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姑娘,姑娘,醒醒。再不起,可就要误了时辰了。” 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江云昭骤然清醒,猛地睁开双眼。 她的眼神过犀利,竟不似寻常八岁女童的模样。红泪惊了下,忍不住直起身来。一个晃神的功夫,再去看,自家小主的目光分明与平ri一般温柔和善,哪儿还有半点尖锐的模样? 分明是自己方才看错了。 红泪笑着拿过衣裳,伺候江云昭起身梳洗。 端正坐好,望着镜中女孩似曾相识的模样,江云昭忍不住伸指抚上镜面,让指腹感受着那冰凉之意,慢慢划过女孩的双眼。 她本以为自己被那把火烧死,定然没了命。谁知在那炽热之后,突然冒出一阵冷,激得她打了个寒战。昏昏沉沉醒来,已是半夜。却没想到,竟是回到了童年时候。 初时只以为那只是上天给她开的一个玩笑,以宽慰她死不瞑目的魂灵。直到刚刚,听到那个衷心护主、宁愿被人活活打死也不改初衷的丫鬟的声音,她才相信,这一切居然是真的! “红泪。”江云昭低低唤道。 “姑娘,有什么吩咐?” “往后,你便改叫‘蔻丹’吧。” 红泪怔了下,给她捋好鬓边的发,又重重叹了口气,“红泪是女儿家的眼泪,多娇美的名字,偏偏姑娘不让我叫了。而且姐妹们都是‘红’字,唯独我一个‘丹’字,姑娘这可是嫌弃我了。” “不吉利。”江云昭侧了侧头,细细瞧了下已梳好的双平髻,笑道:“还是你手艺最好。” “姑娘的发辫每ri里不都是我梳的么?那姑娘口中的‘不好’,又是指的何人?”蔻丹话音刚落正欲再言,旁边的红螺凑了过来,哼道:“你不要那新名字就送给我,我觉得那名儿好听!” 蔻丹佯怒拍了她一下。 门帘被人掀起,李妈妈探头进来,说道:“蔻丹,给姑娘梳好头了没?红螺,你也别在那边干等着,把手头的事情赶快做好。时辰不早了,可别耽搁了。一个个的手脚那么慢,真不让人省心。” 被屋里的管事妈妈训了一通,丫鬟们再不敢嬉闹,齐齐应了声,各自忙活去了。 江云昭去到正房时,宁阳侯夫人秦氏已经准备完毕,正欲出门。 再次看到母亲,已是两世为人。 江云昭终究忍不住,泪盈于睫。不顾周围人诧异的目光,紧走几步扑到了母亲怀里。 秦氏出身于书香世家,素来最为注意行止礼仪,教导江云昭时也一再提到这些。母女俩虽其亲近,却甚少做出这般亲昵之举。 若是以往,秦氏少不得要提醒江云昭注意仪态。可听到女儿窝在自己怀里低低地唤了一声“娘”,又说了句“我好想你”,她的心顿时柔软一片,那满腹的教诲之言就说不出口了。 轻轻拍着江云昭的肩背,停歇片刻,秦氏笑道:“你看你,哭得比两个弟弟还要厉害,可真是羞死了。” 江云昭低垂下头,接过秦氏递过来的手帕,在母亲怀里仔细擦干了泪痕,这才仰起头,欣喜地说道:“弟弟们在哪?我要好好瞧瞧他们!” 两个小家伙的乳母张婶和刘婶闻言,抱着二人行了过来。 看着大红襁褓中睡得香甜的两个小家伙,江云昭的心又软又疼。 前一世,就在这一天过后,爹爹和娘亲便病倒了,再也起不来身,根本无法照顾两个幼。她和哥哥一直力想要护住弟弟们,可他们二人年岁也不大,又怎能事事周全? 结果两个小家伙最终染病夭折,去时还不到岁。 当时坚持留下照顾他们的刘婶苦成了泪人,说,两个小少爷身康健,怎么就忽然没了? 怎么就忽然没了? 江云昭扯扯唇角,嘲讽的笑容一闪而过。 “夫人,少爷来了。” 丫鬟通禀声还未落下,一个少年掀了帘进屋。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身姿挺拔,面容隽秀。咋看之下,与江云昭有四分相似。 江承晔进屋先是唤了声“母亲”,转眼一瞧,便望见了江云昭。他轻轻笑了下,说道:“我今ri可是起得有些晚了,竟是比妹妹来得还迟。” 前一世死之前,江云昭做梦都想再听哥哥唤一声“妹妹”,如今得偿所愿,禁不住想要泪流。她忙垂下眼掩去所有思绪,顿了顿,方才抬眸笑道:“不是哥哥来迟了,是我今ri来得较早。” “咦?你这懒丫头莫不是转了xing了?”江承晔打趣一句,转而看向襁褓中的两个小娃娃,放轻了声音,问两位乳母道:“弟弟们睡得如何?昨夜可曾乱闹?” “回少爷的话,两位小少爷其乖巧,除了饿时哭几声外,其他时候都睡得香甜得很。” 刘婶话音刚落,小家伙们似有所感,齐齐闭着眼张着小嘴打了个哈欠。动作齐整,宛如一人。 屋内众人便都笑了。 江云昭跟着大家一起翘了翘唇角,可是那笑意,始终无法到达眼底。 一切一切的转变,就从这一天开始。 今ri,她势必要护好至亲,掐断那一切悲剧的源头! 江云昭唤过母亲身边的大丫鬟红锦,行至僻静处,悄声嘱咐道:“今ri宾客众多,饮食上难免有所疏漏。母亲刚生了弟弟没多久,身必然还有所亏损,你到布菜之时留心些,不要选那些母亲爱吃的,而是看着旁人吃过哪种后无碍,你便给母亲选哪种。红芳那边你去说声,让她给父亲布菜时也仔细着这些。还有,如果有人单独给爹娘送吃食,可以接过来,却万万不要给他们吃。一定要记住了!” 她素ri里最是和善温婉,何时用这般严厉而郑重的语气说过话?虽然只有八岁的年纪,却已经隐隐现出侯府嫡女的气。 待到看清她鼻尖微微冒出的汗珠,红锦心中一凛,知晓这事或许并不简单,忙恭敬答道:“姑娘放心,奴婢省得。奴婢等下就去和姐姐说声。” 她们二人做事一向稳妥,江云昭见状,虽放下两分心来,却依然保持警惕,不敢大意。 今ri是小家伙们的ri宴,宁阳侯一早看过他们后,便等在外院准备接待前来道贺的亲友,并未回内院,江云昭此时就没能见到父亲。 一切收拾停当,秦氏又遣了人去问,听说老夫人那边早已起身,这便带了孩们去往老夫人住的安园行去。 行至半途,转过一个回廊时,旁边有一行人恰好也走到了这个地方。 两相一照面,这边众人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对方为那名妇人已经扬声笑道:“可是巧了,刚刚我还跟珊姐儿念叨你们呢,这就遇到了!” 听到她的声音,江云昭的心里陡然升起愤怒与怨恨。这情绪来得那么突然,瞬息间就窜遍四肢骸,搅得她呼吸紊乱,指尖都开始微微颤抖。 前世之时,父母熬不住过世后,哥哥突然得了疯症,自己跳入河中。救起来时,已无气息。 就在那一ri,江云昭哭晕倒地。醒来时,已被人塞住口绑在祠堂。那些人就这么将她围在当中,漠然地看着。而这个女人,狂笑不止,宛若鬼声,回荡在屋里,久久不散。 ‘哎呀,昭姐儿,你这么大的人了,怎么守个灵堂都不注意烛火呢?这不,把祠堂烧着了,自己却没来得及逃出来把。啊,细算起来,你们大房,这一次,可实实在在没人了!一个都不剩!别用那种眼神看我!我什么都不怕!’ 一想到那些人冷笑着点燃火的丑恶嘴脸,江云昭的身仿佛又尝了一遍烈火烧身的痛苦滋味。 她嫌恶地别开眼。 ――说什么不惧鬼神,说什么不惧列祖列宗,说什么一定要让祖宗们亲眼看看,他们是怎么让大房死绝一个不留! 结果呢? 结果祖宗们开眼,给她留了一线生机。 就在昨夜,她,江云昭,又活回来了! 重活一世,她倒要看看,这些个不惧鬼神的魑魅魍魉,究竟能够猖狂几时!锦园春 ... ... 第2章 长幼有序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垂眸盯着脚旁的地面片刻,江云昭缓缓抬眼,面上已经是一片平静。 “见过二婶,珊姐姐好。”她声音平和地说道。 衣袖的遮掩中,她的手死死攥着拳,指甲抠得掌心生疼。面上的笑容,却愈发温婉清淡。 马氏笑着上下打量着江云昭,说道:“咱们昭姐儿可真是漂亮,穿什么都好看。不像珊姐儿,非得寻着那颜se清亮的方才能衬出五官来。” 听到‘咱们’两字,江云昭扯了扯唇角,扬起个妥帖的微笑,说道:“二婶谬赞了,珊姐姐这般的样貌,才是真绝se。” 秦氏略微诧异地看了江云昭一眼。 她教导女儿的时候,一向要求她谨言慎行,话点到即止,不可多言。若是以往,江云昭必然羞涩地谢过马氏便好,如今却一反常态,又多言一句,赞了江云珊。 待到看见马氏脸上遮都遮不住的笑容时,她才放下几分心来。 “昭姐儿过奖了。珊姐儿不过是靠的梳妆打扮,哪里和‘绝se’二字扯上边了?”马氏上前半步想要执起江云昭的手,江云昭先她一步抬手抚了抚鬓边垂下的发,不动声se地避开,马氏便顺势帮她扶了下头上扎着的珠串,“说起来小七的这头发梳得漂亮。蔻丹的手艺可真是咱们府里数一数二的。” 江云昭嘴角的笑凝滞了下。 今早刚给蔻丹改了名字,这才多点儿的功夫,二房的人就听说了? 定然是房的人告诉她的。 这些人……可真是手眼通天! 她微微颔,说道:“我也是说她梳得好,她还谦虚。”又偏过头去看蔻丹,“二婶这是夸你呢,还不赶快谢谢二婶?” 蔻丹赶忙上前行礼。 两边客套了会儿后,便先后去往安园。 待到大房的人过去后,马氏刻意滞后些许,扭过头和身边的杨妈妈低声嘀咕:“我觉得七丫头好像对我没那么亲了。你说,她是不是发现了什么?” 杨妈妈刚刚一直在惦记着自己家中生病的小儿,并未留意细听。此刻听她这样说,便道:“不至于吧。刚才七姑娘不是还夸赞姑娘了?” “夸赞了又如何?她那是说实话!我是说,后面我说她头发样式好的时候,她没怎么笑。平ri里虽然她总端着,但与我一直很是亲近。我觉得有些不妥。” 杨妈妈暗道一个八岁的女娃娃能知道什么?就附和着她敷衍了几句。 马氏听了她的话,捏着帕想了半晌,到底还是不放心,说道:“你把珊姐儿唤过来,我有话和她说。” 大房的人一进安园,碧茵便扬声说道:“大夫人、二少爷和七姑娘来啦!” 江承晔虽是侯爷嫡出长,但却不是侯府的长孙。秦氏嫁到侯府后,头几年一直未曾有孕,直到成亲的第八年方才生下江承晔。故而二房的江承珍,反而要比江承晔年长岁。 江云昭与母兄一起入得屋内,才发现他们竟然不是来得最早的。屋里除了祖母外,还坐了个风流倜傥的少年郎。 秦氏惊讶了下,笑道:“珍哥儿倒是早。” 江承珍恭敬地起身答道:“给祖母请安,应该的。”又转向江承晔,说道:“世也不过比我迟了一小会儿罢了。” 江承晔xing敦厚,只道他是在安慰自己,不觉得这话有什么。但江云昭知道江承珍有多想要这个世位置,无时无刻不在悄悄和江承晔争,便抢先说道:“是我的错。我刚才想要多看弟弟们几眼,结果就耽搁了时辰。” 说罢,她还朝江老夫人行了个礼,愧疚地道:“祖母,这事实在是我的错。老祖宗要罚,那就罚我吧!” 坐在上的江老夫人本在出神地看着窗外花枝,闻言目光一滞,收回视线,朝她望过来。 这位江老夫人乃是是老侯爷的继室。 江府的侯爷和二老爷、老爷均是先头已逝的原配所生,如今的老夫人乃是先老夫人的庶妹,在家时与那位高高在上的嫡姐并不亲近。先老夫人在世时,与这位庶妹并无来往,如今她已故去,她的后人便与这位老夫人并不是特别亲近。 特别是宁阳侯爷。他比老夫人只小了七八岁,比起弟弟们,更是多了一些避讳,与继母只维持着表面上的态,私底下甚少接触。 秦氏虽有心缓和,但她做姑娘时家里人口简单,她只懂得如何省身克己,并不擅长处理繁复的人际关系。平ri里照顾老夫人,她事事力求做妥帖,但因两人年岁相差不大,有时候反倒弄得有些尴尬。秦氏不是善于辩解的xing,两个人因着误会而积起来的隔阂无法破除,久而久之,她便与老夫人愈发疏远了。 大房这种境况下,江承晔和江云昭待老夫人虽十分恭敬,却少了些亲近。如今江云昭这般半是求助半是讨饶的口气与祖母说话,更是开天辟地头一遭。 江老夫人仔细看着江云昭,见她目光澄净,并无半分虚情假意,便微微笑了,说道:“你怕是去看两个弟弟所以迟了吧?没甚么关系。只是咱们这是自己家,早一刻晚一刻无甚所谓,往后记得与人相约时不要迟了就好。” 她这话说得延伸了出去,大大超出了今ri之事。 若是前世的江云昭,怕是谢过后便也罢了。 只是如今的她曾经看着江老夫人遭遇重创,没过多久就去世。再感受到祖母话语中对后辈的提点之意,她心下感慨,恭敬行了个礼,谢过了老夫人。 江老夫人朝陈妈妈看了一眼。陈妈妈会意,去到里间,拿了两个红se小荷包出来。 将荷包分别塞到两个小家伙的襁褓里,江老夫人抚了下二人白嫩的小额头,眼中满是慈祥与和蔼,“这两个小东西,就送给他们顽罢。” 两个乳母抱着小少爷们谢过老夫人。 这时小家伙们已经醒了,睁开眼睛连打几个哈欠。 江老夫人捏了捏他们的小手,轻轻唤道:“晞哥儿,晖哥儿。” 其中一个小娃娃听到声音,朝她看了过去,挥了挥小手臂,还咧了咧嘴,像是在笑。 江老夫人的目光愈发柔和,指了他对身旁的陈妈妈说道:“这是个活泼的。” 这时有丫鬟通禀道:“姑娘来啦。” 话音未落,一个少女已经进到屋来。 她身着红se纱织上儒,配同se稠裙,行走间飘逸动人,十分惹眼。 待她行过礼后,众人寒暄几句,秦氏便上前与江老夫人再次商量起今ri宴请的一些细节,孩们则自去玩耍。 江云珊看到江云昭后,想到方才母亲说的话,就将目光落到了江云昭的耳朵上。 那是一对羊脂玉的耳坠,清新剔透。乍看不起眼,仔细一瞧,却是做工jing细其雅致。 江云珊当即笑着走到江云昭身边,用指头勾了下她的耳坠,说道:“妹妹这坠可难得得紧。我那件素白的对襟外裳,正缺了个相配的坠,怎么寻都寻不到合适的。如今看了妹妹的,正好就合了心意!不知妹妹可否割爱,将它送给姐姐呢?” 江云昭外祖家甚是富足,秦氏的嫁妆其丰厚不说,逢年过年秦家还往这边送来礼物。秦氏和江云昭都不是看重钱财的人,以往江云珊借着各种由头谋了江云昭不少好饰,如今,便是故技重施了。 姑娘虽打得好算盘,可江云昭哪里肯? 她退后一步避开江云珊的触探,淡淡笑了下,说道:“这是我舅母千挑万选买来送我的,毕竟是长辈的一片心意,我又怎能随意处置?还望姐姐赎罪。”虽语气温和,却拒绝得毫无挽留余地。 江云珊占惯了便宜,哪肯罢休? 她正要反唇相讥,旁边一个温少年不动声se地侧身过来,横插在了二人中间,“既然是长辈给的,自然不能随意转送他人。妹妹莫要勉强。” 江云珊顺手拉过旁边的江承珍,冷笑道:“哥哥,你看人家的哥哥都护短成这样了,你怎么动也不动?要知道,长幼有序!你是大哥,你开了口,就算是世爷也不能怎么样!” 江云昭的目光瞬间就寒了下来。 长幼有序! 二房的人镇ri里就是拿这句话来教导女、想让江承珍压过哥哥一头的? 她想要侧挪一步绕开哥哥上前与江云珊理论,哪知哥哥护得严实,接连拦她,她竟是绕不过去。 “哥,我……” 江承晔不赞同地回望她一眼。江云昭咬了咬唇,终究是别开脸,不说话了。 江承珍看了看时刻在留意着这边的秦氏和江老夫人,含笑说道:“珊儿有时候过顽皮,开玩笑过了头,还望你们不要介意。” 江承晔说道:“不妨事。不过小丫头们争执几句罢了,算不得什么。” 江云珊看看一脸笑意的江承珍,顿时气得俏脸通红。跺跺脚,一摔帘跑出去了。 她刚跑到安园院门口,恰好遇到马氏带着杨妈妈她们正要进来。 江云珊气急败坏,却也知道顾全面,压低了声音说道:“娘!你说的那个坠,那臭丫头死活不肯给我!你看,怎么办吧?”锦园春 ... ... 第3章 亲疏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马氏听闻江云珊这样说,反而松了口气。 她给女儿整了整衣襟,说道:“姑娘家嘛,偶尔小xing上来了也是难免的。她是妹妹,不愿给你你就不要惦记了。改天娘给你买个更好的!” “更好的?再好能好过明粹坊的东西去?以咱们的身份,上那儿去买这好东西,指不定人家还不肯卖呢!” 马氏听了江云珊的话,脸一下沉了下来。 江云珊自知口快,可到底不甘心。见母亲铁青着脸死盯着她,心里有些发慌,又不肯回屋,哼了一声后,扭过身朝院外面跑去了。 虽然她已跑远,可马氏知她xing骄纵,一旦揪准一件事,不得手不罢休。若今ri因了这种小事和大房起争执,必然要引起大房的警惕。马氏今ri有事筹谋,怎能让女儿坏了事情?当即忘了江云珊那句戳她心窝的话,朝身边的几个丫鬟吩咐道:“管好姑娘,不准她乱跑!” 见她们领命下去了,马氏方才与杨妈妈耳语道:“你刚刚说得没错。看来七丫头果然不是因为有所察觉,而是因了上次珊姐儿问她要的那对镯,心里有了芥蒂。不然,这次珊姐儿只是问她要副坠而已,她不会不给。” 杨妈妈刚刚心中有事,不过随口说了几句,哪还记得自己说了些什么?不过看马氏眼中满是赞赏,她自然乐得接下这个夸赞,便道:“定然是这样没错。虽说上次姑娘磨了几天后七姑娘最终答应给了,可到底是心爱之物,心里头不舒坦也是难免的。” 马氏刚刚扬起嘴角,又想到刚才江云珊的表现,便有些不放心,“这丫头,眼看着都到议亲的年纪了,却还是这般玩闹的xing。以后嫁到婆家,可怎么办!” 杨妈妈偷眼细看马氏神se,见她虽拧紧了眉,可嘴角的弧却还是微微翘着的,琢磨了下,说道:“若是成了事,姑娘就成了侯府所有姑娘里的头一个。到时候,来求娶的人家定然多。夫人从里面挑一户最妥帖的人家,不就成了?” 马氏的眉心一下舒展开,笑道:“是这个理!”她伸手拂了拂衣袖,款步朝里行去,“你是知道我的。我最不贪图那些个名利,不稀罕什么侯夫人的名头。不过是为了珍哥儿和珊姐儿谋划罢了。” 杨妈妈顺势赞了几句,马氏的笑容愈发深了许多。 眼看着快到宾客登门的时辰了,将事情大致商议完毕,秦氏便带着儿女们回宁园。 上遇到方氏,江云昭很是恭敬地行礼,唤了声“四婶”,又笑着说道:“方才我还想着怎么没看见婶婶呢,这就遇见了。” 江家的四老爷乃是现今的江老夫人唯一的亲生,因着江老夫人与大房不甚亲近,四房与大房关系也不是特别热络。江云昭这样的表现,着实出乎大家的预料。 江承晔倒也罢了,只是想着妹妹年纪小,想起来一出是一出,没什么特别。倒是秦氏特地转回身,看了她一眼。 方氏也很是惊讶。 她的出身在妯娌中算是最低的,平ri做事一向小心翼翼,虽无过错,却也不出彩。大房的人待她虽客气,却从未有这样被大房的人热情打趣的时候。虽说江云昭不过是个小姑娘,可毕竟是侯爷唯一的女儿,且侯爷夫人就在旁边…… 一时间,她倒有些不知所措了。红霞染上双颊,羞涩地说道:“我今ri有些瞌睡,起得有些迟了。” 秦氏笑道:“这时候算什么迟的?我不过是被那两个臭小折腾得睡不着,所以起早了些。你快去吧。母亲还等着你呢。” 方氏笑着应了声,这便带着人向着安园快步行去。 秦氏回到房中,先是叮嘱了两个乳母一些事情,待到她们去到耳房给孩们喂奶了,这才从红锦手中接过荷包,打开看了一眼。 瞧见里面的东西后,饶是她素来镇定,也不由有些惊愕。 江云昭见到母亲的模样,忍不住凑了过去看了下,亦是十分震惊。 ――这个不是祖母诰封进宫谢恩的时候,后赐给她的那对玉牌么? 那么贵重的东西,祖母居然没留给四叔那一房,而是悄无声息地送给了弟弟们? 不过一愣神的功夫,秦氏这才发现女儿居然在偷看。嗔怪地瞪她一眼,见她缩回了脖,这便将东西塞回荷包里放好,又唤来郑妈妈,说道:“好生收起来。和我那些地契搁在一起。” 换好见客的衣裳后,秦氏给江云昭整理着衣衫,故作不经意地问道:“看着你今ri和你二婶疏远了不少,和四婶却又亲热起来了,这是为何?” 江云昭知晓自己的变化瞒不过母亲,方才便已想好了说辞,“珊姐姐总是问我要东西,刚刚还问我要这副耳坠。我不想给她,她便气恼了,还冲哥哥发火。四婶婶那边就不同了。平时四婶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想着给我留一份,却从来没问我要过东西。两厢一对比,可不就显出来了?” 她年龄尚小,这番话说出来犹带着稚气,听入耳中不显刻薄,倒是有些娇嗔的意味。 秦氏手指刚一停顿,江云昭又道:“四婶给咱们送了东西后,娘都会给她再送些东西回过去。二婶那边可好,要了我们这许多好物过去从来不肯回礼就也罢了,上次我问珊姐姐讨要一副字帖,她都不肯给我!” 这事儿她早已不记得了,还是刚刚在上的时候,红缨不小心说漏了嘴,被她听到了。 看着女儿怨愤的样,秦氏哭笑不得地点了点她的额头,说道:“一家人,说什么还不还的?做人最重要的是亲情,那些个东西都是身外之物,多点少点又有什么打紧?” 见江云昭依然一副不情不愿的模样,秦氏莞尔,抚了抚她的头发,“咱们的昭儿长大了,知道爱漂亮了。也罢,你自己的东西,不愿给,就不要给了。至于你四婶那边……”秦氏想了想,问身边的红袖:“上次铺送来的那支金镶玉的簪,你可是收好了?” “就在妆奁里搁着呢。” “你去给四夫人送去。就说……”她看了眼江云昭,“就说七姑娘觉得这个簪的颜se正配四婶的那身衣裳,让你送去的。” …… 宁阳侯府张灯结彩,人人面上都洋溢着喜气的笑容。 今ri是侯府里的那对双胞小少爷的ri宴,前来道贺的宾客络绎不绝。大家虽忙得团团转,可看着府里的热闹景象,大家心里着实高兴。 厨房内,厨娘们正边闲聊着边手上忙活不停,突然,坐在门边儿择菜的孙嫂站了起来,喊道:“吴婶,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屋内众人一听,忙搁下手里的活计,涌了过去。眼见一个四十多岁打扮体面的瘦高妇人走过来,大家便笑道:“哟,稀客稀客,赶紧进来。” 吴婶去到里面,打量了下屋内,挽起袖说道:“菜都抬过来了?我看看,有什么我能做的不。” “唉怎么还敢劳烦您呢?您现在可是夫人院里的体面人,这点儿小活儿,我们几个就成了。” “说什么浑话!今天是小少爷们的ri宴,我就算做得再多,那也是应该的!怎当得起‘劳烦’二字?!” 吴婶一通呵斥下来,厨娘们不敢再多言。 看气氛冷了下来,吴婶说道:“我不过是看着主高兴,想要显摆显摆自己的手艺。今ri小厨房不开灶,我就想着过来烧几道菜,也算是给小主们庆祝了。”语毕,又笑着拎起一尾鱼,“嗬,这鱼可不小。说起来,糖醋鱼可是我最拿手的一道菜了。要不,这个交给我?” 她皮肤白净脸盘较圆,笑眯了眼的模样看上去似弥勒佛一般,透着一股乐呵的亲近之感。 吴婶素来平易近人,就算去到宁园单独伺候大房,也从来不曾忘了大家伙儿。这一番活络后,大家就也不再拘束,各自忙活起来。 吴婶边收拾着鱼,边悄悄看着周围的动静。 刚刚蔻丹那丫头跑过来说,姑娘请她来帮忙看着厨房,若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立刻寻由头制止。 自家侄女的xing,她是知道的,虽然看上去有些迷糊,但是对主绝对没二话。因此,蔻丹说是姑娘的意思,那就肯定是了。 只是吴婶想不明白。 姑娘为什么要注意厨房? 这里还能整出什么幺蛾来不成?锦园春 ... ... 第4章 初现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前世这一天的夜晚,江云昭终生难忘。 弟弟们过ri,欢乐喜庆的一天过后,入夜,爹爹和娘亲突然腹痛不止,面se发青。连夜请了好些大夫来,忙活了一整晚,都没能奏效。 幸亏第二ri一早来了一位姓袁的大夫,给爹娘灌了好些个不知名的汤汤水水进去,引得他们呕吐了半晌,这才捡回一条命来。但终究伤了底,再也起不来身。余下的ri,也只能靠药材养着,躺在床上过了。 彼时八岁的江云昭依然有些懵懂,但大她四岁的哥哥却是心中有数。在仔细询问过父母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和妈妈后,江承晔寻了江云昭,悄悄告诉她,爹爹和娘亲身上没有外伤。致命之物,必然是从口中进去的。 思及这一点,现今的江云昭心中一凛。终究不够放心,悄悄跑去厨房附近,静静地观察了会儿。 见到吴婶虽然在与众人说笑,但是眼神清亮始终没有放松警惕,她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相熟的人家已经到了侯府道贺,江云昭不好在这里多待。若是动静大引了有心人的注意,更是麻烦。虽心里挂念着,她也只得狠下心来朝着花园那边行去。 笑语声从花园中远远传来,隐隐可以辨出其中一个爽朗开怀的笑声。 江云昭不由自主就弯了唇角,快步走了过去。 守在园侧门的红螺正急得跳脚,眼见江云昭过来了,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边伺候着江云昭往里走,边低声道:“姑娘您这是去哪儿了?也不说一声儿。刚刚夫人问起来,奴婢只敢说您内急,旁的一句也不敢多讲。” “不过是看上的花开得漂亮,给弟弟们采了几朵。”江云昭说着,将手里的花递给红螺。 红螺接过后,将花瓣凑到鼻端仔细闻了闻,这才说道:“姑娘,这花香味儿足,可不能给小少爷们玩耍。等下奴婢找个瓶插起来好了。” 江云昭侧过脸望了她一会儿,说道:“还是你细心。那就听你的。” 刚走到花厅门前,江云昭就听到一人笑着说道:“这两个小东西,实在好玩,真是招人疼!” 她忙迈步进了屋,惊喜地道:“大舅母!您来啦!” 罗氏正逗弄着那对双胞胎外甥,听到女童的轻唤,就循声看了过去,“一些ri不见,昭儿又长高了不少。” 罗氏伸出手将江云昭拉到身边,上下打量了一番,对身边几位夫人说道:“姑娘家果然是一天一变。过年时候才刚见过,如今再看,不仅漂亮了些,人也jing神了不少。” 江云昭一直很喜欢这位xing直爽的大舅母,这时乍一看到,难免惊喜。只是被罗氏一通夸,她到底有些羞涩,便转向母亲身边另外一位妇人,行礼唤道:“二舅母。” 赵氏的面上一直挂着浅淡的笑容。看到江云昭羞赧的模样,她的笑容又深了两分,“是jing神了不少。” 前世秦氏病倒后,秦家也曾怨过江家。可亲眼看到江家的顶梁柱侯爷病得比妻还要重一些后,xing敦厚的秦家人再也说不出怨怪的话来,只是与江家不如先前亲厚。待到二房与房一起主持中馈后,二夫人和夫人底气更足,见了罗氏和赵氏也没甚好脸se,两家来往得就更少了。 江云昭望着两位舅母时眼中的神se很是眷恋,赵氏发现了,牵过她的手握在自己掌中,温和地拍了拍。 她这一动作,旁边的罗氏就也看到了。瞧了江云昭一眼,罗氏问道:“怎么了?可是受了委屈?”说罢,也不待江云昭说话,当即扭头对秦氏说道:“你可不能有了两个小的就忽略了昭儿。姑娘家这个年纪正是需要母亲提点的时候,你若没空,就让她来明原府,跟我住着。” 一旁的赵氏忍俊不禁,说道:“前些ri嫂与我说想将昭姐儿拐到家里养着,如今可算是寻到借口了。” 诸位夫人不由都笑了。 江云昭不经意间转眸朝门口看去,正巧望见帘微微动了下,蔻丹快速探了下头又快速缩了回去。 她知晓是蔻丹有事要禀,正想寻了由头出去,不料秦氏也瞧见了蔻丹,扬声问道:“怎地那样鬼祟?有何事不妨大大方方进来回禀。” 见母亲话语中透出些微不喜,江云昭忙说道:“蔻丹,进来回话罢。” 蔻丹低眉顺目地走进屋中,行了礼后方才说道:“姑娘让奴婢寻的那只翡翠镯,奴婢找了许久也没寻着。所以想来问问姑娘这两ri镯可曾经过他人的手。” 听了她想出来的这个借口,江云昭颇有些哭笑不得。 ――她这般说,岂不是会让人以为她做事不够妥帖?居然连姑娘最心爱的那个镯搁在哪里都不清楚! 果然,秦氏一听到这话,脸se已然沉了下来。 江云昭忙赶在母亲训斥前开了口:“上次我拿了那镯戴了会儿,许是顺手搁在别的地方了,这就与你去找一找。”又朝着诸位长辈行过礼道了声失陪,这才离去。 待到出了安园,去往无人的角落处,江云昭方才低声问道:“可是吴婶那边有消息了?”此时已经临近午宴时分,那些人若是要动手,绝不能再晚了。 蔻丹点点头,说道:“姑姑逮住了个鬼祟的丫鬟,锁在了雅园的柴房,就等姑娘过去问话呢。” “抓住的是谁?” 蔻丹迟疑了片刻,说道:“姑娘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江云昭的心沉了沉,“嗯”了一声,朝着雅园的方向行了十几步,又改了主意。 “走。我们先回去把那镯带上。” 雅园本也是侯府的一处院。 因着故去的老侯爷夫人手段颇高,在她逝去前,老侯爷只有嫡,并无庶。待到如今的老夫人过门,先前的姨娘们已经老去,老侯爷又没了再收新妾侍的心思,故而后来也只添了老夫人亲生的江四老爷一个儿。 如今侯府不过四房人,有的院便空了下来。雅园便是其中一个。 虽然雅园空置了许多年,院中却干净整洁,而花草也依然茂盛不见颓败,可见平ri里常有人悉心照料。 江云昭心知母亲主持中馈忙个不停,镇ri里得不着空闲,根本无暇顾及这些;二房房不会将心思花在这样的事情上,四房更是不会做出头的那个。想来是江老夫人命人做的,她心中不由又是一番感慨。 脚步不停地去往柴房,走到门口。听到里面的些微动静,江云昭深吸口气,直到尚显稚嫩的眉目间聚起了凛然之意,这才示意蔻丹将房门打开。 刺眼的阳光骤然通过屋门照射到里面。被反绑住手、侧躺在地上的人一时间不适应这光亮,扭过头眯了眯眼。等到门再次闭合,她看清进来的人时,不由得双目圆睁。想要大声呼喊,却因口中塞了布巾而只能发出闷闷的“呜呜”声。 江云昭冷冷地俯视着她,再开口,声音已然寒若冰霜。 “红月,竟然是你!”锦园春 ... ... 第5章 处置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江云昭气恼,如此怒斥一声,竟是现出了十足的威势。 红月躺在地上仰望着她,一个恍惚,只觉得站在自己面前的不是一个八岁的孩童,而是身量长成的侯府嫡女。她心中生出一丝畏惧,挣扎着扭动身体,口中闷闷的喊叫声愈发大了几分。 江云昭淡淡地撇过眼,看向吴婶,问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吴婶被她刚刚的呵斥声惊了一跳,此时更加恭敬了几分,“回姑娘话,奴婢刚刚看到她往侯爷和夫人的鱼片粥中偷偷放河豚肉。” “河豚肉?”蔻丹忍不住惊呼一声。江云昭亦是震惊不已。 这种鱼含有剧毒,她前一世只是听旁人提起,却从未见过。 谁曾想,自己屋里的这个丫鬟,竟敢往父母的粥中放入含有剧毒的河豚肉! 她接过吴婶递过来的一些鱼肉,放在掌中仔细查看――连着皮的鱼肉细白而且密致,明明已经沾过粥水,却仍然没有断掉。 “好大的胆!”她将手中鱼肉片朝着地上之人狠狠掷去,“这样背主之人,要来何用!” 红月依然惊慌地呜呜叫个不停,显然是有话要说。 江云昭冷哼一声,拂袖转过身去。 蔻丹仔细想了下,上前把塞住红月口的布巾拿了出来,丢到她的身上,“有什么话赶紧说!做了这样的事,竟还有脸在姑娘面前开口!” “姑娘,奴婢是冤枉的啊姑娘。”红月眼中已经溢出了泪,“先前钱妈妈将东西交给奴婢的时候,只说让奴婢做这样的事情,却没说是河豚肉啊姑娘!” 她哭得为伤心,眼泪接连不断地啪嗒啪嗒往下落。看着她这哀戚的模样,江云昭差一点就要信她了。心念电转间,却想到了一件事。 前世父母卧床不起后,红月没多久就配给了个管事的儿。那少年是管事的嫡长,从小跟着父亲记账查账,做事很是干练,往后定然也要独当一面。 红月不过是江云昭屋里的等丫头,依着她的姿容和家世,本是够不到这门亲事的。消息放出来时,两家已经过了礼,众人听闻都很是惊讶。江云昭照顾父母的时候,也时常听身边的丫鬟们感叹,以后如果有红月的一半运气能嫁到这样一户人家,那便是撞了大运了。 若是江云昭没记错的话,那管事,后来可是成了房那一派的人…… “不错,长进了不少。当年你初初入府的时候,还是羞赧惊慌的模样。如今谎话说起来,都已经顺口得很了!” 红月刚刚明明看到江云昭神se松动了下,谁料一转眼,七姑娘又收敛了所有心思,变得冷酷起来。 “姑娘,您信奴婢一回吧!那事原本就……” “你手上戴着的那对银镯,是哪儿来的?”吴婶突然插嘴问道。 红月微微别开脸,“是我娘买了托人给我送来的。” “胡说!”蔻丹上前一步说道:“前些ri你还和我们抱怨,说你娘忙着攒钱给你哥哥娶媳妇,都不肯在你身上花半个儿。如今不过几天功夫,就变了样了?” 红月一时语塞,吴婶看了看江云昭神se,定了下心,接着说道:“我可是听说你前些ri和房的青梅走得很近。” “厨房那些个嘴碎婆娘的话,能信?”红月往地上啐了口,哼道:“你们没事就爱乱编排人,如今寻到机会往上爬,就不顾旁人的死活了!” “够了!”江云昭扬声喝道:“是我看到你与青梅偷偷见面的,难道你要说我眼花看错了不成?” 红月明显愣了下,眼神飘忽着,嗫喏道:“其实我见她是为了……为了……为了讨要几副新的花样……” 刚刚江云昭不过是怀疑她,故而顺着吴婶的话讲了几句试她一试。如今看到她这副模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既无心护主,那就再也留不得。今ri弟弟们过ri,见不得血光,就不杖责了,直接赶出去吧。” “姑娘,姑娘您信我一次啊姑娘……”红月哭了片刻,见江云昭依然是那副铁了心的模样转身要走,瞬间变了脸,“江家是大户人家,断没有随便将人赶出去的道理。姑娘你没真凭实据,就做出这样的事来,说出去后,旁人少不得要笑江家没规矩!” “规矩?”江云昭轻轻笑了一声,“你跟我讲规矩?今ri我想做些善事积福,故而没有严惩你。如今,你却要跟我讲规矩?” 她从怀中拿出一个帕,看也不看,就捏着它的一角随意一抖。 蔻丹还没来得及惊呼,一物就顺着帕落了下来,掉到地上发出一声脆响,裂成好几段。 吴婶只看到是个镯碎了,但红月认得那是姑娘最心爱的翡翠镯,一下呆住了。 江云昭淡淡地瞥了她一眼,“红月偷走了我的镯,不仅不肯承认,被我到后还死不悔改,竟是将镯给打碎了。”语毕,对吴婶说道:“送她见官吧。” 她刚刚只是怕有人看到镯在屋中,蔻丹的借口就会被揭穿,故而特意绕回去将它带在了身上。谁知这一次,却是用到了! 红月这般不肯服软的xing,今ri若是允许她留在府里,还不知道会搞出多少事来。既然如此,xing将她送到别处去,也省得她助纣为虐,害了爹娘! 即便她这样做有失风,那又怎样?她此时不过八岁,就算任xing些,吴婶和蔻丹也不会怀疑什么。最重要的是,这人想要害她爹娘!她不允许! 红月的尖叫声还没响起,口就被布巾重新塞住。 蔻丹嫌弃地拍了拍手,重新立到江云昭身后站好。 一旁的吴婶却没立刻应声。 她家当家的就是府里的一个管事,平ri府中打点关系的时候,他跑过不少次腿,自是明白哪些官爷是和府里私交甚好、将此事拜托给谁更为妥帖。 可是她已经看到先前那几幕了,如今若是再听了江云昭的吩咐…… 那么家里人往后只得跟七姑娘绑在一起了。 她侧过眼看了看自家心直的侄女儿,又想到自己想要在宁园长久做下去的打算,快速衡量了下,想着这事儿自她去到厨房帮忙盯着就已tuo不开身,便道:“奴婢明白,这就去办。只是夫人那边……” “母亲那边若是问起,只管将镯的事情说出来。至于旁的,我自有安排。” “奴婢省得。” 江云昭暗暗松了口气,看着眼中闪着恨意的红月,嘴角闪过一抹讥诮的笑意,“你若是不肯认下这镯的事情,尽管叫。只要过了今ri,我便有心思找了爹爹娘亲来帮忙追究那河豚之事。到时候你的下场,远不止这般了。且多想想你家里人罢!” 红月闷闷的声音骤然消失。 她惊恐地看着江云昭,身一点点紧绷、僵硬起来。 江云昭再没回头看,径直朝外行去。 此事至关重要,她不敢耽搁,直接去寻了秦氏。 午宴即将开始,秦氏正忙着招呼客人,见江云昭过来要与她单独说会儿话,便随意地应付道:“等下再说。” 江云昭心中着急,又见自己怎么请求,母亲都只是和其他夫人笑谈着,并未将她一个孩童的话放在心上,就问蔻丹要了一片河豚肉搁在手中。 ――方才她和吴婶说话的时候,蔻丹已经将河豚肉捡起包好了。 趁着秦氏与一位夫人谈完话,江云昭将那河豚肉摊在掌心中,踮起脚凑到秦氏眼前给她看。 秦氏认不出这是什么,正待细问,就听江云昭声音微颤地低语道:“母亲,听蔻丹的姑姑说,这是河豚肉。” 秦氏的神se凌厉起来,问道:“这是从哪儿来的?” “吴婶在厨房帮忙时,在母亲的粥碗边捡到的。” “如今她在何处?叫来问话!” 江云昭将秦氏拉到一边,期期艾艾说道:“红月把我那镯偷去又给摔坏了,我气不过,让吴婶帮忙抓她见官去了。” 秦氏如今心里琢磨着河豚之事,哪有心思去想其他?便道:“镯碎了便碎了,只是这种坏了心的万不可放在身边,送官倒也妥帖。今ri宾客众多,这样不会惊扰到旁人。”她唤来红锦,细讲了两句,又说了两个名字,“你寻了他们,告诉他们家里要处置个下人,去跟孟大人知会一声。”这事儿便先搁下了。 虽然江云昭拿来的河豚肉不算多,但这是已经看见了的,没看见的隐在何处谁又知晓? 秦氏生怕有些已经进了别的碗中,又叫来了郑妈妈,“午宴的粥可是盛好准备上桌了?” 郑妈妈出去了下,片刻后便已回来,“是备好了。本来已经准备端上去了,我怕夫人有其他安排,就让她们先搁下了。” “丢掉!鱼片粥统统丢掉!”秦氏厉声说道:“让厨房重新做午宴的粥!若是来不及,就将甜羹先端上来。宁可让人以为咱们上错了汤,也不能让客人吃进不干不净的东西!”锦园春 ... ... 第6章 “偶”遇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七姐姐,七姐姐你在看什么呢?” 奶声奶气的唤声从背后传来。江云昭回头一看,就见一个比自己稍小的男童正站在自己背后,旁边还站了个小小的女娃娃。小女娃娇嫩可爱,仰着小脸好奇地看着江云昭,水汪汪的眼里满是不解。 两人正是房七岁的江承柏和岁的江云柯。 江承柏很是局促地朝江云昭行了个礼,讷讷唤道:“七姐姐好。”他见江云柯未动,便用手晃了晃她的胳膊。 江云柯眨眨眼看了他一下,就又转去望着江云昭了。 江承柏忙很小声地说道:“行礼。见了姐姐要行礼。” 江云柯这才明白过来,晃动着小短胳膊小短腿,还算规矩地摆了摆姿势。 江云昭莞尔。 不管ri后二人如何,这个时候都还只是孩。 “我正在看树枝上的麻雀。”她指了指柳枝头的几只鸟儿,略带了几分羡慕地说道:“你看,它们正在树上一起玩耍,无忧无虑,多么开心。” 江云柯嘟着嘴问道:“是么?七姐姐怎么知道它们开心的?难道你能听懂小鸟的话吗?” 江云昭还未答话,不远处响起了一个声音,“你七姐姐身份尊贵万事不愁,自然看谁都是无忧无虑的。” 一名妇人边说边在众人的簇拥下行了过来。本是喜庆的ri,她亦不过十出头,却穿了身老气的草灰se衣裳,衬得她本就瘦削的身材愈发干瘦,脸se更加苍白。 夫人连氏刚走到江云昭身侧,旁边一个面团似的小人儿小跑着到了她的身边。因着过急切,腿短又迈不开,小家伙跑到她跟前后一个踉跄没站稳,竟是摔到了地上,正巧趴到了她的脚上。 江云昭本想过去将江云柯扶起,这时连氏已将脚抽了出来,淡淡地向江承柏道:“还不赶快把妹妹拉起来?哥哥可是要会疼爱妹妹的。” 江云昭顿了顿,止了上前的动作。 江承柏惨白着小脸,忙将江云柯拉起来。二人低着头站在连氏跟前,一个身瘦小微微发抖,一个圆滚胖乎悄悄落泪。后者鞋和衣服上还沾了尘土。 连氏的脸se便有些不好看,“怎么搞的,弄成这样?等下可怎么见人。” 江云昭看到连氏那张冷脸孔就心中厌恶,却因有事要做不能离开,只能耐着xing维持住面上的平静。 原本她见小家伙已经站起来后就不想多管,这时也有些看不下去了,说道:“灰尘拍一拍就也没了,没什么大碍。” 连氏“呵”了一声说道:“有了弟弟后就是不一样。平ri里最受宠的昭姐儿竟也开始懂得疼爱小孩了。” 她这话有些刺耳,如今的江云昭已经能听出来。道了声“多谢婶夸奖”后,江云昭便一直恭敬地躬身立着,一句话也不多讲,一眼也不多看。 连氏正了正发钗,朝着江云昭微微一笑,“昭姐儿年岁不大,倒是愈发温婉了。”语毕,拢起衣袖转身朝一边走去,在过两个小家伙身边时,面无表情地说道:“快点走罢。今ri你们九弟弟十弟弟过ri,若是去晚了,可就不好看了。” 竟是一眼都未再朝那个哭得伤心的岁小女娃娃身上多瞧。 左右都要跟着连氏走,江云昭xing伸出手,让江云柯牵着。 旁边的小女孩依然抽抽搭搭哭个不停,江云昭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将帕递给她让她好好擦擦眼泪。江承柏也不时地悄悄拍着她的肩膀,安慰她几句。 岁的小孩腿短,走得慢。不多时,几个孩就落下了些。 大丫鬟青梅在连氏耳边低语了几句,连氏停下步片刻,不耐地理了理鬓发。青梅朝身边的青玉使了个眼se,青玉忙过去抱起江云柯,轻声哄着。 江云柯这便止了哭,露出一点笑容来。 一行人继续朝前走去。行至半途,钱妈妈悄悄插了过来。 她笑着凑到连氏身边,刚说了个“事情已经……”,连氏便朝侧后方看了眼,问道:“昭姐儿这会儿可是走累了?要不,就让青梅陪你去旁边坐坐吧。” 钱妈妈这才意识到江云昭竟然也在,忙将嘴巴闭得紧紧的,但是眉眼间的欣喜却清晰可辨。 江云昭看都不看钱妈妈,只朝着连氏扬起一个甜甜的笑容,说道:“回婶的话,我不累。谢婶关心。” 连氏恼她不懂得看人眼se,自己这明显的驱赶之意竟是听不懂。又想着不过八岁的女娃娃,晓得什么?便是当着她的面说,她又哪里能分辨得出!于是直接低声询问钱妈妈道:“怎么样了?” 钱妈妈悄悄竖了下拇指。连氏的神se顿时放松许多,回头似笑非笑地看了江云昭一眼。 江云昭恍若未见。 钱妈妈还惦记着厨房那边,故而一直等在房平园和厨房的之间,想着若是红月那边出了岔,也好及时回去补救。此刻将喜讯告诉连氏后,她到底有些不够放心,就想着再去看一眼。 谁知她刚往一旁挪了下步,就听江云昭唤她。循声看过去,正对上江云昭天真的笑颜。 “听说婶那边的腌菜都是钱妈妈你亲手做的?红螺她们腌的小菜总是缺了点味道,不如婶那儿的好吃。妈妈你赶快教教她吧,不然,我们可是要去婶那边抢腌菜吃了。” 红螺顿了顿,笑道:“可不是嘛。妈妈你可要好好教教我,不然,我的手艺都要被姑娘嫌弃死了!” “你们年轻人只晓得腌菜好吃,觉得不过是那几样平平常常的东西,容易做得很。可是真吃到嘴里,不就知道区别了?你们啊,哪里懂得这其中的道道!”钱妈妈哈哈大笑,想着厨房的事情神不知鬼不觉,哪会出茬?就也没再离开,打开了话匣教起了红螺。 她们赶到的时候,宴席马上就要开始。秦氏站在花园里招待入内的宾客,身边站了两人,正是抱着江承晞和江承晖的两位乳母。 连氏面上带着淡淡的笑意,在看到双胞胎的时候,稍微僵了一瞬,随即又深了分。 “白白胖胖的,真是不错,惹人疼。”连氏伸出瘦白的五指摸了摸其中一个孩的小手,“这是晞哥儿吧?” “不是,这是晖少爷。”乳母张氏回道。 “哦,那也差不多了。”连氏收回手,捏住帕暗暗擦了两下,“我记得他们没足月就生下来了吧?” 秦氏慈爱地看着两个小家伙,温和说道:“可不是。才八个月就急着跑出来了。” 连氏同情地叹了口气,对两位乳母说道:“你们多cao心些罢。”又对秦氏说道:“都说七活八不活,七个月生下来的孩,反倒比八个月的孩更强壮些。大嫂,你需得仔细着他们些,可莫要出了什么意外才好。” 秦氏的脸se一下沉了下来。 江云昭死死地盯着连氏,眸中的火光似是要将人焚烧殆尽。 已故的江老夫人生下江老爷后便撒手人寰。对于这个一出生便没了娘的孩,江老爷一直疼爱得很,直将他宠成了无法无天的xing。夫人还没过门,他收了的房里人就有七八个。 连氏进门后,仗着新婚夫君的疼爱,很是发了一通怒,老爷也收敛了一小段时ri。后来连氏迟迟未有孕,就也只能眼睁睁看着房的侍妾们一个个生了孩而后又被抬成姨娘。 时到如今,连氏都未生下属于自己的孩。随着房的孩越来越多,她的脾气也愈发古怪了。 眼看着昔ri活泼的女一riri刻薄起来,大家都同情她心中压力大,大部分时候便睁只眼闭只眼了。特别是身为长嫂xing情平和的秦氏,包容她更比旁人又要多些。 可这次不同。 连氏这话,分明就是在咒两个孩出事了! 秦氏吩咐乳母们将孩抱进园远离眼前之人,这才望着侧边的砖墙,说道:“老家的,饭能乱吃,话可不能乱说。须知祸从口出。你再这般不饶人,就别怪我不客气了!” “大嫂这话可就说错了。乱说话不过是得几个白眼罢了,乱吃饭的话……”连氏用帕遮去唇角的笑意,咽下‘可是会要命的’那几个字,又转了话头,淡淡说道:“是我的不是。大嫂你别放在心上。”语毕,带着房的人朝里行去。 一进到院中,钱妈妈就瞧见了桌上一盅盅的甜羹。她左看右看没有发现鱼片粥,一下慌了。有心想要告诉连氏,可是连氏已经含笑去到位置上坐下,还朝她看了一眼,眸中满是赞赏。 钱妈妈觉得口干舌燥,嗓眼里直冒火。 她犹豫了很久,最终还是离开院,去寻守院门的婆娘们一起喝酒去了。锦园春 ... ... 第7章 气恼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钱妈妈未再有什么动作;而厨房有郑妈妈坐镇看着,料想其他人也不敢随意乱来。 江云昭终于放心了些许。 但她依然不敢掉以轻心。须知河豚之毒虽有可能会延迟几个时辰发作,却也不会拖后久。上一世父母出事是在晚上,到底是不是河豚之肉惹出来的大祸,还很难说。 好在一直到午宴结束,都未出事。 侯府的景se佳,午宴过后,宾客们便由主人陪着陆续进园游玩。 江云昭用饭时一直悄悄留意着母亲入口之物半分也不敢放松,而后又硬撑着陪夫人姑娘们说笑了许久,已然累。待到宾客入园之时,便不想继续应付周旋。 她问过红锦,知道母亲这会儿不会用点心和吃食,便跟母亲说了声。屏退身边跟着的人后,独自去往府里深处的一个小树林边静坐休息,以求得片刻安宁。 毕竟是孩童的身体。担惊受怕了大半天后,竟是疲累至。本想倚靠着石凳旁的树干歇息片刻,不料竟然睡着了。 “……找到他后,你们看着,我非多揍他几下不可!” “不行,不能只多打几下那么简单。还得用力打!重重地打!非把他打残了不可!” 带着怒气的叫嚷声高高传来,扰人清梦。 江云昭被惊醒,蹙着眉睁开双眼。透过密密的树林,她看到几个少年正气势汹汹地朝这边走来。 估算了下两边的距离,她的眉端拧得更紧。 若是那些人就这么走过来,离得近后少不得要碰见。依着这些少年的架势,到时一场小小的争执是难免的了。可她今ri有事,不愿与旁的杂七杂八之人起什么冲突。得想个法才行。 快速地环顾了下四周,果不其然,半个人影也未看见。是了,这里偏僻寂静至,平ri里也没甚人来,这时大家都在前面忙活着,哪还能腾得出人手来这里? 再看身后…… 身后便是高高的院墙。唯一的出口,正在这些人先前经过的地方。若是想到院门处,少不得要与他们擦肩而过。 难道竟是躲不过去了? 江云昭低低地叹了口气,抚平衣衫下摆刚刚站起身来,那些人已经走近发现了她。 “喂,你,干什么的?刚才有没有看见一个目中无人的家伙跑过来?” 江云昭扫视了下他们,发现几人袖和xiong口都鼓鼓的,显然是藏了家伙在里面,不由有些反感。视线一转,她看到了几人身后跟着的那个手无寸铁的温和少年。 此人她识得,乃是她表兄秦正轩的好友、涪安侯楼家的世楼卿言。 他跟在这些人的后面,那么前面这些少年的身份,只可能比他高,绝无可能比他低。 这样一些人,□□都要偷偷摸摸地…… 那他们所寻之人,身份该有多高? 虽说对方肯定不是江家的人,不过,双方若是起了冲突,必然引起乱,最后连累的还是江家! 江云昭深吸口气,平静地说道:“并未看见。你们寻的是谁?” “是谁你就不用多管了。你只管说他往哪边跑了就成!” “我没有看见。你们许是找错了地方吧。” 走在最前头与江云昭说话的是个浓眉大眼的少年,大概十一二岁的年纪。原本不错的相貌,却因鼻梁旁青紫了一大块,看上去有些滑稽。 听了江云昭的话,他大眼一瞪,嗤道:“找错地方?我先前明明看见他是往这个方向跑的。你好大的胆,竟敢欺瞒!”说罢,掏出袖中藏着的短棍,朝她示威般地扬了扬。 旁边他的同伴拉了他一把,“你找他报复是你们的事,别吓到了人家小姑娘。你不也说了是先前看见的?或许他已经走了。” 这人一摔袖挣tuo了同伴的手,“她护着那混蛋不说出来他的下落,我吓她一下又怎么了?” 楼卿言方才看到他们这一帮人后就生怕会出事,一直跟在后面。只是先前插不上话,此刻才终于寻到了机会走上前来,温声说道:“泽昌,此事就这么算了罢。你爹不也说了么,到底是你打坏了他母亲的遗物在先,他打你一拳,忍忍也就过去了。” “我爹?少拿他来压我!就一个破玉瓶而已,值当打我?当时有旁人在场,爹自然不好多说什么,心里可是心疼我得紧。” 江云昭本就希望今天最好能安安稳稳地过,如今跳出来这么一帮找茬的,心中不免有些厌烦。她原是按捺住xing好生说话了,偏偏这人不依不挠咄咄逼人,心里的怒气就有些往外冒。 就这样,她也还能克制住。可听到此人是因打坏了人家母亲的遗物而被揍,却反过来要寻那人晦气,她再也忍不住了。 父母双全之人,哪知失去至亲的苦痛?父母留下来的东西,别说是一个玉瓶了,哪怕是一个勺、一根筷,都恨不得完好保存起来才行! 偏偏他做错了还总是这副不知悔改的模样。对方只打了他一拳,着实轻! 江云昭心底的厌恶更甚,再开口,语气便有些不善,“既然是你有错在先,大家一人一次就也扯平了。要我看,还是你占了便宜的。毕竟伤处几天就能好,可是亲人的遗物,却是怎么都无法复原了!” 廖泽昌显然没料到一个小女娃娃居然会这样驳斥他,明显愣了下。等到反应过来,他怒气更盛,当即撸了袖朝着江云昭跟前逼近,阴沉沉说道:“呵,小黄毛丫头,胆倒是不小!我来找人,碍着你了这是?识相的就将他下落赶紧告知!惹怒了我,没你什么好果吃!” 江云昭年岁不足身量尚小,面对这样比自己高大的含怒少年,依然仰起头来与他对峙。 对着蛮横不讲理之人,一味退缩又有何用? 真要出了事儿,江家也tuo不了干系! “你找人没碍着我什么事。可是你在内宅里乱跑,我却不能坐视不理。这里可是我家!” 她铿锵说完,寻机微微侧过头去,飞快地看了楼卿言一眼。 楼卿言看到后,轻轻颔,拍了拍廖泽昌的肩膀,低声说道:“这里是江家内宅深处,我们这样随意闯进来,若是被宁阳侯看见了,可是麻烦一桩。若是他将此事说出去,楚姑娘知晓后,怕是更不会理睬你了。” 廖泽昌闻言表情僵住,眉角抽了抽,扭头问他,“此话当真?” “嗯。江家和楚家十分相熟,楚姑娘又最厌恶唐突无礼之人,你还是当心些的好。再说了,他好歹也是你堂兄,他母亲可是你伯母。这件事,就这么算了吧。” 廖泽昌咂了咂嘴,就也有些动摇了。 他原打算凑着在旁人家时神不知鬼不觉地教训那家伙一顿,谁知对方功夫不错,他绕了许久都没截到人。刚刚好不容易见到踪影了,正叫上人准备好好大干一场,却碰到了不听话的小丫头。 不过,如果因为这件事而惹恼楚姑娘,仔细想想,确实有些不划算…… “我们走!”廖泽昌挥了挥衣袖,晃着身走了两步,又忽然折转回来。 上下打量着江云昭,他硬邦邦问道:“你是江家哪个小丫头?胆倒是不小,居然敢和我硬扛着。” 江云昭摸不准他问起这个是因何缘由。万一被他惦记上,过会儿借机报复…… 她可没那个闲工夫与他瞎扯。 好在家里与自己年龄相仿的姐妹有好几个,糊弄他一下也没甚打紧。江云昭便道:“胆是大是小又有何干?左右道理在我这边,有什么事情的话,世哥哥定然会给我做主,自然不会怕你。” 楼卿言目光闪了闪,又快速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所有神se。 众人都知江承晔只有一个嫡亲的妹妹。如今这个女孩唤他“世哥哥”而不是“哥哥”,大家只道她是其他房的孩,并未想到是江云昭,故而神se间也就没那么紧张了。 这件事说大了能颇大,说小了,不过是他们与个小姑娘拌了几句嘴的事儿。就算是侯府里的姑娘,只要不是行七的那一个,护短的宁阳侯和侯府世也不会多管,顶多被责问几句说些好话便罢。 少年们又吵吵嚷嚷了几句后,楼卿言寻了个由头,大家便也离去。 江云昭刚刚松了口气,就见最后面的楼卿言回过头来朝她歉然一笑。她摇摇头表示没什么,楼卿言微微颔,就也走了。 待到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不见,又停了片刻,江云昭估摸着时候差不多了,正欲离开,就听到一个懒洋洋的声音从身后不远处传来。 “呵,小白兔长了牙后,咬人还挺疼。”锦园春 ... ... 第8章 道谢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那语声清朗,隐隐有金石之音。江云昭听闻,不由自主就回身看过去。 一个少年从草丛中站起身,边拍着衣衫上沾着的草屑边朝她走来。许是感受到了江云昭的注视,他微微偏过头,闲闲地勾了勾唇角。江云昭这才发现他生得好,抬眼挑眉间,光华顿生,顾盼神飞。 扫了一眼挂在他身上的歪歪垮垮的外衫,江云昭几不可见地皱了下眉。 秦氏平ri教导她不仅要注意言行举止,也要注意打扮得体。这些想法已经深入骨髓,眼前少年已有十四岁左右,还是这般随意的模样,她自然有些看不惯。 “方才你在说谁?”她不着痕迹地退后两步,脆声问道。 “自然是在说你。刚刚伶牙俐齿的模样,与你小时候可真不一样。不过,幸好你把他们挡住了,不然又要费不少力气。”他缓步行来,摸着脖颈侧了侧头,咝地倒抽一口凉气,喃喃自语道:“那地方果然有点湿了,下次应当寻个干燥些的地方。” 江云昭听出他就是那‘泽昌’在寻之人,不想沾惹是非,道了声“我还有事就此别过”,转身就走。 身后之人扬声唤道:“哎,跑什么?话还没说完呢。” 她仿若未闻,脚步越来越快。 廖鸿先唤她,“喂,小兔!” 江云昭不理他。 他就又唤:“江七!” 这就说明此人认出她的真实身份了。再不回头,怕是连她的名字都要冒出来了。 江云昭无奈,慢慢转过身,露出个看上去颇为真诚的笑容,“公你待如何?” 廖鸿先摘下袖口上的一片树叶,随手甩掉,头也不抬地说道:“小时候你还没长牙,怎么逗你你都一直笑。现在倒好,脾气见长了。” 他一再如此说,可见两人以前当真是见过的。江云昭这才认真打量了他一番。 明粹坊的衣衫,做工jing细,华丽名贵。可惜的是他穿得随意,没一样束紧扎牢靠的。得亏了他样貌好,硬是将这样懒散没正形的装扮穿出了风流之意。不然这些衣裳搁他身上,那可真是浪费了。 这样一个气质独特外观惹眼的家伙,若是她年岁大些后见到,自然会印象深刻。可是她此刻完全记不起他来,那就只有一个可能。 ――父母出事后,她未曾再见过此人,长大后自然也就没什么印象了。 如此一想,她心生警惕,问道:“你是何人?” 廖鸿先讶然直起身,扶额笑道:“是了,你那时候小,当然不会记得我。”说罢,抱着拳朝江云昭拱了拱手,“谢过姑娘刚刚的出言相助。” 一个半大少年对着比他矮了两个头的八岁女童躬身做这般的感谢动作,颇有些不搭调。可是因着他吊儿郎当的模样,这情境反倒现出一种诡异的和谐来。 对着眼前真心实意道谢之人,江云昭再不喜他,却也顾念着他一片诚意不好多说什么。半侧过身让了下,她只得如实回道:“没甚么。我那时确实不知道你在哪里,当不得谢。” “我谢的不是这个。”廖鸿先一句说完,看江云昭又垂眸细想,忍不住笑道:“丁点儿大的女娃娃,心思倒是挺重。当心想多长不高。你们这里有没有什么偏门侧门?我不想遇到那些人,你能否帮我寻个妥帖的跑出去?” 江云昭仔细想了想,摇头说道:“没有。” 并非她不想帮忙,她也不希望他被那些人找到。万一打起来,又是乱事一桩。 可惜今ri宾客多,秦氏生怕出乱,关了大半的偏门,只留下几个供仆从出入。因着出口减少,事情又多,那些地方只怕人多得很,绝非逃走的好去处。 她本作好了被询问的准备,哪知对方听了她的回答后,丝毫没有怀疑根本不问缘由,当即走到高墙边,仰着头说道:“难道只能从这里爬出去了?” 江云昭一个晃神的功夫,廖鸿先已经挽起袖一跃而起,扒上高高的墙头,双手使劲用力一攀,翻了上去。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连个停顿都没有。 江云昭哪见过人做这种事?当即震惊不已,怔怔地看着那里。 廖鸿先叫了她一声,她才回过神来,循声去看。不料刚刚抬起头,一个东西当头飞来,她下意识就抬手接住了。 高墙之上,少年屈起一膝随意坐着,朝她扬了扬下巴,“送你个东西玩儿。若是有人欺负你,拿这个来找爷,爷帮你打回去!” 他年岁不大,这句话却说得气势磅礴雷霆万钧。 江云昭心知他是怕那些人回头找她来报复,心里泛起一丝暖意,不禁莞尔一笑。 只是她不愿沾惹事端,外男送的东西,又怎肯收?当即抬起手来作势要将手中之物丢回去。 谁曾想她刚抬起手来,对方朝她怒瞪一眼,道了声“你敢”,这便翻过墙去,不见踪影了。 垂眼看看手中之物,江云昭只觉得像是烫手山芋。 ――如果被人发现她有外男之物,无论如何都是讲不清的。若是丢掉,被人拾到更是麻烦。左思右想,反倒自己先收起来更好。只要藏得妥帖不被人发现,应当无碍。 今ri不能再出事端了。等熬过了今ri,没出什么意外的话,她便可将事情尽数告诉哥哥,由哥哥寻法把东西还给对方。 拿出帕将玉佩小心裹好,江云昭这才发现,它上面竟然刻了个‘鸿’字。显然这东西是他私人所有,并非外面随意买来的。 江云昭只觉得这东西更烫手了几分,忙用帕把它彻底包严实,这才收入怀中,放妥帖了。 她再也无心在此地多待,亦是怕那些人又找回来,就急急地出了院朝外行去。 江承晔正与秦正轩说着话,红螺急匆匆跑了来,说江云昭寻他有事要说。 秦正轩听说是江云昭有事,本也要跟着去看看。江承晔见红螺飞快地抬眼看了一眼,便道:“没甚要紧的。许是闲得无趣,想问我要回前几ri借的她那本书。我去去就来。” 说话间,楼卿言行至这边,望着江承晔欲言又止。 可江承晔惦念着自家妹,哪有时间和他们多说?含笑告了声饶,这便往宁园去了。 上无人之时,他低声问道:“昭儿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 “奴婢也不知道,”红螺亦是压低了声音,“不过姑娘特意吩咐了,有话要单独和少爷说。” 江承晔这便加快了步,往前行去。 江云昭此时已经想好了说辞,看到江承晔进门,就屏退众人,将遇到“泽昌”的事情简单说了。只是遇到后来那少年的事情,却是完全隐了去。 听她说到那不讲理的少年名唤“泽昌”,江承晔的脸se就有些不好看起来。待到说起少年要寻仇之人是他堂兄,江承晔的脸已然黑沉如墨了。 “现在他们人在何处?他可是寻到他堂兄算账了?” 江云昭不好说出他堂兄已经翻墙逃了,便含糊说道:“应该是没寻到吧……我也是怕出事,所以给哥哥提个醒。” “幸好你机智,及时tuo身,不然惹上那个煞星,你也讨不了好去。往后看见廖泽昌,你都离远点。”江承晔想到刚才楼卿言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有数,“楼世当真帮了大忙,等下我去谢过他。” 听到江承晔将廖泽昌的全名说了出来,饶是有了心理准备,江云昭依然有些不敢置信。 “他堂兄是……” “廖鸿先。我原先与你说过的。” 江云昭顿时神se复杂起来。 这位永乐王府的世爷,她倒是真听哥哥提起过。锦园春 ... ... 第9章 起波澜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廖鸿先很小的时候,父母便已去世。 当年他爷爷与父亲在事变中为了保护皇上而亡,皇上便赐国公廖家外姓王的殊荣。因着廖鸿先年纪尚幼,就封他的叔父为永乐王,封他为王府世。 他母亲刚生产完不久便听闻夫君去世的噩耗,之后一病不起,没多久就也逝去。皇上将仅仅几个月大的廖鸿先抱到宫中,由廖鸿先的姨母皇后娘娘亲自教养,与一同长大。 江承晔每每提起他时,都是用一个词来形容――天纵奇才。故而江云昭一直以为永乐王府的世是位俊雅出众的翩翩少年郎。今ri一见,方知大错特错。 不过既然是他,江云昭就也知晓为何对他毫无印象。前世之时,父母卧床不起后不久,她便听闻了廖鸿先得急症死去的消息。当时不过是照顾幼弟时江承晔随口的一句话,她并未细究。 如今想来,不到十五岁的少年郎,正是朝气蓬勃的年龄,什么样的急症能一下将人折了?而且她刚才看他,分明是身体其康健的模样! 思及自己家中遭遇,又想着往后袭爵的是廖鸿先这一脉、他叔父永乐王不知会作何感想……江云昭暗暗担忧他的处境。 “哥哥与廖世很是熟悉?” “说不上。算是认识吧。怎么?” 江云昭张了张口,有多的话想说,最终却摇摇头,喟叹道:“没什么。母亲如今身在何处?” 廖鸿先久居宫中,参加宴席全凭喜好。江承晔都与他不熟,更何况对他毫无印象的江云昭?就算她想要通过哥哥提醒他一下,以他的xing,又怎能听得进陌生人的话? 倒不如先多花费心思想想怎么解决自家的困境了。 虽说秦氏经了河豚肉那一事后自己警醒了许多,可晚宴时,江云昭依然丝毫也不敢放松,紧紧盯着母亲。郑妈妈亦是不敢大意,不只在红锦面前仔细叮嘱了一番,也对着红芳好一通嘱咐,生怕侯爷那边状况。 幸运的是,直到晚宴散场宾客离去,都没有意外发生。江云昭一直提着的心才稍微放松下来。 回到卧房,蔻丹和红螺伺候着梳洗完毕,江云昭躺下后却没有立刻睡。待到熄了灯,她便穿好衣裳坐起身来,静坐在屋内透过窗望着夜幕中的皎月。足足一个时辰外面都是静寂一片,她方才自顾自拉了被和衣躺下。 本以为会辗转反侧、毫无睡意。可到底忙碌了一天,孩的身体又当不得累,没过多久,她就开始意识模糊。眼睛一次次慢慢闭合,又一次次强忍着睁开。 正当她渐渐支撑不住,马上就要坠入黑甜梦乡时,突然,低不可闻的嘈杂声传来。 江云昭骤然清醒猛地坐起身来,跳下床,趿着鞋走到外间,推了推蔻丹,说道:“你去看看究竟发生什么事了!” 不待她说完,门已经被人从外面大力打开。 红缨急急地迈步入内,抬眼看到目光澄亮的江云昭和睡眼惺忪的蔻丹,便是一愣,“姑娘,你怎么起来了?咦?你衣裳怎么没tuo?” 门开后,纷乱之声听得更加清晰了些。 江云昭心里忐忑到了致。她紧紧握住身边蔻丹的手,抓得死紧,声音微颤轻轻问道:“红缨,出什么事了?爹爹和娘亲,都还好吧?” 红缨年龄尚小,还不够沉稳。如今看到江云昭既希冀又渴盼的眼神,她便忘了郑妈妈的叮嘱,当即说道:“侯爷和夫人不知怎么了,刚刚有些腹痛,还呕吐了一次。不过大夫已经叫来了,应该没什么大碍。” 话音刚落,身边人影一闪。红缨愣了下才反应过来,问蔻丹:“刚刚那是姑娘跑出去了?” 蔻丹这便真正清醒了。 急急披上外衫,又去江云昭房里拿上她的外裳,蔻丹边向外跑边朝红缨狠瞪了一眼,喊道:“愣着作甚?还不赶紧去追!” 红缨这才忙忙地跟了上去。 江云昭踉踉跄跄跑到秦氏屋里的时候,正好有一个须发花白的大夫刚给她把完脉。 “夫人这是受了凉伤及肠胃。我给开副方,吃上两天,好生休养下就也痊愈了。” 郑妈妈明显松了口气,笑道:“多谢陈大夫。劳您费心了。” 江云昭冲到秦氏床边,看了眼脸se苍白的母亲,心痛不已,扭过头连声质问:“陈大夫?哪个陈大夫?你在何处开馆医人?又是何人前去请了来的?” “昭儿,不得无礼!”秦氏按着xiong口,声音嘶哑地说道。 郑妈妈看她侧过身挣扎着要起来,忙过去扶了一把。生怕秦氏说多了话更加难受,忙替她答道:“姑娘,这位是回春堂有名的大夫,二夫人看夫人病了,特意让杨妈妈亲自请了来的。” 马氏!杨妈妈! 江云昭眼神骤冷,却也明白秦氏此时受不得刺激。好生与母亲说了两句话后,江云昭急急走到外间,问红锦:“平素来府里看诊的周大夫呢?去了哪里?” “周大夫半个月前便离京回家乡探亲了,需得下个月方才回来。”红锦不紧不慢地答着,接过刚刚跑到的蔻丹手里的外裳,顺手给江云昭披上。又用眼神示意欲言又止的蔻丹和红缨二人在旁边候着,先不要插话。 江云昭沉着脸在屋里走了两圈,最终朝着门口行去,“我去父亲那里看看。” 她的手刚触到帘,外面就传来了江承晔的声音:“母亲怎么样了?可是让大夫看过了?” 江承晔进到屋内,就见自家妹绷着个小脸神情严肃,便笑问道:“怎么了这是?” 看到哥哥之后,江云昭担惊受怕的心总算有了点着落。可是江承晔这副万事不担忧的模样,又让她暗暗心焦。 她把江承晔叫到一边,轻声问道:“哥哥,你可有法另叫个大夫来?” “另叫一个?”江承晔望着门口,看着又有一位中年大夫提着药箱进到门内,便道:“二婶婶已经遣了人去请了好些个大夫,何须再叫其他的?” “或许这些大夫都不得用呢?” 江承晔的神se慢慢严肃起来,“昭儿,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瞧着爹爹和娘亲这次病倒,不那么简单。” 江承晔认真看着她,片刻后,忽地笑了。 “小孩家,想那么多作甚?不过是受了凉肠胃不适,没那么严重。” 江云昭紧了紧握着的拳,将牙齿咬得死紧。 果然还是小了!才八岁,就连哥哥,都不肯相信她的话! 也不知二房房到底使了什么法,千防万防,竟还是被她们得了手! 如果没有其他大夫来看看,那些人只要用一个‘拖’字诀……待到事成定局无法挽回,那就什么都晚了! “你们在那里说什么呢?”秦氏虚弱的声音传来。 江云昭心中一凛,忙去阻止江承晔。可惜的是她身量小动作不够灵活,急急出手也才拽到江承晔袍袖的一角。 江承晔没有发现她焦急的神se,笑着与秦氏说道:“昭儿担心您的安危,生怕看病的大夫不够,还想再叫几个来呢。” 正给秦氏把脉的大夫捋着胡须哈哈大笑,“小姑娘好生可爱。这看病啊,大夫多了不见得好,大夫少了不见得不好。只要用对了药,哪怕只有一个大夫,那也是顶用的。”又对秦氏温和说道:“夫人这是凉气入体着了寒,吃几副药就也成了。” 药方刚一写完,秦氏正要谢过大夫,哪知刚开口喉头便是一腥,再次吐了出来。 郑妈妈眼疾手快用铜盆接住了秽物。她给秦氏擦了擦嘴,有些担忧地问大夫:“夫人这样,当真没问题?” 大夫笑得和善之至,道:“无需担忧。” 郑妈妈的神se就也舒缓下来,吩咐红锦送大夫出了门。 江承晔看秦氏脸se不好,生怕人多扰了她休息,就遣退了屋里伺候的人只留下郑妈妈,又唤上江云昭准备一同出去。 两人一同走了几步,他撩了帘正要让江云昭先出去,谁知一转眼就见身边没了人。脚步踏地的蹬蹬声传来,偏头一瞧,江云昭正拎着裙朝着秦氏的床边急急跑去。 江云昭扑到母亲床边,握紧秦氏的手,焦急说道:“母亲,要不然让哥哥再去请个大夫来吧。今ri既然能有河豚肉那样的事情,就也有可能发生其他状况。” 秦氏摇了摇头,“已经有几个大夫看过了,都说无碍。你无需过担忧。” “如果,如果那些大夫的医术都不够高明,得出的结论都不对呢?”江云昭依然不肯死心,恳切劝道:“母亲如果觉得哥哥年纪不大,不能单独夜出,要不然,要不然让郑妈妈去?郑妈妈一定可以……” “不需要!”秦氏一句话急急说完,不由掩xiong喘息了半晌,“你这样说,可是怀疑你两位婶婶?”眼见江云昭微微别开头,显然是默认了,秦氏只觉得悲从中来,“往ri我教你的,你全都忘了?要知道,亲人之间相处,最重要的便是一个‘信’字。做不到这一点,谈什么亲情!” “可是母亲,我听说河豚肉一事,便是与婶婶有关系!如果不做些什么,我怕你们的病情会更加严重!母亲,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啊!” 今ri下午吴婶回来后,秦氏就叫她问了话。 江云昭知道,自己叮嘱了吴婶不说红月与河豚肉之间的事情,吴婶便不会提。但是,吴婶一定会提到河豚肉是钱妈妈弄进来的。如此一来,秦氏查此事时,主要的注意力就不会放在背主的红月身上,而是钱妈妈身上了。 就算再忙,母亲也会让人查过此事,定然知晓吴婶所言非虚。钱妈妈是房的人,母亲既然知道河豚肉与钱妈妈有关系,又怎能完全不疑房?! 江云昭将手指握得更紧了些。 要怎么做,母亲才肯相信她! 看着女儿泪盈于睫的模样,秦氏只觉得寒彻心扉的冷。 “昭儿!你才多大,便这样疑人。凡事都要讲个真凭实据。我们既然只听到旁人的叙述却没有掌握到切实的证据,又怎能随便恶意揣测他人!”锦园春 ... ... 第10章 一线生机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秦氏训斥之时,口齿依稀有些不甚清晰,嘴角已经不受控制地开始流涎。 江云昭看得心惊胆战,有心想要再劝一劝。秦氏却把她往旁边一拨,朝江承晔唤道:“把昭儿带出去!” 江承晔也发现了她发音不对劲,走到床边后关切问道:“母亲可觉得哪里不舒服?” 秦氏并未答话,缓缓合上双目。 郑妈妈朝江云昭摇了摇头,示意她不要再刺激秦氏了。江承晔就也说道:“我们出去吧。让母亲好好歇歇。” 江云昭满心的忧虑无处诉说,堵在xiong口,闷闷地钝疼。剧烈起伏了片刻,她忽地转身,拔腿朝外跑去,一直到了院中央方才停下。 看了眼空中的皎月,江云昭粗粗喘了几口气,转向宁阳侯的屋奔去。还没迈开几步,就被江承晔一把拽住。 “你做什么?放开我!我要去看爹爹!” “昭儿你怎么了?若是有什么事情,不妨对我说。叔正在旁边陪着爹。你若是过去,可别像刚才一般说些不经思考的话了。” 胡作非为的江老爷怎会那么耐心地陪着病人?分明是在时刻监视! 可这种话,江云昭怎么对江承晔说?即便说了,心地纯善的哥哥,又怎会相信? 江云昭深深呼吸着。 夜晚的空气很凉,沁入肺腑之中,冷却了心中大半的焦躁。 一定会有办法的。 只要努力,就一定能找到办法的。 “咦?你们怎么在这儿站着?夜里风凉,赶紧回屋躺着去!” 说话间,一人款款行来,正是二夫人马氏。 江云昭垂下头不说话,江承晔迎了过去,说道:“今ri多亏了婶婶。婶婶还没睡?” “侯爷和大嫂这个样,我们怎么睡得着?老夫人也起来了,担忧侯爷和大嫂的病情,想要亲自过来瞧瞧。我觉着晚上冷,就没让母亲过来。我来看看情况,等下回去说一声,也好让母亲安心。” 江云昭听到这儿,抬起头来,问道:“祖母也起了么?在哪里呢?” “在安园的厅里,你婶陪着。清院离得远些,消息还没传过去,xing吩咐了人别去惊扰。” 江云昭想到今早江老夫人的提点爱护之意,沉默了下,说道:“我也去寻祖母吧。” 江承晔本想劝她回屋休息,思及己身,自己也不可能在父母生病之时睡得着。与其让妹妹独自在屋里担惊受怕,倒不如和长辈在一起心里踏实点,便道:“也好,省得你又胡思乱想。” 江云昭先去探望了下宁阳侯,看到平素儒雅俊朗的父亲神se憔悴地躺在床上,她使劲按捺住心中的担忧,与父亲匆匆说了几句话,这才带着蔻丹朝安园行去。红螺她们听到动静也起来了,但江云昭只留下蔻丹照顾着,让其余人都回去休息。 主仆二人默默地走到安园。望着屋里透出的烛光,江云昭脚步滞了一瞬,回头看了眼天空的皎月,这才朝蔻丹微微颔示意。 蔻丹走上前去,刚刚掀开帘一角,屋内的谈话声已然清晰可辨。 “……我认识一位姓袁的大夫,医术十分了得,不如将他也请了来罢。” 听到江老夫人的这句话,刚刚迈出步的江云昭身骤然僵了下,愕然抬头,又赶紧垂下眼去,敛住所有思绪。 “不必劳烦母亲。听说侯爷和大嫂不过是着了凉伤了肠胃,算不得大病。况且,我和二嫂已经将京城中熟识的大夫都请了来。他们各有所长,就算偶有一两个人不够得力,大家聚在一处,总能寻出妥善的法来的。”夫人连氏说道。 江老夫人低低地“嗯”了一声,眉目间的忧se丝毫未减。 “哎呀,这大半夜的,姑娘怎么过来了?”陈妈妈紧走几步赶到门边,将江云昭迎了过来,“老夫人,七姑娘来了。” 江云昭走上前去,朝江老夫人恭敬行了个礼,又抬眼看过去,期盼地说道:“刚刚我听到祖母说起一位袁大夫,不知是哪位袁大夫呢?” 前世之时,爹爹和娘亲突然腹痛不止,连夜请了好些大夫喝了好些药,都没能奏效。幸亏第二ri一早来了一位姓袁的大夫,给爹娘灌了好些个不知名的汤汤水水进去,引得他们呕吐了半晌,这才捡回一条命来。 江云昭一直以为这位大夫是两位婶婶拖够时间后良心发现请了来的。如今才恍然悟了――难道竟是万事不管的祖母请来的么? 江老夫人没想到江云昭会提起这个,沉吟了下,说道:“他不过是个寻常医馆的寻常大夫。当年我幼弟得了急症,请不起有名的大夫,只得在小医馆求医,谁知竟是给治好了。那时给他诊治的,便是这位袁大夫。后来我们几人再生病,都是请他来看。” 老夫人话语中隐隐透露出当年处境的凄凉,江云昭闻言不由怔了怔,继而想到老夫人口中的“幼弟”,应当是与她一母同胞、同为庶出的弟弟。 她往前走了几步,离江老夫人更近了些,恳切说道:“袁大夫医术高超,云昭求祖母帮忙,请袁大夫来家里为父母诊治!” “呵,昭姐儿这是信不过我和二嫂了?”连氏在一旁凉凉地说道:“也是。昭姐儿身份尊贵,素来吃的用的,无一不是最最顶尖的。如今请起大夫来,自然也要最好的。瞧不上我们请的这些,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她这话说得尖酸,江云昭心里的火气腾地往外冒了出来,压都压不住,当即回道:“婶这话什么意思?我不过想为父母求个好大夫来看病,那样更稳妥、更保险些,难道有错了?依着婶的意思,我平ri里不是与大家伙儿一同用饭,而是吃的琼浆、喝的玉露么?” 连氏没料到往ri一向乖顺的江云昭居然会出言顶撞,气得苍白的脸上都泛出了淡淡的红,“昭姐儿好利的一张嘴!以前竟是我看走了眼!” 江云昭还待反驳,就听身边江老夫人一声轻喝:“够了!这事儿是我多嘴提了一句。你们就都当作没听见罢!”语毕便起身朝外行去。 江云昭好不容易发现了能够救父母的一线生机,哪能就此放弃?随即跑着跟了上去,拉住老夫人的衣袖,恳切说道:“求祖母帮帮忙吧。爹爹和娘亲吃了药,没见好转啊!” 江老夫人正要开口,一旁连氏冷哼道:“受了风寒吃过药后,尚且需要时辰来将药汤吸收殆尽。如今肠胃出了病症,又哪是一时半刻就能对付得了的?我们请来的那几位可都是有名的大夫!若他们还治不好,山脚旮旯的江湖郎中又怎能信得过?那种人根本看不出什么病症,就随随便便将听过的药名往药方上面堆。竟还真有人信他们。” 她不指名不道姓,后面那些话却是每一字每一句都在讥讽袁大夫。 听到自己信任的好大夫被人诋毁成那般模样,江老夫人十分心寒,气得手指都在颤抖。她一句话也不再多说,由陈妈妈扶着出了厅往卧房去了。 喝了一盏热茶后,江林氏的心情平复了许多。她唤来陈妈妈,正准备洗漱后睡下,却听刚进门的陈妈妈悄声说道:“老夫人,七姑娘还跪在外面呢。” “什么?”江林氏不由得往闭合的房门看了眼,“她跪在外面?” “是啊!不声不响就跪下了。刚才我想给老夫人打点热水呢,这才看见她。蔻丹在一旁陪跪着。俩人也不知道待了多久了。” 她见江林氏没说话,便接着说道:“依我看,八成是刚刚咱们回来的时候就跟着过来了,一直跪到现在。” 江林氏也是这般想的。 她深深叹了口气,“你让她进来吧。”看陈妈妈准备出门了,又忙说道:“让碧澜她们准备点热茶端上来。地上那么凉,孩别是冷透了,容易染上风寒。” 站起来的时候,江云昭克制不住地晃了晃。双腿冰凉,膝盖已经麻木。可她硬是推开了碧茵和蔻丹的搀扶,咬着牙,自己一步步走到了屋里。 到了江林氏面前,她头也不抬,直挺挺就跪了下去。 “求祖母去请袁神医!求祖母,救救爹娘!” 江林氏看着她认真坚定的模样,不确定地问道:“你……当真那么想?” “绝无半分虚言!如今爹爹和娘亲的境况越来越差,我是不信那劳什‘受凉’的说法的!求老夫人了!您口中所说的那位高人,或许能给爹娘带来一线生机!” 屋内一时静默。 刚才眼睁睁看着江林氏离去,江云昭摸不准祖母是什么想法。她生怕自己硬去拦人反倒惹怒了祖母,xing直接跪到她的屋前,以表明心迹。 ――既然前一世祖母会软了心肠主动去请袁大夫,那么这一次她以最大的诚意来求,祖母定然会答应的! 她低着头默默地跪着。时间每过去一点,她手心的汗珠便会多上一些。 正当她下定决心狠狠努力一把再求祖母一次时,身前的江老夫人已然开了口。 “既然如此,那咱们就试一试吧!”锦园春 ... ... 第11章 不期而至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等待的时间是最漫长而且难熬的。 江云昭不住地走到门外,望着院门方向翘以盼。站立一会儿,被蔻丹劝回屋后,没多久就又走了出去。 碧澜见状,有心想要帮蔻丹一同劝说一番。刚走没几步,江老夫人察觉了她的意图,出言制止了她。 “想当年老四不过七八岁大时,有一次吃多积了食,到了晚上肚疼。吐了一场不说,还有些发烧。我有心想责骂他几句,看着他那憔悴的样就说不出口了。明知道他那是贪吃闹下的毛病,喝下汤药过一夜便能好上大半,可我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睡不着。后来干脆起来,坐在他床边守了一整夜。” 江老夫人看着江云昭小小的身影,喟叹道:“至亲生病,哪怕再小的症状,都足以让人担忧得心急火燎。更何况她爹娘病得突然,连点征兆都没……” 她话到一半便停住了。抚了抚手边茶盏,对碧澜说道:“你去给我添些茶吧。顺便让碧茵去宁园那边,找李妈妈要几件七姑娘的厚衣裳,拿过来给她披上。” 待到碧澜领命下去了,江林氏望着屋中挂着的淡雅水墨画,半晌后,深深地叹了口气。 待到江云昭第十八次进屋坐下,椅还没坐热,一直守在门口的蔻丹突然兴冲冲跑了进来,面上满是欣喜的笑意,“姑娘,姑娘!陈妈妈回来了!陈妈妈回来了!” 江云昭腾地下站起身来,椅被碰与地面摩擦发出一声难听的刺啦声,她也完全顾不得。 小跑着到了门边,她刚站定,陈妈妈就进了屋来。眼见江云昭正期盼着往外看,陈妈妈笑道:“袁大夫他们已经由李总管带着直接赶去宁园了。我怕姑娘等急了,就赶紧过来禀一声。” 听到袁大夫到达的消息,江云昭担忧了那么久的心终于稍稍安定了些,喃喃自语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那样,应当就没大碍了。” 蓦地回神,她向江林氏恭恭敬敬地行了个大礼。 江林氏忙让陈妈妈把她扶起来,“这是做什么?” “祖母的恩德,云昭没齿难忘。” “不过是派人去请大夫罢了,一家人怎么这么见外!” 江云昭看着微愠的祖母,不由笑了。定了定神,她匆匆说了句“我去看看爹爹娘亲”,便朝屋外奔去。 江林氏一声轻喝:“乱跑什么?好好在屋里头待着!” 祖母何曾这样严厉地说过话?江云昭当即愣了下,停在了那处。 江林氏说道:“那边有了新大夫过去,少不得要闹上一闹。你一个小姑娘家,过去跟着搀和什么?还怕不够乱么!”又和缓了声音,轻轻说道:“来,听话,来祖母这里坐着等。有你哥和李总管在,出不了乱。”说罢,朝蔻丹示意了下。 蔻丹走到江云昭身边,稍稍搀住了她,将她扶到座位旁。 江云昭慢慢地坐下,慢慢地抬起手,想要拿起已经凉了的茶喝上一口,这才发现因为紧张过甚,竟是失了力气。茶盏明明不重,她都没能端起来。 蔻丹赶忙去拿茶盏准备给她换上热茶,她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必。 收回手放在膝上,江云昭努力平复了下心情。 祖母的话不无道理。 前世袁大夫给父母诊治的时候,因着是要引吐,丫鬟和妈妈们忙里忙外,折腾了很久。她一个女娃娃半点忙帮不上,站在那里反而碍事。 那时袁大夫曾经说过,若是出了症状后不到两个时辰就让他来看,他不止能将二人的命救回来,还能保他们无恙。可惜的是当时拖了久,身体已经垮了。 如今才堪堪过了一个时辰,应当是无碍的。 这样一想,江云昭终于又放心了稍许,对江林氏郑重地道了谢:“幸亏祖母拦住我。祖母说得没错,我人小力微,去了后少不得还需旁人照顾我。这个时候,可不能再添乱了。” 江林氏欣慰地点了点头,正欲开口,门外突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不只有马氏那高扬的声音,就连平时说话冰冷的连氏,说话间也带出了一丝激动。 江林氏面se不虞地说道:“她们又来做什么。” 陈妈妈仔细聆听了片刻,忽地一拊掌,说道:“瞧我这记xing!刚刚光想着七姑娘,竟是忘了说另外一件重要事情。廖王府家的世爷,也跟着来了!” 江云昭忽地抬头,双眸中现出一丝茫然,“廖鸿先?他来做什么?” 陈妈妈朝门外的方向看了一眼,加快了语速,说道:“刚刚去请袁大夫的时候,正巧碰见廖世也在那里。他听说侯爷和夫人病倒了,又细细问了几句现在的情形,就离开了医馆。本以为他是走了,谁知我们行到半,他居然带人追了上来。车里还坐了四位医院的医,竟是被他大半夜给叫起来的。” 江林氏愕然,说道:“廖世身份尊贵,一向独来独往。他这样帮忙,着实有些出人意料。” 江云昭也摸不准那个少年的脾xing。但是廖鸿先这番作为,明显是在出手相助。这般的好意,她是十分感激的,便含糊道:“我和哥哥都认识他。许是听说相熟人家的长辈出了事,故而如此。” 她往ri里与江林氏并不亲昵,因此她认得哪些赴宴的世家弟,江林氏并不甚清楚,也就不曾怀疑她的这番说辞。 江林氏原本已经歇下,后来听说侯爷和秦氏出事,她不过在外面套了两件厚衣裳便赶紧起了身。因着后来见到的都是自家女眷,她便未曾换衣,此时里面依然穿着就寝时的衣服。如今廖鸿先来了,这种穿法自然不合适了。 进屋换衣裳前,江林氏对江云昭说道:“既然你识得他,那便过去迎着些吧。” 江云昭去到客厅时,廖鸿先已经坐下了。 听到有人进屋,他朝这边看来,搭眼就瞧见了走在头里的江云昭。当即勾了勾唇角,扬手说道:“来,这边坐。” 婶婶们坐在右侧,他则在左侧上。江云昭自是不肯过去,便道:“你是客我是主。你让我坐你旁边,合适?” 因着二人是在那般的情形下相识,在她的印象里,他根本就是个吊儿郎当的少年郎。加上今ri他主动相帮,江云昭心中感激,说话间自然而然地带出了些许随意和亲近。 她没在意他的身份,旁人可都在意。 马氏、连氏连同刚刚赶过来的方氏都惊疑不定地看着二人,面上神se难辨。 廖鸿先显然更没把那些放在心上。 他大喇喇地坐在椅上,拍了拍身边的空位,说道:“让你坐你就坐,那么啰嗦做什么,跟宫里的教引嬷嬷似的。” 江云昭就有些犹豫。 若是过去,不合礼数;若是不过去,便驳了廖鸿先的面。 原本马氏和连氏听说家中又来了大夫,心里头便窝了一堆火发不出来。如今看着两人熟稔的模样,那团火更是愈烧愈旺。 盯着立在屋中的江云昭,马氏拿着帕轻轻地扇着风,连氏突然凉凉地开了口:“长辈们还没开口安排,就想肆意而为了,当真是自作主张目无尊长。看来我们这大半夜是白忙活了。” 她这话出口得快,马氏根本来不及阻止。 江云昭淡淡地看向连氏,正对上连氏凉薄的眼神。 她本就对马、连二人厌恶不已,今夜发生了父母的事后,她更是痛恨难当。不过因了还不到反攻的最佳时机,故而隐忍不发。 现在这人居然敢提‘忙活’的这大半夜! 难道她们以为她还看不清她们的伎俩、不知道她们这大半夜到底为了什么在奔走?! 江云昭压住恨意正欲反驳,冷不防廖鸿先一声轻咳传来。她侧看过去,廖鸿先却先一步开了口:“目无尊长?这位夫人,请问你是在说我吗?” 连氏没想到廖世会突然出言发难,一时间倒是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马氏刚才听了连氏的那句话就想到会牵连到廖鸿先,当即笑道:“世这是哪儿的话。弟妹不过是在提点家中后辈罢了。” “邀人过来的是我,注重礼仪不肯听从的是她。既然你们觉得她的做法过于‘自作主张目无尊长’了……”他再次拍了拍身边的座椅,扬声说道:“你们家长辈都发了话了,你这小辈就赶紧过来坐罢。” 一直沉默的方氏在旁边温声说道:“昭姐儿就过去坐吧,不过是张椅罢了。” 她轻易不搀和进这些口角之中,如今主动在马、连二人面前帮江云昭,却是头一回。 江云昭朝她笑了笑,不再犹豫,坐到了廖鸿先身边。顿了顿,问道:“你怎么来了?” 廖鸿先目光清淡地扫过马氏和连氏,嘴角微挑,扬起个意味不明的笑,“整个侯府里,旁人都没事,单单侯爷和夫人出事了。偏偏他们二人晚宴时根本不在一处,怎就那么巧?我听着有趣,便来凑个热闹,瞧上一瞧。” 马氏赶忙说道:“大哥和大嫂是着了凉……” “着凉?”廖鸿先朝前稍稍探了下.身,眼神清冽唇角含笑地看着马氏,“晚辈能让您现在就也‘着了凉’!怎么样,要不要试试?”锦园春 ... ... 第12章 转危为安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听了廖鸿先的话,马氏的脸se一下变了。 廖鸿先淡淡地笑了声,闲散地往后一靠,说道:“不过是句玩笑话罢了,夫人不必紧张。” 屋内一时静默。半晌,都没人开口说话,直到江老夫人走进屋内。 江林氏看到廖鸿先后,便径直朝他走来。 “多谢世前来相助。侯爷他们忽得急症,请了几个大夫也未能医治好。幸亏遇到世爷,请了诸位医来。” 廖鸿先忙站起身来,朝江林氏恭敬行了礼,这才说道:“没甚么。我今ri练武时划伤了手臂,去袁大夫那里诊治时正好遇见了贵府的妈妈。不过是凑巧罢了,当不得谢。” 两人又简单说了几句,到底是不甚熟悉,客套一番后,便各自落了座。 江云昭偏头看廖鸿先,手指悄悄做了个向上指又往下落的动作,无声地问道:是不? 廖鸿先瞧见了,摊了摊手,露出个无奈的笑容。 江云昭忍俊不禁,抿着嘴笑。 ――说甚么习武的时候伤到了手臂?分明是翻墙的时候不知蹭到了哪里,给划伤了! 虽说私底下没个正形,可江老夫人进来后,廖鸿先便收敛了许多。但凡江老夫人问话,他都毕恭毕敬地答了。期间江云昭间或说上几句,方氏偶尔讲上一讲,时间就也慢慢挨了过去。 终于,杂乱的脚步声传来。 有小丫鬟掀了帘欣喜禀道:“老夫人,医们和袁大夫过来了。” “是吗?”江林氏忍不住站起身,急切说道:“快请!”说罢,由陈妈妈搀着,往前紧走了几步。 江云昭站起身急急往门口奔去,片刻后,几位大夫陆续进到屋内。 “怎么样?他们可都还好?”江老夫人期盼地问道。 “都很好。治疗及时,好好休养些时ri便也痊愈了。”为的一位年老医说道。 江老夫人长长地松了口气,轻轻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江云昭紧张了一整天,又担惊受怕了这许多时候,此时听到父母无恙的消息后,再也忍不住,掩面泪流。 站到她旁边的廖鸿先最先看到了她的失态。 他不知该怎么安慰她,在身上摸了半天,最后掏出一个帕来。轻轻唤了她一声,将帕递到她的面前。 江云昭怎会去用外男之物?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又闷闷地道了声谢。 廖鸿先望望粉雕玉琢的小姑娘,再看看自己手里皱成一团的帕,扯了两下怎么也抚不平,顿时笑得讪讪,“下次给你个更好的。” 江云昭明知他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看到他这副模样,却还是忍不住笑了下。 廖鸿先见她不再哭得伤心,稍稍松了口气,问医道:“侯爷和夫人这是怎么了?” 为的那位正和江老夫人说着话,他身边的一个中年医闻言,转过身来朝廖鸿先道:“回世,怕是入口的食物不甚洁净。” 廖鸿先见他如榆木一般说了一句便没下句,又转向袁大夫,问道:“还请先生说下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袁大夫身材中等面白无须。刚刚他进门的时候走在了最后头,见江老夫人朝他望去,也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立在一旁,让老夫人先和诸位医寒暄。 此刻听到廖鸿先问话,他朝前走了两步,说道:“侯爷和夫人许是曾经吃过不干净的东西。” “不干净的东西?”江云昭走到他身边,仰着头问道:“到底是什么?” “或许是菜,或许是汤,亦有可能是酒。肯定有东西不够干净,至于那是什么,可就不好说了。” 他说得隐晦,但江云昭却是听明白了。 下毒!有人在父母入口之物里下了毒! 她气得xiong口闷疼,头也开始发晕,忍不住朝静默了许久的马氏和连氏看去。谁知刚刚转过头去,视线就被跨前一步的廖鸿先给挡住了。 江云昭正要往旁边挪一步避开他,头上忽然传来温暖的触感。 廖鸿先轻柔地拍了拍她头顶,缓声说道:“小孩家,想那么多作甚?”又朝蔻丹招了招手,“你是她身边伺候的吧?把你家姑娘带回去,看看侯爷和夫人吧。这丫头心思重得很,你多上心些。” 因着还没好好谢过诸位大夫,江云昭正欲反驳,一旁的江林氏却也听到了廖鸿先的话,赞同道:“昭儿你先回去吧。我晚些再过去,让他们好好休息下。” 江林氏知晓秦氏最重规矩,若是她去宁园,秦氏肯定想要挣扎着起身。就算不让起,秦氏也会强撑着安排妥当。如此一来,反倒不如等会儿秦氏睡着后再去了。 江云昭知晓祖母的意思,闻言也不再多纠结,当即谢过了祖母和廖鸿先,匆匆地往宁园赶去。 看到脸se苍白身虚弱的母亲,江云昭再也忍不住,扑倒她的床边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泪水在眼眶中打转,却始终忍着,不让它们流出来。 江承晔见状,将人都遣了出去。他最后望了一眼母亲和妹妹,也走了出去,在外面将房门掩上。 秦氏望着江云昭,露出了一个浅淡的微笑。她想说几句话来安慰安慰女儿,无奈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磨难,已经有心无力。最终努力半晌,也只说出简短几字:“你放心,我没事。” 这几个字虽很轻,却咬字准确,再不像先前那般含糊不清。 江云昭明显感觉到了母亲的好转,担惊受怕了一天后,这才真真正正放下心来。忍不住伏在母亲的手臂上,呜咽出声。 秦氏温和地看着她,直到她重新抬起头来,才轻轻说道:“擦擦。” 待到江云昭掏出帕仔细擦拭了脸颊,秦氏就淡淡笑了。 江云昭静坐在秦氏床边,看着母亲慢慢合上双眼、安睡过去,又去探望了父亲。见父亲也睡得安稳,她静立许久后,长舒了一口气,步履沉稳地朝安园行去。 她到厅中的时候,马氏和连氏已经不在屋中,只有江林氏和方氏陪着众人。廖鸿先已准备要带着医离开,只等着和江云昭道个别便走了。袁大夫则留下守在江府,好随时观察二人的状况变化。 屋内众人正低声商议着侯爷和秦氏的病情,江云昭走上前去,对廖鸿先说道:“可否借一步说话?”见廖鸿先点了头,便先朝着安园一处僻静的角落行去。 待到廖鸿先跟了过来,江云昭看四处无人,这才掏出一物,搁到他的手中。 “先前你说凭此物可求得帮助一回。此次你已帮了大忙,它便交还与你吧。”说罢,她又端正地朝廖鸿先行了个礼。 掂了掂手中之物,廖鸿先打开手帕,里面包着的赫然便是下午的时候他丢给她的那块玉佩。 廖鸿先便笑了,“你往后拿着它寻我,我定然会允诺再帮你一回。你这可是失了一次机会,亏大了。”语毕,也不多纠结,将东西塞入怀中。 “其实这些医行事只求稳妥,不敢下狠药,说话也都遮着掩着,根本没帮上什么大忙。刚刚诊治的时候,也不过是给袁大夫打个下手罢了。”廖鸿先轻笑道:“但是这几人手里的药材都是最好最顶级的。方才在宁园的时候,我就让他们把手头的药尽数交了出来,让袁大夫酌情处置。” 江云昭低垂着眼帘在想另外一件事,听到廖鸿先这番话,忍不住莞尔一笑。 也是,他自幼在宫中长大,见过的尔虞我诈不知凡几。似今ri马氏和连氏那般行为举止,他也不过片刻就已明白了四分。 只是这样一个心思通透的少年,却为何未捱过十五岁去? 思来想去,他再厉害,也不过是个孤独的少年。在皇宫之中,他尚有姨母护着;待到回了王府,身边之人诸多手段齐齐招呼上去,他孤身一人防不胜防,又如何尽数躲过? 先前江云昭听闻他的境遇,已是心生同情。不过因着二人算不得认识,就将心中燃起的那些想法尽数掩去。 如今经历了这一晚的遭遇,心境较之下午,早已大不相同。 故而她思量过后,决心要将心中所想说出来。沉吟片刻后,问道:“不知你回到王府后,过得如何?”锦园春 ... ... 第13章 劝说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廖鸿先没料到她会那么问。 他凝视着随风轻摆的柳枝,好半晌,方才转回视线,懒洋洋问道:“你是想听实话还是想听假话?” “实话如何?假话又如何?” “假话嘛,便是亲友和睦一家亲;实话嘛……”他目光微闪,弹了弹衣袖,哂然一笑,“实话就是我觉得待在那个地方不自在。不像自己家。” 望着江云昭若有所思的模样,他倒是真乐了,“别想了。这都怪我。我跟一个小丫头讲这些做什么?你又听不懂。” 江云昭不理会他那几句,仰起头问道:“你既然在王府过得并不开心,可曾想过离开王府去往别处?” “离开?去哪?” “哪里都好。”这个问题,江云昭倒没想好,毕竟她对廖家并不熟悉,“如今你年岁大了,不能住在宫中。可以去亲朋家住几年,也可以去外面好好游历一番。若你愿意,寻个职位历练些年月也是不错的选择。听闻你采不错,今ri看你身手亦是十分敏捷。” 廖鸿先笑道:“敢情你说了半晌就为了最后那句?怎么样,爷翻墙的姿势还不错吧?” 江云昭看他模样,知他根本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不由有些气馁。她如今不过八岁,说话分量还是轻了些。于是决定说出最后几句,他爱不爱听,那是他的事了。 “既然你在王府住得不开心,倒不如先离开几年。等你长大一些,能力足了手腕强了,想做什么做不到?又何必在羽翼未丰的时候和他们硬拼呢?” 她这次说得平平淡淡毫无波折,但廖鸿先细观她神se,发现她其认真半分也不作假,不由愕然。 稍稍站近一些,他抬手比量了下眼前小姑娘的身高,还不到他xiong口,便叹道:“你说你整天过的什么ri?旁人家八岁的孩都还在为穿什么新衣裳而烦恼,你却镇ri里思量着……” 想到马氏和连氏的言行举止,他摇了摇头,轻轻拽了下江云昭头上绑着的小揪揪,“你的话,我记住了。我会好好想想的。” 江云昭不喜与外男接触,侧头去避,没避开。心中烦躁,却还是忍不住叮嘱道:“要尽快些。时间不等人。” “知道了!小小年纪就跟教引嬷嬷似的,长大了那还得了?!” 江云昭面皮薄,被他番两次这样说,就有些脸红。很想转身就走不搭理他,可是此人在今晚出手相助,意义非凡。于是只能涨红着脸,硬邦邦地站在他跟前,再不发一言。 廖鸿先忍不住低低笑了,轻轻道了句“走罢”,便举步朝里行去。 送走廖鸿先和诸位医后,江林氏听闻侯爷和夫人已经睡了,就去宁园一趟,看了下两人的情况。 江承晔早已听说了江林氏将袁大夫请来一事。奈何他一直守在宁园未能离步半分,此刻见了祖母,方才能够当面道谢。 “自家人,何必如此见外。”江林氏望着面前半大少年,欣慰地笑了。 临走前,她特意叮嘱道:“袁大夫留在了侯府,我已经让陈妈妈安排好客房让他住下。有什么不懂的,就去问袁大夫。若是有事,便遣人去寻我。”又说道:“昭儿今晚就去我那儿睡吧。” 这话一出,江云昭和江承晔都是一愣。 江云昭忙道:“祖母cao劳一晚已经累了,我若去了恐怕会打扰祖母休息。” “无妨。那么大一张床,多你这么个小孩,难道还会睡不下了?今ri发生了这样的事情,你怕是会睡不着。走罢,也快天亮了,咱们一起回去休息片刻。” 江云昭好不容易熬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光,此刻又怎肯离开父母半步? 她郑重地行了个礼,说道:“多谢祖母好意。我想留在这里陪陪母亲。” 江林氏想到她在屋外跪了许久的坚定模样,拍了拍她幼小的肩膀,长长地叹了口气,又嘱咐了他们几句话,便也走了。 经此一事,江承晔再不肯让别人守在父亲屋里,亲自歇在了父亲屋中的榻上,以便随时观察他的情况变化。 江云昭则拿了几本书去到母亲床边,边看边陪着秦氏。到底是孩童的身体禁不住累,加上得知父母无恙后心情放松,翻了几页后,她竟开始感觉到困倦。努力坚持了一会儿,终究是熬不住,眼睛微微闭合,趴在了床边。 再次睁眼,天se已经大亮。 望着眼前的帐顶,江云昭有一瞬间的迷茫。 困意渐渐退去,思维渐渐清明。她突然想起了昨ri之事,猛地坐起身来,掀起被下了床。 红螺正伏在桌上打盹,听到动静抬起头来。 看到江云昭未披外衫就起身,红螺唬了一跳,赶忙去拿她的外衫,边给她往身上套边急道:“姑娘哎,怎么就这么起来了?上午风凉,可不能冻着了。” “母亲怎么样了?爹爹怎么样了?他们可都还好?” “都好着呢。刚刚早饭的时候,老爷和夫人各吃了一碗粥。若不是袁大夫说初初康复不能吃多,老爷还想再吃一碗的。” “那就好。那就好。”江云昭呆愣愣地坐到椅上,正暗暗松了口气,冷不防一个喷嚏冒了上来。她没能忍住,掩口打了出来。 红螺登时急了,拼命把她按回床上,tuo下刚套上的外衫,拿出衣裳一件件仔细往她身上加。 “完了完了。夫人若是知道姑娘着了凉,可饶不了我!” “什么事饶不了你?”蔻丹边说着边进了屋,看到江云昭已经穿戴整齐,笑道:“我这来得可是刚刚好。正赶上梳头。” 待到江云昭收拾完毕去见父母的时候,侯爷和秦氏已经又睡了过去。 江云昭既觉得惋惜,责怪自己没能早点起来和爹娘说几句话;又觉得高兴,因为看到父母睡得安稳,就比什么都好。 回到屋,昨夜之事一点点涌上心头。 河豚之事发生在中午。若她想得没错,爹爹和娘亲应当是晚宴时候入口了不干净的东西。 可是用餐时她看得很仔细,母亲吃的饭菜和旁人是一样的。就连喝的酒,都是与别人一样,从同一个酒壶中倒出来的。 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左思右想不得其解。江云昭xing叫来自己身边的几个丫鬟,又唤来晚宴时在母亲和父亲身边伺候的红锦红芳。 “晚宴时候你们都在,也都听了我的吩咐伺候仔细、看仔细了。你们说一说当时爹爹娘亲都做了什么,我们也好一起想想,究竟是什么地方出了茬。” 蔻丹暗道会不会和中午的事情有关,便不动声se地指了指天空的皎月。 江云昭明白她说的是红月之事,轻轻摇了摇头。 那之后郑妈妈和秦氏都加强了防备,河豚之事再无可能□□去。 几个丫鬟都不知是哪里的问题,只得各自将事情从头到尾叙述一遍。 红芳红锦将侯爷和秦氏二人晚上入口的酒水、点心、菜肴、饭食挨个点明,红螺和蔻丹也帮着留意过秦氏的吃食,不时在旁边补充一二。江云昭听了半晌,都没能想通关窍所在。 “再想想。我们还得再仔细想想。一定有什么是漏了的。”她喃喃说道。 一旁的红缨歪着头想了半天,说道:“没什么啊。夫人就是吃饭吃菜敬酒,没做别的了。非要说有什么特别的话,那就是夫人拿着的酒杯很漂亮,奴婢没见过。” 脑海中一道亮光闪过,转瞬即逝。 江云昭一把拉过红缨,急切道:“你再说一遍。母亲当时……怎么着?” 红缨唬了一跳,讷讷地道:“没什么特别的啊。就是吃饭,吃菜,用用点心,敬敬酒。还有就是那杯……” “酒杯!”江云昭低喝一声,眸中之se越发冷肃,“你们可还记得母亲敬酒用的是什么杯?” “奴婢记得。”红螺上前半步,“今ri是个喜庆的ri,侯爷和夫人特意拿了御赐的那对白玉杯来用。” “没错!”江云昭一下站起身来,疾步朝外行去,“我们去瞧瞧那白玉杯!”锦园春 ... ... 第14章 入内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江云昭带着人走出屋内,行了没多久,就听院门处传来嘈杂声。 因着侯爷和夫人都在养病,宁园众人做事之时无一不小心无一不轻言,整个院都静寂无声,院门处的吵嚷声便显得尤为刺耳了。 江云昭面露不虞,正要派红缨过去问个究竟,就听红螺在耳边轻声说道:“姑娘,奴婢看着来人像是姑娘和大少爷。” 江云珊和江承珍? 他们来干什么? 江云昭本欲不理会,继续前行。无奈江承晔留在院门处守着的几个婆眼看就要拦不住人了,她脚步滞了滞,只得转向那处行去。 江云珊正命令着身边的丫鬟去和婆们拉扯,冷不防一声轻喝传来:“都住手!” 那声音清亮犹显稚嫩,却因语气冷凝而气势十足。 江云珊怔了下,发现说话的是江云昭,先前心头划过的不自在顿时消弭无踪,取而代之的便是羞愤和恼怒,“小七你怎么说话的?我和哥哥比你年长,你不赶快行礼就也罢了,竟然还敢用那种语气……当真是白瞎了你这身份,净做些不合规矩的事!” 江云昭微微侧头,看到红螺已经将新叫的八个粗使婆带着往这边走了,就颇为不耐地说道:“如果不是姐姐提醒我‘身份’二字,我都要忘了自己是侯爷唯一的女儿了。虽说长幼重要,可是这‘身份’,也是不容小觑的。不然……” 她扬起眉眼,朝着江承珍粲然一笑,“……不然,大哥哥怎么还得向哥哥行礼,叫一声‘世’呢?” “你――”江云珊气得脸通红,扬起手想要向江云昭脸上抓去,却被一旁的婆抬手给止住了。 她怒跺脚,叫道:“江云昭你个不识好歹的!我们好心好意来探望伯父伯母,你就这么待我们的?” 江云昭望着双唇紧抿努力克制的江承珍,轻地嗤了声。 “诚心诚意?当真是诚心来看望爹娘的,就不会在有人拦着说他们已经睡下、请稍后再来时,依然大吵大闹不肯罢休了。” 她朝刚刚赶到的八个婆颔示意了下,又向先前几个守门的扫视了一眼,说道:“你们仔细地把这门给我看牢了。没有我和哥哥的同意,谁来都不许放行!特别是硬闯的,更是如此!” 江承珍这时开了口,“七妹妹,做事何必做绝?我们不过是想来探病的,你非得这样草木皆兵吗?” 他依然维持着一贯的雅风,声音亦算得上平稳,其中强行压抑住的情绪已经微不可辨。 江云昭看到他这副故作淡然的模样就厌恶。 她就不信这次的事情二房没参与! 他们都对爹娘做出这种事,明晃晃地欺负到大房头上了,还指望她笑脸相迎、维持住表面那脆弱的和平? 没这样的道理! 江云昭缓缓地舒了口气,唇角轻勾甜甜一笑,说道:“我年纪小,分不清甚么是草木甚么兵,还请大哥哥多担待了。”说罢,不管江云珊如何闹腾,她只带了人径直朝库房行去。 白玉杯乃是御赐之物,用完之后,必会尽快清洗干净收放妥当。 江云昭暗暗叹息,若是早一点想到此物可能存有猫腻,或许就能多寻些证据出来了。转念一想,晚宴过后了一段时辰父母才出现病症,就算当时立刻就想到了杯的问题,那时也早已清洗完毕。 一思量着,就也到了库房门口。 郑妈妈听闻江云昭要来,已经早一步赶到等在了这里。看到江云昭到了,郑妈妈便掏出钥匙,将库房的锁给打开。 甫一开门,一种长久搁置物的气味便扑鼻而来。 这间屋很宽敞,足足有江云昭卧房加外间两个屋那么大。就算这样阔的空间,里面也早已塞得满满当当。 江云昭当先迈步进屋,问道:“那对杯搁在哪里?” “我带姑娘过去看。”郑妈妈说着,引了江云昭去往最里面的一个柜旁。 她掏出钥匙,从中选出一把较小的,小心翼翼打开柜门,捧出一个紫檀木盒,交到蔻丹手中。 蔻丹轻轻掀开盒盖,里面躺着的那对jing致的玉杯便清晰可见。 江云昭正凝神细看,旁边的郑妈妈突然说道:“姑娘,这杯好像有点不对劲。” 江云昭不禁问道:“哪里不对劲?” 前世母亲生病后,二房房得势掌了家,她就再也没见到过库房里的这些好东西。算起来,她有好几年未曾见过这白玉杯了,着实看不出哪里不妥。 “我也说不上来。总觉得以前这俩杯颜se更润些。”郑妈妈迟疑着道。 蔻丹望着江云昭,欲言又止。 江云昭看见了,说道:“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奴婢想摸一摸这杯,或许能感觉出来。” “怎么说?” 提起这个,蔻丹有些羞赧,“夫人以前拿出这杯时,曾经让奴婢放回盒过。奴婢当时觉得这东西十分稀罕,就多摸了两下。” 江云昭莞尔,郑妈妈看江云昭点了头,就将盒接了过来,半嗔半怒地说道:“还不赶紧动手?” 蔻丹十分轻柔地去拿其中一个玉杯。刚刚拿起来,她脸se就微微一变。等到双手握住,抚摸两下后,她大惊失se,赶紧将东西小心放了回去。再开口,声音都有些发颤了。 “姑娘,姑娘,这杯……这……这是假的!” 静园中,马氏端正坐着,拿起茶盏刚凑到嘴边,叹了口气,复又将它搁下。 “夫人,少爷和姑娘回来了!” 丫鬟的通禀声还未落下,屋外就传来了江云珊的喊声。 “娘!气死我了!气死我了!” 江云珊摔开帘冲到屋里,急吼吼说道:“娘!他们大房的欺负人!我和哥哥好心好意去探病,竟是连院门都没进去!七妹可恶了。说甚么自己是侯爷唯一的女儿,还跟我论什么身份!大伯母平时不是最爱把‘礼’字挂在嘴边的?怎么教出七妹这样的女儿来!” 马氏平时最爱女儿这活泼开朗的xing,此时却有些被她吵得头疼,忙抬手示意她住口。 可江云珊正在气头上,哪里肯依?自然是继续嚷嚷个没完,好将心里的怨气尽数吐出来。 马氏指着屋外,“你去把前天没绣完的那支梅花给绣全了吧。” “可是我受了这么大的委屈,娘你竟然一点都不心疼吗?” 马氏无奈,只好说道:“赶明儿你从我那里选支簪吧。” 江云珊这才露出笑容,揽着马氏的肩说了声“娘你最好了”,心满意足地出了屋。 待她一走,马氏忙将房门仔细掩好了,这才问江承珍:“怎么样?你看那边情况如何?” “江承晔把院守得死紧,进不去。不过……”江承珍仔细回想了下,眉间的郁se更重,“刚刚七妹正好经过,我瞧她穿了身水红se的衣裳,戴的饰是一套镶红宝石的,想必伯父伯母的病无甚大碍。” “是这个理儿。如果他们状况不好,七丫头不可能穿戴那么光鲜的颜se。” 马氏说完,颓丧地叹了口气,跌坐到椅上,继而恨恨,“那两个东西,真是命长!” 江承珍面无表情地说道:“大房原本就承晔一个倒还好办。如今可是一下多出来两个……就算侯爷有个长两短,也还有那么多人争着抢着袭爵。又怎么可能轮得到我?” “难道你就甘心这么一辈看着你弟弟风风光光的?” 江承珍朝着宁园的方向瞥了一眼,扯了扯嘴角,“甘心。我当然甘心。不然还能怎么办?”锦园春 ... ... 第15章 闻风而动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秦氏在晌午时候便醒了过来。 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江云昭正在屋中看书写字。红缨兴冲冲跑进屋来,开口就是“夫人醒了”,江云昭愣了一瞬,撂下手中的笔就往外跑。 红缨在后面急急地叫道:“姑娘,袖!” 江云昭抬手看了眼袖口上不小心沾染的墨迹,不甚在意地甩甩手,脚步不停地朝外奔去。 毕竟人小腿短,等她跑到秦氏床边的时候,江承晔已经到了。 江云昭扑进母亲怀里,感受着母亲温暖的怀抱,眼泪几乎要掉下来,却硬生生忍住,只一遍遍轻声念着:“真是好了,真是好了。” 她全身克制不住地微微颤抖,两人离得那么近,秦氏自然察觉了她的激动,也发现了她努力压抑的强烈情绪。 自鬼门关走了一遭,秦氏只觉得能够重新看到一双儿女真正是人生幸事,哪还顾得上什么礼节仪表?当即将江云昭紧紧搂住,低低叫着“昭儿”,几哽咽。 江承晔含笑看着母亲与妹妹,眼睛也有些发酸。见母亲招手让他过去,他忙紧走了几步。刚刚坐到床边,手就被母亲牢牢握住。 母人正感受着这浓浓的亲情,门口传来一声低叹:“你们倒是好了,剩下我孤单一人在那边躺着。” 听到他的声音,江云昭和江承晔齐齐回头。 一人正静立在门边,温儒雅,面带笑容。 江云昭惊喜地唤道:“爹爹!” 江承晔则赶紧跑了过去,扶住江兴源。 江兴源借着儿的力,朝着妻女慢慢走去。一挨到床边,他忙伸出手去,握住秦氏的手,柔声问道:“你怎么样了?” “还好。你呢?” “也还不错。” 二人自昨夜就未再见面。虽然随时能听到对方的消息,却怎么也无法放心。直到这时亲眼看到对方安好,两人才暗暗松了口气。 江兴源和秦氏心意相通,自从秦氏进门,江兴源便再没纳过妾。身边的两个通房,都是从小跟在他身边伺候的,且都未有生育。他们夫妻二人感情好,在京城中也是出了名的。 望着父母旁若无人地互相关切着,江承晔低低地唤了江云昭一声,说道:“我们走罢。等会儿再来。” 江云昭自重生回来都没能好好看看父亲,也没能多和母亲私下里待着,此时恨不得每一刻都与双亲共。听到江承晔叫她走,她很是不情愿。可是看着父母轻声交谈的模样,她到底不忍心打扰,只得与江承晔随便寻了个由头,和哥哥一同出了屋。 一关上房门,江承晔就变了脸,恨恨道:“也不知是什么人心思这样恶毒,敢暗害爹娘!” 江云昭平静地说道:“左右是侯府里的人,总能查得出来。” 江承晔不过是掩不住情绪随口说了这么一句,哪想到自家妹会接上来?当即眉头一皱不赞同地看着江云昭,说道:“小孩家,乱想什么?” “娘亲在我这个年纪都着管家了。” “娘是娘,你是你。你才这么点大……” “难道哥哥认为下手之人是外边进来的?如果是这样,哥哥又怎会命人将院牢牢守住?难道不是怕爹娘还没痊愈就又遭毒手?” 江云昭眉目湛然地去看江承晔,江承晔张了张口,最终一叹,说道:“外边的人哪能将府里的事情摸得那么准?连点蛛丝马迹都没留下。” 话已说开,他便也没什么可遮掩的,忧心地对江云昭道:“你也小心着点。谁知道那些人安的什么心。” 江云昭道了声“我明白”,江承晔微微颔,朝自己屋行去。 因着治好二人的袁大夫是江老夫人请来的,江兴源和秦氏稍作休息,又看过两名襁褓中的幼后,便一同去安园给老夫人请安。江云昭和江承晔亦十分感激老夫人,就也跟了去。 到达安园后,他们才知老夫人还在午睡尚未起身。四人就在厅里静等。 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候,夫人连氏来了。 她素来说话刻薄神情冷淡,此时进到屋中,虽表情未变,却一反常态地主动打招呼:“侯爷和夫人气se很不错,这样看来,竟是完全好了!着实是一件大喜事!” 虽然口上说得好像十分热情,可她前一ri刚在秦氏面前‘正大光明’地说出那番‘七活八不活’的理论。秦氏再看到她,到底装不出热络模样,只神se淡淡地道了声谢。 江兴源倒是脸上带着笑意,却只礼貌地回了一句也没了下。 连氏瘦削的脸上仅有的一点点热也尽数褪去,一张脸上满是寒霜。 江云昭已经将白玉杯有假之事告诉了江承晔。因着昨ri负责清洗器具的事是被房揽了下来,江承晔心中有计较,方才就与江云昭对视了一下。 此时见连氏变了脸,他笑着道了声“婶好”,又朝江云昭看去。 江云昭虽然厌恶连氏,可她毕竟是长辈。江云昭若是正面和她起了冲突,怎么都占不上理。故而在江承晔开口后,江云昭笑盈盈起了身,朝连氏行了个礼。 连氏不能拿侯爷侯夫人与世爷怎么样,所有火气就都聚到了江云昭头上。加上瞧见江云昭这笑模样就想到了前一晚廖鸿先帮她说话的情形,连氏的脸se更冷了几分,说道:“大嫂,昭姐儿这规矩得不好。平ri府里的孩们哪个见了长辈不赶紧行礼的?偏生昭姐儿慢了这许多。许是她身份尊贵,和旁的孩不同罢!” 江云昭有些着恼。 