶台…月下逢!” 写美女的诗里面,李白这首七绝那是相当炸裂的存在。 “怎么样?月季花!本公子这首如何啊?”徐平嘴角忍不住的翘起,压都压不住。原本是想来一篇洛神赋的,太长了,特么背不下来!“怎么样!诸位?本公子这纪月华脸颊通红,额头发烫,双手赶忙捂着脸庞,害羞道:“你,你,你干嘛!讨厌啊!” 司徒少华将头瞥向一边,不敢和徐平对视。 “你……”傅乘风无言以对。 这!这!这!众人吃惊的看着徐平,好半天都没缓过来。 而作为诗会的发起人,司徒娴韵更是眼含春水,久不能语。 明月楼后阁。 “陛下,这徐世子才华非凡啊!”刘辟惊叹道。 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若非群玉山头见,会向瑶台月下逢。 “哈哈哈!有点意思,徐永宁这小王八蛋也不知哪里抄的。就凭他,能写出这样的佳作?”隆圣帝差点没笑死。 “陛下,这怕不是抄袭的吧。咱们大周可没有如此举世无双的诗啊。便是文榜前几的那几位,恐怕也未必作得出吧。”刘辟的想法倒是和隆圣帝不同。 闻言,隆圣帝仔细想了想,好像真是如此,他也没听说过大周有此等诗词。“看看再说。” 徐平一首清平调盖压全场,楼内气氛直接拉满。公主,小姐们一个个眼泛秋波,一众公子则是咬牙切齿。 “来人,看酒!”司徒娴韵走到台上,高声喊道。“素闻徐世子武道天赋惊人,却不想文道也是出类拔萃。依娴韵所见,便是那文榜上的名人大家也不过如此了。” “司徒娴韵,你倒是识货。”徐平笑着回道。 司徒娴韵接过下人递来的酒盅,满饮一盏。“数年未见,倒是生分不少。徐世子叫我娴韵便好。” “我还是喜欢叫你咸鱼!”徐平肩头微微一耸。 司徒娴韵见状倒也不生气,反而掩嘴笑道:“讨厌!儿时的花名现在还拿来取笑人家。” “公主!公主别再揉了,手绢都快被您扯烂了。”纪月华身旁婢女低声说道。 看见台上徐平和司徒娴韵互相调侃,纪月华肺都快气炸了。“多嘴,要你管啊。” 徐平感受到一股凉意袭来,连忙走下台去,坐到纪月华身边。“干嘛啊你,这副样子你要吃人啊?” “你坐过来干嘛?你咋不钻她裙子底下去?”纪月华狠狠揪了徐平一把。 “那不没机会呢吗!” 好家伙,这句话可把纪月华点燃了,拉起身旁的婢女就要走。 徐平赶忙将其拉住。“别!别!别!坐!坐!坐!开个玩笑嘛,干嘛那么认真。”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纪月华对徐平的不同,这可让司徒少华忍不了了。“徐平,这才哪跟哪呢?有什么嚣张的。 月华妹妹,他就是个烂人,你何必跟他生气。” “你说谁是烂人?你再说一个试试?信不信本公主锤得你爹都认不出你?”纪月华捞起袖子就准备上前。 “哥,别乱说话。徐世子才情无双,不可如此羞辱,否则妹妹生气了。”司徒娴韵也开口道。 傅乘风看不下去了,站起来说道:“司徒小姐,这诗会还继续吗?若是继续的话还请起下一题吧。” “诗词诗词,有诗又怎能无词。下一题便以美酒为引,作词如何?”司徒娴韵环顾四周,笑着问道。 题目一出,徐平又笑了。 “那便由我先来吧!”傅乘风缓缓走出。 台下众人还在讨论之际,傅乘风便已作完,前后不过盏茶功夫。 【临江仙·问酒】 【翠幕低垂风戏柳,醇香飘散心间。】 【琼杯玉盏映红颜。醉明灯火处,梦绕月边天。】 【一曲清歌愁未断,离情悲绪难言。】 【相思无尽泪潸然。酒消人去后,独坐夜阑珊。】 “不就是临江仙吗?区区酒词,小道。”徐平看着台上春风得意的傅乘风,嘴角忍不住上扬。随即,又赶忙拍了拍脸颊,暗自吐槽道:不能再笑了,一会成歪嘴战神了。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41章:诗会(下)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诸位,为了不耽误大家时间,本君随性而作,献丑了。”傅乘风得意的笑了笑。 “听不懂,不过好像很牛逼的样子?” “李老三,你斗大的字儿不识一个,你能听懂个毛?你有毛吗?” “嘿!张老四,你听得懂?” “听不懂啊,听不懂也不妨碍我嘲讽你啊?” “老许,你能听懂吗?” “呵呵,你以为我跟你们一样肤浅?” “那你听懂了?” “没听懂。” 切……!!! 看着台下一众哄堂大笑的勋贵子弟,傅乘风嘴角抽了半天。“武政府这帮该死的丘八,简直粗俗不堪。” “四姐,听了徐世子的诗,再听傅大人之作感觉普普通通啊!” “别瞎说,少司君这篇词作得也是不错。” 看台下众人嘀咕半天,司徒少华站了起来。“那本公子也来一首吧。” “怎么?你也要上去献丑?”徐平也跟着起身,嘲讽道。 “徐平,你……” “你什么你,下去!” 司徒少华拂袖一挥。“哼!下去就下去。” 徐平缓缓走到台上,席地而坐,抬手一挥。“拿酒来!” “公子,请!”一旁婢女赶忙递上。 徐平左手拿起酒壶,右手拿起酒杯,把玩了一番手中的酒杯,又随手扔在地上,随即,拿起酒壶痛饮一口。“哈哈哈,舒坦!” 明月楼内,暖黄色的朱光映照在徐平健硕的身子上,清冽的酒水顺着唇角缓缓流淌,几息时间,便将胸前的衣襟浸透…… “【临江仙·少年游】 【金盏华杯芬芳溢,琼浆玉液穿肠。】 【芒鞋瘦马锦衣行。白云笑苍狗,何必太匆忙。】 【柳绿桃红花重影,遥思铮友他乡。】 【且歌且舞且疏狂。管他风骤雨?醉意正昂扬。】” 徐平将手中酒壶也一并扔出,整个人盘坐在地。 不一会功夫,台下直接炸开了锅。 “姐姐!这首词可好吧?”六公主纪梦蝶惊叹的问道。 “好一番少年意气。”纪晓蝶瞠目结舌。 纪月华虽然喜好武艺,对诗词却也是颇有研究。徐平这首词让她惊叹不已,不由的脸颊泛红,胸口小鹿乱撞。“这家伙,好厉害!” 坐在纪月华对面的是大都督韩忠的孙女,韩娥。身着一身翠绿色罗衣,眼神里透着清澈与灵动。“写得真好!” “这,倒是真不错呢……”司徒娴韵亦是微微愣神。 傅乘风仔细品读后,侧目看了徐平一眼。“徐公子好才华,在下甘拜下风。” “张老四,这个好像是真牛逼吧?我看这些人都说好?” “别问,问就是我不懂!但我不说,就没人知道我不懂!” 几息之后,徐平缓缓起身,扫了眼台下众人,开口道:“诸位,本公子这首可还入尔等之眼?” “说笑了!徐世子之才,傲绝大周,较我等更如皓月比繁星。你若是潜心专研,定能赶超公孙先生,成为当世文榜第一,名满天下。”司徒娴韵深深以礼。 “诗词不过是小道,我辈如何能拘泥于此?终日吟诗作对,舞文弄墨,既不能安邦,亦不能治国。又有何用?空负七尺少年材罢了。”徐平摇了摇头。 “那依你之见,当是如何?”傅乘风问道。 徐平深吸一口气,拔出手中佩剑,挥手斩断身旁案角,大声说道:“大周男儿,自当提三尺青锋,立不世之功。 尚武者外荡诸国,善政者内安百姓。镇乾坤于乱世,开疆域泽万民。 让四海之内威服于我朝,凡日月所耀皆大周国土。 复先圣之荣光,兴社稷之万年。但行如此,方不枉此生,不负韶华。” 言罢,徐平收起佩剑,捡起身旁酒壶,大声喊道:“诸位,幸得相见,当满饮此杯。 愿我大周山河永固,国运…昌隆!”说完,徐平将壶内美酒一饮而尽。 台下众人纷纷愣在原地。 傅乘风率先有所反应,当即抱拳以礼,继而端起酒杯,一饮而尽。“受教了。” “好!说得好!我大周当山河万年!来!干!”许阳率先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台下一片嘈杂!“干!”众人举杯同饮。 徐平这番话是肺腑之言。身处古代王朝,试问,堂堂七尺男儿,有谁不想跃马扬鞭,立下一番丰功伟业。“本世子兴作一赋,曰:大周风华,诸位全做消遣! 时维黄钟,岁在华年。 攀高楼以远望,观天地之苍茫。江山似锦图宏展,瑰伟壮丽;岁月若金流溢彩,灿烂辉煌。 天行健,山林川泽,禽鸟走兽俱欢颜;地势坤,田畴沃壤,稻黍麦菽溢芬芳。佳木葱茏,尽显青苍之态;玄翼齐飞,腾舞翩迁之盈。峰峦叠嶂,耸云霄之高远;江河浩荡,容大地之广博。 日出东隅,霞光璀璨映乾坤;月悬中天,清辉澄澈照八荒。 宫殿嵯峨,朱门启而龙凤舞;亭台轩榭,玉栏升而白泽瑞。观都邑之繁华,闾阎密集,朱甍碧瓦;探市井之纷纭,商贾齐聚,喧鸣鼎沸。 文华都,古迹俯拾皆是;赋韵城,传统历久弥坚。茶韵雅致,洪儒坐而论道;墨香飘逸,走笔龙蛇奇书。瑶台琼阁,锦屏绣幕。千篇妙作随云舞,万里华章映霞飞。琴瑟和鸣,声律悠扬,具述悲欢离情;书画精妙,笔韵神辉,尽显事世浮沉。 观庙堂,贤臣星罗棋布;望边疆,三军势不可挡。都督韩忠,气冲牛斗,镇四方之夷壤;司徒仲宰,仁德礼尚,树殿宇之梓桑。绮纨之岁,应激昂壮志,展雄图于天下;天生我材,当澎湃豪情,立伟业于世间。 嗟乎!宇宙万物,变化无穷;天高地迥,岁月悠扬。 观九霄之浩渺,星辰璀璨;识此身以卑劣,未尽余责。立如沧海一粟,奈何渺小;所愿大地广袤,须臾可及。 平,虚度数载,才力微薄。处乱世,叹此身之无为;俯穹庐,羡天地以何惭。 繁花似锦,富于春秋。心向高远,方绽萤火微光;砥砺前行,不负七尺少年。 今登高作赋,唯愿吾辈:英姿勃发,乘长风破万里浪;百折不挠,凌青云啸九天歌。” 作罢,徐平将酒壶随手一丢。“府上还有事,诸位尽兴,本世子先行告辞了。”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 “月季花,走,回府了!”众人还未回过神来,徐平便已转身离开。 …… 明月楼后阁。 徐平所说的这番话,结合日前内卫所传的暗报,隆圣帝心中有了打算。 “回宫,朕要召见徐平。” …… 对于徐平的突然离去,众人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诗会本应持续到日暮,徐平走后傅乘风也随之离开。除去司徒少华外,在场的大多文才普通,两位公主兴致缺缺,没过多时便起身回宫。 “张老四,我看这人都走得七七八八了,咱们也撤吧。” “我要先回府练武了,你们随意。” “许阳,你等等我!” 诗会草草结束。 “妹妹,这徐平好生可恶,也不知给月华下了什么迷魂药。”众人离开后,司徒少华骂骂咧咧的走到司徒娴韵身旁。 “徐世子所作诗词,堪称惊世。今日之后,定会名传八方,想必要不了多久就该登上玄机阁文榜了。”司徒娴韵跪坐于地,端起酒杯,小酌了一口。 司徒少华一听,可不乐意了。“文榜之上,皆是名家大儒,就凭这几首诗词,你也太高看他了吧?” “哥,你的文才在我之上,妹妹有没有夸大其词,你比我清楚。” 司徒少华撇了撇嘴,随手端起酒壶,一饮而尽。 “少时那个横行神京,惹事生非的靖北王府世子,如今却是志存高远,文武齐开呢。妹妹我啊,中意的很!”司徒娴韵掏出手绢,擦了擦嘴角的酒渍。 闻言,司徒少华抢过对方的酒杯,随手丢在一旁,沉声道:“瞎扯,你将来可是要嫁给皇子的人,别有这些乱七八糟的心思。” 司徒娴韵笑着站起身来,取下头上发簪,退去了脚上的绣鞋,轻轻提起裙摆,裸足点地,翩然起舞。轻盈而优雅,流畅且自然。急时如秋风扫落叶,舒缓若春风拂柳絮。三千青丝飞扬流转,翩翩舞姿曼妙绝伦。 “哥!好看吗?” “你这一支惊鸿舞,闻名神京。岂止是好看,简直妙绝无比,叫人浮想联翩。”司徒少华赞叹不已。 “你说,徐永宁会喜欢吗?”司徒娴韵一边跳,一边继续问道。 “妹妹,为兄刚才说的你忘了吗?”司徒少华脸色黑了下来。 司徒娴韵停下舞步,开口说道:“你啊,啥都按部就班,父亲和爷爷说什么,你就做什么。目光短浅,毫无主见。以后如何能行。” “有你这么和兄长说话的吗?徐平欺负我就算了,你也来?你还有没有把为兄放在眼里?” “这才几句话你就急了,性子真该好好改改。”没等司徒少华反驳,司徒娴韵便继续说道:“皇子也好,太子也罢,一旦继承不了大统,终究不过是个闲王。日后,若是新君仁善,到也落得清闲。若不然,那便是案上鱼肉,任人宰割。 妹妹若是靖北王妃可就不同了!对于北蛮,只需养寇自重,便是何人为君,都得卖上几分薄面,与靖北王府联姻,风险小,收益大,何乐而不为?” “爷爷说的?” 司徒少华点了点头。 司徒娴韵闻言,脸上并没有半分惊讶,反而笑着说道:“那也得削得掉才是。保藩可比夺嫡容易多了,不是吗!”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42章:皇伯父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皇城,文德殿。 隆圣帝迅速赶回了皇宫,并将内卫所记载着关于徐平的卷宗一一查阅。“传朕口谕:召徐平即刻入宫。” “老奴这就去办。”刘辟应声道。 据卷宗所记,徐平武道天赋不凡,已踏入五境。在北境这些年,较为低调,平易近人,不曾有何显露。 “来到神京就一改往日作派,徐沧授意的吧。既然如此,朕就给你这个机会。”隆圣帝暗自说道。 …… 靖北王府。 “乘长风…破万里浪!”薛若薇细细品读着徐平在诗会的所作。 “薛姐姐,这家伙臭屁极了,你都没见到他在明月楼的嚣张样。哼!还有司徒娴韵,一脸子狐媚相,准没安好心。”纪月华一边吃着糕点,一边吐槽。 “聊着呢?”徐平换了身便服,大步走来。 见徐平到来,薛若薇起身行礼:“世子。” “给他行什么礼,薛姐姐快坐下。”纪月华扯着薛若薇衣袖说道。 薛若薇何其聪明,自纪月华来后,再未称呼徐平为永宁。她看得出这位公主对徐平的心思,自己虽然也有着一些爱慕,但教坊司罪籍的身份,让她很是压抑。 “月季花说得对,薛姐姐不必如此,随意一些。” 几人你一言我一语,聊了起来。 “圣旨到:靖北王世子徐平接旨。”就在几人闲话之时,门外传来了刘辟的声音。 徐平起身迎了出去。 “陛下口谕,传靖北王世子徐平,入宫面圣。”刘辟笑了笑,继续说道:“世子殿下,几日未见,愈发精神了,快随咱家入宫吧,莫让陛下久等了。” 徐平掏出一些银子,递给了刘辟。“刘公公辛苦了,我这就随你前去。” “徐世子客气了!” 靖北王府就在皇城的西侧,不一会时间,徐平一行人便来到了皇宫。 看着眼前壮丽宏伟的皇城,徐平感叹道:“快十年了,这大周皇城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敬畏。” 文德殿内,隆圣帝正在看书,刘辟走了进来。“陛下,靖北王世子徐平已在殿外等候。” 收起了手中的书卷,隆圣帝平淡的说道:“让他进来吧。” “传,靖北王世子徐平!” 徐平简单整理了下衣服,挺直身子缓缓走入殿内。 “臣(世袭的番王世子,没有官职也称臣下),徐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徐平跪地行礼。 “起来吧!这里不是天政殿也不是承乾殿,随意一些,叫朕皇伯父便可。”隆圣帝端起茶杯,抿了一口。 “来人,赐座。” 闻言,徐平起身走向一旁,缓缓坐下。“侄儿谢过皇伯父。” “说说吧,为何要虐打残害萧士杰。你这小子手段好生暴戾。” 徐平轻轻解开外披,撩起亵衣,露出了大片白纱。“皇伯父,萧士杰持剑行凶,谋害于我,护卫情急之下才出手伤人。” “把衣服穿好,成何体统。” “事出有因,还请皇伯父明鉴。”徐平淡然的回道。 看着徐平淡定的样子,隆圣帝后槽牙都快咬碎了。“你少跟朕演戏。你是什么修为?萧士杰连武者都不是,他能伤你?到底怎么回事,如实说。” “事实就是如此,皇伯父如若不信,可传萧士杰前来对峙。” 闻言,隆圣帝抄起茶杯咂了过去。“混账!你断了他的手,拔了他的舌,他拿什么对峙?” 徐平赶忙跪地叩首。“皇伯父息怒,受该贼子袭伤后,侄儿便昏了过去。之后的事,侄儿一概不知。许是护卫情急之下,才以此泄愤。” 看着徐平这副死不认账的嘴脸,隆圣帝气不打一处来。“那么薛若薇呢?别告诉朕你不知道她的身份。” “皇伯父,侄儿只是见其悲苦,并不知其身份。”徐平再次叩首。 隆圣帝走下御台,来到徐平身前,一脚将人踢翻。“小王八蛋,你是摆明了知道朕不会收拾你,所以有恃无恐是吧。” 徐平也不生气,从小和纪月华在皇宫闯祸,没少被隆圣帝收拾,踢一脚那都是轻的。 “侄儿不敢!皇伯父息怒!”徐平淡定的爬起身来,继续跪拜于地。 “把人送回教坊司,别让朕收拾你。” “皇伯父都知道了?” “你说呢?”隆圣帝冷眼看着徐平,好半天后继续说道:“玩玩也就罢了,还敢把人带回府,你不知道她是罪臣之女吗?” “皇伯父,带都带回去了,哪有再送回去的道理。让人知道了,还以为侄儿不行呢。”徐平撇了撇嘴。 徐平的话,把一旁的刘辟吓一跳。他还没见过有谁明着抗旨的。 “好!好!好!出息了,都敢抗旨了!徐永宁,真有你的?”隆圣帝直接就给气笑了。 徐平扯了扯了隆圣帝的衣角,抬头嘿嘿一笑。“皇伯父,这人,侄儿肯定是送不回去的,不然就丢人丢大发了不是。要不这样您看如何,您给侄儿派个什么差事,侄儿保准给您办得妥妥当当。这薛姑娘就当您赏给侄儿的呗。” 隆圣帝眉毛一挑,拍开了徐平的手。 文德殿内突然安静下来。 刘辟见状赶忙端来一杯热茶。 接过茶水,隆圣帝小抿了一口。“呵呵!还没立功,就想先讨赏?” 徐平撇了撇嘴,并不接话。 盏茶过后,隆圣帝开口说道:“罢了罢了,看在徐沧的面子上,朕给你这个机会。” 徐平赶忙应声道:“您说,侄儿肯定办妥。” “差事不急,朕先问你几个问题。” “好勒!皇伯父,您问,侄儿知无不言。”说完,徐平嘿嘿一笑,便准备起身。 “跪着!谁让你起来了?”隆圣帝瞪了他一大眼。 “哦!” 隆圣帝走到一旁,挥手屏退左右,缓缓坐下。“朕问你,如今的大周,你怎么看?” 闻言,徐平愣了一会,仔细思量后,严肃的回道:“皇伯父,恕侄儿妄言。如今的大周内忧外患,朝堂之内,拉帮结派,以权谋私。朝堂之外,土地兼并,徭役负重。地方上世家欺压,军阀割据,政令难行。非国祚长久之相。”说完,徐平俯首一拜。 隆圣帝眼中流露出深深的寒意,继续问道:“还有吗?” “北蛮虽然元气大伤,但南下之心不死。而元武历来对我大周虎视眈眈,东卢亦是蠢蠢欲动。一旦大周朝内有所动荡,这些周边列国定会举兵来犯,势必将我大周分而食之。” “对于元武此次来使,你有何看法?” “狼子野心,不应以谋。”对于元武,在徐平看来根本没有任何谈的必要。 “说具体点。” “回皇伯父。元武近年,屡扰凉州。今年七月下旬,更以大量商贾走失为名,陈兵西北,意图大举进犯。如今派使臣前来无非为利,要么胁迫我朝赔款,要么要求我朝开放定平关,任其入境。在侄儿看来,根本无须一谈,当硬则硬。侄儿以为,我大周应及时增兵西北,与元武会猎定平。” “荒谬,战争岂是儿戏。你可知一旦开战,我大周会有多少将士牺牲。凉州会有多少百姓家破人亡,流离失所。”隆圣帝沉声说道。 这些徐平又何尝不知,战争自然是会死很多人,但有些东西是不能退让的。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43章:章台舒氏,富可敌国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对于徐平的说辞,隆圣帝嘴上虽然并不赞同,但心里其实认可徐平的说法。 是啊,战争不是儿戏。没有任何国家愿意轻启战端。但退让,只会让人得寸进尺。 徐平眉头紧锁,过了许久之后才开口说道:“皇伯父,打得一拳开,才免得百拳来。如今,北蛮尚未恢复元气,这是难得的战机。就算是要谈,也得将他们打疼了再谈。打得赢要打,打不赢也要打。猛虎虽老,由有余力。以武会敌,方能止戈。” 闻言,隆圣帝大悦。“哈哈哈哈!你小子和你父亲真像。说得好!说得真好啊!朕告诉你,长兴侯魏冉早已请旨,想必要不了多久,就会有军报入京。” “长兴侯早已请旨?”徐平略显诧异。 “不错,早在上月,魏冉便请旨主动出击,就在定平关,与元武一决雌雄。” “如此甚好。皇伯父,侄儿建议,此战若胜,则可谈。若败,则就地处决元武来使,并全力增兵西北。” “此次主使的乃是大儒白敬安,无论胜负,动他都不妥。不过你说得很对,若是败了,恐怕就没什么好谈了,元武必然是狮子大开口。” “北境无战事,陛下何不让我父王挥军西北,以做驰援。” “哈哈!你那么孝顺,徐沧知道吗?”隆圣帝不想笑的,实在没忍住。 “国事大于一切。” 隆圣帝闻言,满意的点了点头。“来不及了,燕城距凉州上千里路遥。况且,你父王一旦离开北境,蛮子还安不安分就不好说了。” “好了,元武之事先不说了。你也不小了,也到适婚的年龄了。老四和老六,你挑一个吧。”隆圣帝摸着胡须说道。 “一定要娶吗?”徐平叹了口气。 隆圣帝一听,可不乐意了。在案台上翻了半天之后,拿起镇尺又给砸了过去。“你小子别不识好歹。娶朕的女儿委屈你了?” 徐平扭身一躲。“这不是委屈不委屈的事,皇伯父您这是乱点鸳鸯谱。我和纪晓蝶与纪梦蝶根本就没有什么交集,谈婚论嫁什么的,不得有点感情基础啊!” “你说什么?”徐平的说辞给隆圣帝都整懵了。自古以来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皇帝赐婚,这是极高的荣誉。 “就是没感觉呗。”徐平硬着头皮回道。 “感情都是培养的,等嫁过去之后,日子久了不就有感情了。” “嫁过去?您不是召我做驸马啊?”徐平虽然知道隆圣帝不会如此,不过如今亲身确认,还是让他心生不少好感。 “驸马?你是徐沧的独子,若是召你做驸马,徐沧那老王八蛋不得跟朕急?”隆圣帝想都没想就回道。 这么一听,徐平顿时就乐了。“那能不能换一个?” “你小子还真挑上了?”隆圣帝眉头微皱。“老大朕做不了主,她闹起来,朕也头疼。老五你就别想了。” “为啥?纪月华怎么就不行?” “不行就是不行,别多问。滚回去想清楚,过几日答复朕。” “哦!” “杵在这干嘛?还不滚回去?等朕留你吃饭?” “皇伯父,那萧士杰的事?” “朕会处理,下不为例。” 徐平缓缓起身,揉了揉膝盖,大声说道:“皇伯父万安,侄儿告退!” “滚!” 回府路上,徐平一直在思量着。 纪月华的心思,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何况徐平。事情和英月娥预料的一样,隆圣帝果然要嫁女。只是没想到会那么快。 对于纪月华,徐平自然是喜欢的,且不说从小两人就在一起鬼混,就如今纪月华这绝世容颜,不动心才有鬼了。 况且纪月华心思单纯,钟情于自己,不容易成为隆圣帝掌控自己的手段。不用尚公主,也就没了顾虑,娶谁不是娶,怎么也得争取一下。只要尺度把握好,应当不会成为自己的软肋。 回到靖北王府,纪月华已经回宫。 徐平心情不错,回到房间直接来了个葛优躺。“来人!” 婢女推门入内。“世子殿下,有何吩咐。” “让月娥姐来见我。” 不过多时,英月娥来到房内。看着葛优躺的徐平,笑着说道:“殿下心情似乎不错?” “还行吧!和姐姐预料的一样,皇帝打算给我赐婚。” “看世子的心情,想必是下嫁了。” “姐姐说得对,皇帝还直接点明了此事,倒是大气。不过,他让我在纪晓蝶和纪梦蝶里选一个,这可不太好。” “皇帝到是对殿下不错呢,这两位公主可是皇后所出,嫡女。” “这两人我不熟,也不了解。娶谁都有风险,不合适。” “殿下担心这是皇帝的眼线和囚锁?” “难道不是吗?” “月娥也不确定,不过殿下可以试着接触一下。” “那纪月华怎么办?她不得拿四十米砍刀砍我?” “那您与皇帝说,求娶月华公主不就行了。” “说了,老家伙不同意。” “为何?” “没有明言,所以才想问问姐姐的看法。” “不知。要么皇帝已经给月华公主安排好了婚事,要么已经物色好了驸马。还有一种可能,皇帝虽然想跟王爷联姻,但这些公主里,唯独不想您和月华公主结合。” 闻言,徐平坐起身来,仔细思考着英月娥的话。 半炷香后,徐平似乎想到了一些。“月娥姐果然聪慧。” “殿下已经想到了?” 徐平点点头。“纪月华的母妃你听说过吗?” 英月娥摇了摇头。 “德妃,舒黛依,章台舒氏。”徐平沉声说道。 “是那个富可敌国的舒家?” “不错。” “殿下,看来您要娶月华公主,怕是不太可能了。”英月娥也皱起了眉头。 “靖北王府有兵,有将,老爷子更是当世第一流的强者。如果在搭上章台舒氏,皇帝怕是睡觉都不踏实。” “那殿下准备怎么办?” 徐平将十指交叉,托住下巴,低声说道:“没办法,只能是她。否则,娶别的公主我不放心。” “确实如此,小心一些总是好事。”英月娥表示认同。 “不说了!月娥姐,让下人准备些酒菜,晚上吴大哥要来府上做客。” “好!” …… 文德殿。 …… “陛下,徐世子恐怕是想娶月华公主吧。” “德妃走得早,朕也想让月华有个好归宿,可是北境的兵锋太胜。十年了,十年能改变一个人太多,朕不放心。” “您是担心靖北王有异心吗?” “如果有章台舒氏的扶持,朕若是徐沧,恐怕没有异心都会生出异心。”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44章:小池村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 御首府内,萧如讳端坐于内堂中央,一边享受着家仆的服侍,一边品茶。 “父亲,您说皇帝他会同意吗?”坐在其对面的萧四海低声问道。 萧如讳随意的挥了挥手,仆从们齐齐退下。“呵呵呵!同不同意现在可不好说。” 言罢,萧如讳端起桌上茶杯,在手中不停的晃悠,片刻之后,开口继续说道:“一旦皇帝同意纪武兼领五军司都统,你这女婿也就到头了。即便是皇帝不同意,也能埋下一根刺。你那废物儿子也算是物尽其用。” 微风袭过。桌案上的香炉飘散开缕缕白烟,蜡台上几撮火苗随风晃荡。 屋内安静异常。 萧四海仔细琢磨着萧如讳的话,许久之后问道:“父亲,那世倾日后又当如何?” “怎么?你舍不得?”萧如讳皱起了眉头。“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与我萧家百年兴盛比起来,孰轻孰重你应当知晓。” “可是……” “没什么可是。不将世倾许给纪武,皇帝如何放心。一家独大,咱们这位陛下可接受不了。司徒老鬼在朝堂之上必须要有政敌,否则纪允便是第二个齐王。” 萧四海神色略显凝重。“父亲,纪允是司徒文的亲外孙。咱们就算全力支持,以后也未必受重啊。” 闻言,萧如讳放下手中茶杯,轻声叹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太子软弱,不堪大用。想想他日前的奏折吧,一国储君,毫无魄力,被废那是迟早的事。 你那好女婿的舅舅和外公,在军中颇有威望,雄踞黔州百年之久,与镇南王又是世交,这九五尊位永远都落不到他头上。其余几位皇子年纪尚小,难成气候。如今,除了纪允,咱们已是无人可选了。” “父亲说得是。”萧四海微微颔首。 “不说这个了,教坊司的老鸨如今还未找到吗?”萧如讳脸色低沉,有些不满。 萧四海摇了摇头。“已经派了上百人各处寻找,依旧没有任何消息。” “找不到人,你那废物儿子的事就不好办了。陛下的态度,为父现在吃不准。这事还得看看再说。”言罢,萧如讳起身离开了房间。 …… 夕阳西下,余晖映照在神京城郊的乱坟岗上,给这片寂静之地更添几分阴森。墓碑东倒西歪,有的已经断裂,上面的字迹模糊不清,被岁月侵蚀得只剩下斑驳的印记。 四周是一片荒芜,野草在风中摇曳,发出沙沙的声响。偶有几只乌鸦掠过,叫声在空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大人呐,奴家什么都不知道啊,奴家什么都不会说的,您就放了奴家吧。奴家一定会远离神京,再不回来。”若是徐平在此,定会惊讶不已。跪在坟堆旁苦苦哀求的正是教坊司老鸨刘妈妈。 “什么都不会说的只有死人。”黑衣男子拔出手中佩剑,神情冷漠无比。 “大人,饶命啊大人。您家主子明明说了会放过奴家的,不信,您可以回去问啊。”刘妈妈疯狂磕头,额头上鲜血淋漓。 “荒唐,主上何曾说过会放过你?” “就在教坊司啊大人。大人!对了,对了,当时还有个手持长刀的黑脸大汉,您可以问啊。求求您放过奴家吧。” “胡说八道,我家主上何时去过教坊司?” “您家主子不是靖北王世子吗?”刘妈呆呆的问道。 黑袍男子一剑挥出,老鸨缓缓倒下,眼中带着不解与迷茫。 “不知所谓。我何时说了我家主子是靖北王世子。”黑袍男子快速挥舞着手中长剑。只一会功夫,老鸨便被分尸成数块。男子将尸首以掌劲销毁后,转身离去。 与此同时,靖北王府内的徐平,冷不丁的打了个哆嗦。 神京城西百里开外的官道之上,一队竖着元武大旗的人马正在快速行进。为首者身穿蟒袍,英姿勃发。 “四殿下,明日便可到达大周。今夜就不再赶路了,找处村落休息吧。”一位身着紫金云鹤袍的老者笑着说道。 “就依相国大人所言。”蟒袍男子颔首道。 …… 月色渐起,清晖映地。 神京西郊的小池村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宁静,偶尔传来几声犬吠鸡鸣。村头的老槐树下,一些老人围坐在一起,微风轻拂,闲话家常,好不悠然。 村子里炊烟袅袅,与夜色融为一体。农舍内,火烛通明,点点黄晕透过窗户,洒在门前的小径上。 田边,稻香四溢,蛙鸣阵阵。 务农的村民们挑着扁担,提着水桶,朝村子走来。 “二娃,今儿个是不是又去掏鸟蛋了?” “李婶,俺家酿的果子酒起盖儿了,一会到家喊上李哥来家吃酒哇!” “老四啊,明儿个打田的时候你得来帮帮忙,我这老腰啊,又犯酸疼了。哎哟,年龄大了,越来越不中用。” “嘿,吴老二,昨个路过小翠家,她那眼睛眨巴眨巴看我呢!” “张大虎,就你这衰样,人家能瞧着你?” “哈哈哈哈哈!!!” “郎在高山打鸟玩呐,姐在河边洗韭菜。哥哥哟,你要韭菜拿几把,你要攀花夜里来哟……” 一路上,有人家长里短,有人唱起山歌。 …… “相国大人,前面不远处有个村落,咱们是否入村?”元武使队,一位哨骑问道。 “安全吗?” “应当安全,村子不大,只有百来户人家。” “入村。” 片刻之后,元武使队来到小池村外。 马蹄扬起烟尘滚滚,一行上千人涌入了村口。 看见一众军士来到村子,老槐树下正在闲话的几个老人连忙迎了过去。 “军爷,敢问是有何事啊?” “老头,我等路过此地,要在这个村子暂住一晚。去,安排些酒菜过来,多弄些肉食,听到了吗?”领头的元武护军副将大声说道。 闻言,几个村民你看我,我看你。好半晌才说道:“军爷啊,村子里穷,没有什么肉食,有些野菜和清面,您看可以吗?”老人小声问道。 “啪!”问话的副将扬起身上马鞭,用力抽在老人身上。老人应声摔倒。“大周贱民,还敢跟本将讨价还价?信不信本将屠了你这村子?” 见此情景,村口这几位老人赶忙跪地求饶。 随着辱骂和殴打的声响传开,村内一众村民齐齐走了出来。不明所以的村民们,看着眼前乌黑一片的兵甲,大气都不敢喘。 副将跃马走向众人,大声喊道:“一群贱民,把家中吃食都给本将拿出来,好酒好肉给爷爷们伺候好。听到了吗?” “是,是,是”村民们一边应道,一边回屋收拾。 副将转身回到使队中,抱拳一拜。“相国,四殿下,末将已打好招呼,咱们这就入村吧。” “前面带路。” “遵命!” “驾!驾!” “驾!” 一众人马穿过村口的老槐树,径直走进了村内。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45章:身如蝼蚁,命如草芥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小池村不过百余户,要对付这上千人的伙食极为困难。便是全村上下来凑,那也捉襟见肘。 百姓生活不易,土地兼并严重。想要招呼好这群兵士,除非将过冬的存粮一并拿出。每年秋后纳粮,都会有不少人受难。如今再掏出冬粮,无异于雪上加霜。 对于这些强行闯入村子的兵士,村民们恨得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还得低眉顺眼的小心伺候。 “去,打些上好的马草来,给本将把这些马匹顾好。”一众军士席地而坐,领头的大声喊道。 “是,是,是。小人这就去。”有村民应声道。 护行军统领吴定来到白敬安的跟前,行礼道:“相国大人,末将已安排这些大周贱民起锅做饭,要不了多久便可。” 白敬安颔首道:“行军数千里,终于不用吃干粮了。” 百姓的难处,白敬安作为元武相国自然是知道的。不过大周百姓,与他何干。 “相国大人,咱们将这些村民的存粮用尽,不太好吧?”武成道走了过来。 “殿下,这是大周的百姓,不是我元武的百姓。他们每年纳上去的粮食,大多都会流通到军队之中。战时,在用这些粮食和我元武对峙。秋收刚过,正值纳粮之时,殿下就不要妇人之仁了。”白敬安拿出软榻铺好,盘腿坐下。 武成道挥出一道掌风,扫尽地上的灰尘,也一并坐下。“相国大人言之有理,成道受教了。” …… 许久之后,村民们将做好的饭菜一一端了出来。 “军爷,你们慢慢吃。果子酒都已经微起了,一会就给军爷们端上来。” 一众军士端起饭菜,狼吞虎咽。吴定丢掉手中土碗大声问道:“肉呢?为何没有肉食?” 闻言,村长赶忙迎了过来。“军爷息怒,军爷息怒啊。村子里贫瘠,没有什么肉食,小老可不敢瞒您呐。” “来人。”吴定大喊一声。 “将军!” “去,将村里的耕牛全部宰了,架火烹烤,分给弟兄们。” 村长大惊失色,急忙抱住对方,苦苦哀求道:“军爷,不可啊军爷。村子里只有几头牛了,若是全部宰了,来年可怎么办啊。” “滚,再敢废话,本将剁碎了你。”吴定一脚将村长踢倒在地。 “军爷啊……” “铛!”吴定拔出军刀,指向村长。“本将最后再说一次。滚!” 老村长颤颤巍巍的爬了起来,退至远处,佝偻的身体仿佛又矮了几分。 半个时辰后,几个军士抬出宰好的耕牛,架火烤了起来。 吴定来到白敬安与武成道跟前。“四殿下,相国大人,肉食已上,还请移步。” 武成道看了眼远处烤架上的牛肉,开口说道:“我和相国大人就在此处,不必在意我二人,烤好之后送些过来便可。” 吴定抱拳以礼。“诺!” 一众军士围坐在几处篝火旁,拨弄着烤架上的牛肉。 “哈哈,真香啊!” “哎,你还真别说,要不是来大周,咱们可吃不到牛肉啊。” “这糟心子的干饼,老子都快吃吐了。” “那可不,连日来天天吃干粮,都他妈给老子吃便秘了。” “吱,吱吱!”牛肉在烤架上滴着牛油,香味飘散四处。一众元武军士边吃边聊,好不得意。 就在众人大快朵颐之时,吴定大喊一声。“让村里的女人送酒来。” 闻言,村民无奈。片刻之后,一些女子端着果酒走了出来。 “军爷们,您们喝酒。”翠儿领着众人将果子酒放在了篝火旁。 将酒送到后,几人准备离去。 “站住!”吴定低声喊道。 姑娘们疑惑的转身。“军爷?” 吴定抬手指着翠儿说道:“你,过来给本将军倒酒。”说完,又看了看其他几个年轻姑娘,继续说道:“还有你们,给弟兄们倒酒去。” “军爷,我们……”几人一听,脸色煞白。 吴定打断了对方的话,低沉着声音说道:“还不过来?别让本将说第二次。” 无奈,村子里这几位年轻姑娘只能走了过去。 时间缓缓过去,这些元武军士们吃饱喝足后,手脚便开始不规矩起来。 村里的姑娘们被围在篝火中间,众人你推过来,我推过去。嘴里还不停的说着淫言秽语。 远处的武成道和白敬安看着眼前这一幕,并未开口阻拦。这些事情,他们早就习以为常。 吴定丢掉手中酒碗,一把将翠儿揽入怀中,双手游荡在其身上,嘴里还打着恶臭的酒嗝。 小翠惊慌失措,拼命挣扎。“军爷不要。” 酒劲正盛,兽欲已起。任凭小翠如何呼喊都没用。 吴定站起身来,粗大的手掌一把抓住小翠头发,将对方整个人提了起来。 “军爷,军爷不要啊,求求你放过我闺女吧。”不远处的小翠娘看到急忙跑了过来。 吴定一手抓着小翠,一手将小翠娘推倒。“滚开。敢坏了爷爷兴致,活剐了你。” 小翠娘颤抖着爬起身来,死死抱住吴定的腿,哀求道:“军爷,军爷求求您了,我给您磕头了。求求您放过我女儿吧。” 许是火气上来了,吴定抬脚用力踢向小翠娘。 这一脚势大力沉,小翠娘被踢开数米之外,嘴里大口吐着鲜血。 “娘!”小翠悲痛的大声呼喊。 吴定冷哼一声,拖着小翠前往了远处的林子中。 小翠娘倒地不起,手掌死死拍打着地面,嘴里悲凉的喊道:“畜生呐,天杀的畜生呐。我闺女还不到十五岁啊,你要遭报应的。” 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引起了一旁护行军副将的不满。他快步走向小翠娘,拔出随身军刀,用力斩下。“贱民,找死。” 鲜血缓缓流出,些许时间,便将地面染红。小翠娘抬手指着远处的林子,嘴里呢喃着:“翠儿…翠……” 带着浓烈的怨恨,小翠娘在绝望中断了气。 武成道深深皱起了眉头,想说什么,最终却也并未开口,转而起身走向了远处。 “王婶!”灶台前还在看火的张大虎目睹这一幕,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操起铁锹便冲了过去。“你们这些畜生。” 元武的兵卒们纷纷站起身来,冷眼注视着企图反抗的张大虎。 “大虎不要!”老村长跑上前去,死死将其抱住。“孩子,不要啊,白白丢了性命你爹娘可咋办呐。”村长眼中老泪纵横。 副将不屑的看着目眦欲裂的张大虎,缓缓走了过来,手中的长刀在月色下,寒意逼人。“贱民,本将就在这里,你待如何?” “畜生,你们不得好死!我跟你们拼了!”大虎使劲挥舞着手上的铁锹,却又被老村长死死抱住。 “军爷,军爷他还小,他不懂事,军爷你放过他。”村长一边紧紧抱着张大虎,一边哀求道。 长刀拖地,划出深深的刀痕。 “噗嗤!”村长嘴里还在不停的哀求,刀尖却已将他和张大虎一起贯穿。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46章:周人死绝了?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神京城西的官道上,几名官宦子弟正在骑马赶路。 “这次西山狩猎,我可是斩获颇多。怎么样,你服不服啊李庆?” “郭子韬,你少来!本少那是为了不抢九殿下的风头,你以为呢?” “一路上没完没了,你俩就不能少说几句吗。这会儿都快亥时了,抓紧时间赶路吧。驾!” …… 乌云蔽夜,月色渐隐。 哀嚎声,哭喊声,充斥着整个小池村。 亲人受难,自会有人反抗。对于反抗之人,军刀无情的夺取了他们的性命。 百姓,命如蝼蚁。 吴定早已回到篝火前,林子内却传来更多女人的叫声。 燃火的木材越来越少,远处林子陆续有士兵走出,嘴里还念叨着各种不堪入耳的话。 村子内横七竖八的躺着一些尸体,里面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活着的村民们双目无神,瑟瑟发抖。 夜鸦哀鸣。 原本平静祥和村庄,此刻仿佛人间炼狱。 “吁……!”西郊官道上,郭子韬将马勒停。“喂,你们有没有听到前面那个村子里有呼救声?” 李庆和高远也将马勒停。“好像有,声音有些嘈杂,似乎不止一人在呼救?” “咱们要不要去看看?”郭子韬问道。 高远皱了皱眉头,说道:“都那么晚了,别横生枝节了吧?” “喂?你特么铁石心肠啊?有人在呼救啊?”郭子韬白了他一眼。 “关咱们何事?” “你这话我可不爱听啊。既然路过,去瞧瞧又咋了。”李庆也开口说道。 “管他做甚?李庆,咱俩去看看。”说完,郭子韬便骑马朝小池村而去。 “驾!”李庆也随即跟上。 看着两人身影渐远,高远无奈的摇了摇,便也跟了上去。 临近村口,呼喊声越来越大,空气中还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 李庆几人纷纷停下。 “郭老二,这大晚上的,我是不是眼花了?里面黑压压的人头,好像有不少兵马?”高远小声问道。 “不可能啊,没听说最近西郊有什么调兵的命令。”郭子韬在戍京司当差,对于这点他非常肯定。 “管他呢,咱们进去看看。”李庆说道。 “慢着!”高远拦住李庆。“我看事情有些不简单,咱们最好不要乱来了。不如走吧。” 就在众人商议之际,元武军哨卫发现了他们。 片刻之后,一群手持火把兵刀的元武士兵自村子内涌了出来。 护军副将大声喝道:“谁在此鬼鬼祟祟,还不束手就擒!” 郭子韬眼尖,一眼便看出对面兵士穿着的乃是元武的甲胄。“不好!是元武的人?” “元武的兵甲怎会出现在此处?” 疑惑中,李庆等人拔出手中兵器。 “住手!”剑拔弩张之际,武成道缓缓走了出来。“你们是谁?” “蟒袍?你是元武皇子?”李庆惊讶不已。 “不错,这位正是我元武国四皇子,尔等还不快快下马!” 元武有使者入京,这事众人皆知。闻言,李庆等人只得翻身下马。“我等见过四殿下!” “见过四殿下!” 看你们衣着不凡,想必也是官家之后吧?”武成道随口问道。 众人面面相视,高远率先开口道:“在下城建司下监造高远。这位是戍京司牙门校尉郭子韬。还有这位是督学司学子李庆。我等赶路疲惫,路过此低,本想进去讨杯水喝。不曾想惊扰了殿下,万望殿下海涵。” 武成道微微点了点头。“本皇子长途跋涉,亦是深感疲惫,在此小村稍作歇息。明日还要入京,就不留几位了。尔等快些赶路吧。” 郭子韬眉头紧皱,正欲说些什么,却被高远阻拦。“岂敢打扰殿下休息。殿下万安,我等就先告辞了。” 言罢,众人翻身上马,离开了小池村。 看着远去的众人,武成道脸色阴沉。 “殿下,可要末将前去将这几人处置了。”吴定走到武成道身旁,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啪!”武成道反手一巴掌甩在吴定脸上。“管不好裤裆里那玩意,就把它剁碎了喂狗。 为将者,连这点自控能力都没有吗?这是在周境,不是元武!你还想把那几人除掉?你是猪脑吗?” “殿下息怒。”吴定慌忙跪地求饶。 “死了多少人?” “回殿下,二,二三十个吧。”吴定低头回道。 武成道双眼微眯,手掌握拳。“将尸体就地掩埋。咱们是来出使的,不要再节外生枝,否则我饶不了你。” 言罢,武成道整理了下衣袍,脸上表情逐渐平静。 …… “你刚才拦着我干嘛?我告诉你,我从小在军营长大,但凡有一点点血腥味我都能闻出来。” 高远叹了口气。“这些我自然知道。兵甲入村,岂能有好事?那村子里的村民恐怕早已遭难。” “那你还拦着我?”郭子韬愤愤不平。 李庆一巴掌甩在郭子韬后脑。“不拦着你咋整?你就算进去了又能如何?” 闻言,郭子韬怒了。“那可是咱们大周的百姓,就这样不管不顾吗?你们还是不是周人?” “靠!我说不通他,老高,你来。” “无非就是奸淫抢掠,别说咱们知道了,就算是陛下知道了,可能也不会为了一些村民和人翻脸。你在这叫有什么意义?”高远无奈的说道。 “元武这些王八蛋都欺负到脸上了,还要装作看不见。你们读的都是什么狗屁圣贤书。老子羞与你们为伍!驾!驾,驾!”郭子韬用力挥打着马鞭,远离两人而去。 看着郭子韬远去的身影,李庆气也不打一处来。“操!郭老二这话说得,我特么感觉也有点不爽了啊。老子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也没干过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元武这些个王八蛋确实有点不当人了,在我大周境内,残害我大周百姓,咱们周人都特么死绝了吗?” 高远沉默了许久才开口。“咱们人微言轻,就算回去告诉家中长辈,也无济于事。” “我爹才不会管这些呢。老子要去京卫司衙门。”说完,李庆快马朝神京赶去。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47章:百年基业,岂可拱手相让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高远是个谨小慎微之人,但李庆的一句周人死绝了吗?让他内心震颤不已,他又何尝不是一个周人。 看着对方远去的身影,高远用力咬了咬嘴唇,随后拍马跟了上去。 …… 贺州。 武成王封地所在。 宣康九年,奸相谋逆,时任贺州刺史宁远临危受命,起兵勤王。而后,因其忠肝义胆,战功卓越,于宣康十七年授封王爵,并加世袭。承祖上余荫,宁氏一族执掌贺州已有一百余年。 贺州全境地势平坦,沃野千里。南起定陶,北接长宁(长宁不是郡城,是关隘),东临神京,西连凉州。因其战略位置十分优越,历来也是兵家必争之地。 上阳郡,武成王府。 一身黑色劲装的宁毅正在月下舞刀。 静时如青松傲雪,急时如狂风骤雨。银霜勾月,宁毅眼携杀伐之气,臂沉千钧之力。大开大合之下,刀光如虹,划破夜空。 “王爷,子时了。”贺州军副将,吴忠奎递过来一张汗巾。 宁毅缓缓收敛气息,口中吐出一口浊气。随后将手中环碧刀用力插入木桩,才接过了吴忠奎递来的汗巾。“陛下最近召见徐沧之子了吗?” “回王爷!恰巧今夜有来自神京的信鸽。据信中所书,陛下正是今日召见的徐平。” “本以为还会过些时日,看来,我这侄儿也不是泛泛之辈啊。”(宁毅的妻子是顾婉君,顾婉君是徐沧的义妹,前文有提及) “王爷,陛下是准备落子了吗?会不会仓促了些。” “不要小瞧了陛下。一步快,则步步快,陛下现在最缺的不是时间,而是人。”宁毅将汗巾随手丢给了对方。 “王爷的意思是?” 秋风阵阵,演武场内老树微微摇晃,惊起几只夜鸟振翅而飞。 抬头望月,宁毅紧了紧身上的衣服。“忠奎,你若是陛下,你会拉拢徐平,还是打压徐平?” “陛下召靖北王之子入京为质,不就是为了牵制北境吗?既然如此,那自然是不遗余力的打压?”吴忠奎用力扣了下后脑,试探着回道。 “徐平入京数日,陛下都未曾召见,你以为陛下是在给他下马威吗?”宁毅继续问道。 “不……不是吗?”这话问得吴忠奎那本就不发达的脑瓜,顿时奇痒难耐。 “蠢材!去,搬张椅子来!”吴忠奎跟着宁毅有二十余年了,二人相处倒也随意。 不一会,吴忠奎扛着一大张躺椅跑了过来。“王爷,您坐!” 宁毅手枕后脑,缓缓躺下。“没那么简单,陛下可是高明得很。如今那么快召见徐平,想必是我这侄儿打破了他的布局。 “王爷?忠奎不明白。” 宁毅白了他一眼,耐心解释道:“陛下如果只想皇权稳固,他不会削藩。但陛下要的恐怕不只是皇权稳固。 大周异姓王统共有三位,实力当属靖北王府最强,我武成王府次之。 镇南王年迈,其子嗣虽多,却为世子之位争得头破血流,难当大任。本王若是皇帝,会拉拢靖北王,打压武成王,怀柔镇南王,分而待之。” 忠奎想了好一会才开口说道:“唇亡齿寒,这道理连末将都知道,几位王爷又岂会不知?” 宁毅坐起身来,摇了摇头。“徐沧的实力最为雄厚,于陛下有从龙之功,于社稷有戍边之能,轻易动不得。 要说拉拢,联姻是个不错的办法。不管结果怎样,起码一定时间内可以稳住。镇南王府内斗严重,无论欧阳正奇想要传位给谁,只需扶持其对手,南境便不足为虑。 待南北安分之后,本王自然就成了案板上的鱼肉。” “既然如此,那陛下为何把对方晾在一边,进京数日都不曾召见?” 宁毅的眼中露出些许不屑。“明疏暗拢而已,不过是做给那些人看。皇帝怠慢徐平,朝中那群人又会如何?” “古往今来,皇权与臣权之争不断,陛下晾着他,朝中那些人自然会拉拢他。” 宁毅微微颔首。“开窍了啊,忠奎!反之,如果陛下亲待他,朝臣们自然会打压他。等有朝一日,那群人亲手把徐平送上高位,却发现徐平是陛下的人,岂不心惊?” 忠奎绷着张苦瓜脸,思来想去。“这一旦暴露了,朝中哪些狗东西不得玩命针对他?” “这是自然,到那时,陛下会出来保他。” “王爷,那陛下从一开始就提拔徐平不就行了。为何要搞那么复杂?末将脑壳都要烧了。” 宁毅略显无奈,今晚的话题属实是有点为难这个武夫了。 “徐平在朝中要有一定的权柄。否则到不了既定高度,如何成为有用的棋子?关健在于,从一开始就被打压,陛下是怕他起不来。” 话到此处,吴忠奎整个思路都活了,仿佛重新长出了脑瓜。“原来是这个意思!!” 看着吴忠奎这副恍然大悟的模样,宁毅笑着捏了捏眉心。 “王爷,那您说徐沧会和陛下联姻吗?”盏茶的功夫,吴忠奎又冒出了新的问题。“ “不好说。徐平才入京几天就打乱了皇帝的布局。谁知道徐沧在想什么!” 联姻之事,宁毅确实难以揣测。对于徐沧来说,赐婚这种事,抗旨也无伤大雅。但万一这个便宜侄儿见色起意呢?隆圣帝那几个公主可都是大周有名的美人。 “王爷,咱们为何不联手其他几位异姓王?三王若是同心协力,陛下又能如何?”在吴忠奎看来,能够执掌一境的,岂是蠢材?皇帝的想法,几位异姓王又如何不知? 闻言,宁毅久久不语。 唇亡齿寒,道理是如此的浅显。 尚未真正祸及自身时,谁又能真的掏心掏肺。 “忠奎,人性是经不起考验的。既得利益大于一切,没有谁能真正做到同心协力。本王也不行。” 夜,渐深。演武场的木台上,蜡烛换了一支又一支。偶有几声犬吠,和些许远处飘来的桂花香。 “王爷,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兵甲案呢,纪康肯定是被冤枉的。暗幕兵丁,私造甲胄,他哪有这个能力!”宁毅撑起身来,舒活了下筋骨。“齐王虽然没有这个能力,但是本王有。祖宗把武成王府的百年基业交到了本王手上,岂可拱手相让?想削藩?” “啪!!!”宁毅随手打出一道内劲,将身旁的木桩轰成了齑粉。“若是有朝一日陛下觉得本王想谋反,那本王就必须有谋反的能力。” …… 子时二刻。神京。 “开门!快开门!”李庆翻身下马,快步跑到京卫司衙门前,用力敲砸着府门上的铜环。 “吱……嘎…!”司衙大门缓缓打开,几名值夜的府兵走了出来。“谁啊,在此大呼小叫?” “我乃督学司李庆,有要事求见吴司首。”李庆气喘吁吁的说道。 几名府兵相视一看,转头说道:“司首大人不在,有什么事明儿个再来。”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48章:先斩后奏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吴镇疆是从二品武官,因早年战功颇多,朝廷曾赏赐给他一座不小的府邸。但他和其他官员不太一样,三十好几了,还尚未娶妻成家。 作为军旅出身的大老粗,吴镇疆几乎不回府住。在他看来,一个人住那么大的府邸,根本没必要。还得养一群家仆,太费银子。把钱浪费在此处,还不如天天去教坊司过夜。 这事在神京不是什么秘密,李庆直奔京卫司衙门也正是这个原因。 眼瞅着几个值夜的府兵就要关门,李庆连忙递过去几两银子。“兄弟!兄弟能不能告知下贵司首去哪里了?我真有急事。” 值夜的府兵将银子推开,略显为难的说道:“不是不告诉你,只是我们也不知道。” “哎!等等!大人下午去库房提了几壶收藏多年的佳酿。当时我正好路过,大人还跟我打招呼来着呢。”另一人突然开口道。 “那你可知吴大人去哪了?”李庆赶忙问道。 府兵仔细回忆了一会,不太确定,但还是开口说:“司首大人当时好像自顾自的嘀咕了一句:这酒,永宁肯定喜欢。想必大人应该是去找这个叫永宁的喝酒去了吧。” “永宁是谁??”李庆抓住对方,使劲的摇。 几名府兵齐齐摇头。 “李庆,你特么……哎哟!累死老子了,你骑那么快作甚?”高远紧跟李庆后面,也赶了过来。 李庆回头一看,高远已翻身下马。“你来作甚?” “现在是子时,你来京卫司有何用?我们要不……” “你先别说话。我问你,你有没有听说过一个叫永宁的人?”李庆没等说完,便打断了对方。 “神京那么大,那么多人,我怎么可能知道……等等,永宁?好像,我好像有些印象。” “快说,是谁?” 高远使劲揉了揉后颈,眼珠子不停的转。“有了!如果你口中此人不是小人物的话,那我还真知道。”似乎是突然想起了某人,一对瞳孔骤然放大。 “谁?” “靖北王世子,徐平,徐永宁!” 就在此时,一旁的府兵也插话道:“对对对,司首大人前几日还带着徐世子逛勾栏来着!” “瞧我这脑瓜!”李庆猛然一拍额头。“前几日我还在街上遇到了吴大人和靖北王世子。”说着,李庆又掏出一些银子硬塞给了几位府兵。“今日打扰几位兄弟了,拿着吃酒。” “那咱们……”高远正欲开口,李庆已翻身上马。 “还愣着干嘛,走啊。去靖北王府。” “不好吧,这都子时了?” 闻言,李庆直接拍马离去。“你不去,老子自己去。” 高远思量一番,随后也上马跟了过去。 …… “咚!咚咚!” “子时三刻,平安无事! “咚!咚!” 打更人敲着铜锣慢悠悠的穿梭在街道之上。李庆纵马而过,给人吓一大跳! 靖北王府门前。 “吴大哥,当真不在这歇息吗?”徐平与吴镇疆齐齐走了出来。 “我在衙门睡惯了,就不留宿了。过两日哥哥再带你去花街!哈哈哈!”吴镇疆笑着回绝。 “那可是期待得很呢!能被称为神京第一花魁的,这柳姑娘想必也是国色天香!” “大才子说话就是不一样!男儿何不存银票,夜夜勾栏睡大觉!永宁,你这真是好湿,好湿啊!好了,别送了,我回去了!”吴镇疆摇摇晃晃的准备翻身上马。 “哒哒哒!”马蹄声声!徐平和吴镇疆闻声望去,只见远处有俩人骑马朝着王府疾驰而来。 几息时间,李庆和高远便来到王府前。 “世子殿下!吴大人!”看着王府门口的吴镇疆,李庆翻身下马,急忙行礼。 吴镇疆微醺,打了个酒嗝。 徐平走近问道:“你是前几日那个李庆?” “殿下竟然记得我?李庆荣幸至极。”说着,又看向一旁继续道:“这是高远。在城建司当差。”李庆低头,双掌交叠,神色恭敬。 高远赶忙行礼。“下官城建司下监造高远,见过世子殿下,见过司首大人。” “如今已是三更天,你等来我府上有何事?”徐平疑惑道。 片刻之后…… “元武这帮畜生。在我大周境内,残害我大周百姓,谁给他们的狗胆!”徐平脸色勃然大怒。 一旁的吴镇疆也清醒过来。“这件事很复杂。应由神京府令转邦政司上报,待陛下有旨之后,再由捕狱司或戍京司拿人。你为何来找本官?” 李庆正欲回话,高远将其拦住。