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初遇 - 锁春腰 - 连十九 晨光灼目,金芒落在御笔亲提的匾额上。 映得「杜府」二字,耀眼夺目。 杜明琬一身男装,跪在堂前:“女儿今日便要启程去书院了,愿父亲母亲,康宁喜乐。” 杜致礼叮嘱:“琬儿,照顾好自己,切记不可暴露女儿身。” 丫鬟紫苏红着眼眶,攥紧行囊:“姑娘从小娇贵,虽说提前打点过,可书院里毕竟全是男子,若被人发现可怎么好?” “怕什么?”杜明琬眨眼一笑,“不是还有承聿哥哥照应么?” 山路崎岖,杜明琬却走得轻快。 “姑娘慢、慢些!”紫苏气喘吁吁追上,“马车不坐便罢了,您非要走这荒僻小路吗,万一遇上歹人……” 话音未落,杜明琬猛地顿住脚步。 百米外的老桃树下,躺着一个人。 那人浑身是血,半张脸掩在阴影里,杜明琬强忍惧意,一步步走近那个血人。 “姑娘,别过去,危险!”紫苏吓得瞪圆了眼睛,急忙惊呼,却也拦不住她。 “喂!”明琬缓缓靠近,捡了根木棍朝那人戳去,“你还活着吗?” 落英纷飞间,她终于看清这个男人的脸——玄衣凌乱,鼻梁高挺,眉眼深邃锋利。 此刻他阖着眼,竟透出几分罕见的脆弱。 杜明琬正看得出神,男人突然睁眼。 四目相对的刹那,明琬心头猛地一跳。 “吵死了。”男人冷漠转身,“滚。” 明琬涨红了脸,声音发颤:“你,你浑身是血......” “不全是我的。”他漫不经心地拂去脸上的花瓣,“不过是几日未眠,有些累,在此小憩罢了。” 见他作势又要睡去,杜明琬急得去拽他衣袖:“可这伤口若不处理......” “你怎么那么爱多管闲事。” 男人突然坐直,玩味地打量她,“我懂你们这种人。见死不救会良心不安是吧?行。”他伸手,狮子大开口,“给我三百两,我自己去看大夫。” “我......我没那么多钱。” 灵光一闪,杜明琬解下腰间象牙折扇:“那这个先抵给你?” 男子接过折扇时指尖一顿。 扇骨温润如玉,扇面题着当朝大儒的真迹。 这哪是寻常物件? “行吧。那就你来吧。”他伸出手臂,任她笨拙包扎。 “兄台气度不凡,是书院里的学子吗?若是累了,为何不回斋舍休息?” “因为我无处可去……”他抬眸,看向天空。 “什么?”明琬没听清。 “没什么。”男人突然凑近,“倒是你,怎会有……姑娘家的物件?”他甩了甩吊着的桃色流苏扇坠。 大意了! 杜明琬惊得噎住,草草缠好布巾转身就跑,男子嗤笑一声,看着她仓皇的背影,懒洋洋靠回桃树下。 不多时,她与紫苏到达书院。 门前古树枝繁叶茂,杜明琬眼睛一亮。 与紫苏道别后,她直奔斋舍,连行李都顾不上收拾,掏出书卷就往地上一坐,埋头读了起来。 阳光透过廊檐,照在她绣着金线的衣摆上。 “琬儿!怎得刚到就读书?”一道清朗声音从头顶传来。 红衣少年蹲下身,笑吟吟与她平视。 “承聿哥哥!”杜明琬惊喜抬头。 容承聿揉了揉她发顶:“到了书院怎么不先找我?” “正要去找你呢!”杜明琬耳根微红。 “骗人。”容承聿戳穿她,“肯定又读书读得入迷了。” 杜明琬眼睛弯成月牙:“承聿哥哥,我可想你了。” 这话像块石子,“咚”地砸进容承聿心湖。他呼吸一滞,随即笑道:“就会耍嘴,我本是来兴师问罪的,这下没脾气了。” 杜明琬俏皮地眨眨眼。 容承聿随手捡起本书,靠着她坐下:“今儿晚上有灯会,去看吗?” “我行李还没收拾,而且……”杜明琬晃了晃手中书卷,“我想再多读会书”。 “小书呆子。”容承聿笑笑,“对了,我给你准备了份贺礼。” “什么?” “托书铺寻了本孤本,过几日便到。”他神秘一笑,“保准你喜欢。” 说完利落起身:“同窗们还在外头等着,我就先走了。” “别玩太晚!”杜明琬冲他背影喊道。 斋舍外,一群少年正探头探脑,见容承聿出来,立刻围了上去。 “阿聿,听说新来了个细皮嫩肉的小公子?就是他?” “不如咱们带他见识见识‘老规矩’?” 容承聿脸色一变:“你们知道他是谁家的公子吗?” 众人眼睛一亮,八卦之火熊熊燃烧:“究竟什么来头?看着文文弱弱的,也不像世家子弟啊,倒像个水灵灵的小姑娘!” 众人轰笑。 容承聿眸光骤冷:“一群蠢货!她父亲是当朝首辅,两位兄长也是圣上跟前的红人,杜家满门清贵,你们惹得起吗?” 四周瞬间鸦雀无声。 他眼神凌厉,一字一顿:“若想混出头,就管好嘴,识相点,好好巴结他。” 众人脖子一缩,连连点头:“明、明白了!” * 三日后,市集热闹非凡。 “承聿!比武要开场了!”同窗拽住容承聿,“你不是押了大注吗?” “你们先去,我随后到。” 他转身冲进书铺,片刻后怒摔书卷:“这种破烂也敢冒充真迹?当我好糊弄!” 掌柜哆嗦着解释:“公子,孤本实在难寻……” “废物!”容承聿甩袖就走。 给杜明琬的贺礼泡汤了,他满肚子火。 武馆里人声鼎沸。容承聿掀帘而入,热浪混着嘶吼扑面而来。他烦躁地靠在墙边,对台上的打斗兴致缺缺。 “完了完了!这废物要输!” 赌徒们的哀嚎此起彼伏。容承聿冷笑,这点银子他根本不放在眼里。 突然,台上爆发出惊呼。 只见年轻男子干脆利落地折断对手手臂,将壮汉直接踹下擂台。赌徒们哭天抢地,容承聿却眯起了眼,仔细打量那人。 这人猿臂蜂腰,招式狠辣,绝不是普通打手。 更难得的是——长得相当俊朗。 夜深,比武结束。 容承聿绕到后院,一脚踹开透光的木门。 男子正在宽衣带,闻声,冷眼回头:“阁下,你走错地方了。” “走错?”容承聿用折扇轻敲掌心,“能徒手撂倒北漓武士的人,本公子自然要好好结识。” 男子不理他,低头擦拭着身上的血迹。 “大个子,托你的福,我今天输惨了。” “下次押我。”男子系紧衣带,冷漠道:“稳赢。” 容承聿凑近,突然抓住他的手指:“这茧子……你似乎经常执笔?是书院学生?” 男子猛地抽手,眼神危险:“阁下这般动手动脚,莫非有断袖之癖?” 容承聿大笑:“我看你举止不凡,是落魄的世家子吧?为了点银子在黑市打擂台,倒比那些死要面子的老古板有趣。可若被旁人知晓,按律,这可是重罪……” 男子沉默。 “放心,本公子最讨厌说教。”容承聿凑近他耳边,“反倒欣赏你这种……务实的人。” 男子不搭理他,径直走向门口。 擦肩时,容承聿突然反扣住他手腕:“听闻只要给银子,你什么都肯做?” 男子停步:“只要银子给得够多,万事皆可。” 顿了顿,又补一句:“可是我很贵。” 容承聿笑出了声: “巧了么,本公子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第2章 假惺惺的,你演戏给谁看 - 锁春腰 - 连十九 翌日清晨,晨雾未散,寒气刺骨。 杜明琬推开门,赫然看见紫苏站在院中,发梢凝着露水,浑身发抖。 紫苏有些身手,避开书院看守,出现于此,杜明琬并不讶异,只是她贸然前来,莫非家中有变故? 她心头一紧。 “你怎会独自来书院?父亲母亲可好?” 紫苏欲言又止。 见如此,杜明琬急问:“是否府中出事了?!” 紫苏扑通跪下:“姑娘莫担忧,府中一切安好,是、是奴婢母亲病重……” 杜明琬卸了口气。 “母亲几日前便觉不适,看诊的大夫说,目前用药已收效甚微,得需猛药才行,可药价实在昂贵,奴婢实在无颜同夫人说,所以才厚着脸皮,前来书院叨扰姑娘,还望姑娘恕罪……” 杜明琬一把扶起她,指尖轻拂她鬓边湿发:“傻丫头,为母亲看病,何罪之有?” 紫苏泪如雨下:“奴婢实在愧疚。” “你我之间,说这些做什么?”杜明琬用袖子擦去她的眼泪,“小时候你护着我,现在该我护着你了。” 她回屋取银,倾囊相赠,只留少许碎银自用。 目送紫苏离去,她心里仍不踏实。散学后,她魂不守舍,竟走到了后山深处。 暮色四合,残阳染红了半边天。 「许久未曾见过那男子了,不知他的伤可好些了?」 「何时才会再见呢?」 「早知如此,当时便应问清楚他名字。」 杜明琬正出神想着那个神秘男子,脚下突然踩空—— 一只有力的手臂猛地揽住她的腰。 灼热的体温透过衣料传来,她仰头对上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 “是你……”她呼吸一滞。 男子低笑,嗓音磁哑:“小书生,你怎么连路都走不稳?” 杜明琬耳尖发烫,突然瞥见他手背上的新伤。不由分说拉他坐下:“怎么又受伤了?” 指尖轻触淤青:“还疼吗?” “疼得很。”他盯着她,眼底带着笑。 她低头轻轻呵气:“整日打架斗殴,难怪不来书院读书。” 她从怀中掏出布巾,正要给他包扎,男人突然抽了手:“装什么好心人?不如直接给银子实在。” “给就给!”她掏出荷包递过去,“今日正巧随身带了银两,你拿走便是。” 他乜了眼,却不接,掀眸,眼神骤冷:“不论是对那个奴婢,亦或对我都这么施舍?你是觉得我们很可怜?” 杜明琬浑身一颤。 他听见她和紫苏的对话了? 那他可知她是女儿身了? 这该如何是好? 明琬语结:“你你你你是何意?” “我说你成日假惺惺的。”他逼近一步,声音带着讥讽,“演戏给谁看?” “紫苏伴我十二载,我与她早非主仆,而是至亲。”她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 四岁那年胃疾发作,她蜷在榻上疼得打滚,是紫苏背着她走遍府邸,说“贴着背,肚子就暖和了,暖和就不疼了。” 飘雪的夜,落雨的晨,紫苏伴她始终如一。 杜明琬抬眼,目光清亮:“所以我帮她,不是施舍。” 顿了顿:“对你……也不是。” 夕阳把两人影子缠在一起,她盯着交叠的衣角,耳朵红得滴血。 男子眸光一暗。 杜明琬固执地举着钱袋:“我自幼读书知理,所以见伤不救,我做不到。” 他嗤笑:“真当自己是救苦救难的活菩萨了?” 这话耳熟——承聿哥哥也这么说过。 “仁心易碎,世道险恶。”他突然伸手,把她碎发别到耳后,“你这么天真,活该被骗得倾家荡产。” 杜明琬不退不让:“世间若无仁德,与修罗场何异?” 他定定看她。 这样单纯善良,迟早被人吃干抹净。 暮色渐沉,他一把抓过钱袋:“要治就快点,再磨蹭血都流干了。” 明琬唇角微扬。 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白瓷瓶,尾指蘸了药膏轻轻涂抹在他小臂。男子皱眉,疼得“嘶”了一声。 她顿住,立刻呵气:“抱歉,我轻点。” 动作突然僵住——太亲密了。 她慌忙低头包扎,没看见自己指尖掠过他手腕时,男人滚动的喉结。 “对了,那柄折扇……”她轻声问,“还在吗?” 男子轻笑:“已经送给佳人的东西还想要回?小少爷,此举非君子所为啊。” 夕阳给他轮廓镀上金边。 明琬心跳突然漏了一拍。 他说的“佳人”是谁?君子又是谁? “小少爷”三个字更是刺得她耳根发烫。 一阵热浪扑来,终是红了脸。 * 夜色如墨,宁远侯府巍峨的轮廓在黑暗中若隐若现。 玄衣男子静立府外,目光冷冷扫过门前那对石狮,转向后门轻叩三声。 片刻,小厮探头:“深更半夜的,所谓何事?” “见你家公子。” 小厮迟疑,终是侧身让路:“公子请在门内稍候,容我去通禀。” 片刻后,小厮引他入院。 穿过曲折回廊,容承聿正倚在厅内品茶:“书抄完了?” 男子递上誊本:“阁下请过目。” 容承聿随手翻阅,纸页沙沙作响。忽而合上书册,用书脊抵住他胸口:“字倒漂亮,不像你这身板该有的。” 男子沉默不语。 容承聿突然凑近,眯眼轻笑:“过几日借你这身子一用。” 男子眼神骤冷:“阁下请搞清楚,我之前说的‘任何事’,并不包括卖身给男人。” “哈!”容承聿险些呛茶,“本公子若好男色,也该挑个肤白貌美的,谁看得上你这……” 他嫌弃地上下打量: “糙汉。” 第3章 同宿之人 - 锁春腰 - 连十九 容承聿高热五日方退。 “我已病愈,父亲还不允我出府?”他问送饭小厮。 “公子且宽心,病后需静养。“小厮搁下食盒,躬身退去。 又困三日,终被放了出来。 他像脱缰野马直奔书院,一把推开斋舍院门:“琬儿!” 杜明琬正在温书,惊得笔尖一颤:“承聿哥哥,你怎么来了?” “快随我走!”容承聿不由分说把她拽上马,直奔山脚最大的成衣铺。 铺子里女眷们笑语盈盈,正在挑选衣料。 杜明琬浑身不自在:“咱们来这儿做什么?” “当然是来花钱。”容承聿把官银“哐当”砸在柜台上,“给我清场。” 掌柜眼疾手快,立刻吆喝伙计送客。转眼间,热闹的铺子就空了。他又亲自抬来一把太师椅,给容承聿哈腰奉茶。 “这位公子楼上请。”掌柜躬身引路。 二楼成衣区早已清空,四个小厮垂首而立。杜明琬羞得想找地缝钻进去。 楼下,容承聿斜倚太师椅,目光锁住那个正在搬货的玄衣男子。 男子虽穿着粗布衣裳,身姿依旧挺拔。 “大个子,这批货送渡口!赶紧的!”管事喊道。 男子沉默点头,扛起布匹经过时,与容承聿四目相对。 容承聿食指抵唇,眼中噙着玩味:“嘘。” 男子冷笑一声,扭头就走。 暮色渐沉,杜明琬终于试完衣裳。容承聿意犹未尽,又挑了几匹锦缎才作罢。 掌柜点头哈腰:“公子,待衣裳改好尺寸,小人便亲自送至书院。” 晚风拂面,容承聿伸了个懒腰:“还喜欢吗?这些衣裳是略粗糙了些,先将就穿,过些时日哥哥给你买更好的。” 杜明琬绞着衣角:“其实......” 父亲常教导她:天下之事,常成于勤俭而败于奢靡。 故而在吃穿用度上,杜明琬并不十分骄矜,尤其在书院更低调行事。 可对上容承聿期待的眼神,话又咽了回去,她只好改口:“琬儿很喜欢。” 容承聿笑着揽过她,正要离开,杜明琬突然驻足——街角闪过一道熟悉的玄色身影。 容承聿顺着她视线看去,眉头一皱,这人怎么还在这? 典当铺里,玄衣男子正递出那柄象牙折扇:“辛苦掌柜掌眼,此扇价值几何?” 掌柜原本并不在意,不经意一瞥,立马顿住,而后双手执扇,定睛反复端详数遍。 “此乃大家遗作,价值连城啊!”掌柜捋须惊叹。 杜明琬指甲掐进掌心。 他到底还是卖了…… 一股酸涩涌上喉头。 容承聿察觉她神色不对:“琬儿?怎么了?” 男子闻声回首,深邃目光与她猝然相撞。 杜明琬慌乱拽住容承聿,“天色不早,咱们回书院吧。” 容承聿眼神在二人之间转了个来回,脸色渐沉。 “好,我送你。”他一把拉过杜明琬的手。 玄衣男子目送二人远去,转身大步走进人市。 “给我来钱快的活计!”他一掌拍在柜台上,“不要替人抄书,也不要搬货。” 老板搁下毛笔:“我家公子交代的活计随你挑,但——”突然合上册子,“唯独那条路不行。” “为何?”男子声音陡然拔高。 老板转身锁好账本:“你还不长记性?前几日打的那场黑拳,你差点把小命搭进去!” 男子耳根发烫:“哪有这么夸张,小伤而已。” 那夜他被揍得浑身是血,容承聿押他赢却输个精光,还因此挨了家法,发了高热,禁足十日。 人市老板见他执拗,沉声劝道:“年轻人,你这般不惜命,迟早要出事。” “少废话,派活便是。”男子冷声打断。 见劝不动,老板无奈摇头,男子已转身离去,消失在暮色中。 没有银子,拿什么考功名? 有了功名,才会有前途。 这科举之路,从来都是拿命拼出来的。 * 书院门前,容承聿勒住马缰。 “当心。”他托着杜明琬的手让她稳稳落地,“妹妹今日也累了,早些歇息。” 杜明琬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后屈膝行礼:“多谢承聿哥哥。”正要转身,忽被叫住。 “琬儿可见过同宿之人了?” “尚未。”她摇头,“听闻家中有事耽搁了,还要晚些时日才来。” 麓山书院百年学府,朝中重臣多出于此。每年百人应试只取一人,不论出身,只问才学。寒门子弟可与世家同席,师长授课亦一视同仁。 唯独杜明琬独居偏院,同宿之人需经严选——毕竟她身份实在贵重,又是书院唯一女眷。 杜明琬也不免好奇,与她同舍之人究竟为何人? 可不论何人,终究是个男子。 思及此,容承聿笑意渐冷:“斋舍简陋,不如随我在外另置宅院?何必与陌生人同住?” 杜明琬望向书院斑驳的围墙。 这方寸之地承载着她全部的希望——能读书习字,能与同窗论道,不必困守深闺。 于她而言,乐大于天。 她宁可死,也不会离开。 “我喜欢这里。”她突然展颜一笑,如三月桃花灼灼绽放,“承聿哥哥放心,琬儿有分寸。” 容承聿呼吸一滞。 他捏了捏她头顶的发髻,声音不自觉地放柔:“好,都依你。” 杜明琬“噗嗤”笑出声来。 “是……明琬?” 一声轻唤,杜明琬回头。容承聿也顺着她视线望去——街角走来两位华服女子,身后仆从簇拥,气度不凡。 “慈容姐姐!“杜明琬惊喜道。 白慈容浅笑:“听说你在麓山书院,顺路来看看。” 杜明琬快步迎上前:“家里可好?外叔父身体如何?” “琬儿放心,都好。”白慈容轻拍她手背,“书院若不便,随时来白府住。” 这时她身后女子悄悄探头,笑吟吟道:“可还记得我?” “阿宁姐姐!”杜明琬眸光一亮。 裴宁莞尔。 “成婚后还是第一次见你。”杜明琬感叹。 “阿宁嫁人后深居简出,连我都难见一面。”白慈容话音未落,容承聿笑着插话:“姐姐们偏心,怎么只和琬儿说话?也不看看我?” 白慈容笑意微滞,递来包裹:“琬儿,这是母亲特意准备的吃食。” 杜明琬接过,察觉气氛微妙,却不明所以。 裴宁适时道:“时辰不早,我该回了。容儿,咱们一同走吧。” “改日再聚。”杜明琬挥手道别。 白慈容转身又停,目光意味深长: “琬儿,记得一定要来趟白府。” 第4章 这狗当与不当,看你 - 锁春腰 - 连十九 二人疾步转过街角,钻进一辆黑漆华盖马车。 车夫扬鞭,车轮碾过青石路。 白慈容紧攥绣帕,指节泛白:“明琬怎会和容承聿走得这么近?” 裴宁疑惑:“你为何这般讨厌他?” “他为人表面温雅,实则阴毒。”白慈容冷笑,咬牙压低声音,“你没看见他看明琬的眼神……” 那目光赤裸得令人心惊。 裴宁愣住。 “最重要的是……”白慈容咬唇,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终究咽下后面的话。 车厢突然安静。 “容儿?”裴宁轻唤。 白慈容猛地抬头,抓住她的手:“阿宁,成婚后……你幸福吗?” 春风掀开车帘,漫天桐花纷飞。 裴宁望着紫色花雨,眉眼温柔:“嗯,很幸福。” * 晨光破窗,杜明琬迈进学堂,脚步猛地一顿——那个玄衣男子就坐在前排。 她耳根一热,慌忙落座。 夫子讲学的声音渐渐模糊,她眼睛总往那边瞟,像着了魔似的。 「他真是书院学子。」 「还以为典当行一别就是永诀。」 「今日定要问出他姓名。」 散学钟响,男子起身离去。杜明琬手忙脚乱地收拾书册,匆忙追了出去。 “杜公子!”容承聿在廊下招手,却被她一阵风似的掠过。 他猛地拽住她手腕—— “有鬼啊!”她惊跳起来,书册散落一地。在众人注目下,她慌忙用袖子遮脸,耳朵红得要滴血。 容承聿笑得直不起腰:“杜公子这是要去捉鬼?” “你!”她气得跺脚,憋了半天只挤出一句:“卑鄙!” 容承聿擦掉笑出的眼泪。 “累了吧?回斋舍么?” 杜明琬眼神飘向远处:“嗯……回,要温习课业的……”声音越说越小。 那人早没了踪影。 “我送你。”容承聿帮她捡起书册。 “好。”她闷声应道。 夕阳将两人影子拉得老长,映在山间小径上。 “对了,”容承聿突然道,“我听监院说,与你同宿的学子要提前回来了。” 杜明琬脚步一顿,眼睛亮了起来:“真的?”她不由加快步伐,“那我岂非马上就能见到新同窗了?” 容承聿见她雀跃,也跟着笑了:“书院安排能与你同住的,定是品学兼优之人。” 推开斋舍门的瞬间,两人同时僵在原地。 玄衣男子倚坐廊下,闻声抬眼。夕阳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 “滚出去!”容承聿暴怒,垂在身侧的五指蓦地攥紧,“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男子神色不变,嘴角勾起讥诮的弧度。 这笑彻底激怒了容承聿:“你敢笑我?!”他冲上前,拳头攥得咯咯响。 “你们……认识?”杜明琬急忙拽住容承聿发抖的衣袖。 容承聿呼吸一滞:“不、不太熟。”他强压怒火,“不过是我府上一个干粗活的杂役罢了。”转头,再次厉喝:“这里没你的活,滚!” “承聿哥哥!”杜明琬急声制止。 她转向男子:“公子……可是我的同宿?” 容承聿如遭雷击,浑身僵住。 男子沉默片刻,没否认:“小公子,近来倒是常见啊。” “啊……是……”她慌忙低头,心跳如鼓。 男子起身:“我先回房了,你自便。” 门刚关上,容承聿就攥住杜明琬手腕:“你又怎会认识他的?” “同堂……一起听过课……”她喉头发紧,莫名撒了谎。 明明彼此清白,此刻却心虚得脊背发凉。 容承聿眯起眼睛,不知在思忖什么。 天色渐暗。 “承聿哥哥,天快黑了。”杜明琬眉头微蹙,慢慢抽出手。 他抬头望天,忽然勾唇:“看来……今晚得宿在你这儿了。” “胡闹!”她急得跺脚。 容承聿自嘲一笑:“逗你的。我的确该走了。” 杜明琬这才松口气。 “那我送你。”他却将她轻轻推回。 “可我担心你的病……” “无妨,一时半会儿发作不了。”他打断道,“快去温书吧,否则夫子要打手心的。” 拗不过他,她只好叮嘱:“路上当心。” 夜深,斋舍小院沉寂无声。 男子一把扯下汗湿的上衣,精悍紧实的肌肉线条在烛光下起伏。他刚掬起冷水,房门“砰”地被踹开。 男子蹙眉,“啧”一声:“阁下当真不喜好男色?为何总看我洗澡。” 容承聿倚着门框,把玩着银锭:“少废话,我这里有桩好买卖。” “有屁快放。”男子睨了眼。 银锭凌空飞来,被他反手接住。 “再这么嚣张,”容承聿眯起眼,“我就换条听话的狗。” 男子面不改色。 “对了,你我还未互通姓名。”容承聿突然逼近,嗤笑一声,“总该让主子知道狗的名字吧。” “有这个必要吗?” 男子冷笑,“拿钱办事,何必互通姓名。” 容承聿挑眉:"呵,你倒是比看起来有脑子。" 男子眼底寒光乍现——这话什么意思?瞧不起谁? "少废话。"他一把揪住容承聿衣领,"到底要做什么?" 容承聿嘴角勾起危险的弧度。 “杜明琬。” “不认识。” 烛火"啪"地炸响,容承聿眼中泛起狼一般的幽光:“便是住你隔壁的白面书生,替我盯紧她。” 男子喉结滚动:"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至交」吗?” “少问。”容承聿甩来一只金线荷包,宝石坠子在空中划出冷光,“这是定金。” 荷包入手轻飘飘的。 男子捏了捏,讥诮道:“送我姑娘家的东西?” “果然还是个傻子。”容承聿轻蔑一哼,“再好好摸摸。” 指腹突然触到夹层——抽出的五百两银票在烛下泛着寒芒。 男子身形一滞。 还未反应过来,只听容承聿继续说,“每个月五百两,将杜明琬在书院的情况,事无巨细汇报给我。” 他凑近,气息喷在男子耳畔,“这狗当与不当,看你自己。” 男子死死攥住银票,骨节发白: “我做。” 第5章 二人同宿 - 锁春腰 - 连十九 容承聿满意地勾起嘴角:“很好。” 月光洒在山间石路上,他刚迈进容府,小厮便迎上来:“大公子,李秀才等了您……两个时辰。” 前厅茶已凉透。 见容承聿姗姗来迟,李秀才拍案而起:“到底何时让我回书院?!” “不必回了。”容承聿慢悠悠撇着茶沫,“我找到更好的狗了。” “你!”李秀才脖子涨得通红,“我好歹是个秀才!你不过商贾出身,安敢如此辱我!” 容承聿眼皮都没抬:“来人,拖出去。” 护院一把拎起瘦弱的李秀才,像提小鸡崽似的把人拖走。李秀才的怒骂声渐渐变成呜咽,消失在夜色中。 “还是野狗会看眼色啊。” 容承聿把玩着新得的羊脂玉扳指,眸中精光一闪。 夜风拂过,他望着书院方向,笑意渐深。 而此时斋舍里,两人各怀心思。 萧廷洲吹灭烛火时,隔壁还亮着。 杜明琬指尖轻抚《中庸》扉页上筋骨凌厉的字迹,眼睛虽盯着书,心思却早飞到了隔壁。 托着腮,明亮的眸子闪着光,一想到日后能常常见到他,心里就像揣了只欢快的小鸟。 * 晨光洒落回廊。 “公子,昨夜休息得好吗?”杜明琬特意换上崭新的竹青色长衫,发间玉冠还沾着晨露。 萧廷洲抬眼,目光在她身上短暂停留:“还行。” “今日夫子讲《孟子》,我们同行可好?” “随你。” 两人一前一后走着,落花沾上衣襟。 杜明琬突然转身,桃香扑面:“敢问公子尊姓大名?” “萧廷洲。” 三字脱口而出,他自己先愣住了。这个名字,已经许久未对人提起。如今竟轻易说出口,好似被她蛊惑一般。 “在下杜明琬。”她笑意盈盈,怀中紧抱着本《中庸》。 萧廷洲目光落在书册上:“这是?” “萧公子也喜欢《中庸》?”她小心捧起书册,“你想看看吗?” “嗯。” 她凑近时,发间桃香萦绕。 萧廷洲没看书,却看了人。 “这是承聿哥哥特意请人誊写的。”她指尖轻抚字迹,“你看这笔字,风骨峭峻又不失温润。” 萧廷洲接过书册,指节若有似无擦过她的指尖: “你想见写字的人?” 她睫毛轻颤:“能写出这般风骨峭峻字迹的,定是君子。自然想拜会。” 萧廷洲黑眸安静落在明琬脸上:“或许,很快就能见到了。” 晨钟未鸣,秋水斋已喧闹如市。 萧廷洲独自坐在前排,粗布麻衣在一众绫罗绸缎中格外醒目。 “瞧他那穷酸样。” “书院的门槛什么时候这么低了?” “就是!好好的学堂都被这种粗鄙之人搅浑了!” 后排传来阵阵讥笑。 杜明琬攥紧书卷,五指扎进掌心。 “萧公子……”她忍不住倾身。 “无妨。”萧廷洲头也不抬,埋头看书,指节叩在《孟子》扉页上,“习惯了。” 斋外脚步声渐近。 “夫子到——” 杜明琬悬着的手慢慢收回,在桌下攥紧。 讲学结束,夫子开始点评诗赋:“评级分五等:圈、尖、点、直、叉。‘圈’为最优,‘叉’为最差。” 他环视众人,“请各位学子务必谨记:三个月内累计十个‘叉’者,则直接逐出书院。” “督长会下发评级。”夫子起身,“稍后继续讲学。” 学子们立刻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萧廷洲盯着诗赋纸上三个鲜红的“叉”,愣了又愣。 “居然得了三个叉?!”身后传来窃笑,“这种水平,怕是撑不过十天就得滚蛋。” 萧廷洲揉了揉后颈,懒懒叹气。 下午讲学结束,夫子宣布结社。 众人皆知:与才子结社可精进学问,与权贵结社则前途无量。 “现在登记结社名单。”夫子话音未落,学子们已蜂拥涌向杜明琬。 萧廷洲抬眼看了看人群中央的杜明琬,又默默移开视线。 相较之下,他形单影只。 “萧公子。” 杜明琬突然拨开人群,独自走到他案前:“你……可愿与我结社?” 满堂哗然。 * 四月的后山,荼蘼开得正盛。 此期间,萧廷洲的诗赋又添了两个“叉”。 摘翠阁内,杜明琬皱眉:“你当真没读过四书五经?一次都没有?” 沉默蔓延。 而后,萧廷洲懒懒一笑:“小少爷锦衣玉食,自然专心读书。而我呢——”他逼近一步,“一直在为生计奔波,哪来那么多时间?” 杜明琬哑然,脸颊发烫。 “那启蒙读物呢?《小学》这些可曾涉猎?” 萧廷洲耳根红了。 她瞬间了然:“莫非连《三字……” “我读过!”他猛地直起身子,“《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我都倒背如流!” 杜明琬忍俊不禁,眼里没有半分嘲笑,只觉得他率真可爱。 她递过《诗经》:“那今日便从练字开始。” 写字? 萧廷洲嘴角微扬。 荼蘼花香中,他提笔蘸墨。杜明琬目光随着笔锋游走,突然僵住—— “这笔迹……”她猛地抬头,“难道你就是……” 他搁笔托腮,笑得意味深长:“没错,你盛赞的那位笔者,正是在下。” “胡说!简直荒谬!”她罕见地失态。 萧廷洲眼神瞬间冰冷。 “杜明琬!”他猛地拍案而起,“你和那些瞧不起我的人有什么区别?就因我才学不好,便认定我写不出这样的字?” 向来冷静的他此刻像个赌气的孩子,一脚踹翻矮桌:“不写了!不学了!结社的事也算了!” 他咬牙切齿,怒气冲冲地甩袖而去。 回到斋舍,他一把扯下汗湿的外衫,赤着上身倒在榻上,冷笑道:“这帮世家子弟,不论男女,果然都一路货色!亏我之前还觉得她单纯善良。” 怒火中烧时,突然想起与容承聿的约定——监视杜明琬。 若就此闹翻…… 正思索间,敲门声响起。 “萧廷洲,你在吗?” 第6章 我只认银子 - 锁春腰 - 连十九 杜明琬站在门外,手指绞着袖口:“方才……的确是我失礼了。” 屋内静得可怕。 她轻轻推门——纹丝不动。 「他真的生气了。」 喉咙发紧,她低声道:“萧公子,我们……能谈谈吗?”又急忙补充,“结社之事,我还是想和你一起……” 屋内依旧沉默。 眼眶倏地一热,她终于低头:“今日我冒犯你,实在抱歉。你……好生休息吧。” 转身瞬间,门轴“吱呀”一响—— “进来。” 杜明琬愣住。 萧廷洲声音冰冷:“就依你,结社照旧。” 她猛地转身,眸中碎光跃动:“当真?”不等回答就雀跃跨进门,“那现在便开始?我教你读书好不好?” 杜明琬一进屋就撞见萧廷洲赤祼着上身,耳朵瞬间红透。 “你你你你你!”她慌忙转身,声音发抖,“衣、衣裳呢?” “我我我我我。”萧廷洲面无表情,“热。” 明琬强作镇定:“圣贤云「正其衣冠,尊其瞻视」,你这成何体统!” “我不过就是个粗人。”他语气带刺,“不懂这些。” 她噎住,攥紧袖子小声嘟囔:“我、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怕你着凉……” “我偏不穿。” 他直接坐下,“都是男人,你别扭什么?快讲课。” 杜明琬僵硬地跪坐,眼睛死死盯着竹筒:“先、先背《小学》……”推过竹筒,“这是我特意为你制的贴经竹签,方便记忆。” 萧廷洲的视线却掠过竹筒,凝在她翕动的唇瓣上。 两人对坐,近在咫尺。 蜜桃幽香萦绕鼻尖,搅得他心神涣散。 “傻瓜。”他突然开口,“你为何总帮我?” 竹签在她手中一抖。 “在桃林替我疗伤,硬要与我结社,现在又费心做这些。”他倾身,逼近一步,“跟那些才子结社,岂非对你学业更有利?” “杜明琬,”他声音沉下来,“明知前路艰难,为什么还坚持?” 她背脊一僵。 良久,杜明琬将竹筒轻轻推到他面前,抽出一支:“《中庸》里,我最爱这句。” 萧廷洲低头,竹签上写着:「其次制曲,曲能有诚。诚则形,形则著,著则明,明则动,动则变,变则化。唯天下至诚为能化。」 “这是何意?”他皱眉。 她耐心解释:“由微至著,诚心能显形,形可昭著,著则明动,动则万化。” 风铃突然作响,惊破一室寂静。 “只要心诚,再难的路也能走通。” 铜铃余音里,那人眸光渐深。 从此,摘翠阁的晨光暮色里,总能看到两人对坐读书的身影。 一个月过去,萧廷洲已熟读完四书五经,开始在杜明琬指导下习文。 “别只顾辞藻华丽。”她轻敲案几,“经学才是根基。” 他运笔如飞,墨汁浸透纸张。 夜夜挑灯,不知疲倦。 这天杜明琬推门送饭,见满屋散落稿纸。她捡起几张细看,字字力透纸背。 “那些都是废稿。”他头也不抬。 她轻抚纸页,暗自惋惜。 一月后,小考成绩公布。萧廷洲盯着纸上的双“尖”,心跳怦怦。 身后又议论纷纷: “怎么可能进步如此飞速?定是作弊!” “请了私塾先生吧?” “可笑!他哪里请得起先生?” 萧廷洲充耳不闻,把考卷紧贴胸口,朝斋舍狂奔。 “杜明琬!”拍门声震天响。 屋内,她正因月事腹痛,听见声响,勉强挪下床榻,披衣开门:“怎么了?” 萧廷洲撑着墙喘气,目光落在她苍白素净的脸上,突然语塞:“我……给忘了。” 她揉揉惺忪睡眼,轻笑:“是评级出来了吗?” 他恍然,慌忙翻找衣袖:“怎么办,好像丢了。” 暮色中,素来冷峻的他竟显得委屈。突然想起什么,憨憨一笑,从怀里摸出考卷:“在这呢。” 杜明琬展开试卷,眸中霎时流光溢彩:“居然连升三级!”她激动地抓住他的手,“我就知道你能行!太棒了!这下不用离开书院了!” 清风拂过,吹起她散落的发丝。 萧廷洲看着她的笑脸,唇角亦不自觉扬起。 笑声戛然而止。 杜明琬慌忙松开他手,连连后退,手肘撞上柜子,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萧廷洲眼神一暗,急忙握住她手臂:“撞疼了?” 春衫单薄,他掌心的温度烫人。明琬急欲抽手:“无碍……” 他却不放,直到听见她吃痛的抽气才松开:“那我送你去医馆。” “不、不麻烦了。”她低头揉着手腕。 夕阳霞光隐没的廊下,只剩两道错乱的呼吸声。 杜明琬轻咳,打破沉默:“休沐日,我们去市集买些纸墨?” 萧廷洲一愣:“就我们两个?” 她眸光一黯:“你不愿意?” 他握拳抵唇,故作勉强:“既然是为谢你……也罢,我陪你一趟。” 她眼睛弯成月牙:“一言为定。” “嗯。”他低应,喉结微动。 * 容府内 容承聿把玩着羊脂玉。 萧廷洲垂眸禀报:“她通常寅时起身,素日独居苦读,除师长偶尔来斋舍拜访外,极少与其他学子来往。” “接着。”容承聿扔来一枚银锭。 银锭砸在案上,闷响一声。 萧廷洲伸手,蓦地顿住,突然想起那天—— 她素着白净无暇的脸颊,散着青丝,单薄寝衣外只披着纱衫,暮光中勾勒出的朦胧身影。 他死死攥紧银锭。 仅此一次。 就做这一次。 他真的太需要这笔钱了。 容承聿突然抬眼:“听闻她主动找你结社?” “的确如此。” 容承聿把玩着玉器:“明琬心软。看见路边快死的野狗,也会捡回府去医治。” 萧廷洲眸色骤冷。 “你该清楚,”容承聿眼中寒光一闪,“喂狗是善心,与狗同席用膳——”他抬眼,寒光毕现,“就是笑话了。” 银锭在萧廷洲掌心里硌出深痕。 “所以……她能救狗,就能救你。”容承聿冷声道,“我警告你,别越界。” 他指尖一弹,羊脂玉滑到萧廷洲面前:“聪明人就该知道,乖乖听话才有赏。” 萧廷洲瞬间收敛情绪,拾起玉器揣入怀中:“你放心,我素来只认银子。”转身时衣角翻飞,“其他一切,概不关心。” 他回到书院,斋舍前,信使已等候多时:“萧公子,找您半天了。” 他脚步一顿:“何事?” 信使递上家书匆匆离去。萧廷洲攥着信纸,指节泛白。 “果然又来要钱……”他颓然倒在廊下,烈日灼人。 刚从容承聿那儿拿的银子,转眼又要填进无底洞。 “妈的!” 碎纸漫天飞舞,他却又咬牙爬起,“可我也不能抛下母亲不管……” 第7章 你开个价吧 - 锁春腰 - 连十九 人市老板抬头,一脸诧异:“许久不见,还以为你金盆洗手了。” “少废话。”萧廷洲抱臂冷脸,“给我派钱多的活。” 老板忙不迭翻记事簿:“巧了,我这正好有桩大买卖……” 世间百态,有人沐光而行,有人陷于泥淖。 萧廷洲比谁都明白——这身脏污,这辈子都洗不干净。 格斗场里吼声震耳欲聋。 萧廷洲右腹挨了一记重击,喷出一口鲜血。四周顿时嘘声四起。 “爬起来!别他妈让老子输钱!”赌徒们疯狂叫骂。 对手狞笑着擦拳:“狗崽子,白瞎了一副好皮囊,你怎得不去卖屁股,偏生要来挨拳头?” 萧廷洲吐掉血沫,眼神骤冷:“你个丑东西,嘴可真脏。”话音未落,一记肘击狠狠砸在对方颧骨上。 骨头“咔嚓”一声,伴随着那人惨叫。 两人缠斗愈发凶狠,萧廷洲拳风狠厉,招招致命。 “当狗怎么了?”他抓着对手脑袋往地上猛砸,“摇摇尾巴就有饭吃,不、好、吗!” 颅骨撞击地面的闷响中,对手发出最后一声咒骂。 “我艹你爹!” “我没爹可艹!” 萧廷洲眼中凶光暴起,揪着对方头发又是狠狠一砸。顿时鲜血糊了满脸,对手独眼眯成血缝,垂死挣扎间猛戳他右腹伤口。 剧痛炸开,萧廷洲一记重拳轰向面门。对手像烂泥般瘫软,鲜血在擂台上漫开。 死寂蔓延。 随即,全场爆发出癫狂的吼叫…… 山间月色如霜。 萧廷洲寻了块巨石,坐下,烈酒浇在皮开肉绽的手臂上,疼得他青筋暴起,冷汗直流。 “月亮真他妈亮。”他仰头灌完最后一口,摔碎酒瓶,“酒也真他妈苦。” 染血的绷带缠紧右臂,他掏出杜明琬送的折扇。 月光下,扇面流转如星河,流苏扇坠随微风飘动。 “容承聿说得对。”他摩挲扇骨,声音嘶哑,“她对我的温柔,和温暖,都是施舍罢了……” 「毕竟,我连条狗都不如。」 夜色沉沉,星光黯淡。 * 休沐日清晨,杜明琬久等不见人,便轻叩隔壁房门。 无人应答。 她试着轻推,房门轻而易举开了,走进,发现萧廷洲还躺在床上。 “萧公子,可是身子不适?”她站在床前,手指绞紧袖口。 被子里传来闷声:“无事。” “那为什么……” 话音未落,萧廷洲猛地掀被而起。 杜明琬慌忙遮眼,却从指缝间窥见他衣着整齐。 她长吁一口气。 “杜明琬。”他声音冷得像冰,眼底暗流涌动。 「我们到此为止吧,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嗯?”她放下手,对上他深不见底的目光。 他喉结滚动,最终咽下那句话: “……没什么。” “你分明有事!” 她拽住他衣袖,肌肤泛红,“你倒是快说,今天还陪不陪我去市集?” 萧廷洲突然逼近,在她惊缩的瞳孔前勾起唇角:“陪。现在就去。” 就放纵这最后一次吧,哪怕在她眼里,他不过是条卑贱的野狗。 二人并肩而行,经过藏书阁,偶遇两位夫子正从里面走出。 “夫子好。”他们恭敬行礼。 两位夫子点头示意,“小科将近,你们务必要用功。” “是,学生明白。” 两位夫子驻足廊下,目送二人远去。 一位夫子叹道:“这萧廷洲衣着简朴,形单影只,想必求学之路历经艰难。纵有才华,恐终究难敌那些世家子弟啊。” 另一位老夫子捋须:“依我看,未必。” “为何?他进步虽快,却并不格外出众……” “你老糊涂了?他可姓萧!” “明琬!” 山道转角,容承聿迎面而来,手臂亲昵地搭上杜明琬肩膀,眼神却斜睨萧廷洲:“二位这是……打算下山?” 杜明琬指尖微蜷:“哥哥来了?我们正要去市集买些笔墨。” “巧了,我也去,不如一起?” “好……好吧。” “怎么?我打扰到你们了?”容承聿突然凑近萧廷洲,提高声调:“萧公子似乎不欢迎我?” 萧廷洲指节发白,却扯出笑容:“容兄说笑。”每个字都带着冰碴,“人多……还热闹。” * 市集烈日当空,锦瑞阁内却凉意袭人。 容承聿已在绸缎庄耗了一个多时辰,还不断让掌柜取出新料子。 “大个子,拿着。”他把挑好的绸缎全塞进萧廷洲怀里。 “凭什么我拿?” “我要试新料子啊。”容承聿转身又堆上几件配饰,“这些也劳烦萧公子了。” 杜明琬刚要帮忙,被他拦住:“这种粗活哪是你该做的?” 容承聿凑到萧廷洲耳边,压低声音:“给你五十两辛苦费。” “那行。” 萧廷洲暗自翻个白眼,拢了拢布料。 容承聿满意转身,突然拽住杜明琬,不由分说拉她离开:“那边还有西洋来的新奇玩意,咱俩一起瞧瞧。” “琬儿,这顶帽子如何?” 杜明琬还没开口,容承聿故意高声问身后的萧廷洲:“大个子,你说呢?” 萧廷洲咬牙低声道:“你发什么疯,问我干嘛。” 容承聿突然抚上他脸颊:“脸色怎么这么差?”眼底阴鸷,面上却关切,“既然不舒服,不如先回书院歇息?” 萧廷洲看穿他,一把夺过帽子:“容兄多虑了。”指尖轻敲帽檐,“这点东西还累不着我。” 两人目光交锋,暗流汹涌。 容承聿暗自咬牙——得尽快打发这碍事的。 就在杜明琬想脱身时,一个抱布料的店铺伙计撞上她后背。 电光石火间,两道身影同时扑来——容承聿揽住她肩,萧廷洲扣住她腰,二人将她牢牢夹在中间。 店内空气凝固。 三人面面相觑。 “放开!“杜明琬满脸通红,挣脱后冲出店铺,“我、我去买笔墨了,你们两个快点跟上。” 梅溪笔庄内,杜明琬兴致勃勃地挑选笔墨:“这紫毫笔和砚台皆是上品,我都挑花眼了。” 那两人却在一旁剑拔弩张。 突然,隔壁典当行掌柜走进来,对萧廷洲道: “公子,前日来问折扇价钱的,可是您?” “掌柜的,我......” 他指尖一颤,砚台“当啷”落在柜上。 掌柜盯着萧廷洲腰间:“公子,这扇子真不卖?老朽愿再加三成价。” “不卖。”萧廷洲下意识护住折扇。 杜明琬眸光一亮——竟是她当初相赠的扇子。原以为上次就被他卖掉了,没想到他一直随身携带。 容承聿突然扯下扇子:“明琬的扇子怎会在你这?” “还我!”萧廷洲一把扣住他手腕。 “你这个贼!”容承聿咬牙。 “兄长!你在说什么!”杜明琬厉声喝止,“扇子是我送他的!” 容承聿一愣,瞬间变脸赔笑:“原来是误会。”转身却对萧廷洲低语: “你开个价,这扇子我要了。” 第8章 想让你陪着我 - 锁春腰 - 连十九 “我,不,卖。”萧廷洲一把夺回扇子。 待杜明琬随掌柜上楼选纸,容承聿朝他点点指头,冷声道: “咱俩走着瞧。” 突然,容府家仆跌跌撞撞冲铺子。 容承聿皱眉:“谁教你的规矩,慌慌张张成何体统!” “少爷!老爷大怒,命您立刻回府!” “父、父亲……”容承聿脸色瞬间煞白。 这时,一只小手拽住他衣袖。他回头,对上杜明琬担忧的眼神。 “承聿哥哥……” 容承聿揉揉她头发,苦笑:“没事,我先走了。” “我定去求父亲帮你说情。” “好,我等着。”他深深看她一眼,转头对萧廷洲厉声道,“你送她回书院,若少一根头发,我扒了你的皮!” 容承聿匆匆离去的背影,让杜明琬久久出神。 “杜明琬!”萧廷洲突然凑近她耳边。 “啊?”她惊得后退半步。 “咱们继续逛吧。”他若无其事道。 “方才的事,你别介意。”她面露歉意。 萧廷洲扯了扯嘴角:“看你面子上,罢了,我不会同他计较的。” “接下来你想做什么?我都陪你。”她仰着脸问。 “任何事?”他忽然俯身逼近,眸色转深。 她眨着眼点头。 “我想……”他故意拖长语调,在她期待的目光中直起身,“吃饭。” 巷子深处的小摊前,老板娘端上两碗馄饨。 杜明琬盯着粗瓷碗发愣。 “不合口味吗?” “不、不是。” 萧廷洲一怔,起身欲走,“是我考虑不周,你这样的富家子弟定吃不惯这些。” 她一把拽住他衣袖:“别走,我就要吃这个!” “还有,”杜明琬捏着衣角:“请别再说什么富家子弟这种话。” 萧廷洲轻笑:“你生气起来倒有趣。方才那模样,吓得我都不敢吱声。” “你!”她耳尖通红,“早知如此我便不管了,任你被当成小偷好了!” 他忽然接过她的碗,添了些虾籽菌沫:“再尝尝。” 汤匙相碰,她眼睛一亮:“好鲜!” “那便多吃些。”他扭头,又叫老板上两盏米酒。 “我不饮酒。"杜明琬推拒,“酒会乱人心智。” 萧廷洲自斟一盏,仰头饮尽:“当真可惜了。那我便都喝了。” “两盏太多了些。”她蹙眉。 他挑眉一笑:“这点酒,还乱不了我的心智。” 暮色渐沉,返程路上她走在前面。 萧廷洲目光所及,只有她。 杜明琬雪白衣领间,露出一截白里泛着粉的脖颈。 他忽然驻足:“杜明琬。” 她回头:“嗯?你怎么不走了?” 他喉结滚动:“我还不想回书院。你说过会陪我的。” 杜明琬只迟疑了一瞬,便笑弯了眼:“好,我陪你。想去哪儿?” 萧廷洲突然孩子气地撇嘴:“你买了笔墨,我还没买呢,陪我回笔庄吧。” 她先是一愣,随即掩唇轻笑,眼睛弯成月牙。 再重新踏上归途时,夜色已浓。 山路上,只剩一盏灯笼发出昏黄的光。 萧廷洲满意地展开新买的宣纸:“这家笔庄的宣纸果真质量上乘。”袖子滑落,露出一截渗血的绷带。 杜明琬眼尖,一把抓住他手腕:“这伤怎么回事?” 萧廷洲急忙拉下袖子: “小伤。” “小伤?” 她猛地扯开他衣襟,满身青紫伤痕触目惊心。 “这成何体统!”萧廷洲慌乱拢紧衣襟。 杜明琬垂眸,指尖轻颤:“不是你说的吗?你我皆为男子,不必顾忌。” 萧廷洲语塞。 她轻触渗血的绷带,突然明白他为何起晚、为何穿得严实,又提着重物,带着满身伤,陪她逛了一天市集。 她不应该那么任性的。 鼻子一酸,眼前顿时模糊。 他是为了银钱才致如此吗?如果是的话…… “你的字……”她声音轻颤,“我很喜欢。” 萧廷洲别过脸:“我早知道了。” “你可愿帮我抄书吗?”她小心斟酌语气,生怕他难堪,“我付你银两可好?请不要再让自己受伤了。” 他忽然笑了:“你我初见时就说过,给银子比给药实在。你倒记得清楚。但是……” “但是?” 萧廷洲整理好衣衫转身就走:“现在,我不想要你的银子了。” “为什么?”她急追两步,“那时可以,现在为何不……” “嘘——”他耳风一动,猛地将她扣入怀中,热气喷在她耳畔,“别乱动,有人跟踪!” 月光惨白,林间漆黑。 杜明琬惊得睁圆了眼睛,缩在萧廷洲怀里,瑟瑟发抖。 远处灯笼滚落,冷蓝月光照出七八个黑衣人阴森的面孔。 “铮——” 剑光暴起!黑影直劈而下,萧廷洲反手格挡,火星四溅。黑衣人突然变招,寒刃直刺杜明琬咽喉! “小心!” 萧廷洲旋身护住她,长剑出鞘,血线划破夜色。 黑衣人轰然倒地。 “他们为何要杀你?”他剑尖滴血,声音紧绷。 “我……我不知道……”杜明琬吓得嘴唇惨白。 杀机再临!黑影如潮水涌来。 萧廷洲一把搂住她的腰:“抱紧我!”长剑劈开包围,他带着她冲进密林。 黑影紧追不舍,杜明琬攥紧他衣襟,声音哽咽:“怎么办?” 他手臂收紧:“有我在,别怕。” 树影飞掠,前方突现一道山涧。 破旧的吊桥在风中摇晃。 杀手招式诡谲,虚实难辨。 萧廷洲眼神一冷,猛地将她推上桥:“你快跑!我断后!” 桥下激流汹涌,刀光刺眼。 杜明琬跪在摇晃的桥上:“萧廷洲,他们是冲我来的,不如让我……” “你若不想被扒光衣裳晒成人干就快逃!”他厉喝,“他们杀不了我!” “扒、扒光衣裳……” 她瞳孔骤缩,转身狂奔。 窄桥摇晃,宽袖碍事,她跑得踉踉跄跄。 两名杀手飞身袭来。 萧廷洲长剑横扫,血光迸溅。 背后风声骤起!他反手一剑刺穿偷袭者,却见那人垂死反扑,匕首寒光一闪,直射杜明琬后背! “妈的!”萧廷洲暴喝,如离弦之箭冲向吊桥。 “噗——”匕首深深扎进他左肩,鲜血瞬间浸透衣袍。 他生生替她挡下了这一刀! “萧廷洲!”杜明琬脸色煞白。 他踉跄着扑倒她,吊桥轰然断裂! 坠落瞬间,他猛地转身——“砰!”后背重重砸进激流,却将她牢牢护在怀里。 “萧廷洲!你怎么样?” 第9章 月下拥吻 - 锁春腰 - 连十九 溪水哗哗作响,杜明琬拖着半昏迷的萧廷洲爬上岸:“你流了好多血……肩膀怎么办?还有哪里受伤了?” 他眼皮微动,哑声道:“无妨,死不了。” 突然耳尖一抖:“嘘!” 剑光暴起!最后一柄飞刀破空而出。 “呃!”桥上黑影喉头喷血,坠入深渊。 杜明琬僵在原地,面无血色。 溪水浸透衣衫,萧廷洲左肩血肉模糊。他攥住她手腕,声音嘶哑:“你受伤没有?” 她摇头,浑身发抖。 他这才卸力躺倒,半身泡在冷水中:“先暂且躲在此处吧。” 杜明琬连连点头。 月光下,左肩的匕首寒光凛冽。 他扣住她手腕,按上肩头:“来,帮我拔出来。” “什、什么?”明琬惊慌,“我会伤到你的!” “方才不是还信誓旦旦的要单挑杀手?”他唇角微挑,“现在反倒怕了?” 她咬唇:“好,你说怎么做。” “先去周围浅滩找些止血的草药。”萧廷洲脸色越来越白,声音有气无力,“之后……拔刀便好,我没有伤到要害,你无须担心。” 明琬安顿好他,一刻不停歇往浅滩寻药,准备妥当后,她深吸一口气,紧握刀柄:“我要拔刀了,你忍着点。” 萧廷洲闷哼一声。 “唰!” 刀锋离肉的瞬间,热血喷溅。她死死压住伤口,布巾被顷刻间浸透。 他眉心紧锁,喉间挤出痛苦的呻吟。 “好了好了,忍一忍。”她轻拍他紧绷的手臂安抚。 血色渐渐洇开,他的呼吸终于平稳。 “看样子那些杀手不会再来了,你先休息攒些精神,天亮我陪你去医馆。”她撕开外衫,为他继续包扎伤口。 萧廷洲虚弱地闭着眼,扯出个笑:“无妨,小伤而已。” 夜风刺骨,湿透的衣衫紧贴肌肤。 她牙齿打颤:“你为什么、总说无妨?”手指轻抚过他染血的绷带,“你受伤了,会痛、是理所当然的事啊。” “冷吗?”他问。 “不、不冷。” 他抬手,指腹擦过她冰凉的脸颊,眼底情绪翻涌。 「幸好你没事。幸好又是你守着我。」 他咬牙起身,突然一把将她扛上肩头。 “放我下来!你的伤口!”她挣扎着捶打他的背,“萧廷洲!你非要废了自己才甘心吗!” “啪!” 他收紧手臂,掌心在她臀上拍了一记:“我带你去干燥的地方取暖,小科考试在即,你若病倒谁还教我功课?” “萧廷洲……” 她不再挣扎,安静伏在他肩头,泪水浸透他染血的衣衫:“对不起……都怪我……就算没有今天,你身上原本的那些伤,我也很心疼。” 萧廷洲脚步一顿。 心疼? 好像从未有人心疼过他。 最终,他将她轻轻放在铺满干草的石台上。 明琬蜷缩在干草堆上,低垂着头。 萧廷洲单膝跪地,捏住她下巴,迫她与他对视:“我一直想不通,你我不过萍水相逢,你为何主动教我读书,为何因我受伤心痛,又为何为我流泪。” “你出身高贵,我却卑贱如泥。我从不信世上怎会有你这般纯粹善良的人。” 她瞳孔轻颤。 “现在我相信了……”他声音低沉,“没有理由,因为你就是这样的存在。简单,纯粹,善良,耀眼。” “你……到底想说什么?”她咬唇,脸颊滚烫。 萧廷洲拉过她,吻上她颤抖的手背,呼吸灼热: “杜明琬,我喜欢你。” 四周万籁俱寂,唯心跳震耳欲聋。 他猛地扣住她后颈,目光灼热地盯着她的唇:“你说得对,我不该饮酒,酒会乱人心智。” 鼻尖相错,薄唇重重压下。 “廷洲,别……”她偏头闪躲,声音却甜得发颤。 他单手扣住她挣扎的手腕,按在石台上,沿着下颌轻咬,逼得她仰头战栗。 “我们明明都是男……” “什么都好……” 未尽的话语被炙热的吻彻底封缄。 * 宁远侯府正厅,夜色沉沉,烛火摇曳。 容承聿跪伏于地,额角渗出细汗,指尖死死抵着冰冷的地砖: “父亲,您是说……让我成亲?” 宁远侯端坐主位,暮色衣袍更显威严:“你整日游手好闲,也该收心了。成亲后,专心科举,莫再荒唐了。” 容承聿喉头发紧:“可儿子尚未打算……” “放肆!” 茶盏挟风砸来,“砰”地在他眼角绽开血花。 宁远侯怒拍桌案,震得烛火猛颤:“当年我卑躬屈膝挣下这份家业,你倒好,连书院小考都过不了!容家若后继无人,迟早沦为他人笑柄!” 鲜血蜿蜒而下,容承聿重重叩首:“……父亲息怒,儿子知错。” 宁远侯神色稍缓:“杜家三姑娘在麓山书院,你多走动。杜家这门靠山,咱们必须握牢。” “杜明琬?”容承聿脊背一僵。 “不止她,还有她两位兄长,都要周全。”宁远侯敲着扶手,“阿聿,莫让为父失望。” “儿子明白。” “另外,我已向白府提亲。”宁远侯不容置疑,“不日你便与白慈容订婚。” “白家嫡女?” “不错,白家与杜家互为本家,此乃双重保障。” 容承聿指节发白,仍低头,“……是,儿子遵命。” 宁远侯阖眼,轻靠着椅背:“下去吧,找大夫医好你的伤,订婚前不得出府。” “是。” 转身时,容承聿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虽是夏夜,廊下冷风如刀。 白日市集场景闪回——杜明琬与萧廷洲并肩而立,衣袖相触的画面,刺得他眼底生疼。 他必须尽快出府。 * 朝霞染红天际。 萧廷洲被杜明琬硬按在养疾斋七八日。期间他伤口化脓,发了高热,却始终未再见她人影。 病愈后,他寻遍书院,终于在后山摘翠阁发现她。 青衫公子般模样,执卷而坐,霞光勾勒出她姣好的侧脸轮廓。 “杜明琬。” 书册惊落在地。 她垂眸,耳尖泛红:“你来了。” 萧廷洲坐下,“你口口声声说心疼我,却为何不来养疾斋探望我?”他嗓音发涩,想抱她的冲动在胸口翻腾。 她突然捂住他的嘴,又触电般缩回:“那夜之事……就当没发生过,请你忘了吧。” 窗外荼蘼凋零。 “萧公子,”她声音轻却坚定,“我们……回到从前吧。” 第10章 恭迎少爷回府 - 锁春腰 - 连十九 死寂在摘翠阁中蔓延。 “明儿,抬头看我。”他眸色沉沉,“此话当真?” 她攥紧掌心:“是。” 夕阳西沉时,萧廷洲独自返回斋舍,影子被拖得细长,他揉着额角苦笑,自己果然还是配不上她。 突然,他脚步一顿。 几个华服男子拦住去路,齐刷刷跪下。 萧廷洲眉心微蹙。 “我等在此恭迎少爷回府。” 萧廷洲眸色骤冷:“英国公派你们来的?” “正是。” 他嗤笑:“这老东西竟还记得有我这个儿子?” “少爷息怒。”为首之人额头抵地,声音异常强硬,“您身为萧氏宗子,国公爷命您即刻回府,未来继承萧氏家主之位。” “家主?” 萧廷洲突然仰天大笑,笑声里淬着刻骨的恨意,“八岁那年的暴雪夜,他不分青红皂白,亲手将我们母子赶出府门时,怎么不提什么家主之位!” 他猛地揪住那人衣领,眼底猩红:“你们可知这些年,我与母亲是怎么活下来的吗?你们可曾衣不遮体过?可跟野狗抢食过?可在破庙里靠馊水度日过?你娘为了半个馒头,可跪在地上给人磕头过?!" 来人面色微变:“正因如此,少爷更该趁此机会讨回公道,夺回属于您的一切啊。” “呵,我的一切?”萧廷洲冷笑,“他哪里是要我继承家主之位,他是要我这条命替他办事吧?” “国公爷绝非此意。” 萧廷洲一把将人掼在地上:“告诉英国公,我宁可死在外面,也绝不踏入萧家一步!” 见他不为所动,来人躬身:“少爷保重,卑职今日先告退,改日再来相请。” “不必。”萧廷洲转身,衣袂如刀,“我早无家可归,你们便是来千次万次,答案依旧。” 残阳如血,将他的影子拉得狰狞。 夜色如墨,斋舍沉寂。 萧廷洲在明琬房门前驻足,烛光从门缝渗出,却始终无人出入。 他转身回房,躺在榻上,许久未眠,不知在思忖什么。 * 清晨,萧廷洲冷眼看着杜明琬混入书生群中远去。 路过学堂廊下,李振抱着书卷坐在石阶上痛哭。明琬驻足:“李兄,你这是怎么了?” 身旁的尖脸书生拽住她:“杜公子!他家欠了巨额印子钱,如今已是过街老鼠,快退学了,你莫要惹祸上身!” “十年苦读,万不可退学,我可以帮他缴书费。” 那尖脸书生再次拦住她:“区区商贾之子,咱们何必理会?” 明琬皱眉:“可我们……” “夫子要到了,”尖脸书生打断,“为他耽误课业,惹恼夫子,值得吗?” 她抿唇,最终随人群离开。 三日后,明琬抱着一摞书找到李振:“李兄,这些书我实在用不上,能否辛苦你替我保管?” 李振接过书,哽咽道:“杜公子,如今只有你还愿与我说话。以前家里荣耀时,周围一堆人簇拥着,现下家道中落,昔日好友一夕之间全变了副嘴脸。” 他抹泪:“人心何等凉薄。” “坚强些,好好读书,”明琬轻声道,“日子总会好起来的。” 廊柱后,萧廷洲指节叩墙,眼神阴沉。 「果然对谁都这般心软。」 奴婢也好,同窗也罢。 对他,亦是如此。 原来他在她心里毫无特殊性。 皆是他自己会错意罢了。 萧廷洲冷笑一声,转身离去。 第二日清晨,杜明琬推开房门,只见案几上摆着热乎早膳,却不见萧廷洲人影。 “这么早就去听课了?”她喃喃自语。 日暮时分,讲学结束,他仍未归来。 再过一日,连早膳也没了踪影。 杜明琬抱紧讲义:“竟敢夜不归宿。” 半个月过去,萧廷洲仍杳无音信。 “莫非出了意外?”她心神不宁,几日睡不好,连眼前字迹都开始模糊。 又过半月,依然不见他人影。 明琬日渐憔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他抄写的《中庸》。那夜的纠缠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密林中炽热的拥抱,他灼人的目光,温热的唇,以及萧廷洲身上淡淡的香气,在每个不眠夜,愈发清晰。 “我竟没推开他……”她攥紧书页,指节发白。 一直以来坚守的礼教,因为这个男人轰然崩塌。 她害怕这样陌生的自己,所以选择了逃避。 可现在…… “哐当!”隔壁突然传来声响。 杜明琬猛地抬头,心跳如雷。 他回来了? 杜明琬猛地推开隔壁房门,烛光下萧廷洲衣衫半敞,腰腹肌肉线条分明。 “萧廷洲!” 她浑身抖个不停,声音发颤:“你到底在干什么!” 萧廷洲冷眼相对:“脱衣服,你想看?”说完,他指尖下探,勾开寝裤的系带。 “啪!”一记耳光重重甩在他脸上。 杜明琬掌心发麻:“你知不知道再缺课就要被逐出书院了?这就是你求学的态度?” 她攥紧拳头,眼眶通红:“你觉得很好玩吗?”声音逐渐哽咽,“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萧廷洲偏着头,烛光在他侧脸投下阴影,指痕渐渐浮现。 杜明琬掌心还残留着那一巴掌的火辣触感,她死死咬唇,胸口剧烈起伏。 半晌,他低笑一声,慢条斯理系好衣带:“冒犯了。” “你!”杜明琬眼泪夺眶而出,“大混蛋。” 萧廷洲突然俯身,眼神戏谑,指腹擦过她湿润的睫毛:“杜公子这是在生气,还是……撒娇呢?” “我……” 杜明琬明显愣了一下,气势瞬间弱下去,“你消失一个多月,我只是有些担心你。” “真有趣,”他气息拂过她耳畔,“向来端方守礼的杜公子,唯独在我面前会哭会闹。”手指顺着泪痕下滑,“甚至……像那夜一样……” “对我动情。” 杜明琬的脸瞬间烧得通红,连脖颈都泛起粉色。 “你胡、胡说!我没、没、没有!”杜明琬语结:“我不过是……关心同窗。仅、仅此而已。” “同窗?”他眼神一暗。 “没……没错。”她声音越来越小。 萧廷洲冷笑,猛地扯下寝衣甩在榻上,精壮上身完全暴露在烛光中: “我要沐浴了。既是同窗,不如一起?” 第11章 那晚,我是认真的 - 锁春腰 - 连十九 他一步步逼近,每一个散漫的步子里都带着侵略性。 杜明琬被逼到墙角,无处可退。 “放开我!”她想逃,却被他拽回来按在墙上。 萧廷洲垂眸,目光幽深:“我并不想跟你只做同窗,也不要成为你施舍可怜的其中一员。” “明儿,那晚,我是认真的。” 她身上桃香萦绕,气息活跃地钻入他鼻腔。 宽大的手掌从她后颈探入薄薄的衣领,指尖绕到前面,划过她颤抖的锁骨,肌肤的触感如豆腐般细腻柔滑。 他嗓音低哑:“若你也喜欢我,今夜就留下。” 杜明琬脊背瞬间僵直,仿佛随时会折成两截。 “但是,若非如此……” 他鼻尖擦过她耳垂,碰上,好像又没碰上,“就请立刻离开。” 说完,他像野兽般轻嗅,在她颈侧轻咬一口,最后将脸深埋进她肩窝。 “我……该回去了。” 明琬推开他,夺门而出。 她背靠自己房门滑坐在地,衣领散乱,心跳如鼓。 * 清晨,杜明琬推门撞上萧廷洲的目光,慌忙低头疾走。 讲堂上,夫子诵读《中庸》的声音回荡。她如坐针毡,那道灼热视线始终追随她,烧得她耳根发烫。 散学时,她快步离开,手中讲义突然散落。萧廷洲弯腰拾起,她却一把夺过,转身就跑。 “跑得倒快。”他攥紧拳头,骨节作响,声音淬冰,“有本事这辈子都别让我逮到。” 甩袖决绝离去。 他再次消失。 书页摊开,字迹如蚁,明琬根本无心读书。 她撑额蹙眉:那夜他让她留下,究竟何意?若真如她所想,此人未免太过轻佻。可为何......她这颗心仍被他牵着走? 次日,夫子拍案怒斥:“萧廷洲怎么又缺席?明日再不来,直接除名!” 杜明琬心头一紧。 散学后下山,直奔市集,寻遍成衣铺、渡口却不见他人影。 正一筹莫展之时,告示栏前人群骚动: “这画像上的俩人都是谁啊?” “这你都不知道?黑市比武的选手画像!我还押了两吊钱呢!” 她挤进人群,瞳孔骤缩——画像上赫然是萧廷洲! “听说这场阵仗不小呢,咱们去瞅瞅?” “走走走,时辰不早了,”路人催促道。“比赛马上就开始了!” 那两人边走边聊:“话说回来,这画像未免也太潦草了,能认出谁是谁啊,我用屁股夹着笔,画得都比这个强多了……” 杜明琬奔向格斗场,心跳如擂。 「好想见他。」 「好想他。」 * 格斗场声浪震耳,杜明琬挤在人群中,面色惨白,自小到大,她从未见过如此场面。 “砰!” 萧廷洲胸口挨了一脚,单膝跪地。 拳拳到肉的闷响,听得杜明琬心惊肉跳。 她捂住嘴,眼里的心疼肉眼可见。 萧廷洲啐出一口血沫,突然暴起,一记重拳砸在对手下巴上。那人踉跄后退,吐出两颗断牙:“操!你他妈找死呢!!”抬腿就往他胯下踢去。 萧廷洲闪身避开,反脚狠踹对方要害。 灭顶剧痛,对手蜷缩倒地,面如死灰。 全场欢呼雷动,唯有杜明琬泪流满面。 夜色如墨,萧廷洲独自坐在林间处理伤口。 烈酒浇在手臂上,他疼得皱眉:“与其投靠英国公那老东西,不如来场格斗痛快。” 血染的绷带让他想起杜明琬蹙眉的样子。 “若是明儿看见这些伤,定又要念叨了。” 那日在密林与她拥吻的画面,突然毫无征兆浮现在眼前,他猛然闭眼甩头。 “她躲得对。我这种人,拿什么许她未来。” 忽然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可算找到你了!” 脚步声逼近,三个壮汉围上来。 最中间的络腮胡指着他骂:“你他妈害老子输惨了!” 萧廷洲头也不抬:“自己眼瞎,押错注,怪得了谁?” “你他妈找死呢!”边上的刀疤脸抡起棍子,“在京都城这地界,还没人敢这么跟哥几个说话!” 萧廷洲缓缓起身,肌肉绷紧:“要打就打,少废话。” “住手!” 众人齐刷刷回头。 只见一个华服公子玉冠歪斜,青丝散乱,狂奔而来。 杜明琬张开双臂,唰一下横挡在萧廷洲面前,气喘吁吁道:“你们以多欺少,不知羞耻!” 络腮胡狞笑:“哪来的白面娃娃?” 她后退半步,紧贴萧廷洲,低声道:“别怕,这些不过是虚张声势的小混混,你身上有伤,这次我护你。” 话音未落,络腮胡抡圆了棍子,朝她面门砸来! “你个小鸡崽子也敢逞英雄!” 萧廷洲一把拽过她,棍风擦耳而过。 刀疤脸见势,趁机一肘,重重砸在萧廷洲颧骨上。 空气凝固了一瞬。 刀疤脸慌了:“我……我没想打你,我准备打他的。” 他指了指杜明琬。 “打她?” 萧廷洲眼底暴戾骤起,掐着脖子将刀疤脸掼向巨石。“砰!”那人脑袋瞬间开花,瘫软在地。 剩下两人抖如筛糠:“大、大、大、大爷饶命!” “滚!” 两人丢棍逃窜,山林重归寂静。 “一群废物。”萧廷洲吐掉血沫。 “萧廷洲!你流鼻血了!”杜明琬惊叫,抓起袖子就往他脸上擦。 他耳根发烫,偏偏在她面前这么狼狈。 “让你躲后面偏不听!”她边擦边嗔怪,“次次逞能当肉盾,不是挡刀就是挡棍子,你怎么这么爱挡?” 果然被碎碎念了。 他嘴角刚扬起又立刻绷直,假装没笑。 “还笑!”她急得用帕子堵他鼻子,“你瞧你血都止不住了!下次必须听我的!” “明儿。” 他突然捧住她的脸,拇指轻抚耳垂。方才的暴戾尽褪,眸中只剩温柔:“你真可爱。” 杜明琬手一抖,假装没听见继续擦。 “算了。”他猛地别开脸,“你还是离我远点吧。” “怎么突然......” 他又发什么疯? “那晚我说得很清楚。你若对我无意,就别来找我。” 他攥住她手腕逼近,“若再接近,哪怕用强,我也要留你在身边。懂吗?” 「所以,快走吧。带着对我的恐惧,离开我,走得远远的。」 夜风卷走帕子,他眸底如一谭深渊。 杜明琬抿了抿唇,小心拉过他手:“先……先帮你处理伤口吧。” “不必。”他狠心甩开她。 明琬呆立片刻,突然解下钱袋:“那……那我给你银子。” “不要。” 第12章 我们之间只是友情 - 锁春腰 - 连十九 她眼尾倏然发红:“你明明说过,只要给你银子就让我治伤的。” 萧廷洲侧过脸,声音冷硬:“我也说过,今时不同往日。” 钱袋从她指间滑落,她声音轻颤:“能不能……别再去格斗场了?”眼泪猝不及防滚落,“不论银子还是笔墨、衣衫,你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他冷笑一声:“满口圣贤书的杜公子,如今竟要用银子买男人了?” “求你了……”她哭得发抖,近乎卑微,“廷洲,我怕你受伤……怕你生病……我真的很担心你。” 萧廷洲语气依然冷淡:“摆出一副可怜样子给谁看。” 明琬脸色苍白,泪水不断滑落:“不论你如何想,就今晚……回书院住好吗?我等你。”说完便哭着跑远。 萧廷洲在林间徘徊许久,最终还是在月色中折返斋舍。 手指悬在门前半晌,终是轻叩:“杜明琬,我回来了。” 烛火摇曳,无人应答。 他又敲了两下。 屋内传来带着笑意的声音:“进来吧。” 推门便见杜明琬仰头灌酒的模样,酒液顺着唇角滑落。 人醉呼呼的,正笑眯眯地望着他,潋滟的眸子,不自知的勾引。 “酒?!”萧廷洲瞳孔骤缩,劈手夺过酒盅:“明明滴酒不沾的人,居然喝了这么多,你疯了?!” 明琬双颊绯红,笑眼盈盈地又斟满一杯,酒杯几乎戳到他鼻尖:“萧兄,共饮一杯?” “你平日最厌醉酒失态,现在算什么?”他冷声问。 “正因如此,”她突然凑近,温热呼吸拂过他颈侧,“今日我偏要做另一个人......” 萧廷洲垂眼。 眼前人青丝散乱,一缕乌发垂落在雪白襟前。嗓音浸了酒意,比平日更添三分绵软。 衣襟微敞,露出颈间一抹凝脂般的肌肤,桃色肩带在烛光下若隐若现。 她醉眼朦胧,没看见男人喉结隐忍的滚动。 “怎么不喝?”明琬又凑近几分,湿漉漉的眸子直直望进他眼底。 萧廷洲别开脸,咬牙道:“你答应我一件事,我便喝。” 明琬眼睛一亮,抓住他的手:“你说,我都应。” “绝不能在旁人面前饮酒。” 即便男装,她这般情态也足以令人失控,何况本就是女儿身。 