前一晚连氏就是想用这‘目无尊长’来压人,此时过了大半天了,竟是还用这个! 况且,她前头才刚和江云珊就着‘身份’二字理论了一回,连氏倒是消息灵通,转眼就拿‘身份’来说事了。 思及此,江云昭面上的笑容更温婉了些,轻柔说道:“婶这话可是冤枉我了。因为先前婶责我‘目无尊长’,我心中忐忑,自看到婶婶那刻起,就一直在想怎么说更好、怎么做更对,生怕怠慢了婶婶。谁料想我这样谨慎,竟还是招了婶婶的嫌恶。”语毕,她长长一叹,竟是带出一丝怅惘,“往后我见了婶婶,该怎么做才是对呢?” 秦氏没想到一向温婉和顺的女儿居然会如此言辞尖锐,当即喝道:“昭儿!不可无礼!” 她身初初复原,这样动了怒气,不由掩口咳了起来。 江云昭担忧母亲的身体,上前给秦氏抚背。 先前发现白玉杯被人替换一事,她便是怕影响父母身体,与郑妈妈商议好了暂时按下不告诉双亲,她和哥哥先暗自查探。 此刻见秦氏因了她的话而生气,她既内疚,又觉得再怎么样也得让母亲发觉婶婶们的不怀好意,略沉吟了下,说道:“母亲莫生气。昨夜我说错一句话惹恼了婶婶,婶婶好生提点了我一番,我才这样左思右想不敢轻易说话。” 昨夜秦氏和江兴源病重,全家人都在为他们二人忙碌,秦氏自是明白。两个孩素来乖巧懂事,昨夜为他们担忧至,行为举止就算有所不当,也不至于过出格。但就这样的情形下,连氏竟然还会因为一句话而特意提点江云昭…… 秦氏气息滞了下,而后缓缓吐息,咳声就也慢慢止住。 她拍了拍江云昭的手,朝连氏说道:“劳弟妹挂念。弟妹有心了。” 连氏说道:“昨夜我也是为了大嫂好。昭姐儿的这xing实在是得改改了。大嫂你最是懂礼,若昭姐儿再这般行事,少不得旁人会说是大嫂没教好她、落了大嫂的脸面。” 半生半死之时,秦氏听闻医和袁大夫的对话,早已知晓是自己入口之物出了问题才遭此大劫。如今好不容易活了过来,心境自是不同,又哪会被她几句念叨所左右?只淡淡地笑笑,便也罢了。 而后任连氏怎么说,她也只维持着这般礼貌的笑容,并不多言。 连氏的脸se就愈发阴沉起来。 没多久,江老夫人起了身。就在众人行过礼、重新落了座后,有丫鬟扬声禀道:“二夫人和少爷们、姑娘们来了。” 江云昭听到丫鬟的这个说法,不禁眉梢一挑,浅笑着朝门口看去。 果不其然,这次马氏不仅带来了她亲生的大少爷江承珍、姑娘江云珊,还把二房庶出的几个孩都一起带过来了。 望着马氏志得意满的模样,再看看坐得端正的连氏,江云昭轻轻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思绪。 原来如此。 听说父亲母亲已经能够起身,那些人便按捺不住,一个接一个地跑过来了。锦园春 ... ... 第16章 阻挠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一起进屋向老夫人行过礼后,马氏就将身后几个孩带到江兴源和秦氏面前,“听闻侯爷和夫人已经痊愈,我着实高兴,就把小的们都带来了。来,快给侯爷和夫人请安。” 几个孩一溜排开。稀稀落落不甚齐整的请安声后,见秦氏微微颔,马氏脸上的笑容更重了几分,“平ri里我最是注重规矩,教导孩们时很是用心。说起来,这一个院管起来也像是管理一大家人一般,需得用心去做,方才能有成效。” 见秦氏没有反应,马氏接着说道:“孩们小时候实在调皮,我也是费了很大的功夫,才让他们个个都那么知礼懂礼。” 她不动声se地向连氏使了个眼se。谁知连氏正在看秦氏,没有注意到。 但江云昭看见了。 她本就觉得马氏话里有话,又见马氏如此,心中反感更甚。 ——前世时马氏和连氏就爱暗中勾搭一唱一和,这一世若还如此,岂不是麻烦一桩? 快速思量了下,江云昭甜笑着与马氏说道:“说起教导小孩,我觉得婶最是厉害。” 努力忽视秦氏微讶的目光,她笑盈盈地去看连氏,“昨ri遇到柏弟弟和柯妹妹,他们都十分听话。想来婶在他们身上花费了许多心思的。” 连氏虽然摸不准为什么江云昭突然说这种话,但是在一众人面前被这样赞扬,即使对方是个小孩,心里也着实受用,面上的神se就和缓了许多,“哪里。那是那几个小的听话。” 江承晔见江云昭朝他眨了眨眼,虽然不知妹妹意欲何为,但他还是顺势说道:“承柏和云柯是很听话。”想了下,又道:“婶辛苦了。” 连氏万年冰封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 马氏顿时绞紧了手中的帕。 她原是想借着孩们的话题告诉秦氏,她也是个知礼之人。如果秦氏正好赞她一赞,连氏再接上几句话,她就好开口,说要替秦氏分担管理侯府的重担了。 谁知江云昭这样一打岔,事情居然朝着另一个诡异的方向行去了。 她心中暗恨,脸上的笑容就有些挂不住,“昭姐儿还小,自然分不清好坏对错。承柏和云柯虽然听话,xing却稍嫌木讷了些。”又将身边的两个小的往前推了推,“哪有云珠和承珅乖巧。” 她这话一出,连氏就算再不喜孩,也顿时黑了脸,“承柏懂得照顾幼妹,云柯知道尊重兄长,我觉得好。” 众人都知道二房的江云珠和江承珅xing‘活泼’,有事没事就吵几场嘴打几场架,说他俩‘乖巧’,着实有些牵强。 连氏虽然没点明这一点,但她那样说,意思怎样已经十分明显了。 眼看着马氏就要撑不住还一句口,江承珍忙上前一步,恭敬地向江兴源行了个礼,神se歉然地说道:“其实这时候才来给伯父伯母请安,已经是晚了。只是先前想过去时,无奈……” 他似是想到了什么,急急地住了口。而后稍稍一顿,方才叹道:“到底是我过失礼了。没能去探望两位长辈,着实是我的不是。” “哥!你怎么能这么说?就算他是世,你也不能这样护着他把错都往自己身上揽啊!”江云珊冲了出来,在一旁嚷道:“明明是宁园守门的婆厉害,我们进不去院,怎么就成了你的错?” 她斜睨了江承晔一眼,十分随意地行了下礼,说道:“还请伯父伯母给我们做主。没道理主好好走,却被几个下人给拦住的。” 来之前母亲已经说过了,伯母最是好面。江承晔做出那样出格的事情,伯母没道理会惯着他胡来。 江云珊说话又快又急,嗓音颇大还有些尖利。听出她的指责意味,秦氏微微皱了下眉,问询地看向江承晔:“晔儿?” 江承晔早已知道了那兄妹二人硬闯一事,虽说不赞同江云昭当时的强硬做法,却也不喜江承珍他们的做派。如今听见母亲询问,江承晔自是有话要说,立刻就要站起身来。 谁料江云昭比他更快,当先开口说道:“是我怕有人进去打扰爹爹和娘亲休息,可是又不知怎么做才好。正巧看到那些婆闲着无事,就派了过去守门。” 江承晔满腹的话就哽在了喉咙里,顿了顿,又咽了回去。 江云昭十分平静地望向马氏他们,静等着看他们如何开口斥责她。 八岁的女娃娃,担忧父母,却因人小力微不知怎么做才好,只能命人将院守牢了。谁能讲她半句不是? 刚刚二夫人不是说了吗?她这个年龄还分不清是非对错。那么做上这么一件事也是理所当然的。 谁让她年纪小呢。 马氏一时不知该如何反驳,连氏压根不想反驳,屋内一时静默。 秦氏淡淡地瞥了江云昭一眼,端起茶盏啜了一小口,对江老夫人笑道:“母亲这茶不错,味道醇正。” 秦家书香门第,对茶亦是十分讲究。安园的好茶有大半都是秦家送过来的,如今泡着的这种就是其中之一。只是这茶十分珍贵,除了安园和宁园外,秦家并未给其他几处送去。 江林氏心中明了,便接了秦氏的话说道:“既然你喜欢,等会儿我差人给你送去些。” 江兴源尚未饮茶,并不知秦氏和江林氏不过是随口说着岔开话题,婉拒道:“多谢母亲。如今我们不适宜多饮茶,这些还是留给母亲用吧。” 江承晔和江云昭却是发现了,与秦氏一起似笑非笑地去看江兴源。 江兴源狐疑地拿起茶盏喝了一口,脸se微变。稍稍一想,便明白了妻与母亲刚才那番话的用意,哂然一笑,试图弥补,说道:“那不如……母亲等下送过去些?” 江承晔和江云昭哪里见过父亲如此情形?当即忍耐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江林氏和秦氏亦是微微笑了。 他们几人在这边言笑晏晏,其他的人就有些坐不住。 马氏最先寻了个借口离去,不多久,连氏也就离开。 刚走出安园转了个弯儿,连氏就被马氏拦在了口。 屏退其他人后,马氏望着连氏,质问道:“刚才你怎不帮我说话?如果咱们再加把劲,那管家的事情还不顺理成章到我头上?我们想做什么不行!” 连氏想到刚才马氏说的那些就心中烦躁,再开口,语气便有些发冲,“刚才二嫂不是说我教的孩木讷么?我的xing就是这样,有什么说什么,自然教出来的孩也是这般耿直。像二嫂这样说一套做一套,当着我的面赞我,背地里却瞧我不起,这种本事我是不来的。” 语毕,竟是就这样冷着脸走了。 马氏朝她背后恨恨地甩了下帕,又想着管家之事得尽快行事,不然晚了宁园那位可就好起来了。只得压住xing,不耐烦地唤来杨妈妈,吩咐道:“去我屋里把那套新得的头面给夫人送去。” 杨妈妈看她脸se不善,小心翼翼问道:“到时候怎么说?” “自然把好话说尽了就行。怎么还不快去!难道连什么是好话也不知道,还需要我在你面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吐出来不成?” 秦氏和江兴源到底是大病初愈不能劳累,又坐了片刻和老夫人说了会儿话,就也离去。 上江承晔和江兴源在旁边谈论之时,秦氏唤来江云昭,说道:“我看你这两ri与以往有些不同。到底怎么回事?” 江云昭不知秦氏半昏迷时已经听到了袁大夫和医们的话,有心想要让秦氏安心养病,便未提起毒物一事,只是说道:“母亲忘了河豚肉的事情了么?那会是谁指使的?”看秦氏面露不虞,她微微垂下头,说道:“反正肯定和祖母四婶没关系。” 秦氏不赞同地说道:“无凭无据只有个猜测,就能这样待人了?许是旁人不小心带进来的呢?谁教你的!” “母亲自是没教过。不过女儿用眼看,用耳听,这两ri着实见识了不少。” 想到江云昭昨晚几乎一夜未睡,秦氏到底心软了,不忍过苛责,“记住,往后无论什么事情,不能仅凭猜测。只有掌握了真凭实据,那才有底气去和对方对质。” 江云昭轻轻地应了一声。 她本就没打算母亲会一时半刻就相信二房房的人那样恶毒。若她不是重活了这么一回,她也不敢相信那几个人会是那种秉xing。 不过母亲既然已经因为河豚肉起了疑,她就再在火里添一点柴。就算被母亲斥责,只要能引起母亲足够的重视,那也是好的。 回屋的时候,江云昭一直想着“证据”一事。正琢磨着白玉杯是御赐之物,拿到之人会将那东西怎么处置掉时,蔻丹突然凑了过来,轻声说道:“姑娘,钱妈妈在院外头东张西望,不知道想做什么。” 吴婶是蔻丹的姑姑,因着吴婶发现了河豚肉是钱妈妈交给红月的,故而蔻丹亦十分清楚其中的细节。 江云昭闻言往院门处看了一眼。 先前江承晔派到院门处守着的人已经去歇着了,换了第二批上去。与先前第一拨人相同,她们也坚守在那里,并不曾有半分懈怠。 这样的情形下,钱妈妈就算想翻墙进院,也是不可能的。 蔻丹问道:“要不要奴婢去问她几句话?那件事她总得给姑娘个交代才行。” 江云昭说道:“先不管她。她既是有事求到我这里,就得让她先拉下脸来开这个口。没道理她有事求我,却要我去询问的。” 蔻丹明了地“哦”了声,又问:“姑娘怎知她来寻的是姑娘,而不是夫人?” “很简单,”江云昭坐到椅上拿出一本书随意翻看着,“母亲和我,哪个看起来更好拿捏?还有,被带走的红月,是谁屋里头的?”锦园春 ... ... 第17章 大房的手段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秦氏换了身衣裳正欲歇下,隐隐听到外面传来争执声,就遣了郑妈妈出去询问。 不多时,郑妈妈回来禀道:“是房的钱妈妈。她说想进来给夫人请安,谁知被婆们拦住了。” “吵起来了?” “这倒没有。婆们好生相劝,钱妈妈坚持要进,声音大了些罢了。” 秦氏思量了下,批了件外衫起身,“那就让她进来罢。” “夫人!这如何使得?”郑妈妈急急劝道:“房那些人做了什么您又不是不知道!” 先前未出事时查河豚一事,就隐约触到了房的边。只是当时宾客众多,秦氏就吩咐先按下不动,稍后再议。直到今ri醒来,才又吩咐了郑妈妈和红锦,让她们暗中打听着,看看是哪些人心怀不轨。 待到发现白玉杯是假的后,虽然江承晔和江云昭那般叮嘱了郑妈妈,可白玉杯是御赐之物,一个不当心出了岔,侯府也要受牵连。故而郑妈妈衡量过后,还是委婉地将此事告诉了秦氏。 负责清洗的是房的人,老爷江兴岩是个什么xing,府内上下都知晓。秦氏吩咐明面上不动,派了人暗中去外面查探寻找。 先前她是猜测江兴岩在外面惹了事想用白玉杯去抵,毕竟将偷走的白玉杯留在侯府实在是不明智之举,便没想到连氏那里去。如今听到钱妈妈执意进宁园,她才真正怀疑起连氏。 连带着,她想到了自己用白玉杯喝过酒后,就开始腹中不适。 思及昨夜经历的苦痛,秦氏眉目间一片冷凝。她微微合目平定了下心绪,说道:“不见上一见,怎知她们安的什么心思?让她进来吧。” 钱妈妈进屋后,先是恭敬地行了个礼,而后便是一连串正经的问安。到了最后,似是关切地说道:“听闻七姑娘昨夜一宿没睡,老奴特意备了点心,想要给七姑娘请个安。” 秦氏没料到她的主意竟是打在了江云昭身上,放在扶手上的五指不由慢慢收拢捏紧,“昭姐儿应当是歇下了吧。你改ri再来吧。” “夫人不必担忧。费不了多少功夫的。” 这就是执意要去了。 秦氏沉吟了下,说道:“你去吧。” 眼看着钱妈妈松了口气脚步轻快地去了江云昭屋,郑妈妈这才急道:“夫人,怎就让她随意进了姑娘屋?她们那些人可是没安好心!” 秦氏摆摆手示意她不必多说,又道:“你带两个婆在门口留意着些。若是听着里面不对,就冲进去把她制住。” 钱妈妈走到江云昭门口,听着丫鬟的通禀声,面上不由自主就带出了一丝笑意。 听说红月被送官的时候,她着实惊了一跳,万万没料到鱼片粥的事情被发现后,大房竟然就这么干脆利落地处置了红月。 她忐忑了大半天,生怕自己会被查出来,谁料晚上侯爷和夫人竟是出了事,眼看着就要不行了! 因着感激菩萨的保佑,晚上她在屋里足足念了一个时辰的经。早晨神清气爽地出了屋,才得知侯爷和夫人又被就回来了。一颗心瞬间就提到了嗓眼上。 左思右想,钱妈妈深觉不能坐以待毙,得给自己谋条活才行。这便盯上了江云昭――侯爷唯一的女儿,身份够高,偏偏心善耳根软,最主要的是年纪小好拿捏。 江云昭倒是没想到钱妈妈最终是被母亲那边给放进来的。不过她明白钱妈妈必然会找到自己这边来,便没进屋睡下,而是继续边看书边侯着。 钱妈妈一进屋,就看到粉雕玉琢的小姑娘正姿态随意地翻着书页。她稍稍定了下神,噗通一下麻利地跪下了。 “奴婢无意间做错了一件事,求姑娘救命!” “你这是在跟我说话?”江云昭慢慢侧过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摇了摇头,说道:“我救不了你。” 钱妈妈没想到自己还没说是什么事就这么□□脆拒绝了,呆了一下才说道:“姑娘不知是什么事,怎会就说不行呢?” “既然是能让你觉得xing命堪忧的,必然是大事。既然是大事,我这么小的年纪,又能帮得了你什么?” 钱妈妈神se重新和缓了些,说道:“姑娘身份尊贵,一句话顶旁人十句。侯爷和夫人素来疼爱姑娘,姑娘只要肯为奴婢说项,肯定是没问题的。” 江云昭面露疑惑,“我为什么要帮你?” 钱妈妈愕然,喃喃说道:“姑娘菩萨心肠宅心仁厚……” 江云昭便笑了,“钱妈妈这话说的,不是我,而是祖母吧?” 钱妈妈没想到她油盐不进,正快速想着怎么办才好,就听江云昭干脆地说道:“红缨,送客。” 钱妈妈这才慌了。 如果七姑娘不肯帮忙,侯夫人、侯爷和世爷,哪一个是好相与的? 她忙磕了个头,急急说道:“姑娘饶命,老奴也是一时头昏眼花做错了事情,罪不至死,还请姑娘开恩,帮上一帮。” 江云昭也不接话,只是拿着书册,浅笑着看她。 明明不过是八岁的女娃娃,明明是在笑,偏偏那眼神竟像是能直透人心,看清她所有心思一般。 钱妈妈惊慌之下,赶紧说道:“昨ri中午老奴出门办事的时候,听信外面小人的鬼话,买了些鱼回来。谁知那东西是入不得口的,老奴不晓得,竟是还想将它们搁到粥里增添点鲜味……” 她硬着头皮讲这番话说完,本等着江云昭按捺不住接她话,谁料屋里一片静寂,竟是半点波澜都没掀起来。 钱妈妈额上开始冒汗。 她飞快地抬起眼朝江云昭觑了一眼,看到江云昭神se淡漠的模样,她心里一沉,狠下心来重重地磕了个头,“求姑娘救命!” 过了好半晌,江云昭才说道:“河豚肉是很鲜美,钱妈妈果然好主意。” 她将蔻丹唤到身边,“钱妈妈喜欢吃河豚肉煮的鱼片粥,你去弄些过来,给妈妈吃吧。”又温言对钱妈妈说道:“还请妈妈稍等片刻。这种鱼不好买,一时半刻怕是寻不到卖家。还请妈妈不要急躁,慢慢等等。” 钱妈妈哪敢接这个话? 她手心里开始慢慢汗湿,正琢磨着该怎么办才好,就听江云昭又把作势要出门的蔻丹给叫了回来:“钱妈妈没回答,许是等不及那许多时候了。这样吧,你去和母亲说一声,就说我们急着寻河豚,让她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托人帮忙买些来。” 眼看蔻丹应了声就要打开门,钱妈妈彻底慌了神,跪行着挪到江云昭脚边,扑到她脚前的地上,泣不成声道:“姑娘,老奴上有老母下有幼,全家人都指靠着老奴,老奴可不能出事啊!” “你不能出事,你上有老下有小,那我爹爹和娘亲呢?”江云昭厌恶地别开脸,哼道:“你可是金贵了,竟是不把我爹和我娘放在眼里!” “老奴并无此意!这事……这事……”钱妈妈欲言又止了半晌,终究是没敢把连氏说出来。 江云昭站起身来,将书册随手一丢,便朝里间走去。 钱妈妈一下抱住她的脚踝,急急说道:“这事儿是夫人吩咐老奴做的,老奴只是听命行事。姑娘,求姑娘饶命!求姑娘饶命!” 江云昭慢慢说道:“你确定是婶?” “是!老奴哪有本事弄到那东西啊!” “你做的事情,早已败露。就算我能饶了你一条命去,你以为自己就能活着离开侯府吗?” 江云昭冷冷说完,眼看着钱妈妈嘴唇哆嗦着额头上开始滚落大滴汗珠,眼角开始有些泛湿了,这才稍稍和缓了声音,说道:“我有条明指给你,单看你要不要走了。” “什么?姑娘尽管说!只要能饶老奴一条狗命,老奴但凭姑娘差遣!” “白玉杯你见过吧?” 见钱妈妈忙不迭地点了头,江云昭露出一抹浅淡的笑意,“你若是能告诉我昨夜是谁在那杯上抹了毒,你这条命,我就会给你留下。” 毒? 钱妈妈惊得眼珠都要掉出来了,下意识就想说自己查不出。可是一想到自己的命还在那刀尖上悬着呢,所有拒绝的话就都说不出口了。 郑妈妈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待到听见脚步声,知道里面的人要出来了,赶紧带着身后的婆们闪到一边。等到钱妈妈走远,这才吩咐人散了。她回头又看了江云昭房门一眼,心事重重地回了秦氏屋里。 秦氏心中担忧,并未歇着。看到郑妈妈回来,她赶紧问道:“怎么样?昭儿可还好?” 郑妈妈将江云昭的一番作为讲了之后,担忧地问道:“姑娘这是在拿捏钱妈妈。依夫人看,要不要派了人去盯住钱妈妈?万一她做了什么对姑娘不利的事情,就麻烦了。” 秦氏仔细考虑了很久,最终说道:“不必。我看今ri昭儿的表现,不像是个愚钝的。这事且由她自己把握。需知我护得了她一时半刻,却护不了她时时刻刻。她能自己成长起来,也是件好事。” 她深深一叹,又叮嘱道:“你们也随时留意着些。虽说我在她这个年纪已经开始跟着母亲管家了,可是秦府里上下和睦,又怎是侯府能比的?若有人想害她,就暗中处置掉。若昭儿听了什么风言风语就冲动行事,就拦她一拦。须知惩治恶人最忌空口无凭,若是一个不小心,还会被反咬一口。别让有心人钻了空。” 主惩治下人,哪还会有什么“反咬一口”?秦氏这样说,分明指的是其他几房的主。 郑妈妈心中一凛,肃容说道:“奴婢知道了。” 就在大房众人为了白玉杯暗中活动之时,一件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 第二ri一早,有人登门拜访。 那白玉杯,被他买了去,亲自给侯府送过来了。锦园春 ... ... 第18章 意外到访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红缨快步进到屋内,通禀说有人要寻姑娘、正等在花厅的时候,江云昭正边吃果边捋顺这两ri所发生的事情。 因为想得过专注,当红缨说出那话时,她并没在意,只以为是哪家相熟的小姑娘来访,轻轻“嗯”了声就示意蔻丹给自己换衣裳。 看清江云昭这不甚在意的模样,随后赶来的红螺急了,边说着“来的是永乐王府的世爷”,边给蔻丹使了个眼se,示意她放下手中那件寻常见客的衣裳,给江云昭打扮得正式一些。 江云昭没想到那么快就会再次见到廖鸿先,怔了下才问道:“他来做什么?” 红缨摇摇头,“不知道。谁问他,他都不搭理,点名要姑娘过去。”说罢,她想起江云昭见过廖鸿先,又轻声接道:“您也知道那位爷的xing,向来是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旁人的话半个字儿也听不进去。” 江云昭心中的疑惑更深。 她静坐在外间,等了些许时候还没听到蔻丹和红螺说换衣裳的事情,进里间一看,俩丫鬟还在紧张地挑选着,顿时哭笑不得,“你们在做什么?” “王府的世爷来访,总得穿得正式些、好看些才行。” “不必了。”江云昭扫了一眼,随手点了件看着顺眼的藕荷se衣裳,“就它吧。” 她带着人穿过院出门的时候,正巧被站在窗边的郑妈妈看到了。 方才江云昭已经遣李妈妈将此事请示过秦氏,秦氏思量过后,也已答应了。 可郑妈妈依然有些不放心,问道:“夫人,姑娘就这么去见廖家的世爷,会不会不好?” 秦氏翻了翻手中账薄,又考虑了下,还是觉得没甚好紧张的。 廖家的世都十四岁了,她家女儿才不过八岁。江云昭不是惹是生非的xing。而廖家大公对她们有恩。一个对着不甚熟悉之人都能出手相助的少年,必然不会是心思奸邪之辈。 “当年江家爷的姨妈嫁去了廖家,他们两表兄妹去见见也没什么。”秦氏说道:“红锦去和承晔说声,让他跟着过去一趟。” 郑妈妈仔细思量了下如今已经八竿打不着的亲戚关系,琢磨半晌,觉得好像也算是个理儿,就没再多管,继续帮秦氏核对账目。 廖鸿先慵懒地斜坐在椅上,一手撑额,无聊赖地闭着眼小憩。 再次听到脚步声,他连眼睛都懒得睁了,直接说道:“诸位请回吧。我就等等江七和她说几句话。” 江云昭脚步一顿,扬着调“哦”了声,说道:“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打扰廖公休息了。”语毕,转身就走。 廖鸿先听出她的声音,一下清醒过来,撑着椅扶手翻过去两步就追上了她。 江云昭早就料到他会来抓她袖,赶紧往旁边避了下。廖鸿先手往前一探,却是空的,没抓着。 江云昭忍不住笑了,回眸看他,问道:“你来做什么?” 廖鸿先难得看到她这般狡黠的笑容,就也不由自主勾起了唇角,说道:“想来便来了,还需甚么缘由?” 他边说着,边挑眉朝江云昭身边伺候的人看去。 由于他的目光过犀利,丫鬟们心中惴惴,就都去瞧为的蔻丹。 蔻丹望向江云昭。 江云昭发现廖鸿先左手一直抱着个木盒,就连方才假寐之时也未曾松开,便朝蔻丹微微颔。 蔻丹这便带了其他人去到门外几丈远处静候。虽然因着避嫌没有关门,可是那个距离下,二人在屋内谈话的声音丫鬟们是绝对听不到的。 待她们都出去后,廖鸿先侧过身背对房门,这才将左手抱着的木盒搁到眼前的桌上,把盖掀开来。 “我在上买了个东西,或许是你家的,送来给你瞧瞧。” 江云昭只朝里面看了一眼就脸se微变。 她走过去与廖鸿先并排站着,拿起盒中一只玉杯,仔细摩挲了下,又放回盒内,低声说道:“你从哪里得来的?” “昨儿上午在外面瞎逛的时候遇见的。看是个御赐的东西,就顺手买下来了。晌午过后去宫里找姨母商议事情时,顺带着旁敲侧击了几句,方才知道这东西可能是你家弄丢的。” “你是找何人买的?” “就知道你会问。”廖鸿先拿出一张信笺,塞到盒里,“这是那人的住处和姓名。你若想查,便去这地方吧。“ 江云昭望着这对白玉杯,慢慢合上盖,心情十分复杂。仔细思量了半晌,也只能喟叹道:“多谢。” 除了“谢”字,她实在不知道还能对他说什么来表达感激之意。 “你这丫头什么都好,就是多礼了。”廖鸿先弹了弹衣袖,在她眼前晃了晃,问道:“怎么样?爷这身打扮不错吧?” 什么衣裳到了廖鸿先身上,都是那副随意慵懒的模样。江云昭见到他时,根本没留意他的穿着。如今听他一说,方才凝神细看。可这样式―― 她讶然,“你还真去当侍卫了?” “那可不。”廖鸿先正了正腰间玉带,扬眉笑道:“禁卫军!” 江云昭哭笑不得。 让这家伙去保护皇上? 靠谱?! 廖鸿先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咬着牙扬起手就要去揪她小辫。 江云昭想躲,可她动作哪有廖鸿先快?眼看着他露出得逞的笑容,江云昭心里直冒火,哼道:“你一个王府的世爷居然肯屈尊去当侍卫,实在是出乎我意料。” 廖鸿先正要反驳,一个少年的声音从院中传来,说道:“廖世来访,未能远迎,失敬失敬。” 二人正背对门站着,廖鸿先听到声音没回头,快速地对江云昭使了个眼se,示意她把盒收起来。 江云昭却是听出了来人是谁,小声地说道:“我哥。” 廖鸿先了然,随即转过身去,朝着走到屋门前的江承晔颔示意,说道:“江世。” 江承晔的目光扫过桌上的木盒。他见江云昭着紧那个东西,又知江云昭必然不会随意收下外男之物,心中多了几分好奇,却也没点破。只抬手请了廖鸿先入座,认真说道:“前ri世热忱相助,实在感激不尽。” “没什么。江姑娘也帮过我。” 江承晔愕然,去看江云昭:“昭儿?” 廖鸿先见江云昭绷着脸面无表情,忍不住笑道:“上次我在贵府迷了,幸好偶遇江姑娘,经她指点方才没有走错。” 江承晔忙道:“一点小忙,何足挂齿。” 见江承晔还欲道谢,廖鸿先抬手制止了。 他又朝江云昭瞅了一眼,笑意更深。从怀里摸出一张请柬,对江承晔说道:“我新购了处宅,过几ri便要搬过去住。届时会办场小小的宴请,还望江世与江姑娘赏脸,能来一聚。侯爷和夫人尚在病中,提这个原本不合适。不过想着几ri后两位长辈必然已经痊愈,应当也无碍了。” 江云昭奇道:“你要搬出去住了?这么快?”这才过去了一天多的功夫。 廖鸿先道:“这差事需要轮班,从王府到宫里来回走实在麻烦。我在离宫门不远的地方弄了个小宅,搬到那儿去住,方便许多。” 江云昭知晓他这是将那晚她说的话放在心上,而且还照办了。遂暗暗松了口气,展颜一笑。 廖鸿先本是为了送东西而来,请柬虽昨ri已准备好了,原本却是打算过两ri等宁阳侯夫妻俩好些后再送到江府。如今拿出此物,不过是为了方便江云昭用来当说辞、堵住旁人的口。 事情既已办完,问清宁阳侯和夫人如今身不适不方便见客,他也不多纠结,随即告辞离去。 因着木盒是廖鸿先拿过来的,江云昭便没留它,而是将东西交给了哥哥,由他给母亲送去。 江云昭回到宁园时,秦氏已经歇下了。她回了自己屋,正准备歇息会儿,就听红缨在外间禀道:“姑娘,钱妈妈来了,说是有事来向姑娘汇报,正在外面候着呢。” “这么快?”江云昭问道:“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没说。不过看她神神秘秘的,应当不是小事。” 江云昭轻轻“嗯”了一声,仔细将衣衫整理妥帖,这才去到外间。将其他人尽数遣退了,吩咐身边的蔻丹道:“让她进来吧。” 钱妈妈脊背挺直地迈入屋,一看到神se清淡的江云昭,脚步便是一顿。她稍稍垂下了头,低眉顺目走到江云昭身侧,恭敬行了个礼。 “姑娘,奴婢打听了许久,刚刚得知了一个消息,如今片刻也不敢耽搁,就给姑娘禀报来了。” 江云昭平静地问道:“什么事?” “招待宾客的时候,二房有人打听过那对白玉杯。听说是大姑娘身边的紫雪。” 江云琼? 听钱妈妈提到她,江云昭才恍然记起来,昨ri马氏带着二房一众孩去给爹娘请安,独独缺了大姑娘江云琼。 这是怎么回事? 江云昭心下疑惑,面上却不动声se,只淡然说道:“不过是打探几句的事情罢了,你能问出来,旁人也能问出来,没甚么特别的。” “不是啊姑娘。”钱妈妈急道:“紫雪去打听的时候,问的是厨房里那个闷嘴葫芦的严家娘。奴婢当初帮过她一个大忙,她才对奴婢说了此事。旁人去向她打听,她铁定不会说出来。” “既然她轻易不开口,紫雪又怎会特意去问她?” “严娘说当时各忙各的,就她一个人从外往里搬蔬菜。紫雪走过去问了她两句,她只说自己不知道,没告诉紫雪。后来紫雪见又有人来了,就悄悄走了。” 江云昭半晌没说话。 钱妈妈忐忑不已,壮着胆问道:“姑娘,这消息,还算有用吧?” “无甚大用。紫雪既然走了,后来之事必然不是她做的。那我让你查的,岂不是还没着落?” 钱妈妈闷闷地出了屋,心里暗暗着急。 河豚一事没能办成,连氏已经对她不甚满意。再拖下去,侯爷和夫人也查到她头上来,可真是两边都讨不得好了。 等到她走远了,蔻丹才在江云昭身侧轻声说道:“姑娘,大姑娘今年已经十二了。” 她这话倒是提醒了江云昭。 江云琼如今到了说亲的年龄,可她是庶出,亲事自然是握在马氏手里。 难道她真会为了谋得一门好亲事,做了马氏的帮凶? 想到那个安静寡言的少女,江云昭有些不肯定,吩咐道:“你让人去打听打听,大姐姐这两ri都在做什么,昨ri为什么没能去安园请安。”锦园春 ... ... 第19章 姐妹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晌午时分,主们大都歇下了,宁阳侯府一片静寂。 静园里,一个小丫鬟顺着墙边急急走着,不时地抬起头往旁边张望一下。见到有人过来,就放慢脚步缩到屋边阴影处。等到人走远了,她又环顾四周,看不到人影方才继续疾行。 走到院门边后,她左右瞧了瞧,确认周遭没有其他人,这便拎起裙摆小跑了起来。出了院门急速右转,又狠跑了几步方才停下,躬下身扶着膝盖粗粗喘息。 突然,肩上被人从后面拍了一下。 小丫鬟差点惊叫出声,忙捂住口。回头去看,就见一个身穿青se比甲的丫鬟正笑盈盈地望着她。 “紫露,做什么呢?怎么吓成这样?莫不是做了什么亏心事吧!” 名唤紫露的小丫鬟轻轻抚着自己的xiong口,低声说道:“红螺姐,你怎么走也不出声的?可吓死我了。” “看看,明明是你自己心里有鬼,反倒怪起我来了。” 红螺说完,轻哼一声扭头就走。紫露看着她的背影,心里头冒出个主意,又赶忙追了过去。 “红螺姐,红螺姐,你那里有好的伤药吗?见效越快越好!” “伤药?”红螺停住步想了一瞬,“有是有,可是没好的。若是想要最好的,姑娘那里有。你想要?我可以帮你要些来。” 紫露听到是江云昭那里有后,本以为没戏了。后听闻红螺能要来,黯淡的眼神瞬间亮了起来,“你能要到?”见红螺点了点头,她迟疑了下,最终下定决心,说道:“那就麻烦姐姐了。” 红螺看她出静园时神se慌张,本以为她是偷跑出来的。谁料离静园远了后,紫露反倒没那么紧张了。 红螺暗暗奇怪。回到宁园后,她先让紫露在门外等着,说要先进屋给江云昭通禀一声。 进到屋后,江云昭刚到外间坐下,红螺就将事情大致与江云昭讲了。 “奴婢看她是在大姑娘身边伺候的,许是知道什么,就自作主张带来了。不过就是得废姑娘一盒伤药了。” 江云昭听她描述了紫露一的反应,琢磨了下,颔说道:“这倒无碍。你做得很好。将她唤进来吧。” 紫露跟在江云琼身边,几乎没进过宁园。走入院门后一行来都小心翼翼,待到踏进江云昭的屋,头就垂得更低了。 江云昭对江云琼身边的这个小丫鬟没什么印象,本打算语气平淡地问她话,如今看她这副战战兢兢的模样,转念想了下,笑道:“听说你跑出静园的时候,差点和红螺撞上。我以为我平ri里就够冒失的了,没想到你比我更甚!” 紫露听到江云昭语气轻快的样,不觉松了口气,说起话来也就没那么拘谨了,“奴婢刚才有些紧张,出院的时候没注意,差点冲撞了姐姐。” 红螺笑道:“大家都是伺候主的,哪有什么冲撞不冲撞。说起来,你刚刚是怎么了?怕成那副模样。” 提到这个,紫露不由瑟缩了下,而后才嗫喏着说道:“前两天夫人把紫雪姐打了一顿,整个身上都是血,好恐怖,我、我心里害怕,就、就这样了。” 想到紫雪身上不见好转的伤口,紫露忽地又鼓起了勇气。 她跪到地上,重重地磕了个头,“七姑娘,我家姑娘被禁了足,无法出院。可是紫雪姐这几天涂了好多药都不管用,姑娘急得不行却又无计可施,所以让我想法借点好的伤药。还望七姑娘开恩,帮帮我们!”说罢,又要重重磕头。 江云昭忙让红缨把她扶起来。 听闻马氏把紫雪打了又让江云琼禁了足,江云昭暗暗惊疑,不动声se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儿?你也不早说。我这边伤药多得是。若是早些来,也不至于耽搁了。”说着,就给蔻丹示意,让她把最好的伤药拿来。 紫露老老实实回答道:“回七姑娘,是少爷们ri那天的晚上。” “那天晚上……”江云昭喃喃说道。 紫雪中午去过厨房,晚上江云琼就被禁了足。 马氏对她的处置,难道与那晚发生的意外有关? 她到底知道些什么? 恰好蔻丹这时拿来了药膏,捧到江云昭的面前。 江云昭便问蔻丹:“前几ri你给我绣的帕,我昨儿看时发现才绣了一半,对不对?” “是。” “拿来我瞧瞧。” 蔻丹将药膏搁到她面前的案几上,拿出来帕给她,“这两ri事情多,还没绣完。若姑娘急用,奴婢今儿晚上把它绣好。” “不必。”江云昭笑了,“我看这帕颜se比较素,用来包伤药给病人比较合适。” 她亲手用帕包好药膏,示意紫露上前,又亲手搁到了她的手中:“你把这个交给大姐吧。” 红缨张了张口想要说什么,被红螺瞪了一眼,又把话咽了回去。 待到紫雪走后,红缨悄悄问红螺:“姑娘不是有好些个白帕么?怎地非得选那个没绣好的?” “谁说绣好的就最好了?姑娘说那个合适,那个就是最合适的。你管那么多作甚?”红螺噼里啪啦将她训了一通,又道:“给姑娘准备的果洗好了没?没有?还不赶紧去洗!有这个闲工夫考虑这些,倒不如多花心思想想怎么照顾好主!” 紫露回到静园后,快步穿过回廊,又绕过假山池塘,去到园深里最僻静的那处,方才暗暗松了口气。 她不敢大意,推门进屋后,拿出包好的药膏原原本本地捧给了江云琼。 里面不过是一个药膏,却用上好的白绸包着。 江云琼疑惑了一瞬,将白绸打开。拿出伤药后正要将帕搁到一旁,不经意间却是注意到了帕上面绣的花样。 ――一对燕,因着绣了大半,虽有个大概轮廓,却并不鲜活。乍看之下,那燕好似泛着惨白的光,垂死一般暮气沉沉。 仔细将药膏查看了一番,江云琼拾起那帕,拿在手中渐渐握紧。 半晌后,她指了伤药问紫露:“这东西,到底是哪儿来的?” 紫露支支吾吾说道:“奴婢听了姑娘的话,是、是从四夫人身边的绿莺、绿莺姐那里……” “说实话!”江云琼忽地站起,低喝道:“这种药膏四婶都不见得用得上,绿莺从何得来?你若不肯对我坦白,倒不如趁早走了干净,也省得我riri忧心身边有人暗藏心机!” 紫露噗通一下跪了下去,哽咽着说道:“刚才奴婢上遇到了红螺姐。奴婢看紫雪姐的伤重了,若是寻常的药,就怕、就怕……所以想着向大房的姐姐们要点好的伤药。谁知七姑娘开恩,竟是拿出了最好的药。姑娘、姑娘您别生气,您一生气身就不好了。是奴婢的错。可是、可是府里最好的药都在大房,奴婢也只是……只是……” 小丫鬟心惊胆战泣不成声,江云琼怒指她半晌,最后却是重叹一声颓然坐下。 想着趴在床上半昏迷着的紫雪,江云琼心中酸疼,眼中慢慢泛起了雾气。 紫露担心紫雪,她又何尝不是? 姨娘去世得早,这些年来,惟有紫雪riri陪伴着她。二人虽是主仆,却情似姐妹。 如今因了她的一个决定,紫雪就被嫡母打成这样…… 这是她的错!全是她的错! 紫露想救紫雪,又有什么不对? 江云琼努力平复了下情绪,说道:“你起来吧。你心意虽是好的,却将我推到两难境地。罚你一个月月钱。”又将药膏往前推了推,“你去给紫雪上药吧。” 紫露谢过她后赶紧拿着东西跑了出去。 等到小丫鬟走远了,江云琼方才又摊开那个帕,仔细看了许久。 最终她缓缓摇了摇头,拿起一支笔,沾了墨后,将上面的两只燕全部涂黑,连眼珠也不剩下。末了,她提笔想了许久,终是在帕下方画了几片柳叶。 待到墨迹干透,她把帕塞进一个荷包里,坐在屋里发怔。直到紫露去而复返,轻唤她时,方才回神。 “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江云琼拿出那个荷包,“七妹妹好心帮了我,我不能知恩不报。你把我绣的这个荷包拿过去,就说,是我给七妹妹相助之恩的谢礼。” 看着紫露小心谨慎离去的背影,江云琼又暗暗叹了口气。 她能说的都说了。至于七妹能不能看懂…… 那就不是她能左右的了。锦园春 ... ... 第20章 帕子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江云昭收到荷包后,整个人便静了下来。 蔻丹见她如此,就给丫鬟们各自安排了活计去做。她则拿了针线去屋外廊下绣新的帕。 等她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了,端着点心进屋的时候,见江云昭依然在怔怔发呆,不由笑了,“姑娘还在看呢?难不成看久了,那上面就能结出果来?” 她说着话走到江云昭身边,将点心搁在了一旁几案上。 事毕正准备出屋,江云昭出声把她唤了回来,“你把这个给母亲送去。” 蔻丹接过她递来的荷包,疑惑道:“这不是大姑娘刚送给姑娘的谢礼么?怎地还要送去夫人那里?奴婢刚刚瞧着姑娘一直看它,应当是很喜欢才是。” 江云昭方才趁着丫鬟们都不在的时候,拿出里面的帕细看了下。 此时听蔻丹这般问,她也没多解释,只是叮嘱道:“你送去的时候,记得提醒母亲打开看看。” 蔻丹这才知晓里面是有东西的,再不敢大意,郑重地应了一声。看着屋里没什么需要急着处理的事情,便直奔秦氏的屋而去。 江云昭想到刚才打开帕时的心情,当真是五味杂陈。 江云琼显然花了很大的心思。既想让她看懂,又不敢点得明白。 几乎是看到柳叶的一刹那,江云昭就立刻想到了自己小时发生的一件事情。 那时她不过五六岁大。舅母们来侯府做客,闲暇之时,罗氏拿着个装了金锞的荷包,逗她说,若是昭姐儿能好好背出一诗来,大舅母就把这个荷包连同里面的东西都送给昭姐儿。 江云昭觉得那些金锞的样新鲜又有趣,十分想要。转眼看见院外摇摆的柳枝,就念出了‘咏柳’那诗。 她本是觉得自己念得好,定然能得到那袋东西。谁知罗氏听了后,不但没赞扬她,反而说‘不知细叶谁裁出,二月春风似剪刀’这句错了,不是‘春风’而应该是‘秋风’。 江云昭便轻声反驳,既然是二月,怎么可能是秋风?定然是春风无误。 罗氏还是坚持自己的说法。 彼时江云昭xing温婉,不善与人辩驳。两番下来,她便不知该如何开口是好,只低着头红着脸生闷气。 罗氏绷不住哈哈大笑,搂着她说昭姐儿可爱了。没错,是舅母记错了。这包东西送给昭姐儿。 因着江云昭做这事时懵懂天真,喜爱她的父母和兄长都记得清清楚楚。前世之时,江承晔后来还拿这事打趣过她几回。 但她没想到江云琼竟然也记得,而且还想到用那些柳叶,来提醒她‘二’这个数字…… 江云昭正沉浸在思绪之中,突然,不远处传来一声怒喝,将她惊醒。 是母亲屋那边的方向。 她忙询问蔻丹,可蔻丹已经回来了一会儿,对现在那边的情况丝毫不知。 江云昭匆匆出了屋,立在门边望去,唤住从那处过来的李妈妈,问道:“那是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李妈妈低声说道:“我也不知道出什么事了。现在屋里只有侯爷和夫人在,侯爷发了很大的脾气,听说砸碎了一整套茶具。” 江云昭暗暗心惊。 爹爹xing温和,少动怒。如今这情形,她平生几乎没见到过。 难道是爹爹和娘亲吵起来了? 虽说平ri两人感情好,可是病痛之下,难免有心绪不佳之时…… 这个想法惊到了江云昭。她不顾李妈妈的劝阻,执意朝着秦氏的屋行去。 “他们这是做的什么事?你瞧瞧,你瞧瞧。那些纸上,那个帕上……满满都是证据!这就是我们的好兄弟,好弟媳,好亲人!” 听到江兴源隐忍着的低声怒喝,江云昭想到了这几ri发生的事情,瞬间有了思绪――父母查到其他证据了! 她暗暗松了口气。见门口的红锦红芳作势要拦她,便安抚地微微颔,自顾自推门走了进去。 碎瓷片混杂着茶水和茶叶,散落了满地。 江云昭一进门,竟是不知该如何下脚才好了。 秦氏本斜倚在榻上,见她进来,忙坐起身来准备唤人清扫。 江云昭摇了摇头示意不必,朝江兴源笑道:“爹爹这是怎么了?发了那样大的怒气,声音都传到我那儿去了。” 江兴源听见有人进屋,却没料到是江云昭,滞了一瞬方才回身望向她。 他看了看满地狼藉,说道:“你先回去吧。待会儿收拾好了你再过来。” 江云昭反而往他们那边又靠近了些,“那可不成。若是我走了,爹爹再发怒,岂不是要娘亲一个人受着了?” 说话间走到了父亲身边,她又放软了声音,好生说道:“如今爹爹和娘亲大病初愈,如果不好好养着,怕是要落下病根。为了那些心生歹念心思恶毒之人,伤了自己的身体根本,值得吗?” 江兴源没想到一向温顺的女儿居然咄咄逼人起来。他倒并不介意这个。高门之家的嫡女,哪个没有点自己的小xing? 他不喜的是她后面的话。 什么叫‘心生歹念心思恶毒’? 江兴源沉声说道:“你才多大?那些是大人的事,你小小年纪照顾好自己便好,管那些作甚!” 刚刚一直静默的秦氏缓缓开了口:“我倒觉得侯爷不该斥责昭儿,反倒应当赞扬她才是。她说的没错,我们不该拿自己的身开玩笑。” 她起身朝江云昭这边行来,拍了拍女儿稚嫩的肩膀,拿起那方手帕,放到江兴源手中,深深叹道:“那天晚上昭儿忙里忙外,片刻不得安宁。之后她四处查探,更是cao碎了心。侯爷也说了,她才八岁。可是一个八岁的孩却早早地看懂了这些、看清了这些,难道,是她的错?” 江兴源被秦氏这句话惊到。 想到那些人不只谋害自己与爱妻,也将两个孩推到了避无可避的艰难境地,心里的怒火更盛了几分。 这股火气四处乱窜,激得他xiong口发闷发胀,眼看着呼吸都要困难起来。 突然,指尖传来了柔软的触感,将他身上的焦躁之气滤去些许。 江兴源深深呼吸着,待到心绪平和点了,低头看去,却是女儿轻轻地握住了他的手。 他一下心软了,蹲下.身,与江云昭平视着。望着女儿澄澈的双眸,江兴源重重地叹了口气。 方才看懂这方帕所代表的含义后,他心中的怒火就再也无法平息下来。 先前拿到证据之后,他还曾经犹豫过一刹那――那些人会不会并非有意加害?害人之物会不会是不小心掉落进去的? 毕竟是血脉相连、同一个屋檐下住了几十年的亲人。 直到看见了这方帕。 它明明白白地告诉他,那天的事情,绝不是偶然,也不是突发状况。而是某些人筹谋已久、故意为之。 揉了揉江云昭柔软的发,江兴源再次直起身来,眼中慢慢聚起了凛冽之意。 “昭儿说得没错。我们现在身不好,正需休养,不能随意动怒。只是这事不算个清楚明白,又怎能让我压得下这口气!” 他拿起自己带过来的那叠纸,冷哼道:“既然如此,倒不如先与他们算个清楚明白。是非曲直有了定论,往便再无后顾之忧了!”锦园春 ... ... 第21章 证据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马氏午歇后醒来,还没睁眼,就觉得右眼皮在一阵阵跳得厉害。 想到昨ri外面那些人递进来的消息,她忍不住一阵心烦。伸指在右眼眶上揉了半晌,觉得好些了,方才慢慢睁开眼。谁知刚一见光,那眼皮就又跳了起来,而且比先前还要严重些。 暗暗咒骂了一声,她也懒得去管了,xing唤了人来伺候起身。 眼上不舒服,整个人都有些心烦意乱。杨妈妈看她脸se不善,赶紧让人端了一碗银耳羹上来。刚喝没几口,门外就传来一阵急切杂乱的脚步声。 马氏不小心咬到嘴唇,顿时恼了,丢下汤匙扬声呵斥:“乱跑什么?懂不懂规矩?平时怎么教你们的?一个个毛手毛脚地不安生,不让人省心。” “夫人,出事了,出大事了。”紫羽急急慌慌进屋来禀。 马氏心里一颤,顿时觉得头皮也要跟着那眼上的煞星一起乱跳了,“什么事?说清楚!急急慌慌的,像什么样!” 紫羽被她吼得瑟缩了下,想到即将来临的麻烦,又大着胆,说道:“是夫人的猫。夫人那只猫,死在咱们院了!” “猫?” 马氏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才恍然惊觉她口中说的是什么,顿时松了口气,笑了,“你说是猫?” 紫羽被她如释重负的古怪模样吓了一跳,忙低下头,答道:“是的,猫。” “不过是只畜生罢了。这么点小事,也值当你这样大惊小怪?” “可是死的是那只毛se纯白、最为乖顺的一只……” “是它自己跑来送死的,与我们何干?” 马氏斥责了紫羽后,心情甚好,胃口就也回来了。她懒得多管那猫儿是怎么死的,捏起汤匙,用力磕掉上面沾着的汤汁,将汤羹快速搅匀,大口大口吞咽起来。 紫羽愕然抬头,又赶紧低下。 夫人连氏无无女,没事时就爱养些猫猫狗狗,当做亲生女般疼爱。平ri里她待这些小动物尽心尽力,比对庶出孩都要亲热许多。如今最得她心意的一只出了事,怎会善罢甘休?! 二夫人平ri里力拉拢夫人,怎地这次反而变了态? 紫羽心中惴惴,有心想追问几句,又怕再次惹恼了马氏,当真是退也不是进也不是。 马氏正思量着外头那些人许是弄错了,大房的人怎会查到那上头,突然院中又是一阵骚乱。 她瞥了眼一旁立着的紫羽,正欲遣她出去问问,谁料江云珊冲了进来,一进门就嚷嚷道:“娘,不好了不好了。婶带着人朝这边来了!” 马氏揉了揉眼眶,起身说道:“慌什么?来得正好。我刚好有事要与你婶商量一番。” “商量?娘,你没弄错吧。”江云珊急了,“婶那样……” 她话没说完,马氏已经出了门。 眼看着连氏已经走到院了,自己再多说什么,连氏那边也能听得见。江云珊恼恨地跺了跺脚,跟了出去。 连氏一进院门就瞧见了地上那软软的一团。她慢慢走了过去,躬下身,抱它起来,心里悲伤到了致。 马氏往她怀里瞥了一眼后,抚抚右眼眼眶,心里那种不安的感觉又回来了几分。 她有心想与连氏说说自己的担忧,见对方将那团白se交给了身边的妈妈,就迎了过去,说道:“我有几句私密话要与你说。你且随我过来。” “二嫂有什么话不能当面说,非得这般遮遮掩掩?难不成绒球的死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缘由不成?” 连氏的话说得生硬,面部表情也其生硬,仿佛镀了一层万年寒霜,从里到外都透着冷意。 马氏见她不领情,心里不由有些冒火。思及那只猫到底是死在静园,她努力掩住心中的火气,好生说道:“先别说这些了。外头有人给我递了话,说是侯府有人去查过了……” “不说这个?”连氏不自觉地就提高了嗓音,语声尖锐地道:“我有多宝贝它,二嫂应当比旁人更清楚。如今二嫂说不提这个,那还要提哪个?” 马氏心中的话一直没能好好说出来,被连氏一句句顶得彻底着恼,当即没了与她商议的兴致,再开口,语气就也带了些不耐烦,“不过是个畜生罢了,死一个再买一个就是。若是我们事成,满京城的猫都随你挑!又何必拘泥现在,对这么个没了气儿的耿耿于怀。” 连氏把那猫儿当孩般养着,怎能忍受得了她如此说?当即变了脸se,“如果哪天珍哥儿或者珊姐儿也这般出了事,我是不是也要劝二嫂一句,不必‘耿耿于怀’?” 马氏本就因了上次在安园的那一遭与她有了罅隙,后看她居然把那种大事搁下,非要揪住一个死猫咄咄逼人没完没了,已经火了。如今再听到她居然把自己的宝贝儿女与那死猫相提并论,如何忍得?当即喝道:“你有完没完?不过是个死猫,怎能与人一样!” 她左一句‘畜生’右一句‘死猫’,深深刺痛了连氏的心。想到绒球活着时可爱乖巧的模样,连氏瞬间红了眼眶。 想当初马氏去平园时,每次看到绒球,都要夸赞它几句。如今看来,那些竟都是骗人的了! 双唇微颤挪步上前,连氏死死盯着马氏,轻声问道:“昔ri二嫂说的那些,都是唬我的,是也不是?” 她声音很轻,眼神却利。 马氏不愿与她多谈,正欲敷衍她几句,就见红锦红芳走进了园。 “二夫人,夫人,侯爷和夫人有事找夫人们商议,还请赶紧过去一趟。” 说是‘请’,可是又说‘赶紧过去’,分明是急着唤人过去问话了! 马氏心中有了计较,定了定神,脸上带出几分笑意,“我这就随你们过去。” 连氏疾走几步拦在她面前,急急问道:“那绒球呢?绒球的事情又怎么解释?” 红芳垂行了礼,说道:“夫人,您也需得赶紧过去。” 眼见连氏纹丝不动显然不准备让步,江云珊跑了过来,说道:“这事儿交给我吧!娘,你放心。我一定帮你找出来到底是什么害死了绒球。婶,晚一些你就能知道,这事情和母亲完全无关了!” 马氏现在正琢磨着等下怎么应对,哪有心思想这个?况且,在她心里,这事情着实算不上大事。 不过江云珊难得这样认真一回,她也不想打击女儿,便道:“此事就完全交给你了,好好查一查吧,也好给你婶个交代。” 江云昭端坐在屋内,望一眼神se冷肃的祖母和父母亲,再看一眼面se沉郁的哥哥,只觉得这熏香比平ri里好似浓厚了几分。 她深吸口气,努力平复了下心情。 原本这种事情,不该小孩插手。但秦氏有心让她成长,见江云昭好生央求,便允了她同进屋中。 握了握手中的帕,江云昭定了定神,将它收了起来。 江云琼肯帮她们说出这件事,已经是冒了险。毕竟她这事是背着嫡母做的。 单这一点来说,江云昭已经很感激她了。江云琼到底是大房之人,江云昭与父母商议过了,断不会让她出面作证将她逼到绝境。 马氏和连氏进到屋中的时候,脸上的神se都还没有完全褪去。 江兴源本打算待到二老爷和老爷都来齐了后再开始询问,秦氏悄悄地朝他摇了摇头。 示意丫鬟将满面伤心的连氏带到偏房歇息片刻,秦氏看向江林氏,见母亲点了头,便问马氏道:“听说你这个月初的时候,让城东的铺进了一些剧毒之物。可有这回事?” 马氏听到秦氏这样问,心里的厌恶又重了几分。 这些人的手伸得可真长。她让自己的铺去进些东西来,竟是还要他们允许了不成? “回夫人。没有这样的事。” “哦?”秦氏淡地笑了下,问道:“二夫人的意思是,我这是在平白诬陷你了?” “夫人身份尊贵,说什么便是什么,我也不好反驳。只是万事讲究个真凭实据。夫人这般空口无凭,怎么也无法让人信服不是。” 江兴源看到马氏伶牙俐齿的模样,嫌恶地抽出一张纸,“你要证据是吗?”他将纸往前一掷,寒声道:“你自己看罢!” 等到纸张飘落到跟前,马氏只看了一眼,便怒了――进货之人竟然背叛她,不但将进货一事供了出来,还写下字据画了押?! “侯爷这样说,也总得有个凭证不是?你说我买过这种东西,我就当真买过?若想让我心服口服地认了,总得拿出点真材实料来才行!不然旁人听了,也只道侯府没规矩,单凭几个人的口就能定了一个人的罪!” “证人供词就在此,如果你不信,我立刻就能让人将他请来亲自对症!若你不怕事情闹大丢了面,我们也尽可以去将此事交给官府查办!” 秦氏探手拦了拦发怒的夫君,神se平静地说道:“那么多的毒物,你们一时半刻也‘享用’不完。剩下的那些,应当还在院里搁着吧?郑妈妈,你带些人去,把那院好好,一个地方也不准放过!” 听到秦氏这样下令,马氏反倒放松下来。 那东**得隐秘,静园里的人都不见得能翻出来。指望宁园那几个不熟悉的,怎能寻得到?! 马氏慢慢放松身体,正准备等着郑妈妈等人无功而返时,郑妈妈突然去而复返,走了回来。 她目不斜视地走到屋中央,行了个礼,高声禀道:“老夫人,侯爷,夫人,姑娘说夫人的爱猫突然死在了静园,却怪到二夫人头上。因事有蹊跷,姑娘特意在静园寻找,看看到底是什么害死了那猫。最终……” 她稍稍顿了下,又速速接上:“……最终翻出了那剧毒之物的所在。姑娘特意将那物拿来,请侯爷和夫人评判,也好还二夫人一个公道!”锦园春 ... ... 第22章 谁之过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江云珊进屋的时候,连氏正从偏房过来。 两方一照面,江云珊记起方才连氏和马氏的争吵,竟是下巴微抬轻哼一声,也不和连氏打招呼,就这么趾高气昂地擦身而过,径直往屋中央走去。 连氏刚才在偏房听到了郑妈妈的话,望着江云珊的背影,淡地笑了下,缓步走到一旁坐了下来。 马氏刚听到江云珊的话时还没甚感觉。待到细细琢磨了番,她暗道不好。偏过头去想阻止,谁知郑妈妈好巧不巧正立在两人中间。马氏前后左右稍微挪动了下,依然没能和江云珊视线对上。 正当她疑惑着怎么回事时,江云珊已经脆生生地开了口:“今ri婶的绒球死在了静园。婶怪罪母亲,还为这事与母亲翻了脸。可是我已经能证明,绒球是被毒物毒死,责任并不在母亲身上。请伯父伯母为母亲做主!” 江云昭看到江云珊志得意满的模样,再看看马氏铁青的脸se,莞尔一笑,说道:“姐姐好生厉害。” 马氏被江云昭的笑刺痛了眼,低声说道:“珊儿,不准胡说!” “娘,我没胡说!还记得先前你发现的窗台底下破掉的那块砖吗?我从那缝隙里找到了一包东西!” 不待马氏回答,她扬手朝后唤道:“把东西拿过来!” 一个身量还未长足的小丫鬟手捧一包东西战战兢兢走了过来。 江云珊命令她把纸包打开,而后指了里面的粉末,得意地朝江云昭撇了撇嘴,对秦氏说道:“我觉得那地方隐秘,说不定有坏人将腌臜东西放进去。没想到,竟真的被我找到了这个!” 她朝那小丫鬟唤道:“哎,刚才你看到了什么,和大伙儿说说。” 小丫鬟手抖个不停,口齿倒还算伶俐,“刚才奴婢把东西拿下来后搁到一旁,有鸟去啄,没想到吃了两口后扑棱几下就突然歪到地上……死了。” 她边说着,边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双手。当时的鸟儿死得那么突然,她着实被惊到了。虽说如今已在先前的纸包外又加了一层纸,可她依然觉得捧着此物的自己的双手,好似马上就会溃烂*一般。 江云珊得意地朝连氏看了一眼,说道:“纸包上面有猫爪划破的痕迹。可见害死绒球的乃是此物,并非母亲。如今只要查出这毒物是谁搁在那里的,婶便可寻对方算账了。” 连氏嘴角勾起讥诮的弧,“是么?只怕查来查去,最终还是落到了她的头上。” 马氏本欲提点江云珊两句,此刻听闻连氏如此说,声音骤冷,怒道:“无凭无据,凭什么血口喷人!” 江云昭好奇问道;“那么说这东西不是二婶的了?” “自然不是!” 江云昭指了江兴源扔下的那张纸,茫然地问秦氏:“如此说来,里面包着的毒物不是纸上写的那种?” 马氏张了张口复又闭上。 她用手抚了抚鬓发,侧头望向一边,终是说道:“不是。” “是或不是,一查便知。”秦氏扬声道:“将袁大夫请来。” 郑妈妈退出去安排此事,马氏这才得闲和江云珊打了照面。她狠狠地瞪了自己女儿一眼,婷婷袅袅地迈了两步,“侯爷,夫人,切莫听了那些小人的胡言乱语,就胡乱猜测。要知道,我一向最是体谅家人。家中有什么难事坏事,我是争着抢着第一个去做。仔细想想,我也不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她本欲等到秦氏他们出声的时候再次表明心迹。谁知这话出了口,竟像是一拳打到了棉花上,没激起丁点的波澜。 为的个人全都神se冷淡地看着她,一个字也没说。 片刻后,反倒是江云珊反应过来。 她想了想母亲刚刚的反应,睁大了双眼惊疑不定地问道:“娘,这东西不会真是你弄进来的吧?” 马氏本就心烦意乱到了点,此时听到女儿这样拆台,扬起一个巴掌就扇了过去,“死丫头,这种话是能乱说的吗?” 她气之下用力颇大。江云珊只觉得脸上火辣辣地疼,呆了一下,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她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努力帮母亲却落了这个下场,泪珠立刻就落了下来。 泪眼朦胧恨恨地盯着马氏片刻,江云珊忽地扭过身,捂着脸就跑了。 她的身影刚消失在帘外,外面便传来人声:“哎,云珊你去哪儿?你给我回来!这孩,真是不让人省心。” 伴着说话声,两人撩了帘进屋。一人高瘦一人矮胖。 瘦高个儿气雅风采翩然。 他捏着把折扇走到屋中,朝江老夫人和江兴源夫妇行了礼,这才扭头去看马氏。见她俏脸都有些扭曲了,不禁问道:“娘,你这是怎么了?” 马氏横眉竖眼地睇了他一眼,也不答话,捏着帕转身寻了个座位坐了。 江兴振摸不准她什么意思,四顾看了下,却是发现了地上的那张纸。 他目光微闪,再抬眼,脸上已经带了惊诧,“这是什么?” 江兴源盯着他看了半晌,问道:“你当真不知晓?” “那是自然。” 江兴源已经没了和他们争辩的兴致,只从那叠纸中抽出一张,丢到他身上,“你说你不知情。可是店里的活计说东西是你去取回来的。作何解释?” 眼看江兴振依然面露迷茫之se,江兴源没了和他们耗下去的耐心。他将手中厚厚的一叠纸分成两叠,扬手将它们分别朝着两个弟弟用力掷去。 纸张翻飞,飘然下落。 江兴源无力地说道:“你们自己看吧。买河豚,卖御赐玉杯。买毒、投毒。一桩桩一件件,都是要置我于死地,都是你们做下的好事!” 老爷江兴岩惊道:“什么毒?有这种事?我完全不知情啊。” 马氏冷笑道:“你会不知道?你如果不知道,那出事的晚上,怎么巴巴地跑去侯爷身边守着?还不是怕事情败露自己捞不到好处,所以特意去盯着!” 江兴岩想了片刻才反应过来,登时怒了,“我有病啊我去下毒!大哥出事我能捞着什么好处?我不过是怕大哥发现白玉杯的事情所以万事求个稳妥……” 一言既出,后悔都来不及了。 马氏就笑了。 她好整以暇地理了理衣衫,说道:“侯爷和夫人宴时入口之物和器具与我们相同,想来问题不是出在那些上面。唯一会出岔的,只有侯爷他们单独使用的白玉杯了。既然白玉杯是你们动的手脚,那么毒物一事是谁做的,一目了然。” 江云昭拊掌赞道:“二婶真厉害。不用多想就能猜到毒物是下到白玉杯里了。” 连氏闻言不敢置信地看马氏,“我家老爷打那杯主意一事,我只告诉了你一人。你倒好,竟是利用了这事来反咬。”她顿了顿,忽然明白过来,“是了!事情肯定就是你做的!如果不是你做的,谁又能那么巧正好赶在白玉杯被替换之前用了它犯事!” 马氏冷笑道:“你这才是真真正正的反咬。你那河豚肉一事证据确凿无法反驳了,如今就想拖了我下水?没那么容易!” “二嫂这话说得好笑。毒是你们买来的,也是你们投进去的。若是想找替死鬼顶罪,二嫂怕是寻错了人吧。” 江兴岩听出了点滋味儿,小心翼翼地问连氏:“那毒的事情,你知道多少?” 连氏双目微冷,斜了他一眼。 “那河豚肉……” 先前搁置河豚肉的红月已经被捉了去,而后钱妈妈镇ri里鬼鬼祟祟,方才几人也都看到了散落纸张里知情人的字据。 秦氏知道否认也是徒然,彻查下去必然落不得好,xing不否认,淡然说道:“我不过是买错了鱼罢了。” 马氏冷笑:“好一个买错鱼。怎么不说卖御赐杯也是不小心卖错了呢?” 连氏正待反驳,突然,响起了一声怒喝。 “够了!”秦氏忽地起身,按住气的江兴源,扬声叱道:“出事前互相算计,出事后互相推诿。看看你们这般市井泼妇的模样,哪还有一点世家嫡妻的风范!” 她目光冷冽地扫过几人,寒声说道:“你们也不用这般耍泼耍赖。河豚一事已经查明,至于毒物,等到袁大夫将此物查证完毕,自有分晓!” 屋里一下静寂下来。 那几人神se各异形态不一,霎是jing采。 谁也没料到,就在这个时候,紫雪跑来了。 昔ri里乖巧体面的丫鬟,此刻却脸se苍白毫无血se,就连走,也是踉踉跄跄几乎不成步。 她鬓发微乱,身上衣衫也不甚平整,显然是急急赶来的。 一进屋,紫雪想也不想,径直走到秦氏跟前跪了下去。 重重磕了个头后,她努力挺直满是伤痕的脊背,字字清晰地说道:“奴婢发现了一件了不得的事情。本欲瞒着,可二夫人将奴婢往死里打。奴婢熬不住,决定向侯爷和夫人禀明!” 语毕,她就将听到的马氏筹谋下毒一事尽数讲了出来—— “……二夫人说,既然老爷准备偷了白玉杯去卖。倒不如顺势在玉杯中下毒,那样等到白玉杯神不知鬼不觉被卖了后,连点线都不会留下。” 虽然她刻意隐去了当时在马氏跟前的人是谁,可马氏是绝对逃tuo不掉了。 江兴源滞了一瞬后,忽地暴怒,拍案而起。 “证据确凿,你还有何要狡辩的?” 马氏转眸去看江兴振,谁知江兴振捏着扇正看着地面,丝毫没感受到她求助的目光。 眼看着袁大夫已经出现在院中,正朝这边行来。马氏悲从中来,慢慢地扑倒在地,泣不成声道:“侯爷明鉴。这事……这事……” 她有心想说这事是假的、不要听信别人的胡言乱语。 可是在江兴源与秦氏宛若冰霜的目光下,她终究是改了口:“还望侯爷念在一家人的份上,给条活。” “呵,”江兴源禁不住冷哼,“你们想要夺我们xing命时,怎地不说给我们一条活?既然如此,就休怪我不留情面!” 江兴源正要说出心中打算,谁知旁边一直沉默的江老夫人忽然开了口。 “万事以和为贵。家和才能万事兴。既然他们知道错了,这一次,不如就先算了吧。”锦园春 ... ... 第23章 “好处”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江兴源愣了一瞬,看清妻脸上无法掩饰的惊愕,方才肯定自己没有听错。 “母亲!”他强压怒气,对江林氏行了个礼,铿然说道:“那些人心存恶念,若是就这样放过他们,往后侯府定然再无安宁之ri!” 秦氏见夫君开了口,也起身行礼,“母亲,您一定要慎重考虑!这次若是任其为非作歹,那么待到风平浪静之时,他们定然还会卷土重来!到时一家人防不胜防,还不知会……” “好了,你不必多说了。”不待秦氏说完,江林氏已然打断了她,“我并不是说不处罚他们。只不过你们的处罚重,我年纪大了,看不过去。这样罢,”她淡淡地看向二房房的众人,“你们这次做得过。罚你们四人闭门思过一个月。” 江兴振江兴岩两家方才看到江兴源勃然大怒,都以为这次不死也要褪层皮了。哪想到一向不管事的江老夫人会突然发声相帮? 四人面面相觑后,忽地狂喜。 不过是一个月的禁足而已,那算得了什么?! 他们当即齐刷刷跪到地上,掩住心思,面容哀戚地谢过母亲的责罚。 看清他们眼中藏不住的惊喜,江兴源愈发怒不可遏。他猛地回身,正要大跨着步走过去,手臂一紧,却是被妻秦氏拉住了。 秦氏看了眼江老夫人,轻轻地摇了摇头。 江兴源心知自己若是公然在继母面前违抗她的决定,便是一个“不孝”。可是xing命攸关的事情,怎能轻描淡写就这样揭过去? 心有不甘,他再开口,语气便生硬了许多:“这次我与妻的命是母亲寻到袁大夫救下来的,我们心存感激。是以母亲方才那一番的教诲,儿不能不从。可是母亲这个决定,我不服!” 他猛然抬起头来,目光灼灼地看向江林氏:“母亲既然决定了,就切莫忘了自己今ri所言。须知‘养虎为患’。若有一ri母亲亲身体会到了,便能理解此刻我们的苦衷了罢!” 一言既毕,他再也不想在这屋里多待,当即拂袖而去。 秦氏也满心失望。 她走的时候,甚至没有向江老夫人行礼,只冷冷地扫了眼地上依然跪着的几人,便唤过江云昭一同回了宁园。 江云昭万万没想到一件铁板上钉钉的事情最后竟然就这么不了了之。直到回了自己屋,依然有些回不过神来。 她怔怔地坐在椅上,好半晌后,一把拽住从旁边经过的蔻丹,问道:“那件事,就这么算了?祖母不是很关心爹爹和娘亲吗?还请了袁大夫来。可是那件事怎么就这么算了?” 蔻丹也觉得今ri老夫人的处置不妥当。可是她怕江云昭年纪小,一个想不通就钻了牛角尖,便道:“老夫人定然有她自己的考量罢。” “祖母?对!我去找祖母!” 江云昭跳下椅就朝安园奔去。李妈妈出屋时看见了,急声唤她,她也不听。 李妈妈只好对随后跑来的蔻丹和红螺高声叮嘱:“跟紧了姑娘,切莫磕着了。” 江老夫人经历这一场后已然累了,便准备歇会儿。江云昭去到安园的时候,整个院静悄悄的。 碧澜刚从江林氏屋里出来,就看到江云昭气喘吁吁跑来的模样。 她迎了过去,笑道:“姑娘这是怎么了?来问安也不急着这一时半刻,别跑快伤了身。” 江云昭便道:“我来寻祖母说说话。” 碧澜有心劝她回去,可是看她跑得额上都冒出细密的汗珠了,就有些心软,说道:“或许老夫人还没睡着。奴婢过去看看。” “不用了。”江云昭叫住她,“我自己过去看就行。如果祖母睡了,我就回去,晚些再来。” 碧澜看她神se认真,便笑着应了。 蔻丹和红螺等在廊下。江云昭独自朝屋走去。 行到门口刚要叩门,她听到里面传来隐隐的谈话声,抬到一半的手便停在了那里。 “……这次侯爷和夫人可是气得狠了。他们想要处置那几人,便随他们处置好了。老夫人怎地还要拦住?” 陈妈妈当年是在江林氏身边伺候的丫鬟,后来跟着江林氏来了侯府。两人几十年的主仆,感情深厚。很多话说起来便没那么多避讳。 江林氏叹道:“你当我想和大房的人作对?我这也是不得已。” 陈妈妈奇道:“老夫人只管与以往一般,不去管这事便罢了。怎地今ri还要如此?” 江林氏突然沉默了。 门口的江云昭心跳快了起来。她将手收回,慢慢握紧,再握紧。就算指甲刺痛了手掌心,也浑不在意。 过了半晌,江林氏终于说道:“你看侯爷那个模样,是准备怎么处置?” 陈妈妈仔细回想了下,迟疑道:“侯爷恨不得再也看不见那些人。若是他下了狠心……”她惊诧抬头,“难不成侯爷动了分家的心思?” “就算不是,也差不了多。总归侯府要掀起大波澜。” 江林氏深深叹道:“老侯爷过世多年,临走前特意叮嘱我,让我守好这个家。而且,”她微微顿了顿,又道:“现在四儿还在用功读书,经不得打搅。” “也是。若是闹出乱,四老爷那边也会受到牵连。如今府里一片平和,旁人就算看在侯爷的面上,也会对四老爷多加关照。四老爷才能继续安心读书。” “是这个理儿。我这也是不得已啊。” 江云昭听到这里,再也听不下去,转过身朝外大步走去。 不得已。不得已。 每个人都有那么多不得已。每个人都想着侯府维持住表面的平静才能多捞好处。 祖母当初寻大夫救爹爹,想来也是为了守住侯府的安宁。 可笑她还以为…… 江云昭xiong口发闷,满心的郁气堵在一处,发不出来。 这就是她的亲人们! 刚刚那满屋的主,还不如紫雪一个丫鬟有人xing! 想到紫雪,江云昭脚步一顿。 “方才我们走了后,紫雪怎么样了?” 蔻丹和红螺满脸茫然。 红螺仔细想了想,说道:“她回去后,肯定要受二夫人难为。偏偏她刚刚受了伤,身还很弱。”语气间满是不忍与同情。 江云昭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算计她们的,她一个也不会放过。可是帮过她们的,她也不会忘记。 “紫雪家中可还有其他姐妹?” 蔻丹疑道:“姑娘问的是……” “红月送了衙门,如今我身边也少了个伺候的人。不知紫雪家里还有没有合适的?” 蔻丹还在回想,红螺已经笑了起来,“有!有!听说她家有个妹,如今才九岁多些,正找活儿干呢。” 话音落下,她又有些犹豫,“可是那小丫头没在别处做过活儿,手脚肯定不是特别麻利。跟在姑娘身边使唤,恐怕有些不得力。” “没甚么。”江云昭不甚在意地说道:“手脚不麻利,可以慢慢调.教。人好,才是一顶一重要的。” 紫雪这般耿直,料想她们家教出来的其他女儿,也不会差。 红螺笑嘻嘻地福了福身,“那奴婢就代紫雪谢谢姑娘了。往后她妹在姑娘身边伺候,如果二夫人再想为难紫雪,也得掂量掂量了。” 蔻丹便也笑了。 此事确定下来,江云昭心中的阴霾稍稍少了一点点。 她正边走边叮嘱红螺一会儿去看看紫雪怎么样了,就听一旁有人在轻声唤她。 江云昭循声看过去,便见一个羞涩腼腆的雅少年正含笑望着她。 她惊诧不已,扬声问道:“表哥?你怎么来了?”锦园春 ... ... 第24章 客人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母亲和婶婶听说了侯府发生的事情,就带着我们赶过来了。幸亏铺的掌柜里有秦家的老人,知晓此事后就与府里说了一声。不然侯府出了这样大的事情,我们竟是不知道。” 秦正轩上前几步,见江云昭额上有汗,微微皱眉望向蔻丹和红螺,微愠道:“你们怎么伺候主的?也不仔细着些。” 江云昭无奈,说道:“表哥当真是读书读得多,一身清朗之气,竟是看不得旁人出点汗了。” “若是在屋里就也罢了。如今在外面,出了汗再被凉风一吹,怕是会着凉。”秦正轩好声好气地说道:“姑父姑母刚刚病愈,你若是再病了,那可怎么是好?” 江云昭正待反驳,一个温和的声音从秦正轩方才过来的方向传出:“你镇ri里这样死板,当真像老先生一般。怪不得秦家的妹妹们都不愿搭理你、不愿同你一道来。” 秦正轩本不想答话,转眸看见江云昭抿着嘴笑,登时绷不住了,驳道:“你这话讲得没道理。明明是她们收拾起来慢,母亲半点时间也不肯耽搁,故而没等她们。怎地又成了我的错?” 对方一声轻笑,也不和他再辩,慢慢从树丛后绕了出来。 楼卿言走到对江云昭身前,拱了拱手,笑道:“昭妹妹,好久不见。” 江云昭看是他,也不由笑了,行了个礼道:“前几ri多亏了楼世出手相助。真是多谢了。”又问:“你怎么也来了?” “父亲让我来京住些时ri。恰好秦家有马车来京,祖母就托了秦家伯母将我带来。上听闻是侯爷和夫人病了,我便一起到府上看看。” 他将缘由说得含糊,江云昭想他家中或是有事唤他回来,便没细问。 旁边秦正轩疑惑地在他们间来回看了几遍,问道:“卿言说好久不见,昭儿又说前几ri才刚见过。你们到底多久没见过了?” 见他思不得其解的模样,江云昭忍不住笑了。 楼卿言莞尔,半躬下.身,温声对江云昭道:“咱们不告诉他。憋死他。” 江云昭干脆答道:“好。” 秦正轩看他们二人好似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一下熟络了许多,愈发不明白起来。 人正说着话,红缨急匆匆跑了过来。 她看见江云昭便眼前一亮,惊喜道:“姑娘,你在这儿!” 不待江云昭开口,她已边疾走着边扬声问道:“夫人正处置府里的人呢,让奴婢问问姑娘,钱妈妈该怎么办?” 江云昭吩咐钱妈妈的事情,本也没指望能瞒得好,早想到了秦氏或许会注意到。听闻红缨这样问,她心里有数,当即说道:“打十板,然后赶出府去吧。” 死罪可免,活罪难逃。钱妈妈当初能让人把河豚肉往父母碗里搁,那么要去半条命的一顿板是少不了的。 可是红缨话里其他事情―― “母亲在处置什么人?” “奴婢也不清楚。不过二房房的好多人都被夫人下令给捆了,有的准备发卖出去,有的准备赶出府。具体情况,奴婢也不清楚。” 楼卿言心中了然,低声问江云昭:“和侯爷生病之事有关?” 江云昭见他看得通透,倒也没刻意隐瞒,就轻轻地“嗯”了一声。 秦家家风严谨,府中上下和睦。秦正轩不明白这其中关窍所在。 看他们这一问一答,他完全摸不着头脑,狐疑道:“姑父姑母不是着了凉后方才病了的么?你们二人又在这里嘀咕什么?” 江云昭这才明白他刚才为什么对‘着凉’那么介意,登时哭笑不得,却也无法和他解释,略微说了两句便谈起了别的。 安园中,碧澜进屋的时候,没看到江云昭,便问陈妈妈:“七姑娘呢?刚才她还说要来找老夫人,怎么一转眼不见了?” “七姑娘?没见到啊。”陈妈妈道。想起刚才和江林氏那番言语,惊道:“该不会是刚刚……” “不会的。”江林氏断然说道:“她母亲教出的孩,做不出在外偷听这种事。况且,一个八岁的女娃娃,就算听去了,又能懂得什么?” 陈妈妈见碧澜欲言又止,便问:“你可是有事要说?难不成七姑娘做了什么?” “没有,不是七姑娘。”碧澜将秦氏的一番作为大致说了,“无论是哪一房的下人,只要在名单上的,一律被夫人绑了丢去柴房。两位老爷和两位夫人斥责夫人逾矩行事,夫人便说,两位老爷和两位夫人都在禁足期间,没法处置那些黑心之人,她便好心替他们管上一管,省得那些小人为非作歹,带坏了府里的风气。” 一席话说完,碧澜半天没听到江老夫人开口,便又说道:“夫人这般做法,居然没有事先请示老夫人,着实不该。” 江林氏沉吟半晌,问道:“她动的人只有二房房的?没有动四房的?” “只有静园和平园的,啊,还有厨房里的几个人。” “那便罢了。”江林氏松了口气,对陈妈妈道:“我就知道四儿和他媳妇是安分的。果然没有搀和进去。” 陈妈妈又问碧澜:“先前我听碧茵说侯爷派人出去请了好些个人回来,是怎么回事?” “奴婢也不知。听说侯爷寻了些木匠和花匠来,具体做什么,奴婢没敢过去问。” 陈妈妈的脸se有些难看起来,询问道:“老夫人,您看怎么办?” 江林氏想了想,最终叹道:“只要不动了大的根本,他们若想做,便随他们去吧。府里到底是这夫妻二人当家,先前压他们压得狠了。不出了这口气,怕是不会罢休。” 罗氏和赵氏下了车后便直奔宁园而去。临离开前,她们特意讲明有事要私下同侯爷和夫人说,让两个少年自去寻江承晔去玩。 两个少年打听后才知道江承晔今ri被楚国公家的世叫去了,如今不在家中。他们不欲与其他几房的人接触,便问了江云昭的去处,径直来寻江云昭。 秦正轩本就是江云昭的表哥,而楼家和秦家有亲,楼卿言没少到江家来玩。侯府的下人知道这两位是表少爷,看他们往里走自是未加阻拦。 江云昭本打算过会儿就带他们二人去见父母,可是听了红缨的话后,她明白现在父母怕是没空招待客人们了。 ――说起处置下人的手段,两位舅母去了后还能给母亲出出主意。如今她带秦正轩和楼卿言过去,个半大的孩能做什么? 顶多是添乱罢了。又或者,就是干站在那儿瞧乱。 思来想去,江云昭最终吩咐人拿了些蔬果点心,又要了一副棋,与两位少年一起去往花园消磨时间。 江云昭今ri经历的事情多,心中疲累,本想让秦正轩和楼卿言对弈。谁知秦正轩应下来后,楼卿言却是不肯。 “许久未见昭妹妹下棋了。你们二人来吧,我在一旁观看。” 江云昭劝了楼卿言好半晌,楼卿言都坚持如此。江云昭无奈,只得打起jing神认真举落。 一局过半,秦正轩落的速越来越慢。 楼卿言细细看了半晌,见秦正轩懊恼地捏着棋轻叩石桌,不由失笑,“怎么样?这回要输了吧。” 他上下打量着江云昭,叹道:“往年妹妹的棋四平八稳,温和柔顺很好攻下。没想到如今变得棋风凌厉了。正轩只当你还如先前一般,自然是要输的。” 江云昭也没想到自己竟然能赢了秦正轩。一局既罢,她jing神不济,不肯再战。 楼卿言看了出来,就也不再坚持,与她换了个座,坐到了秦正轩的对面。 两人刚刚开始对弈,有个小厮在府内丫鬟的陪同下急急慌慌地跑来。丫鬟腿脚慢,已经落后他快十几丈了。 秦正轩看到了,朝那小厮轻叱道:“慌慌张张像什么样?还有没有点规矩?” 楼卿言按住正欲起身的秦正轩,问那小厮:“你这样急着跑来,可是有什么事?” “世、世,行、行李。”小厮停住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楼世,您的行李,被侯府的一位姑娘给砸坏了!”锦园春 ... ... 第25章 决定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江云昭与楼卿言、秦正轩一起赶到的时候,马车旁边正乱成一团。 十几个粗壮婆和丫鬟手持棍棒长斧凶神恶煞,几名小厮和车夫试图阻拦据理力争。另有一名少女正眼带讥诮地冷冷静观。 旁边的地上和车上,都是破损的木箱和散落的物。 江云昭怒,扬声喝道:“住手!” 她的声音犹带两分稚嫩,秦家的小厮与车夫并不熟悉。只是听闻后,他们却齐齐地停了下来。 丫鬟和婆们乃是侯府中人,自是识得。其中几人不理会依然向前,其余六七个有些迟疑,不禁扭头去看江云珊。 江云珊回头看了一眼,见江云昭带了楼卿言和秦正轩来,撇了撇嘴,高声说道:“怕什么?继续砸!” “姐姐好大的气势。既然姐姐不肯罢休,那就别怪我不客气了。”江云昭哼道:“你们上罢!无需轻饶!” “是!”整齐划一的语声传来,江云珊这才愕然回头望去。待到看清,顿时脸se变了。 十几个粗壮婆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人人手里拿着一把长柄的铁锨。 她们走到作恶之人的跟前,也不靠近,只是不停地拿铁锨往前去顶对方的xiong腹和臂膀。 那些人手里拿着的木棍和斧头怎能比得过铁锨的长?当即被长锨的铁头撞得生疼,丢下手中之物抱头鼠窜。 粗壮婆不管不顾,提着锨就去追,并不停地用锨头去拍打,疼得那些人嗷嗷直叫、不停求饶。 会跟着来的都是江云珊的心腹之人。江云珊看到自己的人这般下场,怎能不急?当即冲到江云昭面前,气吼道:“你这个小贱人!心思实在恶毒!”说着扬起手就去抓江云昭的头发。 江云昭偏了偏头正要去躲,旁边少年一个箭步冲了过去,抬手握住江云珊的手腕往旁边狠狠一甩。 楼卿言望着一个踉跄摔倒在地的江云珊,一向温和的面上难得地现出冰寒之se。就连声音,也仿佛带了寒冬腊月的凛冽之气,“市井泼赖,不过如是。” 秦正轩在一旁嗤道:“市井泼赖也比不上她凶悍。” 江云珊慢慢站起身来,恨然说道:“你说谁是泼赖?明明是他们诬陷我父母在先,如今又要动手打我的人。凭什么?就仗着自己身份高贵?没这样的道理!” “也就你们二房的人镇ri里拿身份说事。”江云昭怒反笑,“你父母想害我父母xing命,对着这样心思恶毒之人,难不成我们还要烧足香火供起来不成?” “证据呢?” “先前落了满地的不是证据?想要人证?可以。随时叫来!只是你们若想暗中把证人害死,那可是打错主意了。爹爹和娘亲早已让他们带足手里的证据去往别处。任你们到处去寻,也是找不到的!” “你――好一张利嘴!看我不给你撕烂了!” 江云珊气,扬起手就又要扑向江云昭。楼卿言和秦正轩一左一右侧身向前,用身体护住江云昭。 看着江云昭冷淡的笑容,听着旁边丫鬟和婆越来越低的嚎叫声,江云珊气急败坏,就想去打拦的二人。这时,旁边响起一声轻喝,“珊儿,住手!” 江云珊动作滞了滞,看向来人,恼恨道:“哥哥!他们欺人甚!” 江承珍斥道:“爹爹和娘亲先前怎么和你说的?你全忘了?” “可是……” “没有可是!你惹的乱还不够大?” 想到自己将毒物找出来反倒害了母亲,江云珊瞬间没了气焰,慢慢低下了头。 江承珍望着这一片狼藉的景象,拧了眉问道:“怎么回事?” 江云昭说道:“姐姐想让手下人练练功夫,把楼哥哥的行李给砸了。” “楼世的?”江云珊猛地看过来,眼中满是不可置信,“不是秦家的?是楼世的?” 楼卿言侧过脸不理会她。 秦正轩哼道:“楼世还没来得及回家就与我们一同来探望姑母姑父。你砸的那些,正好是他的行李。” 江云珊望向江承珍,讷讷道:“哥哥,我这是砸、砸错了……” “砸了就是砸了。不论是谁的,你的行径都是一般恶劣。果然是不知礼数。”楼卿言淡漠地看了江云珊一眼,“任何一个有教养的世家女,都断然做不出这种撒泼耍赖之事。” 江承珍对楼卿言拱了拱手,说道:“今ri之事着实抱歉。舍妹年幼无知做错了事。不知我怎么做楼世才能放过她?” 秦正轩哈地笑了声,说道:“你做什么能弥补得了卿言的损失?况且这里够格和卿言说这种话的,只有承晔一人。你以为你是谁,随便做些事就能弥补吗?” 江承珍此生最恨旁人说他不如江承晔,听闻秦正轩这么说,脸孔一下冷了下来。双拳紧握看着楼卿言,语气生硬地问道:“你待如何?” 楼卿言根本不搭理他,只微微偏头,望向江云昭。 江云昭想了想,说道:“你们将东西按双数赔了,向楼世认个错,然后去我母亲那儿磕个头吧。” 楼卿言怔了下,摇头失笑,唇角扬起一个温和的弧。 江云珊当即跳了起来,就要冲向江云昭。 江承珍忙一把拉住她。 江云珊气道:“你――你简直欺人甚!我砸了东西,我认。我赔给他,然后给他道歉,我都认。凭什么要我给宁园那个磕头?” “怎么着?”楼卿言不紧不慢地道:“你们惹恼了秦伯母的客人,还不能给长辈磕头认罪了?况且,你先前想砸的,可是秦家的东西!” 秦正轩笑着点点头,“是了是了。谁让你砸坏了东西的?你不砸,可不就没那么多事了?” 江云昭扬声让那些拿铁锨的婆住了手,又吩咐秦家的那几个车夫和小厮,“查点一下损坏了哪些东西,列个单送到二房手里。” 他们走后,江云珊看着脸se铁青的江承珍,小心翼翼问道:“哥哥,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你砸了楼家的东西,如今倒来问我怎么办?” “我以为那些东西是秦家小的,谁想到会有楼家……” “秦家?你以为秦家就能惹得起了?你不知轻重了!”江承珍恨铁不成钢道:“楼世为人温和清雅,少见他说重话,今ri却动了怒。你自己做的错事你自己收拾吧,我可不想帮你整理这烂摊!”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再不多看一眼。 江云珊心中恨恨。 ――哥哥这是默许了那死丫头的处置办法? 扫一眼瘫了一地的丫鬟婆,她气恼地正要离开,突然,手腕上传来轻微的火辣之感。 江云珊轻轻摩挲着手腕上被抓握过的微红的皮肤,抬起头来,望向远处正侧着头与江云昭说话的俊雅少年。 是了,哥哥说的没错。楼世素来风佳,怎会和她过不去? 先前楼世原本已经没说话了,若不是江云昭插嘴非要她出丑,楼世断然不会那么处置。 一切都是江云昭的错! 因为她开了口,所以楼世才不得不答应下来。方才他不是还摇头了么? 他分明是其不赞同的。只是顾忌那死丫头的身份,才不得不答应! 想到楼卿言的一颦一笑和他出众的风采,江云珊别过脸去,不甘心地咬了咬唇。 人慢慢前行。 楼卿言见江云昭气得狠了,悄声安慰道:“别管了。东西砸就砸了,能双倍赔,说起来还是我赚了。” 他说得轻巧,但是江云昭知道,以楼家的身份地位,世出行,所带之物怎么会是寻常可见的? 二房就算赔足银两,有些东西毁了就是毁了,怎么也弄不回一模一样的。 江云昭闷闷说道:“真是对不住了。回京一次,却碰到这些闹心的事情。” “没什么。谁家没点乱?”楼卿言朝她温和笑道。 江云昭不想让楼卿言遭了损失反倒来安慰她。深吸口气努力平缓了下心情,说道:“也不知道院里如今什么模样了。我们过去看看吧。” 人走到宁园外面时,花匠和木匠正在府内仆从的监管下努力做活。 原来江兴源让花匠在宁园外丈处绕着院移栽一圈的灌木花草。又让木匠在植株外面竖起一排矮矮的栅栏。当中仅留一个豁口,约莫两丈宽,正对着宁园的院门。 他唤来宁园中伺候的下人,沉声吩咐道:“以此为界,从今往后,静园和平园的人,禁止入内。但凡他们中有人试图越过这道屏障,统统给我打出去!若是还不罢休依然要闯,那便继续打!无论伤成何种模样,那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 “侯爷,那如果是两位老爷和两位夫人想来见您和夫人……” “照样打出去。一切后果都算到我头上,不关你们的事。” “可是……” “照我说的做。”江兴源淡淡地道:“倘若不小心死了残了,大不了我与夫人一起闭门思过一个月就是。”锦园春 ... ... 第26章 撒捕鱼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楼卿言和秦正轩在上听说了侯府之事。虽不甚明了,却也略知一二。听闻江兴源如此说,知晓其中定有缘由,便未询问。 倒是江云昭望着不时与花匠工匠主动搭话的家中仆从,若有所思。 恰好此时罗氏从秦氏房里出来,看到他们人,便招呼他们进院。 一到屋中,江云昭就见秦氏跟前站着吴婶,而吴婶的手里,赫然是一个账薄。 她有些疑惑。 吴婶是在厨房做活的,断然接触不到这些东西。那只有一种可能了。 东西是吴管事弄来要交给秦氏的,他今ri事多抽不出空,就托了妻吴婶给秦氏送来查看。 那么这账薄是外面传进来的。既重要,得亲自交给秦氏;又不至于过于重要,毕竟吴婶并不是带机密之物进来的最佳人选。 江云昭心中疑惑,不动声se地朝吴婶望去,微微扬了扬下巴。 吴婶会意,朝秦氏看了眼,见她正和前来问安的两个少年说话,便用垂在身侧的手指稍稍比划了个‘二’字。 这倒是有些出乎江云昭的预料了。 她本以为钱财上的问题,会与房有关。没想到却是二房。 楼卿言和秦正轩恭敬地向秦氏请过安后,因着不方便在屋中多待,便转去了江兴源的书房。 江云昭有心想知道事情发展,且有事要同秦氏说,自然而然地留了下来。 吴婶留下账簿后,答了秦氏几句话就退下了。 秦氏见屋中再无旁人,就边翻阅着账薄边与赵氏继续说起先前之事。 “依二嫂看,马家的情形已经大不如前了?不然,她怎地需要让自己铺暗卖这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 赵氏看一眼坐在一旁的江云昭,暗暗惊奇秦氏说起这些事时居然不避讳孩。 她询问地望向秦氏。见秦氏微微颔,晓得这是刻意为之,这才回道:“你可还记得马家的长孙?以前看起来挺乖巧的一个孩,现在愈发不成气候。行喜好,已与侯府的老爷相差无几。” 江老爷正事不会,吃喝嫖赌无一不jing。若是长孙行为似他……那么家底并不甚丰厚的马家可真没什么好ri过了。 秦氏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 她这才问江云昭道:“方才你说有事要讲,是什么事?” 江云昭就将江云珊所做所为细细说了。 先前出了此事的时候,已经有人来向秦氏等人回禀。 秦氏听闻江云昭已经过去,就没再另遣人去解决。如今见江云昭主动提起,她便说道:“你解决的法还是不错的。不过往后一定要记得‘小心’二字。须知此次有正轩和卿言护着你,你没能被江云珊抓伤。但是往后没人护着时,你又该怎么办?” 江云昭不知母亲是何意思,试探着问道:“要动作迅速,好好躲开?” “错了。”秦氏缓缓说道:“下次,你需得多带点人过去。她那边有十五个,你便带二十五、十五个过去。分一些惩治那些个没长眼的,剩下的全都留下来护着你。反正我们大房不缺人!” 江云昭哪见过端庄娴雅的母亲说出这种话?当即忍俊不禁,笑出声来,重重道了个“好”字。 “往后只要正轩在,有事就都叫上他。连自己妹都护不好,算什么哥哥?”大舅母罗氏说道:“这可好了。静园那个的弟弟就在楼二麾下任职。以前楼二看在侯府的面上,没少照应他。现在他家的姑娘砸了卿言的东西,那人还想在楼二手下安生讨饭吃?可没那么容易!” 这个事情江云昭倒不甚清楚。她只知马氏的弟弟是在军中任职的,到不知道正巧是楼卿言二叔的手下。 看到她惊奇的样,罗氏笑了,“昭儿还是心软了。如果是我,就直接让她一次赔十倍。看她肉疼不肉疼!” 二舅母赵氏温婉说道:“赔十倍?瞧他们如今的情形,怕是连一倍都要慢慢凑的。双倍的话,连他们的皮都要剐一层下来。” 江云昭怔了下。 赔不起? 如果真是那样的话,倒也不错…… 楼卿言的那些东西,应当是不好凑齐的吧? 她清了清嗓,故意重重叹了口气,说道:“我真是恨不得看他们赔光了、连买衣裳的银都没有。哎呀,可惜我当时只说了双倍赔,没说明是要银还是要东西。早知道和她说必须要银了,那样的话,好歹还能让她们肉疼一番。” 罗氏忍不住笑了,“你这就不懂了。银好搞到,反倒那些东西,凑起来其困难。” 秦氏将江云昭和罗氏的话好生思量了下,喃喃道:“原先我还想着寻机治一治他们。如今看来,这次不就是个好的契机么?” 她问罗氏道:“不知大嫂可否拜托罗家四哥,想办法弄到与楼家损坏的贵重物什一模一样的东西?” 罗氏毫不迟疑地道:“没问题。就算哥哥没有办法,他那帮狐朋狗友凑在一处,总能搞得到的。” “那便好了。我如今身不便出门,还得烦请嫂们帮我跑一趟楼府,与楼夫人说一声。”秦氏笑了笑,“就说楼家的损失,一分一毫都不可差错,必须是照着原先损坏的物什赔偿双倍的东西。而且,还得在规定时限内还齐。不然的话……” 赵氏接道:“不然的话,马家那位舅爷的饭碗,恐怕就保不住了!” 秦氏笑道:“正是如此。” 马家本也是书香世家,马氏的爷爷最风光的时候,官至。奈何这些年,马家连续两代都没再出一个读书人。唯有马氏的弟弟功夫尚算不错,谋了个武职。再看马家的年轻后生,也没有可当大任的。 如果马氏的弟弟当真丢了这个官,恐怕马家就要乱了。 江云昭又道:“倒不如让罗家伯伯凑到那些东西后,再借机把那些东西的价格抬得更高一些!最好高到他们买不起!” “你这小脑袋,就整天光想着银了!”罗氏忍不住笑着抬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都能想到,你母亲和我们想不到?” 一屋人都哈哈大笑。 江兴源正准备回院歇息会儿时,侯府吴管事急匆匆跑了进来。 他为人沉稳,少有如此失态的时候。 江兴源察觉了不对,不待人离近,就高声问道:“发生了何事?” 吴管事没敢答话,直到离得近了,方才在江兴源身侧低声说道:“侯府外来了好些个人,说是老爷欠了他们的银,要他赶紧还。” 江兴源蹙眉道:“怎么这个时候来了?”比想象的要早啊。 吴管事看了看府里来来回回的花匠和木匠,说道:“听说是老爷惹怒侯爷之事传了出去,被他们知晓了。他们怕越晚越收不回银。” 虽觉逾矩,可他想了下后,还是说道:“会不会是家中请的人里,有嘴巴不紧的?” 他只知江兴源大动干戈请来这些人种草木修栅栏,却不知江兴源另有目的。 江兴源听说消息已经传开了,暗暗松了口气,气定神闲道:“若是不还,他们准备如何?” 吴管事摆出凶神恶煞的模样,惟妙惟肖地了下,粗声粗气地道:“再不还,就要了江老那条命去!” 江兴源沉吟片刻,问道:“他们真那么说?” “是的。” “来了有多少个人?” “约莫五六个吧。” 江兴源面露哀戚,叹道:“还是少了点啊。” 吴管事不明所以,正待询问,就听江兴源说道:“先拦他们一拦。再等几ri。等到人多点了,有上十七八个了,再来回禀。” 吴管事领命后,转身就要离去。 江兴源又叫住他,嘱咐道:“想办法把那些人弄到偏门去。大门前人来人往的,被人瞧见不好看。” 侯府也是要面的。 吴管事肃容道:“侯爷只管放心!” 江兴源便笑了。 几ri后,就在罗四寻齐了东西、江家偏门处能聚起十多人时,江云昭终于想起来自己好似收到过廖鸿先的一张请柬。忙翻箱倒柜地找出来,第一眼就去看上面写着的ri期。 ――赫然就是明ri了。锦园春 ... ... 第27章 出门相迎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听闻江云昭要去廖鸿先的新宅参加宴请,宁园各人都忙碌了起来。 秦氏这两rijing神好了许多,就亲自来了江云昭屋里帮着选衣裳。 进屋一瞧,她就笑了。 屋里正乱成一团。 丫鬟们把衣裳裙装一件件往外拿,江云昭坐在椅上闲闲地瞧着。无论丫鬟们问她哪件好,她都点点头说:“不错不错,就这件吧。这件挺好看的。” 红螺说“不行”,又道:“王府的世宴请宾客,怎能随意对待?” 蔻丹也劝:“姑娘大了,出去的时候要开始注重穿衣打扮了。留给旁人好的印象还是很重要的。” 江云昭忍不住嘀咕:“这都来来回回捣腾了十来身了。不过是小聚一下,也犯不着这么紧张吧。” 而且那家伙自己穿个衣裳都随意得很,哪会在意旁人穿了什么? 秦氏笑着抬指叩了叩门。这时屋里的人才注意到她,忙不迭过来行礼。 秦氏含笑摆了摆手示意不必,缓步走到衣裳旁边细瞧。 她既不同意江云昭过随意的做派,也不赞同丫鬟们那如临大敌的模样。仔细衡量对比了下,她指了件海棠红的衣裳和淡粉se的裙说道:“穿这个吧。” 这两件衣裳是前段时间新做的,小家伙们ri宴时没穿上,后来一连串忙碌也没想起来。先前丫鬟们拿出来的时候,江云昭觉得海棠红好看是好看,有些过娇艳。当时虽也点了头,却并没当回事。 如今看秦氏选中了它,江云昭忍不住说道:“母亲,这颜se会不会艳了些?” “小姑娘就该穿这样鲜亮的颜se。不然到了我这个年纪,想穿这成这般,却也使不得了。就它吧。” 待到江云昭收拾妥当,江承晔已经在外等候了一炷香时间了。 看见蔻丹手里提着个小食盒,江承晔奇道:“你这里面装的什么?” “去一趟总得带些贺礼。爹爹娘亲准备的那是他们的心意,我又让厨房准备了些点心。”江云昭答道。 江承晔听闻,略有些懊悔,“还是你细心。我就忘了准备些东西了。” “无妨。哥哥的和我的,不都一样?” 江云昭坐马车,江承晔骑马。由于途不算远,时间也还充足,江承晔生怕江云昭颠着,特意吩咐车夫慢点行驶。如此这般,过了约莫一个时辰便到了目的地。 车刚刚停稳,江云昭正准备起身下车,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哗之声。 “宁阳侯府的车!” “来了来了,总算来了。” “唉,这可是等了好久了。” “怎么这这才来?难道上有什么事耽搁了?” 听着门外陌生少年们的声音,江云昭就有些迟疑。 今ri她来得并不算迟。外面的人说来晚了是怎么一回事? 况且,听那些少年的口气,好似专门在等人一般…… 总不会是在等他们吧。 难道是哥哥的旧交? 一时间,她有些拿不定主意,不知该下还是不该下。xing停在了那里,静观其变。 这时江承晔的声音在外面响了起来:“见过殿下,五皇殿下,九……” “行了行了,在外面别那么多礼了。”不待他说完,一个脆生生的童声打断了他,转而问道:“你妹呢?” “舍妹还在车上。” “怎么还不下来啊。要不我去叫一叫?” “还是我去吧。”另一个声音清朗的少年说道。 听着渐行渐近的脚步声,江云昭默了默,掀开车帘,走了出去。 原本以为不过是四五个少年,谁知出来后,才发现竟是有十几人。见她露面,所有人都齐刷刷望了过来。 人群中最为显眼的有两人。马车旁边离得最近的少年十五六岁年纪,剑眉星目气高华。方才走过来的应当就是他了。另一个则虎头虎脑,不过八.九岁大小。 江云昭从未见过二人,不过观其衣着行止,心中已经有了七八分把握。只是尚不知晓五皇是哪一个。与其贸贸然给两人行礼忽略了五皇,反倒不如故作不知。 因此她只是朝那名离得近的少年微微福了福身,便走到了江承晔身边。 “昭儿,我与你介绍下,这几位是……” 江承晔正欲和她细说,却被少年抬手制止。 陆元睿笑道:“不过是朋友聚聚罢了,无需多礼。” 他身边的陆元博眨着大眼盯了江云昭半晌,颇为失望地道:“原来是个这么小的小丫头啊……” 周围的少年忍俊不禁。 有个明显与陆元博相熟的蓝衫少年笑着问道:“九殿下以为该是什么?” “这个嘛……”陆元博歪着脑袋想了许久,最后颓丧道:“我也不知道。”他忽地想到一事,又蓦地挺直了脊背,“没道理啊!这小丫头也没有头六臂的,不过长得漂亮些罢了。凭什么她能来,我六姐姐和八姐姐就不能来?” 他这话一出,众人神se各异。 江云昭和江承晔很是莫名其妙,对视一眼,齐齐选择了沉默。 这时旁边响起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这小丫头是我妹,自然来得。你那两位姐姐身份高贵,又不是我妹,怎么过来?” “你胡说!”陆元博气鼓鼓说道:“她姓江,你姓廖。她怎么就是你妹了?” “那你镇ri里跟在楚家姑娘后面叫楚姐姐,又是怎么回事?”廖鸿先边说着边走了过来。 陆元博听了廖鸿先的话后明显一愣,觉得好像哪里不对。想要驳斥他,又不知该如何开口。思量了下,说道:“我不管。这事和楚姐姐没关系。我六姐姐和八姐姐也比你小,你喊她们妹妹也是使得的。为何她们就不能来?” “别胡说。”陆元睿意有所指地望着廖鸿先,对陆元博说道:“你两个姐姐可不想当鸿先的妹妹。你切莫乱说。” 廖鸿先发现这话题走势不对,忙给其他少年使了个眼se。其他人知晓这种时候最好躲开,都陆续行了进去。 江云昭本也要跟着进去,却被陆元博死死拉住,没能成功。 江承晔见江云昭没走成,就也停住了步。江云昭心知自己年岁小,有些话听了不怕,哥哥却不行,便悄悄摇头,示意他赶紧走。 江承晔本欲继续朝江云昭行来,旁边楚国公府的世伸手拉了他一把,硬是把他拽了进去。 江云昭挣扎了好几下没能挣tuo,只能死命瞪着陆元博。陆元博不甘示弱地回瞪。 突然旁边探过一只手,朝着陆元博的胳膊上巧妙地轻轻一点。陆元博哎呦一声松开了五指。江云昭这才得以ziyou。 廖鸿先拉过江云昭护到自己身后,抱xiong望着陆元睿,冷笑道:“表哥这是什么意思?究竟是忘了我当初说过的话了,还是说虽然记在心里,却一直没当回事?” 陆元睿拧眉说道:“你当真不想和皇家结亲?可是你如今已满十四,到了议亲的年龄。她们二人到底是与我们一起长大的,相互之间知根知底。你觉得哪一个合适便……” “这个你就不要cao心了。陛下和姨母都答应我了,不勉强我。你又何必强人所难。” “你就这么不待见她们?” “那又是因何缘故迟迟未立妃?” 陆元睿听了他这话后,推己及人,终是一叹,说道:“那便罢了。此事我不再提及。” 说着,他拍了拍廖鸿先的肩膀,便欲往里行去。 搭眼看见廖鸿先护在身后的江云昭,陆元睿苦笑道:“有人掏心掏肺地待你你看不见,却平白无故地护着这么个不甚熟悉的小丫头。何苦来哉?你只需把这份心思稍微拿出点分给她们其中一个,便也够了。”说罢,想起自己不再提及的承诺,他又长叹口气,举步入门。 陆元博朝江云昭狠狠瞪了一眼,也跟了进去。 江云昭绷着脸抬眼去看廖鸿先,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吓着你了?”廖鸿先说着,去戳她头上的小揪揪。见她只顾着发问没有意识到,他心情大好,轻笑着说道:“先前还有其他人想来,我说不请女眷,都给拒了。今天早晨元睿他们到了后,我才说出你要来的事情。没想到他们就都跑来门口等着了。” 江云昭十分无奈,“你可真是……倒不如早些告诉我好了,我也不至于这样措手不及。” “早告诉你,你还不得能躲多远就躲多远?怎么可能还来。”廖鸿先边与她一同往里行着,边浑不在意地说道:“放心。爷既然敢这样把你请来,就有把握护好你。” “是是是。直接把我护到了风口浪尖上。” 最后一个字还未落下,她眉间忽地一暖。 廖鸿先伸指在她眉间轻轻一点又快速收回,“小丫头年纪不大却总爱皱眉。这可不好。万事都有解决之道,只是契机未到而已。比如我。先前我捋不顺、无法狠下心去做的事,你言两语就给我点破了。往后你有任何困难,都尽管对我说。我自会寻了法帮你解决。” 说罢,不待江云昭推辞,他往前面指了指,“买下宅的时候我就想带你来看看。怎么样?有没有兴趣四处走走?” 江云昭沉吟片刻,刚刚答了个“好”字,就有家丁急匆匆跑了过来,连声急唤廖鸿先。 廖鸿先颇为不耐地转回身去,问道:“什么事这么慌张?” “廖府的二少、二少爷来了。” 江云昭滞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 廖家二少爷? 不就是当初扰她清梦、带了一帮人去找廖鸿先算账的…… 廖鸿先的堂弟廖泽昌? 他来做什么?锦园春 ... ... 第28章 争执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他带了多少人过来?”廖鸿先不慌不忙地问道。 “大概十五六个。大部分都虎背熊腰身材魁梧,像是练家。” 廖鸿先晓得廖泽昌的脾气,也知道廖泽昌见过江云昭一次。 听闻家丁如此说,他生怕江云昭会卷入这些是非之中,便道:“你去厅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来。”说着就欲离开。 江云昭急了,小跑两步拦在他跟前,问道:“你就这么过去见他?” “是啊。”廖鸿先奇道:“不然怎么地?” 江云昭暗暗摇头。 她扬声唤回那家丁,说道:“你去厅里把这事和大家说一声。让他们没事的话一起过去见见‘新客人’吧。”又指着身边的少年,“就说是廖鸿先说的。” 前世出事之时,江云昭的年岁与如今的廖鸿先差不多,只比他小一些些。这一世她与他相交时又为随意,心急之下,竟是将他连名带姓直接叫了出来。 她说得无意,可听的人心境就不同了。 家丁不可置信地抬头看看她,又觉不妥,忙低眉敛目,问道:“世爷,这事……” “就照她说的办吧。”廖鸿先说道。 家丁愣了一瞬,匆匆应了声后,忙撒开脚丫飞奔而去。 廖鸿先倒没觉得江云昭唐突。 他伸出两指拽了拽江云昭的衣袖,“哎,你这是怕我吃亏?” 江云昭想也不想,颔承认道:“是的。” 上次她亲眼见到廖泽昌带着一大帮人过去寻他。那些人凶神恶煞的模样,此时此刻,她依然记忆犹新。 廖鸿先若是不防备着些,少不得要被那种小人暗算。 看着她神se凝重的模样,廖鸿先哑然失笑,趁她不注意又戳了戳小揪揪,喃喃道:“你这小丫头真是……这么爱cao心,当心长不高。” 廖鸿先将廖泽昌打了一拳的事情,相熟之人基本全都知晓。毕竟廖泽昌眼上那块淤青很是显眼,大家随便说说便传了开来。 但是廖泽昌曾经想找廖鸿先算账的事情,廖鸿先没提过,江云昭没提过,楼卿言更是没提过。故而那些厅中等候的少年们,包括江承晔在内,全都不知有这么一茬。 如今听闻廖家的二少爷来了,少年们原本都不甚在意。直到听说廖鸿先要他们去助威,这才想起来廖鸿先和廖泽昌关系不好。而廖家大房与二房之间,还有一段不算浅的纠葛。 大家这便坐不住了,齐齐行了出来朝大门走去。 江云昭和廖鸿先到达正院的时候,少年们才堪堪从转角的回廊处现出身形。 廖鸿先微微挑眉,侧身对江云昭说道:“先前他们争着出去迎你的时候,可比这积多了。” 江云昭已经看到廖泽昌带着一帮人朝这边走来了。见廖鸿先丝毫都没放心上,忍不住出声提醒道:“人已经到了。” 廖鸿先低声安慰道:“不碍事。上次是怕给你家惹事,所以没和他正面对上。如今在我宅里,他翻不过天去。” 说罢,廖鸿先上前斜跨一步挡住江云昭身形,朝来人挑眉一笑,闲闲地说道:“不错不错。如今廖二少脸上没了那处拳头印,看上去倒是jing神多了。” 他不提还好,一说那伤痕,廖泽昌当即想到了自己被廖鸿先揍的那一拳,火气立马就窜上来了。 “你个趁人之危的小人,竟然还敢提那件事――” 廖泽昌挽了袖正欲急吼吼往前,却被身边一个瘦削的青年给拉住了。 那人朝他微微摇头,在他耳边低语几句。 廖泽昌慢慢收起怒容,换上一副假笑。 他抬手整了整自己的衣衫,走上前来,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听闻哥哥这儿搬了新宅正在庆贺,我就也来凑个热闹。” 负手在院里走了两步,廖泽昌装模作样地说道:“哥哥这个宅修得可真不错。在这里住着,定然自在得很。说起来,我父母年纪也大了,为王府忙碌了大半辈,可是cao碎了心。原以为哥哥出了宫后能够分担分担府里事务,却不想哥哥另有打算。”说罢,幽幽地叹了口气。 他这话明显是在讥讽廖鸿先不肯住在家中照顾长辈,故而独自跑到外面来逍快活。 自个儿的叔叔婶婶暗藏了什么心思,廖鸿先心中有数。听了廖泽昌这番话,不免心中膈应。 他正待开口,衣袖一紧,却是被身边的江云昭给拉住了。 江云昭见他垂眸看过来,便轻轻地摇了摇头。 ――方才那句话若是廖鸿先自己去接,怎么说都是错。 她回头看看其他人,都还在上没有赶到。 江云昭当即下定决心,摆出一副不明所以的模样,奇道:“廖世是职务所需方才就近买了宅。而他的职责,便是保护皇上。照你们的说法,倒是照顾叔婶比守护皇上来得重要了?” 她这话过平白过直接,俨然就是八岁孩童的思维模式。但正因为浅显易懂,反倒让人更不好反驳。 廖泽昌当即气得脸通红,却又没法驳斥。 他不敢说保护皇上不如照顾叔婶重要。 仔细看了江云昭几眼,他发现这小丫头有些眼熟,疑道:“你不是江家庶出的那个小姑娘?”他看看廖鸿先,又看看江云昭,气道:“好哇,我说那天怎么寻他寻不着。果然是你故意给我指错,对不对?” 江云昭那时候并不认识廖鸿先。但是这个时候,她就算矢口否认,对方也不会信服,xing保持沉默。 廖泽昌权当她是默认了。 想到那天被她‘耍’得团团转的模样,他气得脸se铁青。连道七八个“好”字,心思转得飞快,又朝身边的瘦削青年看去。 少年们离得不算远,已经尽数听到他们的对话。看到廖泽昌被个小姑娘顶了回去,都忍不住笑出了声。 陆元睿笑得最是开怀。 他走到江云昭身侧,捏了捏她脸颊,对廖鸿先道:“你这妹倒是有趣。” 江云昭不喜外男碰触。可是陆元睿身份高,她嫌弃不得,只能硬生生忍了那一捏,却把自己憋得脸通红。 廖鸿先知道她的xing,看她如此模样,皱了眉轻捶陆元睿一拳,“想捏的话回去捏你自己的妹去。骚扰她算什么。”说着抬起衣袖在江云昭脸上使劲擦了擦。 谁知江云昭皮肤又白又薄,被他这带着绣纹的袖一擦,立刻红了一大块。 廖鸿先讪讪地收回手,赔笑道:“对不住啊。” 这些少年哪见过廖鸿先这般模样,当即哄笑开来。 江云昭脸皮薄,当即脸更红了。见江承晔紧走几步到了她跟前,忙躲到了自己哥哥身后。 廖泽昌看着这边气氛和乐的模样,怒气更盛。 他顾不得听那青年说完,将身旁的人大力推到一边,怒气冲冲地走到廖鸿先前面,吼道:“你这算什么?对着个不知哪儿出来的死丫头护得要命,看见自家的亲妹就不理不睬。有你这样的人吗?” 廖鸿先慢慢的转过头去看他,问道:“你说谁是死丫头?还有。我爹娘就生了我一个。哪儿来的亲妹妹?” “好!很好!”廖泽昌咬着牙拊掌笑了两声,“前ri我妹妹过生辰,你就丢了两件破烂礼物回去,连个面都没露。生在同一个屋檐下的妹妹,都不算亲了。那这么个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野丫头,就能算亲妹妹?” 江承晔怒了,上前一步道:“你什么意思?嘴巴放干净点!” 廖鸿先抬手虚虚挡了他一下,踱到廖泽昌面前,“你口中的那两件破礼物,可是前年的时候使臣献上的。姨母给了我,我又给了你妹。你们不稀罕就也罢了,还我就是。还有。” 他抱xiong斜睨廖泽昌,“先前你母亲做寿,我可是回去了。结果呢?你摔了我母亲的遗物,还口出狂言,说我在那家里就是个多余的,让我滚出去。” 抬手指了宅大门,廖鸿先勾唇一笑,“现在我滚了。你们又巴巴地找上门来。你说,你们有趣不有趣,可怜不可怜?” “可怜的是你才对!” 廖鸿先并不接话,扬眉看他。 “母亲给你介绍了几门亲事你都不答应,说什么现在还不打算成亲。后来打听了下,你跟哪一家的女走得都不近,我们就也只得作罢。原以为你廖大少爷真是高风亮节故而如此,今ri一看,才知你竟是别有嗜好。”廖泽昌扫了眼江云昭,不怀好意地望向廖鸿先,意有所指地道:“原来廖世不喜欢适龄的女孩儿,单单喜欢那些未长成的小姑娘!” 他话音未落,突然双眼同时发黑发疼,竟是两边齐齐挨了一拳。 踉跄着后退了几步,他正努力地睁开发懵的双眼去看,谁知大力袭来,他一个站不稳,躺倒在地。 紧接着,更多的拳头如雨点般落了下来。 廖鸿先和江承晔两个人气红了眼,一人压着一边,挥拳不停朝他狠狠揍去。 “闭上你那臭嘴!” “把你的嘴撕烂了!看你还怎么胡说八道!”锦园春 ... ... 第29章 怒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廖泽昌带来的那些彪形大汉见他被打,哪还忍耐得住?当即大吼一声,就要袭向廖鸿先和江承晔。 眼看两人要被人从后攻击,陆元睿当即怒了,大声喊道:“都给我上!” 他本是想唤来那些留在府外的侍卫。哪知旁边的少年们看到兄弟被人欺负,早已火冒丈,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如今听到殿下这一声,他们只当是兄弟们要动手了,一个个撩起袖便朝那些大汉扑了上去。 能被廖鸿先请来的宾客,有几个是吃素的? 大家伙儿平ri里武功骑射一个不落,都是打小就要练起的。 宁王府和杨国公府的世直接挥拳上去打了。楚国公府世和袁尚书的儿一人抄了一根木棍。端王爷的孙和鲁国公府的小少爷随身带着家伙,当即就把武器亮了出来。 最狠的是易大将军家的那位。不只拿刀,还是拿的双刀。牛气冲天的少年扛刀往那儿一站,把个彪形大汉都唬得退了两步。 叶大士家的长孙自知没那本事,老老实实地立在原处不动,只高声呐喊助威。 安王府的世爷则拔腿就跑――他嫌侍卫来得慢,忙着过去催了。 陆元睿一看都这情形了,生怕廖鸿先和江承晔气了把那渣人给揍残揍死,忙上去拉二人。谁知旁边又有两壮汉过来给廖泽昌助威,人只得暂时丢下嚎叫不已的廖泽昌,转而对付刚过来的壮汉。 每每看到廖泽昌歪着身试图爬起来,人就齐齐地给他补上一脚,让他再次躺倒。 场面一时混乱。 江云昭急了。看着安王府世带着陆元睿的侍卫已经赶到,少年们就算住手也不会吃亏,忙叫道:“别打了!快别打了!” 陆元博拽着她把她往后拖,目光灼灼地说道:“嘿,你还真别说。鸿哥哥和大皇兄的功夫还不错啊!” 旁边一个少年笑道:“他们俩的师父可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杜明余。他们怎么可能会输。” 陆元博叫道:“五皇兄!你也上啊!” “杜明余又不肯教我。我去做什么。添乱么?” 江云昭这才知道和叶公一同站在旁边的弱少年便是五皇。可是如今这混乱的场面,该怎么收场才好? 望着其他几人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她心急如焚。想到五皇口中那个貌似很厉害的‘杜明余’,再顾不得多想,当即大声喊道:“杜明余来了!” 没想到这一招还真灵。 听到那个人的名字,不只是少年们,就连那些彪形大汉,都齐齐住了手,抬起头来四顾张望。 侍卫们原本还怕伤到这些世家公们,没敢全部上前。如今把握住众人这一瞬间的迟疑,他们快速上前,擒住了作恶之人。 那个瘦削的青年嘶吼着“放开我,你们什么东西,竟敢捉我”,又斜着眼往侍卫身上睨去。只看了一瞬侍卫们的衣裳,他的眼珠就快瞪出来了。 他不可置信地望向陆元睿他们,问道:“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少年们只顾着拍自己衣衫上的灰尘,一个搭理他的都没。 只有侍卫头领掂了掂自己的腰牌,又朝皇宫方向指了指。 青年的脸se立刻惨白。 他和那些汉初来京城,刚被廖泽昌招到身边。大家只觉得自己进了永乐王府、跟了王爷的嫡长,往后在京城里横着走都没人敢管了。哪想到今儿竟是撞到了南墙上? 待到侍卫们将他们拖走的时候,这些人已经吓得一个个手脚瘫软。有的甚至失禁,在被拖动的地方留下一滩滩气味难闻的水渍。 廖鸿先嫌恶地别开脸,扬声喝道:“回去后记得跟王爷说,是你家少爷先动手的。可别弄错了。不然,没你们好果吃!” 那些人身抖了抖,地上的水渍又多了几滩。 陆元睿随手解下腰间一块玉佩丢到廖泽昌身上,“这是本宫赠与你的。