“大人说得是,是我们草率了。我等这就回去。” “你自个儿回去吧!你怕惹事,我可不怕。”李庆毫不避讳的开口道:“吴大人,那村子里肯定死了不少人。待事情层层上报,黄花菜都凉了。最后多半也是高拿轻放,不了了之。如今已是子时,除了京卫司之外,其他各司衙的府兵都无法出城。城郊各营没有受命更不会调兵,无奈之下只能来找您了。”说完,李庆躬身行了个大礼。 这种事情在北境是不可能发生的,连蛮子都没这个胆量。他元武凭什么?何况这是神京,是天子脚下。“你这个纨绔倒是有些担当,周人若是连这点血气都没了,那大周也就完了。”徐平颔首道。 “世子殿下,我虽然顽劣,跋扈,但也从未草菅人命,恶意行凶。我没想过要当什么好人,当什么英雄。可大周境内发生这样的事,都视而不见,那根本就不配当个人了。”李庆也怒道。 “永宁,此事你怎么看?”吴镇疆神色凝重。他在军中多年,此类事件在军营中常有发生。但大多是入侵,或者兵乱。在出使期间,于他国领土行此等恶事,简直闻所未闻。 “吴大哥,这事你不能出面。否则不管最终结果怎样,对你而言都是祸事。轻则罢官,重则下狱。没有旨意,擅自调兵,若是有心害你,恐怕性命都难保。” “世子殿下……”这话一出,李庆脸色煞白。 徐平抬手打断了他,继续说道:“此事我来处理。” “张掖!”徐平大声喊道。 “永宁,你身份敏感,不要冲动啊!”吴镇疆急忙说道。 徐平双拳握住,眉头紧锁。 “你虽是王府世子,但你没有官爵在身,这种事情你没有权利处理。不如我即刻进宫请旨。”吴镇疆拉住徐平,低沉着说道。 徐平点了点头。“旨是肯定要请的。你放心,我有分寸。”仔细考虑之后,徐平继续说道:“此事必须先斩后奏,否则就会如李庆所说,黄花菜都凉了,最后肯定也是高拿轻放。 吴大哥,你将司衙大令借我用作出城,我先带人前去。你即刻进宫请旨,一定要告诉陛下,我已经带人去了。否则陛下今晚定然不会下旨。” “你要带玄甲卫前去?” “玄甲卫是我靖北王府的私兵,不受武政府节制,不需要兵符。就这样。” 吴镇疆到底是军旅出身,没有过多考虑便应了下来。“好,那我这就入宫。”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49章:天大的篓子又如何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原本高悬于苍穹的明月,黯淡了几分。 大片乌云渐渐扩散开了,几息时间,便将夜空完全笼罩。 “世子!”张掖在听到喊声后快步跑了出来。 “通知所有玄甲卫,包括暂驻京卫司的那些,披甲集结,随我出城。”徐平深吸了一口,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张掖没有多问半句,迅速掏出怀中火折,点燃玄甲卫特有的烟桶。张掖没有多问,徐平让他干嘛,他就干嘛。 瞧见这一幕,李庆和高远对视了一眼,他们意识到事情好像整大了。 张掖没有逗留,转身便回府披甲。 徐平看向俩人。“一会你们在前面带路,若是有所顾虑,到达之后你们就先行离去。” 俩人闻言一同点了点头。 大半个时辰过去,玄甲卫众人集结完毕。靖北王府门前一千精甲骑兵,可谓声势浩大。 前来报信的李庆更是头皮发麻,他从小在神京长成,也可谓见多识广。却从未看到过如此精良的军队。 张掖牵着一匹黑马来到徐平跟前。“世子,都已准备妥当。” 此马名唤紫电踏云骓,本为徐沧坐骑,在徐平入京之时一并顺了过来。 “呼!呼!”踏云骓打了几个响鼻,徐平走上前去轻轻抚摸着马鬃,随即骤然一跃,跳上马背。“吴镇疆已前往皇宫,咱们也该出发了。” “咚!咚!” “子时已过!夜深人静,百无……?” 又有打更人路过,王府门前的上千精骑,吓了他一跳。 不过这与他有何关系? 打更人并未停留。 “子时已过!夜深人静,百无禁忌!” “咚!咚咚!” 看着远去的打更人,徐平抬手一挥,大声喝道:“出发!” …… …… 小池村。 武成道躺在马车内,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他不知道为何,总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几息过后,武成道跳下马车,来到护行军士休憩的地方。 抬眼望去,小树林前一个大大的土坑,里面躺着几十具尸体,正是反抗暴行的小池村村民。土坑边角还有几具裸体女尸,亦被丢弃在内。 村内壁墙下,蹲着一大群瑟瑟发抖的村民。他们眼神中充满着恐惧,迷茫,愤怒,还有些许不甘。 巡逻的士兵看见武成道,急忙跑了过来。“殿下有何吩咐?” 武成道双眼微眯,眉头深锁。半晌过去,却摇了摇头,一言未发。 也许是从小的经历,让他养成了极为谨慎的性格。武成道拔出佩剑,用力敲击铁器。“都起来!都给本皇子起来。” 深夜之时,便是一小点动静都会引起骚动,何况是如此大声。 一众军士纷纷睁眼,迷迷糊糊中爬起身来。 还在打呼的吴定被武成道一把抓起,迷茫中睁眼骂道:“是哪个王八蛋,敢打扰老子美梦?” “你说什么?”武成道冷声问道。 吴定揉了揉眼,赶忙行礼。“殿,殿下?” “去,把人全部叫醒,即刻离开此处。” 白敬安也闻声惊醒,稍缓之后,来到武成道跟前。“殿下何意?” “相国大人,本皇子总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我们不如即刻出发,前往神京城。” “殿下,现在是三更天了,我们便是到了神京也无法入城啊?”白敬安有些疑惑。 “这个本皇子知道。但必须离开此处。”武成道还是一口咬定。“不能入城,那就在城郊十里外驻扎。辰时在入城。” 看武成道如此坚持,白敬安也不再多言。“好吧。就依殿下。” 就在二人说话之时,村口传来了大量嘈杂的声音。 …… “你们是什么人?”巡逻的哨卫拔出佩刀大声喊道。 因为并不确定村子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徐平也没有随意动武。“京卫司办差,还不快快让开。” 哨卫持刀指向徐平,大声呵斥道:“我等乃是元武国使队,容不得尔等乱来,还不速速退去。” 话虽如此,不过哨卫的身体却忍不住颤抖,眼前的上千骑兵给了他极大的压迫。 张掖策马走出,抬起手中长枪指向这群哨卫。“好大的威风!这是大周,不是你们元武,别逼本将动手。” 闻言,几名哨卫转身便跑,边跑边大声喊道:“有敌袭,有敌袭!” 徐平眼神一冷,亦抬起长枪。“全军戒备,进村!” 马踏声响彻苍穹,上千精骑,齐头并进。 村内武成道暗自感叹:果然祸事了。随即大声喊道:“全军戒备!” 盏茶的功夫,徐平等人便来到村内。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还有土壁下的这些村民,徐平怒火冲天。“好胆!元武当真是好胆!” 武成道和白敬安神色凝重,元武的护行军也整装以待。 两方人马形成了对峙。 “来将何人?”武成道率先开口问道。 徐平并未应声。 白敬安眼神略带凝重的说道:“四殿下,看他们的装备,是北境的人。” “北境?” “不错,本相如果没猜错,这些是北境的玄甲卫。”白敬安虽然看似稳如泰山,实则早已冷汗如雨。 看到大周军队到来,小池村的村民们仿佛找到了主心骨。纷纷开口求救。 “你们,都过来。”徐平看着那些村民,挥手示意道。 村民们颤抖的身形缓缓稳住,看着元武军士没有出声反对,一个个便拼命朝玄甲卫跑去。 看到村民都跑了过来,徐平拦住其中一人问道:“发生了什么事,仔细说。” “我们,我们本来……. ……” “张掖,过去看看。”徐平强压着心中的怒火,朝不远处的小树林指了指。 见状,元武的军士纷纷拔刀以对。吴定更是大声呵斥道:“尔等是哪一营,我们乃元武国使队,尔等安敢放肆,就不怕你们大周皇帝陛下问责吗?” “问责?那就不是你该操心的事了。你应该先想想你们能否活着离开此处。”徐平不屑的回道。 吴定勃然大怒:“竖子,口出狂言!吃本将一枪!” 言罢,挺枪跃马而来。 “住手!”武成道连忙喝止。 “英月娥!”徐平怒吼道。 闻言,英月娥纵身跃起,持剑而上。 见此情景,白敬安大声道:“且慢!” “你是何人?”徐平微微皱眉。 双方人马严阵以待,大战一触即发。 “老夫白敬安!小将军威风凛凛,这些玄甲卫又以你为主,想必是靖北王世子吧?” 徐平闻言,扭动着脖颈,淡淡的回道:“是,又如何?” “世子,深夜率军来袭,是想大周和我元武开战吗?” 徐平正欲说话,不远处的张掖大声喊道:“殿下,这里有大量尸体,男女老少均有,都是我大周的寻常百姓。” “给我拿下!若敢反抗,就地格杀。天大的篓子,老子来顶!”徐平再也按捺不住满腔的怒火。 闻言,玄甲卫纵马上前,将一众元武军士团团围住。 “住手!黄口小儿,但行如此,你可知后果?”白敬安大声喝道。 “拿下!”徐平压根不再跟对方逼逼。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50章:活剐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看徐平这架势,白敬安和武成道急了,是真急了。眼前这人做事不顾及后果的吗? 武成道急忙拦在徐平跟前。 “我乃元武四皇子,你可想清楚了。如果今日你刀兵相加,那来日我元武必然举国还击。”武成道的脸色很难看,他想不明白,徐平怎么敢?他们是元武国的使队啊,就算真要动手,难道不应该经邦政司呈周皇帝决断吗? “知道你是皇子,不用提醒我。你话说完了?”武成道身着华丽的蟒袍,徐平到来之时一眼便认了出来。 “你……” “世子殿下。万万不可。”高远也拦了出来。“两国交战,尚且不为难来使,何况此时并非战时啊。” 见徐平不为所动,高远硬着头皮继续说道:“未经许可,擅自调兵缉拿外国使臣,这是要掉脑袋的。不如先放他们离去,待陛下有旨,再行处理啊。” 看着面前苦苦劝诫的高远,徐平心头怒火中烧。他翻身下马,来到对方面前,低沉着说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就算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怕。你给我记住了,咱们今日每后退一步,大周百姓的脊梁骨就会弯上一分。” 徐平用力抓住高远的衣领,怒目而视。“你回头看看,看看这些身后的百姓。他们在害怕,他们在恐惧,他们迷茫,他们不甘。在大周的国土上,任他国畜生肆意凌辱虐杀,我等还不敢出手。这样的国家,岂能长久?这样的军队,要之何用?” 徐平一脚将高远踢开,拔剑而指。“再敢多言,我扒了你的皮。” “玄甲卫何在?” “末将在!”张掖大声回道。 玄甲卫众人左手抬枪,右手拔出佩刀,齐声回道:“我等在此!请世子下令!” 徐平环视一圈,怒声呵道:“十息之内跪地缴械,否则……斩尽杀绝!” 吴定闻言,勃然大怒。“周狗!尔敢!” 见此獠如此猖狂,徐平顿时双眼猩红。“冥顽不灵!杀!” “匹夫!拿命来!”张掖率先冲出,瞬息之间便与吴定战至一起。 …… 皇城,正阳宫内。 “如果事态已经无法控制,务必留武成道与白敬安性命。”隆圣帝得知事情经过之后,同样怒火中烧。元武简直猖狂至极,这是觉得大周已亡吗?连神京的百姓都护不住,还谈何大周百姓? “遵旨!” 得到隆圣帝的旨意,吴镇疆急忙朝小池村赶去。(徐平需要人带路,吴镇疆不需要,他是京卫司司首,主管神京和神京周边的治安。所以他认识路。) 待人走后,隆圣帝盘坐在龙榻之上,眉头紧锁,眼神凝重。 “陛下,元武日益猖獗,这是不把大周放在眼里啊。”刘辟低声说道。 隆圣帝闻言,脸上更是阴沉至极。“何止不放在眼里,简直是欺人太甚。想当年武帝四征元武,庆帝三战定平。便是如今,朕亦可往。” 刘辟缓缓跪地。“陛下息怒。长兴侯已对元武用兵,想来,很快会有消息。” “待看徐平今夜如何行事。便是国战,我大周也不惧。” …… 吴定乃元武禁军都尉,抽调为此次护行军统领。此人身手不凡,有着七境中期的修为。面对张掖,却被打得只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不过百十回合,便已披头散发,甲胄透红。 看到敌军主将不敌,玄甲卫纵马逼近。元武军士聚拢在一起,阵型越收越紧。 “啊!”随着一道枪芒袭过,吴定应声坠马,瘫倒在地。 武成道双拳紧握,脸上透露着浓浓的恨意。并不是对徐平,而是对吴定。若不是他,岂会有此时之祸。 见此情形,在场的元武士兵无不惊慌失措。 徐平缓缓走到吴定跟前,抬枪挑起对方的下巴,冷冷问道:“残害我大周百姓的人中可有你?” “噗!”吴定吐出一口鲜血,咬着牙关骂道:“便是杀光这些贱民,你又待如何?本将乃元武国正三品禁军都尉,你敢杀我吗?” 徐平转过身去,看向身后村民,开口问道:“有他吗?” 随着第一个人开口,陆续有人开始指认。声音从小到大,最后变成了怒骂。 徐平平了平手,示意众人安静。随后从袖口内掏出一把匕首,丢给了英月娥。“剐了。” 吴定大惊失色,口不择言。 武成道见状,正欲上前阻拦。白敬安却将其拉住,摇了摇头。 英月娥极善匕首,活剐对其来说得心应手。不过多时,吴定便已浑身残破,奄奄一息。 徐平看着正在受刑的吴定,平淡的说道:“三息之内,跪地缴械。” 元武这群士兵相互对视,犹犹豫豫,似乎并不肯放下手中兵器。 “三息已到。玄甲卫听令。” “在!” “一个不留。” “杀!”随着徐平话落,玄甲卫齐齐跃马冲向对方。 元武士兵慌忙抬枪以对,打算殊死一搏。 “住手!别反抗!” “放下武器!” 武成道愣神片刻,慌忙大喊。 就是这片刻之间,元武士兵便已有上百人受诛。 “够了!放下武器。” “投降!我们……投降!”武成道狞声说道。 “哎!”白敬安亦是忍不住的摇头。虽贵为元武左相,但他只是文官,并无修为。徐平这般大胆,他毫无办法。 “噗!” “啊!” “救我啊!” “投降!我投降!” “不要杀我!” 元武兵士嘶声呐喊,抱头鼠窜。 杀戮还在继续,徐平并未叫停。 武成道心思一狠,横剑于脖颈。“我若死,便再无缓和的可能,两国必会掀起惊世之战。届时,烽烟四起,生灵涂炭,无数人会因此而丧命。” 武成道的话不假,他是皇子,还是使臣。他若是死在此处,两国确实会大规模开战。倒不是说元武帝有多重视这个儿子,而是国体的问题,是脸面的问题。 “够了。”徐平还是开口叫停了。 有些事情不能退让,但有些事情必须慎重。 他手上并没有圣旨,所行之事已经是胆大包天。如果再逼死武成道,那就不是在保护大周百姓了,那是因一己私欲在泄愤。 终究是松了口气。看着哀鸿遍野,满地伏尸的元武士兵,武成道愤恨至极,却又无可奈何。 原以为杀戮已经终止,却不想徐平继续开口道:“去看看活着的那些畜生,有哪些是先前虐杀过我大周百姓的,清点出来。挖坑,活埋。”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51章:认罪伏法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血腥味弥漫在空中。 小池村内的哀嚎声,从最初的村民,变成了如今元武的士兵。若非郭子韬等人西山狩猎归来,恰巧路过此处,那便不会有如今的反转。 人在做,天在看。算是应了小翠娘的话,他们遭报应了。 元武出使大周,共有一千五百名禁军随行护卫。而此时,满地元武军尸体,活着的还要被清点后活埋,武成道无法接受。“徐世子,事已至此,对错暂且不论。是我御下无方,致使随行军士残害大周百姓。但他们已经死伤过半,你还要继续追责。如此咄咄逼人,真当我元武好欺负吗?” 徐平收起了随身佩剑,将手中长枪插入地底。“不用试探我的底线。我说过,杀人偿命。同样的事,如果发生在元武,你当如何?” 武成道亦收起佩剑,眼角不停颤抖。许久之后开口说道:“我会记住今日之事,你也最好记住。” “世子殿下。”不远处英月娥突然喊道。 徐平转头望去。 “死了。” 看着血泊中已然不成人形的吴定,徐平深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枭其首级,祭奠这些受难的村民。” “殿下,此人乃元武护行军副将,黄皓。据村民所述,此人之恶,更在吴定之上。”张掖如同提小鸡一般,将人提了过来。 此时的黄皓哪还有之前的嚣张。虽早已被打得筋骨寸断,口吐鲜血,嘴里却还是不停的求饶。 “牵马来。” “诺!” 黄皓微微一愣。随即,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中充满着恐惧。“四殿下救我,四殿下救我啊。世子殿下,饶了我吧,求你开恩呐,饶了我吧。” 见其如此没有骨气,武成道恨不得立刻宰了他。“闭嘴,你是我元武的将军,岂可如此没有骨气。” “我不想死啊,殿下救我,救我啊。”黄皓声嘶力竭的呼喊。 “哒!哒哒!”马蹄声响,几名玄甲卫牵马走了过来。 武成道撇过头去,不再观看。白敬安更是早已闭眼静坐。 “滴哒,滴哒。”黄色的液体随着黄皓裤脚流出,大股腥臭的尿骚味窜了出来。 徐平抬手在鼻前挥了挥。“拖下去,五马分尸。” 大部分残害过村民的元武士兵都死在了玄甲卫的铁蹄下,只剩下少量几人被捆绑着拖了出来。 看着眼前这些瑟瑟发抖的人,徐平微微点头。 “埋了。” 元武士兵已尽数缴械,犯下恶行的人也已全部伏诛。 徐平没有半点轻松的样子,他知道,接下来自己要遭罪了。 擅自调兵、擅用私刑、擅杀使队、假传圣旨、藐视皇权、破坏邦交,这里面的每一条,都够隆圣帝扒了他的皮。 诚然,隆圣帝不会杀他,还会尽力保他,但朝臣们可不会放过他,光折子都能把自己淹死。 这事可太大了,该怎么办?徐平毫无思绪。 “殿下!”英月娥走了过来。 徐平神色略显疲惫,低声说道:“一切回去再说。先让弟兄们把村民安顿好,还有哪些遇害的,以黄土掩埋,再立块碑。就这样吧。” 英月娥是极其聪明的女子,她自然看得出来徐平现在心思沉重。那么大的篓子,换作一般人也不敢捅。 就目前来说,哪怕元武要开启国战,隆圣帝也不会弄死徐平,这一点英月娥很有把握。 徐平是在维护大周百姓,是为大周的脸面和国体。别的事情不敢说,如果因为此事要杀徐平,那徐沧是一定会反的。天下百姓也会戳皇帝的脊梁骨。 徐沧作为三王之首,麾下猛将如云,兵精粮足。他不反,其他二王势必不敢轻举妄动。可一旦北境起兵,料想贺州和南境也一定会起兵。 所以英月娥不担心徐平的生命安全。就怕朝臣施压,受以重刑,弄得生不如死,吃尽苦头。 该怎么办?英月娥想到了一个人。陆铮,暗卫之一,善谋。 …… 村口一道洪亮的喊声传来:“永宁,永宁!” 吴镇疆来了。 走进村子一看,吴镇疆大概已经猜到了前因后果,好在武成道与白敬安没出事。“永宁,陛下让你即刻进宫面圣。元武这些人交给我处理。” 徐平点了点头,这在他意料之中,甚至比想象中好多了。没被直接带去天狱司,算是不错。“好,我这就入宫。善后就交给吴大哥了。” “永宁啊,这件事情不小。但为兄能感觉到陛下对元武的行为也愤怒至极,路上你好生琢磨,看看如何辩解。”吴镇疆拍了拍徐平的后背。 徐平微微颔首。“张掖,你也留在此处。月娥姐,你随我先行回京。” …… 五军司大营。 司徒孝呈脸如黑炭,眉头都拧成了麻花。“我这侄儿还真是不让人省心,大半夜带着玄甲卫出城,疯了吗!” “主子,徐世子应当是去围剿什么人。有不少高手随行,属下未能靠近。” 司徒孝呈拍案而起。“他一无官职,二无圣旨。他要围剿谁?简直荒唐。在教坊司公然行凶,还留下个目击证人。刚给他把屁股擦了,又开始捅别的篓子。萧士杰的事还没完呢,他就不能安身几天?再探,再报。” “属下遵命。” …… “驾!驾!” 城西官道上,徐平快马加鞭朝着皇城赶去。 “月娥姐,事出突然,你有什么建议吗?” 英月娥稍做思虑,开口回道:“殿下,神京城内还有一名暗卫,名唤陆铮,负责在帝都收集情报。其人修为不高,堪堪六境初期。但其智谋超群,我可以联系他,想来应当能起些帮助。” “恐怕来不及了,我此番入宫,怕是短时间内回不了王府。”徐平低声说道。 与此同时,西城外十里处,一名身着白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正在把玩着手中令符。 “驾!” “驾,驾!” 看着远处渐渐浮现的身影,男子轻拂面须。“来了。” 就在徐平靠近之际,男子缓缓走出,将人拦下。 “吁!!”徐平与英月娥急忙勒马。 “你是何人?” 男子掏出怀着火折,轻轻一划。“暗卫,陆铮,拜见世子殿下。”英月娥黛眉微皱,定睛一看。“陆老贼!” 闻言,陆铮嘴角一抽,开口说道:“月娥姑娘!” “你就是陆铮?你怎会在此处?”徐平疑惑道。 “殿下,时间紧迫,长话短说。您入宫之后,无论陛下说什么,无论陛下打算怎么做。您只需坦然认罪,求陛下严惩与您。切不可试探,更不可推脱。您务必要求陛下按律惩处。”陆铮笑着拂须说道。 此话一出,英月娥怒了,瞬间拔出手中长剑,指向陆铮。“陆老贼,你可知你在说什么?按律惩处,你是想殿下掉脑袋吗?你怎敢……” “陆先生,到底何意?”徐平打断了英月娥的话。 “元武对我大周百姓施暴,您身为大周爵子,自然不能容忍。为了维护百姓的安全,您只能出此下策,再入宫请罪。既然有罪,自然该按律惩处,您只需认罪,属下保您无恙。”说完,陆铮侧身让路。“殿下,四更天了,快去吧。”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52章:失望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陆铮的出现,让徐平非常意外。从对方的态度来看,自己入京这几日的行为应该都被对方看在眼里。 徐沧只安排了英月娥随行,并未安排陆铮。所以徐平也没有什么多的想法,不过此事也可看出对方的情报收集能力不小。 对于今晚的事,徐平知道肯定糊弄不过去,他也没想着在隆圣帝面前扯混。隆圣帝肯定不会嘎了自己,事情具体严重到什么程度,尚未发酵,还不好判断。 但陆铮现在却让自己直接告罪,还一定要按律惩处,徐平不明白。这特么按律当斩啊? 时间紧迫,由不得自己多想。徐平揉了揉眉心,径直朝向皇城赶去。 …… 皇城,正阳宫。 “陛下,已经四更天了,要不您还是先休息吧。”刘辟轻声说道。 本已就寝的隆圣帝,在接到吴镇疆禀报后,心情颇为复杂。于百姓而言,他理解徐平,年轻人,有血性是好事。但他气愤徐平的做法,未经请旨便擅自调兵,人去了,再让吴镇疆来通报。 何况,事关国体,事关皇权威严,如此不顾后果,还有没有把自己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休息?朕倒是想休息,徐平让朕休息吗?那么大的事,现在不先做安排,待到明日,弹劾的折子都能把朕淹死。”隆圣帝脸色阴沉,气息不顺。 “你来说。” “父皇,儿臣认为此事必须严惩。”吴镇疆走后不久,纪妃鱼便被喊了过来。“靖北王虽有功于社稷,但其子如此行事,若不严加处置,难震朝纲。” “具体点。” “儿臣建议:取消靖北王府世袭罔替之权。其父徐沧教子无方,由王爵降为一等公爵,但仍然节制北境一十三郡。徐平则受杖刑一百,后转天狱司收押。如此既可保其性命,想必也能平息元武之怒。”纪妃鱼躬身回道。 此言一出,刘辟便已暗自摇头。大周这位长公主虽然聪慧过人,却忽略了大周如今的局势。更不明白皇帝真正的心思。 隆圣帝稍微整理了下衣袍,缓缓站起身来。“这就是你的处理方法?” 纪妃鱼再拜。“正是。” “你怕此事会引起两国之战?” “儿臣认为,如今元武强盛,我大周因避其锋芒,不因与其开战。待大周民生恢复,国情转盛,再做应对。”纪妃鱼点头道。 虽有小智,却无大才。看似强势,骨子里却透着软弱,隆圣帝很失望。他原以为纪妃鱼会有什么真知灼见,却不曾想,眼光竟是这般狭隘。 纪妃鱼吃惊的看着隆圣帝,眼里充满了疑惑。“父皇?” “你以为徐平最大的错是不计后果,是有可能引起国战?你以为父皇为难的是如何惩处他?”隆圣帝继续问道。 纪妃鱼木纳的点了点头。 “朕为难的是如何压住群臣,而不是如何处罚他。你简直愚不可及。” 闻言,纪妃鱼大惊失色,慌忙跪地叩首。“儿臣愚钝。” “你当然愚钝。徐平的错,错在藐视皇权,未经请旨擅自调兵。而不是错在他去收拾元武那些畜生。 他的行事有错,但他的出发点没错。是为国体,是为大周的脸面,更是为大周的百姓。” 隆圣帝咬牙切齿,颤抖着指向纪妃鱼。“你怎会如此愚昧?你怕元武震怒,你就不怕徐沧震怒吗?不怕天下百姓戳你脊梁骨吗?周人的骨气呢?” 隆圣帝越说越来气,自己给予厚望的长公主,就这?他甚至开始怀疑自己看人的眼光。 见隆圣帝大发雷霆,刘辟急忙上前将其搀扶住。“陛下息怒,陛下息怒啊。身体要紧。” 今夜属实是把纪妃鱼吓够呛,她长那么大,还从没被皇帝如此训斥过。 “父皇,儿臣知错,儿臣……” “陛下,靖北王世子徐平在宫外求见!”外面传来的禀报声打断了她。 刘辟使了个眼色,一旁的宫女急忙递来一杯茶水。 “陛下,您先消消气。”刘辟将茶水递上。 隆圣帝接过茶水,一饮而尽,随后又缓缓坐下。“宣。” “宣,靖北王世子觐见。” 几息之后,徐平推门走了进来。 “罪臣徐平,参见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徐平跪地叩首。 隆圣帝抬手便将手中茶杯砸了过去。“你好大的胆子。要不朕叫你陛下如何?” 徐平闻言将头更低了三分。“陛下,微臣自知罪大恶极,不敢求陛下宽恕。” 纪妃鱼侧脸偷偷看了一眼跪在一旁的徐平。暗道:毫无顾忌,简直肆意妄为。 隆圣帝笑了,自打吴镇疆来禀报之后,他还是第一次笑,被气笑的。“你自知罪不可饶,不敢奢求朕的宽恕?好啊,好得很。你可知你今日的行为按律该当如何?” “按律当斩。”徐平埋头回道。 “你不怕死?”隆圣帝看徐平这副模样,不禁问道。 “怕!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微臣。但即便再来一次,微臣也仍旧会如此。” “呵呵,你倒是有骨气。你是觉得朕不敢杀你?”隆圣帝眼神冰冷,言语阴沉无比。 徐平回想起陆铮的话,不要求饶,不要推脱,不要试探,只管认罪。 几息之后,徐平硬着头皮回道:“陛下,微臣之罪,证据确凿,微臣不敢有任何推脱。还请陛下治微臣死罪,微臣绝无怨言。” 徐平神态严肃认真,不像做伪。也不像是在演戏,他真想求死?这怎么可能?隆圣帝万分疑惑。 从一开始,他就没打算嘎了徐平,如何处置方能压住群臣,这才是他为难的地方。徐平虽然越权了,还擅自调兵。但围杀元武使队这种事,想想都过瘾。隆圣帝要不是皇帝,高低也得一起去凑个热闹。 本想把人拿下,先丢到天狱司去数星星,可徐平如今这样请罪,反倒把隆圣帝给难住了。 作为皇帝。 徐平话都说到这个份上,自己要是不下旨,岂不是成了笑话。 我是皇帝啊,我不要面子的吗?你这样搞我很为难啊?你要请旨让我嘎了你,我难道要劝你不要让我嘎了你??? 突然,隆圣帝似乎想到了什么。“好!好!好!既然如此,来人!” 宫门外侍卫闻声推门而入。 “带下去,明日午时,于东门问斩。”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53章:大事可期?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闻言,徐平懵了。隆圣帝,他是不是草率了点? 还没来得及开口,徐平便被侍卫拖了下去。 随着人被带走,正阳宫内只剩下刘辟,纪妃鱼和两名宫女。 隆圣帝挥了挥手,示意众人退下。 看着跪伏在地的纪妃鱼,隆圣帝叹了口气。“还跪着作甚,起来吧。” 纪妃鱼抬头看着隆圣帝,缓缓站起身来。“谢父皇。” “刘辟,你看出什么了吗?”隆圣帝轻声问道。 其实在徐平被带下去的那刻,刘辟就反应过来了。只不过作为奴才,又怎么能抢了主子的风头。 刘辟摇了摇头,微微一拜。“老奴不知,还请陛下明示。” 隆圣帝闻言,笑了笑。“呵呵,有意思啊,徐沧这儿子真有意思。朕没看错,此子确有大才。皇儿,那你看出徐平的意图了吗?” 纪妃鱼也摇了摇头。“儿臣愚钝,未能察觉。还请父皇解惑。” 隆圣帝抬手一招,刘辟立马端来一杯新茶。 “呼,呼…”隆圣帝揭开盖瓯吹了一吹。 “这小子聪明得很呐。他猜到了朕的想法。事情太大,高拿轻放显然不行。所以这小子以退为进,帮朕解决了群臣的问题。也给自己找到了退路。” 纪妃鱼歪着脑袋,仔细思量。“父皇,儿臣还是不太明白。” 隆圣帝喝了口茶,面色恢复了平淡。“这小子坏得很,既然不好办,那就别办了。既然不好压,那就别压了。反其道而行。在群臣请旨之前,朕先行下旨问罪,而且还是处斩。这样的责罚,够重了吧?足够堵住群臣们的嘴了吧。” 纪妃鱼点了点头。“已是极刑,自然足够。” “徐平若是被开刀问斩,百姓会如何?肯定会为其鸣冤,为其不平。毕竟他做的事,是为百姓。” “父皇,即便百姓为其不平,也改变不了结果啊?罪是他自己认的,旨是他自己求的。”纪妃鱼疑惑道。 “有些事,虽然不能说在明处。但大家都心知肚明。徐平是徐沧的独子,朕要是因为元武的事杀了他儿子,他会如何?”隆圣帝放下茶杯,脸上带着些许不满。 “难道?难道他会起兵谋反?”纪妃鱼颤抖着问道。 话到此处,隆圣帝眉头紧锁,仔细考虑了许久后才说道:“不好说。这一点朕也拿不准。” 话题太重,众人陷入了沉默。 过了大约半炷香,隆圣帝才开口说道:“朕拿不准,朝臣们同样拿不准。” “父皇?” “朝臣们不会让朕杀了徐平。否则一旦北境生变,极有可能南境与贺州都会同时响应。到那个时候,天下大乱,烽烟四起。好日子过惯了,这不是他们希望看到的景象。” 言明这些话时,隆圣帝的心情十分沉重,却又无可奈何,更多的还是愤恨。大周藩王的威胁太大,皇权也弱于臣权。作为君王,隆圣帝每每念及,皆会寝食难安。 纪妃鱼这才恍然大悟。“所以父皇根本不用去考虑如何把事情压下来。朝臣们自然会来为其求情,为其找出一万个赦免的理由。” 这招以退为进,妙啊。 “也不完全是这样,有些人恐怕巴不得天下大乱。”隆圣帝冰冷着说道。 “父皇,那徐平?” “活罪难逃。这兔崽子太能惹事,到时让他在天狱司先呆上十天半月再说。”隆圣帝挥了挥衣袖。“好了,你退下吧。” 纪妃鱼稍作收拾,躬身一拜。“父皇万安,儿臣告退。” “陛下!” “你也下去吧,不用在这伺候了。朕要静一静。” “陛下万安,老奴告退。” …… 内庭监。 牢房内,昏暗潮湿,四壁斑驳。一盏昏黄的油灯摇曳不定,投下些许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霉味。 徐平靠墙坐在角落,双手枕头,眼神里满是无语。不应该啊,皇帝难道真准备就这样嘎了自己?那老爷子还不得反了? 徐平尚未明白陆铮的用意。一天之内,又是诗会,又是入宫,又是喝酒,又是杀人。经历了太多,脑子有些反应不过来。 “陆铮说一定会保我无恙?怎么保?总不能是劫法场吧?”徐平自言自语道。 许是今日事情太多,让人疲惫不堪。徐平斜靠在墙角,不过片刻,便已入睡。 …… 北境在神京设立的情报据点,位于城南一处老巷子内的酒馆里。酒馆外墙略显陈旧,内部倒是雅致而舒适,暖黄色的烛光洒在檀木桌椅上,几壶小酒散着浓香。 酒馆的一角,围坐着一些身穿便服的北境暗探。他们在交换着各种情报与消息,有的脸上表情凝重,有的脸上表情深沉。 这些人有男有女,有些把玩着身上的配饰,有些则端着热腾的酒水,时不时抿上一口。 柜台前,身穿白色长衫的男子静静地坐着,目光深邃而沉稳,仿佛能够洞察一切。他的手中握着一本书籍,身旁还放着几封尚未拆开的书信。此人正是西门外拦住徐平的陆铮。 陆铮的对面坐着英月娥,她低垂着眼帘,手中转动着一把幽黑的匕首。 “所以,这就是你的计划?万一朝中哪些人没有为世子求情,又当如何?皇帝一旦下旨,没有台阶,又如何能更改?”沉默许久后,还是英月娥率先开口。 放下了手中书卷,陆铮耐心的解释道:“这是最好的办法。元武若是与大周开战,只能先下定平,再取凉州。长兴侯可不是软柿子,要想拿下凉州,即便元武倾举国之力,也得三年两载。这是外患,短期内波及不到那些人。何况,大周与元武相争多年,各有胜负,非必败之局。” 话到此处,陆铮起身拿来一壶热酒,自顾自的满上了一杯。“主子如果起兵,贺州必然响应。 半月之内,靖北王府便可整合北境一十三郡。幽州大营只有七万老弱,而暨州如今灾情严重,营中定无存粮。只需月余,便可拿下暨幽二州。 届时,武成王的贺州大营兵出长宁,直取陈关,而我北大营则屯兵江安,两军互成犄角之势。待那时,只需截取粮道,兵围青州,则天下二分。 如今已是深秋。 若五州陷落(北境,青州,贺州,暨州,幽州。),来年开春,镇南王的十一万大军一定会挥师北上,分一杯羹。 诚然,黔州尚有八万精兵,但孙国安(纪武的外公)与欧阳正奇有旧,虽然他是国丈,皇帝却未必敢用。而长兴侯离不开西凉,雍王离不开吴州。到那时,除了大都督韩忠,少都督张岳和赵阔,整个神京还有何人可以领兵?” 这番话让英月娥震惊不已,徐沧都还没有任何态度,陆铮连怎么起兵都已经谋划好了?“可瑜州、湘州还有湖州呢?这些地方兵马可不少?” 陆铮为英月娥倒上一杯酒,轻轻推了过去。“瑜州刺史色厉内荏,不足为惧。湘州陈王心怀鬼胎,湖州刺史更是有勇无谋。只要三镇藩王同心,则大事可期。 掀不掀桌子,和有没有能力掀桌子是两回事。” “戍边、戍京、城防、五军。神京可还有四司的兵力,这还没有算皇城的内军。”英月娥邹眉问道。 神京立都数百年,可从未有过外军攻破的先例。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54章:鬼杰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屋内烛光摇曳,俩人对坐在昏暗的柜台前。如此敏感的话题,让气氛更显压抑。 “我何曾说了能攻陷神京?”陆铮笑着摸了摸胡须。 这句话可把英月娥给问懵了。 “这些事情只是假设。元武与大周世代深仇,如果世子殿下因元武之事死在了神京,这些假设就有可能成真。皇帝知道,这些个大臣也知道。 所以,皇帝怎么收拾殿下都可以,就是不能杀了他。一旦大周战乱四起,这些朝堂之上的大臣们还怎么安生?”陆铮随手收拾了下桌上的书信,将之整齐的放好。 “对于他们来说,内乱可比外患严重多了。内乱是会涉及站队的,一旦站队出现偏差,轻则人头不保,重则九族尽灭。你说,他们要不要替殿下求情?”话到此处,陆铮又为自己续上了一杯酒。 英月娥咬着指甲,仔细思考着陆铮的话,随后也给自己续上了一杯。“即便不这样,皇帝也不会杀了殿下啊?” 陆铮端起酒杯,随意的与英月娥碰了一碰。“不错。虽然死不了,但殿下会吃尽苦头,朝中那些人可不会放过这种借机发难的机会。 皇帝想要高举轻放,朝臣们就一定会反着来,这是皇权和臣权的碰撞。 但皇帝要杀了殿下,朝臣们就必须保他。既然他们都先行开口了,那皇帝小惩大戒,他们也不好再说什么。 最重要的是,就算知道皇帝不会杀了殿下,他们也必须求这个情。 罪是殿下自己认的,罚是殿下自己领的,皇帝已经先一步下旨了,他们如果不给台阶,那日月就真有可能要换新天了。 毕竟咱们的皇帝陛下也是要面子的。”说完,陆铮拿起手中的书,在英月娥头上轻轻一敲。“凡事多动脑子!不要只会打打杀杀!” “原来如此!”英月娥终是恍然大悟。“陆老贼,你还真是奸诈。” 陆铮笑着将剩余的酒一饮而尽,随后缓缓起身离开了此处。“既不影响大局,也不用杀头。最多挨点板子,再在天狱司待上几日。如此一来,岂不甚好!” 神京算是一个试金场,没点能力,可做不了情报收集。陆铮,暗卫之一,排行第三,号“鬼杰”。 ……. 苍穹之上,一抹淡淡的金色浮现。 天,微微亮。 一夜未眠,吴镇疆领着武成道与白敬安来到了邦政府衙。交接完毕后,快速朝着皇城赶去。 徐平的性格他非常喜欢,相处起来也颇为愉快,早年又曾在镇北军服役,如今对方闯了大祸,吴镇疆是心急如焚。 事情已经发生,今日肯定会传开。吴镇疆做好了打算,在回宫复命之后,就算把脸皮放地上,也得拉着那些与他交好的官员一同入宫求情。 皇宫内此时还是一片寂静,偶有一些巡逻的侍卫来来往往。淡淡的晨光映照在正阳宫殿门外,隆圣帝半躺在龙榻之上,随身搭着一件锦袍,面容略显疲惫。他的眼睛微闭,呼吸平稳,进入了浅眠的状态。 寝宫内弥漫着清淡的沉香木香,给人一种宁静祥和的感觉。窗外,微秋风拂过,夹带着各类草木的气息。偶尔有几声鸟鸣打破了寂静,却很快又恢复平静。 “当!当!当!” 卯时的钟声敲响,隆圣帝缓缓睁开双眼,一手握着榻上的扶手上,一手掀开了锦袍。“刘辟,刘辟啊?” 闻声,刘辟急忙掀开帘子,走了进来。“陛下!” “老东西,来得倒挺快,没回耳房歇息歇息?” “老奴那敢呐!陛下您睡得浅,这不是怕您醒了没人伺候嘛。” 隆圣帝拍拍额头,打了个哈欠。“扶朕起来吧。徐平这小王八蛋,可真能折腾。朕这腰啊,又犯酸痛了。” 刘辟急忙将隆圣帝扶稳,开口吆喝道:“来人!快传御医。” “算了,别喊了!靠那些庸医,还不如你给朕按上一按。”说着,隆圣帝使劲敲了敲腰盘。 “好勒,那老奴这就帮您按。” “陛下,京卫司司首吴镇疆在宫外求见。”有太监推门进来禀报。 闻言,隆圣帝挥了挥手,示意刘辟退下。“真是一刻都不让朕安生。让他进来。” “臣吴镇疆参见陛下。” “起来吧,说说看,那边具体情况如何。” “回陛下,元武四皇子与左相白敬安无恙,臣已按您的旨意带去了邦政司,现在应当是鲁大人在招呼。” 隆圣帝微微摇头。“朕问的不是这个。” 吴镇疆思绪了一会,继续回道:“陛下,元武此行一共有一千五名禁军用以护行。在小池村内,有四百七十五人被诛杀。”对于徐平的这股子狠劲,吴镇疆也是佩服不已。 隆圣帝微微颔首。“你继续说。” “这些人里包含了元武国禁军都尉吴定,副都尉黄皓,以及三名禁军校尉。吴定被凌迟枭首,黄皓被五马分尸。另外还有三百余人轻伤,六十余人重伤。玄甲卫七人轻伤,无一人阵亡。” 言罢,吴镇疆跪地伏拜。“陛下,元武士兵滥杀无辜,奸淫抢掠,屠戮百姓,践踏我大周国体,这些人死不足惜。靖北王世子徐平,虽犯下大错,但事出有因,微臣恳请陛下酌情轻判。”吴镇疆重重叩首。 隆圣帝闻言,脸上虽然阴沉,心里却是乐开了花。好啊,这才是我大周男儿的血性。要换做朕年轻之时,定叫他们片甲不留。 “你先起来。”隆圣帝来到吴镇疆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陛下。”吴镇疆缓缓起身。 “明日午时,徐平将于东门问斩。圣旨申时便会传下。所以……你来晚了。”隆圣帝平淡的看了对方一眼。 “什么!这,这……”吴镇疆顿时目瞪口呆,怎么会这样? “陛下,不可啊陛下,万万不可啊。”吴镇疆再次跪倒在地。“徐平虽然有罪,可他也是为了大周的百姓,大周的国体啊。臣万死,恳求陛下收回成命。” 隆圣帝低头看向吴镇疆,开口问道:“你可知徐平此次犯了多大的罪?他就是有一万个脑袋都不够朕砍的。” 吴镇疆正欲开口,隆圣帝没给他这个机会。“还有,可不是朕要治他死罪。是他自己求朕治其死罪,以儆效尤。所以,你回去吧,别跪在这了。” 吴镇疆双掌撑地,头昏眼花,嘴里不停念叨着: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刘辟见此情形,走了过来,将吴镇疆缓缓扶起。“吴大人,回去吧。别在这耗着了。” “别在这耗着了?对!不能在这耗着,我得赶紧出宫。”说着,吴镇疆躬身一拜。“陛下,微臣告退。” 待吴镇疆走后,隆圣帝嘴角微微上扬,过了几息,实在忍不住,放声笑了出来。“哈哈哈,吴镇疆啊吴镇疆,你这脑瓜子可远不如徐平啊。”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出宫路上,吴镇疆一直在嘀咕。“明日就要问斩,传信北境显然是来不及了。让玄甲卫来劫法场?不行,不行,那谋反了属于是!”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55章:善武不善谋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隆圣帝在宫内笑得合不拢嘴,可怜吴镇疆在宫外脑壳都要想冒烟了。 “有了!”吴镇疆灵机一动!“司徒孝呈!对啊!怎么把他给忘了!他不是永宁的二叔吗!对,就找他!他肯定有办法。”吴镇疆一边自言自语,一边飞快的朝着五军司赶去。 不过,吴镇疆恐怕怎么也没想到,此时的司徒孝呈脑壳比他还大。 …… 司徒孝呈早已得知了徐平率军袭杀元武使队之事。 本以为徐平擅自调兵出城已是天大的篓子,却不曾想还有更大的!!! 几日前才刚刚书信于徐沧,说一定会保他儿子周全,现在好了,天都捅破了。也不知现在赶路还来不来得及,能否将信追回? “报!” “进来。” “将军,京卫司吴司首来了,说要见您。” “吴镇疆早年曾在镇北境待过,此时来找我,当是为了徐平之事。”司徒孝呈瞬间推断出了对方的来意。 片刻之后,五军司中军大营前。司徒孝呈看着风尘仆仆的吴镇疆急忙迎了上去。“吴司首,这才卯时,看你喘成这样,来我南营所为何事啊?” 吴镇疆上前一把拉住司徒孝呈的手,便朝大帐内走去。“祸事了,祸事了啊!司徒将军,你可是永宁的二叔,王爷的义弟啊。这件事你必须帮忙。” 果然是徐平的事,司徒孝呈眉头一皱。 “吴司首,看你如此着急,到底是何事?”司徒孝呈掸了掸坐榻上的灰。“来,先坐下,慢慢说。” “我不坐了!你听我说,永宁闯大祸了。他夜里率玄甲卫出城……” 不过多时,吴镇疆便已将事情说了个大概。 事情,司徒孝呈大体也知道,他早已派人前去了解过。顺着马蹄印,也找到了小池村。 依他本人来看,徐平的行为是罪该万死的。一些寻常百姓,死了也就死了。每年秋后纳粮,类似的事情常有发生,受害的平民百姓起码百倍有余。 但古人极重信、义。徐平终究算是他的侄儿,是徐沧之后。他确实也不能看着对方出事。 “吴司首,那此事你可有安排?” 吴镇疆叹了口气,无奈的回道:“能有什么安排?只能拖上一些关系较好的同僚前去求情了。” 这话把司徒孝呈说得一头雾水。“这才卯时三刻,难不成陛下已经处理了徐平?你此话何意?” “何止是处理啊,陛下已经下令明日午时问斩了!!!”吴镇疆捶胸顿足。 “你说什么?这怎么可能?陛下就不担心北境生乱吗?快,快随我入宫!”这话一出,司徒孝呈顿时急眼了。 “还入什么宫啊!我就是刚从宫里赶来。”吴镇疆大声说道。 司徒孝呈使劲拍了拍脸颊,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许久之后,开口道:“走!咱们现在马上走!你去见大都督。我回府去见父亲。” 还未等吴镇疆反应过来,司徒孝呈便已经离开了营帐。 与此同时。 靖北王府内,徐平彻夜未归,薛若薇亦是整夜未眠。 事情的经过,英月娥已经告知了她,也告诉了她陆铮的那些话。 尽管如此,薛若薇依旧眉头紧锁,眼中满是担忧。紧握在一起的双手,似乎能给自己一丝安慰。微微颤抖的肩膀,和紧绷的身体,使她全身上下写满了不安和焦虑。 “薛姑娘,你别这样。陆老贼料事如神,应该不会有大碍。”嘴上虽然安慰着薛若薇,英月娥的内心其实也一样没底。 她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如果明日真要行刑,她和张掖会带着玄甲卫前去劫法场。就算全军覆没,也一定要保徐平的命。 当然,在此之前,她肯定是要先去把陆铮给嘎了!!! “月娥姐,你说永宁现在何处?会不会已经被关押了?会不会受刑?”薛若薇的焦虑,并没有因为几句话而得到缓解。 “应该不会。既然陆老贼让殿下去请死罪,那就没道理再对殿下用刑。”这点英月娥是可以确定的,谁吃饱了撑的,对一个死囚动刑?” …… “咚咚咚!” “快开门!”仲宰府门前,司徒孝呈用力敲打着门环。 “谁呀?这大早上的!”府内家仆睡眼惺忪的将门打开。“哟!三爷啊,您怎么回来了?” 司徒孝呈并未接话,推开大门,便径直走了进去。 “父亲!父亲?”司徒孝呈直奔书房而去。他知道每日辰时,司徒文都会在书房内习字。 书房内传来了司徒文的声音。“没点规矩吗!大呼小叫的。” “父亲!”司徒孝呈躬身行礼。 “不在南营待着,你回来做甚?”司徒文放下手中的毛笔,缓缓坐下。 看着眼前的父亲,司徒孝呈眼神里流露出些许纠结。司徒文说是朝内最大的权臣也不为过,而自己却是实打实的尊皇派。“父亲,发生大事了。” “能让你这个大将军辰时过来找为父,看来这事情的确不小。”司徒文指着旁边的椅子,示意对方坐下。 司徒孝呈整理了下衣袍,再次行礼,而后缓缓坐下。“陛下明日正午要在东门问斩靖北王之子。” “靖北王府的事么。徐沧是你义兄,也难怪你会如此急切的来找为父。说说吧,具体何事?” 脸色虽然平淡如水,司徒文的内心却早已翻起惊涛骇浪。问斩徐平?隆圣帝假酒喝多了??? 待司徒孝呈将前因后果阐明之后,司徒文的内心才平静下来。“徐沧这儿子倒是有些胆色。区区贱民,虽然死不足惜,但不管怎样,这是在大周境内。即便是大周的蚂蚁,那也不是元武可以肆意践踏的。” “父亲,徐平虽然有罪,但罪不至死吧。何况,徐平若是身首异处,远在燕城的徐沧,岂能善罢甘休。” “罪不致死?”司徒文笑了。“他要不是徐沧的儿子,一百条命都不够皇帝杀的。” 看着焦急万分的司徒孝呈,司徒文不禁有些惋惜。自己这个儿子什么都好,武道天赋更是百年难寻。只可惜,善武而不善谋,悍勇而寡智。“行了,回营吧。徐平死不了。” “父亲??”司徒孝呈疑惑不明。 “多想,多看,遇事要冷静。 藩王的威胁,皇帝岂能不知,以退为进罢了。”司徒文站起身来,拿着毛笔点了点墨,继续开始练字。 司徒孝呈也跟着站起身来。“请父亲明示。” “皇帝是怕朝臣们死咬着此事不放,下旨问斩也不过是为了堵住众人的嘴。徐平一死,轻则北境生乱,重则三王齐反,怎么杀?” “可圣旨一下,如何挽回?” “啧!”闻言,司徒文手中的笔晃动了些许,一张尚好的字帖,毁于一旦。“要是你二姐在此,想必早已看透。” 司徒文将字帖揉做一团,随手丢在了地上。 “朝臣们可不想大周境内战乱四起,会死人的。陛下此举就是让咱们去给他搭台阶。”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56章:四大府主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到底是文官之首,二朝仲宰。 顷刻之间,司徒文便已看透一切。 不过,让他感到诧异的是此事的处理手段。这可不是隆圣帝的风格,更不是张启圣的风格。 “回营吧,此事你就不要参与了。这个台阶文臣可以搭,武将说多了可不太好。”说完,司徒文重新抽出了一张纸。 来也匆匆,去也匆匆。 好在心里有了数,司徒孝呈回营的途中还特地去街边买了几个肉包。 而另一边的都督府内,可不那么和谐。 “简直一派胡言!吴镇疆,你是大周的官,不是徐沧的官。他儿子犯下那么大的错,求什么情? 依老夫看,陛下的决断没有任何问题。该受刑受刑,该杀头杀头。怎么着,徐小子还敢反了不成?”说话之人正是当朝武政府大都督韩忠。 韩忠年过七旬,起于微末。数十年的戎马生涯,为大周立下了汗马功劳。太祖帝在位之时,便已是一府少督,可谓真正的三朝元老。 便是徐沧的父亲,当年未承袭王位之前,也曾在其手下当兵。论其实力,韩忠乃神京三大高手之首。论其统兵,更不在徐沧之下。 “大都督,就算徐平有错,那也是为了我大周百姓。下官恳请您看在王爷的面上为其求求情吧。”韩忠太过强势,无可奈何之下,吴镇疆竟是跪拜于地。 可惜,韩忠并不吃这套。“那也得按规矩办事。否则朝臣们有样学样,这国家岂不是乱了套。”说完,韩忠一把将吴镇疆拽了起来。“起来!老夫又不是陛下,你跪在老夫面前成何体统。” 未等吴镇疆开口,韩忠便下了逐客令。“来人,送客。”言罢,转身离开了此处。 吴镇疆深深叹了口气,缓缓走出了都督府。“哎!也不知司徒孝呈那边如何了。” “爷爷!”吴镇疆离开之后,一名年轻女子自幕帘内走了出来。正是韩忠的嫡孙女,韩娥。 韩忠大马金刀的坐在了椅子上,吹着胡须骂道:“你这丫头,怎的又在后面偷听。” 韩娥笑着走到韩忠面前,抱住对方的胳膊使劲的摇。“爷爷!徐世子可有才华了,昨日的诗会上,震惊了全场呢!就连司徒少华和傅乘风都自愧不如。” “你又在打什么鬼主意?”韩忠瞥了她一眼。 韩娥松开韩忠的胳膊,嘟起了小嘴。“到也没有,只是觉得怪可惜的。要不您就帮帮他呗,您去求情,陛下肯定给您面子。” 这话属实把韩忠整无语了,半晌之后,才开口说道:“死丫头,徐平那小子擅自调兵,爷爷要是去替他求情,事情就会变得更加复杂。来,给爷爷捶捶肩膀。” 韩娥乖巧的点了点头。 “这情谁都可以求,唯独爷爷不行,明白吗。爷爷要是去求情,那下次爷爷是不是也可以擅自调兵?咱们镇国公府的身份敏感,哪怕是一根刺儿,都不能留在陛下心中。” 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韩娥便不再多言。 …… 随着问斩的圣旨传阅给群臣,徐平的事也渐渐传开。 “听说了吗?靖北王世子要在东门问斩了?” “什么?你听谁说的?” “我爷爷的邻居的孙子的岳父的兄弟在衙门当差,这消息保真!” “我听说啊,是靖北王世子杀了元武的人!” “你这消息不对,我可听说人家把元武的使队全部杀了。” “既然死的是元狗,为啥要把靖北王世子斩首?” “谁知道呢?也许是杀得不够多???” “什么?靖北王把元武皇子杀了?” “什么?靖北王世子跟元武国皇后私会?” “什么?元武皇帝被靖北王世子杀了?” 圣旨虽未公示,神京的街头小巷,各种乱七八糟的消息,却是越传越离谱。 眨眼之间,夜幕降临。 得知此事的朝臣们,有不解的,有担忧的,有看戏的,也有深感不妙的。 萧如讳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这徐平到底想干嘛?吃饱了没事,天天捅篓子?他自然无法理解徐平的行为,寻常百姓在他看来与蝼蚁无异。 虽然不解,不过萧如讳却是一早便拟好了求情的折子。 与萧如讳一样,大部分朝臣都拟好了求情的折子,陆铮的推断分毫不差。 这些人虽然不见得想让大周变好,但更不愿意内部发生大的动乱。未知的事情,总会让人感到忌惮。 考虑到纪月华对徐平的心思,隆圣帝一早便下令封锁了问斩徐平的消息。已经熬了一夜了,他可不想在熬一夜。“刘辟。” “老奴在!” “那几位有什么反应吗?”隆圣帝口中的那几位正是四府的府主。 “回陛下。据内卫传来的消息,司徒孝呈一早便回了司徒府,大约半个时辰后离开。吴镇疆则是先去了都督府,随后又去了几个司衙。除了大司命,目前还没有别的折子递来。” 隆圣帝正欲开口,刘辟似乎想起什么,急忙补充道:“对了陛下,还有右少司傅大人,他也有折子呈上。” “去将张启圣的折子呈上来,朕倒想看看这老东西写了些什么。”隆圣帝斜靠在椅子上,随手拨弄着案台上的镇尺。 片刻之后。 “陛下!”刘辟将折子轻轻放在了案台上。 隆圣帝打开折子翻了翻,几息之后,咬牙切齿的将折子盖上。许是觉得心情没有得到发泄,又拿起折子用力砸在了地上。 也难怪隆圣帝如此。折子上只有一句话:老臣全力配合陛下演这出戏! 隆圣帝是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张启圣!总有一天朕要诛你九族!!!!” 刘辟淡定的走到旁边,将折子轻轻捡起,随后又端正的放在了案台之上。 对于张启圣的折子,隆圣帝会有这种反应,他早就习以为常。 “陛下,傅大人的折子还要呈上来吗?” “无非是求情罢了,不看。”说完便起身走出了宫外。 月色高悬,隆圣帝望着西边,脸上浮现出一抹担忧。自打魏冉的折子入京,过去已有月余。自那以后,始终没有再收到西面送来的折子。 小池村之事,徐平杀了不少元武使队的护行军。如此一来,凉州的军情便愈发牵动着隆圣帝的心。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57章:过犹不及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昏暗的牢房内,徐平半躺在板床之上。经过长时间的思考,他已经大体猜到了陆铮的意图。 对于此人,徐平心里还是很佩服的。作为一个情报头子,陆铮毫无疑问绝对的合格。 徐平前往小池村时,已过子时。对方不但知道了他的所作所为,还给自己准备好了退路。如此人才,用来搞情报,属实是大材小用。 “等出去之后,得联系老爷子把人让给我!”徐平翻身打了个哈欠,便缓缓入睡。 奔走了一日,吴镇疆可以说把神京城内能跑的关系,能用得上的人,全数走了一遍。就连曾在教坊司一起寻欢作乐而被弹劾的同僚,他都没拉下。还美其名曰:咱们有过命之交。 这帮人靠不靠谱,他不知道。 吴镇疆是真的尽力了。他不是世家之人,与韩忠一样,他也起于微末,同样是靠着军功在死人堆里爬上来的。没有庞大的家族,没有深厚的底蕴,虽然官居从二品司首,但他的影响力却不够大。 拖着疲惫不堪的身体,吴镇疆愁眉苦脸的来到靖北王府门前。 “咚咚咚!” “开门,我是吴镇疆。” 几息之后,英月娥开门迎了出来。“吴大人,你怎么来了?” “月娥姑娘,抱歉了。我已经把能找的人都找遍了。他们态度不明,没给什么答复和承诺。