萧廷洲重重吐息。 此刻他宁愿再挨十记闷棍,也好过受这蚀骨煎熬。 “好。”明琬醉醺醺应着,随后起身,步履踉跄着推开窗,“你看,月色多美。” “嗯。”他目光始终锁在她身上。 “你房里宽敞,视野应该更好呢。” “要来住么?”话脱口而出。 明琬我怔了一下,随机轻笑:“不如我们来吟诗?” 话题就这样被她转移开来。 萧廷洲饮了口酒,“那便吟些新鲜的,若是出自四书五经之中的诗便罢了,会坏了酒兴。” 明琬闭目思忖片刻。 “昨夜梅花满树春,攀花远欲寄情亲。天涯此日伤离别,为尔沾巾复几人。” 萧廷洲目视前方:“正值夏季,怎得咏梅?” 明琬抿了口酒:“此诗赞颂的知己之情。” 他一把夺过酒杯饮尽:"这分明是情诗。" "是友情。"她固执地重复。 与他同在摘翠阁温习的时光,巷口馄饨摊蒸腾的热气,听闻他课业优异时忍不住的雀跃…… 桩桩件件都在撩拨她心弦。 这些滚烫的回忆,当然只能是友情。 “那时我们只是挚友,却真的很快乐,不是吗?”她声音轻得像叹息。 烛火在他棱角分明的脸上跳动。他摩挲着空酒杯,久久不语。 “我知道了。”他突然放下酒杯,神色恢复冷峻,“那夜的事,我会忘记的。” 既然她想让他用友情掩盖爱情,他便奉陪到底。 明琬醉醺醺拽住他衣袖:“那你……能不能回来住?你不在,我很想你……”话未说完,整个人栽进他怀中,像只猫儿般蹭了蹭,沉沉睡去。 萧廷洲单手撑额,另一手轻拍她后背,努力平复血管里躁动叫嚣的冲动: “杜明琬......你存心的是不是。” 第13章 请在你心里,给我留一个位置 - 锁春腰 - 连十九 萧廷洲收拾完酒具,将明琬轻轻放回床榻。掖紧被角后,他合衣躺在她身侧。 她睡得正熟。 他盯着她单薄的背影,嗓音沙哑:“连我是什么人都不知道,就敢这么睡……”指节攥得发白,“杜明琬,我上辈子定是欠了你的。” 起初他只当她是好骗的贵公子,连她的善心都觉得虚伪。可她却一次次闯进他的生活,固执地要帮他。 等他发觉时,早已深陷其中。 或许从初见那刻就注定了——被她摇醒时,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就这样直直撞进他心里。 “明儿……”他轻抚她发丝,声音发紧,“你心里分明有我,为何不肯认?” 晨光微熹时,容承聿站在门外。 两双紧挨的靴子刺得他眼底生疼。 “砰!” 房门被猛地踹开。 满地凌乱的衣衫。榻上二人相拥而眠,明琬蜷在萧廷洲怀里,睡得正香。 容承聿双眼赤红,一字一顿:“你们……在做什么?” * 月余前·林府后院 白慈容扮成小厮模样,扒着青砖墙沿,目光死死锁住浣衣房前那道纤细身影。 裴宁正抱着成堆的衣物踉跄走动,而几个嬷嬷却悠闲地嗑着瓜子说笑。 “傻瓜,难道这就是你说的幸福?” 她指尖抠进墙缝,压着嗓子唤道:“嘿!阿宁!” 裴宁顿住步子,猛地抬头,黯淡的眸子骤然点亮。 她左右张望后快步挪到墙根,兴奋道:“容儿,你来啦?” 白慈容翻身跃下,帮裴宁把衣裳放到一旁,拉住她的手不停摩挲,眸中满是心疼:“你婆母又刁难你了?” 裴宁慌忙拽她躲到树后:“墙头那么高,就这么跳下来,若是摔坏了可怎么好?” “若非如此,恐怕再过三个月,我都见不到你。” 裴宁语气里藏不住的担忧:“太危险了,若是被那些老嬷嬷们发现,给我婆母递小话,你就彻底完蛋了。” “我才不怕她,我就是心疼你。”白慈容帮她捋了捋耳边的碎发,“好歹是官家小姐,锦衣玉食娇养长大的,怎得让你嫁进来做这些?你夫君可知晓?” 裴宁垂下眸子,轻轻摇头:“夫君朝务繁忙,不想让他为家事分心。我身为长媳,理应如此。” 忽然,后院传来一个年长女人严厉的声音:“阿宁,你去哪里了?若想坐稳林家主母的位置,不仅琴棋书画要精通,盥洗烹饪也要拿的出手,娘家没教好你,那便由我来仔细教。” 裴宁浑身一颤,急忙回应:“婆母,我这就来。” 白慈容声音陡然发狠:“她们就这样欺负你?!就该放把火烧了这浣衣房!” 裴宁急推她:“容儿,这是我自己选的路,莫担心我了,你快走,若被发现就不好了。” 白慈容咬了咬唇,隐忍下来,反手塞给裴宁一个油纸包,随后翻上墙头:“里面是点心,记得照顾好自己。” 裴宁收下,急急朝她挥手:“快走吧,小心些。” 回府路上,白慈容一脚踢飞碍事的石子,想起容承聿那张脸,胸口愈发窒闷: “这个阴险的小人,究竟在盘算什么,明知我对他厌恶至极,居然会应下婚约,若我就这样嫁给他,今后该如何是好?” 思及此,她立刻调转步子,朝宁远侯府走去。 * 宁远侯府·花厅 容承聿躬身行礼,笑意不达眼底:“母亲安好?” 殷氏冷眼睨他:“侯爷说你要留府待一段时日筹备婚事?” “儿子也是奉命行事。”他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坐下,“母亲表现得这般嫌恶,倒叫人难做。毕竟……”他指尖轻叩茶盏,“儿子是父亲唯一的血脉,也是这侯府未来的主人。” 殷氏眉头狠狠一皱,脸色瞬间阴沉。 “虽说我与您并无血亲,但毕竟是您名义上的儿子,母亲还是收敛些好,否则如何坐稳这续弦之位呢?”他忽然倾身,声音淬毒,“若惹恼了儿子,吃亏的……终归是您自己啊。” “你!”殷氏面色骤变。 这个毒种。 即使亲生母亲死得那样凄惨,却连眼睛都不眨一下。 如此心狠毒辣之人,何必再跟他多费口舌。 殷氏五指攥紧,硬生生扯出笑容:“阿聿……有心了。” 容承聿笑意渐深:“那儿子告退。” 容承聿大步迈出花厅,门外小厮立即垂首屏息,额角渗出细密汗珠。 “大公子……”小厮战战兢兢,躬身上前。 “说。” “白家大小姐……此刻正在府中等您。” 容承聿唇角微扬:“该来的终归还是来了。” 庭院中,白慈容红衣似火。 “啪!” 一记耳光猝不及防甩在他脸上。 容承聿偏着头,舌尖抵了抵发麻的腮帮:“慈容姐姐怎这般热情……”他忽而轻笑,“莫非是急着见未来夫君?” “啪!” 第二掌将他未尽的话打断。 “疯够了?!” 他骤然擒住她扬起的手腕,眼底寒芒乍现,“现在能听人说话了?” 白慈容猛地抽手,唇角噙着讥诮。 容承聿不以为意,懒散斜倚着院中白玉栏杆:“慈容姐姐,今日我拒了这门亲事,明日白府门槛照样要被媒人踏破。与其如此,不如你我联手演场戏?” “你又耍什么花招?”她冷眼扫来。 他慢条斯理捻着羊脂玉扳指:“你心里装着谁,我清楚;我心里的人是谁,你也明白。” “有话直说。”她蹙眉。 “假意定亲,日后再退。从此各路媒人自会绕道。岂非你我最期盼的?” 白慈容定定看他半晌,忽地轻笑:“容承聿,你可知我为何总看你不顺眼?” “因为……”他倾身向前,眼底闪着狡黠的光,“我们根本就是同一种人。” 月余后,婚书落定,宁远侯才放容承聿出府。 这头一件事,便是去书院。 他三步并作两步穿过山间小路,胸腔里那颗心,竟不听话地狂跳起来,一下重过一下,然后…… 明琬房门前,两双男靴并排而立,像两柄利刃,狠狠扎进他眼底。 第14章 你只能是我的 - 锁春腰 - 连十九 萧廷洲被破门声惊醒,衣领猛地被攥紧。 “你最好解释清楚,否则休想活着出去!”容承聿揪住他,眼底翻涌着暴怒。 萧廷洲拍开他的手,嗓音还带着睡意:“你眼瞎了?” 容承聿脸色阴沉,手已按在刀柄上,忽听床榻上传来窸窣的动静。 杜明琬撑起身子,宿醉的眉头紧蹙。看清屋内情形后,她猛地拽过锦被蒙头,抬脚将萧廷洲踹下床榻:“都滚出去!” 两个男人同时僵住。 容承聿刚转身要走,锦被里突然探出张煞白的小脸:“承聿哥哥,你能出府了?” 方才蒙住头时,明琬低头检查,发现中衣完好,暗自松了口气。 从床上挪蹭下来,脚刚沾地,眼前顿时天旋地转。她一头栽进容承聿怀里,浓烈酒气扑面而来。 他急忙搂住她:“你喝酒了?” 杜明琬攥着他的衣襟,蹙眉闭眼,片刻之后: “呕……” 萧廷洲闪电般踹开容承聿,抄起木桶精准接住那滩秽物。 容承聿瞳孔骤缩,怒火瞬间炸开:“你灌她酒?”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猛地扑向萧廷洲。 明琬踉跄挡在中间:“不怪他,是我自己要喝的!” 容承聿僵在原地。 “昨夜赏月小酌,不小心喝多了。”她虚弱地扯出笑容,指节下意识揪紧衣摆,“多亏萧兄照料,还弄脏了他的衣裳……是吧?” 转头看向萧廷洲时,突然僵住——某些画面在脑海中闪回。 “嗯。”萧廷洲别开脸,喉结滚动,“同窗之间,应该的。” 容承聿突然伸手捧住她的脸:“滴酒不沾的人,怎么突然就……”拇指摩挲过她发烫的脸颊,“你喝了多少?” “一、一壶?”她脊背渗出细密冷汗。 萧廷洲盯着那双手,指节发白。 “一壶?!”容承聿骤然蹲下,“上来。” 明琬怔了怔。 容承聿回头看了眼她:“你眼下乌青,面无血色,且自幼肠胃虚弱,吐了整夜还逞强?我不放心,还是背你去医馆瞧瞧。” 见明琬还在犹豫,容承聿又道:“儿时我不是经常背着你吗?相比于紫苏,哥哥背你更多吧?” “话虽如此……”明琬揪住衣角。 今时不同往日,她已然不是那个趴在哥哥背上的小娃娃了。 “怎么?”容承聿眼神骤暗,“如今连哥哥都不让背了?” 空气瞬间凝固。 “不是……”她声音越来越小,“我真的没事……” 容承聿缓缓站直,周身气压低得骇人。 萧廷洲突然一把揪住容承聿衣领:“她说不想去,你聋了?” “我去。”明琬急急按住萧廷洲。 双臂环上容承聿脖颈时,她浑身一僵—— 昨日的寝衣袖口分明绣了一枚五叶翠竹,而此刻却绽着一朵桃花。 寝衣……昨夜被换过了! 难道是萧廷洲换的吗? 明琬想到这里,浑身发烫,回头偷瞄萧廷洲,对方却神色如常。 她只得把脸死死埋在容承聿肩上。 风过时,山间小道上落花纷扬,绯红花瓣擦过容承聿肩头,坠在明琬发间。 “哥哥还是放我下来吧,”她声如蚊蚋,“在他人眼里,两个男子这般亲昵……实在不成体统。” “别动,小路崎岖,到了廊下就放你下来。” 明琬眸中微闪。 “你脸色苍白,几近昏厥,以为我看不出来吗?”他手臂收紧,“明明是一滴就倒的人,怎会突然贪杯?” 夏风掠过,树叶沙沙作响。 “还记得小时候吗?” “嗯。”她轻轻应声。 容承聿眼前浮现四季更迭的画面:他与她,春日追蝶,夏日摸鱼,秋看红叶,冬踏白雪。 “你和我……一起度过了多少个季节呢?” 日月更替,季节轮转。 不曾变化的,只有你我。 “琬儿。”容承聿轻唤。 背上传来均匀的呼吸声。 晨光中,容承聿凝视她熟睡的侧脸,眼底暗潮翻涌:“你永远都只能是我的。” * 斋舍·明琬寝殿 明琬惊坐而起:“什么?” “我说,我要搬进来。”容承聿眸中含笑,“小科在即,现在我也得用功才是,思来想去,住到书院温习更方便,且你我正好互相督促。” 明琬指尖蜷缩。 “可是……承聿哥哥。” “怎么?”他眸色骤冷,“萧廷洲住得,我住不得?” 明琬垂下头:“不是的。” 午后蝉鸣刺耳,明琬抱着讲义疾走,却在廊下被萧廷洲拦住。 “我不同意。”萧廷洲眼神锐利。 “这……此话怎讲?”明琬一头雾水。 “我在屋外都听到了。”萧廷洲道,“我绝不能容忍那人搬进来。” 容承聿眼眸充满欲望,心思龌龊,一看便知要做什么。 明琬垂眸:“可是此事,我已经应允了。他说只住外间便好,小科考试结束便走。” “你疯了?!这也能允?” 萧廷洲顿了顿,而后斩钉截铁,“你让他与我同住,我把床让给他。” 明琬愣了愣。 容承聿得知这消息,一脸不乐意。 “为何非要让我与那莽夫挤在一起?” “外间嘈杂,影响兄长读书,况且……”明琬声音渐低,“你睡那儿,我进出也不便。” 容承聿思忖:她说的在理。若是猛地一下子把距离拉进,万一适得其反就不好了。 此事急不得。 “好,我依你。” 又过清晨,明琬正在寝殿温习,忽听院中嘈杂喧闹。推门一看,容承聿正指挥杂役搬运家具。 “都给我轻些,这可金贵!”他指着一座紫檀雕花嵌云母镜台,“摆门口。” 萧廷洲踏进院子,见此,瞳孔一震:“你干什么?” 容承聿含笑:“你这破屋子太寒酸,帮你添点摆设而已。” 萧廷洲指节咔咔作响——这厮分明是在找死! 小小寝殿被华贵家具挤得转不开身,只得一人睡床,一人睡地。 翌日天光微亮,萧廷洲睁眼,容承聿的睡颜近在咫尺。 这人不知何时钻进他被窝,还搂得死紧! 浓重的熏香混着体温,恶心得他胃里直翻腾。 忍无可忍。 “咚!”一记重拳砸在容承聿脸上。 第15章 容承聿的秘密 - 锁春腰 - 连十九 连日来,不论做任何事,容承聿总要牵着明琬的手。 萧廷洲伴在他们身旁,盯着两人交握的手,死死咬牙,却也只能沉默。 难道要一直看着他们在眼前这般亲密? 幸好没让容承聿住外间,否则还不知他能猥琐到何程度。 他闭了闭眼,压下烦躁。 这时,院外传来仆从的声音:“大公子,您的衣裳送来了。” 几个奴仆抬进三口沉甸甸的箱子。 容承聿随手翻检,蹙眉:“今年花样少了些,凑合穿吧。” 转头又对萧廷洲道:“这些……劳烦萧兄帮忙搬进去,他们粗手粗脚,别碰坏了你的地方。” 萧廷洲连发火的力气都没了,木然起身抬箱。 容承聿满意一笑,对明琬道:“我先去试试衣裳,你等我。” 门一关,明琬立刻跟瘫坐在一旁的萧廷洲道歉:“这几日辛苦你了。” 萧廷洲起身,疲惫摇头:“无妨,我自找的。”偏头看她,唇角微扬:“不过眼下,那聒噪的家伙总算消停了。” 四下无人,他垂下的手似无意擦过她的指尖,忽然一把握住。 明琬一颤,慌忙挣扎:“别,求你了……会被承聿哥哥看见的!” 萧廷洲猛地将她拉近,攥得更紧:“你和他不也常牵手?” “那、那不一样……”她声音渐低,眼神飘向寝殿。 “哦?”他逼近,眸色幽深,“于你而言,我和他,区别这么大?” 明琬耳垂通红,却不再挣脱,只小声嘴硬:“牵便牵吧。正反只是……朋友之谊。” 萧廷洲低笑:“对,朋友之谊。” 海棠纷落如雪。 他忽然松开手,指腹却顺着她掌心缓缓上移,滑入袖中。 明琬浑身僵直。 他指尖似火,所过之处灼起战栗,腕间脉搏狂跳,连带她呼吸都乱了。 该推开他的——可她却动弹不得。 “这群废物!竟漏了我新做的水光袍!” 明琬如梦初醒,猛地甩开他,踉跄退开。 容承聿推门而出,展袖轻笑:“明琬,这身如何?这可是京城最时兴的样式。” “很、很好。”她后背沁出薄汗。 萧廷洲却已神色自若,与容承聿擦身而过:“不知屋内乱成什么样,我去收拾寝殿了。” 明琬垂眸,咬唇站在原地,心乱如麻。 * 摘翠阁 “琬儿?” “琬儿!” 杜明琬猛地回神,见容承聿正托腮瞧她,眸中似笑非笑。 “想什么竟这般出神?”他轻点书页,“今日说好要替我温习的。” 明琬垂眸避开他的视线:“抱歉,是我走神了,我们从小学开始再扫阅一遍吧。” 容承聿未应声,只静静看她,目光沉静如水。 忽然,他倾身靠近,握住她的手。 熟悉的温度,却莫名叫人心尖发颤。 “承聿哥哥……”明琬慌忙要抽手。 他骤然收紧力道:“琬儿,其实……我有心上人了。” 那年容承聿十一岁,京中瘟疫横行。母亲陈氏染病,连带着与母亲亲近的他,也被关在京郊一间破败的屋子里。 盛夏的夜闷热难当,陈氏时而高热不退,时而清醒,时而迷糊,清醒时,她便会用滚烫的手抚摸他的脸:“阿聿……我可怜的孩子……” 但更多时候,她只是痛苦地嘶吼着,在床榻上扭曲挣扎。 容承聿缩在墙角,捂着耳朵数日子。 终于一月后,仆人才来开门,母亲早已成了一具冰冷腐败的尸体。 而他,活了下来。 无人知晓,他与母亲的尸身,一起度过了多少时日。 但那之后,周围窃窃私语的声音变多了。 “和死人待了这么久居然没事……” “听闻送葬时连滴眼泪都没流。” “他就是个毒种!” 只有他自己才知道,母亲那般惨烈的去世后,那些没能流出的眼泪,早已渗进他的骨血里。 从此世界再无欢愉。 宁远侯很快续弦,所幸继母殷氏无所出,他仍是侯府嫡子。 可所有人看他的眼神,布满畏惧与嫌恶。 直到那年春天,桃花纷飞。 父亲搂着他肩膀,指着远处的小姑娘:“阿聿,那是首辅千金,杜氏一族在朝中力量几乎无人可抗衡,与她亲近起来,将来或可成为容家后盾。” 他必须顺从父亲。 唯有这样,才能得到那点可怜的宠爱与关注。 唯有这样,才不会被当作无用的累赘。 即便内心同样厌恶这样的自己,他也要按父亲的命令去做。 他战战兢兢上前: “我……叫容承聿。” “我叫杜明琬!” 小姑娘仰着脸,缺了颗门牙却笑得灿烂,“听父亲说,你会与我在同一个学堂念书,我能唤你承聿哥哥吗?” 从此她日日来找他,像只欢快的小鸟围着他转,分享她在学堂所见所学。 容承聿始终想不明白。 满京城都传遍了他恶毒不详的恶名,明琬却从不畏惧。 她总是凑得那样近,近得让他想起那个曾与母亲尸体共处的闷热夏夜。 他突然开始窒息,喉咙像被无形的手扼住,即将昏厥之时,耳边传来明琬的急唤:“承聿哥哥!你怎么了?我去帮你唤家中长辈可好?” 容承聿眼底猩红,死死攥住她的衣襟,嘶吼道:“敢叫旁人知晓我这个样子,我就杀了你!” 若被人知晓,便就彻底成了弃子…… 醒来时,月光透过窗棂,照在身旁趴睡的小姑娘身上。那床绣着红梅的小花被,轻轻盖在他肩头。 他没叫醒她,自顾离开了。 可下一日,下下日,那个缺了门牙的小姑娘,依旧会来到他身边。 就那样,她与他一次次度过春与夏,又一次次迎来秋与冬。 直到某个夏日,如往常那般与明琬一同玩耍读书的日子。 毫无预兆的,只是忽然迸发的感情。 那段时间都不曾流出的眼泪,滴答滴答,如决堤的洪水那般涌了出来。 或许是与母亲去世那日的盛夏余晖太过相似。 “娘……” 容承聿崩溃大哭:“对不起,娘亲……对不起,只有孩儿活了下来。”他哭得不能自已,仿佛要将多年积攒的眼泪都流干。 明琬红着眼抱住他:“谢谢你活下来,承聿哥哥。" 他们相拥而泣,泪水浸湿了彼此的衣襟。 那一刻,他忽然明白自己不再孤独。 及冠之后,容承聿的肩背越发挺拔,与明琬相处时不得不恪守诸多礼数。 可每到闷热的夏夜,那些阴魂不散的梦魇总会如期而至。 明琬便换上男装,趁着夜色翻墙而来,整夜整夜地守在他榻前,将他从黑暗的沼泽之中解救出来。 “承聿哥哥,不怕,有我在。” 声音轻柔却坚定,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 她一次次将他从梦魇中拉出,于容承聿而言,明琬是他一无所有的人生之中,唯一属于他的东西。 转眼间,及笄礼后,明琬出落得亭亭玉立。 与此同时一并显露出来的,还有他混乱又陌生的情潮。 第16章 她香甜的让你睡不着 - 锁春腰 - 连十九 某日午后,二人在杜府书斋内共读诗书。 蝉声在窗外忽起忽落,衬得室内愈发寂静。案几上的书页许久未翻动,容承聿抬眸,见明琬已枕着手臂沉沉睡去。 他搁下书卷,目光落在她脸上。指尖轻轻抚过她的脸颊,顺着下颌滑至唇角,指腹摩挲着她的唇,柔软温热。 他清楚,她待他如兄长,毫无防备,全心信赖。 可他不满足于此。 于是他俯身,吻上她的唇,克制多年的情意在这一刻倾泻而出。 “琬儿。”他低声唤她,嗓音微哑,“我们的年少时光,到此为止了。” * “哥哥竟有心上人了?” “此话当真?” 明琬眼眸亮,“怎么没听你提起过?是哪家的千金?” 容承聿蓦地回神,对上她星芒般的眸子。 他唇角微扬,眼中漾着温柔:“原想着该先告诉你的,只是尘埃未定,再容我些时日吧。” 「待你不会逃离我身边时。」 “眼下还是读书要紧。”他执起书卷,“妹妹方才说要温习《大学》?” “啊?是、是的。” 明琬暗自疑惑,分明记得是《小学》。也罢,兄长肯用功总是好的。 “对了,”容承聿掀眸,四顾一圈,“萧廷洲去了何处?怎得半日都不见人影。” “去学堂听课了,说酉时便回。” 容承聿眼中笑意不明:“是么?” 午膳后,明琬竟枕着书卷在廊下睡熟了。 容承聿驻足凝视:“素来不午睡的人,今日竟这般困倦?” 「可是陪我温书太乏味?」 「还是那日的酒劲未消?」 想到此处,明琬与那人相拥而眠的画面再次闪现,他指节捏得发白,恨不能将萧廷洲碎尸万段。 他看着她的睡颜许久,直到暮色渐沉,容承聿终是俯身,唇瓣轻触她的额头:“琬儿,你只能是我一个人的,谁也别想把你从我身边抢走。” “住口!” 容承聿顿住,手还悬在明琬脸颊边,缓缓回过头。 “你在做什么?!”萧廷洲立在院中,眼中翻涌着滔天怒意。 “嘘。”容承聿指尖压唇,眉间蹙起一道凌厉的弧度,“琬儿会被吵醒的。” 萧廷洲看着他,嗓音沉得骇人:“我们谈谈吧。” 后山,残阳染血。 “砰!” 萧廷洲一拳砸进容承聿腹部,骨肉闷响。他揪住对方衣领:“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容承聿咽下喉间血腥,冷笑:“我做什么……能让你疯成这样?” “少装糊涂!” “说啊!”容承聿突然暴起,眼底淬毒:“你看见什么了?” 萧廷洲瞳孔骤缩。 那个背影……只有背影。 他不应该仅凭一个背影就失去理智。 趁他不备,容承聿反手一拳砸在他颧骨上:“满眼污秽的狗杂种!”他拽着萧廷洲头发,声音嘶哑:“早该知道你会觊觎琬儿。是我大意,在她身边安插了一条野狗!” 萧廷洲抹去嘴角血沫,挥拳再上。 两人在尘土中厮打,容承聿渐渐力竭,被死死按在地上。 拳头挟风而至时,容承聿忽然笑了:“琬儿那样纯洁善良的姑娘……” 萧廷洲的拳头僵在半空。 “香甜得让你睡不着吧?” 容承聿舔着裂开的嘴唇,满意地看着身上人瞬间僵硬,“可惜啊……”他猛地咳出血沫,“你这贱种……连她的鞋底都……不配摸……” 萧廷洲的拳头开始发抖。 