就当做是你的药费吧。”又吩咐将他带走的两名侍卫,“记得把这药费亲自交到他爹娘手里,让他们知道今ri惹了什么人!省得他们闲得没事做,又要巴巴地跑过来哭闹不止。” 他看了看廖鸿先和江承晔,见二人没甚明显伤处,就也放下了心。 五皇陆元谨仔细思量了下,说道:“难不成这里还得弄些护卫来守着?不过好的护卫可不好找。得功夫好,还得信得过。”不然什么阿猫阿狗的都能钻进门来,着实烦人。 “找什么护卫?外面那些个花拳绣腿的,还不够咱们动动筋骨的。”廖鸿先拍拍衣袖,随意地道:“过些ri我找楼二要些兵来就行。多大点儿事。” 少年们经此一战,虽没落下什么大伤,但是那身衣裳都是不能看了。 有与廖鸿先身量差不多的,嚷嚷着要廖鸿先拿出衣裳来给自己换。有的则是吩咐随从回府去取。 廖鸿先唤来一名家丁,说道:“西边屋靠墙搁着的那黄梨木箱里,有几身衣裳是前些年做的,还一次都没穿过。你取了给江世换上。” 待到江承晔过去换衣,众人都安排妥当了,江云昭便行了个礼,懊悔道:“对不住。刚刚其实是我把你们叫过去的。我错了。” 众人这才知晓竟是江云昭假借廖鸿先的名义将他们唤去的。 廖鸿先本想解释说自己是同意了的,没想到旁边立刻响起一声大叫。 “错什么了错什么了?”端王孙跳出来,嚷嚷道:“妹这是叫对了!难不成由着小鸿被人打,咱们都还在屋里喝茶,一点都不知道?” 廖鸿先笑着去拍他脑袋,“什么小鸿?叔叔比你大一辈!没大没小的。再说了,你就这么肯定被打的是我不是他们?” “行了行了。对方那么多人,就算你能赢,也得挂上不少彩。能这么解决掉,算是最好的法了。”陆元睿拍拍他的肩,笑看江云昭,“不过这小丫头倒是真护着你。” 廖鸿先颇为自得地哼道:“那是自然。”又朝江云昭看过来,勾唇一笑。 江云昭看不惯他那副得瑟的模样,木着脸别过头不理他。正巧江承晔换完衣裳走过来,见江云昭脸se不善,讶然问道:“怎么了这是?” 廖鸿先因着和江承晔一起打过人,与他也是熟稔了许多,便直言道:“她这是又看不惯我了。” 其他人哄堂大笑,“终于有人能给你脸se看了。” 江承晔也乐了,说道:“昭儿平ri里是有些小xing。我也拿她没辙。请多包涵。” 江云昭已将压在心头的那番话说完,见仆从们要给少年们上药,她便xing行了出去赏花,将屋留给他们。 众人笑着闹着将方才那番作为大肆讲了一番,却都非常默契地都没提及廖泽昌拿江云昭讥讽廖鸿先的那些话。 一是因为那话说得过龌龊,少年们不屑提及。二来,大家都知道廖泽昌是有意来寻事,那般说是故意找个由头激怒廖鸿先。只是他的借口找得过低劣,让人打心眼里瞧不起。 于是自视过高的廖泽昌,自己没占成丁点儿便宜,反倒成了输得最惨的那一个。如今又被少年们当成笑料,好生奚落嘲笑了一回。 廖鸿先这次搬出来住,皇上特意给了他一个御厨。那位笑眯眯的胖大叔很是和蔼可亲,将食材都准备好后,又特意过来亲自询问每个人平ri里的口味。等到中午宴席摆开,少年们围成一桌,江云昭独自一桌,都吃得很是开怀。 不过江云昭看着江承晔被一杯杯地灌酒,还是非常心疼的。 这些个少年都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儿,平ri里一起厮混,打架吃酒都不在话下。 可她哥哥素来温。刚才在气头上动手,也是多亏廖鸿先一直分神护着,方才没有落了下风。此时饮酒,又哪能拼得过这些人? 江云昭正暗暗担忧着,冷不防旁边传来一阵爽朗的笑声。她心中一动,循声看过去,才终于相信当真是江承晔。 望见平ri里温和的哥哥此刻也在开怀大笑,江云昭渐渐放下了心。 也罢。既然哥哥开心,饮酒就饮酒吧。左右有她看顾着回家,误不了事。 江云昭在这边思量着,另一边,大家也没因为她是个小姑娘就放过她。 没多久,少年们就都拿着酒壶过来与江云昭对饮。只不过他们饮的是酒,江云昭喝的却是茶。只是他们人数颇多,这样一番下来,光是喝茶,江云昭也有些饱了。 待到回到马车上时,江云昭还有些缓不过劲儿来,苦笑道:“我喝茶都喝胀了,你们倒好,吃那么多酒都不会难受。” 江承晔却答非所问,微醺着问她:“昭儿,廖家世是不是早就认识你了?” 江云昭老老实实答道:“没有啊。刚认识没多久。” 确实没多久。弟弟们过ri,也不过是前段时间的事情。 江承晔这便松了口气,喃喃道:“那就怪了。他为什么要护着你?” 江云昭知晓或许是自己那晚提点廖鸿先的话起了作用,但是这些却又不能和江承晔说。 正想着怎么糊弄过去才好,车壁外传来叩击声。 一个清脆的童声叫道:“出来出来快出来。” 江云昭见江承晔已然有些醉了,便将他按住,示意不必起身。 她上前撩了帘正要下车,陆元博已经转了过来,仰着头对她说道:“过段时间是我生辰。我会给你们发请柬的。记得一定要来宫里玩啊!” 江云昭说道:“殿下好意我们心领了。只是到时还得看看家中父母有无其他安排才行。” “你敢不来?”陆元博脸se一变,恶狠狠说道:“你敢不来试试看?” 江承晔探身过来,说道:“到时若是没有要事,必然前往。” 陆元博这才扬起笑容,看着江云昭道:“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要来。我等着你啊。”说罢,洋洋得意地走了。 江云昭望着他的背影暗暗气恼。 他分明是因了他的‘六姐姐八姐姐’才请她去。可惜哥哥不知道那一茬,竟是松了口。 到时一定得想了法推掉才行。 两人一同坐车回家。距离侯府越来越近,车刚刚转过弯去,还没到大门旁,就听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 江承晔本在合目小憩,也被这声音给吵醒了。 他不悦地高声问道:“外面这是怎么了?” 车夫望了望前面情形,不确定地道:“少爷,前面聚了很多人。好像是来找老爷的。”锦园春 ... ... 第30章 选择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江承晔和车夫一问一答的功夫,马车又朝前行驶了许多,已是到了侯府门前。 聚集之人看到车行近,呼啦一下都围了过来。 “这是侯府的车?” “那敢情好了。正愁没遇到个江家主事的人呢。” 七嘴八舌中,有人高声问道:“请问车中坐着的是江家哪一位?咱们有事要和你商量商量,还望能下车一见。” 江承晔正要说话,江云昭一把按住他。 她轻轻摇了摇头,脆生生问道:“外面怎么那么吵?你们都是做什么的?” 那些人一听是个小姑娘的声音,就问车夫:“车里坐的是位小主?” 车夫知道江承晔醒着,见他没开口,便顺势答道:“是我家一位姑娘。”想了想,又接道:“如今八岁了。” 众人不过是想寻个人捎些话进侯府,也好与江老爷搭上话。如今一听车里的不过是个娃娃,起不了大作用,便也没再为难,当即让出一条来,让车行了过去。 门一打开,就涌出来十多个人将众人拦住了。待到车平稳驶进去,他们方才撤回府里。 关上门时,门房的人还心有余悸,“先前人还没那么多,这会儿又聚起来了些。若是主们再迟来一会儿,咱们几个都不一定能拦得住他们了,非得再叫些人过来帮忙不可。” 下了车后,江云昭和江承晔便换了轿继续往里行去。 刚刚过了垂花门,突然,从边跑过来两个人,横臂挡在了中央,将两乘轿拦了下来。 因着他们出现得过突然,扛轿的婆生怕撞过去伤了人,只能骤然煞住脚。却因收势快,使得轿猛地晃动了下。 江云昭一个不防往侧边倒去,忙伸手支住了,这才稳住身形。 江承晔就没那么幸运了。 那边先是“咚”地一声闷闷撞击后,接着响起了倒抽冷气之声。然后便是江承晔犹带着两分睡意的责问:“怎么了这是?好好的怎会突然停下来?” “二哥哥,二哥哥你帮帮我们吧。姨娘病了,但是爹爹却让姨娘跟着过去下跪。姨娘现在的身弱,受不住啊!二哥哥,二哥哥您去给侯爷求求情,让他饶了爹爹这次吧!” 熟悉的声音从外面传来,江云昭揉着微微发疼的手腕,撩开帘往外望去。 “二姐姐,哥哥,你们这是……” “七妹妹,七妹妹,求你们救救我们姨娘吧。”江云梦见江承晔没有说话,拉着江承梧又来了江云昭的轿前,哽咽着苦苦哀求。 江云昭忙道:“二姐姐你慢慢说。莫急。” 她看了看周围,与两人去了旁边人少些的地方。 江云梦用帕拭着泪不住抽泣,一旁一言未发的江承梧往前走了半步,说道:“还是我来讲吧。” 原来今早江云昭她们走了没多久,侯府前就又开始聚起人来,全都是来问老爷要欠账的。 因着这些人已经来了好些天,且一天比一天多,侯爷便发了怒,直接让人押着老爷去往那边,准备让他过去亲自跟对方谈,给人家一个交代。 谁知半上的时候老爷说自己内急,非要立刻方便不可,不然便就地解决。 负责押看他的家丁没辙,只得让他先去解决个人问题。哪知他竟是凑着他们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了。 他跑去平园叫上连氏,又带上院里的姨娘们,一起把看着他们禁足的婆打了一顿,这便齐齐去了安园的院里跪着了。 说是侯爷不顾兄弟亲情,求老夫人给他做主。 “……姨娘身本就不好,前些ri又染了风寒。眼看着已经好转,若是这个时候再出点岔,怕是为麻烦。”江承梧语气沉沉地说道。 江云梦和江承梧乃是同母姐弟。他们的生母是江兴岩身边的丽姨娘。 丽姨娘本是跟在江兴岩身边伺候的丫鬟,因着姿se不错,早早就被江兴岩收了房。连氏进门不过五年未有生育,江兴岩便准许了身边的姨娘们怀身。 不知是因为容貌好最受宠爱,亦或是运气好上天眷顾,房的长长女都是丽姨娘所生,两人不过才差了一岁。 也正是因了这个,丽姨娘被平园其他的姨娘和侍妾们排斥,明里暗里使了许多绊。这几年来,生xing温和的丽姨娘越来越沉默,越来越不受宠,身体也越来越差。 江云昭对这个和善的女印象颇深。 前世哥哥突然逝去后,她伤心欲绝,哀痛哭泣。 丽姨娘趁着旁人不注意时,悄悄地递给了她一方帕让她擦脸。还轻声安慰她,说,人死不能复生,七姑娘切莫过伤心,一定要好生照顾自己。 望见姐弟俩那心急如焚的模样,江云昭想到先前自己和哥哥为了父母着急的心情,不由深深叹了口气。 也罢。 为了那方帕,为了那句温暖的话,她就帮上一次吧。 不过,也仅仅一次而已。 “你们有什么、什么事?说来我听听。” 江承晔边说着边掀了帘下了轿。他脚步有些虚浮,踉跄了下差点摔倒。幸好及时扶住轿壁,旁边的婆又伸手馋了一下,这才幸免于难。 江云昭知道哥哥的酒劲上来了,哭笑不得地疾走过去,吩咐婆们把他塞到轿里抬进院。 眼看江承晔的轿走了,江云昭便对江云梦和江承梧大声说道:“你们姨娘也不小心了!明明生了病,怎地还能去安园?若是把病气过给祖母,那可怎么办!” 不待江云梦解释,她又气道:“叔吩咐的?叔吩咐的就能作数了?”她冷着脸上了轿,吩咐婆们:“走!去安园!若是真有这么个病了的人在那里,那可不得了!” 江云梦愣了下,下意识地就想跟过去。 江承梧一把拉住了她,往江云昭那边深深地看了一眼,说道:“我们回去吧。” “可是姨娘……” 江承梧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担心。” 距离安园还有几十丈远,江云昭就听到了那边传来的哀嚎之声。 “母亲,父亲,你们去得早了!若是你们还在,哪能容许儿被人欺负成这副模样!哥哥非要把儿往火坑里推!爹啊,娘啊,你们在天之灵,一定要保佑儿不要被那黑心黑肺的哥哥给害死!” 听了叔唱作俱佳的‘表演’,江云昭真是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了。 ――叔来安园跪着,当真是来求老夫人帮忙的? 在继母的院里,借着‘沉痛悼念’生身父母的名义来博取继母同情的,叔怕是这世上的头一个了。 也不知老夫人听了他那些话后作何感想。 眼看着院门近在咫尺了,江云昭听到院内低低的啜泣声,忙敛起脸上浅淡的笑容,姿态从容地下了轿,走进院。 虽说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可是看到院中的阵仗后,她还是吃了一惊。 二十多个女跪伏在地上,人人都在哭,人人都在不住地抹眼睛。 这也就罢了。 最奇特的是江老爷。 他整个人都趴到了地上,边哀嚎着,边不住以手捶地。衣裳早已皱成一团,头发则乱糟糟如杂草。平ri里那么体面的一个人,此刻却如无赖的市井泼皮。 江云昭看了看紧闭的客厅房门和门前守着的粗壮婆,明白过来江老爷怕是闹了许久都没人搭理,方才大声哭号,好让里面的人听得更清楚。她心里不由得更加嫌恶了几分。 ――此事本就是他惹出来的,他却宁愿这般作态,也不肯去面对自己闯下的祸事。 扫了眼排在人群最偏僻角落里的那个单薄身影,见对方正瑟瑟发抖,江云昭暗暗摇了摇头。 “听说叔让生病之人来安园了?”江云昭语气焦急地问连氏。 连氏朝这边冷冷地看来,“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 “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可麻烦了。若是把病气过到安园里,岂不是糟了?” 连氏哼道:“放心,连面都没见到,何来的过病气。” “话可不能这么说。小心总是好的。”顿了顿,江云昭忽地变了脸se,声音又高了些许,“难不成婶并不介意祖母的身体安危?” 连氏微微皱了眉。 虽然人是江老爷要叫来的,但如果往后出了岔,这事儿少不得会算到她的头上。 她淡淡地看了眼江老爷,见他一直低着头哀嚎理都不理这一茬,这才说道:“丽姨娘就回去吧。在这边也是碍手碍脚的。若出了事,还得我找人看顾着。” 江云昭目的已经达到,便也不多逗留。 瞥了眼那紧闭的厅门,她正准备离去,突然,屋内传出瓷器落地的碎裂声。 那声音来得又急又重,显然不是失手掉落,而是被人用力摔到地上的。 江云昭想起江云梦她们说江兴源应当还在安园,思量片刻后,终究是走到那门前,问守着的婆道:“爹爹可是在里面?我有事寻他。” 婆们自然也听到了方才那一摔。听了江云昭的话后,就有些迟疑。 这时屋内传来江兴源的声音:“是昭儿吗?进来吧。” 江云昭深吸口气,缓步入内。抬眸去看,入眼便是一坐一站,对峙僵持着两人。 正是江老夫人和江兴源。锦园春 ... ... 第31章 劝说老夫人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屋里一片寂静。 片刻后,江兴源慢慢转向江云昭,缓声问道:“昭儿,你可是有事要我帮忙?” 江云昭原本想着随便寻个小事当理由进来瞧瞧,如今听他这样问,方才意识到江兴源竟是打算找个借口出屋。 扫了眼地上的碎瓷片,她心思一转,仿若没察觉屋内的紧张气氛,摆出愤愤然的模样,说道:“哥哥今ri去参加宴请,吃了好多酒。方才下轿的时候,东倒西歪得差点没摔倒。爹爹,您赶紧瞧瞧去吧。好好教训教训他,看他下次还敢不敢饮那么多!” 看到女儿气呼呼的模样,江兴源的目光柔和了许多。 “爹爹这就与你一同过去。”说罢,江兴源向江林氏恭敬行了个礼,朝江云昭示意了下,便转身准备离去。 父女俩一前一后走了没几步,突然身后传来一声低喝:“站住!” 江云昭见江兴源止了步,就也停了下来。 两人还未回身,就听江林氏压低了声音怒道:“你急着离开,可是还要继续不管不顾地把老送出去?” 江兴源坦然说道:“本该如此。” “你怎么这样执迷不悟!”江林氏猛地站起身来,扬手指着屋外,“他是你的亲弟弟。你这样待他,到底有没有顾念一点兄弟之情!” “就是顾念着兄弟之情,才不忍心看他继续走上错!” 江兴源转回身去,紧走几步去到江林氏面前,“母亲,他已经做错几十年了。若是继续放任下去,他这有生之年,怕是难以知道是非对错了!” “他再怎么说也是你弟弟。无论他做错什么,你身为长,都要担负起照顾弟弟的责任!” “但是教导弟弟不走上歪错,也是我的责任!” “够了!”江林氏气,叱道:“你口口声声说教导他,那你有没有想过,若真把他送出去,会有什么后果?” 江兴源正欲开口,江林氏抬手制止了他。 她舒缓了一口气,说道:“当年老爷亲手把他放到我怀里的时候,他还那么小。我记得,老爷说,往后我要把他当亲生的来疼爱,万万不可委屈了他。”江林氏目光悠远地怔了片刻,忽地回神,眼眸中渐渐聚起了怒气,“老爷临去之前,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他。如今倒好,你竟是要亲手把他交给那些虎狼之辈!” 江兴源听她提起去世的父亲,拧眉不语。 这时他身边的江云昭突然开了口。 “欠债还钱不是天经地义的么?祖母为什么不同意呢?” 江林氏努力平缓了下火气,好生说道:“外面人多,你叔叔若是出去了,定然要受伤的。” “为什么有那么多人?难道是叔叔借了多次?既然他怕受伤,那当初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地欠人钱呢?不去借不就好了?” 江林氏没想到自己被孩的童言给问得语塞。她正思量着怎么说才能让这小姑娘转过弯儿来,就听江云昭又闷闷地开了口:“难怪外面的人说侯府的人都是乌龟。” 江兴源忽地问道:“他们怎么说的?” “方才我们车经过的时候,听见他们说自己手里有证有据,若是侯府畏畏缩缩不肯见人,他们就拿着东西上官府告叔去。还说侯府是孬种,藏着个惯犯在家里,一看有人来要个准话了,整个府里的人都缩头缩脑地不肯露面,就像躲在壳里的乌龟。”她大大地哀叹了声,“这些话要是传出去了,旁人少不得要将整个侯府都嘲笑了去。” 江林氏听到‘整个侯府’四个字时,明显地皱了下眉。 江云昭注意到了。 刚开始她还不知江老夫人为何这样坚持保住江老爷。转念想到上一次偷听到的江老夫人和陈妈妈的对话,她有些明白过来,便拿着四分真六分假的话来试探。 如今见有了些微成效,她便再接再厉道:“唉,这件事情可真是闹心。这般吵吵嚷嚷的,也不知道惊扰到四叔叔了没。” “你四叔?怎么这么说?” “哥哥跟我说过,侯府上下,读书最用功的就是四叔了。我记得哥哥说读书最忌被打扰。如今府里府外那么乱,也不知四叔那边怎么样了。” 江林氏若有所思。 江兴源没想到江云昭提起江兴志后江老夫人竟是沉默了。他细细观察,见江林氏虽沉默不语,但方才面上的怒气已经渐渐平息。 斟酌一番后,他选择了闭口不言,将满腹的话咽了回去。 半晌过去,江林氏终于再次开了口。 她问江云昭道:“依着你这小丫头看,府里是像以往那样一直和睦平静的好,还是说,最好先将杂乱事都处理掉,过段时间再恢复以往的平静?” “头一个行不通啊。若真有杂乱事,怎么可能会一直和睦平静?”江云昭想了想,坚定道:“那些事情不处理掉,定然一直都会存在着,指不定哪天不注意就又冒出来了。我想,倒不如将它一次清理了,也省得以后防不胜防。” 江兴源轻声道:“母亲,童言无忌,最是可信。连孩都觉得那样更好,母亲何不也考虑一下呢?” 江林氏这次没有反驳。 她想了许久,最终重重地叹了口气,朝父女俩摆了摆手,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江云昭知道江兴源要处理江老爷的事情,出了门后,她便准备和父亲道别。 谁知江兴源将她唤到一旁,问了她一个问题:“刚才你怎么想起提及你四叔的?” “因为他是祖母的儿啊。”江云昭十分理所当然地说道:“爹爹和娘亲最疼的就是我和哥哥,我想,祖母应当也很疼四叔。听见事情对四叔有影响后,祖母或许就没那么坚持了。” 江兴源把这话在心里头滤了一遍,颔说道:“你且去吧。” 江云昭走了没几步,他又将她唤了回来。 “回去跟那臭小说,喝酒倒也罢了,竟然敢喝醉。看我回去不好好收拾他!” 得了父亲这番‘保证’,江云昭虽替江承晔担忧,但也有些幸灾乐祸。暗道等到父亲训斥哥哥之时,她定要在外面偷偷看了。往后哥哥再敢取笑她的话,她就能用这个把柄反驳回去了。 这样想着欢快的事情,先前心中的聚起来的憋闷之气便渐渐减少。回到宁园之时,她的心情已经较为舒畅了。 心情颇佳地推门进屋,抬眼一看,江云昭登时愣住了。 秦氏端坐在她的屋中,正双目凌厉地看过来。 江云昭稍稍缓了下神,笑着迈进屋中,“母亲怎么过来了?” “说!晔儿身上的伤是怎么回事!” “……伤?” “对!xiong口和背上都有两处青肿。我看还抹过药了。另外,他穿的衣裳,明显是宫里所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江云昭沉默了下,将思绪理了理,就将今ri发生在廖鸿先那里的情形大致描述了下。 越是听到后面,秦氏脸se便愈发阴沉。 待到听说少年们将廖泽昌那些人给打了、那些人还吓得屁滚尿流之时,一向端庄沉稳的秦氏竟是忍不住重重拍案,高声道了个“好”字。 “对付那些个心思歪斜嘴巴不干不净的,就得拿出硬气来!晔儿做得很好!去到外面,若是连自家妹都不知道护着,那他这个哥哥就白当了!” 直到听见母亲这句话,江云昭方才松了口气。 其实刚才讲述之时,她心情颇为忐忑。生怕秦氏还如以前那般,要与她讲道理。 可是秦氏经历过被亲人重伤的哀痛,又曾经死里逃生,心境早已开始渐渐转变。如今较之先前,已经大不相同。 让江云昭将事情又详详细细描述了遍,秦氏颔道:“这廖世倒是个好的,可以结交。他的朋友,应当也是行很不错的。” 母女俩正说着话,外面传来丫鬟的通禀声:“夫人,永乐王妃听闻您和侯爷病了,特意前来探望。” 秦氏和江云昭刚刚谈论过在廖鸿先那儿发生的事情。如今听闻‘永乐王妃’四个字后,两人第一个反应就是――廖泽昌的娘。 廖家和江家先前往来不甚频繁,况且,前些ri夫妻俩病得厉害的时候她不来探望,偏偏她儿刚被一帮少年们打过之后就忽然而至。不得不说,她来侯府的目的,着实值得推敲。 只是对方摆出的理由十分冠冕堂皇,而且她的身份也高。不去见的话,好似说不过去。 秦氏就有些犹豫。 看出她眼中的不情愿,江云昭心中一动,忽地冒出一个念头。 “若是母亲不想去的话,女儿倒是有个主意,不知可不可行。”锦园春 ... ... 第32章 有人自讨苦吃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马氏走到花园内,回望一眼停在了门口的两个婆,扶了扶发簪,侧身轻声问身边的丁妈妈:“你说,王妃她到底能不能弄到那些东西?” 丁妈妈想了想,说道:“王妃身份高贵,弄到东西应当不难。只是若想让她出手相助,怕是有些困难。” 马氏一听这话就有些不乐意。 先前她身边的杨妈妈因着与ri宴之事有关系,被赶出了府去。如今这一个丁妈妈也是家里带来的陪房,因着xing木讷,一直不受重用。要不是马氏身边缺了人照料,断不会把她搁到身边来伺候着。 这些ri下来,马氏愈发觉得丁妈妈不如杨妈妈贴心,说话都说不到她心坎里去。 “这是一边出钱一边赚钱的好事。有钱赚谁不乐意?如若不然,易做什么罗了那些东西来买与咱们?” 丁妈妈犹豫了下,还是把先前的担忧讲了出来:“易家老爷是罗家四爷的好友。他将东西卖给夫人,出的价还那么高,会不会别有居心?” 马氏本就觉得丁妈妈不合心意,听了这话,心里更是不舒坦,语气便也冷了许多,“赚钱的事情,没什么人会拒绝。若不是旁人一时间凑不到那许多东西,易哪敢抬那么高的价?” 她望了望花厅方向,脸上不由就扬起了笑容,“如今可是巧了。正犯着难呢,就有机会和王妃搭上话了。王府大富大贵,定然瞧不上那些个蝇头小利。就算弄到东西,也不至于像易那般出价高。这可是个好机会!” 丁妈妈有些担忧,还想再劝,“可是王妃这次是来探病的,如果说起这些,被大夫人知道了,恐怕……” “怕那病痨鬼做什么?”马氏撇了撇嘴,“她自己身不中用,没法来见王妃,只能托了我来替她们招待客人。我想说什么、想做什么,她管得着?” 马氏越想越觉得此事可行。她好生抿了抿鬓发,喜气扬眉地向前行去。 “抱歉抱歉,真是罪该万死。离得有些远,害王妃久等了。” 马氏边说着边踏进花厅的门。 屋内端坐着的华服女循声朝她看来。马氏望见后,脸上的笑容就僵了一瞬。 女长相妆容都属上佳,虽说已到中年,依然美艳。只是她的眉眼过于凌厉,怎么看,都不像是来探病的。 倒像是来寻仇的。 马氏暗道定然是自己多心了。须知个人就有样长相。生成什么模样,难道还是自己能决定的? 她当即放宽了心,无视对方眸中的敌意,笑着行了过去。 待到马氏行过礼后,董氏冷冷问道:“你是谁?你们夫人呢?让她来见我。” 这语气,竟是将马氏当寻常下人一般看待。 马氏摸了摸耳坠,确认自己今儿是戴着那套最好的翡翠饰出来的,旁人一看便知她是府里的主,这才又撑起了个笑容,好生说道:“夫人尚在病中无法起身,特意托了我来见王妃。” 董氏用利刃一般的目光将她从头至尾仔仔细细看了两遍,而后扯了扯唇角,哼道:“你算什么东西。我要见她。让她过来。” 马氏如何肯放过这个与王妃搭话的机会?也不计较董氏说了些什么了,忙说道:“夫人当真病重无法起身。因着看重我,就将府内一切事务暂时交由我代为处理。王妃有什么话,尽管和我说便是。” 她这话刚一出口,旁边的两个侍女忍不住对视了下,无声地笑了笑。 马氏这才注意到屋里伺候的居然是秦氏身边的红锦和红芳。不由银牙咬碎,暗恨道大房那人果然不是省油的灯。就这会儿的功夫,居然也不肯放过她。 得想个法支开这两个碍眼的才行。 搭眼溜了一圈屋内的东西,眼看着茶水点心果一样不缺一样不少了,她再想不出其他招数来。又暗骂大房的人真是小心眼,就连这点可能xing都不给她留下。 转念一想,自己的打算就算被大房那些人知道了也没什么。她若是搭上了王妃这条,那些人又能说她什么出来? 既已想通,马氏顿时又神采飞扬起来,脊背也重新挺直。 董氏懒得搭理她,见秦氏不可能来了,就站起了身。 谁知马氏却是忽然说道:“您身份高贵,原本有些话我是不敢在您面前提的。可是您今ri前来探病,想来是与大嫂其相熟的。我平ri与大嫂关系也很不错,所以就想借着大嫂的面,开了这个口,求您一求。” 董氏本是打算走了,听了这话又改了主意。 她慢慢坐回去,语调平平地说道:“你且说说看。” 马氏听她这样讲,只觉得自己抓对了,有希望让她松口。便抬起头来,眉飞se舞地说道:“我这里有一件可以赚钱的买卖,想与王妃说道说道。” 董氏唇角一勾,讥道:“就凭你?” 马氏以为董氏想着她做不到这样的事情,又怕董氏以为会麻烦,忙说道:“不过是需要王妃帮忙在几天内凑些东西罢了。到时候,可是能得到这么多的银。” 她抬手,比划了个‘五’字。 董氏轻哼一声,美艳的眉眼中满是不屑,“果然是破落户出来的。你说的那个数,还不够我一个月的花用。” 马氏终于听出了她话语中的蔑视。可她也知道,若是无法求来王妃的帮忙,易那边的要价至少会是这个的五倍。 她下定决心,咬了牙说道:“王妃若是看不上,我给您双倍的价钱。” “呵。你当我嫌钱少?”董氏轻蔑地笑了笑,斜睨着她,说道:“告诉你,就算你许我十倍、二十倍的价格,我也不会答应。不只是这件事我不会答应。你们江家出什么条件、说什么话,我都不会答应!因为你们这里,从上到下从里到外,都透着一股让人恶心的低劣和恶俗!” 家中的侯夫人秦氏素来知礼,就算说些重话,也从未有这样过分的。马氏没想到堂堂王妃,居然当着她的面能说出这样的话来,当即就愣住了。 董氏视线扫过马氏,环视了下屋内,“要我说,你们这侯府看起来也挺似模似样的,有点像袭爵之家。不过到了现如今,终究是只剩下了个皮,再没有里了。须知富贵人家最注重的就是个‘礼’字,素来讲究以德服人。只有乡村野夫……” 她轻哼道:“……只有那些个一钱不值的莽夫,才会时时刻刻想着用拳头来解决问题!” 马氏只当董氏和秦氏关系不错,如今董氏说这一番话,是替秦氏来敲打她。故而听了之后,马氏就也恼了。 只是她恼的是从中作乱的秦氏。至于王妃……她是不想惹怒的。便好生辩解道:“王妃说什么莽夫动手?我们家老大素来知礼懂礼,与人相交,连个口仗都不曾有过,何来的动手一说?弟弟妹妹们更是温和顺从,也是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来。” 她口中的‘老大’说的是她的儿、江家大少爷江承珍。但是听在董氏的耳里,却以为她说的是长房长江承晔。 想到自家儿身上的伤,董氏当即怒了,柳眉倒竖,冷斥道:“好一个‘断然做不出这种事来’!那我儿身上的伤怎么算?既然江夫人把家中事务交予你了,那么这件事你若不给我个交代,我断然饶不了你!” 马氏这才听出来了一点不对劲。 她有心辩解,想说秦氏和她没那么熟,秦氏也只是让她来招待下王妃,并未将府内的事务交给她处理。 可刚刚那些话都是她自己说过的。如今再反口,岂不是打了自己的脸? 而且若是王妃知晓被骗了,怕是会更加恼她。 马氏这才深深后悔。无论董氏怎么发火、怎么教训她,她都只能陪着笑,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董氏心里本就窝着火,说了半晌口干舌燥,愣是听不到对方半个字儿的回音。于是怒气更盛,再看马氏赔笑的样,只觉得她在暗暗嘲笑。 董氏更加恼怒,当即抄起手边的一个碟,劈头就朝马氏丢去。 丁妈妈在屋外离得远,屋内的红锦红芳装没看见,马氏自己又未曾防备,董氏这一下没人拦阻,碟竟是实实在在地飞了过去将马氏砸了个正着。 马氏只觉得头嗡地发懵了下,腿一软就坐到了地上。 发簪本就因为刚刚那一砸有些松了,她这一坐,顿时掉落到了地上。头发就也散了下来,乱作一团。 马氏伸手想揉揉头,可是轻轻一碰就疼得发紧发麻,先前那种晕眩的感觉就又冒了上来。她不禁躺倒在地,捂着自己的头‘哎呦哎呦’地叫个不停。 瞧见她那落魄颓丧的样,董氏总算是有些解气了。想到临行前夫君叮嘱的‘不可闹大’,她迈步出屋,唤了屋外等候的侍女,冷冷道:“我们走。” 马氏被丁妈妈扶起来的时候还有些缓不过劲儿来。 她刚刚不是兴高采烈地来求贵人帮忙的吗? 怎么搞到最后反倒是被贵人给砸了? 红锦和红芳知道马氏对侯爷和夫人做过何等恶毒的事情。回到宁园后,她们两人丁点儿也不隐瞒,将事情从头到尾好好地与秦氏说了一通。 江云昭今ri已然累,出了主意后便睡下了。直到一个时辰后起身,方才听说了此事。 她很是讶然。 先前她不过是想着董氏这一来必然心里窝着火气,定会找个由头尽数发出来。与其让自己母亲过去,倒不如让那个恶毒的二婶受着去。 ――左右母亲病着,不能见客么。 她本以为依着马氏的脾气,弄清事情缘由后会有意推tuo。而后董氏不依,自会和她争执一番,最后两人闹个不欢而散的结果。 哪想到马氏心思多,竟是将自己弄到了这个地步? 起身收拾完毕,看看天se不算早了,江云昭让红缨磨好磨,打算着练上几张大字就到晚膳时间了。 红螺这时进得屋来,走到江云昭身侧,低声说道:“姑娘,刚才姑娘来院外头了,说有事要寻夫人。” 江云昭笔下不停,说道:“爹爹不是说了二房的人不准进院么?不理她就是。” “可是姑娘跪在院外头就是不肯起身,说有一事求夫人。旁人问,她都不肯说,必须要见夫人不可。夫人不搭理她,她就一直在外面跪着喊着。让郑妈妈她们把她‘请’走后,她自己又跑回来继续跪着。如今有小半个时辰了,都已经哭出来了,好像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听说江云珊以下跪哭泣来胁迫母亲,江云昭反感至。 今ri是初一,母亲等下会去安园给老夫人问安。江云珊这时候过来,定是算准了这一点,知道母亲稍后必然会出院。 母亲身还没完全康复,再经历那么闹心的一幕,肯定对身体有所影响。 江云昭将笔丢到一旁,站起身来。 “我去会一会她吧。”锦园春 ... ... 第33章 拒绝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宁园外的植株和栅栏已经修整好。出得院门,入眼便是一片苍绿之se,让人心情舒爽。 可这好心情持续了不过一刹那,就被不远处的抽泣声和喊叫声破坏殆尽。 “伯母!云珊有事要求您帮忙!” 听着江云珊哀戚的声音,江云昭颇为不耐地皱了皱眉,说道:“姐姐还是回去吧。母亲不会见你的。” 江云珊刚刚被泪水模糊了眼睛,并未看清江云昭的到来。如今听到江云昭的声音,她的啜泣声骤然一停,接着便是喜的唤声:“七妹妹,你来啦?” 近些天来,江云珊与江云昭可谓是水火不容。往ri江云珊待江云昭好时,也多半是为了从她那里弄到一些好物,虽然口中说着讨好的话语,但是并未有多真心在。 如今两人乍一相见,江云珊便作出这般既惊喜又激动的表情。这样的情形,江云昭却是头一回遇到。 她暗暗提防,警惕地问道:“姐姐你待如何?” “前些ri是我不对,行事过冲动了些。我特意来依照约定来给伯母磕头认错。还请妹妹行个方便,让我见伯母一面。” 江云昭侧了侧身,指了正屋方向说道:“母亲正在屋中。既然姐姐诚心认错,那在这里行礼便可。无论见不见面,这心意母亲总是能感受得到的。” 江云珊万万没想到江云昭会这样说。 她目的未达成,怎肯甘心照办?当即说道:“不能当面道歉,诚意总归不够足。还请妹妹行个方便。” 江云昭紧紧盯着她,半晌后,忽地笑了。 她徐徐向前行了几步,隔着植株与江云珊对视,缓缓开了口:“我就是不同意。你能奈我何?” 江云珊眼中划过一丝狠戾,忙低头垂眸掩了去。 她定了定神,脸上又挂起分笑来,软声说道:“妹妹素来xing好心善,帮姐姐这一次,如何?” “心善?呵。”江云昭淡漠地笑了下,说道:“姐姐不用违心赞我。我既然敢这样出来寻你,便是没准备担那‘心善’的名头。” “明人不说暗话。姐姐你想要做什么,赶紧直说了罢。不然等下母亲出来的时候,郑妈妈一样可以将姐姐‘请’走。如若郑妈妈没空,我屋里的李妈妈、蔻丹、红螺,甚至红缨,也一样可以做得。” 眼见江云珊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僵硬,江云昭这才真正笑了,“若我不想让你见到母亲,总有许多法的。所以,机会只有一次。现在不说,往后可就没的说了。” 江云珊看着她的笑容,只觉得异常扎眼。当真恨不得冲上前去,用手指把那姣好的面容撕破划烂。 可是一想到那个少年温和的面容,一想到那个少年说的那句‘市井泼赖’,她的心就如针刺一般疼痛。 下次再见面,她必要让他刮目相看! 努力压住心里的恨意和怒气,江云珊拭了拭眼角,朝正屋瞥了几眼,低声道:“母亲说我年岁已然不小了,却还有些不知礼数。所以想求伯母帮忙,请有名望的嬷嬷来家中指点指点,好好规矩。” 江云昭原以为她这般兴师动众地过来,是为了被砸的马氏伸冤。哪想到竟是为了求个嬷嬷教规矩? 一时间摸不准她是什么目的,江云昭狐疑问道:“你只是为了此事前来?” 江云珊想到临来前听到的马氏那一声声恶毒的咒骂,心里涌起一阵厌恶,坚定道:“是。就这一件事。没有旁的了。” 江云昭知道以马氏的xing,受了那等委屈必然会嚷嚷得全院人都知道。没想到这样的情况下,江云珊竟然也只为了自己前来,半个字也不提母亲,心中愈发瞧不上她,敷衍道:“你先回去吧。这事儿我会向母亲提起的。” 说罢,也不管江云珊走没走,当即转身离去。 江云珊闹出那么大的动静,秦氏早已知晓,自然也就知道了江云昭去见她的事情。 待到江云昭回到院,红锦已经等在门口,把她直接请进了秦氏的屋里。 将江云珊的所求和做法一一讲明之后,江云昭说道:“我觉得她们的事情能不沾就不沾,过后寻个有由头拒了便是。母亲怎么看?” 她不懂江云珊为何忽然那么迫切地想规矩,但是已经有了四个女的秦氏却隐隐猜到了些许。 “那孩,心大了。”秦氏摇摇头,“不去管她。她若问你,你便说我身乏了无暇去管这些。她若问得急了,你就说我和你爹都顾不上,秦家的人又都早已恼了她,让她找马家的人帮忙。” 江云昭深以为然,便颔应了。 孩童的身体本就容易困倦。这一天经历的事情多,江云昭早已累。虽说下午歇息了不少时候,但晚膳过后,她依然是洗漱过倒头就睡。再睁眼,天已大亮。 用完早膳,江云昭与秦氏说了会儿话,又一起逗弄了下两个小家伙,这便有人来禀,说是廖家的世爷和端王府的嫡长孙来了。 江云昭去到厅里的时候,廖鸿先正和端王孙凑到一起盯着花架上的一盆绿萝细看。 两人嘀嘀咕咕半天,最后端王孙忽然冒出来一句:“你说人家怎么就养得那么好?你的那个才几天啊,就死绝了!” 江云昭奇道:“什么死了?” 端王孙听到她的声音,嘿地一声跳将起来,摇手唤道:“妹,你来啦!” 廖鸿先照着他肩膀就是一掌,“乱叫什么?这是你姑姑!” 端王孙抻着脖死命瞪他。 江云昭抿着嘴笑,行到屋中,也朝那绿萝看了几眼,问道:“这东西还能养死的?” 廖鸿先笑得讪讪,端王孙说道:“廖大人屋里那四棵,搬过去时还好好的,今儿早晨一看,已经全都不行了。刚才我们还说这东西肯定很难养。方才瞧见你这里的活得那么好,简直是十分羡慕。” 廖鸿先突然说道:“许是你家的这个种好。不如送了我吧。” 江云昭完全不懂这个,听他这样说,便道:“那你拿去吧。若是觉得这种好养,过些ri我让花匠再弄些给你送去。” 廖鸿先美滋滋地将绿萝抱在怀里,这才问道:“昨天怎么样?没受难为吧?” 江云昭琢磨了下,方才明白过来他说的是董氏来侯府之事。 她如实说道:“二婶去招待的,好似被砸了一下。具体怎样,我也不知晓。” 廖鸿先哼道:“她儿做错了事,没胆量找我们算账,专跑到你家来。这算什么!” 说话间,一个少年迈步进到院中,扬声说道:“你们怎么来了?何时到的?” 因着昨ri的缘故,江承晔和廖鸿先他们已然相熟,说话便没上次侯府相见时那么拘束。 廖鸿先随口应了一句后,朝江云昭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刚刚那个话题不要在江承晔面前提起。又微微侧过身,斜睨着端王孙。 端王孙看了看脸se不善的廖鸿先,轻咳一声,低声说道:“他是来探望江姑娘的。我是来送东西的。” 说着,从怀里掏出一物,略不自在地搁到了桌上。 江承晔拿起来一看,正是陆元博生辰宴请的请柬。 陆元睿和廖鸿先说起那番话的时候,江云昭在场,自是明白陆元博为什么请她过去。 只是陆元博打好了主意,江云昭却没打算让他得逞――没道理旁人挖了坑让她跳,她就真傻乎乎跳进去的。 廖鸿先在一旁细细观察,将江云昭的神se尽收眼底。 他自然知道陆元博为什么非要邀请江云昭。 六公主和八公主与他一同长大,她们的心思,他一向明白。自从看清这一点后,他就疏远了宫中的那些女孩儿们,只与少年们厮混在一起。 他从未给过她们任何希望,也没想过和她们有什么牵扯。 先前陆元博给他请柬让他转交江云昭时,他就想到了其中的缘由,故而拒绝了。毕竟这事儿他自己搞明白就行了,没道理让江云昭牵扯进去。 ――才多大的小丫头啊,也值当他们那么紧张?! 谁知这东西到底被端王孙给接过来了。 一想到这么个小姑娘因了他的缘故要受到难为,他的心里就有些不是滋味。不过既然麻烦找上来了,躲是躲不过去的,倒不如迎难而上。 看着江云昭那不甚在意的模样,廖鸿先知道她是不打算去了。 思量了下自己想到的那个法,他觉得问题应当不是大,便对江云昭说道:“到了那天,你一起过去吧。”锦园春 ... ... 第34章 安排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看看再说吧。”江云昭说道:“若是那ri无事,我便过去。” 廖鸿先闲散地往椅背上一靠,轻叩着扶手,说道:“我相信,如果今儿不得你一个准话,那天你必然会‘有事’,肯定会‘去不了’。” 江云昭见状,晓得他是明白了自己心中所想。思量了下,也没甚可瞒他的,xing大大方方承认道:“去了闹心,反倒不如在家里自在。” 江承晔完全摸不着头脑,直愣愣问道:“这话怎讲?” 端王孙凑到廖鸿先身边,嬉笑道:“嘿,是不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 当时他们二人没在场,未曾听到那些话,自然不晓得其中关窍所在。 廖鸿先没有接他俩的话茬,只盯着江云昭,说道:“陆元博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你越是躲着,他就越是上瘾。反倒不如一次说明白了,往后大家都自在。” 江云昭点了点头,说道:“我考虑一下。” 这就是没答应了。 廖鸿先就笑了,“你怕什么?我保证能护你周全。” “不是怕不怕的问题,是我根本没必要趟这浑水。”江云昭平静地说道:“九殿下现在因为几句话恼了我,不过是一时意气罢了。我与他本无瓜葛,就算现在他还记得这事,过上一个月,或者两个月,或者半年。总有一天,他会彻底忘掉这事,甚至记不起来我是谁。我又何必耿耿于怀,上赶着找不自在?” 廖鸿先似笑非笑地盯着她,半晌后,忽地起身,边说边往外行去,“那天我过来接你。” 这就是要押着人去了。 江云昭哭笑不得,“有你这么逼人的?” 廖鸿先停下步,勾了勾唇角,说道:“你真以为她们会轻易放过你?这次见不着,必然还有下次,下下次。除非你打定主意与我老死不相往来,不然,你还真躲不过去。” 江云昭到底不了解那两位公主的作风,一听这话,顿时拧眉不语。 廖鸿先的笑容又深了几分。 江承晔看看时辰,快到午膳时分,便走上前来,想留二人一同用餐。 廖鸿先还要进宫当值,婉拒了。 他正欲离去,似是想到了什么,掏出一个四方的紫檀木小盒,朝着江承晔丢去。 江承晔下意识就将东西接住,问道:“这是什么?” 廖鸿先含糊说道:“进宫的时候用得上。你且拿着吧。”说罢,唤上端王孙,一同走了。 待到他们离去,兄妹俩好奇盒里装的是什么,正想打开,谁知江承晔身边的红菱急急跑了过来,说道:“红茭刚刚擦桌的时候,不小心碰倒了花瓶。里面的水洒了出来,把少爷搁在桌边写了字的那叠纸给弄湿了。少爷赶紧过去看看吧。” 江承晔一听这话,将盒往江云昭手里一塞,匆匆地过去查看了。 东西是廖鸿先给江承晔的。如今他人已离去,江云昭就也没将盒打开,就这样闭合着拿回了宁园。 江承晔住在宁园的东跨院,离正房不远。江云昭知道他得了空闲会过来取,就也没特意绕给他送去,而是直接寻了母亲说话。 要到午膳时间了,母女俩便没吃点心,只饮了些茶吃了点果。约莫过了一炷香时间,江承晔方才回来。 江云昭问道:“怎么样?可有损坏的东西没有?” “红茭也不小心了。虽说案几就在窗户旁边,可是擦拭的时候怎会碰倒窗台上的花瓶?平ri看她也没那么马虎,今天不知怎地,好像有些魂不守舍。可惜了我那些字画,有几张过些天就要用了。这倒好,又得重新来过。” 江承晔郁闷地抱怨了几句,随手打开廖鸿先丢给他的盒。只看了一眼,就愣住了。 江云昭想凑过去看,还没挨近,江承晔已经默默地将盒盖好,推到了她的面前。 秦氏在一旁笑问:“这是怎么了?难不成旁人送你的东西,你还要转送给昭儿不成?” 江承晔闷闷地道:“你们瞧瞧就知道了。” 江云昭满心疑惑地将盒打开。看清里面的东西,她也不由得怔了下。 秦氏意味深长地望了她一眼,拿起那物,搁在手中仔细看了半晌,赞道:“粉晶的珠串已是其难得了,这般透亮的,我却未曾见过。” 将东西放回盒,秦氏问江云昭道:“此物甚是名贵。他为何给了你?” 江云昭迟疑着说道:“也不见得就是给我的罢。” “还说不是?这明明是女戴在腕间的晶链,他怎会送我?”江承晔朝向秦氏,说道:“明明是怕她不肯拿,这才借了我的手转交。如今倒好,收礼的人却是不肯认了。” 秦氏也有些疑惑,“好端端的,他为什么送你这个?” “送什么了?”江兴源边说着,边撩了帘进屋,“刚走到门口就听你们说什么拿来送去。可是收到好物什了?” 秦氏指了下桌上的盒,说道:“就是它了。你自己看吧。” 江兴源只望了一眼,眼神就变了。 他让秦氏戴上晶链,尔后对着秦氏腕间看了半晌,最后肃容问道:“这东西是哪里来的?” 江承晔见他脸se不对,就将今ri廖鸿先前来之事大致说了。 听说东西他是给了江承晔的,江兴源微微颔。思量了片刻,又问:“当时他说了什么?” 江承晔还没想起来,江云昭已然答道:“他说下次去宫里的时候,这东西用得上。” “既然用得上,那定然不是给晔儿,而是给你的。如此说来,应当是你惹了些麻烦,而那些人或事,刚好与宫里有关吧?”江兴源问江云昭道。 江云昭十分诚恳地摇了摇头。 ――那麻烦与她无关。是廖鸿先带来的。 江兴源却很是笃定:“你必然惹到了麻烦,只是自己不知罢了。不然,他不必如此费心地弄来此物。” 江承晔忍不住问道:“爹爹为何这样说?” “你可知盒里的是什么?这是皇后娘娘的晶链!前些ri娘娘一直戴着它。凡是那段时间见过娘娘的,都认得出来。” 这话一出口,不只是兄妹俩,连秦氏也难掩震惊。 江兴源将晶链装回盒,推到江云昭跟前,叹道:“皇后娘娘果然疼爱廖世。听说这晶链八公主讨要过,娘娘都没有给她。如今却是被他要了来送你。” 秦氏一听这话,有些犹豫,“那昭儿到时戴了过去,会不会平白惹了旁人嫉恨?” 江兴源知道她说的是八公主,便道:“这些我们都能想到,廖世怕是也能想到。他既然将东西拿了来,定然是觉得昭儿戴着它利大于弊。”又对江云昭道:“到时你进宫后记得给皇后娘娘请安,亲自谢恩。” 江云昭应了声,说道:“女儿省得。” 江承晔记起廖鸿先将盒丢给他时的模样,啧啧说道:“那么贵重的东西,他竟就这么随手丢了过来。也不怕摔了。” 秦氏却是笑了,对江云昭道:“你先前说他不看重衣裳穿着。如今他却是记得你上次穿的海棠红与粉se,特意讨要了这粉se的晶链送你。” 江云昭口中应着,心中却不甚赞同。 虽说她很感谢他一片好心,可是她真不觉得他会留意到她穿了什么。 怕是当时皇后娘娘刚好戴着此物,所以他便选了这个罢。 接下来的几天,二房的ri都着实不好过。 江老爷与那些追债之人‘谈论’了许久后,天黑之时,被人扒了外衫玉带扳指玉佩,只穿着一身中衣,哆哆嗦嗦地回来了。 也不知那些人用了什么法,一向‘底气十足’的老爷居然也怕了起来,第二天天不亮就开始忙活,想着法拼命筹钱。 二房更是忙乱。 为了保住自家弟弟的饭碗,马氏可谓是用尽了心思。不只将多年的积蓄拿了出来,还变卖起了嫁妆。 因着急需银两,二房变卖东西时出的价都颇低。 他们用过的东西就也罢了,大房的人也看不上。不过有些铺庄和田地,倒是着实不错。秦氏挑选一番,将合心意的派人暗暗买了下来。 正当静园和平园众人忙得焦头烂额之时,江云昭入宫赴宴的ri就也来到了。锦园春 ... ... 第35章 赴宴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廖鸿先果然‘信守承诺’。 当天一早,江云昭这边才刚起床呢,他就大喇喇往侯府的厅里一坐,静等江云昭了。 江云昭倒也不慌不忙,由着丫鬟们心急火燎地催着,她还是按部就班地一件件事依次做完,半点也不焦躁。 李妈妈不知该如何是好,去了秦氏那里请教郑妈妈。郑妈妈也不知该怎样待那位小爷才行,只得转而询问秦氏。 秦氏正看着帐,随口问道:“廖世可曾催过?” “未曾。他只说了句让姑娘穿得漂亮些,记得戴上东西,旁的就一句话没再提了。” 秦氏沉吟片刻,最终说道:“那便由着她吧。年轻人相交,自有他们的一套主意。该如何对待,她比我们清楚。” 待到用完早膳,江云昭选了茜se裙衫,又配了掐花对襟外裳,这才算是收拾完毕,去与秦氏道别。 廖鸿先正和江承晔有一搭没一搭地接着话,抬眼一瞧,看到了江云昭。在她腕间溜了一圈,没见着东西,不待人走近,他便扬声问道:“你没戴着?” 江云昭未曾答他。直到进到屋内离得近了,方才撩起袖,露出里面的粉se晶链,“谁说我没戴的?” “这和没戴有什么分别?”廖鸿先作势就要上前帮她往下拉,被江云昭侧身一避给躲了开来。 “这样就好。如果不必要的话,我还是不把它露出来了。”免得徒惹是非。 廖鸿先不由分说将东西拽到她手腕最细的地方,哼道:“怕什么?这是姨母送你的,就算显摆出来,谁敢说你个不是?有人敢废话的话,就来寻我。寻不到我,就去找元睿。左右不能让你受委屈了。” 江承晔目瞪口呆地看着,好半晌才反应过来,讷讷说道:“这……这不合适吧……” 他指的是廖鸿先不该随便碰触女孩的手腕。 廖鸿先却想岔了,以为他在说让江云昭找陆元睿不合适,便毫不在意地说道:“没甚么。我的妹就是他的妹。有什么事情,只管打了我的名号去寻他。他不会推tuo的。” 琢磨了下,觉得不够妥当,他又叮嘱江云昭道:“有事你千万别憋在心里。万一我俩都没见找,你就去找其他几个。那ri去我宅里的那些家伙,随便哪一个都行,你只管寻了去。” 他看着那晶链有些歪,说着话的功夫,再伸手给江云昭正了正。 秦氏家教甚严,自江云昭两岁起,江承晔便未曾碰过江云昭的手腕处了。更何况是一个外男? 虽然廖鸿先知道江云昭不喜与男接触,很是小心地只用两根手指调整晶链。但行动之间,指尖难免会碰到江云昭的肌肤。 江云昭去躲,却被他一把拽了回来。 “别乱动。本就歪了,你再动就更歪了。” 江云昭xiong口一直堵着气,憋得脸都红了。好不容易廖鸿先松开了手,她缓过劲儿来,狠狠瞪他一眼,说道:“只要廖大少爷少惹点事,我便安然无恙了。如果不是你,我今ri都不用跑这一趟。” 说罢,拼命甩了几下手,这便朝外行去。 廖鸿先满脸诧异,扭头去问江承晔:“小丫头好像又生我气了?为什么?” 江承晔欲言又止,最终深深叹了口气,说道:“没什么。你不会明白的。” 陆元睿早就在宫里等着了。 廖鸿先他们一出现,陆元睿就迎了过来,笑道:“真没想到你会亲自过来。昨儿小九还说,今ri你肯定会来。元婷和元敏不信他,个人还打了赌。” 听到六公主和八公主的名字,廖鸿先脸se明显沉了下来,咬着牙说道:“你也不问问你宝贝弟弟怎么逼小丫头的。我不来的话,他还不反了天去?” 陆元睿先前也隐约听说过,却没放在心上。毕竟江云昭年岁不大,他再怎么想,也没猜到陆元博竟是这样草木皆兵。 “是我没管教好他们。”陆元睿喟叹着,又对江云昭道:“你好生留意着些。他们几个平ri里无法无天惯了,说不定做出什么事来。” 廖鸿先说道:“你管好自个儿半岁的弟弟就成了。旁人的事情,有他们自己的生母cao心就行,关你何事?别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累心。” 陆元睿便笑了。 他扫一眼江云昭腕间的晶链,说道:“昨ri的时候母后说想要见见昭儿。如今时间尚早,我们便一同过去吧。” 皇后宫里已经聚集了好几名少女。 她们见陆元睿和廖鸿先与一个少年和一个女孩儿进来了,就都叽叽喳喳议论起来。 “咦?那是谁家的少年郎?还挺俊秀的。” “五皇姐你看他做甚么。该看那女的才对。” “是了是了,准是她没错。啊!六皇姐,看到那串晶链了没?先前我问母后讨要,母后都没给我。” “嘘……这话能乱说的?” 待到行礼问安之声响起,少女们便噤了声。 皇后问过几句话后,陆元睿、廖鸿先便与江承晔先行离去。 在上时,江云昭问过廖鸿先,见到皇后娘娘时有何需要注意之处。 廖鸿先想了半晌,最终只憋出来一句,说,皇后娘娘很是和蔼,不用过拘束。 虽然他是这么说,可江云昭又怎会这样做? 待到少年们离去,她依足礼数端正行过礼,又开口谢过皇后娘娘赐物。 皇后温和地将她唤到身边,拉了她的手,仔细打量着。 江云昭颇有些羞赧,微微垂了头,盯着脚前的地面。 半晌后,皇后微微笑了,“鸿先说他寻到了个妹妹,我还当是与他一般玩闹的xing,没想到是个容易害羞的小姑娘。” 她拍了拍江云昭的手,说道:“秦巡抚严以律己,秦家家风端肃。你母亲把你教得也很好。” 旁边一个圆脸杏眼的女孩儿不乐意了,嘟着嘴说道:“母后这是觉得我们吵了,借了江姑娘来敲打我们呢。” 她身边那身量苗条的少女嗔了她一眼,说道:“八妹妹怎么能这么说?江姑娘过来是客,我们总不能怠慢了她。” 陆元敏扬起脸对皇后说道:“母后,六姐姐又教训我。您可得给我做主。” 皇后温和地与她们说笑了会儿后,公主们便准备离开,江云昭也就一同离去。 出来之后,江云昭并不打算与她们同行。记得廖鸿先说楼家和楚家今ri也会来人,她便打算去寻相熟之人。 这时,陆元婷朝陆元敏使了个眼se。 陆元敏微微颔,走过来拦住江云昭,问道:“江姑娘来过宫里没有?” 江云昭说道:“未曾来过。这是第一次。” “这里好玩的地方很多,不如我们带你逛逛吧。”陆元敏说道:“总憋在屋里,多没意思啊。” 五公主陆元静不知想到了什么,不甚赞同地望向陆元敏。 陆元敏只做不知,单单看着江云昭,静等她的回答。 江云昭淡淡地笑了。 她十分诚恳地说道:“谢谢公主的好意。只是实在对不住。我方才坐马车后有些头晕,刚刚坚持了下已是限,如今得歇息片刻。”锦园春 ... ... 第36章 刁难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六公主陆元婷已满十,身姿纤细五官细致,举手投足间颇有些楚楚动人的味道。 她婷婷袅袅走上前来,轻声说道:“我们并无恶意,江姑娘又何必如此提防?” 陆元敏比她小两岁,娇俏的脸上犹带着两分稚气。 她扬了扬下巴,接道:“就是。我们好心请你在宫里玩耍,你竟是不领情!” 江云昭不动声se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基本上被几位公主和她们的人给围了起来。若是不想个妥善的法,怕是无法tuo身。 她暗暗思量着,缓缓说道:“我不过是想歇息片刻,还请公主们不要误会。” “我不管。你不去,就是不领情。”陆元敏坚持道。 江云昭却也不松口。 一旁的五公主陆元静看不过去了,抿了抿唇,不悦道:“她还不如九弟大,你们何苦为难一个小姑娘?” “五皇姐,并非我们为难她,而是我们好意相帮,却被她恶意揣,所以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听了陆元婷的话,陆元静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说道:“她想歇歇,由着她就是。人是九弟请来的,她想做什么,我们总不能逼着不是?” 陆元婷正要接话,冷不防陆元敏重重地哼了一声,说道:“看她长得那狐媚模样。年纪小就这么勾人,若是长大了,那还了得?” 陆元静的脸se骤变。 陆元婷本想拉陆元敏一把,让她赶紧止了这个话题。再一犹豫,看了看陆元静,又瞬间改了主意。 陆元敏没人劝说,紧接着说道:“长得漂亮算什么本事?仗着自己好看就旁若无人。告诉你,宫里漂亮的人多了去了,也没见有几个能出头的!” 陆元静的母亲阶并不算高,且姿容艳丽,素来被人诟伯以se侍君’。陆元敏这话一出口,正中了陆元静的死穴。 她恨恨地瞪了陆元敏几眼,当即拂袖离去,再不多管。 江云昭望着面前的两个天之骄女,浅浅笑了,说道:“八公主当真是过奖了。我的相貌,怎比得上八公主?而且你看看我……” 她往前站了站,指着自己比陆元敏矮了半个头的身高,苦笑道:“我这样的身姿,怎能担得起‘漂亮’二字?”她顿了顿,看向陆元婷和陆元敏,“怕是只有公主们这般的容貌身段,才能衬得上这个词罢。” 女孩家,大都喜欢被人称赞。陆元婷就也罢了,陆元敏听了后,脸上已经露出了笑容。 但她还是记得陆元博说过的话,只笑了一下,就又绷紧了脸。 陆元婷看她要开口,意识到她想说什么,忙伸手去拉她,却终究晚了一步。 陆元敏狐疑着问道:“听说前几ri廖哥哥宴请的时候,独独请了你一个女孩。这是为何?” 江云昭没想到她会单刀直入地问起来。 她暗暗松了口气,作出疑惑的模样,问道:“是谁这样说的?明明是廖世请了我哥哥,我哥哥将我一同带了过去。” 陆元婷轻轻嗤了一声,说道:“以他那个脾气,若是他不愿的话,能在门口就将你赶走。怎会还让你进了门去。” “就是就是。你少糊弄我。”陆元敏怒视江云昭,“他还待你那样好,还帮你问娘娘讨了东西。” 江云昭轻声道:“我怎么敢欺瞒公主呢。前些ri家中出了些事,那几天才刚刚有所好转。哥哥也是存了带我散心的念头,拉着我一同去了。廖世帮过我们,知晓我家的境况,自然不会狠下心来做那种事。至于讨要东西……不过是世和娘娘心善,怜我家中多灾多厄,故而赐物庇护。” 陆元婷和陆元敏自从听了陆元博的话后,就暗中打探过江云昭的情况。宁阳侯和宁阳侯夫人‘病重’一事,因有医院的人过去诊断,她们倒也有所耳闻。 想到那晚上廖鸿先过去帮了忙,亲眼看到过小姑娘的爹娘病危差点没了命的情形,陆元敏就也心软了,扬手说道:“罢了罢了。饶你这一回。真是的,没见过你这样的。爹娘病重了还不好好在家待着伺候,到处乱跑什么?” 江云昭说道:“九殿下邀请了,不敢不来。” 陆元敏张了张口,彻底没话了。 陆元婷淡淡地笑了。 她打量着江云昭,轻轻说道:“江姑娘好利的一张嘴。竟是能把死的说成活的。” 江云昭神se微变,行礼说道:“六公主可是误会我了。父母大病初愈,我万万不敢提那个字的。” 陆元敏见她神se凝肃,知道她说的是陆元婷口中的‘死’字,就推了推陆元婷,对江云昭道:“六姐姐她说话向来带着刺。我们都习惯了。你也别放心上。”不由分说将陆元婷给拉走了。 陆元婷回头望了江云昭一眼,嘴角的讥诮笑意一闪而过。 可惜江云昭听到身后有人唤她,已经侧过身,没有看到。 她望着不远处正走过来的嬷嬷,笑道:“刚刚与公主们说着话,竟是没看到您。” 庄嬷嬷是跟在皇后身边伺候了几十年的老人,身份与寻常宫人不同。便是宫里的小主们,也要给她几分面。 江云昭称呼她时,就也如对待长辈那般用了敬称。 庄嬷嬷和蔼地笑了笑,唤来一个小宫女,吩咐道:“你陪江姑娘散散心吧。”又对江云昭道:“宫里的景se不错。左右时间还早,姑娘不妨多走走,多看看。闹心的事情,就也尽数忘了。” 江云昭这才恍然意识到,庄嬷嬷怕是早就过来了,方才几人的对话或许已经被她尽数听到。 她笑着谢过了庄嬷嬷,这便问了小宫女那几处景se最美,边说着边朝外行去。 待到人走后,庄嬷嬷方才回到殿中。 皇后问道:“怎么样?看元敏和元婷的样,那孩怕是要受难为了。” “是受了一些难为。不过江姑娘行事大方得体,倒是无甚风浪地过去了。” “哦?此话怎讲。” 庄嬷嬷将方才几个人的对话行事一一说了,又道:“江姑娘不仅将自己tuo了出去,还特意帮娘娘和表少爷寻了托词,并未将事情都推到表少爷身上。” 庄嬷嬷是皇后从娘家带过来的。自皇后小时直到现在,她足足伺候了十几年。提到廖鸿先时,素来把他当做皇后的外甥来称呼。 “……奴婢觉得,江家的姑娘,是个心善知恩的。” 皇后听了庄嬷嬷的话后,沉吟片刻,喟叹道:“这孩不错。也不枉费鸿先一番苦心。” 庄嬷嬷怕江云昭拘谨,选了个年岁不大的小宫女伺候她闲逛散心。 那小宫女入宫不到一年的光景,还未被这深宫彻底磨平xing。见江云昭xing和善,她就打开了话匣,每到一处都详细讲与江云昭听,很是活泼。 陆元博乃是吴妃所生。吴妃为了给儿庆祝生辰,特意求来皇上和皇后的恩典,准备了宴席,还邀请了一些身份高贵的少爷姑娘进宫赴宴。 江云昭原本打算去寻相熟人家的女儿说话。后来见这小宫女说话有趣,xing弃了那与众人扎堆的念头,边走边与这小宫女说着话,听些趣事来消磨时间。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了一处荷花池旁。 因着已到六月,荷花开得正好。小宫女便笑道:“前些ri还都打着苞,一段时间没过来,如今倒是开起来了。姑娘好眼福,竟是刚巧碰到了。” 荷花池边栽了垂柳,又有好几座假山坐落在侧。微风吹拂带来阵阵凉意,这儿便现出一种别样的清幽与静寂。 小宫女见江云昭显露出几分喜欢来,就笑道:“时间还早着,姑娘不妨在这里歇息片刻。待到宴席时辰差不多到了,奴婢再带您过去。” 比起与众人寒暄说话,江云昭更喜欢在这个地方独处。 她也不多纠结,当即笑着道了声“好”。 赏了会儿花后,小宫女便寻了假山旁的一块矮石,细细地用帕擦干净了,请江云昭坐了过去。 江云昭端坐好,正望着池中锦鲤嬉戏。小宫女忽地说道:“咦?她怎么过来了?这可是巧了。姑娘,有位别宫的姐姐也来这里了,方才还朝奴婢招手来着。姑娘独自待个片刻可好?奴婢过去看看,很快就会回来。” 江云昭四顾望了望,果然看到远处有个宫女在朝这边挥手,就有些迟疑,“我对宫里不熟悉。万一需要离开的时候寻不到,那可怎么是好?” “姑娘放心。不过几步的功夫,耽误不了多少时候的。” 她说得恳切,江云昭只得同意了,又叮嘱道:“那你记得赶紧回来。” 小宫女一再做了保证,拎着裙摆小跑着过去了。 江云昭看她们聚到一处拉着手说话,就重新坐回矮石上观锦鲤。不知为何,她心里总是有些不够踏实,便时不时地抬头朝小宫女那边看几眼。 时间一点点过去。就在她又一次抬头看时,惊讶地发现,小宫女和另外一人已经不见了。 江云昭不敢置信地往前走了两步,朝那边再看了几眼。 没错。她们是不见了。 她眉端紧拧,正犹豫着要不要过去寻她们,却听到不远处响起了鞋踏断枯枝的声音。 来不及过多思考。江云昭下意识地转过身,藏到了最近的假山后面。微微探出头去,朝外面悄悄看了几眼。 一名身材魁梧身穿侍卫服的男正朝这边行来。他四处张望着,显然是在寻找什么。 一个念头闪现在脑海之中。江云昭忽然意识到了什么,脊背上顿时惊出一层冷汗。锦园春 ... ... 第37章 时机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那侍卫在周遭来回走动,不住寻觅着。不多时,就来到了江云昭所藏假山旁。 江云昭努力把身体往假山和墙壁之间的缝隙中缩了缩,静声屏气,一动也不敢动,生怕被他发现了自己的行踪。 所幸假山离墙近,她身量小能够钻到二者之间。那人朝这边大致看了眼,许是觉得这里藏不住人,只稍稍站立了下便转去了旁边。 当时两个人离得那么近,江云昭甚至都能听到他口中喃喃说着的话。 “咦?不是说就在这附近吗?找不到的话,可就不好跟公主交差了。” 江云昭听他在这附近走来走去,先是小声嘀咕,而后咒骂了几句。待他跑到另一侧时,她明白,自己离开的机会到了。 她快速回忆了下四周的境况。 此处地方很是宽阔,这边墙壁距离另外一侧足有几十丈远。中间的道上,有荷塘有垂柳有假山。供人行走的青石板铺成弯曲的窄窄一条,其余地方皆种上了花草树木。环境清幽,却也比较容易藏匿行踪。 若她没记错的话,顺着墙往左手边行,需得走上一盏茶时间才会遇到一个转角。而往右行的话…… 十几丈远的地方,有一道月门。通向哪里,她不知晓。不过,若是能在不惊动此人的情况下绕到那里去,终究是会安全许多。 而且,从这里到月门处,大半程有假山遮掩,也更为安全。 打定主意后,江云昭深吸口气,紧了紧双拳。这才发现,自己的掌心早已汗湿。 她仔细聆听,确认那人没有走到这边,忙小心翼翼地贴着墙壁往月门处行去。 方才的时候,她是听到了对方脚踏枯枝的声音方才惊觉。待到此时,她便特意留意了脚下,避开有枯草枯枝的地方,专挑鲜草厚实不易发出声音的地方落足,一步一步慢慢右挪。 行至假山的末端,离着月门还有两丈多的距离。她不敢大意,躲在假山旁等了许久。直到听清那人确实走到了荷花池边,离这处颇远,她这才咬紧牙关,闪到假山外,用尽最大的气力使出最快的速,跑到月门的另一侧。 进到那里后,她犹不敢相信自己成功了。 回头看了眼,没有望到那人,也没有听到他追来的脚步声,江云昭这才放心了些,却依然不敢放松。看清此处还有另一个院门,她努力放轻脚步,快速跑了过去。 出了院门后,便是一条小。穿了过去,又绕过一处殿阁,便到了一个僻静的院里。 江云昭拼命跑着,直到此时方才停下。回头看看,没有那人的身影。她终于放松下来,掩住xiong口,气喘吁吁地靠到了旁边墙壁上。 环顾四周,她这才发现此处很是荒凉。 先前的荷花池已是比较僻静,却还能花草茂密绿树成荫。但是眼前这个地方,却明显疏于照料,灰尘遍布杂草丛生。 应当是很久没人来过了。 江云昭静了下心,正准备摸着走出去、寻个人问问,谁知却听到有人声出现。 她先是一惊,以为是那侍卫追了过来。继而疑惑,因为她分明听到了女的说话声。 因着方才的经历,她未敢走到院中央,而是贴着屋宇后面的墙壁,一步一步循声挪了过去。 “……你做什么?放开我!连翘在哪里?她去了哪里?” 隔着一堵墙,江云昭听到了隐约的说话声。她觉得这个少女的声音有几分耳熟,但是一时间又着实记不起来。她正准备继续前行,却听到了另一个她很是熟悉的声音。 “连翘?她帮我把你引过来后,自然是有多远就跑多远,哪还敢留下?楚姑娘有这闲心担心一个丫鬟,倒不如想想自己的处境。你怕是还没经历过那等销.魂的滋味吧?前些ri我收了个通房,如今她riri夜夜都想求我弄她。如今只有你我二人,你不如与我来上这么一回,就也知道我的厉害了。” 江云昭动作滞了下,不可置信地转朝着墙壁看去。 是廖泽昌! 今ri他竟然也来了? 是了,吴妃与董家关系颇好。她儿办生辰宴,又怎会不请董氏的儿? 另一个是……楚姑娘? “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平ri我不睬你,你便用这等下作的手段来骗我过来。若你敢动我一分一毫,楚家绝对饶不了你!” “就凭你们?”廖泽昌毫不遮掩地大笑了两声,“呵,你当楚家能治得了我?想得美!我是王爷的儿,你不过是公府的姑娘,谁强谁弱,一目了然。真出了事,楚家必然得哭着求我娶你!敬酒不吃吃罚酒。先前我哄着你你不理我,如今倒要你看看,惹了我是什么后果!” 江云昭这才想到,那个少女居然是楚国公府的嫡女楚月华。 前一世她最后一年多都未再见到过楚月华,这一世二人还未曾见面,故而没有听出对方的声音。 她突然想起,弟弟们ri宴、她第一次见到廖泽昌时,楼卿言为了引开廖泽昌,特意提起楚姑娘。 难道说的就是楚月华? 廖泽昌竟然一直对楚月华有觊觎之心! 听到墙那侧传来少女挣扎的声音,江云昭虽未经过人事,却隐隐有些明白廖泽昌想做什么。 她大惊,想要过去帮忙,走了两步后才惊觉自己如今不过是个八岁的女童。 楚月华身处险境,如今只有她能帮忙。若是失败了,楚月华的境况…… 她不敢想。 必须想个妥善点的法才行! 江云昭急得团团转,在院里四处张望,最终在角落处发现了个不知谁扔下的扁担。 她跑过去试图把扁担拿起来,却因个不高气力不足而只能扛起来一边,另一侧只能拖在地上。 隔壁的呼救声变得闷闷的,想来是被人堵了嘴。 江云昭再不敢迟疑,半扛半拖着那扁担就朝墙侧的月门处行去。 刚刚绕过去,就见楚月华躺在地上泪流满面,廖泽昌压在她身上,一手捂着她的嘴,一手正撕扯她的腰带。 江云昭大骇。 她见廖泽昌没有分神注意到这边,就轻轻将扁担搁到了地上,而后卯足力气,朝着那边冲了过去。 肖想已久的人已是唾手可得,廖泽昌心花怒放,身下发胀手中动作不停,只想着等下就可以尝到至美的美味了。 眼看着腰上系带已经解开,再一步,他就能看到对方柔美的小腹。 廖泽昌激动地手都有些微微颤抖。 他轻轻拉起带,正要往外拨开,谁知身左侧突然传来一股冲力,将猝不及防的他给撞得歪到了地上。 江云昭这一下使了全力,不止将廖泽昌给撞倒了,她自己也滚到了地上,顿时觉得肩膀生疼脑袋发晕。 廖泽昌不过是刚被撞倒的时候愣了一瞬。待到反应过来,他便发现是被那个八岁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给坏了好事,当即大怒,扬起一脚就朝江云昭踢来。 可是江云昭早有防备。 她强忍着难受,扬起手,拿着手里的东西就朝他的小腿上扎了下去。 血一下就冒了出来。 廖泽昌嚎叫一声,捂住了腿。 江云昭急急退了两步,手中拿着一个带血的钩,赫然便是先前扁担上挂着的。 “你个小贱.人!竟然敢伤我!不要命了这是!”廖泽昌扶着伤腿站起身来,神se凶狠残暴,望着江云昭的目光都带着血腥的杀意。 江云昭看楚月华已经站起来了,便匆匆朝放扁担的地方指了一下,向着另一个方向拔腿就跑。 廖泽昌虽然被伤了腿,可江云昭年岁小力气不够大,只是让他破了皮肉没伤及筋骨。他忍着痛意去追,没多久就也追了上去。 他伸出手,死死地扣住江云昭的臂膀,狞笑道:“跑啊,怎么不跑了?竟敢坏我的好事!怎么着,嫉妒她能和我一起快活,所以就想来插一脚?哈,才那么点儿大,就也想尝尝那滋味了!” 污言秽语入耳,江云昭气得xiong口发疼。想要拿钩去伤他,奈何他力气大她挣扎不过,反倒被他一个扣腕将钩抢了去。 “呵,你就用这东西伤的我?如今给你瞧瞧,我怎么用它来划花你那漂亮的小脸蛋!” 冰凉的触感贴上脸颊。 江云昭扭动身挣tuo不开,正想着怎么办才好。突然身后一声闷哼,钩离了脸颊,就连臂膀上的桎梏,也松了开来。 江云昭回身看去,就见楚月华正高举着扁担,衣衫不整地站在那里。 抬脚踢了踢瘫软在地的那人,江云昭松了口气,说道:“好了。他晕过去了。” “只是晕了过去?”楚月华拢着衣襟,脸上泪痕犹在,神se冷漠地说道:“真是可惜了。怎么没死了呢。”锦园春 ... ... 第38章 相助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江云昭匆匆前行。 有宫人从旁边经过,看到江云昭后,停住步躬身行礼。 江云昭自那小宫女不见之时起,便再未看到其他宫人。如今遇着一个,忙上前询问宴请之地所在方向。得了答案后,又朝着那里急急行去。 到达地点,还没进院,她就碰上了今ri的小寿星陆元博。 她心中有事,顾不得和陆元博多说,好生地行了个礼又说了些祝福的话语,便欲进到里面去寻人。 谁知陆元博跳将过来拦住了她。 他狐疑地打量了她片刻,忽地笑了,“我说你怎么瞧着不对劲呢。怎么今儿没扎那两个团,改成单个的发辫了?虽说这样也挺漂亮,不过,还是不如先前那样顺眼……” 江云昭有要事在身,不耐与他多讲。强笑着应付了两句后,不等他再拦,忙快步进到院内。 廖鸿先和陆元睿闲得发闷,正摆了棋盘对弈。 陆元睿突然抬手撞了撞廖鸿先手臂,指了一个方向说道:“那小丫头在做什么?是不是在寻你?” 廖鸿先顺着看过去后,恰好瞧见四处张望的江云昭。他伸指拿棋敲了敲棋盘,说道:“怎么可能。或许是在找相熟之人吧。她没事的时候,是断然想不到来寻我的。” 他话音刚落,就见江云昭侧望见了他,随即双眸一亮,快步朝这边行来。 陆元睿便笑了,“还说不是来找你的?” 廖鸿先却是将江云昭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了下后,双眉紧拧,喃喃道:“难不成她真是遇到事儿了……” 不待陆元睿反应过来,他已经丢下棋两步跑了过去,问江云昭:“你这是怎么了?衣裳也皱了,头发也重新梳过了。若不是人在宫里,还当你是遇到了劫匪。” 江云昭看到他后,心里一块巨石落了地。 她努力平复了下心情,回头望一眼热闹的人群,低声问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廖鸿先想也不想就答了个“好”字。 这时陆元睿也行了过来。见二人正欲走向一旁的僻静处,他就没跟去,而是立在此处不住地看着四周,防着有人过去打扰。 他本以为江云昭是去皇后宫里时遇到了六公主和八公主,受了气,想要找廖鸿先说说。谁知没过多久,他便发现廖鸿先少有地神se凝重起来,而且还向他示意,让他也过去。 陆元睿这才意识到,事情可能比他想象得还要严重。 只是他再怎么估算,也没料到今ri竟是出了这样的大事。 “什么?他居然敢……” 陆元睿恼,话语tuo口而出后,到了一半骤然停住。 他问询地转向廖鸿先,顿了顿,又去问江云昭:“有什么我能帮得上的吗?” 此事事关楚月华的声誉,需得严格保密,不得有一点闪失。不然传了出去,对楚月华其不利。 今ri楚家只来了楚月华一个主,人丝毫也不敢大意,快速商议过后,做了决定。 ――廖鸿先陪着江云昭去守住出事之地,防着廖泽昌醒来,也防着有人过去见到楚月华。陆元睿则去皇后宫里,将此事告知皇后。由皇后派心腹之人,将楚月华悄悄接到她宫里,稍作收拾,再以楚月华突然身不适为由,送出宫去。 “烦请殿下寻一件带兜帽的大斗篷。越大越好。”江云昭想过之后,如此说道。 斗篷,能遮住凌乱的衣衫;兜帽,能够掩住面容。 陆元睿一听她这话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晓得这两点的重要xing,颔应了下来,又问廖鸿先:“你那弟弟,怎么办?” “你说那个混账?”廖鸿先咬着牙说道:“他的事情与我何干?他在这儿做出了这等丑事,你们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半点情面也不需要留下!” 陆元睿发现他已然气,不由深深地叹息了声,拍了拍他的肩。 时间紧急。人片刻也不敢耽搁,分别离去。 江云昭担忧楚月华的处境,到了人少的地方,便又似先前那般跑了起来。刚行了没几步,她突然想起一事,就将荷花池边遇到那侍卫的事情与身边的廖鸿先讲了。 廖鸿先听到那人口中说起‘公主’二字就皱了眉。让她详细形容了下那人的身材样貌,他颔说道:“这事我ri后必会查明。” 他既已做了保证,便会尽力去做。 江云昭道了声谢,二人就又继续前行。 半是凭借记忆,半是靠着廖鸿先猜测,两人终于来到了先前的院。 江云昭将廖泽昌的位置与廖鸿先说了。待到廖鸿先去找廖泽昌,她便转了个弯儿,去到最角落的那间屋,寻找楚月华。 乍一进屋,扫视周围,并未发现楚月华的身影。 她忙低声轻唤。 不多时,楚月华从一个柜旁转了出来。见到江云昭,她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带着歉然的笑意。 “先前听到周围有人声,我就躲了起来,生怕不是你。实在对不住了。” 江云昭叹道:“姐姐这是说的什么话?谨慎是好事,怎地还要道歉了?” 楚月华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 紧了紧拢着的衣衫,楚月华伸手将窗轻轻打开一条缝,望了下外面,讶然道:“廖世?你怎地将他请来了?” 江云昭生怕她介意廖鸿先是廖泽昌的堂兄,忙道:“姐姐放心,他既是答应了帮忙,就必然不会说出去。” 楚月华听了她的话,知晓她是误解了,便道:“我家兄长与廖世相熟,我怎会信不过他的行?只是没料到你能请到他罢了。”语毕,她忽地想起一事,问道:“那ri听哥哥说,廖世请了个小丫头去他家。哥哥没说是谁,我也没问。难不成就是你?” 江云昭见她因着这事转移了注意力,不再想着先前遭受的那一切,就xing引了她往这件事上想,便道:“是我没错。不过那天可真是把我惊到了。他们当中竟然有人一顿能吃五个馒头……” 江云昭并不是会哄人的xing。她也不知道怎么才能让楚月华开心些,就又捡了几件那ri自己做的糗事说了起来。待到说起旁人敬酒、她喝茶竟是喝胀了时,楚月华忍不住轻声笑了。 屋外的廖鸿先亦是莞尔。 他练过功夫,耳力好。江云昭与楚月华离得并不远,她们这般低低说着话,他能听到个七八分。 先前怕廖泽昌会醒,江云昭特意解下了一边的发带,将廖泽昌的手反绑了起来,还寻了一块破布,塞到了他的口中。 那块破布,廖鸿先没有搭理,直接将它留在了廖泽昌嘴里。 他从怀中掏出绳,把江云昭的发带从廖泽昌的腕间解了下来,转而捆上绳。 一切准备妥当,廖鸿先倚靠着墙边坐了下来,侧耳细听屋内动静。 江云昭说完几件那ri之事后,为了继续吸引楚月华的注意力,已经开始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闹过的笑话。 廖鸿先忍不住摇头轻笑,顺手就把手里的发带塞进了怀中。 待到江云昭已然词穷,他估算了下时间,应当差不多了,就行到外面,循着去往皇后宫殿的那条,去迎陆元睿他们。 与陆元睿同来的,是庄嬷嬷。 她怀中抱着一件宽大的斗篷,身边跟着两个抬着轿的嬷嬷。二人都是低眉顺目的模样,正是皇后平ri里为信任之人。 廖鸿先听到有脚步声尾随,挑眉去看陆元睿。陆元睿解释道:“侍卫们在后面十几丈远处等着。” 廖鸿先明了他的意思,轻轻颔,再不言语。 庄嬷嬷与江云昭进往那间屋的时候,廖鸿先和陆元睿二人都背过了身,不去看那边。待到江云昭扶着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双眼的楚月华上了轿后,二人这才回过身来。 回皇后寝殿的时候,便是廖鸿先随行了。 一来,他看江云昭的衣裳有些皱了,还沾染了些许污渍,就准备送她过去换身衣裳。二来,若是上碰到其他状况,有他在也方便应对。 待到他们走后,陆元睿方才让那些侍卫走上前来,将有些开始苏醒的廖泽昌带走。 离宫之前,楚月华握着江云昭的手,低低地道:“今ri之事,一个‘谢’字已然轻。你的好,我记在了心里。”她紧了紧二人交握的手,“往后记得常来家里玩。” 江云昭也用力回握了下,“一定会常去的。只要姐姐不嫌我烦。” 楚月华便笑了。 江云昭他们回到宴席上的时候,午宴已经过去大半。 陆元博颇有些不高兴,问道:“你这是怎地了?离开那么久,竟然也不提前打声招呼。哥哥呢?他又去了哪里?” 江云昭就将先前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搬了出来:“楚姐姐身不适,先前难受得紧,我去皇后娘娘那里陪了她一会儿。刚刚她实在支撑不住离开,殿下送她去了。” 陆元博与楚月华也很是相熟。听闻楚姐姐病了,他虽疑惑为什么是陆元睿送她回去,却也没了反驳之言。细细打听了下楚月华的身体状况,他稍稍感叹了下,便欢天喜地地去寻好友。 江云昭身心俱疲,在宴席上已经有些撑不住。 江承晔发现了,待到宴席一结束,就急急带了她回去。 一上马车,江云昭便睡倒了。待她再次睁眼,车已经驶进了府中,停了下来。 红缨听说了她回来的消息,已经等在了垂花门处。江云昭坐的轿一出现,她就急忙迎了过去。 撩起帘看着她欲言又止的模样,江云昭很是疑惑,说道:“有甚么话不妨直说。” 这句话如同赦令。红缨闻言,忙不迭地说道:“姑娘,马家的舅爷来了!”锦园春 ... ... 第39章 见与不见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他来做什么?”江云昭问道。 她对马氏的这位哥哥着实没有好印象。 前世父母病重卧床之后,便是二房掌家。彼时马长程时常来侯府,她遇到过几次。让她印象最深的是马长程看人时的眼神,仿佛时时刻刻都在衡量对方能值几钱几两一般,让人十分不舒服。 红缨轻声答道:“奴婢也不清楚。不过听他口气,好似是来为二夫人出头的。” 江云昭微微颔,问道:“爹爹和娘亲呢?” “老爷和夫人还在宁园,说是尚在病中不能见客。” “那就无需管他。”江云昭说道:“他愿在厅里待着,那便由着他罢。”其他人想招待那是其他人的事情。她可不乐意奉陪。 “可是姑娘正在宁园外面候着呢……”红缨苦着脸说道。 江云珊? 江云昭刚一皱了眉,一旁的江承晔掀了轿帘问道:“这是怎么了?怎地不走了?” 红缨将事情大致说与他听,又说到江云珊在宁园外一事。 “她怎么又来了?有完没完?”江承晔有些不耐烦,说道:“由着她吧。等下若是昭儿不方便赶她走,我自会出头。无需理会。” 江云昭笑道:“那就劳烦哥哥了。” 行至宁园院外,远远便见到了守在栅栏外的江云珊。 江承晔果然履行承诺。下轿之后,他便不动声se地杵在江云昭身前,一步步提防地向前行着。待到近些了,便扬声问江云珊:“你怎会在这儿?听说你舅舅过来了。你不赶紧去拜见长辈,来我们这里作甚?” 江云珊看到他们警惕的模样后,眉眼顿时凌厉起来。 她气势汹汹地往前迈了一步,刚要发作,忽然身后一个年长的嬷嬷轻咳一声,说道:“姑娘,大家的女儿不该是这般模样。” 江云珊握了握被指甲掐得有些发疼的掌心,努力压抑着怒气,款款走了两步,憋出一个僵硬的笑来,说道:“我家舅舅来了,想见伯父伯母一面。还请二哥哥和七妹妹通融通融,转告两位长辈。” 江承晔只觉得她这般模样说不出的怪异,当即蹙了眉,“父母尚在病中,无法见客。我们还有事在身,恕不相帮。” “不过几句话的功夫,怎就不行了?”江云珊刚吼了一嗓,身后嬷嬷又是一声轻咳。江云珊深吸了两口气,声音尚算平静地问道:“你们有什么事情,非要现在做不可?” 江承晔毫不迟疑地道:“读书。” 江云昭想起方才下车后听到的那件事,便道:“我屋里来了个新丫鬟,我得赶紧回去瞧瞧人怎么样。” 这两人显然是在推tuo了。而且,用的借口都其敷衍。 江云珊大怒,再也顾不得其他,紧走两步去到江云昭面前怒目而视,却被江承晔一个侧身给挡住。 那位嬷嬷厉声唤道:“姑娘!” 江云珊恼恨地回过头去,指了江云昭道:“明明是她欺人甚!” 江云昭在一旁对嬷嬷微微一笑,问道:“请问您可是马家为姐姐请来的教引嬷嬷?”见那位嬷嬷行了礼应了声,她便好生说道:“姐姐xing偶尔有些急躁,还要烦请嬷嬷多费心了。” 那位嬷嬷刚点了下头还没出声,旁边的江云珊已经按捺不住,即刻驳道:“你谁啊你,凭什么这样说我!” “姑娘的规矩是得好好了!”嬷嬷的语声中饱含冷意,“先前姑娘说七姑娘种种不好,但如今在我看来,旁的不说,单就这礼仪规矩,姑娘便远不及七姑娘。” 江云昭挑眉看了她一眼,浅浅地笑了。 眼前这位嬷嬷可真是个妙人。虽说是马家为江云珊请来的,可此人居然一句话也不帮江云珊开tuo,反而处处维护着她。 倒是怪了。 江云珊到底没能进到宁园中去。不说那位时刻盯着她礼仪规矩的嬷嬷,单就宁园门口的那些个婆,她就斗不过。 回到宁园后,江云昭先是回屋换了身自己的衣裳,这才见过秦氏报了平安。来回两趟没看到方才提到的人,她便问红螺,紫雪妹妹去了哪里。 “李妈妈正教她规矩呢。她手脚挺麻利,就是在乡下呆惯了,许多习惯不够大方。李妈妈看不过去,从站立坐卧开始教她,这都有一个多时辰了。姑娘要见她?奴婢去叫她过来。” “不用。”江云昭叫住红螺。 说要见紫雪妹妹,不过是方才随口应付江云珊的一个托词。往后那小丫鬟至少要在宁园待个好几年,哪就差这一时半刻的了? “李妈妈既然在教她,就不要去打扰了。我也有些乏了,先睡会儿再说。” 江云昭这一觉睡到了天擦黑。 蔻丹红螺伺候着她起身后,刚去到外间,她就看到门口站了个小丫鬟,正低垂着头,束手束脚地立在那里。 听到声音,小丫鬟忍不住抬眼看了一下。对上江云昭含笑的双眸后,恍然记起李妈妈的训诫,忙又低下了头,局促地望着脚前的地面。 江云昭莞尔,问起她的姓名年岁,再问起她家中一些情况。待到她没那么紧张了,方才说道:“二房的丫鬟名字里都带个‘紫’字,所以你姐姐叫做紫雪。可我房里的都是带‘红’字的,往后你便叫做红霜吧。” 红霜赶紧依照李妈妈教的,规规矩矩行了礼,说道:“谢谢姑娘。” 虽然带了些许颤抖,但她声音洪亮,倒不似寻常女孩那般娇气。 江云昭心下颇为满意,唤来红缨,说道:“她还小,许多规矩都得手把手慢慢教。就由你来吧。” 由谁来带红霜,江云昭也仔细思量过。虽然蔻丹红螺更为妥帖,可是红缨xing不够沉稳,若是遇上点事情,怕是压不住阵脚。倒不如由她来带红霜,在这个过程里也可以磨磨她的xing。 在以前,红缨是江云昭身边年龄最小的,镇ri里只有叫旁人‘姐姐’的份儿。好不容易等到今ri,才来了个比她更小些的。听着红霜小心翼翼的那声‘红缨姐’,红缨心里大为受用,立刻开心地接下了这个任务。 晚膳之时,江云昭方才听说在她睡着的时候,马家的舅爷大闹了一场。 起因很简单。 宁阳侯夫妇不见他。二房的两位主,他也没见着――那两人还在闭门思过中,虽说是老夫人下的命令,可没有侯爷和侯夫人发话,谁也不敢让他们随意与人相见。 老夫人与这位舅爷寒暄一番后,到底没有长辈陪着小辈的道理,只得将正在读书的江四老爷唤了过来。 马家大爷马长程虽然少时读了些书,但到底不是那块料,没多久就弃从商。初时生意还不错,小小地赚了几笔。一两年后,境况忽地变了,做什么赔什么。如此过了七八年,马家老夫人生怕他连本钱都给赔没,就让他歇了那个念头,只管守着家中的祖产过活。 这些年来,他愈发惫懒。别说作出锦绣章了,就连儿时读的那些个书,也已尽数忘光。 而江家四老爷江兴志是个喜好读书的,镇ri里不是在看章就是在写字,开口闭口就是‘之乎者也’。 这样的两个人混在一处,岂不是两看两相厌? 没多久,马长程就彻底厌烦,踱来踱去不愿再多瞧江兴志一眼。 听闻江云昭和江承晔从宫中回来,他本想借着两个小辈的口说些话来与侯爷和夫人听。哪晓得两个小的竟也不是省油的灯,居然连见也不肯见! 他当即怒了,对着江兴志大发雷霆。 这可触了老夫人的逆鳞。 江林氏随即让江兴志也回了清院,彻底把马长程晾在了那里,理也不理。 马长程跳脚嚷嚷道:“什么破烂宁阳侯府!这就是你们的待客之道?亲家来了不说好好招待,竟然还敢给我脸se看!” 江林氏恼他欺辱江兴志,便冷声说道:“以礼相待的便是亲家。若是你们私底下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就别怪我们不认你们这个亲戚。当真摊开来说,还不知是谁面上无光!” 马长程眼珠转转,想到前些ri他帮自家妹妹弄的那些东西,一时语塞,找不到话来反驳了。 江林氏吩咐陈妈妈安排马舅爷在外院住下,旁的话一句不多说,拂袖离去。 虽然在马长程面前撂下狠话,但江林氏到底要顾及侯府的脸面,遣了碧茵来问秦氏,此事该如何处置。 恰好守着静园的婆们听马氏在院里叫嚷了一下午后,也有些撑不住,让领头的那个前来请示,“二夫人听说舅爷来了却不能一见,像是有些魔怔了,看谁骂谁,摸着什么砸什么。奴婢们劝了许久也不肯听。” 碧茵也说道:“既然舅爷已经来了,夫人和侯爷不见他也就罢了,倒不如让兄妹二人聚上一聚。奴婢方才在旁边伺候着,听舅爷发怒时的那意思,想要给二夫人出头是其次,还有要事寻二夫人相商才是真。” 秦氏淡淡说道:“他想见就让他见?没这样的道理。再晾他们一个晚上,旁的明ri再说。”锦园春 ... ... 第40章 丢失的东西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待碧茵走后,秦氏又对守着静园的婆说道:“你们也累了,换另一批人过去吧。” “可二夫人那副模样着实吓人。若真有个长两短,奴婢们怕……” 如今没了外人在场,郑妈妈在旁冷笑一声,说道:“怕什么?她若真疯了傻了,就不会专挑这个时候瞎嚷嚷了。她若想骂,由着她去,无需劝。她若想砸,由着她砸,无需挡。左右坏掉的不是我们的东西,喊破的不是我们的喉咙,你们又何须介怀?等下回去看看,到了晚膳的时候,她也就消停着回去吃饭了。” 得了准话后,婆不再迟疑,退下后便去安排了。 郑妈妈心中气愤犹在,对秦氏说道:“马家人还真当侯府是心善好欺侮的?先前若不是这位‘好’舅爷从中搭,就凭静园那几个人,哪能折腾到那些东西来!所谓上行下效。正是因为这位不是个正道上的,他那儿才会愈发出格,弄得马家破败至此!” 秦氏叹了口气,说道:“若能提前知晓马家人会是如今这般行径,当年公婆怕是无论如何也不会同意与这家人结亲的。” “谁说不是呢?所谓世事难料,大抵如此了。” 江云昭听说了静园闹出的动静和马长程那边的作为后,总觉得哪些地方有些不对劲。晚膳过后正坐在屋中细细思量着,就听红霜轻声禀道:“姑娘,少爷过来了。” “哥哥?”江云昭看看已然暗下来的天,喃喃道:“这倒是奇了。” 她站起身来正要出门去迎,谁知江承晔已经大跨着步走了进来,急急问道:“昭儿,你有没有见到正轩送我的那本字帖?” 江承晔与秦正轩同龄,只比后者小了两个月。两人相称时多是直呼其名。 秦正轩送给江承晔的那本字帖,江云昭看过一眼,有些印象。是秦正轩上次来时带过来的,乃是前朝某位名家所书。听说江承晔很是喜爱,这些天搁在案几上,riri临摹。 如今江承晔这般说,江云昭颇有些意外,问道:“红菱红茭她们都没看见?” “问过了,没有。刚才从宫里回来时,我还特意看了一眼,搁在案上好好的。怎地说没了就没了。” 江云昭安慰了他几句后,江承晔就也离去。 透过窗户看着哥哥的背影,江云昭心里突地一跳,忽然想起了一件事来。忙撩开帘跑了出去,紧追几步赶上江承晔,问道:“哥哥可曾在那字帖中夹杂了自己临摹的东西,比如诗词?” “没有。我很爱惜那字帖,又怎会在其中夹杂杂物?” 江云昭沉吟了下,又问:“那哥哥最近有没有丢失过新近临摹的诗词?” 江承晔察觉她问的问题不对劲,疑道:“昭儿为什么这么问?” 江云昭只是想到了前尘之事,如今不肯定无法细言,便道:“我只是觉得好好一本字帖就这么无缘无故丢失了,很不合理,就想着有没有其他不见了的。” 江承晔就也不再起疑,说道:“我前些ri写章时,累了的话会随手临摹一些诗词。至于丢失……应当不可能吧。前几天红茭打翻了花瓶,我那些章字画都被水给浸湿了。谁会没事拿了那些破烂东西去?” 江云昭又与他随口聊了几句,这便回了屋。 她将事情前后想了一想,总有些担忧。 前世父母离世前的一段ri里,曾有女拿了江承晔亲笔所写语句缠绵的诗词来,一口咬定那些都是江承晔送与她的定情之物。 江承晔不肯承认,说那些都是他闲暇时间的临摹之物,怎么到了她手上的他都不得而知。且他根本不认识她,又怎会有‘特意写了赠与她’一说? 尔后便跳出来一堆人,说某事某ri见过江承晔与这女私下相会。 原本这些都是个人说辞,没甚真凭实据。一阵风波过去就也罢了。 偏偏彼时江家已是二房房在府中掌权。叔叔婶婶们非但不帮着江承晔开tuo,反而火上浇油。 好在后来有涪安侯世楼卿言出言担保,一口咬定当时江承晔并未与那女私会,而是与他在一起,事情才有了转机。不然江承晔的声誉,怕是会受到大影响。 不过,就算事件平息之后,江承晔的心里也受到了很大创伤。 江云昭清楚记得,江承晔曾经神se疲倦地告诉她,那些诗词,都是他想练字之时顺手拿了搁在桌案上的册临摹的。而那些人之所以敢言之凿凿地诬蔑于他,便是因为他在纸张上随手落了款。 这一次江承晔未曾在临摹之物上署上姓名,那人却是将江承晔写了名字的字帖给顺走了! 虽说时间对不上,这次提前了好几年。可是两件事莫名地相似,让她不敢大意。 想到红茭打翻的那个花瓶,江云昭双眉紧拧,唤来蔻丹,问道:“红茭近ri可曾与什么人来往密切?” 蔻丹茫然地摇了摇头。 红螺正巧拿着燕窝粥进屋,顺口说道:“少爷不喜屋里多丫鬟,就红菱红茭两个伺候着。她们忙得要死,平ri里除了和负责看管笔墨纸砚的毛二家的说几句话,哪有空闲与人来往?” “毛二家的?”江云昭问道:“这人是谁?” 蔻丹倒是知晓此人,便道:“她是西郊那个庄的毛二管事的媳妇儿。平ri府里一些不甚重要的杂物买来后会交由她保管。寻常用的房四宝便属其中。少爷书房的东西,自然要从她手里去领。” “只是这样?她与二房的人可有甚么关联?” 听江云昭这样问,两个丫鬟又仔细想了想。最后红螺不肯定地说道:“奴婢记得,有人说过大少爷身边不爱说话的那个阿宁,好似是毛二远房的表弟。不过也不确定。因为只是听人这样提过一两次,毛二家的与阿宁平ri里没怎么打过交道,这话有几分可信,就也不甚清楚了。” 江云昭却是恍然大悟。 她这次想明白先前觉得不对劲的地方是什么了。 二房的马氏和江云珊一如既往,不住地在闹出动静与大房对抗。而江承珍,却诡异地十分安静。 这不合理。 她知晓江承珍有多么嫉妒江承晔的世之位。 江云昭仔细思量了会儿,暗道二房现在最着紧的就是与马长程见面一事,便道:“你们悄悄放出话去,就说爹爹与娘亲明ri也不会同意马家舅爷与静园的那两位见面。再给我盯仔细了红茭,看看她今晚和明早都见过谁、递过什么东西、说了哪些话。” 她又特意吩咐红螺:“你赶紧去寻吴婶,让她知会吴管事一声,就说今晚开始,务必好生留意一下从府里出去的东西。无论大小,一律仔细查了。一定要将哥哥的字帖和字画统统扣住,万万不可外传,切记!” 蔻丹和红螺对视一眼,有些明白过来江云昭的用意。当即神se一凛,应声说道:“姑娘放心。奴婢省得。” 第二ri一早,秦氏本打算吩咐守着静园的婆们,让她们过了辰时之后,故意放出些空给马长程去钻。待到他与马氏夫妻见面后,悄悄留心他们的举动,看看他们到底打了什么主意。 谁知这个命令还没发下去,郑妈妈便进到屋里来,低声将江云昭昨晚放出的话轻轻说了。 “你确定消息是蔻丹透露出去的?”秦氏拿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说道:“没有昭儿的吩咐,她断然不会如此。昨ri可曾发生过什么事情?”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少爷的一本字帖不见了,去姑娘房里问过。后来便听说了那些话。” 秦氏斟酌了下,说道:“守静园的婆,晚些再让她们做那事吧,不急于这一时半刻的。待昭儿的事情告一段落了,再做打算。” 江云昭吩咐的事情很快有了回应。 蔻丹给她削果吃的时候,红螺就行了过来,悄声说道:“姑娘,今儿天刚刚亮的时候,奴婢去厨房里烧水,正巧遇见了红菱。她跟奴婢闲聊时候说起,昨夜少爷心情不佳,胡乱写画了大半宿,竟是把纸近乎用光。今ri本该轮到她去毛二家的那里领东西,早上刚睁开眼,却发现红茭已经穿戴齐整,说是让她多睡会儿,竟是替她去了。” 蔻丹听闻,头也不抬地说道:“这可是蹊跷了。平ri里也没见她这样积。” “可不是说呢。红菱还说昨夜两人都睡得一样迟,如今红茭这样体谅她,下次怎么着也要想法偿还一次。” 江云昭知晓,那件事定然与红茭和江承珍tuo不了干系了。 只是吴婶和吴管事那边还没回话,想来是江承晔的东西还没查出来,到底不能够完全安心。 因着前世的事情无法说出,她正细思该如何让江承晔重视红茭这番动作,李妈妈突然来禀,说是有客到了。 来人竟是楚国公夫人与楚世、楚姑娘。锦园春 ... ... 第41章 重礼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秦氏听闻楚国公夫人亲自拜访时,颇为惊讶。 因为两家的关系虽然不错,私下里却并不甚亲密。除去参加宴请外,国公夫人主动登门前来,这可是头一遭。 而楚国公府的世楚明彦虽然与江承晔关系不错,却是因为曾经跟着同一位大家读过书。偶尔见面,也多半是要一起研习章,来往并不是特别频繁。 秦氏不知楚夫人为何如此,在郑妈妈和红锦的服侍下换了见客的衣裳后,便出去相迎。好歹在楚夫人坐的轿到达垂花门之前赶到了那里。 楚夫人下轿之后看到秦氏明显一愣,歉然道:“我原想着你在病重不宜挪动,故而未曾让人提前通禀,只是进门的时候递上拜帖。谁知你还是匆忙赶了过来。倒是我的不是了,应当提前说声让你不必出来。” 她的身份高于秦氏,如今这般客气,秦氏更加摸不着头脑,却也不便直接相询,只是笑道:“客来主迎本是应当。您这样说,倒是着实客气了。” 楚夫人看她如此反应,知晓江云昭定然未将宫中发生之事告知母亲,不由对她又多了几分喜爱,便问道:“江姑娘如今可在府中?月琳最近要在京城住些时ri,竟是寻不到合适的同龄玩伴。昨ri月琳听月华说起江姑娘与她年龄相仿,就闹着要来一见。今ri便来叨扰一番了。” 楚月琳乃是楚月华叔父家的嫡女,只比江云昭大上两岁。其父在外任职,她就也甚少回京。如今是因为要参加过些时ri楚国公府举办的赏花会,故而提前来京。 秦氏听楚夫人提到楚月琳,方才注意到此番前来的除了楚夫人和楚世外,另有两名楚姑娘,一是楚月华,另一个便是楚月琳。 只是楚月琳的父亲乃是一方知府,伯父又是国公,愿意与她相交的京中贵女不知凡几。虽说江云昭作为侯府嫡女身份很高,但此次却是楚国公府的人主动前来,这便其难得了。 秦氏心中疑惑更深,面上不显,与楚夫人寒暄着向里行去。 因着马长程在侯府过夜,秦氏不愿让楚家人遇到那人,思来想去,最终还是将客人请到了宁园之中。 江家前段出的事情,京中名门已有耳闻。楚夫人丝毫也不介怀,直接与秦氏入了宁园的厅中说话。 江云昭和江承晔也听说了客人们到访之事,已经收拾齐整候着了。 两人齐齐向楚夫人行了礼。 楚夫人笑着给了江承晔一方上好的端砚,又拿出一个荷包,搁到江云昭的手中,笑着对秦氏说道:“你这女儿教得好。我看着就很喜欢。” 那荷包并不重,甚至,颇轻。 江云昭知晓轻的东西不见得就是轻的礼,心下略有些忐忑。但长辈所赠,不好推辞,便欢喜地谢过了楚夫人。 楚夫人笑着对楚明彦他们说道:“你们年轻人自去玩罢。我与江夫人说说话。” 世楚明彦唤了声“江妹妹”,朝江云昭颔示意了下,这便跟着江承晔去了他的东跨院。 而江云昭回了礼后,则是面对着一个小少女的好奇打量。 “你便是江家的女儿?生得可真漂亮。我叫楚月琳,已经十岁了。你叫什么名字?如今多大了?堂兄竟是与你主动说话了,这可当真难得。平ri里我与他说话之时,十次有八次他都不搭理我。” 江云昭看着她毫不设防的澄澈眼神,不由微微笑了,将她的问题一一回答。又说自己曾经和楚世一同参加过友人举办的宴请,故而熟悉些。 楚月琳笑眯了眼,“你倒是个随和的。我喜欢与你说话。”语毕,自顾自将锦杌拖了过来挨着江云昭坐了。 楚月华在旁边轻轻说了她一声,对江云昭歉然道:“我这妹妹被家里人宠坏了,你别介意。” 楚月琳不赞同地唤了声“姐”,嘟着嘴道:“你又说我坏话。” 江云昭笑了,说道:“我倒觉得楚姑娘直率大方,很好。” 楚月华刚满十岁,容貌秀丽气娴雅,脸上带着淡淡的笑容,仿佛昨ri的那番磨难没在她身上留下任何印记。 看着欢快地说个不停的楚月琳,楚月华慢步走上前去,温和地握了握江云昭的手。 江云昭看清她眼中的感激,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如此。 楚月华就也挨着她坐了,神se柔和地听着两个小姑娘谈论些女儿家的小事情。 楚家人待了一个多时辰便走了。 临行前,楚夫人亲自出言相邀,请他们几人过段时ri去楚府参加赏花宴,还特意提到了江云昭:“江姑娘可是必须得来。若是瞧不见你,我就让月华来接。” 楚月琳也在一旁附和:“是了是了。你若不来,我必然不依。” 她说这话时仿佛是怕江云昭反悔,双眼圆睁神情紧张,模样着实娇嗔可爱。 众人便都笑了。 江云昭作了保证后,大家又交谈了几句,一行人这才离去。 回到宁园后,江云昭便解开了那个荷包。一看到里面的东西,就有些发怔。待到回神,她片刻也不敢耽搁,亲自将东西送到了秦氏的跟前,说道:“母亲,你看这礼……会不会重了些?” 秦氏正由郑妈妈帮着褪去钗环,闻言探手取了江云昭手中之物。细看之下,亦是不敢置信。 “这东西是……” “楚伯母给的。”江云昭说了,又故作疑惑地问道:“母亲,楚夫人为何给我这个?” 秦氏手上拿着的,赫然是京中一家胭脂铺的房契。那家铺她是知道的,地处闹市之中,生意好。 秦氏生怕自己看错,连瞧两遍,确认之后,心里颇为震惊。 富贵之家,送小辈们些重礼,很是常见。不过那也一般是玩的用的,从没见过送人房契。并且,以楚家先前与江家的私交,并未好到会随手送出贵重物什的地步。 而楚家,就这么将一份重的礼‘简简单单’地给了江云昭。江承晔得的也不过是一方端砚罢了。 这不合情理。 秦氏遣退了屋中所有人,包括郑妈妈。待到只剩母女二人后,她忽地眉眼利如刀刃,问道:“那ri在宫里,你到底经历过什么?可是有事情瞒着我?” 江云昭早知将东西交给秦氏后,她会有此一问,却没料到她有这么大的反应,不由愣了下。 秦氏看着女儿愕然的模样,深深叹息了声。 “刚才不过是试你一试,不必如此紧张。”她缓和了神态和语气,说道:“你第一反应不是立刻告诉我,我很欣慰。楚家出手这样大方,你知晓之事定然其重要。既然她们想借了这个堵住你的口,我也不问你是何事了,你也不必告诉我。只一点,那事情往后就烂在你的心里,谁问也不许说,只当它不存在吧。” 江云昭听秦氏这样讲,知道她是想岔了。思及秦氏那番话后,她并未详说,只是简单地道:“并非知道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只是帮了月华姐姐一个忙而已。” 这倒是出乎秦氏的意料了。 细想之后,她明白了楚家人的感激之意,淡淡颔后也不再提及此事,只是将房契好生收起,“既然如此,这东西便收下了吧,他们也能更为心安。这几年我帮你看管着。待你出嫁时,便是你的嫁妆了。” 说到最后,秦氏自己先忍不住笑了。 江云昭没想到一向重礼的母亲居然在自己面前提起‘出嫁’一事,顿时羞得满脸通红,嗫喏道:“我这才多大啊,您就想着那事了。” 秦氏温柔地抚了抚她的发,并未接话。 今ri她和楚夫人说话时,发现楚夫人的目光不时地落在江云昭的身上。先前不明白这是为何,如今知晓江云昭帮过楚月华的大忙,再回想下楚夫人当时的眼神,就也不难理解了。 想到对方离去时的主动相邀,秦氏不禁暗暗喟叹时光飞逝。 不过江云昭的年岁还小,还有几年的时间,她也不急于一时。就算对方真有这个意向,那也是许久之后的事情了。 母女俩说了会儿话,江云昭便回了自己屋。 秦氏唤来郑妈妈,吩咐道:“你去与那些婆说一声,看马家舅爷什么时候过去了,就暗地里松松神吧。” 这就是要不动声se地故意出漏让人进去了。 郑妈妈应了声,说道:“我会让她们想法多留意的。” 江云昭坐在屋内,思及先前秦氏那番说辞,总觉得话里有话。可是想到自己如今不过才八岁,就又安了心。 约莫过了一盏茶的时间,红螺过来禀道:“姑娘,吴婶来了。奴婢怕她立在外头引人注意,就自作主张让她进了院。如今就在门外候着呢。” 江云昭听闻,知晓哥哥的东西怕是有了下落,忙道:“让她进来罢。”锦园春 ... ... 第42章 替换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六月的天,已经比较热了。吴婶进屋的时候,却是拢着袖,未曾露出手来。 江云昭见状,心中明白了七八分。待她行至屋中,看蔻丹已经合上了门,便问道:“东西可是拿到了?” “姑娘,您看看是不是这些。” 吴婶说着,把双手从袖里抽出,两边各拿着一叠卷得颇紧的纸张。将其放到桌上后,她又从怀里掏出了一本册。 江云昭拿过一卷纸大致翻了翻。果然,正是江承晔的笔迹。其中临摹的诗词,虽说有一两是与情爱相关的,但更多的是描写大好河山,借景抒情。其中甚至还夹杂了几张写得过随意的,上面信手所书,尽是不成诗的一两节句。想来是动手之人拿的时候过仓促,未曾来得及挑选。如今既是需要了,亦不知哪些有用,便尽数交了出来。 她大大地松了口气,问道:“这些东西是在哪里发现的?可是全拿来了?” “全拿来了。是从运菜的马车上看到的。”吴婶压低了声音说道:“平ri里辰时那车就走了,今儿不知怎地竟是磨蹭到了巳时。先前那人防得紧,当家的没能凑过去细看,却也起了疑,就寻了厨里信得过的,揪住那人不放,说送的菜里有坏的烂的,把那人叫了去理论。当家的凑着这个空档,赶紧到车上翻寻,这就找了出来。” “人还没走吧?” “没走。没得了您的准信,哪能放了他去?看当家的那意思,至少还能再拖他个一炷香时间。” 江云昭微微颔,转而问蔻丹:“红霜去了那么久,还没回来吗?” 蔻丹正要说看看去,就听外面响起了红螺的声音:“姑娘,红霜回来了。” “这可是巧了。”江云昭对吴婶笑着说了句,示意蔻丹去开门,又扬声道:“让她进来吧。” 红霜小心翼翼地踏进门来,先给江云昭行了礼。因着不认识吴婶,便像对长辈那般问了声好。 江云昭怕时间赶不及,便直截了当地问道:“东西可曾寻到了?” “啊!有的有的。姐姐弄到了些。” 红霜一拍额头,暗暗懊悔。 昨ri被李妈妈训诫了许久,她有些怯了。方才生怕礼节上有误,只顾着行礼,反倒差点忘了正事。 她稍稍撩开衣衫,露出腰间别着的一卷东西。慢慢抽出来,又用手把他们捋了捋,这才交到了江云昭的手中。 吴婶在一旁看着,到底没忍住,低声和她说道:“往后别把东西别在裤腰上了。大户人家不兴这个。” 红霜脸红了红,轻声道:“姐姐和我说了。可我怕时间紧,想着这样不容易露馅。” 她这差事是江云昭临时吩咐的。正好借了她初到侯府要去静园看望姐姐的由头。 江云昭抽出一小叠抄写的纸张,看着上面江承珍的笔迹,轻轻颔。 江承珍为表孝心,经常抄写经送给江老夫人。这几ri马氏恼江老夫人罚他们闭门思过,将江承珍誊抄好的经尽数要了去。不准他送到安园,而是搁在了马氏平ri供着的小佛像前。 这些东西二房人来人往的都能看到。看守的婆里有的颇为嘴碎,闲聊时候便会说起。丫鬟们听到了,就当做笑话来讲与江云昭听。 如今遇到了江承晔这件事,江云昭便想到了这个。让红霜想办法将东西弄来。 江云昭将纸张大致拢起,问道:“你姐姐现今如何?拿东西时,未曾被人发现吧?” 红霜说道:“不会发现。来来去去的人那么多,谁会注意得到?况且,现在二夫人那边正有事情,根本没闲暇去管大姑娘那边。” 江云昭这便放心了许多。 她拿起纸张中的一个册,奇道:“这个是……” “经书。”红霜说道:“奴婢和姐姐说起过,姑娘刚才在家中备好了一本经书来用。刚才姐姐去拿大少爷抄的经时,顺手从那边的经书中抽了一本。姐姐说了,反正二夫人那里这些东西都堆成山了,少上一本两本的也没人发现,就xing都用那边的。” 江云昭翻了翻这本经书,才发现居然也是江承珍的字迹。不禁莞尔,颔道:“既然如此,我找的那本便不用了,换作这一个。真是难为她了,竟是想得这样周到。” 红霜摇头道:“姐姐身上伤得那么重,是托了姑娘的福才捡回一条命来。如今姐姐伤疤好了大半,姑娘又将那样贵重的药再赠了一瓶给姐姐,为的不过是怕姐姐留下疤痕过难看……姑娘待奴婢们那样好,奴婢们还有什么理由不为姑娘尽心呢?” 她神se真挚语气诚恳,丝毫不作假。 江云昭不禁喟叹,这姐妹俩是实心眼的。自己倒是运气好,得了个心地淳朴的人。 时间不容耽搁。 江云昭将经书和经交到吴婶手中,细细叮嘱了几句,便让吴婶将东西拿走了。 蔻丹忍不住笑道:“姑娘这招真是妙。大少爷想害少爷不成,反倒要把自己坑进去了。” 经书和经上并未署名。不过江承珍的字迹很是好认。只要这些东西被正大光明拿到侯府,府中多的是人能够证明都是他的笔迹。 江云昭翻看着江承晔所写之物,并未接话。 反倒是红螺接道:“若他无害人之心,自然无事。若他有害人之心……能提前发现东西是假的,那是他的运气好。发现不了,惹得自己一身臭气,也是他应得的。” 江云昭这才神se清淡地笑了下,“就算他发现了,也不能就此放过他。” 红霜听得一知半解,却也没有开口相问。 待到那个话题止住了,红霜才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小声地与她们说道:“奴婢先前出静园的时候,看到有人偷偷摸摸进去了。” “偷偷摸摸进去的?”红螺奇道:“那人是谁?” 红霜对侯府的人际关系不甚熟悉。她仔细回想了下,才迟疑道:“好像是二夫人娘家的哥哥。就是昨ri住进了侯府的那位。” 马长程早晨起来的时候,一张口打哈欠,就觉得嘴角猛地一疼。用手指戳了戳那处,顿时痛得眼皮都有些抽搐了。 喝了盏茶,水渍沾到上面,疼得愈发厉害。他这才心不甘情不愿地承认,自己最近过紧张,竟是上火了。 本打算借着妹妹被侯府苛待的由头好好闹上一场,让侯爷心虚之下赔些银给他。哪知大房那两口竟是一毛不拔,见都不肯见他,更别提出手给银钱了。 暗骂一声‘铁公ji’,马长程拿着湿布巾小心翼翼擦了擦裂开发烂的嘴角,不禁倒抽一口冷气,心说主是个不省心的,这东西就也让人闹心。恨恨地把布巾丢到地上,又使劲踩了几脚。看着上面多了几个鞋印,这才心满意足地住了脚。 自早晨开始,马长程就开始在静园外晃悠,可惜一直未能进到里面去。隔一段时间就逛过去一次,直到将近中午,那些看守的婆偷懒打瞌睡的时候,他才瞅准了时机,溜到了静园里头。 有小丫鬟看到院里进了外男,当即就要大喊。正巧二夫人屋里的紫藤经过瞧见了,认出马长程来,忙伸手拉了一把制止了小丫鬟。 左右看看无人,紫藤匆匆行过礼后,将马长程带到屋中。 马氏先前嚷嚷了一上午,早已疲累,如今正卧在榻上歇息。 听到有人进屋,她头也不抬,不耐地道:“来来回回走什么?鞋踏地的声音实在恼人。出去出去。睡个觉都不得安生。” 紫藤正要出声禀明,一旁的马长程已经按捺不住,当先开了口:“是我。我好不容易过来寻你,你就要赶我走?” 认出自家哥哥的声音,马氏腾地下坐起身来,惊喜地道:“哥哥,你怎么进来的?” “怎么进来的?他们求我进来的!”马长程正准备将进来的过程大肆渲染一番,说到半途却被马氏给打断了。 马氏知晓自家哥哥说话十分里面只能信一分,就也懒得多听。待他住了口,便直截了当地问道:“先前你帮我弄来的那些东西,能再弄些过来吗?” 马长程眼珠转转,说道:“可以是可以。不过你也知道,侯府的人已经起了疑,我若帮你,必然要冒大风险。” 马氏知他定然有所求,便道:“你想要什么,尽管直说。银我是没有了。若你能等,过些时ri我凑出来给你。” “不给银也可以。你只管兑现上次你答应我的那件事就好。” 说罢,他将如今的难处尽数讲了。 马氏听了他的话,不禁眉端越拧越紧。 她慢慢坐下.身来,思量片刻,说道:“先前商议的那事,怕是不成了。不过我另有一个法,替换一下,你看看是否可行。” …… 入夜,江云昭正沉沉睡着。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闹之声,将她从睡梦中惊醒。 她只愣了一瞬,便想到父母中毒那夜亦是如今这般情形。再也坐不住,连衣裳都来不及披上,当即趿着鞋跑到外间。 睡在外间的蔻丹已经坐起了身。 她显然也是想到了那件事,拉住正欲打开屋门的江云昭,好生说道:“姑娘莫急,必然无事。奴婢先去看看情况。” 说罢,她套上外衫打开了房门。正巧看见红螺脸se苍白地从秦氏屋那边过来,忙喊住她问道:“怎么了这是?怎么那么吵?” 红螺看看她,又看看已经出了屋的江云昭,欲言又止了片刻,终是语气低沉地开了口。 “姑娘,出事了。出大事了。大姑娘投缳自尽,被守园婆发现后救了下来。也还不知还能不能活得成。”锦园春 ... ... 第43章 起因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锦园春“你说什么?”江云昭沉了声音,一字一字地问道:“你方才说,大姐姐她怎么了?” 红螺深吸口气,将方才的话又慢慢地重复了遍。 蔻丹震惊道:“这是怎么回事?白ri的时候不还好好的?”红霜回来后,还说起过江云琼与她们姐妹说笑的情形! 怎么说出事就出事了? 红螺说道:“听守在那儿的婆说,晌午过后,二夫人去大姑娘屋里谈了会儿话。