永宁的事,咱们今晚得好好谋划一下。”吴镇疆随着英月娥缓缓走入府内。 英月娥诧异的看了眼吴镇疆,好半天才想起来,陆铮的计划他可不知道,怪不得跑了一整天。“吴大人,殿下的事您可以放心……” 英月娥将一切和盘托出。 “什么!!!”吴镇疆嘴巴张得老大,顿时愣在了原地。随后又放声大笑起来。“哈哈!好!好啊!只要事情能解决就行。说实话,元武那群狗日的,本就该死,要是我在场,我也一定会动手。” “大人为殿下之事奔波了一日,还没用晚膳吧?”说着,英月娥又转头朝着府内的婢女开口道:“去准备些酒菜,可不能怠慢了。” 婢女们赶忙点头应下。 “不了,不了。月娥姑娘太过客气。既然没事,我也就不再叨扰了。” “这……也罢。那月娥就不留您了。明日宫里有了消息,还请派人告知。” “这是自然。”言罢,吴镇疆离开了王府。 …… 一夜过去。 徐平的行刑之日已到。 辰时,文德殿内。 隆圣帝斜坐在御案旁的龙椅上,手中拿起一卷奏折,随意的看着。书房中弥漫着淡淡的墨香,台下站满了朝臣。除了武政府的几位都督和天政府的几位司命,几乎神京城内所有四品以上的官员都到场了。 案台上的香炷熄了又燃,燃了又熄。茶水亦是换了一盏又一盏。 无论皇帝还朝臣们,始终没有一人开口。 时间缓缓过去。 隆圣帝收起了奏折,冷冷的看着台下的朝臣。“当朝柱国,共有四位,三人递来了让朕从轻发落的折子。 各司司首共有二十六人,里面有一十七人递来的折子是让朕网开一面。更有甚者,扬言徐平有功无过,让朕加以封赏。” 说着,隆圣帝缓缓站起身来。“还有各司司丞,府令,监令。一百多封折子!好啊!好得很!如此情景,在我大周朝堂之上还真是难得一见。朕今日也算开了眼啦。” 事情,自然是按照隆圣帝和陆铮的预期在走。但真正面对眼前的情形时,隆圣帝内心早已怒火中烧。 徐平的事他们可以这样,那是不是意味着以后有别的什么事,这群人还打算这样? 随着隆圣帝站起身来,殿内的气氛再次压抑了几分。 群臣齐齐跪拜于地。 “臣等有罪!” “臣等有罪!!” 事情虽然是隆圣帝所默许的,却又何尝不是对皇权的一种碰撞。 群臣们自然知道皇帝心中的不满。可他们无所谓,反正你要台阶,我们给了。只要不涉及自身利益,皇帝再有气,与他们又有何干系? “赵元易,你来说说。徐平所犯之罪可不小,朕为何要网开一面?”看着这群有恃无恐的朝臣,不收拾几个人,隆圣帝心意难平。 闻言,赵元易懵了。这么多人为何要问我?我哪知道啊,司首大人喊我这样写的? 看着愣神的赵元易,隆圣帝继续补充道:“想清楚了再说。要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这议政司监政令你也就别干了。回你幽州老家种田去吧。” 秋风袭过,御案上的火炷略微晃了一晃。 “微臣……微臣,微臣有罪!”赵元易浑身上下冷汗直流,一个劲儿的磕头。这咋说啊,他连徐平犯了啥事都不知道,传阅各司的圣旨,他压根还没看。 隆圣帝拿起折子不停的敲打着自己的手臂,几息之后,将折子丢在了赵元易跟前。“拖下去,流放岭南。” 话一说完,殿外立马进来了几个侍卫,拖着赵元易就往殿外走。 “陛下!陛下恕罪啊,陛下。微臣知错了……” 求饶声越来越小,赵元易的身影也渐渐模糊。 隆圣帝随手拿起另一份折子,翻看了几页。“李景良,你来说。” “回,回…回陛下。徐平藐视皇权,擅自调兵,袭杀使臣,自然是犯了不可饶恕之罪。”李晨良亦是颤抖不已。 “嗯,然后呢?” “但,念,念其是初犯,念,念,念其,念其年幼……” “初犯?这么说,同类的事,只要是初犯,皆可饶恕?”隆圣帝笑了笑,打断了他的话。 李景良大惊!”陛下,陛下,臣不是这个意思,臣……” “拖下去,一并发配岭南。” “陛下,陛下饶命啊,陛下饶命……”求饶声中,李景良也被缓缓拖走。 接连有两位朝廷重臣被带走,台下众人有些慌了神。 不过,为首的司徒文与萧如讳却是依旧淡定。 他们明白,皇帝这是在出气。虽然是皇帝自己要台阶,可这台阶搭的略高了些,下起来费脚。 凡事,过犹不及。 十几二十封折子也就差不多了,一整就是一百来封,确实有些过了。 隆圣帝扫了眼台下众人,再次拿起一本折子,略微翻看之后,便轻轻合上。“顾爱卿,你呢?你怎么说?” 众人纷纷转头看去,顾令先可不是前面那些阿猫阿狗。 就连一向平静如水的司徒文,脸色都沉了些许。 顾令先,布政府右少宰,握有实权的正二品重臣。作为司徒文的学生,其参与辅政已有十余年,也是司徒一党的核心人物之一。 皇帝要干嘛?想动顾令先?众人惊疑不定。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58章:受刑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顾令先不同于先前那俩人,自接到通传群臣的折子后,他很快便猜到了隆圣帝的意图。 对于徐平本人而言,他没有过多去了解。不过就徐平干的这件事,他却有着与其他朝臣不同的观点。 所有人都知道徐平的行为犯了天家大忌,皇帝顾及其父,才如此处理。 但他们忽略了一个关键的问题,抛开其他因素,对于袭杀元武使队之事,皇帝自身怎么看。 “陛下。”顾令先缓缓起身。“臣觉得靖北王世子虽有大过,却亦有大功。功过相抵,不应再做处罚。” 隆圣帝眉角微扬,来了兴趣。“说说看。” “我大周自立国以来,本就与元武纷争不断,而近年更是屡扰边境,日益猖獗。此次来使,本因行两国缓和之举,惠泽万民。不曾想,元武贼子竟在我大周境内奸淫抢掠,滥杀无辜。此种种恶性,人神共愤,其罪当诛。”话到此处,顾令先竟是声泪俱下。 司徒文侧脸看向顾令先,心中萌生出了一丝疑虑。隆圣帝是什么性格,他在清楚不过,这些话无疑是说到了对方的心坎里。可这些话应该由萧如讳来说,顾令先说这些做甚? 挥袖抹了一把并不存在的眼泪,顾令先继续说道:“我大周乃礼仪之邦,不愿枉造杀孽,故而才放过那些未行恶事之兵卒。此义足以彰显陛下之仁德,我周朝大国之风范。” 朝堂之上谁不知道顾令先是司徒党的人,动不动就跟皇帝唱反调。如今说这些话,把隆圣帝都给整迷糊了。 对于顾令先的声泪俱下,众人投来了鄙睨的目光。 不过其本人倒是脸不红心不跳,并未顾及旁人的眼神。“靖北王之子徐平,未经传旨,擅自调兵,本因是死罪。然,上诉之罪,皆事出有因。徐平之所为,一言一行均为大周百姓,一刀一戟亦未滥杀一人。 臣以为。上天有好生之德,陛下有圣君之度。元武恶贼凶悍无理,祸乱神京。陛下尚且能宽恕其罪,何况徐平呼?” 好嘛,这个台阶搭得舒服。隆圣帝也没心思去考虑,顾令先是不是昨夜假酒喝多了。 “顾爱卿倒是言之有理。如此说来,徐平之罪,倒也并非不可饶恕……” 隆圣帝的话还没说完,群臣便急忙叩首。“陛下圣明!” “陛下圣明!” 他们可不想成为下一个李景良和赵元易。 事情到此,也算有了个交代。 不过隆圣帝可没打算就此饶了徐平。不管怎样,徐平的行为都是需要被追责的,否则皇家的威严何在? 况且不收拾收拾他,隆圣帝心气儿不顺。“都起来吧。” “谢陛下。” “徐平之事,虽然事出有因。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传旨:徐平藐视皇权,擅自调兵。念其一心为国,朕不忍重责。免去死刑,改受庭杖一百,受刑之后将人带回天狱司。若有下次,定斩不饶。” “陛下万岁万万岁!” “陛下万岁万万岁!” 众臣弯腰行礼。 隆圣帝挥了挥衣袖。“都散了吧。” “臣告退!” “臣等告退!” 群臣缓缓退出了文德殿。 离宫的路上,司徒文并没有与顾令先说话,也并没有叫住他。只是看了一眼,留下个眼神让其自己领悟。 顾令先躬身作揖。“恭送老师。” 待人走远之后,顾令先平淡的看了眼远处的宫墙,暗自说道:“老东西。看看谁的手段高明。” 很快,圣旨便传到了天狱司。 正在牢房内打坐的徐平,眉头随着圣旨的剩余字数,越皱越紧,直到最后拧成了麻花。 “罪臣,接旨。”徐平缓缓跪地,接过圣旨。脸上看似平静,心中早已骂出了无数句含妈量极高的话。 庭杖可不是军杖,这一百庭杖下去,要是没有修为的人,魂都得被打散。 既然徐平的事情有了定数,宫内消息也不再封锁,没多久此事便传到了纪月华的耳朵里。 “父皇!父皇!”文德殿门口,纪月华一个劲的大声拍门。 刘辟开门走了出来。“公主殿下,您就回去吧。陛下说了不见您。” “刘公公,我父皇怎么想的?永宁杀元狗还杀错了不成?大半夜的他怎么请旨?我看父皇是老糊涂了!”纪月华说起话来,可没太多顾忌。 不过这把刘辟给惊够呛。“公主啊,这些话可不能说啊。这是大不敬啊,陛下知道该生您气了。” “父皇就是老糊涂了。那是本公主不在,要是本公主在场,定将那些元狗斩尽杀绝。” 刘辟脑壳都大了,急忙将人拉开。 “松开!”纪月华用力甩开了手,她可不管这些。“拉开本公主做甚?还不让人说吗?” 刘辟正欲开口,殿内就传来了隆圣帝的声音。“她要说就让她说。要是在这说着不过瘾,就让她去天政殿说。” “完了,陛下也闹情绪了!”刘辟无奈的摇了摇头。 闻言,纪月华使劲跺了跺脚。“哼!” 天狱府司衙外,纪月华领着大批御医赶了过来。 “参见公主!”侍卫们急忙行礼。 “永宁呢?” 侍卫:“???” “就是靖北王世子,徐平。他在那?快带本宫去。” 几名侍卫面面相觑。“公主这不合规矩啊!” “让开!否则休怪本宫不客气!” “这……” “有能耐就让萧如讳去父皇那告我,否则赶紧滚。” 无奈之下,侍卫只能让开一条道。 “快!” 半炷香后,纪月华等人来到了关押徐平的牢房。“永宁……” 还不到一息,纪月华便已双目盈泪。 “把门打开!”纪月华大声呵斥着一旁跟来的牢头。 “是!是是!”牢头也没多想,立刻打开了牢门。 徐平趴在板床之上,额头冷汗直冒,整个背部鲜血淋漓,就连意识也有些模糊。 “父皇好狠的心,我讨厌他。”纪月华哭着跑到徐平跟前,颤抖的手,轻拂着他的背。 徐平硬撑着睁开双眼,扭头看向纪月华。“你怎么来了?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赶紧回去。” 纪月华的眼睛已有些许红肿,泪水不断地顺着脸颊滑落。她嘴唇紧闭,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却最终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走,我带你去月华宫。” “????”一旁的御医们都傻眼了。 你要带他去月华宫,大老远喊我们来干嘛? 不对啊?带男子去后宫?公主特么疯了?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59章:来自凉州的军情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不光是御医,就连迷迷糊糊的徐平都因此话而清醒了。这已不是年幼之时,没有皇帝的允许,带去后宫那不作死呢嘛。 “你别闹了,后宫我如何去得。你是想你父皇宰了我啊。”徐平有气无力的回道。 御医们也赶紧在一旁附和。“是啊,公主,这可做使不得啊,要出人命的。还是让我等先给世子上药吧。” 纪月华又不是傻子,她当然知道这事不可行。但看着徐平的这副模样,她心如刀绞。留在这阴暗潮湿的囚牢内,谁来照顾他? 徐平自然能感受到纪月华的担忧,仔细思索一番后,开口道:“去后宫肯定是不行的,你别瞎搞。天狱司在皇城内,张掖他们进不来。你让御医每日过来帮我换一次药即可,随便带点吃食。” 徐平说得这些话,纪月华是半个字都没听进去。“父皇简直太狠了,你明明是为了大周的百姓,是为了他的子民,不赏也就算了,还把人打成这样,我再也不理他了。” “行了,别哭了。你父皇他不容易,我这么做是起了一个非常非常不好的头。换成别人,都该诛九族了。”徐平抬手轻轻抹去对方脸颊上的泪珠。“你先站旁边去,让御医们给我上药,疼死老子了。” 纪月华闻言慌忙让到一旁。“你们都小心着点,轻点。千万别把永宁弄疼了。” 御医们点了点头,便打开了药箱。 …… 与此同时,宣静宫里也得知了此事。 “父皇还真狠呐,一百庭杖,不死也得躺上几天。”纪知礼微微叹息。 徐平日前所作的诗词,她早已知晓。还在惊叹对方才华之时,便传来了徐平率军袭杀元武使队之事。 虽犯了诸多忌讳,却是为国为民,这让纪知礼极为认可。 虽已免去死罪,徐平却依旧身陷囹圄。在纪知礼看来,此时是将其纳为己用的绝佳时刻。 毕竟雪中送炭,比锦上添花的情义大得多。 “秋儿,随本宫去一趟天狱司。” “诺!” 不过多时,纪知礼带着两名御医来到了天狱司衙。 一众侍卫看着眼前的二公主,纷纷愣了神。今天是咋的了?五公主不是才来吗? “参见二公主!” 纪知礼面带浅笑,让人如沐春风。“都起来吧。徐平可在此处?” 又是为靖北王世子来的? “回公主,徐世子就在里面。” 闻言,纪知礼径直朝内走去。 这回侍卫们学聪明了,无一人阻拦。不管是关着的,还是来找人的,反正都是他们得罪不起的。 天狱司内阴暗的光线浅散在四周,囚牢内散发着各种刺鼻的异味。 随着渐渐深入,潮湿的地板将一双尚好的绣鞋缓缓浸透,纪知礼掏出绣帕捂住了口鼻。“牢头,徐世子在何处?” “回公主,就在前面不远。” 强忍着不适,纪知礼快速朝着里面走去,快接近之时,却发现徐平的囚牢外站着不少御医。 “这些是?”纪知礼轻声问道。 牢头急忙回话。“是五公主带来的御医,已经有小半个时辰了。” “五妹也在此?” 牢头点了点头。 对此,纪知礼倒也不意外。月华公主对徐平的心思她自然知道,对方遭此大难,纪月华没来那才奇怪。 “咳!咳!”纪知礼捂嘴咳了几声。 囚牢内,纪月华一脸担忧的看着徐平,似乎压根没听到声响。倒是御医们齐齐转头看了过来。 “参见二公主!”一众御医急忙行礼。 见此情形,纪月华也转头看了过去。“二姐?你怎么来了?” 徐平看上去伤的极重,纱带缠满了整后背。纪知礼黛眉微微皱起,柔声说道:“徐世子受难,是为大周百姓,姐姐自然也该来探望一番。” “???”闻言,纪月华一脸问号,随后又警惕起来。永宁受难你来看什么?也没见其他皇子公主来啊?难道纪知礼也喜欢永宁? 看着纪月华的表情,纪知礼很快便猜透了对方的心思。“你啊,又在胡思乱想了。” 感觉到自己的心思被猜透,纪月华撇了撇嘴。“哼!我可没瞎想!” 纪知礼走到徐平身边,微微行礼。“徐世子心系百姓,对于他国之恶,敢于拔剑相向,我大周男儿应如是也。” 徐平缓缓睁开了双眼,看向眼前这个的眉清目秀,温文尔雅的公主。他心中属实不知,这特么谁啊??? “这位公主是?” “这是我二姐,盛安公主,纪知礼。”纪月华在一旁介绍了起来。 徐平微微点头。“见过二公主!徐平有伤在身,难以起身见礼,还请公主恕罪。” “徐世子言重了。” 徐平在记忆中迅速过了一圈,纪知礼?好像有点印象,但不多。 “公主前来,并非只是为了见一见徐某吧?” 纪知礼看似平淡的眼眸中,带着些许隐晦的失望。小时候的那些事,想必徐平早已忘记。 有纪月华在场,许多话不方便说,何况这是俩人成年之后的初次见面。“得知世子受难,本宫带了御医过来,想尽些绵薄之力。不过有月华在此,应当是用不上了。” 徐平并未接话,心中暗自嘀咕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咱俩又不熟,总不可能是因为看上我吧! 许是看出了对方的疑虑,纪知礼轻声说道:“既然世子已有人照顾,那本宫也就不多逗留了。”言罢,微微一礼,便转身离去。 “你这姐姐有点意思!”徐平看着纪月华吐槽道。 纪月华嘟了嘟小嘴。“不知道,反正二姐与其他人不太一样。具体哪里不一样,我也不明白。” “好了,你也先回去吧,别在这守着了。” 虽然有些犹豫,纪月华却还是点了点头。尚未出阁的公主,跑到天狱司来看个囚犯,本就不太合适。要是待久了,还不知道外头会传出什么风言风语。 带着浓浓的不舍,纪月华也离开了此处。 …… 文德殿内,隆圣帝侧躺在龙榻之上,一手拿着玉如意,一手拿着书卷,看得津津有味。 此时,一名太监急匆匆的走了进来。“陛下,凉州六百里加急。”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60章:火烧百里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快!快呈上来!”隆圣帝随手丢掉手中书卷,急忙坐起身来。 刘辟见状急忙接过文书,转呈于隆圣帝。 “六百里急报。 臣魏冉,自凉州定平关,呈紧急军情书至朝廷: 今于武都郡,定平关外,吾凉州大营全体将士倾巢而出,与元武之师展开殊死较量。 双方皆尽兵甲之力,战局胶灼异常。然吾军众志成城,毫不退缩。 承蒙陛下所佑,吾遣精锐之师,于夜幕之下,奇袭元武之粮草大营。众将士蹑足潜踪,疾风迅雷,倏忽而至。待近粮草,燃之。须臾之间,烈焰焚天,火烧百里,其势之迅猛,敌未料之所及,不可救也。 此役之后,元武龙骧营七万精锐乱如散沙,丢盔弃甲。现退至彝岭据守,已是穷途末路。 兵法有云:退则乱,乱则败。 现,臣携大胜之师乘胜追击,以图全歼龙骧营残兵。 凉州之士,皆怀必死之志,誓以血肉之躯,卫我大周国土,百死以报效君恩。 臣魏冉:书表于凉州,武都郡,定平关。 景平十四年,阳月,初七。” “好!好得很!魏冉不负朕之所望,大败元武于定平关外,朕心甚慰啊。刘辟,即刻差人将此军报抄录,转武政府,通传神京。切记,街头小巷均不可拉下。”隆圣帝君心大悦,转手便将军报递给了刘辟。 刘辟接过军报,仔细查看,随后亦是欣喜不已。“陛下天威,佑我大周啊。长兴侯此番,定能将西境元兵斩尽杀绝。” “快,快去办!”隆圣帝已经很久没有那么高兴了。徐平袭杀元武使队之事,虽已堵住了朝臣的嘴巴,但对于元武而言,此事可还没了。 现如今,有此一役,再看元武此次来使,安敢挑衅。 …… 如此大捷,就连韩忠看到军报都吃了一惊。元武目前国力鼎盛,对于凉州,屡屡犯境,大周往日只有自保之能,并无进击之力。 而这封军报,给大周提升了极大的士气。 若真如魏冉所言,能在彝岭全歼元武边境这七万龙骧营精锐,那么接下来的几年内,凉州都能得以休生养息。 韩忠作为三朝元老,十五岁参军至今,已近六十年。他这一辈子,打的胜仗多不胜数,不过败仗他也没少吃。 做了几十年的大都督,他有着常人难以企及的判断力。就军报而言,大周胜了,但还不到一炷香的时间,韩忠便觉得有问题。虽然他并没有看出哪里有问题,但丰富的统兵经验让他感到了一丝不安。 韩忠虽然有所疑虑,可他毕竟远在神京,对于凉州局势很难作出准确的判断。“哎!希望是老夫多虑了。魏冉的能力不差,应当不会有大问题。” “来人!” “大都督!” “将此军报抄录,先给各司衙送去一份。随后,差人张榜公告,通传神京。” “诺!” …… 一日过去。 随着军报的公示,整个帝都已是全城沸腾。 “看到了吗,我大周终于站起来了!” “这位兄弟,上面写着什么呢?” “赢了,我大周长兴侯在关外打了大胜仗啊,把元武那些狗日的粮食都烧光了,那些狗日的被杀得丢盔弃甲,四处逃窜啊!” “天佑我大周啊!元狗们还敢嚣张吗?” 就在此时,一位身着白色长衫的中年男子来到此处。看完军报后,男子先是摸了摸胡须,随后摇着头缓缓离去。 “陆先生,为何摇头?” 白衫男子正是“鬼杰”陆铮。“回去再说。” …… 随着军报越传越开,就连驿馆内休息的武成道与白敬安也已知晓。 “这不可能!”武成道猛然一拍,面前的桌子轰然倒塌。“宇文逸有上将之才,在康州经略多年,怎会被杀得丢盔弃甲,退守彝岭?” 白敬安亦是皱起了眉头。“彝岭山平水稀,地势狭隘。龙骧营退守彝岭岂不是自寻死路?宇文逸怎会行如此下策?” “前有护行军被诛之耻,现有龙骧营败军之像。此番前来,还有何意义?” 武成道本是一个极其内敛之人,但接二连三的变故,让他心绪难平,无法自控。 “四殿下不必如此。龙骧营之事尚未成定局,不可自乱阵脚。别忘了此次出使大周的任务。”虽然白敬安也难以接受如此变故,不过他显然还是要老道得多。短短几息便已调整好心态。 “此次前来主要是为了结盟,顺便打压周人的文道根基。龙骧营的变故,无非减少些许获利罢了,于大局而言不会有太多影响。殿下不该如此忘形,静一静吧。”白敬安朝武成道递去一杯清茶,随后自己也抿了一口 似乎是听进去了白敬安的话,武成道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呼!相国大人说得是,本皇子失态了。” “大周七皇子纪允,给老夫送来了拜帖。拜帖上说,在面见大周皇帝之前,由他与鲁尚文来接待我等,希望今晚老夫能赏脸一叙。” “相国大人乃文榜名儒,当世大家,纪允意图结交您,乃人之常情。” “呵呵呵!他还说督学司的学子们听闻老夫前来,亦是兴奋不已,问是否能一同前来。” “您同意了。” “自然!” “各取所需,倒是极好,相国大人受累了!” …… 城南的小酒馆内。 陆铮正在快速查阅着某些资料,额头上还有些许汗渍。桌上的纸张上布满了各种记号与标识,一些书信更是铺散得到处都是。 “先生,您这是怎么了?”一位年轻女子试着问道。 许久之后,陆铮将桌上乱七八糟的资料,书信悉数收起。“祸事了。长兴侯要大败。” 女子露出一脸的不可置信,今日魏冉的军报才刚刚通传全城,陆铮却说他将要大败? 看出了女子的疑虑,陆铮问道:“如今是什么季节?” “深秋啊!” “深秋该作何防范?” 女子思考片刻。“天干地燥,自然是防火咯。” 陆铮点了点头。“连你都知道这个季节注重防火,何况是宇文逸?” “先生?” “秋季主防火,西境则更甚,何况还是粮草囤放之地。怎么可能被火烧百里? 事出反常必有妖。 彝岭看似险地,有穷途末路之像。但它距离定平关颇远,且山脉连绵百里。凉州营多为马卒,道路崎岖,不易发挥。如果敌军分而扰之,待人困马乏,再合围聚歼,魏冉如何应对?” “可龙骧营亦是马卒为主啊?” “彝岭以南的二百里开外,还有井安郡的三万步营呐!耿士勋恐怕早已埋伏于此了,只待宇文逸将人引去,便会群起而攻。 魏冉孤军深入已是兵家大忌,若被合围,则必然全军覆没。”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61章:大周可悲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陆铮的话让人无法反驳。 显然,长兴侯恐怕是中计了。诱敌深入并不是什么很高深的计谋,但凉州被压制太久,机会难得,魏冉大意了。 必须得想办法解凉州营之危。 凉州营一旦覆灭,定平就危在旦夕。定平关若是沦陷,则凉瑜二州再无险可守。牵一发而动全身,只要元武入关,北蛮就一定会再次举兵来犯。 定平关距神京约三千里路遥,即便是六百里加急,也已经过去至少五日,现在修书肯定是来不及了。凉州刚有捷报如京,携大胜之势,朝内必然得意忘形,很难居安思危。 “小月,先生现在修书两封,待到二更之后,你差人以箭矢射入五军司和都督府。”陆铮仔细思考许久才作出决定。 司徒孝呈是魏冉的义兄,无论真假,他都一定会重视。韩忠掌武政府数十年,调兵遣将离不开他。况且,如此时刻,也只有他的话皇帝估计能听进去。 “是!先生!”女子躬身一拜。 “即刻联系安凝霜,以她八境中期的修为,全力赶路,三日之内必能到达彝岭。但凡还有一丝机会,务必将魏冉救出。” 闻言,女子有些犹豫。“先生,咱们可没有……” “你是想说咱们没有资格调遣安凝霜是吧?无妨,事关大局,她会去的。” 女子点了点头,转身离去。 …… 日落西山,明月渐起。 邦政司外的街道口,纪允和鲁尚文带着数百位督学司学子,神色恭敬的等待着白敬安离开驿馆。 些许清晖映照在他们身上,一众人等面面相觑,交头接耳。 纪允身着一身白色印花学服,面容庄重,尽显一国皇子风度。而督学司的学子们则整齐地站在一旁,纷纷弯腰以待。 白敬安的名气,天下皆知。能与他有所交集,是难得的机会。督学司的人除了极个别外,几乎全部到场。大周近年来文道衰弱,已有十数年未曾有人登榜玄机阁。 当白敬安缓缓走出驿馆之时,纪允和鲁尚文上前一步,带着督学司的学子拱手施礼。白敬安略微扫视了下众人,拂袖轻轻一挥,微笑着示意众人随意。“诸位,白某应邀赴宴,不必如此郑重。” 白敬安的架子之大,令远处的李庆颇为不爽。 “先生乃当世大家,我等既是后生,亦是晚辈,礼数可失不得。”纪允再次作揖施礼。 一阵寒喧之后,纪允和鲁尚文引着白敬安前往了醉仙楼。一路上,这位大周皇子与元武相国倒是谈笑风生,时而交流着儒道学说,时而沟通着两国文化。 醉仙楼内,盛大而奢华的仪式迎接着白敬安的到来。礼乐声中,一群貌美如花的教坊司清倌人翩翩起舞,尽显神京的繁华。白敬安对这一切早就习以为常,除了大梁,不管他前去哪国,接待的规格都不下于此。 酒过三巡,众人侃侃而谈。白敬安亦是滔滔不绝,张口便是各种名言。 “左相大人的儒道、文道造诣,实令吾等钦佩不已。堪比星辰璀璨,照亮吾等求学之路啊!” “这是自然!先生的儒道、文道之领悟,深刻独到,自然是堪比九天星辰。吾等习之受益匪浅,如醍醐灌顶啊!今日得以一窥先生圣容,小子顿觉三生有幸。” “今日得见先生,如沐春风。先生之能高山仰止,吾等望尘莫及,望尘莫及啊!” “先生之才,令吾等如痴如醉,祈望先生多多赐教,学生定铭记于心。” 各种吹嘘,马屁,络绎不绝。 这些大周的学子们似乎忘了,就列国而言,大周才是真正的文道圣地。 天下学宫曾有五位夫子出自大周。奈何,诸位先圣驾鹤西去,如今的大周已无人接续文脉。似白敬安这等酸儒,都可人前显圣,呜呼哀哉! 不光是督学司的学子,就连纪允也毫无底线的捧着白敬安的老脸。 一国皇子尚且如此,大周可悲。 也许是实在听不下去,也看不下去了。李庆未跟众人招呼,便悄然离去。 宴会还在继续。 白敬安高谈阔论,唬得众人是佩服不已。纪允更是放下身段,亲自为其斟酒。 在场的这些人可都是大周的未来,大周的希望。 若是隆圣帝在此,想必早已气得暴跳如雷了。 …… 二更。五军司大营。 “嗖!”一发羽箭精准的射向营门。 哨位大惊失色。四下张望之后,见周围再无声息,随即用力拔下羽箭。 “报!将军,营门外有箭射入,携带着一封书信。” 已经睡下的司徒孝呈揉了揉眉头,缓缓起身。“呈上来。” 昏暗的烛光下,司徒孝呈接过了书信。 而此刻的都督府内亦是如此。 韩忠点燃一盏油灯,将信拆开。 信中所书:元武诈败,意在诱敌。凉州营有覆灭之险,定平关有沦陷之危。瑜州尚有步卒数万,当立即开拔,以拒元武。戍边司亦需早做休整,以备不时之需。瑜州营到达武都,定要依关而守,以待天时。且不可出城迎敌。 几乎是同一时间,韩忠与司徒孝呈齐声问道:“何人射入的箭矢?” “将军/都督,射箭之人早已离去,未曾留下任何踪迹。” 司徒孝呈将书信置于烛火之上,片刻之间,书信便灰飞烟灭。 “来人!” “将军?” “备马。还有,今夜之事切勿声张。” “诺!” 另一边,大都督府。 韩忠眉头紧锁,这封信瞬间便点醒了他。为何白天看到军报的时候,自己会有一丝不安?就是这个了。“诈败而逃,诱敌深入。元狗!该死啊!” “老爷?”韩老夫人也已惊醒。 “来人,更衣。” “这大晚上的,有什么事不能明日再说吗?” “老夫要立刻进宫。” 韩老夫人为其披上一件衣袍。“如今秋凉,你都七十有五了,再有几个时辰天便亮了,不妨一早再入宫吧。” “愚妇!凉州有失陷之危,再晚就来不及了。”言罢,韩忠站起身来,快步走出房内。 韩老夫人望着夺门而去的韩忠,脸色煞白。“凉州要失陷?” 南淮郡,一处酒楼的屋脊之上,一位头戴面纱,身着白色罗裙的女子缓缓抬起手指。 “咕!咕咕!”一只信鸽停在其指尖之上。 女子轻握信鸽,取下信笺,缓缓打开。 几息之后,手掌微微一颤,信笺瞬间化作粉齑。“差我前去彝岭救人,他也敢开这个口?”说话之人正是安凝霜。暗卫七绝之一,善剑,排行第二,号“神梦”。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62章:玄机阁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凉州大捷乃是天大的好消息,隆圣帝一改近日疲态,在凤宁宫与皇后大战数百回合。 惜败! 许是好久未曾如此尽兴,回到寝宫之后,隆圣帝很快便酣然入睡。 “呼!呼!”宫内传出阵阵鼾声。 二更天,宫内万籁俱寂,韩忠却是心急如焚。他脚步匆匆,直奔正阳宫而去。 不消多时,韩忠便已来到宫外。“快去通传陛下,就说老夫有紧急军情求见。” 太监不敢耽搁,赶忙入内通报。半炷香后,隆圣帝才渐渐清醒。“快宣。” “老臣参见陛下,惊扰之处,还请陛下恕罪。” 隆圣帝睡眼惺忪的斜靠在龙榻之上,手掌使劲揉搓着面额,几息之后才开口问道:“文钦啊,那么晚了,来找朕何事?” 韩忠也顾不得君臣之礼,快步来到龙榻前,将书信交于对方。“陛下且看。” 接过书信,隆圣帝是越看越清醒,最后竟骤然起身。“此信何处所得?” “有人使箭射入府内。” “就信上所述,可能性有多大?”隆圣帝脸色阴沉到了极致,本以为的天大喜讯,瞬间变成了如此情形。 “陛下,早在昨日通传军报之时,老臣就心有不安。 宇文逸乃当世名将,西北常年缺水,秋季天干地燥,营中必然谨防失火。粮草囤积之处多有重兵把守,怎会被人火烧百里?他不可能犯那么大的失误。”韩忠说出这些话时,已经面目狰狞。 隆圣帝仔细思量着韩忠的话,许久之后才低声说道:“按照脚程来估算,军报入京需要数日。若真如你所说,凉州营岂非危在旦夕?” “彝岭距定平有数百里之遥,长兴侯孤军深入,极有可能全军覆没。陛下,我等需早作应对啊,否则凉州危矣。” “文钦,以你之见,该当如何?” 闻言,韩忠躬身一拜。“陛下,老臣之见,与此信中所述一样。瑜州营当立即奔赴定平,据关而守。待戍边司前往凉州,再做打算。” “来人!” “陛下。”刘辟微微躬身。 “立刻差人前去瑜州传旨。令瑜州刺史黄世安做好粮草辎重调度,瑜州营将军毛云申即刻开拔武都。” “老奴这就去办。” “陛下,戍边司……” 话到一半,隆圣帝开口打断。“元武使臣就在神京,会谈在即,戍边司动不了。否则元武来使必会有所察觉,于国议不利。待元使离去,戍边司再行前往。” 韩忠点了点头。“陛下所言极是,老臣这就回去修书魏冉。” “文钦呐,交给你了。”隆圣帝握着韩忠枯瘦的手,微微点了点头。 另一边,司徒孝呈来到神京城内一处隐蔽的角落。 “吱嘎!”暗门被轻轻推开。 一位风韵犹存的中年美妇走了出来。 司徒孝呈掏出一枚古怪的铜币,随意甩在桌上。“我要武都郡和龙骧营的所有情报。” 美妇拿起铜币,打量了一番。“一枚铜币,一个消息。” 思虑片刻之后,司徒孝呈眉头深深的皱起。无论是哪个情报,他都迫切的想要知道。他只是一位顶尖战将,不是韩忠。 “一枚铜币,外加黄金万两。” 美妇摇了摇头。“玄机阁的规矩,没有人可以坏。包括神武大将军您在内。” 一番纠结之后,司徒孝呈无奈的开口道:“龙骧营是否在早已在彝岭设伏。” 美妇收起铜币,素手轻轻一挥,暗门随即打开。“将军请回!明日三更来此即可。” 玄机阁。 整片大陆之上最为神秘的组织,与天下学宫并立于世。 不插手任何王朝之事,只做情报生意。 每年,玄机阁都会下发十枚玄古铜币在列国之中。凡获得铜币者,均可前往各国所在的驻地进行情报购买。 为了保证权威,玄机阁每年都会颁布一次文道榜、武道榜、奇谋榜、军神榜、国策榜、胭脂榜等多项榜单,用以彰显其非凡的情报准确性。 早在三百年前,梁国新立。当时有位皇子前往玄机阁购买情报,却与玄机阁梁境驻地之人发生了冲突。 事后,玄机阁梁境大掌柜被重伤,而大梁这位皇子也逐渐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里。 从那以后,再无人敢挑衅玄机阁的权威。 数百年前的事,如今已难辨真伪。不过,这并不妨碍玄机阁的地位。 …… 一夜过去。 辰时三刻,皇城内便有圣旨传至四府二十六司。今日午时,隆圣帝将召见元武国使臣。 对于元武此次派人出使,大周的朝臣们大抵都能推测出来意,无外乎于定平关之事。 至于长兴侯昨日的军报,自然也给大周增加了极大的底气。 尽管事实并非如此,但已知详情的也唯有隆圣帝、陆铮与韩忠等人。 皇城内,天政殿前。白敬安与武成道并排而立,身后跟着一些随使的偏臣。纪允与鲁尚文作为接待官,则是站在白敬安身侧。 昨夜散席之前,纪允便当着一众督学司学子的面正式拜入白敬安门下。本以为白敬安并不会接受,岂料对方只稍做推脱便应承了下来。 “殿下有心了!两国洽谈乃国事,殿下身为周人,当以已国利益为先,毋需顾虑为师。”白敬安嘴上虽然这样说,实际早已摸透了纪允的算盘。 纪允闻言,微微以礼,不再开口。 殿门外一道公鸭嗓声传荡开来。“宣,元武使臣入殿觐见!” “宣,元武使臣入殿觐见……!” 在纪允与鲁尚文的随同下,白敬安等人仰首挺胸,缓缓步入大殿。 大殿之内,司徒文于萧如讳领着一众文臣站于右侧。韩忠与张启圣则领着其余众臣站于左侧。今日的会面,就连数年未参朝政的张启圣都来了。 “元武国使臣:白敬安,参见大周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白敬安双手交叠,拇指朝上,躬身一拜。 “元武国副使:武成道,参见大周皇帝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武成道亦是躬身见礼。 “免礼。” “谢陛下!” 隆圣帝高坐于龙椅之上,脸色平静,面部毫无任何表情。几息之后,方才开口说道:“两位使臣不远万里而来,所为何事。?” 闻言,白敬安缓缓朝前踏出一小步,双手交叠,微微一礼。“回禀皇帝陛下:臣使此次前来,一为两国和睦,休兵止戈。二为文儒学说,两国论道。三为两国联姻,周元结好。” 隆圣帝饶有兴致的看着白敬安,嘴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讥讽。“朕倒是好奇得很。贵国欲与我大周联姻?这可是百年来从未有过的先例。不知贵国打算将哪位公主嫁入我大周?” “呵呵呵!皇帝陛下误会了!臣使所言的联姻,并非是元武公主嫁入大周。而是我朝太子殿下欲求娶贵国五公主。”言罢,白敬安抬手抚须,退回了原位。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63章:大司命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放肆!”隆圣帝尚未开口,身为大周武将之首的韩忠便大声呵斥。“白敬安,死于我大周铁蹄之下的元武贼子数以万计,你也想成为其中之一吗?” 白敬安面带微笑,气定神闲。丝毫没有因为韩忠的话而动怒。 “大都督!周元二国相争多年,无数百姓家破人亡,死于兵乱。如今元武欲与我大周结亲,休兵止戈,互不相犯,这是利国利民之事,都督何必动怒。况且我大周乃礼仪之邦,如此威言恐吓,岂非失了礼数?”纪允自人群中走了出来。 隆圣帝依旧没有说话,只淡淡的看了纪允一眼。 “七殿下,你是在教训老夫吗?元武贼子岂会安好心?”韩忠声如洪钟,怒目圆睁。“狗屁的联姻!让我大周公主和亲,白敬安,你是当老夫死了吗?你元武还不配!”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正所谓国辱有三,割地,赔款,和亲。 凉州的军报入京,携大胜之果。武将派自然诸多不满。 战争绝非好事,劳民伤财,损耗国力。一众文臣也是颇有意见。 从小声议论,到众说纷纭。盏茶之后更是纷纷开始争论。 “白相国,我大周与元武乃是世仇。联姻?你莫不是在说笑?” “白敬安,汝乃当世大家,何以出此狂言?” “哎!和谈有何不好?两国相争已久,苦的是百姓,费的是国力。” “公主也是大周臣子,为大周作出些许牺牲有何不可?” “元武太子乃当世人杰,公主不吃亏啊。 “肃静!”刘辟高声吆喝了一句。 不管台下吵成了什么样,隆圣帝依旧脸色平淡。“白敬安,联姻之事暂且不提。说说其他两项。” 随着隆圣帝开口,台下的议论之声方才缓缓平息。 白敬安轻拂须髯,微微笑道:“皇帝陛下。诚如殿内群臣所言,元武与大周相争多年,虚耗国力,劳民伤财罢了。 我元武景皇帝亲善爱民,不忍生灵涂炭,故遣我等前来和谈。 是为两国之交,百姓之安。是为民生修养,百姓之乐。 昔年,夏灭五国而成一统,非惟尚武力,亦因其制度有先,国盈民旺。 今我元武景皇帝,欲效先夏之所为,与贵邦相交,互通有无,以利两国之民。 又如梁之和亲,卢安之盟,皆为图求和平、休养生息,促发展之举。 现今,我元武愿与大周缔结良好,共御外侮,互不相犯,福泽万民。 此乃天数所至,天命所往。亦是人心所向,民心所愿。” 隆圣帝双眼微眯,手指不停敲打着御案,许久之后,方才开口。“说说吧,元景帝打算如何谈,如何相交,如何缔结良好。” 闻言,白敬安再次拜礼,笑着回道:“呵呵呵!大周之地广物丰,吾国欲求得凉州之地数处,以扩疆土,开垦务农。 但行如此,必可使百姓安乐,营武得息。 诚然,既为两国相交,自无贵国枉失之理。我元武愿向大周缴付白银五百万两,黄金三十万两。以慰凉州戍边之兵士,故地之黎民。 皇帝陛下。此举绝非贪得无厌,实乃为两国之交好,子孙后世之福祉,亦为两国边境百姓之安宁。”言罢,白敬安笑着退回原位。 “铛!!!” “狗贼!安敢辱我大周!”韩忠拔剑而出,怒发冲冠!一时间,寒光骤现,锋芒毕露。(四柱国可剑履入殿,面君不跪) “大都督,万万不可!一切不妨好好商谈。我大周……”纪允率先拦了出来。 司徒文曾与其说过,在洽谈之时,可帮白敬安适当争取一些利益。但这里面可不包含了割地。 白敬安的言论已经犯了众怒。纪允此时出来站台,可谓愚蠢至极。 隆圣帝眼角微微抽扯,眉头缓缓皱起。显然,他对纪允的行为也极度不满。 大殿之内,早已吵成一片。文官倒尚且还好,一众武将已然是怒火中烧。 “烂泥扶不上墙!”司徒文狠狠瞪了纪允一眼。他算是看明白了,自己这个外孙,压根没有理解此番让他接待白敬安的真正意图。 纪允看着司徒文的眼神,心中颇多疑惑。“外祖父是什么意思?”对于他来说,能承继大统就行,边陲之地给点也就给点,又有何妨。 “啪!”隆圣帝拿起镇尺用力一拍。“吵吵闹闹,成何体统。” “陛下,老臣有话要说。”司徒文的突然开口,算是保住了纪允。若是连割地都出来站台,纪允这一辈子也就到头了。别说积累声望,整个大周百姓的唾沫都能淹死他。 “大仲宰有何话要说。”正所谓帝王之相,喜怒不形于色,便是白敬安提出如此过分的要求,隆圣帝脸上依旧没有任何表情。 “白敬安居心叵测,老臣认为我大周与元武没有任何相谈的必要。依老臣看,应将其驱逐出境,永不得入大周。” 司徒文虽然权倾朝野,结党营私。但有一点,便是他也无法接受。那就是丧权辱国。 大周积弱,元武强盛。 于边境安宁而言,若只是些许银两,给了也就给了。联姻和亲也无伤大雅,列国之间和亲之举屡屡皆是。但割地不同,国土之争,那是寸步都不能退让的。 司徒文何许人也?当朝文首。他一开口,那些个文臣立马转变口风。 “陛下,大仲宰言之有理。臣附议。” “臣也附议!” “白敬安居心叵测,我大周国土岂能割让?臣附议。” “臣等附议。” 隆圣帝看向萧如讳,微微挑眉。“萧如讳,你呢?司徒文的提议,你怎么看?” 萧如讳缓缓出列。“回陛下。司徒大人的提议有那么多人附议,不需要老臣也够了。” “大司命已有数年未参朝政了吧。今日立于庙堂之上,想必定有高论。”对于萧如讳的反应,隆圣帝早就习以为常。他转而看向了韩忠身旁的张启圣。 “咳!咳!”张启圣拄着拐杖缓缓走到大殿中央。“陛下,老臣虽然年迈体弱,不过一身修为还在。若是陛下要挥师伐武,老臣愿尽绵薄之力。” 一直以来气定神闲的白敬安顿时脸色有些难看。“皇帝陛下。贵国大司命所言,是在向我元武挑衅吗?” 殿内气氛渐渐变得压抑,议论纷纷的群臣也不再言语。 未等白敬安继续开口,张启圣率先说道:“陛下,老臣年迈,就不在这殿内现眼了。请恕老臣先行告退。” 隆圣帝的脸上掠过一抹得意。虽然因为兵甲案,张启圣与自己有了隔阂。但家国大事,这老东西还是通透。“准了。” 拖着佝偻的身体,张启圣缓缓走出大殿。当他行至白敬安身旁之时,一股强大无比的气息扩散开来。 霎时间,整个天政殿内充斥着浓烈而刚猛的肃杀之气。 众人齐齐望去,但见张启圣佝偻的身形逐渐变得挺拔,随身的衣着则被强壮的肌肉所撑裂。 “匹夫!欺我大周无人呼?”一步迈出,地面随之龟裂。张启圣周围瞬间卷起阵阵狂风,手中拐杖顷刻间化为粉齑。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64章:元武太子妃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狂风席卷,烟尘滚滚。 待烟尘散去,张启圣已然消失不见。 对于他的修为,刘辟、李尚武,甚至连韩忠都惊叹不已。虽不如徐沧,但张启圣亦跨入了八境圆满。 殿内短暂的陷入了寂静。 …… 与此同时,元武大都,皇城内。 “乔岳,此番白相出使大周,已有月余了吧。”说话之人正是元景帝。 “回陛下,已余六日了。” “今年三月,梁帝突然驾崩。如今叔侄相争,梁国朝局不稳,这是千载难逢的战机。” “陛下英明。只要与大周结盟,我朝便无后顾之忧。” “我朝强于大周。白相临行之前,朕再三对其嘱咐,和谈之时务必要强势一些,以免引起周人猜疑。也不知如今顺利与否。” “陛下且放宽心!相国大人的能力毋庸置疑。包括近半年来,屡扰凉州,也是了为迷惑对方。如此设计之下,先和谈,再联姻,而后结盟,一切都是顺理成章,周人定然不会起疑。” “但愿如此。” 可惜元景帝并不知道,本应底气十足的谈判,却因为凉州传来的军报而出现转变。 …… 大周,天政殿内。 看着沉默不语的众人,还是隆圣帝率先开口。“白敬安,我朝四大柱国之言,你可听清楚了?” 元武强盛,元景帝素有一统天下之宏愿,此次主动前来和谈,隆圣帝总觉得有点怪,却又说不出是哪里怪。 对于张启圣的突然发难,包括白敬安与武成道在内的元武使臣惊魂不定。直到隆圣帝方才开口,众人才缓过神来。 毕竟是一国之相。白敬安很快便调整好了心态。“皇帝陛下。我元武是带着诚意而来,并非强要贵国割让疆土。既是两国洽谈,自然当有商有谈,何至于此?” 白敬安自然知道大周不可能割地,但他必须得这样提。一来可以体现出元武的强势。二来可以给对方构建一个参照。 两国有着数百年纷争,恐怕在周人看来,嫁公主就等于送去和亲,直接提的话大概率隆圣帝是不会同意的。 所以白敬安这是以进为退,我元武以强国的地位主动找你们和谈,割地不行,又不要你们赔款,那联姻你们总能接受了吧! 况且,以元武太子的身份迎娶大周公主,是真的谈不上和亲。毕竟嫁过去之后是正儿八经的太子妃。 “何至于此?白相国,无论割地、赔款还是和亲,这是战败国的行为吧?怎么,贵军是已经攻破凉州了?朕怎么不知道?”说这话的时候,隆圣帝其实是带着些许不安的,毕竟昨夜陆铮的信让他深感焦虑。 闻言,白敬安嘴角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微笑,能谈就有机会。 虽然出现了张启圣这个插曲,但在白敬安看来,凭借自己的三寸不烂之舌,与大周联姻结盟应该不是问题。“皇帝陛下。既是和谈,自然需要慢慢谈。无论疆土也好,联姻也罢,我元武亦非空手白要。何来的割地、赔款与和亲之说?” “荒谬!区区几百万两白银外加几十万两黄金就想买我大周疆土,这与割地有何异议?”鲁尚文作为邦政司司首,昨夜虽然与白敬安相谈甚欢,但此时必须要站出来说些什么,否则隆圣帝饶不了他。 “如此说来,鲁司首的意思是可以买卖,只是价格不合适咯?”白敬安笑了笑。 “你……” “退下!”隆圣帝瞪了其一眼,心中不由的暗骂了一句:蠢货。 “哼!疆土乃是边关百姓赖以生存之地,岂有买卖之理?”又有一位大臣走了出来。 “呵呵呵呵!”白敬安淡然的抚了抚须髯。“百姓生存所依乃是钱帛,有了足够的钱帛,何处不能为家?数百万两白银与数十万两黄金,如若悉数发放于百姓之手,何愁他们没有安生之所?” “……你,你简直强词夺理!” 许是看不下去了,司徒文不屑的开口说道:“白敬安,不必枉费口舌,土地乃国之根基,如人之发肤。任你巧舌如簧,也不过是无意之争,说点实际的。” “大仲宰言之有理,白敬安,你省省吧!” “呸!只会逞口舌之利,有本事跟爷爷过上几招!” 白敬安完全没有在意这些话语。“呵呵呵!那不谈疆土,谈谈联姻总行吧?大周皇帝陛下,您觉得呢?” 隆圣帝眉头微微皱起,白敬安的话他仔细的考虑了一番。“说说看。” “皇帝陛下。我元武国太子乃当世人杰,自幼文武双全,及冠之年便已登上天下文榜。如今为修两国之好,愿以太子妃之位求娶贵国五公主,倘若日后太子殿下承继大统,则贵国皇女必为六宫之主,母仪天下。” 隆圣帝有些意动了。不同于割地,以太子妃之位求娶,即便是远嫁元武,也不失国体,与和亲有诸多差别。 看着隆圣帝的表情,白敬安明白对方应该是有些意动了,继续开口说道:“皇帝陛下。不光如此,我元武国对求娶一事颇为看重,若是陛下愿成其美,则我元武即刻附上聘礼:白银两百万两,黄金二十万两,锦锻万匹,蚕纱千斤。除此之外,另有骏马二千匹,牛羊五千头,各式珠宝美玉不计其数也。” 殿内众臣面面相觑,继而议论纷纷。太子妃之位,外加如此聘礼,说实话,元武倒是有些诚意。 “这……”隆圣帝抬手不停敲打着案台,许久之后,方才开口。“宣,五公主纪月华。” “宣,五公主纪月华入殿!” 一炷香后,纪月华满脸疑惑的来到了天政殿。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 “起来吧!”隆圣帝随意的挥了挥手。 “父皇唤儿臣来此,所为何事?” 隆圣帝自然知道她对徐平的感情,也正是因为这份感情,让他生出了将纪月华外嫁的念头。“月华,这位是元武国左相白敬安。” 纪月华瞥了对方一眼。“儿臣知道,就是纵容那些护行军欺辱我大周百姓的白敬安嘛。” 白敬安没有欺辱,但也没有阻止。此时正值两方正在洽谈,纪月华直接点明,让他脸上有些挂不住。“公主殿下说得是。白某御下无方,是白某之罪。”说完,躬身以礼。 “父皇?” “月华啊,白相国代表元武国前来与我大周结盟,并且希望与大周结为姻亲。” “这与儿臣有何关系?还有,元武和我大周是世仇,他们哪来的脸?” “不得放肆!此番元武诚意十足,是为两国和睦,也为边境黎民。” 家国大事面前,纪月华压下心中的不屑,微微点了点头。 隆圣帝继续说道:“元武以太子妃之位前来求娶我大周公主。月华,你怎么看?” “求娶何人?”纪月华隐隐觉得有些不妙。 “你……。”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65章:纪月华的强势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儿臣???”纪月华一脸的不可置信。 隆圣帝微微点头。“武成乾乃少年英杰,才华横溢,并许以太子妃之位。你若同意,待其即位之后,你便是元武皇后。 此事,既可安两国百姓,免边境多年纷乱。对你,亦不失为一个尚好的归宿。” 纪月华的脸上渐渐浮现出些许怒意。“父皇,已经同意了?” 隆圣帝微微颔首。“父皇确有此意。皇儿意下如何?” “谁要嫁谁嫁,儿臣不嫁。”说完,纪月华大步向殿外走去。 不同于割地,以太子妃之位联姻,大周的一众朝臣并没有太多抵触,反而齐齐劝解。 “月华公主,不妨多加考虑。元太子乃良配,您不必急着拒绝。” “两国联姻,乃利国利民之举。公主身为大周皇氏,当以天下为先。” “三思啊,殿下。元太子妃是多少佳人、贵女梦寐以求的地位。” “五公主乃天家血脉,如今正是为大周贡献之际,岂可任由性子胡来?” “自古以来,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殿下要枉顾礼教,行不孝之举呼?” 天政殿内,群臣众说纷纭。纪月华怒声呵斥。“够了!!!本公主说了不嫁。两国相交,何时沦落到需要以一个女子为先?” 面对群臣的咄咄逼人,纪月华丝毫不肯让步。 “父皇,儿臣已有心仪之人,绝不会另嫁他人。还请父皇不要为难儿臣。”纪月华声音洪亮,跪地叩首。 “放肆!”隆圣帝拍案而起。“你眼里还有朕这个父皇吗?” “公主殿下,我朝太子乃人中龙凤,岂是凡夫俗子可比?公主不要自误才是。”白敬安笑着看向纪月华。 纪月华脸色微白,眼神中却充满着坚定。“儿臣中意之人乃当世人杰,文武超凡,自不会辱没皇室门庭。父皇若要将儿臣强行嫁于元武,那便将儿臣的尸体送去吧!” 闻言,隆圣帝勃然大怒。这是天政殿,满朝文武俱在,还有元武使臣,纪月华这番话毫不顾忌,态度之强硬,可谓放肆到了极致。 况且,隆圣帝如何不知纪月华口中所说的是谁? “反了!你是故意让朕难堪吗?滚回去。” 纪月华跪在地上死死咬着嘴唇,不做任何回应。 司徒文微微眯起了双眼,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五公主,勿要惹得陛下动怒。不如先行回宫,再好生思量吧。” 前几日的诗会过后,司徒娴韵与其阐述了当时的情景,还点明了纪月华似乎对徐平有意。即便知道隆圣帝的心思,司徒文仍旧打起了圆场。 “儿臣心意已决,断然不会有任何改变。还请父皇怜悯,允儿臣所愿。如此,儿臣便即刻回宫。”显然,纪月华对此并不领情。她要当着满朝文武的面,打消隆圣帝和众人的念头。 “好!好!好!真是大了,硬气了。连朕都管束不了你了。”隆圣帝眉头紧锁,脸色阴沉。“来人!” 闻声,殿外侍卫即刻冲入殿内。 “将月华公主带下去,杖责二十。禁足三月。” 此话一出,殿内群臣纷纷惊讶不已。 自古以来少有公主被刑杖责,何况还是隆圣帝最宠爱的五公主。 纪月华虽然有错,禁足责罚即可,何至于刑具加身,这会极大影响她的名誉和地位。更何况元武国还准备求娶纪月华为太子妃,若是此刻刑具加身,这还了得。 “且慢!”白敬安率先走了出来。“皇帝陛下。依臣使所见,月华公主年少,阅历尚浅,定是遭遇无耻小人蒙骗,故而才会心有不愿。 我朝太子殿下不过双十年华便已登上文榜,如今就学于天下学宫。未来更会承继大统,问鼎九五。 殿下倾慕公主已久,二位皆是皇室血脉,身份尊贵。如此才子佳人,珠联璧合,岂非当世之美谈? 公主年少,未能慧眼识人,倒也可以理解。但,萤火之光岂可与皓月争辉?这天下男子,又有几人能与我朝太子相提并论?” “呵呵!”纪月华冷笑一声。“你元武太子有多厉害,本公主不知道。当然,本公主也不想知道。不过要说无人能与其争辉,贵使之言,未免让人贻笑大方。” “公主倒是伶牙俐齿!”白敬安稍是整理了下袖袍,微微以礼。“既然公主对我朝太子不屑一顾,那敢问公主的意中之人,又是哪位当世俊杰?” 此话一出,隆圣帝暗道不妙,急忙开口打断。“够了,还不……” 未等隆圣帝说完,纪月华便铆足了力气大声喊道:“大周靖北王徐沧之子,徐平,徐永宁。” “什么?”白敬安两眼发直,差点没缓过神来。“公主是在开玩笑吗?” “还没闹够吗?还不赶紧将人带下去?” 侍卫慌忙上前。 “别碰我!!!” 纪月华这个神京小霸王还是有那么些影响力的,两名侍卫无奈又转头看向隆圣帝。 “父皇,儿臣中意的就是徐永宁。论及文采,儿臣料想列国少俊无人能出其右。论及武道,永宁自幼天赋异禀,其父徐沧更是天下武榜第二。如此人物,可配得上儿臣?如此人物,可有辱我天家门楣?如此人物,岂会输于元太子半分?” 徐平的几首诗早已在神京城内传开,若说文采,便是文榜的前几位,恐怕也不敢说能胜于他。要说武道,十六岁的五境后期,当世难寻。要说身份,元太子在尊贵,也是敌国之人,但凡有人敢拿这个说事,徐沧保证让他知道花儿为什么那么红。 “你……”隆圣帝被气得哑口无言。这是配不配的事吗?章台舒氏要是与靖北王府联姻,那还得了。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交头接耳之际。武成道身旁一位身穿灰白色长衫的儒雅男子走了出来。 双手交叠,躬身拜礼。 “大周皇帝陛下。草民孟然,乃天下学宫之人,元武太子武成乾正是草民的师弟。我师弟才华横溢,品性高洁,便是草民也佩服不已。 公主殿下口中的徐平,既能与成乾师弟媲美,草民倒想见识一番。不为其他,只做交流。还请皇帝陛下应允。”在孟然看来。武成乾作为一国太子,并不需要武道上有太高的成就。若是徐平败给了自己,那文道上便也没什么可取之处。但行如此,纪月华还有什么可说。 孟然言罢之后,殿内一众人等齐齐看去,天下学宫的人? 事情已经有些超出隆圣帝的预料了。对于天下学宫的挑战,不能拒绝,否则有损国威。 想到前几日徐平所展露的文采,隆圣帝眼神里闪过一丝无奈。元武这群人恐怕还不知道徐平所作的诗词,若是知晓了,应当也不会有此一幕。 “一看就是没挨过社会毒打,这个叫孟然的年轻人怕是要遭重。”隆圣帝心里不禁感叹。 “宣,靖北王世子徐平入殿。” “宣,靖北王世子徐平入殿!!”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66章:论道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天狱司内徐平正在调息,背上的伤口已然愈合。牢头带着传旨太监突然打开了牢门。“陛下口谕:宣靖北王世子徐平即刻入殿。” “宣我?入哪个殿?”