容承聿的喘息越来越弱,“迟早你会明白……”强烈的窒息感席卷而来,他拼尽最后力气挤出冷笑:“……你算……什么东西……得、得有自知之明……” 清脆的耳光声骤然炸响。 “别装死!”萧廷洲掐着他脖颈怒吼,又狠狠甩了两记耳光,确认人当真昏死,这才起身。 走出两步却猛地顿住,咒骂着折返,粗暴地将人甩上肩头。 “看着结实,原来是个废物。”他掂了掂肩上沉甸甸的躯体。 容承聿方才癫狂的神情又浮现在眼前,萧廷洲啐了一口:“就该让你烂在这儿。” “娘亲……”细若蚊呐的呓语突然响起。 萧廷洲厉喝:”叫爹也没用!你醒了就滚下来!” 肩头的人却颤抖得更厉害,冷汗浸透衣衫:“娘,对不起……只有我活下来……”哽咽声断断续续,“父亲……求、求您别关她……” 萧廷洲侧目。忽然想起市集那日,宁远侯府家仆来时容承聿惨白的脸色。 “啧。”他咬紧后槽牙加快脚步,“这世道……果然养不出个正常人。“ 夜沉星亮。 容承聿睫毛微颤,睁眼撞见漫天星河。 “醒了就滚起来。”萧廷洲抱臂倚在墙边,月光将他轮廓削得锋利,“还要我三催四请你吗?” 看来方才又晕厥了。 容承聿按着抽痛的太阳穴撑起身:“我……可说了什么?” “该说的不该说的,”萧廷洲冷笑,”连你三岁尿床的事都喊出来了。” 容承聿指节骤然攥紧。 偏偏是这条疯狗听见! 夜风掠过,萧廷洲望向远处山影:“世家大族,哪个不是表面光鲜。不过是一群被贪欲腌透的老东西罢了。” 容承聿猛地抬头。 “所以……”萧廷洲转脸看他,月光映在眼底,“你别活成他们那副恶心的模样。” “哈哈!”他突然笑出声,眼底却结着冰,“你不会以为我们是一路人吧?装什么圣人?” “难道不是?”萧廷洲站直身子,“你我之间那些幼稚把戏,也该结束了。” “萧廷洲,你说……你日日看着想要的东西近在咫尺却碰不到,会不会把人逼疯?” 萧廷洲瞳孔骤缩。 “等你尝到权力的滋味,”容承聿猛地揪住他衣领,“会不会比老子更下作?嗯?” “我看你是活到狗肚子里去了!” 萧廷洲暴怒,一拳将他砸进墙里,“白费那么大力气驮你过来,就该让你烂在泥里!” 容承聿啐出血沫,反手扯散他发冠:“装什么正人君子!你偷窥琬儿身子的时候,眼珠子都要掉出来了吧!” “够了!住手!!” 月光下,杜明琬的脸色煞白。 第17章 今夜睡你房里 - 锁春腰 - 连十九 明琬眼中烧着两簇幽火:“我翻遍书院寻你二人,以为出了危险……”声音陡然拔高,“没想到你们俩居然在这打架?!” 两人瞬间弹开。 容承聿的后脑勺撞上墙壁,萧廷洲踉跄着退了两步。 “我们在、在讨论功课。”容承聿抹去嘴角血迹,笑得尴尬。 “对,学术交流而已。”萧廷洲整了整被扯开的衣领。 “都是误会。”二人异口同声。 杜明琬轻轻叹了口气:“罢了。”她目光在两人之间转了一圈,“我带了点助兴的东西。让你们......学着好好相处。” 摘翠阁内,月光透过窗棂,酒香在夜露中浮动。 “如此良辰美景……”她指尖轻抚酒坛,“不如……” “这不行!”萧廷洲猛地站起来,“上次的教训还不够吗?” 容承聿已经挡在酒坛前,眼神凌厉:“琬儿可不能喝酒。” 明琬低下头,耳根微红:“我......今天不喝。”转身在矮桌旁坐下,“我看你们喝就好。” * 月光斜照,满地空酒坛泛着冷光。 萧廷洲与容承聿对坐,每人面前七八个空坛。明琬蹙眉:“你们两个怎么光喝酒都不说话?” “说,当然说啊。”萧廷洲重重撂下酒杯,眼底泛红:“我这野路子出身,酒量自然不差。倒是你......” 他斜睨容承聿,“养尊处优的贵公子,怕是从没抱过酒坛子吧?” 容承聿指尖摩挲杯沿,眼尾微红:“萧兄消息真不灵通。这京都城里谁不知我容承聿的酒量?” “那正好!”萧廷洲举杯相邀,“干了!” 两人同时仰头,酒液顺着脖颈滚落。 “看、看咱俩谁先倒。”容承聿眼中燃起暗火。 明琬轻叹着摇头。 “孟子有云:无友不如己者。”容承聿醉眼朦胧地说道。 明琬拢嘴小声纠正:“这是孔子说的……” “不过孔子也云过……”萧廷洲咧嘴一笑,“不挟长,不挟贵,不挟兄弟而友。” 明琬无奈扶额:“这明明才是孟子的话……” 她暗自叹息,这两人的书都读到哪里去了? 突然猝不及防“咚”的一声,容承聿醉倒在地。 “承聿哥哥!”明琬急忙上前查看。 萧廷洲晃着酒盅,露出胜利的笑容。可当他看见明琬焦急地搂住容承聿时,笑意渐渐凝固,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地收紧。 夜风掠过,檐角风铃轻响。 萧廷洲将醉倒的容承聿扛上肩头,对明琬道:“我会送他回寝殿的。” 明琬颔首:“有劳你了。” “怎会劳烦。”萧廷洲眸光倏暗,“待我安置好他,便去寻你。” 明琬浑身一颤:“你说什么?” 他唇角微扬:“酒兴正酣,就此作罢岂非扫兴?”他将肩上人往上托了托,“今夜你我难得能独处……” 眼底暗流涌动,“既是挚友,今夜这最后一杯酒,合该去你房中饮尽。” “知、知道了。”明琬红着脸应下。 萧廷洲离去后,明琬回到房中。 烛火跳动,在她脸上投下摇曳的暗影。 “只是挚友……牵个手、喝杯酒,算不得什么。”她低声自语。 静默片刻,门外突然响起“笃笃”两声轻叩。 “杜公子,我来赴约了。” 明琬脊背一僵。 这称呼,分明是故意的。 门开处,萧廷洲一袭月白寝衣,臂间夹着软枕,唇角噙笑。 明琬慌忙站起:“不是喝酒么?怎么不带酒壶,反倒……抱着枕头来?” 萧廷洲低叹一声:“……我实在撑不住了。” 话音未落,他身子一沉,重重跌坐在地,又顺势仰躺下去,衣袍凌乱散开。 他闭着眼,声音里混着酒气:“明日寅时便得赶去学堂听讲义……可你听——” 隔壁寝殿,容承聿的鼾声如雷,震得窗棂微颤,连明琬的床幔都好似在随之轻晃。 明琬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唇。 萧廷洲忽然睁眼,眼底泛着血丝,直直望向她:“我是替他擦洗更衣,收拾妥当才过来的……你不必挂心。” 他顿了顿,“今晚,就让我留在这儿,行不行?” 自容承聿住进隔壁,萧廷洲眼下的青黑一日深过一日,此刻烛光一照,更显得面容憔悴,连唇色都淡了几分。 明琬有几分心疼,耳根随之倏地烧了起来,低声道:“我这就去取套被褥来。” 烛芯轻爆,屋内只余一盏昏灯摇曳。 她卧在榻上,他躺在地上,一室静默。 萧廷洲望着帐顶投下的暗影:就这般望着她背影也好。 自容承聿搬来后,与她连独处都成了奢望。 即便是借着挚友之名,上次偷偷交握的指尖温度,至今都在灼烧着他的掌心。 他在骗她,也在骗自己。 可即便如此,他仍甘之如饴地守在她身旁。 忽然,锦被摩挲的声音响起。 萧廷洲抬眸,呼吸一滞,只见明琬翻身望过来,他瞬间心跳如擂。 烛火在明琬眸中跳动,映得那双眼睛格外明亮。 她咬着被角,思绪烦乱。 这简直太荒唐了。 明明是她要用友情当借口,筑起高墙,但为何每次相见,这面城墙便轰然倒塌?她总是不由自主地,想再靠近他些,再近些。 “明儿。” 萧廷洲忽然掀开被角,拍了拍身侧空处,眼底暗潮翻涌:“到这来。” 明琬呼吸骤停。 心跳声震耳欲聋,将理智碾得粉碎。 她迟疑片刻,终究赤足踏过冰凉地面,鬼使神差钻进他张开的臂弯里。 脸颊贴上他胸膛的刹那,她听见两颗心脏,在昏黄的烛火中疯狂共鸣。 “萧廷洲,我好害怕……”她声音发颤。 萧廷洲收紧手臂,掌心抚上她发烫的脸颊:“别想太多。我们不过是……同窗共读的至亲好友,如此,也没什么的。” 明琬抬眸,正撞进他幽深如墨的眼底,两人的目光在一瞬间交织,压抑的情绪霎时爆发。 他俯过身,一手穿过她长发,扣住她后颈,一手托住她腰背,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耳际,错开鼻峰,沉沉吻了下去。 他吻里带了一些难以言明的占有欲。 吻到明琬气息凌乱,才松开她的唇,又去吻她红得滴血的耳垂,吻她轻薄细白的肩。 接着,将她压进锦被,指尖挑开颈间桃粉色的细带。 衣料滑落的窸窣声里,明琬用手背遮住双眼,却挡不住他灼热的气息拂过锁骨。 疯狂的吻,蜿蜒而下。 “不可……再逾矩了……”她浑身发颤。 “嗯。”他应得含糊,吻却愈发深入。 第18章 怦然心动的夜晚 - 锁春腰 - 连十九 萧廷洲动作突然顿住,容承聿那句讥讽在耳边炸响 ——“琬儿的气息,香甜得让你睡不着吧?” 他猛地埋首在她颈间,声音发颤:“明儿,对不起,我太心急了,是我混账。” 明琬指尖穿过他发间,轻抚紧绷的脊背:“你还记得我们共饮那夜吗?” 萧廷洲倏然抬头,目光灼灼。 “醉酒后的次日清晨,我发现寝衣被人换过,”明琬声音渐低,“是你帮我换的吗?” 萧廷洲重新将头埋进她颈间:“那夜你醉得不省人事,寝衣也弄脏了,我闭着眼,只替你换了上衣。”他声音发紧,“明儿,我绝没有趁机轻薄于你。” 明琬心头一热,将他搂得更紧。 “廷洲,这是我第一次......与人两情相悦。” 他骤然撑起身,烛光在紧绷的下颌跳动。 “我也是。” 明琬面露讶异:“当真?可你方才……”她耳垂通红,偏过头,“看起来经验老到得很……” 萧廷洲目光灼人:“自然当真!” 他声音低沉而坚定,扣住她的手按在枕上,气息灼热,“第一次对你动情,第一次对你动心,对你,所有……全部都是初次。” 萧廷洲的手掌下移,缓缓探入她衣摆,滚烫的掌心贴上腰际时,明琬只觉浑身燃烧起来,层层战栗迭起。 “明儿,”他唇瓣再次压了下来,声音沙哑得不成调,带着压抑的喘息,“我保证不越界,就这样待一会儿可好?” 明琬咬住下唇,指尖深深陷进他臂膀。 所有的坚持都在他炙热的体温下融化。理智告诉她该推开,身子却不由自主地朝他贴近。 “廷洲……”她声音里带着哭腔,“我变得好奇怪……” 萧廷洲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别怕,在我面前,你只管做最真实的自己。” 时光飞逝,多年后想起这个夜晚,那些生涩的触碰,依然让杜明琬心尖发烫。 他颤抖的手指,克制的喘息,和最终也没敢真正越界的那条线。 都成了她毕生最珍贵的记忆。 那真是一个怦然心动的美妙夜晚。 月光逐渐被云层吞没。 容承聿的拳头攥得发白,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死死盯着门缝里交叠的身影,听着里面渐渐失控的喘息,眼底翻涌着骇人的暗潮。 良久,他终于颤抖地吐出一口炽热的气,强迫自己缓缓后退,转身,回到寝殿。 * 翌日清晨,阳光透过窗棂洒落一地碎金。 明琬系着衣带时,想起昨夜种种,唇角不自觉扬起。 晨起时萧廷洲磨蹭着不肯离开,被她连声催促:“再不去学堂,夫子该罚你抄书了!” “就再待一刻钟……”他抱着她腰不肯起身。 “不行!”明琬挣脱开来,“快些起来!” 萧廷洲临走之前,委屈巴巴地望着她:“明儿当真薄情。” “明明生得像只老虎……”她轻声自语,“偏生这般孩子气。” 她抱着书卷,推门而出时,容承聿颀长的身影猝然撞入眼帘。 他背对而立,肩线紧绷。 “承聿哥哥,昨夜……歇得可好?酒劲可退了?”明琬下意识攥紧了衣袖。 容承聿猛地转身,三步并作两步逼至跟前。明琬猝不及防后退,直到背撞上廊柱,还未来得及惊呼,衣领已被粗暴扯开。 “这是怎么回事?”他指尖重重碾过侧颈那处红痕。 明琬扬手打落他的手掌,迅速拢紧领口,脸颊烧得滚烫:“你在做什么!” 容承聿的手悬在半空,怔愣片刻,忽而展颜一笑:“是我唐突了。姑娘家肌肤娇嫩,想是被蚊虫所伤。”他语气轻柔得可怕,“我带了上好的药膏来,散学后我替琬儿上药,可好?” 明琬暗暗松了口气:“多谢承聿哥哥。” “快去学堂吧,要迟了。”他侧身让开路,阴影里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晚上我等你。” * 夏日炎炎,窗外蝉鸣震耳,热浪把远处的山峦都蒸得扭曲了。 连夫子授课时,连连扇着扇子,豆大的汗珠仍顺着脖颈往下淌。 “虽已过了处暑,这暑气却愈发蒸人了。” “夫子!”前排的一位书生猛地站起来,“这般酷暑实在难熬,学生们的衣襟都能拧出水来了!” 后排立即响起一片附和:“是啊,再这样下去,莫说读书,怕是连握笔的力气都要耗尽了!” 夫子抬眼扫过众人,折扇一顿,又缓缓摇动。 又一名学子起身拱手,“夫子,哪怕只让学生们歇半日,也好过硬撑坏了身子!” 夫子沉吟片刻,“唰”地合上折扇。 “罢了。”他微微颔首,“念在你们平日勤勉,准你们去溪边稍作休憩。” “谢夫子!”众人齐声高呼,案几被撞得砰砰作响。 “莫要喧哗!”夫子皱眉,“申时之前,必须回来。” “是!” 学子们匆匆行礼,脚步已急不可耐地向门外挪去。 “不得惊扰溪边浣纱的妇人!” “不许不懂礼数!” “不许惹是非!” 夫子的叮嘱追着一窝蜂涌出去的背影,最后化作一声轻叹混进了热风里。 * 溪谷间瀑布飞泻,雪白水花在石上迸溅,沁凉水汽扑面而来。 “真痛快!”瘦高个学子猛地扎进深潭,溅起的水珠淋了旁人满头。 胖书生攥着湿透的衣带,眼睛却黏在萧廷洲身上:“你们瞧他那身板,与其说是日日挑灯夜读的儒生,倒不如说是校场里的武夫。” 溪水漫过萧廷洲紧实的腰线,日光在他绷紧的肩背上镀了层釉色。 “这般体魄合该去考武举,”矮个学子掬水泼他,“偏要来抢我们文人的功名,岂不惹人生厌?” “生厌?依我看是可恨!”胖书生冷笑,“你且看他那张脸……俊朗得可恨!” 溪水边树影婆娑,明琬抱紧膝头的书卷,目光悄悄掠过水中那人的身影。 “杜公子!” 几个学子哗啦拨开水面,热情招呼,“溪水沁凉,不浸一浸岂不辜负?” 水珠溅在明琬衣摆上,她往后缩了缩:“诸位尽兴便好。” “哎呀,一起来嘛!夫子破例允了,难得啊!” “这般暑气,又没外人,还拘着礼数未免迂腐。” 明琬被一群人簇拥着,眼瞧快要招架不住,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厉喝。 “都滚开!” 第19章 我等你回来 - 锁春腰 - 连十九 萧廷洲喝退人群。 散开的学子窃语:“他倒会巴结杜家公子。” “假清高!”干瘦书生啐道,“你们不知,这种人舔起那些富家子弟的脚趾缝,比谁都卖力。” 碎语渐远,萧廷洲在她身前蹲下,嗓音低缓:“天气热,不如在溪水里泡泡脚?” 顿了顿,又补一句:“我替你挡着。” 明琬小脸发烫,轻轻点头。 他托起她的脚,指尖掠过袜缘,缓缓褪下。指腹不经意擦过她脚背,那一瞬,似火燎过。 昨夜,这只手也是这样,寸寸游走,激起她层层战栗。 她全身瞬间烧起来。 落花浮水,打着转。 他抬眸看她,眸色沉静,偏偏她却看出这双黑眸中的暗涌灼意。 她慌忙低头,心跳如擂。 他握着她双足,浸入清凉溪水,小心翼翼帮她撩水,片刻后,又细致地为她擦干,穿好鞋袜。 “我去溪里再待会儿。”他声线微哑。 “……嗯。”她脸像煮透的红虾,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溪水寒冽,学子们纷纷打着哆嗦爬上岸,牙齿咯咯作响。 “冻死了……” “天气再炎热,也禁不住久泡。” 胖书生突然眯起眼,用胳膊肘捅了捅同伴:“看,萧廷洲那小子还在水里。” 众人回头,只见那道挺拔的身影仍立在溪心最深处,水面堪堪漫过他紧实的腰线。 “疯了吧?那块水最深最冰!他不冷吗?” 胖书生咧开嘴,露出促狭的笑:“关你屁事?怎么开始心疼他了?” “少胡扯!”对方涨红了脸,“赶紧穿衣裳!” 而此时,萧廷洲仰头闭眼,攥紧拳头,手背青筋狰狞暴起。 昨夜的一幕幕在脑海中挥之不去——她颤抖的睫毛,泛红的眼尾,还有那声带着哭腔的轻唤...... 每一个画面都灼烧着神经,压不住体内翻涌的热浪。 “冷静冷静冷静……”他咬牙低喘。 可血液仍在沸腾,叫嚣着冲破理智。 山径幽深,暮色渐染。 二人前后相错,往斋舍走。 明琬抱紧怀中讲义,指尖摩挲着书页边缘:“幸好今日去了溪谷,否则真要热昏头了。” 萧廷洲视线灼灼,锁在她白皙的后颈:“泡过脚,可好些了?” “反而……”她咬住下唇,耳尖染上绯色,“更热了……” 萧廷洲怔忪一瞬,忽然低笑出声:“明儿,看见前面那条小路了吗?” “嗯?”她茫然驻足,“有何特别?” 萧廷洲一步逼近,灼热的气息喷在她耳畔:“走进去后……”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腰际,“便不会再有人来了。” 明琬心口抑制不住地狂跳起来。 一阵山风掠过,卷着落花扑簌簌地落在她肩头。 斋舍外墙下野蔷薇疯长,攀过砖缝。 明琬怀中的讲义哗啦散落一地。 她被抵在墙头,他的身影沉沉地笼住她,掌心扣住她后脑,狠狠吻下去。 “别,放开我……” 唇齿被撬开,抗议声碎在交缠的呼吸里,明琬的碎拳砸在他肩上,但都无济于事。 她越挣扎,他吻得越凶。 推拒的双手在绵密热烈的吻里,最终还是慢慢软了下来。 直到明琬主动伸出双臂,缓缓环上他的颈子,吻得认真又专注。 她心口被烫着,那些说不出口的情愫,都尽数化在越来越软绵的吻里。 许久,他退开些,在她泛红的眉心轻轻一碰。 滚烫的呼吸里,尽是缠绵的爱意。 萧廷洲拾起散落的讲义,拉起手,将她送到斋舍门前,指尖在她掌心轻轻一挠:“你先回。”声音压得极低,“若一起进去,容承聿又该找麻烦了。” 明琬忽地转身,眼波盈盈:“那……你别在外头耽搁太久,快些回来。”声音细若蚊呐,“我……等你。” 他眼底倏地亮起火光。 她抿唇一笑,闪身没入门内。 萧廷洲站在原地,目光死死黏在那扇合拢的门扉上,久久不曾离开。 “大块头,可算让我找着你了!”容承聿突然从背后猛扑上来,双臂死死箍住萧廷洲。 萧廷洲一惊,反手就是一记肘击,将人狠狠撞在墙上:“你发什么疯!” “真是个薄情郎。” 容承聿揉着胸口,却仍嬉皮笑脸凑近,“我还以为咱俩关系变好了呢。” 萧廷洲冷笑。当初示好被拒的记忆犹新,此刻倒来装亲近? “给。”容承聿突然正经,从怀中掏出一封信,“路上遇见送信小厮,你的,说是急件。” 萧廷洲眯眼审视,看不透眼前这人是真心还是假意。 “急件?” 萧廷洲接过,展开信笺的手指突然僵住,瞳孔骤然紧缩。 母亲病危?! 他猛地攥紧信纸,一把抓住容承聿的前襟,“这信什么时候送来的?” “大、大概是清晨……”容承聿被他勒得脸色发青,却还是关切道:“可是家中出了什么大事?” 顿了顿,又道:“不如你赶紧回家看看吧,我来替你跟夫子告假。” 萧廷洲的拳头捏得咔咔作响,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斋舍的窗户。 这一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 明琬还在等他,是否要告知一声呢? 容承聿声音忽然低沉下来,“别像我当年……留下终身遗憾。” 见萧廷洲还在犹豫,容承聿按住他肩膀,难得正色道:“你放心,我会亲自去告诉琬儿。” 他顿了顿,语气诚恳,“这种时候,我分得清轻重。” 萧廷洲眉心拧紧,快步奔向山下。 “娘亲!” 他猛地推开木栅栏,木门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简陋的草屋内空荡寂静,不见半个人影。 母亲或许去了村里的医馆? 他刚要起身去医馆找,忽然听见院子里传来踉跄的脚步声: “廷洲来了啊?” 萧廷洲回头,见母亲摇摇晃晃地从院外走来,脸颊酡红,眼神涣散。她嘴角扯出一抹笑,声音黏腻而轻飘: “想见我这宝贝儿子一面,嗝,可真难啊!” 酒气熏天。 萧廷洲胸口一窒,指节攥得发白,却仍强压下翻涌的怒意,咬牙道: “娘亲,我是收到您病危的急信,才特意从书院赶回来的!” 薛氏歪斜着身子倚在门框上,舌尖抵着齿关,含糊道:“谁……谁叫你总不回来?” 她抬手抹了抹嘴角:“不这么写……你能舍、舍得下山?” 萧廷洲闭了闭眼,指节攥紧又松开。 “近来……”她突然踉跄着凑近,酒气喷在他脸上,“你捎回来的银钱,怎么越来越少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猛地收紧。 果然如此。 “那酒铺子的掌柜……”薛氏突然拔高嗓音,“竟敢说再不给钱就断我的酒!” 她狠狠啐了一口,“这帮下作东西!知道本夫人是谁吗!来日我……我一定好好治他们大、大不敬之罪!” 萧廷洲沉默地坐在石阶上,皱着眉,指腹重重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 “啊,对了。” 薛氏突然正色,浑浊的眼底闪过一丝清明,“前些日子……你父亲派人来找过你吧?” 她俯身,声音陡然压低,却难掩兴奋: “是不是……要接你回萧家了?” 第20章 我要杀了他! - 锁春腰 - 连十九 萧廷洲一滞。 母亲怎会知晓此事? 莫非那些走狗已找过她了。 “儿子不会回父亲那里。”他说得平静决然,“您明白的。” 枯瘦如柴的手,突然钳住他手腕,指甲深深楔进皮肉:“我!是因为谁,才落得这般田地!” 萧廷洲猛地掀眸。 “不正是因为你吗!”薛氏浑浊的眼珠迸出骇人精光。 “若非是你,我怎会日日活得像阴沟里的老鼠!”她嗓音陡然拔高,狭小简陋的屋内回荡着尖锐的嘶吼。 “你可知我是薛家嫡女!英国公夫人!萧家主母!