等到二夫人走后,大姑娘就一直待在屋里没出来过。直到出了事之后,紫露才和旁人说起大姑娘在屋里枯坐了一下午,什么也没干。原以为大姑娘是像以往一般在想事情,紫露并没放在心上。谁知就……” 她深深叹息着,蔻丹也在一旁神se担忧。 江云昭看了眼已经暗下来的秦氏的屋,问红螺:“母亲去了哪里?” “夫人听说消息后,安排好人去请大夫,便赶去静园了。” 江云昭轻轻颔。 这事本也不该她管,本打算回屋歇息。可走到门口后,又有些犹豫。思量片刻,到底不放心身刚刚痊愈的母亲,也有些担忧江云琼的境况,江云昭复又转回身朝外行去,“走,我们也过去瞧瞧。” 秦氏端坐在静园的厅内,看也不看同处一室的马氏,只望着屋门处,问道:“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你今ri去云琼的屋里,到底说过些什么!” 她声量不大,语速也不快,却字字铿锵威势十足。 马氏不由自主就低垂了头。 她绞着手里的帕,暗暗唾弃自己一番,硬挺着抬起头来望向秦氏,顿了顿含笑说道:“琼姐儿素来寡言少语,她的心思,我又哪里知道?” “你不知道?”秦氏微不可见地嗤了声,“你不是说静园的孩都是你手把手教大的?她们想什么,你会不知道?” “大嫂这话说的。就算是昭姐儿的心思,大嫂也没法完全知晓不是。要不,大嫂说说昭姐儿现在想着什么?” “昭儿?”秦氏神se平淡地道:“她最忧心的是我的身。若她知道我大半夜的不休息来了此处,必然会前来探望。” 仿佛为了印证她这番话一般,不待马氏开口,屋外已然响起了江云昭的声音:“红锦,母亲可是在里面?” 不知红锦与她说了什么,江云昭又低语了两句后,就朝旁边行去。 马氏心中难掩惊愕。 她总觉得事情必然没有那么巧,一定是这母女俩联合起来诓她。偏偏刚才这话题又是她提起的,秦氏不过是顺口答了。如今想要找出反驳的话来,也是无从说起。 秦氏看她神se不定眼珠乱转,便知她心里定然又起了疑。 思及往ri种种,秦氏暗叹自己识人不清。原先马氏如此,她也只当对方是个爽朗大方静不下来的,并未多想。如今知晓了此人本xing,再去看那些神情动作,已然能够发现全是破绽。 这时马氏已经掏出了一方帕,捏起一角开始轻拭眼眶,“大嫂可是养了个好女儿,事事都为大嫂cao心着。可我这边这个不是自己肚皮里出来的,又怎会为我着想?下午不过叮嘱她平ri里多放宽心,不要什么事情都搁在心里闷着。哪里和夜间的事情扯上关系了?” 她一再言辞闪烁,秦氏眉心微拧,耐心一点点耗尽。 拿着茶盏慢慢撇着茶末,秦氏清淡地笑笑,“你就不怕她醒来后拆穿了你?亦或是,你就这么肯定,她醒不过来了?” 马氏:“大嫂您说的这是哪儿的话。什么叫醒不过来了?人好不容易救下来了,再怎么着,也不能让她再出事不是。” 她的语气神态为诚恳为担忧,但秦氏只稍稍勾了下唇角,“这么说来,你是笃定了云琼不会开口?既然如此,那事定然是其难以启齿的。我倒要看看,你到底做了什么龌龊事情,将庶女逼上了绝、选择了这般决绝的方式!” 马氏正要义正言辞地反驳她这个说法,可是将秦氏的话在心里过了一遍仔细咂摸了下,才发现秦氏好似话里有话。 马氏正要想法去套话,就听秦氏扬声说道:“红芳,你去把紫藤叫来。” 听到自己身边丫鬟的名字,马氏这才呆住了,半晌没有言语。 屋外的江云昭虽然没进屋,却也并未离开。 方才红锦告诉她,秦氏现在有话要与马氏讲,让她先去旁边的屋稍等会儿。 江云昭细细叮嘱红锦务必要顾及好母亲的身体,因着担忧江云琼的状况,这便去到静园深处探望。 昏暗的烛光明明灭灭。床上躺着的瘦弱身影,在这昏黄灯影的映衬下,显得格外无助与脆弱。 江云昭看着江云琼眉眼紧闭的模样,走到外间,问守着的大夫:“姐姐境况如何?” 老大夫捋着胡须说道:“若是ji叫之前能醒,便无大碍。若是迟了,就算醒来,人怕是也有些不好了。” 江云昭想到江云琼还给她的那方帕,心里被揪得生疼,却也无计可施,只得低低地对老大夫说道:“那就劳烦您了。” 从屋里转出来,她心情郁郁。走到先前红锦说的那间偏房,本想一个人静一静,顺便等等母亲。哪知刚一进去,屋内就有人叫道:“你来做什么?还不快滚回你的院!” 江云昭抬眼去看,这才发现江云珊竟也在屋中,正气急败坏地怒视着她。 “谁准你来的?你算什么?凭什么进我们的院!别以为在侯府你就能横着走了。告诉你,没门!” 望着情绪激动的江云珊,江云昭暗暗摇头。 自家姐姐还躺在病床上生死未卜,此人不去担忧这个,竟然还有闲工夫与她争论旁枝末节的事情…… 江云昭懒得与她争辩,懒得与她争辩,便欲转身准备离开。 谁知她刚起了这个念头,还没来得及施行,就听那边传来清脆的“啪”地一声。 “姑娘方才犯了两个错。一是气急败坏行为不正,二是污言秽语出言不逊。既然如此,需得惩戒两下。”紧接着,又是一声“啪”的脆响。 江云昭脚步滞了下,很是惊讶地看了过去。 负责教导江云珊的嬷嬷似有所觉,亦是朝她看了过来。四目相对,嬷嬷万年冰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淡淡的微笑。 这就是很明显的示好了。 上次这般,如今也是这般。 江云昭不知自己做过什么得了这位嬷嬷的另眼相待。可是心中有疑惑,那离开的步便迈不开了。 她仔细衡量了下,最终还是走到屋中,寻了个位置坐了下去。 这一举动显然激怒了江云珊。 她再也不顾得其他,立刻迈开步冲到江云昭身前,扬起双手就要朝江云昭抓去。 那嬷嬷紧跟两步,劈手就将她的腕给捉住了。 “姑娘这是做什么!你这样的行径,可是与泼皮无赖一般了!” “可她欺人甚!” 江云珊急急说完,便见王嬷嬷神se阴寒地望着她,似是失望,又似愤怒。 江云珊这才记起自己要好规矩的初衷。 想到那个眉目清朗笑容温和的少年,她咬着牙努力压抑住xing,指着自己额头上刚刚冒出的汗珠与手上的薄汗,说道:“我去梳洗一番。还请嬷嬷稍等片刻。” 待她走后,江云昭似是不经意地说道:“也不知二婶下午对大姐姐说过些什么,竟是害得她寻了短见。” 王嬷嬷慢条斯理地整理着一旁案上搁着的她的物什,头也不抬地说道:“这件事奴婢略知道一二。姑娘要不要听?” 江云昭便笑了,“愿闻其详。” 说起来,这次马长程来侯府,目的有二。 一个是帮妹妹出头,敲侯爷一笔银。第二是,让马氏兑现当初的承诺。 先前马长程帮助马氏,说白了,不过是笔交易。 马长程有一个女儿,已经到了议亲的年纪。兄妹俩商议好了,马长程帮助马氏弄到那些东西,而马氏,则允诺让江承珍娶马长程的女儿,使马家下一代继续能和侯府攀上亲戚。 如今虽说马氏的事情败露,但马长程暗忖自己该做的已经做好,就想让马氏赶紧兑现承诺。 ――他儿拖欠人大笔赌债,债主riri上门追讨。马长程求人宽限些时候,那些人不听。他拿妹妹是侯府二夫人来说事,那些人非要说做不得数。 谁让姑姑和侄隔了好大一层关系呢。 但是,如果他的儿是侯府大少爷的大舅,那关系就又不一样了。 如今他兴冲冲前来,倒让马氏犯了难。 可是马氏当初答应他,不过是个缓兵之计。她哪舍得让宝贝儿娶那么个身份的女? 只是她如今准备再要一批那种东西。若在此刻惹恼了马长程,到底得不偿失。 左思右想后,马氏心里冒出了个念头――马长程的儿已经丧妻。而江云琼,还未嫁人。 虽说江云琼不过是个庶女,可说到底,是侯府出去的正经姑娘! 马长程听闻此计,大为开心。 自家儿若是得了这么个身份的媳妇儿,那些人还敢说什么?! 二人商议已毕,却在江云琼那里碰了壁。 马氏与江云琼说了许久,口干舌燥后,江云琼依然不肯松口。 马氏便撂下狠话:“你不想嫁,也得嫁。这个静园里,可是我说了算!” 谁料一向温顺的江云琼竟是烈xing了一回。当天晚上就自尽了。 “说到底,他们在乎的不过是个‘钱’字。哪里还会在乎人。”王嬷嬷说起这些时颇为唏嘘,“这位大姑娘,也是个不容易的。” 江云昭默默颔后,忽地偏过头,目光灼灼地望向王嬷嬷。 教引嬷嬷是宫里出来的,素来行为端正口风严。 这般详尽地将私密事情说与她听,对教引嬷嬷来说,绝对是不同寻常。 江云昭垂下眼帘,拂了拂膝上的衣衫,轻声问道:“不知嬷嬷因何对我另眼相看?” “姑娘发现了?”王嬷嬷笑着环顾了下四周,见并无旁人,这才说道:“廖世寻到老奴的时候,特意嘱托过的。”锦园春 ... ... 第44章 帮或不帮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廖鸿先?”江云昭奇道:“他怎么找上您了?难道嬷嬷来到家中,竟是与他有关?” 话一出口,她稍稍思量了下,又有些迟疑,“可是请您来的,应当是马家才对。..” “姑娘说的都对。”王嬷嬷笑道:“先前马家就托人寻过我,被我拒了。后来廖世不知怎地听说了此事,就亲自来与我说,希望我能应下这差事。问他缘由,他便讲明这位姑娘和她娘亲都不是省心的,让我帮忙看顾着昭姑娘些,省得姑娘被她们算计了去。” 这就是明摆着害怕二房会对江云昭不利了。 江云昭听闻,心中感激廖鸿先为她着想,只是对这做法也颇为哭笑不得,说道:“劳您费心了。为了我的事情这样麻烦您,实在过意不去。” 王嬷嬷就笑,“这有什么?去哪里都是一样。如今我来这儿,廖世还会另外再给我一份工钱。怎么想,都更划算。” 江云昭正琢磨着怎么向廖鸿先道谢更好,这边王嬷嬷斟酌了下,到底还是把心底的话说出了口,“就这些日老奴观察下来,世的担忧不无道理。姑娘心大想的也多,姑娘还是当心些为妙。” 这话乍一出来,江云昭着实有些莫名其妙,忍不住问道:“此话怎讲?” 王嬷嬷在宫里看惯了后宫女期盼皇帝的模样,当她见到江云珊时不时发呆的样时,自然心中有数。可是这话哪能跟一个未出阁的小女娃娃说?只得隐晦道:“姑娘已经有了自己的心事。只是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昭姑娘是横在她上的巨石,时常念叨着想要给姑娘您个下马威。她做事素来没轻没重,姑娘还是当心些为妙。” 虽说王嬷嬷没有明说江云珊因着何事看她不惯,江云昭自己细想也未能想明白,但二房对大房怀有敌意并非一两日,相互之间闹翻开来也已有些时候。就算没了王嬷嬷这番话,江云昭也对静园之人早已提防。故而此刻并未多纠结,当即颔,道了声谢。 王嬷嬷本欲开口再言,谁知这时门外响起了轻微的脚步声。 两个人默契地齐齐止了这个话头,随口说起了各色名茶。 江云珊进屋时,看到的便是江云昭和王嬷嬷各在一边,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看上去既生疏又客套。 就算如此,江云珊依然心生怨怼。 王嬷嬷待她严厉苛刻,半点不合规矩,一个戒尺就要抽下来。别说这样随意闲聊饮茶之道了,平日里她想与王嬷嬷说些别的话,无论什么话题,只要开一个头,就会被王嬷嬷不知不觉将话题引到了所之事上。哪有半点的自在可言? 她有意要发作,一番说辞刚刚要出口,瞬间想到了王嬷嬷平日里叮嘱的话。 ――公卿之家,最是注重礼仪规矩。若是性过张扬,一定会惹得他们不喜。 想到楼家世温和淡笑的模样,江云珊咬了咬牙,硬是压制住了脾气。深吸口气,她缓步上前,僵笑着说道:“七妹妹好兴致,竟是与嬷嬷说起这个来了。我可是没那么好的运气,能得嬷嬷这般的指点。” 虽然她表情动作都有些僵硬,但江云昭发现,比起以往,她举手投足间已经多了几分韵致,显然是王嬷嬷这些日的提点起了大作用。 含笑望向王嬷嬷,江云昭正想赞王嬷嬷一句,转念一想又改了主意,转而说道:“嬷嬷说的许多种茶,我竟是见都未曾见过。” “我不过是在宫里多带了些时日,看到主们那里有这些罢了。”王嬷嬷如此说道。 看着两人一说一答,想到方才听说的事情,江云珊到底按捺不住、□□嘴来:“喝的茶再好又有何用?心术不正的话,任凭你吃什么进腹,也变不了好人!” 王嬷嬷的眼神瞬间冷了。 她正要开口训诫,却见江云昭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王嬷嬷便止了那念头,故作没有听见。 而江云昭微微翘了翘唇角,一个字也没说,静静地坐在那里,眼神清冷地望着江云珊。 江云珊只觉得江云昭的一举一动都十分刺眼。偷觑了眼王嬷嬷,见王嬷嬷正看着墙上一幅字画没有留意这边,便恶狠狠地瞪了江云昭一眼,压低声音说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安的什么心。我们这边刚出了乱,你就巴巴地跑过来看笑话,还不是希望见到我们过得不如意?告诉你,你这样想可是打错了算盘!” “你说我是来看笑话的?”江云昭气反笑,“在你心里,大姐姐出事,只值得用‘看笑话’的心思来对待?” 江云珊冷哼一声,并未说话,但她的神色已经说明了一切。 原本江云昭还想套她的话,弄清马氏和马长程吵架一事,也想顺便探听下秦氏唤去紫藤后事情如何进展。可是望着江云珊如今的模样,她突然失了与此人说话的心思。 一个连同父异母的姐姐差点没了命都毫不在意的人…… 哪还有半点血性在? “姐姐怎么想,便是怎么样吧。”江云昭站起身来,毫不犹豫地朝外行去,“只是姐姐记住一点。如今你不把旁人搁在心上,待到日后旁人也不把你搁在心上时,你不要心怀怨恨。” 江云珊闻言,怒意更胜,嗤道:“你有这闲心来想我们的事情,倒不如多担心担心你们自己!别日后你们那边闹出丑事了,再来我们脚边上痛哭流涕,没得惹了人恶心!” 江云昭的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江云珊知道江承珍算计江承晔的事情! 她猛地回头,正对上江云珊遮掩不住的得意笑容。 江云昭正待开口,一旁的王嬷嬷已经发现了江云昭眼神不对,当即扬起戒尺,呵斥了一声。 江云珊全部的注意力被王嬷嬷吸引过去,自是顾不得江云昭这边。 江云昭站了片刻,好不容易平息了心中的怒火,这便头也不回地出了静园,回屋歇息。 辗转反侧了许久,好不容易睡着。待到醒来,天却还未亮透。又躺了许久,虽然头脑依然有些昏昏沉沉的,可到底是睡不着了。 江云昭揉揉额角,只得起了身。 蔻丹和红螺来伺候穿衣裳时,二人刚进屋,江云昭就忍不住问道:“大姐姐怎么样了?可曾醒了?” “醒了。”蔻丹答了一句,就没了下。 倒是红螺接了上去:“大姑娘醒了后就一直躺着看天花板,不吃也不喝。旁人和她说话,她好似也听不见,一点都不搭理。也不知是心里想不开有些魔怔了,还是这么一折腾伤了身。” 江云昭没料到会出现这般情形,忙问:“那大夫怎么说?” “大夫只说是醒了就没大碍了,好好调养即可。夫人已经在外院给他安排好了住处,留他多待几日看看大姑娘的情形。” 江云昭稍稍放下心来。 待到收拾完毕,她去到秦氏屋里,问起江云琼的状况。 秦氏也是这般说法,末了还提起一事:“大夫特意与我明说,琼姐儿的身定然没有什么问题了,想来还是心里头有事,过不去自己那一关。” 江云昭颔道:“我也是这般想的。只是不知怎么才能让大姐姐舒心起来。” 郑妈妈在一旁说道:“这还不容易?二房那位和马家那位都松松口,把先前提的那事儿取消掉,就什么事情也没有了!偏生那俩人面皮厚心肠硬,就算自己那些个龌龊心思被看穿了揭发出来,依然咬着牙不肯作罢。” 江云昭就皱了眉。 江云琼素来寡言,但心地很好。先前日宴出事时,她曾示意紫雪去了厨房一趟。虽说没能帮上忙,但好歹有了那份心。 后来还特地在帕上作了提醒…… 江云昭到底不放心她,征询了秦氏的意见后,起身朝静园行去。 谁知刚一出院门,却是遇到了正在宁园外静候她的江云梦和江承梧二人。 自上次二人求江云昭帮忙、将丽姨娘从安园带出来,已经过了些时日。其间大家虽见过几次,也不过是寒暄着问声好罢了。似如今这般特意等着,却是头一回。 江云昭生怕出了什么事,问道:“二姐姐和哥哥可是有什么事情?” 江云梦笑着说道:“听说给大姐姐看病的大夫还在侯府,并未离去?” “是这样的。” “姨娘最近身愈发不舒服了,先前的药也已吃光。我们就想着请这位大夫来给看看。不知七妹妹是否有空,帮一下这个忙呢?” 江云昭定定地看了她一会儿,忽地问道:“你们怎么不去请?” “母亲一向不待见姨娘,若是我们提出来,母亲少不得要生气,许是就不准姨娘看病了。若是能拜托七妹请来大夫,母亲自然不好多说什么……” “等一下。”江云昭忍不住打断了江云梦的话,淡笑着问道:“难道二姐姐是说,这事儿你们提起来,不一定能行,所以没去试试看。而由我来开口,必然分能成,故而你们来这里寻我了?” “正是这样。”江承梧上前一步,朝江云昭揖了一礼,“这事需得拜托妹妹了。” 望着神色坦然表情笃定的兄妹俩,江云昭抿了抿唇,侧身避开了他这一揖,淡淡说道:“哥哥不必如此。我可受不起。” 她说这话时语气颇冷,听得江云梦和江承梧都是一愣。 江云昭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轻轻笑了,“刚才二姐姐和哥哥是不是想着我肯定会答应?毕竟我上一次很容易地就帮了你们,是也不是?” 江承梧没有答话,江云梦低低地“嗯”了一声。 江云昭唇角的笑意愈发冷然,带了几分讥诮之意。 “如此说来,上一回倒是我的不是了。你们的忙,我竟是一次都不该帮。也省得让你们养成了习惯,遇到事情自己不去努力争取,次次都要寻到我的头上来!” ... ... 第45章 解决之道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承梧脸色一沉,说道:“七妹妹此话何意?我们不过是忧心姨娘的病情,想要为她寻个大夫。这本是身为儿女的本分!此事对七妹妹来说不过是举手之劳,对我们而言,却是难上加难。你不愿帮忙说一声便是,却为何要出言相辱!” “出言相辱?我不过是将事实说出罢了。”江云昭紧盯着他,问道:“你们都不去试试看,怎么知道难上加难?若说三婶婶肯定不会帮忙,好,那三叔呢?即便三叔不肯帮,你们大可以去求祖母,去求二叔二婶。亦或是,三哥哥可以去外院寻了那大夫,亲自请他。那么多的人可以找,为什么偏偏来寻我?不就是看我年纪小好说话,上次答应得容易,便想着这次必然也不会拒绝吧!” 江承梧的心思被她猜中,反倒愈加恼火。他不顾江云梦的拦阻,上前一步,愠怒地望向江云昭,“是有怎样,不是又怎样?你事事顺心如意,不就是因着身份比我们高贵?刨去这个身份,你与我们是一般的人!如今我们忧心姨娘的身体,想方设法给她寻大夫,倒成了你嘲讽我们的借口了!” “想方设法?”听到他说起这四个字,江云昭终究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再不愿多待,轻轻摇了摇头朝一旁缓缓行去,“我为我父母的身体‘想方设法’的时候,可比你们努力多了。如果真的想尽了法子,我今日是看不到你们的。这样简单的事情都解决不了,往后,你们只怕会更加艰难。” 虽说已经对江云琼的状况有了心理准备,可当真的望见那形容憔悴面如死灰的少女时,江云昭还是被惊到了。 前一晚的江云琼没有醒来,却还带着几分生的气息。如今已然苏醒,反倒全身上下透着股子死气了。 江云昭慢慢坐到她的床边,轻声唤江云琼。 江云琼仿若未闻,只睁着空洞的眼睛望着天花板,一点表情也没有。 江云昭不死心,又低低地叫了她许久。 “没用的。”立在旁边的紫雪轻声说道:“姑娘醒来后只说了句‘怎么不让我死了呢’,就再也没开过口。” 江云昭双手不自觉就攥紧,语调平静地问道:“二婶她们还是不松口?” “怎么可能松口呢?”紫雪的眼中划过一丝绝望,脸色愈发苍白,“姑娘待我们姐妹亲厚,奴婢就也不瞒着您了。奴婢先前取果子时经过夫人那边,听到夫人在与老爷说话。夫人说,她现在已经太多事情做不了主了,这件事情她偏要做个主。老爷也就随她了。” 紫雪的话刚一说完,江云琼眼睫颤了颤,几滴泪瞬间涌了上来,顺着眼角往下流。 紫雪惊呼一声‘姑娘’,便扑了上去。 江云昭忍不住伸出手去,覆上江云琼的双手。 刚一相触,便是一阵冰冷袭来。江云昭指尖被这寒意激得忍耐不住颤了下,滞了一瞬后,反倒更用力地握紧。 一人趴在身上伤心痛苦,一人将手握得死紧。可是江云琼,却依然睁着空洞的双眼,双唇紧抿,半个字也不说。 双手渐渐变凉。 江云昭只觉得江云琼的无尽哀伤正同那凉意一起,不断地透过指尖传到她的身上。 将五指慢慢松开,又轻轻将江云琼的双手放到被子里,掖好。江云昭站起身来,凝视了江云琼片刻,忽地转身,朝外行去。 院中洒满阳光。 望着满地的温暖,江云昭忍不住驻了步子,又回头看了一眼。 在她的心里,有一个声音在不停念叨:不应该是这样的。大姐姐不应该遇到这样的事情。 前世的时候,明明不是这样的! 江云琼大江云昭四岁,又是二房的庶女,前世之时二人交集很少,并不甚熟悉。江云琼议亲的时候,宁阳侯和秦氏正卧病在床。江云昭无暇顾及,未曾留意过。直到后来江云琼出嫁,她才晓得新郎是谁。依稀记得那是个不错的人家,中规中矩,安稳富足。 可这一世,江云琼却是落到了这个地步。 虽然不断地告诉自己,大姐姐到了如今这般田地,是马氏和马长程造成的,与她重生后的所作所为无关。可江云昭就是过不去自己心里那一关。 一回想起前世江云琼披上嫁衣时巧笑嫣然的模样,她的心里就一阵阵泛着疼。 难道此事真的毫无转圜的余地了? 爹爹和娘亲是大姐的伯父和伯母。如今大姐的父母俱在,伯父伯母是没有道理插手她的婚事的。 该怎么办? 江云昭边想着,边回了宁园。 进到屋中喝了一盏茶后,江云昭唤来蔻丹,指了柜子说道:“你去把里面那紫檀木盒子装着的书拿来,用绢布包一下,我要送人。” 那盒子里只放了一本书,是个古籍珍本。 红缨闻言,忍不住说道:“姑娘,这本书不是平日里您最宝贝的吗,怎么……” “多嘴。”蔻丹伸出食指轻点了下她的额头,朝江云昭望了一眼,说道:“姑娘自个儿的东西,喜欢送人便送人。哪需要你指使那么多?” 红螺也发现江云昭自打方才从江云琼那里回来后,就一直心事重重,便挑眉望向红缨,说道:“红霜那丫头呢?姑娘让你好好带带她,你倒好,把她丢在那里整理东西,自己跑过来凑热闹了。什么?忘了这一茬了?还不赶紧看看去!若她一个不小心摔了什么,那可就麻烦了!” 红螺看着红缨出了屋,这才去到柜子旁。眼看蔻丹捧出那个盒子,红螺忍不住问道:“不如就用这盒子装着送了?毕竟这书很珍贵,拿绢布包着有些不衬。反倒不如继续这样装了,也显得更好看些。” “不用。就换绢布吧。”江云昭说道:“收的人心里有数就行,旁人不需要知晓。” 清园院如其名,处处透着雅致。一进其中,便是成片的翠竹。其中只留一条小道,通往深处。 江云昭一出现在院门处,就有小丫鬟忙不迭地跑了进去通禀。待到江云昭走出竹林,四夫人方氏已经等在前头了。 一看到江云昭,方氏就主动迎了过来,温声说道:“怎地不声不响就来了?也不提前说声。我这里什么也没准备,只吩咐人给你洗了几个果子。” 江云昭笑道:“本就是我贸然打扰在先,被四婶这样一说,反倒没我什么错处了。” “你愿意来,我高兴还来不及,哪儿来的错处?” 方氏说话偏慢,配着她温和的语调,让人觉得心里仿佛有暖风拂过。 两人这般边行边说,不多时就也到了屋中。 方氏屏退其他人,待到只剩下她们二人了,这便笑道:“你可是有事寻我?不妨直说。” 江云昭早已想过该如何开口说与她听,此刻闻言,就将江云琼的状况讲了出来。 方氏一直静静听着,待到江云昭最后一个字落下,才问道:“难道你想让我去求了母亲来过问此事?” 江云昭没想到那些话一说完,还未解释其他,方氏的想法就直接跃到了这里。思量了下,她索性大大方方承认了。 “……大姐姐是家中第一个出嫁的女儿,若是她得了这样一个亲事,到底对侯府名声有碍。祖母应当也不想看到这样的情形吧。”她把手里的东西搁到桌上,推到方氏跟前,“这是送给四叔的。” 方氏看到东西是用绢布包着的,本没太在意,就翻开来看。瞧见那珍本后,她骤然想起了自家夫君提到此物时羡慕的语气,这才意识到眼前之物是什么,忙将东西推回江云昭面前。 “这事我可以帮忙开口一说。只是这礼太重,却是不需要了。” “还是要的。”江云昭将东西又搁了回去,“四婶一向不管这些俗事,为何忽然帮大姐姐说项?若是祖母不曾起疑,就也罢了。如果祖母问起,四婶婶只管说是我求到了您这里来。因着我给的谢礼太重,您便不得不开了这个口。” 这就是怕方氏在婆婆面前为难,特意给她寻好理由了。 方氏暗暗感慨着,说道:“你既知道母亲会起疑,为何不直接去求?” “不行的。我不过是个小孩子,哪敢在祖母面前说起这些。在婶婶面前提及,我都是想了许久,方才鼓起勇气的。”江云昭羞赧说道。 其实,还有一个很重要的理由她没说。 那番话由她来和江老夫人说,不见得能打动对方。但如果是江老夫人的儿媳来讲,效果会好上许多。 况且,把东西送来后,江四老爷定然十分欣喜。他高兴了,江老夫人知道后,会出手相帮的可能性就也大了许多。 方氏倒是未对江云昭说出口的理由起疑。 秦氏教育子女的严格做派,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江云昭有这个担忧,亦是合情合理。 方氏左思右想了许久,到底是被眼前之物打动了,再不提将那物归还一事。与江云昭说笑一会儿后,就亲自送她出了屋。 穿过竹林,江云昭刚刚走出院门,就看到不远处正小跑着急急赶来的吴婶。 吴婶一抬眼看到她后,忙又加快速度,紧跑了几步。 待到二人相距不过四五尺了,吴婶方才停了下来,粗粗喘着气,压低声音说道:“姑娘,外头来了人,吵吵嚷嚷的,指名要寻少爷。” ... ... 第46章 究竟是谁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听了吴婶这话,江云昭想到先前江承晔物品被偷之事,有些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忙问道:“那些人怎么说的?” 吴婶四顾看了看,确认周围没有旁人,这才答道:“奴婢也说不清楚。听那些人的意思,好像是少爷在外面惹了些事情。”语毕,她又有些不太确定,“不过瞧着那些人的模样,不像是能和少爷搭上话的。门房的人已将他们拦下,就看主子们的意思了。” 江云昭有些想笑。 彼时江承珍用这一招,不过是欺侮她们兄妹要照顾父母无暇分神,又仗着二房掌了家、府里内外替换上了马氏的耳目。 如今家中情形与那时大不相同,他竟然还用这个法子……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底气! “走罢。我们去看看,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江云昭说罢,当先行去。 吴婶听闻,就有些犹豫。 她知晓这个消息后,第一反应就是要赶快告诉江云昭,可别误了事。但真的听到这位小主子要亲自过问后,她又迟疑了,不知道自己这个做法到底对不对。 ——姑娘毕竟年岁不大,就算素来聪慧,但真碰到那些个无赖之人,还是会吃亏的。况且,以姑娘的年岁,过早碰触那些个腌臜事情,到底是有些不妥。 如今这情况下,劝姑娘回来,还是不劝? 她正举棋不定着,蔻丹折返回来唤了她一声,示意她赶紧走。 吴婶拉住自家侄女,说出心中顾虑。 蔻丹思量了下,说道:“姑姑生怕姑娘知晓后去了会吃亏,却不想姑娘若是不知,处于被动,反而更加不妙。往后有甚么事情,姑姑依旧记着知会一声。至于怎么做,姑娘自然心中有数,那便不是我们能操心的了。” 说罢,她灿然一笑,“若真出了乱子,我们竭尽全力护好姑娘,保她无恙,不就行了?” 吴婶琢磨了下,是这么个理儿,就也放下心来。 蔻丹虽说劝动了吴婶,但是到了目的地后,她才知道姑姑的担忧不无道理。因为这一次,江云昭没能出了垂花门,就被郑妈妈拦在了里面。 原来秦氏和江兴源知晓此事后,生怕江承晔和江云昭搀和进来,特意派人过来将儿女拦住。 江承晔知道消息较早,他是出了垂花门又被追回来的。而清园位置较偏,待到江云昭赶到这里,事情早已安排妥当。 “吴管事已经出去处理此事了,姑娘无需担忧。”郑妈妈含笑说道:“先前少爷已经来过,也被请了回去。” 江云昭细观她神色,见她当真半分忧虑也无,便暗暗松了口气,却还故作疑惑地问道:“听说外面那些人特意来寻哥哥的?既然如此,爹爹又怎么将哥哥也拦了下来?” “那些人信口胡说的话,也能当真?”郑妈妈冷哼一声,“不过是些跳梁小丑罢了。不知他们从哪里弄了些破字烂画,就想赖到侯府世子的头上。也不瞧瞧自己的斤两!”见江云昭满脸懵懂,郑妈妈复又转了笑容,说道:“姑娘不必担忧。先前侯爷已经亲自看过了那些东西,根本不是少爷的字迹。” 江云昭心里冒出个念头,却又不太敢肯定,便试探着问道:“那么此事与侯府无关了?爹爹准备怎么处置那些毁谤之人?” “处置?为什么要处置?他们或许是认错了人。如今吴管事正和他们对质。这事儿若是与宁园无关的话,便随他们去了。” 说话间,一位体面的中年仆妇朝着这边行来,正是江承晔院子里管事的成妈妈。 成妈妈一见江云昭便赶忙行礼,面上的笑意遮都遮不住。 郑妈妈见状,低声问道:“怎么着?确定是二房的东西了?” “可不是。静园那位最爱炫耀自己儿子的工整字迹,如今倒好,那些字画一摊开,整个门房的人就没有一个不认识的!那些泼皮一听是大少爷的字迹,不是咱们少爷的,就又嚷嚷开,说要寻大少爷讨个公道了。” “当真是认错人了?这倒是奇了!吴管事怎么说?” “吴管事正假意应付着,让我把这消息往静园那边透一透,看看他们作何反应。”成妈妈说着,朝着静园那边随手一指,“我们平日里需要顾着主子们,哪有那闲工夫处理这些个杂事?他们那边惹出的乱子,让他们自己收拾去!” 郑妈妈笑道:“那你快去吧。别让那边的人逍遥太久了。” “那可不。我得赶紧去了。” 江云昭本还有些疑惑,后来回忆了下江承珍的行事特点,这便想通了七八分。与郑妈妈说了几句话后,便转身往回行去。 两个丫鬟却是没有明白过来。 待到周围无旁人时,一直迷茫的红螺首先开了口,问道:“那些人听到大少爷的名字后怎会不避讳?竟是将事情又转而赖到了他的头上!” 蔻丹迟疑道:“难道是大少爷为了遮人耳目,特意叮嘱过他们,让他们见机行事?” 红螺奇道:“会是这样吗?他就不怕臭了自己名声?” 蔻丹顿了顿,轻轻摇头,示意自己不知。 江云昭这才说道:“并非如此。江承珍做事素来小心谨慎。应当他先前找到这些人时,为了将自己从这件事里摘干净,特意没有告诉对方付给他们银子的是谁。” 蔻丹心思灵透,听她这样一说,有些明白过来,“于是他们听说这些字迹其实是大少爷的后,就以为自己搞错了要泼污水的对象,转而诬蔑起大少爷来了。” 红螺拊掌笑道:“姑娘先前让换掉那些东西,当真是妙。谁知今日竟是收到了这样好的效果!” 江云昭莞尔。 她也没料到误打误撞下成了这般状况。 蔻丹抿着嘴笑了片刻后,忽地叹了口气。待到红螺问她了,方才幽幽地说道:“真是有些可惜了。早知如此,就不该贪图容易,放那劳什子的经文进去。就算抢,也该从静园抢些合适的诗文出来!” 红螺忍不住大笑,上前轻轻推了她一下。 待到两个丫鬟笑闹够了,江云昭又问红螺:“先前我吩咐你寻红菱说的那番话,你可是告诉她了?” “自然如此。奴婢做事,姑娘请放心。” 江云昭这便笑了。 今日太阳不错,差事又轻松,毛二家的闲下来后,便抓了把瓜子坐到槐树底下乘凉。刚咬了没几颗,就见宁园的红菱走了过来。 毛二家的正要扬手和她打招呼,这才发现对方双眉紧拧,整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思量着红菱是世子身边的大丫鬟,旁人也不敢随意欺负她,毛二家的便问道:“怎么了这是?可是受主子训斥了?” 红菱抬眼看了看她,又低下了头,轻轻道了声“没有”。 毛二家的将瓜子撂到一旁,拍了拍身边的石凳,示意红菱坐着歇会儿。 红菱踟蹰了半晌,这才坐了下来,又重重叹了口气。 毛二家的说道:“被主子训斥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跟了世子那么些年,情分不同旁人。过上一两日,世子就也不记得这一茬,自然就好了。” “不是世子。世子性子好,怎会向我们发脾气?我愁的是、是……” 红菱欲言又止了片刻,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毛二家的愈发好奇。 她忍不住一再询问,并保证绝不会告诉旁人。 红菱最终被她说动了,小声说道:“我发现红茭偷偷在看大少爷抄写的经文和经书,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弄到的。”语毕,又是一声长叹,“你说,我到底是告诉世子爷好呢,还是按下不说好呢。” 毛二家的一下子瞪圆了眼,“红茭那里有大少爷写的东西?” 红菱侧过身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信我说的。” “不不,菱姑娘误会我了。我是想着,她怎么会有大少爷的那些东西的?” “谁知道呢?你问我,我又去问谁?总不可能是大少爷亲自送她的吧!”红菱腾地下站起身来,咬唇说道:“我就知道你不会信我。罢了罢了,我本就不该和你说起这些!”说罢,跺了跺脚,走了。 毛二家的望着她愤然离去的背影,半晌后,又朝静园那边看去。 这日下午,宁阳侯暂时解了江二老爷夫妻俩的禁足,允许他们去处理那些事情。也不知最后怎么解决的,到了掌灯时分,那些人欢天喜地地走了,但是江二老爷夫妇,却是病倒了。 江承珍并未参与到这个过程中。 从下午起,他就一直守在宁园外头,说是想要宁园的一个丫鬟,特意来求伯父伯母恩准。 江兴源和秦氏未曾搭理他。就算江承珍说那丫鬟背主,偷拿了他的东西,想要去她房里一搜,二人也并未见他。 于是他就日日都来院外守着。 如此过了两天。 待到第三日的早上,江云昭刚刚起床,就收到了一封来信。信封上写着‘昭妹妹亲启’,旁边又缀了几朵小花,手法笔触皆略显稚嫩。 江云昭疑惑不已,慢慢将信封拆开。看到里面的内容后,不禁笑了。 信是楚月琳写的。 她生怕江云昭忘了后日的楚家赏花宴,特意来信提醒。 ... ... 第47章 明粹坊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云昭刚将信收好,抬眼一看,正巧望见李妈妈进到屋中。 李妈妈拧眉沉思着,似是有不解之事。江云昭便问道:“怎么了?可是遇到了难事?” 李妈妈十分犹豫地说道:“姑娘,明粹坊的薛老板给您送来了首饰和衣裳。她正在花厅等着,让您试试看合适不合适。若是不妥,今儿还来得及改。“ “明粹坊?”江云昭讶然,“我何时在他们那里订东西了?” “可不是说。我也不记得有这一茬。许是他们弄错了?可是不应该啊。明粹坊素来只做名门世家的生意,宫里贵人们亦会从他们那里订做东西,就算弄错,怎会偏偏选了咱们侯府?江家每年在他们那里选购之物,可算不得多。况且,不过是给姑娘送东西而已,竟会是薛老板亲自前来……这可是奇了。” 江云昭想到李妈妈话中那句‘还来得及改’,明白那些东西应当是为了后日的赏花宴准备的。思及母亲对那赏花宴颇为重视,便问道:“会不会是母亲给我订的?” “方才见到郑妈妈,我问了一句,郑妈妈说没有。” 江云昭这下也不太确定了,起身说道:“我去看看吧。见了人后,便也清楚了。” 明粹坊的薛老板约莫三十岁的年纪,单看长相,算不得出众。但她行事说话明朗大方,自有一种沉稳干练之气。 江云昭去到花厅时,薛老板正观赏着墙上挂着的花鸟画。 听到声音,她回身迎了过来,朝江云昭行了个礼,未言已带三分笑。 好生打量了江云昭一番,薛老板说道:“姑娘好相貌。我这一堆的俗物,加起来也不及姑娘半分。” 本是客套的话语,被她这样声音平稳语气肯定地说出来,竟是半分奉承的意味也不带,直让人觉得这是发自内心的肺腑之言。 江云昭不禁面颊微红,调转视线望向桌上所放之物,说道:“薛老板说这些都是我的东西,可我问过家人,近日均未到过明粹坊,又何来为我挑选物品这一说?不知薛老板从何得来的消息,怕是有误吧。” 她先前还只是有些怀疑会不会是弄错了。如今看到桌上的东西后,她已十分肯定,这些绝对不可能是家人给她买的。 明粹坊的东西件件精致样样金贵。当初她的那对羊脂玉耳坠,便是明粹坊所做,着实被江云珊肖想了许久。 如今桌上这些衣物和首饰加起来足足有近二十件,每一个都要比那副坠子贵重许多,算起来着实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就算是侯府嫡女,也不可能在那儿一下子买这么多东西。 薛老板笑道:“明粹坊若是连客人都会搞错,就不会做到如今的规模了。姑娘请放心,这上面的东西都是姑娘的。我不过是奉命行事,拿来给姑娘试试合不合适。” 江云昭闻言,疑惑不减反增。 薛老板统管着明粹坊的十几间铺子,忙碌程度可想而知。谁有那么大的能耐,竟是命令她来做事? 江云昭斟酌了下,试探着问道:“不知薛老板的东家,是哪一位?我可是认识?” 薛老板说道:“是谁又有什么重要?认识与否,又有什么打紧?不过是些俗物罢了。姑娘既是得了,便用着;改日厌烦了,弃之即可。既不会污了眼,也不会脏了手,何须问得这般明白?” “薛老板将我当成什么人了?”江云昭有些恼了,微愠道:“无功不受禄的道理,我是晓得的。这样贵重的东西搁在我的眼前,我便要问个清楚明白。若想让我平白无故收下,那是绝无可能!” 薛老板也是怕这一点,方才直接求见江云昭。之所以不将东西交给秦氏,便是担心秦氏会直接拒绝收下。 她本以为小姑娘家年纪轻轻的会好哄一些,哪想到江云昭竟能坚决至此。毕竟那些物什都是女孩子家喜欢的,在这个年纪能把持住心性而不动摇的,少之又少。 眼看着自己这差事要完不成了,薛老板考虑了半晌,还是把那番话说了出来:“姑娘无需太过紧张。东家说是要送给自家妹妹的,所以才挑选了最顶级的东西。” 自家妹妹? 谁会这么叫她? 江云昭一下子明白过来,却更加愕然,“明粹坊竟是姓廖?” 明粹坊的东家是谁,京城之中几乎没人知道。初时还有人打探过,最后无功而返,后来便也没什么人去试了。因着明粹坊和宫里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大家就都猜测东家或许是宫里某位主子,故而更加无人深究。 此时一句话说完,江云昭又有些不敢相信,“这件事瞒了那么久,都没露出来。没道理你会突然肯告诉我。” “姑娘既然知道东家不想张扬,便帮忙守一守这个消息。”薛老板不好说这是廖鸿先同意了的。她也搞不准为什么廖鸿先这么信任江云昭。不过对于江云昭的态度之坚决,她十分无奈,“不过既然知晓了,这下姑娘总肯收了吧?” 江云昭思量了下,还是拒绝了,“不行。我不能收。这礼太重。” “姑娘这可是让我不好交差了。”薛老板苦笑道:“东家若是问起来,我怎么答?” “就说我不收外人之物。这句话说给他听,他会理解的。” 江云昭回宁园时,在院门处碰到了江承珍。 江承珍这两天想要求见江兴源和秦氏都没能成功。有几次碰到秦氏和江兴源出来,两人却都是直接乘着轿子出了宁园要到府外去的。江承珍想去拦,可那几个抬轿子的婆子力大无比,轻轻松松就能把他给撞到一边去。 如今恰好碰到江云昭回来,他再不肯错过这个机会,当即紧走几步阻到江云昭面前,说起自己的意愿。 “……我想要二弟房里的红茭,还望七妹妹帮帮忙,通融一下。” 江云昭正因了刚才的事情心烦不已,如今被他这样一打岔,就也有些压不住自己的脾气,当即说道:“大哥哥这话说得奇怪。哥哥房里的人,怎能随便说送就送了?” 这一句出来后,她想到初衷,顿了顿,又道:“都是打小伺候着的,就算偶有失误,也不会有大错。若是送了人,哥哥屋子里的事情又有谁来看顾着?” 江承珍听了她这几句话后,轻蔑地嗤了声,说道:“七妹妹以为那红茭是个衷心的?若真是如此,我怎会不要旁人,偏偏选了她?妹妹莫要太过多疑,硬生生将好心当了驴肝肺!” 江承珍素来爱君子做派,一向将心思掩得深,只露出温文尔雅的模样。这样咄咄逼人的模样,倒是少见,想来是红茭的‘背叛’让他极为恼怒。 江云昭见状,说道:“既然大哥哥这么说,总得有点真凭实据才行。不然的话,我们可不会将衷心的丫鬟平白无故送了出去。” 说罢,便径直进了院子。 她去给秦氏请安的时候,秦氏问起薛老板到来之事。 江云昭大致描述了下,含糊说道:“那些东西许是送错了地方,我让她又给拿回去了。” 秦氏微微颔首,示意知道了,就与郑妈妈继续先前的话题,说起刚才发生的事情。 原来,刚刚江云昭去见薛老板的时候,江二老爷和马氏被江老夫人叫到安园,狠狠地训斥了一番。 二人回到静园后,到底松了口,说马家长孙确非良配,江云琼的亲事还得好好商议。 这些本就在江云昭的意料之中,她听闻后,倒也没太大反应。只是她没想到的是,江林氏居然发了话,说江云琼身子弱,静园中太过嘈杂不适宜休养,让江云琼搬到安园去住。 这就是有意要把江云琼养在身边了。 秦氏和郑妈妈揣测着江老夫人这么做的用意。江云昭不欲再听,便先行回屋。谁知凳子还没坐热,就有人匆匆来禀,说廖世子来了府里,点名要见江云昭,而且,看上去很急。 江云昭知晓或许和那些东西有关系,就不太想过去。谁知江承晔亦是知晓了,非要拉着江云昭一同去见他。 “我正巧有几处功课不太明白。廖世子博学多识,刚好问一问他。” 江云昭说道:“哥哥去便去了,为何还要拉上我?” 江承晔惊讶道:“他不是来寻你的么?我不过是借着这个机会,跟着你去问问不解之处罢了。” 两人这般说着,就也出了宁园。 江云昭特意看了下,江承珍已经不在院外守着,不知去了何处。 廖鸿先正在花厅闲闲地等着。他的身边,搁了一个一尺宽两尺长的盒子。 江承晔心中记挂着未解的难题,并未留意盒子,径直问了廖鸿先那个问题。 廖鸿先稍稍一想,仔细与他讲解了。江承晔茅塞顿开,赶紧去了隔壁的屋子,将这个地方的解说好生记下。 如今屋中就剩下二人,廖鸿先就也不遮掩了,抬指扣了扣那木盒子,问江云昭道:“听说你不肯收?为何?” “我自有娘亲爹爹为我购置衣裳首饰,又何须用你的这些东西?” “那些什么时候不能用?听话。后天的时候你用上这些。我可是挑选了许久,才凑了这么一套出来的。” 江云昭知他素来不耐烦捣腾这些,听闻他特意如此,心下疑惑,更加不肯收,再次拒绝。 廖鸿先见她铁了心,眯着眼睛想了半晌,只好说出实话:“六公主听闻你要去赏花宴的消息后,就悄悄在明粹坊购置了一整套物品,说是赶在赏花宴前必须做好。” 江云昭点点头,不甚在意地道:“那又如何?” “她想用爷的东西来压过你去,想得倒美!”廖鸿先弹弹盒盖,冷哼道:“爷偏要选了比她那些更好的东西来送你,破了她那搬不上台面的打算!” ... ... 第48章 非常不错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云昭没想到他竟是因着这个缘故做了此事,颇有些哭笑不得,说道:“何苦这般麻烦?若你看她不惯,直接拒了她,不做她的生意,岂不一了百了?明粹坊婉拒客人之事,也不是一回两回了,不差那么一次。” “话不能这么说。”廖鸿先一口饮尽杯中茶,自顾自拿起茶壶往里添茶水,顺手也给江云昭斟满了,“她既然买得起,又很干脆地付了银子,为何要拒绝?有银子不赚才是傻子。” “可是这些的花费远高于从她那里赚来的。”江云昭指了盒子好生提醒道:“这么一来,岂不还是亏了?” “这两件事也好放在一起相比的?”廖鸿先一听这话,不乐意了,挑眉看她,似笑非笑道:“给自家妹子送东西怎会还算那么清?你当爷是什么人!” 他甚少动怒,可是这话已经带了几分怨气,显然在责怪江云昭太过见外。 江云昭并不想惹怒他,毕竟他也是一番好意。可是这礼又太重,收下着实不太合适。 当真是左右为难。 廖鸿先看她绷着脸在那边默不作声,就知她又在兀自纠结了,不禁摇头轻笑。 他从怀里摸出一个布袋,轻唤了江云昭一声,抬手就朝她丢去。 江云昭下意识将袋子接住。没想到那袋子还挺大挺沉,她一个不防,差点掉到地上。 看廖鸿先朝这边扬了扬下巴,江云昭顺着他的意思讲袋子打了开来。瞧见里面的东西后,登时有些怔愣。 ――里面装着两个金灿灿的长命锁,还有一个半尺高金子做的雕花笔架。 “怕你娘怪你乱收人东西?无妨。这几个给你哥哥弟弟。如此一来,你们四人都有份,你爹你娘就也不好说你什么了。”廖鸿先语毕,想了下,又解释道:“这三样可能不太合你心意。不过来得太急,我随手拿的,来不及挑拣。若是不喜欢,下次你去铺子里自己选,看上了什么,跟薛老板说声就成。” 江云昭望着袋子里金光闪闪的一堆,欲言又止,甚是无奈。 问题的关键从来都不是这个好吗…… 她正想着怎么反驳比较好,冷不防廖鸿先忽地凑了过来,低声说道:“上次那家伙被我揍了一顿,折了一条胳膊,滚回家了。这次你自己当心着点,跟牢了认识的人,无论什么阿猫阿狗的带你去别的地方,都不要理会。” 他说这话时,难得的语气严肃表情认真。江云昭顿时反应过来,他说的是那日陆元睿过生辰时,荷花池边想要暗算她的那个侍卫,便问道:“那人是谁派去的?” 她素来聪慧,很少露出这般不解的神情。廖鸿先到底没忍住,伸出手指戳了戳她小揪揪,笑问道:“你说呢?” 江云昭一门心思放在那件事上,并未留意。细细思量了下,回想起廖鸿先提到六公主时语气中那明显的敌意,不太确定地问道:“……六公主?” 廖鸿先笑了下,并未否认。 江云昭静默了片刻,忽地起身,将布袋收起拿好,又将盒子抱在怀里,“这些东西我收下了。” 廖鸿先没料到她突然改了主意,奇道:“你想通了?” “为何不想通?”江云昭轻哼道:“廖少爷本领太高招来了恶人,结果给我惹了祸事。如今你特意拿了东西来赔罪,我若不收下,岂不是显得我太小鸡肚肠了?” 廖鸿先被她这番话激得心头冒火,使劲拽了拽她的小揪揪,咬牙切齿道:“你就这么嫌弃我?” 江云昭抱着东西不方便,躲了半天没能躲开。好不容易瞅准一个时机,趁着廖鸿先不留神时,微微弯了身子从他身边绕了过去,忙紧走几步跑到门边。 眼看着再迈一步就能走出门去,江云昭思量了下,驻了脚,忽地回转身子,望着廖鸿先轻声说道:“不是嫌弃你。如今我收下了这些东西,这件事就这么算了,你也别太搁在心上。是那些人心思不正,不关你的事。我从没有怪过你。” 廖鸿先没料到她会说出这样一番话。 微微怔了下,他勾唇一笑,懒懒地道了个“好”字。 东西拿回宁园之后,江云昭到底不能瞒着母亲和兄长,自是被秦氏和江承晔好一通盘问。 她并未讲出明粹坊东家的身份,只是说,廖鸿先是为了赔礼道歉,故而弄了这些东西送来。 秦氏虽不知护卫那一茬,但因着上次江承晔他们和廖泽昌打架一事,已经知晓了廖泽昌一而再再而三的冒犯言语举动。她以为廖鸿先是替廖泽昌赔礼道歉,便没详问,只是望着这些贵重之物,蹙眉说道;“他虽是好意,可这到底不太合规矩。仅此一次,万不可有下回了。” 江承晔与廖鸿先打过几次交道,知道他的性子,宽慰秦氏道:“廖世子看似散漫,实则不羁。他觉得亏欠昭儿,便想着法子弥补她,并未有其他歪心思。母亲若是与他熟识了,便知他品行端正,只是平日里随性惯了,故而做事与寻常人不甚相同,无需太过提防。” 秦氏对廖鸿先的印象一直不错,不过是觉得江云昭近来与他走得太近,方才有此顾虑。此刻听了江承晔这番话,她斟酌了会儿,想到江承晔也得了礼物,到底是放心了些许,轻轻点了下头。 母子三人又说了会儿话,江云昭方才出屋。 守在门边的红霜看到她后,忙行了过来,低声说道:“姑娘,二房的大少爷在院子外头等了好久了,说是要见您。” 江承晔此时也刚好从屋里出来,听闻这句话后,语气便有些不善,“他找昭儿做什么?又存了什么坏心思?” 江云昭想到先前自己与江承珍的那番对话,却另有思量,与江承晔道:“哥哥与我一同过去看看吧。或许,他真的有什么事也说不定。” 江承晔半信半疑,虽不想见到那人,但到底拗不过妹妹,只得亦步亦趋地跟着出了宁园。 院门外,一个少年负手而立。 若是旁人见了,定然要赞一句好一个风流倜傥的公子哥儿。可是江云昭兄妹俩见了他,心中只余反感和厌恶。 江承珍听到动静,闻声看来。见到江云昭后,他稍稍松了口气。可是对上江承晔的目光后,他心里蓦地一惊,竟是有些心虚,便稍稍侧过身,避开江承晔的视线,转向江云昭道:“七妹妹,你先前不是问我要证据么?这些便是了。”说着,将手里的一叠东西递到了江云昭的眼前。 江承晔早已听说了江承珍所做之事。 如今看江承珍有东西要给江云昭,他第一个反应便是信不过,当即劈手将东西尽数夺下,寒声说道:“你莫要再打鬼主意。我们是不会再信你们了。” 江承珍笑笑,声音带着几分刻意的温和,说道:“世子爷当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要知道,我拿这些东西来,非但不是想害你,反而是想帮你。” 江承晔一想到这人打的那些阴险主意,只觉得多看一眼都是污了自己的双目。他正要将那些东西掷到地上,就听身旁江云昭“咦”了一声后,说道:“哥哥,这些东西,像是红茭做的。” 江承晔闻言,这才细细打量手中之物。 那是一叠手帕。帕子的质地虽算不得上乘,但是上面的绣纹很是精美,可见绣花之人很是用心,一针一线都用了十二分的心思。 “这些都是红茭私下里送我的,听说有不少还是她熬夜赶做的。真是苦了她了。平日里得虚情假意地照顾着你,闲暇时候还得悄悄给我做东西。几年下来,也不知她那双水灵灵的眼睛给熬成了什么模样。” 江承珍说话之时怪腔怪调,全然没了他平日里故作的温润模样,话语里字字句句全带着挑衅之意。 江云昭扯了扯江承晔的衣袖。江承晔深吸口气,这才忍住了想要挥拳打人的冲动。 他望着那叠帕子,默了片刻,最终将东西往江承珍的怀里丢去,语气十分平淡地说道:“人你带走吧。我只一个要求。不准她再出现在我的眼前。” 声音里竟是听不出任何的情绪。 江云昭却是知道,哥哥此刻有多么失望。 红茭到底是伺候他多年的。先前江承珍问宁园要人,红茭没被交出去,江承晔的坚持起了很大一部分作用。在江承晔看来,与其把红茭交给江承珍那个混蛋,反倒不如赶她出府来得好些。 只是那个时候,他还以为红茭是一时鬼迷心窍,被江承珍花言巧语给哄了去。直到此时此刻,他才恍然大悟,自己身边的人,竟是早已被人收买了。 这种心情,当真是一时半刻难以言尽。 红茭本就是江承晔屋里的。如今他发了话将她送人,红茭便顺理成章地跟着江承珍去了静园。 任谁被身边的人背叛,心里都不会好受。更何况江承晔还被瞒了那么久。 江云昭生怕哥哥心里犯堵,特意拉了他去自己屋子,说是帮忙看看廖鸿先送来的那盒东西合适不合适。 江承晔哪懂得女儿家的东西? 他瞧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只能让江云昭将那些东西尽数穿戴上,看看整体效果如何,再做评论。 待到江云昭当真照做了,穿戴齐整后站在他面前,江承晔愣愣地看了半晌,竟是更加挑不出错处来。最后被江云昭问得急了,他努力了半天,方才憋出几句话来。 “我瞧着这样很好,非常好。比平日里还要漂亮许多。到时就打扮成这样过去吧。” ... ... 第49章 赴宴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到了赏花宴那日早晨,江云昭一早便起了身。梳洗完毕后,她正要用早膳,谁知红缨来禀,说是王嬷嬷正在宁园外候着,求见七姑娘。 红螺闻言,指了静园的方向说道:“那边的人还嫌折腾得不够,一个个地镇日里往宁园跑。如今就连外面请的个嬷嬷,都学会他们的做派,晓得来院子外边堵人了。姑娘今日还有要事在身,哪有闲工夫与她瞎扯?不如奴婢出去与她说说,将人请走。” 她本以为江云昭会同意这般做法,谁知话音落下后,江云昭却是说道:“倒也不必。如今时间尚早,我且出去见一见她罢。” 语毕,吩咐着早膳晚一点摆,江云昭起身出屋,朝着院外行去。 虽说王嬷嬷是二房请来的,实际上却与廖鸿先熟识。她来侯府之前受过廖鸿先的嘱托,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对江云昭加以关照。 江云昭先前与王嬷嬷私下里说过几句话,知道这位嬷嬷的做派,以她的性子,若非要事急事,绝对不会这样公然来她。是以衡量过后,还是决定先去弄清对方这般前来的目的。 王嬷嬷正在栅栏外面,神色平淡静静立着。直到江云昭的身影出现,她的面上方才露出一丝焦急,紧走两步到了出口之处,望向江云昭走来的方向。 江云昭屏退了跟着的人,走到她身边问道:“嬷嬷这般前来,可是有急事?” 王嬷嬷行过礼后,方才低声问道:“今日姑娘起身后,可曾见到过三姑娘?” “三姐姐?”江云昭摇了摇头,“未曾见过。” “那可就怪了。” 眼见王嬷嬷神色端凝眉端紧拧,江云昭忙问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王嬷嬷斟酌了下,方才说道:“其实并未出事。只是三姑娘近日来的举动有些奇怪,今儿一早我又没见到她,方才有些担忧。” 略微解释了两句后,她到底不太放心,又道:“前些日子三姑娘无事之时便会让丫鬟们将衣物整理出来,好生挑拣。看样子,竟像是在为赴宴做准备。后来打听了下,知晓楚夫人并未邀请她,我便想着是自己多虑了,或许三姑娘只是生□□美,故而有那般举动。可是今儿早晨我起来到现在,一直都没看到三姑娘的身影。看看屋里没了人,就去问二夫人三姑娘去了哪里。二夫人也只是含糊其辞地说今日的课程推至午后,旁的一句也不肯多说。” 王嬷嬷是马家为江云珊请来的教引嬷嬷,住在静园之中,与江云珊的房间相隔不远。江云珊近日来努力在学规矩,早晨起来后旁的事情不做,也得向先王嬷嬷请教了这一日要学哪些内容。 那么久的时间里王嬷嬷都没能见到江云珊,而江云珊又不在屋中,着实有些蹊跷。 “嬷嬷不必过多担忧。或许三姐姐今日只是想放松一下罢了,不必多虑。”江云昭虽心有疑惑,却还是好生劝道:“若她们坚持这般的说辞,嬷嬷便只管去做自己的事情,旁的不要多问多管。” 那房的人可不是‘好惹’的。如果一个不小心被她们惦记上了,又是麻烦一桩。 王嬷嬷心中有数,颔首应了声,这才留意到江云昭一身的打扮,顿时笑了,“夫人好利的眼光,姑娘这般样子,当真是要将旁人都比下去了。” 江云昭并未解释,只笑着道了声谢。王嬷嬷这便准备离去。 她这次来,并未刻意避讳人。想到静园那些人的做派,江云昭有些担心王嬷嬷回去后会被马氏转弯抹角地责难,忍不住出言提醒。 王嬷嬷笑着道了谢,说道:“姑娘不必担忧。我回去后只说来寻三姑娘的下落了,料想她们也无话可说。就算她们疑心我想细查我,怕是也没那个本事。” 江云昭想想王嬷嬷提到的这事,心中也有几分疑惑。回到院子后,她有心想派了人去打探一下,可是一来此事与她关系不甚大,二来,就算打听到了,消息出来的时候她也已经不在府中。权衡一番后,只得放弃了这个想法。 用过早膳后,江云昭便跟着秦氏去向将老夫人辞行――江承晔前一晚不知怎地着了凉,今日打起了喷嚏,便不一同前往了。 母女二人到了安园的时候,江老夫人正在屋中与江云琼说话,四夫人方氏也在。 出乎意料的是,江云琼坐在江老夫人身侧,神色间很是亲昵。反倒是方氏独自坐在隔了一个座位的地方,静静地饮着茶,并未搭话。 秦氏和江云昭向江老夫人行礼问安后,江老夫人关切地问过了秦氏的身体状况,又仔细叮嘱了会儿。 秦氏好生听着,待到差不多了,便准备告辞离去。 谁知就在此时,江老夫人拍了拍江云琼的手,笑着望向秦氏和江云昭,说道:“琼姐儿今日刚好也闲着,不如将她一同带了去吧。” 她这话来得突然,母女俩毫无防备,惊诧之下就都没有接话。 江云琼脸红了红,嗫喏着唤江林氏:“祖母,要不然,就算了吧……” “不碍事的。你素来乖巧,去了也耽误不了什么事。”江林氏慈爱地说道。 秦氏和江云昭这便反应过来。 江云昭看了眼秦氏,见她面色不佳,生怕她会开口拒绝,忙仰起头,语气十分诚恳地问道:“听说大姐姐前两日病了,如今这样过去,会不会太过劳累?” 江林氏并未回答,而是转向江云琼,好生问道:“你今日可感觉舒服些了?” 江云琼看看江林氏,又看看秦氏,咬了咬唇。他还没开口回答,旁边的的四夫人方氏忽地放下了茶盏,含笑望向江云昭,说道:“琼姐儿身体底子好,已然无碍了。” 她又偏过头对江林氏道:“昭姐儿真是可心。先前大嫂病着的时候,她就知冷知热,时常挂念着大嫂的身体状况。如今大嫂好了,就又担心起姐姐来了。” 江林氏笑道:“姐妹和睦,倒是好事。一会儿过去了,刚好可以相互照应着。” 秦氏这时淡淡地开了口:“母亲想让我带云琼过去,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楚家发帖子的时候,并未将她计算在内。” 江林氏说道:“参加宴席本就是亲朋好友相聚庆祝,多一个是多一分热闹,也是好事。况且今日承晔无法过去了?刚好带上琼姐儿不是。” 秦氏听到生病的儿子被提及,便微不可见地皱了下眉,但片刻过后,还是轻轻地点了下头,“既然如此,那就让她跟着吧。” 原本秦氏让人准备了府内那辆最为舒适的大马车,因着江云琼同去的关系,她让人把这车换成了两辆较小的。她和江云昭坐一辆,江云琼独自坐一辆。丫鬟仆妇们则是另坐了两辆车。 江云昭知道母亲心里不痛快,不然也不会宁愿重新安排马车,也不乐意和江云琼同坐一车了。虽有些疑惑江老夫人为何执意要将江云琼带出来,她却选择了沉默,只静静地跟在母亲身边,并未开口相询。 楚国公府与宁阳侯府离得并不算太远,坐上马车,不过大半个时辰就也到了。 秦氏下了车后,江云昭正准备也下去,就听外面响起了楚月琳欢快的声音:“伯母,云昭来了吗?” 江云昭莞尔,这便撩了帘子朝她唤了一声。 楚月琳调转视线朝她开来,不禁笑眯了眼,又扬声催促她快点下来。 江云昭应了声后,走下车来。刚刚双脚沾地,不待站稳,楚月琳就拉起她的手,朝秦氏喊了声“江伯母我带她先过去啦”,拽着江云昭朝里面急急地小跑着过去。 她虽然活泼,却也不是急成这般不顾礼仪的性子。 江云昭忍不住道:“看你慌的。难道有什么事不成?” “永乐王妃来了,”楚月琳匆匆说着,“我瞅见她朝那边走了,就赶紧拉你走这边。你不知道,她那人脾气可差了。上次我就是晚了点给她行礼,都被她数落了好久。” 听说廖鸿先的婶婶、廖泽昌的母亲董氏来了,江云昭极其惊讶。 “怎么还给她下了帖子?”要知道,出了宫里那一桩事后,楚家已经彻底厌恶了廖泽昌,又怎会请他母亲来! 楚月琳虽不知缘故,却晓得现在楚家人十分痛恨永乐王府的人。闻言很是无奈地道:“帖子一个月前就已经送到她家了,没法要回来不是。而且现在人都来了,宾客那么多,总不好就这么把人轰出去。” 江云昭叹道:“她也真好意思来。” “谁说不是呢。”楚月琳伸出一手半掩着口,小小声地道:“脸皮可真厚!” 两人这般说着悄悄话,不知不觉就行了很长一段路。 楚月琳说了“前面有个院子很好玩”,又问江云昭要不要一起过去。江云昭正要应声,却听到旁边一群少女的嬉笑着朝这边行来。 一个极其熟悉的声音夹在在其中。江云昭不由自主停了步子,愕然侧过头,朝那边看过去。 众人之中,有一名身穿火红衣衫的少女,笑得十分肆意,不时朝江云昭这边看来,眼中满是挑衅和不屑。 正是宁阳侯府的三姑娘江云珊。 ... ... 第50章 相遇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云珊紧走几步绕过身前两人,走到为首的女孩儿身侧,与她低语了几句。 不知她说了什么,那名浓眉大眼的少女转身朝江云昭这边看了一眼,微微颔首,又扭头对女孩儿们说了一声,一行人竟是朝着这边行来。 江云昭隐约觉得那少女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 眼看着人已经越走越近,江云昭忙拉了楚月琳一把,指了旁边的一条小径,说道:“我们从那边走罢。” 楚月琳不知发生了什么。但看江云昭脸色不佳,她也不多想,顺口应了一声道了个“好”字,便欲顺着江云昭所指方向行去。 可是两人年龄尚小,腿脚偏慢。虽然加快了步子,却还是被那些十几岁的少女追了上来。 两拨人已经近在咫尺。 眼看着躲是躲不过了,江云昭暗叹口气,侧过身子望向踱到她身侧的江云珊,颇为不耐地问道:“你想做什么?” 少女中有个圆脸姑娘笑道:“哪有妹妹用这样的口气对姐姐说话的?” 江云珊的嘴角就扬了起来。只是她的笑意还未来得及加深,为首的少女打量江云昭片刻后,已然说道:“七姑娘年岁虽小,却是宁阳侯唯一嫡女,身份自然不是旁人能比的。” 她说话时微微扬着下巴,用眼角余光瞥向先前开口之人,神色间很是倨傲。 圆脸少女没料到她会这么说,强笑道:“潘姑娘言之有理。也是我忘事快,竟是不记得这一茬了。” 她这一改口,女孩儿们有的就轻笑起来,眼神不住地在江云珊和江云昭之间游移。 有人认出了江云昭身上的穿戴,不甚确定地问道:“江姑娘这身打扮,恐怕都是来自于明粹坊吧?” 江云昭既然将它们戴出来了,就并未打算否认,于是大大方方点了点头,说道:“姑娘好眼力。” 这下子可是点着了火。女孩儿们一下子炸开了锅,凑了过来,叽叽喳喳地问个不停。 江云昭不过是直接从廖鸿先的手里接了过来,哪里知道这件首饰是哪位师傅亲手所做、又哪里晓得那些绣纹是出自哪位绣娘的巧手?任女孩儿们热情地问个不停,她也只能含笑说着“抱歉”,又歉然说道:“这些我真不知道。” 楚月琳虽认不出明粹坊的东西,却知晓明粹坊的大名。此时此刻,她拉着江云昭的手,盯着她腕上的镯子看个不停。 江云珊望着这幕场景,气得肺都要炸裂开来。 她本想要拉着女孩儿们过来帮她讨个公道,哪会料到现如今的场景? 眼看着女孩儿们的热情渐渐高涨,她气不过,忙指了江云昭高声对同伴们说道:“她就算知道了问题的答案,也是不会告诉你们的。这丫头素来在家里跋扈惯了,只顾着自己开心,哪管旁人死活?这一次若不是潘姑娘心善带了我同来,今日我怕是连大家的面都见不到的!” 大家闻言,虽还在议论着,但声音到底小了许多,又都朝为首的少女看去。 潘姑娘听了那番话后,看也不看旁人,只盯着江云昭说道:“你虽年纪小,但有句话我不得不提点你。得饶人处且饶人,莫要仗着身份欺人太甚。” 她显然当惯了带头之人,说起教训人的话语来时,神色坦然语气微冷,倒有些长辈教训后辈的口吻了。 楚月琳心中不悦,上前一步就要与之相争,别江云昭拉着手给拽住了。 “不知你说我欺侮她,指的是哪一桩哪一件呢?”江云昭仰着头与潘姑娘对视,说道:“二叔二婶前些日子病了。母亲体谅三姐姐,想着她或许希望能留在家中照顾长辈,这便犹豫着到底要不要让她来这一趟。哪知到了三姐姐的口中,倒成了我们不近人情,非要将她排斥在外了。” 潘姑娘脸色稍稍一沉,说道:“竟是如此?” “你别听她瞎说!这丫头口嘴伶俐得很,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江云珊急急辩解:“分明是她们不想我来,这才寻了借口,来替自己推脱。” “三姐姐这话说得好笑。我们也想过你或许想一同前来,临走之前去寻过你,谁知却听说你已不在府中。”江云昭十分平静地说道:“二叔二婶自前几日处理大哥哥的事情后,就病倒在床,身子一直未曾复原。大家若是不信,只管去回春堂里寻了张大夫细问便可。” 潘姑娘微一蹙眉,“这么说,她来找我说你们都走了,没有带她,居然是假的了?” 江云昭并不知道这位潘姑娘是谁。但是依着江云珊大清早就偷偷摸摸溜出去的情形来看,潘府应当离楚国公府不近。故而说道:“我们方才过来的时候,不过是刚刚下了马车。江家与楚家距离不远,我们到底是何时出发的,姑娘一算便知。” 潘姑娘的神色就又沉了几分。 江云珊一看情形不对,就想多加解释。谁料潘姑娘只冷冷地看了她几眼,就示意女孩儿们一同离去。 江云珊恨恨地瞪了江云昭几眼,又低低咒骂了几句,忙小跑着跟了过去。 望着她的背影,楚月琳有些气愤,也有些担忧,“你这姐姐,好像不怎么好相处。我看她不会善罢甘休的,你提防着些。” “就算提防着,又有何用?她若成心算计,就算再怎么防范,也是无法面面俱到。”江云昭笑笑,说道:“能避开就避开,避不开,便直接对上。见招拆招便是。” 两人一同朝前行去。 江云昭朝少女们离去的方向望了一眼,问楚月琳:“你可知那个潘姑娘是谁?” 那些少女比江云昭要年长几岁。就算是在前世,因着年龄差距,她与她们接触后也不可能交往频繁,故而不甚熟悉。加之这一世未曾见过,前前后后算起来至少也有好几年了,她早已记不得这些少女的身份。 “她啊。我倒是见过几次。”楚月琳撇了撇嘴,显然很不待见对方,“那是户部尚书的女儿,与二皇子是表兄妹。平日里骄傲得跟个小花孔雀似的,看谁都不顺眼。只准许周围的人顺着她的意思行事,若是不肯的话,便不能在她身边继续待下去。” 江云昭轻轻颔首。 父亲位高权重,外家又是国戚。加上相貌不错,潘姑娘就算是如此的性子,也有大批的人倒贴过去,陪在她身侧。 只是…… 江云珊为何会认识她?她又为何会同意江云珊跟在身侧? 这倒是有些令人费解。 眼见潘姑娘她们一行已经走远,楚月琳好不容易松了口气,带着江云昭去了先前说起的那个院子。 这里的景致倒是不错。东西两侧各有一个池塘,一边种荷,一边种莲。 因着先前在宫里赏荷花时遇到了那个侍卫,江云昭想也不想就远离了荷塘,朝着莲池行去。 两个人正在池边看着鱼儿在水中嬉戏,冷不防旁边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接着就是一个少年高扬的声音:“我瞧见了,咱们妹子在这儿呢。你同鸿先说一声。” 另一个少年在远处应了声,就匆匆跑走了。 江云昭看着安王府的世子,笑问道:“你们这是闹的哪一出?还来盯梢的不成?” “你知不知道鸿先的婶婶也来了?”见江云昭点了头,安王府世子就压低了声音,说道:“前些日子廖泽昌那小混蛋不知道做了什么,被皇后娘娘痛斥一番后打了一顿。永乐王妃也不知哪根筋搭牢了,竟是觉得你与那事有关系。鸿先一听到她来的消息,就让我们帮忙找你,省得你乱跑遇到了她,吃亏。” 他这说着话的功夫,廖鸿先已然跟着鲁国公府世子跑了过来。 鲁国公府的世子一见江云昭,就笑了,“你倒是运气不错,竟是走了一条和她不同的路,倒是省了不少麻烦。”说罢,和安王府世子一同与江云昭道了个别后,就也离开。 廖鸿先抱胸环望了下四周,说道:“怎么在这里窝着?前头好多种花都开了,景色十分不错。找了半天没找到,倒没想到你竟是躲在这里。” 江云昭说道:“这里清净些。” 廖鸿先便笑,“算你运气好。” 楚月琳也是官家的女儿,虽然性子活泼,却也不是全然没有眼色。如今见廖鸿先特意来寻江云昭,自是知道二人有话要说,便指了对面的荷塘说道:“我去那边看看。” 廖鸿先不过是担忧江云昭,故而特意来叮嘱她一番,倒也没甚其他事情。 待他说完后,江云昭便问道:“马家是不是和潘家很熟悉?” 廖鸿先起初并未放在心上,随口道:“应当算过得去吧。怎么说?” 江云昭就将方才遇到的事情说了出来,还特意提到,江云珊自己来不成,就去寻了潘姑娘带她过来。 “江家和潘家不熟悉,我甚至记不起潘姑娘是谁。可是三姐姐却与潘姑娘相熟。这只能说明,马家和潘家有联系。” 而且,先前潘姑娘明明恼了江云珊,可是以她那般的性子,却没有将江云珊赶走,而是由着她跟在身后‘碍眼’。 这不合情理。 廖鸿先也意识到了这一点。 他细细琢磨了下,眼神清冽地说道:“这事儿我得和元睿说一声。你在这里等我会儿,可别乱跑。若是再碰到些猫猫狗狗的,我可没法分.身救你。” 江云昭笑着应了。 廖鸿先又叮嘱了她半天,这才匆匆离去。 眼见他的身影全然消失,江云昭正要去到对面寻楚月琳,突然,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一人轻轻说道:“好久不见,江姑娘。没想到你也来了。” 听到这个恬淡柔和的声音,江云昭当真是只能无奈苦笑了。 好不容易能好好赏花了,如今倒好,竟是碰到了六公主。 ... ... 第51章 相交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云昭转过身去,工整行了个礼,平淡说道:“见过六公主。” 陆元婷一双美目定定地望着她,浅笑着说道:“多日不见,江姑娘可还安好?” “还好。劳你挂心。” “你我见过一次,相谈甚欢,我可是一直记着的。上次你来,我本想着带你去荷花池看看美景,可惜未能成行。如今倒好,竟是在国公府的荷花池旁遇到了。” 陆元婷的这番话,让江云昭一瞬间就想起了自己在荷花池畔的遭遇。以及,陆元婷派去的那个护卫。 眼前的少女娇柔美丽。单单只看她的笑容和相貌,谁会想到她内心深处竟藏着黑暗龌龊的害人心思? 江云昭顿时心情烦躁起来。只是此刻若与她正面冲突起来,自己占不得好处去,只得强压着怒气,语气淡然地说道:“荷花的美在于它的纯净清丽,在哪里看,都是一样的。” 一言既毕,江云昭本欲即刻离去,却在打算转身的瞬间,看到了陆元婷的脸上一闪而过的失望之色。 她正疑惑着这是为何,就听到女子的轻声嬉笑从旁边传来,“我就说宁阳侯夫人最是重规矩的,她教出来的女儿定然不错。你却非要和我对着来,说江姑娘为人直爽不拘小节,两人早已熟识,再见面后不需要依足礼数行礼。如今一目了然,可是你错了。” 江云昭看到来人,心下稍定,不慌不忙过去行礼,“见过三公主。” 陆元蔷虚扶了她一把,笑道:“母妃先前就说过,你母亲多礼。如今看你,竟也是如此的了。” 她是五皇子陆元谨一母同胞的姐姐,听陆元谨提到过江云昭,看到她后自是多了几分亲近之意。 江云昭与陆元谨颇为熟悉,见到她后就也放松了少许,便道:“自幼时起,母亲便严格教我规矩。这些年下来,当真是一刻也不敢忘。不然的话,小时候吃的苦可不就全白费了?” 这番话让陆元蔷想到了自己被教引嬷嬷教导规矩时候的情形,不禁说道:“这也得看性子如何。若是我,才不管以后如何,只管现下放松了再说。” 江云昭莞尔,旁边的陆元婷忽地轻笑着掩住了口,柔声说道:“江姑娘很是自律,可不像三姐姐这般。三姐姐这样说,也不怕人笑话。” 陆元蔷到底和江云昭不甚熟悉,听到陆元婷这般说,脸上的笑容不变,但到底没有再开口了。 江云昭本就厌恶陆元婷,如今听到她这些刻意的话语,当真反感至极,立刻疑惑着问道:“六公主这样说好没道理,好似三公主的做法多见不得人似的。我倒是觉得自己太过死板了,反而羡慕三公主随性而为的性子。” 说话间,楚月琳已经走了过来,向两位公主行礼。 待她好了后,陆元婷正要开口,江云昭侧过头,问楚月琳:“你方才说秋兰院的花开得正好,要来叫我一同过去看。此时可是能够过去了?”说着,借了衣袖的遮掩,不动声色捏了捏楚月琳的手指。 楚月琳方才是提到过秋兰院没错。可她说的是,永乐王妃董氏朝那边去了,她们最好不要过去,能躲多远躲多远。故而听了江云昭的话后,便有一瞬的愕然。 好在她心思机敏,感到江云昭捏了下后,瞬间想到江云昭如今除了路上经过的几个院子外,对楚府并不甚熟,所能知道的远些的地方,也就是先前提到的那个院子了。 明白江云昭的话不过是个借口后,楚月琳忙顺着应声,说道:“是了是了。不如……赶紧过去?” 江云昭这便朝公主们行了礼,与楚月琳转身离开。 待她们走后,陆元蔷突然抿紧了唇,淡淡地问陆元婷:“方才你让我一同过来,可是瞧见廖世子朝这边走了?” 陆元婷的笑容不变,只稍稍僵了一瞬,说道:“皇姐何出此言?我不过是看到了江姑娘,想要过来打个招呼罢了。” “你的心思宫里谁人不知?方才你我一直同在一处。我们那儿只能看到廖世子的身影一晃而过,哪里瞧得见江姑娘?想必你是瞧见了廖世子,非要看他为何前来,方才来了我一起的罢!” 心中所想被人这样大喇喇地说出口来,陆元婷赧然至极,一句话不说,咬着唇低下了头。 想到平日里陆元婷乖巧顺从的模样,陆元蔷到底有些心软了。比起一个素不相识的女孩儿来,当然是这同父异母的妹妹更为亲近。 “也罢。我就帮你一回。廖家如今掌事的是王爷和王妃,先前就听闻二人曾给廖世子相看适龄女子。如今王妃已经到了,我便陪你过去问候一声。” 待到走出两位公主的视线范围后,楚月琳一句话也没多问,只是悄声说道:“秋兰院不保险,万一遇到那人,怕是要麻烦。倒不如去寻了伯母她们。有长辈们在,那些人就算想为难你,也得好好考虑考虑。” 江云昭刚刚笑着应了个“好”字,这就记起廖鸿先说的让她在那里等他。可是六公主在那里,她到底是不想回去了。打算找个人告诉廖鸿先一声,偏偏路上遇到的人没有他的至交,想了一想,也只得作罢。 两人去到厅里的时候,好多相熟人家的夫人和姑娘都在。 她们的身影刚一在院子里出现,楚月琳就忙迎了出来。江云昭倒也罢了,什么事也没有。楚月琳却没那么好的运气,当即被楚月华好一顿数落。 “谁准你带着昭儿到处乱跑的?如今没有事就也罢了。万一真遇上那人,对方故意为难她,你这么小的年纪,又怎能应付得了?” 楚月琳不知道江云昭和廖泽昌那边的恩怨,闻言只觉得楚月华太过夸张,顿时委屈莫名。 可是楚月华知道江云昭为了救她,生生地将廖泽昌给扎伤了。依着董氏的脾气,绝对不会善罢甘休,这便担心到了极点。一见江云昭安然无恙,她松了口气的同时,火气就也冒了上来。 江云昭知道姐妹二人都是为了自己好,忙两边劝着。后见秦氏在屋里,而江云琼不见踪影,便随口拿了这个当借口,问道:“大姐姐呢?她怎么不在屋里?” 她这句话倒也管用。楚月华听了后,便稍稍解释了两句,又道:“我让人带她一同去玩了。” 江云琼是二房的姑娘,且是庶女。 楚月华多少听说了些宁阳侯府的事情,对二房中人着实喜欢不起来。刚巧她一个庶妹有事要征询楚夫人的意见,过来见过嫡母。她便让那庶妹带着江云琼,去寻年龄相当身份相当的少女们去说话了。 话一说开,方才的事情就也不再提及。 三人正边说着边往里行去,秦氏却是在楚夫人的陪同下走了出来。 原来,秦氏这是‘重病’以后第一次参加宴席。她身子刚刚恢复,受不得累。先前刚来倒也无碍,时间一久,就觉得身子有些乏力,只得先行离去。 秦氏并不知江云珊已经来到楚国公府,原打算带着江云昭和江云琼一同走,无奈楚夫人苦苦留人,还一再保证事后必然会将江云昭安然送回。秦氏就也答应下来,让江云昭在这里参加过宴席后再回府。 江云昭将母亲送上车后,准备再回那院子。谁知还没到地方,路上却是刚好碰到了楼卿言。 两人相识多年,说话就也随意许多。 打过招呼后,江云昭也不多说旁的,直截了当问道:“你家的那些东西可是尽数还齐了?” 楼卿言知道她说的是马氏她们赔偿所砸之物一事,便道:“那是自然。我二叔听说这事后,可是亲自写了信来吓她们。她们若想偷奸耍滑,也得问问我二叔同意不。” 江云昭忍不住笑了,“楼二叔竟还亲自出马了?真正是杀鸡用牛刀。” 楼卿言无奈地摇了摇头,说道:“看你这话说的。明明是‘事半功倍’才对。” 两人正边走边说,突然旁边传来一声清咳。 楼卿言倒也罢了,未曾放在心上。倒是江云昭脚步一顿,面无表情地看了过去。 一个少年懒懒地倚在树旁,闲闲地朝这边看来。 正是廖鸿先。 江云昭一看他那模样,就知他心里正犯着堵。 她还未来得及细问,廖鸿先已朝楼卿言瞥了一眼,轻哼道:“你不在那边等我,就是为了跑过来找他?” 江云昭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因了她没在那边等他而闹脾气,不由觉得好笑。 ――这关楼卿言什么事儿? 不过廖鸿先这般斤斤计较的模样,倒是少见。江云昭也不解释,就这么笑眯眯地看着他。 楼卿言没有发觉。 他认得廖鸿先,只是先前基本上没有和他说过话。如今见了,便欲上前寒暄。 谁知他刚走两步,廖鸿先却是踱着步子行了过来。一站住脚,就咬牙切齿地去戳江云昭头上的小揪揪。 “你这小丫头,趁我不在到处乱跑什么?知不知道刚才我找不到人急死了?嗯?” 江云昭基本上快要习以为常了。虽然在躲,倒也不至于对他发脾气。 一旁的楼卿言却是看得皱起了眉头,对廖鸿先道:“廖世子这般做法,恐怕有些不妥。江姑娘毕竟是女儿家,你这样,有损她的声名。” 廖鸿先闻言,止了手里的动作,偏头望着楼卿言,挑眉笑了。 江云昭一看他这模样,就知道他吐不出什么好话来,忙连拦带扯地将他弄到了一边。 她正要低声劝廖鸿先几句,谁知旁边传来一连串的唤她名字的声音。 楚月琳跑了过来,停在她身侧,气喘吁吁地道:“不好了不好了。你家三姐姐不知道做了什么,惹怒了堂兄,正说着要赶她出去呢!” ... ... 第52章 冲撞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虽然江云珊是自作主张偷偷跑来,但若是在外闯了祸,当家的秦氏也脱不了责任。 江云昭思量了下,到底不能坐视不理,只得问了楚月琳二人所在位置,准备跟着过去看看情形。 廖鸿先横臂拦住她,问楚月琳道:“明彦素来不管旁人之事。江家那个做了什么,才让他如此动怒?” 楚月琳被打了岔,心中不悦,随口说道:“过去看看便也知道了。问那么多作甚。” 廖鸿先哼笑了下,懒洋洋道:“怎么?我替妹子问一声,想要提前有个准备,却是也不行了?我倒是不知道,楚国公府,何时变得这么小家子气了!” 他说话时语调慵懒闲散,但微愠之下,自有一股子不容置疑的迫人气势。 楚月琳虽然胆子颇大,到底年岁还小。被他这样一吓,说话就也磕巴起来,“其实我也不知道。或许,或许是她冲撞了堂兄。” 江云昭握了握她的手,怒视廖鸿先,说道:“你收敛着点。”又缓声安慰楚月琳:“不必惊慌。他经常凶巴巴的,却没什么恶意。” 廖鸿先由着她随便‘诋毁’,却连半分不乐意也无,压根没放在心上。 “冲撞?”他半眯着眼,“这事可大可小,倒也有趣了。”说着,朝江云昭微一挑眉,“走,跟你看看去。若真有点什么事情,明彦那边我也能拉得住。” 语毕,竟是不理会其余二人,自顾自朝前行去。 在廖鸿先的那群狐朋狗友里,他说话的分量一向很重。 如今他既是发了话,江云昭倒也不怕会出大乱子了。低低道了声谢后,跟在他的身后朝前行去。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朝楚月琳笑了下。 楚月琳忙紧走几步跟了过去。 她始终有些怕廖鸿先。抬头望了望江云昭身前的少年,她到底是放慢了脚步,一路都稍稍落后江云昭半步,以便和廖鸿先离得略远点。 楼卿言不放心,亦是跟了过去,走在她们身侧。他不时地安慰江云昭一两句,又道:“你那堂姐任性泼辣,也吃不了什么亏去。你也不必太过担忧。” “吃亏?”江云昭摇了摇头,“就是她那不肯吃亏的性子,才害了她自己,又害了旁人。” 她忽地想起过往之事,微微侧过头,对楼卿言道:“你一向最是和善。如今她却能让你说出这种话来,当真是难得了。” 楼卿言也笑,“没办法。上次江三姑娘的壮举,在下依然记得。若不是昭妹妹出手相帮,那些行李怕是要尽数毁了。” 江云昭正要接话,冷不防前面的廖鸿先忽然驻了脚。她一个不察差点撞到他的背,忙急急停住,“做什么忽然停下?可是被你吓到了。” 廖鸿先凉凉地看了楼卿言一眼,伸手就把江云昭往自己旁边拉了拉,闲闲地道:“没什么。就是见到有人人随口就乱认妹子,有些看不过去罢了。” 楼卿言与江云昭自幼相识,一声‘昭妹妹’不知道叫了多少年了。如今被廖鸿先这样一说,江云昭便有些着恼,当即牵了楚月琳的手大步往前走,竟是不再搭理他。 廖鸿先倒也不甚在意,只是悠悠然地跟在她的身后,刚好卡在江云昭和楼卿言的中间。 几人先前所在之处离事发的藏书楼并不甚远。待到行至藏书楼前,廖鸿先这便撇下三人,当先迈步入屋,一探究竟。 楼卿言凑着这个机会近到江云昭身侧,望了廖鸿先的背影,低声道:“此人性子乖戾,你莫要与他深交。” 江云昭含糊地“唔”了声,也不多言,紧走几步跟了进去。 屋里两人隔了两丈远的距离站立着。一人哭得梨花带雨,正是江云珊。而另一个,乃是楚国公府的世子,楚明彦。 两人此刻怒目相向,显然经历过一场不小的争执。 廖鸿先这便皱了眉,用手肘捣捣楚明彦,问道:“怎么了这是?竟然把个小姑娘给弄哭了。可真不符合你的君子做派。” 楚明彦性子清冷,素来以礼待人。虽不与人特别亲近,却也极少和人发生冲突。如今他面上这般的怒容,廖鸿先统共就没见过几回。 这个地方颇为偏僻,楚明彦没料到会有人赶来。看到楚月琳的身影后,他想到先前在窗外一闪而过的小身影,有几分明了,便坦然说道:“我不过是厌烦那些噪杂之声,来此处静一静。谁知就被她尾随而来。此人行为不端,冒犯于我。为防她闹出事来,倒不如将人先行赶走。” “谁要冒犯你了?我说过,我认、错、人了!”江云珊咬着牙气道:“我要怎么说你才能放过我!” 楚明彦丝毫不为之所动,冷然说道:“认错了?那又怎样。今日来者,皆是公府贵客。幸亏你将我错认作对方。如若方才在这儿的不是我,而是你口中之人,岂不是更加糟糕?” 江云珊正欲再驳,转眼看到江云昭身后跟进来的人,顿时想死的心都有了。 为什么,为什么楼世子会在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 先前她就是看到有个身影很像楼卿言,故而尾随对方走进这藏书楼。眼看对方侧躺在旁边的榻上小憩,她见周围没有旁人,就走了过去,想要看个明白后,再与他搭话。 谁料当时地面有些滑。 她正凑到对方的脸颊前准备看仔细些确认一下,却不小心脚底一滑,直接扑到了对方的身上。那人忽地转过身来,将她推开,横起一脚就将她踢倒在地。 分明半点怜香惜玉也无!与楼世子大相径庭! 江云珊银牙咬碎。 此时再看楚世子的背影,与楼世子分明不一样。也不知道自己刚才怎么鬼迷心窍,瞎了眼,竟是认错了! 自己明明只对楼世子一人倾心,而今他却要误认为她是个行为放浪之人…… 那她先前努力学习规矩,努力争取机会来国公府见他一面,这些努力,岂不是要全白费了? 她心伤到了极致,又是欣喜,又是失望地看向楼卿言。 廖鸿先看着她的眼神,有些明白过来,不由觉得好笑。 楚明彦更瘦高些,楼卿言更文气些。她竟能把这两个人的背影弄混…… 只能说,她太不了解楼卿言了。 不过……就算这样,她也非他不可? 倒也奇了。 江云昭明白此事是江云珊引起来的。若是不给楚明彦一个交代,终究是说不过去,便对江云珊说道:“这事是姐姐做的不对。不如,你与楚世子道个歉吧。” 江云珊脸色忽晴忽暗,却是将头一扭,竟是摆出了‘死也不肯说’的架势。 江云昭整整衣衫,准备给楚明彦行个礼说一声‘对不住’,哪知廖鸿先伸手把她跟拦住了。 廖鸿先不屑地瞥了江云珊一眼,轻叩着身边的桌案,淡淡说道:“明彦,这事儿就先这么算了吧。若是闹大了,江侯爷和江夫人面上不好看。等下我让人把她弄回侯府去,你就……嗯,稍稍吃点亏吧。” 楚明彦先前只知这个少女行为无状,倒是没想到她是江云昭的堂姐。 江云昭救过楚月华,对楚家有大恩。就凭这一点,他也不会将此事闹大。如今听了廖鸿先的话后,他便微微颔首,对江云珊道:“如今看在江姑娘的面子上,便放你一马。望你往后好好改过,莫要辱了江家的名声。” 廖鸿先知道宫里头发生的那件事,知晓他为何说‘看在江姑娘的面子上’。可江云珊不知道。 眼看着楼卿言自始至终都在关切地看着江云昭,不关心自己半分,她的已经坠到了无尽深渊。再听了楚明彦的这番话,她心中怨恨更深,望着江云昭的眼神更带了几分狠戾。 江云昭看到了,正要开口,廖鸿先已经侧跨半步挡在了二人中央,指了江云昭对楚明彦道:“你今日要招待宾客脱不开身,不如就帮我看着她点,莫要让人欺负了去。我把那人送回江家。” 说是送,其实是怕江云珊再惹事,亲自‘押’过去。 楚明彦知晓这样最好,便颔首应了。 谁知楼卿言此时站了出来,说道:“由我去罢。我与江家更熟悉些,这事让我来告知侯爷和夫人,更为妥当些。” 廖鸿先没想到楼卿言这样温吞的性子竟然也会担起事来。想到江云珊先前看他的眼神,廖鸿先思量了下,真让楼卿言去送,或许可以事半功倍,彻底绝了江云珊的那份心思,便道:“也好。那就劳烦你了。” 楼卿言笑道:“我家与江家是世交,我与昭妹妹自小认识,帮这点忙是应该的。” 廖鸿先到底没忍住,说道:“别开口闭口都是妹妹。谁准你这么叫的?” 楼卿言这便皱了眉,“承晔与我自幼相识,我这般叫昭儿,又有何不可?” 廖鸿先似笑非笑道:“真要这么论的话,我倒是与楼二交情匪浅。难不成你看在楼二的面子上,却要叫我一声……” 他话没说完,就被江云昭狠狠地拽了下袖子。当即‘叔叔’二字卡在了喉咙口,没有说出来。 就在一行人准备着将江云珊送走之事时,六公主也如愿以偿地见到了董氏。 董氏似是早就知道她会找来,不等六公主开口,便当先说道:“我知道六公主心中所想。我也可以达成六公主的心愿。只是,公主作为回报,也必须要帮我一个忙。” 陆元婷没想到事情会那么顺利,虽心下狐疑,却也不由自主问道:“什么忙?” “公主知道我儿被人弄伤一事吧?”看陆元婷迟疑着点了下头,董氏嘴角翘起一个冷冽的弧度,“他伤得很重。大夫说了,若要我儿痊愈,必须再加一个很重要的东西作为药引。那就是……伤他之人身上的嫩肉。” ... ... 第53章 安排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因着是楼卿言一路‘护送’,江云珊走得算是颇为心甘情愿,江云昭她们并未费太多唇舌。临行前,江云珊也只提了一个请求,想要同潘姑娘说一声。 因着她是潘姑娘带进楚家的,众人就也没在这一点上为难她,当即同意了。只是廖鸿先远远地看着潘姑娘时,眼神颇为不善。 江云昭问他为何如此,廖鸿先难得地并未详述,仅仅说道:“二皇子和元睿关系并不太好。” 而二皇子,是潘姑娘的表哥。 江云昭明白了四五分,却知晓这不是自己能够多管的,就也不再多问。 江云珊走后,便到了宴席开始的时辰。 直到此时,江云昭方才再次见到了江云琼。后者已经找到了话语投契的女孩,正与她们边低声说笑着边向设宴之处行来,神色间颇为亲近。 自那日晚上投缳被救后,江云琼一直郁郁寡欢。就算是与老夫人亲近了许多,神色间还是不时露出几分哀愁。如今日这般真心微笑的模样,江云昭已经许久都未从她面上看到了。 江云昭暗道或许这就是江老夫人要她前来的目的。又看了她的笑颜片刻,见楚月琳在不远处朝自己招手,就举步朝座位行去。 柳树下的石桌前坐着两位夫人,正品茗闲聊。江云昭路过二人的时候,不经意间从她们口中听到了类似“江家大姑娘”“品貌尚可”这样的字眼。愣了一瞬后,不由停下了步子。 她走的那条路正好在二人背后,且她们只盯着江云琼细看,并未留意到江云昭,依然自顾自低声说着话。 右边那个衣着朴素皱纹明显的妇人,声量明显比她身侧的朱夫人要大上许多,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她所说之语依然清晰可辨:“我瞧着不错。虽说是庶出,却是出自侯府。做填房的话,倒也够了。” 虽说今日参加赏花宴的几乎都是勋贵之家,却也有并未受邀、跟着相熟之人一同前来的。江云珊便是一个最好的例子。 如今这说话的妇人江云昭不识得。但是她身边的朱夫人,江云昭倒是知道。如今二人对着江云琼品头论足,江云昭将前后事情细想了一遍,一个念头渐渐冒了出来。 ――看那妇人言语间表露的态度,倒是有几分相看之意。 江老夫人让江云琼来赏花宴,其目的,难道与江云琼的亲事有关? 若是借着赏花宴的名义来做此事,不仅能够让男方女眷见到江云琼,还不至于打草惊蛇让二房之人知晓,倒是个两全之策…… 将事情前后在心中过了一遍,江云昭愈发肯定自己的猜测。 虽说江老夫人这样的安排算得上合情合理,只是她这般防人一样瞒着秦氏的做法,让江云昭心里到底不太舒坦。 她又回望了江云琼一眼,暗暗叹了口气,加快步子走向楚月琳那边。 这次的午宴很是丰盛。但最让江云昭欣喜的,并非美味的食物,而是楚夫人的安排――她特意让江云昭与楚家姐妹挨着,在江云昭的位置上,恰好看不到董氏那边,而董氏,自然也望不到她们这里。 发现这一点后,江云昭的心情颇为不错。只是先前朱夫人身边的那名说话妇人离她不算太远,与楚家姐妹说话之时,江云昭不可避免地会经常看到她。见她依然锲而不舍地经常去瞧江云琼,江云昭的心中便颇有感慨。 楚月琳挨着她坐,发现了她偶尔一两次的情绪波动,便问道:“你可是有什么事?不妨直说出来,也好解决。” 楚月华闻言,就也看了过来。 家中之事,怎好与人详说?况且,此事有关江云琼的私隐,更是无法向人讲述。江云昭便说了些旁的理由,倒也晃了过去。 用完餐后,趁着丫鬟往桌上摆点心的空档,江云昭好似随意地指了那妇人,问楚月华道:“楚姐姐可知那是谁?看着不像是国公府请来的客人。” 楚月华只看了一眼便知晓她说的是谁,边轻轻搅着甜羹边道:“听说是朱夫人娘家的一位近邻,旁的我也不甚知晓了。” 她将汤匙搁下后,忽地想起一事,又说道:“好似朱夫人娘家与林家相隔不远,那位‘近邻’,或许江老夫人也是认得的。” 江老夫人娘家姓林。楚月华如此说,江云昭便知晓,事情定然是江老夫人刻意安排的了。只是看江云琼的模样,应当还未听闻此事。虽说那户人家的境况看上去不像是日子富足的,不过从另一个方面来想,只要他们家人不算出格,再怎样,人品也是好过马家的嫡长孙。 细细思量后,一时间,江云昭倒是不知该为江云琼开心,亦或是替她担忧了。后想着江云琼的事情她也没有插手的立场,感叹过后,只得作罢,装作不知。 楼卿言赶在宴席中间的时候回来了,却不方便到女眷中来,只在远处朝江云昭遥遥地笑了下。待到江云昭笑着颔首示意,他这便转身而走,往男宾那边去了。 孩童的身体禁不得累。午宴过后,江云昭就有些困倦。 此时女眷们有的依然去赏花,有的与相熟之人闲聊,还有一些亦是精神不济,想要小憩片刻。楚夫人就将需要午休的都安排在了客房。 她特意为江云昭准备了最靠里的那间精巧的小居室。最为清净,无人打扰。 这时跟着江云昭来国公府的蔻丹便也过来,伺候江云昭午歇。因着天气炎热,她就执了团扇,坐在床边的矮凳上不住给江云昭摇扇。 凉气袭来。没多久,江云昭渐渐睡去。 到底不是自己的床,睡不习惯。没过多久,江云昭慢慢醒来。蔻丹晃了晃有些酸软的双手,准备伺候她穿衣起身。哪知刚刚走到外间,蔻丹就发现了异状,不由自主“啊”地一声轻叫,愣在了那里。 江云昭忙在里间扬声问她:“怎么了?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姑娘,姑娘不好了。”蔻丹急匆匆跑了过来,短短时间内,额上已经急出一层薄汗,“廖世子送您的那件外裳,不见了!” “不见了?”江云昭喃喃重复了声,问道:“先前你不是搭在外间的椅子上了?” “是的。可是刚刚去看,已经不见了!”蔻丹急得团团转,“这可怎么是好?明粹坊的东西,金贵得很。廖世子若是知道了,岂不要生姑娘的气?他买的这些都是最顶级的,想要寻个差不多的来顶替,都是难上加难!” “可你刚才不是一直未睡吗?当时有没有人进来过?” 她这样一问,蔻丹也冷静了稍许,而后又摇了摇头,自责地道:“奴婢看着这儿在最里面,不会有人来,又瞧天气炎热,就将外间的屋门一直敞着,未曾合上。刚刚奴婢在打扇,一直在里间未曾出去。若是有心人悄悄去到外间,奴婢怕是也察觉不到。” 江云昭有些疑惑。 应当不是国公府的仆从做的。楚夫人治下极严,今日若有人胆敢做出这种事情,除非是不想再在国公府做事了。 可是旁的宾客又没有这么做的理由。毕竟大家都是富贵人家出来的,怎会那么小家子气,偷了旁人的东西过去? 蔻丹听了江云昭的疑惑后,深深叹了口气,“只能说姑娘这身装扮太过出挑了,竟是让人起了贪念。在奴婢看来,有可能是丫鬟做的,也有可能是客人做的。谁知道呢。” “可是,此人为什么要偷呢?”江云昭奇道。 她的这件外裳,与其他几件一样,都是廖鸿先特意挑选的。无论是样式亦或是绣纹,均是独此一份,京城之中恐怕再找不出第二个来。衣裳不像首饰。首饰还能熔了再造,看不出本来样子,可衣裳不行。偷一件旁人穿过的衣裳去,特别是像江云昭丢的这种很是特别的,无论是穿了或是当了,恐怕都能被人一眼认出来,十分不划算。 对方拿了它,能做甚么? 幸好此时已是午后,天气炎热,用不着穿外裳。如今东西丢了,江云昭觉得对不住廖鸿先的那番苦心。起身之后,她暗暗思量着该怎么和他开这个口好,索性顺着路无意识地朝前行去,权当散步了。 不知不觉,竟是行到了先前和楚月琳走过的那条路。再往前不远,就是遇到六公主的那个有莲花池的院子。 江云昭想再去看看,只是还未走近,就听那边传来嘈杂的人声。有丫鬟叫着跑了出来,在门口不住嘶喊:“溺水了!有人溺水了!快来人啊!” 江云昭听闻,忙带了蔻丹急急向前行去。 走到离院子两三丈远的时候,有人从另一个方向不慌不忙地走了过来。 这种时候,无论是谁,都是急匆匆的一副模样。对方那般悠闲的姿态,倒不像是来救人的,更像是来看戏的。 江云昭略有反感,不由就朝那边看了一眼。瞧清对方是谁后,她浅淡笑笑,暗道若是此人,那么这般行径倒也不奇怪了。 她本欲收回目光。谁料对方看到她后,先是一愣,继而就是震惊无比地瞪大了双眼。 江云昭不欲理睬她,准备转身进院。可对方显然不打算放过她。 温柔娴雅的六公主高声唤了江云昭一声后,朝院里望了一眼,又转回视线,一脸错愕地看着江云昭,抖着声音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 ... 第54章 怒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陆元婷素来只摆出那轻柔淡雅的模样,如今这般失态,倒是没有见过。 江云昭心中疑惑,却懒得与她过多纠缠,不过轻轻扫了一眼她那边,也不答话,径直行进了院子。 她这样无视的态度彻底激怒了陆元婷。 先前因着心中的惊诧,陆元婷已经失了镇定。如今再被心中的怒气一激,顿时忍耐不住,急急上前就要追过去。可是看到前方池边奔走的众人之后,她脚步顿了下,再也迈不出去。 江云昭走到池边,见前面围着的人太多,她一时插不进去,便问立在旁边的一个神色焦急的丫鬟道:“怎么了?现今如何了?” “不知道。发现得有些晚,也不知还救得活吗。”那丫鬟快速说了几句话,转过头来。瞧见江云昭后,她先是愣了下,继而愕然,唤道:“江姑娘?” 她这声喊音量不算小,被前面的人都听了去。众人竟是齐齐回过头来,望向江云昭。不知因何缘故,大家的目光都惊疑不定。 江云昭暗暗吃惊,正要开口询问,就见靠里站着的一位夫人指了池子方向,问道:“那个姑娘穿着你的衣裳。可是你的友人?” 江云昭身量小,虽然她们让开了一条细细的路让她往那边看,但因视线被挡住,她并未望见那位夫人所指之处。 不过,比她大几岁的蔻丹却是瞧见了,脸色骤变,与江云昭说道:“姑娘,那不就是您丢了的外裳吗?” 因为江云昭今日的打扮十分出挑,众人都留了心多看了许久,故而印象深刻,也就能一眼便认了出来。先前只道是江云昭是借了那女孩儿穿的,还没多想。如今听说那是江云昭遗失之物,再去看落水之人,眼神便明显不一样了。 江云昭没留意这些。她顺着那条细路往前行,这才看清了那位落水少女。 少女年岁不大,比江云昭略年长,此刻已然晕厥,正静静在地上,双眼紧闭口唇发白。有七八个丫鬟仆妇正跪在她的身周,不住地给她按胸口,还不时地扶起她来,给她拍背。 她身上那件湿透了的粉紫色外裳,正是江云昭丢失不见的那件。 此刻人命关天,江云昭暂时放下了衣裳之事,再次问道:“她如何了?” 前面的人也是深深叹了口气,都说道:“时间颇久了,看她造化吧。”又有人想起先前蔻丹所言,不住问江云昭:“那东西真是你丢的?该不会是她偷了吧?” 人已落水,生死未卜,且这事还没个定论。此时此刻,江云昭又能如何回答? 不过是模棱两可的几句给敷衍过去罢了。 仔细看那落水女孩儿,江云昭竟是认出对方来。 这是与朱夫人说话的那名妇人的女儿。许是江云昭的装扮太过出众了,午宴时有好些位夫人和姑娘当众赞赏起来,就连午宴开始后,也不时有人议论。那女孩儿望向江云昭时,眼中总带着热切的艳羡。江云昭朝妇人那边看时,有察觉到了她望过来时的目光,只是当时并未放在心上。 江云昭仔细想想,女孩儿午休时被安排在离她那处不远的地方,不过隔了两三间屋子。若对方真想过来‘拿’那件衣裳,倒是颇为容易。 “太好了!醒了!醒了!” 一阵欣喜的惊呼传来,大家朝那边一看,女孩儿已经咳出了一大滩水后悠悠转醒,便都齐齐松了口气。 有好事者怂恿江云昭去问一问那衣裳的来历。江云昭看了眼神色憔悴的溺水少女,不欲此时逼问。见楚府的人已经替她将衣裳收起来了,就也没理会说话的好事之人,唤了蔻丹之后往回折转。 蔻丹顾不上礼法,紧紧握了下江云昭的手,感受着她传过来的体温,心有余悸地道:“她穿着姑娘的衣裳这样躺着,乍看之下,倒有些像是姑娘溺水晕了过去,可吓死我了。” 那女孩儿身量与江云昭相仿,只比江云昭高一些胖一点。这样想来,倒是真的有点像。 江云昭听闻后,不知怎地就想到了陆元婷那吃惊的模样。她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来不及细究,已转瞬即逝。 这时,楚夫人和楚月华匆匆赶到。 江云昭生怕她们听了旁人七嘴八舌的叙说更加疑惑,就与楚月华简短说了下那件外裳的事情。待到楚月华颔首示意已经明白,她这便朝院外继续前行。经过陆元婷的时候,她脚步丝毫都未停顿,甚至连一眼都没往那边看。 陆元婷看着江云昭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她一举一动都在嘲讽自己,顿时恨极。待到去了僻静处,她扬起手来就朝身边之人扇了一掌,恨道:“连人都能认错,要你何用!” 跟在她身边伺候的小宫女噗通跪了下来,眼泪啪嗒啪嗒往下落,却也不敢哭出声来。 陆元婷眼神冰冷地看着她,说道:“你坏了我的大事,往后,好自为之。”说罢,转身就走。 小宫女再也忍受不住,大喊一声“公主我知错了”,手脚并用往前爬了几步,抱住她的双腿。 陆元婷用力挣了挣,没能挣脱,反倒差点把自己绊倒。当即对身边另外一个小宫女怒喝道:“你眼睛瞎了不成?快把她给我拖出去!” 那小宫女浑身一颤,忙走到跪趴在地上的同伴身边,就要伸手去拽她。 正在这时,传来一阵懒懒的“啪、啪”声。一人边拊掌,边从旁边绕了出来,哼笑道:“六公主好大的能耐,竟是能人前一副模样,私下里又是另一副模样。” 听到他的声音,陆元婷只觉得天地都昏暗了。 廖鸿先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刚刚明明一直留意着,并未听到人走过来的脚步声! 廖鸿先清淡地瞥了她一眼,走到泣不成声的小宫女面前,矮下.身子问道:“先前在池塘边,你把人推了下去,是也不是?” 小宫女哪敢回答?只能哭泣着拼命摇头。 陆元婷在一旁急急说道:“你莫要听人胡说。我不过是因了旁的事情斥责她几句……” 她话未说完,一小串硬物夹带着水气劈头砸了过来。正敲在了她的鼻梁上,疼得她眼睛一酸,溢出了泪。 廖鸿先遥指着小宫女光洁的手腕,笑道:“六公主身边伺候的人,都戴着一模一样的手珠。我且问你,她的去哪儿了?” 陆元婷这才发现砸到她后又落地的东西是一串手珠,正是她宫里头人手一个的。怔了下后,陆元婷平静说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廖鸿先笑了,“好一个不知道。方才在落水处捡到此物时,元睿还拜托我,说对方已经没事了,让我不要太过为难你。你倒好,竟是只有胆子做,却没胆子承认!” “我为什么要认?”陆元婷先前发怒被他看到,就也懒得再装。她抬起一双美目,定定看着他,“你怎么证明这就是我的人做的?就算能证明,那也是她自作主张!如今她人就在这里,你只管把她捉了去问罪就好,问我作甚?”语毕,又轻蔑地说道:“不过贱命一条,也值当你拿了东西来砸我!” 先前不住抽泣的小宫女顿时没了动静,只睁着满是泪水的双眸,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她。 廖鸿先的笑容瞬间转冷,目光如寒刃,不带丝毫温度地望向陆元婷。 陆元婷何时见过他这样冷冽的模样?登时承受不住,慢慢垂下眼来。 半晌后,就在她以为自己要死在这样令人窒息的目光之下时,方才听到廖鸿先语气森然地道:“说。你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江云昭在花园里闲逛了会儿,本想好好散散心。无奈今日之事太多,压在心里沉甸甸的不舒服,这姹紫嫣红也失了颜色。过了没多久,她就放弃了这个念头,打算回午休的屋子静歇一会儿,待到楚夫人将那事处理得差不多了,便告辞离去。 谁知去到那屋后,却发现里面坐了个她不想见到的人。 江云昭望着屋中端坐的永乐王妃董氏,又回头看了院子一眼,说道:“廖夫人怕是走错地方了吧。” “走错?不至于。我还不会找错害我儿的真正凶手。也算你命大,竟是逃过了一劫。” 听了她这句话后,电光石火间,江云昭有了个想法,不禁问道:“推人入水的事情,是你做的?” “我?那种小伎俩,怎可能是我想出来的。”董氏嘴角微翘,不屑地笑了下,“与我无关。” 先前陆元婷还以为她说的伤了廖泽昌之人指的是皇后,毕竟皇后命人杖责了廖泽昌。她无奈之下,只能提点了不知实情的陆元婷,示意她指的是江云昭。 哪知道陆元婷太小家子气,竟是将后宫里女人的那一套搬了上来,还失了手! 董氏努力平复了下心情,扭头朝旁边示意了下。 江云昭发觉不对,转身要走,却被两个婆子一左一右拉住了手臂。 蔻丹喊了声“姑娘”正欲上前,又被另外两个婆子给擒住了,往外拖去。 江云昭使劲挣了挣,无法脱身,怒极反笑,“夫人好大的气魄。自家儿子做错了事,不肯认也就罢了,反倒要找好人寻仇。这算什么!” “好人坏人?那是什么?我今日便让你知道,好坏,做不得准。只有输赢,才能决定一切!” 董氏抬手示意,正欲让那些婆子动手。突然,门外传来一声嗤笑。 “决定一切?王妃打算用怎样的‘伎俩’来决定一切?”一个少年缓步进屋,环视着四周,目光凛然语气闲散地说道:“我倒要看看,谁敢伤她!” ... ... 第55章 离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董氏一看到廖鸿先,面无表情地收回了手。就爱上网。。 她十分随意地理了理衣衫,端正坐好,神色倨傲语气平平地问道:“你刚刚说什么?” 廖鸿先并未答她。 他看了那两个婆子一眼,见她们丝毫没有放手的打算,便踱着步子走到她们身边,抬手朝她们的肘部各弹了一下。待两个婆子吃痛松开手,他伸手将江云昭拉到自己身后,这才笑道:“王妃好大的魄力,竟是和一个女娃娃计较起来了。当真好本事。” 董氏看着他一脸警惕的模样,沉声说道:“女娃娃?你莫小看了她。若是旁的女娃娃,哪有能耐将你弟弟捅伤?年纪小小就为非作歹,长大了可怎么了得!不过是成个恶徒罢了。倒是侄儿你……”她瞥了廖鸿先一眼,皮笑肉不笑地道:“你宁愿帮她都不帮自家亲人,可真是我的好侄子。” 江云昭正要开口相驳,廖鸿先抬手制止了她。 他伸手拉过两把椅子,将江云昭推到一个上面坐了,自己坐到另一张上面,这才半眯着眼笑道:“既然王妃说到作恶了,我们不妨来谈谈我娘的嫁妆,如何?” 董氏的脸色顿时又阴沉了几分,慢慢站起身来,面带怒意斥责了廖鸿先两句,准备拂袖而去。 她刚走没几步,就被廖鸿先给起身拦住了。 屋里两个婆子想要上来帮忙,被廖鸿先斜睨着又慢慢退了回去。眼见廖鸿先嘴角的笑意愈发冷淡,两个婆子想到方才被他巧妙地点了那一下,知道这小主子若真想要了她们的命,也不过是抬手的事,顿时浑身僵了僵,扭头看了董氏一眼,迟疑着退出了屋子。 董氏低声咒骂一句“不识好歹的老货”,怒视廖鸿先,问道:“你待如何?” 廖鸿先唇角翘起的弧度深了些许。 他将屋门踢上,微微侧首,望向江云昭,说道:“你有没有听大人说过,我娘的嫁妆十分丰厚?” 江云昭颔首道:“自然晓得。据说往前推二十年往后推二十年,都没有能比得过廖夫人的。” “那便是了。”廖鸿先说道:“当年鲁国公府总共就我娘和我姨母两个嫡出的女儿,我姨母又入了宫,所以我娘出嫁的时候,外祖当真是恨不得将府里最好的东西都塞给我娘。只是可惜……”他深深一叹,“……只是可惜,那些好东西,就被人惦记上了。” 董氏的脸色瞬间铁青。 她用眼角的余光望着廖鸿先,冷笑道:“那么依着廖大人的意思,东西是被我惦记上了?” “难道不是吗?”廖鸿先懒懒地反问道。 董氏显然没想到他会这样大喇喇地反问了出来,竟是被他这句话给堵了个结实,一时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廖鸿先慢慢走到董氏的面前,嘴角挑起一抹笑意,眼神澄澈地问道:“还请婶婶告诉我,先前我娘得那个玉瓶,是怎么摆到厅中的花架子上的?” 眼见董氏的视线转向屋角,他心中愈发肯定,当即说道:“若我没记错的话,我娘的东西应当是好好收在库房。怎就出现在了那花架子上?不过婶婶也太不小心了。用了也就罢了,怎么不在我回府前全部收好,竟是漏了这一个?要知道这种玉瓶本是一对,母亲和姨母各有一个。我在宫中住着的时候,姨母特意把她那一个送了我。我日日看着它,想不认得却也难了。” 他这番话出来,董氏的脸色已然少了几分血色。 廖鸿先拊掌笑道:“是了。婶婶没去过我在宫中的卧房,自是不知道这一茬。也真是难为您了。” 董氏深深呼吸着,片刻后,平缓了许多,语气疏离地说道:“你想多了。” “有没有想多,婶婶心里有数就行了。”廖鸿先扣了扣桌案,忽地说道:“不过,在婶婶看来,窃贼和恶徒比起来,哪一个更令人憎恶?” 董氏微一错愕,这才想到自己先前用“恶徒”来形容江云昭的话,明白‘窃贼’两字是在讥讽她,就也怒了,低喝道:“你竟敢这样诽谤长辈?礼法何在!” “我并未那样说,婶婶你又何必动怒。”廖鸿先轻笑道:“不过是一句你知我知的话罢了,这样生气,别伤了自己的身子。只不过……” 董氏已经被他激怒,即刻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既然你儿子摔了我母亲的玉瓶,婶婶总也得补偿我点什么。” “补偿?”董氏的冷面孔无法维持,当即叱道:“你当时可是打了你弟弟一巴掌!现在却还说要我补偿你,居心何在!” 廖鸿先不理会她这嘲讽的语气,自顾自地道:“你往后不再寻昭儿的麻烦,那件事我就既往不咎了。不过,也仅此一件事而已。” 江云昭知道他很在乎那东西,听闻他这句话,不由朝他看去。 廖鸿先含笑戳了戳她的小揪揪,她也没什么反应,就这样目光湛然地看着他。 廖鸿先竟是被她这样看得有些不自在了,讪讪收了手,不知如何是好。 董氏却是被他那句话给刺得难受,只觉得他说话的语气好似在施舍怜悯一般,登时一口气堵在胸中,发不出来,憋得心口生疼,“她重伤了你弟弟,你不帮忙寻她讨个公道就也罢了,竟还这般护着她。我只问你,你到底还姓不姓廖!” 廖鸿先嗤地一笑,说道:“我姓廖,叔叔婶婶和你们的孩子也都姓廖。不过在婶婶的眼里,这不是一个廖字。” 他朝门那边走了几步,又回身向江云昭招了招手,示意她跟上他,“我该说的都已经说了。要不要答应,婶婶自己衡量吧。婶婶也知道我的性子,单那玉瓶一件事,只要我乐意,一定能掀起大.波浪来。孰轻孰重,您可要想清楚了。到时您的宝贝儿子会有什么下场,我可不敢保证。” 他要推门出屋,却被气极的董氏出声唤住,“你敢!他是你弟弟!是王爷嫡出的长子!” “我不敢?”廖鸿先淡淡地一笑,“你觉得我敢不敢?” 一言既毕,他不再理会脸色已然黑沉如墨的董氏,带着江云昭出了屋。 蔻丹早已等在外头。一看江云昭无事,哭着扑了过来,上上下下打量江云昭,看有没有伤到的地方。直到确认江云昭无事了,她这才破涕为笑。 江云昭问她怎么样了,蔻丹说道:“奴婢没事。刚才房门关上后,从屋里出来的两个婆子就让她们放开奴婢了。” 主仆两人简短说了几句,蔻丹这才注意到廖鸿先一直静静地等在旁边。心知他许是有话要同江云昭讲,她忙躬身退到后面几尺处,待到廖、江二人当先往外头走了,这才远远地跟着向前行去。 廖鸿先见江云昭还在望着他,不由笑了,“怎么?想要感谢我?” 江云昭难得地没有驳他的话,只浅浅地笑了笑。片刻后,她才说道:“我当时劝你出来住,也不知对还是不对。” 廖鸿先扬着调子“哦”了声,问道:“怎么这么说?” “你如今出来住,就无法守住廖夫人留给你的东西了。” 江云昭一句话说完,额头一疼,竟是被廖鸿先抬指轻弹了一下。 她怒目瞪他,他却莞尔,“想那么多做甚么?待到过上几年,我自会将东西一一拿回来,又何必急于一时?如今出来后,再也不用看她们眼色,我可全力做我想做的事情,何乐不为?”顿了顿,他又道:“再说,我若一直住下去,都不知道自己如今是何境况、还能不能等到那一天了。” 董氏的心狠,他是知道的。只是没料到,她会心毒至此。 幸好他听了江云昭那晚的话,提早搬出来。不然的话,都不知经历了多少明箭暗箭。 眼见江云昭又拧眉沉思,他忍不住哈哈大笑,“走罢!我送你回去。” 江云昭点头说了声“好”,又想起一事,说道:“那件衣裳还在……” “湿了的那个?”廖鸿先问道。 见江云昭点了头,他不赞同地道:“被旁人穿过了,不要也罢。改日我再送你一个更好的。” 至于那偷衣裳的贼…… 既然替江云昭挡了那个劫难,就暂且饶她一次。 回到家中后,江云昭自是要去给江老夫人问安。不料她刚走到安园外,就听到凄厉的哭声从院中传来。仔细分辨,竟然是江云珊的声音。 这倒是奇了。 江云昭去到厅中,从江云珊断断续续的哭诉声中,才知道马氏竟是要将她送到马家住些时日。 江老夫人起先还安慰她几句,说,不过是去外祖家住段时间罢了,过些日子就能回来,不用如此伤心。 谁料江云珊哭得更大声了。 江老夫人劝了些时候没有用处,就也不再开口,由着她去。 江云昭坐了会儿后,便回了宁园,将这事当怪事讲给了秦氏听。 “……看三姐姐哭的那模样,谁会想到是去外祖家?倒像是去什么刀山火海一般。也难怪二婶的脸色那么难看的。” 秦氏笑道:“你恐怕不知道。听说,你二婶这次给她收拾了七八箱子东西跟去,看样子,倒不像是去外祖家小住,而是准备长住了。” 江云昭奇道:“有这种事?” “她刚回来不久,静园那个就开始收拾东西了。是不是你们在楚家的时候发生了什么?” 江云昭就将今日江云珊惹了楚明彦大怒那一事告知秦氏。 秦氏想了想,笑道:“她惹恼了楚家,偏偏廖世子和卿言又都看见了。这几位可都是与楼二关系匪浅。