徐平一脸疑惑。 “天政殿。世子殿下快随咱家走吧,莫让陛下久等了。” 一炷香后,徐平来到天政殿前,稍微整理了下衣袍,大步迈入殿中。 “罪臣徐平,拜见吾皇。吾皇万岁万万岁!” “起来吧。” 徐平闻言,缓缓起身。 众人抬眼看去,只见徐平蓬头垢面,背上衣袍破破烂烂,暗红色的血渍早已干涸。 “永宁!”纪月华已退至庭柱之旁,看着徐平略显憔悴的脸色,心疼不已。 隆圣帝抬手一挥,一旁等候的孟然走了出来。“徐平,此人名唤孟然,乃是天下学宫之人。在此,欲与你论道一二。你可接受。” 孟然朝徐平作揖行礼。“在下孟然,月石国,余郡人士。然闻公子才华横溢,文武不凡。原以为公子少年英杰,怎得落魄如此?看来,传言终究有虚。” 徐平并未理会对方的嘲讽,转而朝隆圣帝躬身行礼。“自然接受。陛下放心,区区乡野村夫,何足道哉。” “粗鄙!公子岂不闻天下学宫内,皆世间大才。以出身论学识,岂非笑话?” 还没开始,火药味就已然十足。众人纷纷后退几步,将殿堂中央让了出来。 徐平微微一笑。“诗词歌赋,学术思想,道德伦理,国策方略。孟村夫,请指教!” 孟然脸色略有些阴沉,显然对村夫一词很是厌恶。“道德者,立身之本也。夫君子者,当以仁义为先。仁者爱人,义者正己。能仁且义,品性高洁,方能成君子之德。 然观公子乃带罪之身。夫罪者,其性有所缺,其名有所污,何以论道德呼?” 徐平闻言,眉头微挑。小逼崽子,人身攻击是吧!“德善于心,非于名。德行于身,非于言。汝乃一乡野村夫,岂识天数?似汝这等唯善于己者,旦惩口舌之争,行利己之所为,妄加仁德之名于己身,可笑至极。 平虽带罪之身,亦无愧于大周,无愧于百姓。豺狼险恶,屠戮苍生。夫罪己,亦当手持屠刀,诛恶净邪。德善黎民,仁尚百姓,便刑加吾身,亦为天下先。 反观汝之所为,德行于口舌之间,漠视恶鬼残杀百姓,与禽兽何异?还敢大言不惭,满口仁义道德,汝有何脸面在此高谈阔论?” 徐平袖袍一甩,面带不屑。小逼崽子,老子喷不死你。 “你……”元武护行军虐杀小池村村民之时,孟然也在现场。 徐平这是在骂他袖手旁观,妄谈仁义。 此举确实不妥,孟然不好反驳。“公子倒是牙尖嘴利,却不知是否有真才实学?” 徐平抬袖一甩,不屑的回道:“似汝这等夸夸其谈之辈,也配妄谈才学?” “哼!公子不必如此。然有几问,还请解惑。”孟然脸色已经很不好了,张口闭口乡野村夫,太特么欺负人了。 徐平摊了摊手。“吾儿诚心所问,为父自当为你解惑。” “哈哈哈哈哈!”台下顿时笑作一片。 “陛下恕罪!”就连司徒文都没能忍住。 孟然见此情景,脸色顿时铁青。“学术之道,何以明之?” “博采众长,广纳诸家之说,方能明其概要。上点难度。”徐平极为挑衅的打了个哈欠。 “然诸家之说,纷纭复杂,何以择之?” “以理为据,以实为证,察其可否,验其真伪。你到底行不行啊?” “猖狂!徐平,我再问你。学术之要,何在?”孟然已经不再称呼徐平为公子了,他已经绷不住了。 “不拘泥于古,善开新境。” “何以致之?” “勤于思,勇于索,不拘一格,方能有所斩获。” “学术之用,何也?” “启智开化,立身正本。” 正当孟然准备继续提问之时,徐平抬手打断了他。“你问了那么多,可否容我一问?” “请指教。” “汝因何而修学?” “自然是为了功成名就,青史留名,这有何可问?”孟然略带不屑的回道。 徐平摇了摇头。“肤浅,小道尔。竖子不足以论。” 闻言,孟然怒声呵斥。“狂妄!然修学数载,心中所愿乃大道正途。汝岂可辱我?” “小道就是小道,何来的羞辱一说?” “你……你粗鄙不堪!既然汝言吾之所愿为小道尔。那汝呢?汝又有何话说?”孟然破防。 “功成名就,青史留名?逐利也。”徐平缓缓走到大殿中央。“夫君子之行,静以修身,俭以养德,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 吾辈寻学自当:修身、济世、经国、平天下。何以贪恋名利,图留青史?竖子岂不闻,千秋功罪自有后世评说?” 隆圣帝立身而起,连带御案之上的茶壶都被打翻。 台下众人,无论是大周,还是元武,皆是目瞪口呆,震惊不已。 良久过去,殿内依然鸦雀无声。 殿柱旁的纪月华早已脸颊通红,眼泛桃花。 “陛,陛下!”还是刘辟先回过神来,在旁小声提醒。 隆圣帝渐渐回过神来,若大周少年人人有此志气,万世可期。 顿时,殿内众人齐声喝道:“徐世子高志,当属大才。” “永宁!”纪月华用力的朝着殿中央的徐平挥了挥手。 “月季花?她怎么在此?”徐平倒也未曾多想,继续开口道:“孟村夫,你还有何要问?” “我…我……”憋了好半天,孟然嘴里也蹦不出两个字。 “大声点,你嗓子拉家里了?” 此番论道,显然是被碾压了。孟然长叹一口气,低声回道:“公子大才。然,甘拜下风。” “声音那么低沉,你不服?” “徐世子,还有诗词歌赋尚未比较,如此咄咄逼人,有失礼数吧?”看到孟然接不上话,白敬安只能出来站台。 “诗词歌赋?行,那就让你输得心服口服。”徐平笑了,这不是赶着鸭子上来找虐吗?“既是如此,还请陛下赐题。” 隆圣帝深深看了徐平一眼,今日的徐平给了他极大的震撼。“那便以家国情怀为题,考教你二人之文采,诗词不限。” 孟然深吸一口气,躬身见礼。“皇帝陛下,诸位大人,献丑了。 【破阵子·山河如画】 【万里江山如绣,千秋岁月流金。】 【古道西风鸣瘦马,大漠尘烟路难寻】 【又几许笛音。】 【晨映霞光破雾,暮归月影穿林。】 【龙起腾云三万里,蹄踏彝山憾地沉】 【问何人剑吟?】” 孟然作罢,面带挑衅的看向徐平。 徐平自然也不惯着他。“你瞅啥?能耐!” 老子抄不死你!!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67章:已为人妇?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孟然袖袍一甩,微微抬手。“请!” 徐平见状反手一挥,将孟然的手用力拍开。 “你且听好! 满江红·怒发冲冠 怒发冲冠,凭栏处,潇潇雨歇。 抬望眼,仰天长啸,壮怀激烈。 功罪千秋尘与土, 路行万里云和月。 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 凉州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驾长车,踏破彝岭山缺。 壮志饥餐元武肉,笑谈渴饮北蛮血。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 徐平一把推开孟然,大声问道:“陛下,诸位大人,请做评鉴。” 隆圣帝闻言,轻声叹了口气。靖北王府暂且不论,就徐平而言他很是满意,大周就该多点这样的人才。“孟然,你可还有话要说?” “徐公子文采不凡。我…我认输。”说完,孟然一脸沮丧的退回了原位。这场论道,他输得一败涂地。 “好!好啊!这才是大周男儿该有的志向!徐平,你没有辱没你父亲的名号。老夫佩服!”韩忠率先开口,声如雷动,响彻整个大殿。 司徒文看向徐平,心中亦是极为认可。“是非功过终化尘埃。徐沧之子,当属人杰。” “你说诗词是小道尔,那这算什么?徐平,你了不得啊。我枉占神京第一才子之名。”傅乘风暗自叹息。 词之激昂,情之浓烈,报国之心难以言表。一众文臣惊叹不已,武将们则是热血沸腾。而不远处,纪月华看向徐平的眼中亦是深深的爱慕。 不得不说,满江红可谓气势磅礴,一字未提家国,却句句都是强烈的爱国情怀。 尤其是最后几句,可谓石破天惊。 可换成元武的人,听起来却是何其刺耳。 徐平如此针对元武,作为皇子的武成道再也按耐不住,径直走向大殿中央。“好一句壮志饥餐元武肉?竖子!安敢如此猖狂?西郊之事,尚未了结。你不怕两国开战吗?” “四殿下,你失态了。”白敬安眉头一皱,急忙上前伸手将武成道拦住,朝着对方微微摇头。这是在和谈,开战之事,岂能张口就来。何况元武如今打算对大梁用兵,怎可再与大周开启国战。 隆圣帝俯视着殿前的武成道,眼神中带着一抹阴冷的杀意。“元皇子,朕可以理解为你是在威胁我大周吗?” 此话一出,整个大殿之内顿时鸦雀无声。哪怕平日里互为政敌的臣子,也都放弃争论,闭口不言。内部如何争斗都行,但对外不可。起码明面上不可。 武成道眼角一抽,眉头紧锁,急忙躬身行礼。“大周皇帝陛下。臣使失言了,还望陛下恕罪。” “武成道,西郊之事,朕本应重责。念尔等携两国邦交之重任,故而饶过尔等。若再敢出言不逊,朕定然严惩不贷。”隆圣帝随手将一份关于小池村的折子甩在对方身前。 武成道面色阴沉的将折子捡起,随即退至白敬安身旁。 白敬安略带不满的看了眼武成道,随即开口。“皇帝陛下。徐世子虽才学出众,我等亦是认可。不过,这是年轻一辈之间的交流,与国事无关。 联姻乃两国和谈之根基,亦是两国相交之媒介。还望皇帝陛下允臣使之所奏,将五公主嫁于我朝,以稳固两国情谊。” “和谈?联姻?”徐平一脸疑惑,转头看向不远处的纪月华。 纪月华咬着嘴唇,用力摇了摇头。 徐平稍做思量,便大概推断出了当前的情景。 “元武与大周除了血海深仇,有何情谊可说?本以为汝乃当世大家,却不曾想竟会胡言乱语。”隆圣帝尚未开口,徐平便率先接话。 此举虽说于礼不合,但必须先声夺人。 “呵呵!此乃两国大事。你不过一黄口小儿,这大殿之上焉有你说话的份?” 徐平转头看向隆圣帝,躬身以礼。“陛下,微臣在这大殿之上,可言否?” “可!”隆圣帝低沉着应声。 徐平是徐沧的儿子,此刻满朝文武皆在,还有的元武一干人等。如果隆圣帝当场反对,那便是当着所有人的面,打靖北王府的脸。这事他必须认。 “白敬安,汝贵为元武左相,自诩当世名流,何以将两国相交之重责,依托于一女子之上?”徐平得知元武求娶的是纪月华时,内心早已怒火中烧。 闻言,白敬安笑道:“呵呵!两国联姻,共结友好,乃是国之大计。谈何依托?且,我朝以太子妃之位与以求娶,可谓诚意十足。倒是徐世子又是何意?莫非你不愿两国和睦,互止兵戈?” 此话一出,殿内一众人等纷纷朝徐平看去。 无论是地位,还是财帛,元武给的并不少,纪月华嫁给谁,在朝的大部分人其实并不关心。倘若将她嫁到元武,真能换取和睦,群臣们自然也乐意,毕竟没人喜欢打仗。 “既是如此,何不将贵国长公主嫁于我朝?汝当修书一封,想来,元帝陛下不会反对吧?”徐平眉毛微挑,言语中带着讥讽。 白敬安微微摇头。“我朝长公主早已有了婚配,徐世子何以在此妄言?” “是吗?贵国长公主已为人妇?不过那又如何?既然是为两国之计,本世子可勉为其难,代替我大周皇子将其迎娶。我徐平虽有所牺牲,亦是无妨。” “你休要胡言乱语,辱我皇长姐。我元武公主岂会嫁于你这等人物。”白敬安尚未开口,武成道反而有些沉不住气了。 徐平捏了捏下巴,瞥了对方一眼。“既为联姻,我朝五公主嫁得,贵国长公主如何嫁不得?还是说你元武已经横扫八荒,我朝需仰其鼻息?亦或是说,我朝孱弱,需嫁女求和?” “徐平,谨言。本皇子何曾说过大周要仰人鼻息?何曾说过大周孱弱,要靠嫁女求和?这是联姻,并非和亲,你不要在此胡搅蛮缠。”言罢,武成道额头淌过几滴冷汗。 白敬安微微摇头,他知道武成道并非徐平的对手。与其争论,必然有失。“徐世子,我等满怀诚意而来,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徐平怒而大笑。“哈哈哈!诚意?你元武的诚意就是唯恶不作?就是屠戮我神京百姓?就是奸淫抢掠?就是草菅人命?” “你……” “白敬安,你也有脸提诚意二字?贵国那么有诚意,何不先将凉州七郡归还我朝?”徐平的声音越来越大,直到最后响彻整个大殿。 “牙尖嘴利!徐世子不必在此搬弄唇舌。如何行事,想来皇帝陛下自有决断。”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68章:徐喷子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白敬安老脸略微颤抖,徐平一直抓着他们来时做的恶事,不管是他还是其他人都反驳不了。现如今,只能寄希望于隆圣帝,他看得出来,隆圣帝对于联姻还是心有意动的。 徐平整理了下蓬乱的头发,掸了掸身上的衣袍,大手一挥,转身便朝隆圣帝跪地叩首。“陛下,且听微臣一言。 和平,自是家国之大幸,亦为苍生之所望。 然,其成之径,当强国之根基。以和求和,其利也。以戈止戈,唯善也。 和平,当于刀兵之所求;尊严,当为弩矢之所及。 夫战者,方为国之利器。 内善于民,则百姓安居。外兴于营,则兵强马壮。 富者无所求于外,民者无所惧于内。 但行如此,方能使四海归心,国运昌隆。 和平,绝非姻亲可得,微臣伏望陛下三思。” 徐平料想,隆圣帝肯定是不愿将纪月华嫁给自己的。他已经做好了打算,如果皇帝非要将纪月华远嫁,那他只能带着玄甲卫劫亲了。 隆圣帝看着殿前的白敬安与徐平,心中有着颇多纠结。作为一国之君,他当然明白徐平所说的道理,但事情并非那么简单。 其一,纪月华显然是非徐平不嫁了,但他不希望徐沧和舒家结为姻亲。 其二,徐平可不知凉州此时有陷落之危。若能联姻,缔结盟友,便可解凉州之险。 然而,真正让隆圣帝犹豫的不光是这些。他很奇怪,元武为何要与大周和谈? 近半年来凉州屡屡被扰,元武若要和谈,必会狮子大开口。先前提及的割地,恐怕只是个幌子,这明显不可能,元景帝又不傻。 可元武既没有提及钱帛,亦没有提及粮草。唯独在联姻这块不肯让步,而联姻又只是为了结盟。那元武和谈的目的到底是什么?隆圣帝可不相信元景帝真是为了两国的和睦。 看着皇座上蹙眉沉思的隆圣帝,徐平心急如焚,几息之后,再次开口道:“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元武与大周数百年世仇,陛下,三思啊。” 此话一出,旁边的韩忠也跟着走了出来。“陛下,老臣以为徐家小子所言有理啊。和平是靠拳头打出来的,联姻岂能长久。” “陛下,大都督所言,微臣附议。”司徒孝呈开口道。 “陛下,臣附议。”接着开口的是吴镇疆。 “臣等也附议。”赵阔,张岳两位少督齐齐走了出来。 紧跟着,傅乘风、夏知秋、薛远,甚至连禁军大统领李尚武也一并走了出来。 “臣等附议!” “陛下,老臣也附议。”司徒文走到殿前,微微一拜。 白敬安见状,很是无奈。徐平最后那句话,刺穿了周人的骨头。显然,结盟恐怕是不可能了。 看着台下众人,隆圣帝叹了口气。是啊,元武与大周有着数百年的血仇,怎么可能平白无故和大周结盟,元帝必然有更大的图谋。 “徐平,那依你看,该当如何?”隆圣帝终究是开口了。 闻言,徐平长舒了一口气。 纪月华不同于其他公主,徐平抢谁的亲,隆圣帝都不会把事情做绝。但涉及到两国联姻,一旦下手,就很难善了了。 虽然徐沧说北境有掀桌子的能力,一旦内战发生,死的都是大周的将士,波及的都是大周的百姓。 于国家而言,于百姓而言,太自私。可人心非铁石,纪月华对他的感情,他亦不能辜负。 好在隆圣帝已应声。不然,麻烦就大了。 “陛下。无论联姻与否,对方都不会真心与我大周结盟。元武历来狼子野心,元帝欲得天下之意,更是人尽皆知。依微臣来看,对于白敬安等人,将之驱逐即可,毋需再谈。” 白敬安眉头紧锁,事情走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谈判的必要了。 但,国体不可失。 随即,白敬安上前以礼,沉声说道:“大周皇帝陛下。我元武景皇帝雄才伟略,天纵英主。我朝陛下行仁善之意,欲与贵国结盟。却不想贵国竟然这般无礼,既是如此,且待日后沙场再会。望大周皇帝陛下不会后悔今日之所决。” 见白敬安一改之前的态度,徐平骤然起身,开口喝道:“元景帝虽是雄主,可比之你太祖高皇帝,世祖文皇帝又当如何? 沙场再会?莫说元景帝,就算把你元太祖,元世祖挖出来,他们行吗?” 未等白敬安开口,徐平便怒声呵斥。“他们当年也不行!” 白敬安闻言勃然大怒。“徐平,你不过区区一小辈,安敢辱我元武!你简直……” “住口!二臣贼子,蝇蛇鼠辈!你原为梁国之臣,舍弃故土,转投元武,罔顾君恩,悖主求荣。 但凭三寸之舌,在此搬弄是非。一生好大喜功,沽名钓誉。不求安邦定国,枉全性命于乱世,身无尺寸之功,手无缚鸡之力,谁给你的狗胆,在此妄言沙场之争? 骥州城下,三十万北蛮贼寇,尽数伏诛。你元武比之北蛮又当如何?尔等要一探我大周兵锋利否?” “你…….你…你怎敢……!” “噗!!!”白敬安怒火攻心,口吐鲜血,骤然倒地。 “相国!” “相国大人!” “哼!当世大儒,文榜名流?就这?Hetui……!!!” “侍卫的,进来抬人了!” …… 这一幕,把整个殿内所有人都给震惊了!卧槽?还能把人活活喷死的吗? 见几个侍卫走进殿内将白敬安抬走,隆圣帝嘴角不停的抽搐,心中暗自说道:“特么你是皇帝还是我是皇帝?不过有一说一,骂得真特么爽!老子已经好久没那么爽了,今晚得去找众爱妃聊聊人生!” 随着白敬安被抬走,一众元武使臣匆匆行礼之后,也随之跟了出去。 看着殿内洋洋得意的徐平,隆圣帝气不打一处来。“徐平,天狱司待得舒服吗?” “陛下?” “还不滚回去待着。” 徐平眼角一跳,心中破口大骂。“老币登,你特么给我等着。你欺负我,以后我特么欺负你姑娘。” “陛下,微臣告退。”说完,便准备离开天政殿。 “且慢!” 徐平回头看去,但见韩忠朝着自己咧嘴一笑。 “陛下,老臣向您要个人如何?” “韩爱卿,你是想要徐平吗?” “陛下英明,正是。” “理由。” “老臣看他志向不小,打算带其历练一番。” 隆圣帝瞬间明了,看来韩忠是想带着徐平前去定平关。 “徐平听封!” 徐平面带疑惑,走上前去。“陛下!” “现,朕封你为武政府七品侍骑令。下朝之后,便去报到吧。” “什么?”徐平愣在原地。“陛下!您要让我去喂马?”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69章:魏冉中伏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侍骑令,七品芝麻官!肯定是在报复!徐平差点没气死。 堂堂靖北王世子,你特么让我去喂马? “韩爱卿,你意下如何?”隆圣帝笑着看向韩忠,眼中有股说不出的舒坦。 韩忠可不管这些,反正他只要人。“陛下,老臣无异议。”说完,又看了徐平一眼。“徐家小子,下朝之后你先回府吧,换身行头再来。” 徐平站在原地,眼角不停抽扯,老半天也未曾接话。 “怎么,你不愿意?”隆圣帝强忍着笑意,低声问道。 “陛下,您不觉得让微臣去喂马是浪费大周人才,是让美玉蒙尘吗?您看能不能不给微臣换个官职啊?”喂马是不可能喂马的,这辈子都不可能。 隆圣帝瞪了他一眼,冷冷的说道:“你还挑上了?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回天狱司待着吧。什么时候想通了,什么时候再出来。” “父皇!您针对永宁,这不……” “退下,这哪有你说话的份。”纪月华刚准备开口,又被隆圣帝给呵斥了回去。 回到殿柱旁,纪月华脸色涨红,腮帮子鼓得比馒头还大。 朝臣也开始窃窃私语,片刻之后,司徒孝呈伏身一拜。“陛下,微臣以为……” “退下!朕不要你以为。” 闻言,司徒孝呈尬在原地,无奈的看了徐平一眼,又退回了原位。 徐平算是看出来了,隆圣帝这是铁了心要整自己。“陛下,微臣宁可回天狱司蹲着,反正微臣绝不去喂马。” 隆圣帝白了徐平一眼,随后又给韩忠使了个眼神。 韩忠瞬间便明白了皇帝的用意。大手朝着徐平一抓,提着人就往殿外走。“跟老夫回去。” 徐平拼命挣扎,张牙舞爪,咬牙切齿,口吐芬芳!好!好!好!这么玩是吧! 眼瞅着就要离开大殿,隆圣帝轻声一叹。“徐平。” “陛下?” “在武政府好好干,朕或许会给你一个机会。” 机会?什么机会?难不成事是纪月华的事?此刻徐平心中冒出来颇多疑问。“陛下?什么机会?” “永宁!”纪月华可没想那么多,疯狂朝徐平打起手势,她仿佛看到了隆圣帝赐婚的圣旨在向自己招手! 见隆圣帝看了纪月华一眼却并未反驳,徐平顿时心中大喜。他急忙挣开韩忠的手,跪地一拜。“陛下!微臣自幼在营中长大,极擅马事。论及养马,这大周境内微臣论其二,无人敢论其一!!” 怎么会有这么无耻的人?隆圣帝摆了摆手。“滚吧。” 徐平咧嘴一笑。“微臣这就滚!” 待徐平离去之后,隆圣帝抬眼环顾四周,本想说点什么,最终却还是没有开口。“散朝!”言罢,隆圣帝起身离开了龙椅。 “陛下有旨,百官退朝!”伴随着刘辟的一声吆喝,文武百官依次离开了大殿。 …… “韩老爷子,陛下就是开个玩笑,您不会真让我去喂马吧?” “大都督,小子文韬武略,对于兵法极为精通,您要不要考教考教?” “我在北境之时,父王时常会提起您老。说您老是大周最优秀的统帅,连他都对您佩服不已。” “大都督,您能不能说句话?” “老爷子,前几日诗会之时,得见您的孙女,小子惊为天人啊,她多大了?婚配否?家中可还有姐妹?” “哎哟喂!” 似乎是再也听不下去了,韩忠一巴掌拍在徐平脑瓜上。 “小子,回去好好准备,过两日随老夫前往武都。”韩忠面色凝重,眉头紧锁。 “武都?去武都做甚?”对于凉州之事,徐平并不知晓。 “呼!”韩忠缓缓闭上双眼,深呼了一口气。“武都可能要失陷了。” “什么?这怎么可能?”徐平满脸的不可置信。魏冉坐镇凉州十数年,怎么可能失陷? 看着徐平的表情,韩忠能理解他的想法。“老夫没有心思和你打花腔,回去收拾收拾,后日辰时来戍边司报道。” “是,都督。永宁这就回去收拾行装。”徐平没有在嘻嘻哈哈,事情恐怕比他想象的还要严重。 看着徐平离去的身影,韩忠冷不丁的大喊一声。“别打老夫孙女的主意,否则老夫打不死你!!” 徐平没有回话,径直朝着宫门外而去。 …… 文德殿内,隆圣帝靠在椅子上把玩着手上的扳指。今日两国接洽,徐平表现得让他很是满意。无论是那首壮志激昂的满江红,还是当庭怒骂白敬安,无处不彰显着周人的骨气,拳拳报国之心,更是无需言表。 大周有此人才,大周之幸。 “陛下。”刘辟为隆圣帝递来一杯热茶。 隆圣帝接过茶盏,小茗了一口。“是不是很疑惑,朕为何要给徐平一个机会?” “陛下英明神武,所思所虑,非老奴所能推测。” “你这老东西,言不由衷。” “陛下,老奴岂敢!” “月华已经当着满朝文武表态了,朕如果强压,对双方都不好。还会让人觉得朕在刻意阻挠,在提防徐沧。” “陛下,章台那边?” 隆圣帝放下茶杯,缓缓起身。“商人逐利。舒瞿若是识时务还好,若是他想法太多,那就别怪朕不念旧情了。” …… 康州,彝岭山脉。 “侯爷,前方就是土石谷了,咱们追行龙骧营已余数百里,却始终未有大的斩获。对方进退有度,散而不乱。还时时分兵袭扰,反制我军,依末将看,情况不太对啊。” 魏冉抬头眺望着不远处的土石谷,心中虽萌生出一丝不安,却又暗道一声。“大哥他不会害我……” 土石谷内犹如一道巨大的裂缝,横亘在眼前。两侧峭壁悬崖,地势险峻,仿佛擎天巨斧,将峡谷劈开。 “全军戒备,列阵缓行。” 马蹄声声,席卷尘土飞扬,大军缓缓进入了土石谷。 “吁!!”半个时辰后,魏冉将战马勒停。 谷内狭窄而崎岖,只能容纳凉州营单列通过。地面凹凸不平,周围还布满了碎石和砂砾,大军行进极为不便。 一阵狂风吹过,谷内发出尖锐的呼啸声。凉州营的战旗随风飘扬,猎猎作响。 “将军?” “嘘!”魏冉将手指立于人中。“传令:后军变前军,依次退出此谷。我们中伏了。” 偏将闻言,急忙挥舞着令旗传信。 “吁!!”大军望旗而动,勒住马栓,缓缓调转马头。 就在凉州营准备撤军之际,峡谷两侧忽然擂鼓震天,无穷无尽的强弩、步卒探出头来。数百道龙骧营和井安营的旗子迎风扬起。 “魏冉!本将在此恭候多时了!”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70章:土石谷之战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魏冉抬头望去,看着铺天盖地的元武兵甲,心中顿生浓浓悔意。 他知道,身后这几万凉州营大军,很有可能要因为他的判断错误而葬身此处。 “魏侯爷,你戎马半生,战功累累。我元武皇帝陛下求贤若渴,礼贤下士。你何不举兵来投,亦不失封侯拜将。”宇文逸大声喊道。 “侯爷,我等十数万兵马埋伏于此,不惜以三十万石粮草为引,诱你前来。如今的你,已是瓮中之鳖,只待本将一声令下,尔等顷刻间必将灰飞烟灭。 听耿某一句劝,投降吧。 不要白白枉送性命,埋骨在这边疆野岭。” 魏冉闻言勃然大怒,当即拔出腰间佩刀。“匹夫!休得辱我!为将者,自当死于沙场,何须马革裹尸。” 言罢,魏冉勒马转向身后的凉州营众将士,高声喝道:“身为军人,宁可进一步死,绝不退一步生。弟兄们,举起你们手中兵刃,为国尽忠的时候到了。” 宇文逸眉头皱起,他知道魏冉投降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心中颇有惋惜。两人在这西北荒凉之地,对峙了十年之久,虽各为其主,亦是英雄相惜。“魏侯爷,我两营兵马,已将尔等团团包围,想要逃出生天,无异于痴人说梦。侯爷当三思而行。” 魏冉抬起手中偃月刀,遥指对方,放声大笑。“哈哈哈!宇文逸,你我相识也有些年头了。你乃当世名将,若死在你手上,也算幸事。 来吧,本侯尚好的头颅,等着你来取!” 宇文逸微微点头,深吸一口气,抬手一挥。“放箭!” 令下! 漫天箭雨倾泻而出,木桩巨石滚滚袭来。 看着眼前这一幕,魏冉目眦欲裂。 无数箭矢遮天蔽日,大量石木碾压而过。或中甲胄,或中面盔,或中马匹,或将人穿透。一时之间,凉州营众将士人仰马翻,哀鸿遍野。 “不要乱,举盾,快举盾。”魏冉一边抵挡着无数袭来的箭矢,一边大声指挥。 只片刻功夫,凉州营便已死伤大片。 数阵箭雨袭过,宇文逸拔出佩刀朝前挥下。“擂鼓!杀!” “杀!!!” 狂风呼啸,旌旗猎猎。 战鼓雷鸣震天,两军如潮水一般向前冲去。刹那间,金铁交鸣,刀戟狂舞!喊杀声、马蹄声响彻云霄。 时间流逝,战况愈演愈烈。双方长刀交错,盾铠互击,每分每秒都有人在倒地。狭隘的山谷内已是尸堆如山,血流成河。 随着双方将士短兵相接,宇文逸纵马挺枪而出,兵锋所向,直取魏冉。 见状,魏冉亦拍马而上,手中偃月刀犹如狂龙出海,七境圆满的气势喷薄而出。 大地烟尘起卷,刀芒对上枪花,盏茶时间,两人便已斗至数十回合。 战场上,有些兵卒纵然身受重伤,却依旧咬牙坚持。有的虽已倒下,手中却还紧握着兵器。 鲜红的血液渗透了大地,整个山谷内弥漫着浓烈的肃杀之气。 …… 神京,靖北王府。 徐平早已回到府中,厢房内薛若薇与英月娥正在为其换药。 看着背上的杖伤,薛若薇眼眶有些微红。“永宁,你受苦了。” “谈不上。那么大的篓子,能成这样已经不错了,薛姐姐不必难过。” “世子殿下,韩忠说武都要失陷。这话可靠吗?前几日不是凉州大捷的军报才送入京?”英月娥收起药箱,轻轻为徐平穿上亵衣。 徐平缓缓撑起身子,盘腿而坐。“不好说。我在天狱司这几日,对外头的情况一概不知。刚看完那份凉州送来的军报,我有种不真实的感觉。 粮草辎重乃行军在外的重中之重,竟被一把火全数烧尽?这也就算了。正所谓穷寇莫追,长兴侯倾巢而出,若是对面诱敌之计,则凉州营危矣。” “世子接下来作何打算?” “韩老爷子说武都有危,不会是空穴来风。我既然随军出征,自然要全力以赴。能联系陆铮随我同去吗?”徐平使劲揉了揉眉心,脸色略有些沉重。 如果武都陷落,也就意味着定平关丢了。定平一丢,凉瑜危矣。待元武长驱而入,北蛮亦会再次犯境。 英月娥微微摇头。“不行。没有王爷的授意,陆铮不会离开神京。” “事关边境之危,老爷子就算知道了也不会啰嗦。你去联系他试试吧。有陆铮随行,应该会起到不小的作用。” 英月娥想了一会,轻声回道:“可以一试,但陆老贼来不来,月娥不敢保证。” “事不宜迟,现在就去吧。” 英月娥微微点头,瞬间便跃上屋顶,而后消失不见。 ……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 小酒馆内,陆铮拿起几张纸,分别放入了三个口袋。 英月娥推门而入,将手中长剑随意的放在了桌上,自顾自的拿起一壶酒,张口便喝。“陆老贼,世子要去凉州,他希望你能跟他一块去。” 陆铮笑着将英月娥手中的酒壶夺下,在其额头上轻轻一敲。“且不说,此去凉州归期不定。神京之事纷繁复杂,我如何离得开? 烦请转告世子殿下,陆某已为其准备了三个锦囊,在凉州遭遇不明之事,不决之事,性命有危之时,可凭此锦囊应对,当能解燃眉之急。” 闻言,英月娥黛眉微皱,欲言又止。 陆铮敲了敲桌子,让其坐下,随后轻声说道:“不必如此,我知道你想说什么。咱们这几人都是王爷为世子所准备,最终肯定是要为其效力的。 但,不是现在。 仆强主弱,易起祸端,也容易引起主子的忌惮。你与我不同,这也是为何王爷先派你跟着世子的原因。” 英月娥略带疑惑的看着陆铮,许久之后方才问道:“有何不同?” 陆铮抚了抚须髯,微微一笑。“你是女我是男。你善武,我善谋。你可以成为世子的女人,而我只能是世子的仆从。这就是区别。世子年少,仆从太过聪明,不是好事。” 英月娥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定平关真有沦陷之危?” “自然……” 听完陆铮的分析之后,英月娥接过锦囊,转身离去。 看着英月娥远去的身影,陆铮眉头微微皱起。“来人。” “掌柜的!” “传信给安凝霜,告诉她世子去了武都。”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71章:枌榆草木长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夜已深。 靖北王府内,徐平斜靠在床榻上,仔细思量着陆铮与英月娥所说的话。 对于定平关的战局,陆铮阐述的非常明确。魏冉倘若中计,定然无力回天。其人能不能活着回武都尚未可知,定平关的生死只在旦夕之间。 隆圣帝虽已派兵支援,可瑜州赶去的步卒只有四万,且军械陈旧,老弱居多。为将者若是指挥上再有偏差,便是徒增四万亡魂。 “哎!多事之秋。”徐平摇头叹息。 他从小在边境长大,却从未经历过实战。虽有前世记忆和徐沧的教导,可战争从来都不是靠纸上谈兵。 历代名将,无一人不是从尸山血海中爬出来的,读再多的兵书,也不如战场的磨砺。 “咚!咚咚”突然传来一阵轻微敲门声。 徐平整理了下身上衣袍,随即开口问道:“谁?” “永宁,是我。” “若薇姐?进来吧。” 薛若薇推开房门,缓缓走入屋内。 “那么晚了,还没休息吗?”徐平看向对方。只见薛若薇身穿粉色罗衫,外披一件白色纱衣,粉妆玉砌的肌肤若隐若现。 薛若薇轻轻摇头,随后来到徐平身旁坐下。 看着眼前的绝色佳人,徐平顿时心跳加速。“若薇姐,是找我有事吗?” 薛若薇点了点头,又慌忙摇了摇头。 “……你。”未等徐平开口,薛若薇用力抱了上去。 徐平轻轻拍打着薛若薇的后背,略带疑惑的问道:“姐姐你这是?” “马上就要前去凉州驰援定平关了,战场凶险,刀剑无眼。永宁,你奔赴沙场,一定要保护好自己。”薛若薇的神色很是忧郁,说话亦是声如细蚊。 “我此去……” 薛若薇用手捂住了徐平的嘴巴,抬头靠向对方,眼眶微微泛红。 好家伙,这徐平能忍?直接翻起身来,一手将薛若薇抱起,一手环住对方的后颈…… “唔!……唔…”许久之后,两人才分开。 无言的对视,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爱意。 徐平缓缓将薛若薇的外纱褪去,伸手揽住对方细如片柳的腰身。“好姐姐,不后悔?” “永宁!”薛若薇眼神坚定,整个人扑了上去。 见此情形,徐平用力一吹,将油灯熄灭…… …… 神京城南,玄机阁内。 “神武大将军真是准时呢,三更天,正正好。”美妇扭动着妖娆的身姿缓缓迎了过来。 “我要的东西呢?” 美妇掏出一张信纸,随手摆在了桌上。 打开一看,上面只写着一句话:龙骧营与井安营伏兵于土石谷,凉州军危在旦夕。 看完之后,砰的一声,司徒孝呈夺门而去。 一夜过去…… 晨光破晓,映照在靖北王府。 徐平伸着懒腰自房内走出,随即又将双手叉腰,使劲晃动了好一会功夫。 一夜春宵,神清气爽。 我馋你的身子,你馋我的腰子! 呸!郎有情,妾有意! 见徐平走出房间,院内婢女们齐齐行礼。“世子殿下万安!” 徐平咧嘴大笑,朝着众人走去。 “小青,你倒是愈发水灵了!” “咦!秋儿,你最近好像胖了!快来,本世子给你瞧瞧!” “哟!那谁啊?这腰可真长!呸!这腿可真细!” 抚着脖颈用力摇晃一圈,徐平不禁感叹。“哎!还是在府里舒坦!” “殿下,昨夜可还尽兴!” 回头望去,英月娥缓缓走了过来。 “哈哈!月娥姐在说啥呢!本世子可没听懂!” “啧!不曾想薛姑娘看上去那么柔弱的女子,居然能陪你折腾一夜。这动静,月娥可是一整宿都没合眼呢!”英月娥秀发一甩,翻了个意味深长的白眼。 徐平也不和她掰扯,径直朝着演武场走去。“这古代的房子隔音就是差。” “嗖!呼!锵!”演武场内张掖正在舞着大刀,古铜色的皮肤配着满身腱子肉,看得徐平猛打一个寒颤! 看着徐平到来,张掖收起了长刀。“殿下?” “明日随军前往武都,我只带你和月娥姐。” “陆先生呢?” “他没空,不过给了我三个锦囊,应当能应付不少。“ “殿下,刚到神京之际,司徒孝呈邀您去司徒府一聚。咱们现在要去凉州了,您不去见见他吗?” “我那便宜二叔吗?也罢,今日无甚大事,便去一趟。”说完,徐平正欲离开,似乎又想起什么。“前几日寄回燕城的信,也不知老爷子收到没。定平关局势紧张,你今日再修书一封,差人送去。一旦凉州局势不妙,老爷子也能提前有所准备。” “好,我这就去办。”张掖将刀插入兵器架内,转身离开了演武场。 待人走后,徐平抬头看向天空,也不知是在做什么打算。几息过去,又使劲摇了摇头。“司徒孝呈。这人与老爷子齐名,想来不好忽悠。哎,我特么怎么没有主角光环?”吐槽声中,他缓缓走出了王府。 …… 与此同时,康州,彝岭山脉,土石谷。 一眼望去,谷内硝烟弥漫,飘散着令人窒息的血腥味。石堆峭壁之上,鲜血已变为了暗红色,仿佛诉说着无尽的惨烈。 断臂残肢随处可见,扭曲的尸体,横七竖八的铺满了大地。破损的甲胄上遍布刀痕,被箭矢穿透的士兵还保持着临死前的挣扎。 惨绝人寰,触目惊心。不知又有多少家庭支离破碎,多少民户挂满白巾。 山谷外的一处灌木林内,魏冉带着所剩不多的残兵在此休憩。 他披头散发的斜躺在树脚旁,身上盔甲早已血迹斑斑,残破不堪。 “啊!”随着吃痛的叫声响起,魏冉拔出了射入腿上的箭矢。纵然有着七境圆满的修为,他也已是疲惫不堪,无力再战。 “侯爷,喝口水吧。”凉州营副将步履蹒跚的走来,手中拿着一个沾满血迹的携壶。 魏冉看着眼前这个跟随自己多年的副将,想说些什么,干裂的嘴唇却始终开不了口。 清晨阳光映照在大地,几只斑鸠缓缓飞向远方。 “凉州营数万精锐埋骨于此,本侯有负皇恩,万死难辞其咎。”魏冉将携壶轻轻推了回去,起身捡起地上的佩刀。 “子善,我愧对你们!愧对国家!我是大周的罪人呐!” “侯爷!”副将闻言,已是泪流满面。 见此情景,周围残存的将士纷纷围了过来,长刀入地,单膝下跪。“侯爷,关内尚有两万披甲,不可放弃啊!我等虽万死,定会护您周全。” “咕咕…咕…”天空中又有几只斑鸠飞过,似乎也在述说着悲凉。 清风拂面,吹起了魏冉散乱的头发,抬眼望着凉州方向,他眼神中带着深深的不舍。“黄沙漫漫归无路,回首枌榆草木长。”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72章:满门忠烈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魏冉缓缓将手中长刀举起,散乱的头发随风而动。“都走吧……” 如今的定平关虽还有两万人马,却大局已定。对于这样的结果,身为主帅的他,唯有一死以谢天下。 一众将士见状,便知自家统帅已有死意。 诚然,魏冉的错误判断,葬送了凉州十余年的经营。可胜败乃兵家常事,哪有什么常胜将军。即便是大都督韩忠,当年打的败仗也不在少数。 “侯爷,若不是您这些年的经略和付出,凉州早就失陷了。 末将相信,纵然咱们兵败于此,营中的将士们和关内的百姓们,也不会怪您的。 您这满身的战创,您的三位公子战死定平。 侯爷,您为凉州做得够多了。”偏将脸上的血渍与泪痕早已模糊。纵然兵败,没有人能否认他们这些年为国家所做的贡献。 闻言,周围将士齐声喊道。“侯爷,您为凉州做的够多了!” “侯爷,您为凉州做的够多了。” 偏将撑着膝盖缓缓站起身来,嘶声力竭的喊道:“您想想夫人,再想想小姐。您走了,她们孤儿寡母如何在这乱世求存?如何在这乱世立身?那些别有用心的人,那些朝堂之上的政客们,不会让她们好过的。侯爷!!” 魏冉心中猛然一阵颤动,妻女的面容浮现在他的脑海。 “爹爹!为什么您的胡子那么长?” “爹爹,您什么时候带我去关外玩?” “打雷了!爹爹我害怕!” “夫君,早去早回啊。” “子善他们又来府里偷酒喝了,夫君您也不管管。” “魏冉,你告诉我,老大是不是再也回不来了?” “你答应过我,不会让老三去定平。魏冉,你好狠的心。” 纵似铁一般的硬汉,魏冉也已眼含热泪。 “爹!我都十六了,能随您出征了。” “魏平在此!元狗,休得猖狂!” “父亲快走!平儿断后!” “云虽年少,亦当承兄长遗志,以报国恩!” “侯爷,二公子魏云死战不退,身中数十箭……阵亡了……” “大哥二哥都去得,我如何去不得?父亲,我一定会亲手为兄长们报仇雪恨!” 往日的记忆,一幕又一幕的浮现在眼前。魏冉双拳紧握,周身沙硕飞扬,残破的铠甲骤然崩碎,气息随之节节攀升。 “侯爷!”见此情形,偏将的瞳孔也逐渐放大。 一众将士纷纷起身,重新燃起了强烈的斗志。“侯爷要破境了?” 对于修为来说,同一境界之内,为将者的实力要远强于寻常武者。 那是尸山血海中磨砺而来,是刀枪剑戟中砍杀而出,是无穷无尽的杀伐之气,是搏杀于千军万马中的钢铁意志。 半炷香之后,魏冉的气势已攀升到极致。“喝!啊!”随着一声怒吼,狂风呼啸,尘土飞扬。 入,八境。 魏冉将手中长刀猛然插入大地,眼中重新浮现出凌烈的杀气。“逃避是懦夫的行为,血仇未报,本侯怎能死于此处。” “传令!” “末将在!” “末将在!” “速将马蹄用巾布包裹,全军丢弃铠甲辎重,只留随身干粮,即刻撤回武都。” “诺!” …… 神京城,仲宰府内。 徐平坐在前厅的侧位,手中端着半盏油茶。正位所坐的便是大仲宰司徒文,而对座则是司徒娴韵,司徒孝呈并未在府上。 “呵呵呵!昨日殿前,你可是出尽风头啊。你父亲还好吗?” 徐平点了点头。“父王他身体健朗,有劳仲宰大人挂怀了。” “恩!你父亲于北境戍边多年,有他在是大周之幸。孝呈与你父亲乃金兰之交,平日里没事,多来府上走动走动。”司徒文脸上带着些许笑容,很是和善,看上去完全不像一个权倾朝野之人。 闻言,徐平微微以礼。“永宁多谢仲宰大人抬爱。” “永宁啊,在府上随意一些,不必如此的见外。 孝呈也算你半个叔叔,娴韵对你亦是颇为欣赏,私下里唤老夫一声太爷便可。”司徒文缓缓站起身来。“娴韵得知你来到府上,可是高兴得紧。你们年轻人之间多交流一些,老夫就不在此打扰你们了。”司徒文抚了抚面须,缓缓离开了前厅。 徐平眉头微皱,心里泛起了嘀咕:司徒文这算是给自己抛橄榄枝吗?他想要拉拢靖北王府? 几息过后,徐平又摇了摇头:不可能,这会突破隆圣帝的底线。 一道灵动而又略带妩媚的声音响起,打断了徐平的思路。“永宁,你在天政殿所作的满江红,可谓是豪情万丈。能否手书一份,赠于我收藏?”司徒娴韵朝着一边微微侧身,裙摆稍许上扬,露出半只玉足。 “嘶!雪糕!”徐平目光不由的看向对方。 见徐平未出声,司徒娴韵婉约一笑,随手撩起耳旁的秀发。“怎么?不行吗?”言罢,脚尖一挑,纱裙翩然扬起,又缓缓落下。 卧槽!司徒咸鱼那么会的吗?徐平嘴角一抽。“拿这个考验干部?那个干部经得住这样的考验?” 司徒娴韵双手托着下巴,靠在桌台之上,胸口若隐若现。“怎的不说话?是娴韵唐突了吗?” 啧!这家伙,小时候怎么没看出来。徐平耸耸肩膀,不以为然道:“我的字难以入眼。司徒咸鱼,你就别为难我了。” “是不堪,还是不愿?你文败天下学宫大才,怒骂玄机阁文榜名家,几首诗词压得神京文士喘不过气来。 就算敷衍,也得走点心吧?还是说娴韵入不得你眼?”司徒娴韵站起身来,走近徐平,抬手撑在对方跟前的桌台之上,身上阵阵幽香沁人心脾。 徐平抬眼望去,头皮发麻。司徒娴韵可不是一般人,此女心机颇深,又是司徒文的嫡孙女,必然有所图。 可对方一而再,再而三的挑逗自己,徐平咽不下这口气。 “啊!你干嘛!” 徐平猛然起身,将之揽入怀中,随后在其耳旁轻吹一口气。这番突如其来的举动,惹得司徒娴韵惊慌失措。 “没干嘛啊,这不是气氛到了吗?”徐平松开对方的腰身,摊了摊手,咧嘴一笑。 就这短短几息,司徒娴韵便已脸色通红,耳根发烫。“你讨厌!” “现在又变成我讨厌了?我还以为你好这口呢。行了,既然你二伯不在,我也就不逗留了。你还是再练练吧!” 看着徐平离去的身影,司徒娴韵刚刚表现出来的惊慌也随之不见。她轻轻舔舐了下嘴角,笑着坐回原位。“徐永宁!有些意思!”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73章:城西酒斗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仲宰府,内院小池边,司徒文悠然自得的靠在躺椅上垂钓。 身旁几棵树枝被风吹得沙沙作响。 “父亲,娴韵她还在前厅与徐沧之子相谈。”不远处,司徒孝康自后厅内快步走来。 司徒文抬手示意对方坐下,笑着端起了身旁的油茶。“这不挺好吗。年轻人,就该多接触接触。” “可是……”司徒孝康欲言又止。 司徒文随手递了杯茶过去,神色很是平淡的说道:“这丫头聪明得很,不比你二妹差。夺嫡不易,跟着纪允,前路未定。要是跟徐平好上,那就有更多的余地了。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不稳妥。” 闻言,司徒孝康眉头紧锁。“可是纪允那边?” “他只要不傻,就应该巴不得这两人好上。外有靖北王府,内有仲宰府,这九五之位,岂不唾手可得?”司徒文用力一扯,提起了鱼竿。 “父亲,咱们要是跟北面有联系,皇帝必会采取措施。甚至再来一桩齐王案,也不是没有可能。” “呵呵!”司徒文笑了笑,随即放下了手中的鱼竿。“为何要与北境有联系?难不成你还想着那丫头能嫁入靖北王府?” “那您的意思是?” “靖北王府将来的世子妃,必然是某位公主,这点毋庸置疑。正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暗地里好上不就行了,要名份做甚?我司徒府何需在意这些。” “可是娴韵她……”司徒孝康满脸的不可置信。毕竟司徒娴韵是她的嫡女,身份高贵不说,还是纪允的青梅竹马。 司徒文瞥了他一眼,淡淡的回道:“这主意是那丫头自己提的,连老夫都小瞧了她。” “即便如此,靖北王府也未必会向着咱们啊?” 司徒文微微颔首。“这就要看那丫头的手段了。” “如果将来……” “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 神京城的街道上,人来人往,热闹非凡。两旁是鳞次栉比的店铺,幌子随风扬起,路边小摊小贩们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回府路上,徐平看着路边琳琅满目的商品,眉头微微皱起。来到神京已经有些日子了,王府的开支每日剧增。 突然,徐平想起了先前路边听说的酒斗,简单询问了下方位,便朝着醉仙楼走去。 大半个时辰之后,徐平来到了城西的醉仙楼内,随意找了一处位置坐下。“掌柜的!” “哎!客官,要点啥?”小二闻言,急忙迎了过来。 “来壶好酒,再来点小菜。小二,听闻郭家与穆家在此举办酒斗,何时开始啊?” 小儿拿起汗巾往背上一甩。“嗨!客官,您来得可真巧,这不就在今日嘛。”说完,小儿抬手一指。“喏!就在三楼呢!” 徐平抬头看了一眼,随手掏出些许碎银子递了过去。“本公子能上去一观吗?” 接过银子,小二笑逐颜开。“您还真别说,一般的寻常人家可去不了。不过小的看您这身行头,想必也是非富即贵吧?您稍待片刻,小的马上带您上楼。”说完,小儿急忙跑回了柜台边与醉仙楼掌柜不知在说些什么。 半炷香后,小儿快步跑来。“公子,请跟小的来!” 徐平跟随着小儿快步来到了三楼,但见楼内人头攒动,热闹非凡。郭家和穆家众人分排而坐,长案上摆满了各类酒具。现场酒气缭绕,醇香扑鼻,一众看客交头接耳,众说纷纭。 徐平随处找了个位置坐下,饶有兴致的看着眼前的众人。 “端上来!”说话之人正是郭氏酒行的掌柜。 很快,几个小厮便将自家精心酿制的粮酒摆放在桌案之上。 徐平站起身来,抬头望去,只见郭氏酒行端上来的酒,色泽晶莹剔透,酒味浓香四溢,应是经过了无数道工序打磨,倾注了极高的心血。 对座,一位穿着青衣,身材纤细,皮肤白嫩的女子也开口说道:“小桃,将我们的酒也端上来!” “是!小姐!” 盏茶时间,穆氏酒行的伙计也将自家所酿的酒端了上来。酒色如琥珀般深沉,散发着独特的酒香,看上去应当也是不错。 “起盏!上酒!”随着一声裁判的一声吆喝,两方同时将酒倒入了器具之中。 “小姐,如果今年的酒决咱们还不能获胜,穆氏酒行恐怕……”青衣女子身旁的婢女神色紧张,面带焦虑。 “没事,我相信张师傅的手艺。”话虽如此,该女子的手却紧紧握着袖口,目不转睛的盯着台上的品酒师。 反观另一边,郭氏酒行的掌柜脸上表情要轻松得多,似乎已经稳操胜券。 看着不远处的两方掌柜,徐平稍做思考,便已选好了合作的对象。 半个时辰后,品酒结束,随着几位裁判的评断,郭氏酒行最终胜出。 闻讯,青衣女子瘫软在座椅上,原本清亮的眼眸变得黯淡无光,两眼间挂着些许泪渍,微微下垂的嘴角,显露出深深的失望。 “果然是郭氏酒行赢了。” “嗨!这都连续几年了吧?穆家这回怕是惨咯。” “我听说啊,穆氏酒行熬到现在,早已将家底掏空了。” “这几年的御酒都是郭氏酒行专供,连带着价格都上涨了不少呢。” 围观的看客们窃窃私语,你一言我一句,让本就失望的青衣女子眼泪夺目而出。 “等等!”徐平缓步走了出来。“这酒本公子能尝尝吗?” 闻言,众人齐齐侧目看去。 徐平袖袍轻挥,来到了案台之前。 青衣女子略带疑惑的看向徐平,微微点了点头。 而一旁郭氏的掌柜却是开口问道:“不知这位公子是?” “恰巧路过,瞧着此处酒香,来凑个热闹。” 郭氏掌柜见徐平仪表堂堂,身着华丽便也没有多说什么。“无妨,公子随意品尝。” 徐平端起郭氏酒行的酒浅尝了一口,轻轻放下。随即,又尝了尝穆氏的酒。 回味几息,徐平揉捏起了下巴:确实是郭氏的更为香醇。可惜郭氏已经连续拿了几年的粮酒销售资格,与其合作,收益不够大。 “差点儿意思!”徐平放下穆氏酒行的杯盏,摇了摇头说道。 “公子!”青衣女子见状,神色更是黯淡了几分。 而一旁郭氏酒行的掌柜则笑容更甚。 见此情景,徐平急忙朝着女子摆手说道:“你别误会啊!我不是说你的酒差点意思,我是说你们两家的酒都差点意思!”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74章:我全都要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徐平的话顿时引起台下议论纷纷。 郭氏酒行与穆氏酒行都是神京有名的老字号酒铺,自先帝在位之际,便已为宫中御酒。徐平这句看似不轻不重的话,却与打脸无异。 “这位公子还是不要信口胡言为好,本家给皇城供酒已有多年,难不成在公子眼中皇室御用,也入不得眼?”郭氏掌柜收起了脸上笑容,很是不满的看向徐平。 酿造酒在口感上相对柔和与丰富,保留了较多的原料风味。 而蒸馏酒则是在此基础上进行提纯,口味浓烈且醇厚。不但度数高,还易保存。两者各有优缺点,本无相较性。 不管哪种酒,喝多了,总归是想换换口味。徐平虽不好酒,但他知道,蒸馏酒的问世一定能赚得盆满钵满,任何空白的市场都有着无穷的潜力。 徐平拿起酒勺,又在先前的杯中续了一盏。“掌柜的不必动怒。此酒层次丰富,口感香醇,岂会入不得眼。” “既是如此,那公子又是何意?” “本公子酿有更醇、更烈的酒,故而才有此一说。你家的酒确实还可以,不过也仅仅只是还可以。若说佳酿,自然还差点意思。”徐平端起杯盏,在鼻尖轻轻一嗅,随即一饮而尽。 仿佛听到了天下间最好笑的话,郭家掌柜的连连鼓掌,捧腹大笑。“有意思!真是太有意思了!我郭氏酒行所酿造的酒,誉满神京,并且专以烈酒而成名。公子的话,未免夸大其词,叫人贻笑大方。” 见徐平并不接话,对视几息之后,郭氏酒行的掌柜拿起酒盏,往着案台上一浇。顿时,整个现场酒香四溢。“此酒名为醉天仙,凡饮过此酒之人,上至皇室贵胄,下至寻常百姓,无不拍手叫绝。 “就是,就是!郭家的酒我喝了半辈子,就没听过还有什么更好更烈的。” “对啊,这位年轻人,你若是想以此来引人注目,打错算盘了。” “我看这就是个哗众取宠之人,还在此胡言乱语。” “小小年纪,有什么资格在此评头论足?” 围观的众人也开始纷纷嘲讽,眼中甚至还带着几分不屑。 徐平没有在意,反而微微一笑。“人们总习惯对未曾接触过的事物先行否定,以免打破自己的认知。”说着,徐平拿出了一小块碎银摆在案台之上。“诸位,你们说这块碎银若是和桌上的铜盏一块坠落,二者谁先落地?” 一旁围观的众人见状也是纷纷附和。 徐平摇了摇头。“同时落地。”言罢,将碎银与铜盏一并从案台上弃下。 “叮!啪!”众人望向台下。正如徐平所言,二者同时落地。 这一现象让众人大为吃惊,不明觉厉。 郭氏酒行掌柜皱着眉头问道。“这与酿酒有何关系?” 徐平摊了摊手。“没什么关系!只想告诉大家一件事。你们不知道的,不代表没有。本公子府上就存着不少私酿,两位可有兴趣前去一品?” 此话一出,郭氏酒行的人顿时明白,这人就是来砸场子的!“你到底是谁?在此大放厥词,到底有何图谋? 你可知我郭氏酒行的背后乃是德康商会。每年酒决均为皇室授意,想要横插一脚,也不怕磕坏了牙口!” “皇室授意么?”说着,徐平随手掏出府令掷于案台之上。“那也崩不坏本公子的牙口!” 众人急忙望去,只见令牌通体呈现出古朴的青铜色泽,上面雕刻着繁复而精致的纹路。令牌的中央,赫然雕刻着靖北王府四个大字。 “这!”郭氏的掌柜呆愣在原地,几息过后慌忙伏拜。“草民郭全见过世子殿下。” 众人见此,亦是齐齐拜礼。 “我等见过世子殿下。” 徐平收回令牌,笑着问道:“二位掌柜的愿去府上试酒吗?” “世子殿下,酒决已然有了结果。您贵为皇室贵胄,府上的酒,那自然是世间珍酿。 可即便如此,这酒不光御供,还要销售给寻常百姓。依草民看,试酒就不必了吧! 草民愿意每月拿出半成的利润,孝敬府上,您意下如何?”郭全作为酒行掌柜,操持那么大的生意,自然也是精明之人,他断定徐平来此就是为了分一杯羹。 若是寻常的朝廷权贵,凭借其背后的势力,孝敬一番也就罢了。可这靖北王府威名太甚,胃口估计也不小。区区些许黄白,恐怕是喂不饱的。 哗!这可引起众人不小的骚动。精粮酒的价格远高于杂果酒,收益自然也是极为惊人。白送半成利润,好大的气魄。 “姑娘,你呢?愿随本世子回府试酒吗?”徐平并没有接话,转头看向旁边的青衣女子。 闻言,女子只稍做考虑,便已下了决心。“民女穆青衣,愿意随世子殿下前去。” 这一举动,让郭全很是不解。半成的利润已经不少了,难不成对方还不满足?“世子殿下,莫非……”虽未言明,不过众人皆知。 “呵呵!本世子并非巧取豪夺之辈,你们的酿酒生意各凭本事,我又岂能白拿你半成的利润。” 这话反倒把郭全给说懵了! 难不成这位靖北王府的世子真是为了喊他们去府上品酒?这怎么可能,除非他脑子有病。 思来想去,郭全还是觉得给少了。可那么大的生意,除去成本与各路打点,还有德康商会背后的抽水,实际利润其实已经不高了。 “世子殿下哪里话!这怎么能叫白拿呢?若非靖北王在边疆保境安民,我等商贩岂能安心做这酿酒的买卖。 这些许利润,全是草民自愿提供,用以孝敬劳苦功高的戍边将士们。草民再三思虑,半成的利润还是略显单薄,不足以犒劳三军将士。一成,殿下,您看如何?”说出这句话之时,郭全的后槽牙都快咬碎了。 徐平咧嘴一笑,抬起手掌,缓缓握成拳头。“些许小利,何须假借他人之手?酿造也好,销售也罢。本世子全都要!”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75章:听懂掌声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郭全还愣在原地,徐平已带着穆青衣离去。 回府路上,徐平简单的告知了对方自己的意图。 他没有精粮酿酒的资格,需要找人合作。而酒决失败的穆氏酒行就是不错的选择,因为利益分成更好协商,背景相对简单,也更好掌控。 “世子殿下,您所说的蒸馏酒真能改变未来的整个酒业吗?” 徐平薅了薅头发,非常认真的跟对方说道:“蒸馏酒的优势在于更醇,更烈,度数更高,还能长久保存。所需要耗费的人力物力,也并不比寻常的酿造酒高多少。若是顺利的话,日进斗金不难。” 听完徐平的话,虽然有些难以置信,穆青却还是觉得对方这种身份的人,应当不会戏耍自己。 而在穆青的口中,徐平大体也了解了当下穆家的情况。连续几年没有拿到资格,如今的穆家已是入不敷出,垂死挣扎。 