我本该高高在上,享尽荣华!!” 萧廷洲的眼底映着母亲扭曲的脸,仿佛又看见那年雪夜,她被强硬拖出府门时,散乱的发髻和染血的唇角。 “当年他一口咬定你不是他的种,把我们像狗一样赶出去!可现在呢?” 薛氏眸中带着疯癫的狂喜,“他居然又要认你当儿子了!” 她手指死死扣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嵌入骨缝。 “洲儿,听话,这是老天给我们的机会!咱们回去吧,好不好?” 萧廷洲目光艰涩:“娘亲,你明知父亲性子残暴......他唤我回去,不过是缺条替他咬人的狗。” “做狗也好过在这里烂死!!” “娘亲,”他双手按在薛氏肩上,“你实话告诉我,我究竟是不是父亲的亲生儿子?若是亲子,他为何会如此苛待我?” 薛氏眼中慌乱一闪:“横竖……这穷酸日子,我已经受够了!” 她旋即死死抱住萧廷洲,眼泪滚落:“儿子,娘真的熬不下去了!从前咱们何等尊贵,如今活得连狗都不如……” 这话让萧廷洲心头酸胀。 这十多年他们母子二人如何熬过来的,他比谁都清楚。 幼时,凭着瘦弱干瘪的身子替农户挑粪施肥,稍大些就去黑市挨打换钱,多少次奄奄一息却无钱医治,全凭一口恨意吊着性命。 就这么在痛苦中孤独地长大。 他的世界从来只有黑白二色。 可是。 萧廷洲突然反攥紧薛氏:“娘亲,儿子现在……终于尝到活着的滋味了。” 这些日子,他第一次为学问熬红双眼,第一次与人推心置腹,更第一次尝到——心尖发颤的滋味。 那个单纯善良的姑娘,让他冻僵的骨髓都渗进暖意。 “儿子不想再满心怨恨地活着了。” “娘亲,求您信我,我定能让您过上好日子,我会努力赚钱回来的……” 萧廷洲将母亲枯瘦的身子搂得死紧,声音嘶哑:“娘亲,别逼我回去父亲那里。回去......我只有死路一条。” 薛氏在他怀里剧烈颤抖,泪水浸透他前襟。 * 月色爬上檐角,将庭院镀上一层银霜。 明琬又在廊下添了一盏灯,烛火在夜风中轻轻摇曳。 她望着空无一人的院门,喃喃自语:“廷洲这是去哪儿了?怎的还不回来?” “琬儿,可是你在外面?” 容承聿的声音从隔壁寝殿传来,惊得她心尖一颤。 “我在的,承聿哥哥。”她慌忙应道。 “早晨你我许下的约定,可还记得?” 明琬一怔,下意识抚上颈间那处红痕。 她突然想起什么,急忙用指甲将那痕迹又掐深了几分,转头道:“自然记得,我这就过去。” 她匆匆回房抓了件外衫披上,推开隔壁房门时发出“哐当”一声响。 屋内景象令她脚步一顿。 原本堆满物件的房间,竟被清得空空荡荡,只余一张书案,一把紫檀雕花的太师椅。 令她更震惊的是,容承聿端坐椅上,身上只着素白寝衣,衣领微敞。 明琬上前的步子停顿迟疑,不过片刻,随即又放松下来。 他们自幼一起,比这更亲密的时候不知有多少。 想必是夏日天热难耐,才会穿得稍稍不拘吧。 她微微颔首:“劳烦承聿哥哥帮我上药。” 容承聿起身,大步逼近。 明琬敏锐地察觉到今夜的他与往日不同,那双黑眸中,似有暗流涌动,周身气息陡然凌厉。 她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这细微的动作没能逃过他的眼睛。 “躲什么?”他低笑一声,冰凉的指尖骤然扣住她的下巴,“伤处……还疼么?”声音温柔得近乎诡异。 明琬下巴被掐得刺痛:“不、不疼了。” 容承聿忽然俯身,仔细端详着那道红痕,灼热的呼吸喷在她耳畔:“这印子,当真是蚊虫所咬?” 明琬脊背发寒,昨夜那些画面突然在脑海中闪现,她心跳快得要冲破嗓子眼: “没、没错,就是虫子咬的。” 某种东西从容承聿眸底一闪即逝,快得难以捕捉。 “琬儿……” 他捋平她衣领,声音温柔得发颤,“你自小便从不对我说谎的,对吗?” 明琬攥紧衣襟,避开他灼人的视线: “……是。” “也对。” 他笑了一下,突然掐住她下巴,眼底翻涌着暗潮,“你又不是小时候了,我的琬儿长大了……有心悦之人,撒个谎也正常。” 明琬浑身僵住,血液瞬间冻结。 还未来得及说话,容承聿猛地将她扣进怀里,狠狠吻住。 明琬立刻莽足劲推开他:“哥哥!你这是在跟琬儿开玩笑吗?!” 容承聿舔舔唇角,不由分说,又一把将她重新按回怀中,强势的吻落在额头、鼻尖、唇角。 “我原想把这份心意藏一辈子,因为生怕只这念头,都会玷污了你……” 明琬抖得停不下来。 “琬儿,你可知,我本打算这辈子都不成婚,直到你遇到一个相爱之人,与他过上寻常的生活,而我作为你的至亲兄长,默默注视着你老去的模样,便足以让我一生感激上苍。” 他收紧手臂,身体与她严丝合缝地贴在一起,“我努力控制着自己,我以为我会满足于此。” 可这些,在一瞬间便土崩瓦解。 他桎梏住她手腕,突然将她压上书案,暴烈的吻再次落下去,像是要将她吞食入腹。 “求你……哥哥,求你了……”眼泪无声淌了满脸。 直到明琬快要窒息,他才喘息着松开:“可为何?嗯?那么多世家公子……你偏要选那个杂种!!” 他嘶吼着,眼底猩红一片。 从小到大,他从未如此过。 明琬瞳孔震颤,看着他癫狂的模样,甚至忘记反抗。 “若他强迫于你,我定叫他生不如死!”他死死掐着她手腕,“可不曾想,你竟说与他心意相通,两情相悦?!” “你还竟敢……” 他猛地逼近,双眼充血暴突,整张脸都在抽搐,“将你自己!给了萧廷洲那个混蛋!!!” “杜明琬!我要将他碎尸万段!我要杀了他!!!” 第21章 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 - 锁春腰 - 连十九 “不要伤他!”明琬不顾一切大喊。 空气凝滞。 容承聿突然惨笑:“一提他……你连声调都变了?” “不是……我没有,承聿哥哥,我没有……”明琬挣扎着摇头。 他又将脸埋进她颈窝,贪婪嗅着她气息。 “若我像萧廷洲那般,早些跟你坦诚心意,你我会变得不同吗?” “若我能让你知晓,除了萧廷洲,你还可以另有选择,如果能让你早些知道这些,我们之间会不会……” “不会。” 明琬偏过头,眼睫挂着泪珠,回答得决绝,“你我之间,永远……都不会有任何不同。” 她毫不犹豫的几个字,让容承聿目光里的温柔凝住。 他指尖摩挲着她的脸颊,拭去那滴将落未落的泪。 “我总怕会有这一天。”他嗓音低哑,字字如刀,“怕这世上唯一肯留在我身边的你,也会消失不见。” “琬儿……” 容承聿忽然直起身,眼底暗潮翻涌,“这些年,我只能在梦里……幻想得到你。” 衣带在他指间松散,绸缎寝衣无声滑落,露出苍白紧实的肌肉线条。 明琬呼吸一滞,瞬间明白他的意图。 她死死按住他探向自己衣带的手,浑身发抖: “承聿哥哥,求你,我求求你!别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他却笑了,方才的暴戾褪得干干净净,突然捏住她脸颊,声音却温柔得令人心惊:“嘘。” 他俯身,呼吸喷在她耳畔,“我不贪心。” 手指突然下滑,扣住她纤细的脖颈,力道不重,却让她动弹不得。 一滴泪从他眼尾滴落,重重砸在她唇边。 “就这一晚……就算只有一次也好。” 她往后缩,挣扎着去掰他的手指,却被轻而易举㧽住四肢。 明琬发了疯那般求他,他却恍若未闻。衣料撕裂的声响里,他瞳孔兴奋地收缩。 她挣扎的力道让他低笑出声:“乖,别哭了,抱抱我,很快就好了。” * 格斗场沸腾着癫狂的欢呼。 “咚!” 萧廷洲一记重拳直击对手腹部,血肉撞击声刺激得赌徒们尖叫连连。 他必须挣够银子——为了母亲,也更为了快些回到明琬身边。 她还在等他。 手肘猛击下颌,对手喷血倒地。 三更的梆子响了,他拖着渗血的绷带冲进人市。 萧廷洲喘着粗气拍开老板的门:“老板,还有能赚钱的活计吗?” 老板披着外衫,睡眼朦胧:“刚打完擂台又要接活?” 老师从上到下打量着他血污的衣衫,皱着眉:“这么拼命,是要攒买棺材板的银子?” 萧廷洲抹去嘴角血迹,“别废话,还有什么活?我现在就要。” 人市老板拢着烛火,回身从柜子里抽出记事簿,舔了下指尖,捻着翻了翻:“短期内,好像没有什么赚大钱的活计了。” “我没有时间继续拖下去了,眼下有什么就给我什么吧。” 老板快速翻着记事簿,“有了有了,渡口仓库,三天搬完五个仓。你做不做?” “我做。”他转身扎进夜色,没有一丝犹豫。 * 三日后。 萧廷洲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往书院赶去,连日未眠,让他眼前发黑,一个踉跄重重摔在石板路上。 “该死……” 他撑着膝盖起身,甩了甩昏沉的脑袋,眼前依旧模糊一片。虽然已给明琬送了急信,告知情况,但思念仍如野草疯长。 路过明琬最爱的笔庄时,他驻足片刻,掏出钱袋:“掌柜的,要一支上等狼毫。” “好嘞,公子,稍等片刻。” 萧廷洲接过精心包裹的锦盒时,嘴角不自觉扬起。 转过街角,人群喧嚷,药铺掌柜的吆喝声传来:“祖传秘方!专治气虚昏厥,月余见效!” 萧廷洲猛地顿住脚步,容承聿那日莫名昏厥的画面在脑中闪现。 他拨开围观人群挤过去:“掌柜的,这药,给我拿一包。” 日暮时分,天际残阳如血。 萧廷洲攥紧礼匣,快步走向书院,想到即将见着明琬,他唇角不自觉勾起一抹弧度。 衣袂翻飞间,书院青瓦已映入眼帘。 斋舍近在咫尺。 他倏然收住脚步,将礼匣往身后一藏,指节轻叩门扉,“笃笃”。 四日未见,胸腔里那颗心,竟如擂鼓那般震得他生疼。 “杜公子,开门,是我。”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萧廷洲抬眸望天,暮色尚未四合。且这个时辰,她也断不会就寝。 又叩三响,仍无人应答。 “明儿......我进来了?” 门轴吱呀作响,一室空荡撞进眼底。 莫非仍在学堂? 不对。 他骤然转身,眼底寒芒乍现:“容、承、聿。” 难道她竟与那人在一处? “砰——!” 隔壁门扉被他一把撞开。 烛火摇曳间,只见容承聿独坐案前,四目相对的刹那,萧廷洲背脊倏然一松。 万幸。 她不在。 容承聿连眼皮都未掀,懒懒支着下颌,慢条斯理地开口:“萧兄,回了一趟家,路上可还顺遂?” 萧廷洲的目光如利刃般扫过屋内陈设,忽然顿住。 “你怎么好几日都未归,家里的事情都解决了?”容承聿扣上书卷。 “嗯,各方面都处理妥当了。” 他环顾着周围,指尖划过纤尘不染的案几,“你这狗窝怎么变得如此整洁了?” 原本那些俗气的金玉摆件,如今都不见了踪影,此刻屋内竟透出几分清雅。 萧廷洲唇角微不可察地扬了扬。 “对了,接着。”药包“啪”地砸在书案上。 容承聿两指拎起,鼻尖轻嗅,骤然嫌弃蹙眉:“哪来的毒草?” “我在山头上捡的。” 容承聿挑眉:“捡的?” 萧廷洲抱臂冷笑,“省得你三天两头晕厥,丢人现眼。” “呵。”容承聿随手一抛,“我记得同你说过,这京都城里最大的药铺姓容,你这是哪里来的便宜货,怕是要吃死人吧!” “你!”萧廷洲一脚踹翻矮凳,“爱吃不吃!” 寂静在两人之间蔓延。 容承聿垂眸,重新捡起药包,凝视着,又悄悄瞟了眼萧廷洲。 眼里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 他垂眸掩去眼底波澜。 若初见时不是这般境遇,或许此刻,他们该是策马同游的生死至交。 可惜这世上,从没有如果。 萧廷洲指腹摩挲着腰间的扇柄,状似随意道:“说起来,明琬似乎还未归?她寝殿的灯也没……” 话音未落,容承聿的眼神骤然阴冷,药包再次被随意掷于案上,“砰”一声,发出沉闷的声响。 “她走了。” 萧廷洲身形猛地一滞,瞳孔急剧收缩:“你说什么?走了?走了是什么意思?” “琬儿退学了。” 容承聿抬眼,嘴角挂着讥诮的弧度,“永远。” 第22章 哥哥,放过我吧 - 锁春腰 - 连十九 萧廷洲一把攥住他的衣襟,指节因用力而泛白:“你他妈把话说清楚!她怎么可能退学?” 她说好等他的。 声音里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不是她出事了?她究竟出什么事了!!” 容承聿任由他揪着,眼底浮现出嘲弄的神色:“怎么?” 他似笑非笑,看上去散漫极了,声音却冷得像冰,“你一个贱种,也配过问首辅千金的私事?” 萧廷洲的呼吸陡然粗重,眼底漫上血丝。 “不过同窗数月,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 容承聿慢条斯理,一根根掰开他的手指,“杜家世代宰辅,连中宫都出了三位。那样显赫的门第……” 他凑近萧廷洲耳边,一字一顿,“岂是你这种蝼蚁能肖想的?” “所以呢,你想对我说什么?”萧廷洲嗓音嘶哑,每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容承聿整了整凌乱的衣襟,漫不经心道:“忘了她。”目光扫过对方紧绷的下颌,“趁你还活着的时候。” 烛火“噼啪”炸响,在墙上投下两人对峙的剪影。 “现在你会痛苦,不过是因为无知。等你明白你们之间无法逾越的差距,自然就会好了。” 容承聿转身,声音轻得像叹息,“滚回你的阴沟里去,那才是你该待的地方。” 自那天之后,又过了月余。明琬的身影始终未再出现在斋舍的院门前。 连容承聿也在某一天,消失的无声无息。 曾经充斥着喧闹的斋舍,如今只余下寂寥与冷清。 秋意渐深,红叶零落,铺满了寂静的庭院,风过时,簌簌作响,更添几分萧瑟。 萧廷洲独坐廊下,手中握着明琬送的那柄折扇,他一遍遍展开、合拢,扇骨轻响,在空荡的院落里格外清晰。 那些翠绿如琉璃的夏日记忆,竟如晨露般消散无踪,恍若黄粱一梦。 萧廷洲“啪”地收拢折扇。 究竟为何? 明琬绝不是会无声消失的人。 纵然也改变不了结果,但若能知道她非走不可的理由总是好的。 这些日子,他每日散学后,必至杜府。可朱门深锁,甲士环立,他连阶前都未踏上,便被侍卫横刀拦下。 “在下萧廷洲,乃贵府公子同窗好友,烦请通传一声,让我与他见上一面。” 侍卫声如寒刃:“首辅钧令,闲人免入。” 无论如何软磨硬泡,侍卫始终冷面如铁。 萧廷洲还要再言,却被猛地推搡开去。后背撞上石狮底座,硌得生疼。 “每日像你这般死缠烂打的,没有十个也有八个!”侍卫嗤笑,“我们家公子岂是你这种阿猫阿狗都能见的?” 萧廷洲撑地起身,仰头望向那高耸的府门。朱漆大门在暮色中泛着血光,这般戒备森严的宅邸,于他而言,恍如隔世。 猛然回忆起容承聿那时的冷笑。 的确如他所言,自己这样卑微的人,在那些高门望族眼里,不过是可随便碾死的蝼蚁罢了。若非书院那方寸天地,他与杜明琬,此生怕是连擦肩而过的缘分都不会有。 秋风卷着枯叶扫过他的衣摆,他独自立在朱漆大门前,鎏金门抜泛着冰冷的光。 在这一刻,他终于真切地触摸到了横亘在他与明琬之间,那道永远跨越不过去的阶级鸿沟。 起身,掸去衣上尘土,他佯装离去,却在转角处蓦然回眸,沿着高墙阴影,悄然绕行。 日暮西斜,月色如墨。 “切,都是狗屁!”萧廷洲几下攀到香樟树上,借力倏地越过房檐,稳稳落地。 “意志消沉有什么用,郁闷的也是自己,不如想想办法来得实在。”他扯了扯嘴角,闪身隐入廊下阴影。 “不论如何,都要先见上明儿一面再说。” 这一个月,他试过正门递帖、侧门等候,各种软磨硬泡,可终究耗尽了耐心。 今夜,他只要看她一眼,见她一面,只要确认明琬平安无事,他便走,再也不打扰她。 * 夜色无声漫过飞檐。 揽月阁内,烛火摇曳。 明琬静坐于金丝楠木的书案前,抬眸望向窗外冷月。这府邸再奢华,也不如书院那间简陋的斋舍,更叫她心安。 明琬起身,走到窗边,探出半个身子,扫了圈庭院里的侍卫,眉心微皱。 不知为何,此番回府,总感觉与之前不同。 父亲书房的烛火日日不熄,两位兄长更是一直未见人影。家中驻守的带刀侍卫,也比以往增多一倍不止,连洒扫的婆子小厮,也明显整日惶惶不安。 容承聿那日的话,突然在耳边炸响。 那夜。 容承聿发了狂,将她死死按在书案上,任凭她哭求挣扎,他皆充耳不闻。 可最终,悬在她桃粉色小衣系带上的手,却缓缓垂落。 他没碰她。 只是将脸埋进她颈窝,双臂紧紧抱着她。 他哭得浑身发颤,声音支离破碎:“琬儿,抱抱我可好?求求你……抱一抱我。” 明琬衣衫凌乱地躺着,眼神空洞地望着房梁,直到天光微亮才开口:“承聿哥哥,我的确喜欢你,敬重你……” 容承聿猛地抬头,泪水糊满脸。 她轻轻拍他颤抖的脊背,声音飘忽:“可这份喜欢,与血脉至亲无异。如今,我既知哥哥的心意,往后……你我就别再见面了。” “你说什么?”他瞳孔骤缩,声音抖得不成调。 明琬拢紧衣襟偏过头:“哥哥会觉得我狠心吧?可只有这样,才能把这份错误永远埋葬。对你,对我,都好。” 容承聿如遭雷击般僵住。 她是唯一属于他的。 不行,不要,不可以! “哥哥……求你放过我吧。” 他木偶般松开手。 明琬踉跄起身,却在迈步瞬间被那人从后死死环抱住。 “我错了!琬儿我错了!求求你别抛弃我!”他赤着上身不住哀求,泪水浸透她后背衣料,“是、是我鬼迷心窍,我该死……我发誓从没想过伤害你……我真的错了!” 一滴泪砸在地上,明琬仰头忍住哽咽:“你为什么非要这样?” 她对着虚空轻喃,“你明明……是我血肉至亲般的兄长……” 记忆如利刃剜心。 凉亭共读的书页,夏夜相拥的泪水,散学路上互相追逐游戏的身影,以及曾经这些一起度过的,回不去的,无忧无虑的时光…… 所有所有纯粹美好的过往,此刻都化作扎进五脏六腑的碎瓷片! “十二年……”她齿间溢满泪水的咸味,“我对你,如此依赖,从未设过半分防备……可你呢!” 第23章 思念 - 锁春腰 - 连十九 这一刻,杜明琬终于崩溃大哭。 “容承聿!” 她猛地转身,眼中迸出淬毒般的恨意,“你满意了吗!看着我为你心碎的样子,你痛快了吗!” 指甲深深掐进他手臂,“那些美好难忘的回忆,全都被你亲手碾碎了!你以为我不难受吗!!!” 他像溺水者抓住浮木,抱着她的手臂突然发狠收紧,几乎要嵌入她血肉: “对,你说得对,我错了,重来……我们重来!琬儿,求求你……你让我见你……我用性命发誓,我不会这样了,我再也不会了,我会对你好,像亲哥哥那样对你好……” “够了!” 晨光刺破窗纸时,她已流干最后一滴泪。 木然地,一根根掰开他痉挛的手指,这次,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径直朝门外走去。 “你就……这么喜欢萧廷洲?”他声音发颤。 明琬唇线绷紧:“与你无关。” 身后传来一声低笑,刺得她脚步一顿。 容承聿扶额摇头:“我的琬儿啊……心软时是真的心软,狠起来,却也真能要人命。” 她不理会,抬脚就要离开。 他突然冲上前按住门扉,拉住她小臂。 “等等!我还有话要说。” “我跟你无话可说。” “不是我们的事……我还有别的事,必须要告诉你。” 明琬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神如刀。 “先回府看看吧。” 明琬浑身一颤。 “你对那混蛋意乱情迷的时候,杜府的天,都快塌了。” “你胡说!”她倏然转身,“母亲前日送来的家书里,明明说府中一切安好……” “那些报平安的家书,不过是怕你担心,故意隐瞒的。”容承聿眼神骤然阴沉,“朝堂上弹劾你父亲的折子已经堆成了山,圣上震怒,首辅之位……” 他喉结滚动,“恐怕岌岌可危。” “什么?”明琬僵住。 “你父亲所属派系,越来越猖狂,现在满京城都是费尽心机想等着拉你父亲下马的人……” 明琬倏然抬头,瞳孔紧缩。莫非那夜在密林中追杀她的黑衣刺客,也是因此缘故…… 见她血色褪尽,容承聿呼吸一滞。 他猛地攥住她手腕:“难道有人对你下手了?” “松手!”明琬狠狠甩开,推门冲出寝殿。 容承聿盯着自己空荡荡的掌心,指节僵在半空。 当初明琬入学前夕,杜致礼亲自托付,让容承聿照看明琬在书院期间的生活,为此他特意安插萧廷洲近身监视。 怎料竟是作茧自缚! 每念及此,喉间便涌上腥甜。若这副身子争气些,若他能亲自守护明琬,何至于让旁人趁虚而入? “琬儿,回府看看吧。”他声音发涩,“待你亲眼目睹家中境况,就会发觉萧廷洲这点事,根本不值一提。你且放心,我发誓,你与他之间的事,我会替你保密,永不会有第四人知晓。” 横竖不过年少时一场荒唐。 更鼓骤响,明琬猛地回神。她再次望着窗外冷月,心中浸透酸涩。 “你错了,承聿哥哥。”泪珠砸在书页上,晕开墨痕,“即便归家,即便时间流逝得这样久……” 她伏在案上,肩头微颤:“我仍……念他入骨。” * 翌日清晨,秋风卷着枯叶,簌簌扫过金色屋檐。 寝殿外传来两声轻叩:“姑娘,该起身了。” 紫苏推门而入,铜盆里的水微微晃荡。她将洗漱之物置于妆台,低声道:“奴婢伺候您梳妆。” 明琬自书院归来后,夜夜难眠,今日醒来仍觉昏沉。她缓缓起身,坐到镜前,任由紫苏替她挽发。想到昨夜院中戍卫骤增,她心中一悸,忽问: “昨夜……府里可有异动?” “一切如常,姑娘安心。” “那——”她抬眸,铜镜里映出自己微蹙的眉,“父亲为何仍不许我出府?” 紫苏手上动作微滞,声音更低:“老爷自有考量,姑娘……且再忍忍。” 明琬唇角轻扯,无声一叹。 此番回府,见府中虽有异样,却远不及容承聿所言那般可怖。只是父亲一直囚她于高墙之内,虽已偷偷遣人送信至书院,可萧廷洲……怕是依然会忧心的。 得想个法子出府亲自见他一面。 又至深夜,书房内烛火明灭不定,将三人的影子拉得狰狞扭曲。 