静园那个恐怕是不想楼二借机再找她弟弟麻烦,所以干脆让这惹事之人尽快走远。” 虽说江云珊是‘惹事之人’,可她到底是马氏的女儿。马氏这样做,也难怪江云珊哭得那么伤心。 只是,这些都不是江云昭她们关心的了。 ... ... 第56章 寿宴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阿姐阿姐,我要那串珠子。”     “阿姐阿姐,我也要那串珠子。”     两个衣着饰品一模一样的小家伙围在江云昭的身侧,一人抓着她的一只手,边摇晃边不住说着。     看着他们锲而不舍的模样,蔻丹有些手足无措,走到江云昭身侧,轻声道:“姑娘,奴婢刚刚想收整下这些东西,没想到两个小少爷看见了,非要这串晶链。这可如何是好。”     那串晶链是几年前廖鸿先送给她的,乃是皇后娘娘所赐之物,自是不能给幼童随意玩耍。     江云昭示意蔻丹将盒子收起,这便俯下.身子,平视着两个弟弟,缓声说道:“那个是旁人送给姐姐的,很珍贵,不是玩的。姐姐准备了好吃的点心,放在隔壁屋里了。这就带晖哥儿和晞哥儿过去吃,好不好?”     江承晖和江承晞如今已经五岁多了,长得白净粉嫩很是可爱。     他们本也不是撒泼耍赖的性子,不过是见到了个没有看过的亮晶晶的首饰,便想要来。如今江云昭与他们好生说了,他们便重重地“哦”了声,不再纠缠,齐齐点头说着“好”字,不住地往外拖江云昭,催促道:“姐姐快点。我们要吃好吃的。”     江云昭被两个弟弟一左一右往屋子拉去。经过蔻丹时,还不忘叮嘱一句:“今日是祖母的寿宴,晚一些宾客到后便会忙碌起来。你提前多准备些果子,若是晞哥儿和晖哥儿饿了,就给他们吃些。”     蔻丹便笑,“奴婢省得,早就备好了。”     江云昭刚点了下头,就被两个小家伙给拽到了屋门外头。     小孩子最爱有二,一是玩具,其次便是美味吃食。     俩人正挨坐着吃得香,秦氏走了进来,笑道:“我还当你们在仔细准备着,寻了两圈没找到人,却是躲在姐姐这里偷吃东西了。”     小家伙们扭着身子表示不赞同。     江承晞边嚼着点心边含糊说道:“娘,明明是姐姐唤我们过来的,你不说姐姐,反倒怪我们。”     秦氏板着脸道:“吃东西的时候不能说话。我教你的,你都忘了?”     江承晞看看一旁虽然也在不住乱动却没开口的江承晖,撇了撇嘴,就也闭上了口,默默地吃了起来。     江云昭拿着帕子给弟弟们擦去嘴角的点心渣,便听母亲说道:“听闻太子妃就快要到了,你与我一同去迎一迎。”     “月华姐姐?”江云昭欣喜不已,将帕子收好搁到桌上,“她竟然也来了?”     “我也没想到。说是给老夫人贺寿。不过方才传话来的嬷嬷是自小跟她身边伺候的,悄悄与我说,太子妃主要是想来看看你。她难得出宫一趟,时间颇紧,你便与我一同过去,多陪陪她罢。”     江承晞和江承晖听说了,只当是有好玩的事情,忙三两口把嘴里的东西吞掉,眨巴着眼睛期盼地说道:“母亲,我们也想过去。”     秦氏本要拒绝,后转念一想,说道:“可以。不过,不准乱闹。”     江云昭没想到她竟是答应了,迟疑着问道:“该不会是钊哥儿也来了吧?”     秦氏含笑道:“正是。”     江云昭就又高兴了许多。     两年多前楚月华嫁与太子陆元睿,不过一年,便诞下长子陆应钊。前些天楚月华来信时说起小家伙刚会走路,还讲了他闹出的许多笑话,江云昭早就想见一见他了。     两人边走边说,秦氏也不由感慨,“上次看到他的时候,还是在襁褓里那么小一点。如今一晃眼,居然已经过去大半年了。”     此时时辰尚早,前来的宾客还不算太多。先前都是秦氏亲自陪着,如今太子妃要来,她就放下了这些事情,让马氏、连氏和方氏帮忙相陪。     母女二人行到外面,经过花园时,正巧遇到马氏和连氏迎了鲁国公府的夫人和姑娘往里走。     自从几年前那件事以后,马氏心中有怨,看到秦氏便经常是爱答不理的一副模样。秦氏懒得与她计较。马氏不问好,她就当马氏不存在一般,径直从她身边走过,连个眼神也欠奉。     反倒是连氏,因着那时候三老爷被人整治了一回后收敛了许多,对秦氏反倒客气了一些,只是依然算不上热情。     如今马氏和连氏看到秦氏与江云昭后,一个‘看在宾客的面子上’与秦氏含笑打了个招呼,另一个则淡淡地笑了下,唤了声“大嫂”。     反倒是鲁夫人和鲁姑娘热情许多。     鲁国公府是廖鸿先的外祖家。因着廖鸿先的关系,江云昭与鲁国公府世子慢慢熟悉,继而认识了鲁姑娘和鲁夫人。一来二去经常走动之后,秦氏与鲁国公夫人也相熟起来。     鲁家母女与秦氏和江云昭寒暄一番后,又赞了两个小少爷几句,给他们每人两串小金锞子,这才随了马氏她们往里行去。     秦氏和江云昭没说什么,小家伙们倒是挨不住了。     江承晞说道:“不舒服。刚才婶婶们样子太冷淡了,看上去倒更像是外人。特别是二婶婶。”     江承晖一本正经道:“我都习惯了。你别理她就是。其实她也不容易。明明怕三婶怕得要死,却还得和她一起出去。”又叹了口气,“二婶也不容易啊。”     自从那年连氏的爱猫绒球死在静园之后,连氏看到马氏就再也没有半分好脸色。     后来二人不知因何缘故起了一次大冲突,马氏口里没把住风,顺口说起了绒球死了的事情。连氏大怒,放了自己养了多年的一只狗把马氏咬了一下。虽说由于江老夫人从中说和后,连氏道了歉,马氏也说不再计较,可两人的梁子从此结下了。如今马氏看到连氏后,依然有些犯怵。     听了两个儿子的话后,秦氏稍稍斥责了下。     江云昭笑着说了句“童言无忌”,又低声对他们道:“竟敢这样说婶婶们。不怕她们生气?”     江承晞说道:“姐姐不必担心。我们是不会让她们听到的。”     说话间,几人就行到了垂花门处。等了些时候,贵客就也到了。     楚月华身姿窈窕,如今生了陆应钊后,身子丰腴了许多,更添几分风情。     她下轿后,一看见江云昭就欣喜地走了过来,拉着她的手上下打量许久,笑道:“妹妹又漂亮了不少,有大姑娘的模样了。”     江云昭微赧,笑着说道:“姐姐每次都这样说,也不带换句话的。”     宫里的人都知道楚月华待江姑娘跟自家亲妹子似的,十分亲厚。听闻两人这样讲,就有口齿伶俐的笑着在旁打趣道:“奴婢们可没见到太子妃这样夸旁的人。可见不是太子妃想不到别的说法,而是说出了肺腑之言。”     另一个附和道:“可不是。”     江云昭看先前说话那个是生面孔,就只羞赧地笑了笑。又唤来两个弟弟,让他们陪着楚月华身边那个一岁多的小男童去顽。     陆应钊正是对什么都好奇的年龄,边迈着小短腿慢慢走,边奶声奶气地嗯嗯啊啊,好似有无尽的话要对周围的人说。     江云昭看到他就想到了弟弟们小时候,每当他对什么好奇起来,便耐着性子与他解说。     行至花园处时,陆应钊看到院中开着的菊花,开心不已。楚月华就遣了刚刚抢着说话的那人去陪着陆应钊过去看花,江云昭让两个弟弟也跟着去了。     秦氏寻了托词,说要去陪宾客,独留了江云昭和楚月华说些悄悄话。     江云昭遥看着正陪陆应钊玩耍的宫人,问起她来,楚月华也不再遮掩,冷笑一声道:“是皇后娘娘刚拨来伺候太子的。镇日里争着抢着要出风头,生怕太子看不见她。”     “可还信得过?”     楚月华知道她是在担心陆应钊,便道:“没关系,有金嬷嬷跟着呢。况且,她正是想在太子面前露脸的时候,可不敢让我儿出半点差错!”语毕,神色间竟是露出几分疲惫。     江云昭有些担忧她,携了她在池边的亭子里坐下,轻声问道:“姐姐在宫里可还舒心?”     楚月华拍了拍她的手,说道:“能有多舒心呢。太子身份何等尊贵,身边的女子自然也不是泛泛之辈。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哪一个不是样样精通?虽然太子总宽慰我,说那些人都加起来也比不上我一个,但是前些日子来的那个雅良娣……”     楚月华言尽于此,叹了口气,“嫁与皇家人,过得好倒是可以,但舒心,是绝不可能了。这些话,旁人我也没法说,也就出宫的时候对你能讲几句。”     虽说楚月华以前也曾说起自己并不开心,但刚刚提起的那种私密,却是从未提过。     江云昭觉得她今日与往常有些不同,就回握了下她的手,说道:“姐姐且放宽心。太子待你,毕竟是不同的。廖世子曾说过,先前太子从未下定决心立太子妃。姐姐在太子心里,是独一份的。”     “妹妹,听姐姐一句话,皇家不易进。”楚月华语重心长道,又问:“听说这些年你与五皇子走得比较近?”     陆元谨?     江云昭笑着摇头否认,“没有。我与他不过是因了廖世子方才识得,平日里见到了会说几句话,哪就那么熟悉了?”     楚月华看看四周,确认再无旁人,就轻声与她说道:“前些日子,凌妃娘娘有意无意地向我提过你好几次。”     见江云昭一脸茫然,还在等她后话,楚月华有些急了,半掩着口说道:“看样子,竟是有些中意你。”     江云昭这才有些明白过来楚月华的担忧之处,绷不住笑了,“不可能。她怎么会考虑到我。”     “怎么不可能?你上个月已经满了十三,如今正是合适的年纪。若是等到她向陛下求了恩典,恐怕就没有转圜的余地了。”     江云昭知道她想岔了,解释道:“姐姐不必担心。她能不厌恶我就很不错了。”     不知为何,五皇子的胞姐陆元蔷一直看她不惯,偶尔遇见了,还会针锋相对地说她几句。凌妃素来疼爱女儿,受陆元蔷的影响,应当对她的印象也不会太好。     她说得斩钉截铁,楚月华虽不知个中缘由,却也松了口气。继而疑惑:“既然如此,她为何要向我打听你?听说,太子也被她旁敲侧击问过两句。难道……是为了楼家?”     “楼家?”     “正是。凌妃娘娘是楼夫人的手帕交。即使入了宫,两人也没断了联系。”     江云昭并不知这个中缘由。她将楚月华的话仔细思量了下,有些明白过来楚月华提起这些是什么意思,只得微微笑了下,并未接话。     楚月华是因着担忧江云昭和五皇子之事方才提起这个。如今见自己忧心之事或许是杯弓蛇影,就也稍稍放下心来。江云昭毕竟是未嫁少女,楚月华就也不再深提此事,转而与她说起了钊哥儿。     两人正在这边说着悄悄话,突然,马氏从花厅跑了出来,直直向院外行去,竟是脚步急切眼含泪光。     江云昭疑惑马氏为何如此激动,将在远处侍立的蔻丹给唤了过来,让她打听下是否出了什么变故。     不多时,蔻丹过来回话:“姑娘,听说三姑娘突然回来,车子已经到大门外了!”           第57章 转变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云珊?     太久没有她的消息了。初听说她回来后,江云昭竟是有一瞬间的怔愣,“好端端的,怎地忽然回来了?”     “奴婢也不知。不过听传话婆子的描述,三姑娘这次回来的模样,倒是……有些风光。”     前些年江云珊用在江云昭身上的一些小手段,楚月华早有耳闻。加之江云珊当年言行无状冲撞了她的哥哥楚明彦,楚月华对这位三姑娘的印象一直不好。     看了蔻丹那犹豫的模样,楚月华想到江云珊的一贯做派,半真半假地笑道:“风光便是风光,怎地还会‘有些’?难不成另有隐情不成?”     蔻丹想了片刻,苦笑道:“太子妃等下就会知道了。”     这时,姗姗来迟的江老夫人方才到了花园。楚月华与江云昭便迎了过去。     江老夫人边和楚月华说着话,边进到花厅。江云昭稍后两步跟着,也行了进去。     屋里的夫人和姑娘们俱都起身,欢喜地向老夫人道了贺,又向楚月华行礼。     寒暄过后,待到大家重新落座不久,江云珊就也到了。     只见她身着绸缎脚踏锦鞋,头插金步摇,耳戴金坠子,手挂金镯子,就连指头上,也有三个金戒指。当真是金光闪闪,耀花人眼。     好在较之几年前,江云珊身量又长高了些许,神色也沉静了许多。戴着这些金物,倒是没显得太过庸俗,反倒现出一丝华贵来。     江云昭和楚月华面无表情地侧过头,相视着微微一笑。     ――江云珊的这身打扮,可真够‘风光’的。就算是富贵之家黄金遍地,等闲也不会将这么多金饰堆砌在身上。     想到先前蔻丹片刻的迟疑,江云昭不动声色低声问道:“先前你那话怎么来的?”     蔻丹亦是压低了声音,“三姑娘穿得极为得体,可是她这次来,只带了两个箱子,主仆俩共乘了一辆马车。”     江云昭这才真正讶异了。     她这般穿着打扮,比去马家时还要豪阔两分。怎地走时尚还有七八个箱子、两三辆马车,如今反倒不如先前了?     楚月华正挨着江云昭坐着,便侧过头在她耳畔低语:“那马家不是几年前便已败落了?自家姑娘都不见得有银子置办那么多首饰,哪会给她那么多钱财?”     江云昭想了想,说道:“或许她将钱财都花费在首饰穿着上了罢。”     两人低语的功夫,江云珊已经向江老夫人道了贺,又来向楚月华行礼。     楚月华性子和善,遇上长辈行礼,她大都会虚扶一下,道一声“不必多礼”;若是碰到平辈,她待对方行礼过后,便好生与对方说几句话。     但江云珊这次行礼过后,她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并未搭理她,而是笑着与江老夫人搭上了话头,夸赞了江府几句。     众人便都没觉得她怠慢了谁。只有极少数的人,看出来楚月华好似不待见江云珊。     依着江云珊以往的性子,江云昭以为她会气极,继而寻机出言顶撞。谁知江云珊发现后,神色丝毫未动,依然维持着进屋时候的淡淡的笑意,称赞了楚月华几句。待到楚月华稍稍颔首后,方才在一旁挨着马氏坐下了。     江云昭暗暗诧异,却也不与江云珊搭话。只是在马氏唠唠叨叨关切女儿的声音太大时,会朝那边看上一眼。     慢慢地,屋里复又热闹起来、夫人和姑娘们各自寻了相熟之人聊天。     因着江家当年出的那事大家或多或少都心中有点数,且江云珊几年未在京中,宾客中几乎没有与她相熟的女孩。她便只与身边的母亲说着话。     虽然马氏的叫嚷声吵到了不少人,甚至一些性子和善的夫人也开始面露不悦了。但江云珊好似毫无所觉,自始至终保持着面上的微笑,娴静地坐在那里,轻声细语地回答着马氏的问话。     江云昭没料到她在马家的转变会如此之大,不由感慨这寄人篱下的生活倒是改变了她,终究学会了收敛性子。     这时耳畔传来了楚月华的低语声。     她凑到江云昭耳边,问道:“你这个姐姐,可曾定亲了?”     江云昭不明白她为何这样说,却还是老实答道:“去年定下的。对方是劭罄孟家的。”     因为并非高官望族,楚月华并不知晓,听过便也罢了。但她却是特意叮嘱江云昭,道:“往后你莫要与她多接触。”     这口中的‘她’,自然指的是江云珊了。     江云昭笑道:“姐姐忘了?我与她素来水火不容,又怎可能与她亲近?”     楚月华说道:“话是这样没错。不过,再提醒你一句,你能记得真切些,总是更好。”     江云昭这才意识到不太对劲。     眼见楚月华眉眼间满是凝重之色,她忙问道:“姐姐可是发现了什么不妥?”     楚月华颔首后又摇了摇头。     江云昭锲而不舍地追问,楚月华无奈下,只得说道:“她眉眼间有股子媚态,并非大家女儿的模样。”     江云昭待字闺中,不懂何为‘媚’,只觉得江云珊的举止言语都比当年要沉稳许多。她想要细问楚月华,对方只说那是做给男人看的,其他的却怎么也不肯与她解释了。     众人正说着话,江云昭的舅母们到了。     罗氏和赵氏与一位神态和善的夫人一起走到屋中,向江老夫人问过好后,就有相熟之人笑着招呼道:“侯夫人可是来迟了,等下一定要罚酒三杯。”     罗氏与赵氏都是官夫人,此人所指的‘侯夫人’,自然是一同来的第三人、涪安侯府的楼夫人了。     楼夫人笑着说道:“先前本要早点来,谁知家中临时有点事,给耽搁了。”又朝江老夫人歉然说道:“老祖宗,可是对不住了。”     江家与楼家相熟,江林氏也是见过楼夫人多次,便笑着说道:“家中有事自要先处理好。”     此时时间也算不得太晚,先前那夫人不过是打趣几句,哪晓得楼夫人竟是被家中事务缠住了?便好生问询了几句,又宽慰她一番。     楼夫人聊了一会儿后,突然问江云昭道:“听卿言说你日日都要读书。这些天是在看哪些?”     江云昭老实地一一答了,又赧然道:“我读书不够用功,看的大都是些杂书。”     楼夫人还未说话,大舅母罗氏已然说道:“又不需要考功名,看得太精太专有何用?倒不如多读些闲书,也好多知晓些事情。”     二舅母赵氏笑着接道:“是这个理儿。”     楼夫人莞尔,唤过江云昭来,拍拍她的手,“好话都被你两个舅母说了,我也无甚好夸你的了。送你个玩意儿玩吧。”说着,将手上的镯子退了下来,顺势给江云昭戴在了腕上。     金属上尚带着些许体温。虽不烫,却灼得江云昭手臂好似在火辣辣地烧。     沉甸甸的金镯子,价值不菲。     这倒也罢了,毕竟富贵之家时常会送小辈们贵重的礼物。     江云昭真正在意的是江云珊来之前,楚月华的那番话。     ――楼夫人以往来的时候,时常给江云昭带些好吃的好玩的,却并未给她过首饰。如今不仅突然给了,还作出这样大的手笔……     让人无法不暗暗揣测。     难道凌妃打听她的事情,真是为了楼家?楼家真有那个意向?     她问询地看向走到舅母身旁的秦氏,秦氏并不知那一茬,只含笑地回望着她。     长辈所赐,不能无故推辞。     时间已经过去了片刻,而楼夫人送这东西确实没表现出旁的意思。江云昭只得将东西收下,好生朝楼夫人道了谢。     楼夫人笑容愈发温和起来,打量了她一番,说道:“是个好孩子。”     江云昭几乎是逃回座位的。     楚月华忍俊不禁,说道:“没事。改日让我娘给你个更好的。”     江云昭颇有些哭笑不得,“这又关楚伯母什么事了?”     楚月华只抿着嘴笑,并不多言。     江云昭觉得不对,侧过头去看,就见江云珊正死死盯着她手里的金镯子。     江云珊自小就爱打江云昭首饰的主意,江云昭并未放在心上,只当她终究装不下去了,只如以往那般,眼馋的‘病症’又犯了,便将那镯子又往袖中收了收,并没放在心上。     谁料她没跟江云珊计较,江云珊反倒要自己挑起事来。     众人言笑晏晏之时,江云珊忽地轻轻地“咦”了一声。     待到大家都望向她后,江云昭才婷婷袅袅地走到江云昭身边,望着她的脖颈,半是感叹半是遗憾地说道:“七妹妹戴的这个链子,不是当年你说要送给我的那个么?”     说罢,不待江云昭开口,她又幽幽地叹了口气,“七妹妹若不想将它送我,只管直说便是,我岂会硬夺去你的心头好?只是你先前主动说了要将它送与我,尔后又要反悔,这可是真正伤了我的心。”           第58章 寿礼和贵客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云昭听了江云珊的话,手指微抬,抚向自己脖颈间的链子。     待指尖感受到那微凉的触感,她不禁笑了。食指轻点着它,问道:“三姐姐指的可是这个?”     江云珊不答反问:“难道七妹妹不记得当年的约定了?”     “约定?什么约定?”江云昭语气清淡地道:“恐怕不是我不记得了,而是三姐姐你弄错了吧。原本就没有你口中说的那件事。”     江云珊面露伤感,摇了摇头,轻柔说道:“七妹妹不愿意就也罢了。是我强求了,以为你还记得当年承诺过的话。”她视线扫过四周,在经过江云昭腕间时稍稍顿了下。     江云昭注意到了,有些明白过来,顿时厌恶地别开眼。她快速思量了下,侧首望向一旁的楚月华,朝她轻轻眨了下眼。又在别人注意不到的角度,对着楚月华口唇微动,无声地说了几个字。     楚月华会意,极小地点了下头。江云昭便笑着问她:“楚姐姐,你可还记得这个东西是哪里来的吗?”     “自然记得。”楚月华顺势说道:“不是前些年你要来我家参加赏花宴时,我特意买了送给你的么?”     众人听了这话,琢磨了下,面露微笑,望向江云珊。     江云珊恍然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青了又白,白了又青,煞是好看。     江云昭不理会她,只对大家说道:“此物乃是好友所赠,我爱惜还来不及,又怎会随随便便将它送人?”     她话音刚落,一位相熟的夫人打趣道:“若是太子妃知晓她赠与你的好物被你扔给了旁人,怕是要将你训上一通的。”     她这话一出口,几位知道内情的夫人就都笑了。     那番话是有缘由的,而且事情还和楚月华的堂妹楚月琳有关。     当时楚月琳看上了江云昭的一本书,好说歹说央了江云昭送与她。可是她拿到那本书后,看了不过四五日,就觉得无甚趣味,丢弃在了一旁。隔了没多久,有女孩在她房中看到那本书,就问她要,她立刻大方地给了对方。     这事被楚月华知道后,对着楚月琳就是好一通训诫。     当时有几位夫人去寻楚夫人,恰好见识到了这一幕。先前开口的那位,就是其中之一。     如今这话一出来,晓得那件事的几位夫人忍不住笑了。楚月华与江云昭对视一眼,亦是莞尔。     江云珊完全不明白这个中缘由,但看着大家心领神会的模样,心中愈发恼火。     她离府之前见过江云昭戴这串链子。那日去楚国公府参加赏花宴,江云昭的一身装扮惊艳了多少人,她记得清清楚楚绝对不会弄错。     只是,她一直以为此物是侯爷或者秦氏赠与江云昭的。     方才看到楼夫人话里话外透着喜爱江云昭的意味,她不由想到了那个温和淡雅的少年郎,立刻心中怒极。     ――江云昭有什么本事?凭什么得到大家的宠爱!     于是,她想了这个法子让江云昭下不来台――江云昭说没说过那句话,谁能证明?她若一口咬定,江云昭就算想辩驳,也没有切实的证据。如果运气好些,江云昭迫于压力,或许还不得不将东西送她。     当真是两全其美。     可她千算万算,没料到那链子竟是旁人送的,还好巧不巧,是身份高贵的太子妃。     江云珊一招失策,再看屋内众人,只觉得每一个人脸上的微笑都是在嘲笑讥讽她。     她觉得一切皆是江云昭引起,心中火气已然开始慢慢上涌。再忆及先前在马家遭遇的种种不顺,江云珊只觉得满腔的愤怒压都压不住,当即扯了江云昭的衣袖,恶狠狠低声说道:“咱们走着瞧!”     她语气狠戾面色凶恶,可是在场的夫人和姑娘们都只当笑话一般来看――二房的姑娘威胁侯爷唯一的掌上明珠,岂不是自找没脸?     谁也没把她的话当回事。     有几个姑娘原本在自顾自聊天,如今见她这般,反倒过来寻了江云昭,问她要不要加入到她们那个圈子的话题中去。     看到周围诸人其乐融融的样子,江云珊再也忍耐不住,竟是不顾今日是老夫人的寿辰,大力推开劝阻的马氏,当即摔了帘子走人。     楼夫人虽早已忘了江云珊的模样,却还记得江家的三姑娘就是砸了楼卿言行李的那个。再看江云珊这般作为,对她印象更为恶劣,侧过身对秦氏轻声说道:“先前就觉得她不是个大方的,如今离了你的教导才几年,就愈发不成气候了。”     安园的大丫鬟碧莺看着不住晃动的珠帘,想要跟出去劝江云珊两句。     江老夫人端起茶盏,淡淡地望了眼呆立在那处的马氏,冷声说道:“随她去吧。坐了许久的车,想来也积了不少的火气。不赶快发散出去的话,还指不定能做出什么事来!”     江老夫人是个脾气和顺的,几时当众说过这样的重话?     可见是气得狠了。     碧莺听闻,应了声后,就也不再搭理此事,只忙着去伺候刚刚进屋的客人们了。     江云昭婉拒了相邀的女孩儿们后,长长松了口气,悄声对楚月华说道:“多谢。”想了想,又道:“幸好姐姐明白了我的意思。”     这链子是廖鸿先送给她的,除了最为亲近之人,没有人知晓它的来历。     倒也巧了。今早蔻丹整理首饰的时候,她刚好看到此物,便心血来潮选了它。如果她今日戴的是家人送的东西,恐怕就要多费一些唇舌了。     ――她方才已经看了出来,江云珊开始针对她,是从楼夫人送她那个镯子开始。就算她戴的不是这串项链,江云珊恐怕也会寻了旁的来生事。     虽不明白江云珊为何如此,但江云昭也懒得多想。     无论对方怎样发难,她见招拆招便是。     因着江老夫人已经来了厅里,各房的孩子们就也慢慢聚了过来,呈上给祖母贺寿的礼物。     江承晔需要帮忙迎接男客,将大房准备的玉如意捧上后,就匆匆离去。     二房送的是锦缎,四房送的是字画。     最惹眼的要数三房了。     他们送的,竟然是一尊小金佛。虽然不如大房送的玉如意矜贵,却也价值不菲。     楚月华奇道:“先前你三叔他们不是还被人追债的么?怎地如今还送起这个了?”     江云昭看着那小金佛,也有些疑惑,只得说道:“我也不知道。”     江云昭望向秦氏,见她不动声色,思量着她或许知道个中缘由,便想着回去后细细问问。     大家正看着那金佛像,朱夫人行了进来,头一句话就是说道:“老夫人,恭喜您。贵客到了!”     满屋子的夫人姑娘就都朝门外看。待到瞧清之后,不禁笑了,齐齐说道:“可不就是江家的贵客么!”     叶兰馨走到屋子里的时候,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她的身上。     虽然她早有心理准备,可这样大的阵仗,却是没有想到的。她羞红了脸,微微垂首,往叶夫人身后挪了挪。     罗氏笑道:“怎么着?这就害羞了,往后可怎么办!”     赵氏在一旁抿着嘴笑。     叶兰馨乃是叶大学士的长孙女、礼部叶侍郎的嫡长女。去年的时候已经和江承晔订了亲,只等满了十五后就要过门了。     秦氏知道罗氏的性子,忙说道:“嫂嫂就饶她一回吧。馨儿性子内敛,可不像我家那几个顽劣。”     罗氏指了秦氏,对江老夫人说道:“您老瞧瞧,这还没进门呢,就护起来了。等到进了门,怕是昭儿都得靠边站了。”     江老夫人笑着应了一句。江云昭顺着罗氏的话头接道:“舅母言之有理。到时候母亲若是偏心,舅母可要给我做主。”     罗氏便道:“那是自然。反正咱家的屋子多,你到时收拾收拾,来家里住就行了。”     叶夫人这几年间早与她们熟悉起来,闻言说道:“秦家那么远,去一趟容易?昭儿不用那般折腾,只管来我家住就成了。”     众人便都笑了。     叶兰馨面上愈发红了几分,羞赧地上前给江老夫人道贺。     楚月华本是要提醒江云昭凌妃之事,故而借机来了江家一回。事情告知之后,她也想顺道见见母亲,就一直没有离去。     如今看看时辰,实在是不得不走了,她暗暗叹息着,准备告辞。     江云昭挽留道:“姐姐再等等吧。楚伯母肯定会来的,等下或许就到了。”     楚月华叹道:“并非我不想等。而是再过半个时辰,就到了钊哥儿去母后宫里的时候。如若耽误了,可是不好。”     江云昭听闻,只得作罢。她站起身来,正要送楚月华出去,却听到外面传来熟悉的说笑声。两人相视而笑,一起停了步子。     随着丫鬟们的扬声通禀,几名少年迈步入屋。     正是廖鸿先、楚明彦和端王孙,以及为他们引路的江承晔。           第59章 心事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贺礼一早就交给了江府的管事。少年们进到屋中,径直行到江老夫人跟前,说着吉祥的话,依次道贺。     江老夫人面露微笑,笑着问了几句话,他们都好生地一一答了。     ――几位少年都是名门世家出身,自小受着严格的教导。任私下里怎么放肆地玩耍,可到了正式的场合,依然能够恪守应有的规矩,半分也不出错。     江承晔立在一旁静等着。叶兰馨匆匆抬头望了一眼,又赶紧低下了头,愈发脸红起来。     江承晔侧头看去,含笑说道:“你来了。”     叶兰馨轻轻“嗯”了一声。     秦氏怕江承晔在场她会更加害羞,便引了她说起了旁的事来。     江云昭正浅浅笑着看着这一幕,冷不防感受到有人直直朝她看过来。她回望过去,就见廖鸿先手指微抬,遥遥指向脖颈处。     她明白廖鸿先说的是那链子,便回给他一个笑容,又点了下头。     廖鸿先唇角轻勾挑眉一笑,显然心情不错。     离江云昭不远处有个姑娘与身边之人轻声说道:“那位廖世子当真好相貌。平日里他总是板着个脸,就已把旁人都比下去了。如今这一笑,更是出众。”     另一个姑娘悄声道:“可不是。”     她们前面坐着的那位夫人转回头来,朝她们低声说道:“注意言行。”     先前那女孩儿笑了笑,就也不再言语。     说着话的功夫,楚夫人也已经行了进来,身边是走得磕磕绊绊的陆应钊。     陆应钊一看到母亲楚月华,就松开了牵着楚夫人的手,露出了个灿烂的笑容,跌跌撞撞地想要扑过来。     江云昭晓得楚月华没剩下多少时间了,定然想要凑着这一小会儿功夫同母亲和哥哥说会儿话,就笑着朝陆应钊说道:“我们去花园玩好不好?”     楚月华明白了她的用意,也是笑道:“钊哥儿,好不好?”     陆应钊仰着小脑袋看了江云昭半晌,突然扭过身子朝后面跑去,一下子撞向廖鸿先,抱着他的腿就不撒手,口中还不住叫着“叔叔叔叔”。     廖鸿先低下头,看着那不住地在自己腿边拱来拱去的小胖团,绷不住笑了。     看到楚月华欲言又止的模样,他心中了然。拍拍手,待陆应钊张开双臂,就一把抱了起来抗在肩上。与楚夫人说了声后,他一手扶着肩上的小家伙,悠悠然朝外行去,说道:“走,我带你出去看花。”     走了几步,他又突然回过头来,对江云昭道:“江姑娘,麻烦你帮忙把钊哥儿的小老虎给拿过来。”     屋内众人就望向正将小布老虎拿在手中的江云昭。     被点了名的江云昭哭笑不得地跟了过去,待旁人不注意的时候瞪他一眼――方才她分明看到了,那小老虎原本在陆应钊手里好好的,是他借着抱起陆应钊的时候,顺手将布老虎撸下来、让那小东西滚到她脚边的!     待她跟上之后,廖鸿先并未停下脚步,而是直接走到了外面。江云昭就也出屋到了花园中。     两人在花园中陪着小家伙玩,屋内之人都能看得一清二楚,倒也没甚要紧。     廖鸿先指了各色的菊花让陆应钊辨认,待他急切地想要凑过去细瞧之时,就将他放到了地面上。     江云昭忙小心地跟在后面,偶尔提醒陆应钊一两句。     廖鸿先笑道:“男孩子家,就该泼辣点。你这副模样,倒是比他爹娘还要紧张些。”     江云昭也不多辩解,只是说道:“伤到了终究不好。”依然如故。     看她那小心翼翼的模样,廖鸿先不知怎地,突然冒出一个念头,脱口而出道:“你待小孩子很有耐心。往后若是有了自己的……”     他蓦地惊醒,这话对着一个未出阁的姑娘说,有些太过唐突,忙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江云昭只留意着陆应钊的行动了,廖鸿先的话一时没有听清,便转回头去问他:“你刚刚说什么?”     廖鸿先笑道:“我方才说不过几日不见,你好像又长高了一点。”     江云昭惊喜道:“真的?”直起身来与廖鸿先遥遥比对了下,顿时转为苦笑,“你就别安慰我了。”     这几年她是长高了不少,可是廖鸿先长得更快。她想要与他对视,都得高高地仰起头来才行。     江云昭已经到了豆蔻年华,不再梳那种小揪揪,而是留了刘海后,将上面的发在后面束了两个环髻。她这样微微仰起头,刘海和鬓边的发就稍稍滑到了两边。     廖鸿先看着,总想给她将鬓发捋好。可是厅里的人不时地往这边看,他知晓那样不合礼数,会给她造成困扰,到底忍了下去,没有抬手。     江云昭浅浅一笑,继而转回身去,继续追着陆应钊走。     廖鸿先就闲闲地跟了上去。     因着江云昭已然长大,二人再不可像小时候那般经常见面。他也只能在参加各种宴会的时候,又或者是在路上偶遇之时看见她。     粗粗一算,这次距离上次见面,竟是过去了二十多日了。     刚刚他想法子将布老虎丢过去,不过是想单独和她说说话。如今真的见面了,他却反而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当真怪哉。     不过绕了小花坛一圈多,楚月华就已经行了出来。     远远看到母亲的身影,陆应钊急急回头,奔到廖鸿先怀里。任楚月华怎么唤他,他只管不住地在廖鸿先怀里扭来扭去,就是不肯撒手。     廖鸿先笑着捏了捏他的小手,对跟过来的楚夫人和楚明彦道:“我送他上车吧。”     秦氏亦是要去送楚月华母子。楚夫人说道:“她是小辈你是长辈,无需如此。况且今日客人那么多,你便留下招待客人。有昭儿在就行了。”     她说得诚恳,秦氏就也没与她客气,叮嘱江云昭几句后,目送人出了院子,就也回了屋。     离开之前,陆应钊总算是松开了廖鸿先。     楚月华笑着对江云昭道:“也不知怎地,这孩子就喜欢赖着廖世子。但凡看到他进宫,都一定要跟过去,非要他陪着玩会儿方才罢休。”     廖鸿先便道:“要不就让他在这里多玩会儿吧。江家的两个小子也极有趣。”     楚月华叹口气,道:“恐怕不行。今日需得带他去母后那儿。”转念想到一事,她笑着说道:“既然廖世子如此喜爱小孩子,倒不如考虑下母后昨日的话。”     廖鸿先不甚在意地道:“那种小事啊……再说吧。不急。”     楚月华不好多说什么,笑笑之后,与母兄和江云昭道了别,就也上了车。     待到楚月华走后,楚夫人唤过江云昭,与她低声说着话,往里慢慢行去。     楚明彦特意走慢了些。待到楚夫人和江云昭的身影远了些后,方才对身边的廖鸿先说道:“刚刚月华说的那事,你倒是认真考虑一下。总这么孤身一人,也不是办法。”     “爷就喜欢一个人待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廖鸿先哼道:“别光说我。你不也还没定亲?”     提起这个,楚明彦不禁面露微笑,“也许快了。”     端王孙久等他们没来,就跑了过来。走到附近,刚好听见他们俩最后一句对话,不禁扬声问道:“什么快了?”     待他走近,廖鸿先就将刚刚说起的事情告诉了他。     端王孙欢喜地拍了拍楚明彦的肩膀,“你小子行啊。什么时候的事儿?怎么一点信儿都没?拖了那么些年,你可总算是熬到头了。对了,对方是哪家姑娘?”     “八字还没一撇呢。再说,此事关乎女儿家名声,我怎能随意说出口?”楚明彦一本正经地缓声说着,语气中有着显而易见的欣喜。     端王孙愈发好奇起来,嚷嚷着他不够意思。     楚明彦往母亲那儿看了一眼,含糊说道:“她以前年岁太小。”     廖鸿先听到这一句,眉端没来由地忽然一跳。     他本来不关心此类事情,此刻也不由得问道:“你指的到底是谁?”     楚明彦却怎么也不肯说了。     端王孙斜睨着他,说道:“你倒是口紧得很。”     “此事还未尘埃落定前,都不能说。这关乎女儿家的名声。”楚明彦摇摇头,坚定地道。     “连兄弟也不能说?”     “既然是往后要共度一生的人,总得从开始就好好护着才行。”     端王孙差点气极跳脚,“哪家姑娘那么金贵?你居然这样小心翼翼。我觉得除了咱们昭妹妹,也没谁值当这样!”     他这句话让廖鸿先蓦地心头一跳,忙问楚明彦道:“是昭儿?”     楚明彦却始终闭口不言,不承认,也不否认。     端王孙却是说道:“肯定不是昭妹妹了。谁能对自己妹子下得去手啊。”     廖鸿先轻轻笑了下,说道:“真是昭儿倒也不错。明彦做事一向靠谱,不像你似的,正妃还没娶,屋里已经有三个通房了。”     端王孙随口答道:“那些个是奴婢,怎么一样?娶正妃可是不同了。哎,我说你给个准话。到底是不是昭妹妹啊?”     看着楚明彦死活不开口的模样,廖鸿先没来由地一阵烦躁。     明知道楚家家风极好,正妻没过门前,连个妾都不会纳。楚明彦那么大了,亦是一个通房都没有。而且楚家上下都很喜欢江云昭,如果她真的嫁去楚家,定然是会过得不错。     可他就是心里某个地方不太舒坦。     他总觉得,江云昭值得最好的。     可是……到底怎么样才是最好的?           第60章 防患于未然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花厅中都是女眷,少年们自是不好在那处多待。既然已经去见过江老夫人了,回去之后,他们便不打算折返花厅。     临分开前,江云昭与他们道别。     说话时她本是下意识地看向了廖鸿先,谁知他不知在想什么,半句回应的话也没说出来。那双上挑的凤眼,此刻也失了神韵,只是呆呆地望着江云昭。     反倒是他身边的清俊少年往前行了半步,对江云昭缓声说道:“那就暂且别过了。晚些时候,再与你相见。”     楚明彦这几年一直待她颇为照顾。江云昭闻言,对他笑笑,说了声“好”,又看了廖鸿先一眼,这便随了楚夫人往里行去。     走了几步,她蓦地回首,就见廖鸿先和楚明彦依然望着这边,而端王孙正瞪着廖鸿先、在他眼前不住地晃手。江云昭浅笑着朝他们颔首示意,又继续前行。     楚明彦一直看着那个俏丽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不见后,方才侧首望向好友们。一看之下,他有些哭笑不得,轻叹一声,唤了端王孙问道:“你这是做甚么?”     端王孙认真地在廖鸿先眼前晃着手,奇道:“你看,小鸿鸿这是怎么了?跟没了魂似的。”     楚明彦就朝廖鸿先看去。     不待他开口相询,廖鸿先忽地抬指拨开了端王孙不住作乱的手,淡淡说道:“什么小鸿鸿?别没大没小的。”顿了顿,又勾唇一笑,偏头望向楚明彦,哼道:“你们方才不是要与我比试箭术么?这便去罢。不过,无论你们练上几年,也一定不是爷的对手!”语毕,当先朝外行去。     端王孙咝地倒抽一口凉气,对楚明彦道:“他这副模样,不太对劲啊。你是不是什么时候惹了他了?”     楚明彦心里还惦念着先前母亲和妹妹的话,总不断地回想着方才那个身影。此刻听了端王孙的话,他并未多想,只随口答了句“没有”,便跟随他们一同去了。     回到屋中后,江云昭接过丫鬟端上来的茶水,正要慢饮,就见马氏正死死盯着她看,眼神中带着显而易见的敌意。不过两人的视线刚刚相触,马氏就慢慢挪开了眼睛,望向别处。只是手里的帕子,依然攥得死紧。     江云昭不明所以。坐她旁边的一位姑娘见识了先前她和江云珊争执的场景,又正巧看到马氏刚刚的眼神,就凑过来轻声说道:“你婶婶怕是因了你那堂姐的事情在生你气呢。”     原来,就在刚才江云昭她们出去后,马氏终究按捺不住,抿抿鬓发,唤了一声母亲,对江老夫人说道:“我想起来还有件东西忘了拿,现在要回去一下。”     江承晞正与江承晖一同在屋里玩着,听了她这话后疑惑着说道:“二婶是要去找新回来的那位三姐姐吗?”江云珊离家时,这兄弟俩还很小,他们并不认识江云珊。     童言无忌,却往往能猜中大人的心思。     马氏拿帕子扇了扇风,说道:“自然不是。”顿了顿,又收了帕子,对江老夫人再次说道:“不过是去拿个东西罢了,很快就回来。”     江老夫人依然不发一言。     碧莺细观了下江老夫人的神色,笑着对马氏说道:“二夫人想要拿什么?奴婢去给您取就是了,何苦跑这一趟。”说着就朝屋门行去,赫然就是准备直接动身过去了。     马氏忙唤住了她,强笑道:“其实,也不是什么太过要紧的东西。晚一些便是了。”     话虽这么说,可心里到底不甘心。她人是留下了,但对江云昭,却也记恨上了——若没有江云昭在那边作怪,她家珊儿何至于刚一到家就要回到静园去!     待到江云昭回来,马氏自然没有好脸色给她。只是碍于大房人多势众,今儿宾客又多,未敢发作罢了。     江云昭听了,只觉得好笑无比。     分明是她的女儿故意找茬来挑衅,到了她的眼中,自个儿的女儿是千对万对,全部的错,倒是都成了旁人的了!     江云昭谢过了那位好心的姑娘后,只作没看见马氏,继续与身边的夫人和姑娘们轻声说着话。     不多时,有丫鬟匆匆来禀,既欣喜又急切地说道:“老夫人,夫人,宁王妃来了!”     江老夫人忙道:“快请!”随即站起身来,亲自往外迎去。     宁王是当今圣上的弟弟,宁王妃的身份尊贵无比。如今江老夫人过寿,对方居然亲自来贺,着实出人意料。     江老夫人刚出了院子,宁王妃已经行了过来。看到老夫人,她笑弯了眉眼,说道:“恭喜老祖宗。今日我来得匆忙,也没备下什么礼。这些茶叶是上个月新得的,送来给您尝一尝。”     宁王府拿出手的东西,哪一个是等闲的?     江老夫人好生谢过王妃,与她一同往厅内行去。     两人寒暄片刻后,宁王妃说道:“这般的大喜事,我先前竟是一点也不知道。若不是方才去国公府,听人说起,怕是还不晓得。”     楚夫人在旁笑道:“都怪我,居然忘了和你说。”     宁王妃问道:“不知昨日提的那事……”     楚夫人说道:“今早来之前已经先给您办妥了。尽管放心就是。”     众人了然。     楚国公府的人来得晚,原来是因着宁王妃的事情。而宁王妃此番前来,恐怕只是想要亲自得楚夫人一个准话罢了。     果不其然,得了楚夫人这句话后不久,宁王妃便起身准备离去。     江老夫人一再挽留,说午宴马上开始。宁王妃只推脱家中有事,一一婉拒。江林氏便只得作罢。     她正要送宁王妃出屋,这时,有人起身走到屋子中央,对着宁王妃盈盈一拜,说道:“听闻王妃素来爱茶。我们这儿有上好的君山银针,想要献丑给王妃一尝。”     声音不高不低,拿捏得恰到好处,正是马氏。     君山银针是秦府送来的,安园里,也不过得了几两罢了。旁的院子,秦氏自是一点也未曾送去。     马氏这是明摆着要借了旁人的东西来示好。     秦氏厌弃她的行为,却也不会在宁王妃面前落了侯府的脸面。见宁王妃果然表露出想要尝尝的意愿,她便吩咐人去取了茶,泡好端上来。     端茶进屋的是秦氏屋里的大丫鬟红锦。     江云昭因了先前的关系,就多留意了马氏一下。原本还未发觉有异常,后来看她一直不错眼地紧盯着红锦手中的茶盏,手中捏紧了帕子,好似十分紧张的模样,江云昭这便察觉了不对。     她看红霜紧跟着进到屋内,就将她唤了过来,低声问道:“刚才可是红锦斟的茶?斟茶之人中途有没有离开过?”     红霜才刚过来,不知她为何这么问。因着恰好见到了,就也一一答了:“是红芳姐斟的。她中间离开过一下下,不过很快就回去了。后来红锦姐去催,顺手端了茶过来。”     江云昭又看了马氏一眼。     方才这位二夫人,也是出屋了一会儿,刚刚回来。     红霜不知缘由,就想问身边的蔻丹。可是蔻丹并未搭理她,而是看向江云昭,问道:“姑娘,难道有问题?”     江云昭轻轻地摇头,说道:“不太清楚。”     这几年爹爹和娘亲将进出府的东西查得很严。按理来说,不太应该会出那种事情。     可是她心底莫名地就有些不安。     看着一步一步前行的红锦,江云昭毅然下定了决心。     ——既然不敢肯定,那么,防患于未然总是不会错的。     她正要站起身来,突然,肩上传来一股力道,将她按回了座位。     江云昭愕然抬头,就见身边的蔻丹“啊”地一声大叫,踉跄着往前侧方迈了几步,恰好蹭到了了红锦的胳膊。     茶盏滑落在地,应声而碎。     蔻丹面露惊恐,不顾地上的碎渣和滚烫的茶水,直接就跪了上去,连连磕了几个响头,说道:“奴婢该死。奴婢该死。请王妃和老夫人责罚!”     她声音里带着轻微的颤抖。初听之下会以为她是惊吓之下故而如此。可江云昭看着她微微抖动的双腿,知道她定然是膝盖被碎片扎痛。     江老夫人面露怒意,呵斥道:“怎么那么不小心!”     江云昭看了下满眼失望的马氏,赶忙行了出去,歉然说道:“蔻丹一向胆小,最怕爬虫。平日屋里若是出现稍大些的虫子,她就会吓得整宿睡不着觉,生怕那虫子会爬到她的床上去。方才我看地上爬过了一只,想来,是这个缘故吧。”     江老夫人怒意未消,江云昭转向宁王妃,端正行了个礼,诚恳说道:“这事是我不对。平日里管得太过松懈,丫鬟们方才如此莽撞。我想为王妃亲自斟一杯茶,以表歉意。”     宁王妃盯着她看了会儿,忽地笑了。     “我倒是见过你。先前在宫里参加宴会时,你与太子妃常在一处说话。我家那个不成器的臭小子也认识你。罢了,这事原也不怪你。就这么算了吧。”说着,起身就要离去。     江云昭深知如果宁王妃真就这么走了,蔻丹必然免不了严厉责罚,便道:“爹爹和娘亲喝了我烹的茶,总说火候略欠。只是他们也说不清到底是哪儿不对。如今好不容易见到王妃,我想麻烦您指点指点,也好知道自己的不足在哪里,以求更进一步。”     她说得真挚诚恳,宁王妃思量了下,就又坐了回去,笑着说道:“指点算不上,不过,说说自己的感受倒是没问题的。也罢,就劳烦江姑娘亲自斟上一杯,让我尝尝。”     江云昭就吩咐人将需要的材料和器皿端上来。     跪在地上的蔻丹自然‘碍了事’。江云昭严厉地斥责了她几句,让红霜带她下去。     江云昭知道自己烹茶的技艺并不算顶尖,就耐着性子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把每一个步骤做好。     宁王妃看出她的仔细认真,微微颔首。     待到那杯茶端到手中,宁王妃仔细品了几口,说道:“火候是略微不对。你做事太过求稳,每当水沸之时,都要反复确认之后,方才动手。就这一迟疑的功夫,水就已经老了。若是不仔细看,是发现不了你耽误的这点功夫的。往后注意一下便也好了。”     她这番话当真点中了要害。     江云昭恍然大悟,欣喜地道了谢,又很是好学地向王妃请教了几个问题。     宁王妃看她真心求知,便为她一一解答了,又特意点出三处要特别注意的地方,提醒她切莫弄错。     待到这些说完,就也到了午宴的时辰。     江老夫人再次邀请宁王妃赴宴用膳。宁王妃没再推辞,与楚夫人相携着往宴席处行去。     江云昭借口换件衣裳,离了众人,赶紧回了院子查看蔻丹的伤势。     伤口都在膝盖处,算不得大,却细细密密的有好些个,显然是碎渣割破衣裳后留下的。最让人震惊的,是伤口处居然浮现出一丝丝的浅黑之色,周围发红,有的地方起了一点水疱。     江云昭忙命人去请大夫。     她盯着那些伤口又细细看了下,恼极,气道:“覆巢之下安有完卵?如果宁王妃当真有个三长两短,怕是整个侯府都要遭殃!”     蔻丹细细地吁着气,借以缓解伤口带来的疼痛。又不想江云昭太过担忧,就勉强挤出一丝笑,说道:“她们或许以为自己算不得侯府中人?那可是妙了。”     江云昭拍拍她的手,说道:“你好生歇着。”     “那人好恶毒的心思!”红螺恨声说着,又道:“可是没道理啊。侯爷和夫人几年前就下了命令。如今静园的东西无论是进府亦或是出府,小到一根头发丝儿都得细细查了。那种害人的东西到底怎么进来的?!”           第61章 心思各异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蔻丹听了红螺的话,生怕这些传出去后会引起众人的恐慌,忙竖起手指抵在唇边,示意她小声点。     江云昭轻轻拉下她的手,塞到被子里,说道:“这几日你无需担心其他,只管养伤就是。”     这话里的意思,竟是准许她在伤好前不用做活了。     蔻丹忙道:“姑娘,我……”     江云昭摇了摇头,示意她不必多言,又唤来红缨,让她去外面看看大夫来了没。     其实江云昭也有自己的考虑。     今日最让人意外的事情,莫过于三姐江云珊的突然归家了。可巧的是,她刚回来,就冒出了这种事情。那东西怎么进来的?答案显而易见。     好在母亲知道蔻丹行事沉稳,断不是为了个爬虫就会惊扰到客人。方才她临离开前,就看到母亲秦氏沉着脸吩咐了郑妈妈一些事情。想来,就是和这个有关系。倒也无需她再多操心了。     只是蔻丹无辜遭了秧,需得好好养着。不然落下病根,可是麻烦。     由红螺红霜伺候着换了身衣裳,江云昭收拾完毕后,红缨进屋回禀,说大夫刚刚已经到了。     江云昭不能离席太久,留了红缨陪着蔻丹,又好生嘱咐了几句,这便赶紧离去。     行了没多久,走到一处较偏的转角时,江云昭远远地看到一人,正闲闲地倚在院墙边,低头把玩着手中的几根青草。     突然,他动作猛然一顿,好似察觉了什么,侧首朝这边看过来。望见江云昭后,便是慵懒的一笑。     四下里看了看,确认没有旁人后,江云昭低声吩咐红螺和红霜在原地等着,她则走上前去,在那少年身边停下,问道:“你怎么到这儿来了?哥哥他们呢?没有与你在一起?”     微风拂面,将少女的鬓发扬起,抚过面颊和唇角。     廖鸿先盯着她看了半晌,只觉得那湛然的双眸好似惑人清潭,直直地要将人的魂魄全都吸了过去。     肺腑中蓦地涌起一股子热气。     他硬生生地别开眼,垂眸看向脚旁地面,轻咳一声,不答反问:“你那丫鬟怎么样了?”     江云昭便笑,“你几时开始与我说话也绕起圈子来了?有话但说无妨,何须这般客套。”     她本就生得娇俏,这样轻轻地一笑,整个人又添了明媚之色,很是动人。     廖鸿先不知自己何时开始又盯着她看。待到发觉时,已经挪不开眼了。     他觉得今日自己好似着了魔。往日里没留意的诸多细节和想法,此刻却接连不断地一个个往外冒。     烦躁地将捻乱的青草丢到树旁,廖鸿先深吸口气,唇角微勾,说道:“我见你与楚家人甚是亲近,先是与太子妃在一处,后来又跟着楚夫人。与明彦反倒疏远许多。这是为何?”     江云昭只当他以为她冷落了他的朋友,就笑道:“与楚哥哥的情分,自小到大从未变过。只是小时尚能浑顽在一处,如今都大了,怎还能像儿时一般随意亲近?”     听她唤楚明彦为‘哥哥’,廖鸿先心里没来由地就轻松了些,唇角翘起的弧度又深了些许。谁料还没来得及开心多久,江云昭就又说道:“你们都如兄长般关照我,我虽未明言感谢,但是心里一直都记着的。”     廖鸿先滞了滞。     他总觉得这句话里某些地方听着特别刺耳。可具体是哪里,他也说不上来。     廖鸿先心思通透,很多事情无需旁人指点便能即刻明了。江云昭极少见他这般疑惑的模样,不由问道:“你问这些是为了什么?”     廖鸿先拧着眉说道:“有些事情我想不明白。本想问你几句搞清楚,谁料更糊涂了。”     眼见江云昭也跟着微微皱起了眉,廖鸿先反倒释然,忍不住抬指轻弹了下她的眉心,“罢了。问你一个小丫头能有什么用?我倒不如寻元睿说说看了。”     江云昭回到宴席上时,环顾四周,发现了些异常。见母亲正和宾客说着话,就问了正巧从身边经过的四夫人方氏:“四婶婶,三婶去了哪里?”     方氏说道:“今日是静真师太要来的日子。三嫂刚才看时辰差不多了,就先回了平园。算算时辰,等会儿就也差不多回来了。”     静真师太是京郊一道观里的高人,据说是送子观音转世。若是能求来她的相助,怀孕生子都不在话下。     三夫人连氏自进门到现在已经十余年了,却依然未生下属于自己的孩子。自年初听闻静真师太的大名后,她就时常请了师太来家中为她诊治。据说静真师太感念她的一片诚心,特意允诺,过上几日后,要为她办一场法事来求子。     这可是连氏梦中都在期盼着的好事。     眼看法事没多久就要举行了,她自然更加心诚。但凡静真师太要来的日子,必定推了所有事务来与她一见。     只是江云昭没有料到,今日是江老夫人的寿辰,连氏竟然也能置之不理。     这时旁边有位夫人看到了方氏,笑着对身边的人说道:“你们有没有发现,江四夫人今日的笑容特别多?”     周围有夫人接道:“可不是,自然发现了。听说江四老爷此次秋闱答得甚好,可是要提前恭喜四夫人了。”     方氏的眉眼间有着遮掩不住的笑意,说道:“这还没揭榜,可不敢这么肯定。”口中这样说着,神色间却是十分笃定的模样。     其他人心中有数,就都笑着向她提前道贺。又有人与江云昭说着话,问她些琐碎问题。     江云昭惦念着那害人之物,无心去仔细思量,只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语来稍稍应付着。待到秦氏闲下来后,她道了声饶,就朝秦氏行了过去,悄声问起马氏在茶水中动手脚的那件事。     秦氏先前看到江云昭和蔻丹的那番作为,知道她已发现了马氏的小心思。如今江云昭谈及,她就也不多遮掩,简短说道:“是三丫头带回来的。刚才已经问了出来,有人看见她和你二婶说话的时候,拿出了一小包东西。想来便是那个。我已经叫人将它收起了。”     江云昭看母亲说得轻描淡写,颇有些疑惑,问道:“二婶会那么干脆地把东西交出来?”     秦氏瞧着她认真的模样,绷不住笑了。     暗叹一句女儿真的是长成大姑娘了,她抬手理了理江云昭被风吹的微乱的发,说道:“她怎会如此淡然?不过为了防止她继续作乱,让那些婆子用了些蛮力罢了。”     那就是说,马氏不肯乖乖交出来,而是那些婆子从她身上硬抢到的。     江云昭这才真正松了口气,“还是母亲想得周到。”     秦氏看着有夫人要与她说话,就想要让江云昭先回席位上。后迅速考虑了下,到底还是匆匆和她又说了几句:“几年前的事情,必然不会再发生。你莫要太过担心。方才我也发现了异常,若是蔻丹没有出来,我亦会想了旁的法子止住红锦。不过,你做得非常好。”     江云昭知道秦氏说的是先前她在宁王妃面前做的那些。     被母亲赞扬,虽然羞赧,却也开心。     直到回到席位上时,江云昭唇角的微笑都还未完全收起。当她看到马氏一脸不甘地盯着眼前的桌子时,心情就又好了一些。     这时有两人一前一后进了院子。前者穿着靛青色的衣裳,后者则是身着杏色衫裙。两人的脸上,带着相似的淡漠与疏远。     正是三夫人连氏和二房的三姑娘江云珊。     连氏素来打扮得偏沉闷,行止之间颇有些死板。江云珊过了这几年后,少了些当年的冲动之气,一举一动倒是多了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韵味。这样的两个人走在一起,当真是泾渭分明。     也不知她们在院外经历了什么样的冲突,居然互不搭理。进了院门后,她们甚至还很默契地有意避开身边之人,往另一侧无人之地挪了挪,显然是互相厌恶至极,没有半分一家人的和睦感。     江云昭懒得搭理,这些念头不过是在她看过去的时候一闪而过,就也消逝不见了。     倒是在她身后伺候的红螺轻轻“咦”了一声,望着坐到邻桌的江云珊张了张口,但也没多嘴说些什么。     江云昭默默的用膳,并未问询。红霜却有些按捺不住了,小声问红螺怎么了。     红螺看了看江云昭,见她没有露出阻止的意味,就压低声音与红霜说道:“我瞧着三姑娘的脸色不太好,看着也太苍白了些。”顿了顿,又道:“或许是坐车累着了吧。许是我多心了。”     她话音刚落,红霜还没来得及应声,江云珊已经丢下筷子,吐出刚刚入口的食物,半掩着口唇干呕起来。           第62章 意外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哎呀,三姑娘那是怎么了?吃坏肚子了?”红霜轻声叫道。     红螺见马氏朝这边看来,就用手肘碰碰她,说道:“布菜专心着些。”     红霜这便发现了马氏的注视,忙低下头专注做事。     秦氏屋里的郑妈妈和老夫人跟前的陈妈妈都行了过去,细问江云珊怎么样了,又道:“不如请个大夫过来看看吧。刚刚回家,别是病了。”     江云珊一直摇头说着“没事”,又往口里塞了块素炒山药,强笑道:“车上颠簸得厉害,坐得头晕。稍稍静坐一会儿,就也好了。”     谁都看出她笑得十分勉强。不过路途劳累之后还坚持来参加午宴,倒让许多人感念她待祖母的一片真诚之心。     有些客人见识过她摔帘走人的情形,此刻虽半信半疑,但这样的情形下,却还是温言问候了她几句。     此时马氏也走了过去,扶着江云珊的肩膀,给她拍了拍后背借以顺气。     江云珊不动声色地避开了下,被马氏说了几句后,她语气颇为不耐地说道:“不过是身子不舒服,哪就那么矜贵了?若真心疼我,当年何苦把我送走?”     马氏没料到她开口就是这些话,一时间就愣在了那里。众目睽睽之下,她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见江云珊还是不肯搭理她的一副模样,踌躇了下,到底回了自己的座位。     众人见江云珊如此对待生母,难免心中暗暗嘀咕。     一名身材高瘦的少妇走了出来,笑着说道:“我跟着母亲略学过一点医术。不如我给姑娘把把脉,开点药来吃一吃。过不了多久,就也能舒服许多。”     大家认出这是江老夫人娘家大房的媳妇儿。林家大夫人祖上曾有人在太医院任职,耳濡目染下,她也略通医术。平日里闲来无事时,就将自己懂得的一些东西教给了儿媳。     不过今日江老夫人过寿,林家就只让这位大奶奶过来了,不禁让人唏嘘感叹,传言当真属实。     当年就听闻林大爷、也就是现在的林老太爷,不同意让这位庶妹嫁到江家,取代先前他胞妹的位置。结果林家还是将女儿嫁过来了。自林老太爷掌权后,林家和江家的走动就少了许多。今日一看这安排,显而易见,林老太爷依然不待见这位庶出的妹妹。就算如今她已贵为宁阳侯的继母,亦是如此。     马氏还在气恼江云珊让自己先前没了脸面,如今见有人要给她细看,也不去搭理,只面无表情地扭头盯着别桌的菜肴看。但眼角的余光,却是能瞄到江云珊那里。     相邻桌子的夫人们看江云珊口唇发白额上有细汗,好似真的不太舒服,都温言相劝,说不如让林大奶奶瞧一瞧,没道理和自己身子过不去。     谁料江云珊粗粗喘息片刻后,却是将手中的筷子猛然往桌上重重一拍,腾地下站起身来,面色微愠说道:“我说了不需要人看,你们怎地就这样多事?”说罢,竟是不理会在场的所有人,自顾自拎着裙摆疾步走出了院子。     众人不禁面面相觑。     大家都知道这位江姑娘近些年并不在侯府,而是去了二夫人的娘家长住。见了她这副做派,都有些看不上那姓马的人家。     有知道马家和楼家关系的,就轻声细语问楼夫人,马家人是不是一贯如此?     楼夫人轻描淡写说道:“前两年他们家那人违反了军令,被我家二叔军法处置后革了职。如今他们家如何境况,我们也是半点都不知晓了。”     大家了然地点点头,愈发瞧不上那破落户了。     红螺往那边看了几眼,见马氏一脸震惊没空注意这边,忍不住悄声对红霜说了先前没能说完的几句话。     江云昭轻咳一声。红螺滞了下,就也收了话头。     虽说江云珊闹了这么一出,但大家本也对这个二房的女儿不甚熟悉。原先她不舒服时,宾客们尚还同情她。看她如此作态后,就有人在闲聊中提起先前她摔帘子那一事。大家将她两次的‘愤然离去’当作闹剧轻声议论一番后,又同情了下先前被她盯上的江云昭。     虽说二房几次三番闹出些动静,但宾客们并未将她们放在心上。待到离去时,谈论的也是江老夫人的慈祥和善,侯爷夫人的端庄文雅,以及侯爷女儿的聪慧温婉。     当晚,静园那边闹出了不小的动静。马氏的斥责和江云珊的叫嚷不断传出,仿若鬼魅之声,惊得夜行的猫咪们都齐齐绕行。     但是那夜过后的连续几天,母女俩再出现在众人面前时,却依然是亲密无间的模样。好似那晚大家听到的,不过是一场幻觉而已。     这日早晨,天气明媚。     江云昭醒来时,天已微明。淡淡的亮光透过窗户进到屋内,也带来了廊上丫鬟们的低语声。     “今儿一早静真师太就来了家,如今已经在平园那边摆开阵仗了。可真够早的。”红霜如是说道。     红缨接道:“方才经过平园的时候,不知怎的居然瞧见了二夫人。看她脸色不太好,怕是看到三夫人作出这般气势来,生气得很吧。”     红螺嗤了声,说道:“二夫人不见得就不高兴。依我看,她指不定还悄悄在羡慕、想着自己也要做一场法事呢。”     红缨就追问她为何这么说。     红螺摆着谱不肯讲,后来就连红霜也好奇起来,蔻丹才忍不住解释道:“大少爷的亲事一直没定下来,二夫人可是着急了。听说现在每日念经,都比往年要多上一个时辰。”     红缨就问红霜:“真的是这样?”     “对啊。”红霜点点头,又道:“前些日子我瞧见二房的紫凝姐姐的时候,她还跟我诉苦来着,说二夫人相看的人家里,竟然有一家是富商。若是真娶个商人家粗鄙的大奶奶回来,那她们可有的受了。可见,二夫人是真急了。”     红霜的亲姐是伺候二房大姑娘江云琼的紫雪。因着常去看望紫雪,自然与二房的一些丫鬟熟识了起来。她心好,单纯。比起紫雪来,多了一份憨直。那边不少丫鬟都很喜欢她。江云琼嫁人时,紫雪也跟了去。但是那边的几个相熟的丫鬟,依然喜欢邀了红霜去一同玩耍,顺带着说说话。     红螺哼道:“谁让前些年他们自视过高,总是挑挑拣拣,觉得谁都配不上他们的宝贝儿子?现在倒好,境况一日不如一日了,旁人家都瞧不上他们了,反倒急了起来。”     江云昭听着外面越说越不像话,无奈之下,只得轻咳一声。     丫鬟们齐齐住了嘴。不多时,蔻丹和红霜行了进来,伺候她起身穿衣。     江云昭见红霜喜气洋洋的模样,想到先前她说话比平日多些了,就问道:“你姐姐可是来信了?”     红霜笑眯了眼,重重点头“嗯”了一声,“是跟着大姑奶奶送的贺礼一同来的。送礼的车子路上遇了些麻烦,前几日没能赶来,今儿一早才到。”     江云琼与先前那家到底没成。     朱夫人当时也在赏花宴,那家的女儿穿了江云昭的外裳,她看得清清楚楚。     江云琼的亲事受挫后,江老夫人就有些不待见她。后来秦氏暗中打探,才知那户人家的老爷当年帮助过江老夫人姐弟俩。后听说他们想要个当家夫人,江老夫人就提起了江云琼。     可是那户人家并不富裕,且这位老爷已经年近四十。因着结发妻子病逝,如今想娶个填房。     那日里落水的,正是他弟媳的女儿。     虽说此人人品极好,温厚端正,可其他方面的条件到底有些不足。老夫人只因顾念着他的人品和当年的人情,就想将江云琼嫁过去,到底有些不太妥当。     秦氏就有意无意地跟江老夫人提起,那家女儿偷拿江云昭外裳一事。     江老夫人稍稍打探,就也知晓了秦氏所言非虚。她一直觉得那户人家家风严谨,没料到竟然出了这样的丑事,自然不再与他们商议亲事。     秦氏怜惜江云琼心地纯良,让宁阳侯稍微帮忙留意了下。夫妇二人最终选中了一个踏实肯干的县令。虽说他上任的地方离京远,却年轻有为。而且远离京城,对于惹恼了静园那些人的江云琼来说,也是一件好事。     后来夫妻俩暗中筹划了一番,这亲事到底是成了。如今夫妻俩夫唱妇随,十分和睦。     江云琼是成亲后才知道是秦氏和侯爷暗暗牵的线,感激不尽。每每来信,都是厚厚一叠,将自己在那边的生活尽数讲与秦氏听。又隔段时间就寄来一些当地土产,分成三份,静园安园和宁园各一。不过宁园这一份,总是最多最上乘最实在的。     这一次江老夫人过寿,江云琼夫妇送来贺礼的同时,也没忘了给宁园备礼。     江云昭用完早膳没多久,红螺就端来了一些吃食――秦氏瞧着江云琼送来的干果不错,就拿出来了些,让厨房里现做了新鲜的点心。     如今江云昭已经在跟着秦氏学管家。眼看着要到管事婆子们来见秦氏的时辰了,江云昭就吩咐红螺先将点心搁着,等下她得了空闲再来用。     谁知她刚一出门,还未去到秦氏屋里,就看到不远处隐隐有浓烟升起。再一细瞧,不由震惊,指了那处问道:“那是怎么了?”     蔻丹抬头仔细看了下,惊诧不已,说道:“姑娘,八成是走水了!好像在……平园那边!”           第63章 走水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三老爷江兴岩近日来十分意气风发。不仅将陈年旧债尽数还清,手里还存了一笔数额不小的银子。一想到老夫人过寿时,二房不过是给了几匹绸缎,而自己却拿出了一尊金佛,他就觉得大快人心,当真是做梦都会笑醒。     前一晚夫人连氏生怕他忘记,特意跟他说了今早静真师太要来之事,又问他是否有空。     “师太特意叮嘱我,若是做法事时你我都在,那样效果才是最好。”连氏如此说道。     江兴岩庶子庶女一大堆,却半个嫡生孩子都没有。口上一直说着不在意,心里终归有些疙瘩。     如今得了静真师太相助,事情倒是有了转机。大把的银子花出去后,连氏与他都曾好几次梦到过小男孩。     静真师太听了此事,便说,那孩子与他们有缘。只是对方仙缘未尽,需得做场法事,将他请到这凡界中来。     江兴岩和连氏深信不疑,忙拜托静真师太尽快成事。静真师太算得了个最佳时机,叮嘱他们许得在那时做场法事才好。早一刻不行,晚一刻也不成。     虽说江兴岩看待此事不像连氏那样全身心投入,但是听闻自己在场能起大作用,他自然不会推辞,当即应允。     今日天没亮,连氏就起了身,亲自到屋门外去叫江兴岩。     江兴岩昨夜在妾侍房里折腾了一宿,打着大哈欠起了身。一出屋子,看到做法事的器具都已摆放整齐,满心的瞌睡顿时消失不见,精神头一下子足了起来。     一切都按照静真师太的吩咐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一个意外出现。     大婚之后头几年,江三老爷夫妻俩没少为了求子一事烧香拜佛。只是几年下来后依然没有动静,二人的心便淡了,再不像静园的哥嫂那样虔心礼佛。院中虽然也设了个小佛堂,后来却只是个摆设,平日里根本不去理会它。直到听了静真师太的话后,才又重新燃起了檀香。可是他们依然不信这有甚作用,只在静真师太要来之前会去点上香。其他时候,依然如故。     因此,平园里的那些猫儿狗儿们,根本不甚熟悉那香火之气。偶尔点一下就也罢了,毕竟味道不大,跑远些躲了开就成。可今日为了做法事,准备了几个大香炉。插了香后同时点燃,那个气味就很足了。     袅袅的香火气散布在平园的各个角落,彻底惊扰了连氏的爱宠。它们在院中不停地奔跑呜咽,却依然寻不到没有那种气味的角落。     有只猫儿通体雪白,像极了当年意外横死的绒球。连氏总觉得它是绒球转世,为它取名绒毛,平日里分外疼爱。此刻小家伙受了惊,就趴在了连氏脚边,不停呜咽。     连氏虽然喜爱它,可她更想要个孩子。于是不顾绒毛的反对,让丫鬟抱走它。绒毛试图抱住她的腿脚,连氏生怕它的存在影响了求子,就轻轻用脚往外拨了拨它的肚子,示意它赶快离开。     这下子惹怒了娇惯的绒毛。     丫鬟刚刚把它抱起,它就伸出爪子狠挠了丫鬟的手臂。待丫鬟吃痛时,猛然挣脱跳下,然后扑到桌上,试图冲向桌旁的‘万恶之源’――香炉。     可香炉有热气,它不敢靠得太近。回望一眼桌上助阵的那排香烛,上面也升起淡淡的烟雾。它瞬时改变了方向,撞向烛台旁边桌上的贡品。     堆得高高的几碟贡品应声而倒,碰歪了旁边一溜的香烛。香烛的火焰跳跃,烧到了盖在桌上的布。几窜火苗连在一起,又点着了桌上铺着的经文。     火焰腾地下就旺了起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过突然。     等到几人反应过来后,好巧不巧,一阵风骤然吹来,将燃了的经文吹到墙边。     此时时辰尚早,粗使丫鬟扫了的枯叶堆在墙边还没清理走。经文落到枯叶里,直接燃起了大火。借着风势,火苗上窜,点着了窗户和上面糊着的纸。再往旁边一扩大,连屋门都烧了起来。     连氏和静真师太眼看着就凭几人之力无法挽回了,忙高声唤人灭火。     江兴岩也吼了几嗓子后,眼珠子转转,却是赶紧跑到起火屋子的隔壁间,从最角落的那个柜子深处掏出一盒东西。又扯过旁边小桌上的桌布,将那盒子裹好,塞在怀里。     这时此屋的窗户已经开始烧了起来,有人提着桶往上面泼水灭火。江兴岩瞅了眼屋门,看还无大碍,忙抱紧怀中之物,冲了出去。     见到他的身影出现在院中,连氏惊喜至极。望见他身上沾染了黑灰,又看看烧着了的屋子,她顿时哭了出来。     江兴岩紧了紧抱着东西的手,想要安慰她一两句。又想到一切皆因她的绒毛而起,就又闭了口。     火越烧越旺。几盆几桶的水,根本起不了大作用。     浓烟惊到了府内众人。不多时,各院都派了人过来查探,而后又有大批的人涌了过来,加入了救火的行列。     江云昭也跟着来到了平园外,捂住口鼻,远远地望着出事的地方。     浓烟滚滚,连着的几间屋子都被烧着。墙壁已然发黑,那火焰却仍然不息,固执地在墙壁上攀爬,一点点吞噬着遇到的一切物什。     平园的主子们已经全撤离到了院外,只有仆从们端着水提着水陆续冲进院中,赶着救火。     江云昭焦急地看着这一切,心中暗暗担忧。她生怕火势继续蔓延无法控制,不时地四处张望,看看周遭有没有被殃及之地。     就在这时,她听到了一声低吼:“你个臭畜生。若不是你,哪来这许多事情?”紧接着是猫儿的一声呜咽。眼前闪过一道白线。再去看,一只通身雪白的猫咪趴伏在地上,抬了抬小小的爪子又颓然垂下,显得很是痛苦。     她认出这是连氏喜爱的绒毛。看见连氏正在不远处,她回头望了眼生事之人,却没料到正是连氏的夫君江三老爷江兴岩。     红霜就在江云昭的身旁,自然也看到了这一切。     她喜爱小动物,想也没想就朝连氏行了过去,指了绒毛所在的地方给连氏看。     ――现在大家都在担忧火势,人来人往地,基本不会往地上看。绒毛躺在这里小小的一团,若是被无心之人不小心踩到了,伤势必然会加重。     连氏惊呼一声,跑到绒毛身边,抱起它,心疼不已,问江云昭道:“这是谁干的?”     江云昭依然记得当年连氏所做的那一切。她不愿多管三房之事,摇了摇头,说道:“人太多,没看清。”     连氏恨声说道:“趁我不注意伤了我的心头肉,日后若是被我查出来,必然要他要看!”说罢,她又咒骂了那生事者几句,将绒毛怜爱地好生抱着,继续去观望火势。     她刚刚离开,江云昭旁边突然传来一个恶毒的声音:“小丫头不知那蠢物做了什么,就来多管闲事,当真可笑。我们夫妻二人的事情,哪要你来操这个心!当心往后你抬手被人拦抬脚被人阻,事事不顺心,日日被人欺。只能低着头做人,再无出头之时!”     江云昭平白无故得了三老爷的一通恶咒,心里着实气恼,“三叔叔自个儿做了亏心事,怕被三婶婶的诅咒上了身,却别拿旁人出气,好没道理!”     江兴岩看那火势越烧越旺,本就气得肝疼。想要拿绒毛出气,半路又被人阻了,已经火冒三丈。如今看江云昭反驳他,他想也不想,就说道:“你娘就是个多事的,你也好不到哪里去。果然是什么德性的娘们养什么样的种。没脸没皮的事情做多了,自然就不当回事了。”     他吃喝嫖赌都有‘涉猎’,跟着三教九流的人混多了,有些恶毒难听的话就越说越顺溜。     江云昭乃是高门贵女,哪被人说过这种无耻之言?而且,还牵连到了她的母亲!     她气得身子都在微微颤抖。     江兴岩却跟没事人似的。他瞧了眼那火势,好似有些控制住了。再望一眼手里的东西,愈发觉得烫手。就走到一个门房的人身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江云昭的眼神愈发冰冷。     她怒极,却依然冷静。环顾四周,唤来红螺,叮嘱了一番。     红螺不动声色地出了人圈。看着没人注意,急急地朝着江云昭所说的方向小跑而去……     不过片刻,红螺去而复返。     江云昭轻声问道:“如何?”     “可能三老爷给了门房那人不少跑腿钱。奴婢给他添到第三块碎银子,才问出来的。”红螺低语道:“三老爷让他立刻准备辆车子,说是要赶紧出府一趟。”     “可曾说了是何种车子?”     “能坐人的就行,其他无关紧要。不过,越小越不引人注意最好。若是不成,也无妨。”     这就是非常着急,只要能尽快出去,其他都不重要了。     自家院子着了火都顾不上,偏要偷偷做这种事情。若说他心里没鬼,谁信?     江云昭浅浅一笑。     她看了眼江兴岩跟宝贝似的抱在怀里不撒手的那个包袱,见江承晔的小厮就在前面不远处,就将他唤了过来,轻声吩咐了几句。     那小子是个机灵的。     他悄悄跟在江兴岩身后,瞅准时机,趁着江兴岩不注意的时候,猛地踹了他小腿肚子一下。而后又快速闪到一旁,藏匿到众人之中,继续参与救火。     江兴岩腿上给来了那一下后,顿时疼得跟抽筋似的,一下子就扑到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他骂骂咧咧地站了起来,呸呸呸吐出口中的尘泥。正打算弯腰捡起自己的包袱,低头一看,却是愣住了。     那包袱他包得仓促,并没系上。刚刚他猛然跌倒没有提前护好它,包袱摔到了地上,那层小桌布便散了开来。     江兴岩生怕事情败露,忙去敛起包袱。谁料他以前怕东西被人发现,就用了个不起眼的破盒子将它们装起来,塞到最破的柜子中最不显眼的地方。如今这一摔,盒子无法承受跌落的力道,盖子已经裂开。     如今江兴岩一动那外面那层布,里面的东西就哗啦啦地掉了出来,尽数暴露在这光天化日之下。     周围有人瞧见了,顿时笑着跟身边人说道:“三夫人好福气。屋子烧起来了,三老爷不做别的,先帮三夫人把首饰给救出来了。”     又有一人看得更仔细些,瞧出里面不只有女子之物,还有男子的佩饰,就说道:“你可看岔了。不只三夫人的首饰呢。三老爷自己的也有不少。”     江兴岩手忙脚乱地将东西收拢,往那半摊开的桌布里丢去。有人想要上前帮忙,被他恶狠狠咒骂几句后,就也退缩了。     静真师太就在不远处,听到他的恶言恶语后走了过来。     不过她还未来得及劝诫江三老爷,便被他手旁的东西给吸引住了。只瞧了一眼,静真师太就迈步上前,捡起一物,诧异道:“这个不是我上月丢失的吗?怎会在你这里!”           第64章 决定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兴岩听了她这话,忙乱的手顿时停了一下。但不过一瞬,他头也不抬,复又动作起来,甚至比先前还要迅速、还要灵活。     静真师太却不肯饶过他。     在周围人惊诧的目光中,她一把扣住江兴岩的肩膀,另一手捏紧手中之物,厉声喝道:“说!此物为何会在你的手中!”     江兴岩没料到瘦瘦小小的一个尼姑居然有这等大的力气,忍不住仰着脖子吃痛惊呼,喊道:“谁能证明这个东西是你的?无凭无据的,一个出家人竟然也敢信口雌黄?如果都像你这般,随便什么阿猫阿狗的拿了我家东西都说是自己的,那我还要不要活了?”     静真师太活了四十多年,什么风浪没见过,又怎会被他三言两语给激将了去?     她捏着手中的金簪,交给身边离最近的像是主子的男人,说道:“您给评评理。这簪子所雕云纹的内里,分明刻着‘慧珍’二字,正是我俗家的名字。可是堂堂江三老爷,却非要说这是他的私物,不肯承认自己做了那无耻的窃贼!”     江兴岩一听这话,登时额上就冒出了冷汗。他忍不住扭头看过去,想瞧瞧是谁接了那东西,也好见机行事说道说道。结果一看之下,更加心灰意冷。     拿着金簪的,正是江家四老爷江兴志。对着这么个只知道读书的呆子,使眼色也好,打**阵也好,哪有半点作用?     果然,江兴志听了静真师太的话后,根本未曾往江兴岩多看一眼。只盯着手中之物瞧了片刻,而后指了云纹较为厚实的一处,颔首说道:“没错,这个地方的里侧,正是刻了‘慧珍’二字。”     “那么请问贵府三老爷和三夫人名字是哪几字?其中可有与这相同的?再或者,贵府全体上下,又有谁既见过此物、且名字刚好是它?     江兴志摇摇头,将东西交还给静真师太,肃容说道:“就我所知,没有符合的。”     江兴岩看事情到了这一步,也不管地上的东西了。凑着静真师太与江兴志说话时不小心松开了手上力道,他一把拨开她站起身来,梗着脖子问静真师太:“你说这是你的,有何凭证?若是现在出来个旁的叫这名字的,岂不也可以说这是它的?当真可笑!”     静真师太说道:“这个是二十年前我父亲在世时,亲自去为我订做的十五岁及笄礼饰物。我家乡整个村子的人都可以作证。如果江三老爷不嫌麻烦,大可以请了他们来。”     旁人就也明白过来,为何静真师太一位出家人,先前竟然会对江兴岩动了手。原来亲人遗物,难怪她如此着紧了。     江兴岩没料到有这一出,瞪着眼睛“你”了半天,最终脖子一扭,复又蹲下.身子继续收拾包袱,说道:“那东西是我捡来的。你想要,拿走就是。”     静真师太又与他争辩几句,这时,连氏听到这边动静走了过来。     她在愤怒的静真师太和蹲着的江兴岩间来回看了几眼,最终视线定格在了江兴岩身边,奇道:“这些首饰哪儿来的?我怎么没见过?”     众人先前只以为东西是她的,如今她这话一出口,大家就也发现了不对劲,顿时面面相觑。     静真师太冷笑一声,首先发难。     她一把扯住江兴岩胳膊上的衣衫,恨声说道:“堂堂侯府三老爷,搜集这样多的旁人饰物,到底意欲何为?我那一个是不小心被人窃了去,落到了你的手里。先前你不肯认,那好。其他的呢?难道全部都是被你不小心捡了来的?想必不是正途得来的罢!”     说着,她紧了紧揪着衣衫的手,对江兴志道:“我要报官!此案必要查个水落石出才行!”     连氏这才发现了不对,忙道:“师太莫急。这些东西……或许是夫君准备送给我的也说不定?”     “送你的?先前你不还抱怨说,你家相公买不起那些华贵首饰给你,偏偏要送个金佛给老夫人当寿礼,实在是有了面子没里子。如今倒说他要送这些给你了?”     自家的私隐被一个外人当众戳穿,连氏顿觉没面子,脸上一阵红一阵白,如今再看静真师太,只觉得丑陋至极,便道:“你说话不算话,守不住旁人的私隐,还说什么出家人、大师?当真可笑!”     静真师太说道:“是否可笑,我们公堂之上自有分晓!”     正当此时,旁边响起一个沉稳的声音:“师太说要见官,不知为了何事?”     一个身着长衫的中年男子行了过来,身姿挺拔气度卓然,正是宁阳侯府江兴源。     因着火已经基本被扑灭,自从来到后就一直在前面主持大局的宁阳侯江兴源刚松了口气,就有人向他回禀,说三老爷和人打起来了。     禀报的家丁只听了些许并不能说出个所以然来。江兴源问不出缘由,索性亲自上前探个究竟,却不料看到这一幕,便出声相询。     静真师太不愿再言,指了指江兴志,说道:“让你家的人说罢。”     江兴志就将事情的缘由从头至尾说了一遍。     江兴源便问江兴岩:“你跟我如实说来。这些东西,到底是不是你买的。”     因着几年前的那件事,江兴岩对侯爷心中一直存着一份畏惧。如今看他亲自询问,先前那些糊弄人的话语就怎么也说不出来了,不由垂下了头。     江兴源心中明白了七八分。     他先是对静真师太道了声歉,又唤了人来,吩咐道:“去请孟大人来,由他来裁断吧。”     静真师太听闻后,却是不肯,“你们要请的大人,自然和你家相熟。此事最终怎么判定,还不是你们说了算?要我说,扭了他直接去京兆府报案,由京兆尹大人当着大家的面来评判,到时,是非曲直自有论断!”     江兴岩一听要当众见官,当即又喊又嚎,气得跳脚,直骂静真师太是个心黑心毒。     宁阳侯江兴源命人将他拉住,厉声喝道:“再这样不干不净地说话,就让人堵了你的嘴!”     江兴岩一下子就没了动静。     侯爷斟酌了下,同意了静真师太的要求,“就照你说的办吧。”     四老爷江兴志也在一旁微微颔首,认为此法公正,甚是不错。     江兴志再也顾不得什么堵嘴不堵嘴,破口大骂他们没有兄弟情义。     连氏一听要见官,顿时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先前忙着救火的众人,此时都急急赶了过来。婆子丫鬟帮忙抬三夫人连氏,小厮随从帮忙制服不断嚎叫挣扎的江兴岩。     就在众人忙个不停之时,一声沉喝传来:“这是怎么回事?不是救火吗!怎么吵起来了?”     大家一看是江老夫人,就都低垂了头,悄悄去看侯爷和江兴志。     江兴源与江老夫人关系一直不算亲密,唤了声母亲后,也去看江兴志。     江兴志是江老夫人的亲生子,此刻也未推辞,直接将事情讲明。     谁知江老夫人并不同意江兴源的做法。     她将江兴源和江兴志唤到一旁,说道:“那位师太的损失,我们双倍赔了她。至于此事,能掩下去,就掩下去吧。”     江兴源没料到老夫人会这般说辞,“母亲,此事万万不可。三弟一错再错,若这次再轻易放过他、用银钱补缺漏,只怕下次还会捅出更大的篓子来!”     “事情闹大了,对江家声名有损。眼看着老四揭榜在即,若是出点岔子,你该如何弥补?”     江兴源还未开口,江兴志已然说道:“母亲,我凭的是真本事,哪是这一点半点的事情就会影响到的?况且阅卷之时根本看不到考生姓名,您尽管安心就是。”     神色间,分明也是十分赞同江兴源的决定。     江老夫人看自个儿亲子居然帮着他同父异母的兄长说话,不由叹了口气,说道:“那就照你们说的办吧。”又朝江兴志道:“我也是为你好。希望你以后不要后悔。”     后续的事情都要由长辈们出面处理。事情已定,江云昭就也回了宁园。     只是她刚到院门处,还没进去,蔻丹就悄悄来禀,说有人要找她,就等在偏门外头。     江云昭不肯过去,“有甚么事不能好好递了帖子进来说,偏要等在那种地方?”     蔻丹便道:“刚才姑姑办事完回来跟奴婢说起这事时,奴婢也是这般讲的。姑姑便让奴婢亲自过去看了一下。奴婢见是廖大人,这才来跟姑娘说的。”     江云昭倒没料到会是这样,不禁疑道:“廖鸿先?他来做什么?”     偏门之外的大树下,一个锦衣少年正手牵一匹白马,闲闲地靠在树旁。     听到开门声,他朝这边望了一眼,当即丢开缰绳行了过来。     江云昭看着他光洁的额上有一层细细的汗,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来得很急?”     廖鸿先问道:“听说你家出了意外?走水了?怎么回事?可曾伤到?生怕你有事,特意赶过来的。”     他说话时,又是担忧,又是急切。江云昭哪料到竟是因了这个?赶紧答道:“我没事。你不用担心。是三叔那边烧了几间屋子,人都没事。”     廖鸿先听了她这话,仔细打量她许久,确认她果然无碍,这才长舒了口气,放松了些许。     “没事就好。记得往后无论出什么事,首先要护好自己,切莫到那危险的地方去。”说罢,他将手中的马鞭紧了紧,便要向外行去。     江云昭紧走两步跟了过去,迟疑着问道:“你这是要走了?没旁的事了?”     听她这样问,廖鸿先明显地愣了下。自他方才刚刚转身要走时开始,心里不断冒出的那些不舍情绪,此刻愈发强烈了几分。     缓缓转回身去,他凝视着江云昭,轻轻说道:“今日我当值。有几个心来的臭小子不听话,我正训着呢,可不能离开太久。晚些我下了值再里看你。”     他说最后一句话时,语气太过柔和,声音太过魅惑。江云昭觉得有些怪异,就抬起眼看他。谁料平日里总带着几分戏谑的双眸,此刻却认真到了极致,仿佛那黝黯的深海,让人望不到底。     江云昭滞了片刻,最终说道:“那你……路上小心啊。”     她本以为廖鸿先不会只为了看她有无大碍而特意跑一趟,故而那般问他,生怕他有旁的事要讲却忘了说。如今看他这样认真,她倒觉得自己误解了他的好意,心中生出一丝歉意来,就好生叮嘱了他一句。     廖鸿先听了她这关切的话语,心里熨帖舒坦极了。当即轻笑一声,朝她扬了扬马鞭权当道别,这便上马,疾驰而去。     望着他的背影,江云昭这才想起自己忘了拒绝他最后一句话。     廖鸿先自入了禁卫军后,便忙碌了许多。     禁卫军直接负责皇宫的安全护卫,里面基本上都是官家世家子弟,平素不太服人。偏偏廖鸿先去了后,身份比他们高,功夫比他们强,就连学识,也比他们要好。那些原本眼高于顶的见了廖鸿先,都没了横行的资本,时日长了,都被他给彻底整服气了。一年年下来,廖鸿先升了几次官,又入了御前侍卫。虽说年岁不大,如今已经是六品的护卫使了。     眼下他正是忙碌的时期,却贸贸然说会再来看她。可是现下并无需要劳烦他过来一趟的必要,若他当真守信来了,岂不是误了他的时间?     江云昭有心想告诉他不必过来,无奈人已走远,而他当值的地方寻常人也去不得。思量过后,只得作罢。           第65章 送物与询问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侯爷江兴源回府的时候,脸色黑沉如墨,显然是气得狠了。     他之前为了三老爷江兴岩的事情去了京兆府,如今这般模样,定然也是和那个事情有关。众人心知肚明,也就没人触霉头去问他为何如此。     江兴源走到宁园门口的时候,正看到有个瘦弱的身影立在宁园前,徘徊踌躇不定。     因着几年前他下令将宁园围了起来又不准人随意入内时,管理得十分严格,虽说这两年已经将守园的婆子撤了,府内之人却早已养成了习惯,没几个人敢硬闯宁园了。有什么事要求见侯爷和夫人,都事先在外面等着。有人看到后帮忙通禀了,得了肯定的答复,方才能够入内。     眼前之人显然就是如此。     江兴源眉心紧拧,喝住那名梳了妇人头的女子,问道:“你是何人?在这里鬼鬼祟祟作甚?”     对方慢慢转过身来,望见他,黯然的眼睛瞬间添了些许明亮,“侯爷,奴婢,奴婢有事求您!”     江兴源觉得这人依稀有一两分眼熟,却想不出是谁,便道:“你哪个院子的?有事自去求你主子去,来宁园作甚!”说罢,便要拂袖而去。     那女子听了他的话,眼中刚冒出的那些亮光瞬间黯淡了下去,喃喃说道:“侯爷,您不认得奴婢了?”     她噗通一声退了下去,哀哀说道:“侯爷,奴婢以前是伺候晔少爷的红茭啊。您不认得奴婢了?”     江兴源哪记得自个儿儿子屋里有哪几个丫头?顶多看到了知道是宁园的罢了,根本没去仔细看过。此刻闻言,他也懒得去想,脚步不停就朝里行去。     谁料红茭正好跪在了对着院门的栅栏口。江兴源往里迈步走时,必然路过那处。就在他经过那地方时,一个不妨,竟是被她扑了过来,抱住了小腿。     红茭哀哀说道:“侯爷,求您帮帮三老爷吧。若是三老爷进了牢门,咱们侯府的声誉可就完了。”     她脸色苍白骨瘦如柴,整个身板细弱到仿佛一阵风就能吹跑。偏偏下了死力气,让江兴源甩了几下腿都没能挣脱。     江兴源气得脸更黑了。     不待他开口,宁园里路过的几个婆子丫鬟就齐齐跑了过来,拽胳膊拽腿的把红茭给硬生生拉了下来,推到路边。     为首的婆子在红茭的胳膊上拧了几把,硌得自己手生疼。她甩甩手,啐了一口,说道:“没脸没皮的东西。这么脏的身子,竟然也敢忘侯爷身上扑。不看看自己是什么东西。”     红茭当年背叛宁园暗中和江承珍勾结的事情,宁园众人尽皆知晓。别说是主子们房里伺候的了,就连粗使的婆子和丫头,也看她不起。     当年守门的一个婆子如今也在场。她蔑视地斜睨着红茭,说道:“做奴仆的,就得懂得做奴仆的本分。如果连这都给忘了,镇日里就想着怎么吃里扒外,那可真是要遭天打雷劈了。”     另一人便附和道:“可不是。说起来,全府里就咱们院子的主子最是和善,最是大方。就这样,都还喂不饱这贱蹄子的嘴。”     一个丫鬟掩着口笑道:“红茭姐姐……啊不对。芭蕉哪跟咱们一样?咱们不过是想安安稳稳做个奴才,人家可是想当主子呢。只可惜主子没当成,混了这么多年,还是个奴才。”     红茭,如今的芭蕉,苍白枯瘦的脸慢慢垂了下去。     当年江承珍将她要走的时候,她是欢天喜地跟过去的。     在她心里,大少爷风度翩翩温文尔雅,与她说话时,从来都是和蔼而又温柔的模样。就连她做错了事情,他也不计较,依然坚持等在宁园,只是为了救她逃出宁园那个牢笼。     虽说出来望见的不是江承珍柔和的微笑,而是冷冰冰的一张脸,她依然以为自己没有想错。     谁知……从那一刻开始,世界就变了样。     待到丫鬟婆子们散去做事了,芭蕉神色漠然地抬起袖子,擦了擦脸上的泪痕。     她眼神空洞地环顾了下四周,慢慢站起来,步子有些蹒跚地朝着静园行去。     刚回到屋里,江承珍就寒声问她:“事情没办成?”     芭蕉轻轻摇了摇头。     江承珍抬脚朝她踹去,“你说你是宁园的老人,有你去求情,侯爷定然会心软。如今可是自己打了脸!如今侯府的声名就要坏了,若是我要办的事情没能成功,看我不要你的好看!”     芭蕉语气平平地说道:“那句话不是奴婢说的。是夫人说的。”     马氏正好进门来,听到这句话,脸色顿变,“怎么着?吩咐你几句还冤了你了?”     她一句话说完,就见江承珍抬起脚又要踹过去,赶忙拦住,“你好歹也轻一点。她还怀着身子呢。以前那几次你故意为难她,让她怀了再流掉,就也罢了。如今隔了半年好不容易又怀上了,就留下吧。”     江承珍冷笑道:“怀身子?就她那低贱身份,凭什么怀我的孩子!母亲你以前不也是这么说么!”     马氏先前是想着主母没进门,通房不好先有子嗣。可眼看着江承珍娶妻之路愈发艰难,她反倒有了新的想法,打算让这些个贱卑们先生下个一男半女的再说――说不准院子里有了喜事,就能冲去先前的晦气了。于是说道:“前些年是前些年。如今境况不同了,自然做法也就不同了。”     “晚了。”江承珍淡漠地说道:“她小产太多次,这回的孩子,不用我去踢,前几日已经自己流掉了。”说罢,丢下手里的竹棍,就朝外行去。     那背影淡然优雅,一眼看上去就个翩翩少年郎。     马氏听了他的话,呆了呆,扭头去看芭蕉。     芭蕉好似没注意到她的目光,从地上慢慢爬起来,拍了拍衣衫,自顾自低着头出门去了。     只是她一脚踏出屋门后,猛然回过头来,朝马氏嘿嘿一笑,露出有了豁口的一排牙齿,问道:“夫人,您说,恶人有恶报,是真是假?”     马氏面色一整,大步迈过去扬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叱道:“贱婢,想咒你主子?没那么容易!”     芭蕉毫不在意地用袖子擦了擦嘴角的血迹,麻利地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站起身来,佝偻着身子朝外行去。     江兴源回到院子后,就怒气冲冲地将在院门外的遭遇说与秦氏听。     江云昭当时刚好在场,听说了后很是奇怪。     三叔那件事儿发生在早上。如今才不过要到傍晚,仅仅一天的功夫,到底发生了什么,竟然让二房的人那么重视这件事,非得替三叔求了这个情?     秦氏和江兴源也想到了这一点,颇有些讶异。三人还没就此事想出个所以然来,江承晔带着两筐橘子回了宁园。     “方才我回来的时候,正巧遇到廖大人。他说这是南方刚送来的蜜橘,特意让人送来给咱们尝个鲜。”     自廖鸿先在宫中任职后,这些与他相熟的少年时不时就打趣叫他‘廖大人’。久而久之,有几人竟是叫成了习惯,私下里反倒不太说‘廖世子’了。     江承晔便是其中之一。     秦氏和江兴源将橘子看了下,见那蒂上连着的枝叶都还很新鲜,忙吩咐着分些出来,给安园和清园送去。     江承晔悄悄唤了江云昭。去到外面后,他拿出一个小箩筐,递给她。     “这是刚才廖大人特意吩咐了要送给你的。他说皇上那边有急事,需得赶紧回宫。先前答应的事情没能办到,希望你不要介意。”     江云昭想到上午匆匆一别时,他说的‘晚些再来看你’那一句,便微微颔首,轻轻“嗯”了声。     江承晔说道:“他到底答应了你什么?为表歉意,不只特意跑来说这一声,还巴巴地寻了橘子送来。”     江云昭笑道:“你怎知他不是特意来送橘子,顺便来说那一句?”     “橘子什么时候送不行?还非得在皇上有事找他的时候,抽空送来?”     江承晔一句说完,见江云昭也面露不解,就笑了,“也罢也罢,别想了。他做事素来随性,若是揣摩他的想法,那可是难了。”     两人道别后,江云昭正往屋里走,江承晔忽然停了步子,回过身来唤了她一声。     待她转身看他了,江承晔方才说道:“今日我去楚国公府与明彦谈论文章的时候,他居然向我问起了你。”     江云昭点点头,见江承晔欲言又止,便问:“可是他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他问我你平日里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还问你爱看哪些书,爱吃哪些点心,喜爱什么样的颜色。仔细想想,好像也没什么不妥,就是有些不太对劲。”江承晔想了半天也理不清头绪,“他待谁都不太亲近,却突然这么仔细认真地问起你的事情,倒是有些奇了。”     江云昭拿起一个橘子塞到他的手里,笑道:“或许是替楚伯母问的。说起来,月琳过几日也要到京了。楚伯母上次来家里的时候,还特意提起此事,说等月琳到了京城后,让我务必要去国公府玩。”     江承晔释然道:“应当是如此了。”     待到夜幕降临,侯府渐渐寂静下来。     半夜时分,静园的争吵声再次打破了宁静。     不多时,有个婆子来到宁园外喊叫,说是需要趁夜去请大夫,来向侯夫人求夜间出府的牌子。           第66章 夜半之时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宁园守夜的婆子向来人问明状况,就去正房那边轻声唤人。     睡在外间的红锦披了衣裳出来。听闻那情形后,思量再三,还是回了屋,隔着房门细声说道:“夫人,静园的婆子说,三姑娘得了急症,需要大夫看诊,特意来求出府的牌子。”     秦氏和江兴源早被喧闹声给吵醒了。     江兴源不耐烦地说了句“不给”,秦氏拍了拍他的肩,扬声问道:“她是怎么了?先前听那边吵得厉害。可是出了什么事?”     守夜的婆子问得详细,静园那个生怕要不到牌子,思量着隔上一夜大房肯定会知道真实情形,就也没敢瞒她,尽数告知。守夜的婆子来和红锦说时,就也讲得详细。     此刻红锦便道:“听说是大少爷问三姑娘要她的首饰,三姑娘不肯给,大少爷就动了手。据说,伤得挺重,还见了血。”     秦氏稍稍沉吟了下,说道:“那就让郑妈妈过去给她吧。”     江兴源哼道:“你倒是好心。要我说,也让他们尝尝得病没人治的滋味!”     秦氏说道:“我白日里就看着三丫头的脸色不对。若是再出点什么事,这一宿可是没法睡了。”     这时院外响起了江云昭问询的声音:“这是怎么了?大晚上的,竟还来咱们这儿吵嚷。”     秦氏就披了衣裳出去,说道:“你怎么起来了?有什么事情,让蔻丹她们来问一声便是,何苦自己起了来?”又给她整了整衣裳,将事情大致说了一遍。     江云昭想了下,拦住了红锦,笑着对秦氏道:“不如让李妈妈去吧。她方才熬夜给她家小外孙做虎头鞋,还没睡。郑妈妈既然已经歇下,就不用起了。”     李妈妈是江云昭房里的管事妈妈。秦氏闻言,就也答应下来。     趁着秦氏取牌子的片刻功夫,江云昭将李妈妈唤来,快速叮嘱了一番。     李妈妈会意,说道:“姑娘放心。这事儿肯定给您办好。”     李妈妈拿着牌子去到院外的时候,静园派来的婆子已经急得团团转了。见到李妈妈出来,她知道事情有了转机,赶紧小跑着走到栅栏口候着,赔笑道:“劳烦您了。”说着,作势就要去接牌子。一看李妈妈的手是空的,就又呆了呆。     李妈妈目不斜视地出了院子,径直向外行去,“既然是大事,自然不可等闲对待。我还是亲自走一趟吧。”     话虽说得客气,但婆子明白李妈妈这是信不过她,宁愿亲自走一趟,也不肯将牌子交出去。     不过婆子什么也不敢多说,只讷讷地跟在后头,随她往前行。     待到李妈妈坐车出府时,原本答应在府里等候的婆子莫名觉得有些忐忑,忙拍着车壁说道:“李妈妈,您可别弄错了,是回春堂的张大夫!”     李妈妈在车内随意应了一声,车子就驶出了侯府。     等待的时间是极其漫长的。     婆子觉得自己身上已经凉透,都快糊了一层露水了,方才等到了回府的李妈妈。     只是她身旁的大夫……     “李妈妈,您该不是搞错了吧?”婆子指了那位老大夫,惊讶不已。     李妈妈含笑说道:“没错。这位大夫,也姓张。”     那婆子脸上的笑就有些挂不住了。     一行人回到侯府后,李妈妈停在了静园外的一个转角处。     她看了眼那婆子,待对方知趣地自动走远了点后,悄声跟张大夫如此这般说了一番话,又道:“因着那边总惹出事来,不得不防。若是寻常在店中坐馆之人,怕是有可能被她认了出来,恐有不妥。只能劳烦您老了。”     张大夫以到了知命之年,须发花白,颇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模样。     他与李妈妈相识几十余载,仔细听了后,说道:“侯爷和夫人暗里赠药赠物,不知帮助了多少贫苦之人。如今能能机会帮上一帮,是老朽的福气。”     李妈妈就没再继续前行,而是等在那处地方,远远看着张大夫与婆子一同进了静园。     马氏瞧见张大夫的时候,也很是惊讶,问道:“回春堂的张大夫呢?”     “老朽亦是姓张。”张大夫捋捋胡须,淡笑道:“他今日不得闲,特意托了我来。”     刚进门的婆子眼神闪了闪,生怕被在气头上的主子们责怪,并未多说什么,缩到墙角候命去了。     回春堂的张大夫是马氏最信得过的。     此刻江云珊的状况极其凶险,马氏心急如焚,见婆子沉默,只当她是默认了这位大夫的说法。又考虑到两位大夫应是本家,张大夫拜托来的应当也是他的亲信,当即说道:“请您随我来。”     张老大夫含笑说了个“好”字,步履沉稳地跟了过去。     整整一个时辰,张大夫的身影才再次出现在静园的门口。     李妈妈一直等在那个转角处。看到大夫出来后那些丫鬟就急匆匆回了院子,张大夫孤身行来,她这才从阴影处走出,细问张大夫江云珊到底得了什么病。     张大夫摇摇头,与她往墙边处挪了挪。到了一处灯光底下,他也不开口说话,只摊开手,伸指在上面慢慢写了两个字。     李妈妈大惊失色。哑然半晌后,声音干涩地说道:“麻烦您老了。这次多亏了您。不然,可要出大乱子了。”     李妈妈回了宁园后,思量半晌,觉得这话怎么也没法跟江云昭这个未出阁的姑娘家说,就去了正房去见秦氏。     此刻天还未明,不到秦氏起身的时辰。     红锦看到李妈妈的脸色,知道事情绝非寻常。低声问了两句,见李妈妈闭口不言,她的神色就也凝重起来。待到秦氏醒来,她过去伺候着起身的时候,忙将李妈妈求见之事低声禀明。     秦氏看了眼还在熟睡的江兴源,悄悄走到外间,屏退所有人后,将李妈妈唤了进来。     李妈妈环视了下房间,虽只有她们二人,她却还是走到秦氏的身侧,附在秦氏的耳边,将声音压到最低,轻声说了一句话。     秦氏原本正小口啜着茶。听了这句话后,她拿着茶盏的手晃了晃。茶水洒了出来,她也没顾上。     “竟然……竟然出了这种事?”一向最是守礼的秦氏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失声说道:“怎么会有这种事!”     她努力平缓了下气息,搁下茶盏,说道:“这事儿你是怎么知道的,从头至尾,好好说说。”     李妈妈将事情细细讲与她听。     秦氏沉声说道:“昭儿先前提议让你去时,怎会想到这个移花接木的法子?”     李妈妈说道:“姑娘一向防那院子的人防得紧。她怕那边的人借了看大夫的名义再弄些不干不净的东西进来,又知我与仁明堂的张老先生是同乡,才这样吩咐。”     秦氏摇摇头,说道:“昭儿怕是也没料到是此等大事,才敢如此。若是被那些人发现蹊跷,昭儿怕是会有麻烦。日后若是有人问起,你便说郑妈妈身子不爽利,我吩咐你去的。”     她进卧房叫醒了江兴源,说道:“你与吴管事说一声,让他赶紧去趟回春堂,把二房经常请去的那个张大夫带走,暂且看管几日,不可让他去见旁人。”     江兴源看她神色认真,一下子醒透了,边让秦氏和李妈妈一同给他穿衣,边问:“怎么了这是?可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不只是大事,而且是丑事。”秦氏面容凝肃地说道:“这事儿咱们需得赶紧查清楚了。”     江云昭起来之后,头一件事就是让蔻丹去问问李妈妈,江云珊那边怎么样了。毕竟大半夜的兄妹俩动起手来,可着实不是什么妙事。     不多时,蔻丹就去而复返,回禀道:“李妈妈说,三姑娘受了些伤见了血,怕是要静养几日。”     “见血了?”江云昭先是愕然,继而嗤道:“她可是遇到了个好哥哥。”     红螺在一旁说道;“大少爷下手也太重了些。他怕是对芭蕉动手动脚惯了,对着三姑娘就有些收不住手。”     “是这样没错。”蔻丹说道:“所以人啊,平日里不要总做坏事。不然一个不小心,就害了自个儿的亲人了。”     她话音刚落,红缨急急地撩起帘子冲了进来。     红螺叱道:“稳着些!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看看你,多大的人了,还不如红霜!”     红缨忙收脚站好,嘿嘿笑了两声。     江云昭问道:“可是有什么急事?”     “啊对!是有事。好事!楚家的琳姑娘一早就进了京,刚到国公府就写了帖子派人送了来,说是邀请姑娘今日去国公府玩。”     她从怀里拿出请帖,捧给江云昭,“送帖子的人还说了,楚姑娘特意叮嘱过,务必请动您今日过去这一趟,而且,要尽量早到!”           第67章 目的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送信的人早已离去。江云昭不知楚月琳为何如此着急,生怕她是有事需要自己帮忙,收拾完毕后急急赶往楚国公府。     她刚刚下车,就见一名身着红衣眉眼明媚的少女往这个方向走来,边行边侧首对身边的俊朗少年说道:“我就说吧,昭儿收了我的帖子后,一定会尽快来的。”     楚明彦颇为无奈地说道:“江家如今正忙乱,这样终归不太合适。”     楚月琳哼道:“那些人乱那些人的,就算是忙,也是大人们在忙,又不关昭儿的事,有何不可?况且,不相熟的都能带了去,为什么不能带上昭儿?”     楚明彦面露不解,“你这话是甚么意思?”     楚月琳扭头不理他,朝江云昭展颜一笑,上前紧走几步,拉过她的手,仔细打量了番,说道:“这么些日子不见,怎么也没见你长高。”见江云昭苦笑,她笑嘻嘻地又伸手戳了戳江云昭的面颊,“不过倒是又漂亮了不少。”     江云昭怔了怔,“有么?”     楚月琳说道:“可不是,比起上次见面,脸色红润了些。”     楚明彦说道:“上次你来的时候,正是酷暑天气。昭儿不似你那般泼辣,受不住暑气也是自然。”     楚月琳睇他一眼,说道:“你倒是看得仔细。”说罢,牵了江云昭的手,往里行去。     江云昭朝楚明彦礼貌地笑了笑,低声问楚月琳:“你急着让我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楚月琳就也压低了声音:“没什么事。不过是许久没见你,想急着见面了。”     江云昭微微颔首,正要开口,就听不远处响起一阵笑声,接着有女孩的清脆声音传来:“呀,这位姑娘好生漂亮。不知是哪一家的?”     她抬眼看过去,就见前方不远处立着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子,杏眼桃腮,长相很是讨喜。     不待楚明彦开口,楚月琳一把揽过江云昭的手臂,抢先说道:“这是宁阳侯府的江姑娘,我们打小就认识的。”     女孩儿嘟了嘴,仰头去问楚明彦:“楚哥哥,她说的可是真的?江姑娘与你们都是认识很久了?”     楚明彦颔首说道:“正是如此。”     “那你们平日里玩时,都会带着她?”     楚明彦抿紧了唇,眸中的不悦一闪而过,神色极淡地说道:“江姑娘端庄持重,自是留在家中研习女红,怎会跟着我们胡闹。”     女孩儿面露惊讶,继而微笑。     她歪着头打量江云昭,一双杏眼溜了两圈后,颔首道:“他们很少护着旁人。我先前听说的,应当就是你了。”     她的眼睛很漂亮,但江云昭从她的目光里,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敌意,于是只轻轻颔首,道了声“你好”,并未多说其他。     “楚伯母准备了好吃的点心,我们一同去吃吧。”女孩儿的唇角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上前两步伸出手来,显然是想牵江云昭的手。     楚月琳不动声色侧过身,虚虚挡了一下,“吴姑娘远来是客,原本应当是我来招待你,怎敢劳烦你来帮忙招待客人?”说着,不动声色将江云昭往楚明彦那边推了下,她则对吴倩然作了个请的手势,与她一同向里行去。     吴倩然走了两步后,忽地回头,又看了江云昭一眼,这才继续前行。     江云昭轻声问楚明彦:“那位姑娘是谁?”     楚明彦说道:“吴巡抚之孙。”     江云昭恍然大悟。     原来是九皇子陆元博的表妹,吴妃的侄女。     吴妃与廖鸿先的婶婶董氏关系不错。董氏素来不喜她,那么吴倩然听说过她、对她有敌意,倒也有源头可寻了。     不过是萍水相逢之人,江云昭并未将她放在心上。     楚明彦却是在一旁解释道:“原本是吴妃娘娘身体抱恙,她来京探望。昨日她见到月华时,说想看看京城的景色,又央了月华来国公府小住几日。”     江云昭不知他为何说起这些,只得礼貌地应了一声。     楚明彦偏头看她一眼,见她神色如常,暗暗松了口气,问道:“听说你爱吃葡萄?”     江云昭轻轻颔首。     楚明彦就笑了,“昨晚庄子上的人过来,说是葡萄熟了,今日可以去摘。原本想去请你们,可是你家刚出了事,显然不太方便。我想将计划往后推,可吴姑娘说过些时候没有空,非要赶在今日。月琳到了后,还是将你请了来。”     京城里的风言风语向来传播极快。昨日江三老爷闹出事后不到一个时辰,好多人家就已经听到了消息。     虽说江三老爷因案子未完全查清而被扣在了京兆府,三房彻底出了丑,但是京城的高门世家几乎都知道当年二房三房当年做过的事情。如今三房出了事,与侯爷和秦氏相熟的人家不仅不觉得江家名声受损,反倒觉得大快人心。很多人私下里说起当年侯爷放了二三房一马的事情,都对侯爷夫妇的宽厚仁慈赞不绝口。     楚家撤消了请人的念头,不过是想着江家人现在正忙碌着,不方便去打扰。楚月琳知晓后,就以自己个人的名义,独独将江云昭请了来。     江云昭并未听江承晔提起这一遭,想来此事是在江承晔离开国公府、吴倩然到了楚家后才定下的,便笑道:“哥哥若是知道了,定然要羡慕我。”     楚夫人素来喜爱江云昭,看到她后,很是欢喜,亲自携了她进屋,说道:“因着等下就要去庄子上,就没准备果子,只备了些点心。稍稍吃些,我们就也上路了。昭儿你等下可要尽快些,省得月琳摘得多,又要说自己最厉害了。”     江云昭有些迟疑,“我并未想到会去摘葡萄,没有准备衣物。等下便不动手了吧。”     一般说来,去庄子玩,定然要亲自动手摘取作物,方才能得到其中的乐趣。但是那样做的话,必然会弄脏衣衫,故而都会多带一两套替换的。     楚月琳塞了一块杏仁酥到她手中,笑道:“怕什么?我这里有好几身新衣裳,拿两套给你带着就是。”     楚夫人说道:“哪就那么麻烦了?先前你说不告诉江家请昭儿过来是做什么的,我就想到了这个。月华的新衣还有好些没有穿过,一直闲置着。我已选了两套合适的,给昭儿准备好了。”     吴倩然在一旁静静看着,忽地笑了,说道:“楚伯母当真疼爱江姑娘,竟是当做半个女儿一般。”     楚月琳扬眉说道:“正是如此!”     吴倩然颔首道:“那真是再好不过了。”     楚月琳狐疑地盯着她看,见她笑得十分真诚,不由有些疑惑。     楚家产葡萄的那个庄子在京城北郊。每年庄子上的葡萄成熟时,楚国公府都会给相熟的人家下帖子,邀请各府的少爷姑娘们同去。说是做客,实则共同去采摘葡萄。体会农家乐趣的同时,亦是尝个鲜。     楚夫人知道江云昭和楚月琳定然有说不完的话,就和吴倩然坐了一辆马车,而让江云昭与楚月琳坐在另一辆。     楚月琳性子活泼,一路上都在和江云昭讲着趣事。两人笑了一路。待到出了城,空气骤然清新了许多。二人就慢慢止了话头,悄悄掀开车上的帘子,打量着京郊的风景。     庄子上的管事一早就等在了外头。看到国公府的马车后,大家赶紧迎了上来。