虽然离京在即,好在徐平有把握通过提纯后的蒸馏酒打开市场。对于后续的销售,那便由穆青衣来管理。 脑海中虽然有着许许多多前世所知的营销手段,奈何马上就要出发武都,没有时间去操作,一切需要回到京之后再做打算。 至于酒决的输赢,对徐平这等身份的人来说,无关痛痒,只需将酒拿给隆圣帝尝尝便可。 有了初步的计划,细节日后慢慢调整便可。只要开始销售,靖北王府今后必会富得流油。 日后有了钱,徐平还计划着开家神京最大的凤楼。 那种场所将会是他收集情报和捆绑销售的重要途径。 “到了!穆姑娘,随我入府吧!” 穆青衣抬头看着眼前的门匾,脑海中不禁泛起了一些心思:怎样的女子,才能成为这座府邸的女主人? “世子殿下万安!”两人推门而入,府内一众婢女齐齐见礼。 徐平大步迈入内堂,突然之间窜出来一道身影。“哟!殿下不是去司徒府了嘛?这是哪儿来的姑娘,莫不是路边捡来的?这神京城就是不一般!”说话之人可不就是英月娥么。 “卧槽!你吓我一跳!”徐平白了她一眼。“整天神出鬼没的,月娥姐是要闹哪样!” “但见新人笑,那闻旧人哭!薛姑娘起床之后看上去可是憔悴了不少呢,殿下倒是好兴致,却不懂得怜香惜玉!”也不怪英月娥吐槽,三天两头搁府里来姑娘。要是每晚都如昨夜那般,她还睡不睡了? 闻言,徐平还没来得及开口,身旁的穆青衣却是脸颊通红,急忙伏身行礼。“民女穆青衣,见过世子妃。” ……“啥玩意?”英月娥愣了片刻,又回过神来。“这是把自己当徐平的女人了!!” “哈哈哈!月妃?哈哈哈哈!!”这话差点没给徐平乐死。 “切!月娥可没这个福分,殿下还是省省吧!”说完,英月娥纵身一跃,消失在两人跟前。 “???” 看着一脸懵逼的穆青衣,徐平笑着说道:“你且在此稍等片刻。” “是,殿下!” “对了,方才那位不是世子妃,你认错人了!” “啊!殿下抱歉,民女失言了。”穆青衣轻声一叫。 “无妨!随意坐吧!” 半炷香后,几名婢女从府库内端出来了两坛徐平亲自制作的蒸馏酒。 “开坛!”徐平接过女婢递来的茶盏,小茗一口。 随着封油纸揭开,浓郁而醇厚的酒香瞬间溢满了整个内堂。 “好香!”穆青衣不由得站起身来。 徐平手指轻轻敲点。“倒酒!” 婢女们缓缓将酒倒入杯盏。“殿下!” “不是递给我,递给这位姑娘。” “姑娘!” 穆青衣接过酒盏,先是轻轻一嗅,随后抿了一口。“咳!咳!” “慢点!” “嘶!殿下,这酒好烈!” 徐平微微颔首。“这是自然,因为经过提纯,度数远比酿造酒要高。怎么样?此酒如何?” “提纯?” “这个你不用关心。等拿到了精粮酿酒权,日后你们穆氏酒行只负责销售,其他的你一律不管。还有,原材料要由你们提供,我这边只安排人进行加工。” 穆青衣点了点头。“自无不可。世子殿下,那这酒的销售价格?” 徐平仔细思考了一番,随后问道:“比寻常的酿造酒高出三倍,你觉得如何?” “莫说三倍,如果全部是此等品质,青衣觉得便是五倍亦可。” “那就五倍!此酒晚些我送一份去宫内,就说是穆氏的藏酒。后续宫里如何选择,你不必再管。” 穆青衣顿时喜笑开颜,有了这个酒,往后的日子里,恐怕郭氏再也抢不到酿售权了。“青衣敢问殿下,这售酒的利润?” 徐平笑着挥了挥手,示意对方坐下。“这利润嘛,就三七开吧!本世子不贪!” 穆青衣知道此酒的价值,一旦拿下,往后真的会日进斗金,三七开她压根就不敢想。“殿下?太过了,这万万使不得!三七分成您太吃亏。” “想啥呢?我七,你三!”徐平很是随意的说道。 “???……” 好家伙,真是好家伙!这可真不贪心啊,你咋不说一九分?合着原材料我出,渠道我走,销售我来,你就负责一道工序,然后分去七成利润!穆青衣闻言差点栽倒在地。 “别小看了这三成利润,你应该知道它的价值。若是没有本世子,你们穆氏怕是撑不过今年冬天吧。”徐平打了个哈欠,很是不以为然。为啥选你,不就是好拿捏么,难不成是因为你长得美? “殿下,三成利是不是有些……” “二八!” “若是按这样分成,我们穆氏酒行……” “一九!” 被徐平逼急了的穆青衣,当场跪倒在地,眼中带着深深的无奈。“殿下,我会说服族中长辈的。” 徐平抬手将对方扶了起来。“这不就对了?我可以嫌少,但你不行,明白吗?因为我有选择的权利,而你没有。 你是个聪明的姑娘,眼光要长远一些。今日这三成利润,只是咱们合作的起步。未来,会有更多的生意等着咱们一起发财,明白了吗?” 穆青衣深吸了一口气,眼中满是幽怨的问道:“殿下,这样的合作,您就不怕我生出异心吗?” 徐平站起身来,似笑非笑的看着穆青衣。“有可能背叛我的人,我都给了她三成利润。那将来忠诚于我的人,就是金山银山了!!” 一句话,直接将穆青衣当场KO!!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76章:简直欺人太甚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穆青衣没有过多逗留,很快便离开了王府。 夜幕渐起。皇城文德殿内,隆圣帝对于徐平送来的蒸馏酒,赞口不绝。 隆圣帝可不傻,稍作考虑,便大致猜到了徐平的意图。虽然不知道此酒是何人酿造,不过定然来自靖北王府。 穆氏酒行若是有这个本事,也不至于沦落到如今这个地步。 “皇伯父,您若是喜欢,永宁日后经常给您送来。”徐平笑着走到隆圣帝跟前,再次为其续上一杯。 不过这回隆圣帝并未接过酒盏,而是竖起了五根手指。“朕要五成。” “皇伯父,您说的什么?永宁怎么听不明白。”徐平挠了挠头,打起了哈哈。 “小王八蛋,别以为朕不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你最好自觉点。”隆圣帝平淡的目光中,闪过一丝狡诈。 “咚!”徐平当场跪地。“皇伯父,打劫都没您这样的,要不……” “六成!” “这酒真跟侄儿无关……” “七成!” 好嘛,天道有轮回。 徐平搓了搓手,咬牙切齿道:“好,五成就五成!那这原材料,您看?” “朕只要钱,其他的跟朕无关。” 啊啊啊!老币登!气煞我也!徐平差点没暴走。在穆青衣那里薅的羊毛,全都让隆圣帝给刮了去。 隆圣帝站起身来,负手于背后,神色严肃的说道:“徐平,你可知暨州的灾情已将国库掏空,甚至连朕的内府都已无存银。 韩忠既然向朕要你,那么你自然也知道凉州的事。”说完隆圣帝拍了拍徐平的肩膀,将之从从地上拉起。“年轻人应该眼光长远一些,要那么多黄白之物做甚?这里面的水太深,你把握不住。 好好去西境磨练,将来为国效力,亦不失封侯拜将。一门双爵,此等殊荣,你不想要吗?” 卧槽!老币登居然给我画饼?不知道我是北境饼王吗?徐平脸上表情都开始扭曲了。 “啧!年轻人大气一点。钱财乃身外之物,将来有好事,朕不会忘了你的。就这样,回去吧!”隆圣帝还没等徐平开口,便下了逐客令。 回到王府,徐平忍不住破口大骂,每一句都带着极高的含妈量! “殿下,隆圣帝简直欺人太甚!”英月娥得知事情经过之后,当场为其不平。 而此刻,神京城西的穆氏酒行内。穆青衣刚从族中回来,脸上带着些许幽怨,嘴里不停的唉声叹气。 “小姐,靖北王世子简直欺人太甚!”穆青衣的随身丫鬟也在为自己的主子鸣不平。 唯有隆圣帝,此刻正在后宫力战群妃,好不得意。 …… 城南的小酒馆内。 陆铮惬意的坐在椅子上看着书卷,一旁放着一封已经拆开的书信。 对于一个谋士而言,情报就是手中的利刃。这封信来自梁国,短短的数百个字,陆铮的心里便已谋划好了一件事。 “先生,戍边司的大军明日就要开拔了,您说定平关能保得住吗?”一位白衣少年来到了陆铮跟前,随意的找了张椅子坐下。 陆铮合起书卷,手指不停的敲打着桌案。“不好说,这就要看安凝霜是否能救出魏冉了。 他若在,凭借瑜州驰援的几万步卒,尚可暂保定平无恙。否则,待韩忠赶到,恐怕连武都都丢了。” 白衣少年皱起了眉头,片刻之后开口问道:“咱们需要做点什么吗?” “当然要做。稍后你去安排一下,让潜伏在元武的暗哨四处散播流言。就说,宇文逸携大胜之师即将攻克凉州。凭此战功,坐拥两州之地,足以裂土封王。” “先生这是何意?”白衣少年脸上满是疑问。离间吗?也不对啊。 陆铮拿起一份舆图递给了对方。“你知道现在的梁国正在发生什么吗?” “学生不知” “梁帝幼承大位,难以服众。如今的梁国朝堂之内,叔侄相争,文党专权,外戚干政。而朝堂之外,各地藩王、刺史拥兵自重,不奉朝廷。 每一个朝代的灭亡都是从内乱开始,我若是元武皇帝,定然会对大梁用兵。” 陆铮打开了已拆封的书信,再次仔细的看了一遍。随后起身将舆图铺开,拿起案台上的笔在舆图上画出几个标识。 “宇文逸若是攻陷了定平关,元景帝有三个选择: 其一,据守武都,巩固驻防,不对大梁用兵。 其二,召回宇文逸,放弃武都,据守定平关,而后兵发大梁。 其三,兵分两路,同时对梁、周用兵。” 白衣男子也站起身来,目光汇集在舆图之上。“若按先生所说,元景帝肯定不会放弃出兵大梁。 若要同时对两国用兵,元武也没这个实力,所以他会召回宇文逸?” 陆铮点了点头,随后又摇了摇头。“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以宇文逸的性格,他未必会听召。” “先生是打算……” 陆铮拿起桌上的舆图,骤然合拢。“只要宇文逸拒不退兵,咱们就有机会为大周除了这个祸患。” “若是定平关未失呢?” “宇文逸可不知道瑜州营和戍边司已经驰援武都。若是定平关未丢,那接下来就是韩忠的事了,与咱们无关。下去办事吧。” 白衣男子躬身行礼,继而转身离开。 陆铮来到酒馆后院,抬头望着北境,心中不胜感慨:乱世纷纭,群雄逐鹿。这天下,会成为谁的天下? …… 康州,彝岭山脉。 “萧儿,你与长公主大婚在即。此战之后,你便返回大都吧。”说话之人正是康州刺史宇文逸。 宇文萧微微点头。“父亲,经过一整日的追杀,魏冉如今身边不足千骑,今夜定能将其擒杀。” “为父倒是没想到,魏侯居然破入了八境,否则他安能逃亡到现在。不过此去定平还有二百余里,他注定要埋骨于此。继续行军!” …… “驾!” “驾!驾!” “侯爷,还有不足二百里就到定平了。” 魏冉正欲开口,几支箭矢急速袭来。 “叮,叮。”长刀一扫,箭矢悉数打落。 宇文逸纵马上前。“魏侯爷,下马受缚吧!” 言罢,数千轻骑将魏冉等人团团围住。 “弟兄们,保护侯爷!杀!”白子善抬起手中长枪,便朝宇文逸杀去。 魏冉看了白子善一眼,随后咬紧牙关跃马突围。“驾!” 八境之威,势不可挡;长刀所向,无人能敌。 “嗖!” “嗖!嗖!嗖!” 眼看即将杀出重围,数支箭矢骤然射出。 “侯爷何必垂死挣扎,耿某在此,你走不了的。”耿士勋亦率千骑赶到。 话音刚落,这队人马的后面便传来了大片的惨叫声。 “额啊!” “啊!” “谁?是谁?” “噗!” 尘烟席卷,一众后军兵甲纷纷人仰马翻,顷刻间便有数十人殒命。 待众人回目望去,只见一位身着罗裙,头戴面纱的女子正朝着他们杀来。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77章:命悬一线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是谁?”耿士勋急忙勒马回击。 魏冉眼眸一凝,纵马砍翻数骑,一跃而上,将其拦下。“狗贼!休走!” 偃月刀猛然挥下,长刀破空,惊芒乍现。耿士勋只得停在原地,侧身躲闪。手中长枪亦如狂龙出海,枪花伏影重重,直刺对方面门。 “铛!”魏冉提刀一横,应声挡下。 见状,一旁的宇文逸急忙甩开凉州营残兵,拍马袭来。 三人瞬间战至一起。 对于二人的夹击,魏冉且战且退。几息过后,寻得一缕先机,瞬间调转马头,长刀全力一挥,砍向宇文逸胯下战马。 “吁!!!”宇文逸大惊,迅速拉起缰绳,战马双蹄猛然抬起,方才堪堪避开。 见此情形,魏冉趁势追击,刀锋横压而下。 战马当场受惊,失蹄栽倒。 正当魏冉准备刀劈马颈,却被耿士勋一枪挑开。 宇文逸慌忙拉起缰绳,稳住身形。 一时间,三人斗得天昏地暗。 “不能再拖了。”看着不远处凉州营的残兵一个个陆续倒地,魏冉眉头紧锁,欲夺路而逃。“安姑娘!不要纠缠,快走!” 闻言,还在与一众骑兵搏杀的安凝霜,剑尖朝地上一点,轻身跃起,手中长剑若舞梨花,顷刻间便杀出一条血路。 “放箭,快放箭!”宇文逸双目猩红,都到了这个程度,如果被对方跑了,岂不是笑话。 “嗖!嗖!嗖!” 霎那间,漫天箭雨倾泻而下,连带着龙骧营与井安营的兵甲,亦有不少因中箭而坠马。 无奈,即将杀出重围的两人再次退回原位。 “魏冉,今日你插翅难飞!没有人可以救得了你!” 随着时间推移,凉州营的残兵已所剩无几,白子善亦身中数枪而亡。 哪怕魏冉与安凝霜有着八境的修为,在这上万人马的围攻下,体力渐渐不支,身上开始出现伤痕。 “唔!”一支箭矢袭过,安凝霜发簪断开,满头青丝飘然而起。 “你先走!别管我!”魏冉怒声大喊,他算是看出来,对方根本就不顾及性命。哪怕是这些人全部战死,宇文逸也铁了心要把自己留下。 “陆老鬼,你真该死!让本姑娘陷入如此险地。”安凝霜淡漠的眼神中出现了些许恼怒。随即,手中长剑缓缓浮起。“千秋如梦。” 长剑如流光溢彩,悬浮于半空之中。安凝霜素手轻挥,数以千计的剑芒朝着宇文逸等人袭杀而去。 顷刻间,一众元武兵卒血肉横飞,甲胄崩裂。大量的惨叫声不绝于耳,上百人命丧黄泉。连带着宇文逸和耿士勋亦是血流不止。 长剑缓缓落下,安凝霜抬手握紧。两人想要再次突围,却见更多的兵卒围了上来。 元武兵卒的包围圈越收越紧,半个时辰过后,魏冉与安凝霜只有招架之力,已无还手之能。 “徐沧!你这个混蛋!我恨你!”也不知为何,安凝霜突然开始破口大骂。 ……… 神京城,仲宰府内。 “父亲,据探马来报,韩忠似乎这两日都在戍边司,看样子是有大事发生。”司徒孝康将手中一封密信递给了司徒文。 司徒文接过密信,连看都未曾看一眼便随手丢在一旁。“最近几日,皇帝常在你二妹的长春宫留宿,心情似乎不错,还多次提及了徐平的几首诗。想来,徐平很是让他满意啊。” “你说陛下为何要与你二妹说这些?” “还请父亲明示。”司徒孝康面带不解。 司徒文瞥了他一眼,脸色显然有些不悦。“能不能长进一些,别什么都要为父告诉你。陛下这提醒咱们,不要去打北境的心思,免得撕破脸了大家都难堪。” “父亲,您说娴韵能吃住徐沧的儿子吗?” “谁知道呢,那丫头,鬼精鬼精的。对了,孝呈还没有消息?” 闻言,司徒孝康脸色阴沉,似乎对自己这个弟弟很是不满。“没有任何消息。他离开神京已有两日了。” “看来,孝呈又不安分了。这些年,他愈发跟家里疏远了。”司徒文有些无奈的叹了口气。 “不提他了。你记住,韩忠的事你不要管,也不要去查探,那不是你能碰的。依为父看,咱们这位大都督又要出征了,应该是凉州。 回屋吧。” 司徒孝康点头应承,随即,转身离开。 皇帝、徐沧、张启圣、宁毅、还有韩忠和我司徒府,这局棋是越来越有意思了。司徒文背着手缓缓走入了厢房。 …… 此时的彝岭山脉,刀剑枪戟,金铁交鸣。 双方已战至白热化的阶段,魏冉与安凝霜多处负伤,几乎已完全力竭。 突然,一根暗箭射出,击穿了安凝霜腰上悬挂的配饰。 耿士勋抓住机会,挺枪刺出。“贼妇!看枪!” 安凝霜瞳孔骤然放大,横剑一挡,后退数步。可她尚未站稳,又有数道刀芒袭来。 “安姑娘!”魏冉顿时勃然大怒,慌忙上前阻挡,却又被无数兵甲围住。 “给本将死来!”耿士勋大喝一声,勒起缰绳,胯下战马双蹄高高扬起,手中长枪直取对方眉心。 “凝霜!”就在千钧一发之际,远处一杆银枪骤然袭来,竟将耿士勋的左肩与身后数名士兵当场贯穿。 这一刹那的空隙,安凝霜翩然一闪,躲过刀芒,手中长剑起舞,迅速杀出数个身位。“司徒孝呈?” “元狗,你们当真该死!”司徒孝呈纵身跃进战场,瞬间便将包围安凝霜与魏冉的兵卒斩杀殆尽。 耿士勋口吐鲜血,缓缓爬起身来。“司徒孝呈!” 见此情景,宇文逸提枪一挥,身后士兵纷纷后退数步。“真让人想不到,竟然还有大鱼。堂堂神武大将军,单枪匹马出现在定平关外。这泼天的功劳,可真让本将受宠若惊。” 司徒孝呈捡起地上银枪,面带不屑的说道:“就凭你,也想留下本将?” “哈哈哈!如果只有司徒将军一人,凭某,自然是留不下的。不过可惜,魏侯爷与这位姑娘怕是早已力竭了吧。” 耿士勋撕开身上袍布,将伤口死死缠住,随后再次翻身上马。“司徒孝呈,你要走,我等拦不住你。 不过,你若是想带他们一起走,怕是还远远不够。” 耿士勋话音刚落,一道刚猛无匹的内劲从千米之外骤然袭来,将其再次击落马下。 “他不够,那本王够吗?”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78章:靖北王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这一幕,让在场的众人纷纷愣在原地。 “大哥!”司徒孝呈率先反应了过来。如此远的距离,随意就能放倒一位七境圆满的武将,整个大周只有一人能够做到。 “这天下的英雄豪杰不少,你宇文逸能算半个。不过,很抱歉!这几人……” 话未说完,一股无可匹敌的力量自徐沧体内喷涌而出。强大的压迫感让场上的战马四蹄颤动,焦躁不安。 “嗖!”只一瞬,徐沧便出现在了众人跟前。 他微微抬腿,一脚踩在倒地不起的耿士勋胸口。 平地之上忽然骤起狂风,漫天沙硕夹杂着碎石激荡至数十丈之远,地面亦随之龟裂成网状。 “你带不走。” 徐沧言罢。周围的战马,纷纷嘶鸣不已,脱缰狂奔;落马的元武兵卒更是七窍流血,满地打滚。 “额,啊!!”耿士勋痛声大叫,全身经脉寸断,脸上口鼻喷血。几息之后,双手垂地,再无生机。 见此情景,众人头皮发麻,浑身颤抖不已。 “靖北王!!!”宇文逸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喊出这几个字。 徐沧随手一挥,将耿士勋轰成了碎肉。”你是自刎归天,还是本王送你归天?” 此话一出,宇文逸周围的兵卒急忙将其团团围住。“保护将军!” “徐沧!本将还有近万人马,你能将他们全部斩尽杀绝吗?”宇文逸咬牙切齿,双目血红。 徐沧闻言揉捏起了下巴,似乎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几息之后,微微摇头。“不能。” 闻言,宇文逸暗自舒了口气。当他正欲开口之时,徐沧又继续说道:“不过能宰了你。” “噗!”许是怒火攻心,宇文逸竟然喷出一口老血。“你欺人太甚!” 徐沧丝毫没有理会对方,反而朝着司徒孝呈勾了勾手。 见状,司徒孝呈一脸懵逼,好半天没有反应。 “喊你把枪给我!”徐沧大步走到司徒孝呈身前,一巴掌呼在对方脑瓜上。“蠢货!” “哦。”司徒孝呈嘴角微微一抽,眉头拧成了麻花。 徐沧接过银枪,白了对方一眼。“一会再收拾你!” “宇文逸,想好怎么死了吗?” “徐沧!我跟你拼了!” 就在宇文逸准备带着麾下兵马杀向徐沧之时,远处传来了大量嘈杂的声音。“上将军!”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黑压压的一片,上百张战旗随风飘扬,少说有数万人马,是龙骧营与井安营的大军赶到了。 徐沧双眼微眯,将手中长枪丢给了司徒孝呈。“回定平。” 看着徐沧等人远去的身影,宇文逸脸色阴沉到了极致。 有副将靠了过来,不解的问道:“将军,咱们不再追了吗?” “步卒追不上,马卒不够多。”宇文逸长叹了口气。“撤军。” …… 夜鸟孤飞,马蹄滚滚。徐沧一人徒步在前,剩下的人紧随其后。 “驾!” “驾!” “吁!”魏冉手中缰绳用力一扯,勒马止步。“大哥,你等怎会出现在此?” 徐沧停下脚步,转头看向安凝霜。 安凝霜见状,心里有些虚,慌忙侧脸避开。 司徒孝呈翻身下马。“兄长!” 徐沧看着对方,眉头微微挑起,一巴掌呼在对方脑瓜上。“兄长?” 司徒孝呈赶忙后退半步,随即抬手一挡。“大哥!” 徐沧眼神一凛,再一巴掌呼他脑门上。“大哥?” 这下可把司徒孝呈给整炸毛了。“够了!!!” “够了?”徐沧反手又一巴掌! “你干嘛!!!” “长本事了你?竟特么给老子添堵,谁让你来这的?”徐沧脸色一沉,又抬了抬手。 “有人暗箭传信,说三弟有危,我方才赶来。”司徒孝呈后退了数步,与徐沧拉开好几个身位。 “暗箭传信?肯定是陆铮那个蠢货。他犯病就算了,你呢? 老三是凉州刺史,你是五军司司首,你爹是大仲宰。没有皇命,你擅自离京,跑来边关救一个封疆大吏,你是猪脑吗? 反骨仔!还敢给本王写信,你写得那什么乱七八糟的?怎么?你怕老子谋反?”徐沧声音越来越大,吓得众人大气都不敢喘。 “你还不是来了?”司徒孝呈似乎是不太服气,马上就开口反驳。 徐沧闻言,眉头微皱,瞬间出现在司徒孝呈背后。随即,一脚踹了过去。“王八犊子,你还敢还嘴?” “欺人太甚!!!”司徒孝呈咆哮着准备起身,却见徐沧缓缓拔出了腰间的佩刀。“大哥,我错了!!!” 魏冉在旁微微摇头,忍不住的小声嘀咕道:“老二,你咋就不敢跟大哥干一架!” “老三!” “哎!大哥!”魏冉赶忙走了过来。 徐沧盯着对方看了许久,脸上带着些许疑问。“你为人谨慎,彝岭这一战不像你的风格。此等诱敌之计,你怎会看不出来?” 魏冉闻言,脸色很是凝重,几息之后方才沉声回道:“我收到来自北境的密信,上面的暗语正是大哥你行军传令时所用。故而,我才不疑有他,全力率军追击。” 此话一出,旁边的安凝霜瞳孔骤然缩紧。魏冉所说的暗语,除了徐沧之外,只有暗卫七绝知晓。难不成七绝里面有叛徒!这怎么可能? 得知此事,徐沧亦是脸色阴冷,七绝跟随他多年,颇有感情,并不像寻常的手下与仆从。“此事很复杂。你死了,受益最大的是谁?定平丢了受益最大的又是谁? 你若没死,此事必为我所知,只要此事不明,七绝就会逐渐失去信任。 要么害你,要么离间为兄与七绝。够阴险。” “王爷,七绝对您绝对忠心耿耿,日月可鉴!”安凝霜闻言,急忙开口辩解。 徐沧白了她一眼。“不是混蛋吗?这会又变成王爷了?陆铮那瘪犊子让你来的吧?” “大哥,你冷静些,不要迁怒凝霜。”司徒孝呈开口道。 “她又不喜欢你,你叫个鸡毛。” 司徒孝呈脸上满是无奈。“凝霜就算不喜欢我,我对她的心意也从未改变。” “瞅你那衰样,人都说你是个好人了。” 众人齐齐看着徐沧,脸上写满了问号。“好人?” “问本王的好大儿去。”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79章:银枪照月万刃低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对于徐沧的话,众人竟皆无语。 只觉得不知为何,好人这个词似乎与司徒孝呈很贴合? “老三,回到定平之后早做打算。彝岭一战上密折给皇帝,别发军报了,等事情有了定数再行奏报。 老二,以你的实力,往返定平一趟,四日足矣。你现在立马赶回神京,回去之后自行入宫请罪,如果皇帝问及本王,就说你没见过。” “王爷,那我呢?”安凝霜小声问道。 徐沧一大的个白眼翻她脸上。“陆铮那个蠢货喊你来,你就来?他修为有限,摸不透八境中期的具体实力。 他不清楚,你也不清楚?耿士勋和宇文逸都是七境圆满的战将,他们实力远高于同级武者,做事情动动脑子!本王不是每次都能赶到的。” 安凝霜闻言,嘴巴一撇,脸色变得有些不爽,小声嘀咕道:“我来救人还来错了呗!” 徐沧眉角一挑,正欲开口。司徒孝呈急忙上前劝解。“好了大哥,凝霜来救老三也是出于好意,不要再责怪她了。” “反骨仔,你那么喜欢她,大哥娶她给你当嫂子好不好?弄个王妃给她当好不好?” 还有这种好事?安凝霜一听,顿时眼冒精光。“好啊!好啊!” “嗯?”徐沧转头看去。 “不好!不好!”许是害怕徐沧直接给自己一个脑瓜崩,这妮子慌忙摆手。 “你姐姐走得早,我虽然答应她会照顾好你,但肯定不是照顾到床上去,你这个丫头真是不让人省心。”自打王妃安凝雪过世,安凝霜无数次对徐沧表现出了爱慕,可惜徐沧始终都不接受。“行了,老三这里正需要人,你就先留在定平。其他人都散了吧。”言罢,徐沧缓缓向前走去,只几息的时间,便消失在众人眼前。 “你就知道姐姐喊你照顾我,却不知道姐姐合眼的时候,喊我往后一定要照顾好你。徐沧,你就是个混蛋。”看着徐沧消失的身影,安凝霜眼神里带着几许失落,随之扬鞭而去。 “三弟,后面的日子不好过,定平关无论如何都丢不得,你多加小心。”司徒孝呈看了眼安凝霜的身影,微微摇头,便也离开了此处。 待到众人走后,魏冉回眸望向彝岭山脉,眼眶微红,不禁仰天怒吼。“到底是谁?坑害我凉州营数万将士?” …… 一夜过去。 神京,靖北王府 徐平穿上了从徐沧那偷来的铠甲,推开房门,大步走出。 今日就要前往凉州,英月娥与薛若薇早已在前厅等候。 “哒!哒!哒!”带着金属声的脚步缓缓靠近。二女抬眼望去,但见徐平一改往日形象,披着一身重甲而来。 铠甲整体呈现深沉的暗白色,甲片紧密相连,边缘处经过细致的打磨,光滑而锋利。一只硕大的青铜虎头牢牢镶嵌在铠甲中央,周围满是杀意十足的刀纹。一对肩甲高高耸起,印着墨玉麒麟图,左右两侧一边雕刻着“靖北”,一边雕刻着“无双”。 英月娥大吃一惊,不由自主的开口问道:“这是王爷的白锦云翎甲?” “永宁!”薛若薇看着眼前的徐平,心跳骤然加快,双腿微微并紧。 前厅内,婢女们羞涩的眼神中更带着浓烈的崇拜和倾慕。 “两位!早啊!”徐平咧嘴大笑。“本世子是不是英武不凡?” 英月娥抬手捂住了脑门,摇着头说道:“殿下,您把马顺来就算了。怎么连王爷的战甲都偷来了……” 闻言,徐平歪嘴一笑。“张掖!拿上来!” “来了!殿下!”张掖大步走入,将手中提着的长枪递给了徐平。 徐平接过长枪,在手中简单的挥舞了一番,随即猛然插入地面,银色的枪杆上赫然刻着五个大字“擎天一丈威”。 “怎么样,月娥姐!是不是比老爷子当年强多了!” “好嘛,殿下您可真孝顺!古今第一大孝子!马就算了,铠甲也不说了,连王爷的兵器您都不放过。” “这你就不懂了!这叫物尽其用!与其放在燕城吃灰,还不如随本世子上阵杀敌。老爷子什么实力?他就算用木枪,也能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这玩意儿他用不上!!!” 薛若薇缓缓走了过来,抬手整理了下徐平身上甲胄,又将头盔稍事扶正。“这是我昨日去求来的平安符,你带好。永宁,此去凉州,万事小心。” 徐平笑着接过符箓。“薛姐姐,你可是大才女。如今我出征在即,你不来一首吗?” 薛若薇掩嘴笑道:“在这神京城内论及诗词,谁又敢在你面前称才!献丑罢了: 【秋风瑟瑟雨凄凄,纵马飞蹄边塞西】 【一将血屠千里路,银枪照月万刃低】 “好一句银枪照月万刃低!老爷子的兵器,我绝不会辱没。”说完,徐平扬手一挥。“张掖,点兵,咱们走!” …… 城郊,戍边司。 各营兵马早已集结完毕,大都督韩忠正在中军大帐内调配部署。 “报!侍骑令徐平,入帐求见。”营帐外,侍卫带着徐平大步走入。 “来了!过来这边。”韩忠放下手中舆图,朝着徐平招了招。 “末将徐平,参见大都督!” 徐平正欲行礼,韩忠却抬手将之扶起。“好了,随意一些。过来看看舆图。” “都督,这些标注是?”徐平仔细看着舆图上的记号,暗自记在了心里。 韩忠挥手屏退了左右,随即神色严肃的说道:“大军的撤退路线与据守点。” “还没开战,就先做退守的准备吗?”徐平很是不解。 闻言,韩忠微微摇头。“未雨绸缪。未言胜,先虑败。战争不是儿戏,定平的局势我们尚未了解,一定要先做准备。胜则利,败亦不乱。 为将者,先考虑的不是如何取胜,而是兵败之际,如何全身而退,再做周旋。”见徐平还在思考,韩忠继续说道:“是不是觉得老夫善守而不善攻?” 徐平不由的点了点头,随后又赶忙摇头。“都督领军数十年,自然有其深意。” “徐平呐,领兵在外,只有做足了充分准备,没有后顾之忧,才去考虑如何取胜。明白吗? 战场风云变幻,数万人,乃至数十万人的性命都依托在领兵之人的手上。所谓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你要切记。” 徐平闻言,深深以礼。“永宁受教了。” 韩忠继续指向舆图。“兵贵神速,大军行进缓慢。老夫有意让你率领麾下的一千玄甲与豹营的两千精骑先行赶往定平探查,你可敢接令?” “末将接令!”徐平当即单膝跪地,抱拳授令。 “去点兵吧。” “诺!”言罢,徐平起身出帐。 韩忠看向帐外,突然大声喊道:“徐平呐,万事小心啊!不要辱没了玄甲卫,和你的父亲。”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80章:建功立业,马踏元武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离开中军大帐,徐平在偏将的带领下来到了豹营。 戍边司内的军纪和军貌要远强于五军司。整个豹营内与徐平所想象的不同,众人并没有因为他的年龄而轻视他。 因为徐平在小池村的所作所为,以及在天政殿的言谈。豹营的将士们反而眼神中带着不少期许与认同。 “徐平,点兵吧。”豹营统领卢义大步走来,将手中兵册递给了徐平。 徐平接过兵册却没有打开。他手扶佩刀,眼神凌厉的看着众人。“弟兄们,徐某奉大都督令,率两千精骑先行奔赴定平,愿随我一同先行的,现在,出列!” “侍骑大人!小的愿往!” “哈哈哈!徐侍骑,某也愿往!” “我愿去!” “我也愿去!” “徐侍骑,咱们不会是去喂马吧!哈哈,某也愿往!” 众人面面相觑,几息之后,陆续有人走了出来。很快,便已经凑够两千兵卒。 徐平大手一挥。“弟兄们!本侍骑一定会带着诸位建功立业,扬我大周天威!” 众人闻言,骤然拔出腰间佩刀,怒指苍穹,齐声高喝。 “建功立业!马踏元武!” “建功立业!马踏元武!” “建功立业!马踏元武!” 徐平见状,顿觉热血沸腾。将手中兵册还给卢义,而后翻身上马。“弟兄们!上马,出征!” 卢义抬眼望着战马上的徐平,沉声说道:“徐世子,一路保重!” “统领大人放心,徐平这就出发了。” 两千兵卒看着徐平,纷纷收起佩刀,翻身上马。 “出征!” “出征!” 就在众人扬鞭跃马而去之时,徐平的身后传来了大声呼喊。“世子,稍待!” “徐世子慢行!” “吁!”徐平手扯缰绳,勒停战马。 回头望去,只见营门内又有几骑冲出。 “是你们?”徐回目前一看,正是诗会现场出现的那些朝中勋贵之后。 “徐世子,我乃戍边司牙门校尉郭子韬。” “我是讨逆校尉吴百万!” “平虏校尉陈大军!” “世子,你了不起啊!我张士杰也想去定平干那些元武狗日的。对了,老张我现在是营下偏将。” “许阳,奋威将军!诗会之时,闻世子所言。男儿当提三尺青峰,立不世之功,我也愿去。” 徐平大喜。“好男儿,自当如此。不过,你们……” “世子放心,我等已向大都督请命,都督已经应允了。”许阳知道对方所虑,急忙解释。 闻言,徐平微微颔首。“既然如此,本世子也不多言。弟兄们,出发!” 戍边司中军大营内,韩忠正在修书给瑜州刺史,忽闻帐外传来声响。 “戍边司司首许定山,请见大都督。” “进来吧。” 韩忠抬眼一扫,示意对方入座。“定山,来找本督何事?” “都督,卑职听闻奋威将军带着几个校尉追随徐平而去,他们……” “怎么,舍不得你儿子?”韩忠站起身来,走到帐外,抬头眺望着营门外,许久过后,方才开口。“咱们终究有一天会退下来。大周的未来,就在这群孩子们手上。倘若不经历生死与困苦,又如何成长?如何纵马扬鞭,报效国恩。” …… 定平关内,魏冉站在城头俯望着彝岭方向,脸上充斥着惊人的杀意。 彝岭一战,凉州营的五万马卒三万步卒损失殆尽,只残存不到百人随其逃回关内。 自魏冉领凉州刺史,十年以来从未有过如此大败,战损几乎接近五比一。若非先有安凝霜后有徐沧,他自己也定然已经埋骨于彝岭。 早在两军对峙之际,魏冉便做足了防守的准备,那封北境送来的密信改变了他的所有战略部署。由于信中所用的暗号为徐沧专用,这让他没有任何怀疑。 在领兵夜袭龙骧军粮草大营之时,魏冉便已经有了一丝疑虑,事情太过顺利,太过简单。可即便如此。出于对徐沧这个兄长的信任,他还是率全军追袭而去。 “大哥不会害我,七绝也已跟随大哥多年,出现叛徒的可能性不大。到底会是谁?”魏冉双拳紧握,身形忍不住的颤抖。 “侯爷!”有兵卒急匆匆的跑了过来。 “说!” “据探马来报,宇文逸亲率大军十一万,已开拔定平。按脚程来算,明日午时便可在关外八十里处安营。” 魏冉闻言眉头紧锁。“可有携带攻城器械?” “禀侯爷:云梯约三十余架,投石车三十余辆,冲车十余辆。步卒约八万,马弓手约二万,驽兵约一万。” “随行的粮草辎重可知有多少?” “尚未得知。” “再探,再报!” “诺!” 定平关只有两万人马,算上连夜从武都调来的新兵,也不过三万余人。若只靠这些人,固守定平可谓九死一生。 魏冉眼神凝重,不停的来回踱步。“蒋福,瑜州有消息吗?” “回侯爷!” “毛云申、方括、苏缇昨日已率瑜州营开拔,不过到达定平仍需数日。” “传令下去,加固城防,你亲率一万步卒于关外挖掘沟壕,将所有马钉,钩刺,木刺全部铺满关口。 还有,让盾卫营直接驻扎于城门,塔楼内所有驽箭全数拿出,滚石,木桩即刻抬上城关。若是用材不够,便拆房掀瓦。待退军之后,本侯亲自为百姓们修房铺路。” “末将这就去办。” 定平关,西境第一雄关。数百年来,守护着凉州和瑜州,即便当年大周内乱,凉州七郡陷落,定平也未曾沦陷。如今却是兵寡将少,危在旦夕。 魏冉知道,宇文逸到达定平之后定,必会休整一日。也就是说,后日晌午,便是攻城之时。 凉州各郡运来的粮草已陆续到达了关内,只要能固守数日,瑜州营的驰援就会到达。宇文逸率军远征,其粮草补给必然艰难,待瑜州营赶到,两月之内定平不失,则凉州无恙。 …… 另一边,宇文逸的大军正浩浩荡荡的朝着定平进发。 耿士勋阵亡,这件事不小,元景帝要不了多久便会收到消息。宇文逸知道,元武国内已经在整军集结,只等来年开春,便会对大梁用兵。他若是不能在短时间内攻陷定平,一旦到那时,大周必然会全面反扑。 “父亲,凉州营遭此大劫,我等要想攻占定平关,必如探囊取物。” “我儿言之有理。魏冉损兵折将,为父料定关内守兵不足四万。时不我待!传令下去,加紧行军,明日午时之前,必须安下营寨。如此天大的军功,便是你回大都赢取长公主时最大的聘礼。”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81章:兵临城下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龙骧营与井安营已合兵一处,大军犹如猛龙出闸,漫天旌旗飘扬,三军连绵百里。 “驾!” “驾!驾!” “吾儿,有何心事?”宇文逸看着心不在焉的宇文萧,脸上略带不解。 宇文萧望着自己的父亲,心中很是无奈。片刻之后,摇了摇头。“父亲,美其名曰召我为驸马,何尝不是入京为质? 宇文逸眉头一挑,眼神瞬间阴冷了几分。“住口!你休得胡言。陛下雄才伟略,乃不世之主。身为臣子,岂能妄加揣测。为父平日里是如何教育你的?” 宇文萧深深叹了口气,他知道自己的父亲是个忠义之人,可还是忍不住反驳道:“父亲,孩儿与长公主自幼相识,互生爱慕,这些陛下何尝不知? 若是陛下对我宇文氏信任有加,为何要让孩儿尚公主?难道玉宁她嫁到康州之后,会受苦不成?明明就是您军功太甚,陛下他不放心。 依孩儿看,倒不如佯攻定平,再做打算。” 闻言,宇文逸勃然大怒,他怎么都想象不到自己栽培多年的嫡长子,竟会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放肆!你是在让为父养寇自重吗?少学府教你的忠君爱国四个字,忘了?” “哎!”宇文萧无奈至极,对着宇文逸抱拳施礼,随即策马先行而去。 “这个逆子!”看其远去的的身影,宇文逸心中感慨万千。 大军飞速行进,很快一日便已过去。 “吁!”定平关外数十里,一处靠近水源的平地之上,宇文逸勒停了战马。 随即,抬手挥起领旗,高声喊道:“三军停止前行,休整片刻。待到未时,在此处安营扎寨。” 身旁副将们闻言,纷纷纵马离开,领着各自的那一营停军整备。 ……. 烈阳高照,炙烤着定平关前的大地。关外一望无垠的荒土上泛起热浪滚滚,沙尘石硕在阳光下映射的双眼刺疼。 宇文逸打开随身带着的携壶,将壶中之水一饮而尽。十余万兵甲在热潮中依水而憩,康州军的旌旗随着些许微风无力的晃动。 “传令!”宇文逸收起携壶,略带沙哑的嗓音高声喝道。 “上将军!” “未时已至,即刻安营!” “诺!” 将令传下。 闻讯,一众士兵擦去头上汗渍,缓缓爬起身来。待到众将挑选好合适的地点,大军便陆续开始下营。 数个时辰后,几千个营帐拔地而起,在这定平关外的炙土之上若隐若现。 夜幕降临,一阵秋风袭过,为西境这边陲之地带来了些许凉爽。 康州军的营地中央,巨大的篝火堆逐渐升起,照亮了整个军营。 宇文逸卸去身上重甲,缓缓走出帅帐。 “来人!” “上将军!” “差一千哨骑各处巡视。今夜我军初到,各营精疲力竭,人困马乏。营内哨岗由一个时辰一换,改为半个时辰一换。再行加设两千哨卫,严防魏冉趁夜袭营。” “将军放心,末将这就下去安排。” “等等!”宇文逸思考片刻,又作出了些许补充。“再去安排一营兵卒挖掘壕沟、搭设箭塔。还有,传令各营,四更起锅,五更灶饭。大军卯时集结,挥师定平。” 偏将伏身一拜。“诺!” 宇文逸来到营门口,眺望着远处的定平关,内心总觉得有些许不安。 “父亲!”远处宇文萧巡营归来,朝着宇文逸微微拜礼。 “萧儿,为父先前的话重了些,勿要往心里去。”宇文逸看着眼前的长子,心中泛起了微微不舍。他知道,此役过后,宇文萧一旦回京,日后相见就属实不易了。 宇文萧闻言急忙躬身。“父亲,您言重了!孩儿知您忠肝义胆,也绝无劝您养寇之意。 此战之后,孩儿希望父亲早做打算。一旦咱们攻陷了定平,武都便是囊中之物。届时,父亲当屯兵武都,以据凉瑜。绝不可轻回大都。” 宇文逸微微颔首。“吾儿颇有远见,你之所想,正合为父之意。 我朝欲对大梁用兵,此事大周迟早会得知。 为父如今对于陛下而言,不可有失,否则两国战起,大周定会率军犯境。 一旦为父占据武都,对大周而言,便如鲠在喉。进可虎视凉瑜二州,退可据守定平雄关。 但行如此,陛下才会更加依仗为父。待你到回大都,陛下一定会善待于你。” 宇文萧看着自己满身战疮,鬓间微白的父亲,眼眶微红。随即,跪地伏拜。“孩儿让父亲受累了。” 宇文逸抬手将之扶起,笑着说道:“长公主品性纯良,温柔敦厚,是不可多得的良配。你小子回大都之后要好好对她,日后若要纳妾,需与其好生商量。” “父亲,孩儿定会想办法离开大都,再回康州。” “顺其自然吧。” …… 武都郡,定平。 城关大堂内,凉风袭过,案台上几盏烛火微微摇曳。边塞的气候早晚温差极大,魏冉紧了紧身上的外披,伏案执笔: 敬呈陛下: 罪臣魏冉,挥师征讨康州大军,遭逢大败,八万凉州精锐,悉数捐躯沙场,惨烈之状,罪臣痛心疾首。 此战之失,皆罪臣之责。罪臣有负圣恩,有负社稷,万死难辞其咎。 罪臣本当以死谢罪,然今事与愿违,贼将宇文逸率军十万,进犯定平。军情万分紧急,如泰山压顶。 今,罪臣以此带罪之身,欲率定平三万将士护我大周边境之安危。 罪臣诚启陛下,暂恕罪臣败兵之责,以求戴罪立功。罪臣携凉州营势与定平共存,关在人在,关破人亡。 若得陛下眷顾,罪臣侥幸得胜,当再行俯首。 俯望陛下应允。 罪臣魏冉百拜叩首。 “侯爷!”魏冉方才停笔,便有偏将入内。 “何事?” “侯爷!今日定平阳炎如火,天地炽燃。康州军日下安营,必然疲惫不堪,人困马乏。 末将以为,我等今夜可率兵奇袭,必当有所斩获。” 魏冉抬眼看向对方,许久都未说话。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82章:夜袭(上)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西境的气候如何,魏冉在此十余年之久,自然是了如指掌。趁夜奇袭,的确不失为一手先机。 如今的定平关内只有三万兵甲,固守待援显然是不行的。魏冉收起了案台上的折子,缓缓起身。“去唤唐方和马季前来。” 偏将微微抱拳。“诺!” 片刻之后,偏将领着唐方等人匆匆赶来。 “参议唐方/马季,参见侯爷!” 魏冉微微点头。随即打开舆图,抬手指向几处隘口。“本侯今夜欲率军奔袭宇文逸大营。这几处,皆险要之地,当可用于伏兵。待其追击而出,本侯将之引于此处,聚歼追兵,如何?” 唐方仔细端详片刻,随即与马季对视一眼,抱拳行礼道:“侯爷,卑职认为不妥。” 魏冉眉头微皱。“有何不妥?” “侯爷,宇文逸率军千里而至,又顶着烈阳之下安营扎寨,必然三军疲惫不堪,营内人困马乏。 然,宇文逸为将多年。如此形式,更会严加防守,绝不会漏出破绽。我军若是趁夜奇袭,卑职料定此行难有斩获。 倘若对方在营内伏兵,恐怕还会损兵折将。” “侯爷,唐参议之言,卑职附议。”待唐方言罢,马季也躬身表态。 “富贵险中求,亦在险中丢。今夜若无所作为,本侯料定宇文逸明日卯时便会兵临城下。 届时,仅靠定平的三万人马,固守城关难度太大。”唐方所言,其实魏冉心里也极为认同。若是凉州精锐尚在,他绝不会行此等险招。 马季眉头紧锁,沉思许久之后,开口劝解。“侯爷,若是固守,五日之内,定平必不会沦陷。只待瑜州营驰援,便可解燃眉之急。若是今夜再损兵折将,定平可就当真难保了。” “五日……未必守得住!”魏冉微微摇头。 堂内的气氛,逐渐变得沉闷起来。宇文逸的十余万大军,给了众人极大的压迫。 “呼!”半炷香后,魏冉深吸一口气,收起舆图,缓缓走出内堂。众人紧随其后,来到塔楼之上。眺望着远处的康州军大营,魏冉已经下定决心。“以本侯对宇文逸的了解,今夜他必然有所防范。但,也仅仅如此。若说设伏,他恐怕不会这样做。” “侯爷此话何意?” 魏冉闻言,抬手指向远处。“你们来看。宇文逸的大营连绵数十里,其内星火通明。他若设伏,自当偃旗息鼓。 且,他的康州军连日赶路,早已精疲力竭。明日是攻城之首战,意义非凡。他若设伏,势必会严重影响三军休整。本侯若是今夜未曾前往,宇文逸岂非自讨苦吃?如此疲惫之师,明日又如何攻城? 故,本侯料定他只会加强防范,必然不会伏军。 本侯只率五千轻骑前往,尔等在几处隘口设伏,只待今夜有所斩获,定平方有一线生机。” 闻言,一众参议纷纷跪地伏首。“侯爷三思啊!” “请侯爷三思!今夜若是中伏,则定平大势已去,武都也会顷刻间沦陷。” 魏冉眼神凌厉,双拳缓缓握紧。“够了!如今形势险峻,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事。况且,宇文逸深知本侯素来谨慎,不会兵行险招,本侯偏要反其道而行。 好了,本侯心意已决,尔等无需再劝。 传令!骁骑营立刻集结,待到二更,随本侯夜袭康州军大营。” 偏将闻言,当即单膝跪礼。“末将领命!” …… 定平关外,康州军大营。 宇文逸侧靠在木榻之上,手抬烛火,仔细端详着粮草行运图。 忽闻,营帐外传来些许动静。 “参见大公子!” “父亲休息了吗?” 宇文逸翻身下榻。“是萧儿来了?” “父亲!”宇文萧掀开营帘,快步走入帐内。“还未休息呢?” “吾儿,坐下说。”宇文逸随手拍了拍木榻。“明日乃是首战,需小心谨慎。定平城坚,我军的伤亡想必不小啊。” 就攻城战而言,进攻的一方向来损失颇重,即便康州军数倍于凉州营,这也是无可避免的事。宇文萧神色坚定,继而抬手以礼。“父亲放心,明日孩儿定会取那先登之功,以壮我三军声威。” 宇文逸闻言,微微颔首。“魏冉已然回到关内,求援的消息想必早已发出。为父料想,十五日之内,瑜州乃至贺州定会有兵驰援。我军当速战速决,绝不可拖沓,否则恐生变故。” 瑜州、贺州均与凉州接壤。瑜州营稍近,且以步卒为主。贺州则以武成王宁毅的马卒为主。 宇文逸并未料想到前来的是戍边司,而瑜州营更是早已开拔。这让他对战局的估算其实已有些许偏差。 “父亲所言极是。我军数倍于魏冉,强攻亦不在话下,依孩儿看,只需三日,定平必破。待到其他州郡驰援,武都也早已纳入我军掌中。” 宇文逸微微点头,收起了手中的粮道行运图。“但愿如此。对了,如今已快二更天,为何还不去休息?你当养精蓄锐,明日方可夺那先登之功。” “孩儿方才又去巡视了一圈,魏冉狡诈,儿恐其趁夜偷袭。” 闻言,宇文逸轻声一笑。“吾儿不必如此。为父了解魏冉,他用兵谨慎,如今定平兵疏将寡,他不会贸然来袭。况且为父已命人加强戒备,回去休息吧。” “父亲英明,儿告退。” …… 月黑风高,夜幕笼罩着定平关外荒凉的大地。 一支数千人的轻骑悄然无声地向着康州军大营潜行。 “侯爷!距敌营已经不足三十里。” “吁!传令!全军披上黑袍,熄灭火把,加紧行军。” 待近敌营数里之外,众人心跳如雷,气氛愈发紧张。凉州轻骑纷纷拔出腰间佩刀,只待令下,便会顷刻间冲向敌营。 “何人探营?”突然,一声尖锐的哨响惊破夜空。 魏冉闻讯,猛然抬起手中长刀,随即大喝一声。“众将听令!点燃火把,直取宇文逸中军大营!” “杀!” 霎时间!漫天火箭落如流星,顿时划破黑暗。康州军巡卫惨叫声不绝于耳,大营内瞬间如陷火海。 “杀!” “诛杀元狗!” “杀啊!” 喊杀声骤然四起,金铁交错,战马嘶鸣。凉州营一众轻骑,如潮水般冲向正在休憩的康州大军。 看着营帐外火光冲天,宇文逸大惊失色,慌忙翻身下榻。“魏冉!!!” “鸣金!速速鸣金!”宇文逸来不及披甲,提起长枪便冲出大帐。 帐外,康州军早已乱作一团,纷纷抱头鼠窜,四散而逃。 “我的腿!救我!” “来人,快来人,敌袭!” “啊!” “额…啊!” “救我,救我……” “有敌袭!!” “敌袭,有敌袭!快鸣金!”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83章:夜袭(下)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漫天的火光映照在军营之内,随处可见尸体与逃兵。 魏冉领着一众凉州营轻骑横行肆虐,犹如无人之境。 营帐内,正休憩的康州军兵卒或死于火烧,或死于践踏,或在乱军中被当场诛杀。 披甲巡营的哨卫不过两千余人,完全无法阻挡这突如其来的夜袭,整个康州军大营被这区区几千人马搅得天翻地覆。 宇文逸咬牙切齿,只着一身单衣便上马杀向魏冉。“好胆!尔等休得猖狂!” 远处的康州军步营内,陆续有兵卒披甲出现,宇文萧亦领着数百骑快速袭来。 “侯爷!撤吗?”副将眉头微微皱起,四处营帐中袭杀而来兵甲越来越多。 “是否探查到对方存粮所在?” “尚未!” 魏冉扬起长刀,砍断几面旌旗,随即放声大笑。“哈哈哈!宇文逸,本侯在定平关等着你来!” “弟兄们,撤!” 闻讯,一众凉州轻骑纷纷收紧阵型,追随着魏冉依次冲出营地。 见此情形,宇文逸顿时怒火中烧。“整军,给本将追!” “父亲,万万不可啊!对方既然敢来袭营,回行途中必有伏兵!我军应当立即休整,打扫战场,救治伤兵。不可再行追击。”宇文萧纵马上前,急忙拦住其父。 “啊!!气煞我也!!”宇文逸双目猩红,高声怒吼,将手中长枪全力掷向魏冉撤退的方向。 “息怒啊父亲,我军本就疲惫不堪,如今再遭夜袭,明日恐怕难以攻城,不如让将士们好生休息一日,再做打算。” “不行!兵贵神速,岂能朝令夕改。传令,清点伤亡,打扫营帐。让将士们尽快休整,以备明日之战。” “父亲!” “去传令!” “哎!”宇文萧轻声一叹,策马退去。 …… 康州军大营外三十里处。 魏冉正率着一众轻骑朝关内奔驰。 “侯爷!”参议马季扬鞭拍马,绕至魏冉身前。 “吁!”魏冉急忙勒住战马。“何事?” “侯爷!宇文逸并未率军追来。此次夜袭我军损失不过数百,卑职料其定然在清点伤亡,休整部卒。我等此刻若是再行率军杀回,定当有更大的斩获。” “若是宇文逸有所防范,岂不是自投罗网?”偏将亦拍马上前,面带犹豫。 魏冉沉思片刻,随即,缓缓抬起右手。“不,马季言之有理。本侯于其对峙了十年之久,深知此人用兵之道。 宇文逸历来不喜欢更改军令,明日一定会按原计划率军攻城。 为保证三军体能,他不可能现在便令全营披甲。我等再行回击,必如屠鸡宰狗,定可大获全胜。” 闻言,众将纷纷点头回应。 “传本侯令,全军调转马头,再次袭营!” “诺!” …… 此时的康州军大营。 军营内一片狼藉,惨叫声,哀嚎声四处传散。受伤的兵卒随处可见,营帐更是被烧火无数。 “父亲,各营已清点完毕。” “说。” “据各营统计,大约有三千人轻伤,两千余人重伤。还有,还有四千余人阵亡。” 闻言,宇文逸抬手猛然拍下,身前案台顷刻间碎成数块。“好个魏冉!好个长兴侯!本将与你对峙十余年,没想到你竟会一改往日用兵,行如此险招,本将真是小瞧了你。” “父亲,是否要赶紧设防,以防魏冉再次来犯?” “怎么可能?他有这个胆子吗?他……” 话未说完,魏冉便再次杀到。 “杀!” “给我杀!” 漫天火箭顷刻间射入康州军大营,一众休整,治疗,打扫营地的兵卒纷纷愣在原地。 中军大帐外杀声四起,一偏将连滚带爬的冲入帐内。“报!将军!魏冉率军再次袭来,直奔中军大营!将军快请上马!晚了就来不及了!” “噗!”闻此讯,宇文逸怒火攻心,喷出一口老血。“魏冉匹夫!吾势当生啖汝肉!” “别骂了!将军快撤吧!” …… 一夜过去晨光微露,此时的康州军大营内,硝烟弥漫,哀鸿遍野。 宇文逸灰头土脸的坐在草堆旁,抬眼望着营中抱头痛哭,唉声叹气的兵卒,他已没有了最开始愤怒,而是无奈的叹息。此次魏冉袭营,极大拖延了攻城的时机。 一方是远征,一方是据守。 时间对于宇文逸来说比一切都重要,每耽搁一日,各地驰援武都的兵卒就会更近一分,时不其待。 宇文萧同样一脸疲惫,长途行军数日不说,刚刚安营,又被袭扰一夜,他也是心思颇为沉重。 “萧儿,让各营今日好好休息。再额外加派三千巡卫,还有,差各营依次前去打水,务必小心谨慎。” 宇文萧点了点头,递给宇文逸一壶凉水。“父亲,今日已经错失战机,是否明日率军攻城?” “将营中肉食全部拿出,无需再行保留。今日犒慰三军,让弟兄们吃好喝好,明日辰时全军攻城。” “孩儿这就去办。” “回来!” “父亲?” “让下面人去办,鏖战了一夜,好好休息吧。你即将成为驸马,要有点上位者的姿态,不要再事事亲为,明白了吗。” “孩儿明白……” …… 贺州,昌平郡。 一队三千人的精骑正朝着定平关疾驰而去,领军之人正是徐平。 “世子,过了昌平,马上就要到凉州地界了。只需两日,想必便能到达武都。”陈百万抬起马鞭,遥指着前方说道。 “吁!”徐平勒住战马。“定平是否沦陷,我等如今尚未可知,不过武都一定还尚存。瑜州营是步卒,行军缓慢。咱们再快些吧,晚了,恐怕武都都未必还在。” 许阳抬手揉了揉眉头,有些担忧的问道:“世子,若是定平尚在,你可有退敌之策?” 徐平闻言,仔细思考了许久,随后沉声回道:“元武兵力数倍于定平关,在瑜州驰援的兵马赶到之前,固守必然有失。 定平关的气候炎热无比,宇文逸率军远征,每日的用水需求必然巨大。 想要暂缓攻势,只能截断水源。哪怕是一到两日,康州的兵马也会军心大乱,但行如此,可暂解定平之危。” 许阳一听,眉头顿时紧锁,脸上满是不可置信。“世子,武都郡可是下游,若是截断水源,凉州营怎么办?城内的百姓又怎么办?” 徐平摇了摇头。“生死往往只在一线之间,没水喝就不喝。 康州军有着十余万的兵力,且扎营在外,其水源需求,远高于凉州营。 一旦断水,引起的动乱和恐慌也会远高于凉州营。” “可是城内的百姓……” 徐平眼神凌厉,握拳的手中,指甲已深深刺入肉中。“断水之后,宇文逸必然会全力疏通。 多少大旱灾荒都过来了,几天的时间,渴不死人。 许阳,百姓的命是命,将士的命也是命。 若是关破城毁,则万事皆休。”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84章:国之疆域,寸土不让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徐平言罢,众人纷纷锁紧眉头,不再言语。似乎,有着极重的压力扛在肩上。 看着气氛逐渐变得压抑,郭子韬急忙打起了圆场。“好了,还是快些赶路吧。再晚的话,也许定平都已经沦陷了。” 闻言,众人长舒一口气,不再胡思乱想。 “驾!”徐平率先拍马而去。 众人一看,当即扬鞭纵马,紧随其后。 …… 凉州,武都郡,定平关内。 魏冉心情大好,昨夜一战,可谓是大获全胜。经过昨夜的偷袭,康州军今日已然无力再行攻城。对于定平关而言,每多一日的时间,便会多上一分机会。 “报!” “何事?” “禀侯爷!壕沟已全部挖掘完成,围绕着关前十丈之外,沟内马钉与木刺也已全部铺满。” 魏冉微微点头。“关头的石料与木桩可够?” “回侯爷!足以支撑数日。” “下去吧。” 偏将正欲离去,魏冉再次开口。“对了,把好酒好肉都拿出来,关内存粮全部开仓,让将士们吃个痛快,好好休整一日。明日,与康州军决一死战。” “诺!” 魏冉缓缓登上关头,眺望着远处的康州军大营,压力很是沉重。 定平关距武都不过百里,武都郡地势高而山脉险,除了武都,整个凉州地势广而植被稀。一旦丢了武都,再无任何关隘与天险。 届时,宇文逸可据此险地而俯视整个凉州。进可领精骑纵马飞驰,退可依定平据险而守。原本由于定平关阻拦而断绝道路的凉州七郡,也会因武都的丢失,重新连成一片。 想到此处,魏冉缓缓拔出佩刀,抬臂用力一挥,面前的烛台轰然倒塌。 定平一战,不可有失。 …… 时间转瞬即逝,眨眼便已是明月高悬。 贺州,上阳郡,武成王府。 宁毅将手中信函揉做一团,随即,猛然砸向门外。“蠢材!魏冉怎会犯如此大的错误!八万精锐尽丧,他是猪脑吗?