杜致礼眉头紧锁,沉声道:“半月前为父上表的那道奏折,原以为能揣摩圣意……” 他突然一拳砸在案几上,震得茶盏叮当作响,“如今看来,竟是在自掘坟墓!” “父、父亲会被革职吗?”次子杜羡文惴惴不安。 烛火剧烈摇晃,在杜致礼眼中投下两簇跳动的鬼火。 “革职?”他忽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冷笑,骤然攥紧拳头,“以当今圣上的性子,若当真震怒,岂会止于革职?” 话音未落,长子杜羡予已急得额头沁汗:“父亲!朝中那帮人近日攻势愈烈,再这般下去,只怕……”他声音发颤,“只怕我杜家满门都要遭殃!” 杜致礼额角青筋暴起,扶额的手微微发抖。 为官数十载,何曾这般如履薄冰? 难道百年世家竟要毁在他手里! 此番不能仅希冀于圣上对家族的怜悯之心了。 杜致礼猛地站起身,案几被他掀翻在地。烛台倾倒的瞬间,整个书房陷入一片黑暗。 “都给我听好了!” 黑暗中,他猛地抬眼,目光如炬:“从今往后,咱们一言一行就像踩在刀尖上,务必慎之又慎。” 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声音嘶哑:“我杜氏百年家业,我的族人,纵是拼上这条命……” 他眼中迸发出决绝锐利的光, “也绝不容他人染指分毫!” * 杜府地牢 地牢里阴风刺骨,血腥味混着霉腐气。 萧廷洲被铁链勒在刑架上,手腕脚踝皆血肉模糊。 他垂着头,颧骨肿得老高,黑发黏腻地贴在脸上,嘴角不断淌血。 “咳……咳咳……” 每声咳嗽都震得他胸腔剧痛,带出血沫。破烂衣衫下,新鞭痕叠着旧伤。 月光透过高窗,照着他青紫变形的脸。那双曾经清亮的眼睛半阖着,瞳孔涣散。 胸膛几乎不见起伏,只有偶尔的颤抖证明他还活着。 “我、我要见明……明琬……” 第24章 你就是萧廷洲? - 锁春腰 - 连十九 秋晨微凉,明琬早起之后,便在书案前温习功课,指尖划过书页发出细碎的声响。 正看得入神,“吱呀”一声,房门突然被推开。 “不愧是我的琬儿,天刚亮就在用功了。”杜致礼大步走进来,眼底布满血丝,却强撑笑意。 明琬立即起身行礼:“女儿给父亲请安。” 杜致礼粗糙的手指抚过她脸颊,绕到书案对面坐下:“为父这些日子朝务繁忙,连我的掌上明珠都无暇顾及了。” 他反复摩挲着明琬的脸,目光中带着贪婪的眷恋,好像永远看不够似的。 “父亲,家中是不是出事了?”明琬试探问道。。 杜致礼整理她额前碎发的手顿了顿:“能有什么事?你只管安心读书。”他嘴角扯出僵硬的笑,“天塌下来有父亲顶着。” 明琬蹭了蹭父亲掌心,眸中忧虑未散,终是垂首应下:“是,女儿明白。” 杜致礼突然想起什么,环视书房,眉头微皱:“你母亲呢?她一早说要来你这儿的。” 明琬连忙答道:“母亲去准备茶点了,应该很快就回来。” 杜致礼眼中闪过一丝柔情:“原想着在去书房前能见见她。” 明琬掩唇轻笑,眼中满是欣羡:“父亲和母亲真是恩爱。从小到大,女儿常见你们形影不离。” 杜致礼难得露出与身份不符的赧然,压低声音:“这话我只与你说……” 明琬杏眼圆睁,不由倾身向前:“女儿洗耳恭听。” “我对你母亲的爱,比她以为的还要更多一些。” 明琬噗嗤笑出声。 首辅夫妇鹣鲽情深,满朝文武谁人不晓?就连圣上都曾当众称赞。 她眼珠一转,狡黠笑道:“女儿斗胆问父亲一个问题。” 杜致礼含笑点头:“但说无妨。” “父亲当年究竟是被母亲哪一点打动的?” 这直白的问题让杜致礼耳根发热,茶盏险些脱手:“你这孩子,没大没小的。平日书院的夫子就教你们这些?看样子,父亲要去整肃整肃了。” 明琬连忙替夫子开脱:“女儿开玩笑的,父亲莫动怒。” 杜致礼捋捋胡须,意味深长地顿了顿,“莫非……我们琬儿有心上人了?” 猝不及防,明琬慌忙低头:“没有的事。父亲说笑了。”却掩不住颈后一片绯色。 杜致礼了然一笑,不再追问。他起身,负手立于窗前,望着远处漫山红叶,缓缓道起当年与夫人初遇的往事。 “你母亲当年是京城第一贵女,美丽端庄,不可方物,高贵得让我这样的破落户连抬头看一眼都不敢。” 他转身时,眸中只剩温柔:“那时的我,是京中远近闻名,整日买醉的废物。杜氏家族败落,前途渺茫,连我自己都厌恶自己。” “可你母亲,她竟违抗整个家族的意愿,执意要嫁给我这个一无是处的落魄书生。” 杜致礼重新坐回明琬身旁,指尖轻抚女儿面庞:“你外祖父动过家法,秦氏全族人都反对,可你母亲以死相逼,最终护住了我。” 他的手掌微微发颤:“琬儿,所有的孩子中,你眉眼、脾性,都最像她。” 明琬眼眶发热,看着父亲斑白的两鬓,这个在朝堂上杀伐决断,驰骋几十年的首辅大人,此刻说起往事仍会颤抖。 她忽然明白,父亲这些年殚精竭虑重振家业,不仅是为了杜氏门楣,更是为了不负母亲当年以命相护的深情。 书房门被轻轻推开。 秦氏端着茶盘缓步走进:“老爷来了?” 杜致礼急忙起身接过茶盘,置到矮桌上:“夫人怎么亲自端这么重的物件?这些粗活让下人做便是,累着夫人可怎么是好?” 秦氏温婉一笑:“不过几盏茶点,哪里就累着了。倒是老爷,李大人已在廊下等候多时了,您还不去吗?” 杜致礼神色一凛。 秦氏压低声音,与他耳语:“在朝堂之上,虽说他是您的下属,但如今朝中局势微妙,我们更该谨言慎行,万不可掉以轻心。” 杜致礼沉声道:“夫人提醒得是。” 秦氏指尖轻轻搭上他紧绷的手背:“老爷近日心事重重,但请记住,无论发生什么,妾身都会站在您身边。” 杜致礼眼中闪过一丝动容。只片刻,他转向明琬时已恢复往日从容:“为父先去见客,你们母女好好说说话。” 明琬屈膝行礼,抬头时父亲挺拔的背影已消失在廊下,母亲的目光久久停在那道门扉上,眸中尽是关切。 杜致礼离开后,明琬与母亲围坐在茶案旁。她咬了一口蜜饯,花茶的清香在唇齿间漫开。 “母亲为何愁眉不展?”明琬放下茶盏。 秦氏轻叹:“你父亲今日怕是又要与那些大人们在书房议到深夜了。” 其实对于这件事,明琬心中总有芥蒂。 “若是我也能分担父亲与兄长的重担就好了……可惜,我只是个闺阁女子。” 秦氏抚过女儿的发髻:“琬儿,我忧心的是,近来你父亲心事重重,瞒着我的事越来越多了。” 明琬心头一紧:“母亲此话何意?” 秦氏眉头紧蹙,“我与你父亲做了二十年余年的夫妻,从未见过他这般模样。这些日子,他时常显露出让我陌生的神情……总觉得,他在谋划着什么……” * 杜致礼在长廊转角处遇见等候许久的李大人。 李大人立即躬身行礼,压低声音道:“首辅大人,那件事,卑职已按您的吩咐办妥了。” 杜致礼负手而立,周身散发着令人窒息的威压:“知道了。” 他略一停顿,扫了眼身后那些侍卫,声音冷得像淬了冰:“所有人退下,本官要独自前往。” 侍卫们抱拳,齐声应道:“遵命!”随即迅速退散。 地牢里阴森恐怖,阵阵刺鼻血腥腐臭的味道扑面而来,令人作呕。 杜致礼走到最深处牢房前站定,盯着铁栏后的地上那一动不动的人影: “你就是萧廷洲?” 第25章 她本该永远活在光里 - 锁春腰 - 连十九 萧廷洲费力撑开肿胀的眼皮,血水模糊了视线。 “您……可是杜大人?” 杜致礼冷眼俯视:“正是。” 萧廷洲突然挣扎着翻身,染血的十指死死攥住杜致礼的衣袍下摆:“请……请伯父恕罪!晚辈……晚辈是明琬的同窗……”他剧烈咳嗽着,“实在担心明琬安危……不、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放肆!” 杜致礼暴喝一声,猛地抽回衣袍,一脚踹开萧廷洲,“区区贱民也敢肖想我的女儿!你当这里是你的破草屋吗,竟敢翻墙而入!” 萧廷洲怔住,眼前这人面容扭曲,眼中翻涌着骇人的暴戾,与明琬口中慈爱的父亲判若两人。 他死死盯着杜致礼狰狞的面容,试图找到一丝仁厚,却只看到他双眸中令人胆寒的杀意。 这样的人,竟然是明琬的父亲。 又听杜致礼一声冷笑,“我们琬儿素来心善,向来见不得你们这些贱民受苦。” 他背光而立,阴影笼罩着他扭曲的面容。 “既如此,你就该跪着谢恩,要像侍奉主子那样伺候她才对啊!”他突然暴怒,一把掐住萧廷洲喉咙,“可你!竟敢亵渎她的善意!” 杜致礼俯身,眼中迸出骇人的凶光,声音好似从地狱传来。 手缓缓上移,他掐住萧廷洲的下巴,“听说你娘是个守寡的贱妇?”他指节猛地加重力道,“想必你家中一贫如洗……也难怪会想走捷径,攀附我杜家。” 突然他揪着他头发使劲往地上砸,“没爹教的野种,也配惦记我的女儿!” “狗杂种,你听好了,”他的指尖好像要扎进萧廷洲头皮里,猛地一掀,强迫他仰头:“我不会让你继续呆在明琬身边的。” “砰”的一声闷响,萧廷洲的头又被狠狠砸向地面。 “没点自知之明的东西!” 杜致礼一脚踹翻萧廷洲,居高临下地睨着蜷缩在地上的他,额角汩汩流血,随后轻蔑地掸了掸衣袖,眼尾厌恶扫过他,眼神就像看一坨狗屎没区别。 “记住,敢觊觎不该碰的东西,是要拿命来偿的。” 地牢外秋叶纷飞。 杜致礼阔步走进议事厅,脸上堆起笑容:“承聿来了。” 容承聿立即放下茶盏行礼:“杜伯父安好。” 杜致礼拍拍他的肩:“多亏你机警,不然真要出乱子。” “这是晚辈分内之事。”容承聿躬身道,“琬儿妹妹心善,总有些下作东西会错意。” “翻墙?”杜致礼端起茶盏,冷笑一声,“倒是个不怕死的。” 他抿了口茶,眉头紧锁。朝中大事都忙不完,还要为这种蝼蚁费神。 容承聿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伯父说的是,这等不知天高地厚的蠢货,就该狠狠打一顿,给些教训!” 他凑近半步,压低声音:“不过杜伯父,为了这么个下贱东西惹上麻烦实在不值。万一闹出人命,反倒给您招来非议,不如尽快赶他出府……” 茶盖“当啷”一声砸在杯上。 杜致礼眯起眼睛:“承聿啊,你这是在教本官做事?” 他突然起身,负手而立:“时辰不早了,本官还要处理政务。”随后斜瞟了眼容承聿,语气陡然转冷,“此事不必再提,我自有分寸。” 容承聿连忙躬身退下,却在转身时忍不住回望。 杜伯父向来宽厚……应该不至于真要那大个子的命吧? 待脚步声彻底消失,杜致礼一把将茶盏扫落在地:“又一个不知死活的!” 他拧着眉,盯着地上碎裂的瓷片:“区区商贾之子,也配接近我女儿?” 杜致礼狠狠揉着太阳穴。当初就不该让琬儿去那破书院!明明圣上允准太傅亲授,与公主同习,夫人偏要让明琬在书院体会平凡的学习成长,他才被迫同意的。 不过,如今恐怕不行了! 那些想要谋害杜氏一族的豺狼已经亮出獠牙,再守什么正道只会死得更惨! 他咬得牙根生疼。 这辈子好不容易娶到心爱的女人,从个人人耻笑的赘婿爬到今天这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他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杜家绝不能倒,他也绝不能再跌回那个任人践踏的深渊! 不狠,如何活得下来! * 昼夜交替,萧廷洲已记不清自己被关了多久。 他被扔进厢房,手脚都拴着粗重的铁链。每日除了一碗清水,没有任何吃食。身上的伤口早已化脓溃烂,散发着腐臭。 全身骨头像被碾碎般疼痛,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 或许快死了吧。 直到某日清晨,一道刺眼的阳光突然扎进他浑浊的双眼。 “娘亲!快来啊~我们一同去赏菊吧!” “兄长!赶紧来这边,你们看,这还有绿菊呢!” “哇,这秋日情致,实在美得无与伦比!” 明琬清脆的笑声穿透门板。 萧廷洲猛地睁开眼,指甲抠着地面拼命往前爬。铁链“哗啦”作响,磨得他脚踝皮开肉绽,血肉模糊。 “明琬!”他嘶吼着,像条垂死的鱼,朝那声音拼命扭动。 “砰!”铁链骤然绷直,将他狠狠拽回。鼻尖距离门缝只有一掌距离,却再难前进半分。 那道金色的阳光就照在他满是血污的脸上,近在咫尺,却永远触不可及。 好想看她一眼。 他要看她一眼。 就一眼! 这念头像毒蛇般缠住心脏,越勒越紧。 萧廷洲莽足了劲,咬碎牙关,双目充血暴突,脖颈到额角的青筋根根暴起,粗重的铁链在背后绷到极限—— “哐啷!” 铁链断裂的脆响炸开在耳畔,他的身体失控地撞上门板,震得门框簌簌作响。 他感觉不到疼痛,紧紧扒住门缝,贪婪地向外望去。 透过那道缝隙—— 明琬站在花海里。 玉色的裙摆被秋风吹得微微浮动,好似湖面的波光粼粼,她伸手将颊边吹乱的碎发勾到耳后,杏眸里还漾着未散的笑,明媚得刺眼。 萧廷洲呼吸停滞,喉咙滚出血沫:“……明儿。” 他痴痴地望着那道身影,仿佛要将她刻进骨髓。 真是万幸啊。 她看起来那么幸福快乐,想必这段时日平安无恙。 是啊,她有父亲庇护,有母亲疼爱,有兄长照顾,所以才能这般可爱善良。 她本该如此,永远活在光里。 萧廷洲眼里的光一点点暗下去,手指突然脱力,他沿着门板缓缓滑落,后背撞上冰冷的地面时,杜致礼的话像刀般剐进耳朵: 「你这样的贱民,连给她舔鞋都不配。」 他蜷缩在阴影里,望着从门缝漏进来的一线光。 的确。 卑微如他,有什么资格染指这样的美好? 第26章 灭门之夜 - 锁春腰 - 连十九 赏菊归来,两位兄长被父亲唤去议事,明琬便挽着母亲在庭院漫步。 自书院回来后,秦氏就察觉女儿总心不在焉。此刻四下无人,正是说体己话的好时机。 “琬儿,近来可是有心事?能跟母亲说说么?” 心思被戳破,明琬有点不知所措,指尖绞着帕子,脸颊飞红:“女儿……时常想念一个人……” “我们琬儿有心上人了?”秦氏眼尾弯出笑纹。 帕子被拧得发皱,明琬耳根发烫:“家中事务繁杂,女儿本不该再让您和父亲担忧的……” 秦氏轻叹。这孩子自幼懂事,待人宽厚,不论何时何地,总会替他人着想,反倒让她这当娘的更放心不下。若能得良人相伴,倒是美事一桩。 “琬儿已经十七岁,也该议亲了。”秦氏抚过女儿发梢,“若对方是个好孩子,母亲愿意成全你们。” 明琬诧异,未曾想母亲竟这般理解她,于是又小心试探地问:“若……他家世并不荣耀呢?” 秦氏捧起女儿的脸:“在母亲眼中,你真心幸福最重要。” 明琬眼眶一热,扑进秦氏怀中。 夜色如墨,杜府一片死寂,唯有议事厅烛火通明。 杜致礼正与翰林院孙大人商议前几日上奏一事。 “能让儒林人士都站到我们这边吗?” 孙大人冷汗涔涔:“大人,依卑职所见,眼下形势实在不妙。近来文字狱频发,学士们都不敢妄议朝政。就连东林书院那帮老顽固也说您这次上书名不正言不顺……” 杜致礼眼底寒光一闪。 那群趋炎附势的墙头草,如今竟都倒戈相向。明明是与英国公精心谋划操控朝堂局势的奏折,却被三司借题发挥,污蔑他心怀不轨。 若圣上被妖言蛊惑,因此震怒,英国公这个老家伙会不会为了摘干净自己,而拿他当替罪羊? 他猛地攥紧茶盏,吩咐道:“孙大人,你继续接触各书院学子。平日花大价钱喂饱了他们,此刻也该派上用场了。” “卑职明白,这就去办。” “退下吧。” 待孙大人退出,杜致礼冷声道:“李大人可在外等候?” 门外立即回应:“卑职在。” “把抓到的那个书院学生……小心处理掉。” “卑职遵命。” 不过是个自投罗网的蝼蚁。放他活着回去也是隐患,死了才干净。 * 宁远侯府 “你方才说杜致礼命人去杀萧廷洲?” “回公子,千真万确。” “我知道了,你退下吧。” “是,小的告退。” 容承聿脸色阴沉,他竟不知,明琬的父亲表面宽厚仁慈,私下居然是如此残酷暴戾之人。 他得去救萧廷洲。 霍然起身,却在触及门扉的瞬间顿住。 够了,到此为止吧。 他仁至义尽了,这本就与他无关。 此前他分明已经警告过萧廷洲,离明琬远些,滚回他那卑贱的生活里去,是那个蠢货无视了他的警告,既然自己找死,便怨不得旁人。 这场可笑的闹剧,也该结束了。 杜明琬,终究只能是他一个人的。 * 新月如钩,悬于墨夜。 三道黑影悄然摸进厢房:“老爷有令,弄死这书生,尸首扔江里喂鱼即可。” “手脚都利索点。” “砰!”门板轰然碎裂。 三人瞳孔骤缩。 “人呢?!”一个护院拾起地上断裂的铁链,“这么结实的铁链他是怎么……” “咔嚓!”颈骨断裂的脆响骤然炸开。 阴影中,萧廷洲缓缓直起身,染血的铁链在他指间绷直:“你们太瞧不起人了,我可不是什么只会‘之乎者也’的柔弱书生……” 链影翻飞。 不过三个呼吸,地上已横着三具脖颈扭曲的尸体。 萧廷洲踉跄翻出高墙,血浸透衣衫。伤势太重,他不得不停下步子,跪在墙根剧烈喘息,眼前阵阵发黑。 他满头满眼都是明琬的笑颜。 她与他,本就是云泥之别,机缘巧合般的相遇就像一场梦,转瞬即逝。 “胡扯!”萧廷洲突然暴起,一拳砸在墙上。骨节迸裂的疼痛让他清醒:“明儿才不是一场梦!” 染血的铁链当啷坠地。他捂住渗血的伤口,一滴眼泪砸到地上,忽然低笑起来。 我都已经爱上你了。 你叫我……怎么回头? 萧廷洲眼底掠过血色寒芒。 “若出身卑贱,连与你擦肩的资格都没有——”他抹去嘴角的血,笑得森然,“那我便踩着尸骨,爬到你站着的地方去。” 巍峨府邸前,他拖着残破的身躯,踉跄跪倒。鎏金匾额在夜色中泛着冷光。 “哐!哐!哐!” 染血的手掌砸在朱漆大门上,每一声在寂静的夜都格外刺耳。 “何人放肆!”侍卫拔刀出鞘三寸,却在看清来人时陡然僵住。 萧廷洲缓缓抬头,满脸血污中,唯有一双眼睛亮得骇人。 “去告诉英国公——” 他齿间溢出血沫,“我萧廷洲,来给他当儿子了!” 侍卫手中火把“啪”地落地:“大少爷?!您这是......” 夜风卷着血腥气掠过庭院。 萧廷洲望着重峦叠嶂如鬼影般的殿宇,自嘲一笑。 终究还是回来了。 这条肮脏龌龊的路一旦踏上,便再难回头。 但只要能再度与她并肩而立,能再拥她入怀,纵使永堕阿鼻地狱,他也会心甘情愿把灵魂卖给恶鬼。 * 揽月阁内,明琬端坐案前,指尖来回摩挲着那本《中庸》。 书页已被揉皱,字迹却依旧清晰——那是萧廷洲的笔迹,一笔一画,如他这个人一般,风骨峭峻又不失温润。 她忽然攥紧五指,指甲掐进掌心。 什么同窗之谊?什么君子之交?全是自欺欺人! 从桃林初遇那日起,先靠近的是她,先动心的是她,从始至终,怀有爱慕之情的人,都是她。 可她偏偏不敢认。 像个懦夫一样,连自己的心意都不敢看清。 但现在,她不想再逃避了。 明琬猛地起身,扯过青衫利落换上,发冠随意一束,推门便冲了出去。 夜风扑面,她跑得极快,心跳比脚步更急。 她要去见他。 立刻,马上。 要一字一句,亲口告诉他。 不仅仅是心意相通,而是—— 她爱他。 她不会再怯懦,不会再犹豫,她要把自己完完整整的交给他。 突然!明琬的脚步猛地刹住。 大门外,火光撕裂夜幕,将整个府邸照得亮如血昼。 此刻为何会出现这样刺目的光? 不对!她瞳孔骤缩。 忽然墙外嘈杂声、脚步声、金属碰撞声混作一片,还未等她反应过来—— “咣当!” 厚重的府门在巨响中轰然倒塌。 黑甲禁军如潮水般涌入院中,火把的光映在森冷铁甲上,刺得人睁不开眼。 铁靴踏地声、刀鞘撞击声、喝令声炸雷般碾过耳膜。 “杜府上下,即刻接旨!” 锦衣卫的绣春刀寒光一闪,圣旨哗啦展开。 刑部尚书与大理寺官员的厉喝紧随其后:“逆贼杜致礼谋反弑君,罪证确凿!” “全部拿下!” “遵命!”吼声震得瓦片发颤。 明琬僵在原地,喉间忽然一凉—— 一柄长剑已抵上她的脖颈。 第27章 卖到妓院去 - 锁春腰 - 连十九 杜氏满门,终以谋逆之罪,血溅青阶。 成年男丁一律斩首,女眷永殁贱籍。 杜致礼并长子杜羡予、次子杜羡文,三颗头颅高悬城楼,经年示众。 杜明琬携母亲秦氏,流徙瘴疠之地。 那个曾经如春风般干净的青涩时代 ——彻底终结。 澄明如镜的心,被现实碾碎,而蛰伏的欲念,终在血色浇灌下破土而出。 * 雷声轰鸣,暴雨如注。 三道人影跪在刑台之上,刽子手在一旁“霍霍”磨刀,一声高过一声,像是阎罗在催命。 明琬拼命睁大双眼,视线却始终模糊。直到被人狠狠按进泥水里,她才惊觉自己也被捆缚。母亲在一旁已经昏死过去,任凭她如何哭喊也一动不动。 “娘亲!醒醒啊!我们为何会在这里?娘亲,你别吓我……” 监斩官一声令下: “时辰到!行刑!” “琬儿!” 一道惊雷炸亮,父亲染血的面容骤然清晰,他被按在断头台上,声音嘶哑:“琬儿……你母亲……就托付给你了……” 刀光斩落,三颗头颅滚至她脚边。 “父亲!兄长!不要——!” “哗啦”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什么时辰了还做梦!当自己还是金尊玉贵的大小姐吗?”管事嬷嬷的尖嗓刺破耳膜,“赶紧起来把衣服洗了,洗不完别想吃饭!” 明琬呛咳着撑起身子,木然低头应道:“是,我这就去。” “啪!”一记耳光甩得她偏过头去。 “死丫头,你跟谁摆脸子呢?”嬷嬷揪着她耳朵,“再敢犟,信不信明日就把你扔进教司坊伺候爷们儿去!” 明琬死死咬着嘴唇,跪下来磕头:“我……奴婢知错了,求嬷嬷饶了奴婢。” “这还差不多。”嬷嬷又往她腰眼上拧了一把,“贱骨头,非要挨打才长记性!” 管事嬷嬷的脚步声渐远,明琬才敢抬手,狠狠抹去眼角的泪。 她草草理了理凌乱的衣襟,拖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官衙浣衣房,背起堆积如小山般的脏衣裳,踉跄着往河边走去。 腊月,河面结着薄冰,寒风如刀。她蹲下身,将冻得通红的手伸进刺骨的河水里。 两年了。 