因着江云昭常来,大家都已经十分熟悉了,知道她脾气好性子和善,就笑着向她行礼后,跟她说这次哪儿的葡萄熟得最好,让她等下记好位置,可别让旁人抢了先。     倒是吴倩然,因着是头一次来,众人见到她后拘谨了许多,规规矩矩行礼后,也不多话,只将这里需要注意的事项尽数告知。     吴倩然并不搭理他们,由着他们在旁边细细详解,她却不时地回头四顾,显然是在等什么人。     直到那天路上尘土飞扬,传来马蹄踏地之声后,她才露出了笑容。     江云昭正与楚月琳说着话,听到身后有人轻声唤她,不由自主就回过头去。却看到廖鸿先坐在马上,正朝她微笑。     她没听楚夫人她们提起廖鸿先要来的事情,就想着这次的事情准备得急,廖鸿先他们或许不会过来,哪里料到会遇到他?     故而看到马上的挺拔少年后,她一时间倒是忘了打招呼,怔愣了一瞬。     廖鸿先知道楚家这次不会请江家人,因此没想到来葡萄园竟会遇到江云昭。四目相对后,他看着江云昭眼中的错愕,不由唇角微勾,眉梢眼角都染上了笑意。     谁料这时吴倩然突然出现。     她一个侧身挡在了江云昭的身前,笑问廖鸿先:“你可是来迟了。等下罚酒三杯。”     不远处,楚月琳看到这一幕,忙问楚明彦:“吴倩然与你并不太熟?”     楚明彦不明所以,“她幼时来京,大都是住在吴妃娘娘的宫里,我又能见她几次?”     楚月琳顿时释然,笑道:“咳,我还当她是为了堂兄……防了她一路。结果可好,人家是为了廖世子来的。算是我白担心了。”           第68章 心火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廖鸿先坐在马上,视线移到吴倩然身上只停了一瞬,又转向江云昭,懒懒地道:“你让开。”     江云昭知道他不是在和自己说话,但看着吴倩然挡在身前,心里到底不爽快。她向廖鸿先颔首示意了下,便朝楚月琳走去。     吴倩然回头看了江云昭一眼,上前半步,仰头问廖鸿先:“你奔波了一路可是累了?这儿尘土极多。看你衣裳上,都沾了好些灰尘了。赶紧下来,稍作歇息。”说着,上前伸出手去,作势就要去拿廖鸿先手里的马鞭。     廖鸿先将手往后一扬,不悦道:“你这是做什么?”又朝江云昭的背影望去。     吴倩然见他视线依然不落在自己身上,暗暗气恼,却是娇笑道:“鸿哥哥忘了?当年我和元博最爱看你跟太子哥哥一同骑马。看到高兴的时候,我们还去抢你们的马鞭呢。”     “哦?有这回事?”廖鸿先闲闲一笑,拿马鞭轻拍着左手掌心,“吴姑娘在宫中小住的时候,也就三四岁的年纪。这么久的事情竟然还能记得这般清楚,也真是难为你了。”     吴倩然俏皮地歪头着他,说道:“鸿哥哥的事情,倩然一向记得清楚。”     廖鸿先眉心微拧,“不许这么叫我。”     “鸿哥哥不让我这样叫你,那我该怎么叫你?难道叫廖哥哥?可是泽昌哥哥也姓廖呢。”     廖鸿先见楚明彦低头笑看江云昭,心里头不舒服起来,驱马前行想要追过去。谁知吴倩然胆子极大,竟然拦在了马头前,用身体挡住了他的去路。     廖鸿先不耐烦地说道:“让开。你既然认识廖泽昌,那就找他去。我没闲工夫陪你唠叨!”     吴倩然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转眸望见他眼中的怒火,灿然一笑,说道:“我不让。我看上的,凭什么让给别人。”     楚明彦不知道说了句什么,江云昭微微仰头看着他,露出个浅浅的笑容。     廖鸿先将这一切尽收眼底,心头莫名冒出的那股子焦躁怒气愈发浓烈。     偏偏吴倩然不知死活,火上加油地说道:“楚家上下都很喜欢江姑娘,江姑娘迟早要嫁去楚家。我也是好心拦住鸿哥哥。不然,你这样贸贸然过去了,岂不是要坏了人家的好事。”     她这些话彻底激怒了廖鸿先。     廖鸿先此前也想过,楚明彦指的等了几年的姑娘或许就是江云昭。可是这时从旁人口中听到这句话,他只觉得心里跟被人用刀子割了似的,一阵阵生疼。     所有的疼汇到了一起,再硬生生压下,就成了凛冽的寒冰。     他慢慢侧过头,神色冷漠地一字字说道:“你滚开。”     “她不只和楚世子关系好,听姑母说,楼世子易少爷叶公子,都与她过往甚密。”吴倩然好似丝毫都感觉不到他的怒意与淡漠,依然笑眯眯地说道:“你已经累了,不妨下马歇歇。我等下给你沏杯茶舒缓舒缓。要知道,我可比那四处结交男子之人强多……”     她这句话还没说完,突然,一道黑影从她上方当头劈下。     吴倩然还没来得及反应,就被人从后面拽了一把。就在此时,一道罡猛劲风至上而下猛地落下,击在了她脚前一寸处。     她被那强硬的气劲惊到,双腿发软想要后退没能成功,身子晃了晃跌倒在地。右脚鞋子因为被长鞭落地时的劲风扫到,侧边裂开了一个长口子。     拉她之人紧跨几步走上前去,对廖鸿先吼道:“你疯了!这么抽下去,要是不小心打到了,不死也残!”     廖鸿先斜睨了他一眼,极轻地嗤了一声,“怎么着?你是信不过爷的准头?”     “不怕一万就怕万一!”     “万一?呵。如果她早些闭上那张多余的嘴,岂不是什么事都没了。”     端王孙气道:“你乱发什么脾气?真打实在了,好玩?”     “那她镇日里胡说八道管不住嘴,就好玩了?”廖鸿先单手支在马背上,俯视着端王孙,抬手指了指地上的人影,眉目凌厉语气阴沉地说道:“跟她说说爷平日里都是怎么教训人的!如果她再敢讲那些不干不净的话,爷就让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     说罢,他挥鞭抽马,竟是在这小道上驱马奔跑。     端王孙重重叹了口气,回头看着银牙咬碎的吴倩然,嘿笑一声,说道:“你说你对京城又不熟,瞎叨叨个什么?易少爷叶公子?你不知道,昭儿就是跟着咱们熟,才认识那几个小子的?”     不待吴倩然反驳,他猛地一拍额头,怒指吴倩然,“你说你既然要把她往黑里整,怎么不多提几个?我和宁王府那个,还有鲁国公府那个,怎么就漏了?”     这时吴倩然的丫鬟已经跟着后面的马车赶到了。     吴倩然神色淡然地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浮土,扬声唤她们过来。     四个丫鬟刚疾行了没几步,被端王孙一个冷眼看过去,齐齐止了步子。     端王孙换上嬉笑模样,抬抬下巴问吴倩然:“你根本就不了解小鸿鸿,却非要摆出一副心仪于他的模样。说,你这么倒贴过来,是为了什么?看你一片诚心的份上,若是有个合适的理由,我们说不定还能撮合撮合。毕竟他孤身一人那么些年,也不是个办法。”     吴倩然慢慢侧过头去,仔细打量着他,眼中闪着怀疑。似是在衡量他这句话有几分真几分假。     江云昭正和楚明彦兄妹俩说着话,突然一阵沙尘飞扬,接着是马儿的嘶鸣声,一匹骏马便停在了她左侧一丈处。     廖鸿先翻身下马,将缰绳往旁边的木桩子上随手一搭,这便唤了江云昭道:“你随我来一下。”     他待江云昭一直极好,就算对旁人发脾气,也从来不把情绪带到江云昭身上。现在这般夹杂着一丝不耐的语气与江云昭讲话,是从未有过的。     楚月琳虽然看起来胆子颇大,却一直有些惧怕廖鸿先。见他这样说话,只是心中腹诽了几句,倒没甚感觉。     但楚明彦知道廖鸿先平素如何,见他眉目间带了一丝焦躁,不由上前虚虚拦了一下,说道:“你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不妨说出来大家帮忙想想主意。”     楚明彦性子清冷,待谁都不太亲近。除了楚月华外,就连楚月琳,他都不是十分维护。如今却因着担忧江云昭,不惜和廖鸿先对上。     廖鸿先发现了这一点,心中的烦躁更盛,眉目间的冷冽之意愈发明显,“我要与她说的事情,自然不是旁人能随意听的。你既是知道,又何必多此一举。”     江云昭生怕他们两人起了争执,忙道:“楚大哥和月琳稍微等我会儿,我去去就来。”语毕,横了廖鸿先一眼,当先朝着屋侧行去。     廖鸿先踱着步子跟了过去。刚刚走到江云昭身侧,就被她好一通数落:“廖鸿先,你这脾气发得好没道理。就算刚才那位吴姑娘惹了你不高兴,也不能把火气往别人身上发。我哪里招你惹你了?”     廖鸿先听她直呼自己姓名,再想到方才她叫楚明彦的那声‘楚大哥’,心情莫名好了些许,便懒洋洋道:“爷在那边被人欺负,你不帮忙就也罢了,还给我跑了。如今倒好,恶人先告状,居然数落我的不是。”     江云昭说道:“她是去寻你的,我怎知你们是不是旧识?没道理旁人去寻你,我却要挡着拦着的。”     “旧识?凡是与我相熟的,你都尽数认识了,哪还有其他的?往后碰到那些个不熟的阿猫阿狗,你尽管想了法子帮我脱身便是。”     他说这话时,虽然极其不耐烦,但显然是对着吴倩然,而不是对着她了。     江云昭发现后,语气就也和缓许多,“你廖大少爷无所不能,还怕一个姑娘家不成?哪还需要我帮忙。”     廖鸿先看她露出笑容,心情顿时好了许多,就挑了这两日当值时的一些趣事讲与她听。     楚月琳远远看着江云昭朝着廖鸿先发脾气,又见廖鸿先首先放软了态度,啧啧叹道:“那廖世子又高又凶又狠,昭儿竟然也不怕,当真奇了。”     楚明彦莞尔,说道:“鸿先看着有些凶,其实心地很好。”     “好?你没瞧见刚才他在马上朝吴姑娘挥的那一鞭子吧?我可是看到了!幸好他鞭法准没伤到人,不然,可真够人受的!”     楚明彦淡淡笑了。     他正要接话,抬眼看到廖鸿先伸手为江云昭拂去发上的一片落叶,又趁江云昭不注意的时候捋了捋她的鬓发……     楚明彦忍不住皱了眉,紧走几步朝他们那边行去。     这时,一人匆匆跑来,脚步杂乱而又急切,大喊大叫道:“不好了不好了!出事了!”     听了他的话后,不止楚明彦和楚月琳回头看去,就连江云昭和廖鸿先,也调转视线循声望过来。     楚明彦离得稍近,沉声说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好好说!”     端王孙停在他跟前,气喘吁吁地拍了拍胸口。理顺气后,叫道:“是吴姑娘!吴倩然,她不见了!”           第69章 亲自动手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不见了?”楚月琳下意识环顾四周,愕然道:“一个大活人,怎么就这么不见了?”     “我哪儿知道啊!”端王孙用袖子蹭了蹭额角的汗,回身遥指着先前吴倩然跌倒之处,说道:“我瞧她心思不正,就想套她话。哪知道那丫头嘴太严,绕了半天怎么也不肯讲出到底是怎么瞧上了咱们廖大人。我哪耐烦跟她耗着时间啊?听她说想自己静一静,就没再理她,去旁边问人要了些水喝。谁知道才干掉三杯,嘿,她身边的丫鬟就跑来找我。一见话还没说先哭开了,问了半天,才说是她家姑娘不见了!”     端王孙一拍大腿,说道:“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就因为我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她家丫鬟就缠上我了!”     廖鸿先边行边道:“多大点儿事啊,也值当你这样大惊小怪?人都进了楚家的庄子了,再怎么不见,也还在这庄子里头。让明彦派人找找就是。”     楚明彦拍了拍端王孙的肩膀,说道:“我这就去安排。”     江云昭说道:“先前过去找你的那个丫鬟呢?仔细问问她,或许能有些线索。”     “我不耐烦让她跟着,留她在那边屋子外头候着了。”端王孙说道。     楚月琳拉了江云昭的手,说道:“我们过去问问吧。他们几个人去问的话,不把她吓哭就是好事了,能问出什么来?”     语毕,不由分说将江云昭往那边拖去。     楚明彦叮嘱道:“月琳你慢点。昭儿这样很容易跌倒。”     楚月琳头也不回地应了一声,到底是稍稍放慢了脚步。     廖鸿先半眯着眼望向楚明彦,见他一直盯着江云昭的背影,不由哼道:“那丫头小的时候,也没见你那么紧张她。”     楚明彦知他说的是江云昭,笑道:“那不一样。”     至于为何不一样,却不明说。     廖鸿先唇角扬起的弧度深了些许,眸中的笑意却渐渐消失不见。     端王孙在一旁气得跳脚,“如今丢了个大活人你们不紧张,偏偏说起昭儿来了。分得清轻重吗?嗯?”又对着廖鸿先吼道:“就是因为你,她才说要自己一个人单独静一静。如今倒好,人不见了,你却还不放在心上!”     廖鸿先慢慢调转视线斜睨着他,“先前爷走的时候,她生气归生气,还不至于如此。明明是你想试探她时说错了话,如今倒是怪起爷来了?羞不羞!”     端王孙顿时红了脸,梗着脖子说道:“是兄弟的就帮个忙吧!”     廖鸿先听了这话,懒懒地道了个“好”字,又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别没大没小的。记住,你得叫爷一声叔叔。”     端王孙气恼地挥出一拳。     廖鸿先抬掌接住后往旁边一带卸了力道,朝他挥了挥手,这便往旁边去了。     端王孙说的那个丫鬟依然等在先前的屋子外面。     楚月琳拉着江云昭去到那处,看了看四周,问道:“你们不是一共四个人吗?其他的呢?”     丫鬟红肿着眼睛,抽泣着说道:“回楚姑娘话,她们都去寻姑娘去了。”     楚月琳问道:“你可知道吴倩然先前去了哪儿?”     丫鬟点点头,指了一个方向说道:“就在那边。”     楚月琳便道:“那我们过去找找吧。”     她正要迈步,却被江云昭拉了一把。     江云昭看着那边密密的葡萄矮架,说道:“既然是寻人,多几个人总是好的。等下叫上几个庄子上的仆从一同去寻吧。”     楚月琳笑道:“庄子上又没有洪水猛兽,那里不过是栽了些葡萄罢了,怕什么?”说罢,拉着江云昭就朝那边行去。     江云昭迟疑了一瞬,就也跟了过去。     那处地方已经到了葡萄园的边际。最外面这一排,都是约莫一人高的竹子做的支架,上面爬着密密的葡萄藤。如今藤上挂满了紫色的葡萄,圆润饱满,很是可人。     江云昭走到近旁时,楚月琳猛地拉了她一把,指着旁边的葡萄藤说道:“当心些,这些藤上有刺,可别挨到了。”     “有刺?”江云昭矮下.身子,仔细观察了下临近的几根藤,奇道:“当真如此。”     每根藤上的刺都并不甚密集,但因着葡萄藤相互交错,刺与刺之间的间隔就少了许多。     楚月琳便道:“这种葡萄是从南方运过来的品种,与咱们这儿的大不相同。等下来摘的时候,你也要当心着些。”     江云昭这便谢过了她。     两人正在这边一排排仔细查找时,那丫鬟突然说道:“啊,奴婢想起来了。先前姑娘说过想要去西边看一看,也不知道会不会是去了那儿。”     她有些犹豫地看着楚月琳,说道:“不知道楚姑娘可否帮忙去找一找?这里到底是楚家,奴婢们不敢随意乱闯。”     楚月琳爽快地说道:“好。我们这便去看看吧。”扭头对江云昭道:“大家分头找快一些。你在这边看看,我们等下就回来。”     江云昭心头一动,突然想到了多年前的一件事。     那时候她在宫里头,也是这般不熟悉的地方,也是被人寻了由头独自留了下来。     结果差点出事。     江云昭将楚月琳拉到一旁,在她耳边轻声说道:“那丫鬟带你过去后,你就寻借口回来找我。若她同意了,就也罢了。如果她刻意阻拦,你就想法子离开,然后把廖鸿先带过来。”     楚月琳低声道:“这是为何?可是有什么不妥?为什么非叫廖世子不可?”     江云昭道:“小心些总是没错的。”     至于为什么叫廖鸿先……     因为廖鸿先听说她有事,一定会丢下所有事情赶过来。     楚月琳用力点点头,应了下来,这便带了那丫鬟往前行去。     江云昭步态随意地在葡萄藤的架子旁慢慢行走着,时刻保持着警惕,留意着周围的环境。     突然,她听到了极轻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悄悄逼近。     江云昭故作不知,继续慢性,心中暗暗提防。     那脚步声到了她身后不远处,忽然停了下来。     江云昭心中警铃大作,猛然往左边大跨一步侧身一避,刚好让过了从后面袭来的一双手。     手的主人显然没料到她会避开,顿了下后,改推为抓,想要拉住江云昭的手臂将她拖倒。     江云昭咬着牙尽了最大力气抬起手肘向后猛击。     身后之人闷哼一声停了动作。江云昭暗松了口气的同时,因着力道的关系没有站稳朝前踉跄了下,稍稍扶了旁边的架子一把方才止住去势。     只是她不小心抓到了葡萄藤上的几根刺,痛得又忙松开了手。     努力定了定神,江云昭回转身子,神色平淡地望向弓着身子捂住胸口的吴倩然。     吴倩然的杏眼里满是不甘,气极低吼道:“江姑娘不愧为名门之后。动起手来,竟是丝毫都不输给那乡野村夫!”     江云昭冷冷地盯了她一会儿,忽地笑了,“月琳是你特意让人支走的吧?”她暗暗摸了下痛处,黏黏的,好似流了血,“吴姑娘这法子我瞧着有些眼熟。莫不是六公主教了你的?”     吴倩然眸光闪了闪,哼道:“什么法子不法子?我不过是刚好在这里看到你要跌倒,想要伸手拉你一把,却被你说得好似早有预谋害你似的。你当人人都像你这般净把人往坏处里想?”     手掌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疼痛之下,江云昭反而愈发平静起来。     她握紧了手,笑容更加灿烂了两分,“是或不是,你心知肚明。方才若是我没能闪开,当真被推倒了,脸上手臂上都会被扎伤不说,疼痛之下还来不及回头看,无法知晓下手之人是谁。吴姑娘既是已经‘失踪’,便没了作恶的机会,凶徒自然不会是你。”     吴倩然轻蔑地嗤了声,“你这般空口无凭污蔑我,果然如人所说,是个手段卑劣的小人。”     “小人?”江云昭轻笑一声,逼近她,冷冷说道:“你我素不相识,我不知你为何要害我。但我既然能躲开你的暗害一次,就也能避开第二次。不过,我的耐心可不好,没时间陪你这样玩。”     “玩?谁跟你……”     “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还这般不依不挠,我日后必然会十倍奉还。你若不信,大可以试试。到了那时,无论你逃到哪里,哪怕掘地三尺,我都绝不会放过你!”     明明是个身材娇小、比自己还小一岁的少女,可吴倩然对上江云昭那凛冽的目光后,不知怎地,后背竟是起了一层冷彻心扉的寒意。     她银牙咬碎,正想着怎么对付眼前这个麻烦的人,这时旁边响起了一阵拊掌声。     一个眉目清朗的少年嘴角噙笑,悠悠然地转了过来,懒懒说道:“吴姑娘这计策好。说起来,这法子几年前我在宫里有幸见识过一回。本以为这辈子都没机会再见到了,却没料到如今在这庄子上又遇到。”     吴倩然没想到廖鸿先会来,更没想到江云昭说的陆元婷用的那一次,廖鸿先也知道,顿时惊诧道:“你怎么……”     廖鸿先不理会她,偏首望向江云昭,说道:“上次六公主派去的那个侍卫,最后怎么了来着?被我卸掉胳膊腿后,也不知又接回去了没有。”     他这才转眸望向吴倩然,用看着一个死物的毫无感情的眼神打量了她半晌,最终语气阴冷地说道:“你滚吧。我不想再看见你。”     吴倩然的眼神慢慢转冷,恶毒之色一闪而过,被她垂眸掩了去。     “怎么了这是?”姗姗而来的端王孙嚷嚷道:“楚姑娘才说了半句话你小子就跑了。也不知道等等我们。”     楚明彦看了眼僵立在旁的吴倩然,说道:“昭儿你怎么样了?可是还好?”     江云昭刚说了句“没事”,就被想要拉她手的楚月琳发现了不对之处,当即叫道:“昭儿!你的手怎么流血了?”     楚明彦大跨一步正要上前细看,却被人抢了先。     廖鸿先望着江云昭手中那片殷红,寒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江云昭瞥了眼吴倩然,说道:“刚才吴姑娘推了我一下。我闪开时,不小心抓到葡萄藤了。”     吴倩然面露哀戚,楚楚可怜地说道:“我不是故意的。刚才你在那里,我不过是想跟你打个招呼,谁知你那么大反应。”     她说得娇柔婉转,可惜的是,大家都在看江云昭的伤势,没人理会她。     楚月琳看着江云昭的伤口,惊呼道:“天啊!那不是被刺扎了?”     廖鸿先望了眼藤上的那些刺,说道:“怕是伤口里面会有残留的刺尖,需得赶紧挑出来,不然必会发炎。”     楚明彦赶紧安排人过去取针。     楚夫人听闻后,又叫来了楚家跟来的绣工最好的丫鬟,来帮江云昭挑刺。     一切准备就绪,那丫鬟将针在烛火上烧了烧,捧着江云昭的手端详片刻,正准备下针,廖鸿先却不肯了。     他推开那丫鬟,抢过那根针,深吸口气,说道:“我来。”     楚夫人去隔壁安慰不住哭泣自责的吴倩然了。因着吴倩然闹得厉害,哭得又太过‘伤心’,端王孙也跟了过去。此时屋里只有楚明彦和楚月琳在。     两人听闻后,都不赞同。     特别是楚明彦。     他当即神色冷了下来,说道:“鸿先,别任性。如今大家都已长大,你再这般不知避讳,对你对昭儿,都不好。”     廖鸿先挑眉看他,说道:“怎么不好了?有什么后果,我一概担了就是。”     楚月琳说道:“可是这也太不合规矩……”     “规矩算什么?”廖鸿先说道:“你看看昭儿的伤口!那些刺扎得那么深,寻常人能弄得出来?我练过武,手够稳,也够准。你们从这庄子里给我找出第二个更合适的人来!”     他这话一说出口,那兄妹俩看看江云昭手上的伤,担忧之下,倒是真没反驳的理由了――那些丫鬟虽然够细心,却不见得能比廖鸿先做得好。如果伤口处理不得当,往后留下疤,那就不妙了。     楚明彦虽然知道这样更好,却到底不想看到这一幕,转身摔帘子出了屋。     楚月琳叹口气跟了出去,准备过去安抚住他。     江云昭笑看廖鸿先,说道:“你这可是接了个出力不讨好的‘差事’了。”     她虽然在笑,眉端却微微拧着,显然是疼得狠了。     廖鸿先顿时心里也泛出一丝丝的疼来,只恨不得那些伤都在自己身上,替她受了这些罪。     他不由自主就放柔了语气,温声说道:“你别乱动,等下就好了。”说着,执起江云昭受伤的手,顿了顿,开始凝起心神专注于针下。     江云昭静静看着他。     平日里那么肆意张扬的一个少年,此刻却拿起了细细的绣花针,只为给她挑出那深入皮肉之中的细小之刺。     她心底一片柔软,彻底放松下来,任由他施针。     廖鸿先果然动作又快又稳。不多时,就将那几根害人之物挑了出来。     江云昭这才长长舒了口气。     廖鸿先感受到了她的气息,身子骤然绷紧,这才发现两个人离得那么近,近到他可以看清她长长的双睫在微颤。     他的视线在她眼眸间停了一瞬,就不由自主往下移,凝滞在了她殷红的唇间,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江云昭看着已经好了,就想把手抽回来。谁知她刚有这个意识,才稍稍动了一点点,手腕一紧,却是被廖鸿先握住了。     因着没有碰到伤处,他这般动作虽然突兀,却并未弄疼她。     江云昭愕然抬头看他,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妥?”     廖鸿先的呼吸慢慢急促起来。     他用指腹细细摩挲着她腕间细嫩的肌肤,强压住心头不住乱窜的小火苗,声音沙哑地说道:“别乱动。我觉得……我好像有些不太对劲。”           第70章 某人的心事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先前因着是要挑刺,且手上疼得厉害,江云昭并未太在意。如今伤口疼痛减轻,再看两人现今的情形,江云昭不禁有些羞赧,低声说道:“你这是做什么?快放开。”     廖鸿先并未答她,纤长的手指轻柔而专注地继续抚摸着。那双漂亮的眼眸直直地盯着她的唇,里面氤氲起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迫切而又热烈。     他本就生得高大挺拔,这样挨近坐着,江云昭才到他的下巴。     如今被他拉住了手无法动弹,又这般微微低着头垂眸凝视,江云昭只觉得周围充溢的全是他的气息,双颊也不由得开始发热发烫。再次用力挣了几下,却被他拉得更紧。     她有些恼了,抬眼怒瞪他。偏偏脸上带着红晕,这一眼就带出了些娇嗔。     廖鸿先几时看过她如此模样?     心里那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愈发强烈起来,在胸腹之间横冲直撞,灼得他嗓子发干胸口发闷,恨不得……恨不得……     他紧了紧手,正待开口,谁料这时帘子微动,一人迈步入屋,说道:“还未好么?”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烦躁。     廖鸿先不悦地抿了抿唇。     江云昭如释重负,含笑说道:“楚大哥,已经好了。”说着,又抽了抽手。     廖鸿先望着她的笑容,不甘不愿地将手指松开,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道:“你就这么不乐意和我一处待着?”     江云昭横他一眼,并不答话。     楚明彦走到她的跟前,“可是已经清理干净了?”     江云昭摊开手掌给他看。     楚明彦仔细看了许久,终是松了口气,颔首说道:“等下给你敷些药,过上几日应当就无大碍了。”     楚月琳这时也探头进来,催促大家赶快出去,“快点快点,要摘葡萄了。都已经准备好了。”     江云昭看她欢喜得有些过了头,仔细聆听了下,指了隔壁问楚月琳道:“已经消停了?”     楚月琳乐呵呵说道:“没有。伯母看她太过伤心,生怕她在这里待久了再受委屈,就命人将她送回去了。端王孙怕她想不开半路再折回来,特意亲自一路护送了去。”     江云昭莞尔。楚月琳叮嘱道:“她那人不像是个大度的。往后你见了她,可得躲远点,切莫和她正面冲突。”     江云昭便一一应了下来。又回身问依然坐在原处的廖鸿先:“你不一起走?”     廖鸿先揉了揉眉心,颇为无奈地说道:“不了。你们先出去。我等等就来。”     楚明彦闻言也停了步子,关切问道:“怎么了?可是有何不妥?”     廖鸿先笑得云淡风轻,“没什么。不过是腿麻了。你们先走就是。”     他这样催促着,大家反倒更加不放心了。     江云昭走到他身边,问道:“哪边不舒服?要不我帮你揉揉?平素在家的时候,爹爹娘亲肩背不舒服,我也给他们按揉过。”     廖鸿先赶忙拒绝,绷着脸说道:“这倒不用。我是练武之人,稍稍坐上片刻就好。”     他坚持如此,三人就也不好多说什么,只得先行出了屋。     待到大家的身影尽数消失,廖鸿先脸上的表情才一点点地崩溃瓦解,变成苦笑。     ――虽然拒了她的帮忙后心里有些失落,可是也只能如此了。若真让她那么做了,那才更加要命。     先前真不该拉着她的手那么久的。     如今惹出了一身的燥热火气,可怎么消下去?!     ……     这个庄子上的葡萄园很大,一眼看不到边际。     虽说江云昭先前受了伤,但因那些植株带刺的葡萄是新得的品种,大家商议过后,还是选择了摘取这种葡萄。     不过楚月琳是说什么也不肯让江云昭亲自动手了。     她把每人一个的小箩筐塞到江云昭的手中,说道:“你想吃,我摘给你。你看着就行了,千万别下手。”     江云昭说道:“难为你还记得我没带换洗的衣裳,特意为我省事来了。”     楚月琳气道:“你看你这手!如果再伤到了,那可真是麻烦。”     江云昭叹道:“我知你是好意。但是来了这里却不能亲自动手,着实有些遗憾。”     “过几日待你伤愈,带你再来就是。不急这一时半会儿的。”     楚月琳说得斩钉截铁不容辩驳,江云昭知她为自己着想,便未再反对。只是这般干等着到底有些无聊。眼看大家边摘着葡萄边往深处行去,江云昭跟了几步后,思量了下,还是折转了回去,走到葡萄园边静等着了。     只是她刚在那处站了没多久,耳畔便传来某人清朗的声音:“怎么不过去?”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意,竟是站得离江云昭极近。在他说话的时候,江云昭甚至能感受到他身上淡淡的清爽之气萦绕在她的周围。     江云昭一下子就想到了先前两人独处时他的那些做法,不由脸上微烫,忙往后挪动了稍许,没好气道:“好好说话,挨那么近做什么?”     廖鸿先轻笑一声,说道:“我刚帮了你,你就不愿睬我了。”语气间竟是多了几分失落和伤感。     江云昭就心软了。     但他凝视她时的目光太过热切,她有些讶异,也有些羞赧,只能别开脸,说道:“你怎么出来了?”     “一回头没见着你,就想着你或许无趣了,特意过来寻你。”廖鸿先说着,递给她一把小巧的剪刀,“这样罢,你与我一同摘,或许就有点意思了。”     江云昭不解,廖鸿先就走到最近的那株葡萄藤边,拿起一串葡萄,说道:“我负责这样拿着,你负责剪,如何?这样你不用怕碰到刺,我也能省下好多气力。”     他是习武之人,想要葡萄藤断掉,有的是法子。刚才江云昭就见他摘得兴起时,根本用不着剪刀,不过是用两指轻轻一掐,那根藤就顷刻断了。     如今他却说她帮忙剪断,是为了省下力气,不过是怕她拒绝他的好意,故而如此罢了。     江云昭心中温暖,便将先前的那点不自在尽数抛弃。     她走到他的身边,用未受伤的右手拿起剪刀,将那藤一下剪断,含笑说道:“这样不错。只是若是耽误了你的速度,可不许嫌我。”     廖鸿先在她耳畔低低笑道:“你肯和我一起做,我欢喜还来不及,怎会嫌你?”     他说这话的时候,语气太过温和旖旎。     江云昭听得心中一荡,觉得如今的他和以往的他有什么地方不太一样了,却又实在说不清。只得故作不知,晃了晃手中之物,指了另外一串葡萄,说道:“这个如何?我们把它摘了?”     廖鸿先又看了她片刻,才将视线挪到葡萄上,慢慢说道:“好。那就它吧。”     因为他们是从边际处重新开始,便未顺着先前那一排往里去,而是选择了另一排没人摘过的。     四周静寂无人,只有时不时的鸟鸣声传来。     没人前来打扰,廖鸿先心情大好,边和江云昭摘着葡萄,边和她聊些十分随意的话题。     江云昭见他和平日里一样,就慢慢放下了心,暗叹自己先前有些大惊小怪。     不过让她有些讶异的是,廖鸿先居然和她聊起了她在家中的情形。要知道,以前的时候,他最不耐烦的就是听那些生活琐事。就算她讲了,他也只听那些与她有关的事情,旁人的一概不管。     但是今日,他却不时地将话题引到她家里人上面,经常问起江兴源和秦氏的喜好,偶尔还提起江承晔和两个小家伙。     江云昭极其信任他,倒不担心他会对家里人不利,他既然问起,她就也一一答了。谁料他还问起了江家为何会选择和叶家结亲,这倒是有些出乎她的意料。     “你问这做甚么?”江云昭奇道:“母亲谈起这些的时候,基本上都是避着我的。若想知道这件事的来龙去脉,你去问我哥哥或许更为合适。”     廖鸿先眼神闪烁了下,别开眼躲开她问询的目光,含糊说道:“我先前刚刚发现了一件事情,想要提前做些准备罢了。若是碰到江承晔,还不知要等到何时。不如先问了你,心里也好有个底。”     “那么着急?”     “嗯。有人想抢,不急不行。”     江云昭讲他刚刚问的事情梳理了下,虽有了些眉目,却有些不敢相信,试探着问道:“难不成和你的亲事有关?”     廖大世子笑而不语。     江云昭又剪了一串葡萄,细细琢磨了一番,有些不确定地道:“难不成是吴倩然?不会啊。肯定不是她。易家的五姑娘?你和她好像很熟。易家也有此意。总不可能是八公主吧?去年你才刚拒绝了皇后娘娘的提议……”     廖鸿先顿时黑了脸。     他恨恨地揪下一串葡萄,丢到她的篮筐里,哼笑道:“你就努力地想吧。估计你想破了头,也想不出来!”           第71章 习惯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摘完葡萄汇合之时,看到廖鸿先和江云昭一同出现,大家只稍稍讶异了下,并未疑心太多。就连不常来京的楚月琳,也看多了廖鸿先对江云昭的特别关照,没有多想。     ――廖鸿先护着江云昭,已经成了众所周知的事情。相熟的人家早已习惯。     只有楚明彦将视线在二人身上多停留了些时候,而后抿紧了唇,神色凝肃了稍许。     此刻已经到了晌午。楚夫人早已命人备好饭食和乡间野味,摆了满满两桌,只等几人准备好后就要开动了。     因着天气适宜,楚夫人将午膳摆在了庭院中央。算上急急赶回来的端王孙,每桌不过三个人。用过午膳后,大家慢慢饮着茶,隔了桌子高声谈笑,很是惬意。     没过多久,先前摘的葡萄就被人洗净捧了上来。     这些葡萄本就品种很好,又圆又大还很甘甜。因着是自己摘的,吃起来便更加美味。     江云昭见众人都忍不住亲自下手去剥,就也有些动心,轻轻挽了袖子想要动手。     谁知她刚刚有了这个念头、才将第一颗拿在手中,旁边突地飞来一物,正正砸在了她的手指上。微凉,软软的,并不疼。     再一低头,眼前的碟子里已经多了一个没了皮的光溜葡萄果。     “手受伤了就不要乱动。”廖鸿先在旁边桌懒懒说着,右手轻扬手指微动,又一颗剥了皮的葡萄落在了江云昭的碟子里,“想要的话我给你弄。”     因着剥葡萄皮时极易让手指染上颜色,楚夫人就安排了几名丫鬟来做此事。     方才江云昭不过是看了大家可以动手心痒难耐,想要试一试,心里是知道不应该这般做的。眼看着第三颗第四颗又被廖鸿先丢了过来,忙道:“我听你的就是了。你自己吃便好,不用管我。”     廖鸿先轻轻嗤了声,依然故我,自个儿不吃,一颗颗朝江云昭碟子里丢。     他向来我行我素,想到什么就是什么,谁都阻拦不了。     往年的时候他也不是没做过类似的事情,大家就都没太当回事。     楚夫人身边的嬷嬷还笑着说道:“廖世子看起来心中不装事,其实是个知道疼人的。看您对妹妹这么好,就知道将来对媳妇儿也差不了。”     往日里‘妹妹妹妹’地叫惯了,廖鸿先以前还不觉得,今日经了这些事后,他再听到这个称呼,竟是感到异常的刺耳――大家分明已经习惯了他与她的‘兄妹关系’,完全没考虑过其他可能。     他无力地揉了揉额角,心里有些烦躁,不悦道:“什么妹妹?!”     他一句‘妹妹’喊了好些年,何时似这般抵触过?几人面面相觑,一时间不知道怎么接话了。     端王孙此刻嚷嚷道:“先前我回来的时候瞧着你俩不太对劲,可是吵架了?”     廖鸿先斜睨着他,手指一抖,一颗葡萄就进了端王孙的口。端王孙甚至都没来得及叫一声,那葡萄便靠着冲力到了他的喉咙口,被他囫囵吞进去了。     江云昭明白端王孙是说摘完葡萄后,她和廖鸿先之间莫名其妙的尴尬气氛。     她也不知道廖鸿先为何会突然反感这个称呼。但看他的表现,又不是恼了她。     因着廖鸿先最讨厌旁人在他面前提‘亲事’的事情,她便未将方才两人所言说出来,只是说道:“我觉得他摘的葡萄不够熟,说了他几句,他不太开心。”     两个人虽然感情极好,却因脾性不同,常常为了鸡毛蒜皮的事情争执起来,这是大家都知道的。     楚夫人点点头,朝端王孙示意了下,大家就也不再提起这个话茬。     廖鸿先看着江云昭那理所当然‘维护哥哥’的模样,心里只剩下无奈苦笑了。     楚夫人以为廖鸿先心情不佳是因了担忧宫中之事,便道:“听说皇上近日来身子不适。如今可曾好些了?”     廖鸿先动作滞了下,神色清淡地说道:“好些了。不过药的剂量又加重了些。”     那么说,就是病情实际上也有些加重了。     楚夫人轻轻叹了口气,再不提此事,又说起了旁的。     待到大家玩够了临近离开之前,廖鸿先状似随意地说道:“我送小丫头回去吧。”     他口中的‘小丫头’,自然指的是江云昭。     楚夫人想到他那样也是顺路,就笑着答应下来。     反倒是楚明彦不甚同意。     他说道:“如今大家都已长大,鸿先这般到底不合情理。倒不如派了稳妥的婆子跟车过去,将昭儿送到侯府再返家。”     楚夫人有一瞬间的犹豫。     楚月琳在旁边笑着摆了摆手,“不用这么麻烦吧。廖大人不是刚好要回宫去么?他功夫那么好,顺路给昭儿当个护卫还是很好的。”     一言既出,她才发觉自己失言,忙对廖鸿先抱歉地笑了笑,讪讪地道:“廖大人神功盖世英勇无匹,我方才说‘护卫’不过一时口快,您别放在心上。”     廖鸿先倒是觉得她那句‘给昭儿当护卫’相当顺耳,于是十分大人有大量地点了点头,轻笑道:“不过举手之劳,当不得什么。”     这就是应下了她这句话了。     楚月琳细观他神色,发现他真的是没有恼怒,这才松了口气。     江云昭有些看不过去,轻声说道:“你就那么怕他?”     “跟你说,没几个不怕他的。就先前那吴倩然,看着胆子大,也有些顶不住他的火气,不过是在硬撑着。还有端王孙他们,敢和他对着干吗?你是没见过他发怒的样子,那股子气势没多少人能扛得住!你别笑。也就你不当回事罢了。嗯,他那叫什么来着?”楚月琳思量片刻,忽地拍掌,“……叫威仪天成!”     江云昭看着她笃定的模样,顿时哭笑不得。     楚月琳忍不住嘀咕道:“往后你见识到的时候就知道了。那么多的贵女搏命似得想要嫁给他,为此常常明争暗斗,你以为是闲着没事闹着玩的?我这不常在京城的都知道了,你怎么还不晓得。”     “我知道他极受欢迎,却没觉得有多少的明争暗斗。”江云昭笑道:“如果真是那样,我与他如此熟悉,岂不是要成为众矢之的了?可我怎么没感觉到有那么多的异常?”     楚月琳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说道:“那不一样。她们是想嫁给他,又不是想当那劳什子的妹妹。就算再嫉妒你再不喜欢你,也没必要和你弄得太僵。”     江云昭转念一想,后来六公主她们不再处处针对她,或许就是因了这个道理。再一思量,六公主陆元婷特意提点吴倩然用那个法子来对付她,是不是就是希望她能揭穿吴倩然,想借了她的手来除掉一个对手?     这个念头在脑海里只来得及闪现了一瞬,她就被楚月琳拖着去挑葡萄了。     先前她们自己摘的,已经摆上桌吃了。这些是楚夫人命庄子上的人又摘的,每人两筐,带回自家去吃。     廖鸿先选好两筐后却只留了一筐,另一筐则让人装上了江云昭的马车。     “我那儿人少,吃不了多少。这些就给伯父伯母带去吧。”他如是说道,又吩咐人将他的那一筐送去他的宅子。     江云昭本欲拒绝,谁料他突然挑眉看过来,唇角微扬带着若有似无的笑意,眼神却很认真,有着某种期盼肯定的光彩。     江云昭暗暗叹了口气,顿时不忍心拒绝了。于是谢过他,承了他的好意。     廖鸿先的笑容就深了些许。     因着今日廖鸿先的那些举动,江云昭本以为他在路上还会问许多问题。谁知他只是驱着马跟在她的马车边,并未多言。     江云昭心下释然的同时,不免想到先前两人谈论‘亲事’的事情。虽然疑惑,虽然知道她若逼问不停、廖鸿先或许会告诉她事情答案,可她到底不是强人所难人的性子。仔细思量过后,就也放弃了想要答案的念头。     只是想到廖鸿先成家后,他们都要顾及着各自的生活,应当无法维持现在这般随意的关系了,江云昭不禁有些感慨,也有些惋惜。     思量许久,这件事好似都没有妥善解决的法子,她便只得作罢。     到了侯府门前,在江云昭下车与廖鸿先道别之时,廖鸿先突地探身上前,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江云昭听清后,不由怔了下。待她反应过来,廖鸿先已经回身上了马,拍马而去。     江云昭边想着他最后说的那句话边往里行去。进到大门后,她因着心中有事,只坐了轿子慢慢往前行,并未留意其他。     直到进了垂花门后,她才发觉周围的气氛好像有些不对。忙掀了车帘,扫了眼周围正在低头匆匆行走的丫鬟,问正抬轿子的婆子:“今日出了什么事?为何府里的气氛这般紧张?”     前头挨得最近的那个婆子正斟酌着措辞,后面一个婆子已然说道:“姑娘今日出去了不曾知晓。咱们府里啊,可是出了大事了!”     “出事了?”江云昭震惊不已。她这才离家不过几个时辰。那么短的时间,会有什么变故?于是赶忙问道:“出什么事了?”     前头的婆子回头瞪了后面那位一眼,恭顺地说道:“二老爷三老爷他们跑到宁园门口,嚷嚷着说要分家。”           第72章 “意见一致”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这日一大早,秦氏听闻了李妈妈的话后,震惊不已。     秦家家教甚严,所结交的人家,尽皆知礼懂礼。秦氏自小到大所见女子,无论性情如何,都是安分守己之人,哪一个会做出太过逾矩的事来?     她怎么也想不到,这般丑事竟然会出现在她的周围,而且,就是在这宁阳侯府里!     江兴源听她说起带走张大夫一事,顺口问起了缘由。秦氏就将李妈妈先前所禀之事讲了出来。     江兴源原本正急慌慌地束着腰带,听闻之后,他手中一停猛地抬起头来,一脸惊诧地道:“你刚刚说的谁?三丫头?怎么可能!”     看到秦氏轻轻点了下头,他心知自己方才定然没有听错。胡乱将腰带扎好,他大跨着步子在屋里来回走了两圈,问道:“昨儿闹出那么大动静,那……那个现如今已经掉下来了?”     “嗯。”秦氏微微躬身,给他整好腰带,“因她身子发虚,这次又被她哥哥毒打经历了重创,想要保住,极其困难。但若是流掉,怕是要丢了半条性命去,且往后许是再也无法生育。张大夫将此中关窍讲与她母亲听,征询意见。后见她母亲坚持如此,大夫就只保了她。”     江兴源已是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在屋中呆立片刻,忽地转身,抓起椅子上搭着的罩衫就往外走去。     秦氏紧追两步出了门,说道:“早饭已经准备好了,先吃些吧。”     江兴源头也不回地摆摆手,“不了。等下再说!”     秦氏忙唤来红锦,让她去追江兴源,叮嘱道:“你与侯爷说,那件事他派人暗中好好查查,将来龙去脉摸清楚了再作打算,切莫这个时候意气用事。”     红锦应了一声后,顾不得礼仪,拎着裙摆小跑着追了过去。     秦氏听着江云昭那边起身了,就让李妈妈过去伺候。又唤来郑妈妈,问道:“门房中可有信得过之人?”     郑妈妈说道:“刘家的二小子在那边做事,是个嘴严可靠的。”     她说的刘家,是双胞胎的乳母之一刘婶的家。     几年来刘婶做事一直细心周到,且忠心耿耿从未出过差错。听闻是她家的儿子,秦氏也放心了不少,就将李妈妈所禀之事告知郑妈妈,又道:“你拿几两银子给刘家二小子,让他买些好菜去找马家那个车夫吃几斤酒,务必问出些话来!”     郑妈妈听闻那事,亦是惊愕至极。她缓过神来后,将此事认真应下,低声问道:“夫人,要不要让人将三姑娘送去外头的庄子上养养身子?”     江家还有好几位姑娘没有出阁。若是因了她一个行为不端而坏了府里的名声,那可麻烦大了。     秦氏颔首道:“此事定然要做,只是需得把其中的由头弄明白了些。不然事情还没办妥当,那边的人再觉得自己受了委屈将事情闹大,整个侯府的脸面怕是都要没了!”     郑妈妈忙道:“我这就去让那小子去做事。”     “让他机灵点,尽快办好。侯爷那边就算查清,也得几日后了。送走一事却是拖不得。务必要在晌午前就问出话来,也好在日落前就跟静园的人摊开来说,做个了断!”     刘小二是刘家的次子。     刘婶在侯府待了一年多后,觉得主家宽厚大方,就有意让自家的孩子也来府里做活。     郑妈妈听闻此事后,就让她将几个孩子都带了来,最后相中了机灵的老二。     因着年龄比较合适,郑妈妈本想让刘小二跟着江承晔当小厮,往后也好有个好的出路。可惜江承晔不喜太多人跟着,就没留他。但他跟着江兴源又不太合适。郑妈妈就有意将刘小二安排去其他院子伺候主子。     谁知刘小二不肯。     “主子没相中咱,那是咱没福气。可也不能因了这个就去伺候旁的人。妈妈您看有没有外头能做的活儿,咱也能做。”他这话说得恳切,没有一丝一毫的不甘愿。     做主子的小厮和在外院做杂活,前者远比后者要体面得多。刘小二因着不能在大房伺候,宁愿放弃体面的差事,也不肯去伺候别人。单单这份心,就让郑妈妈感慨万分。     她思量颇久,又和吴管事商量了下,特意选了门房上的活计给他做。一来刘小二能说会道,在门房上吃得开。二来,门房上的差事能经常在主子面前露脸,也能多点机会得了主子青睐。     刘小二倒也不负众望。短短几年下来,就在那边混出了自己的一席之地,如今俨然是门房里的一个小头目了。吴管事看他做得好,还有意推荐他年后去铺子上学习学习。     如今秦氏提起这个差事,郑妈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他。     ――马家的车夫送了江云珊回来后,原本是该回马家的。只是他刚好有个远亲家在京城近郊,且刚好要办喜事,他就留了下来,准备参加过宴席后再回马家。     因为他三番四次求见二房的人,因此秦氏就也知道他尚在京中未曾离去。     郑妈妈片刻也不敢耽搁。她向刘婶打听过,知道今日刚好刘小二当值,就赶紧去了前面寻他。     江云珊闹出的这些事情,不是姑娘家能够听得的。虽说江云昭早慧,但秦氏并未在她面前提及。     听说楚月琳邀请江云昭今日去国公府玩,秦氏反倒松了口气,索性顺水推舟让江云昭赶紧出了门。     江云昭刚走没多久,连氏就在宁园外求见秦氏,说是江三老爷的事情有转机,恳请侯爷和夫人帮忙。     江兴源出门尚未归家,秦氏另有江云珊一事要处理,不想理会三房那一茬。谁知连氏平素冷淡傲气,偏偏这次着了魔一般,又哭又叫又闹,好似自己受了天大的委屈一般。     可是江三老爷的案子在前一日已经有了论断,帮人销赃已是铁板上钉钉的事实。她这般不依不挠,甚至还拿平园失火之事来助威,非但无法让人心生同情,反而更为反感。     秦氏被她吵得头疼,就让婆子将连氏赶走。     后来婆子们过来回禀,说是听着三夫人的意思,好似京兆尹已经寻到了大部分的失主。他们要求三老爷加倍赔偿他们钱物,那样才肯同意减轻三老爷的刑罚。三夫人许是因了这个来求夫人的。     三房的所作所为早已让秦氏寒了心,且她此刻心中有事,哪有心思理会这个?不过微微颔首,示意自己知道了,就也作罢。     刘小二动作倒是快。快到晌午的时候,就将消息递了过来。只是这个消息,再一次让秦氏大为震惊。     ――江云珊在回来之前,竟然不是住在马家,而是住在与马家临近的一个独立的宅院之中!     大户人家的女儿,谁会没事住到外面?     秦氏将这些事细细琢磨了下,越想越心惊。当即决定,晚一些的时候就与二房人摊牌。     谁知她还没有行动,二夫人马氏和三夫人连氏就相继跑到了宁园外头,齐齐嚷嚷开了。     吵闹声远远传了过来。秦氏听得心烦,让红锦出去看了一圈。没多久红锦就回来了,脸色十分难看,显然气得狠了。     郑妈妈便道:“怎么了这是?”     “那些人说话太难听了!”红锦红着眼说道:“二夫人说夫人只想着自己不顾他人死活没天理。三夫人说夫人不顾家人的性命没了人性。两人刚开始不过一唱一和地一起叫骂,到后来,竟然提到了分家!”     “分家?”郑妈妈气道:“她们镇日里净不想些好事,一个个地心里揣着龌龊的心思,还要硬装善人。如今坏事做尽却要反咬一口?没这样的道理!”她走到窗边,仔细听了会儿,怒气更盛,“说是分家,还不是想借了‘分家’的由头威胁老爷夫人退让?想要银子?没那么容易的事儿!”     秦氏轻轻放下茶盏,平静问道:“她们当真说要分家?”     红锦重重点头,“是。奴婢听得一清二楚。”     秦氏又去看郑妈妈。     郑妈妈余怒未消,“可不是,我也听得分明,就是这么说的。真是没有道理!”     三夫人就也罢了。今日她在宁园外哭闹一个多时辰,夫人都没理会她。此刻挑起事头,还算是有了个由头。     那二夫人又是怎么回事?     三姑娘的事情还没跟她捅开来说!     听了两人肯定的答案,秦氏就淡淡笑了。     “这几年我经常想起这事儿,一直未能成行。如今倒好,竟是有了个好的契机了。”     ……     江云昭听说这事后,心中有喜有忧,催着抬轿婆子赶紧往里走。     在她看来,二房三房几年前做的那件事,已经将大房和他们之间的亲情消耗殆尽。如今的侯府,不过是因了老夫人的坚持,在维持着表面上的平静。     能够顺利地分家,自然是好事。     但是这事来得太过突然,颇为蹊跷。况且如果老夫人为了四叔而不肯答应,到底有些棘手。     她正这样想着,轿子突然一停。     外头的婆子们恭敬说道:“奴婢见过四夫人。”     听到是四婶方氏,江云昭就准备下轿看看。     谁知她的手刚触到帘子,还未掀开,就听方氏急急说道:“你们刚刚可是从那条路上过来的?有没有看到四老爷?”           第73章 喝止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四老爷?奴婢们未曾见到。”     “没从这边走?那去了哪里!”     方氏急急地往前行去,走了没两步,江云昭掀起轿帘行了出来,“四婶,四叔怎么了?可是出了什么事情?您别急,慢慢说。”     方氏原本急昏了头,又不敢和老夫人去讲。眼见江云昭从容淡定地出现在自己面前,又好言安慰,她心下稍安,舒缓了一口气。但是那事她到底有些不好开口。把江云昭拉至路旁,方才说道:“今日放榜,老爷他……他许是没考好……自看榜后归家,就一直不太对劲。问他什么,他也不说,就只发呆。刚刚我去给悦姐儿选件衣裳的功夫,老爷就不见了。找了半天没找到,听人说是往这处走了,我便来寻一寻。”     不过是看不到人了而已,却担忧至此。想来,江四老爷当时在清园时脸色极为难看,考得确实不尽人意。     “您别急。”江云昭安抚道:“四叔不过是出院子散散心罢了,等下或许就也回去了。我和母亲说一声,等下多派几个人去寻,不多时就也能够找到。”     方氏先前也曾想过去寻秦氏,只是没走几步,就听说了宁园门口发生之事。     思及此,她又担心起大房来,拍了拍江云昭的手,说道:“我这儿不碍事。你快回去看看你母亲吧。”     江云昭方才听闻了两位婶婶的所作所为后,本也担忧母亲。如今看方氏忧心江四老爷的同时,还在担心着母亲那边,便知宁园的状况不太好。安慰了方氏几句后,匆匆忙忙地往里面赶去。     江兴源一早就出了门,处理那两件事情。待到都吩咐下去后,他又去了京兆府一趟。细细问过江三老爷的状况后,他并未过去探望,而是信步在街上走着,权当散心。     直到听见周围人的议论声,他这才想起来今儿是放榜的日子。     江四老爷江兴志一直窝在清园闷头读书,虽说从来万事不管,却也并未惊扰旁人。读书科考,都是自己细细安排好,根本不用旁人操心。     江兴源原本与江二老爷感情最好,毕竟是同母兄弟,且一同长大。只是这些年来,二房三房的所作所为让他伤透了心,他渐渐与两个弟弟形同陌路。有时候想到家中诸人,反倒心中会对江四老爷生出些欣慰之感来。     想到寿宴上诸位宾客谈及江四老爷时不住赞叹的语气,本在往家走的江兴源脚步一顿,四顾看了下,转身朝着放榜之处行去。     他在榜单上看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确认无误了,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那里。     行至家中,他进了大门,刚刚转到影壁后,就见一人目光呆滞地坐在路边,正盯着脚旁的一个蚂蚁洞看得出神,瞧上去很是失魂落魄。     正是侯府的江四老爷江兴志。     江兴源知他没有考上,就也不提放榜一事,只是说道:“地上寒凉,坐在那儿对身子不好。赶紧起来吧。”     因着今日江云珊和江兴岩的事情,江兴源的心情一直很是恶劣。虽然不想迁怒江兴志,但在这样的心境下,到底说不出语气和缓的话来。这些关心的语句一离口,不由自主就带了些许僵硬的味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江兴志今日兴冲冲而去,垂头丧气而归,一路上又听了不少奚落之语,本就愤怒至极。不过他没有理由反驳那些人,只得硬生生将火气强压了下去。如今听到江兴源这两句,他只觉得人人都在与他作对、人人都在嘲笑他,登时怒极,跳将起来,说道:“我不过是在这里歇息片刻,竟然也碍了大哥的事了?”     江兴源皱了眉。明知此刻和一个失意之人多说无益,但是他今日心气难平,不由说道:“不过是没有考中罢了,往后再考就是。再说,就算不考科举,还有诸多旁的路子可以走,又何至于这般垂头丧气!”     江兴志平日自视甚高。三年前那次科举失利,他觉得不过是一时失手,稍稍伤心了下,便重整旗鼓继续奋斗。     三年之后,他本以为考中是十拿九稳之事,哪料到会出这等变故?看榜时被同窗明里暗里奚落后,心情早已跌至谷底。最是听不得那‘没有考中、走旁的路子’之类的言论。     此刻闻言,他当即大怒,嘶吼道:“旁人讥我笑我就也罢了,如今大哥你也这样待我。难不成你也觉得我日后还会次次考不上,必然要做旁的打算了吗?”     他双目圆睁气急败坏,再也没了平日里温文书生的模样。     江兴源今日经历了太多事情,本就在气头上。先前不过是强压了怒意好生关切了他几句,谁知竟是这个结果。     如今看到江兴志这样,他的怒气就也升了上来,正欲训斥几句,旁边一人急急走了过来,拉住暴躁的江兴志,好生对江兴源歉然说道:“老爷他今日心情不好,还望大哥莫见怪。”     江兴志拼命挥着衣袖想要甩开方氏的手,方氏却死命抓住他的手臂不撒手。江兴志气极,想要朝她发怒,方氏忽地抬起头来,幽幽地看着他,     望见妻子期盼的目光,江兴志的动作就停在了原处,再也无法挪动分毫。     江兴源将这一切尽收眼底,深深叹了口气,拂袖而去。     宁园外,江二夫人马氏和将三夫人连氏正一唱一和叫得起劲,突然,身后传来重重一声怒喝:“你们这是在做什么?堂堂侯府里的夫人,竟然如市井无赖一般高声叫嚷,成何体统!”     江老夫人平素不太管家中事务,故而大家都习惯了她凡事淡然处之的模样,几时看到过她这般发怒?当即面面相觑,渐渐住了声。     江林氏走到马氏和连氏的面前,神色冷冽地望着她们。待她们都慢慢垂下了头,才寒声说道:“如今我还好好地站在这儿,一个两个的就都敢说什么‘分家’!真是反了你们了!”     连氏拉着江老夫人的衣袖,哭诉道:“母亲,大哥大嫂不管我家老爷的死活,不分家,还有什么盼头!”     马氏捏着帕子直抹眼角,语气凄然地说道:“大哥大嫂这些年一直带我们极其凉薄,我们忍受得够久了,也是有个了断的时候了。”     江林氏冷声说道:“老爷们都还在外头,你们就在院子里闹了起来,还口口声声牵扯到老爷们!”她指了马氏和连氏,气道:“都给我回去!有什么事,大家好生商量才是上策。做什么哭闹的模样,失了体面!”     秦氏一直未曾露面,马氏和连氏哭闹了这些时候,早已头疼嗓子干,有些受不住了。如今见江老夫人出面制止,她们就顺势收敛起来,不甘不愿地应了声。又悄悄朝对方看了一眼,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待到马氏和连氏走远了些,江云昭才从后方行了出来,朝江林氏行了个礼,说道:“多谢祖母。我实在不知该怎么办,只能叨扰祖母了。”先前她本打算直接回宁园,可是细问了那些婆子几句后,她又改了主意,转而去安园将江老夫人请了来。     江林氏说道:“这种事情,本就关乎侯府脸面,不得闹大。你做得很好。”她侧头问陈妈妈,“四老爷可曾回来了?今儿可是大日子,还没听到他的信儿,可是奇了。”     陈妈妈隐约听到些消息,却不敢明说,只强笑道:“老夫人还是回院子等吧。这儿风大,可别着了凉。”     江林氏笑道:“也好。”又叮嘱了江云昭几句,这便走了。     江云昭目送江林氏走远后,不由得朝静园的方向又看了一眼。     她没想到,不过一夜之间,马氏就苍老了好几岁。一向明艳亮丽的妆容,也掩饰不了她眉眼间的疲惫。     反观院子被烧、夫君被抓的连氏,反而气色还比她看上去还要好上几分。     倒是怪了。     回到宁园后,江云昭先去见过母亲。     秦氏已经听闻了方才的事情,便道:“昭儿何须那么紧张?她们若是想闹,由着她们去。左右我几年前就有了这念头,如今她们闹起来,也正合了我的意。”     江云昭知道那年父母亲是受了多大的难为才忍下了那口气。如今闻言,就也赞同地点了点头,说道:“婶婶们既然打定了主意,必然不会因了一时受挫而退缩。后面少不得还要继续闹。如今爹爹还没回来,能清闲一会儿便是一会儿罢。”     她想到如今的情形,又道:“也不知二婶打的什么主意。昨儿大哥哥才将三姐姐打伤了,今日她就来寻机闹事。有这闲心,倒不如多去关心下三姐姐。”     这一点,秦氏也有些想不通。     她知晓江云珊闹出了什么样的丑事。虽说马家远离京城,那丑事一时半刻地传不到京中来,但总有被捅破的一日。     她既然明白这点,二房就也明白。     若是不分家,事情败露之时,侯府这棵大树还能让她们依靠着。分家后,二房便要自己承担起后果来了。就算这样,马氏依然坚持如此。     倒也怪了。     不过秦氏懒得细究这些。     她只对江云昭简短说道:“她们所图的,无非是权、名、利三字。如今前两者她们抢不走了,自然是要图利。”     江云昭也是这般想的。与母亲又说了会儿话后,她忽地想到先前遇到四婶方氏,就将江兴志落榜一事告知了秦氏。     “你四叔这次可是遇到难处了。”秦氏叹道:“先前人人都说他必然考中,他也信心满满。如今骤然从高处跌落,怕是一时难以接受吧。”     江云昭听闻,轻轻颔首。而后一怔,问道:“母亲,您方才说的什么?四叔……遇到难处了?”     “可不是。他素来只爱读书,也只会读书。这一关能不能过去,单看他能不能想得开了。”     秦氏后面的话,江云昭并未听清。     如今她只想着秦氏先前所言,脑海中浮现出与廖鸿先道别时,他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     ――“你家有人今日遇到了难处,对他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若是需要帮忙的话,就来寻我,我必尽力而为。”     江云昭不由沉吟。     难道廖鸿先指的是四叔之事?     可是……他能帮什么忙?           第74章 必然的结果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虽说马氏和连氏在江老夫人的命令下回了院子,可二房三房并未就此消停。     当天日落之前,三房的江承梧不知用了什么手段,匆匆见了江三老爷一面,带回了他对分家之事的看法。     偌大的纸上,只写了一个字。就是这个字,再一次坚定了连氏的信心与决心。     ――分!     至于二房……     他们既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便是撞了南墙,也绝对不会回头。     这个时候,江老夫人已然知道江兴志落榜之事,任凭两房的人如何折腾,她也没了心力去管。     平园和静园的消息,自有人悄悄禀与秦氏。     秦氏听闻后,想起江兴源回来时的满脸怒容,又遣了人去打听清园四房的消息。     直到天擦黑了方才有人来禀,说是四老爷回了院子后,就一直在屋中和四夫人说话,到现在还没出来。也不知两人谈了什么,屋里好几次隐隐传出了啜泣声。     秦氏给了此人一些碎银子,把她打发走了,这便去书房寻江兴源。     江兴源正在灯下画画。     秦氏看了几眼,说道:“老爷这画可是奇怪。说是山石,却过于圆润。说是土堆,又多了些棱角。可不是两不像么。”     江兴源扯了刚画好的画,揉成一团,丢到墙角。那处已经有七八个相似的纸团,聚成了一小堆。     秦氏遣退了屋里伺候的人,亲自斟了杯茶端给江兴源,将四房现今的状况讲与他听。     “弟妹应是在劝解四弟。今儿老夫人听了这消息后,都受不住,晚饭也没吃。更何况四弟?他不过是一时昏了头,老爷不必把他的话放在心上。”     江兴源哼道:“他那样胡乱指责,太没道理。且看他态度如何罢。左右分家之事已经开了头。那两个院子的我是不想理会了。他这边……单看他作何打算了。”     秦氏知道江四老爷发怒是一个缘由,更关键的是二房做出丑事来不说,又和三房一同闹将起来。这些事情堆在一起,也难怪江兴源火气久久不散。     她又好生宽慰了江兴源许久,待他气消了些,这才一同歇下。     第二天一大早,江兴源和秦氏才刚刚醒了,就有人来报,说是江四老爷已在宁园外头徘徊了快一个时辰了。他也不许人去叫醒江兴源和秦氏,非要等着江兴源醒了才肯求见。     秋日清晨的空气,带着湿气与寒意,清冷逼人。江兴源收拾妥当后,忙让人将江兴志请了进来。     江兴志刚进到屋中,就带进来一股子寒冷之气。他下巴上泛着一层淡淡的青色,显然是早晨起来后匆匆赶来,还未打理自身。     面对着江兴源,他也不敢抬眼,只盯着自己脚前三尺之地,讷讷说道:“大哥,昨日的事情,是我对不住你。明明是自己没考好,还乱发脾气。你说的对,我是……”     “罢了。”江兴源听说他等了许久,已然心里有了底。如今看他满脸愧疚,又见他冷得鼻子尖都泛了红,心下宽慰,摆摆手打断了他,“知道自己错了就行。谁没点脾气?心里堵着了,稍稍发出来就好,切忌过火。”     江兴志没料到江兴源竟是这般简单地就原谅了他,想了一宿在心里打了无数次腹稿的道歉之言,竟然无处可说了。     他心中歉疚更甚,搓了搓手,轻轻地“哎”了一声。在江兴源的示意下落座后,想了想,又道:“昨儿你们这里的事情,我、我听说了。母亲的态度,我也知晓了。”他摸到手边的茶,端起来大口饮完,定定神,坚定说道:“既然他们闹着要分家,那就……分了吧。”     江兴源万万没想到他会说出这般话来,不由慢慢转头望着他,说道:“四弟,话可不能乱说。”     “没乱说。”江四老爷慢慢冷静下来,没了先前道歉时的局促,“这些年,你受的委屈,我都知道。不过因为和我无关,就没当回事儿。昨天白日里,我才知道,受人责难,被人奚落是个什么滋味儿。”     面对江兴源探究的目光,江兴志尴尬地笑了笑,“想想看,从小到大,我在府里也没做过什么。家中琐事都是大嫂处理的,外头事务都是你办的。二房三房闹的时候,我只是看着他们折腾,也没帮过你们。母亲为难你们的时候,我也没开口说过话。”     他深深叹了口气,“那时候是我不懂事。太顺风顺水了,没被人为难过,不知道那个滋味儿。昨儿的事情可让我想明白了。那些人先前看着是同窗,是友人,可着劲儿说我好话。等到我一时失利,他们怎么着?一个个地落井下石,比谁说话都难听、都尖酸刻薄!我被外人这样对待,已然心寒至极。想想大哥被自家弟弟这样对待,心中的苦楚,怕是比我更甚十倍百倍。”     江老夫人是个不管事的,江兴志也素来只闷头读书,万事不理。江兴源何时听江兴志说过这番话?顿时百感交集,说道:“平日里我对你的关心着实太少。昨天若不是听到旁人议论,都忘记了是放榜之日。”     “没甚么。”江兴志笑道:“大哥镇日里处理事务忙里忙外,记不住这些也情有可原。只是若是大哥已打定主意当真要分,小弟有几个请求,还望大哥成全。”     ……     江云昭醒来后,便得知江兴志一早来见江兴源之事。虽说不知二人谈了什么,但看父亲今日眉目舒展的模样,便知江四老爷这趟来,定然是好事。最起码,昨日让父亲面笼阴霾之事,已然缓解。     先前廖鸿先说可以帮江兴志,那时江云昭还不太肯定要不要承了他这个情。毕竟江四老爷与他们大房并不亲厚,昨日里还惹怒了父亲。但看今日江兴志的所作所为,她沉吟一番,决定想法子见见廖鸿先,看他有何提议再作打算。     就在她考虑着怎样才能见他一面时,吴婶来了宁园寻她,说廖鸿先正在上次那个偏门外头等着她。     江云昭闻言,抬眼看了看天色,疑道:“大清早的,他这时候来做什么?”     “奴婢也不知道。”吴婶迟疑道:“看他头发丝儿上沾了露水,应当是等了有些时候了。”     江云昭知道廖鸿先看似随意实则心细,不是江云昭的心腹,他不会露面让对方传这种话。吴婶虽说经常会在那偏门附近往返,但是时间并不完全固定。廖鸿先许是怕错过了吴婶出门的时间,特意提早去的。     ――想来,应当是因为答应了要帮她忙,特意来的罢!     江云昭这样想着,思及天气寒凉,廖鸿先却牵着马不知等了多久,忙吩咐了其他事情全部推后,她则去了偏门寻他。     廖鸿先其实也不想那么早来的。起初,他甚至都没想到今日会来见江云昭。     昨日他一回到自己的宅子,就觉得那儿空荡荡得可怕。就算看着仆从往来做事,依然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想了半晌想不通,只得作罢。直到睡下后辗转未眠,脑海中不断浮现握着江云昭的一颦一笑,他才意识到,自己身边到底缺少了什么。     少了一个人。     这样想着,不由就想起了握着她手的感觉。     身上渐渐燥热,他愈发睡不着。又折腾了许久,眼看着是不成眠了,索性起来练剑。越练越心烦意乱,只想着离她近点,就牵了马来到侯府偏门……     看到江云昭的身影时,廖鸿先一颗无处安放的心才终于宁静下来。只觉得心口又甜又暖,说不出的熨帖。     他有些庆幸,昨日离去前和江云昭说了那样一番话,今日刚好拿了来当做借口,与她一见。     ――昨日端王孙‘送’吴倩然走的时候,听人提起放榜,就过去看了下。得知江四老爷落榜的消息后,他去到庄子上便悄悄告诉了廖鸿先。廖鸿先知道江家四房与大房的关系还算不错,在路上想了解决的法子,这才有了后来那番话。     江云昭走出偏门,一抬眼,便对上廖鸿先专注的目光。     少年敛去了所有锋芒,柔和了眉眼,在早晨的微光下静静望着她。     江云昭心底一片柔软,忍不住扬起了微笑,走到他身边说道:“你等了这许久,可是为了昨日的那个承诺?”     廖鸿先滞了一瞬方才想到‘承诺’指的是什么,轻笑了声,懒洋洋说道:“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     江云昭道:“你先说说看是什么法子,我才能知怎样。”     廖鸿先凝视着她的笑颜,说道:“我可以推荐江四老爷去清宁书院授课。”     “清宁书院?”     江云昭没料到他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清宁书院历经百年,乃是所有读书人向往的读书之地。如今的叶大学士,当年也曾在清宁书院读过三年的书。     只是书院录取的学生,都是由主事人亲自选取。选上之人,有世家之子,亦有贫寒子弟。有性格温厚之人,亦有廖鸿先这般行事不羁的。     有很多人研究过如今两位主事人明先生和周先生的喜好,想看出他们到底是依着什么样的条件来选取,最终也未参透,不了了之。     江云昭有些迟疑,“四叔过去,会不会不太合适?”     “江四老爷博览群书,大家有目共睹。有何去不得?”     “可是……”     廖鸿先明白她心中的犹豫,便道:“你放心。我帮过书院的大忙,如今不过是录取一位教书先生而已,这个面子,他们还是会给的。”     江云昭眉心微拧,未曾开口。     廖鸿先又道:“若是你觉得合适,这话由我去跟你四叔谈。江四老爷学富五车,却镇日里埋头苦读,短处在于眼界不够宽广。去了那里,教书育人的同时,日日省察自身,还可以与书院中的大儒周先生、明先生多加交流。如此三年下来,所思所想定非今日可比。待到那时再参加考试,心境已然大不相同。”     江云昭听闻,暗暗叹服他想法之周全。     只是他帮的这个忙,着实是太重了些。江云昭思量半晌,苦笑道:“这样的一份‘重礼’,我该怎样谢你才好?”     廖鸿先定定看着她,有一句话差点脱口而出,忍了好半天,好不容易憋了回去。     他暗暗叹口气,心中有些忐忑,面上却扬起个不甚在意的笑来。     “听说你打的络子不错?我新得的那把剑上少了个剑穗,不知你有没有空……给我做一个?”           第75章 绣品,阻拦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廖鸿先的要求一出口,江云昭便笑了,说道:“这有何难?不过到时做的不好看,你可不许说我。”     廖鸿先勾了勾唇角,说道:“你放心,但凡你送我的,我都喜欢至极,哪里会说你?”     “当真?那我去年送你的那幅秋霜图呢?”江云昭说道:“那时你让我给你绣幅秋霜图,说是要做成桌上小屏风赠与皇后娘娘当礼物。后来我见你送的也不是我绣的那一个,而是明粹坊所制。想来是我技艺不精,廖大人没有看上了。”     因着和廖鸿先说话无所顾忌,江云昭便将当年的事情讲了出来。并非埋怨廖鸿先,而是怕他见惯了明粹坊的精致物什,自己做的若是不合他意,白白费了功夫不说,还闹得他也不好开口拒绝。     廖鸿先听闻,明显愣了下。     江云昭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笑道:“你可要想清楚了,现在还有的改。若是东西做出来了你不用,我可是要生气的。”     “怎么会?你若做出来,我自然是恨不得日日带着。”廖鸿先慢慢说着,想到那秋霜图的去处,心里暗暗一惊。     ――说起来,明粹坊聚集了最好的能工巧匠,所做之物无一不精无一不妙,绣娘们的手艺,自是比江云昭不知精细多少。     但是他收到江云昭给他的秋霜图后,却是怎么看怎么喜欢。翻来覆去纠结了许久,他到底没舍得把它送出去,而是命人从明粹坊中选了最上乘的绣品,做好小屏风给皇后送了去。     自那天起,他就将秋霜图摆在了枕下。虽不是日日都要瞧上一会儿,但有时候遇到了烦心事,拿出它来握在手中,心里便会莫名地平静下来。昨日他本也拿它出来过,无奈依然无法静心,就没放在心上。     当年懵懂,从未考虑过二人还有旁的可能,他就没细想自己为何非要留下那绣品。如今知道了自己的心思,再去回忆,竟是当时就有了苗头,而他太过大意,方才疏忽了。     廖鸿先不由暗暗叹息。     若是他早一些发现,早一些做打算,哪还有楼卿言和楚明彦的事儿?!     江云昭不知他心中所想,只看他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瞧,就有些迟疑,便道:“做那东西虽快,但想做好,却需费些功夫。最快也要三日后了。”     廖鸿先缓缓回神,颔首道:“不急。左右你是跑不掉的,哪就怕这一时半刻的了?”     他语气调侃,眼神却很认真。江云昭一时不解其意,就只笑着说了声“好”。     因着廖鸿先今日当值,他无法立刻将消息告诉江四老爷。两人便定下了他来侯府的大概时日,方才道别。     江云昭此番出来,走得太急,还未用过早饭。一进院门,她便往回院子最近的小路上走去。     因着这条路会遇到平园的人,若是碰见,少不得会被她们吵吵一番,平时江云昭不大走这边。如今想着早一点回到院子,思量着小心点应该就能避开不想看到的人,便走了一回。     谁知平园的人没有遇到,远远却是看到静园的人正向这边行来。     正是江二夫人马氏和其子江承珍。     眼看两人在平园的院门处转了弯,江云昭主仆二人往旁边的大树下避了避。待到他们走进了三房的平园,这才行了出来。     蔻丹悄悄问江云昭:“姑娘,她们前些日子不是闹得很僵吗?怎么今儿这么早,二夫人却来找三夫人了?”     江云昭慢慢朝前行去,眼看蔻丹依然满脸不解,便道:“今时不同往日。她们有了新的共同目标,以往的那些恩怨就算不得什么了。”     “可是三夫人的绒球,那年不是因为二夫人才……”     “她们不当回事,你又何必替旁人忧心?”江云昭头也不回,平静地说道:“我们在意的东西,或许在有些人的眼里根本不值一提。三夫人既然觉得分家时多捞些钱物比绒球更重要,那便由她。”     蔻丹就有些忧心,“她们这般商议好,若是闹起来,侯爷和夫人岂不是会受难为?”     “怕什么,”江云昭轻轻笑了,“就怕她们不闹。闹得大了,这家,才能分得顺当。”     两人边行边说,不多时,宁园已经远远可见。     江云昭正欲迈步上前,突然,一个身影从不远处钻了出来,鬼鬼祟祟地在宁园的大门外四顾张望了半晌后,开始在宁园外徘徊。     此人形容枯瘦,双眼空洞而无神,赫然便是二房大少爷江承珍的通房――芭蕉。     芭蕉早些年名为红茭,乃是江承晔身边伺候的大丫鬟。因着背主不忠,早已被赶出了宁园。     上次她来宁园外为三老爷求情,冲撞了江兴源,已经让宁园伺候的人防备起来。如今她的身影一出现,宁园内做事的婆子就盯上了她,只待她有所动作,便上来擒住她。     江云昭就是这个时候出现在了院门外。     芭蕉一看见她,黯淡无光的双眼骤然燃起了火焰,紧走几步就要朝她扑来。     那些婆子注意她许久,哪会让她如了愿?当即涌了出来,将她扣住,不准她近江云昭的身。     江云昭看也不看她,径直朝院门行去。     芭蕉使劲挣扎着,想要离江云昭近一些。可是那些婆子身材粗壮力大无比,仅仅两个人就将她扣住无法动弹分毫。     眼看江云昭已经一脚迈进栅栏处,再不叫住,怕是就要进到院子里去了,芭蕉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大喊道:“姑娘!姑娘!奴婢有话和您说!”     江云昭未理睬她,继续向里行去。     芭蕉大急,眼看着自己被那些婆子越拖越远,赶紧喊道:“姑娘!奴婢特意避开了二夫人和大少爷,就是为了同姑娘说几句话!奴婢有要事禀报!”     江云昭本不欲睬她,后想到马氏和江承珍去往平园时那志得意满的模样,又改了主意,停住步子,回首望向芭蕉,“你且说说看。”     芭蕉眼中的期盼之光愈发明亮。她动了动肩背,发现无法挪动,忙对江云昭说道:“此事事关重大。姑娘既是有意知晓,不如借一步说话。”     江云昭轻嗤一声,转身继续朝里行去。     芭蕉急急大叫:“姑娘!姑娘留步!”     江云昭回身看她,旁边蔻丹冷声说道:“你愿意说就说,不愿意说,就也罢了。姑娘事情多得很,没空与你瞎扯!还有,你如今已经是静园的人了,往后见了我们姑娘,还得尊称一声‘七姑娘’才好!”     芭蕉瞪大了眼睛,直勾勾地去看江云昭。见江云昭神色淡然,丝毫没有情绪波动,便慢慢垂下了头。     蔻丹稍微等了片刻,看芭蕉依然低垂着头半个字也不说,就道:“姑娘,咱们走罢。看来是个嘴硬撬不开的。”     江云昭刚刚说了个“好”字,芭蕉已经幽幽开了口:“姑娘可知大少爷为何会将三姑娘打伤?”     江云昭不开口,只神色清冷地望着她。     芭蕉暗暗叹气,接着说道:“因为大少爷买官的事情出了岔子。对方忽然变卦,说是需得多交一倍的银钱,方才能够成事。大少爷想要三姑娘的首饰拿去换钱,三姑娘不肯,这才动了手。”     江云昭没料到静园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心下一惊,面上不显。     她思量了下,问道:“上次你为了三叔的事情来求爹爹,可是与此有关?”     “是!”芭蕉没料到江云昭会主动与她说话,惊喜地抬起了头,“因着出了三老爷的事情,对方说江家名声已有瑕疵,能办成事的官爷又不肯答应了。若想此事无碍,必须再交一份银钱打通关节。可是先前第一回的时候夫人和少爷的钱都已经拿光了,哪还有银子来给第二次的?少爷便打了三姑娘首饰的主意。”     江云昭淡淡地“嗯”了一声,无视芭蕉满怀希冀的眼神,看她再无旁的话要说,便欲离去。     芭蕉有些慌了,对着江云昭的侧影说道:“姑娘,奴婢待您一片诚心,您莫要留奴婢在那生不如死的地方。到时分家的时候,还求姑娘……”     “求我作甚?”江云昭疑惑地问她:“你既有意说出来,我便好生听着。其余的,是你和你主子的事情,与我无关。”     芭蕉显然没料到江云昭如此绝情,当即怔住,继而脸色大变,面露凶光,朝地上猛然啐了一口,恶狠狠地道:“堂堂侯府的姑娘,竟然不顾脸面,说话不算话了么!”     她本就干瘦,又在刚刚的拉扯中带乱了头发。这样摆出凶狠的模样来,当真是如鬼魅一般骇人。     江云昭却笑了。     “方才是你求我听你说话,我姑且耐住性子听上一回。如今你却诬蔑我‘说话不算话’……我且问你,我答应你什么了?”           第76章 分家前夕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芭蕉在那边嘶吼不停,“我冒了这样大的风险来将二房的事情告诉你,你却这般忘恩负义不知感激。可见大少爷说的没错,大房的人,就是这样不知好歹!”     她怒火冲昏了头,直将江承珍的话原样说了出来,言语间,竟是连称呼也不顾忌了。     婆子们朝她狠狠啐了一口,抬脚朝她膝后踹了一脚。芭蕉受不住力,跪了下去。     江云昭朝蔻丹望了一眼,蔻丹会意。待江云昭回了院子,她立在芭蕉面前,说道:“背主的奴才,没乱棍打死已经是主子留了情面。不知感恩,却还口口声声拿话来要挟姑娘,也不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     蔻丹指了芭蕉的鼻尖,怒目对几个婆子道:“这样嘴巴不干不净的,你们竟也由着她说?”     婆子们会意。拉着芭蕉的两个婆子将她胳膊架起,另外二人撸起袖子,左右开弓朝她嘴巴扇了过去。     蔻丹不屑地望了芭蕉一眼,听着身后的啪啪声,往院子行去。     初时芭蕉还破口大骂,待到后来,只剩下闷闷的呜呜声了。待到蔻丹进了门,最后那点噪人的声音也听不到了。     翌日上午,江兴源用过午膳,与妻儿说了会儿话,便吩咐下去准备出门一趟。     江云昭边给弟弟们剥着栗子壳儿边问道:“爹爹今日可是有要事要办?”     “无甚要紧的。不过是去铺子里瞧瞧罢了。”     “那爹爹倒不如晚些过去。昨儿晚上哥哥还跟我说,有些功课想要请教父亲呢。”江云昭说着,不动声色朝江承晔递了个眼色。     江承晔不明所以,却还是接口说道:“昨日读书时有几处疑问不甚明了,因着已经晚了,就想今早再来向父亲请教。”     江兴源不过因着今日无事,临时起意想要去看看铺子。听闻江承晔这般说,就打消了那个念头,对秦氏说道:“若是这两个小的也如他们哥哥一般用功,那便好了。”     秦氏抚了抚双胞胎头上的软发,温和地笑了笑,“晔儿无需参加科考,倒也算不得太用功,不过是学些东西罢了。他们若想谋得功名,需得比晔儿更加努力才行。”     江兴源说道:“先前想让他们多自在些时日,就只我和晔儿无事时教一教,并未让他们认真学习。如今看来,也该请个好的先生来了。”     秦氏说道:“这是必然的。只是过了那件事再说吧。”     江兴源知道她说的是分家之事,自是应了下来。     江承晔趁着父母不注意,朝自家妹子瞪了一眼。江云昭抿着嘴笑看着他。江承晔无奈,苦思冥想到底问出哪些问题来比较好。     ――昨天他刚去同窗处商议过功课,已经将疑难之处尽数搞懂了。现如今冷不丁要他拿几个不懂的出来,倒还真有点为难……     不过江承晔没有纠结太久。他和江兴源刚聊到第二个‘不解之处’,就有下人来禀,说是廖世子来访,求见宁阳侯。     这几年廖鸿先来侯府不少次,江兴源听闻,倒也没太意外。匆匆将先前江承晔说的那个‘难点’指导了几句,他便朝着外院的书房行去。     廖鸿先行了礼,二人又寒暄一番,这才落了座。     廖鸿先本也不是遮遮掩掩的性子,况且这次前来,头一件要说的就是江四老爷的事情,于是奉茶之后,他就提起了来意。     江兴源断没料到廖鸿先竟能作此安排,忙命人将江四老爷叫来。     江兴志听闻自己能去清宁书院教课,喜出望外,喃喃自语了几句“老天开眼”后,才想起来这次不是上天襄助,而是眼前的少年,忙道:“多谢世子。”又问:“京城之中,才华卓绝之人甚多,世子又是如何想到了推荐我?”     他虽两耳不闻窗外事,却也不是傻子,清宁书院如何难进,他很是明白。更何况那日受了许多奚落,自然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     廖鸿先微微勾唇,笑得光风霁月,“我与昭儿相识多年,江四叔的博学多才早有耳闻。前几日昭儿向我提及四叔落榜一事,我甚觉惋惜,便向两位先生举荐了四叔。”     他句句不离‘昭儿’,句句喊着‘四叔’,江兴源和江兴志倒没觉出不妥来。     廖大世子的笑容便愈发灿烂了几分,态度也愈发谦和起来。     廖鸿先这次拜访只见了江兴源和江兴志,将需要说的事情都说定就离去了,并未见到江云昭。     待他走后,江兴志志得意满之际,亦不由感慨:“人人都道廖家的世子为人狂傲不可一世,如今看来,传言也不可尽信。”     江兴源说道:“你平日不太出门,结交的同窗中也多是苦读之士,甚少有世家之子。他们看鸿先,自会觉得他不过是个纨绔子弟。熟识之后,谣言不攻自破。”     “那便是了。”江兴志喟叹着,“不过这样一来,咱们欠他的人情,可就有些大了。”     江兴源是一叹,“谁说不是呢。”     “大哥,廖世子此番前来,好似纯粹只为了帮忙,不求回报。这是为何?”江四老爷回想着廖鸿先的表现,不解道。     宁阳侯爷苦思冥想了半晌,到底没想到廖世子这样地位钱财一样不缺的到底能图自己什么,最终叹道:“想来世子为人纯善,单纯只是想要出手相助吧。也罢,往后想法子还了他这人情就是。”     江四老爷点点头,却还是有些不敢置信,“真是如此?”     江兴源琢磨了下,说道:“应当是如此了。不然他还想从我们这里得到什么?”     江云昭正在屋里看书,冷不防冒上来一个喷嚏,她突然一个没忍住,掩口轻轻地打了出来。     虽然声音压得极低,却被旁边耳尖得红螺听到了,问道:“姑娘怎么了?可是着了凉?”     江云昭看了看窗外和煦的阳光,疑惑道:“不会啊。”     红霜拿出件外裳,不由分说给她套了上去,“这老天爷忽哭忽笑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天儿就一下子凉了,姑娘还是当心些的好。”     ……     这一天,天气晴朗。     江云昭一大早就醒了来,片刻也不耽搁,唤了人伺候她起身。     红缨边和红霜给她穿衣裳,边絮絮叨叨说道:“姑娘,昨儿奴婢找人看过了黄历,说是今天是好日子,诸事大吉!这分家的事儿啊,肯定顺顺当当的!”     红霜突然停了手,扭头问她:“你看的是黄历?就是,人人手里头都一样的那个黄历?”     “对啊!”     “可是那东西既然人人一样……那二房三房去看,不也是‘诸事大吉’吗?”红霜拧着眉想不通。     原本喜气洋洋的红缨一下子呆住了。     红螺捧着温水进来,笑着对江云昭道:“昨儿这丫头一直担心这担心那,不得安生。奴婢就跟她说,不如去看看黄历,心里踏实了或许就能消停点了。没想到她还真去了。”又忍不住笑骂:“你这是被那些人吓破了胆子不成?竟是提心吊胆了这么久!”     江云昭问道:“红缨这是担心什么?就算分家,难不成还会把你分出去不成?”     红缨讪讪笑着,说道:“这不是顺当点的话,侯爷和夫人也能少生些气么。”     蔻丹进到屋里,拍了拍她的肩,说道:“就算诸事顺遂,这吉祥话也是搁在占理的人这边儿的,没道理什么牛鬼蛇神都能占了去。”     江云昭笑道:“是这个理儿。”     红缨松了口气,双手合十说道:“那就好,那就好。”     今日家中有大事要处理,秦氏和江兴源天没亮就起身用了早膳,这个时候已经赶去了正厅。     江云昭独自用过饭,收拾齐整后,等来了江承晔,这便与他一起出了院子。     两人正说着轻松的话题向前行着,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冷哼,接着有人说道:“整个侯府都要四分五裂了,你们却还有心思在这边说笑。如今看来,这事儿果真是如了你们的愿了!”     江承晔听了她的话就气不打一处来,出言驳道:“三妹妹这话说得奇怪。好似闹着要分家的不是你们一般。”     “如果你们大房的多点慈悲之心,不袖手旁观冷眼瞧着亲人受苦受难,谁会想硬生生将一大家子拆散了!不过是看不过一些人的狠心,所以想要离得远些罢了!”说罢,便是一连串的轻咳声。     江云昭慢慢转回身去,望向江云珊。     往日里泼辣明丽的女孩儿,已然变了个模样。面色苍白,双颊微凹。那双眼中闪着的狠毒之色,看上去竟是与芭蕉一般无二了。     江云昭暗道静园果然是个害人之地,凡是去了的,竟都成了这般模样。     她厌恶地别开了眼,说道:“三姐姐怕是还不知道这家里最狠心的人是谁罢?若真是我爹爹娘亲,哪还会等到这个时候才走到这一步!”说罢,她轻轻扯了下江承晔的衣袖,与他一同朝着先前的方向行去。     江云珊捂着咳得发疼的胸口,扯出个阴冷的笑来,朝着她们的背影吼道:“若不是你们心狠薄情,哥哥怎会如此待我,我又怎会是如今的模样!我愿你日后也遭人轻贱,尝尝我这生不如死的滋味!”     江云昭本已走了几步,听着江云珊恶毒的诅咒声,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轻声说道:“三姐姐只管想想,你如今的境况是谁造成的?再说,若你当时没有被硬生生送离江家,又哪会是如今的模样?”说罢,她也不等江云珊有所反应,与江承晔一同离去。           第77章 分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侯府这次分家,林家老太爷本不愿多管,无奈顾及亡妹的嫁妆,生怕被那庶妹生的四房占了便宜,特意命长子林大老爷前来。     起初,江老夫人是不愿分家的。只是后来听说江四老爷落榜后,她就病倒了。待到稍稍回转了些,才听闻江四老爷同意了分家一事。四老爷开了口,江老夫人如何不同意?故而病情便愈发严重起来。     后不知四老爷不知说了什么,老夫人的病竟是渐渐好转。眼看着已然痊愈,分家之事才定下了日子。     只是真到了分家这一天,老夫人的身子仿佛又不太好了,只托了众人帮忙照应着,她则留在了安园没有过来。     这日,待到江家族叔与各房主事人到了正厅后,侯府请来的中人、宁王爷和杨国公就也到了。     双方议论争执了些时候,总算有了定论。     侯府以及侯爵下所属一应财产,归大房所有。公中的银子分成四等份,每房各取一份。公中的宅子、铺子、田地按质地均分,各得一份。故去的老夫人的嫁妆,分成三份,侯爷、二房、三房各得一份。     对于这个结果,二三房还是十分惊诧的。     先前他们唯恐大房会克扣他们的东西,所商议的无一不是怎么争取利益最大化,分得更多的家产。哪想到大房那么干脆,竟是同意将东西直接等分了?     这些定下后,帮忙记录的大理寺莫评事忽地一抬头,用笔端点着手旁的纸张,说道:“这铺子田地和庄子,一旦分妥当,五年之内可是不许买卖的。你们想好了?”     因着要分家,京兆尹网开一面、暂时放出来的江三老爷亟不可待地问道:“怎么会?不是说分到自己手里的,就是自己的了,怎的还有这种要求?”     江二老爷冷哼道:“分明是拿着莫须有的假话来诓我们!”     “哟,这位火气还不小。您看呢,王爷?”面容和善的杨国公目光闪了闪,笑眯眯地去看宁王爷。     身材高大面容凝肃的宁王爷端坐上方,沉声说道:“立即可卖的,是长辈故去兄弟分家的情形。那时候,小辈怎样处置,便由着他们了。你若不信,大可去翻律例。”     言下之意,江家的老夫人身子骨还硬朗着,江家分得家产的规定自然和那些个不同。     宁阳侯江兴源起身朝宁王爷抱拳一揖,“王爷英明。”然后就坐下了。     江二老爷和江三老爷面面相觑。     ――先前他们凑在一起,所商议的无一不是怎么分得更多的家产,哪有时间去讨论律法怎么规定的?期间倒是询问过旁人相关的事宜,却也没人提到这至关重要的一点啊!     莫评事左右看了看,凝视着纸张准备落笔。     江三老爷慌了,一下子扑了过去,用双手挡住纸张,双目圆睁怒视莫评事,嘶叫道:“慢点!没人催你!”     江家族叔猛地站起身来,颤巍巍指着他说道:“这般鲁莽!行事没点章法,冲撞了官爷!”     江二老爷温文一笑,缓声问宁王:“那么如果我们现在将手中分得的这些东西换成钱财,可是使得?”     宁王蹙眉,显然并不同意。     旁边杨国公拍了拍他的肩,笑道:“王爷何必那么严肃?这是人家的家事。家里人换换东西而已,有何不可?”     江二老爷江三老爷相视一笑,正要开口,宁王端肃的声音已然响起:“莫评事,似这般的买卖,应当按照市价的几成来算?”     江二老爷面容一变,问道:“这还有折算?”     莫评事面无表情地打着算盘说道:“似这等物品出售,一般历经几个月方才能够成交。若是卖家要价过高,几年卖不出也是有的。如果将时间缩短,必然要降低要价方才能够成事。似阁下这样着急,一个时辰内非得脱手的话……”     算盘珠子噼里啪啦作响。     半晌后,莫评事停了手,“大概是市价的两三成吧。”     江三老爷瞪大了眼珠子不敢置信。     江二老爷挥挥衣袖,一句“不要”正待脱口,旁边一直静坐不动的大少爷江承珍突然冲了上来,拉住江二老爷的衣袖,问莫评事:“那么如果重新计算家产,我们想要多分些银子,少要些旁的,可使得?”     莫评事不动声色看了江兴源一眼,拨着算盘珠子说道:“可以。不过计算的时候,因为要方便统计,那些东西也需得折合成银子……”     “我们卖!”江承珍顿了顿,冷声强调道:“我们卖!”     江二老爷怒视他,压低声音气道:“你疯了!才多少……”     江承珍低声安慰他:“爹,如果那件事办成,有的是机会享福。还差这一丁半点儿的银子?况且,祖母的那些首饰布匹,我们也用不着。”     想到儿子能谋得官位,江二老爷就有些迟疑。但是那价钱到底有些低,他就狠不下心来。     江三老爷要银子是为了救命的。     京兆尹曾经跟他说过,那些个苦主有许多丢失的首饰是家里祖传的,如今被他莫名其妙转手卖了,可是恨透了他。若他无法偿还银子,那些人真是连剥了他皮的心都有了。     于是他不管二房作何决定,当即嚷嚷道:“我卖!我卖!他们不卖,我卖!”又转向侯爷和四老爷的方向,“你们有多少银子?我要与你们换!母亲的那些首饰,我一个都不要了,尽数卖与你们!”     林家大老爷先前听闻江承珍那般说起姑姑的嫁妆,眼神便已经变了。如今再看到江三老爷这副作态、听了这番话,脸色一下子阴沉了下来。     而江兴源听闻三老爷的话后,则是断然拒绝,根本不理睬他。     江兴志也有些为难,“分得的银子有限,还得留些自家做周转。若是尽数与你换了,岂不难做?”     江承珍看侯爷江兴源开始催促莫评事动笔,咬咬牙,目光阴鸷地说道:“宅子铺子田地,大伯和四叔想要哪种,尽管说来。只要你们肯用银子换,东西好说!”     他这话一出口,满屋皆惊。一时间,众人俱都不说话,只扭头看他。     要知道,银钱这东西看似拿在手里风光,实则最好赚到。反倒是祖辈积攒下来的那些个田庄宅铺,却是花钱都买不到的。     莫评事在前头已经说了,今儿若是想换,只能拿到市价的两三成。饶是如此,江承珍竟都要讲那些个好物拿出来卖……     不是失心疯了又是什么?     江二老爷断然拒绝:“不行!”     江承珍说道:“父亲拿到那些,往后也是给我。我如今提起拿我的东西出来换银子,有何不可?”     江二老爷被他这句话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抬起一巴掌朝他扇了过去,“老子还没死!什么就是你的了!”     江家族叔颤巍巍站起来,抖着手都说不出话了。     江兴源一把推开江二老爷,怒喝道:“今儿什么日子!当着大家的面,就对孩子轻易打骂。往后分开来过,他在你眼底下,岂不是连命都要没了!”     江三老爷不顾那边的热闹景象,扒住莫评事的桌沿,指了自己手中单子上分得的一块差田,问道:“这东西,能换多少银子?”     莫评事拿出一本册子,丢到桌上,“这是如今买卖物品的市价。三老爷对着看了,再折合下,自然知晓。”     江三老爷这几个月没少卖东西,大致浏览了下,便也知晓上面列出的价格是极其实在的。原本想要拿着东西诓他们一诓、多要写钱财的打算,就也落了空。     杨国公笑眯眯地看着这一切,觉得着实太不像话了,就拿手肘捅了捅身边的宁王爷,递了个眼神过去,示意:该你发话了。     宁王爷冷着脸朝江兴源抬了抬下巴,意思是:这事儿他出马比较好。     果然,江兴源扶起受不住力跌倒在地的江承珍,好生说道:“若你们肯换,我自是愿意。只是你们这边你做不了主,我便无法了。”说着,转身朝着下定了决心的江三老爷走去。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坐在上首之人齐齐双眼圆睁,不可置信地越过江兴源,望向他身后。就连宁王爷,也面色瞬变。     江兴源猛地回头,就见江承珍手握一根棍子,身边,是已经被敲晕了的江二老爷。     “我爹已经无法做主了。我们这边,我说了算。”他丢掉木棍,毫无表情地说道。     江家族叔气急败坏地站起身来,“你个混账,看我不……”     “老人家不必动怒。”杨国公探过身去给江族叔顺了顺背,“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们年轻人的事情,我们就不要搀和了。”     宁王爷端起手边茶盏,递给族叔,“您请喝茶。”     王爷赐的茶,谁敢不接?     老人家气得手都哆嗦了,还是不得不道了谢,喝了茶。     可怜他刚饮完一杯,还没来得及放下,宁王爷第二杯已经到了……     江承珍朝那边淡淡看了一眼,眼含讥诮地望向江兴源,说道:“大伯想要换哪些田庄铺子,尽管说。你能拿出来多少银子,我便换多少银子。”     到时候凑足银子得了官,少不得要上下打点。这些死物握在手里,到底不如真金白银好使。     至于被换走的那些东西……     往后银子大把大把到手,还怕买不到好东西么!     ……     虽说江承珍因了马氏的哀求,在江兴源同意下被江二老爷带进了正厅参加分家一事。     但是江云昭兄妹俩却没那个福气。江兴源一口否决了江承晔想要进去的打算,只准他与同辈之人一同在花厅等着。     进到屋里后,因着先前路上与江云珊的相遇,江承晔不愿搭理她,看都不看她一眼,只侧身与江云昭轻声说话,还不时地拿了果子和点心,递给她吃。     可是他这样亲厚对待妹妹的模样,落到了江云珊的眼里,却是无比刺眼。     ――凭什么那丫头的哥哥就这般好,而她的哥哥,却是那样一个冷心冷肺的混账!     这不公平!     她将视线转向江云昭的身上,脸色愈发苍白了几分,眼中慢慢聚起了阴狠之色。           第78章 意外之事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云昭在花厅待了些许时候,命人去打听了下。得知正厅那边依然大门紧闭还不知何时能够结束,便与江承晔道:“哥哥在这边等着父亲,我回去看看晖儿晞儿。”     因着江老夫人称病未曾参与分家之事,秦氏便去了安园陪老夫人。双胞胎则由两名乳母看护着,留在了宁园。     江承晔本也不甚担忧正厅那边,闻言便道:“你且去罢,这边有我便好。”     江云昭走到花厅门口,正碰上不知何时出门、刚刚要进来的江云珊。     两人相遇,江云昭不欲搭理对方,目不斜视就要从她身边经过,却被江云珊一把抓住了手臂。     江云昭慢慢侧过头,神色清淡地望着她,冷声说道:“你放开。”     江云珊本想顶她几句,可是手指触到的衣料,轻薄柔软,显然是极为上乘的。再看那衣裳的绣工……     她心中嫉恨至极,五指收拢,便要加大力气。     谁知这时旁边一个人影闪过。     伴着“哎呦”一声惊呼,人影晃了晃,似是没站稳,刚刚好就砸到了江云珊的身上。江云珊没防备,被撞得朝一边歪去,肩背处撞到了门框上,疼得全身瑟缩,抓着江云昭的那只手不由就松了开来。     “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人影’红螺站直了身子,拿帕子往江云昭被江云珊抓了下的地方不停轻拍,“奴婢冲撞了姑娘,姑娘罚我吧!”     虽是道歉,这话却不是对江云珊说的,而是对江云昭说的。并且,也不是满脸歉然,而是盛满了笑意。     江云昭任由她将那处擦了十几下,方才收回手,说道:“无妨。下次当心些就是了。”     红螺笑着“哎”了声,主仆二人便继续往前行去。     江云珊刚才被撞得生疼,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这时被婢女扶了把又拍了拍后背,方才顺过气来。瞧着江云昭她们的背影,她更加恼了。紧走几步,对着江云昭的背影阴森森说道:“你不过是出身好些罢了,凭什么趾高气昂!我且看你能高兴几时!”     红螺气不过,转过身想要与江云珊分辩,被江云昭抬手拦住了。     江云昭轻轻笑了下,头也不回地对红螺说道:“往日里月琳总说我闷在家里不好,不如出个远门去亲戚家走走,也好散散心。如今看来,她却是错了。”     红螺接道:“楚姑娘哪里说错了?出远门可不是很好么?”     “若是出远门能增长见识,固然是好的。可如今看了三姐姐,几年下来后,不只样子变了,脾气变了,就连教养,也大不如前了。我就心中忐忑,生怕自己往后也成了这般模样。”     红螺笑着福了福身,“姑娘说的是!看来出远门的福气,咱们是没法沾了。”     江云珊气得脸色铁青,“江云昭!你别不知好歹!须知恶有恶报。总有一天,你做的恶事,都会报应到你头上来!”     江云昭头也不回地说道:“这话我听着不错,极其适合三姐姐,原样奉还。”     说罢,再也不管江云珊如何叫嚷,径直向前行去。     走到宁园门口,江云昭发现了不对。     平素行事规矩的仆妇们,居然一个个神色紧张,凑成三五堆,正窃窃私语着。     江云昭心中疑惑,正要遣了红螺过去打听,就见蔻丹和红霜急匆匆拎着裙摆往这边小跑而来。     她们二人一向行事稳妥,轻易不会露出这般张皇的模样。     看着自己身边两个得力之人现今的样子,江云昭先前还十分淡定从容的心,莫名地就有些慌乱起来。     她稳了稳心神,轻声呵斥道:“慌慌张张成什么样子!”     “姑娘,姑娘不好了。晞哥儿,晞哥儿不见了!”     听到蔻丹口中的话语,江云昭的一颗心登时跌到了深渊底下。     “晞哥儿?你说晞哥儿他……怎么了?”     “小少爷不见了!”红霜急急接道:“张婶本来带他去雅园那边玩的,刚刚她回来问我们,有没有看到晞哥儿。我们看着不对,就逼问她……”     不待她说完,江云昭已然冲进了院子。     宁园的梧桐树下,原本是晖哥儿晞哥儿最爱玩耍的地方。此刻那里却没了晞哥儿的身影,只有一个仆妇低垂着头,正被红缨厉声呵斥着。两个婆子在旁边好生劝解,红缨也不听,拨开她们阻拦的手,依然不停口。     “什么叫没丢?什么叫‘只要还在侯府就能寻到’?先前少爷和姑娘怎么交代的?张婶你忘了,我可没忘!你说男孩子贪玩,说不定自己钻到哪个无人的屋子里看不见……告诉你,咱们晞哥儿虽然看起来爱玩闹,可是个分得清轻重的!没道理大人叮嘱他要好生等着了,他却非要自己躲起来不让人找见!”     红缨怒气上头,对着张婶训个没完。旁边两个婆子却是看到了江云昭,忙低眉顺目地行礼。     红缨听到了动静,回头望见江云昭,眼圈一下子红了,顾不得礼法,抓起江云昭的手就道:“姑娘,小少爷不见了!”     “晖哥儿呢?晖哥儿去了哪里?”     “刘婶儿怕他知道这事儿后哭闹,哄着他回屋玩去了。”     听到另外一个弟弟被乳母看顾得好好的,江云昭放下了一些心。     她走到张婶面前,死死盯着,眼看着对方头越垂越低,寒声问道:“我们走的时候,将他好好的交给你看着,怎么就不见了?”     “姑娘,奴婢不是故意的,奴婢一定尽心尽力去寻……”     “我要的不是尽力去寻!”江云昭高声怒斥道:“我问你,怎、么、就、不、见、了?!”     她的性子最为和善,张婶哪见过她这般模样,登时吓得跌倒在地。     “张婶弄丢了晞儿,押到柴房里扣着。”江云昭的眉眼间慢慢凝起煞气,“把她小儿子带进府里。若是晞哥儿有个三长两短,她儿子,你们就看着办吧。”     “姑娘!”张婶忙跪地求饶,哭诉道:“姑娘,奴婢看小少爷玩得高兴,想着不过是回院子拿个东西的功夫,才一盏茶时间,就让他自己玩会儿。哪知道小少爷会出事?当时刘婶去喝水,与晖哥儿去了别的屋,不在那儿。若知道会这样……若是知道,奴婢断断不敢这样啊姑娘!”     “我们出去前怎么说的?”江云昭再也无法抑制住心中怒火,眉眼凌厉怒视张婶,“哥哥千叮咛万嘱咐,今儿比较乱,静园平园那些人指不定会做出些什么来,让你们看紧了弟弟们。你们都好生答应了,我们方才离去。刘婶当时要喝水,比你去拿东西所需时间更短,都知道要带着晖哥儿在身边。你呢?你就能把晞哥儿自己留在那里了?!你分明是刻意为之!”     “姑娘!”     “来人!堵了她的嘴!丢柴房去!什么时候招了,什么时候再放她出来!”江云昭再不耐烦听她辩解,喊来几个婆子,将人拖下去了。     听着那叫嚷声远离,江云昭跌坐到石凳上,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     她将宁园的婆子尽数唤来,安排她们分散到各处去寻,又问:“母亲……知道了吗?”     “刚才我和红霜就要通知姑娘和夫人。”蔻丹说道:“只是刚出去,就遇到了姑娘。”     “红霜和红缨赶紧去通知母亲和哥哥。”江云昭将张婶方才的话又在心里快速滤了一遍,唤来红螺,说道:“你去打听下张婶家里最近的状况如何。没道理以往都会好生看顾着晞哥儿,非得今儿给忘了。”     “姑娘的意思是……张婶或许收了人的好处,这才故意让小少爷出事?可是张婶这些年对小少爷一直都很好的啊!而且姑娘刚才拿她小儿子来说事,她不也没招出来?”     “人心难测。”江云昭看了一眼随风晃动的树影,“红茭刚跟在哥哥身边的时候,也是很衷心的。”     当年的红茭,便是如今江承珍身边的通房芭蕉。     红螺心中一凛,忙应声去办。     江云昭慢慢站起身来,深吸口气,对蔻丹说道:“走,我们也去找找!”     “姑娘,到底是谁会跟个小孩子过不去呢?”     江云昭许久没有说话,只疾步朝前行着。     半晌后,蔻丹才听到她开了口:“无论是谁,只要被我查出来,必不会饶了这些心思恶毒之人!”     主仆二人尽量往偏僻处寻。走到一处院子时,看到有两个婆子在其中仔细寻找,江云昭便准备与蔻丹去往另一个院子。谁知其中一个婆子尖叫一声,而后抖着手不知道在嚷嚷什么。     江云昭心中暗惊,忙大步行去,那两个婆子已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     望见江云昭,两人非但没有露出惊喜的神色,反而更加惊恐。其中一个婆子拿了一串东西,朝江云昭挥个不停,口中含糊不清地嚷嚷着:“在边上,边上、边上捡到的!”     江云昭看了眼她手中之物,再朝她们刚才待的地方望了眼,顿时脚下一软,差点瘫倒。     蔻丹忙扶稳她,心中乱跳,却还是努力稳住声音说道:“姑娘,那、那或许不是小、小少爷的。”     说话间,两个婆子已经拿着东西到了跟前。     江云昭一把扯过婆子手里的东西,仔细查看。     小指那么大的玛瑙珠子,串成一串,赫然与今早双胞胎腕子上戴的一模一样。     江云昭慢慢收拢五指,将它紧紧攥在手里,任由那一颗颗硬物硌得掌心生疼,也毫不在乎。     她挪着步子走到婆子先前站立的井边,指了指那井沿,略有些迟缓地问道:“你们刚刚,是在这儿,捡到东西的?”     “是啊姑娘!怎么办?怎么办?”一个婆子经不得事,已经红了眼圈落了泪,“这井那么深,万一小少爷……”     “浑说什么!”江云昭突地暴怒,吼道:“谁准你乱说的?”     那婆子猛抽了自己两个嘴巴,连道:“奴婢该死。”可是脸上的泪珠子,却啪嗒啪嗒往下落。     江云昭闭了闭眼,将手又攥紧了些,缓缓地、深深地呼吸着,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蔻丹,你去找几块石子来。”片刻后,她轻声吩咐道。     不待蔻丹动手,两个婆子已经跑开了,去到门口处抱了四个大小不一的过来。     江云昭在井边连声轻唤道:“晞儿,晞儿?”凝神细听,没有任何声响从里面传出。她定了定神,指了其中一个小石,吩咐道:“顺着井边丢下去……当心点。”     她这样一说,其他三人好似明白了什么。     没哭的那个婆子拍了拍同伴的肩,看着蔻丹拿起那块小石,小心翼翼地贴着井边让它滑进去。     “咚”。     石头坠到井里水中的声音。虽不大,却清晰。     四个人同时怔了下。     江云昭将手中珠串塞到蔻丹手里,自己捡起一颗小的,亦是如此让它滑到井中。     咚。     依然是那样的声音。     不待她开口,那两个婆子捡起另外两块,依次丢进。     依然是那样的“咚”地声。     四人面面相觑,齐齐露出不敢置信、却又喜出望外的神情。     蔻丹第一个跳了起来,拉住江云昭的手,欢喜道:“姑娘!姑娘!井里什么也没有!小少爷没事!”     江云昭经历过方才的极度紧张和害怕后,忽然松了口气,竟有一瞬间的恍惚。     但她很快冷静下来。     “还没有。”江云昭握了握蔻丹的手,“晞哥儿还没寻到。”     哭过的婆子用袖子使劲擦了擦眼睛,眼神晶亮地说道:“奴婢继续去寻了!小少爷吉人天相,肯定没事。姑娘您就放心好了!”     另一个婆子说道:“小少爷的东西在这儿,小少爷或许离这里不远。奴婢们找了这一会儿,这附近都暂时还没旁人寻过来,想来旁边还有许多地方没找过。姑娘和奴婢们一起寻寻,应当马上就能找到了!”     “借你们吉言。我也觉得他没事。”江云昭接过蔻丹递回来的手串,细细摩挲着往前行去,“走罢!应当是马上就能寻到了!”     四人快步往前行着,刚出了院门,却被旁边立着的个高大身影唬了一跳。     江云昭还未来得及呵斥那人,就被他怀里抱着的小小一团吸引住了。     “晞哥儿?”她失声惊呼,“晞哥儿你怎么……”     “嘘……”那高大身影将食指竖在唇边做了个噤声手势,“别吵到他。”     江云昭这才留意到眼前之人。     这是个身材高壮的少年,与廖鸿先差不多高,却远比廖鸿先粗壮。面色黝黑眉毛粗浓,咧嘴笑时很有几分憨傻之气。     晞哥儿趴在他肩头,睡的正香。     江云昭警惕地看着他,压低声音问道:“他为何在你这里?”     少年小小声说道:“刚才看他躺在那井边上,一个不小心就会掉进去,着实吓人,就把他抱起来了。你是他的亲人?”     他边说着,边熟练地一手托着晞哥儿一手拍了拍他的后背,显然是哄惯了孩子的。     江云昭点点头,说道:“这是我亲弟。”说着摊开手中的玛瑙串,指了指江承晞左手腕上依稀的硌痕,“这手串本是他戴着的。”     少年低头看了看,果真如此,这才小心翼翼地将江承晞抱给了蔻丹。     