此等诱敌之计竟然无法识破,简直枉为凉州营统帅!” 接到安插在凉州的密探来报之后,宁毅勃然大怒。虽说对于皇帝的意图,他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但,无论锅里的肉怎么烂,那也是大周内部的事。 凉州七郡已失,若是再丢了武都,整个凉州三分之二的地域便尽归元武所有。 “忠奎!” “王爷! “取笔墨来。” “王爷,您是要上书陛下,请旨出兵吗?”吴忠奎第一时间便猜到了宁毅的想法。 宁毅脸色阴沉到了极致,手中拳头捏得咯咯作响。“有何不可?” 忠奎使劲挠了挠头,眉头顿时皱成麻花。“王爷啊,凉州营覆灭的事尚未通传贺州,咱们贸然请旨不妥吧?皇帝老儿会怎么看您?他都没说,您咋知道凉州营覆灭了?” 闻言,宁毅先是微微一愣,随即放声大笑。“忠奎啊,连你都会动脑子了?好,好事啊!” 几息之后,宁毅收起了笑容,极为严肃的开口说道:“你要明白,有些事情虽然大家都不说,却各个心知肚明。 你当我贺州没有徐沧的探子吗?还是你以为北境没有欧阳正奇的暗哨? 大家都知道,皇帝自然也知道。如今凉州营覆灭,定平必然是危在旦夕。 天大的事,天大的斗争,那都比不上大周的国土。咱们生活的土地,咱们自己人就算斗得死去活来,那也是自己人的东西。 元武算什么狗娘杂?也配染指我大周疆域? 皇帝不会啰嗦的,他恐怕还巴不得本王出兵凉州。最好和宇文逸斗个你死我活,那才是他希望看到的。行了,取笔墨来。” “好复杂?算了,忠奎这就给您取去。” 片刻之后,宁毅坐于案台前,提笔急书。 “臣宁毅,敬启陛下: 臣闻国之安危,系于兵戎。今凉州有难,敌寇肆虐,社稷危殆,百姓不安。念及此,臣痛心疾首,寝食难安。 今贺州粮草充裕,兵甲已足。臣愿亲率精锐之师,出征关外,以靖边疆。 臣此去,志在破敌,重振国威。待此战告捷,臣当敬献敌酋之首,以报陛下圣恩。 臣卫国之心,日月可鉴。伏请陛下应允。 臣宁毅,叩首。” 停笔,封缄。宁毅将信随手递给了吴忠奎。“差快马将此信送至神京。还有,一会你亲自去西营点兵。明日午时,兵出长宁。” “啊?王爷,您这折子才刚刚写好,咱们就出兵吗?”吴忠奎闻言,大为不解。 宁毅抬手重重的拍在其肩上,随后笑着骂道:“你这蠢材!现在不发兵,更待何时?等皇帝旨意下来,再送至贺州时,莫说武都,怕是凉州都丢了!” “可是王爷,皇帝老儿要是不同意,咱们这可是私自用兵啊,是形同谋反的?” 闻此话,宁毅眉头微挑,面色略带不屑。“你当徐沧,张启圣和韩忠他们跟你一样蠢吗。只要凉州不丢,一切好说。办事去!” “哦!”吴忠奎眼角一挑,应声离去。 元武与大周的国恨已经长达数百年之久,收复凉州七郡更是每个周人的期望。 如今失地未复,又添新仇,便是隆圣帝得知此事如何动怒,都不会表现出来。至少,在此战有定数之前,他不会下刀子。 …… 与此同时,神京的皇城内也很不安生。 “看看吧,这是天香楼送来的消息。”隆圣帝将手中密信丢给了刘辟,脸上的表情阴沉到了极致。 接过密信,几息之后,刘辟躬身俯拜道:“陛下,靖北王应当是去凉州了。北境的消息灵通,想必早已知晓一切。 此二人乃金兰之交,凉州营覆灭,长兴侯自然会身陷绝地,作为兄长,靖北王不会坐视不理。” 隆圣帝将刘辟手中的密信一把扯回,当即撕成了粉碎。“徐沧眼里还有朕这个皇帝吗?他明知朕会察觉,还是毫无顾忌的赶去凉州。 一个,是手握重兵的异姓王;一个,是掌控着凉州的边疆大吏。 他就不知道避嫌吗?还是说他压根就不在意朕会如何看待他?” 隆圣帝越说越气,顿时怒火中烧,一脚踹翻了身旁的香炉。“昨日,萧如讳又来请旨,一双狗眼,天天盯着少御首的空缺。一个二个,有恃无恐,这就是他们的为臣之道?” “陛下,陛下息怒啊!”刘辟额头冷汗直冒,慌忙跪地叩首。 “息怒?你让朕如何息怒?司徒孝呈离京这几日,怕也是去了凉州吧。 这几人可真是兄弟情深呐。好啊,好得很。 狗东西,你来说。 是朕气量狭小吗!是朕妄加猜忌吗?还是朕容不下他们?”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85章:定平关之战(一)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刘辟跪地俯首,半字未敢多言。 隆圣帝走到榻前,缓缓坐下。许久之后,方才长叹一口气。 “等凉州战事有了结果,朕也该好好收拾某些人了。” 大周延续了数百年,自然有昏君,也有明君,有庸君,也有仁君。同样,大周的朝廷,无论忠臣还是佞臣,无论能臣还是宠臣,这都必不可少。 朝内忠臣多了,思维局限,往往会过度保守,这就必须要有佞臣来调节。 就如同文官与武将历来都不合,是因为他们天生不合吗?并不是。 韩忠要是跟司徒文亲如一家,隆圣帝怕是连觉都睡不着。 其实,没有所谓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皇帝在意你会不会谋反吗?不。他只在意你有没有能力谋反。你是忠臣又如何?你能保证你的后代也是忠臣吗?古往今来,忠臣之后谋反的并不在少数。 张启圣是忠臣吗?肯定是。韩忠是吗?自然也是。隆圣帝对于他们同样有所顾忌。 祖宗把江山传下来,哪位帝王不想千秋万代,皇权永固。 防范于未然罢了。 “南境与贺州安分吗?” “回陛下。据内卫近期送来的消息,镇南王府的嫡庶之争已是斗得不可开交。武成王在贺州安守本份,并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发生。” 闻此言,隆圣帝阴沉着的脸才略微有所舒缓。“朝内也就算了,外面那几人再不安分点,这大周的未来如何走下去。哎。” “陛下,当务之急还是凉州之事啊。” 话到此处,隆圣帝的眼色由阴沉转为了凌厉。“朕,此生之所愿,首先便是收复凉州失地。 待到朝内局势稳定,朕当奖率三军,御驾亲征。” …… …… 翌日。 凉州,武都郡。 此时的定平关烈阳当空,沙尘滚滚。 即便只是辰时,此处也已炎热无比。 宇文逸率领的康州军已陈兵于关前,今日这一战,无论对于他还是魏冉,都至关重要。 关前,康州军旌旗猎猎,人山人海。 “威武!威武!威武!” “威武!威武!威武!” “停!”随着一声大喝,宇文逸缓缓纵马来到阵前。几息之后,他手抬令旗,勒停战马,双眼平淡的盯着面前的雄关。 其身旁两侧为龙骧营精骑,一众马卒,全部手持强弓,身披鳞甲。胯下战马更是齐声嘶鸣,响鼻如雷。 而宇文逸身后排着一列列用以先登的重装步兵。这些步兵乃是康州军中最为精锐的一营。此营兵卒皆高大而壮实。身披厚重的铠甲,手抬硕大的塔盾,数十架云梯屹立于步兵方阵四周。 “起!” 宇文逸令旗一挥,位于中军方阵内,几辆巨大的冲车被缓缓推出。数十架投石车也已准备就绪,巨大的石块堆积在旁,石上纷纷裹着油绳。 “父亲,咱们何时攻城?”宇文萧神色凝重,手中兵刃越握越紧。 宇文逸微微摇头,收起随身令旗,而后扬鞭一拍,纵马来到定平关前二十丈处。 “吁!!”待其缰绳一紧,顿时马蹄刨地,响鼻声声。“魏侯爷!何不出关一叙?” 定平关城头之上,魏冉与一众凉州营将士看着眼前声势浩大的康州军,纷纷面露凶光,持械而立。 “宇文逸,你我在此对峙了十余年。彼此之间除了仇恨,还有何话可说?”魏冉摇了摇头,弯弓搭箭,直指对方面颊。 “侯爷,这是本将最后一次劝降于你。 我大军数倍于尔等,粮草军械充盈有余。土石谷一战,你凉州营精锐尽丧。现如今,只剩一些残兵败将,如何挡我这十余万虎狼之师? 若是你开关献降,本将可保你封侯拜将,地位绝不在某之下。 你若是执迷不悟,待到关破城陷,本将必将尔等斩尽杀绝。 便是武都的百姓,亦会被本将屠戮殆尽。 一炷香的时间,还望侯爷三思。” “嗖!”魏冉一箭射出,不偏不倚,正好落在宇文逸马蹄之前。 “呵呵!宇文逸,本以为两军阵前你必有高论,怎得出此妄言?今日我若是转投元武,元景帝就不怕我将来再投他国吗?” 未等对方开口,魏冉便大声呵斥。“生而为人,有所为,有所不为。 魏某自幼生长在这片土地。身后,是我凉州八百万同胞;脚下,是我定平关数十万忠骨。 宇文逸,你可知凉州祖祖辈辈的先烈们正在天上看着我? 魏某……虽万死,又怎敢令先辈蒙羞?”言罢,魏冉举起佩刀,朝向身后的凉州营将士高声喊道:“弟兄们!身为军人,自当以死报国。 定平关的后面,是你们的父母,是你们的妻子儿女。 武凉山上埋的,是你们的父辈,是你们的列祖列宗。 你们会让元狗入关吗?” 一众将士双眼通红,浑身颤抖。多少年的血仇,尽在眼前浮现。 “绝不让元狗入关!” “绝不让元狗入关!” “举起你们手中的刀兵! 关在人在!关破人亡! 凉州大营誓与定平共存亡!” 闻魏冉所言,众将士纷纷举起刀兵,齐声呐喊。“与定平共存亡!” 宇文逸眉头紧锁,许久之后,策马转回了康州军中。 “父亲。”宇文萧抬起令旗,迎了上来。 宇文逸骤然拔出佩刀,用尽全身力气怒声喝道:“全军听令,擂鼓!进攻!” “呜……呜……….!”号角声响起。 中军方阵内,数十台投石车将点燃火油的石块一并倾射而出。 无穷无尽的康州营步卒顶着塔盾冲向城关。 霎那间,整个定平关前,擂鼓声、喊杀声响彻天地。 “杀!” “杀啊!” “冲啊!” 宇文萧朝着其父深深看了一眼,随即跟着康州军的先登营一并冲向关头。 “侯爷,放箭吗?”看着密如蚂蚁般的康州军步卒,令旗官大声问道。 魏冉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来袭的步卒。“再等等!待到百步之内,所有弓卒方可全力射击。” 言罢,魏冉大步流星,亲自登上城关擂鼓。 短短一炷香的时间,康州军步营便已逼近城关。 顿时,关内万箭齐发,碎石,木块一并倾泻而下。 自此,定平关之战,正式拉开帷幕。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86章:定平关之战(二)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战起。 定平关的城头上,凉州营兵卒紧张的凝视着下方那如宛如潮水般汹涌而来的先登营兵甲。 关下扬起的尘土在空中肆意飞散,仿佛一片浑浊的沙雾。康州军个个眼露凶光,高举塔盾,口中发出震天的呐喊,快步向着城墙逼近。 荒芜而炙热的旷野上,枯黄的杂草在风中颤抖,似乎等待着即将到来的厮杀。 武凉山笼罩在沉闷的雾霾之中,整个战场被无尽的杀意所席卷。 艳阳高照,尘沙翻滚,似乎随时要将定平关掩埋。无比压抑的肃杀之气,夹杂着空气中浓烈的硝烟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随着三军靠近城关,大批冲锋在前的康州军步卒栽倒于沟壕之内。数以万计的马钉,木刺,钩镰顷刻间将来袭的前军步卒刺成蜂窝。 即便如此,康州军依旧疯狂的冲向前方,不过半个时辰,尸体便将关前的沟壕尽数填满。一时间,哀嚎之声遍地四起。 “轰!轰!轰!轰!”城关下,巨大无比的一辆辆冲车,自前军方阵内由上千名的重步兵拱卫着缓缓推出。 这些步卒,顶着塔盾,光着膀子,古铜色的肌肤上汗水淋漓,青筋暴起,奋力推着硕大大无比的攻城槌,每一次撞击声都如同惊雷乍现,震慑人心。 战槌上爬满斑驳的痕迹,这些攻城巨器,应当是经历了无数次惨烈的战斗。攻城槌扬起的尘土与硝烟混杂在一起,关门之外混沌不堪。 先登营的步卒推着云梯,悍不畏死。臂上肌肉紧绷,青筋凸起,艰难地朝着定平关城墙挪动,这些人眼神中只有对先登的渴望,丝毫没有一丝恐惧。 云梯上的先登营步卒茫茫无尽的爬向城头,这些兵卒个个面容扭曲,眼神坚定,向着城墙上疯狂投射。箭矢、石块带着呼啸的风声,纷纷漫天袭去。 “啪!啪!” “啪!” 康州军的后军方阵内,一块块燃着烈焰的碎石,如漫天流星一般,纷纷砸向定平关内。 城头之上,一时间火光四射而起。城墙内,凉州营守兵血肉横飞,塔楼,箭楼接连倒塌,整个现场满地狼藉。 城关上的守军,看着云梯上的康州军离城墙越来越近,心弦也随之越绷越紧。他们心跳如雷,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刀枪剑戟,抬架于墙关之上,强弓硬弩纷纷倾射而出。 便是万箭齐发,血肉横飞也无法阻止先登营的步伐,这些兵卒宛如饿鬼般爬满城楼,一人倒下,立刻又有数人登城。 狂风夹带着漫天沙尘袭过,吹动凉州大营的旌旗,发出猎猎声响。 巨大的兵力差距,让凉州营的守军紧张而又不安。可即便如此,他们眼神中依旧透露出坚毅与决绝,唯一的意志,那便是与定平关共存亡。 魏冉亲赴城头,嘶声大喊。“满弓!起油,燃木。给本侯放!” “放箭!快放箭!” “杀!”几位副将拔出腰间长刀,径直杀向登上城墙的康州军步卒。 整个城关上下,尸横遍地,杀声震天。 遮云蔽日的箭矢穿透着对方步卒的身躯,滚石木桩纷纷投掷而下。 “顶盾!快!” “快顶盾!” 城墙下,满地残骸,破损的盾牌随处可见。 “啊…!” “救命,快救我!“ 热油燃起熊熊烈火,焚烧着那些墙角下的残兵。 “额啊!” “啊…啊!” 随着城关之上的反击,箭矢顷刻间便覆盖了整个康州军攻城步卒的方阵。纵有坚盾厚甲保护,这些前锋兵卒也接连中箭倒地。 云梯上的先登营损失更是惨重无比。城楼上,一锅接一锅的热油倒下,惨叫声不绝于耳,康州军步卒皮开肉绽,一个接一个从高处坠落。 宇文逸拔出佩刀,摇指城头,高声大喝。“不准后退,给本将冲!强驽营,推井阑!” “咕噜!咕噜!” “咕噜!咕噜!” 在宇文逸的授令下,康州军后营内,四座高耸入云的井阑,在数千名步卒的护卫下缓缓推出。 魏冉见此情景,顿时眉头紧锁,双目猩红。“来人!” “侯爷!” “传令高定国,将所有投石车全数推出,不要节约滚石,把康州营的云梯和井阑给本侯全部砸成碎屑。” “诺……!” …… 时间缓缓过去,双方人马均已杀红了眼。除了关外,城墙之上亦是尸堆如山,怎一个惨字了得。 此战,无论凉州营的兵卒还是康州军兵卒,似乎都已忘记了自己是一个鲜活的生命。 …… …… 炙烤着大地的烈阳渐渐退去,黄昏的余晖浮现在眼前。夜幕,已临近。 关门未破,城头未失。 “叮!叮!叮!”康州军的中军方阵中传来了一阵阵尖锐的金锣声。 定平关城坚,凉州营兵卒更是悍不畏死。无奈,宇文逸深深叹了口气,只能鸣金收兵。 康州军残破的军旗,在微风中无力飘摇,时不时的发出瑟瑟声响。 城关下满地都是破损的兵器和碎裂的盾牌。破败不堪的尸体,倒在战场的各个角落。 整个定平关前的千丈之内如同一片废墟。 宇文逸抬眼望去,康州军的兵卒们大多眼神空洞地瘫坐在地上。 他们的战甲残破不堪,上面沾满了血迹和烟尘,似乎能与这破败的战场融为一体。 远处,一个步卒营的士兵,紧紧握着手中的断刀,手指因过于用力而大片发白。他的脸上满是烟泥,眼神中透着深深的恐惧和迷茫,绝望与无助充斥着整个内心。许是还未从先登之战中回过神来。 “哎。”宇文逸策马缓行,来到那名兵卒面前。“你是哪一营的?” 该步卒缓缓抬起头来,干涩的喉咙说起话来有些口齿不清。“小…小的是步卒四营的。” “小兄弟,回营了。明日还要继续,争取活下来。”宇文逸微微摇头,准备离开。 “没有营了。他们…都死了。哈哈!步卒四营的人全都死了。哈哈…只剩我一个……”说完,该步卒疯狂大笑起来。 看着眼前疯狂大笑,满地打滚的这名士兵。宇文逸眼眶微红,几息之后,一枪了解了他的生命。 幸存的兵卒纷纷互相搀扶着,艰难地在战场上挪动,他们步伐踉跄,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 这些首战活下来的人,大多身上布满了伤口,鲜血不断渗出,眼神中充满着痛苦和疲惫,仿佛生命的力量正在一点一点地消逝。 一些重伤的兵卒更是躺倒地上,因痛苦而扭曲着身体,面色苍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眼神中满是对活下去的渴望,却又渐渐变得黯淡无光。 秋风吹袭黄沙,扬起尘土纷飞。 定平关城之下,早已阵亡的兵卒,静静躺在那里,有些双眼紧闭,表情痛苦;有些嘴巴微张,似乎还在呼喊着什么。 用以攻城的器械,大多也已损坏,云梯,井阑倾斜的歪在一旁,上面布满了刀痕和箭孔。远处,冲车的铁鞍之下还冒着滚滚浓烟,投石车的绳索也早已经断裂。 “呼……!……撤军!”宇文逸长叹一口气,脸上满是无奈的表情。此战的损失之大,远远超过了他的预期。 …… 随着大军陆续退去,夜幕也缓缓降临。 战场一片死寂,硝烟覆盖着整个定平关的内外。 魏冉来到哨塔之上,眺望着远方。空气中浓烈的血腥味,仿佛连风中都夹带着死亡气息。 定平关内的情况同样不容乐观。被投石车击中的地方,砖石破碎,城墙上满是血渍和战斗的痕迹。 凉州营这一战同样损失惨重。士兵们靠在城墙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眼神中满是疲惫。 后勤的兵卒拼命救治伤者,看着那些因重伤而亡的战友,脸上写满了无奈和悲痛。 因守城而阵亡的兵卒,尸体散落在城墙和城内的各处,有的身形已然扭曲,有的尸体早已残破不堪。 暗红的血迹,遍布整个定平关城墙之上,破损的凉州营大旗在风中无力晃动。关头亦是满地残尸,各种兵刃随处可见。 夜幕下,几只乌鸦盘旋着,发出凄厉的血啼,让这定平关内更增添了几分萧瑟。 魏冉缓缓走下哨塔,看着关内哀嚎的兵卒,他眉头紧锁,心力憔悴。这还只是宇文逸攻城的第一日,便损失如此巨大,他们真能坚守待援吗? 看到魏冉走来,许多兵卒,即便已瘫倒在地,依旧开口见礼。“侯爷!” 魏冉眼眶湿润,轻声回道:“你们,都是好样的。都是我大周最值得尊敬的人,国家会记住你们,陛下会记住你们。” 言罢,魏冉来到一个身形瘦弱单薄的兵卒面前,缓缓蹲下,帮他整理着破烂的衣袍。“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回侯爷,小子叫李二牛。” “多大了?” “侯爷,小子一十有四了。” “你父母尚在吗?” “阿母已经走了。阿爹随您夜袭康州军大营,阵亡了。” 闻言,魏冉长叹了一口气。“二牛,你家中可还有兄弟? 李二牛顿时泪如雨下,指着城墙下的几具尸骸,用力摇了摇头。“啊哥们……都死在那里了。” 魏冉瞳孔微微缩紧,拍了拍李二牛的肩膀,随即站起身来。“从今天起,你就是我魏冉的义子。”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87章:定平关之战(三)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北境燕城,靖北王府。 徐沧正在王府暗房内打坐,管家老高轻轻推门走了进来。“王爷,先生来了。” “呼……!”徐沧气沉丹田,长舒了一口气,方才站起身来。“请进来。” 片刻之后,老高领着一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子来到了暗房。 “见过王爷。”男子微微躬身,作揖行礼。 “先生为大周社稷,受苦了!”徐沧亦抱拳还礼。“来,坐。 老高,看茶。” “谢王爷。” “不知王爷见我所为何事?” 徐沧的脸色逐渐变得阴沉,随后冷声喝道:“哼!大周竟然有人想将凉州拱手送给元武,先生可知魏冉此前如何落败?” 男子思虑片刻,随后轻声回道:“魏侯爷戍边多年,从未有如此大的兵败。想必是情报泄露,或是有人误导?” “何止是误导!有人以本王的名义修书给魏冉,言耿世勋和宇文逸因兵权而产生严重分歧。龙骧营粮草被烧,可乘胜追击,绝非诈败。”说着,徐沧将握杯的手微微用力,茶杯瞬间粉碎。 闻言,男子大吃一惊。“这…这怎么可能?靖北王府所用的军函暗语,只有王爷与您麾下的七绝知晓,难不成是七绝内出了叛徒?” “不对!”突然,该男子似乎想到了什么,眼神突然变的凌厉。“还有两人知晓。” 徐沧微微颔首。“没错。张启圣,还有…….陛下。”(这里稍作注释:因为靖北王府只是节制北境的十三郡,镇北军虽然是归属在徐沧的麾下,但名义上还是朝堂的兵马。也是朝廷的编制。所以皇帝是知道镇北军行令的密函暗语。徐沧也有私用的暗语,这个皇帝并不知道。) 屋内突然安静,二人许久都不再言语。 …… “不!”男子率先开口。“陛下首先排除。无论朝内如何混乱,无论陛下有多想大权独揽,也绝对不会牺牲凉州。 大司命也不可能。他没有理由,也不可能出卖凉州。” “你说得没错,所以问题还是出在七绝。”徐沧微微点头,他认可对方的话。 “此人心思阴狠啊。有了此次事件,王爷对七绝恐怕不再如从前那般信任了吧。” 闻此言,徐沧顿时怒意骤起。“高奉!” “王爷,老仆在。” “查!除了安凝霜之外,余下六人,全都给本王查。” 管家老高先是微微一愣,随即小声询问道:“王爷,英月娥如今随侍在世子的身边,也查吗?” 稍作思虑之后,徐沧开口道:“查!他们虽然跟随本王多年,但此事若不能有所交代,本王日后如何面对老三?如何面对凉州死去的数万将士?” 一旁的中年男子亦是开口附和。“高管家,此事务必要查个明明白白。否则余下六人,王爷便不能再用了。这对王爷来说,是莫大的损失,也是对方此计最为奸恶的地方。” “是王爷!”言罢,高奉正欲离去,又被徐沧叫住。 “凝霜正在老三那里。那封密信想必还在,让凝霜尽快传回来。去吧!” “诺!”高奉应声离去。 待到高奉走后,徐沧起身朝着男子抱拳躬身以礼。“先生,路线本王都已经安排好。只待时机成熟,便可将先生合理的送到北蛮。 蛮人善武不善谋,先生此去,必会被奉为上宾。日后本王能否克定北蛮,就看先生手段了。” 男子急忙站起身来,将徐沧见礼的手抬起。“皆为我大周社稷,何以受王爷如此大礼。 以某如今的身份,小女想必活得颇为艰难。若是王爷方便,还请稍加照拂。” 闻言,徐沧微微笑道:“先生放心,犬子如今正在帝都。令爱之事,待本王修书一封,他定会好生照料。” “如此甚好。某在此多谢王爷了。” 言罢,两人走出屋内,暗房大门亦随之缓缓关闭。 …… 而此时的定平关,康州军大营内。 宇文逸正在部署着明日的攻城,帐外中都令快步走了进来。 “将军。” 见到来人,宇文逸赶忙放下手中文卷。“统计得如何了?我军损失怎样?” 中都令微微叹气,随即摇头回道:“将军,今日一战,我军伤亡远超预期。 先登营阵亡了三千余人,重伤一千六百余人,轻伤六千五百余人。 步营则更甚,阵亡七千二百余人,重伤四千三百余人,轻伤六千九百余人。 其余各营损伤皆在两千左右。 攻城器械,井阑全数损毁,冲车尚余七辆,云梯尚余一十九架,投石车则余二十七辆。 此册内已尽数登记,还请将军过目。”说完,中都令将手中薄册递给了宇文逸。 宇文逸接过薄册,抬起油灯仔细查看了一番,随即合上薄册,长叹了一口气。“算上魏冉前夜的偷袭,我康州军已经损失了接近两万兵甲。 如今定平城关尚坚,必须要想办法诱敌出战。强攻之下,便是把彝岭的树木全部砍尽,也不够给康州子弟做棺材的。” “将军,我军已下营三日,魏冉必定早已向外求援。除去传信与调兵所需的时间,最近的贺瑜二州如果驰援,二十日内必能赶赴武都。” 宇文逸听完中都令之言,摇了摇头说道:“瑜州营不好说,若是宁毅贺州营的黑龙骑星夜驰援,最快八日便可赶到定平。” “将军,那咱们是……”话未尽,帐外忽然传来了通报声。 “报……!” “进来。”宇文逸大步来到帐前。 探马单膝跪地,拿出密信举于头顶。“将军,大周境内送来的密信。” “下去。”宇文逸急忙接过密信,正欲撕开,又转头看向一旁的中都令。“行了,你也先下去休息。” “诺!”闻言,中都令缓缓退出帐外。 待人走后,宇文逸打开密信: “毛云申已于数日之前亲率瑜州营开拔定平。神京城内,戍边司也于日前挥军西进,由韩忠亲自挂帅。” 合上密信,宇文逸不自觉的背上溢出些许冷汗。按照信中所述,武成王的黑龙骑没来,反倒是大周戍边司来了,韩忠已年过七旬,竟然还由他亲自挂帅。 “为什么?怎么可能来得这么快?”等韩忠一到,别说定平关,整个康州军都有覆灭之险,宇文逸顿觉寝食难安。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88章:定平关之战(四)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中军大帐内,宇文逸神色凝重,执笔在案台上写了又撕,撕了又写。 许久过后,宇文逸方才停笔。“来人! “将军!” “将这两封信差人快马送出,一封送呈于皇帝陛下;一封送至肃州秦王府。要快!” “诺!”侍卫接过信函,正欲离去,宇文逸又将其拦下。 “不必了。直接将之交于吴岳、黄定,两封信的内容并不相同,让他二人亲自前去,万不可送错。” “是,将军。” 瑜州营就算数日前便已开拔,那也不是问题。即便瑜州营赶到,也只有固守之力,绝无再进之能,但戍边司就不同了。 “好在戍边司赶到定平至少也要二十余日,还来得及。”宇文逸一边来回踱步,一仔细思考着对策。 秦王武敬山麾下的镇东军,乃元武首屈一指的部队。尽管肃州距离定平有将近两千里路遥,可若全军急行,依旧能在韩忠赶到定平之前先行抵达。 想到此处,宇文逸两眼放大,双拳握紧,他已然知晓了韩忠赶来的消息,若是提前做好谋划,是否能将大周戍边司全歼在此? 一个疯狂的想法在其脑中孕育而生。 …… 一夜过去,次日清晨。 “父亲。”宇文萧快步来到康州军中帐之内。不过让他略感奇怪的是,攻城在即,自己的父亲居然尚未披甲? 宇文逸见自己儿子前来,掸了掸席榻上的沙灰。“来,坐。” 宇文萧微微摇头。“父亲,大军已经集结完毕,还请父亲披甲领兵。” “为父今日不去了。对了,你这几日也颇为辛苦,随为父在大营歇息吧。”言罢,宇文逸将人一把按在了席榻之上。 不可置信的眼神浮现在宇文萧脸上,如今局势紧张,攻城更需争分夺秒,他完全不理解其父的用意。 见状,宇文逸也不奇怪,反而语重心长的说道:“吾儿啊,为父已命左右副将前去,你就不必担忧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不仅如此,今日前去攻城的步卒以老弱残军为主,甚至随军带去的攻城器械也寥寥无几。这里自有为父的深意,你好好休息便是。” 宇文萧似懂非懂,稍作思虑后,开口问道:“父亲是打算让弱旅攻城,然后给魏冉造成一种我军已深陷疲态,损兵折将的错觉,待其出城追击,再对其进行围歼?” “哈哈哈!”宇文逸闻言放声大笑。“吾儿之所想,太过小看魏冉了。他的为人谨慎,定平关内兵少将寡,况且大周境内必然有兵驰援。于他而言,坚守即可,他不会追击的。” 宇文萧点了点头,大体已经明白了其父的话。“父亲,恕孩儿愚钝。既然并非诱敌围歼,那这又是为何啊?” 听及此问,宇文逸眉头微微缩紧,眼神也逐渐开始阴冷。“此事为父自有打算,目前能行与否尚未可知。你就不要胡乱猜测了,下去休息吧。” “是父亲。” …… 定平城关之上,魏冉看着眼前声势浩大的康州军,心里却带上了些许疑问。 他领兵多年,对于兵卒的强弱判断极为准确。对方看似人山人海,却散乱无章;看似气焰正盛,却并无军威。甚至,连宇文逸都没在现场? “侯爷,今日的康州军,不对劲啊。” “何止是不对劲!来的全是弱卒,宇文逸连面都未现,也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魏冉眼中虽然带着些许疑惑,可更多的还是庆幸。在他看来,他比宇文逸更需要时间。昨日一战,凉州营便已损失了数千人,若是今日的攻势还如昨日那般,怕是难顶。 “侯爷,会不会是昨日康州军伤亡太大,所以宇文逸想缓一缓。”唐方在旁轻声问道。 魏冉闻言,微微颔首。“也许吧。宇文逸为将果敢,康州军昨日的损伤应当在两万左右,这还不足以让他动摇。本侯也猜不透他今日的用意。 不过,无论宇文逸怎么打算的,咱们都不可掉以轻心,务必要严防死守。不让对方有可乘之机。” “诺!” …… 此时的另一边,徐平领着玄甲卫与豹营的两千精骑已抵达凉州境内的丘原郡。 “世子,我军已连续赶路数日,是否稍作休憩?张掖勒停战马,开口问道。 闻言,后面的许阳等人也纷纷赶了上来。 “张老四,你在戍边司日子最长,对于凉州的情况也比我们更为了解。按脚程估算,我等赶到定平还需多久?”许阳眉头微微皱起。 “若按官道行军,此去武都尚有三百余里。武都距定平关很近,百里可达。我等可让大军休整两个时辰,再行赶路。今日酉时必然能到达关内。” 越是靠近西面,气候越发的炎热。徐平抹去额前的汗渍,转头看向身后的一众骑兵。“入城吧。就在丘原先行休整。 否则人困马乏,即便赶到定平也难有作为。待大军休憩补给之后,再全速行军。” 自打进入凉州地界,徐平便已深感此境的不易。不同于北境,西境这些年来战事频发,多数百姓家中十室九空,随处可见的白巾飘满街道。相较于神京的繁荣,西境可谓是真正的疾苦之地。 凉州七郡沦陷已过数十年之久,魏冉能在这样的环境下固守凉州十余年,其能可见一斑。 自打庆帝兵败康州,凉州被元武压制多年,而今更是沦落至此。徐平不禁感叹,若非徐沧与宁毅全歼了蛮狗南下的精锐,北境现在的状况恐怕比西境还要严峻。 神京城内奢靡成风,朝堂之上争权夺利。反观大周的边疆,百姓真的太苦了。 “世子,喝口水吧。” 接过携壶,徐平正想打开,却又将之放下。“月娥姐,当初在燕城的天香楼,掌柜徐德海跟我说,在他看来,百姓能吃饱饭就是福气。 我当时不以为然,觉得能吃饱饭只是生存的需要,根本谈不上幸福。 现在回想起来,顿觉有些合理。这是时代的问题,是环境所造就。 对于凉州这些饱受战乱袭扰的百姓,莫说吃饱饭,恐怕能活着都是幸福。” 闻此言,英月娥脸色同样有些沉重,许久都未曾接话。 “月娥姐,数百年的国祚,大周已经走到了皇朝的末期。是终将消散在这时代的进程下,还是一举反弹,得以复兴当初的荣光?”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89章:定平关之战(五)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徐平的话同样刺激着身旁这一众勋贵之后。 在场的无论许阳、张士杰,还是郭子韬等人,都是承袭父辈,或受祖上余荫惠泽之人。 他们从小生活殷实,家世显赫,有些甚至从未离开过神京。带着满怀的卫国之心奔赴边疆,沿途所见,却满是贫瘠与白巾。这与他们来时的激昂和印象中的生活环境,大相径庭。 “世子,反正我跟着你混,以后你咋说,老四我就咋办。” “世子殿下,大周自庆帝之后,便已走向下坡。若是咱们这一辈的人再无建树,恐怕大周真就难了。” 徐平眉头缓缓皱紧,他不禁想到了前世许多豪情壮志的诗词。 可,现实中哪有什么所谓的大鹏一日同风起,扶摇直上九万里? 那些创作这等流芳百世的诗词之人,几乎都是落魄而不得志的人。奈何与否? 恰逢此时,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挑着担子,步履蹒跚的路过此处。 徐平上前轻声问道:“大爷,您老年岁不低了吧,怎还干如此重活?您家中的子女呢?” 老者抬头看了眼徐平,颤颤巍巍的绕路而过。“哪还有什么子女哟,都死在定平了。” 徐平朝着张掖偏了偏头,对方立刻明白了徐平的意思。 “老人家,这有些碎银子,您老收着吧。”张掖来到老者跟前,从怀中掏出了一些钱帛。 老者摇着头,将碎银推了回来。“家里没人了,老头子我也是将死之人,要这银子做甚。多谢军爷了。”言罢,老者放下了身上的担子,颤抖的手,轻轻抚摸着张掖身上的甲胄。“军爷,你这身盔甲精神呐!当年我儿子也有一套。你们是去定平的吧……保重啊。” 说完,老者抬起担子,缓缓离开了众人的视线。 “世子。”张掖脸上已经开始浮现出强烈的杀意。“元狗!该死!” 徐平牙关紧咬,握拳的手,指甲已深深嵌入肉中。“我要…改变大周,一雪凉州七郡之耻。” “凉州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凉州耻,犹未雪。臣子恨,何时灭?” 顿时,一众勋贵子弟,连同身后的兵甲纷纷齐声高喊。 大周积弱,外寇横行;国仇家恨,何时以报? “传令,再做半个时辰休憩,经武凉山绕至关前。” “诺!” …… 日落西山,黄昏已至。 定平关前仍旧还在激烈的厮杀。 同样的时辰,不同的战况。今日攻城的康州军并未收到任何撤退的信息,中军阵内也尚未鸣金。 看着城墙下血肉模糊的满地残尸,就连魏冉这个身经百战之人都有些头皮发麻。 今日的攻城战并没有昨日激烈,但是康州军的损失依旧极高,甚至阵亡人数恐怕也远高于昨日。 就算是弱卒,也没有这样送死的。十余万的军中不可能全部是精兵,魏冉不想不明白,宇文逸到底是在闹哪样? 这都已经黄昏了,难不成还要夜战? 对于关内的守兵而言,夜战其实并无不可。但对于攻城一方,其实历来很少有夜战的情况。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自辰时擂鼓,至今已过去数个时辰,夜战无非是枉送兵卒的性命。 魏冉摇了摇头不再多想,转而朝着关门走去。 今日的康州军兵卒大多损失在城关之下,反而没有过多的进攻城墙,发起先登之战。 如今的城门口已经是尸堆如山,就连冲车的底座都崩碎了半边。铜骨之下,浓烈的硝烟裹挟着护卫在旁的一众兵卒。 “宇文逸还真是丧心病狂,简直不把士兵的命当命。”看着这一幕,魏冉不禁摇头感叹。 突然,定平关外的康州军大阵中传来惊天动地的喊杀声,鼓鸣更是震耳欲聋。 “杀!” “杀啊!” 魏冉急忙闻声望去,只见密如蚁群的康州军步卒自中军方阵后齐声杀出。一众先登营的重步兵紧随其后,身后云梯,冲车滚滚而来。 “这个疯子!侯爷,宇文逸是拿白天这几万弱卒的命,活生生消耗我军的体能和军械。”魏冉身旁的唐方见此情景,顿时目眦欲裂。 “传令各营,燃火夜战。”魏冉亦是被其的狠辣所震惊。“命步营死守关门,快。” 已经厮杀缠斗了一整日的凉州营,如今已然身感疲惫,宇文逸此时令精兵来袭,让这些兵卒惊慌不已。 军械,箭矢尚未补给完成,对方的人马便已兵临关下。 突然,一名浑身血渍,战甲透红的偏将朝着关头全力跑来。“侯爷!关门快守要不住了。关下的残兵尚未诛尽,宇文逸的盾卒便已赶到。如今数辆冲车袭来,咱们是否开关迎敌?” 魏冉还在思虑,身旁的马季率先开口说道:“侯爷,万万不可出关迎敌。一旦关门失陷,定平顷刻间便会覆灭。” “轰!轰!轰!” 城关下,冲车一阵阵的强袭,震得整个关口地动山摇。 来不及多做考虑,魏冉领着众人急忙朝着关门赶去。 待近关口,抬眼望去,凉州营的守门步卒眼眸中满是疲惫与慌乱。关门外如潮水般涌来的敌军杀声四起。 “轰!轰!” 冲车上沉重而巨大的攻城槌一次又一次砸向关门,每一次撞击都震天动地,似乎随时有可能将关口破开。 “快!给顶住! “不要慌,给我顶住!” “咔嚓!” 咔…嚓…”支撑着关门的木棍有些已经开始断裂,门内的守兵见状纷纷拔出佩刀。 “不行了,要破关了……” “胡言乱语!上去,都给我上去。” “绝不能让元狗攻破关口!” 凉州营的步卒声嘶力竭地吼叫,一个个面部肌肉近乎而扭曲,手中扶着硕大的支棍,青筋爆满整根手臂。 “顶…顶不住了。”面对如此强悍的攻势,已经有兵卒声音开始颤抖,疲惫而恐惧的双瞳早已布满血丝。 “镇静!都给本侯稳住!”魏冉拔出佩刀快步冲上前去。 “弟兄们,不要乱。 本侯不与你们谈什么家国大义。 定平关的背后是你们的亲人,元狗入关,你们的父兄子弟将死无葬身之地。 你们的妻女将成为他们泄欲的玩物,就算死,也用你们的尸体将城门堵死。” “守住!”言罢,魏冉亲自上前,用粗壮的肩膀死死顶住大门。 见状,本已精疲力尽的凉州营步卒纷纷咬牙硬撑,眼神中的疲惫与恐惧也变成了决绝与刚毅。 “侯爷,开关迎敌吧!!”旁边的副将与守门的偏将当即跪地请命。无非一条命罢了,趁着现在还尚有些许余力。 “不行!否则定平必丢。”魏冉双目血红,额头汗珠如雨点般滚落。 关门外的喊杀声、撞击声如惊雷炸裂,众人的心跳更似擂鼓般剧烈颤抖。 魏冉很清楚,这已经是关乎生死存亡的战斗了。一旦关门告破,定平必将将陷入万劫不复。 忽然,定平关的塔楼之上一名哨卫大声呐喊。“侯爷!来援兵了,来援兵了!” “有兵马赶来驰援了!!” “呜……呜….…..!”定平关外传来一阵浑厚而有力的号角声。 攻守双方的兵卒纷纷抬眼望去,只见远处数以千计的精骑,如潮水般向着定平关前驰援而来。 肃杀之气,惊天动地。 领军者,手中擎天一丈威,胯下紫电踏云骓。不是徐平还能是谁?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90章:定平关之战(六)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关外,徐平胯下的踏云骓因主人凌厉而又浓郁的杀意,变得躁动不安。它心脏剧烈跳动,马首不停打着响鼻。 “嘶……呼……!”徐平能清晰的听到它粗重而又浑厚的呼吸。 踏云骓的每一次吐纳,似乎都在挑动着徐平内心的澎湃。 玄甲卫旌旗在狂风之中,猎猎作响。三千精骑纷纷抬起长枪。 “铛!”徐平骤然抬起枪尖,摇指着康州军的中军方阵,用尽全身力气,大喝一声。“杀!!!!!!”这一刻,犹如九天降魔主,自是人间太岁神。 “杀!!”闻声,一众驰援而来的重装骑兵纷纷怒吼着冲向敌阵。一时间,恰如狂风卷残云,更似潮水惊拍岸。 待近敌军,三千精骑紧紧握着长枪,手背上青筋如同巨蟒般凸起,仿佛随时都会挣破皮肉。 见状,康州军两位副将赶忙抬起手中令旗,嘶声呐喊。 “不要慌!!” “别乱,不要乱! “不准退,给本将冲!” “稳住!” 没给对面丝毫反应的时间,徐平等人顷刻间便陷进敌阵,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仿佛将整天地撕裂。疯狂的厮杀中,玄甲卫众人双眼瞪如铜铃,面部肌肉因亢奋而极度扭曲。 徐平手中长枪若舞梨花,臂上肌肉如同巨蟒绞力,每一次挥动都携带千钧之重。一时间,人马合一,宛如猛龙出闸。 “额啊……” “啊,啊啊!” 康州军中阵内顿时人仰马翻,各相践踏。 “快跑,快跑啊!” “噗…啊!” “救我……额啊!” 方阵中,康州军步卒乱如散沙,抱头鼠窜,一个接一个倒在银枪之下。 踏云骓更似古之恶兽,驮着徐平在敌群中横冲直撞,马蹄高高扬起,又携带万钧之力轰然落下,将周围步卒撞得人仰马翻。 “贼子,勿要猖狂!”见势不妙,康州军左副将举起手中长刀,迅速朝着徐平袭来。 刀芒乍现。 徐平猛然回头,勒紧缰绳。 踏云骓双蹄骤然抬起,后腿一蹬,巧然躲过。看徐平顾及不暇,一旁的兵卒纷纷围攻而来。 见状,徐平不远处的一道身影大喝一声,抬枪径直杀向对方。“张掖在此!匹夫,休伤吾主!” 得张掖相助,徐平调转马头,再次杀向围攻步卒,只稍许时间,便杀出重围。 反观一旁,张掖与康州军副将刀枪交错,战得天昏地暗。片刻之后,身为玄甲卫副统领的张掖显然更胜一筹,不足三十回合,一枪将敌将刺落马下。 由于夜幕降临,难以估算来袭人马数量的康州军,见主将被斩,更是军心大乱。纷纷鬼哭狼嚎,四散逃窜。 而远处的另一位副将见此情况,目眦欲裂。只得急忙鸣金。“镇定,镇定!不要慌乱!撤,快撤!” 而此时定平关内早已登上塔楼观战的魏冉,急忙提起令旗,骤然挥下。“凉州营听令!开关,迎敌!” “吱…噶!”魏冉令下,定平关城门缓缓打开。其内,凉州营众将士如饿虎扑羊般疯狂涌向四散奔逃的康州军。 局势,瞬间逆转! 在豹营、玄甲卫与凉州营的冲击下,关外敌军顿时一片恐慌。有的瞪大双眼,瞳孔中满是惊恐与绝望;有的脸色苍白如纸,纷纷丢盔弃甲,狼狈不堪。 徐平在战场上疯狂杀戮,毫无顾忌的宣泄着心中的无尽怒火。康州军的喊杀声与惨叫声此起彼伏,数以万计的尸体铺满整个战场。 “穷寇莫追!”看着四散逃亡的康州败军,徐平稍舒一口气,将手中长枪插入地下,身上一股强悍的气势缓缓凝聚。 这是自他穿越以来,首次真正意义上的战场厮杀。生与死的战斗,让其停滞许久的修为破入新境。 战场上硝烟弥漫,刺鼻的恶臭与血腥混淆着空气,飘散在整个定平关前。 眼前四散各处的军械,还有满地残破的尸体,何其之惨烈。大量汗水自徐平的额头流下,他心脏疯狂颤动,大口喘着粗气。这是他第一次直面战争与杀戮。 许久之后,张掖等人陆续朝着徐平靠了过来。“世子,怎么样,没受伤吧?” “世子少年英杰,手中一杆长枪杀得对面是满地伏尸啊!老四我佩服!” 看着这些血渍未干,满脸烟泥的勋贵之后,徐平放声大笑。“些许小伤,无足挂齿。诸位都是好样的,咱们周人自该如此。” “殿下,你破镜了?”张掖第一时间看出了他身上的气息更胜从前。 闻言,徐平微微点头。“本以为还会在五境圆满磨砺许久,却不想侥幸破入了六境。” 就在众人闲话之际,魏冉已率军退了回来。“你们是北境的人?” 见魏冉到来,众人赶忙翻身下马,单膝跪礼。“许阳见过侯爷!” “吴百万见过长兴侯!” “我等见过长兴侯!” “快,快起来。”魏冉没有端任何架子,将众人全部扶了起来。 看着陆续从战场上策马而来的骑兵,魏冉略带疑惑的指着徐平。“玄甲卫,你是……” “末将徐平,见过侯爷!” 魏冉闻言,顿时紧紧握住徐平的手。“徐平?是永宁?你是大哥的儿子?” “是我!三叔!”徐平看着眼前这个满身战疮与血渍人,双眼微微泛红。他完全能感受到定平关战局是何等惨烈,也能感受到凉州营的将士们是何等艰难。“三叔,您受难了。” “永宁啊,这是哪里话。三叔驻守边陲,这是职责所在,你父亲也一样。谈何受难!快,快随我入关。”言罢,魏冉用力拍了拍徐平的肩膀,拉着他就往关内走。 “对了,你们怎么会来定平?还有玄甲卫和豹营是怎么回事?” “三叔,您有所不知。自打您的军报入京,大都督就察觉到了不对。于是火速集结了戍边司,并派我等先行赶赴凉州。 至于玄甲卫的这些弟兄,现在随侍在我麾下。” 魏冉闻言,微微颔首。“原来如此!还是大都督眼界非凡,如此说来戍边司已经已经开拔了?” “三叔放心,我等自神京出发已有数日,戍边司定然已经开拔。” 对于凉州营来说,这无疑是天大的喜讯。只要瑜州营一到,固守城关,康州军短期内是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入关的。 在魏冉看来,只待韩忠率领的戍边司大军一到,即可对宇文逸的康州军形成反包围,甚至是夺回凉州七郡也未尝不可。 可惜,他们并不知道戍边司赶赴凉州的消息,早已被人泄露给了宇文逸。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91章:定平关之战(七)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在魏冉的带领下,众人很快来到定平关城头的内堂中。 今日徐平的及时赶到,对于一众关内众将士而言无异于久旱逢甘霖。 虽然只有三千人马,但出现的时机却恰到好处。经过今日一战,康州军的损失恐怕已经到了宇文逸无法接受的程度。 连日的攻城,加上康州军作为弃子的几营弱旅。截止目前来说,恐怕宇文逸已经折损了接近四万兵卒。而凉州营的损伤才堪堪破万,且定平城关仍旧未失。 魏冉与一众凉州营将领连同徐平和那群勋贵子弟,在内堂中聊得不亦乐乎。 许久未曾有过的大胜,给众人增加了极大的信心。 “永宁啊,大都督派你等先行赶来,可有交代什么?”魏冉笑着问道,整个人心情亦是缓和许多。 徐平微微摇头。“大都督并未特意交代什么,不过我看了都督最新标注的舆图。 上面多为退守路线与退守据点,似乎并没有西进的打算。” “呵呵呵!”魏冉轻轻抚了下须髯。“正常的事,韩都督用兵向来如此。不过你可不要因为这个而小瞧了他。”说到此处,魏冉脸上的神色变得严肃起来。“韩忠高居玄机阁军神榜第四,乃当世数一数二的名将。昔年,东卢一战,他亲率八万安佑军大破吕范的二十七万征西军,那可谓一战天下惊。若是因为其性格而小视,那就大错特错了。” 一个能经历三朝而不倒的武将,哪怕历史上也难寻,徐平自然是不会小看。“三叔,既然如此,为何大都督没有西进的打算呢?只要我们固守定平,待戍边司绕到康州军背后,两面夹击之下,宇文逸岂非插翅难逃?” 徐平的这个问题让魏冉思考了许久,其实他也不是很明白韩忠的意图,不过他还是开口说道:“大都督用兵自有其深意,同时,你也不要小瞧了宇文逸。 以三叔看,他应当是顾忌肃州的武敬山。” “武敬山?” “没错,元武国柱,秦王武敬山。永宁啊,你以为那么多年来,陛下不想收复凉州七郡吗?陛下顾忌的从来不都是宇文逸,而是武敬山麾下的十五万镇东军。他对于元武而言,等同于你父亲对于我大周。” “原来如此。”徐平闻言,亦是深感世界之大,英雄豪杰如过江之鲫,名臣猛将更是数不胜数。 “不说这些了。定平的情况三叔先前也大体与你讲了,对于如今的局面,你有什么想法?” 徐平稍加思索,便将之前的想法告知了魏冉。本以为对方会反对,却没想到魏冉只几息时间便点头同意。“所谓慈不掌兵,永宁啊,你的想法三叔赞同。 非常时期,只要能保住定平,任何手段都可以使用。将士们会理解的,百姓们也会理解的。” “三叔,那就由侄儿前去……” “不!”魏冉打断了他。“你还年轻,以后的军旅日子还长,这种当恶人的事三叔去做。 你要记住,只有爱民,民才会助你。只有善待兵卒,他们才会为你卖命。你刚刚出道,不要沾上这种恶名。” 闻言,徐平眼色有些沉重。“那三叔你?” “哈哈!”魏冉展眉一笑。“三叔兵败彝岭,八万精锐尽丧,如今还有什么骂名是不可背的?好了,你们连日赶路,加上刚才的厮杀,早已精疲力尽了吧!快去休息吧!” “那好,您也早些休息。永宁就先下去了。”说完,徐平朝着魏冉躬身以礼,随即转身离开。 此时另一边的康州军大营。 各种哀嚎声、哭喊声响彻军营。一眼望去,满是缠满纱布的伤兵和各种破损的军械。 今日一战,康州军再次损兵折将。 中军大营内,宇文逸正斜撑着额头查看舆图。 营帐外,宇文萧神情低迷的快步走了进来。“父亲,我军今日损失惨重,就在快要攻陷城门之时,被不知哪里赶来的骑兵强袭,导致全军溃散而败,就连副将孙安国也阵亡了。 宇文逸放下手中舆图,淡然的随口问道:“损失了多少人马?” “大…大约两三万。”宇文萧微微摇了摇头,双手死死握紧。 “那就是三万吧,无妨。” 见宇文逸这副随意的态度,宇文萧很是焦急。“父亲?如此下去,我军的军心会动摇啊。” “来为父身边坐。”宇文逸拍了拍身旁的软榻,继续说道:“萧儿,你可知大周戍边司已经朝定平开拔了,还是韩忠亲自挂帅。” 闻言,宇文萧大吃一惊。“什么?那我军岂不是危矣?” “呵呵呵!非也,非也。”宇文逸缓缓吐出一口浊气,神色极为严肃的说道:“为父等的就是韩忠。你可知为父明知会损兵折将,为何还要让这些弱卒前去送死?” “难道不是为了消耗凉州营的体能和士气吗?”宇文萧面带疑惑,有些不解。 宇文逸微微摇头。“自然不是,为父就是要让他们全部折损在定平关下。若是不损兵折将,以韩忠的性格,他是不会来围歼我军的。” 宇文萧满脸不可置信,完全不理解其父的用意。“父亲,你怎么越说孩儿越不明白?” 宇文逸站起身来,抬手指向大帐内悬挂着的舆图。“韩忠率领戍边司赶来,看似我军危矣。但为父料其只会据关防守,待我康州军退兵,他便会退去。 肃州有着十五万镇东军,为父手上亦有十余万雄兵,韩忠对此必然有所顾忌。若不损兵折将,如何诱他西进? 待他赶到定平,见我军接连失利,溃不成军,他才会对我康州军进行绕后围歼。 为父已在康州调集了三万用于增援的步卒,只待肃州的镇东军一到,就可以对韩忠进行反包围,将大周戍边司全歼于此。”说完,宇文逸脸上浮现出强烈的战意。 宇文萧闻言,倒吸一口冷气。他万万没想到自己的父亲竟然谋划如此之深。“既然如此,父亲为何还在黄昏之际派先登营于重甲营去攻城?” “魏冉和韩忠不是傻子,戏如果演得太假,他们就会看出破绽。钓鱼又岂能不舍得下饵?” 宇文萧认真的点了点头,对于这点,他能理解。“如此说来,父亲已经与秦王合计好了?” “尚未合计。不过为父已经差人去给秦王送信,他应当不会错过这样的战机。”宇文逸微微摇头。 “父亲,可是陛下并不想对周朝大举用兵啊。” “有些事情不做就没机会了!这样的战机稍纵即逝,为父要赌上一把。”言罢,宇文逸拔出兵器架上的佩刀,朝着身前的案台猛然劈下。 咔…吱一声,案台瞬间分为两半。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92章:定平关之战(八)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回到营房,徐平双手抱着后脑斜躺在床榻之上,先前的定平关城下一战,历历在目。 在这样的年代下,无论哪国的子民,皆如蝼蚁。命不似命,人不似人。当权者的欲望,一念之下的决策,战争的荼毒,最终受难之人,皆是最为贫苦的百姓。 这些兵卒个不是父母生养,不是血肉之躯。 徐平微微摇头,摒弃掉心中杂念,正准备休息,门外传来响声。“咚!咚!咚。” “进来。” 房门推开,英月娥缓步走来。“殿下。” “你怎么来了?找我何事?”徐平撑起身来。 英月娥轻轻摇了摇头。“凉州之战,只待瑜州营和戍边司赶到,便可。 殿下乃王府独子,不该轻易涉险,你若是有何意外,靖北王府便将不复存在。” “呼。”徐平常呼了一口气,随即笑道:“不是有你和张掖吗,韩大都督既令我统军,岂能不身先士卒?” “君子不立危墙之下!”英月娥来到徐平身旁,跪坐于榻。“殿下需知,战场上刀剑无眼。月娥既受王命保护您,自然不能让你涉险。今日若非有张掖在,殿下想要全身而退,属实不易。倘若……” “哗啦!”就在二人说话之际,屋顶突然传来声响。 “什么人?”英月娥拔出佩剑,正欲冲出门外,却被徐平拦住。 “小姨!是你吧?”安凝霜身上香囊,气味特殊,徐平只几息便已察觉。 闻言,其人一跃而下,推门入内。 见人入内,英月娥起身见礼。虽同为七绝,但其身份并不是徐沧的下属。 “不好好在神京待着,来这乱战之地做甚?”安凝霜黛眉微皱,脸色并不那么好。 徐平摆了摆手。“授大都督命,来定平查探军情。” “既然查探完了,那就回去吧。我亲自送你。” “如今定平危难之秋,怎可就此离去?小姨若是担心我的安危,有张掖和英月娥在,自是无恙。”见安凝霜正欲开口,徐平又急忙补充道:“自打小姨你外出办事,老爷子天天勾栏听曲。您有这功夫盯着我,还不如回北境看着他!”说完,徐平微微耸肩,摆出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 旦闻此言,整个屋内顿时温度骤降,寒意逼人。“你说什么?” 一旁的英月娥嘴巴微张,满眼的不可置信。 “你瞪我干嘛,又不是我逛勾栏!老爷子贼得很,看似清心寡欲,实则偷鸡摸狗。 只要小姨你主动一些,拿下他还不是易如反掌!我会帮你的!”卖就要卖得彻底嘛,反正徐沧又不在,怕个毛。 顿时,徐沧在勾栏搂着四五个姑娘,一边喝酒一边揩油的画面,在安凝霜脑海中渐渐浮现。 只一息,她便夺门而去。 安凝霜爱慕徐沧,这在北境并不是什么隐秘之事,王府上下连同七绝,几乎大家都知道。英月娥看着徐平,嘴角微抽,眼神中充满了佩服。整个大周敢这样编排靖北王的也就他儿子了。 待人走后,徐平眉头缓缓皱起,神色也变得严肃起来。“今日一战,玄甲卫折损了几人?豹营的弟兄们损失不小吧?” 英月娥微微点头。“据张掖清点,玄甲卫轻伤三百余人,重伤三十九人,还有五人阵亡。相较来说,豹营损失较大。折损了大约二百余人,轻重伤者也远高于玄甲卫。” “按都督所言,瑜州营到达定平应当还需三到五日。今日我军居高临下,乘势而击,加之夜幕低垂,敌军难辨多寡,方才有此大胜。若待明日,恐怕就未必了。”徐平并没有被这一时的胜利而冲昏头脑,他深知,更为艰难的时候还在之后的几日。 “世子,来时,陆老贼给了您三个锦囊,要不您现在拆开一探?” 思虑片刻,徐平还是掏出了袖内的锦囊,打开了为首的一个。但见其上只有短短两句话:敌众我寡,又有魏冉中计在先。一火未尽,何不再燃一火? 合上信纸,徐平深思许久,继而将信纸递与英月娥。 接过信纸,英月娥看了一眼,随即开口问道:“陆老贼此计,世子以为如何?” 徐平捏着下巴默然不语,半炷香后方才开口回道:“可行。三叔因火烧粮草而中计,如今定平关内呈死守之势。对方兵强马壮,必然不会料到我等会复用此策。” “粮草乃行军在外的重中之重,即便对方料之不及,也必然有重兵把守,况且我们并不知道对方屯粮于何处。 世子,如今关内兵寡将疏,若是再损兵折将,恐怕就无力回天了。”英月娥的意见与徐平相反,在她来看,如今最好的局面仍就是死守待援。兵行险招,一旦失计,那对定平关而言,便是雪上加霜。 徐平站起身来,握紧双拳。“你说,今夜我等前去探营如何?” “探营?”英月娥亦是应声而起。 “来的路上,我曾说过,若要拖延时间,等各路兵马驰援,可先行阻断水源。宇文逸大军消耗颇高,断水之后必然引起动乱。此策,三叔已然同意。 如今,若是我等探得对方粮草囤积之地,再按陆铮所言,找机会将其一把火燃之。如此断水断粮,康州军岂非不战自败?届时,等宇文逸疏通水源,康州后续的补给送达,瑜州营也定然已经赶到。” 稍作考虑之后,英月娥问道:“殿下是否已经想好了人选?” “你、我再加张掖。你二人皆是七境高手,我亦跨入六境,只要小心行事,就算未得其果,应当也不会有危。” “世子,此事怕是不妥。不如由我前去,便是遇险,月娥也能全身而退。”