流放之路艰苦,母亲在半途染了疫病,押送官硬生生将她们分开。 几经辗转,明琬被发配到虫媒猖獗,疫病流行的粤西之地,而母亲却下落不明,生死未卜。 “连父亲最后的嘱托,我都办不到。” 冻僵的手指机械地搓洗衣物,却比不过心头刀绞般的痛。 无论如何,都得活下去啊。 只有活着,才能再见到母亲。 这个念头支撑着她熬过一天又一天,再苦再难,她也要忍。 明琬正埋头搓洗着衣物,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踩碎枯枝脚步声。 “闺女,你就是上个月新来的?” 明琬脊背僵直,眼中闪过一丝惊慌。她缓缓转头,看见个五十岁出头的妇人立在岸边。 那妇人面容苍老憔悴,但眼神却透着几分精明,手里还拎着个破旧的食盒。 “管事嬷嬷派我盯着你。” 妇人走近明琬,她打开食盒,里面是半块粗粮饼和一小撮咸菜,“可怜见的,吃吧。” 明琬盯着那块饼子,喉咙不自觉地滚动一下,却没有伸手。 “叫我范婆子就行,在这庆安县的衙门里伺候十来年了,”妇人把饼硬塞进她手里,“放心吃,你这条贱命不值钱,没人害你。” 粗糙的饼渣刮着喉咙,明琬却顾不得许多,狼吞虎咽地吃着。 “慢点,别噎着。” 范婆子蹲下身,随手捞起件衣裳搓洗:“听说……你是打京城来的?” 明琬动作一顿,点了点头。 “瞧这小脸蛋,细皮嫩肉的,”范婆子凑过来,“从前定是个千金小姐吧?家里犯了什么事?这世上可还有亲人?” 明琬警惕看着范婆子。 范婆子连忙摆手:“闺女别怕,这儿没人关心你是谁。只是……”她又凑得更近,声音几不可闻,“前儿些日子,有个从北边押送来的官奴说,途经梧州时,见过一个姓秦的妇人,听说也是京城来的……” 明琬手一抖,半块饼子“啪嗒”掉进河水里。 她死死攥住范婆子的衣角,声音发颤:“真的?!那可能是我娘!我娘还活着?” 范婆子警惕地看了看四周:“小声点!这事说来话长。今晚子时,咱们官衙后面的柴房见,我再同你细说。” 说完,她迅速收拾好食盒,装作严厉的样子呵斥道:“你这死丫头,磨蹭什么!还不快干活!” 明琬机械地捡起湿衣服捶打,心脏却砰砰直跳。 两年了,终于再次有了母亲的消息。 这个突如其来的希望让她既兴奋又害怕 ——万一……万一又如之前那般,仍是假的呢? 罢了,总好过毫无音讯,不论是真是假,今夜去了便知。 夜色如墨,明琬蜷缩在柴房角落里。 “闺女,来了?” 木门吱呀一声,范婆子佝偻的身影闪了进来,昏黄的油灯在她脸上跳动。 明琬眸光一亮,兴奋地扑上去:“范婆婆,那位姓秦的妇人现下在哪里?你再多同我说说。” “急什么?”范婆子黄牙一龇,她枯瘦的手指在明琬眼前搓了搓,“老婆子我冒着风险给你递消息,总得尝点甜头不是?你是京里头来的,应该藏着点好东西吧?” 明琬愣住,强撑着挤出一个笑容:“婆婆,我身上没钱,不、不如我替你绣帕子去卖,我还会写字……” “放屁!”范婆子猛地推搡她,“你当老娘是要饭的!银子呢!交出来!” “婆婆,我真的没银子,能不能赊着,你先告诉我……” 门外铁链忽然“哗啦”作响。 明琬知道又被哐骗了,见势要逃,就被两个婆子死死按在柴堆上。管事嬷嬷慢悠悠踱进来,尖头鞋碾着明琬的手指: “死丫头,你装什么装?若真没银子打点,这一路早被那些差役糟蹋得不成人形了,哪还能全须全尾的走到这穷乡僻壤来?” 范婆子啐了一口,三角眼里闪着贪婪的光:“甭跟她废话!扒光了搜!” 两个粗使婆子把明琬里外摸了个遍,连个铜板都没搜到。 “真晦气!” 明琬瞅准时机,突然暴起,狠狠咬住一个婆子的手腕。凄厉的惨叫声中,她后脑传来剧痛。陷入黑暗前的最后一刻,她听见范婆子阴毒的笑声: “捆紧咯,明儿我就找人牙子给她贩到妓院去!这样的好货色,少说也值五十两!” 第28章 找到她 - 锁春腰 - 连十九 “把腿举高,绑好。” “掰开。” “按住了,别让她乱动!” 烛影一晃,“倒是个雏儿。”百花坊的老鸨张妈妈满意地点了点头,眯着眼,指尖挑起明琬的下巴,“模样也好,就是胸脯小了点。” 范婆子堆着笑,枯槁的手掌比出个八,“这个数,您看……” “六十两。”张妈妈团扇一收,声音陡然冷厉。 “哎哟我的好妈妈,”范婆子拍着大腿,拢住嘴,压低声音,“这可是官家小姐的身子骨,京里来的,您多少再添点……” “官奴?”张妈妈冷笑,扇骨敲在案上,“按律她可做不得娼,我这是提着脑袋收的,你怎得还不领情?不如你抬回去吧。” 范婆子眼珠一转,“那……再加五两,六十五两?” “成了。带范婆子去账房。”张妈妈一扬手,帘外立即闪过小丫鬟的身影。 等范婆子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长廊尽头,张妈妈才使了个眼色,下人粗暴地扯出明琬嘴里的布巾,麻绳却仍绑着,深深勒进她腕间的皮肉里。 明琬安静得反常,似乎早料到自己会有这么一天。她睫毛低垂,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 “丫头,进了百花坊好生伺候爷们,妈妈保证你吃香喝辣,这日子啊,保准比你在京里当小姐活得还舒坦。”张妈妈用绢扇挑起明琬下巴,再次反复端详这张漂亮脸蛋。 见明琬不语,她凑近些,浓重的脂粉味扑面而来:“你年轻不懂事,在这世道,宁做娼门金丝雀,不当寒门苦命人。赶明儿被哪位大人瞧上了,这辈子就有指望了。何况,你这小模样,即便不卖到我这,迟早也得被卖给别人,不如想开点……” “妈妈,来这儿寻欢的客人,消息可灵通?”明琬突然开口问。 若是消息灵通,或许有机会能寻到母亲。 张妈妈摇着扇子的手一顿。 这丫头不哭不闹,问的问题倒是蹊跷。 “粤西虽偏,可南来北往的官商都爱在此歇脚。”她眯起眼,“怎么,想托我帮你打听?” 扇骨不轻不重敲在明琬肩头,“妈妈我可不做赔本买卖。你接的客人多了,想知道什么,自然都能靠自己打听出来……” 既然靠不得旁人,便只能靠自己了。 既然这副身子还有用…… “我明白了。”明琬截住话头,喉间轻轻一滚,“何时接客?” “哟,竟这般心急?” 张妈妈突然俯身,染着蔻丹的指甲刮过她红肿的颊,“三日后竞价,价高者得你第一夜。”起身时裙裾扫过地面,“这几日养好你这张脸——咱们这行当,皮相就是命。” “是。”明琬偏过头,眸中泛着泪光。 “对了,瞧我这记性,”张妈妈在门边回头,“你给自己起个花名,妈妈我只会取些芍药、牡丹的俗名儿。” “婉儿。”明琬望着窗棂漏进的一线天光,“《说文》有云:婉,顺也。” “不愧是读过书的,酸文假醋的。”张妈妈嗤笑着甩上门。 明琬嘴角浮起一丝冷笑,将后半句咽回喉中 ——“然柔极必反,婉至极处,便是刃。” * 暴雪肆虐,宁远侯府被茫茫白雪覆盖,天地间唯余一片刺目的白。 灵堂内,白幡低垂,烛火幽微。容承聿披麻跪在棺前,重重叩首,额头撞击地砖发出沉闷声响。 “父亲……”他缓缓直起身,唇角勾起一抹微不可见的弧度,“您终于死了。” 记忆中母亲含恨而终的面容,杜明琬被迫离去时慌张恐惧的背影,这些年被父亲掌控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在此刻化作胸腔内不断翻涌的恨意! 他直视漆黑棺木,眼中翻涌着压抑多年的情绪:“从今往后,再无人能牵制我了。” 再次俯身叩首,声音低沉而坚决:“这些年我失去的,我定会亲手夺回来。” 所以……杜明琬,我会找到你,这次,我要将你完完全全变成我的! “她还没有消息吗?”容承聿褪下麻衣,坐在主上之位。 “这……”小厮瑟缩。 书房内,容承聿猛地挥落茶盏,瓷片四溅,热茶泼洒一地。 小厮扑通跪地,声音发颤:“回大人,各州官衙都查遍了,杜姑娘就像人间蒸发了那般……” “废物!”容承聿一把揪住小厮衣领,眼中戾气翻涌,“便是掘地三尺,也要把人给我找出来!” “是、是是!小的遵命,小的这就派人去找……” 甩开瑟瑟发抖的小厮,他转身望向窗外纷飞的大雪,眼神如煞神一般凶狠。 「一定要快……绝不能让那个人抢先一步!」 * 朱红大门巍峨如山,铜钉森然密布,门楣上金匾压着“敕造国公府”五个御笔大字。 府中奴仆屏息跪伏,黑压压一片,连衣料摩挲声都听不见。 那人一袭状元红袍猎猎翻飞,高冠压着锋利的眉眼,负手立于阶前。周身威势如刀,压得人喘不过气。 “恭迎大公子回府!” 管事膝行上前,“恭喜大公子高中状元,金榜题名!” 萧廷洲眸色冷峻,连眉梢都未动分毫。 管事咽了咽唾沫,又道:“三日后举行大典仪式,您要面圣受赏,御街夸官,接受万民朝贺。” “国公爷已命人开宗祠、设大宴,京中三品以上官员皆在邀列。”管事压低声音,腰弯得几乎折断,“这萧氏嫡长之位,从此再无人敢置喙......” 话未说完,萧廷洲眼底寒光骤现:“那件事呢?”他语气森然,“杜明琬……找到了吗?” 管事浑身一颤,额头沁出冷汗:“小人……无能。望大公子恕罪!” 他偷瞥一眼,却见萧廷洲神色平静,无怒无喜,反而更叫人胆寒。 “再找。” 两字掷地,他大步踏入府中,袍角翻卷间,那两扇千斤重的府门轰然闭合。 第29章 想毁了你 - 锁春腰 - 连十九 粤西百年无雪,今年却连下三日暴雪,庆安县被埋进刺眼的白。 路断了,屋塌了,粮食冻成冰疙瘩。尸体一车车往外拉,衙门强征男丁救灾,连百花坊都关了张。 本该今夜竞价的明琬,意外得了喘息。张妈妈连连骂她是“赔钱货”,她却偷偷松了口气。 墙角积雪堆得老高。她抱膝坐在院子里,听见仓库那边杂役的闲聊声隐约传来。 “这大冷天的,竟然要折腾就任仪式,这不是要人命吗?”杂役摔下货箱,溅起一片雪泥。 “不是说开春才来?怎么突然提前了?”另一个杂役搓着冻红的手。 “新知府到底什么来头?” “听说是京城来的贵公子,家里金山银山堆着!” “胡扯!这种金贵人能瞧上咱们这穷沟沟?”年轻杂役朝雪地啐了一口,“八成是在京城犯了大错混不下去,被谪贬来的!” “少嚼舌根!赶紧搬完这车货!”管事的鞭子抽在木箱上,“啪”地炸响。 张妈妈从二楼探出身子,染着蔻丹的手指死死扣着窗框。 明琬闲坐在院中的身影让她肝火直窜——雪灾让县里银库见了底,百花坊这半黑不白的营生愈发艰难。衙门既要赈灾又要迎新令,哪还顾得上她们这些暗门子? “老娘花大价钱买的你,是让你当小姐的?”她嗓子尖得能扎穿耳膜。 明琬缩了缩脖子,冻红的手往袖里藏。 “妈妈别恼,我这就去劈柴。” 这苦差反倒合她心意,这些年能睡着的夜晚屈指可数,一闭眼就是父兄血溅刑场的画面。唯有累到极致,才能换得片刻安眠。 斧头起落间,两位百花坊的姑娘路过。 “喏,就是那个。”红衣姑娘用手肘顶了顶身边人,“听说军营里几位军官正馋她呢。” 绿衣姑娘眯眼打量着明琬那道伶仃背影:“粗布裹身,也难掩姿色,瞧着像大户人家出来的。” “嘘——”红衣姑娘突然拽住同伴,“快看!” 一队官兵闯进后院,为首的络腮胡军官大踏步走向明琬:“就是她!带走!” 明琬还没反应过来,就被两个兵丁架住了胳膊。斧头“咣当”掉在雪地里。 “哎哟哟~军爷!这、这是做什么,可吓坏奴家了……”张妈妈提着裙子跌跌撞撞冲下楼。 络腮胡甩出一袋银子:“县衙征用百花坊的人手救灾,这丫头我们借几天。” “可她刚来不久,还未经人事……” 军官咧嘴一笑,咧出一嘴黄板牙:“妈妈放心,就是叫她去营里浆洗衣裳而已。过几日便送回。” 不由分说,布巾粗暴地塞进嘴里,麻袋当头罩下,明琬被硬生生拖走。 身体重重摔在某个地方,麻袋猛地被扯开,刺眼的光扎得她睁不开眼。明琬死死捂住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看清 ——这似乎是间书房。 可女人的哭声和男人们的调笑声,却从不知哪个角落传来,黏腻又刺耳。 “怎么?想替她伺候爷几个?” 络腮胡军官的声音从背后逼近,带着令人作呕的狎昵。他上下打量杜明琬,咧嘴一笑,“就你这身板,经得起几轮折腾?” 身后哄笑声炸开,像刀子刮过耳膜。明琬低着头,将脸埋进阴影里。 “这是校场将厅,崔大人要见你,跪好了等着。”靴跟碾过地面的声响渐渐远去,她跪在原地,指甲掐进掌心。 这一天到底来了。 她早不是从前那个娇贵的首辅千金了,现在只是个任人践踏的女奴,能反抗什么? 那个仲夏夜突然撞进脑海——那人的温度,生涩的触碰,混着皂角的香气,无一不让她刻骨铭心。 如今想来,那夜的每一寸肌肤都在发烫,每一缕呼吸都带着灼人的热度。 早知如此,那晚便应毫不犹豫地给他。 心脏猛地抽疼了一下。 两年了,她以为那些记忆已被残酷现实碾成了粉,可心口这道疤一碰,依旧鲜血淋漓。 萧廷洲,他如今还好吗?可参加科举考试了?还总是受伤吗? 当年她在书院一别,却未料竟是此生最后一面了。 他……可曾还记得她。 门轴发出刺耳的“吱呀”声,明琬猛地抬头。 一个身着紫袍的年轻军官踱步而入。他身形挺拔,面容竟出奇地温和。明琬慌忙俯首:“崔大人,您找我。” “起来吧。”崔恪随手拉开椅子坐下,“跪着膝盖不疼么?” 明琬迟疑着直起腰身。 崔恪和煦一笑:“如今才能细细端详你的面容啊。” “崔大人,我不明白您的意思……”明琬警惕地看着他。 “南山有座避暑山庄,那年父亲为了寻求那山庄主人的帮助,曾携我登门拜访过一次。” 那山庄的主人便是杜致礼。 崔恪忽然陷入回忆:“我记得首辅大人虽十分严肃,但那家的小公子却极为温和,唯恐我紧张,全程都对我微笑……” 他目光灼灼,“后来我才知道,那位‘小公子’竟是你。” 明琬指尖微颤。 “杜姑娘果然心善。”崔恪轻笑。 “大人过誉了。” 明琬紧绷的肩膀微微松了松。 这意外的渊源,或许能成为打探母亲下落的契机。 “崔大人,娘亲……” 话音未落,崔恪突然逼近,猛地掐住她下巴!方才的温和荡然无存,眼中迸出骇人的兴奋:“谁能想到,堂堂首辅千金会沦落到要靠我赎出妓院,跪着伺候我?” 崔恪好像变了个人,笑得得意又变态,他描摹着明琬的眉眼:“这世间可真是什么稀罕事都有啊!” “哗啦!”案角花瓶被砸得粉碎。 明琬被狠狠按在书案上,崔恪的呼吸喷在她颈间:“杜姑娘,你可知晓,你依然美极了,这么多年我对你念念不忘……” “何况……” 他俯下身,舔了舔嘴唇,缓缓凑到明琬耳畔,贪婪地嗅着,陶醉得声音发颤: “你现在这副惨样……更让人想毁掉了。” 第30章 把你这脏手从我身上拿开! - 锁春腰 - 连十九 “把你这脏手从我身上拿开!” 明琬嘶吼着猛然发力,额头狠狠砸向崔恪面门。 “砰”的一声闷响,那人鼻梁应声断裂,鲜血喷涌而出,他踉跄着连连后退。 崔恪捂住鼻子,指缝间簌簌涌出鲜血,他脸色煞白脚一软,瘫在地上,“流……流血了……” 突然寒光乍现,他一抬眸,一柄短刃已抵在喉间。 “你、你怎么会有刀?!” “很意外吗?” 明琬眼中翻涌着滔天恨意,嘴角扯出狰狞的弧度,“你以为……像你这样的人还少吗?你以为……这一路我是如何活下来的?”刀刃又逼近半分,眼眸中燃着癫狂的火,“流放的路上,死几个官兵……不是很寻常么?” 崔恪瞳孔骤缩。 眼前这个满眼杀意的女子,哪还有当年半分柔弱温婉的模样? “你当年不是从我父亲那里得到了很大的帮助吗?”明琬冷笑,刀尖猛地刺下!崔恪仓皇闪避,却来不及,肩头顿时血肉模糊。 “那你应该报恩才是啊!报恩是以这种方式吗?!” “你个禽兽不如的东西!我要亲手杀了你!!” “来人!快来人!救——”崔恪的惨叫戛然而止,第二刀已在他脖颈划开一道血线。 房门突然被暴力踹开,两名兵丁扑上来将纠缠的二人拽开。 * “嘶——你他娘的轻点!”崔恪疼得面目扭曲,一脚踹开府医。 “大人恕罪!“府医跪着后退两步,冷汗涔涔。 崔恪摸着脖颈上包扎好的伤口,那里还隐隐作痛。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那疯女人的刀就要割断他的喉咙了! “贱人!“他猛地捶塌案几,“一个下贱官奴也敢伤我?!“ 可杜明琬那双充血暴戾的眼睛又浮现在脑海,他不由自主打了个寒战。 曾经那么乖巧的人,如今竟变成这副德行。 “来人!“ 兵丁推门而入:“大人有何吩咐?“ 崔恪阴着脸,一字一顿:“把她给我捆结实了,扔进死牢。“他眯起眼,指节捏得发白,“在新知府到任前,我要让她生不如死,逼得她求着我把她杀了才行!“ 反正这穷乡僻壤,死个官奴就像死只蝼蚁。 阴暗的地牢里。 明琬被铁链吊在刑架上,她的长发散乱如枯草,雪白的肌肤上布满鞭痕,曾经纤纤如玉的十指,此刻被拶子夹得血肉模糊。 她神情涣散,盯着牢房角落渗水的墙壁,突然听见远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 “大人吩咐,再给她尝尝这个。” 狱卒晃动着手中带倒刺的皮鞭,在盐水桶里浸了浸。 皮鞭破空的尖啸声响起时,明琬死死咬住嘴唇,不肯发出一丝呻吟。可下一瞬,一桶冰水当头浇下,刺骨的寒意渗进伤口,疼得她浑身战栗。 不知几日了,崔恪每日都有新鲜的招数用在她身上。 “不愧是首辅千金,骨头倒是硬。” 崔恪蹲下身,粗糙的手指捏住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既如此,那咱们再换个玩法。” 他重重拍了两下手掌,原本候在牢房外两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狞笑着上前,粗暴地扯开杜明琬的布衣。 “嘶啦——”布帛撕裂的声音在阴冷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杜明琬浑身一颤,瞳孔骤然紧缩。她拼命挣扎,铁链哗啦作响,却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尊严被一寸寸撕碎。 “再金贵的千金小姐,如今不也得光着身子任人摆布?”婆子尖利的笑声像刀子般剐着她的耳膜。 “你不如杀了我!”明琬嘶吼。 崔恪哼笑,目光像毒蛇般在她身上游走。他慢条斯理地摩挲着下巴,喉结滚动,朝两个婆子挥了挥手:“没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打扰本官的兴致。” 婆子们交换了个意会的眼神,忙不迭收拾刑具退下。 铁链绷得笔直,杜明琬雪白的肌肤在昏暗的火光下格外刺眼。 崔恪一步步逼近,呼吸明显粗重起来,贴着她的耳廓低语:“杜姑娘,你爹当年只手遮天的时候,可曾想过他的掌上明珠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话音未落,杜明琬突然暴起,狠狠咬住他的耳朵。 “啊!”崔恪惨叫一声,捂着鲜血淋漓的耳朵踉跄后退。 他暴怒地抡起巴掌,“啪”地一声脆响,杜明琬的头被打得偏向一侧,嘴角渗出血丝。 “贱人!”崔恪面目扭曲,他扯开腰间系带,正要施暴—— “大人!大事不好!”一个兵丁慌慌张张冲进来。 “滚出去!”崔恪怒吼。 兵丁急得直跺脚:“新知府提前到了!此刻正在衙门口等着您呢!” 崔恪脸色瞬间煞白。 不是三日后才到吗? 怎得提前到今日了? 雪灾封路,道路阻塞,车马寸步难行,连赈灾粮草都运不进来,此人莫不然是插了翅膀飞过来的? 崔恪手忙脚乱地系好衣带,临走前恶狠狠地瞪了杜明琬一眼:“给我等着,回来再收拾你!” 地牢铁门“咣当”一声关上,杜明琬终于瘫软下来,铁链上的血珠一滴滴砸在潮湿的地面上。 她眼前一黑,瞬间失去意识。 出了地牢,崔恪一路小跑冲向官衙正厅,边跑边喊:“知府大人!您来得这般早,卑职实在惶恐!招待不周,还望您见谅!” 他喘着粗气冲到议事厅前,却见大门紧闭,门外森然立着两排带刀侍卫。 崔恪喉结滚动,战战兢兢推开厅门。 他毫无防备,一只铁拳突然迎面暴击,顿时眼前一黑,温热的鼻血顿时涌出。顾不得擦拭,他扑通跪地:“知府大人!下官做错了什么?请您明示!” 心里却暗骂:这狗官自己来得早,倒要拿我撒气! 偷眼往上首瞄去。绯色官袍衬得那新知府愈发威严,明明年纪不大,周身却透着肃杀之气。 男人指节轻叩茶盏,声音冷得像冰:“你这脏手,也配碰我的人?” 崔恪捂着脸的手在抖:“大人明鉴……下官实在不知您是何意?” 男人忽然笑了,眼底却结着霜:“我的意思是,你活不过今晚了。” * 夜浓如墨,地牢里渗着刺骨的寒气,连呼吸都凝成白雾。 明琬眼皮微颤,缓缓睁开眼。四周昏暗,唯有月色如霜。 只一瞬,她便发现自己身下垫着干燥的草垛,手脚虽然仍被粗绳捆着,但身上黏腻的血污已被清理干净,甚至还裹了件厚实的冬衣。 她怔了怔,却没心思深想。 ——后悔像钝刀,一下下剐着她的心。 两年,整整两年她都忍过来了,怎么偏偏在最后关头失控? 明明只要再忍一忍……只要再忍一忍,就能等到找到母亲的那天。 可崔恪一提父亲,她就像条疯狗,不管不顾地挥了刀。 这下崔恪不会放过她了,便是新知府到任,也不会顾她一个官奴的死活。若崔恪要她死,她定必死无疑。 “怎么还这么蠢……”她咬紧牙关,喉咙里滚出低哑的自嘲。 这副身子早该烂透了,当妓女又怎样?被崔恪碰了又怎样? 死了,就什么都没了。 “哐当——” 铁链碰撞的声音在死寂的地牢里格外刺耳。 牢门猛地被推开,带刀侍卫站在阴影里,冷冷道: “出来吧。”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