蔻丹接过江承晞后,就抱着他走到江云昭身边。握住弟弟小手的刹那,江云昭真真切切感受到了失而复得的喜悦,忍不住落了泪。可是当她凝神细看时,却发现了不对劲,轻轻撩开江承晞后衣领,指了脖颈后的青色,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婆子们上前看了一眼,说道:“回姑娘,小少爷八成是被人敲晕了。”     “敲晕了?”高壮少年失声道:“我说刚才怎么喊不醒他。还以为他是睡得太熟……”     他说着就要凑过来看,被婆子猛地一步跨前给拦住了。     “莽夫!不得无礼!”     少年怔了下,这才发现蔻丹和江云昭离得极近,若他凑过去看小家伙,必然与江云昭太过贴近了,忙行礼道歉:“对不住对不住。在下无意冒犯,只是担忧小孩子,方才冲撞了姑娘。”     江云昭感激他相助之情,让蔻丹走过去,给他看了下晞哥儿颈间的青色,又道:“家弟失踪,家人担心不已。且他伤势虽轻,还需得找大夫看看,以免落了病根。我需得带他赶紧回去见父母亲。不知恩公高姓大名?江家必然好好答谢。”     少年忙不迭连连摆手,“原来是江家的姑娘。失礼了。不过举手之劳而已,谁看见了都会帮的,用不着那么客气。”顿了顿,又朝江云昭揖了揖,“在下孟得胜。因表舅公身子弱,又要长途跋涉来京,故而随行照顾。”     江云昭这便知晓,这位少年是江家那位叔公的亲戚。     不过……     他好像是……劭罄孟家的?     想到他的身份,江云昭欲言又止。到底江承晞的事情更为重要,再次认真朝他道了谢后,便欲带江承晞回去。     孟得胜却紧走几步跟了过来。     江云昭疑惑看他,他挠了挠头,露出个赧然而又憨厚的笑来,“我、我先前是迷路了,才走到了这个地方。我家没那么大,我不识得路……能不能跟着姑娘走一段?啊,或者您派个人带我出去也成。麻烦姑娘了。”     江云昭莞尔,“孟家表哥若不介意,可以同行。只是我心中焦急,不免走得快些,还请见谅。”     他与那位族叔公有亲,说起来,也是她的远方亲戚了。     孟得胜哈哈大笑,“你只管走你的。你再快,我也跟得上。”     因着都在担忧江承晞,两人说到此处,便未再开口,只匆匆往前赶路。     眼看着通往宁园的大路就在不远处了,江云昭刚刚舒了口气,就听旁边响起了一声嗤笑,接着是一个少女的嘲讽之声:“我当七妹妹急匆匆去做什么呢。原来是急着会情郎去了。”     江云昭不搭理她,径直往前行去。没走两步,一群人呼啦啦围了过来拦住了她的去路。为首的,正是三姑娘江云珊。     江云珊看了眼蔻丹怀里的江承晞,目光闪了闪,现出一丝怨毒。     江云昭原本不理会她,是不想在这个时候生出枝节,耽误了给江承晞诊治。如今见江云珊带来的十几个人已经围成了圈,无法越过去,索性止了前冲的念头,只冷冷说道:“你让开。”     “呵。从小到大你都仗势欺人,什么都叫我让着你。今儿个大家要一拍两散、大房二房各不相干了,我还就不想让了,你能奈我何?”     江云昭说道:“那好。我们清算一番。只一点,晞哥儿需得回屋睡觉。你放他和蔻丹过去,我与你对质。”她滞了下,想起来身后还有个人,回头看了眼,又道:“这位是江家的客人,与我无关。你也放他走吧。”     “客人?”江云珊歪头斜睨着孟得胜,半晌后,撇撇嘴,“什么客人会没事到那种地方去?还偏生是和你两个人?我看……不是什么客人,是你偷会的情郎吧!”     孟得胜开始听到江云珊那几句话后,就觉得这个姑娘心思阴暗,竟是将那种污言秽语朝自己姐妹泼去。不过见江云昭未曾理会,他一个外人就也不好多管,硬生生忍下了那口恶气。     如今他见江云珊一而再再而三地往江云昭身上泼脏水,还牵扯到了他,到底是忍耐不住,强压着怒气说道:“这位姑娘,我不过与江姑娘刚好遇到,所以一同走一段路罢了。且丫鬟婆子都在身侧,何来‘两个人’的说法?”     “呵!”江云珊冷笑两声,“那些丫鬟婆子都是她们宁园的。她说什么,那些狗奴才就说什么。就算你们行了什么苟且的事情,她们也会替你们遮着掩着!”     她话音刚落,突然,耳边响起‘啪’地一声脆响。     江云珊愣了下,才反应过来竟然是江云昭身边的一个婆子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她捂着发热的脸颊,双目圆睁死死盯着那婆子,银牙咬碎,一字字问道:“你竟敢打我?谁给你的胆子!”     “我。”江云昭淡淡说道:“而且,我不止敢给她一次胆子,我还敢给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的胆子。”     她朝那婆子吩咐道:“继续掌嘴!什么时候那里边能吐出来人话了,再停下!”           第79章 露出端倪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四周的婆子丫鬟是江云珊带来的。如今看到自己主子被打,哪还沉得住气?一个个撸起袖子面露凶光,就要上来围攻。     江云昭本就因了江承晞之事怒极,方才不过是见了相助之人心存感激,方才收起了满心的火气。如今被江云珊一激,哪还遮掩得住?     她眉眼凌厉地环视四周,说道:“从今往后,你们和你们的主子,就都不是这侯府里的了。而我,依然是这侯府里唯一嫡出的姑娘。你们掂量掂量,是乖乖听我的话不乱动死得快,还是听她的惹恼了我死得快!”     她目光如刀如剑,话语里饱含着不容置疑的强硬之意。那些个丫鬟仆妇听了,细细思量,往后的二房哪能与侯府相抗衡?再说,三姑娘平日里待她们并不仁厚,非打即骂。若不是这次说有好处拿,谁肯为她卖力?她们当即起了退却的心思,不由自主往后挪去。     动手打江云珊的婆子是郑妈妈调.教过的人,下手的力道拿捏得极好。四五个巴掌下去,江云珊头晕眼花眼冒金星,面上却还看不出明显指痕来。     江云珊气极,看准那婆子又一个巴掌过来,她扬手挡了过去。被婆子的大力推得后退两步,好歹是站稳了,冷笑道:“狗奴才,竟敢打起主子来了!”她看着周围那些时时观望的丫鬟婆子,怒喝道:“你们这些个不中用的东西,许给你们好处的时候,你们巴巴地跑过来。真要用到你们了,一个比一个乌龟!滚,你们都给我滚!”     那些个本就是为了利才跟着她过来。如今见自个儿主子发了疯,又有哪个肯留下?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围着的那些人就轰然散开,不见了踪影。     江云昭担忧江承晞的状况,让那个打耳光的婆子拦住江云珊,她与蔻丹则从另一边绕过去。     谁知江云珊依然不依不饶。瞅准那个婆子不注意,竟是卯足了力气朝着江云昭这边啐了一口。     江云昭专注于江承晞,没留意。孟得胜却看到了,忙伸手拉了她的衣袖一把。     那口浓痰恰好落到江云昭方才站着的地方。因着她被拉了这下往后退了半步,方才闪了过去。     孟得胜朝她揖了一礼,道了声“冒犯”。     江云昭轻声谢过他后转而怒视江云珊,正要开口,旁边却是传来一声厉喝:“你们在做甚么!”     听到这个声音,江云昭喜出望外,当即旋身,惊喜地唤了声“母亲”。     秦氏快步走到她的身边,搭眼看到江承晞,顿了顿,放柔声音说道:“找到晞哥儿了?”     “找到了。”江云昭侧身让了让,指了旁边的孟得胜道:“是孟大哥帮忙寻到的。”     秦氏毕竟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看江承晞面色红润呼吸顺畅,便知问题不大,放下了心。     但是,小家伙颈后的青痕,她也瞧见了。     秦氏朝孟得胜感激地笑笑,说道:“多谢。若不是你,我儿还不知会遭何噩运。”     话虽不多,语气却极其诚恳。     孟得胜一早来时是见过秦氏的,忙行礼说道:“夫人言重了。”     江云珊先前虽面对秦氏来的方向,却因被那婆子挡住了,没有留意到。     先前江云珊就恼恨孟得胜帮江云昭说话。此刻听说是他将江承晞救了,不由更恨。可她顾忌秦氏在场,只轻声嘀咕道:“谁知这人抱的什么心思?许是他把人弄走又弄来,还硬装好人。”     “你!”孟得胜离得近听见了,上前半步怒瞪她,想要开口驳斥,终因长辈在场而硬生生将怒气忍住了。     站得离他们不远的郑妈妈看了眼孟得胜,笑道:“三姑娘好大的脾气,竟是连孟少爷这样的和气人都要怀疑。”     她这话一出口,孟得胜整个人呆在了那里。片刻后,他猛地抬起头,眼带希冀地望向秦氏,指了江云珊,声音微颤地问道:“请问江夫人,她就是你们江家的三姑娘?”     秦氏正吩咐红芳红锦去各处通知江承晞已经找到了的事情。听到孟得胜的疑问后,她止了话头,瞥了眼江云珊后回首看他,又轻轻地点了下头。     孟得胜一下子面如死灰。     他僵立了片刻,稍稍恢复了神采,朝秦氏拱了拱手,说道:“晚辈还有要事与表舅公相商,暂且……”     “他们都还在正厅。安园的大夫还在,我带晞哥儿过去瞧瞧。你若是无事,不如一起过来吧。”     孟得胜明白秦氏怕自己乱想。听闻表舅公现在还忙着,他考虑了下,就颔首应了秦氏的提议。     众人商量已毕,齐齐朝着安园行去。     江云珊眼睁睁看着大家的背影远离,却无人搭理她,心下暗恨。忙垂下眼帘,掩去眸中愈发浓烈的恨意。     老夫人因着‘身子不适’,未能参与分家相关事宜。江四老爷虽然心知应无大碍,到底担忧,不顾她的反对,执意请来了大夫。     秦氏带着江承晞回到安园的时候,老大夫正跟江老夫人细细说着平日里如何用药膳来调养身子。     乍一听闻有小孩子被敲懵了,老大夫着实吓了一跳,花白的胡子都抖了两下。     江老夫人也甚是紧张,忙让蔻丹将江承晞抱到里间的榻上,平躺好。     却被老大夫制止了。     “伤口在颈后。需得趴着,不能躺。”     待到细看了江承晞的伤势,老大夫才松了口气,“无碍无碍。过上些时候,就也醒了。”     他要来纸笔写了些药材,说道:“照着这个方子抓药,煮出来的药汤晾上一会儿,趁着稍热不烫的时候,用布子浸了,敷在伤处。要个两三天就也好全了。”     老大夫说得云淡风轻,众人明白江承晞被敲的这一下果然不是特别严重,这才真正松了口气。     待到江家人的神色放松下来,孟得胜踌躇许久,终于下定决心,寻了秦氏无事的时候,轻声问她:“不知贵府三姑娘的……品行如何?”     他的声音太过紧张忐忑,秦氏闻言,并未直接回答,而是示意他在椅子上坐下,又让人给他上了杯茶。     前段时间江兴源派去马家附近打探的人已经回来了。对于江云珊之事,秦氏知晓了七八分,故而先前遇到她,连看也不愿多看一眼。     只是孟得胜心底敦厚,听闻表舅公要来京一趟,他便放下了手中课业一路照顾。先前还出手相助,救了江承晞。     秦氏明白刚刚这句话先前一直压在他的心头。她很是欣赏这个少年的为人,不愿他被二房这样蒙混了过去,面对他的疑问,她便如实答道:“三姑娘实非良配。”     她出身凉荆秦家,秦家家风严谨,她既是说出了口,那便是实情了。     孟得胜虽有了心理准备,却还是止不住心里难过了下。     他定了定神,朝着秦氏深深一揖,“多谢夫人相告。”又道:“待我回到家中,禀明父母,再好生处理此事。”     这就是不想闹大,保全两家的名声了。     秦氏暗暗叹息着,微微颔首。     “晞哥儿!晞哥儿醒了!”     丫鬟欢喜的惊呼声突然传来。     秦氏腾地下站起身来,撞到了身后的椅子也顾不得,大跨着步子走到里间。     “醒了?感觉怎么样?”她边说边到了江承晞趴着的榻前,看着轻轻揉着眼睛的男童,心里痛心至极,放柔了声音问道:“晞儿可觉得哪儿不舒服?要不要喝些水?”     江承晞睁开有些迷茫的眼睛,晃了晃脑袋,又把眼睛闭上了,转向秦氏的方向,往她身边拱了拱。     秦氏抱起他来,轻轻拍着,继续柔声和他说话。他却只往她怀里钻,一个字也不说。     江承晞素来活泼好动,几时这样沉默瑟缩过?     秦氏心中大恸,又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得对江云昭道:“你来与他说罢!”     “万万不可。”老大夫阻止道:“小少爷这是受了惊吓。缓一缓或许就好了。现在还是多休息为好。”     听了老大夫这话,秦氏就也不再开口,只是把江承晞紧紧搂在怀里。     秦氏一大早就起了身,到现在还没闲下来过。红锦和郑妈妈怕她累着,想要接过江承晞来抱着,却被秦氏拒绝了。     她抚了抚江承晞的小耳朵,眼中满是慈爱与珍惜,叹道:“我来吧。”     她平日里忙着管家,甚少陪他。今日幼子出事,她提心吊胆了许久,失而复得,这种感觉,当真难以言表。     刚刚江承晞那般撒娇的动作,着实触动了她,让她实在不忍心丢下他去做别的。     秦氏素来持重端方,甚少有感情外露的时候。     看她如此坚持,大家就也不再多言。     江承晔方才听闻弟弟失踪之后,也亲自去找江承晞。     因着考虑到母亲和妹妹会在后院寻觅,他特意去了前院寻找,故而走得颇远。待到传话的人找到他,告知江承晞已经在安园之时,已经到了午膳时辰了。     也不知正厅到底遇到了什么难解之事。已经到了这个时候,一干人等还在里面闭门不出。     秦氏遣红芳借了上茶的时机去探,红芳回来答道,大少爷和三老爷不知在干什么,正扒拉着单子做标记。     秦氏心下了然,就也不再催,安排午膳按时摆上来。     今日天气极好,人又到得齐,秦氏就安排在花园里摆上了几桌。     江承晔到了后,就亲自抱了江承晞往花园走。因着方才在花厅遇到些事情,他边走边与秦氏细说。     江云昭和孟得胜已经颇为熟悉,自是一起过去。     孟得胜初次来侯府,见江家景色不错,便时不时问江云昭几句。     江云昭因为感激他,又不知该如何报答,便细心讲解。     两人先前还与江承晔和秦氏挨得近,不知不觉间,慢慢落后了许多。待到他们进到花园时,秦氏和江承晔早已落了座。     江云昭与孟得胜不在同一桌,两人便在分开前礼貌地说了些话。     谁知就这几句话的功夫,恰好被刚进花园的江云珊看到了。     江云昭和孟得胜都不愿搭理她。看到她的身影,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止了话头,互相颔首,准备各自去到座位上。     江云珊望见了,冷笑道:“怎么着?说着什么话呢,竟是怕我听到?别是什么见不得人的话吧!”     她婷婷袅袅地往前走了几步,扬声说道:“七妹妹果然好福气。左挑右选,竟是选了这么个傻小子。”又转眸看向孟得胜,露出个灿烂笑容,“不过你可就瞎了眼了。我们府里,七妹妹是一顶一厉害的。你往后,当心可要吃不了兜着走。”     她打听过了。宁王爷和杨国公都没带自家晚辈过来。唯独叔公带了个不知哪里来的个少年,随行照顾他。想来是哪个破落户的亲戚家的孩子,为了讨个营生,就安心待在那么个老人家身边照顾着。     既然是破落户家的孩子,又离得那么远,她怕他作甚!     孟得胜听了她的话,气得浑身微微发抖。可他性子忠厚,想不出那么刻薄的词来。满心恼怒无处发泄,只得气狠狠地一拳砸到旁边的梧桐上。     好些个叶子哗啦啦从梧桐上脱了下来,掉落到他们身周。     孟得胜深吸口气,抬起手指着江云珊自得的面孔,恨声说道:“你心思太过恶毒,竟然拿这样的污言秽语来形容自己的妹妹!”     江云珊见他出言维护江云昭,只觉得自己猜了个□□不离十。     ——男人没一个好东西!想从女子身上得到的,不过就是那些罢了!     这么个破落户家的少年,凭什么和江云昭那么亲昵、眉来眼去?而江云昭,竟然也未拒绝他!     两人说不得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不然的话,她不过多说了几句话,这个少年郎为什么这样气愤?     江云珊只当自己猜到了重点,无视江云昭似笑非笑的模样,对孟得胜展颜道:“是不是污言秽语,你们心里明白就行了。那种事情,有谁会说出来呢?只不过下次你们去没人的地方时,当心着些。我好心,替你们遮着掩着。若是旁人看到了,可就说不准了。”     因了方才被打,她面上微微涨红。此刻做出这般笑颜来,面上的红晕愈发明显。     看到这些不太明显的印子,方才她那番恶毒言行就也在孟得胜脑海中跃了出来,恍若就在耳畔。     他怒极反笑,拊掌连道了三个“好”字。     见他被气成这样,江云昭有些看不过去了,走过来说道:“快要开席了,孟大哥不如先过去坐吧。哥哥方才还说呢,听闻孟家已久,一直未曾有相识之人。如今可算是遇到了,当真要好好结交一番。”     孟得胜知道她是来解围,便努力压制住火气。他正要抬步离开,旁边江云珊嗤了声,说道:“哪个破落户孟家?竟然也好意思拿出来说事,也不怕污了人的口。”     孟得胜步子骤然顿住,猛地回头,“你说什么?”     江云珊甩甩帕子,根本不答他,扭身就要离去。     她没走两步,孟得胜几步冲上前,一把拽住了她。     孟得胜暗暗叹了口气,遥遥地对秦氏揖了一礼,默默道了声“对不住”,这便指了江云珊说道:“我这才知道,你竟是看不上这桩婚事的。这倒正合我意。既然如此,我们今日便解除婚约!”     听了他的话,江云珊脑中轰地下炸裂开来。     她看了眼神色淡然的江云昭,再看孟得胜,望着他口唇开开合合,又想到他姓孟……     脸色陡然一变,“你是劭罄孟家的?”     孟得胜咧了咧嘴,说道:“三姑娘莫要提了。免得污了您的口。”     看着他那满含讥诮的笑容,江云珊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前几日她小产的时候,母亲还安慰她,说是张大夫有个好法子能瞒天过海。到时候她嫁到孟家,依然可以过她的好日子去。     孟家孟家……劭罄孟家……     此人为什么会是劭罄孟家的!     这不对!     母亲明明说过,孟家离京甚远,不会轻易来京的!     这人一定是骗她的!     江云珊惨白着脸,用眼角余光冷冷地瞥了眼孟得胜,说道:“你少糊弄我。你以为单凭你一两句话,我就要信你了?”     “信与不信,咱们只管看看能不能解了这婚约便可。”孟得胜沉声答道。     这时隔墙响起了个苍老的声音:“什么解除婚约?你不是要来看看你媳妇儿的吗?怎么忽然要解除婚约了?”     一位年迈的老人转到花园之中,不解地望着孟得胜,“怎么一会儿工夫不见,你就改了主意了?”     孟得胜朝老人行了个礼,说道:“表舅公,我心意已决。”     老人点点头,“那你看着办吧。你小子一向是个有主意的。不过你爹娘那边,你自己解释去。”     “那是自然。不敢劳烦舅公。”     这时江二老爷和江承珍吵吵着走了进来。     孟得胜打听了下,得知江兴源与江四老爷一同去送宁王爷和杨国公了,还得过会儿回来,便只淡淡地看了眼面红耳赤的江二老爷和他的长子,说了句“此事稍后再说”,朝座位行去。     “姑娘,姑爷,姑爷他说的是真的吗?他会不会真的……”     “闭嘴!”江云珊抬手给了身边的丫鬟一个巴掌,看了眼孟得胜宽厚的背影,“什么姑爷?就他那德性,算哪门子姑爷!”     她想到孟得胜憨直的笑容,心里莫名地有些发堵;又想到父兄和母亲知道此事后的反应,再想到哥哥那不客气的拳打脚踢,顿时遍体生寒,觉得脚下如有千斤重。     江云昭看着江云珊一步一挪地走过来坐到邻桌,心中厌恶,便别开眼朝另一侧看去,却正好看到芭蕉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欲言又止。     因着她对大房做出的过分事情太多,守门的婆子如今又都是宁园的人,自然是将她挡在了外面不许进。     只是她的身影出现了没多久,江云珊身边的一个丫鬟就朝她行去。     江云昭朝红螺使了个眼色,红螺会意,不动声色地绕了个圈子去到那附近。     那丫鬟还没回到江云珊身边,红螺就先走了回来,悄悄与江云昭禀道:“听那意思,是三姑娘让芭蕉做了什么事情。芭蕉嫌三姑娘给的银子少。那丫鬟说她事情没办成。二人吵起来了。”     她话音刚落,江云珊的那个丫鬟也已经进了花园。     芭蕉依然探头探脑,只是神色已由方才的期盼变成了愤然。她屡次想要冲进来,都因婆子们的阻拦而只得作罢。     想到今日发生的种种,以及江云珊的诸多表现,江云昭心中闪过一个念头,却又不甚确定,便吩咐道:“你与守园子的婆子说一声。寻个机会,想办法把她放进来吧。”     “可她若是进来后冲撞了客人……”     “到时再把她拖出去。”江云昭说道。     红螺不知江云昭为何如此坚持,却也没再多问,便将江云昭的吩咐告知了那些婆子。     果不其然。过了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芭蕉就贴着墙边悄悄溜了进来。     江云昭看她寻机挪到了江云珊的桌边,正要让蔻丹凑过去听一听时,谁料江承晔那边却是响起了孩童的一声尖叫。     一直沉默不语的江承晞突然大叫起来,不停地扭动身子,连声重复喊着:“不要不要我不要看蚂蚱了!你不要拿东西捂我的嘴了!好疼,好疼,你敲我干吗!”     秦氏去安排午膳的相关事宜了,无暇分.身。     江承晔心知有异,却又哄不住乱动的弟弟,只得连声问道:“晞儿,晞儿你说的谁?你怎么了?”     江承晞抬起小手,不住地道:“我不要蚂蚱了!你走!你走!”     江云昭看着远处慌乱的弟弟,见他趴在江承晔的肩头指着芭蕉,当机立断说道:“抓住芭蕉!晞哥儿的事情可能和她有关系!”     芭蕉正小心地弓着身子往前挪,听到江云昭的吩咐,她大骇,再顾不得其他,直起身来朝院外奔去。     江云珊扭头去看江云昭,正好对上江云昭冷漠疏离的眼神。     她恍然明白了什么,神色一下子慌乱起来,大喊道:“她是我们的人!如今都分了,你们可是管不到我们!”     哪有人搭理她?     芭蕉刚跑没几步就立刻被人抓住,拖到了江云昭的跟前。又跟着江云昭的脚步,一路往江承晞那边拖去。     她离江承晞近一步,江承晞的尖叫就高一分。再近一步,更高一分。     江云昭抬手,止了动手婆子的动作。     芭蕉停了下来,江承晞的叫声,也稍稍弱了一些。     江云昭微微垂首,望向倒在地上的芭蕉,神色淡漠语气冰冷地问道:“说罢。是谁指使你那么做的?”           第80章 安定 乱起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芭蕉被婆子在地上来回拖了这么几遭,已经手脸擦伤浑身脱力。     听到江云昭问话,她抬起脸来,似是丝毫感觉不到痛意,只作出茫然的模样,问道:“七姑娘说的什么?奴婢可是一点也没听明白。”     这时院子里的许多人已经被惊动,看了过来。     先前江承晞失踪,因怕太多人知道惊扰了作恶之人对江承晞不利,江云昭和母兄皆未声张。是以众人看到江承晞尖叫和芭蕉被拖,都不知发生了何事。     刚进到院子的江三老爷看见江云昭在审问二房的人,忙抱紧了怀里的银票,缩到花园一角去细细清点了。算清数额后,他越想越欢喜,也不吃午膳了,揣着银票提前回了京兆府。     孟得胜心中了然,唯恐表舅公误会了江云昭,在老人家耳边细细将今日之事尽数讲了。     秦氏急匆匆赶了过来,将江承晞抱在怀里轻声安慰着。她见江云昭在那边处理芭蕉之事,没有再去多管,只继续与幼子说着话,慢慢让他平静下来。     虽说芭蕉是二房的人,可是江承珍没把她当个人看,江二老爷自然更不会拿她当回事。两人依然在那边争执不休。     江云昭冷眼看芭蕉在那边装模作样,勾了勾唇角,眉眼间淡去柔和聚起了肃杀,紧紧盯着江云珊,对芭蕉说道:“不肯认不肯招?也好。你若认了,还能落个全尸,甚是无趣。倒不如现如今的状况,给了我处置你的机会。要知道,这世间多的是诡谲法子,能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你既不肯招,我便一样样寻了来给你!”     芭蕉想到了江承珍对她的百般折磨,脸刷的一下子变得惨白。     拖她的婆子轻声说道:“奴婢先前听人说过,大理寺中可是有许多法子,比旁的地方更要妙些。若是芭蕉喜欢,可以一试。”     江云昭挑眉道:“哦?什么法子?你且说说看。”     那婆子生怕这些事情说出来污了江云昭的耳,只俯身靠近芭蕉,轻声将那些折磨之法一一道来。     江承珍折磨芭蕉的时候,花样百出。可这婆子说的这些,芭蕉竟是闻所未闻。     她多年受着非人的折磨,早就垮了身子。如今心中有鬼极其害怕,再听到这些,顿时骇得头脑发昏嗡嗡乱响。     “别说了别说了!我招……我全都招……”     芭蕉本就不是心性坚定之人,登时身子瘫软口不择言。     听到婆子问她受谁指使,芭蕉心口剧烈起伏着,哆哆嗦嗦地抬起手,努力指向江云珊那边,口唇开合,好不容易吐出了个“三”字,竟是一翻白眼,晕了过去。     江云昭看了眼面露微笑的江云珊,暗暗叹气。     怎么就那么巧?!     那婆子抬脚狠踢芭蕉几下,她都毫无反应。婆子问江云昭道:“姑娘,这该怎么办?”     “继续逼问!”秦氏抱着已经累极睡了的江承晞走了过来,说道:“妄图加害我儿之人,怎能这样轻易放过!”     “怎么回事?谁害谁?”     江兴源正巧和江四老爷一起走进院子,听了秦氏的话,再看地上瘫软昏迷的芭蕉,忍不住出声怒问道。     秦氏将事情大致说了,又朝神色不定低垂着头的江云珊看了眼。     江兴源哪还有不明白的?     他望着江承晞的睡颜,看着他脸上干了的泪痕,心中大恸,指了芭蕉极其厌弃地说道:“送去见官,严刑拷问!”     方才不需动刑,芭蕉已经打算指认真凶。若送去见官,怕是被官爷一吓,就要招认全部事实了。     那主谋之人的‘威名’,怕是会传遍整个京城。     江云珊一下子站起身来,说道:“大伯父,这个恶女乃是我们的人。如今既然分了家,大伯父想要动她,怕是得问问我们的意见吧?”     “依着三姐姐的意思,若你不同意,这芭蕉,我们还动不得了?”江云昭迈步上前道。     江云珊说道:“七妹妹若里子面子都不想要了,那我也没辙。”     “多谢三姐姐为我考虑。如果没有三姐姐,我还真不知道该拿她怎么办呢。”     江云昭微微笑着,见江云珊稍稍松了口气,她面色忽地一沉,转向那婆子,指着芭蕉,“去!把她拖下去,冷水泼醒,然后狠狠地打!”     “你!”     “记住。别把人给打死了。”无视江云珊愈发难看的脸色,江云昭好生吩咐道:“我还得让她指认幕后真凶,然后报告官府呢。”     方才芭蕉当着众人的面认了自己与江承晞之事有关。如今江云昭这般处置她,就连江承珍也没说什么话。     待到众人重新落座,秦氏与江兴源低语几句后,唤来郑妈妈,说道:“你寻刘家二小子,给他一笔银子,让他去马家附近打探一些事情。”     “前些日子侯爷不是刚打听出来么?”     “我要更详尽些。”     待到秦氏将要求说一遍后,郑妈妈恍然大悟,“夫人这是要揭底?”     “她想要我儿性命,我断不能饶她!”秦氏冷声说道。     江云昭不知秦氏的这番打算。     她将蔻丹和红霜叫到身边,说道:“等下蔻丹去我房里取二十两银子,置备些好酒好菜,招待些人。”     红霜不解道:“招待谁?”     江云昭问蔻丹:“先前围着我们的那些婆子丫鬟,你可尽数看清了?”     “看清了。都是府里头伺候了这么些年的,谁不认识谁呢?”     “那就好。就请她们!”江云昭无视蔻丹惊愕的样子,含笑道:“你们只管好喝的好吃的伺候着,好话说着。待到将她们哄得不知道天南地北了,给我把能套的话全套出来。”     方才遭了江云珊一通怒喝,那帮丫鬟婆子肯定心里不舒坦。如今江云昭主动拉拢,愤然之下必定能说出不少话来。     这件事这个时候办刚刚好。晚了,人可就离开侯府了。     蔻丹稍稍一想就明白过来,立时领了命。     红霜还有些微的不解,但她素来是主子说什么便是什么,将江云昭的话好好记下后,就与蔻丹一起去办了。     马氏和连氏一直都待在院子里收拾东西,听闻老爷们出来了才往这里赶。待到她们到达时,午膳已经开始。     江二老爷和江承珍一直在争吵,就连用膳时都没停歇。江云珊心中有鬼不甘开口,故而马氏自始至终都未知晓先前发生了什么。虽说远处的夫君和长子不停再吵,她也不知其中缘由,只是不停地在为分了家而高兴。     孟得胜方才将芭蕉的一言一行收在眼中。芭蕉所指幕后指使是谁,他心中已然明了。食不知味地苦苦挨到午膳已毕,趁着众人还未离席,孟得胜便提起了要解除婚约一事。     他这话一出口,那父子俩终于止了话头看了过去。     江承珍阴沉沉地问道:“你方才说的,是与哪个姑娘解除婚约?”     “三姑娘。”     江二老爷被江承珍气昏了头,正为了那些换了银子的房屋地契心痛难当,哪有时间理会江云珊的事情?     他不过稍稍抬眼看了下这个憨直的少年,便又低下了头,继续在那边轻点着剩下的寥寥几张地契。     江承珍如今以一家之主自居,听到孟得胜的话后,声如寒冰地问道:“你是劭罄孟家的?”     “正是。”孟得胜说着,朝江云珊看了眼,自嘲一笑,说道:“正是那个‘说出来就能污了口’的那个孟家。”     江承珍心机深,听了他这话,再看他望着江云珊时那瞧不起的模样,哪还有不明白的?     必然是自家妹子惹了事,让人家嫌弃她了!     江承珍目光阴鸷地望着江云珊,颔首道:“既然是舍妹惹恼了孟少爷,那么等下我们便将此事了了吧。”     江云珊被他阴森森的语气和骇人的目光吓得瑟缩了下,身子仿佛记起了以往挨打时那种痛苦的滋味,不由自主就发起抖来。     “不能成!”伴随着一声喊叫,响起了椅子划过地面的刺耳‘刺啦’声。     众人齐齐看过去,就见江二夫人马氏白着一张脸站了起来,“不能成!婚约不是儿戏,怎能说解就解了的?”     “母亲!婚姻乃是结两姓之好,孟家已然无意,我们又何必苦苦相逼?没的成不了亲家,倒成了仇家!”     江承珍将银子拿在手中,只觉得那官位已经属于自己了。     既然要做官,自然要懂得为官之道。圆滑世故,是必不可少的。且,不能有为人诟病之处。     如今既然是江云珊有错在先,孟家想这么办,他便不准备相逼。不然于他名声不好。     ——先前芭蕉作恶之事被揭穿后,他未帮芭蕉言说,亦是这个缘由。     马氏没料到先前一直支持自己的儿子突然反了口。     她扭头望向江云珊,见江云珊低头不语,显然是已经知道此事了,忙急急大跨几步走到跟前,推了她几把,“去!去跟孟少爷磕头认错去!”又抬头朝孟得胜露出个笑脸,“我这女儿模样性子什么都好,就是心直口快了些。若是有冲撞了孟少爷的地方,您多担待啊!”     她先前并未见过孟得胜,不过,她见过孟得胜的母亲。     那是位温婉贤淑的夫人,性子脾气极好。若是女儿嫁过去了,绝对不会受太多难为。     可就是这么一桩好亲事,就要这么告吹了?     马氏还欲再努力一番。谁料这事江承珍走到她面前,眼神闪烁地轻声与她说道:“母亲,别让我难做。”     她知子甚深,哪不知道江承珍心里在计较什么?     当即一个巴掌扇了上去,吼道:“那是你妹妹!你亲生的妹妹!她往后的日子,你就这么不当回事儿?”     江承珍捂着火辣辣的脸,阴沉沉笑道:“当初非要把她送走的,不是母亲你么?如今怎么反倒怪起我来了?”     说到那件事,马氏彻底没了反驳的理由,跌坐回了椅子上。     若不是将女儿送走……这些事情……怕是都不会发生了……     解除婚约是江云珊,如今既已分了家,便是二房与孟家之事。     孟得胜本想请侯爷江兴源做中人,江兴源却以‘长辈在场’为由,邀请族叔来处理。     老人家先前在厅里的时候,是看到了江家几房之间的明争暗斗,明白江兴源的苦衷,就将此事应了下来。     江承珍暗道这种事情越拖越麻烦,只想着快点处理掉此事。见叔公已经答应,就催促着赶紧进行。     此事外人不宜在场,江云昭自然乐得离开。     她回到宁园后不久,蔻丹和红霜就也回来了。     因着要套话,与那些人拼酒吃,两个人都饮了不少。只是蔻丹心思活泛,旁人喝了三杯,她许是才吃了一口,故而只是带着浓浓的酒香,并未饮醉。     红霜却是不同。她性子耿直,别人说喝一杯,她就真的一杯饮尽。这般几轮下来,已经醉得发晕了。好在她口严,晕了后只是犯困和呵呵傻笑,一个字儿也不说。     江云昭哭笑不得,让个小丫鬟把红霜扶到她屋里睡了,这才细问蔻丹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刚开始还问不出什么,后来奴婢们说着好话,又将先前三姑娘脾气大让人滚的那些话抱怨了一番,这才有人搭理奴婢。丫鬟们的意思,是三姑娘回来后,性子阴晴不定,忽好忽坏。那些婆子就光互相使眼色,也不开口。后来一个婆子脾气躁,先提了一句,她们这才说了开来。”     说到这儿,蔻丹就有些迟疑。     江云昭毕竟是还未出阁的姑娘家,那些话入了她的耳,到底不太好。     蔻丹这一停顿的功夫,江云昭却是发现了,便道:“你但说无妨。先前二婶三婶在咱们院子门口叫骂,我什么糟心话没听过?还怕这一丁半点儿的?”     听了她的话,蔻丹想到江云珊那口无遮拦的恶心话语,斟酌了下,说道:“姑娘可还记得那日老夫人寿辰,三姑娘和三夫人进来的时候,互相不搭理的模样么?”     江云昭回想了下,微微颔首。     蔻丹迟疑着说道:“那日三夫人看到三姑娘后,正好三姑娘有些犯恶心。三夫人便说,犯恶心的话要不然吃些酸瓜,好歹也能顺顺肠胃。她本是无心之语,三姑娘却发了大脾气,说那东西是怀孕之人吃的,三夫人那样说她,到底存了什么样的心思。”     一句无心的话哪能惹了人这样厌烦?况且,三夫人那句话,也是好心。     除非……是戳了人的痛脚……     江云昭将那话反复想了几遍,越想越心惊,“难道三姐姐她……”     见江云昭领会了其中含义,蔻丹暗暗松了口气。     ——那种事情,她对着江云昭,当真有些无法直言。     如今既已说开,她便少了顾忌,将婆子和丫鬟的一些猜疑讲与江云昭听。     江云昭初时还有些不解,而后便将事情捋顺了。     先前她还奇怪,为何江云珊看到她与孟得胜走在一起,顺口就能将那些恶心人的话语说出来。本只当她是被马家人的粗俗给影响了,如今看来……却是她自己遭遇过一些事情,到头来,却以为人人都像她一般不知检点!     蔻丹看到江云昭震惊不已的模样,赶紧说道:“这些本不该讲给姑娘听,只是姑娘若是不知的话,便没法子了解那人到底是个什么状况,奴婢这才……”     “无妨。”江云昭缓缓舒了口气,定定心神,说道:“她做那些事情时,人在外地,与侯府无关;如今已经分家,往后她如何行事,却只是她家的事情了,牵连不到侯府。”     蔻丹轻轻道了声“是”。     江云昭思量了下,说道:“你拿些碎银子分给那些婆子丫鬟,就说是赏给她们搬家用的银子。再问问她们缺些什么,若是要求不过分的话,稍微满足一下。”     “姑娘这是为何……”     “我们越大方,就越显得三姐姐小气。待到搬过去后,丫鬟婆子们被她苛待的时候,少不得会想到侯府的种种好处,难免心生怨愤。”     怨愤积多了,便要寻个突破口。     到了那时,这些人必然要将江云珊的丑事说与外人听。     蔻丹思量了下,便晓得了其中的利害关系,立刻领命。临去前,又将从那边打探出来的另一件事说了。     “前段时间张婶的夫君病重,花去了不少银子,还欠了债。前些日子,她们欠下的钱财忽然都还清了,家中还购置了一些物品。有个婆子说,三姑娘曾经让她将一个小盒子偷偷交给张婶。她掂着那盒子挺重,里面或许是银子。”     江云昭说道:“张婶打三十板子撵出府。往后凡是与她或是她家有关系的人,侯府永不录用。”     三十板子,以张婶的年纪,基本上是要了大半条命去。     蔻丹当即领命退下。     ……     江云珊和孟得胜的婚约到底是顺利地解除了。期间二夫人马氏气晕过去四五回,可惜都没能阻了此事发展的趋势。     芭蕉当天下午就被送了官。虽然大家不知她到底招认了什么,但是据说江家二房的那位姑娘没几日便被官府捉了去。待到后来抬回家中,足足躺了十天方才能够下床。     听说,是挨了板子了。但是江二老爷和二夫人都没承认过。     孟得胜陪着表舅公在侯府又住了几日就离了京。     廖鸿先再来看望江云昭的时候,恰好是孟得胜走后第二日。     最近皇帝身子不好,他镇日里在宫里守着,没多少空闲。     江家分家那日,他本想亲自过来看看,毕竟他请宁王爷和杨国公吃饭时,两位长辈虽都跟他打了保票,可一想到二三房人的那些做派,他就有些担心。     无奈宫里事情太多,他不只要教训好自己手底下那帮混小子,还得帮助陆元睿处理一些事情。二皇子那边蠢蠢欲动,他亦是需要防着。件件桩桩许多事情凑到一起,哪个少了他都不行。     无暇分.身,只得作罢。     如今好不容易得了闲,他将自己好生收拾了一番后,头一件事就是来找江云昭。     因着时间还算不太紧,廖鸿先便正大光明递了帖子从大门进入。虽说刚开始不得不和侯爷寒暄了番,而且见到江云昭的时候,不得不忍受江承晔在一旁,但好歹能与江云昭在一个屋子里多待些时候了。     这样一想,廖大世子便觉得跟陆元睿发了一大通脾气,捞得了这半天的休息时光,还是值得的。     “昭儿呢?怎么还没来?”廖鸿先紧盯着门外,边和江承晔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边装作无意地问道。     江承晔顺口说道:“姑娘家收拾起来是有些慢。你有事找她?要不我去催催?”     廖鸿先正琢磨着要不要答应,就听外面丫鬟禀道:“少爷,姑娘来啦。”     如今分了家,整个侯府里,可就江云昭一个姑娘了。     廖鸿先忙片刻不错眼地望向门口。     待到江云昭的身影出现在那里,他只觉得烦躁了许多天的心瞬间踏实起来,忍不住微笑,温声说道:“怎么现在才来?”     他性子飞扬,极少用这般温和的语气说话。江承晔觉得怪异,盯着他看了几眼,却发现廖鸿先望着江云昭时,神色与平素大不相同,仿佛……     仿佛整个人都柔和了起来。     江承晔在一旁苦苦思索缘由。     江云昭走到廖鸿先身边,拿出四根颜色样子各不相同的络子,说道:“我不知道你喜欢什么花样的,就选了四种花样各做了一个。你看看有喜欢的不。”     廖鸿先想起上一次见面时,他让江云昭做的剑穗。忙伸出手去,扬眉笑道:“竟然做了那么多?都很好看。都很喜欢。”     江承晔奇道:“你光盯着昭儿看,一眼都没瞧那些东西,却能说出‘都好看’这样的话来,倒也奇了。”     廖鸿先慢慢挪过眼去,半眯着眼轻飘飘看了眼江承晔,不停默念着‘这厮是昭儿的哥哥,必须得忍着’,又淡淡笑了下,才将视线给挪开了。     虽说他想与江云昭多说会儿话,却因江承晔在场,话题受了局限。     左思右想,最后择了那日分家的事情来说。     江云昭从不避讳他。他既然问,她便答。一步步这样聊下来,就连江云珊讥讽她和孟得胜时说的那些话,也隐晦地提了几句。     听到江云珊竟敢把江云昭和另外一个男子说到一起,且那人居然是江云珊的未婚夫、二人后来还解除了婚约,廖鸿先忽地问道:“你说他是走武路,来年要参加武举?”     “对。”     “嗯……只要他不是太差,若他想留下,我倒是可以略尽点绵薄之力。”     江承晔笑了,“廖大人竟是打算出手了?这是为何?”     “此人性子忠厚踏实,又有些才气。把他留在京里,只用给他一个机会,他就能凭着自己的本事成长。升官发财,都不在话下。”     江云昭横他一眼,“你何时变得这般热心肠了?往日里可没见你主动帮谁,更何况是个陌生人。说罢,你又在打什么主意?”     廖鸿先半眯着眼,笑得仙姿卓绝光风霁月,“待他当了官发了财,你那什么姐姐,岂不是要被自己活活气死?当真妙极!”     虽然他是用开玩笑的语气在说话,但江云昭知道这家伙随意惯了,想到一码便是一码。如果他乐意,当真能做出这种事来。忙拿起一个果子塞到了他的手里,没好气道:“有这闲心不如多吃几个果子罢!孟大哥的事情,看他自己的造化好了。没道理为了给我出气,将旁人扯进来。”     廖鸿先见她明白他这般说是为了她,心下愈发熨帖。将果子在掌心里握了握,笑看江云昭,“好,都听你的。”     江承晔看着他笑得温柔的模样,先前那种怪异的感觉又冒了出来。     他有心想再仔细瞧瞧,可廖鸿先却没时间了。     不动声色将那果子塞到怀里收好,廖鸿先起身告辞,“……我不在的话,宫里那帮小子还指不定要出什么乱子。”     先前江云昭在楚家庄子的时候,已经听他隐晦提起过皇帝身体不好的事情。方才又听他说起最近很忙,便有些忧心,小声问道:“陛下最近如何?可是又严重了?”     廖鸿先不想瞒她,就轻轻地“嗯”了一声。     江云昭暗暗叹息着,关切道:“你万事小心些。”     有她这一句,廖鸿先只觉得自己这一趟来得太值了,笑弯了眉眼出门,拍马离去。     江四老爷答应分家的那日,给江兴源提出了两个要求。一是想要侯府后面那处宅子,二是希望能够得到随时进出侯府的‘权利’。     他说的那处宅子,是离侯府最近的一处宅院。规格不大,三进三出,但是正对着侯府后门,往来进出极其方便。     江兴源知道他这两个要求的目的极其单纯,都是为了方便时常看望江老夫人,当时就答应了下来。     因着他答应得爽快,江四老爷心中感激之余,就也在分家的事情上出了把力。     分家的时候,明面上看,江家二房三房将大部分值钱的宅铺田庄都卖给了江兴源和江兴志。     但江四老爷平素只知埋头苦读,手头并不宽裕。待到二三房搬出去后,他就将购得的屋铺依着分家时买来的价格,卖给了江兴源。     说起来,到最后,江家大部分的宅铺田庄,依然还在大房的手里。     当日买卖之时,在大房四房的共同努力下,江家二三房留在手中的宅子,都远离宁阳侯府。故而这两家搬走之后,再怎么晃荡,侯府众人也都看不到了。偶尔听到些吵架斗殴之事,也只不过是众人口中茶余饭后的谈资。     江云珊的风言风语已经开始传出。江云昭听过后,只笑了笑,说了句“日后还会更加精采”,便不再理会,转而拿了账本,去向母亲请教其中不懂的地方。     江承晞一日好过一日。待到他如往常一般活蹦乱跳无忧无虑的时候,侯府已经被从里到外修葺完毕,而江四老爷,也已经正式去清宁书院做了授课先生。     书院风气极正,江四老爷在里面如鱼得水,先前丢失了的信心,亦是慢慢重新寻了回来,笑容整日挂在脸上。     江老夫人原本还怨大房坚持要分家,后来发现江四老爷搬出去与没搬出去差不太多,就放宽了心。待到见儿子在清宁书院过得舒心,老夫人渐渐对大房生出几分亲近之意来。     ——江四老爷能去清宁书院,全靠廖世子的举荐。而廖世子是看在大房的面子上,才有了这番举动。     就在侯府步入正轨之时,京城之中却是开始出现了一点不同寻常征兆。     皇帝病重的事情不知怎地,竟是传出了皇宫。虽说无人敢高声议论,但是坊间都在悄悄议论着此事。更有甚者,有人会悄声议论皇帝会将位置传给谁。     当朝太子德行兼备,本来传位给他,是顺理成章之事。偏偏有种不和谐的声音掺杂在其中,说二皇子才华出众,不过因了在出生时辰上晚了些,就失去了竞争的机会,着实可惜。     江承晔私下里与江云昭提起此事时,颇为忧心。江云昭想到许久未见的楚月华和廖鸿先,心里也很是担忧。     她问江承晔,最近可曾见过楚明彦。     江承晔道:“太子妃出身楚国公府,楚家现在在风口浪尖上,已闭门不见客。”     江云昭听闻,心中愈发担心。平日无事时,得了秦氏的许可,便会出门去铺子里买些胭脂、首饰、衣裳。有时候,还会去明粹坊。原因无他,只想多得些友人们的消息。     可惜寥寥无几。     这日,江云昭又打算出门。她刚收拾完毕,蔻丹匆匆来报,说是廖世子来了,就在偏门外面等着,让她赶快过去。     江云昭听闻后,竟是有一瞬间的恍惚。     ——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自打认识他以来,这是最久的一次。     以前经常看到,还不觉得。如今许久未见,她的心底居然时不时冒出思念的滋味来。     不浓烈,却总萦绕在周围,搅得她有些心神不定。     出了偏门,江云昭望向树旁斜倚着闭目假寐的清隽少年,忍不住放轻了声音,低低地唤了他一声。     廖鸿先听到江云昭的声音,猛地睁开了眼。双眸中先是闪过一丝警惕环顾四周,而后慢慢放柔,凝视着江云昭,唇角绽开一个笑容,说道:“你来了。”     他的声音本是清透中隐隐带着金石之音,如今听闻,竟有了些许沙哑,更添了几分诱人的魅惑。     便是这一分魅惑,引着江云昭不知不觉走上前去,停在了他的跟前。     江云昭看出他眼中的疲惫,莫名有些难过,问道:“最近可是累着了?难不成很久没有好好睡过了?”见他不做声,她忍不住又道:“我那里有些安神的茶,等下拿些来给你带着。”     廖鸿先这些日子没日没夜地忙着,嗓子都有些喊哑了。面对着自己日盼夜盼心心念念想着的女孩儿,他想多说几句情话,可是眼前的境况,哪容得他那般肆意?     虽然压抑住心底深处的话语,但他到底有些忍不住,迟疑片刻,终究伸出手去,轻轻握住了她的手。     江云昭觉得他今日有些不同,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太一样。被他纤长有力的手握住,她有些心慌,用力挣扎了几下,没能挣脱。     廖鸿先轻轻俯下.身子,在她耳畔说道:“昭儿,可能要出乱子了。”     他这话一出,江云昭的注意力顿时被转移,急切问道:“楚姐姐怎么样了?你呢,你会怎么样?”     廖鸿先生怕她再想起交握的手,不敢再乱动,只悄悄感受着她手上传来的温度,口中说道:“二皇子他们有不少人。蠢蠢欲动,虎视眈眈。元睿需要我,我走不开。”     这就是在交代他最近为什么没有来看她了。     江云昭不知道他为何特意解释这个,但是她望着他认真的模样,突然明白过来为什么皇上会让他当侍卫,而且,还是御前侍卫——     这个时候,有他守在陆元睿的身边,陆元睿安全的可能性,大了很多、很多。     他会守着陆元睿,守着太子。可是他呢?谁来守着他?     江云昭一下子担忧起来,不知不觉就将这些话喃喃说出了口。待到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赶紧住口,抬头看他,却撞进一双黝黯深沉如深潭的眸中。     江云昭的心颤了颤,忙别开眼。看到交握的双手,她一下子红了脸,用力想要抽出手来。     廖鸿先暗暗叹息了声,将手松开,轻轻唤她:“昭儿。”顿了顿,又唤了声:“昭儿。”     这语气,似感慨,似呢喃。     江云昭抚了抚犹留着他体温的指尖,偏头看他。有一瞬间,她觉得自己看不懂眼前之人了。     好似前一眼,他还是那个肆意飞扬的少年;下一眼再见,已经是眼前这目光深沉的男子。     廖鸿先看出她眼中的茫然,忍不住轻笑了声,戳了戳她的发,说道:“傻丫头。不认得我了还是怎的?”     说罢,不待她反应过来,他牵起她的手,拉着她走到一旁。     江云昭边走边不动声色地想要抽开手,却被他拉得更紧。试了几次,最终只得无奈放弃。     先前出来时,她没朝周围细看。此刻绕过那棵大树去到后面,看到那辆小马车,她才意识到他竟然不是骑马而来。     廖鸿先停在车帘前,扬了扬下巴,示意江云昭打开。     江云昭一只手被他牵着,使劲挣又挣不开,只能用空闲的手去拉开车帘。     车上有两筐橘子。     橘子上,都有粗布罩着。     不待江云昭动手,廖鸿先已经亲自动手将粗布掀开。     江云昭朝里面望去。只一眼,便愕然至极,忍不住失声轻呼。     “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第81章 两块玉坠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两筐橘子中,各坐着一个小小的男童。其中一人五六岁大小,另一个,不过才一岁多。     许是许久没看见阳光略有不适,二人都举起了小小的手,微微遮住双眼。看向江云昭的眼睛,带着惶恐与不安。     江云昭见过两人多次。此时此景下相见,莫名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     她伸出手,轻轻碰触了下孩童们的手指。大的那个用力回握了她一下,小的那个,却是紧紧抓住了她的指尖,许久之后方才撒手。     江云昭感受到了他的紧张,心中不忍,再次低声问廖鸿先:“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宫里不安全。楚家也不安全。鲁国公府,更不安全。月华说想让钊哥儿在你这里躲一段时间,姨母和元睿都答应了。我去带钊哥儿的时候,姨母让我把元聪也带上。”     他口中的‘姨母’,便是皇后娘娘。     两个孩子,大些的那个,名唤陆元聪,是太子一母同胞的幼弟。小些的那个便是陆应钊,为太子和太子妃唯一的嫡子。     江云昭初初看到他们时,心中只有怜惜。听了廖鸿先的话,她细细思量了下,方才惊觉,若是皇上与太子有个三长两短,这两个男童……     便是最佳的即位人选了。     江云昭慢慢侧首,望向身边的少年。     廖鸿先似是明白了她心中所想,轻轻颔首,“昭儿,月华让我跟你说声对不住,把你们也牵扯进来了。可她实在没了法子,除了家人外,只敢将孩子托付给你。”     听了他这句话,江云昭眼前仿佛浮现了楚月华无奈而又期盼的模样。     想到江承晞出事时自己心中的那种焦急不安,江云昭又握了握小家伙们柔软的小手,朝他们露出了微笑。     陆元聪稍微懂些事了,能感受到家人紧张的心情,此刻依然板着小脸。     但陆应钊年岁尚小,天真懵懂。看到江云昭朝他笑,他便甜甜地笑了,露出还没长齐牙齿的小嘴巴。     但是,小家伙却没有发出丝毫声音。就连笑声,也未发出来。想必是被家人特意提前叮嘱过。     江云昭一瞬间心痛难当,稍稍探身向前,用脸颊蹭了蹭他的小脑袋。     手上传来暖心的热度。     是廖鸿先握住了她的手。     江云昭知道他是为了宽慰她,勉强笑了笑,抽出手来,说道:“事不宜迟,我去叫母亲,让她帮忙来把孩子们悄悄带进去。”     廖鸿先拉住她又立刻松了手,笑道:“哪就那么麻烦了?”他探身向前,伸手抓起一只橘筐,往上举了举,“我把他们拎过去就可以了。”     江云昭看得目瞪口呆。     筐子不算小,能各容纳一个孩童,旁边和上面还可以铺上一些橘子……     她神色复杂地看了廖鸿先一眼,说道:“你力气真大。我哥哥是举不起来的。”     廖鸿先不甚在意地道:“小孩子能有多沉?便是你,我也能……”     他忽地顿住。     其实他想说,便是你,我也能一手抱起来。     可是这些话说出口,她怕是要不理他了。     江云昭不知道廖鸿先为何忽然变了脸色,脸颊还微微泛起了红。     但是时不待人。     这个念头只在脑海闪过,她就将视线移到孩子们身上,缓声说道:“等会儿你们千万不要乱动。我叫你们的名字时,你们再出来,可以吗?”     陆元聪紧绷着小脸点了点头。陆应钊瘪了瘪嘴,也点了一下。     江云昭暗暗叹息着,正想伸手摸摸他们的小脸颊,旁边那人却是比她更快。     廖鸿先拍拍他们的脑袋,轻轻说了声“乖”,分别揉了揉二人头顶的软发,示意他们蹲下,这便将橘子和粗布小心地盖了上去。     他这般温柔细致,江云昭不由就想起了那日他帮忙挑刺的情形,脱口而出道:“其实,你认真起来,也蛮贴心的。只是很多人没有发现罢了。”     廖鸿先猛地回头看她,目光灼灼,暗藏烈火。但只一瞬,他就又转回了头,继续整理粗布的边缘。     就在江云昭以为刚才那一眼是幻觉时,廖鸿先突然开了口:“你知道就行了。旁人怎样想,我不在乎。”     他的语气那样认真,江云昭听了,心头微震,好似察觉了什么,但是仔细去想,又寻不到苗头。     蔻丹正等在偏门里头。     她看到廖鸿先一手拎了一个大筐,也是唬了一跳,忙道:“这种重活儿哪能您来做?交给奴婢吧。”     廖鸿先说道:“你拎不动。”     他虽爱开玩笑,但也只是对着友人和江云昭。与旁的女子说话时,除非对方是长辈,不然语气都很冷淡。     蔻丹看了看那橘筐,不得不承认,他说得没错。正犹豫着该怎么办好,旁边江云昭唤她道:“你去母亲屋里看看都有谁在。一会儿我和廖世子会把橘子直接送到母亲屋里去,希望到时屋里只有母亲一个人。”     蔻丹听出了不对劲,本想闻讯,被廖鸿先轻飘飘看了一眼后,又绝了那个念头。她快速思量了下,向二人行了个礼,急急奔往宁园。     其他三房人已经尽数搬离,侯府里只有大房和安园的人住着,空荡荡的。廖鸿先跟着江云昭抄小道避开人多处一路行来,竟是没遇上多少人。     不知蔻丹是如何与秦氏说的。二人进了宁园后,才发现院子里的人也被遣开了,并没多少伺候的人在,只有两三个负责洒扫的婆子,闷头清理着边上的落叶。     秦氏屋子的门口,只有郑妈妈一人守着,其他人不见踪影。     看到廖鸿先和江云昭过来,郑妈妈目不斜视,规矩地行了个礼,撩起了帘子。     秦氏端坐在屋中,静静看着少年一手拎着一个橘筐,轻松地侧身过了屋门。细观少年神色,一如既往地带着丝捉摸不定的笑意,额上仅仅微有薄汗。     待到江云昭进到屋内顺手带上房门,秦氏方才笑道:“鸿先今日怎么有空来了?”     廖鸿先小心翼翼地将橘筐搁到地上,接过江云昭递来的布巾,慢慢擦拭着双手,说道:“昨儿南方又送了些橘子来。我记得昭儿上次说好吃,就拿些过来。”     语毕,将布巾搁到右边案几上,他朝江云昭看了眼。两人一同上前,将橘筐上的粗布给掀了开来。     秦氏正拿起手边茶盏,没料到粗布下的筐内会是这样一番情形。双手抖动了下,茶盖猛然擦过茶杯沿,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     那摩擦声惊到了两个小家伙。他们探出头来四处张望,看到秦氏后,明显地缩了缩脖子,又迟疑着坐回了篮筐之中。     ——江云昭时常受邀去宫中玩,陆元聪和陆应钊都见过她多次,知道她是楚月华和廖鸿先的好友,看到她后便没太大反应。     可是秦氏甚少去宫里,只与他们见过寥寥数回。虽说秦氏认得两个孩子的相貌,但幼儿忘性大,孩子们已然忘了她是谁了。     陆应钊年纪小,有过在宫中被母亲紧张叮嘱的经历后,乍一看到‘陌生人’,就有些害怕。虽未出声,可泪珠子已经在眼眶里滴溜打转了。     陆元聪笨拙地学着廖鸿先之前的样子,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陆应钊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突然伸出手,眼巴巴地望向廖鸿先。     廖鸿先叹息了声,伸手将他拎了出来抱在怀里。     江云昭小心地拍去陆应钊衣衫上的灰尘,又把陆元聪抱了出来。     秦氏静静地看着这一切,直到此时,方才平静地说道:“廖世子的橘子好生珍贵。”     廖鸿先轻拍着陆应钊的后背,认真地道:“就是因为珍贵,所以特意送来给昭儿和夫人。”     他这话说得直白,‘昭儿’在前,‘夫人’在后。主因为何,一目了然。     秦氏听闻后,非但不恼,反而露出了一丝笑来,“如此看来,应是太子妃的决定了。”     她这时的语气已经收起了先前的疏离。廖鸿先听闻,暗暗松了口气,说道:“原本是表嫂提议,后来姨母和表哥也觉得很有道理,故而将两人都送了来。”     他字字句句不提身份只说亲情,可见这事是以私人身份相托。     秦氏的表情开始凝重起来。     京中局势紧张,她是知晓的。却没料到,已经到了为保血脉而将孩子送出宫的地步。     思量半晌后,她说道:“那么就让他们住在昭儿的屋里吧。”     廖鸿先和江云昭也想过这个问题,闻言齐齐颔首。     孩子们断断不能另寻个地方待着,那样太危险。秦氏是当家主母,她屋里时常有管事婆子进出,汇报府中事务。若是突然严封起来,反倒引人怀疑。     倒不如江云昭的屋子。     闺阁少女的房间,等闲人进不得。只要防得严,孩子们悄悄在她那里待上些时日,也是能够不被人发现的。     秦氏问江云昭:“你屋里,谁最可信?”     “蔻丹。”江云昭说完,顿了顿,又道:“还有红霜。”     “其他两个?”     “红螺心思太活络,红缨心里装不住事。虽说也很可靠,但此事容不得马虎,必须完全妥当,不能有一丝一毫的岔子。”     秦氏说道:“如今府里人手不够,新选了些小丫头进来。既然如此,这些天便让她们二人去□□那些小丫头罢。吃住都在一处,倒也闲不着。”     江云昭屋里的李妈妈因着老母亲生了病,眼看今日侯府无甚大事,便告了假回乡探望母亲去了。     秦氏思量着只有两个没经验的丫鬟来帮忙照顾孩子们,终究不妥,便问江云昭道:“不如让刘婶去你屋里伺候几天?”     江云昭本欲颔首,想了下,又改了主意,“刘婶照顾晖哥儿多年,虽说经验丰富照顾妥当,但是突然将她调来,难免会引起有心人的注意。”     秦氏淡淡地“嗯”了声,说道:“那就让郑妈妈过去吧。”     “郑妈妈?”江云昭忍不住出声,就连廖鸿先,也将视线从陆应钊的身上挪向秦氏这边。     郑妈妈跟了秦氏几十年,最为衷心妥当。她一向贴身伺候秦氏,秦氏这边,大部分的事情都需要她帮忙处理。     “对。郑妈妈看大了你和晔儿,照顾两个小的不在话下。我这边的事情不急,若是需要的话,可以让晔儿帮下忙。”     母女俩又快速商量了下,定下来这些日子里必要的一些规矩——郑妈妈、蔻丹和红霜三个人必须守好江云昭的屋子,确保没有任何人进入。无论何时,都要保证三人中至少有两人当值,以便随时应对各种状况。     大致商定好后,也不过才一炷香的时间。     秦氏对一旁廖鸿先歉然道:“刚刚说着事情,竟是忘了时辰。”     廖鸿先说道:“无妨。夫人的一片心意,我明白,定会好好告知姨母他们。”     秦氏没想到廖鸿先竟然领会了她的意思。     她当着廖鸿先的面一项项询问、一项项安排好,也是有她的思量。     无论哪个孩子,都是父母心头的宝。既然对方那么信任江家,将孩子托付过来,她好歹得让对方知道,他们的宝贝接下来的日子里会过什么样的生活。     无论好坏,起码心里有个底。那样孩子的父母亲,才能专心于他们要做的事情。     这是她从为人父母的角度来考虑的。     只是这话她不便明说,便想着廖鸿先看到了,若是皇后她们问起,他也可以答得上来。却没想到这少年心思机敏,竟是明白了她的想法。     秦氏对廖鸿先的看法又深了几分。     两个小家伙颈间各有一个信物。     廖鸿先走前,特意将此事告知了江云昭母女,又道:“若是出了什么意外,夫人可凭信物寻几位大人。他们定然能够出手相助,保护两个孩子。”     这就是在做最坏打算,若是宫里的发展与预料不同,应当如何应对了。     江云昭来不及细想所谓最坏打算意味着什么。     她只是凝神细听,与母亲一起,将廖鸿先说的那几位大人的名字暗暗记下。     待到此事已了,廖鸿先便得回宫复命了。     他朝门口走了两步,只觉得每一步都重逾千斤。眼看着已经到了门口,终是忍不住停下步子,回望向江云昭,轻声说道:“你难道不准备送一送我?”     他素来张扬不羁,此刻面对着她、等待着她的答案,语气仍是一如既往的飞扬洒脱。     但是他的眼神,却盛满了期盼与紧张。     秦氏正在安抚两个小家伙,没有看到。     江云昭却是望见了。     她朝他浅浅一笑,点了下头,去到自己屋里唤来了蔻丹,让她去秦氏屋里先帮忙,又与在屋子门口坚定守着的郑妈妈微微颔首,这便跟了廖鸿先往外行去。     廖鸿先不时地侧首看她,唇角微勾,眉梢眼角满是笑意。     江云昭初时还不觉得,被他看得次数多了,便有些受不住,喃喃怨道:“好好走你的路,没事乱看什么?”     廖鸿先喟叹道:“昭儿,若是能日日这样看着你,那便好了。”     江云昭听着这话有些怪异,不禁疑惑地去看他。谁知他却没再看她,转而遥望着远方,拧眉不语了。     此时江云昭的心情颇为沉重,便也没再多问,只跟在他的身旁,慢慢前行。     出了偏门后,江云昭与廖鸿先道别,又叮嘱他要注意身体,切莫操劳太过。     廖鸿先一言不发,只定定地凝视着她,眼神黝黯而又专注。     在这样的目光注视下,江云昭不知为何,竟是想起了那日他给她挑刺之后,他握着她的手不放的感觉……     心中莫名有些惊慌,她匆匆说了句“我回去看看钊哥儿他们”,转身便欲离去。     她刚迈了几步,身后少年已大跨着步子两三下追上了她,一把扯住她的手臂,     江云昭微微吃痛,轻呼出声想要他放开她。哪知他居然趁她不备将她往后猛地一拽。     这一下来得太过突然,江云昭没防备,踉跄了下没能站稳,直接歪了过去。却未落空,而是跌入了个温暖的怀抱。     肩背处传来紧实的热度。     她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自己竟是被廖鸿先紧紧拥在了怀里。     男子的气息萦绕在四周,将她禁锢。急切,热情,而又浓烈。     江云昭忙奋力挣扎,却换来更为紧密的拥抱。     “别动。让我抱抱你。”廖鸿先用脸颊轻轻蹭了蹭她的发,“一会儿就好。”     他的动作太过亲昵,语气过于旖旎。江云昭恼了,抬脚去踢他。他不管不顾,依然如故。     江云昭又挣扎了片刻。     抬脚落脚间,她小腹不经意碰到热硬的一处。她本还不知那是何物,直到听见廖鸿先似是痛苦似是喟叹的一声“别动”后,仿佛明白了什么。顿时全身僵硬,不敢动弹了。     半晌后,他终于微微松开手,粗粗喘息着。     江云昭一下子推开了他,面上满是懊恼与气愤。     恨恨地瞪他一眼,她转身就跑,却被立刻追上的廖鸿先拦腰抱住。     “昭儿,别怨我。此事生死难定……我不畏惧死生。只是一想到或许至死都没法让你知道我的心意,我就觉得,这辈子白活了。”     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带着无法言说的伤痛与不安,“元睿和月华在一起时,我就时时想着,什么时候我也能那般牵着你的手,告诉你我的欢喜与忧伤,那就好了。先前只觉得时间够用,生怕吓坏了你,只想慢慢让你看明白我的心意。谁想到竟是会出事……”     “谁准你那么说的?”江云昭突地地叫道:“不准提那个字!”     “昭儿……”廖鸿先不知她为何突然发那么大的火,手下力道不由自主松了两分,“你说的是……”     “不准你提那个字!”江云昭使尽全力挣脱开来,双手握拳,死死地盯着廖鸿先,咬牙切齿地说道:“不准说那个字!你不会有事的。月华姐姐不会有事的。皇后娘娘、太子殿下,大家都不会有事的!说什么丧气的话!你知不知道,一旦没了性命,至亲之人该有多痛苦难过?好好活着!明白吗?”     死……     前世时,她眼睁睁看着至亲逝去。那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感觉,她可不想再次尝到!     她不愿身边的至亲好友再有人出事!     “昭儿,你这是在担忧我?”廖鸿先不敢置信地轻轻抚上她的脸颊,刚触到眼角的那滴泪,就被她一掌挥开。     廖鸿先顺势握住了她那只手,轻笑道:“既然你不想我出事,那我便会尽心尽力保住自己,回来看你。”     江云昭没好气地睨他一眼,转身要走,又被廖鸿先横臂给拦住了。     “你还要做什么?”江云昭气道。     她话音未落,眼前一闪,脖颈处接着一凉。再看廖鸿先,手里却是多了一块玉坠,上面还挂着被掐断了的一截红绳。     江云昭摸了摸已经空了的脖颈,气恼道:“廖鸿先!你这是做什么?”     廖鸿先并不答她。     他轻轻解开自己颈间的红绳,将江云昭的那块玉坠穿了上去,与他先前的那个搁在一起,打了个结拴紧,这便又系了回去。     搁着衣衫摸了摸胸前拴在一起的两个玉坠,廖鸿先望向江云昭,语气坚定地低喃道:“等我回来。”说罢,转身去到马车旁,又回望了江云昭一眼,这便驾车离去。     江云昭望着马车走远,又静立了许久,这才慢慢转身回去。     陆元聪和陆应钊便在江云昭的屋里住了下来。     二人只能在她屋里活动,片刻也不能出去。     郑妈妈大部分时间在里间陪着两个小家伙,无事时便去外间休息会儿。红霜和蔻丹则是基本在外间活动,随时留意房间外有无旁人过来,且要不时地进出安排吃食和点心。     好在江云昭本就是爱静的性子,先前平日里除了去秦氏那边学着管家外,其余时候也是窝在屋内看书写字。如今不过是更加安静了些,大家只是感叹一下,便也没甚旁的话说。     两个孩子都极其懂事,若是不让他们开口,他们半个字也不说。偶有事情问他们,也是点头,摇头,或者摆手。     到了晚上,怎么睡觉,成了个难题。     陆元聪倒是好说。年纪大些了,凡事都能忍受些。为了安全起见,他就在江云昭卧房的榻上睡了,中间只隔了个帘子。     但年岁尚小的陆应钊却有些麻烦。     他乖巧,却认生,不与陌生人亲近。     晚上睡觉时,红霜和蔻丹轮流在门口歇着守门,郑妈妈便打算搂着陆应钊在外间睡。     陆应钊扭着身子挣脱了她的怀抱。也不说话,就这么眼巴巴可怜兮兮地看着江云昭,鼻子一抽一抽地,像只被人遗弃了的小兔子。     陆元聪拍了拍自己的软榻,示意他过去睡。他也不理,依然那样看着江云昭。     江云昭迟疑着弯下.身子,对他拍了拍手,又张开个怀抱。     出乎她的意料,陆应钊竟然真的跌跌撞撞朝着她跑了过去,一头扎进她的怀里,死死搂着她不撒手。     陆元聪眼神黯了黯,竟是破天荒地开了口,“钊哥儿想他母亲了。”他默默地爬到榻上,拉过小薄被盖到身上,闷住头,瓮声瓮气道:“我也想母后。”     江云昭望了望自己宽大的床,抱着陆应钊坐到床沿,犹豫了会儿,拍拍床的最里侧,说道:“你要不要一起过来?”     她第一次进宫时,陆元聪才不过半岁大。当时晖哥儿和晞哥儿才刚过了百日宴不久。虽然当时未能见着,但是以后的日子里,她陆陆续续见过他不少次,是看着他一点点长大的。平日里两人闲聊,江云昭没少提起自己的两个弟弟。     那两个小家伙与陆元聪同龄,仅仅差了几个月而已。在江云昭看来,眼前这个别扭的小少年,这就跟自己第三个弟弟似的。     陆元聪没有再说话。     片刻后,他掀开薄被,坐起来看了江云昭一眼。慢吞吞地下了榻,穿上鞋子。忽然紧跑几步,到了她床前,踢掉鞋子,快速爬上床,钻到床的最里侧,面对着墙躺下了。     江云昭莞尔。     她慢慢放下陆应钊,半揽着他让他睡在自己怀里。又拍了拍陆元聪,示意他往这边靠一靠。     待到两个孩子躺好了,江云昭便抬手轻拍着他们,哄着他们慢慢入睡。     孩子们不知道经历过什么。半夜的时候,竟是惊醒了好几回。     陆元聪醒了,便转着乌黑黑的眼珠,警惕地看着四周。而陆应钊醒了,就会低低地呜咽。     每当这个时候,江云昭都会醒来,然后轻拍着他们,让他们再次入睡。     虽说两个孩子身份极为尊贵,却难得地十分听话。     二人从来不挑食,除非饭菜没有煮熟,不然他们都能吃得津津有味。二人也不挑拣穿的衣服。不管拿来的是双胞胎往年穿过的旧衣,亦或是给他们准备了的还未穿过的新衣,小家伙们都能欣喜地穿上,然后默默地作揖道谢。     郑妈妈看了不住感慨,说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当真是贤良之人,把两个孩子教导得这样好。又说两个孩子真是招人疼,希望他们的家人都不要有事。不然,可苦了他们了。     江云昭一直十分担心宫里的情形。     自那日起,她便再也没有见到过廖鸿先,也没有得到过有关他的任何消息。     每当独自清净下来的时候,她就会想起最后见到他时他的一举一动。     相交多年,二人之间早已有了一种无法言说的默契。可是廖鸿先那日所说的那种事情……     江云昭从未想过,也从来没敢想过。     要知道,嫁娶之事,乃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知道父母定然会为她选择最合适的良配,就压根没有想过,要凭着自己的意愿去左右那件事。     可是廖鸿先想到了,并且很明显,他也曾经试着去努力了。     而她……     居然隐隐生出了一丝期盼。     一想到这些,江云昭心里的担忧就愈发明显。     ——也不知道他现在如何了……     每次蔻丹需要出院子时,江云昭都让蔻丹去吴婶那里打探外面的消息。     只是带回来的信息,却总是不容乐观。     街道上白日里也有士兵巡逻了,与二皇子交好的何大人死了,支持太子的常大人被抓了,开点心铺子的某位老板,因着和客人谈论了几句相关的话题,被投入监牢了……     让人紧张的消息一个接一个传了出来,一时间,京城之中暗流涌动,人人自危。大家心照不宣地选择了闭门不出,借以躲过那场不知何时爆发的大乱。     就在这个时候,侯府却是迎来了客人。     户部侍郎丰大人的夫人,带着女儿,来侯府串门了。     江云昭记得那位丰姑娘,正是户部尚书潘大人之女的至交好友。想来潘大人和丰大人的关系应当是不错的。     潘大人既然支持二皇子,那这丰夫人在这种时候到访的目的,便很值得推敲。     得知客人到访的消息后没多久,秦氏便派了人来与江云昭说,赶紧换好衣裳,一同过去招待客人。     丰夫人领了丰姑娘过来。作为现今侯府里唯一的同龄女孩儿,江云昭不出去招待有些说不过去。     可是一想到今日客人的身份,江云昭就隐隐有些担忧。     换好衣服后,她并没急着过去,而是将屋里的人叫到一起,细细叮嘱了一番。           第82章 阻拦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丰夫人身材丰腴皮肤白净,见了谁都笑眯眯的一副模样,看上去极为和蔼可亲。     丰姑娘相貌与母亲截然不同,个头瘦高皮肤黝黑。外观上唯一与母亲相似的,便是那一样热情的笑容。     江云昭去到厅里时,对上的便是母女俩那如出一辙的笑容。     双方见过礼后,江云昭便在一旁坐下了。     丰姑娘凑过来说道:“江妹妹这衣裳看着没见过,是从哪里买的?当真是好看。这样的颜色,这样的绣工,满京城里怕是寻不到第二个如此精美的了。”     “江姑娘相貌是一等一得好,自然穿什么都好看。你若真寻个一模一样的来,也穿不出江姑娘这般的风韵!”丰夫人在旁边笑道。     江云昭平淡地扯了扯唇角,对秦氏说道:“母亲可是该给红螺涨涨月例了。”     秦氏问道:“怎讲?”     “她最近手艺愈发精湛了,给我做的这件衣裳,竟是成了‘京城第一’。母亲涨涨她的例银,那么往后我的衣裳,便都由她做了。”     眼见丰家母女面露尴尬,秦氏莞尔,说道:“就依你吧。她的手艺……确实精湛。”     其实江云昭不过是看不惯那母女俩的样子,方才特意那般说。     其实她现今穿的这一身,是明粹坊送来的。     这几年江云昭陆陆续续收到不少明粹坊送来的衣衫首饰。因是专门为她特制,故而样子都是独一份的。     江云昭曾经私下里说过廖鸿先,这般做法,到底不太合适。     廖鸿先却道,给自家妹子做点东西,哪里就不行了?他母亲不在了,又没有其他姐妹,大把银子留着也是没地方使。倒不如打扮打扮自个儿妹子。     然后下一次送来更多。     江云昭知道劝不过他,也知道以他那性子,越劝越麻烦,索性大大方方收下。然后没事的时候,给他做些点心吃食送去。     初时秦氏还有些疑惑,不知为何明粹坊待江云昭这般特殊。后来想到明粹坊与宫中贵人关系颇深,而宫中与江云昭最为亲厚的,当属太子妃楚月华。她便寻机问了楚月华,明粹坊的东家是否与楚月华‘熟识’。     楚月华与她说,明粹坊的东西尽管放心收着,至于东家是谁,不方便告知。     秦氏暗道许是太子或者皇后,那些东西可能是月华送与江云昭的,就也不再多问,只是与楚家愈发亲厚起来。     但她不知的是,楚月华也不晓得明粹坊的东家是谁。不过陆元睿与她提起过,如若江家人问起此事,她便那般答就是。     如今屋里,江云昭和秦氏都在淡然喝茶,丰家母女正面面相觑。     丰家的老爷是潘尚书的下属。潘尚书惯爱被人奉承,丰家人须溜拍马的本事便一日日增强。原本是屡试不爽的招式和话语,没想到在江家母女这里却大大受了挫……     从那件‘红螺做的衣裳’开始,屋里的气氛便开始有些不对了。     她们夸江云昭的相貌,江云昭笑而不语;夸秦氏的气度,秦氏笑而不语;接连赞了许多后,江云昭一言不发,秦氏换了下人扬声说道:“给丰夫人和丰姑娘添茶。”又朝母女俩道:“二位应当有些口干了。不如喝点茶润润喉咙,等下再继续。”     母女俩便有些尴尬。     丰姑娘面皮薄,有些撑不住劲儿。丰夫人‘见多识广’,略微不爽过后,也没放在心上。     眼看先前套近乎的说辞不顶用了,丰夫人仔细想了想,笑道:“听闻侯府的景色极其不错,我们先前一直想来参观一下,却没有机会。如今好不容易来了,可得好好看看。”     她朝丰姑娘使了个眼色,“你先前不是一直闹着想来看看的?怎么现在反倒不提了?”     丰姑娘适时地露出一个腼腆的笑来,说道:“我怕江姑娘不肯答应。毕竟,这是在人家家里。”说罢,抬起眼,怯生生地看了江云昭一眼。     江云昭差点抚掌大笑。     先前那般的作态不管用,如今就换了另一个法子了?     这丰姑娘跟在潘尚书的女儿身边的时候,什么样奉承的话都能说出来,当真是为了讨好对方而无所不用其极。     如今,竟是把那十八般武艺用到了她头上?     真叫人受宠若惊。     对方说得‘极其诚恳’,江云昭思量了下,索性将计就计,看看她们到底有什么打算,便道:“这有什么不可的?只是丰姑娘这样怕我,倒好似我如洪水猛兽了。”     丰姑娘忙急急辩解。只是话才刚开了个头,江云昭已经与秦氏说了一声,当先出屋去了。     丰姑娘跺了跺脚,回头看自家母亲一样,急急忙忙跟了上去。     江云昭在门口静等了片刻,待到丰姑娘过来后,本欲向前行去,却在将视线落到丰姑娘怀里之后,停住了步子。     “这个是……”她望着那一团小小的黑色,迟疑着问道。     “是我新养的小东西。它脾气挺大,刚刚怕它进屋后会吵到大家,就让人抱它留在外面了。”     丰姑娘笑说着,伸指抚了抚那团黑色。可她指尖刚刚触到那些柔软,一声低吼瞬时响起。黑团猛地竖起了脖子,扭头朝着她不住闷叫。     她“啊”地声大叫,吓得手臂都发抖了,却还没敢松开手。幸好旁边一个婢女探身过来,伸手朝那团黑色轻拍了几下,那团小东西复又安静下来。     江云昭朝那名不苟言笑眼冒精光的婢女多看了两眼,轻轻笑了下,说道:“这小东西,是丰姑娘养大的?”     “那、那是自然。”丰姑娘还沉浸在先前的恐慌情绪里脱不出来,硬生生扯出一个笑来,说道:“已经有一年多了。”     江云昭微微垂眸,掩去眼中的讥讽之色,淡笑道:“我三婶也爱养些猫猫狗狗。但凡她自己养大的小东西,都甚听她话。如今丰姑娘这个,一年多了还会对你凶,怕是个养不熟的。倒不如趁早丢了,换一个性子温顺的。”     丰姑娘本欲驳她,看了眼那婢女后又改了主意,腼腆说道:“平日里有下人帮忙照看着,万事不需我亲自动手,它自然与我生疏些。”     江云昭望着那小黑犬,见它乌黑的眼睛里冒着凶光,微微皱眉,说道:“那你等下在府里走动的时候,把它看紧了些。别到处乱跑。”     “那是自然。”丰姑娘保证道,手臂收拢了下,将小黑狗抱得更紧了些。     她动作的时候,衣袖随之晃动。江云昭隐隐看到她腕间好似闪过一个深色之物,好似是镯子,又不太像。等到想要细细查看的时候,那东西已经被丰姑娘的衣袖重新遮牢。而那小黑狗,正趴在上面,将人的视线牢牢挡住。     江云昭故意盯着丰姑娘腕间那处多看了片刻。丰姑娘似有所觉,又将衣袖往下拉了拉,将那物遮得更严实了些。     江云昭心中有数。行了些许时候,趁着丰姑娘细看路旁的花卉时,唤来身边伺候的丫鬟,低声快速吩咐了几句。     ——她将蔻丹、红霜和郑妈妈都留在了屋里。如今跟着的,是母亲身边的红锦。     红锦会意,轻轻应了声后,默默地跟在她们后面。     因着是带客人参观景色,江云昭便一路带着丰姑娘往府里花草最为繁盛之处行去。红锦则在众人身后,不时地向客人讲解各处景色的独到之处。     丰姑娘显然听得有些心不在焉。     虽说大家正走在大道上,她的眼睛却总是落在两侧的院子里。而且,那些少有人住、地上已经长了荒草的院子,尤其吸引她的目光。     江云昭只作没看见,依然如先前那般行事。     没多久,一行人就来到了的小院子旁。     这院子不大,不过七八间屋。里面花草茂盛,却无珍稀种类。     待到红锦稍微介绍了几句后,江云昭就欲继续前行,却被身后的丰姑娘叫住了。     “你们这院子是做什么的?怎地没好好收拾下,就住了人?”     江云昭看向红锦,红锦在一旁恭谨说道:“这儿不是主子住的地方。现在院子里空了下来,不够人收拾,夫人就又寻了些小丫头伺候。她们初入府,不懂规矩,正由两个姐妹调.教着呢。”     “下人住的地方啊……”丰姑娘喃喃说着,忽地一笑,向江云昭道:“先前我见你们这儿空了不少院子没人住,可是浪费了。多招些下人也好,起码没那么冷清,能热闹一些。你们这边最偏的是哪几处地方?妹妹不如带我去看看。或许,我能给你出出主意,怎么样将荒废了的院子打理妥当。”     江云昭说道:“没人住,自然是空着。打理一事,劳烦你费心了,倒也不必教我。毕竟那都是丫鬟婆子们做的事情,我是插不上手的。”     她这话说得直白,丰姑娘脸一阵红一阵白,却硬生生忍了下来,面上笑容丝毫不受影响,欢快说道:“那不如你带我去看看里面的情形?也好让我知道,调.教下人的时候,该是个什么样的情形。”     江云昭浅浅地笑了下,接过红锦捧给她的一支黄色的话,搁到丰姑娘面前,说道:“里面没甚名贵的植株,不看也罢。不过这种花异香扑鼻,倒是拿得出手来一瞧。”     丰姑娘没防备,那花就给搁到了她怀里。     小黑犬一下子站了起来,呜呜低吼了几声后,开始不安地在丰姑娘手臂上来回挪动步子。     它的爪子抬起落下间,带动了丰姑娘手腕上的衣袖。衣袖下掩着的物什,就随着它的动作若隐若现。     江云昭看清那是一条绳编的深色链子,依稀有点印象,好似在哪里见过。可一时间,却是想不起来。     丰姑娘身边的那个丫鬟赶紧上去,探手就把那支黄花给拂了下去。     花儿的异香消失。     小黑犬复又沉静下来,趴伏到丰姑娘的胳膊上,闭眼假寐。     红锦朝丰姑娘好生行了个礼道了歉,说道:“我们姑娘从来不养这些,奴婢就也不知道它们不爱这些味道。”     丰姑娘记起旁人叮嘱她的那些话,恼道:“狗儿的鼻子灵敏,闻不得刺激的东西。若是不当心,伤了它们灵敏的嗅觉都有可能。”     红锦忙好生连连道歉,江云昭在一旁问道:“那么该怎么做才好?难不成为了不伤到它们,竟是连带带香气的脂粉都不能用了吗?”     丰姑娘还未开口,她旁边的丫鬟已经语气沉沉地说道:“姑娘既然不养这些,又何必问那么多。”     江云昭冷冷地睇她一眼,对丰姑娘说道:“这样胆敢在主子说话时插嘴的奴才,是万万不能要的。也就你心软,这样纵着她。”     丰姑娘看了眼那丫鬟,强笑道:“她伺候我好些年了,故而在我面前放松了些。”     两人边说边继续前行。     突然,原本乖顺地趴在丰姑娘手臂上的小黑犬猛地站了起来。     它睁着乌亮的双眼,不住侧头看着四周。而后大叫一声,竟是从丰姑娘的怀抱中直接跳到了地上。     丰姑娘受惊,“啊”地大叫了声连退两步。     她旁边的丫鬟顾不上理会她,小跑着去追小黑犬。     江云昭朝着她们奔跑的方向看去,才发现那目的地居然是宁园!     心念电转间,她忽地想到一事。     先前看到的丰姑娘腕子上戴的绳链,怪道如此熟悉。她确实曾经见过,而且,当时她看见的时候,那绳链还在它先前的主人手腕上……     陆元聪!     那绳链是皇后身边的庄嬷嬷亲手编的,给陆元聪戴过一段时日。江云昭当时问了两句,庄嬷嬷告诉她,那绳链的编法是她老家独有的,戴上那物,能保十三殿下平安无事。     她望着那步子急切的一人一犬,忆及先前重重,心头陡然一惊,忙大跨着步子追了过去。     ——狗儿的嗅觉十分灵敏。先前丰姑娘抱着它的时候,它可是一直趴在绳链上,细闻那上面的味道!     几名婆子正在院子里做活儿。看到小黑犬出现,她们先是惊讶地问了句这是谁家的,继而发现了跟着后面的那名侍女,便脸色阴沉地走上前去,将后者拦在了院外。     那丫鬟看着小狗跑到江云昭的屋子前不住狂吠,眼神冰冷地回头看了江云昭一眼,说道:“我要过去。你们让开。”     能在这个时候留在院子里的,自然是极其衷心之人,哪会听一个外人所三到四?     婆子们伸手就将丫鬟给截住,哼道:“小小喽啰居然仗势欺人。可这里是侯府!还轮不到你开口说话!”     丰家人没有进到侯府后院过,自然不知道宁园的构造。     当年出了事后,江兴源就找了人来,在宁园外圈设了一道屏障,种植了好些棵植株,有围了栅栏,将宁园彻底封锁住。     如今这些婆子,一拨在院子门口守住,一拨在植株缺口的栅栏处拦着。两道关卡下,那丫鬟总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没法突破了。     她听着院子里狗儿强劲的吠鸣声,着实着急,忍不住回头朝丰姑娘喊道:“我们要找的就在里面!你想想办法,让我们进去了再说!”     江云昭被她气笑了,说道:“不过是个小小的奴才,竟敢当着大家的面支使你家姑娘。这也罢了。你居然不知悔改,妄图硬闯别人家……我且问你,你哪儿来的胆子!”     那丫鬟冷笑两声,眼睛盯着江云昭,神色间满是不屑,“我哪儿来的胆子,你无需知道。我只知晓,如若你现在将他们交出来,或许还能得殿下青睐,饶了你先前误事的罪名。如果不然……你便只等着罪名加身吧!”     他口中的殿下,自然是与潘家联系紧密的二皇子了。只是他提起二皇子时的语气十分笃定,江云昭听了,不禁心里咯噔一下,生怕现在是二皇子他们占了上风。     那样,廖鸿先,楚月华她们,便都极为危险。     可她现在无暇顾及此事。     江云昭当即叱道:“你这话说得奇怪。你口口声声说交出人去。我且问你,我藏了谁?需要交出谁?想要寻此人的,又是谁?来人啊……”她扬声唤了句,指了那丫鬟道:“不是与你们说过?但凡想要硬闯宁园的,一律严惩!如今人就在这里,你们竟是任由她在这边胡言乱语。难不成,是忘了主子们叮嘱的话,准备与这匪人同流合污了么!”     丰姑娘哪想到江云昭竟是连别人家的下人都敢抓?忙过来说道:“她只是一时无心之举,你看在我的面子上,就不要生气了。”     “她要闯的是我家,想要抓的是我家的人。我要抓她合情合理,哪就需要人多管闲事了?”说罢,吩咐那些婆子将那丫鬟牢牢扣住,静候发落。     丰姑娘哪想到江云昭劝都劝不动?     眼看着那个丫鬟被人反手困住,丰姑娘想到此人背后的主子,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再也顾不得其他,当即吼道:“还有没有规矩了?这样在我面前绑我的人,侯府当真是好严的规矩!”     “若不是你家规矩不严,我就也用不着让侯府变‘严’了。”江云望着天边云卷云舒,说道:“如今是她在我家做错了事,你不反省平日里怎么教导她的,反倒是火气都冲我发,倒也可笑。”     “什么可笑?”秦氏远远地只听见了一两句,如此问道。     江云昭没有答话,被抓的那个丫鬟朝地上猛地啐了口,说道:“你们悄悄把人藏起来,净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如今既是要被我揭穿了,不仅不知悔过,反倒要反咬一口……这侯府里,当真是让我大开眼界!”     丰夫人在一旁哎呦说道:“藏什么了?你什么不见了?可得好好说说。我虽然没认识几个人,但是如果自家被欺负了,还是要敲一敲鼓,喊一声冤的。”     江云昭看着唱作俱佳的丰家人,怒极反笑。     她朝秦氏安抚地笑了下,踱步走到那个被婆子拽着胳膊摁倒的丫鬟的跟前,居高临下望着,一字字问道:“你就是想知道我那屋里是谁,是吗?”     丫鬟冷笑一声,“那是自然。如果江姑娘你有胆子把人放出来的话。”     江云昭又侧过身去,看向丰姑娘。     丰姑娘露出个甜甜的笑来,说道:“别的不求。只希望你能把人放出来,让我们瞧上一瞧。”     “好!我答应你们。”江云昭又向秦氏笑了下,转向那丫鬟,“只是我素来不爱受人胁迫。如今你们强行让我做事,那么我的规矩,还是得与你们说一声的。”     “你且说罢。”那丫鬟语气不耐地说道。     “等下我让人出来。若是不如你想象的那般,你需得自己掌嘴二十。怎样?”     她稍稍等了下,见二人没有言语,便准备迈步进园子。     丰姑娘担忧地看向那个丫鬟。     丫鬟眉目阴冷,语气森然地说道:“你且让人出了罢。”     江云昭沉默不语。     这丫鬟咬了咬牙,说道:“我答应便是。不过,我需得亲自看着人出来。”     “好!”江云昭说道:“既然答应了,让你看上一眼便是。虽说我不知道你为何非要见他们,但是既然做了约定,我就让他们出来一下。”     语毕,她笑容深了些许,对守在她屋门口的红霜扬声说道:“你去把晖哥儿晞哥儿叫出来把。有人急着想见他们。一刻都等不及。”           第83章 去或不去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听江云昭提到江承晖和江承晞,众人皆是一愣。     丰姑娘暗自腹诽着,疑道:“你说此刻在你屋里的是你两个弟弟?”     秦氏将视线落在她身上,停了一瞬,说道:“丰姑娘倒是将我儿的名字记得清楚。”     两家人平日里无甚交集,江承晖和江承晞并未与丰姑娘见过面。秦氏这般说法,显然是在暗讽。     丰姑娘面色红了红,丰夫人贴到秦氏身侧,笑道:“这双生之子着实少见,江夫人膝下两位小少爷,我们可是听闻许久,不过一直未曾得见罢了。”     秦氏说道:“你倒是费心了。”     她语气甚是冷淡,面上平静不见一丝笑意。丰夫人摸不准她是什么意思,生怕说多了再如先前那般惹恼了她,讪讪笑着,就也不再多言。     红霜进了屋后,不多时,与蔻丹一起从屋里带出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男童。     两个小家伙睡眼惺忪,打着哈欠揉着眼,慢吞吞走了出来。其中一个穿着锦衣,颇为不悦地说道:“什么那么吵?三婶儿不是走了么?我怎地还听到狗叫了?该不是醒着还做噩梦呢吧。”     另一个身穿青色衫子腰系玉带的说道:“我好像也听到了。”打了个哈欠,“应当不是做梦吧。”     二人刚刚迈步出屋,红霜便急急道了声:“少爷小心。”     青衫的那个瞬时停了步子。锦衣的愣了下,忽地跳将起来,赶紧往蔻丹身后躲去。     小黑犬朝他们不停吠鸣,乌黑黑的眼睛凶狠地瞪着他们。     锦衣男童抖着手指了小黑犬,说道:“哪儿来的?赶出去赶出去!”     蔻丹和红霜将两人分别抱起来,轻声安抚着,向院门处行去。     小黑犬朝他们又叫了几声,看着他们走远了,它跟在男童后面过去两步,又回头看了看屋里。     它停了一瞬,呜呜地低声叫了会儿后,终于迈起了小短腿,朝着男童离开的方向跑去。     到了院门外,小黑狗绕着红霜的脚边,仰着小脖子对着她怀里的男童继续吠鸣。     丰夫人、丰姑娘和那丫鬟看着那小黑犬不住蹦跳的模样,面面相觑,都有些不敢置信。     那丫鬟被压在地上,侧过头,视线在男童和小黑犬间溜了两圈,恨声道:“这不可能!它没道理会追着他跑!必然有什么地方出了岔子!”     这时候两个男童中的一个已经吓出了眼泪。另一个泪珠子溢满了眼眶,只要再一眨眼,恐怕就能啪嗒一下落了下来。     蔻丹和红霜忙把他们搂得更紧了些。     特别是红霜。虽然她怀里的男童未曾掉下泪来,但是小黑犬一直对着他叫,男童即使性子再沉稳,终究年幼,也开始受不住了。     婆子和丫鬟扑了上去将那小黑犬制住,它却依然伸着脖子不住吼叫。     有婆子想去拿块大石将它拍了。刚走到石堆旁,就对上江云昭投过去的目光。     见江云昭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那婆子毫不迟疑地就弃了先前的念头。她朝江云昭福了福身,顺势走到旁边,捡起扫帚,继续先前没完成的清扫工作。     而制住小黑狗的几人,也在‘不经意间’让小黑狗‘不小心溜了’。     江云昭对她们的表现颇为满意。     她暗道做戏得做足全套,必须让那些人相信十三皇子不在府里才行。     闭上眼深吸口气,再睁开双眸,里面已经满是焦急与不安。     她作出急切的模样,不住地朝两个弟弟使眼色,口中气道:“这是怎地了?到底是什么引得它盯着晞哥儿不放?”     她这话一出口,宁园的人就都呆了下。     ——熟悉双胞胎的人都知道,被小黑狗盯上的、红霜抱着的男童,分明是江承晖,而非江承晞。     大家暗暗疑惑,面上不显。     蔻丹抱着怀里的男童,不住说道:“晖哥儿乖。等下给你吃点心。”     红霜则抱着那被吠的男童,说道:“晞哥儿不怕。它近不了你的身。”     双胞胎越过两名丫鬟的肩膀对视了一眼,缩缩小脖子,乖顺地趴在了她们肩上。     “快!看看它到底为什么盯上了晞儿!”江云昭说着,已经快步走到‘江承晞’身边,将他身上的外裳鞋帽一件件往下扒,又将扒下来的物什尽数往旁边抛去。     待到扔了腰间那条小玉带后,小黑狗忽地转了方向,朝着那玉带吠去。     秦氏看到男童的打扮后就有些明白了江云昭的意图。再听江云昭那样叫他,心下暗惊,沉吟过后,口中顺势说道:“去!把那玉带给丢出府去!”     “这恐怕不太好。”小黑犬转移了目标,江云昭脸上的焦急之色褪去,换上释然模样,“母亲有所不知,这玉带是廖世子帮忙求了皇后娘娘,拿十三殿下的东西给晞哥儿压惊的。如今晞哥儿眼见着好些了,却将此物丢掉……先不说皇后娘娘会不会恼了咱们,单说晞哥儿的惊吓之症万一复发,那可麻烦了。”     她这话一出,丰夫人、丰姑娘和那丫鬟皆面露疑惑。     丰姑娘存不住话,当先问道:“这玉带是……十三殿下的?”     “是啊。”江云昭叹道:“前几日晞哥儿被惊着了,一直不见好。家中有事脱不开身,我便求了廖世子,看看他能否想法子给晞哥儿压压惊。前几日他送橘子来时,特意带了十三殿下的东西来,说十三殿下福气好,他求了皇后娘娘,方才要来的,送与晞哥儿用着。”     廖鸿先送橘子来的事情,在二皇子那些人面前,遮是遮不住的,反倒不如大大方方说出来。且江承晞前些日子被惊一事,相熟人家里有不少知道的。这样两厢牵扯一下,挑不出什么错儿来。     只是江云昭摸不准她们会不会发现衣裳也是陆元聪穿过的,故而未曾点明廖鸿先拿的是哪一件,没把话说死。     果然,那三人交换了眼神后,一时间,竟是没有接话了。     江云昭暗暗松了口气。     先前她换好衣裳准备见客之前,生怕事情生变,就让陆元聪和陆应钊藏到她的床下,用床幔好生遮了下。又让郑妈妈带来双胞胎,叫江承晖换上先前陆元聪来府时穿着的衣裳。     ——双胞胎与陆元聪只相差几个月,个头差不多大。江承晖性子沉稳,江承晞有些跳脱。江云昭便选择了让江承晖穿上陆元聪的衣裳,如果有点什么意外的话,让江承晖应对着,比较容易过关。     安排妥当后,她又细细叮嘱了两个弟弟,说是只准在外间玩耍,不能进到里间去。     小家伙们都很乖巧,便留在了外间小憩。郑妈妈看着他们,不多时就也睡了。     其实江云昭这样安排,不过是恐怕出现岔子,提前做了些基本的打算。哪知道竟真遇到了变故?     她看到小黑犬在屋外乱吠时,心念电转间想了无数种法子,最后还是决定将借着江承晞受惊吓一事,将此事蒙混了过去。     幸好两个弟弟聪慧,虽然为了借上江承晞受惊一事,刻意将他们的名字叫反,他们却并未开口相驳。     也幸亏给陆元聪洗衣裳时,独独玉带没有洗,尚还留着他的气味。小黑犬直奔玉带而去了。     先前小黑狗跑到宁园之中时,丰夫人母女的心情是相当愉悦的,只以为自己要立大功,能够在二殿下面前露脸了。哪想到如今会是这般的情形?     丰姑娘觉得丢脸之至,扭过头不再开口。     丰夫人却是挤出一个笑来,说道:“一看你们家哥儿就是个有福气的。十三殿下的玉带戴在他身上,竟是看不出半点违和,倒像那物是专门为他定做的一般。”     秦氏哪里看不出她是没话找话?便也不愿接她这个话茬,只淡淡地笑了下,半个字也未说。     被扣在地上的丫鬟死死地盯着那小黑犬,看着它绕着玉带打转,还高昂着小脑袋做出邀功的模样,便气不打一处来,当即喝道:“给我过来!”     小黑犬似是看出了她的气愤,低低呜咽了两声,耷拉着小脑袋磨磨蹭蹭走了过去。中途还停了下步子,回头朝玉带看了一眼。     丫鬟看它一眼,努力抬起头,望着江云昭道:“既然是我弄错了,我自会履行承诺向你道歉。让她们放开我!”     江云昭犹豫了一瞬,一旁秦氏说道:“放开她罢。”又朝丰夫人颔首示意:“我失陪一下。”她看了看两名幼子,细语安慰了几句,这便带了丫鬟们往院子里去了。     显然是因了这会儿发生的事情,着恼了。     既然母亲表明了恼意,江云昭便留了下来处理相关事宜。     她回首望了眼那母女二人,见松开桎梏后丫鬟已经自顾自起了身,嗤笑道:“切莫忘了你答应过的事。”     那丫鬟嘴角翘起个不屑的弧度,说道:“你当我与你一般是个承不住事的?我不答应便罢了。既是答应了,就一点会做到。”     江云昭怎会仅凭几句话就信了她?只眼神示意婆子们随时候命,留心那丫鬟的一举一动。     谁曾想,那丫鬟倒真是个硬气的。     她俯身与小黑犬低语了几句后,站起身来,抬手就朝自己两颊扇过去。掌掌见红印,声声皆脆响。待到二十个完毕,原本白净的小脸已然肿了老高。     最后一声落下后,她根本不理会自己的脸,抱拳朝江云昭行了个礼,口齿略有些含糊地说道:“对不住。是我鲁莽了。”     说罢,她轻轻打了个呼哨,伸出手去。那小黑犬就跳到了她手臂上,顺服地趴在了上面。     江云昭只当她心机颇深性子阴冷,没料到她会这般干脆行事。     眼前三人皆是二皇子的人,若是再生波折,恐怕会牵连到屋子里的两个幼童。江云昭便道:“弟弟们刚刚受了惊吓,我需得去看一看。”说罢,唤来两个丫鬟和两个婆子,由她们将客人送出去。     丰家母女理亏,不敢再多说什么,讷讷地与她搭了几句话便准备离开。     那丫鬟却还得寸进尺,指了玉带问道:“这物江姑娘是否还要?若是用不着,不如送与我吧。”     江云昭被气笑了,指了她怀中的小黑犬,说道:“你这狗儿还要?若是用不着,不如送与我吧。”     那丫鬟被她堵了个哑口无言,恨恨地啐了一口,这才跟了丰家母女走了。     看着这些人走远了,江云昭方才回了院子。她并未去秦氏屋里看望两个弟弟,而是急急回了自己屋子,去看陆元聪和陆应钊。     她掀开床幔,俯下.身子去看床底。     他们二人还是先前她离开时的模样。床底铺了两层厚厚的毯子,他们静静地躺在毯子上,依偎在一起,不动,也不说话。     江云昭见到这两个小家伙乖巧的模样,难过得眼泪都要落下来了。     她让郑妈妈三人守好屋子,待到她们齐齐确认安全,这才伸出手,将两个小孩子依次抱了出来。     待他们都在床上坐好,江云昭拿了枕头靠在床头,这便伸出手去,将他们揽在怀里。     小家伙们依偎在她身边,瑟瑟发抖,默默流泪。就连一向看上去沉稳自若的陆元聪,此刻也失了镇定,趴在她手臂旁,泪谁不住地往外冒。     江云昭心痛难当,抬手一下下轻拍着他们的后背,轻声哼着舒缓的歌谣。     等到秦氏安抚好自己的一双幼儿,来探望陆元聪和陆应钊时,两个小家伙已经累极睡了过去。     母女二人看着他们即使睡着依然皱紧的眉端,一时静默无言。     许久后,秦氏轻叹一声,对江云昭道:“好好照顾他们。”便出了屋子。     ——她要管的事情太多,刚刚‘接待客人’已经浪费了许多时候,还有许多事情未处理,必须抓紧时间。     有了这一场遭遇后,二皇子那边未再有其他动作,想来是去旁的地方寻找陆元聪和陆应钊了。一时间,在这暗流涌动的京城之中,侯府反倒是极为平静。     如此过了几日。     这天下午,江兴源与江承晔从外面回来后,脸色极为难看。特别是江兴源,他前脚刚迈进侯府,就已经开始吩咐下去,关好府里各处的门。     江承晔看了看依然大亮的天,在将父亲的吩咐在心里过了一遍,顿时担忧起来,在一旁问江兴源道:“四叔那边要不要知会一声?”     江四老爷如今就住在侯府后面那条街的宅子里,离得很近。前些日子没出事时,两家依然常来常往。如今风声紧了,大家都留在家中不随意走动,倒是好些时候没见到了。     江兴源先前是被偶遇的二皇子一党含沙射影的那番话给气个半死,故而没有考虑周全。如今听了江承晔的话后,他思量了下,说道:“直接让他们都暂时住过来吧。家人聚在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江承晔本打算告诉江四老爷,让他留心着些不要随意出门,谁想江兴源会说出这番话来?     他顿了顿,轻声道:“如今的情势那么紧张了吗?”     “可不是么。”江兴源冷哼一声,“你没看二皇子的那些走狗们在街上横行霸道?”     江承晔忙示意江兴源小声点,又问:“爹爹的意思是看起来二皇子要……”     “怎么可能。”江兴源打断了他,朝门外方向清淡地看了一眼,“这般虚张声势,他那是气数将尽了!”     虽然他这般说辞,但看他行事以及吩咐人去做的事,江承晔知他心中亦是十分忧虑,便也不再多言,当即从后门出了府,直入江四老爷的府邸,亲自去接人过来了。     江老夫人听闻府里要闭门,立刻就亲自去寻江兴源,想要问问他是不是忘了自己还有个弟弟在外面。     谁知她走到书房,才发现江兴志已经入了府,正与江兴源说着话。     江老夫人一时间神色复杂,对着两个儿子关切的目光,半晌也说不出话来。最终长长地叹了口气,与江兴源说了句“不错”,半个字儿也未和江兴志谈,便在陈妈妈的搀扶下回了屋。     江云昭听说江四老爷一家入了侯府、江家各处门皆闭合一事时,她正亲手给两个小家伙剥橘子吃。     蔻丹轻声将那些细细说与她听,又道:“侯爷还让人清点了府里尚存的蔬果肉食,说是这几天一个人都不准出去,府里有多少吃的就先用着,连采买东西都不准。”     她这话一出口,陆元聪就默默地放下了手里的橘子,想了想,又推到了江云昭的面前。     陆应钊年岁小,不明所以。虽然他很喜欢吃这甜甜的橘子,但看了陆元聪的动作后,他也放下了橘子,推到江云昭面前。     江云昭忙问道:“你们这是……”     陆元聪轻声说道:“东西不多了。你吃。”说着,又把橘子往前推了推。     陆应钊就也往前推了推。     江云昭这才反应过来,他是听了蔻丹说府里清点吃食后,觉得府里食物紧张,所以特意留了这个来给她。     她一下子难过到了极致。     这两个孩子,本是最为尊贵的两个孩子。在宫里的时候,虽说皇后和太子妃严加管教,他们却从未担忧过任何事情。     此刻却因着担忧吃食不够,而将食物让与她……     如此的事情,就算是如今的江承晞和江承晖,怕是都做不出来!     这般的心思纤细,到底是怎样慢慢形成的?     这些天的躲藏生活,到底给他们造成了多大的伤害?     江云昭无法想象,也不敢想象。     事实证明,侯爷江兴源的闭门决定,是十分正确的。     当天晚上,外面就乱了套。有尖叫的,有嘶喊的,甚至还有兵器相斫声。     立在侯府后院,还能隐隐约约听到远处路上传来的嘈杂之声。     虽说侯府的墙壁够高,外面的人应当是进不来的。但江兴源依然派了家丁去府里四处巡逻,以防有人为了躲避什么而翻墙入府。     这一夜,江云昭身边的两个小家伙都彻夜未眠。     陆元聪悄悄与江云昭说,自己能听到外面的‘热闹’情形。又问江云昭,是不是那些声音消失了,他们就能回家了。     陆应钊也在旁边不住地重复,回家,回家。     江云昭不知该怎么安慰这两个早慧的孩子。     她只能含糊地答着‘或许吧’,然后一遍遍轻声哼着歌,试图掩盖住远处那些声音。     第二日一早,江云昭是被外面丫鬟们的议论声给惊醒的。     她看了看不知何时睡着了的孩子们,不敢扬声唤人。亲手拿了衣裳套上,她便蹑手蹑脚地出了门,想去询问下如今的状况到底如何了。     郑妈妈正在外间,看她出来,作势便要上来伺候。     江云昭摇摇头,指指屋里,示意她先去看小孩子们。待到郑妈妈应声去到里间后,江云昭方才松了口气,轻轻推开门,向外行去。     红霜和蔻丹正在廊下说着话。     她们都不是张扬的性子,行事一向稳妥。此刻却不知为了何事而争吵起来。     江云昭生怕她们的声音会吵到里间的两个小家伙,赶忙说道:“何事这般慌张?倒不如到院子里去讲,也省得在这廊下会声量过大吵醒了孩子们。”     红霜放低了声音,说道:“府里来了位客人,身材很高,粗粗壮壮的,指明要见姑娘。偏偏侯爷和夫人有事出了门,将府里事务交给四老爷和四夫人暂管。他们不认得此人,便让奴婢们来寻姑娘,问姑娘怎么办。”     蔻丹说道:“奴婢觉得姑娘最好不要去。那人不知是何身份,姑娘还是稳妥些,留在屋里更好。”     红霜驳道:“不过去的话,怎知对方是谁?倒不如去看一看,若是不妥,再回来便是。左右有老夫人和四老爷在,出不了岔子。”     江云昭忙止了二人眼看着又要发起来的争吵。     想到父母亲今早出了门,如今京城的局势或许已经稳定下来了,她便说道:“你们说的那人是什么模样?与我讲一讲,我或许知晓。”           第84章 返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云昭去到厅里,刚迈步进屋,抬眼看到当中站着的那人后,脚步不由滞了下。     ——身形魁梧高壮,腰佩长刀,衣角隐有血迹,满身肃杀之气。     先前丫鬟们向她形容此人的时候,她还只是有个约莫的概念,晓得此人自己应当是没见过的。如今瞧见了,虽只是一个背影,她却愈发肯定自己未曾见过他。     这样浑身戾气的一个男子,她若见过,必然不会忘记。     江云昭心中暗自提防着,口中却是笑问道:“不知阁下有何事寻我?”语气看似极其热情,却隐隐透着疏离。     那人猛地回转身来,一双鹰眸锐利如刀,审视地看着她。     江云昭不甘示弱地回望。     片刻后,对方眼中锋芒渐收,拍拍身侧长刀,哈哈大笑。     他撩起衣衫下摆,大喇喇坐到旁边的太师椅上,摸着略有胡茬的青色下巴,望着江云昭说道:“先前听说是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后来又听说是个泼辣的小丫头,如今看来,嗯,胆子应该不小。”     这人谈起江云昭时,语气中不自觉就带了几分熟稔。江云昭听了,颇为不悦,平淡地说道:“我平日里甚少出门,不知您又是从何处听闻我的消息?”     对方听了她的话后,猛地一拍椅子扶手,探身向前,嘿笑道:“你这是不认识我?”     “你这话说得好笑。先前我进屋时,你分明是第一次见到我。如今是你主动来寻我,你既是不认识我,我又怎会认得你?”     她这话驳得直接。若是不相识之人,怕是要恼了。     那男子却不以为意,口中说着:“我们得赶紧的。不然那帮浑人怕是要等不及了。嗯……你看了这件东西你就明白了。”他边说着,边伸手入怀。     可他东西尚未掏出来,外面响起了一阵嘈杂之声。     一个小丫鬟跌跌撞撞跑进屋里,气喘吁吁说道:“姑娘,姑娘,府外来了好多士兵。这些人硬闯,说是来寻你。奴婢们拦不住,结果他们就……”     “哟,这是怎么了?咱们堂堂的大将军,来请个小姑娘,这么久都没出去。难不成竟是受挫了么?”     不待小丫鬟说完,一个文雅的白面书生摇着折扇迈步入屋,双眼在江云昭身上溜了一圈,悠悠然说道。     “哈哈!若真是如此,那可要好好瞧瞧了。他这厮平日里跋扈惯了,好不容易见他吃瘪一回,咱们必得庆祝下!”一个络腮胡的黑壮汉子挤进了屋。     又一个干瘦中年人探头探脑地往里看来,“真的真的?在哪?我也得瞧瞧!”     先前屋里的那男子就皱了眉,“你们这样在旁人家吵吵嚷嚷的,算什么样子?”他到底将怀里的东西掏出来了,交给江云昭,“东西的主人让你将他前几日交给你的宝贝交给我们,让我们带回去。”     江云昭快速打量了下几人,身上或多或少都沾着血。再看他们,虽说人人脸上带着笑,可是眼中深处那掩不去的,却是阴冷杀意!     想到前一天街外不断传来的哀嚎之声,她心生警惕,脸色一沉,说道:“你们当这里是什么地方了?竟是说闯就闯。天子脚下,怎容你们如此放肆!”     她再不怨搭理这些人,扬声就要唤人来将他们尽数赶出去。     “且慢。”白面书生看出了她的意图,拿着折扇虚虚挡了她一下,遥指那男子,“我们并无恶意。你先瞧瞧他给你的是什么。”     江云昭转过身去,颇为不耐地接过男子递来的东西,细细打量了下,暗暗心惊。     ——这分明是她第一次见廖鸿先时,廖鸿先丢给她的那块玉佩!     “事情紧急,容不得我们多耽搁。先前有冒犯之处,还望江姑娘原谅则个。”     那书生说着,竟是朝她躬了躬身子,揖了一礼。     江云昭不认得此人,可观他行事气度皆非等闲之辈。虽说他是半开玩笑做了这一遭,她依然侧着身子避了开来。     “事情再急,递个名帖、报上姓名的时间总是有的。诸位这般不客气,不像是来客,倒像是劫匪了。”     “好个伶牙俐齿的小姑娘!”男子猛击扶手,笑道:“我原本想着侯爷和夫人在家,无需那些繁文缛节。未曾料到他们居然出了门。”     络腮胡子也笑,“这小姑娘竟是防着将军!将军的侄儿与好友,可是与姑娘极其相熟的。楼家军的名字,姑娘应当不陌生吧?”     江云昭微微颔首,看向端坐着的男子,脱口而出道:“你是楼二爷?”     白面书生以扇击掌,道:“这就是楼将军你的不对了。你常年不在京中,人家一个小姑娘,哪里知道你长什么样子?该进门就报上名号才行。”     楼二指了指江云昭手中之物,又道:“那两个宝贝在哪?鸿先既是说了让你将它们交给我,你赶紧收拾去吧。”     江云昭就有些犹豫。     听他话里的意思,难不成是廖鸿先让他带走陆元聪和陆应钊?     这人究竟是不是楼二?到底可信不可信?     虽然先前她拿话试他时,他表现得好似真的听说过她。如今又有了廖鸿先的东西,看上去像是真的廖鸿先拜托他来的。     但江云昭依然不敢大意。     毕竟,她先前未曾见过楼二,如今不过是这些人在如此说罢了。而陆元聪和陆应钊,绝对不能随意托付给不信任之人。     她想了想,说道:“廖鸿先将此物给楼将军时,可曾说过什么?楼将军可有何凭证,证明自己的身份?”     男子有些迟疑。     “他倒是真的说了句话。很是怪异,我就没太放在心上。容我想想。”他摸了摸下巴,片刻后,说道:“许是……‘见物如见人,来了之后,西瓜管饱?’”     江云昭万万没料到廖鸿先竟是说了这番话来当做密语。     