英月娥摇了摇头,去十余万大军的帐下探营,莫说徐平只有六境,即便是英月娥自己都难以保证安全。 这不同于刺杀,没有固定目标,也没有任何计划和撤退方针,一旦被营哨发现,基本上属于白给。 “宇文逸的康州军连营数十里,军帐多不胜数,一人前去探营,恐怕难有斩获。” 就在两人商讨之际,安凝霜再次折返回来。 “小姨?你没回北境啊?” 安凝霜微微摇头。“王爷让我留在此处,我不能这样离开。 还有,你是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你不能去。英月娥一人前去多半也是徒劳无功。所以探营之事,你们就别想了。”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93章:定平关之战(九)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徐平是真没想到安凝霜居然回来了,她可不会像英月娥这样与自己商讨。 自小在王府,除了母亲安凝雪,徐平接触过最多的女性就是这个小姨,她的性格徐平是在清楚不过。 众人皆不言语,空气突然变得安静。 自打蛮人兵败骥城,北境多年未有战事发生。来了凉州之后,他才明白了什么是真正的人间疾苦。 徐平并不想做一个苟全性命于乱世的人,他想大周的百姓过得好些,想这个病入膏肓的国家重获新生。 徐平本可以衣食无忧,甚至骄奢淫逸的走完这一生。 可当他亲眼见到一郡之地,十户九空,满城悲歌;一州之广,荒草丛生,遍野白巾。 他不想自己的国家是这副光景。 是成为一个为国尽忠,重铸荣光的志士。还是成为一个碌碌无为,泯然大众的庸人? 许久之后,徐平神色肃然,紧握双拳。“小姨,探营之事,势在必行。我并不想当英雄,只想为凉州营这数万将士略尽绵薄之力。” 徐平的话,并没有让安凝霜有任何意动。她抬手一个脑瓜崩弹在徐平额头之上。“我是你姨,反天了你?你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又是王府世子,何须事事躬亲?”言罢,安凝霜又深深叹了口气。“永宁,你们这一辈的意义是在未来。你是靖北王府的唯一继承人,你的父亲终有一天会老去。北蛮猖獗,那才是真正等待着你的敌人。” 安凝霜不希望他涉险,但并不是不能理解徐平的行为。反而,她对徐平的态度非常欣赏。“永宁,好好在关内待着。小姨替你去。” 徐平同样也能理解对方的担忧。他若是出事了,靖北王府也就成为了历史。北境的千万百姓又由谁来拱卫。 可,人总有一天会长大。 从幼时父母搀扶着你一步一步的学会走路,到儿时先生拿着戒尺教你一个一个的识字。 从少时长辈们期许的眼神中一天一天长大,到如今与一众志同道合的朋友,义无反顾的踏上边疆。 一路上,并肩而行的人会越来越多。而这一路上,有些人,走着走着,也就再也不见了。 “今天是你在此,如果某天你并不在呢?” 闻言,安凝霜眉头微微皱起。 “你们护不了我一辈子。”徐平摇了摇头,神色愈发的坚决。 安凝霜沉默不语,这些道理,她又何尝不懂。 许久之后,她舒眉一笑。是啊,人总要成长。幼鸟,总有振翅单飞的一天。“你很像你的父亲。探营之事,咱们一同前去。若有变故,小姨定会护你周全。” …… 月黑风高,万籁俱寂。康州军大营早已偃旗息鼓。 一整日的攻城战,三军将士早已疲惫不堪。加之因徐平等人的突袭,康州军败得一塌糊涂,营内兵甲士气低落,早已熟睡。 二更过后,徐平、张掖等人身着夜行衣骑着快马悄然朝向康州军大营而去。 待到营前,众人翻身下马,隐蔽于营门几里之外。 些许夜风轻轻吹过,营帐在风中微微晃动。待近敌营,为数不少的巡卫四处穿插,整个营内的灯火偃息,鼾声如雷。便是如此,却反而让众人心神更为紧绷。 徐平见状,抬手比了个手势,示意大家散开。军营内兵甲虽多,但除了将官外,普通步卒几乎都不是武者。 探营并没有想象中得那么困难,安凝霜紧皱眉头,纵身一跃,轻易避开了这些巡逻的兵甲,朝着内营而去。 张掖则留在营门外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形,以备撤离之时,便与接应。 营中明光暗淡,唯有卸粮之处灯火略盛,对于大军而言,晚上一般都是清点粮草之时。 一队哨卫走过,徐平与英月娥悄然朝着远处的后勤大帐而去。许久之后,在守备相对薄弱的辎重营外,徐平深吸一口气,紧了紧脸上的面巾,一跃而起,率先冲向营后。 “世子?”英月娥见状,心头先是一紧,继而赶忙跟上。 待到接近中军大帐时,安凝霜突然听到了一阵争吵。宇文逸和宇文萧似乎在讨论着什么。 几息之后,安凝霜绕至营后,收起兵刃,俯身于帐外一角。 “父亲,您怎可如此行事?陛下对您本就有所忌惮,此计若是不成,往后我宇文府如何自处啊?”其内,一道年轻的声音传来。 “你目光何以如此浅显?陛下得知之后会如何,暂且不论。为父领兵在外,自当便宜行事,肃州那位亦不会错失如此良机。” “父亲,您这是拿宇文一族上千人的命在赌,您太过……” 宇文一族上千人的命在赌?他在赌什么?肃州那位不会错失什么良机?两人的对话让安凝霜听得满头雾水。 “够了,此事已经如此,你就不必再言。” “父亲!” “为父都是为了我宇文一族的未来……” 听着他们的对话,安凝霜心中暗暗盘算着如何获取更多有用的消息。 另一边,徐平与英月娥隐蔽许久,在远处一队后勤步卒自火房内离去之后,两人悄然跟上。 半炷香后,英月娥抬手指着远处一群正在卸粮的后勤兵卒轻声说道:“这些人当是从粮草囤积之处而来,世子,咱们跟上,应当能有所斩获。” 徐平闻言微微点头。“嗯,小心点。” “哎!他奶奶的,这仗打得,真是憋屈。” “你就别抱怨了,这几日前线死了上万人,重伤轻伤的更是数都数不过来。咱们不用上去送命,多好。” “要我说啊,这定平关就是鬼门关,哎为啥天天打仗?大家各自管好各自的不好吗?” 待远处的那队运粮兵缓缓离开大营,徐平开口说道:“屯粮点距离此处必然有不少路程,你跟着他们,找到之后即可赶回定平。” “世子,那你呢?” “小姨和张掖还在大营,我回去招呼大家撤离。找到康州军的存粮之地,此行便已目的达成。” 英月娥点了点头,侧身一闪,顷刻间便消失在徐平跟前。 待人走后,徐平再次返回营中,既然已经有了眉目,必须赶紧撤离,以免夜长梦多。 忽闻一阵夜风袭过,引得帐外帷幔猎猎作响。 帐内,宇文萧不由的警觉起来,刻意大声呵道:“是谁在外?” 安凝霜眼神骤然一凝,不再躲藏,径直冲了出来。 见状,远处的徐平亦拔剑冲出,双方瞬间陷入缠斗。 “撤!”徐平一剑挑开了宇文萧的兵刃,与安凝霜两人飞快朝着营门口夺路而去。 在外接应的张掖见势不妙,大喝一声,抬枪跃马,径直朝着营内杀去。 一时间,营内火光四起,锣声震天。 “敌袭!有敌袭!” 幸得张掖及时杀到,营内围攻徐平二人的巡卫顿时乱做一团。几人瞬间便破出一道口子。 一番缠斗之后,宇文逸尚未披甲,竟被安凝霜一剑刺伤。众人大惊!徐平等人亦是不敢久留,迅速朝着外营冲去。 待近营门之时,宇文萧匹马杀到,身后一众步卒围攻而上。 “嘘……!”徐平用力吹响一声口哨。 闻哨,营门外顿时烟尘起卷,栅栏处一众卫卒顷刻间被踏云骓冲散开来。 铁蹄撼地,战马鸣嘶,只短短半炷香便冲至徐平跟前。 “吁…!”踏云骓双蹄骤然抬起,将一众围攻兵卒纷纷撞开。见状,徐平抬手牵着安凝霜飞身上马。 “张掖!勿要恋战!撤!” 见此情形,宇文萧顿时大怒,抬刀纵马紧跟其后。“吾乃龙骧将军宇文萧是也!营中贼将可敢留名?” “嗖!”张掖一箭射出,宇文萧慌忙抬起长刀一横,将箭挡下。再次望去,却见徐平等人已经离开大营。 营门外,徐平回目大笑。“尔就是武玉宁的驸马?汝妻甚美,徐某望眼欲穿呐!” 言罢,众人扬长而去。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94章:定平关之战(十)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看着徐平等人远去的身影,宇文萧咬牙切齿,又无可奈何。 此时,宇文逸缓缓走来。“回帐。” 见父亲受伤,宇文萧慌忙翻身下马将人扶住。“父亲,您没事吧?” 宇文逸微微摇头。“些许小伤,无碍。” 二人回到中军大帐内,席榻而坐。“父亲,这些该死的凉州营兵将,三番四次扰袭我大营,简直欺人太甚。” 此话不假,先有魏冉夜袭在先,去而复返。如今又发生了徐平等人深夜探营,属实把宇文萧气够呛。 还有徐平走时的那句话,什么叫汝妻甚美,望眼欲穿?长公主金枝玉叶,更是自己的未婚妻,怎容他人如此嘲讽。 宇文逸先是点头,随后又微微摇头。“袭伤为父的人,为父见过。日前在彝岭救魏冉的就是这个女子?似乎和徐沧有所关联。” “如此说来,难不成对方是来刺杀父亲的?”宇文萧闻言汗毛竖起,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倒也未必!该女子刚才急于脱离战场,并不像前来刺杀之人。不过为父也只是猜测。”宇文逸神色有些不好,他真正担心的其实并不是被刺杀。而是先前在营帐内与其子所交谈的话,不知对方听到了多少。 “父亲,若非刺杀,那么对方便是前来探营。我等今日新败,并无探营的必要,在孩儿看来,恐怕多为粮草所在。”宇文萧看待问题还是非常清晰,他在整个元武的年轻一辈也算得上极具盛名。无论是其兵法谋略,还是武道实力,均可圈可点。 不过他的话并未让其父有所顾忌,反而略带不屑的说道:“且不说屯粮所在距此颇远,魏冉先前因偷袭粮草大营而中计,八万精锐被歼,如今又岂敢再来?吾儿多虑了。”宇文逸统兵多年,作为当世名将,其统率能力和腹中韬略,均享誉列国。 对于魏冉,两人确也颇为熟知。他料定对方中计大败之后,如今再不敢对粮草辎重有所惦记。 所谓愚者多虑亦有所得,而智者千虑亦有所失。此话,用在宇文逸身上,恰到好处。 “父亲,便是如此,依孩儿所看,还需加派人手,以做防范。粮草大营目前只有五千精兵把守,还是略显单薄。” 宇文逸微微颔首。“吾儿言之有理。晚些你再调一营步卒过去,八千人马,定当足矣。魏冉关内不过区区几万残兵,即便为其所知,要想攻破我军粮草大营,他起码分兵一万,他没有这个兵力了。” 这话确实不假,若非徐平率领三千精骑先行赶来。除去这几日的损耗,定平关内可用之兵已不足两万。对此,宇文萧自然也是极为认同。“既然如此,那孩儿现在就去?” 宇文逸闻言,微微摇头。“不急。先前那人于营帐后探听你我父子二人言语,不知其所得几何。这让为父心有多虑啊。” “父亲,咱们交谈中并未提及详细内容,亦未提及兵力部署,行军路线,甚至连何时出兵都未有半分言语。对方便是探听一二,也必然不明所以。父亲不必多虑。” 宇文萧这番话倒是让宇文逸安心了不少,他的谋划如果有失,别说定平关能否攻陷,就算攻陷了,恐怕元景帝都饶不了他。 …… 康中军大营距定平城关不过几十里,未过多时,众人便已赶回。 而此时的徐平房前,一道高大的身影正在门外站着。 徐平走近一看,正是魏冉。“三叔?你怎么来了?” 魏冉略显无奈的摇了摇头。“你去哪了?” “额!”徐平支支吾吾了好半天,最终还是如实告诉了对方。“侄儿与张掖等人趁着夜色,前去宇文逸那探营了。”说完,徐平挠了挠后脑,估摸着又得被一顿说教。 “哎!”魏冉叹了口气,此事果然如其所料。 一个多时辰之前,魏冉接到了关门守将的禀报,言徐平等一行四人离关而去,直奔康州军大营。那时,他便已猜到了众人的目的。“永宁呐,你是为凉州营,为这定平关,三叔不想过多的苛责于你。 你要记住,你的身份特殊。先不说你若发生意外,大周会掀起多大的波澜。便是大哥哪里,三叔也无法交代。 凡事要与三叔商议,切不可再如此莽撞了。” 徐平闻言,躬身一拜。“抱歉,侄儿让三叔担忧了。” 魏冉上前抬住徐平的手,随即收拾好心态,严肃的问道:“既然你已回来,那此行可有斩获?” “我等潜入不久便被察觉,不过再安全撤离之前,侄儿发现了对方的运粮队。英月娥尾随其后,当能探得对方粮草囤积所在。”徐平眉头微微皱起,英月娥前去已经有些时间了,如今还尚未回来。 闻言,魏冉稍加思考,继而问道:“你是打算率兵前去袭击对方粮草大营?” 徐平点了点头,随后将陆铮的纸书与自己的想法告知了对方。“依侄儿看,陆先生此计妙绝。届时,只待三叔派人前去截断水源,如此一来,对方断水断粮,必然军心大乱,定平足可以撑到瑜州营赶到。” “如今关内可用的兵力不多,除去阵亡与重伤的,尚可一用的人马不足两万。即便探得对方粮草囤积之地,我军也无余力再分兵袭之。”魏冉深思许久,否定了这个计策。 “哈哈!三叔勿虑,此事由侄儿前去即可。待到康州军再行攻城之际,三叔只需死守,不致对方分兵回救,侄儿亲率玄甲卫与豹营前往。”魏冉正欲开口,徐平抢先再言:“三叔放心,宇文逸损兵折将,即便有所防范,侄儿料他粮草大营守兵绝不会过万,玄甲卫皆以一敌十之士,还有豹营的两千人马,我等只为纵火焚粮,绝不恋战。若无意外,此战定可大获全胜。” 见徐平信心满满,魏冉也仔细考虑了他的设想,最终认同了此法。“这样,守关马卒所需甚少,三叔再给你两千人马,你率五千精骑前往,即便不敌,也能安然撤退。” 定平关内本就兵寡将疏,徐平正打算开口回绝,魏冉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此事就这么定了,若是你拒绝,那便不用再谈。三叔是无论如何都不会让你去的。” 五千对一万?嗯,优势在我!说不定对方还不足一万。 徐平点了点头,不再拒绝。 “好了,既然如此,你快些休息!明日三叔就派人前来。”言罢,魏冉正准备离去。 徐平急忙开口。“对了,三叔。此行小姨还探听到一个消息,是有关肃州的。” “肃州?”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95章:定平关之战(十一)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肃州?”魏冉面带疑惑,怎么又扯到肃州了。 半炷香后,徐平将路上安凝霜告诉他的消息悉数转达给了魏冉。 “怎么说来,并不知晓具体。”魏冉神色略带不解,这怎么和宇文氏的存亡挂钩了?还涉及到了肃州。 魏冉绞尽脑汁亦是百思不得其解,要说肃州,值得一提只有元武秦王武敬山。 可这和宇文逸又有什么关系?难不成宇文逸觉得这几日损兵折将,没有把握拿下定平,继而打算找武敬山求援? 这个想法很快就被否定了,武敬山又不受宇文逸节制,就算求援也是上折子向远元景帝请旨。 魏冉不再多想,转而开口说道:“永宁啊,奔袭康州军粮草大营之事,你切记,安全第一。成败与否,尽力便可,勿要强求。” 徐平点了点头。“三叔放心,侄儿心里有数。” “去休息吧,三叔就先回营了。”言罢,魏冉缓缓离去。 徐平在其离开之后,并没有回房,英月娥迟迟未归,康州军的屯粮点尚未确定。他缓步来到城关之上,注视着敌营的方位,心中多少还是有些担忧。 夜风轻扰,时间流逝。很快,已近五更天。徐平正欲回屋,远处一道人影出现在其视线之内。 半炷香后,英月娥终于回到关内。徐平快步朝其走去,心中长舒一口气。 “世子。”见到来人,英月娥微微以礼。 “快,快说说。具体情况如何,可探查到康州军的粮草大营所在。” 英月娥微微点头。“不负世子所托,其粮草囤积之处就在大营以北百里之外。” 徐平大喜。“可知守营兵卒数量?为将者有几人?” “大约有四千轻步卒,一千重步卒。为将者二人,一人修为七境初期,一人六境中期。世子,若是袭营,当有斩获。”英月娥很快便将所有粮草大营内的讯息一一阐明。 闻言,徐平握紧双拳,深深吸了一口气。“在你探营之际,三叔已与我商议,只待康州军前来攻城,届时,我亲率兵马前去。” “世子,其实张掖前去便可。安姑娘所言有理,您不必事事躬亲。袭营有风险,您在关内稍待即可。” “无妨,三叔那还额外给了我两千精骑!沙场磨砺正是如今我所需要的。今夜辛苦,月娥姐早些休息吧。”言罢,徐平便推门回房。 …… 神京,仲宰府内。 自回府后,司徒孝康便在后堂大发雷霆,一众家仆与婢女纷纷颤抖不言。 今日酉时,皇帝临时召见了许多朝中大臣,其中也包括他。 对于皇帝的临时召见,司徒孝康本没觉得有啥大事。岂料,皇帝要求他在三日之内凑齐三百万两白银,以做军饷。 大周近年来天灾不断,各处漏洞难以补缺。国库空虚不说,数月之前暨州灾情又让朝内财政雪上加霜。 作为国税司司首的司徒孝康是叫苦连连,他不知隆圣帝今日是抽什么疯,令其三日之内,必须凑齐。无论什么办法,否则就让他回家种田。 “吱嘎。”一道推门声传来。司徒文缓缓走入后堂。 旦见来人,司徒孝康慌忙收拾起杂乱无章的各类文书。“父亲。” “看看你现在的样子,那还有我司徒府长子的风度?那还有当朝二品大员的威仪?”一进屋,司徒文便眉头一皱,显然是对司徒孝康的这种表现极为反感。 “儿失态,还请父亲见谅。”闻言,司徒孝康急忙躬身拜礼。 “哼!”司徒文冷哼一声,随手将一封信函递了过去。“看看吧。” 接过信函,司徒孝康查看片刻之后,顿时脸色大变。“怎么可能?长兴侯的凉州营全军覆没?那凉州岂不是有陷落之险?” “日前,韩忠长宿于戍边司内,为父就感觉凉州恐怕有变。只是没想到竟然如此严重,怪不得三日前戍边司全营西出。看来,如今的凉州,定然是朝不保夕。”司徒文脸上的眉头越皱越紧,连带着额头上的皱纹都连成一线。 就凉州而言,离神京颇远。司徒孝康只是惊讶片刻,便回过神来。“父亲,这凉州有危,与我等何干?自有武政府的人去解决。” “荒谬,事关国土,怎能无关?”司徒文来到椅子前,一并收拾起散落在旁的文书。几息之后,方才缓缓坐下。“说吧,皇帝今日召你何事?” “父亲有所不知,皇帝责令儿在三日之内筹集三百万两军饷。如今的国库别说三百万,就连三十万都拿不出来,我去哪里给他筹钱?这钱,谁能出谁出,儿是一点办法也没有。”边说,司徒孝康边将账本呈于其父。 司徒文接过账本,随手放在一旁。“不必拿这些废纸给为父看。去年湖州水患,你捞了不少吧?”司徒孝康正欲开口,司徒文却抬手打断。“还有,瑜州营的军饷你也没少克扣吧?别以为你和赵阔那点破事为父不知。这两年你卖官捞得银子哪去了?” “父……” “暨州灾情,你也捞了不少。别在这叫苦,为父昔日与你说的话,都忘了吗?”司徒文猛然一拍案台。吓得其子当即跪地俯首。 “父亲,这…这…” “混账!”司徒文骤然起身,将身旁的文书尽数砸在司徒孝康脸上。“无论是文武之争,还是党派之争,都是政权争斗。就算有再大的分歧,也是大周朝堂内部的问题。 你可以买官卖官,也可以贪赃枉法;可以拉帮结派,也可以以权谋私。 但元武贼子入关,这是每个周人都无法接受,无法容忍的事。凉州军情,事关国土,事关边境。” 司徒文已经有很多年都未曾如此动怒了,这让身为其子的司徒孝康胆战心惊。 “把你的心肝掏出来,收拾收拾!给我记住了,咱们司徒家,世代生活在大周。为父不光是当朝大仲宰,更是土生土长的周人。 别忘了,你…也是周人。” “是,是…是。父亲教训的是,儿知道错了。”司徒孝康不停地拜服,背后早已冷汗淋漓。 “把银子吐出来,倘若不够,就从府上出。账如何做,不用为父教你。 让那些戍边司的丘八吃好喝好,他们死不死,为父一点都不在乎。但是,大周的国土,不能丢。”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96章:定平关之战(十二)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一夜过去,晨曦微露。 宇文逸的康州大营接连溃败,营内伤兵众多,士气低迷。 这对三军将士来说是莫大的打击,但对于宇文逸而言却是极佳的诱敌之象。 越是如此,待韩忠赶到,便越有可能西出绕后。宇文逸料想此举并不一定会得到元景帝的支持,毕竟如今的元武重心在其南部。 如是说秦王未至,那自己便将覆灭于此。若是如期而至,全歼了大周戍边司,那他宇文逸就是元武立国以来第一个攻陷凉州全境之人,甚至一战改变元帝的战略部署也未尝不可。 当宇文逸还在沙盘上演练之时,元武大都内却是另一番景象。 不知道何时开始,关于他拥兵自重,不奉调令,功高盖主,妄想裂土封王的流言在整个元武京城内散播开来。 即便知晓是流言,却奈何越传越多,越传越真。此类信息对于领兵在外的武将而言,阴损无比。 自打宇文逸戍边东境以来,所立之功数不胜数,前些时日还全歼了凉州营数万精锐。在元武朝堂的影响力,可谓远超从前。 而元景帝闻得此讯,亦是对其称赞有加,各类送往康州的赏赐多如牛毛。而此事自然也让元武朝堂内的不少臣子眼红。 元武国,大都皇城内。 收到宇文逸送来的折子后,元景帝于偏殿召见了右相黄元舟。 “相国可知,如今的大都在流传着什么?”元景帝拨弄着御案旁的草木,言语中未有任何情绪。 黄元舟眯着双眼,笑着摇了摇头。“老臣愚钝,还请陛下明示。” 元景帝将一份密奏取了出来,放于案台之上。“是不知,还是不想知?” “呵呵。”黄元舟仍然没有接话。“陛下说什么,就是什么。老臣不敢妄加猜测。” “近日,已有几位言官上奏于朕。宇文逸拥兵自重,好大喜功,妄借征伐,巩固军权。此事,相国大人如何看?”言罢,元景帝将手中折子打开,随意的查看了起来。 “众人言词凿凿,此事必然不会是空穴来风。依老臣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黄元舟微微以礼,却又补充道:“不过嘛,也有可能是大周的奸计,意图离间君臣。陛下英明神武,当已有所决断。老臣妄言,还请陛下恕罪。”滴水不漏,说了等于没说。 元景帝合上奏折,抬头看着眼前这位两鬓斑白的老臣,许久之后,将手中折子递给了对方。“看看吧。” 接过折子,黄元舟定睛一看,顿时摇头不已。旦见上书: “敬呈吾皇: 微臣宇文逸,蒙陛下圣恩,受领康州刺史。 自臣受命以来,夙兴夜寐,恪尽职守。现,敌寇凉州营精锐尽丧。经臣深思熟虑,确信,凉州营全军覆灭之势已成。臣当统率三军,攻克定平,进而谋得凉州,以慰我朝万年。 探闻,周境已有多股兵甲驰援,臣恐战事胶着,形势复杂,以目前兵力,实难达成全胜之局。 故臣斗胆,恳请陛下恩准,令肃州加派兵马驰援,以增我军实力。 臣深知此战关系重大,兴衰于赋国家之社稷。臣定当殚精竭虑,不辱使命,以报陛下圣恩。 微臣在此,恭请陛下圣裁,臣不胜急切,翘首以盼! 臣,康州刺史宇文逸:叩首百拜。” 黄元舟合上奏折,躬身一拜。“老臣以为,我朝的兵力部署与粮草辎重已有七成调往了南境,此刻当以谋取梁国为首,不应与他国大举用兵。倘若肃州镇东军东进,大周必然全线反击。届时,我元武有腹背受敌之险。老臣还请陛下三思。” 见元景帝不语,黄元舟继续说道:“陛下,倘若攻克凉州,我军需分兵两国,必然得不偿失。且,此战若定,宇文将军雄踞两州之地,当何以封赏?” 此话一出,殿内空气瞬间变得阴寒不已。许久之后,元景帝开口道:“即刻传旨宇文逸:若已取定平,则据定平而守,不可再进。若未取定平,退军康州。” “陛下英明。老臣告退。”黄元舟扶手再拜,继而转身离去。 待到离宫之后,黄元舟微微眯眼。日前,有位七境高手给其送来了二十万银票与一封密信。信中所述:相国大人若能使宇文逸退兵,某当再献黄金五万两,白银五十万两。珠宝美玉两箱,南安美人三十。 元景帝尚武,有问鼎天下之心。元武国内的文臣地位早已大不如前,皇权太盛,朝局完全无法被文党左右。如若再让宇文逸立此大功,朝内的激进派势必风头更旺。 黄元舟回首望了眼宫墙,坐上马车,朝着相国府扬长而去。即便没有这些黄白之物,他也会在背后使绊子。 与此同时,肃州,秦王府。 秦王武敬山,当朝国之柱石,元武帝一母同胞的亲弟。一生转战各国,如今的元武之鼎盛,其人贡献了巨大的功劳。 武敬山身高九尺,面如黑炭,眼似铜铃,虎背熊腰。一身八境圆满的实力,高居玄机阁武榜第九。同时,因其卓越的领兵能力,亦高居玄机阁军榜一十七。 “王爷。”武敬山正于军营内练兵,不远处走来一位素衣中年男子。 看见此人,武敬山快步走去。“伯义来了,本王正有要事欲与你商议。” “王爷是因凉州之事吧!”吕伯义微微拂须,似乎心中早已有了算计。 “先生知我!”闻言,武敬山将宇文逸信中内容尽数告知。 此二人边走边说,很快便来到营帐之内。“王爷请。” 武敬山大马金刀的端坐于案台之前,随即拿起木支在沙盘之上比划半天。“宇文逸言韩忠率戍边司赶赴定平,约本王前去聚歼。如何对敌?” 吕伯义在沙盘之上端详片刻,随即开口回道:“韩忠乃大周国柱,由他亲自领兵奔赴凉州,可见定平已然朝不保夕。按其信中所述,凉州营已是强弩之末,瑜州老弱,不足为虑。宇文将军以弱示敌,此计颇为可行。 然,韩忠狡诈,若要诱其深入,当先下定平。取得定平之后,待其抵达,必会强夺此关。届时,宇文将军只需引兵败逃,韩忠必然不疑有他,方会追而围歼。 只待那时,王爷挥兵反围,则韩忠危矣。” 闻言,武敬山微微颔首。“宇文逸已然在定平接连惨败,如此尚不足以?” 吕伯义摇了摇头。“仅仅示敌以弱,还不足以令韩忠西进。宇文将军携康州十余万兵马强攻定平,瑜州营驰援,宇文将军久攻不下,不得已败军而归。 乍看之下,没有问题。但,筹码不够重。韩忠谨慎,只有夺得定平之后,再被其反夺,康州军则损十之六七,如此一来,此贼方会中计。”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97章:定平关之战(十三)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对于吕伯义的那些话,武敬山思虑了许久,若按他的说法,康州军的损失必然惨重无比。但确实更为可行,若真能凭此全歼大周戍边司,那点损失,就太值了。 “伯义啊,还有一件事。” “王爷您说?” 武敬山手指不停敲打着案台,几息之后方才皱着眉头说道:“截止今日,本王也没有收到陛下的旨意。若是贸然出兵,只怕不妥啊。” “如此说来,宇文将军尚未请旨?”吕伯义面带疑惑,如果没有旨意,那不是瞎扯吗? “不!”武敬山将舆图打开,手指着定平的位置继续说道:“宇文逸说早已给陛下递了折子,陛下已然同意。想必要不了几日,就会有旨意送来肃州。 还有,他的信中所言,颇有道理。正所谓料敌于先,若此计成,则我元武再无东患。这的确是千载难逢的战机。” 吕伯义起身来到舆图旁,看着图上的标注,他知道,武敬山恐怕已经意动了。“王爷,伯义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闻言,武敬山大笑。“伯义有话直说便可,你我何须如此?” 吕伯义深吸一口气,神色很是凝重的说道:“王爷,您是藩王,身份何其敏感。若无旨意,擅自调兵,无异于谋反。况且,您还是与边疆大吏合谋用兵。 此事若是被朝中哪些有心之人加以设计,那就不妙了。” 此话一出,武敬山的神色顿时黯淡了几分,这个他又何尝不知。“伯义啊,你说的这些,本王自然知晓。但,本王若是不出兵,宇文逸就危险了,康州军就危险了。” “不如再等几日?” “不妥,兵贵神速。镇东军赶赴定平的时间并不比戍边司快多少,若是再有几日耽搁,那就为时已晚了。”神京到定平的脚程虽远,可他武敬山到定平的距离也不近。 就本心来说,武敬山还是非常愿意打这一仗的。大周要是折了韩忠与戍边司,那就是被打断了门牙的老虎,再也不足为虑。可没有圣旨送达,他很是为难。 “这样,本王不去。让方卫领五万镇东军先行前往。若有圣旨送达,本王再行赶去。若无圣旨,亦可称康州告急,本王不得已派兵驰援,随后在补折子。想来陛下应当不会难为本王。”武敬山绞尽脑汁,终是想出一个两全之策。 吕伯义微微点头。“这也不失为一种办法,只不过若是单凭这点人马,即便韩忠西进,恐怕难以吃掉他的戍边司。” “哎!”武敬山长叹一口气。“也只能如此了。” 言罢,其抬手一挥。“来人!让方卫即刻来见本王。” …… 凉州,定平关外,康州军大营。 连日以来的攻城,营中将士早已疲惫不堪,而宇文逸也并没有继续发动进攻。反而给了三军休整两日的命令。 这无疑是给康州军一众将士缓了一大口气,营中的伤兵也得以能够休养。 不过另一边的魏冉却感觉到了异样,按说看似康州军损伤严重,但其真正的精锐还尚存。不至于才几日的时候就放弃进攻,毕竟现在打的不是战争而是时间。 一方迫切需要支援,一方迫切需要在对面支援赶到之前结束战斗。 能缓则缓,对于这样的情况,魏冉自然是乐意看到,毕竟凉州营的损失也确实不少。 …… 一晃眼,两日已过。 这两日的休整时间内,徐平亦是与一众将士整日操练。自打他领兵以来,不是在战斗就是在赶路,还未真正与兵卒们有过深刻的相处。 徐沧告诉他要亲近营中之士,魏冉告诉他要善待麾下之人。两者的话,都让他受益良多。也得以这两日的长时间相处,如今的徐平已然和一众兵卒打成了一片。 凝聚力,便是为将者最需要拥有的。好比魏冉,若非有着极高的个人魅力与凝聚力,单凭这三万步卒,定平早已沦陷。 营内,众人正在谈笑,忽闻塔楼之上铜锣响起,号角声震耳欲聋。 当是休整两日之后,康州军再次前来攻城了。 而他们前来攻城之际,便是徐平率领五千人马袭营之时。 收拾好行装,徐平披甲上马。朝着城楼上望去,不远处的正是魏冉。 徐平抬手朝向对方一挥。“三叔,我这已经准备好,随时可以出发。” 见状,魏冉微微点头。“永宁,一路小心。若情况有变,即刻回关。” “末将领命!”徐平应声答道,随即扬起令旗。“出发!” 关内后门打开,由英月娥带路,众人绕过武凉山朝着康州军粮草大营疾驰而去。 城关上,魏冉仔细望着远处已列阵完毕的康州军,以内劲大声喝道:“宇文逸,既然来了,何不出来一见?” 见此情形,宇文逸将头微微一瞥,似乎有着些许疑惑。他所知的魏冉,不是一个喜欢阵前嘴炮之人。 即便如此,他还是纵马上前。“魏侯爷今日有何指教?” “连日来,你康州军损兵不少吧?三军将士的性命亦是父母生养,何必让他们枉送性命。今日阵前,你我斗将如何?”魏冉抬手一扬,关下城门微微打开,几名武将自关内跃马而出。 “哈哈哈!”闻此言,宇文逸大笑。“魏侯爷,如今已是你死我活的局面,斗将未免让人可笑。本将即便输了,你亦不会开关迎战,有何意义?” 言罢,宇文逸正欲抬旗下令,又听魏冉继续说道。“宇文逸,莫非你怕了不成?” “拖延时间罢了,小道尔。”宇文逸笑了笑。“不过,本将给你这个机会。” 宇文逸回头大喝一声。“何人上来迎敌?” 闻言,康州军营内一将飞马而来。“上将军放心,待吾前去,取敌将首级!” 顿时,定平关前,战鼓擂动,号角长鸣。 双方武将身披战甲,手持长兵,胯下战马嘶鸣不已。 几息之后,凉州营副将率先提刀跃马而出,带着凌厉的气势冲向对方,两军战将顷刻间便斗至一起。 而另一边,徐平已率军悄然绕过武凉山,朝着宇文逸粮草大营奔袭而去。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98章:定平关之战(十四)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城关之下,双方将领你来我往,战意正酣,而此时的徐平已率军接近了宇文逸的粮草大营。 此屯粮之处,位于康州军大营后方的百里之外。营帐整齐排列,其内粮草堆积如山。 巡卫的兵甲一列列走过,营内一众运粮兵围坐在一起,低声交谈着。 “这日子是真没法过,热得老子皮都快秃噜咯。”步卒内,有人一直在喋喋不休 “咱们此次攻城,粮草的消耗速度可真快啊。”旁边另一兵卒皱着眉头说道。 “是啊,战事胶着,听说这几日的强攻之下,阵前折损了不少人啊。就连左副将都阵亡了,也不知道到底能攻陷定平吗?”亦有兵卒忧心忡忡地附和道。 “哎,就想混口饭吃。天天脑袋挂脖子上,也不知啥时候是个头。” “你就偷着乐吧,没让咱们去前线攻城已是天大的好事了。”闻此言,众人纷纷点头。 显然久攻不下,就连康州军的粮草大营内,一众兵卒亦是士气低迷。 这时,粮草督运官走了过来,听着他们的谈话,面色不悦。“好好干活,前线的事不是尔等可以妄议的,否则休怪本督收拾人。”兵卒们看着他,眼神中带着些许无奈,又缓缓起身干活。 营外不足五里处,徐平扯起缰绳,踏云骓微微抬首,停在原地。“月娥姐,按你所述,前方便是康州军的粮草大营吧。” 英月娥点头确认。 “全军听令!”徐平大喝一声,抬起了手中银枪。“扬旗,进攻!” 闻此令,许阳挥动旌旗,马鞭猛然拍下。“杀!” “呜……呜……!”郭子韬吹响号角,全军顷刻之间朝着敌营冲杀而去。 不到半炷的时间,徐平便已率军攻至营前。张掖一马当先,挺枪而出,直奔营内中帐。 沿途,营门之外的拒马桩被张掖一一用长枪掀起,径直砸向营内。见到大片精骑袭来,粮营护军料之未及,只一瞬间便被攻破营门。 “敌袭,有敌袭!” 慌乱之中,康州军的粮草大营内破绽百出,五千精骑瞬间便攻袭而至。 对方守将见状,大惊失色,慌忙举刀迎来,却不到盏茶,便被安凝霜一剑枭首。 主将被斩,本就陷入慌乱的护粮军更如无头苍蝇般四散而逃。被斩杀者,多如牛毛;死于践踏之下的兵卒更是数不胜数。 护卫粮草大营的八千守兵溃不成军,不到两个时辰,便已尽数伏诛。 “呼!”徐平抬枪甩去上面的血渍,看着营内满地残尸,先是眉头微皱,继而又舒展开来,他已经开始慢慢习惯了这种血腥。 “张掖!”徐平高声喊道。 “世子?” 徐平指着面前的大量营帐,脸色有些复杂,烧了属实可惜。“这些粮草辎重,盔甲军械,咱们能想办法带回去吗?” “不行哦,世子。”张掖尚未开口,不远处的郭子韬策马而来。“除去此战折损的兄弟,咱们还余下了四千多人马。这些军械或可利用,粮草怕是难以带走。” 闻言,张掖亦是微微点头。 “燃火,将此处粮草焚尽。余下军械能带走的带走,带不走的砸烂。半个子都别给宇文逸留下。”言罢,徐平掏出了怀中火折,丢向对方用以屯粮的营帐。 众人见状,纷纷跟上。只盏茶功夫,整个康州军粮草大营内火光冲天,浓烟滚滚。 关前,双方斗将已然结束,宇文逸的康州军早已对定平关发起了进攻。 对于今天的攻城战,城关上的魏冉一改往日作风,并没有亲临城墙,反而在塔楼上不断的眺望着远方。显然,他此刻更为关心徐平等人前去袭营是否顺利。 对于康州军的兵力部署,多年的对峙让魏冉颇有把握,但如今的定平关经不起任何一点损失。好在玄甲卫非寻常兵卒可比,想来就算无所获,亦不会有太大风险。 “呼!”魏冉深吸口气,朝着城墙而去。 今日的攻城战没有他想象中严峻,似乎康州军的攻势对比前几日要略显疲软。 就在魏冉离开塔楼之际,忽闻关下的康州军开始有些混乱。盏茶的功夫,他便听到了对方自中营内传来的鸣金声。 顿时,魏冉大喜,他知道应是徐平等人袭营有了结果。宇文逸此时鸣金显然是已经收到了营内送来的消息。 而与此同时,中军方阵内的宇文逸脸色已然涨红,眼神中除了愤怒,还带着些许不解。 其粮草大营内有着八千人马拱卫,在如此短的时间内被全歼,对方难不成派了上万精兵前去?这显然不可能,魏冉没有那么多人马用以分兵。 几日前徐平率军驰援之时,他正好不在前线领兵,并未得见具体情况。加之当时正值夜幕遮掩,回军副将也未能告知是何方人马。 在宇文逸看来,那些不过是魏冉暗中培植的近卫,并不足以对大局造成影响。况且,他本就打算给对方一种久攻不下的错觉。 可如今粮草囤积之处被袭,而营中余粮只够坚持半月。这对其来说就不是诈败之计了,而是真正的致命打击。 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乱了宇文逸之前的布局。不过作为当世名将,他并没有乱了阵脚。“传令退军,回营之后即刻休整。” “父亲,怎么办?”前线退下来的宇文萧策马来到其父跟前,眼中满是无奈。早在日前遭遇探营之时,为防不测,他们便已加派人马前去。如今不说得保无恙,反而还多搭上了几千人马。 宇文逸眉头紧锁,一时半会竟未能说出半句言语。 “父亲?”宇文萧很是担忧。 宇文逸用力揉了揉眉头,随后沉声说道:“据探马来报,瑜州营当于后日赶到定平。我军屯粮被焚,而康州运来的粮草仍需十余日。 待回军休整,后日三军全力攻城,再不做任何保留。” 闻言,宇文萧先是微微一愣,继而不解的问道:“父亲,那您之前的谋划?您给陛下递了折子,又修书给了秦王啊。如今,说不定肃州的镇东军都已然开拔了。” “谋划赶不上变化。为父现在就是要将计就计!既然屯粮被焚,我军不得已而全力攻城。恰巧遇到瑜州营驰援,三方激战之后,我军兵败不敌,无奈之下拔营后撤。 一切都是那么自然,一切都是那么顺理成章。旦行如此,当韩忠赶到之时,定会全军绕后,断我大军退路。”话到此处,宇文逸脸色愈发阴沉。“到那时,就是韩忠和戍边司的末日。”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99章:定平关之战(十五)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看着眼前如同潮水般退去的康州军,魏冉舒心展眉,快步来到定平关后门。 一个时辰之后,远处烟尘滚滚,大队精骑朝着关内归来。魏冉放声大笑,当即迎了上去。“永宁!此役如何?” 片刻之后,众人回到关内。 “参见侯爷!末将徐平,幸不辱命。康州军外营再无屯粮,此役大获全胜!”徐平翻身下马,单膝跪地。 魏冉大喜,急忙将之扶起。“好啊!好得很!不愧是大哥的儿子,三叔给你记一大功!来,来,来!快随三叔入关。” 众人喜笑颜开,一路上你言我语,好不得意。 “永宁啊,此次袭营,宇文逸必然料之未及。以三叔对其的了解,此人军中必然还有余粮,但应当不足半月所用。 就在你率军前去袭营之时,三叔收到瑜州营快骑来报。只待后日午时,毛云申这四万步卒便可赶赴定平。届时,定平关之危当能暂解啊。”魏冉边说边笑,心情当是极好。 “哈哈!侄儿不敢居功。其营内有约八千兵甲,幸得三叔加派了两千人马,方才能如此快速拿下。否则仅凭侄儿这三千人马,恐怕少不了多费一番功夫。”徐平言语极为谦逊,这更让魏冉心生好感。 为将者,最怕居功自傲,好大喜功。徐平显然没有因这一仗而心生自傲。 魏冉收起笑容,拍了拍徐平的肩膀。“永宁啊,还有一事。日前你与三叔所说的断水之策,三叔已派人三百步卒前往,想必截流就在明日。届时,宇文逸断水断粮,必然军心大乱。只待戍边司抵达,便是此獠的末日。”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大喜。 “侯爷,若待韩都督赶到,咱们定能将康州这十万大军全歼于此啊。”许阳率先开口,其虽为将军,却也只是靠着其父余泽受封的杂号将军。首次行军在外,便能有如此斩获,那便是一步登天。 张士杰更是嘴角忍不住上扬。“这战要是全歼了宇文逸,咱老张这偏将也能连升个两级吧?哈哈哈!!” “那有那么容易!宇文逸麾下十万大军,就算大都督赶赴,连同关内也不过十余万人马。退敌尚可,要想全歼,何其困难啊。”郭子韬倒是意见去众人相左。 但闻众人所言,徐平倒是并未接话。不知为何,他总觉得事情是否过于顺利了?宇文逸的十余万大军,真的会折损在此吗? 见其模样,似乎有些心事,魏冉笑着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何担忧?” 徐平本不想在众人热情高涨之际泼冷水,犹豫再三,却还是说了出来。“此战侄儿总觉得有些问题,却又说不上来。三叔啊,若是您的身份跟宇文逸互换,此次夺关之战,您会怎么打?” 闻言,魏冉有些不解,却还是耐心回道:“定平的地理位置特殊,除强攻外,并无他法。” 徐平点了点头。“是啊。可宇文逸亲率十余万大军攻城,如今已过去数日,关门一次未破,城墙一次未失。 定平关有危,大周境内各路兵马必然会驰援,宇文逸难道不急吗?他今日为何退兵?就算其粮草大营被袭,他此时退兵也无无济于事啊?侄儿总觉得怪怪的。” 徐平的话让众人有些无语,这关门未破,城墙未失不是好事吗?难道要被攻陷才行? “这……”就连魏冉对此话亦是有所不解。 许阳思虑片刻,随后开口。“凉州营连日来浴血奋战,关内将士折损近半。若非前几日我等赶到,定平关的城门恐怕都已告破。先有侯爷乘夜袭营,又有我等率军破阵,如今其粮草有失,其营中必然军心不稳。世子,是否多虑了?”徐平的话,让心情大好的众人纷纷皱起了眉头。 听了许阳的话,徐平微微点头。一切确实合情合理,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难道真是自己多心了? “好了!永宁啊,自打你们从神京赶来,一路长途行军,又连战数场,应当放松一些,就不要胡思乱想了。待大都督率戍边司赶到,一切自当有其定夺。”魏冉帮其整理了下身上的甲胄,随即唤来了身旁的中都令。“带人将这些军械入库,再去清点一下营中损坏的兵刃,用以补充。” “诺!” “好了,你们也辛苦了,回去好好休息吧。” 众人面面相觑,随后齐声拜别。 “永宁,你随我来。” 徐平正欲随众人离去,却被魏冉留住。 “三叔?”徐平略带疑问。 “来吧。”魏冉带着徐平很快便来到了他的内房中。“永宁啊,你刚刚的担忧,有什么具体的想法吗?” 徐平迅速整理了自己脑海中的讯息,可许久之后还是没有具体的说辞。“三叔,侄儿并非危言耸听。自我入关以来,每战之惨烈,我亦深有体会。 如今,瑜州营即将赶到定平。就算宇文逸不知具体时日,也定然知晓我方已有兵马驰援。 粮草被劫烧,会极大的动摇军心。其三军并未归营,此事尚未传开之前,他难道不应该对定平发起猛攻吗?他为何要退军?况且,现在的宇文逸应当比我等更需要时间吧。” “嗯!”魏冉点了点头。“你的推测有些道理,领兵在外,懂得居安思危,不被眼前局势所影响,这是好事。 宇文逸军中即将断水断粮,只待瑜州营到达,我等死守之下,必能坚持到戍边司驰援。届时,他纵然有天大的能耐也不可能攻破定平。”言罢,魏冉拿出怀中舆图,指着肃州说道:“前去探营那晚,你曾有言,安姑娘听闻宇文逸与其子聊到了关于肃州之事。 肃州距离定平千里之遥,即便他向肃州请援……”话到此处,魏冉摇了摇头。“有戍边司在,就算武敬山亲赴,也无法更进一步。” 徐平听完也觉得颇有道理。 “大军未动,粮草先行。如今,康州军粮草被焚,就算增兵,确实也无济于事。也许真是侄儿多虑了。” 两边都在算计着对方,鹿死谁手,犹未可知。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00章:定平关之战(十六)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翌日正午。 烈阳当空,炙烤着大地,武凉山仿佛被热浪扭曲。天空湛蓝,没有半片云彩,偶有微风袭过,亦无半分清凉。 凉州,武凉山后的小道上,宁毅率领的三万精骑比瑜州营脚程更为快当,现已临近武都。 道路两旁,枯黄的杂草在风中摇曳,四散各处的灌木,与这片土地的沧桑融为一体。尘土飞扬,三万精骑如万兽奔腾,给这片荒芜的土地上留下大量蹄印。 “王爷,还有不足八百里,就能赶到武都。”吴忠奎抹去额头上的热汗,显然西北的气候让贺州赶来的众人不太适应。 宁毅微微点头。“加紧行军,待本王赶赴,当能暂解定平之危。” “哈哈!王爷言轻了。待咱们赶到,定将那宇文逸杀得人仰马翻!” “驾!”宁毅双腿用力一夹,疾驰而去。“探马尚未回报,前线形势不明,不要小看了宇文逸!跟上。” 另一边,康州军大营外的二十里处,一堆后勤兵卒正在沿着溪流排队取水。 随着时间推移,水桶不断提起,众人惊恐的发现,水流开始变小,也不再清澈。 见此情景,一众兵卒瞪大双眼,脸上满是惊慌。众人面面相觑,交头接耳,紧张和不解的氛围,在空气中弥漫开来。 “快,快看!”一名经验相对丰富的老卒眉头紧锁,额头冒出些许汗珠。他蹲下身子,仔细查看,赫然发现顺流而下的水源内混杂着大量泥土。显然,上流的溪水有被翻动的痕迹。 “这是怎么回事?”领头的一并俯身查看。 老卒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应当是水源被截了。” 闻言,领头的满脸不可置信。“凉州营的人干的?他们在下游,截断源流,他们也同样会断水。这帮混蛋疯了吗?” “快,快回去报信。”言罢,他领着几名兵卒沿着水流方向前去探查。沿途,水流越来越少,只剩下一小股细流在艰难地流淌。 半个时辰后,康州军中军大营内,宇文逸接到后勤兵卒的禀报,顿时脸色铁青。 “父亲,不必动怒。沿河寻找,要不了多久便可以找到截流之处。”宇文萧在旁拿起一张附近的地貌图,指了指图上的河道。 该河上出彝岭,下至陈郡,水流不大亦不小,上游距此并不近。找到截流之处不难,但即便派人前去疏通,要完全恢复营内供给也需不少时间。 “魏冉还真是蠢驴技穷,连此等办法都用出来了,可笑至极。”宇文逸收起脸上怒意,微微摇了摇头。“派一千轻骑前去疏通,要快。我大军数倍于他,定平炎热,营内用水需求颇大。如今虽然粮草被焚,尚能坚持些时日,断水却是万万不可。” “父亲,需要加派人手吗?万一对方在源头设伏……”宇文萧历来谨慎。 其父摇头一笑。“不会,我太了解魏冉。源头在我军后方,他设伏没有意义。行此小计,不过是为了给瑜州营赶赴定平争取时间。去办吧。” 宇文萧点了点头,转身离开营帐。 来到沙盘前,宇文逸拿起木支不停比划,最终在一处险要之地画上一个小圈。此地山高林密,乃是伏兵的绝佳位置。 “康州调来的三万步卒已经安营,按镇东军的行兵速度,应当已到井安,想必再有几日就能赶到定平。”宇文逸一边自言自语,一边拿起木支在手中不停拍打。“大周戍边司!这泼天的功绩,本将要定了。” 就在宇文逸考虑着如何设伏之时,营门外传来一阵喧哗。 一位声音阴冷尖锐的公鸭嗓在营内传散开来。“陛下有旨,康州刺史宇文逸速来接旨!” 言罢,一名太监领着一众身着禁军铠甲的兵卒朝向营内快步走入。 闻讯,宇文逸急忙走出帐外。 “微臣,康州刺史宇文逸接旨。” 太监仰视着这位战功彪炳的将军,许久之后,方才缓缓展开圣旨。“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康州刺史宇文逸,领兵在外,靖边劳苦,朕心甚慰。而今局势有变,特颁此旨。 汝当审时度势,若定平已克,当据守城关,以图安稳;若未有所得,则即刻退回康州,以谋后续。 钦此!” “什么???”听完圣旨,宇文逸整个人血气冲霄,满脸不解。就算不同意镇东军前来,也不至于让自己退军啊。“陛下?这…这是何意啊?” 看着眼前满脸疑惑的宇文逸,传旨太监心中暗自摇头。“宇文将军,咱家观将军尚未攻克定平,既是如此,即刻拔营撤军吧。” 见宇文逸久久未言,太监眉头微微挑起。“将军,接旨吧。” 宇文逸眼睑不停颤动,手中双拳已然握紧。他早已修书给了秦王武敬山,虽尚未收到回信,但他料想镇东军应当已经开拔。 如今要是撤军,且不说错失了如此大好良机,甚至这些日子阵亡的将士也全都白白丢了性命。 宇文逸缓缓站起身来,眼神冰冷,眉尖皱紧。“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对于定平的现状,陛下有所不知。若是我军拔营撤退,魏冉必然率军掩杀,届时康州军将损失惨重。恕本将无法领旨。” “你……?”闻此言,传旨太监大惊失色。“宇文逸,你敢抗旨?” 见状,随行的禁军纷纷抽出了随身佩刀,营内顿时一片肃杀。 康州军众将士即刻走上前来,将一众禁军团团包围,同时,亦拔出了随身兵刃。 双方当即陷入了对峙。 太监高举圣旨,大声呵斥。“你要干什么?你们想造反吗?” 宇文逸抬手一挥,示意众人收起兵刃。随即转身朝着大都方向躬身以礼。“本将领兵在外,为国尽忠,出此下策,实乃迫不得已。烦请公公转告陛下,如今攻克凉州,指日可待。战事一旦了结,微臣即刻赶回大都,静待陛下圣裁。” 传旨太监满脸不可置信,止不住的微微摇头。他知道,宇文逸的政治生涯,算是完了。“宇文将军……你要三思啊。” “来人!” “末将在!” “送诸位禁军兄弟出营。”言罢,宇文逸头也不回的转身离去。 待禁军走后,宇文逸望着营门外,深深叹了口气。元景帝若是知道他私自传信武敬山,调集镇东军前来。他有一万个脑袋都不够砍。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01章:定平关之战(十七)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宇文逸双眸无神的回到了营帐之内,随即斜靠在软榻上,拿起案台上的舆图,一把撕成粉碎。“陛下为何如此啊,我宇文氏三代为臣,世受皇恩,岂会有不臣之心。” 元武经四朝雄主,方有今时之强。东拒大周,南镇大梁,能臣如云,带甲百万。到元景帝这一朝,鼎盛之势,已达巅峰。 可即便如此,却依旧未在疆域上有所建树。当年凉州七郡沦陷,也不过是捡了大周内乱的便宜。在宇文逸看来,如今的定平唾手可得,只需朝内鼎力支持,他定能一举荡平凉州。 营帐外传来了阵阵脚步,片刻之后,宇文萧挥起帐帘,冲了进来。“父亲,你糊涂啊。”自传旨太监走后,营内议论纷纷,传令回营的宇文萧已然知晓了先前的事。 “萧儿,你来了。”宇文逸将手中撕碎的舆图随意丢散在地上,心中无奈之情,难以言表。 宇文萧来到软榻前,将其父扶正。“父亲啊,您怎可抗旨啊?如此一来,就算立下天大的功劳,也将成为泡影。甚至我宇文一族恐怕也到头了。” 闻此言,宇文逸怒从中来。“为父全都是为了元武,上无愧于君恩,下无愧于先祖。 定平之战,已到了收网之时,岂可半途而废?为父若是拔营撤军,赶来围歼韩忠的镇东军又待如何?定平关下阵亡的上万将士,为父又如何与他们交代?” “您当真糊涂啊父亲!”宇文萧仰天长叹。“如今局势有变,您给写秦王的信无异于假传圣旨。若是派信卒前去拦截,镇东军可立即转回肃州。只要镇东军未至,咱们就还有斡旋的机会。 如今,您假传圣旨在前,抗旨不尊在后。便是拿下凉州,咱们也不会有好下场的。 今天来的是司礼监太监,下次来传旨的恐怕就是内卫了。父亲,您这是要葬送整个宇文一族啊。”言到此处,宇文萧已是双目血红,浑身颤抖。 “够了!”宇文逸拍案而起。“为父是为了元武开疆拓土,是非功过自会有后人评说。下去整军,明日全力攻城。” “父亲……” “为父让你下去。” “嗨哎!”宇文萧满脸颓然的走出了中军大帐。 …… 定平关内。 即便一夜过去,徐平依旧心有所虑。 面对宇文逸这样的当世名将,怎么小心都不为过。 再三思索之后,徐平掏出了剩下的另外两个锦囊。拆看其一,所述:宇文逸用兵如神,切不可出关迎战。坚守一月,此贼可除。 收起纸书,徐平赶忙前往城关。 片刻之后,城关内堂中,徐平将此书转呈于魏冉。“三叔且看。” “陆先生给你的?”魏冉一眼便认出信上字迹。 徐平微微点头。 “我军本就没有外战的条件,自当固守。只不过,坚守一月,如何就能除掉此獠?”魏冉不明所以。 “三叔,明日瑜州营就能赶到。咱们目前关内尚有兵甲两万,待瑜州营合兵,关内便有六万兵马。足以坚守至大都督率军抵达。“ 魏冉微微颔首。“不可掉以轻心,宇文逸今日没来攻城,恐怕是正在整军。三叔已经派兵截断了上游的水源,如今关内储水尚可用五日。宇文逸营中储水不过超过一日所需,明日必会全力攻城。 疏通水源尚需时间,若宇文逸明日未得其果,接下来的三日之内,他便无法再次用兵。等其营中恢复用水,想来戍边司也该到了。届时,便是他康州军的末日。” 徐平转身看向远处武威郡的方向,不禁感叹。“三叔所言极是!此番若能除掉宇文逸的康州军,那么恢复凉州七郡便指日可待。” “哈哈哈!”闻言,魏冉放声大笑。“永宁好志向。三叔毕生所愿,便是恢复我凉州故土,将元狗彻底赶出关外。明日定然有场恶战,你就不必去营里了,好生休息一日吧。” “对了三叔,侄儿有一计,可用于明日守城。”挠了挠后脑,徐平一脸的奸笑。 “何计?”魏冉面带疑惑。 几息之后,魏冉将信将疑的问道:“永宁啊,你说的这办法能行吗?” 徐平拍拍胸脯。“三叔放心!保管有效!” 闻言,魏冉微微颔首。“下去休息吧。” “那侄儿就告辞了。”言罢,徐平快步离去。 行至城墙之上,偶遇许阳等人自远处走来。 “世子,今日还去军营吗?”郭子韬笑着问道。 徐平抬眼看向众人,竖起一根手指,微微摇晃。“不去了,大伙今日可以好好休息,明日将有恶战来袭。” 张老四闻言,放声大笑。“他娘的,这些日子可累死我了。终于可以好好休息一天。明天再有恶战,那也是明天的事!” 闻言,众人哄堂大笑。 一行人你一言我一语,边聊边走。待近城头之时,许阳笑着开口。“世子文采斐然,于此雄关之上,俯瞰万里边疆,何不赋诗一首,壮我大周男儿豪情!” “就是,就是!世子,来一首!” “张老四,你叫个鸡毛,你又听不懂!” “嘿!爷爷乐意!” “那就……来一首?”徐平看着脚下这座守护了大周边境数百年的雄关,亦是心中激昂。 “来!”众人齐声说道。 “为明日一战,壮哉我大周儿郎!”言罢,徐平深吸一口气,即兴作赋: 旌旗猎猎,战鼓雷鸣。雄师待发,兵锋正盛。逢国之危难,举三军而赴戎机;当寇之猖獗,挥利刃以诛外贼。 观乎,将士云集,英姿飒爽,铁衣耀日,兵刃寒芒。似猛虎之欲出,若蛟龙之腾翔。心怀激昂,气吞山河之壮概;目蕴豪情,志展乾坤之宏章。 据雄关而阅,行列整齐,气冲云霄。乘骏马而驰,尘烟滚滚,铁蹄铮铮。越沙场而无阻,渡江河而不惊。风萧萧而异响,云漫漫而遮光。 至若临敌之境,兵阵森严,戈矛林立,杀气腾霄,震慑八荒。号令既出,如雷霆之震聩;进击乍起,似狂飙之卷冈。 彼念热血之士: 捐躯赴难何辞死,视死如归岂顾躯。 忠骨自有青山埋,何需回首望故里。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02章:定平关之战(十八)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朝辉拂晓透晨纱,秋风又扬沙尘起。一夜过去。 定平关的局势渐渐明朗,各方驰援的人马,无论元武还是大周,都在朝着此处赶来。 此战本为对峙两国之间的试探,随着凉州营覆灭,宇文逸东进。此时,定平关的战局甚至影响到了两国的数个州郡,更有演变成国战的趋势。 先是与魏冉对峙多年的龙骧营,而后为了在关外歼灭其主力,又牵涉到耿世勋的井安营。彝岭一战,耿世勋阵亡,两营合兵一处。如今,宇文逸又将阳平郡的三万步卒调往了前线,连同肃州赶来的镇东军,定平关前已有四镇元武兵马。 反观大周这边,除了所剩不多的凉州营兵马,宁毅擅自集结贺州营出兵,毛云申则领皇命率瑜州营驰援,连同韩忠带领的戍边司,大周也已集结了三州四镇的兵马。 整个西北乱成了一锅粥。 “上将军,三军已集结。”康州军中军大帐外,副将抱拳以拜。 宇文逸披甲上马,将令旗扬起。“将士们,今日,你们中的很多人会死去。但,本将在此承诺,你们的父母子嗣不会有后顾之忧,你们的抚恤金一两银子也不会少。”言罢,宇文逸转头朝向身后。“抬上来!” 片刻之后,上千个木箱被缓缓抬出。 宇文逸抬手指着营中的木箱。“这里有一千个钱箱,每个钱箱内有白银两千两,你们每人都能分到二十两银子。 现在,上来将你们的饷银领走。 随后,举起刀兵,随本将建功立业,攻克定平!!!” 此话一出,整个康州军内大片喧哗,吵闹不绝。 钱帛,永远是激励人心最有用的东西。 …… 定平关城墙上,魏冉领着一众凉州营副将正在做着防御部署,徐平自远处快步走来。“三叔,城墙上都已准备妥当,保准给宇文逸和他的康州军一个天大的惊喜。” 闻言,魏冉眉头皱紧,忍不住的捏了捏鼻子。“永宁呐,你这方法可行吗?” 徐平大笑。“哈哈!三叔放心,这玩意的杀伤力不比热油差,甚至还能出奇效!” 抬眼看去,城墙、城头之上满是大桶大桶烧热的金汁,难以言喻的气味弥漫在整个定平关内。 一阵微风袭过,魏冉正欲开口,却被带来的气味当场呛到。“呕!!” 多损呐,烫不死也得被熏死!魏冉止不住的摇头。 那些身处魏冉旁边的副将们亦是止不住的摇头,两军对峙这么些年来,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靠奥利给守城的,他们是闻所未闻。 魏冉强忍着恶心,来到徐平身旁。“永宁啊,此战非同小可,保护好自己。瑜州营的信卒已经赶到,最多申时,大军必到。” “三叔放心。”徐平握紧手中长枪,随即应声离去。 辰时,关外烟尘滚滚,旌旗飘扬。宇文逸亲赴阵前,领兵而至。望着眼前的这座雄关,他扬旗一挥。“三军列阵!” 凭令,十余万大军迅速结成锥形阵,缓缓散开。 前军盾卫卒自两侧而立,重步卒推动着冲车驶向锥尖。待前军整毕,中军成方阵围绕着帅台展开,两侧投石车与云梯严阵以待。 宇文逸攀上帅台,拔出佩刀。“进攻!” “杀!” “杀啊!” 令下,大军涌动,迅速朝着定平关猛攻而来。 双方投石车纷纷点满火油,倾射而出。康州军阵内数十架云梯推动而出。一时间,喊杀声,哀嚎声,震天动地。 看着眼前汹涌而来的康州军,徐平拔出佩刀,大喝一声。“弟兄们!抬金汁!!!” 一时间,大堆冒着热泡的粪水被抬上城关。别说退敌,守关的兵卒差点没先被熏死。 待到敌军接近,除去漫天箭雨,大桶大桶的金汁浇泻而下。整个定平关下臭气熏天,城下兵卒四散而逃。 “这是什么?呕!!” “快跑!是大粪….啊!” 几位塔盾兵被熏得两眼发昏,踉跄之下,盾牌跌落。盾下兵卒下意识抬头望去,好巧不巧,一桶金汁浇倒而下。 “呕啊……啊!畜生啊!” “哪有这样打仗的,凉州……呕……” “快跑!这屎有毒!” 盾甲营两侧,云梯上的先登营步卒同样被浇了个满灌。 这正值两军交战,被敌军拿着大桶热粪浇倒,换谁能忍住? 云梯之上的步卒纷纷破口大骂,却被再次浇倒而来的金汁喂了个饱。身体尚未有所外伤,人却已经倒地抽搐不起。 如此恶臭之下,大量先登营兵卒跌落云梯。城关之下的步卒,看着两眼发白满嘴金汁的同袍,纷纷四散而逃,完全没有拉一把的想法。 只不到半个时辰,康州军的先登营精锐便损失大半。 见识到眼前这一幕,城墙上的许阳忍不住大声高喊。“世子太……呕…!” “呕!……!”徐平正想回话,却喉咙当场干呕。 一众凉州营的守城兵卒本想开口怒吼,提提士气,但闻着满是恶臭的空气,却连连作呕。 连城关之上的徐平等人尚且如此,何况攻城的康州军兵卒。 “这仗打不了一点…!” “快跑啊!周狗简直不当人。” “快…快……呕。” 攻城方的前军夹带着满身恶臭,抱头鼠窜。 城门外,护卫着冲车的重步卒更是惨痛。整个冲车几乎被浇了个透,连带着一身重甲的兵卒,盔甲内都散发着难以言喻的味道。 远望着关下溃不成军的康州军,宇文逸跑下帅台,冲上前去。“怎么回事?谁允许你们退回来的?” 一位撤退回军的副将正欲开口,却被立刻打断。“你吃屎了?那么臭?”宇文逸一脸的愕然,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前军副将如同粪池内爬出,简直奇臭无比。 副将满脸苦楚,尚未开口,前线又逃回来了数不清的步卒。 这些人眼神呆滞,生死看淡。显然烧热的金汁不但伤害性极强,侮辱性更强。 “到底怎么回事???”宇文逸勃然大怒。 “上将军,我们不想去攻城了,我们不要军饷了。”有名步卒竟然当场哭了起来。 闻言,宇文逸当即抽出了军刀。“临阵脱逃,本将必斩之。” 副将好半天才缓过神来。“上将军,不是我等不愿攻城啊……呕。” 话未说完,满口恶臭已经让宇文逸差点被熏昏过去。“离本将远点,谁他妈让你吃屎的?”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03章:定平关之战(十九)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宇文逸已经快要癫狂了,两军对峙十年之久,从未遇到过如此情况。“说!究竟怎么回事?” 副将满脸的生不如死。“上将军,并非我等不愿对敌啊,狗娘杂的凉州营太他妈恶心了。他们用煮沸了的粪水浇倒,我前军将士们没被杀死也被熏死了。” “粪水?还是煮开的?”宇文逸满脸不可置信,魏冉怎么会干出这种事情? 双方对敌十余年,大家都是正面较量,即便有诸多算计,起码也没谁干这种烂屁股的事吧。 此话一出,连带着宇文逸身边的众人都沉默了。这特么是人干的事? “将军啊,咱们的兵卒悍不畏死,便是刀兵尽加于身,也未曾后撤。可是,可是这特么谁能受得了?太恶心了,这仗没法打了。” 宇文逸眉头紧锁,任凭他怎么谋划,也未曾想到会有一招煮粪守城。 “上将军啊,这帮龟孙子太他妈阴损了。回撤的路上,末将看到受伤倒地的兵卒,他们不光被粪水浇到,外伤之处还纷纷溃烂发黑啊……。”副将一边摇头,一边欲哭无泪。 “溃烂,发黑?到底什么意思?给本将说清楚。”宇文逸正欲上前揪住副将的护颈,却又赶紧退回原地,太特么臭了。 副将悲愤欲绝。“末将怀疑他们在屎里下毒。” “你放屁!”宇文逸一脚将其踢翻在地。 “将军,这是真的。金疮药、止血散根本就不管用,伤口处是又黑又臭。这帮周狗简直不当人子。” 宇文逸浑身颤抖,两眼发红。“不行,什么叫没法打了?就算是用命填,也给本将攻上去。”言罢,宇文逸将令旗丢给旁边的参将。“你来执旗。本将亲自前去督军,但凡敢撤退者,杀无赦。” “牵马来!” “诺!”一名侍骑赶紧将战马牵出。 宇文逸接过长枪,翻身上马,朝着定平关下疾驰而去。 待近城关,看着四散而逃的康州军,宇文逸大声喝道:“不准…呕…逃。” 一众兵卒早已在精神上被击溃,哪听得了这话。 “跑啊,快跑。” “额啊!” “太他娘恶心了,老子再也不来攻打定平了。” “快回营,跑啊。” 宇文逸目眦欲裂,当即抬枪斩杀了几名逃兵。“不准后退,都给本将……呕…… 冲,都给本将冲上城关! 胆敢后退者……呕!” 太过粪了,刚才的副将都不算什么,接近城关之后,宇文逸才明白为什么大军会溃散得如此彻底。这不是被打败了,是被打出心理阴影了。 满地狼藉,城关之下尽是污秽。除去城墙上往下倒的,每有滚石砸落,又将浇倒在地上的粪水溅起。别说攻城了,简直连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看着这一幕,宇文逸心态崩溃,抬枪摇指城关之上。“啊啊啊!魏冉匹夫…..呕!本将势当……呕!”话未说完,他便策马而回。 仗打成这样,军心散了。更何况,如今的康州军大营中已经断水,前去寻源的兵卒尚未疏通。接下来的两到三日内,康州军大营都将无水可用。天气炎热,又如此臭气熏天,营中如何驻军。 瑜州营还没到,他们就败了。虽未折损大量兵马,却无力再战。 更为关键的是,既没有消耗到对方的兵力,也没有损耗掉自身的兵力。十余万人马未有所失,待水源疏通后,很快便可稳定三军。如此情况下,就算拔营后撤,韩忠也未必来袭。 徐平先焚粮,再截源,断水之后还泼粪。这也就算了,还特么在屎里下毒。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简直丧心病狂!虽说两军对垒,兵不厌诈,那也不能不讲武德啊。 宇文逸长叹一声,只能回营休整,再做打算了。 这一战,凉州营可谓大获全胜。 接下来断水的这几日,康州军不会再有任何军事行动。瑜州营今日就会赶到,只需耐心等待戍边司,则大局已定。 “永宁!好……呕!太好了…呕。”魏冉一边掩嘴,一边忍不住的笑出眼泪。不是赢得有多大,而是干得漂亮。 看着缓缓退兵的康州军,徐平也是会心一笑。金汁守城,也是在前世所知。他自己都未曾想过,实战之时,竟然会有如此奇效。“三叔。大局已定啊!” 在徐平与魏冉看来,如今的定平关之战,应当是已成定数了。只看能否在戍边司到达之后,将康州军尽诛于此。 “快,快收拾下。让人把城墙清理干净,这些金汁暂且留着,找个妥善之处存放。”魏冉拍了拍徐平的肩膀,显然是对于这个侄儿满意到了心坎。 能冲阵搏杀,亦能使奇谋诡计。不骄不躁,不居功自傲。好得很! “三叔,接下来咱们固守即可。宇文逸如今退去,瑜州营长途跋涉,定然疲惫不堪。待其到达之后,已不用立刻投入战斗,正好可以休整几日。”徐平抬起双臂,使劲伸了个懒腰,紧绷的神经也终在宇文逸退军之后,得到了放松。 “永宁啊,稍后打扫战场之事就交给马季他们。待瑜州营赶到,你随三叔一起去迎。 徐平点头应下。 本该两军杀得血流成河,满地残尸的一战,如今却被徐平搞成了这个样子。 定平关之战,草草结束。 只待瑜州营和戍边司赶到,接下来的战局就复杂了。双方都暗藏着同一个目的,全歼敌军。 …… 北境,靖北王府。 “王爷,世子确在定平。”管家高奉刚收到来自西境的消息,便赶忙前来。 徐沧放下手中茶盏,眼角稍稍挑动。“那兔崽子去多久了?” “有些时日了,都督韩忠遣他去的。王爷,可要暗中派人护着?”对于高奉来说,徐平是他从小看着长大,得知对方跑去了定平,高奉比徐沧还心急。 徐沧手指不停敲打着案台,思索片刻之后,摇了摇头。“不必了。有凝霜在,还有张掖与英月娥,应当无恙。对了,军函的事查得怎么样了?” 闻言,高奉眼色变得生冷。“安姑娘首先排除。大先生尚在卢东,时间对不上。通知司徒孝呈与安姑娘的,的确是陆铮,所以也不会是他。就信中手书比对,老五也不是。老五自幼断了右臂,此军函并无左癖的痕迹。至于老七,以老七的智商,额……”言到此处,高奉未再继续说下去。 徐沧缓缓起身,抬眼看向了远处。随即,周围卷起风尘,一丈之内,物件尽碎。 “王爷……” “你是想说那人有可能会是老四或英月娥其中一人?” 高奉闻言,微微摇头。“老仆没有这个意思。” 风骤停,尘埃落地。徐沧身上的气势缓缓消散。“去府库取一丈威来。本王多年没有练枪了,今日倒想耍上一耍。” “额……” 见高奉半天未动,徐沧略带疑惑。“去啊?愣着做甚?” “王爷,您忘了吗?哪还有什么一丈威,早都被世子顺走了……。” “……”正在拂须的徐沧,听闻此言,差点没把胡子扯断。“这个王八犊子!他想气死本王了,好继承王位吗!!!”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04章:宇文逸的谋划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炎热的天气,恶臭的气味。整个康州军大营中,简直不堪入目。 战场风云变幻,再周详的计划也赶不上变化。此战,按宇文逸的设想,应当是双方战个惊天动地,惨烈无比。奈何却被徐平的一波金汁守城,彻底搅黄。宇文逸到现在都心有余悸,太特么缺德了。 “父亲,营内臭气熏天,怨声载道。如今已无余水可用,兵卒之中有不少人开始闹事。”宇文萧也很无语,这仗打根本不了一点。说着,一张极其可恶的脸,浮现在其脑海中。 汝妻甚美,徐某望眼欲穿呐!想到此处,宇文萧咬牙切齿。直觉告诉他,今日这场战斗,绝对和姓徐的崽种脱不开关系。 “疏通水源的人马已经派出,最多两到三日,营内就可恢复供水,派人下去安抚下。”宇文逸现在已是焦头烂额。朝堂之上,皇帝要他退兵;朝堂之下,镇东军即将到达。 营内又是缺粮,又是断水,还被凉州营的兵卒用屎给打败了。 自其经略康州以来,还从未遭受过如此败绩。尽是些旁门左道,伤害性不高,侮辱性极强。 “父亲,如今的战局,您还打算图谋戍边司吗?”宇文萧已有了退意。 “哎!”自己儿子的想法,宇文逸又岂会看不出来。可事到如今,他已经没有后退的余地了。“萧儿,自打为父抗旨的那一刻起,咱们就没退路了。如若不能全歼戍边司,陛下那里怎么解释?文党那里又怎么交代?”属实是骑虎难下了。 见到自己父亲还在坚持,宇文萧心里挺不是滋味。明明为元武国计而殚精竭虑,却怎么也逃不开朝堂算计。 若有朝一日,康州军要想要入京,肃州是必经之路。为何是秦王在那里镇守?除了应对大周,更多的还是提防着宇文逸。 上有君王忌惮,下有党派纷争。虽欲建奇功,怎奈,心有余而力不足。 “父亲,接下来咱们作何打算?” 宇文逸来到沙盘前,抬起木支,仔细勾画着一些战略要点。半炷香后,方才开口回道:“如今,营内断水,这几日都无法再次用兵,只能静待韩忠领着戍边司到来。 以他的统兵能力,很快就能估算出我军如今有多少可战之兵。 对于镇东军,魏冉不一定会算进去,但韩忠一定会。按他的筹算之法,我军如今的兵力,他不会冒进。除非……”话到此处,宇文逸眼神再次变得凌厉。“除非拔营后撤,再分兵扎营。” 闻此言,宇文萧大惊。“父亲,按定平的地理情况,分兵扎营乃是大忌啊。 兵力分散,又无法协同。既容易被逐个击破,又容易被围点打援。 还有,定平炎热,水源稀少。分兵之后,距离远的营寨取水困难,营中极有可能生乱。况且此处地势平坦,无险峻可依,一旦对方有大量骑兵冲锋,我军会有覆灭之险啊。”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若不卖个天大的破绽,韩忠岂会率军西进?只有他兵出定平,咱们才有围歼的机会。”宇文逸微微摇头,似乎已经下定了决心。 “父亲呐!”宇文萧满脸颓然。“您这是拿康州十余万将士的命在赌啊。何况,我军卖如此大的破绽,对方岂会没有警觉?岂会不知道我等有所谋划?” “哈哈哈!此话问得好!萧儿,为父问你。两军对垒,在兵力悬殊并不大的情况下,对方有极大的战略错误。若是你,你会放弃全歼敌军的机会吗?” 思虑片刻之后,宇文萧微微摇头。“自然不会。” “这就对了。”宇文逸继续说道:“除去这些时日的守城损耗,凉州营当有两万兵马,而戍边司当有十余万大军,再加上瑜州营,对方应有兵甲近二十万。 一旦出兵,韩忠必然会将镇东军计算在内。除去咱们攻城的损耗,为父加上镇东军,亦不过二十余万兵甲。 在两军兵力悬殊不大的情况下,我军卖了如此大的破绽,韩忠必然会率军西进。” “可是兵差不大的情况下,野战,咱们也未必占优啊?”宇文萧一愣。 闻言,宇文逸抬起木支,点在沙盘上的一角。“别忘了,为父还有阳平郡调来的数万步卒,这可不在韩忠的计算之内。只要部署得当,这几万步卒,足以影响全局。” 话到此处,宇文萧顿时了然。“兵力接近的情况下,您露出分兵破绽,给对方一个先机。再诱敌深入,利用镇东军围杀,阳平军伏击。” 考虑许久之后,宇文萧缓缓说道:“此计……可行。” 宇文逸微微颔首。“正是如此!兵力相近,韩忠没有理由不战。就算不能全灭,最少也能将之打残。旦行如此,凉州还不唾手可得?”在其看来,抗旨的事已经做了,无可挽回。若无天大的战果,没法交代。此战胜,则元武疆域大增,既能给元景帝一个说辞,也可堵住悠悠之口。若是败,他则死无葬身之地,连带着整个康州宇文氏都将灰飞烟灭。 …… 定平关内,大队骑兵缓缓入关。 瑜州营未至,倒是宁毅的黑龙骑先行赶到。如今形势渐佳,众人的心情放松了许多。 城关中堂内,众人并没有过多寒暄。魏冉连同宁毅、徐平等人围坐在沙盘前,已经在仔细研究着如今的战局。 “这么说来,除了本王之外,瑜州营与戍边司也即将到达?”宁毅边说,边将几块标旗插在了沙盘的各个关键区域。 魏冉微微点头。“没错,瑜州营最迟也会在今日抵达。” “呵!宇文逸还真是狗胆包天,伏杀了数万凉州营精锐不说,还想拿下整个凉州。”宁毅注视着沙盘,摇头一笑。“凉州营如今尚有两万兵甲,而瑜州营亦有四万步卒,算上本王这三万精骑,关内已有九万人马。便是正面迎敌,也无惧。” “王爷,宇文逸不可小觑。瑜州营多为老弱,守城尚可,出城迎敌颇有风险。”魏冉谨慎,并不赞同宁毅的观点。 “魏侯爷多虑了。宇文逸何许人也?军神榜十三,本王岂会小觑于他。只不过,守城战,黑龙骑作用甚小,难以发挥。若是野战,本王的黑龙骑非玄甲卫不可敌。” 谈至此处,徐平想起了陆铮的纸书。“王爷,即便黑龙骑骁勇,但守城远比野战容易。只待大都督抵达,康州军还不灰飞烟灭。” 宁毅仔细打量着徐平,几息过后,展眉一笑。“你就是徐永宁?” 徐平点头应声。 “三千精骑破敌阵,倒是有几分你父亲当年的风采。”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05章:脸面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宁毅缓缓起身,将随身佩刀取下,递给了徐平。“你已至象舞之年,此刀跟随姑父久矣。今日,姑父便将之赠送予你。” 见状,徐平亦是赶忙起身。“姑父?” “哈哈!”宁毅大笑。“婉君是你父亲的四妹,本王自然是你的姑父,快快收下吧。” 徐平不由的看向魏冉,见其微微点头。随即,将刀接下,用力拔出。“好刀!” 铠甲有了,徐沧的;战马有了,徐沧的;武器有了,嗯,还是徐沧的!如今佩刀也有了,宁毅的!这一身装备,属实完美。徐平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有便宜不拿王八蛋!“多谢姑父!” 见状,宁毅嘴角微微一抽。“你小子就不推辞一下?好歹走走过场吧!” “哈哈!”徐平一脸贼相!“您是我姑父,这都自己人,搞那么虚伪干嘛!此刀甚好,永宁满意得很!” 宁毅拍了拍徐平的后背,轻声说道:“此刀名碧城,不要辱没它。” 徐平收刀回鞘,躬身一拜。“姑父放心,永宁定然不会。” 严肃不过一息,徐平似笑非笑的看着魏冉,脸上一副你看着办的表情。 “永宁呐!咱们该继续谈正事了。”魏冉一脸正色,假装自己看不懂的样子。 徐平嘴巴一撇,三叔咋不上道勒! 宁毅也是乐了,当即补充道:“魏侯爷,我这当姑父的都表示了,你这做三叔的没理由不给吧?” 魏冉很是无奈,他镇守凉州,穷得家里连老鼠都不来光顾。为官这些年的所有钱帛,几乎都给了阵亡的将士家属。并非不愿,实在是囊中羞涩。“永宁啊,要不这样吧!你如今不是陛下亲封的侍骑令吗?侍骑令又怎能无马可养?三叔赠你幼驹百匹,待你回京之后,也能有些事情可做。” 徐平眉头一挑,差点没口吐芬芳。 闲聊些许,众人正欲在沙盘上继续推演,堂外却见一位驿卒快步入内。“王爷、侯爷,毛将军携瑜州营已到达关口。” 闻讯,众人侧目相视。“走,咱们速去相迎。”魏冉赶忙起身。 待近城门,徐平等人望着关外的瑜州营,心中原本充满期待。而当瑜州营越来越近,众人却渐渐瞪大了双眼。 虽然大家都知道瑜州营战力较弱,营内老弱居多,怎么也没想道竟然弱成这样。 这些兵卒满脸沧桑,岁月已在他们身上刻下了厚重的痕迹。这些人的身躯不再挺拔,随身的军械也已陈旧不堪。 营中甚至还有大量残兵,或断臂或缺腿,一个个蹒跚着朝关内走来。 顿时,徐平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有震惊,有疑惑,更多的却是无奈。这样的兵卒,如何对抗宇文逸的虎狼之师? 不光徐平等人,就连定平关墙上的凉州营兵卒,也是满眼的不可置信。 要说最开始听闻援兵赶到,众人还满怀期待,当看清之后,瞬间一片哗然。“这也能打仗?这是怎么回事?” “瑜州营怎会破落至此?” 塔楼上的凉州营参议马季,望着关外长蛇一般的瑜州营,脸上更是茫然。“这……这怎么可能!简直荒唐!” 待瑜州营前军入关,众人面面相觑,原本喧闹的城头也变得鸦雀无声。 “吁!”不远处几位瑜州营将领见到魏冉等人,慌忙翻身下马。“末将毛云申见过武王,见过魏侯。” “末将苏缇/方括,见过王爷,见过侯爷!” “三位将军,快请起。”魏冉一脸疑惑。“黄大人并未随行?” “回禀侯爷,刺史大人还在筹集粮饷,并未随军前来。” 宁毅缓缓走出,脸上略有怒意。“黄世安领旨前来驰援,三军已到,粮饷未齐,这是办的哪门子差事? 还有,瑜州营虽非精锐,也不至于落魄如此,到底怎么回事?” 闻言,毛云申等人对视一眼,脸上满是无奈。“王爷有所不知,瑜州营的军饷已经有多年未齐了。前几月,暨州灾情严重,瑜州也因此而受到波及,流民多不胜数,州内百姓苦不堪言。 瑜州灾情尚未了结,又获朝廷调令,现在莫说饷银,就算粮草也差之多矣。” 魏冉眼神凝重,眉头紧皱,这哪是来打仗的,这简直是来混口食的。“粮饷、军械暂且不谈,瑜州的兵甲怎得这副模样?” 毛云申面带无奈。“经历朝廷的三次裁撤,瑜州营内但凡青壮,早已另谋出路。侯爷,您别看这些兵卒老弱,他们依旧上得了战场,举得了刀兵。 这些人里面,大多参与过当年的北蛮一战,也大多是在那一战中落下伤残。即便这些兵卒不再精壮,可要说上阵杀敌,他们绝不会拖凉州营的后腿。”言罢,毛云申重重以礼。 此话一出,魏冉与宁毅竟皆沉默。当年北蛮南下,那一战打得可谓天崩地裂,伏尸千里。燕(北境)、瑜、贺、幽四州几乎十室九空,满天黄纸飘入雨下。 这些瑜州赶来驰援的兵卒,已然垂垂老矣,不负壮年。他们本应卸甲归田,却在定平告急之后,再次披甲上阵。 看着这些年迈伤残的老卒,徐平眼眶微红,心情难以言表。少壮之时,他们赴北境抵御蛮人入侵。垂暮之年,他们拖着伤残之躯,又奔赴西境抵御元武入侵。这样一群人,莫说军饷,就连饭都吃不饱。 “布政府那群尸位素餐的畜生,简直罪该万死!没有这些兵卒,他们哪有如今的锦衣玉食,哪有如今的家财万贯?司徒文,你是本朝最大的毒瘤。”魏冉忍无可忍,怒冲云霄。 宁毅眉头微皱,脸上同样阴沉无比。“魏侯,慎言!” 除去布政府,武政府也不乏一些该死之辈,军饷可不光是国税司一方能下黑手的。 看着远处魏冉和毛云申等人吵吵嚷嚷,瑜州营的一众步卒不明所以。他们误以为被凉州的将领瞧不上,竟然齐齐的跑上前来,跪地俯拜。“诸位将军请放心,咱们这些人虽然老弱,却也能提刀杀敌,绝不会丢了大周的脸面。” “将军放心,我等依旧能战!” 魏冉眼眸泛红,赶忙上前将领头的几人扶起。“弟兄们,快快起来。你们身上的战创,就是大周的脸面。这个国家,任何人都没有资格看不起你们。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06章:拔营撤军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瑜州营的兵甲虽老,却也是身经百战之辈。他们为国家所做的贡献不可磨灭,为这片土地挥洒的热血永埋故土。 待瑜州营一众兵甲入关安顿好之后,魏冉连同宁毅带着徐平设宴款待了毛云申等人。 宴会上,众人倒也没有过多的寒暄,更多的还是对于此战的商讨和部署。 有了瑜州营的四万步卒,如今的关内已经九万兵马。为了最大限度发挥黑龙骑的优势,宁毅提出了藏兵的设想。 对此,魏冉倒也赞同。若是在攻城战胶灼之时,有三万精骑突袭,康州军必会被杀得溃不成军。 除了韩忠的戍边司,如今的定平已经聚集了三镇兵马,大战一触即发。 …… “吁!”贺州与凉州交界之处,大队人马前,一探马疾驰而来。“大都督,瑜州营已到达定平,不但瑜州营,连武成王的贺州营也去了定平。如今,关内已有九万兵马。” 领军者须发皆白,却不减半分气势,正是大都督韩忠。 “可有宇文逸的消息?康州军如今的兵马尚有多少?” “回都督,尚未探明。” “再探,再报。” 韩忠考虑片刻,唤来了戍边司先锋大将罗定边。“按徐平日前传来的消息,宇文逸久攻不下,损兵折将。信中还书,如今的康州军断水断粮,军心涣散,定平已渡过最为艰难的时日。 你率部先行,在关外百里处驻扎。差人仔细查探清楚,看看有没有将康州军围歼的可能。” “都督,不入关吗?” 韩忠微微摇头。“你到了以后暂不入关,去吧。” “诺!” 待人走后,韩忠缓缓抬手,暂停行军。随后拿出怀中舆图仔细查看起来,对于此战来说,他和宇文逸相同,都想着能将对方全歼在定平关。 …… 定平关内,宴席已然结束,正在众将准备离去之时,马季快步入堂。“王爷,侯爷。据探马来报,宇文逸拔营后撤了?” 闻此言,众人先是一愣,随即,当场站起。 “你说什么?宇文逸拔营了!”魏冉满脸疑惑。就算日前屡屡受挫,宇文逸也不应该拔营啊。何况,如今他营内缺水,拔营撤军会加大用水需求,这显然是一个极为不合理的情况。“说说详情。” “侯爷,宇文逸于今夜戌时拔营,如今的原驻扎地已人去营空。” “可曾探查到宇文逸是迁营还是撤军?” “这个并未探明。据探马所报,宇文逸拔营后撤的路线极为怪异。按蹄印和卒印来看,大军当是分五路而撤,其康州军有分兵之像。” “简直胡说八道!这怎么可能?”魏冉尚未开口,宁毅反而大声质问。“在旷野分兵,宇文逸是疯了不成?若是我军率精骑掩杀,逐个击破,他如何对敌?” 魏冉亦是眉头深皱,宇文逸为将多年,怎么可能犯这样的决策性错误。“会不会是疑兵之计?为防撤军之时,被我军追击,故意留下多路足印。” 马季微微摇头。“不确定,目前只知其撤军路径有样,其余的暂时还无法确认。” “下去再探,再加派五百哨骑通行。” 马季走,魏冉开口问道:“王爷,此事你怎么看?” 宁毅得知此讯,显然大为意动,若是他率黑龙骑星夜追杀,定可大破敌军。“宇文逸不会犯这种错误。正所谓,实则虚之,虚则实之。如今瑜州营已至,宇文逸也定然知晓。留下如此破绽,他必然料定我等心有顾虑,唯恐有诈。依本王看,恰恰是其故布疑阵,就是为防我军追杀。” 魏冉一听,顿觉有理。“王爷说得没错!兵者,诡道也。两军对垒,宇文逸冒然率军拔营,风险极高。 为防我军探查之后率精骑袭杀,宇文逸方才故弄玄虚,卖下破绽。其意图恐怕就是让我等心生顾忌,不敢用兵。而后再行合兵,重新下营。如此雕虫小技,又岂能瞒得过我等。” 闻言,宁毅眼神一冷。“忠奎,传令三军集结,随本王星夜追杀!!” “且慢!”就在众人准备行动之际,徐平突然开口。“姑父且慢!” “?”宁毅回头看去。“怎的,永宁也想一并前往?” 徐平摇了摇头。“姑父,三叔。你们是否忽略了一个问题。” 宁毅与魏冉侧目相视,齐声问道:“是何问题?” 徐平整理好思路,缓缓道来:“二位长辈!瑜州营乃是步卒,且,长途跋涉,岂有追击之能?而凉州营不过两万残兵,亦无外进之力。这些情况,宇文逸岂能不知? 他分兵做甚?” 魏冉正欲开口,徐平微微抬手。“三叔且听我说完。既然对瑜州营和凉州营没有顾虑。宇文逸如此安排,必然有极大的图谋。若说防范,他大可不必。二位长辈都忽略了最简单的问题,宇文逸根本就不知道黑龙骑入关,他防范谁?” 堂内气氛微微凝固,众人竟皆沉默。 对啊,宇文逸并不知道黑龙骑已经入关了。他故布疑阵,防范谁?这根本没有道理。 魏冉捏着下巴,沉思许久。“会不会是宇文逸已经探查到了黑龙骑的到来?” 徐平掏出怀中舆图,随即,将之展开。“这种可能性不大。首先,他拔营的动机就完全不明。其次,如若已经知晓黑龙骑到达,他更不应该冒险拔营后撤。若是我军不疑有他,只管追杀,宇文逸岂不是自讨苦吃?”言罢,徐平抬手指着舆图上的定平关位置。“二位长辈且看。此处,是贺州至定平的入关路线,而此处是瑜州至定平的入关路线。 黑龙骑是挨着武凉山小道而来,瑜州营是走凉瑜官道而来。宇文逸的探马能够发现瑜州营不奇怪,可他如何能发现绕行武凉山的黑龙骑?” 徐平的一番话,让魏冉和宁毅冷静下来。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实在是摸不透宇文逸葫芦里卖的到底是什么药。 “你说得没错,甚至也可能是其诱敌之计。”魏冉微微颔首,显然是认可了徐平的想法。“永宁啊,那依你看,该当如何?”有理有据,不急不躁。对于徐平,魏冉很是欣慰,看样子,自己这个侄儿日后当能肩负起北境的安危。 “依侄儿看,咱们按兵不动即可。以不变,应万变。待探马回报之后,再做打算。” 其实,徐平的看法,本没有问题。只不过,他们想得太多了。 宇文逸确实不知道黑龙骑来了,他分兵而行,既不是故布疑阵,也不是诱敌之计。完全是因为没把瑜州营和凉州营放在眼里。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07章:大战将起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对于康州军的拔营,众人为防有他,最终还是没有出关追击。 宇文逸拔营后撤之后,也按原计划分兵下营于关外。翌日酉时,经派去的探马回报此讯,众人则是更加不解。 眨眼过去两日,戍边司赶赴定平,就在眼前。 身为将者,又岂会只御不进,魏冉与宁毅已经开始谋划起了如何将康州军永远留在关前。在他们看来,只待韩忠赶到,也就该全面反击了。 …… 与此同时,元武国大都,皇城内。 “混账!宇文逸想要干什么?他难道不知道朕欲对大梁用兵吗?还敢抗旨,简直岂有此理!”经太监禀报,宇文逸拒接圣旨之事,已为元景帝所知。“来人!” “陛下。” “拟旨!此次让内卫前去宣旨。朕倒要看看他宇文逸是不是还敢抗旨,他宇文氏是想反天了不成。”元景帝将身旁的烛台一脚踹翻,显然对于此事,已然愤怒到了极致。 “陛下息怒啊!”见此情景,殿内太监宫女纷纷跪地叩首,惶恐不安。 看着满地跪俯的众人,元景帝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居功自傲,目无君上,他有几个脑袋让朕砍!” 正在此时,殿外太监快步入内。“启禀陛下,乔大人在殿外求见。” 闻言,元景帝拂袖一挥。“宣!” “宣,内使乔岳入殿觐见。” 片刻之后,一位样貌俊朗的男子缓缓入内。“臣乔岳,参见陛下。” “来得刚好,朕正欲宣你入宫。”元景帝脸色阴沉,言语中明显心气不顺。 见状,乔岳躬身一拜。“陛下,可是为康州之事而动怒?” 元景帝略显诧异的瞥了对方一眼。“你消息倒是灵通?朕才刚接到回禀,你就入宫了?” 听闻此言,乔岳暗自一惊。他的话有些自作聪明了。 “陛下恕罪。倒不是臣的消息灵通,而是如今的朝内情势,能让陛下龙颜大怒的想来也只有康州了。”宇文逸率军东进,本就在朝内有诸多非议,元景帝对此也并不加以遏制。这样回答,合情合理。 元景帝稍作考虑,还是将宇文逸抗旨之事言明。“说说看,你对此事有何看法?” 乔岳思绪良久,作揖道:“陛下,此等先河不可开。无论宇文将军有何理由,都不该抗旨。否则,在外领兵的将领们尽皆效仿,这天下还不乱了套。” 这话确实说到了元景帝的心坎里。宇文逸的能力强不强,那肯定是强的。否则也无法保康州十余年的安宁。 但在诸多上位者看来,能力强的人,并不如听话的人。而宇文逸显然就是那种能力虽强,却不怎么听话的人,这也是为何元景帝始终对其有所防范的原因。不好掌控。 “那依你看,此事如何处理。” 这个问题不好回答。元景帝的心思,乔岳能猜透一二,但怎么说才能让皇帝既满意,又不会多想,是一门学问。一个太聪明,还能揣测帝王心理的臣子,皇帝是不会喜欢的。“陛下。依臣看,应当先将之召回再做打算。” “废话!这还用你说?宇文逸抗旨,拒不退兵,如何召回才是问题。他能抗旨一次,就有可能抗旨第二次,你想清楚再说。”元景帝将手中折子一把甩在了乔岳身上。 见状,乔岳俯身将折子捡起,随后躬身一拜。“陛下可连下三道圣旨,再遣内卫与英国公蔡康一同前往。 倘若宇文将军连拒三旨,便可让内卫将其当场拿下,再由英国公领军回撤。 宇文将军抗旨在先,而英国公早年又曾在康州经略。其人施恩汇民,口碑极佳。在军中亦有不少威信。由他一同前往,必然不会引起哗变。” 闻言,元景帝沉默许久。宇文逸是不可多得的上将,虽不爽他抗旨,可元景帝本意上并不想将之拿下。 见元景帝不语,乔岳继续说道:“陛下,若是康州军内有所反抗,这也侧面印证了其不安之心,当尽早翦除。若是未有反抗,顺利交接,则宇文将军回京之后可再行安排。是安抚还是降罪,皆在陛下一念之间。” 乔岳的话,还是有些道理的。半炷香后,元景帝方才开口说道:“你先下去,容朕三思。” “陛下万安!臣告退。”言罢,乔岳缓缓退出殿外。 待人走后,元景帝斜靠在龙椅之上,思虑许久,最终还是采纳了乔岳的建议。“来人!传英国公蔡康。” 同样的事情,也在神京发生。 隆圣帝看完宁毅上书的折子后,差点没原地升天,太特么气人了。大家知道,但都不会挑明。你想干嘛?你特么不讲规矩的吗? 事关定平一战,隆圣帝也是无奈。无论怎样,终究是为了脚下这片土地。再有什么不爽,也得憋着。起码,战后再说。 神京的气候已经开始变冷,隆圣帝紧了紧身上的外披,缓缓走到殿外。“定平,也不知怎样了。 就在他诸多感慨之后,顿时又怒从心来。“这帮混账,这么久了,也不知道上个折子吗?简直可恶至极……” …… 又一日过去。 康州军分兵下营之后,并未再有任何动作,而大周戍边司也终于赶到定平。 定平关凉州大营,韩忠、宁毅、魏冉等人围坐于帅帐内。 戍边司既已抵达,如今的定平关便已摆脱了沦陷之危。如何退敌,或是更进一步,成为了众人议论的重点。 对于魏冉与宁毅来说,即便如今,他们也没摸透宇文逸分兵的用意。不过,目前关内的兵力充沛有余,即便与康州军野战,那也不虚。 …… 另一边,康州军主营内,宇文逸已安排好了肃州前来的镇东军。 虽说与其设想的一般,秦王确实派兵前来,可人数上却少了一半还多。与之前所料的十五万满编,悬殊颇大。这样的兵力,显然是不可能吃掉大周的戍边司。 朝内,已然难以交代。而定平之战,先前的算计也出现了重大偏差。如今的宇文逸身心俱疲。 他并没有抱怨肃州前来的人马不足,自己本就是连哄带骗,武敬山能派人来就不错了。皇帝既已责令自己退军,那必然也不可能再有圣旨送往肃州。武敬山属于擅自调兵,被自己坑惨了。 “事情尚未结束,若是陛下知道我调集了镇东军前来。康州宇文氏……也就到头了。”深感无奈,宇文逸仰天长叹。“朝野上下,里里外外都是算计。我宇文氏三代忠良……可叹,有心报国,却无力建功。定平一战,败局已现。”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08章:会猎定平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宇文逸分兵下营,诱敌出战的谋划,由于兵马不足,再次胎死腹中。 如今,对于他来说,最好的选择是拔营撤军。待大军退回康州后,自己在入京请罪。肃州兵马前来定平,元景帝要不了多久就会知晓,与其带罪而归,还不如主动一些。皇帝若是还念及自己为元武立下的汗马功劳,兴许能网开一面。 秋风一阵,吹起营帐外的帘布。宇文逸这个戎马半生的人,头上的白发似乎又多了些许。 在他看来,凉州营的覆灭,本是天赐良机。若是朝内鼎力支持,皇帝加以配合。拿下凉州,不在话下。就算要对大梁开战,有康州军在,只要调集镇东军一并前来驻守凉州,哪怕大周来袭,他也不惧。 许多时候,造化弄人。若是没有收到那封密信,宇文逸本不用谋划戍边司,只需全力攻下定平即可。但行如此,他也不会落得如今这个进退两难的地步。 可即便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地步,思来想去,他却还是心有不甘。“来人!” “将军。” “唤龙骧将军前来。” “诺。” …… 同一时刻,定平关内,韩忠、宁毅等人已经开始研究起后续的用兵之策。 “此战,韩公怎么看?本王的三万兵马,全凭你调遣。”对于韩忠,即便宁毅也是礼敬有加。 韩忠爽朗一笑,随即摆了摆手。“王爷勿急,待老夫先问几个问题。”言罢,韩忠朝着徐平招手示意。“徐平呐,连日来,除了你与康州军有过正面对战,其他各营均为守关所用。对于康州军的战力,你可有说辞?” 闻言,徐平快步出列。“大都督,末将自领兵赶赴定平以来,虽率精骑与之拼杀数次,但一次是在夜幕之下,对方难以估算兵力,加之敌军正在攻城,故而受袭撤军。另一次则是奔袭对方粮草大营,马卒对上步卒,且兵力悬殊不大,方才大获全胜。若以此来判断康州军目前的野战实力,恐怕多有偏颇。” “嗯,在理。”韩忠思量片刻,继续问道:“经连日对垒,康州军折损了多少兵马,魏侯可有判断?” “康州军自陈兵定平以来,有过数次强攻。其中,有三次最为激烈。除去永宁以金汁退敌的那次,依本侯估算,康州军折损了不下三万兵马。加之两次袭营,总计应当不下四万。” 闻言,韩忠微微颔首。“也就是说,康州军目前尚有兵力约合七万。” 众人齐齐点头。 “也不对,镇东军亦有十五万精锐,将之一并计算在内,康州军当仍有二十余万的兵力。” 宁毅略带疑惑。“肃州的镇东军也来了?” “这倒未必。不过嘛,将之一同计算在内,方才稳妥。”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康州军想要东进已然不可能,众人就看韩忠是否决定西进了。 营帐内,众人交头接耳,各抒己见。大约一个时辰后,方才统一了意见。三军出关,与康州军会猎定平。 “诸位!”韩忠站起身来,将标旗挨个插在沙盘之上。“如今的定平关,已有九万兵马,算上老夫带来的戍边司,那就是二十四万。除去守关的,后备的,以及押运粮草辎重的,关内可外战之兵,当有二十万。”言罢,韩忠将木支抬起,在沙盘之上的一处险要隘口划上一道。“且看,此处地势高而植被茂,距彝岭不过百里,距定平亦不过百余里,乃绝佳的伏兵之地。 如今探马尚未获悉肃州军动向,此处可分兵两万,据险阻击,以防有兵马驰援。” “再看此处。”韩忠将一标旗一插,抬手划出几道沟壑。“此处乃康州军正营所在之地。宇文逸分五路下营,虽不明其意,但即便算上肃州的镇东军,亦可一战。 待我军掩杀,若是宇文逸死战不退,则镇东军必在附近。若宇文逸轻易便率军溃逃,则肃州军必在此二处设伏。”言罢,韩忠再次插下两面标旗。 “大都督,若是宇文逸的兵马不止这些呢?”徐平突然开口问道。 闻言,韩忠轻拂须髯。“无妨!只要不绕后围堵,我军正面交锋,即便宇文逸还有额外部署,也无济于事。 要记住,当你想包围对手,将其围歼之时,对手很有可能也想将你围而歼之。 宇文逸如此下营,多半是为了诱我军深入,甚至绕后阻截。他是在告诉我等,他已经卖了如此大的破绽,就看咱们敢不敢西进了。 以不变应万变!只要不分兵而袭,正面掩杀,我军就不会有大的风险。也许未必能胜,但必不会败。” “韩公,若不分兵断其退路,宇文逸率军逃回康州,又当如何?”魏冉对此獠可谓深恶痛绝,恨不得生食其肉。 “哈哈哈!”闻言,韩忠拂须而笑。“魏侯,有时候不能太贪心。咱们的本意是解定平之危,并非剿灭康州军。” 宁毅眉头紧锁,显然对韩忠的安排有些不满。“大都督,如此用兵,是否过于保守?宇文逸并不知道戍边司已到达定平,肃州距此颇远,武敬山未必在此。若是我等率精骑掩杀,戍边司率军绕后合围,康州军必然插翅难逃。 况且,镇东军有十五万建制,戍边司亦有十五万。即便武敬山亲至,正面迎敌,当也不惧。” 韩忠微微摇头。“若是不止镇东军呢?” 此话一出,众人纷纷沉默。 片刻之后,魏冉拿起木支于沙盘之上划下一道长痕。“此处乃是宇文逸退回康州的必经之路,若是在此设伏,只要其兵败,则必然全军覆没。康州比邻的只有肃州,能与戍边司正面对抗的,也只有镇东军。大都督,依本侯看,除去镇东军,宇文逸手里不会再有他营兵马。” “大都督既然心有顾忌,这绕后之事就由本王前去。”话到此处,宁毅拍案而立。“戍边司正面对敌即可,由本王率黑龙骑前去断其退路,必将此獠诛杀于定平。” 韩忠叹口气,他知道,众人这是铁了心想把康州军全歼于此。“不妥,戍边司以步卒为主,黑龙骑乃是正面掩杀的绝对主力。” 就在众人相视无言之时,徐平沉思之后,开口说道:“大都督,机不可失,时不再来。不如,让末将率玄甲卫与豹营前去。”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09章:前无进出,后无退路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韩忠尚未开口,魏冉率先阻止。“不行,你不能去。此事风险极高,若真有他营兵马,你必然身陷重围,救之未及。” “三叔……” 徐平正欲与之争论,却又被宁毅打断。“徐沧就你这一根苗子,不可轻易涉险。况且豹营不过区区五千的建制,如何够用?此战,你随军学习,长长阅历即可。” 徐平眉头皱起。“诸位长辈,战场虽刀剑无眼,却也是造就英雄之路。三军将士去得,我亦去得。北蛮猖獗,如若不在此时磨砺,更待何时?” 闻言,韩忠微微点头。他本就出身微末,徐平的说辞,甚合其意。“徐平,你有这样的心态,是好事。除了豹营,老夫再分一万黑龙骑与你。你既有建功之心,当万事谨慎,切不可鲁莽行事。若遇不敌,切勿恋战。”言罢,韩忠掏出一块令箭,递与徐平。 “既然韩公都点头了,姑父也不再多言。”宁毅大喝一声。“吴忠奎听令!” “末将在!” “你率军一万,随徐平同去。此战,不可有失,若遇伏兵,定要将其带回。” “诺!” 见状,魏冉亦是开口。“永宁呐,如此一来,你便有了一万六千精骑。凉州营的兵甲,下马可步战,上马可奔袭,三叔再拨四千人马于你。你率这两万精骑前去阻截,千万要小心。宇文逸狡诈,你当谨慎以待。” 徐平挥手扬起大氅,单膝跪拜。“末将接令。” “来人!” 闻声,一名侍甲急忙入内。“大都督。” “戍边司连日赶路,当休整三日。明日辰时,差信卒前去给宇文逸送上战书,约其三日之后,于定平关外一决雌雄。” “诺!” …… 晃眼一日。康州军大营内,宇文逸已经开始合计退军之事,在其看来,由于兵马远低于预期,打下去也无非是徒增康州军的尸骨。 现如今,分营屯兵的他,自食恶果。定平关已不再是半月前兵疏将寡的局面,冒然拔营撤军,必被追杀。“时不利吾啊……” 退则乱,乱则败。按宇文逸的估算,戍边司定然也已到达定平,如今的镇东军兵力不足,莫说围歼,即便是正面迎敌,也难有胜算。此时如若韩忠西进,绕后合围,康州军危矣。 久攻不克,本就是下的饵子。断水缺粮,亦无伤大雅。康州运来的粮草已然陆续入营,水源也早已疏通。可兵马数量上的错误估算,让他深感无奈。即便手中还暗藏有阳平郡的几万步卒,也难有作为。 戍边司已到,攻陷定平不再可行。兵力不足,诱敌深入,围而歼灭,更是无稽之谈。五万镇东军,七万康州军、外加三万阳平军。面对定平的二十余万大军,如何安然撤离,才是宇文逸如今最为伤神之事。 分兵下营至今,对方都尚未来袭,不过是谨防有诈而已。一旦局势明了,过不了几日,大周的兵马必然袭杀而来。 关外到处都是凉州营探马,宇文逸连退兵,都成为了一种奢侈。 “父亲,按您的部署,孩儿已将各营兵马安排妥当。”宇文萧快步走入中军大帐之内。 “萧儿,待撤回康州之后,为父会前往大都告罪。届时,你便以州内无人镇守为由,暂缓入京完婚之事。” 闻言,宇文萧神色黯淡。“父亲……” 宇文逸抬手打断。“先听为父说完。如若为父此去不回……” “父亲……”言到此处。宇文萧已然跪地叩首。 “你便离开康州,再谋出路。也算,给我宇文家留根苗子。倘若陛下顾念为父功绩,能放过宇文一族,你便入京完婚,再不要离开大都。”言罢,宇文逸长出一口气,缓缓将手中兵符取出,递给了其子。 宇文萧摇了摇头,神色由黯然变为了冷冽。“父亲,如今定平已屯兵不下二十余万,我等退回康州后,不如拥兵据守。 只要东患尚在,陛下就动不了您。朝中大臣若是苦苦相逼,咱们就放开井安与武关。只待周兵入境,两军一旦陷入拉锯,朝内谁又能奈何得了咱。” “你说什么?”宇文逸满脸错愕,几息之后拍案而起。“你,你,你这个逆子……” “父亲……” “啪!”尚未开口,宇文萧便被其父一巴掌扇在脸上。“开放武关,放周狗入境?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是卖国,这是,这是……”宇文逸胸口一阵绞痛,顿时口不能言。 见状,宇文萧急忙上前搀扶。 “滚开……” “报!”忽闻,帐外传来一道吆喝,一名康州军信卒大步冲入帐中。 “禀上将军,魏冉派人送来战书。” 宇文逸手掌死死撑住案台,方才站稳身子。“…念……” 信卒打开战书,缓缓念道:“致康州刺史宇文逸: 吾大周精锐,三军正盛,气势如虹。现欲兵出雄关,肃清蝇鼠。 今,特以此战书,邀汝三日之后,会猎定平。望汝沐浴净首,以待我军兵锋。 大周,武政府都督:韩忠。” 闻此,宇文逸身形微颤。韩忠并没有隐藏其到达定平的讯息,反而直接下来了战书。 “……下去。” 看着信卒缓缓退出营帐,宇文逸捂着胸口,缓缓靠坐于地。“老匹夫,你简直狂妄!你就那么自信吗?就那么有把握?” 信卒方才刚刚离去,宇文逸尚未平复心情,营帐外传来了更大的喧哗吵闹。 “圣旨到!康州刺史宇文逸,听旨。”不再是公鸭嗓,喊话声铿锵有力。来传旨的显然已不是太监。 宇文逸脸色煞白,他怎么也没想到圣旨来得如此之快。 心口的绞痛,让其难以言喻。艰难的整理了下衣袍,宇文逸缓缓爬起身来。 未等他迎出帐外,传旨的内卫便已掀开营帘入内。“康州刺史宇文逸,听旨:即刻拔营撤军,退回康州。刺史宇文逸,随内卫一同回京。 钦此。” 丝毫没有任何寒暄,没有任何表面形式,每一句话都直接了当。显然,即便尚未知晓肃州军之事,元景帝也已怒火中烧。 宇文逸闻言,险些栽倒在地。如今,韩忠战书已下,关外到处都是探马,一旦自己随意拔营,必然会遭遇对方雷霆之击。 见宇文逸没有反应,内卫脸色一冷。“宇文将军,该接旨了。” 宇文逸正欲辩解,却见内卫于怀中又再掏出两道圣旨。“宇文将军要抗旨吗?这里还有陛下的两道圣旨,你是否打算一并违抗?将军,想好了再说话。” 第一卷:潜龙出渊 第110章:忠君爱国 - 银枪照月万刃低 - 不流泪的南人 先有韩忠的战书在前,又有元景帝的圣旨在后,宇文逸再也撑不住,一口鲜血自嘴角溢出。 内卫见状,眼中没有丝毫反应。“宇文将军,还不接旨吗?” “铛!”宇文萧拔剑而起。“简直欺人太甚!!!” “住手!”宇文逸大喝一声。“把剑放下!你眼里还有为父吗?” 对此,内卫反倒略带不屑。随即,眉头微微皱起。“怎么?龙骧将军是想造反吗?” “内使大人,犬子绝无此意,还请大人明鉴。”宇文逸一把夺过其子手中长剑,用力丢至一旁。 “不重要。这旨,将军是接还是不接?” “大周戍边司已赶赴定平,陛下想来并不知晓。若是此时冒然拔营,对方率军掩杀,我康州军有覆灭之险啊。”宇文逸微微摇头,眼神中带着些许无奈,也有些许悲凉。 “呵呵!”内卫闻言,冷笑一声。“这个与本使无关。本使只问将军接旨否?” 与此同时,帐外一老者缓缓入内。“宇文将军,别来无恙啊。” 宇文逸抬眼望去,微微愣神。“英国公?” 内卫将圣旨递到了宇文逸跟前,随即笑道:“宇文将军,你走之后,康州军自有国公爷暂领,就不劳你多虑了。” 英国公蔡康,先帝年间也曾在此经略数年。元景帝将派他一同前来,显然已经下定了决心。 “临阵换将乃是大忌。况且国公爷主内政而非领军,陛下何以于此。”宇文逸双眼微微闭合,似乎,他已经没了选择。“微臣,微臣……接……” “父亲且慢!”宇文萧双眼血红,迅速捡起地上长剑,摇指着内卫。“我父子二人戍边安境,连连征战。多年以来,陛下对父帅信任有加,更于年初招我为驸马,岂会传来如此荒谬的圣旨?分明是你假传圣旨,在此意图不轨。依本将看,尔乃大周奸细,妄图乱我军心!” “你说什么?”这话,将前来传旨的内卫与蔡康齐齐震住。 宇文萧并未顾及,转头大喝一声。“来人!” 闻言,帐外大量康州军步卒涌入帐内,拔刀而侍。帐外,亦是乱做一团,双方人马纷纷持械对峙。 来使顿时满脸怒意,一身修为骤然外放。“放肆!黄口小儿,你怎敢在此胡言乱语,藐视圣意?” “呵!”宇文萧面带不屑。“在这康州军大营内,本将说你是奸细,你就是奸细。本将说你假传圣旨,你就是假传圣旨。我父子领兵在外,以拒大周。岂容尔等在此妖言惑众。”言罢,宇文萧挥剑将圣旨挑落。“给我拿下!” “够了!”就在剑拔弩张之际,宇文逸终究还是阻止了其子的行为。“逆子!为父平日就是这样教你的吗?忠君爱国四个字,你忘了?” 宇文萧不可置信的看着其父,许久之后弃剑而笑。“可叹呐!我宇文氏为元武流血流汗,内安百姓,外安边境,竟落到如此地步。忠君爱国?好重的四个字。 见儿子愤然离场,宇文逸神色黯然。“内使大人,犬子年幼无知。先前多有冒犯,还请大人宽恕。 微臣…这就……接旨。”此话一出,宇文逸仿佛被抽空了全身精气,顿时间苍老了许多。 内卫见状,眉头缓缓舒展,他的内心又何尝不怕。宇文逸若是当场反了,他有一百条命都不够对方砍的。“宇文将军,请起吧。事情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将军为元武立下汗马功劳,陛下又岂能不知。不过回京述职而已,放宽心。” 一旁的蔡康将宇文逸缓缓扶起。“宇文将军受苦了。陛下那里,自有明断,将军切莫多想。”宇文逸站起身来,正欲开口,又被蔡康抬手制止。“将军之事,蔡某也会尽量斡旋,朝廷不会为难将军的。还有,既然大周连戍边司都来了,蔡某不善领兵,还请将军领兵退回康州,入京之事,暂缓几日也无妨。”说完,蔡康朝着内卫使了个眼色。 “宇文将军,陛下虽急着召见于你。不过路途遥远,也难免耽搁时日,还请将军即刻安排撤军,本使也好与将军回京复命。” 宇文逸躬身一拜。“多谢内使,多谢英国公。” 宇文逸既已接旨,内卫也并未逗留,随即转身离去。在其离去之后,蔡康看了眼宇文逸,微微摇头,一并离开了大帐。 在二人离开之后,宇文逸缓缓坐下,掏出了舆图。仔细思考许久后,方才开口。“来人!” “将军!” “去传令三军,今夜拔营撤退。除中军大营外,其余各营合兵一处,每营留下两千批甲阻截追兵。让谢威领阳平郡三万步卒于康凉道斜谷设伏,若遇敌军,不必恋战,拖延便可。 还有,镇东军尚未暴露,通知方卫马上撤回肃州。办完之后,再将各部将领唤来此处。” “诺!” 许久之后,康州军一众将领汇聚于中军帐内。 宇文逸在沙盘之上划下几道路线,随即开口说道:“今夜,各营开拔之后,韩忠定然会率军追杀。首当其冲,便是我中军大营。你们率本部兵马与本将在此断后,可有异议?” “上将军,断后之事,由我等便可,何须您亲自上阵?” 宇文逸摆了摆手。“无须多言,本将自有深意。” 众人面面相觑,几息之后,纷纷抱拳授令。“我等无异议,愿随上将军断后!” “我等无异议,愿随上将军断后!” “呼!”宇文逸长叹一口气,眼神里满是落寞与无奈。“都下去吧。” “诺!” 众人走后,宇文逸缓缓走出营帐,于他而言,断后的这一仗,当是此生的最后一战了。 “啪!” “啪!” 宇文萧的营帐内传出了一些细碎的声响。宇文逸掀开帐帘走入其内,映入眼帘的是满地杂乱的文书,撕散在地的舆图。案台倒在一侧,一旁的兵器架已然被利剑劈断。 见到宇文逸入内,瘫倒在地的宇文萧并未起身,而是将手中佩剑随意的丢弃在身旁。 “萧儿,你走吧。离开大营,不要再回元武。就现在。”说完,宇文逸转身走出营帐。 “父亲……”宇文萧闻言,赶忙爬起身来追了出去。 看着眼前这个儿子,宇文逸眼眶微微泛红。“走吧!为父调集镇东军之事,内卫尚不知晓。晚了,就来不及了。” 宇文萧满眼含泪,跪倒在地。“父亲啊,你若是振臂一呼,何至于此?咱们一起走吧,赶回康州之后,带上族人,天地之大,何处不能安身?” 宇文逸缓缓蹲下,捧起脚下的些许沙土,于手中端详片刻,随后又将之挥手一扬。“你想说为父愚忠对吗?” 见其子并未回话,宇文逸摇了摇头,继续说道:“忠就是忠,不忠就是不忠,没有愚不愚蠢的说法。无论多么冠冕堂皇的理由,都改变不了背叛的事实。” 闻言,宇文萧怒声大喝。“只要回到大都,朝中那些人是不会放过您的。” “为将者,岂可死于朝野?为父既不会回京,也不会随你离去。萧儿,擅自调集镇东军已经触及了陛下的底线,为父若是不死,宇文氏日后必被清算。”言罢,宇文逸渐渐消失在其子的眼前。“生是元武人,死是元武鬼……”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