前段时间有次她去宫里的时候,皇后娘娘让人拿了西瓜出来吃。     廖鸿先当时没让宫女动手,亲自给江云昭剔去了瓜上的种子。江云昭说他何必那么麻烦,非要亲自动手。廖鸿先便道,左右爷能让你吃饱,管那么多作甚?     他说这话时,音量压得很低,只有她俩能够听见。     思及往事,江云昭一时间脸微微发烫,忙稍稍垂首掩去窘色。     楼二看她垂首不语,先是让干瘦中年人拿出印信给江云昭看,而后考虑了下,又拿出贴身搁置的虎符,让江云昭凑过去细细看了。     她这才有些相信。又问那白面书生道:“请问阁下是……”     “在下姓范。”书生摇着折扇笑眯眯说道。     江云昭将廖鸿先的友人在心里滤了一遍,恍然惊觉这位是刑部尚书,行了个礼说道:“原来是范尚书。方才失礼了。”     “不妨事不妨事。”范尚书说着,掏出了个腰牌,在江云昭眼前晃了晃。     江云昭正要开口,外面又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不住嚷嚷:“哎呦你们跑得也真快,竟是不等等我。告诉你们,咱们妹子可是聪明得很,没有我跟你们来,妹子都不一定信你们!”     楼二和范尚书对视一眼,苦笑不已。     ——不用他提醒,他们已经领教到了。     嚷嚷声由远及近,端王孙推门入屋,用袖子擦了把汗,嘟囔了句“累死了”,这才朝江云昭拱了拱手,“对不住啊,来晚了。”又伸长了脖子四处张望,“小鸿鸿说的宝贝在哪?你们可拿来了?是什么?”     看到端王孙,江云昭彻底放下心来,说道:“各位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这便准备离屋。     端王孙连声说道:“哎哎哎哎,跑了这么一路,好不容易赶上了,我可不要在这里等着。你去哪?哦,取东西是吧?我跟你一同过去。也好有个照应不是?”     楼二笑道:“也是。大家不妨一同过去吧。”     江云昭斟酌了下,说道:“若是端王孙、将军与范尚书得空,可以一同过去。”     那就是其他人最好不要跟着了。     听她这样考虑过后依然只肯让他们三人前去,再想到先前她谨慎的模样,端王孙、楼二与范尚书这才察觉事情可能远比自己先前想象得更为重要,齐齐收起笑来,颔首应了。     一行人向外行去,走了没多久,遇到了匆匆赶来的四夫人方氏。     方氏一见江云昭,便道:“刚刚母亲突然身子不适,我和老爷都去照顾了,这边就没能顾上。”     她语气歉然,眼帘低垂,手中的帕子被双手绞紧。     江云昭见状,平静地道:“无妨。祖母的身子要紧。”     方氏还欲再说,江云昭却不愿再听,只朝她微微颔首,便继续向外行去。     端王孙啧啧叹道:“你这祖母病得是时候。我们这边刚闯进来,她就病了,还把你四叔和四婶叫了去。”     范尚书摇着折扇笑道:“得亏了来的是咱们。若是旁的那些阿猫阿狗,姑娘岂不是危险了?”     楼二看了眼江云昭,说道:“议论旁人家私事,几位可是闲得很。”     端王孙道:“京城才多大?江家这点事情,早就传遍了。想当初江家四老爷这教书的职位,还是小鸿鸿帮忙谋得的。如今才出了这么点事,他们就不顾妹子的安危了。着实凉薄了些。”     “你当人人都能闯得进来?不过是因着咱们带了禁卫军的腰牌,那些人不敢阻拦罢了。”楼二口中说着,又去看范尚书。     范尚书轻轻点了点头,示意端王孙所言非虚。     其他几人都是镇守边疆的,等闲回不到京城之中。这些人里,也就端王孙和范尚书对京中之事知晓颇多。     江云昭知道端王孙他们是在替自己打抱不平,可是当着这些外人的面,她能如何讲?只能微笑罢了。     至于祖母他们方才做的那些事,等下爹娘回来后,自会知晓。有她们处理这些,她就不必多管了。     她眼前最关心的,是那两个小家伙的安危。     络腮胡子和干瘦中年人出了院子后便去了府外候着。只余端王孙、楼二和范尚书与江云昭同行去宁园。     这时候守在屋子门口的是蔻丹。     内宅之中,甚少有男子前来。偶有几个,也都是相熟人家的少年,哪有成年男子这般堂而皇之闯入的?     想到前一天听到的街上那些可怖之声,蔻丹当即白了脸,望向江云昭。看江云昭朝她使了个眼色,她才知道这些不是歹人,稍稍放下心来,在江云昭的示意下,进到屋里,与郑妈妈和红霜知会了声。     虽说江云昭同意他们进宁园,但也仅仅能进院子罢了,屋内是绝对不能入的。     唤来红霜和蔻丹招待客人,江云昭去到屋里,将端王孙他们到来之事与陆元聪和陆应钊细细说了。     陆元聪初时还没听太明白,待到江云昭说楼二他们是来接他们走时,眼睛骤然一亮,轻声问道:“我们可以走了?回宫去么?”     “是的。回宫。”江云昭给他理了理鬓发,“如今已经安全了。你们可以回家了。”     ‘安全’和‘回家’几字入耳,陆元聪惊喜至极,眼泪夺眶而出,扑到江云昭的怀里,放声大哭。     陆应钊年岁小,先前虽然听到了江云昭的话,并未能完全理解她话中含义。半知半解下,他隐约感觉是自己盼望的事情能够实现了,却还不敢肯定。直到看见陆元聪痛哭,他才真正明白过来,哇地下哭出了声,使劲往江云昭的怀里钻。     两个孩子的哭声突然传出来,宁园众人不禁齐齐探头出来看。就连江承晖和江承晞,也跑了出来,不住地问这是怎么回事。     直到看见院子里石桌前端坐着的几个眼生煞星,众人齐齐闭了口,又回屋去了。     江承晖和江承晞虽只露面了一下,但端王孙他们几人都看见了。     他们这才意识到,屋子里传出的一大一小两个哭声,不是侯府这两个小家伙弄出来的。     于是……会是谁呢?     思及在宫里拜见皇后和太子时,他们身边少了的两个小身影,端王孙恍然意识到了什么,满脸震惊地去看楼二和范尚书。     另两人亦是难掩惊愕,与他回视。     三人慢慢站起身来,正欲问蔻丹,以求弄个明白,屋门慢慢打开,江云昭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     她的身边,还跟着两个孩子。     端王孙一下子跳将起来。范尚书也慢慢站起了身。     楼二看着这两人震惊的模样,心知方才三人心中所想皆是正确,不禁失声问道:“这是……十三殿下和小殿下?”     他刚刚回京不久,还未见过如今的陆元聪和陆应钊,故而不知他们的样子。     端王孙已经听不见他说的话了。     三两步跑到屋门口,端王孙弯下.身子,看着两个小家伙慢吞吞走了出来,而后加快步子,他忍不住跑上前去,一把搂住二人,哽咽着说道:“先前没看到你们这些臭小子,我还当你们出了事,问都没敢问一句。这可好了。这可好了。”     陆元聪先前哭过了,这时候已经平静了下来,板着小脸说道:“我是你皇叔。”     端王孙朝他小脸掐了一把,恨声道:“小鸿鸿别的你没学会,就这论辈分的本事学了个十成十。有什么用?有什么用?”说着说着,又忍不住落了泪,“你们没事就好。可吓死我了。”     看他一个大男人这般模样,江云昭亦是动容。与范尚书一起劝过端王孙,这便送了小家伙出府。     本打算送了他们上车后她便回去,谁料两个小家伙一看她不上车,就又齐齐跳了下来。     陆元聪抓住她的袖子,陆应钊握紧她的衣衫下摆,两人不住问道:“你不去么?你不跟我们去么?”     两张小脸上,皆是不安与惶恐。     江云昭矮下.身子,给他们整了整衣裳,轻声说道:“你们好好回家去。过些时日我便去看你们。”     “过几日,是几日?”陆应钊慢吞吞说着,瘪了瘪小嘴,似是要哭出来,“那这些天,我都见不到你了?”     这些天江云昭日日与他们相伴,早已习惯了这两个乖巧的孩子跟着身边。骤然要分开,她亦十分不舍,便道:“这两日宫里会有些忙,待到能去的时候,我便尽快过去。”     陆元聪咬着唇想了片刻,忽然抬起头,问端王孙:“她能和我们一起过去的,对不对?鸿哥哥在那里。他不会不同意的,对不对?”     如今宫里初初安定,尚有太多的人和事需要处理。端王孙虽大大咧咧惯了,在这种事情上,他却不敢私自做决定。     旁边楼二一直静静看着,此刻突然开了口:“江姑娘一同去吧。”     范尚书有些犹豫,“会不会不太合适?”     楼二笑道:“皇后娘娘和太子妃忙得不可开交。有江姑娘帮忙照顾十三殿下和小殿下,娘娘便可安心处理后宫事宜了。再说了……”     他看了眼端王孙,“左右这事情是鸿先办的。有什么事情,交由他处理便可。何须我们担忧?”     端王孙哈地笑了声,说道:“有道理!这次他可是立了大功。旁人就也罢了,他是无论做什么都不会受罚的。到时候尽管推给他便是。”     江云昭听了他们的对话,哭笑不得。可是看着两个孩子期盼的目光,她到底是心软了。     想想廖鸿先和楚月华若是为难,她将二人送进宫后赶紧回来便是,就道:“我也一起去吧。”     坐在马车上,两个孩子片刻也不与她分开,一左一右依偎在她的怀里。     江云昭知道他们出宫前应当经历了些不愉快之事,心中虽期盼回家,却对宫中存着些恐惧,便不时的与他们说些自己儿时的趣事,借以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马车平稳行驶。坐在其中,依然能闻到空气中若有似无的那股血腥之气,依然能听到路边不时响起士兵拦路盘问的声音。     好在端王孙他们身份地位够高,这一路下来,虽然费了些唇舌,但车帘子一次都没被打开过。     马车终究是安然驶进宫中。     两个孩子撩开车帘,看到外面熟悉的情形后,竟然有些不敢下车了。     江云昭拒绝了其他人的好意帮忙,亲手将他们俩一个个抱了下来,又牵起两人的小手,跟在端王孙的后面慢慢向里行去。     宫里的血腥气比起宫墙外,又要浓烈了许多。     几人行进的道路上,宫人们在忙碌打扫着。台阶上地面上,依稀可辨出许多的暗红之色。     ——那分明是血迹干涸后留下来的印记。     两个小家伙紧张至极,拉着江云昭的手不禁加大了力道,眼睛里盛满了惊恐与不安。     江云昭本不愿他们看到那些,想要遮一遮他们的眼。     端王孙发现了她的动作,抬手制止了她。     “在这宫里头过活,就得有这种心理准备。早一天知道,就早一天有心理准备。对他们来说,是好事。”     端王孙平日里嘻嘻哈哈惯了,江云昭哪想到他会说出这般沉重的话来?     望一眼身边两个孩子,她深深叹了口气,慢慢放下手来。     ——这是他们必须要走的路。她无权干涉。     只是踏在这样的地面上,每前行一步,心里的那份压抑,便会多上一分。     就在她要被这种窒闷感压得喘不过气时,突然,不远处响起了个声音,既有欣喜,又有不敢置信。     “昭儿……你也来了?”     灿烂的阳光下,身穿银色铠甲的少年骑在马上远远地望着这边,眉梢眼角溢满了笑意。           第85章 安慰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云昭何曾见过廖鸿先这般模样?     骏马上的少年英姿焕发,举手投足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势,与平日里嬉笑怒骂吊儿郎当的他,简直判若两人。     但是看着她时的笑颜,却依然如故,一模一样。     刹那的失神后,江云昭不由莞尔,目视着他策马而来,说道:“几日不见,廖大人倒是愈发威武了。”     廖鸿先拉缰下马,没好气地睨她一眼,说道:“好端端的,你怎地也这般唤我了?没来由地就疏远了。”     他刚将缰绳丢到马背上,江云昭身边就窜出了两个小身影。一个跑得飞快,一个踉踉跄跄。     廖鸿先忙弯下.身,张开怀抱揽住两个小家伙。     他仔细瞧了瞧二人,笑道:“不错。许久未见,竟然还胖了些。”又望向江云昭,说道:“看来在昭儿那里过得不错。”     一手一个将两个小家伙一同抱了起来,廖鸿先踱到江云昭跟前,低声道:“辛苦你了。”     江云昭轻轻摇了摇头。     如今与廖鸿先离得近了,她才发现了些许不对劲来。     平日里顾盼神飞的双眸,此刻却黝黯如深潭,一眼望不到底。细细看去,他虽然依旧是那副神采飞扬的模样,眼眸深处却有着刻意遮去的疲惫与倦累。     江云昭暗暗担忧,问道:“你多久未睡了?”     廖鸿先动作滞了下,抿着唇不答她。     江云昭知他这几日事情太多必然疲累至极,便道:“等下你寻个时间歇息片刻吧。”     廖鸿先正想说‘睡不着’,谁知刚开了个头说出一个字,冷不防斜刺里□□一个人来,对着他便嚷嚷开了。     “好你个小子。竟是不言不语的把他们两人给送出宫去了。到底是怕爷们不顶用管不住嘴呢,还是怕爷们为了那些个银子美女的就能弃了原则?居然坑都不吭一声!怎么着,觉得咱们还不如一个小丫头可靠?”     廖鸿先被端王孙这么一挡,就看不见江云昭了,登时有些懊恼,恨不得一脚把这比自己还大一些的侄儿给踹飞了,咬着牙冷哼道:“别的不说,起码昭儿那里清净,等闲没人过去。”他眼神冷冽地上下打量着端王孙,“不像某些人。院子里莺莺燕燕花枝招展的,全府上下竟是找不到个没人的地方!”     说到这个,端王孙便有些讪讪。     他旁的都好,就这拈花惹草的性子,改不了。     经过那么多天的紧张明争暗斗之后,廖鸿先再看到江云昭,竟生出一种恍若隔世的感觉。望着心心念念每日里思念的她,他怎么看,都觉得其他人有些碍眼。     将两个小家伙往端王孙怀里一塞,廖大世子气定神闲说道:“姨母和元睿他们应当等急了,你带着他们过去罢。我还有些事要和昭儿说。”     端王孙将两个孩子抱紧,昂首挺胸,说道:“你怎地不叫旁人?”     廖鸿先嗤道:“你倒是给我再找个旁人出来。”     端王孙四顾看了看,登时没了气焰。     楼二和范尚书还有其他事情要做,方才已经与他们道了别。如今能带小家伙们过去的,只剩下了聒噪的他。     陆元聪和陆应钊听了他们的对话,十分紧张地看向江云昭。     廖鸿先看出了他们对江云昭的依赖,好生解释道:“昭儿照顾了你们这么久,我得好好谢谢她。”     两个孩子极其懂事,听他这样讲,就也不再坚持。待到端王孙将他们放下来后,他们与江云昭和廖鸿先道了别,跟在端王孙的身边,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江云昭目送着他们离去,待到看不见二人的小身影了,方才回过头来。一转眼,正对上廖鸿先肆无忌惮凝视的目光。     急切而又热烈。     江云昭一下子想起了上次分别时他说的那些话,不由赧然,微微垂首便要快步离开。刚走没两步,却被他给拉住了。     廖鸿先一把扣住她的手腕,轻声道:“昭儿,别走。”     他这话说得温柔婉转,不远处的宫人正做着清扫的工作,冷不丁听到了,惊吓般地抬起了头,见了鬼似的看了廖鸿先一眼。     ——昨日晚上,廖大人守在宫殿前,以一敌百血洗殿门的情形,他们这些幸存的小喽啰可是看得一清二楚。     这么一个杀神,如今却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众人齐齐打了个寒战,再不敢多听一句,夹着扫帚拖布赶紧跑得远远的,先去做旁边的清理工作了。     不过一瞬的功夫,方圆十几丈内,竟是只剩下了他们二人,和一匹马。     江云昭哭笑不得地看着这个情形,先前的窘迫感瞬间消失了大半,说道:“你到底做了什么,竟是把人吓成了这副模样?”     廖鸿先看她笑了,就也开心起来,“没甚么。不过是舞刀弄枪了下罢了。”     他说得轻描淡写,但江云昭怎会相信?     斟酌了下,她还是开口劝道:“这会儿若是没有旁的事情,你不如歇息片刻。这样下去,再好的身子,也会被拖垮的。”     看着她关切的模样,廖鸿先顿时觉得身心都舒坦了,哪还想得起来疲累?便笑道:“你怕是还未真正在宫里好好逛过吧?如今刚好人少,也清净,不如我带你到处走走。往后人多起来,怕是没这个机会了。”     他说得这般小心翼翼,眼中盛满期盼,求的不过是与她单独相处的片刻时光。     江云昭斟酌了许久,终究是轻轻点了下头。     廖鸿先欢喜起来,拍拍马背,说道:“走,骑马快一点。”     江云昭懊恼地抬头看他,“且不说你在宫里纵马是不对的。单看如今就这一匹,你我两个人,怎么骑?”     廖鸿先说道:“你骑着就是。我帮你牵马。”     江云昭依然不肯。廖鸿先就把缰绳塞到她的手里,抚了抚马儿的脖颈,说道:“它很温顺的。你不必害怕。”     说着,趁江云昭不注意时,双手使力抱住她的腰腹将她托到了马背上侧坐着。     江云昭哪里料到他会‘暗算’她?当即有些恼了,挣扎着想要下来。偏偏这时骏马适时地嘶鸣了一声,又抬了抬蹄子。     她大惊失色,忍不住叫道:“廖鸿先!你太过分了!”     话音未落,眼前人影一闪,那‘太过分的人’竟是趁她不备翻身上了马。     江云昭气恼至极,拼了最大力气想要下马。可廖鸿先好不容易得了手,哪肯给她这个机会?     迅速扯了缰绳将她禁锢在怀里,一夹马腹,奔驰前行。     江云昭稍稍白了脸,看了眼不远处闷头劳作的那些宫人。     廖鸿先估摸着她是怕人将他这番行径说出去,便安慰道:“放心,她们离那么远,看不见的。”     再说,经历了昨日那么一场后,此刻就算是看见他做了什么,那些人又哪有胆子说出去?     但这话他不敢和江云昭讲。     他怕吓坏了她。     策马往无人处奔去,廖鸿先发现江云昭的脸色愈发白了几分,忙道:“你若是害怕,就抓住我手臂。”     他这才想起来,江云昭未曾骑过马。这般模样,怕是被惊到了。     江云昭感受着马儿上下颠簸的韵律,惊得心跳剧烈,惨白着脸努力摇了摇头,却不肯去碰他身子半分。     廖鸿先看着已经来到了个小树林,周围没有旁人,便勒马停了下来。     马儿甫一停下,江云昭便要下去。     廖鸿先察觉了,伸手一捞,就把她禁锢在了怀里。     铠甲很凉。森冷的寒意穿透薄薄的衣衫,直接侵入肌肤之中。     江云昭忍不住瑟缩了下,往外挣扎。一个不小心,竟是真的跳下了马。     廖鸿先哪肯由她跑走?快速卸甲,三下五除二,那样难弄的东西竟是真被他迅速脱了下来。翻身下马,紧跑几步追上他,再不顾她的抗争,一把捞在怀里,紧紧抱住。     江云昭羞得脸通红,却听廖鸿先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昭儿,别动。陪我一会儿。”     “昭儿,陛下驾崩了。姨父去世了。我心里很难过。”     听了他这两句话,感受到他话语中无尽的悲伤与无奈,江云昭僵了僵,停住了动作。     廖鸿先儿时父母皆亡。当时,是皇上将他接入宫中,交由他的姨母来亲自抚养。     十几年间,廖鸿先长在宫中,帝后二人将他如亲子般捧在手掌心疼爱着。如今皇帝驾崩,廖鸿先心里的难过,当真是无法言表。     感觉到她放松下来,廖鸿先忍不住用脸颊蹭了蹭她头顶的发,缓声说道:“陛下待我很好。非常好。”     任由马儿在旁边慢步走着,他放轻了声音,慢慢地与江云昭讲起了这些年的许多事情。     他被人欺负,皇帝斥责对方;他欺负别人,皇帝护着他,装没看见。     “姨母常说,我这样的脾气,就是被他给惯出来的。可他却说,男孩子就该这个样子。元睿是太子,担负着重任,没法由着他的性子。既然如此,倒不如放纵了我,让我替元睿好好玩着。”     廖鸿先轻轻笑着,“我常说,长大了后一定会护好元睿和姨母,让他不要担心。如今倒好,我长大了,想要证明给他看我能做到,却没这个机会了。他再也看不到了。”     廖鸿先喃喃说着,双眼蒙起一层雾气,却死咬着牙,一滴泪也不肯落下来。     江云昭不知该如何安慰眼前这悲痛欲绝的少年。     在这样巨大的悲伤面前,任何言辞都是苍白无力的。     看到端王孙喜极而泣时,她只觉得惊讶。但是看到眼前这肆意飞扬的少年哀痛落泪,她的心里,却是一阵阵地心疼。     迟疑了很久,她暗暗叹息着,终究是轻轻握住了他的手,“无妨。陛下会知道你的心意的。”     两手刚一相触,他手腕一翻,使了个巧劲,反将她的手握在了掌心,再不松开。     江云昭无法挣脱,就有些后悔了。想要寻办法逃离,却被他轻轻拉到了溪边的假山旁,并肩而坐。     “我累了,想歇息片刻。”此刻的廖鸿先不再掩饰疲惫,斜靠在假山上,轻声说道。     江云昭心软了,便道:“好。我帮你守着。”     廖鸿先勾唇一笑,紧了紧交握的手,合目睡去。     江云昭本是警惕地看着四周,可她这些日子提心吊胆,也已十分疲累。不知不觉间,竟也睡了过去。     睡梦之中,诸多片段纷至沓来。身上忽冷忽热,很不舒服。     江云昭拧眉动了动身子,还未睁眼,就依稀觉得周围有些不对。     她猛地张开双眸,却被近在咫尺的少年给吓了一跳。     ——廖鸿先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正目光灼灼地望着她,眼神炽烈而又火热。     江云昭的睡意被惊去了一大半,隐隐觉得他这状态不太对劲。不安地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自己被他禁锢在了双臂之间。     察觉到他在慢慢欺身靠近,两人的鼻尖只相距两寸的距离了,江云昭愈发不安起来。再开口,声音都带了些不易察觉的颤抖。     “你、你想干什么?”           第86章 避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廖鸿先恍若未闻,只定定地凝视着她,抬起手,轻轻地抚上她的脸颊,又划过她的唇,用指腹慢慢摩挲。     江云昭被他看得发毛,脊背惊出薄薄的冷汗。     她举起手臂,撑在他的胸前,往外推拒着他,“你离得太近了。”     谁知廖鸿先非但没有离远,反而探手握住了她的手,紧紧抓着,放到唇边,轻轻落下一个吻。     软软的,凉凉的。那般小心翼翼,却又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     江云昭呆了下,继而微愠,“你这是做什么!”     她努力抽回手来,谁料廖鸿先抓得更紧,她丝毫动弹不得。     廖鸿先望着她含羞带怒的模样,顿时心神一荡,忍不住在她的手背上又落下了个轻吻。又定定地望向她的唇,眼神黝黯满含欲.色。     他一而再如此行事,江云昭怎能忍得了?当即恼到极致,再顾不得其他,抬脚就朝他踢去。     廖鸿先本可躲过,但他此刻正沉浸在欲.求之中顾不得其他。想着江云昭力道不大,便未曾理会。等到他发现不对侧开身子时,却已经晚了。饶是他身手敏捷,也只堪堪将主要部位躲了开来。     疼得微弓着身子,廖鸿先扣住欲起身离开的某人,咬牙切齿道:“小丫头这么狠……当心你后半辈子没了着落!”     他的手烫得灼人,江云昭只觉得腕间一阵阵发麻。搞不懂他那句话指的是什么,也来不及细想他那句话是何意,她大力甩着手,试图脱离他的桎梏,怎么也无法成功。     廖鸿先粗粗喘息了片刻,平缓了下呼吸。望着江云昭急于脱离的模样,他微微眯起了眼,勾唇一笑,手下使力就要把她往怀里带。     江云昭怎么肯依?双手用不上力,挣扎无效,索性再次抬脚朝他袭去。     心心念念的人近在咫尺,再进一步,自己的愿望便可实现。廖鸿先心里那团炽烈的火越烧越旺。闪过她的‘攻击’后,再顾不得其他,欺身而至,伸手就将她搂在了怀里。     感受着怀里人的抗拒,他低低笑了声,大力搂住她的腰贴紧自己的小腹,声音黯哑地说道:“我看你还怎么跑。”     江云昭被那硬.物顶住腹间,惊得一时失措,继而大怒,正欲开口斥责他,突然,旁边传来一个清脆的童声。     “鸿哥哥,昭姐姐……你们在做什么?”     两人齐齐侧过头去,就见陆元聪睁大眼睛,满脸茫然地望着这边。     廖鸿先懊恼地叹息了声,手上力道微松。     江云昭使劲推开他,恼道:“他欺人太甚!”     陆元聪恍然大悟,小跑到江云昭面前,横臂将她护在身后,怒视廖鸿先,“不准你欺负她!”     廖鸿先腹间胀热,难以平息,又不想被这小鬼头发现,索性撩了袍子坐到一旁大石上,扬眉朝江云昭看去,说道:“我就是欺负她了。你能奈我何?”     他本就相貌极好,又因欲.望而染上了一些魅色。这样挑眉抬眼间,竟现出一种勾魂夺魄的美来。     江云昭看得心中一窒,忙别开眼不去看。     廖鸿先唇角翘起的弧度又深了几分。     陆元聪年纪尚小,没有发现二人间诡异的气氛,只记得刚才看到江云昭想要逃离、廖鸿先却硬生生将她扣住的情形,气呼呼道:“男子汉大丈夫,有力气也不能往自己人身上使啊!”说着,拉起江云昭的手就往外行去,“昭姐姐不要理他。我们走!等我大些了,就能护着你不被人欺负了!”     廖鸿先看着陆元聪长大,对他一举一动皆极为熟悉。细观之下,才发现陆元聪竟是认真的生气了,不禁哑然失笑。     ――这小家伙在昭儿那里才待了几天啊?竟是这般护着她!甚至不惜和他作对。     倒是奇了。     端王孙这时候急匆匆赶过来,满头大汗地对陆元聪道:“小祖宗诶,你怎么一会儿功夫就不见了!可是吓死个人。别乱跑知道不。这宫里头你觉得安全?别逗了!”     陆元聪气道:“什么乱跑?若不是我到了这儿,还没法救到昭姐姐呢。”     端王孙不明所以,扭头去看江云昭。见江云昭双颊染着霞色不吭声,四顾一看,瞧见了坐着不动的廖鸿先。     端王孙瞅瞅他,再看看满脸恼意的陆元聪,口唇开合,无声地问廖鸿先道:怎么着?你惹了他了?怎么回事?     廖鸿先心里的那股子邪火一时半会儿地压不下去,只能在这里慢慢平息着。懒得与端王孙解释,也无法与他解释,便只随意地点了下头,权当回答。又朝皇后宫殿处指了指,示意端王孙将陆元聪和江云昭带去那边。     端王孙再怎么想,也不会料到廖鸿先会对江云昭做了那些事情。虽心下狐疑,可眼前要做的事情太多,就也顾不得这许多,朝他随意地挥了下手,这便走了。     一路上行去,微凉的风拂过脸颊,将心中的燥意慢慢平息。     进到殿门之中时,江云昭的心中已然宁静大半。     上次见皇后,不过是几十天前的事情。短短时日里,她仿佛一下子苍老了许多,说话行事间,都带着一种恹恹的情绪。     江云昭进到屋里时,看到的便是皇后对着茶盏发呆的模样。双眸空茫,仿佛任何事物都进不到她的眼中去。     直到听见声响,皇后才慢慢侧过头来。望见江云昭身边的陆元聪,她的神色渐渐和缓。调转视线望见江云昭,便露出了一丝笑容,“你们来了。”     江云昭行礼之后,想了想,说道:“娘娘一定要保重身体。”     先皇与皇后的感情一直很好。至亲乍然离世,这种痛苦滋味,当真只有经历过的人方才懂得。     更何况,二皇子不顾亲情礼法,做出那些卑劣狠绝的事情,使得整个京城都染上了血色……     江云昭不知该怎么劝慰皇后,就去看陆元聪。     陆元聪会意,乖巧地走到皇后身边,轻唤了声“母后”,依偎在了她的身侧。     皇后将他搂在怀里,长长地叹了口气,对江云昭说道:“多亏了你。若不是你,我这孩儿还不知现状如何。”     “十三殿下福气大,无论何种境地,都不会有事的。”     皇后笑了笑,朝门外看了一眼,说道:“月华来了啊。”     楚月华应了声后,急匆匆走了过来,身边是抱着陆应钊的嬷嬷。     看到江云昭,她一下子红了眼圈。眼看江云昭要行礼,她一把将江云昭拉了起来,怨道:“妹妹一次次帮我,还要与我这般客气,叫我如何安心?”     江云昭笑着说道:“两位殿下很乖。我没做什么。”     楚月华向皇后行过礼后,让嬷嬷将孩子们带下去,这便拉了江云昭在一旁坐下,说道:“我刚刚听说昨晚家里出了事,去问了声。却是误了接你的时辰。”     江云昭忙道:“国公府怎么了?”     “还不是那帮子浑人!”楚月华恨声说道:“仗着自己手底下有几个兵,就妄想屠我满门。幸好楼将军及时赶到,不然,我家里人还不知是何境地!”     江云昭并未听说此事,此刻闻言,大惊,“那楚伯母她们怎么样了?”     楚月华知她是真的担忧,就也不多绕圈子,说道:“无甚大事。不过哥哥与人辩驳的时候,受了点伤。听说伤势颇轻。”     她顿了顿,又道:“家里遭此劫难,忙着休整,一时间无法进宫。宫里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我亦无暇分.身。不知妹妹可有时间帮我回家看一看?就怕府里怕我担忧,派来的人掩去大半实情。”     江云昭知道她最担忧的是楚明彦的伤势,便道:“我等下回去后便去国公府,看望楚大哥。无论有什么事,我都会尽快过来与你说。”     楚月华面露释然,握住江云昭的手,恳切道:“一切拜托妹妹了。你的恩情,我记在心里。往后你有什么困难,莫怕,尽管与我说,万事有我。”     江云昭说道:“姐姐这话可就见外了。”     楚月华笑笑,给她理理衣襟,又帮她正了正头上的簪子。     先帝驾崩,朝中上下一切的事务都要由陆元睿来掌管。后宫之事繁琐纷杂,皇后已大半交由楚月华管理。     两姐妹虽有千言万语要说,也只能搁在心里。匆匆闲聊片刻,江云昭便起身告辞。     廖鸿先不知何时已经骑马而来,正等在皇后的宫殿外。     江云昭看到他,脸色不由就有些发热。     廖鸿先将她的羞涩看在眼里,心中暗喜。又怕吓着了她,只得将满腔心事压在心底,面上不动声色,轻笑着说道:“我送你回去罢。”     江云昭见他没了方才的鲁莽,恢复了正常行事,就松了口气,含笑道了声“好”。     这一路行去,依旧是江云昭坐车,廖鸿先骑马守在车外,倒也无甚出格举动。     不过到了侯府外,廖鸿先给她掀起车帘道别时,目光太过火热专注,让江云昭有些招架不住。     好在有了先前的‘教训’,江云昭努力了下,倒也能够视而不见了,面色如常地与他道了别。     回到宁园后,江云昭望着没了两个小家伙的空落落的屋子,竟是有些不习惯起来。     怔怔地坐了片刻,她正要吩咐人伺候更衣,准备去楚国公府一趟。红霜急匆匆跑了进来,神色紧张而又慌乱。     蔻丹叫住她,说道:“慢着点。什么事儿这么慌?”     “不好了不好了。”红霜急道:“侯爷听说早上那些人来时,老夫人将四老爷和四夫人都叫走了,独留了姑娘去见客,就跟老夫人发了火,还把老夫人最爱的那套茶具给摔了!”           第87章 点心铺子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云昭回到宁园的时候,宁阳侯他们还未回来。因此听闻这个消息前,她并未见到父母和兄长。     此刻闻言,江云昭心知他们应当是回到侯府后连衣裳也没换直接先去了老夫人的安园,不出意外的话,正是为了早上那件事。江云昭感动之余,又隐隐有些担忧。思来想去,这个时候去寻父母,到底不够合适,只得耐了性子在屋里等候。     焦急地等了很久,连手边的书都翻了许多页过去,蔻丹方才带回消息,说侯爷他们已经回来了,刚进院子。     江云昭忙出了屋。     走到秦氏门前,她停了一瞬,努力平息了下心情,脸上扬起了个微笑,这才撩了帘子进屋,说道:“爹爹娘亲哥哥今儿是去哪里了?一大早就不见了人,可是让我好找。”     江兴源分明余怒未消。看到江云昭的笑颜后,他神色稍缓,却也因着心里头积着的怒气而没有开口。     秦氏在一旁说道:“今天一大早就听说昨夜楚国公府遇袭,就赶过去看了眼。”     江云昭没料到他们离府竟是为了此事,忙问:“楚家现今如何?楚大哥伤势怎样了?今日送他们回宫的时候,月华姐姐还跟我说,让我去国公府看看,到时将境况细细告诉她。”     听了她这话,秦氏心中了然,陆元聪和陆应钊已经回了宫。想来楼二他们就是为了此事而来,便微微颔首。     江承晔闻言,摇头说道:“楚家情况不太好。那些人一进府就又砸又砍,伤了不少人。明彦因为护着国公爷和国公夫人,也被歹人给刺伤了。幸好……”     下一句话刚起了个头,江承晔便恍然想到一事。他满脸担忧,望着江云昭欲言又止。后看到父亲那黑沉如墨的脸色后,顿了顿,终究是把满腹的话咽了回去。     江云昭明白他想说的是幸亏楼二及时赶到,不然楚家的祸事怕是会更加严重。     可是江兴源刚因老夫人让江云昭独自去见楼二而大发脾气,这个时候,谁敢提到那人?     不过江承晔性子太直,这番遮掩做得不够妥当,到底是被江兴源看出来了,当即怒哼道:“得亏了来者是楼二他们,昭儿没出什么事。不然,就是拼了个‘不孝’的名头,我也得和他们理论到底!”     先前在安园的时候,他就当场和老夫人急了眼,甚至还摔了东西。要不是秦氏和江承晔拦着,他怕是要立刻翻脸了。     此时听到他的话语,秦氏虚虚拦了下,平淡说道:“那样伤及己身,何苦来哉?同一个目的,用不同的法子去做,效果便大不相同。”     想到女儿早晨的遭遇,她亦是心寒意冷,口气不自觉就冷了几分,“再看看吧。若他们当真这般无情无义,我们多的是法子应对。这个时候闹起来,坏事他们做了,恶名却要我们担。不值得。”     江兴源气愤难耐,还欲再言。     秦氏有心劝他,可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到底不太方便,就道:“晔儿刚才不是说要习字?赶紧去罢。如今时辰还不算晚,昭儿可以去国公府看一眼,明日入宫的话,可以与太子妃细说一下,也好让她安下心来。”     江承晔知道母亲这是寻借口支开他,江云昭则是刚好心急那事,两人就齐齐应了下来。     临出去前,秦氏特意叮嘱江云昭:“明彦爱吃香满园的点心。你等下绕路去那边一趟,带些点心与他吃罢。”     江云昭便答应下来。     虽说经过了一段时日的紧张时刻后,整个京城都萧瑟颓废了许多。但如今得以拨云见日,不过大半日的功夫,京城之中已经有不少店铺重新开业,开始有了恢复兴盛的苗头。     香满园虽说店铺面积不大,但它地处闹市之中,东西做得又好,老幼妇孺路过此处时,皆爱顺手从它这儿带些点心回去。久而久之,香满园点心的名头,也算是京城小有名气的了。     江云昭去到店里的时候,里面已经有了不少客人。     掌柜的见到她,笑着招呼道:“姑娘来了?想吃点什么?”     江云昭便道:“来一份八样拼成的礼盒吧。送人用的。”     “好嘞!您先等等啊!”掌柜说着,亲自去旁边给她准备去了。     小伙计端上茶来,江云昭却也没喝。搁到一边后,就自顾自走到了店铺边上的柜子旁,细细看着刚端出来的各色糕点,估摸着再带点什么样的更好些。     来回看着的时候,她被旁边一个小盒子装着的点心吸引住了。     盒子不大,不过半寸见方。当中搁着八块点心,各个做成梅花样式,晶莹剔透中带着淡淡的青绿色,看上去既酥甜又爽口。     江云昭暗道这个应是新品种,不如给楚夫人和楚明彦他们带去尝尝,便指了那东西,说道:“这个给我包起来两份。”算上先前的八个,刚好凑成十份,就当是为了十全十美的好名头吧。     掌柜的不得空,旁边一个新来的活计笑着说道:“这个是咱们刚研究出来的,不过才做了这么一盒,没有第二份。您要不要看看别的有双份?”     江云昭思量了下,还是觉得这个新点心看着不错,让楚夫人她们尝个鲜也好,便道:“把这个先给我包起来罢。”     她话音刚落,掌柜的和伙计都还没来得及应声,旁边响起了一个女子娇滴滴的声音:“咦?这个好。我要了!”     她指着的,赫然便是江云昭先前要的那一小盒点心。     江云昭身边跟着的红霜上前半步,好生与她说道:“真是不好意思,这东西我们姑娘刚刚要了。”     “哦?那又如何?”     说话的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女。眉眼妍丽,面容姣好。只是脸上带着的那股子傲气,硬生生将她的艳色压下去了三分。     江云昭别开眼不愿再看她,说道:“没如何。凡事讲究个先来后到,你应当是知道的罢。”     “呵。你这是要跟我争?”那少女侧着眼上下打量了江云昭一番,撇撇嘴,说道:“乡巴佬一个,还来和人抢东西,也不掂掂自己的斤两!”     江云昭今日因是要去探望伤者,方才换衣裳时,特意穿得素淡了些。只是这身衣裳出自明粹坊,料子极好,绣工极佳。眼前少女这般说,要么是完全不识货,要么……便是刻意贬低了。     但看这少女的衣着首饰皆不是俗物,想必也是有些见识的,就算认不出明粹坊的手艺,却也应该知道这是好物。那么她的用意,便一目了然了。     红霜恼了,气道:“这东西本就是我们姑娘先看到的。就算是抢,也是你想抢我们的。凭什么这么说!”     少女旁边的丫鬟见主子被人‘欺负’,顿时横眉竖眼地冲了上来,指了红霜就骂:“不长眼的东西!知道我们主子是谁么?说话做事前,好歹掂量下自己的斤两。也不知道打哪儿跑出来的小野鸭,镇日里想充凤凰。别这么没眼力,冲撞了贵人还不自知!”     红霜跟着江云昭进宫多次,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都见到不知多少回了。那几位最为尊贵的贵人都是好脾气好性子的,偏偏眼前这个不知打哪儿冒出来的跋扈得很。     思及此,任是素来少语的她竟是也起了对吵的心,回嘴道:“贵人?真正的贵人都没有那么欺负人的!你们想装贵人,怕是还差得远!”     丫鬟还欲再驳,被妍丽少女抬手制止了。     她款步上前,神色倨傲地走向在一旁淡笑不语的江云昭,问道:“你怎么不说话?在自个儿丫头身后做缩头乌龟,可真是个有志气的。”     掌柜的已经气得脸色铁青,上前一拱手,说道:“这位客人,本店不欢迎你,还请你赶快离开。”     少女婷婷袅袅走到椅子旁,落座,笑道:“我偏就不走。你能奈我何?”     看到自家主子‘气势惊人’,她身边的丫鬟底气更足,朝店伙计叫道:“还不赶紧上茶!”     江云昭朝掌柜的和伙计们安抚地抬了抬手,这便唇角微翘,浅笑着望向少女,说道:“你怕是从来都顺风顺水没吃过苦头吧?且,应是第一次来京城。”     “就算是第一次来京又如何?至于顺风顺水……”少女轻嗤一声,说道:“那是自然。我家富贵至极,哪需要委屈了我。”     “这便是了。”江云昭道:“没来过京城,所以不知道自己的斤两。没吃过苦头,所以不知道天高地厚。”     “你!”     “你想要这点心?我就偏不给你。”江云昭抬指拂过点心盒子,冷声道:“把这个给我包起来。”     对方的丫鬟坐不住了,指了江云昭跳脚说道:“你说不给我们就不给我们了?你以为你老几?你到底知不知道我家姑娘是谁?说出来能吓死你!她可是……”     “我还真就能做得了这个主。你信不信?”     江云昭猛地望向她们,眼神凌厉地浅浅一笑,“我不只能让你们买不到这一盒东西,我还能让这家店见你们一次赶你们一次,让你们永远都进不了这个店的门。你信不信?”     那丫头依然愤愤不平,妍丽少女倒是琢磨出来点味儿了,拧眉道:“你认识这家店的东家?”     掌柜的适时往前迈步,说道:“这是我家姑娘。”     少女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扭头朝那丫鬟扇了个巴掌,“出门前打听出来好几家点心好的,刚才你非要说来这家。看看你做的好事!”     丫鬟捂着巴掌印,委屈道:“可是都说这家的好吃……”     少女还欲再言,一旁的江云昭含笑说道:“好吃不好吃,你们怕是都没机会吃到了。”她朝着门口轻轻一指,“自己走,或者被我们赶走,二选一吧。”     眼看着店里的活计在江云昭的示意下已经抄起家伙准备随时动手了,少女恨恨地瞪江云昭一眼,朝丫鬟冷声说了句“我们走”,这便怒气冲冲拂袖而去。     待人走远,江云昭脸上的笑意也淡了下来,吩咐掌柜道:“查一查她们是什么来头。第一次来京城就敢这么横的,可真是少见。”           第88章 气恼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云昭到底没将那盒新出的点心拿来送人。     除了先前的礼盒外,她又让掌柜的准备了两种店里熬制的软糯汤粥,装在精致罐子里,一同带了过去。     江云昭到了国公府后,还未递上名帖,门房的人已然认出了她,忙不迭地进去通禀。     江云昭时常来府里玩。门房的人早已得了命令,但凡她来,无需多等,只管让她进来便可。故而通禀之人的身影还未消失,江云昭已然往里行去。     她一往里走,看着路边墙上斑驳的砸痕砍痕,又见墙角处看到的点点暗红,心里暗暗担忧。行了没多久,她就被影壁上的一大块印记给惊到了,顿时停下步子,直直地望着那里。     ――虽说已经经过擦拭,但是那些残留的痕迹,依然可以辨出是血迹。     “你们这里可是有人受伤?伤得重不重?”江云昭想到一路过来时看到的点点暗红色,指着影壁上那大块印记急急问着,神色间很是忧虑。     给她引路的是国公府的管家。     江云昭是府里常客,管家已经对她极为熟悉。见她如此,管家知她想岔了,就也不再遮掩,赶紧解释道:“姑娘放心,那不是人血。”他压低了声音,“那些人进来的时候,泼了一大盆狗血过来。咱们虽然擦拭过了,也还是无法清理干净。老爷说了,今日修整修整,明儿请专人过来处理。”     江云昭这才放心了些许。     管家引着江云昭往里行了没多久,一名气质端庄的夫人匆匆而来,赫然便是楚夫人。     江云昭没料到楚夫人居然亲自迎了出来,忙紧走几步上前,说道:“怎敢劳烦您亲自过来!”     楚夫人拍了拍她的手,叹道:“今日早晨一片慌乱,侯爷他们来时我无暇分.身,不过说了几句话,他们便走了。”     江云昭听了这话,晓得楚夫人是因着未能好好款待父母而自责,忙道:“国公府事情繁多,爹爹娘亲自是明白。”想了想,又道:“今日我进宫去了,月华姐姐不放心府里,特意让我过来看看。”     楚夫人这才知晓江云昭的来意,笑道:“劳太子妃牵挂了。家里无事,不必担忧。”     思及楚月华今日让传话之人带回来的那封信,里面隐约提到陆元聪和陆应钊前些日子是被江云昭保下来的。楚夫人知道楚月华她们没把江云昭当作外人,细思了下,又道:“那些人蛮横无理,伤了不少家丁,好在性命无虞。”     江云昭说道:“不知楚大哥现今如何了?”     “明彦的伤并不十分严重。因他坚持在楼将军将那些人赶走后方才包扎,失血多了些,正卧床调养。”     江云昭忙缓声安慰了楚夫人几句。     楚夫人唤了身边的丫鬟过去打听了下,待到丫鬟去而复返,细问之后,对江云昭笑道:“明彦如今醒着,听说你来了,想要见一见你。”     忆及楚明彦正卧床养伤,江云昭有些迟疑,“会不会打扰到楚大哥?”     “无妨。不过是肩背上有些小伤罢了。”     江云昭暗道能亲自看看更好,待到见了楚月华,也好与她细讲,让她彻底放心,便应了下来。     因着楚明彦身子虚弱不易挪动,江云昭就跟着楚夫人去了他的卧房。     二人到的时候,大夫正给楚明彦把脉诊治。     不多久,大夫就起身去到案边,提笔开方子。他话说得重,不准楚明彦随意挪动,也不准他乱吃东西,但是神色间并无担忧为难之色,显然楚明彦的病情并不严重。     江云昭这才彻底放了心,待到大夫走后,方才跟在楚夫人的身后,去到楚明彦的床边。     楚明彦看到她后,显然极为高兴,苍白的脸上,竟然泛起了淡淡的粉色。而后迅速蔓延至双耳及脖颈。     “你怎么来了?今早江伯父他们来时,你没有同行,我以为你不会来了。”他轻声说道。     江云昭道:“爹爹他们来时,我并不知晓。方才与月华姐姐说起,才知晓竟是出了事。你可好些了?”     “早上没来也好。当时我大半时间都是睡着的,便是你来了,我恐怕也无法与你说话。”楚明彦垂眸低笑道:“好一些了。多谢关心。”     江云昭说道:“楚大哥真是愈发见外了。”     楚夫人唤人扶楚明彦靠坐在床上,又让人在他背后搁了个软枕,让他靠得舒服些。     一切妥当后,楚夫人问道:“要不要吃些东西?等不了多久,药就煎好了。”     楚明彦轻轻摇了摇头,又转眸望向江云昭。     江云昭与楚明彦相熟,却并不甚亲近,望着他期盼的目光,有些不明所以。     思绪飞转,她突然想到一事,犹豫着说道:“我带了些点心和汤粥过来。点心干涩难咽。楚大哥你要不要吃些粥?”滞了下,又补充道:“空腹吃药对身子有碍。”     想到刚才楚明彦拒绝了楚夫人的提议,她本以为他亦会拒绝她。哪知他想过了后,却是道了声“好”。     楚夫人在一旁看着两个人说话,不禁笑弯了眉眼。     “什么事儿这么高兴?”一个瘦高中年男子迈步入门,对楚夫人说了句话,转眸瞧见江云昭,笑道:“昭儿来了啊。”     江云昭忙行礼,“伯父好。”     楚夫人便与楚国公道:“我看这两个孩子一问一答地说话,着实有趣。明彦这会儿说的,可比今儿一整天说的都多。”     楚国公想到楚夫人先前与他提起的那件事,不由多看了江云昭几眼。见她一直沉静地坐在那里,姿容端庄面带浅笑,满意地点点头,说道:“是个好孩子。”     楚夫人面上的笑意便又深了许多。     楚明彦这次到底是受了伤,神色疲惫。又因失血过多气血不足,便有些恹恹欲睡。     江云昭看他气色不太好,又稍微坐了一小会儿便欲告辞。     听她这番话后,楚明彦忽地睁开了半合的双眸,出言挽留,“不过是小伤,歇息下便也好了。你无需急着离开。”     楚夫人刚刚正吩咐管家婆子一些事情,此刻闻言也道:“我刚才让人备了些小吃,等下用一些后再走罢。”     江云昭看了看开始变暗的天色,终究是婉言拒绝了,“……母亲特意叮嘱我早些回家,多谢伯母好意。”     先前来的时候,秦氏确实说过这些话。毕竟最近京城不甚太平。虽说大局已定,纷争算是尘埃落定,但一些‘小打小闹’,却是难免。     楚夫人闻言,便去看楚明彦。     楚明彦重重叹了口气。     楚夫人想起江云昭说明日要去宫里看望楚月华她们,便道:“那昭儿后日再来吧。我让人备下果子点心等你。”     楚国公府如今正慢慢‘恢复’,江云昭本不想再来叨扰,无奈楚夫人好言相劝盛情难却,只得答应了下来。     这样一耽搁,天色就又暗了一些。     楚夫人要派家丁随行护送江云昭回去。江云昭想着一路走来时,国公府众人各司其职,都在为了修整墙壁屋舍地面而努力。就连门房的人,守着大门的同时,亦是在帮忙修理破损的墙壁。便好生谢绝了楚夫人的提议,只道跟自己过来的车夫婆子是会点功夫的,遇到情况可以自保。     见她坚持如此,楚夫人便也松了口。只是送江云昭上马车后,依然不忘了叮嘱道:“后日昭儿若是无事,记得来玩。”     她是因为楚明彦的请求而特意再次出言相邀,江云昭不知,只当楚夫人是想知道楚月华的状况,便道:“明日见过月华姐姐后,后日我必定前来与伯母细说。”     楚夫人知她弄错了,却也不解释,只笑着叮嘱了她一番。见江云昭的车子驶走,就匆匆回了府,继续安排府中大小事宜。     江云昭的车子正往前平稳行驶着,到了转角处正欲转弯。突然,旁边闪出一匹马来,惊得拉车的四匹马儿齐齐受了惊,嘶鸣一声扬蹄驻足。     因着突如其来的变故,马车剧烈地晃动了下。     驾车的车夫生怕小主子受伤,也未看对方是谁,开口就斥道:“鲁莽之人!若是冲撞了我家主子,有你好看!”     “呵……你说要谁好看?爷倒要瞧瞧,你怎么要我好看!”     听到这个懒洋洋的声音,江云昭便知对方是谁了,撩了帘子望向车外马上的人影,说道:“你怎么来了?宫里的事情处理好了?”     廖鸿先不愿告诉她,他听闻她来楚国公府看望楚明彦后,就推了大堆的事务来此。也没有说,他从她进府,一直等到现在。     想到先前她一直在楚明彦的身边,廖鸿先的胸腹间就窜起一团小火苗,烧得他心头焦躁不已。再开口,语气就有些不善。     “处理没处理好,你怕是也不会关心。既然如此,又何必多问。”     他待江云昭一向极为和善,甚少有这般语气犯冲的时候。     江云昭有些不明所以,疑道:“你这是怎么了?谁又惹你了不成?”     廖鸿先心里头那团火苗到处乱窜,越烧越烈。眼看江云昭一脸茫然地询问,那股子难耐的火气到底是遮掩不住了。     他拉缰勒马稍稍转了下方向,与江云昭对望,语气不善地说道:“我瞧你进国公府许久了。是也不是?”     “对啊。”     “那你怎么迟迟没有出来?”     “楚大哥受伤了,我去看望他。”     “他一个大男人,受点伤有什么打紧?”廖鸿先闻言,气不打一处来。     见江云昭依然满脸茫然,他顿时火冒三丈,恨铁不成钢地道:“爷昨儿拼了那么久,差点丢了大半条命过去,怎地也没见你那么担心?难道不受伤不流血,就不值当多问几句了么?!”           第89章 廖世子的思维模式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云昭望着莫名其妙就发起火的廖鸿先,先是讶然,旋即莞尔。     她并未答话,而是朝廖鸿先说了句“你稍等下”,便撤回车内。不过片刻,又撩了帘子,手中拿了个小巧的盒子出来,朝廖鸿先方向递过去。     廖鸿先没听到她的回答,便侧首望向一边不去接。     江云昭也不急,就拿着东西笑眯眯地看着他。     两人对峙片刻,最后,到底是廖鸿先做了让步,头也不回地将盒子拿了过去,语气不善地道:“这是什么?”     “这是香满园新出的点心。”不待江云昭说话,旁边的红霜小心翼翼地抢先开了口:“大人,咱们这点心,可是独一份的。今儿姑娘为了得这一盒,在自家店里还被人给欺负了一回。”     听说江云昭被人欺负,廖鸿先哪还忍得住?     他全忘了心中不快,先前堵着的那口气亦是尽数消弭,猛地望向江云昭,问道:“这是怎么回事?”见江云昭迟疑着没有开口,转而问红霜:“你来说!”     红霜忙去看江云昭。     江云昭本是觉得廖鸿先镇日里已经极为忙碌了,不想为他再添麻烦,故而有些犹豫。可这事左右没甚么需要遮掩的,此时见他执意要问,便朝红霜点了下头。     红霜便再无顾忌,当即将今日怎么碰到那跋扈女子、对方又是怎样欺负人的一一道来。     廖鸿先静静听着,唇角的笑意越来越深,眸中的凛冽之气却愈发冰寒刺骨。     红霜顶着他眼神的压力好生说完,最后一个字落下后,摸了下自个儿的额头,才发现就这一小会儿的功夫,竟是惊出了一层薄汗。     “那人长什么样子?”廖鸿先语气凉凉地问道。     江云昭想了想,大致描述了下。     “没有别的了?”     江云昭一时想不起来,旁边的红霜也没什么特别的印象。     廖鸿先便道:“走罢。只要那人还在京城,爷就能把她给找出来!”     一人坐车一人骑马,一路无话。     到得侯府外面,廖鸿先与江云昭道了别,正欲离去。红霜突然拍着手轻呼一声,欢快说道:“我想起来了!”     廖鸿先便勒马停下,回望。     红霜略有些激动地说道:“当时奴婢与她对阵的时候,她撩了下头发。奴婢刚刚想起来,当时看到她手腕上有个黑点。如今想想,应当是颗痣。位置大概就在……”红霜撸了下自己袖子,指着腕间某处,“……就是在这里!没错,那就是颗黑痣!”     “有颗痣?”廖鸿先拧眉沉吟,“我怎么觉得,那么熟悉呢……手腕这里……”     他半眯着眼望着天边的云,喃喃着思量片刻,忽地眼神骤冷,扭头去问红霜:“你说她这附近有颗痣?确定是在这个位置?”见红霜应了声,他心中愈发肯定起来,却想更加确认一些,又问道:“她性子跋扈、且自称身份很高?”     红霜用力地点了点头。     廖鸿先嗤地一笑,说道:“我还当是谁呢,原来是她。就这么点儿的地位和本事,也敢在京城里显摆。也不怕被人耻笑了去。”     江云昭问道:“她是谁?”     “此人我倒是见过两三次。”廖鸿先说道:“姚国公府的嫡幺女。她的母亲姚国公夫人,乃是永乐王妃的嫡亲长姐。因着姚国公当年立了些功,此女一出生就被封了兴梁乡君。去年已与永乐王家的长子订了亲。”     江云昭将这弯弯绕绕的称呼捋了一遍,奇道:“那么说,她还是你家的亲戚?”     而且,还会嫁给他的堂弟廖泽昌?     听了她这话,廖鸿先登时黑了脸,眼刀子飕飕往外冒,冷笑道:“有亲也是她们的事儿,与我何干!”     江云昭看他这副模样,倒也不恼,反而看着他抿着嘴笑。     被她这样望着,廖鸿先的冷面孔就有些挂不住了,摇头失笑。     正待告别,他突然想起一事,这便皱了眉,喃喃着对江云昭说道:“她那封号有些麻烦。总不好让她压过了你去。”     江云昭疑道:“什么压过我去?”     因着是专门问他,她特意微微仰首看他,神色专注而又迷茫。     廖鸿先瞧着她这副模样,当真心痒难耐,恨不得……恨不得……     心火旺盛,喉咙发干。他轻咳一声清了清嗓子,忽地探身向前,在她耳边轻轻说了一句话。     江云昭听见,一下子呆立当场。     廖鸿先心情大好,扬眉一笑。趁着她还没反应过来,这便翻身上马,挥别离去了。     待到江云昭反应过来时,一人一马早已驰远,只能看到个不甚清晰的背影。     他那话犹在耳畔回响。     江云昭又羞又气,与红霜说话时,语气就也有些不快:“不要再在这处待着了。赶紧走罢!”     红霜看了看她红透的双颊,问道:“廖世子可是说了什么骇人的话?竟是吓到姑娘了么?”     听她提到先前廖鸿先之言,饶是江云昭素来淡定自若,也不由得脚步一顿踉跄了下。     忿忿地回头望了眼那人离去的方向,江云昭当真气不打一处来。     那家伙乱说什么浑话!     什么叫……叫……‘往后你们二人既是妯娌,可不能让她压在了你这个嫂嫂头上’?     她与廖泽昌的未婚妻,又会有甚么关系!     又怎么会、怎么会是那人的嫂嫂?!     这个家伙到底在浑说什么!     想到廖鸿先望着她时那炽热而又专注的目光,思及他那些挡也挡不住的乱来行径,江云昭只觉气得心口发疼。有心想要质问他,偏偏人已经走远。     行了一路想了一路,江云昭说不清心里头到底什么感觉,最终狠下心来,暗道管那家伙乱说什么作甚?左右现在八字连个起头都还没,她可不能因为几句话便乱了阵脚。     想开之后,心里头好歹是渐渐开始平静。     回到宁园时,江云昭的心情还未完全平复,便在院中看到了两个久违的人。     “红螺?红缨?你们回来啦!”     身边的红霜惊喜地喊着,奔过去拉住了两人的手,不住问道:“调.教小丫头们辛苦么?一次来了那么多新人,可是累坏了吧?     红缨朝江云昭大致行了个礼后,回握着红霜的手,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红螺轻轻抽出手来,走到江云昭面前,款款行了个礼,说道:“许久不见,姑娘可还安好?”     江云昭从她话语中听出了些许的疏离味道,不动声色地扫了她一眼,颔首道:“尚可。”     红螺回头望了眼红缨和红霜,笑道:“红霜比奴婢晚来好些年,如今看来,也是个大人模样了。说话做事比起奴婢来,也更为妥帖。”     江云昭听出她话里有话,又看她神色戒备,便懒得与她细说,半个字也未回,转身朝屋子行去。     红螺跟了上来,看了看江云昭的脸色,心中不甘,又问道:“听说前些日子姑娘房里住过两个孩子?”     江云昭还是未搭理她。直到走到桌边坐下,饮了半盏茶后,方才淡淡说道:“那日友人带孩子来玩。小家伙们哭闹,我这才带了他们进屋哄哄。你那些话,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红螺心里就泛起了嘀咕。     她并不知道江云昭屋子里待过谁,只是听那日的丫鬟婆子说起过,当时从江云昭屋子里出来了两个小男孩。     如今江云昭问了,红螺斟酌许久,将告诉她消息的婆子姓名禀给了江云昭。     江云昭看她不信,又道:“那两个孩子,是朋友来府的时候带来的。”     “是么?”红螺依然将信将疑,“奴婢怎么听说当时旁人都在院子里等着,姑娘把他们带出来的?”     江云昭慢慢调转视线看她,淡淡笑了下,“你这是在质问我了?”     这一笑给了红螺莫大的勇气。     她深吸口气,说道:“姑娘但说无妨。先前姑娘莫不是怕奴婢们碍事,特意支开了吧!既然如此,直说便是。奴婢不会放在心上,依然会好好伺候姑娘!”     江云昭重重地合上茶盖。瓷器撞击发出清脆的碰击声。     这一下脆响隐含的怒气太盛。红螺来不及琢磨就赶紧跪下。刚道了声“奴婢错了”,一套茶盏已经劈头砸下,将头磕得生疼。里面残留的茶水,尽数洒了头上。     江云昭叹道:“平日里我也是太惯着你们了,才使得你们这般无法无天。”又唤来蔻丹,指了红螺道:“她心大了,我留不住。你看她想去哪儿,赶紧去了吧。别留在我这里委屈了她。”     泪珠子滑落腮边。红螺膝行几步,试图抱住江云昭的腿,被江云昭厌烦地躲了开来。     蔻丹见江云昭当真动了怒,忙拉着红螺赶紧出了屋。     江云昭今日经历了一连串事情,早已疲累。正伸指轻轻揉着额角,外面蔻丹斥责的话隐隐传来。     “你这是闹的什么脾气?姑娘不过是让你帮助府里教导几个新来的,你就这般怨天怨地。那往后姑娘什么事情都不让你做,单单像个菩萨一般供着,你便开心了?”     江云昭不欲再听,就起身去了屋里。     刚拿了一本书翻了没几页,蔻丹行了进来。     她见江云昭心情不好,走过来给江云昭斟了杯茶,边做边道:“奴婢刚刚听到一件事,觉得新奇,特来跟姑娘说上一说。”     “什么事?”江云昭翻着书页,不甚在意地问道。     “刚刚老夫人发了好大的脾气,还放话说要与侯府绝了关系,搬去后巷四老爷那边住呢。”           第90章 劝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听蔻丹这样说,江云昭当真有些讶异。     这时候距离她方才离开,不过才几个时辰,怎地就……     “祖母怎地突然有了这样的心思?”她放下手中书卷,将走之前的事情在心里过了一遍,“难道是父亲与祖母又吵起来了?”     “怎么会呢。夫人一直劝着,老爷就没再过去。方才姑娘走后不久,林家的舅公来了。听说这事儿和林舅公有关系。”     “舅公?”江云昭这回是真正惊诧了。     林老太爷与江老夫人并不亲厚。上次分家时他都借故未到,这次怎会突然来了?     蔻丹一看江云昭神色,便知她想岔了,忙道:“不是大舅公。是另一位。”     她意有所指,江云昭恍然大悟。     原来是与江老夫人一母同胞的那位庶出的舅公。     说起来,这位舅公她前世今生加起来统共就见过一回。还是上辈子老夫人去世的时候。     倒是没太大印象了。     江云昭回忆往昔,有些恍惚。蔻丹见状,小心翼翼问道:“姑娘可是准备去给那位请安?”     “谁?舅公?”江云昭摇摇头,复又拿起了书卷,“不必。”     今早老夫人那样待她,此时此刻,她不想去安园。     蔻丹明显松了口气,“好似老夫人那话,就是在夫人过去给请安的时候说的。”     “有这回事?为何如此?”     “奴婢不知。不过大家都悄悄议论,夫人是好心劝了几句话,才平白惹了这些个恶言恶语。”     其实林家舅公来的时候,秦氏本不打算过去。     子女是她的心头宝,伤了哪个都能要了她的命。江老夫人和四房夫妻的所作所为,让她着实难以咽下那口气。     不过后来听管事的婆子回禀,说安园那边吩咐厨房、让准备几样吃食做下午茶点。秦氏也没在意,只是按例问了几句准备的是哪些东西。     婆子的答话,倒是出乎她的意料。待到婆子尽数说完,她想了想,又改了主意。     收拾齐整,换了身颜色素淡的衣裳,秦氏吩咐了宁园的人各自做好自己手头的事情,无事莫要去安园打搅,尽皆等到她回来了再说,这便带了双胞胎去安园给两位长辈请安。     她进到屋里的时候,林舅公正与江老夫人说着话,手边搁着的不是茶盏,而是一碗海鲜浓汤。浓汤已经下去小半,林舅公说话间,还不时地端起小碗,饮上一口。     这显然不是世家的规矩做派。     今日与侯爷吵了一架后,江老夫人只道这夫妻二人会如以往一般过上两日再来请安,没想到秦氏会突然而至。     她生怕儿媳瞧不上胞弟的这副模样,挪了挪身子,朝林舅公看了一眼,见他没甚反应,依旧端着那碗抿着海鲜汤,暗暗叹了口气,对秦氏道:“你来了啊。”     语气算不得太好。     秦氏恍若不觉,带着双胞胎按规矩行礼。     说话间的功夫,丫鬟撩了帘子进屋,手中端着的尽是吃食。仔细一瞧,全是海鲜。有清蒸、葱油、油炸、煎炒各式做法。十几个盘子进来,不一会儿功夫,摆满了一小桌。接着又是七八个碟子,尽皆是各色甜点。     秦氏与这位林舅公并不熟识,只知他与林老太爷关系不好,平日里林老太爷并不太管他那一户的事情。虽说林舅公家中后人并无不良嗜好,却也没有太出息的后辈,且没甚得钱的营生。一家老老小小那么多人,不过是靠着分家时得的铺子田产过活。日子不算富足,得过且过罢了。     看到如今的架势,秦氏隐约明白了些,却也不点破,只是问道:“母亲,这难道是您准备吃的下午茶点?”     老夫人面子上抹不开,不好说这些东西是拿了公中的食材特意做给胞弟吃的,便淡淡地“嗯”了声。     秦氏面上犯了难,“上次大夫来看时,说母亲气血瘀滞,不得吃肥甘厚味之物……”     她话说一半,林舅公却是听出了味儿来,眉头拧得死紧,问秦氏道:“你这是说老太太做错了?”     秦氏垂眸敛目,说道:“我不过是担忧母亲的身体罢了。”     林舅公当即将手中汤碗往桌上猛力一拍,不顾汤汁洒出来落到了指上,指着秦氏怒道:“长辈做事,哪有后辈指手画脚的道理?”又转头望向江老夫人,“姐姐平日里也是太好性子了,才惯得这些小的做事没个章法。”     这些年间,江老夫人与林舅公偶有书信往来。生怕弟弟担忧,江老夫人素来报喜不报忧,只说家中子孙个个听话,无需担心。     林舅公本是相信的。直到后来听说江家要分家,这才有些怀疑起来。     因着林老太爷不准他插手江家的事情,他就没在那个时候过来,而是迟了些时日后林老太爷没让人盯着他了,方才动身赴京。     谁知刚到京城旁的一个镇子,京城里的局势就紧张起来。     他不敢大意,没有贸贸然闯进京城,而是寻了一家老实的农户,住了些时日。如今局势稍一和缓,就赶紧进了城。     就这,他还被人审问搜身了大半日。没有任何疑点了,下午时候方才同意通行,到了侯府大门前。     先前秦氏进来前,林舅公就在说江老夫人性子好,所以那两户无法无天,造了反闹着分家。又道侯爷夫妻也是不好相与的,居然让老四夫妻搬了出去,害得他们母子分离。     江老夫人初时并未与他多言,尽数听着。直到林舅公提起江四老爷他们,她才重重叹了口气,说道:“若是可以,我也不愿与我儿分开。”     她是有感而发,却被林舅公给认真记在了心里。     如今看到秦氏与江老夫人‘作对’,他心中有了主意。     秦氏听了林舅公那番话后,和顺地说道:“您这话严重了。”     “你掌管着这个家,又是侯夫人,按身份,我是不得说你不是的。不过是借了姐姐的面子,来与你谈谈道理罢了。”林舅公却不肯罢休,特意说道:“如今不过是一点点吃食,你就要与姐姐理论。若改日姐姐想做件什么事情、吃个什么东西,岂不是也要过了你的眼、经了你的同意?”     他这般说,一是因为与江老夫人感情深厚,看不得姐姐受半点儿委屈。二来,也是想着借了自己在京城的这个机会,想法子让姐姐母子团聚。     本是盼着秦氏出言相驳,谁知旁边那两个一模一样的男孩子突然说道:“祖母这样做是不对的。大夫吩咐那些话的时候,我们也在,可是记得清清楚楚。您这样不顾祖母的身体,是不对的。”     双胞胎平日里被秦氏严格教导,在吃食上一向注意。又因大夫叮嘱的时候他们也在,此时自然是力劝老夫人不要多吃那些。     秦氏忙道:“不得无礼。”     江老夫人愈发不悦。     她与林舅公乃是庶出,自小受了不少的委屈。如今既已熬出了头,她便不愿再委屈自己好不容易见上一面的弟弟。弟弟想吃什么,她都会尽最大努力来满足。     听到两个黄毛小儿都来指责弟弟,江老夫人大为恼火,便道:“你们若是觉得碍眼,倒不如先回宁园去。晚些再过来罢!”     秦氏为难道:“那母亲可要仔细身子。不如我吩咐厨房另做些清淡的送来?毕竟大夫说过……”     重重的拍案声响起。     “老夫人辛辛苦苦几十年,如今却是连点自己的主都做不得了?”林舅公拍案而起,回想着江老夫人的态度,心中只觉得自己的计划完成了大半,当即冷哼道:“偌大一个侯府,竟是连个老太太的容身之地都没了不成?”     秦氏没料到他会这般说辞,暗中疑惑的同时,亦是乐得他如此,便道:“为了老夫人的身子康健,断不能大意。”     江老夫人身边的陈妈妈见状,也劝:“不如撤一些下去,换点别的吧。老夫人虽身子较为康健,大夫也叮嘱不太适宜吃这些。想来这些物什对年纪大些了的,确实有碍。”     她不明着说,却是点明了林舅公最好也不要多吃这些了。     江老夫人说道:“不过是点东西罢了,何至于此?”说着,她竟是走到了摆满盘碟的桌旁,作势要与林舅公一起用餐。     秦氏赶忙再劝。     林舅公彻底恼了,说道:“你们这般行事,着实让人心寒。让姐姐与你们住在一起,当真不够放心。若是你们心里头不愿,我宁愿让姐姐随了志儿他们同住。”     秦氏说道:“我不过是担忧母亲的身子。您又何必处处指责我?您不如好好想想,或许,您的想法也有不妥之处。”     江老夫人从方才就憋着一口气。此刻哪里能再忍受得了弟弟被责怪?     于是怒了,指了屋门说道:“你且出去吧!我的事情不用你多管。若你觉得碍眼,大不了将我赶出去,自有老四照顾我!”     ……     江云昭并不知这其中许多细节。     她听了蔻丹的话,仔细思量了下,有些担忧母亲,问道:“那家中人对此事都怎么说的?”     蔻丹便道:“都说夫人宅心仁厚,处处替老夫人想着。奈何老夫人不领情,反倒要怪夫人不识大体。”     她压低声音,又道:“这话还是老夫人身边的陈妈妈传出来的。错不了。”     江云昭这才放心些心来。     谁曾料想,此事到这还未完。     当日晚上,又闹出了些事儿来。           第3章 .18|城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入夜,侯府内的灯光次第熄灭,各处都渐渐安静下来。     突然,重重的拍门声响起,惊扰了守着垂花门的几个婆子。她们睡眼惺忪地爬起来,隔门喊道:“大晚上的,慌什么呢?叫魂似的,也不让人睡个安生觉。”     “不好了不好了。”外面的小厮年纪不大,略显稚气的声音里带着焦急与恐慌,“林家的舅公他、他得了急症了!”     婆子登时醒了七八分,忙着人将此事禀给江老夫人。     秦氏今日疲累至极,早早地就睡下了。     有人跑到宁园外,急急呼喊。说是林舅公突发急症,上吐下泻,急需救治。请夫人给牌子,好派人去请大夫。     红锦听了后,就在外间轻唤秦氏。连喊了许久,秦氏都未曾醒来。反倒是江兴源睁了眼,起身披了衣裳走到门口,问是怎么回事。     红锦就将事情与他说了。     两人一问一答间,秦氏已然醒了,听了个正着。她不敢大意,忙穿衣起身,派人去请相熟的大夫。     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江兴源在一旁沉吟片刻,突地问道:“要不干脆让人去请黄太医?”     ――这位大人,便是当年廖鸿先带来给侯爷和秦氏诊治的太医之一。后来侯爷亲自登门道谢,一来二去的,两家就也熟识了。     秦氏有些迟疑,“黄太医?会不会太劳烦他老人家了?”     江兴源晚上的时候已经听秦氏说起了那些事情,说道:“他既会那般行事,必然不是个好相与的。若他今日没事就也罢了。如若有个三长两短,太医的话,他们总不好不信。”     这就是怕事后江老夫人和林舅公会反咬一口了。     秦氏说着“也好”,转而将请大夫的人唤了回来,改为去黄太医府上请人。     好在黄太医今日无事,刚好在府里。听闻江家的舅公半夜得了急症,也不多话,立刻带着药箱就出了门。     黄太医赶到时,江老夫人、江兴源和秦氏已经都赶到了林舅公的屋里。     看到一位须发花白的老者进了屋,林舅公颤巍巍地抬起一只手,到了半空中,又颓然垂下。     他气若游丝地哼哼着:“老大夫您看这是怎么回事?该不会、该不会是我下午吃的东西有问题吧……”     江老夫人听闻,说道:“下午你吃的那些东西,尽皆是从公中拿的。”她望向秦氏,“这些平日里都是你派人采买购置的。有没有问题,你应当比旁人更清楚几分。”     秦氏正欲开口,江兴源不动声色拦了她一把。     “舅舅今日不只吃了那些东西,怎可肯定是下午的吃食出了问题?”江兴源迈步上前说道。     江老夫人说道:“旁的东西他与我一同吃的,没道理他出了事,我却安然无恙。”     江兴源也不多辩解,只道:“这事倒是得怪我。前些日子我与友人去酒楼用餐,发现正是吃这些鲜物的时候。今日回府时想到此事,就让人去采买了些,想着无事时烹来吃了。”     说着,他朝躺在床上直哼哼的林舅公长长一揖,“说起来,晚辈当真是要感谢舅舅。若不是您提前吃掉了,此刻躺在床上的,恐怕就是晚辈了。”     江老夫人恼他这话说得玄妙,话里话外都暗含讥讽之意。怒喝一声“放肆”,想要给弟弟扳回点面子。奈何此事本就是她打了小算盘来占便宜,真说通透了,反而是她难堪。     于是一声厉喝就蹦出来了两个字,硬生生卡在了半中央,没了下文。     江兴源摇头叹息着,面上恭敬感激地后退了两步。抽空朝秦氏一笑,显然有邀功之意。     秦氏哭笑不得,悄悄瞪他一眼,忍不住抿着嘴笑了。     林舅公怎会听不出江兴源话里的意思?     不过碍着身子虚弱,一下子发作不得罢了。     待到平缓了片刻,他卯足了力气一下子拍到床沿上,发出砰地下闷响,颤着声音说道:“你们平时就这样子对长辈说话的?身为后辈,对待老人应当以敬字为先。你倒好,说句话都夹枪带棒的。这副恭敬的模样,又是做给谁看!”     为他把脉的黄太医轻轻“咦”了声,说道:“老人家您不要动。我瞧着这脉象……倒是有些蹊跷。”     听他这样说,林舅公愈发底气足了,挑衅地看了看江兴源,喘着气十分不屑地说道:“这个、这个虎狼之地,当真是再住不得了。”     他努力吸了两口气,将黄太医先前的那句话又仔细琢磨了下,冷汗慢慢冒了出来。     ――蹊跷?脉象蹊跷?     这东西都出问题了……     那人还能有活头?     想到今天晚上胸腹间绞着疼痛、死一般难受的感觉,一瞬间,林舅公觉得全身上下都乏了力。     他努力歪歪头,朝江老夫人道:“听老大夫这话,我、我怕是不中用了。”他眼睛开始湿润,“我若就这么去了,姐姐你一定要替我主持公道!还有,你、你要记得搬去老四家!可不能在这里待着了!”     语毕,他想到了与姐姐儿时相伴的情形,触及心灵,又絮絮叨叨说了片刻,眼角甚至挤出了几滴泪花。     江老夫人看得心中大恸,痛呼一声跌坐到了他床旁的凳子上,不住地拿帕子抹眼睛。     “姐姐,你、你一定要答应我啊!”     “好!好。”江老夫人看到林舅公如今的模样,只当他是真的撑不住了,忙道:“你说的我都听着。我会想法子搬去老四那里。”     林舅公咧了咧嘴,露出了一丝笑容。     黄太医本合着眼专心把脉,骤一睁眼,便见这副生离死别的情形,一下子愣住了,扭头问江兴源:“贵府还有其他病人?”     江兴源摇头叹息了声,“没,就这一个。”     林舅公猛地抓黄太医的手,颤抖着声音说道:“您老不妨直说。我这,还有几、几天好活?”     黄太医这才听出点味儿来,一下子变得神色十分复杂。     他望着抱头痛哭的林舅公和江老夫人,欲言又止,欲言又止。老半天后,憋出来一句话――     “您这倒也算不得什么大病。不过是吃太多,撑着了……”     姐弟两人絮絮叨叨的哀戚声戛然而止。     “撑着了?我这是没事?”林舅公呆滞了半晌,腾地下坐起身来,没了方才哼哼唧唧得模样,对着黄太医怒目而视,“哪里来的庸医!‘蹊跷’二字岂是随便说的?”     江老夫人自是知道这位是太医院的,忙道:“黄太医医术高明。断然不会乱说。”     “那他……”     “方才看脉象,是有些蹊跷。”黄太医泰然自若地捻着胡须,“见过吃撑吐了的,但一般均是小儿积食。七岁以上的都少见,更遑论成人了。”     他不再理会老脸通红的林舅公,拿了纸笔刷刷刷写下一个方子,交到江兴源手里,“煎药时多加点水,代茶饮,喝个半天就也不吐不泻了。”又含笑望向林舅公,“老人家莫要再贪口腹之欲了。这三日需得禁食,只喝汤水。”     ……     黄太医所言非虚。第二日晌午,林舅公就不吐不泻了。待到三日过后,他便痊愈。     但病好了的林舅公却动起了其他的心思。     他一口咬定那太医是江兴源夫妇俩串通好了,故意吓他说什么‘脉象蹊跷’的,镇日里嚷嚷着要江老夫人搬到后巷四老爷的宅子里去。     江老夫人初时不肯,后来被林舅公私下里劝解一番后,就也有些动心。     ――与继子生活在一起,到底不方便。哪有和亲子在一起团聚得好?     一家子和乐融融,才是她一直期盼的。     没过多久,她也转了心思,隐隐透露出那个意向来。     林舅公闹得愈发厉害了些。     如此过了些时日,江兴源无法,只得依了他们。     他请来当日主持分家的宁王和杨国公,写清楚江老夫人的嫁妆她尽数带走,留给江四老爷。又与老夫人和四老爷都签了字,这件事便这么结了。     有相熟的人家疑惑怎么好好的继母就搬走了。旁人不知道个中缘由,黄太医却是晓得。有人问起他时,他就稍微提点了几句。     于是不少人家就也慢慢知晓,这件事,原本不是大房人闹出来的。大房人厚道,不想计较,偏偏那些人不安生,得了便宜不说,非得反咬一口,说大房人的不是。     原本还有好事者想要说宁阳侯不孝,被这事实给驳得没了言语。一些时日后,大家就也将此事抛却,不再多管了。     这段时间里,江云昭在家里、宫中、楚国公府三个地方来回地跑。     江兴源本还奇怪楚月华和楚国公府为何镇日里邀请江云昭,生怕女儿这样操劳,累坏了身子。     秦氏却是隐隐有些明白,便道:“最近家里事情多,她不在,倒也正好。且如今正值国丧期间,很多话不好挑明了说。待到三十六日期限过后,楚家那边怕是就要提起那事了。”     国丧期间不能做的,无非就是礼乐婚嫁之事。     她这样含蓄地一说,江兴源就也明白过来,却有些不太同意。     “前几日遇到涪安侯的时候,卿言也在。我看楼家的小子比楚家的要好很多。彬彬有礼,极有君子之风。”     “可是楚家上下都待昭儿极其亲近。”秦氏说道:“明彦平素待人疏离,对昭儿却极好。我瞧着他不错。”     这两户人家都是几年来隐隐透露过这方面意向的人家。江兴源和秦氏讨论半晌,也没个结论出来。     江兴源便道:“要不然,问问昭儿的意思?”     秦氏初时有些犹豫,觉得这个与未出阁的女儿家讨论,到底不太合适。     江兴源笑道:“谁让你把这事儿和她挑明了?不过是看看她与他们二人里,哪一个更为投契罢了。”     秦氏思量了下,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主意,便应了下来。     江云昭这几日在三处间往返,虽辛苦了些,但因时常出府呼吸外面的新鲜空气,气色与心情反倒比在家里日日闷着好了许多。     只有一事让她颇为纠结。     廖鸿先不知哪根筋搭错了,但凡她出府,无论是从侯府去宫里,亦或是从宫里去楚国公府,再不然从楚国公府回侯府,他必然要一路护送着。     虽然他也没再说那样的言语了,可是他望向她时的火热目光,以及时不时的一些小动作,却让她有些招架不住。     这日他借着扶她下马车的机会,将她的手握在掌中好生揉捏了一番。幸好无人看见,不然江云昭怕是要羞死了。     狠狠怒视他,江云昭也不和他道别了,当即就进了府。任由他轻笑着在身后不住唤她,也不曾搭理。     回了宁园后,江云昭还未进屋,郑妈妈就笑着拦住了她,说秦氏在屋里等她,有事要和她说。     江云昭方才脸上已然泛了红。她生怕母亲看出什么,在门口深深呼吸了几下,待到心情平复些了,这才推门进屋,“母亲,可是有什么事?”     秦氏笑着拉过她的手,示意她在身边坐下。问起她今日的行程后,又说了会儿话,这才问道:“你与卿言和明彦,哪个更合得来些?”     江云昭本要张口就答,话到嘴边后又有些迟疑。将这问题仔细琢磨了下,这才觉出不对劲来。           第3章 .18城|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云昭从宫中回来的时候,廖鸿先和楚明彦早已离去。若不是听人提起,她甚至不知楚明彦来过一趟。     告诉她此事的,不是旁人,正是她的父亲、宁阳侯江兴源。     江云昭甫一踏进宁园,就被守在一旁的红芳看到了。     不待江云昭往里行,红芳已经紧走几步到了院门口,说道:“姑娘,侯爷正在屋里等着您呢。”     虽说帝后二人与江云昭极其熟悉,但因这次是入宫谢恩,必要的繁文缛节一个不能少。一番折腾下来,江云昭早已疲惫,神色间就也有着显而易见的倦怠。     在她如此状态下,红芳还一刻都等不得、急匆匆过来禀告,可见江兴源寻她是有急事。     江云昭不敢大意,稍稍缓了下神,连衣裳也未换,径直去了江兴源在宁园内的小书房中。     江兴源正提笔作画,听到动静,笔下不停,抬头快速朝门口看了眼,继而垂眸继续作画。     江云昭静静等着,待他将笔搁下,方才问道:“爹爹可是有事寻我?”     “你可知廖世子此番前来,所为何事?”     江云昭踌躇了下,答道:“略知一二。”     “后来,明彦也来了,还有楚夫人。亦是为了此事。”只不过楚夫人到的时间,比楚明彦晚了许多。     江云昭愕然。     她有些明白过来,为何今日在宫中,楚月华待她比往日还要热络了许多。     只是太后望着她时,态度有点冷淡。偶尔说话间,却又流露出一些关切。     “这段时日,你尽量避免和他们见面,楚家你也暂时不要去了。”江兴源说着,端详着桌案上的新画,提笔又添了几划,“明日之后,这件事怕是就会传开。”     廖世子会怎么做,他不晓得。但是看着易大少爷的态度,或许不会将廖世子有了意中人的事情遮掩住。     ――那帮少年,没一个让人省心的!     只想着赶走廖世子身边的狂蜂浪蝶了,就不想想江家有多难做!     若是这事儿遮掩得好就也罢了。     如若不成……怕是麻烦。     只希望他们说起的时候,能够隐晦些。昭儿这些时日避开那两家,或许不会让人想到她的身上。     听闻父亲提到那件事,江云昭脸上有些发烫,垂眸说了声“是”。又想起一事,问道:“那过几日宫中举办的赏梅宴,我要不要去?”     虽说楚月华讲了,参加宴席的大部分都是女孩儿,但是楚明彦和廖鸿先他们,定然也会受邀。     “宴会是皇后娘娘举办的?”江兴源侧头看过来,见江云昭点了头,奇道:“已经接近年关了。在这个节骨眼上,却要办个赏花宴……”     “太后说如今宫里太过冷清了,娘娘便提议办个宴会。”     他沉吟片刻,说道:“你去吧。只是宫中复杂,你万事小心为上。”     如今楚月华贵为皇后,江云昭与她关系十分密切,怕是有人会想方设法接近江云昭。     这不是好事。     江兴源甚少与江云昭这般推心置腹地说话,江云昭听闻,忙出声应了。     江兴源没有猜错,廖鸿先有意中人一事,没多久就被传了开来。     只是速度比他想象得还要快。     在廖鸿先的默认下,他那帮狐朋狗友拼了全力推动这个消息的传播。当天晚膳前,相熟的人家已经尽皆知晓。到了第二日,街头巷尾已经有在议论此事的了。     廖鸿先再一次整夜辗转难眠。     大早晨起来,他看着时辰尚早,本打算去见一见江云昭。后来想到此时乃是非常时刻,若是被人发现他属意的是江云昭,对她名声有碍,惹了宁阳侯和侯夫人不快,反倒得不偿失。只得忍了那心思。     面上轻笑内心哀怨地在宅子里来回逛了十几圈,看着时辰太早,他再也待不住,索性不在家里用餐,而是穿过大街小巷,边看着街道四周,边踱着步子去户部。     路上有个包子摊前聚了好些个人,有坐着喝粥吃包子的,还有许多人袖着手在旁边围成了一圈,不知在做甚么。     廖鸿先挤进去待了会儿,乐了。     这包子摊老板倒是个人物。居然一边揉着面团塞着肉馅,一边在讲‘王府世子狂追世家女’的故事。     廖鸿先听得直乐,扬声问道:“老板,照您的意思,这世子是个纨绔,花钱如流水揍人不眨眼。那么那姑娘得有多瞎眼,才会愿意跟他啊?”     “嗨!这位小哥儿,你怎么说话的?”老板在捏包子褶子的时候往那边看了眼,见是个气质出众眉目如画的少年郎,忍不住笑了,“你们年岁小,不知道。这人啊,乱花银子可以赚,乱打人可以改。唯独这一分真心难得。承诺不纳妾的世子爷,谁见过?咱们这位爷就敢说!几十年,他爹这么做了,几十年后,他也这么做了,可是条汉子!”     廖鸿先拍案大笑,又问:“那您觉得,那个娇滴滴的小姑娘嫁给他会不会吃亏?她能治得了这威风八面的世子爷么?”     “自然治得了。若是治不了的话,世子爷干嘛独独选她,不选别人?”     “说得好!”廖鸿先心情甚好。他给了店家一两银子,包了一大袋肉包子,拿到户部给众同僚分了,权当是庆祝今日得的那几句好兆头。     自这一日起,廖鸿先没事就去这家铺子用早膳,顺便听那店老板唾沫横飞地把那‘威风八面的世子爷’扯得没了边。然后买一大堆包子,去到户部,大家一起分分吃了。     后来户部众人受不了了,问他能不能换种馅儿?廖鸿先没辙,第二天给那店老板二两银子,叮嘱他再弄点别的馅儿的。     这段时日,江家时不时就会收到廖鸿先送去的东西。有圣上赐给他的新鲜吃食,他原封不动全送过来了;有暖房培植的名贵鲜花,他能弄到多少就弄多少,全‘孝敬’了江兴源;有时是他路过点心铺子的时候顺手买的几盒精致糕点。     江云昭想推拒,无奈东西送来时,有时候说是给江承晔的,有时候说给双胞胎的,还有时候是给江兴源和秦氏的,独独没有给她的。况且,廖鸿先送东西时,派来的都是心腹之人。久而久之,江云昭放下了心,便也随他了。     只是有一天,侯府收到了一个包袱,打开来,是十好几个肉包子。     众人正讶异着,廖鸿先的长随擦着汗跑了过来,说是廖大人‘拿错了’,转而将手里的一个大包袱给了吴管事。赫然是两身除了颜色外其余皆是一模一样的锦缎小斗篷。     给双胞胎试了试,大小刚好。     江兴源想问肉包子是怎么回事,可惜还没来得及开口,长随已经抱着包子们跑了。     这些天,楚夫人时不时来江家与秦氏说话,又经常邀请秦氏去国公府做客。     虽说秦氏十次里有七八次推拒,但是也不好全部拒绝。这段时日两家来往频繁,平日里待人颇为淡漠的楚明彦还时常过来与江家长辈请安,其中示好之意已经很是明显。     转眼间,就到了宫里举办赏梅宴的日子。     江云昭初时还没觉得这个宴会有甚么不同。待到秦氏隐晦地提示她穿得收敛些,莫要抢了那些未嫁女孩儿的风头时,她才隐约觉得不对。     “娘,您的意思是……”江云昭迟疑着问道。     秦氏给她理了理衣衫,轻声道:“太后嫌宫里冷清,自然是想再添些人了。”     江云昭张了张口,好半晌,才憋出一句:“那月华姐怎么办?”     “能怎么办?”秦氏握了握她的手,说道:“这是没有办法的事情。”     想到楚月华如今身份极贵、脸上笑容却越来越少,江云昭心里泛起了一丝丝的疼。     难怪月华姐旁敲侧击暗示她,说是若她入了楚家,必然不会有妾侍争宠。想来,是月华姐自己没能得到的,就想给予她。     念及楚月华心中的苦处,江云昭暗暗叹息,心道去了宫中后,也不与旁人玩了,多陪陪月华姐才好。     转念一想,难怪廖鸿先会在以前就暗示她,心里独她一个。他在宫中长大,那些女子的苦闷与烦忧,他虽不放在心上,却总是看在眼里的。     思及他在她身上的用心,江云昭又是另一番叹息。     这一次宫中设宴,京中世家以及四品以上官员府上的嫡出女儿们,凡是未曾定亲、又正当妙龄的,皆收到了宴会邀请。     另有一些收到邀请的少女,或是出身高贵,或是与宫中的贵人们关系密切。     江云昭自是知晓陆元睿就算选人,也断然不会去考虑她,便无暇去理会到底有谁参加宴席。满心想着的,都是怎样让楚月华更为开心些。     她一路思量着,坐车到宫门前。换了轿子后又行了许久,方才听到宫人在外面请她下轿。     江云昭正要掀开帘子,就听外面响起欢快的声音:“昭儿昭儿,是你么?我可等你许久了。”     江云昭怔了下,欣喜地下了车,望着眼前的女儿,有些不敢置信,“月琳,你怎么来了?”     楚月琳笑道:“堂兄前段时日受了伤,爹爹让我过来看看。”     江云昭无奈至极,“若是让楚大哥知道你谈起他的伤时那么开心,他怕是要恼了。”     楚月琳笑嘻嘻地挽住她的手,“有你在,我不怕。他若对我发脾气,我就把你拽出来挡我前头。他就舍不得了!”     话里话外,透着另外一种默认与亲昵。     江云昭怔了下,明白楚月琳怕是也知晓了楚家的目的,一时间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正想着该怎么让楚月琳知晓,她和楚家,不一定有缘分。只见楚月琳脸色一变,沉了声音说道:“她们怎么来了?”     江云昭顺着她的视线望去。     路的另一头,六公主、吴倩然、还有先前在点心铺子遇到的女孩儿,正神色亲昵地一同朝这边行来。           第3章 .24|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廖泽昌的未婚妻、兴梁乡君姚希晴,与她身边的吴倩然,其实都是被陆元婷带过来的。     陆元婷早已尚了驸马。她平日住在公主府里,甚少回宫。     这次参加宴席,若不是听说廖鸿先已经有了意中人,且有要向那家姑娘提亲的意愿,她便会再次称病不来了。     今日,京里身份高贵的未婚少女们,齐齐聚在了宫里。她倒要瞧瞧,那个运气好到极点的死丫头到底是哪一个!     听说宁阳侯府的姑娘到了,陆元婷心中一动,想到多年前的那些事情,有些不太确定,便特意选了两个人来一同证实一番。     ——吴倩然对廖鸿先也存了那么一份心,对那不知是谁的死丫头亦是抱有敌意。而那姚希晴……     听说她和江云昭有过节。倒是可以拿来一用。     江云昭和楚月琳看到这一行三人,都有些反感。     江云昭惦记着不知现状如何的楚月华,不欲与她们多纠缠。与楚月琳低语两句后,二人便准备绕过三人离开。     谁知陆元婷带了好些个她相熟的宫人,人多势众,竟是将她们拦了下来。     楚月琳扬声想要质问她们,江云昭知道对方三人是冲着自己来的,不愿让楚月琳搀和进去招惹上这帮人,便轻轻拉了她一下,又朝着对方平淡问道:“你们这是何意?”     陆元婷并未开口。     吴倩然忍不住问道:“这几日坊间传来传去的,可是你家?”     江云昭明知她们问的是什么,却十分坚定地摇了摇头,“不是。我都不知道你们说的是什么。”     “自然是廖世子那件事。”吴倩然顿了顿,满怀希冀问道:“若不是你,若不是你……那你可知那女孩儿是谁?”     江云昭依然摇头,只说不知。     “装腔作势。”姚希晴冷哼道:“听说那个姓廖的都准备上门提亲了。你既然与他相熟,怎会不知对方是谁?”     “你们不说什么事,上来就打哑谜,谁是你们肚里蛔虫?”楚月琳指了她怒道:“如今你们猜不到了,就是正常。昭儿不知道,就成了她的不是了?没这样的道理!”     江云昭不动声色上前斜跨了大半步,将楚月琳护在身后,遮了她们大半目光,“他的脾气你们知道的,哪会随意告诉旁人?”     “当真不是你?”陆元婷依然十分怀疑:“他可有去你家见过你父母?”     “有的。”江云昭见陆元婷和吴倩然变了脸色,才似笑非笑道:“他隔上几日就要去我家一趟,见我父母不知多少回了。”     陆元婷眼神骤冷,吴倩然气急败坏,指责江云昭信口雌黄。     江云昭已经有些不耐烦了。     她算是明白过来,廖鸿先为何要将这消息放出去了。     有那么些个一直不肯死心的,听到消息后,便蠢蠢欲动。消息放出去得越早,越容易将这些人揪出来。     这不,眼前就来了俩。     等下告诉廖鸿先,他惹出来的桃花债,让他解决去。     旁边的楚月琳性子活泼,比江云昭先没了耐性,“你们这话说得好笑。就算是提亲,那也是见父母双亲的事情,哪会让一个姑娘家知道?昭儿说她见过廖世子去家里,是平日里的事情,又哪里说错了!跟你们说,昭儿这边已经有了人家了,绝不是廖家!”     江云昭听她最后两句就觉得要坏事,想要阻拦,没来得及。想了想,说道:“我真的不知道是谁。你们问我,岂不是问错人了?”     言下之意,你们倒不如去问廖鸿先了。     吴倩然见她说得肯定,神色一松,显然信了大半。     陆元婷正沉吟着,姚希晴沉不住气了,怒道:“你肯定知道!我最知道你了,惯爱装腔作势。你越是推脱,就肯定越是知道!”     “是这个理。”陆元婷忽地眼睛一亮,“你与他们那么熟悉,他们都好似知道那女孩儿是谁,偏你推个一干二净。你定然知道!”她上前几步,逼问江云昭:“快说!那是谁!”     江云昭心生厌烦,正要反驳,旁边响起了个脆生生的童声:“六皇姐这是作甚?昭儿哪里惹了你了?”     陆元婷刚刚有了头绪就被人打断,心生恼恨,气道:“听话,你一边玩去。大人们在这里,没你什么事儿。”     “我不走。”陆元聪悠悠然走到江云昭身边,“我走了,你怕是又要逼问昭儿。”     陆元婷气恼他这个时候出来打岔,不由提高了音量,“你竟然敢不听我的话了?”     “皇姐,话可不能这么说。虽说你现在贵为长公主,还已经分了府,可我,是陛下的胞弟,怎么说,地位也要比你高一些些。真要论起来,应当皇姐你让我三分才是。”陆元聪背着小手,在一旁气定神闲说道。     他看江云昭和楚月琳要开口,就微微摇头示意不必。     江云昭和楚月琳想了想,只得作罢。     陆元婷看着陆元聪,有些发怔。     先帝去世前,陆元聪还是个不谙世事的孩童。不过短短时日未见,在他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竟让他成长如此之快?     而且……     她怨毒地看了眼江云昭。     ……而且还让他和那个丑女人如此亲近!     旁边的姚希晴见陆元婷忿忿不已,冷哼道:“殿下怎地这般不分亲疏?为了个出身寻常的女子,竟是和自家皇姐顶嘴。若是被太后知道了,殿下怕是要受责罚的。”     姚希晴一直为着江云昭受封乡君一事耿耿于怀。     她来京之后,便住进了永乐王府。耳中所听,均是王府众人告诉她的。因着永乐王妃董氏和吴太妃交好,她来了宫里后,就与吴倩然、六公主在一起。     这些人哪会提江云昭半个好字?就连江云昭与帝后之间多年的交情,亦是半个字也未曾向她说起。     故而姚希晴从头到尾都觉得这侯府的姑娘不过是遇到新帝登基,走了大运,故而平白得了这么个‘菀洺乡君’的封号。     菀洺那个地方,姚希晴是知道的。虽说地方不甚大,但地处江南,水美鱼肥,富庶得很。     想到自己空有‘兴梁乡君’的封号,却无封地,姚希晴再看江云昭,眼里嫉妒的火光便遮也遮不住。     听了姚希晴的话,吴倩然朝她看了一眼,有些懊悔。     早知道陆元聪会过来,她就不跟着凑热闹了。如果惹得陆元聪不高兴了,必然给姑母吴太妃惹出些麻烦。得不偿失。     她伸手拉了拉姚希晴手臂,想要劝告一二,谁知她还没开口,陆元婷已然说道:“姚妹妹说得没错。可不就是这个理儿吗?”     姚希晴得了陆元婷的话,只觉得她压得住那个弟弟,当即说道:“长公主性子极好,殿下你好好道个歉,长公主许是就不计较了。”     她冷冷地看了眼江云昭,“不过是个靠着运气过活的野丫头。能得长公主一句问话,是你的造化。偏你不知道好歹,仗着自己有几分姿色,便不将人放在眼里!须知道,这天下之大,有的是地位尊崇之人。偏你得了这点好处就趾高气昂。没的让人恶心!”     姚希晴以为自己是国公府嫡女,又是乡君,再怎么着也比个侯府的丫头要来得尊贵。     谁知她话音刚落,陆元聪双眉倒竖,怒道:“来人,掌嘴!”     不等姚希晴反应过来,两个宫人应声上前,一人扳住她一边肩膀,扬起手就朝她脸上招呼过去。     “啪”“啪”两声脆响,她双颊各泛起一个红掌印。     “你居然敢随意打人?”姚希晴愣了一下后,反应过来,嘶叫着上前,“不过几句话的争执,你就敢随意打人?你知不知道,我可是先帝亲封的……”     “在京城里,最怕的就是不知天高地厚之人。”陆元聪神色冷淡地说道,似是怜悯,又似憎恶,“你敢口出恶言诋毁昭儿,如今只打两个巴掌,算是便宜你了。不然的话……”     陆元聪伸手遥指着某处,“不然,随便是鸿哥哥他们亦或是兄嫂听见了,你这条命,怕是都要交代上了。”     他口中的兄嫂,自然是帝后二人了。     姚希晴听到这儿,就有些怔愣。     她扭头朝陆元婷看去,见陆元婷只抿着唇立在一旁,半句话也不帮她说,这才有些反应过来。     楚月琳先前被江云昭拉住方才没有亲自去揍姚希晴。眼看她得了这下场,这才觉得出了口恶气,朝姚希晴重重地哼了声,拉着江云昭跟在陆元聪身后走了。     陆元聪初时磨磨蹭蹭走前面,后来见江云昭没跟上前,索性也不装了,直接掉头走到她身边,悄无声息地握住了她垂在身侧的手。     江云昭莞尔,“刚才殿下好威风。幸亏你在。”     陆元聪嘿嘿一笑,又黑了脸,说道:“你如以往那般叫我就好了。”     江云昭说道:“那怎么行?今时不同往日。”     陆元聪素来很听她话,见她坚持,闷闷地“哦”了一声,不再反驳。     江云昭暗暗叹气,从荷包里拿出里面仅有的两块甜点,塞到他的手里。     这点心是她从家里拿的。陆元聪在江家的时候,吃过不少次。此刻一塞到嘴里,忆及那时候的光景,陆元聪抛却了当时的惊恐,只觉得满心里都是那时候感受到的温暖。     他露出笑脸,与江云昭开始讨论江家哪些点心更好吃。到最后,居然争执起来。     旁边的楚月琳惊疑不定地看着这一幕,一句话也插不上。想到先前江云昭刻意回避楚家意图结亲的话题,她不禁慢慢拧起了眉。     她有意问江云昭,谁知刚要起头,就听陆元聪笑道:“到了!”     楚月琳这才意识到竟是已经到了梅园之中。     她抬眼看去,周围大片大片的梅花开得正好。梅林深处,不时传出女孩儿们的笑声和讨论声。     “应当是赛诗会开始了。”江云昭笑道。     陆元聪说道:“没错。你要不要过去看看?”     楚月琳跃跃欲试,想要拉着江云昭往深处行去。     江云昭婉拒了,指着园子一角的小八角亭,说道:“我先去那边歇息下。等会儿去寻皇后娘娘。”     楚月琳知道江云昭经过刚才那一遭,心累了,便也不强求。往那边走了几步,又跑回来叮嘱她,“你若是有事,记得去叫我。”     江云昭笑着道了声“好”,楚月琳这才放下心来,急匆匆往那边赶去。     江云昭本打算安抚好陆元聪后,便去寻楚月华。     谁知这时陆元聪“咦”了声后,望向了旁边。     江云昭下意识循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是在梅林之中望见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少年懒懒地斜倚在梅树旁,唇角勾起一抹笑意,正朝这边往来。     好些时日不见,竟生出了些恍如隔世的感觉。     江云昭看着挑眉浅笑的廖鸿先,有些发怔。     廖鸿先亦是如此。     他愣愣地看着江云昭,笑容都已凝在了唇畔,眼里心里只剩下了她一个,再容不下其他。     一句“想你”刚要脱口出口,天生的警觉让他察觉有些不对。     调转视线看过去,就见陆元聪正虎视眈眈地瞪着他,眼神里满是提防与戒备。     四目相对,廖鸿先半眯起眼。     陆元聪虽亲近他,却也有些怕他,登时吓得汗毛直竖。正要开口威胁廖鸿先,领子上一紧,已经被大跨着步子走来的廖鸿先提了起来。     廖鸿先拎着他的衣领将他丢给刚刚跑过来的端王孙和易大少爷。两个少年抱紧这位尊贵的小祖宗,不顾他的奋力挣扎,脚底抹油,一溜烟跑远了。     没了碍眼的人,廖大世子顿时浑身舒坦了。     他回转身来,仔细一看,乐了。江云昭正小心翼翼地往旁边挪,显然是在逃跑。     一把拉住江云昭,伸手将人捞了过来,揽在怀里抱紧,廖鸿先只觉得有满心的情话想要与她说。     喉咙干涩,轻咳一声。本想说句‘我日日都在想你’,好巧不巧这时候江云昭身上淡淡的暖香之气突然袭来,萦绕在了鼻端。     他心神一荡,再开口,竟是说错了话。     “我夜夜都在想你,想得紧。”           第3章 .24城首|发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因着日日在户部处理事务,少年身上带着书墨的清香之气。     江云昭被他这样紧紧揽在怀里,自是闻得分明。又因贴得太近,他身上的热度与剧烈的心跳,也是感受得十分真切。     她本就羞得狠了,拼着全力想要推开他。正使着力气,冷不防听到他来了这么一句。     江云昭怔了下,又怔了下,怒道:“说什么浑话呢?放开我!”     廖鸿先看她动了怒,生怕她就这么气着走了,那可不好哄回来,忙道:“我那是口误说错了,你莫生气。”     ‘说错’二字刚一落下,两人贴紧的地方,某处已变得硬硬的,硌得江云昭小腹生疼。     廖鸿先尴尬地笑了下,低喃道:“昭儿你听我解释……”     江云昭哪还肯信他?脸色彻底沉了下来,抬脚就朝他小腿踹了过去。     廖鸿先不敢松手,硬生生挨了这一下,双手搂得更紧。     江云昭被他揽在了胸前,挣扎动弹不得,周身全被沾染上了少年身上清新的味道。     她脸上发烫发热,又羞又恼,气道:“你放开我!快点!”     廖鸿先好声好气地低语:“对不住,是我不对。可是,我……有些事我控制不住。”     他想收收小腹,可惜心心念念的人就在怀里,那处怎收得回去?试了半天,反而更加涨疼了。无奈之下,只能补救般说道:“我……我只对你一人犯浑。你莫恼了好不好?”     他这些话说得直白,江云昭气得发懵,再不肯多听一个字。偏偏被他搂紧,动弹不得,就想着随便怎样都好,别让她再和他一处了,于是急急说道:“放开我。我要去找皇后娘娘。”     廖鸿先只当她是彻底恼了他了故而要走,生怕她离开后再不肯理他,哪还敢放?     因此,她越是挣扎,他越是搂得更紧。     江云昭的四周被少年的气息环绕,半分也摆脱不了,郁闷至极,沉着脸说道:“今日月华姐怕是心情不好。我去与她说说话。”     她这样讲,廖鸿先方才有几分信了,稍稍松开了下,问道:“她又为何会不开心?”     廖鸿先虽心细,却只用在自己在意的人身上。楚月华对他来说,是兄长之妻,是皇后娘娘。除非楚月华交给他事情去做,他方才会认真起来。不然的话,楚月华的事情他虽会留意,却并不会太放在心上。     江云昭看他满脸茫然就晓得他没细想过,就将今日少女们前来的目的说与他听,又道:“太后和陛下这样做,固然有他们的道理,但是月华姐必然会难过。我想去陪陪她。”     太后是廖鸿先的姨母,新帝陆元睿是他表兄。     江云昭这样毫不避讳地与廖鸿先说起他们,可见她是真真正正地把廖鸿先当成了自己人。     江云昭自己没意识到这一点,一直在琢磨她心思的廖鸿先却发现了。     他开心到了极致,却又不敢表现出来,生怕惹恼了她。     将满心欢喜尽数藏在心中,廖鸿先轻轻地戳了戳她头顶的发,万千柔情只化成了一声叹息:“昭儿。我拿你怎么办才好?”     江云昭双颊染上红晕,微微垂下眼帘。     她忽地想起另一件事,用力推了推他,哼道:“这话应该我问才对。廖世子好大的运气,竟是有那么多人在关心着你的终身大事。今日我已经被人拦住了一回,可不想再遇到第二回。若你有时间,不妨先将那事解决了,也省得我莫名惹上麻烦。”     这件事上,到底是廖鸿先对不住她。     他想提前将那些对他有痴念的人揪出来,将她们的心思给绝了。省得到时他的心思公开后,那些人还要去对着江云昭冷嘲热讽。     ——在宫里那么多年,他十分清楚,女人的嫉妒心可以可怕到什么地步。     他不想自己心心念念的女孩儿待嫁之时,还要忍受那些人的恶意中伤。     可这些话,他没法跟江云昭讲明,只能低低说了声“对不住”,转念想了想,小心翼翼地问道:“要不要我帮帮皇后娘娘?她若开心了,你是不是会很高兴?”     江云昭知道他是想努力弥补自己的过错,疑道:“你能想到什么法子?”     廖鸿先将自己刚才想到的法子思量了下,觉得可行,便道:“你等着看好了。”     与江云昭道了别后,廖鸿先去到一个院子,进到正中那间屋子,笑道:“怎么样?老板可是缓过来了?”     屋中坐着的那人边嚼着口里的东西边含糊道:“马上好了马上好了。他奶奶的,这儿的东西真不错,太好吃了。唔,你家也漂亮得很。”     这大快朵颐的,赫然便是那会说书的包子铺老板。     廖鸿先今日一早就将他带了过来,他才刚卖了一个时辰的包子,自己还没来得及吃饭。廖鸿先就吩咐御膳房的人备了些吃食过来,让他先填饱肚子,等下好干活儿。     因着廖鸿先是用黑布给他蒙上了眼,直到进了这屋子方才揭开,故而他并不知晓自己如今身在何处,只以为是在廖鸿先的家中。     廖鸿先屏退了在屋里守着的两名宫人,在一旁坐下,悠悠然问道:“我先前交代你的,你可记住了?”     “记住了。不就是把我前些日子说的那些浑话再给你的兄弟讲一遍么?”包子铺老板咬了一口冰糖肘子,嘿嘿一笑,“那世子爷追世家女的,嗯,你兄弟真的不准备听听?”     廖鸿先心说陆元睿都亲自看了整个过程了,还听个什么劲儿?于是摇摇头,说道:“无需讲那个。对了,有一些其他的,你顺带着一起讲了。”     陆元睿由宫人们引着路来到这个院子的时候,说书老板已经用完膳了,正剔着牙乐呵呵地与廖鸿先说着话。     看到此人身上沾满油污,一口牙黑黄黑黄的,陆元睿就皱起了眉。     廖鸿先仿若未觉,只与那说书老板说道:“你开始吧。”这便亲自拎了一把椅子,将陆元睿按上去坐了。     包子铺老板瞧见一个通身贵气的公子哥儿过来,本还没当回事。直到此人坐下后,冷冷地朝他看了一眼,他才感受到此人身上那无可比拟的威严之气。一个激灵,吓出一身冷汗。     廖鸿先看他紧张了,笑道:“你别看他。看我。对着我说。前些日子怎么讲的,就怎么讲。”     廖鸿先在他摊子前待了好些时日了,两人已经很是熟悉。那老板对着他时,倒也真的不紧张了,麻溜地开始了说书。     唾沫横飞的一炷香时间过去,陆元睿一声“够了”,止了他的话头。     说书的老板擦着汗跌坐到地上,陆元睿盯着他,问道:“你这些话,哪里来的?”     他这个时候收起了先前迫人的威势,说书老板讲话就也顺溜许多,“我没事的时候,就爱和人瞎扯。听人扯完了,我整合整合,卖包子的时候就讲出来让大家乐呵乐呵。大家高兴了,自然就来买我包子了。”     廖鸿先在一旁接道:“那些贩夫走卒平日里在大街小巷里行走,听过的事情极多。他们所讲的这些人对当朝的怨言,也不全无道理。若是当今圣上多听听这些民众的心里话,应当是极有好处的。”     陆元睿沉吟不语。     包子铺老板拍着大腿笑,“哎呦我的娘喂。皇帝哪儿有空管我们老百姓的死活?您别逗我了。”     陆元睿瞥了他一眼,起身欲走。     廖鸿先按住了他,对说书老板道:“我刚才让你说的,前几日你说的那个,再讲来听听。”     说书老板只当是大户公子哥儿听来当个消遣,就也没当回事,把前几日说的那些个“皇帝要办宴会”“皇帝纳了新人”“皇后娘娘在那边兀自垂泪”的段子尽皆说了。     虽说他口中言道“朝代不明”,但是可以听出是在映射现在之事。     平日里听他说书的,都是些底层之人。他们没人会去告他出言毁谤当今圣上,也没人提醒他该注意着些。     如今陆元睿听入耳中,神色愈发凛然,显然是要动怒了。     廖鸿先忙制止了说书老板,命人将他带到隔壁屋子去。     他的身影刚一消失,陆元睿拍案怒道:“那些人好大的胆子!”     廖鸿先悠悠然道:“这么个宴会,整个京城都轰动了,若想不让人议论,怕是太难。”     “那朕……”     “你想下旨禁了?那敢情好!大家都憋在心里,悄悄议论。唔,此情此景,怕是极其美妙。”     “你这是觉得此事是我做错了?”陆元睿拧眉望向他,“这事是母后迫我,我如何拒绝?”     “那不过是借口罢了。你我心里都清楚,你若想拒绝,没人能拦得住你。单看你怎么想了。”     陆元睿负手而立,神色间满是不以为然。     “还记得你当初为何不立太子妃么?后来为何又肯了?”廖鸿先轻叩着桌案说道:“你说,除非是自己心上的那个人,不然,你不会娶为正妻。”     看着陆元睿急切之色慢慢收敛、神色间隐约有些恍惚,廖鸿先暗暗一叹,“当年你向姨母说起要去楚家提亲时,态度何等坚决。如今短短几年过去,你便已经忘了。”     陆元睿唇角慢慢溢出一丝苦笑,“先前只觉得她如天上皎月,后来才知,再高华的女子,也是会被诸多尘事所扰。再看她时,心境便不同了。”     廖鸿先抱臂冷笑着,一字字慢慢说道:“陆元睿,你真是个渣。”     陆元睿神色骤冷,双目寒光如利箭一般刺向他。     廖鸿先不惧,轻扬着唇角似笑非笑地回望他。     半晌后,陆元睿率先扭过头去。     廖鸿先暗暗松了口气。     陆元睿嗤道:“你不渣。可惜你这么好一个人,求了人家那么些年,人家小姑娘还不肯答应你呢!”     廖鸿先被他这句话戳了心窝子,一下子沉了脸,咬牙切齿道:“你不提这个会死么?”     陆元睿哈哈大笑,“没事没事。万一哪天她家有苗头要答应别家了,哥哥我会大发慈悲,施舍你个赐婚圣旨的。”     廖鸿先气不过,一拳捶在他肩膀上。     少年虽然气恼,但是双眸晶亮,顾盼神飞,显然是想到了意中人后心情飞扬。     陆元睿望着廖鸿先眸中的神采,拍拍他的肩,说道:“你的话,我记下了。跟月华说声,今日我政务繁忙,就不过去了。一切事宜由她来安排。”     这就是不准备给那些少女们机会了。     廖鸿先没想到不过几句话的功夫,他竟是改了主意,微愕道:“呵,你转了性子了?”     陆元睿沉默半晌,终是轻轻喟叹道:“没有。不过是看见你想起昭儿时,满心满眼里都是欢喜。这种神色,我已经很久没在月华那儿看到过了。是我对不住她。”又道:“昭儿是我们看着长大的,情分与旁人家的姑娘不同。你待她好点。”     廖鸿先勾唇一笑,懒懒地道:“这个你放心。你们若是担心,不妨给她个可以随意进出宫里的牌子。若她被亏待了,随时来告御状就是。”     陆元睿颔首道:“是个好主意。”     两人相视而笑,又说了几句,便道了别。     陆元睿回御书房,廖鸿先则去了包子铺老板的屋子,安排人将他带离皇宫。     来之前,是廖鸿先给说书的老板绑了黑布蒙住眼,带上马车的。这位老板就也没太大感觉,只想着富户少爷许是有私隐的宅子不想让人看见。     如今廖鸿先叫了禁卫军的头领来做这事,包子铺老板一下子就被突然出现的虎背熊腰的带刀汉子给吓着了。     望着那泛着冷意的冰寒刀鞘,这位老板说话也结巴起来,“哟哟,公子,这……这是你家护卫?”     廖鸿先无可无不可地“嗯”了声。     说书老板咽咽口水,讪讪道:“呃,那可真、真威风啊……”     禁卫军统领咧嘴笑笑,露出一排整齐的牙齿,猛地抽刀出鞘。     铮鸣声响起,寒光闪现,宝刀的华光在空中划出了个漂亮的弧线,又瞬时收敛,尽数被刀鞘掩去。     说书的包子铺老板吓得站不稳了,跌坐到了地上。     廖鸿先睨了统领一眼,矮下.身子,戳戳委顿在地面色如纸的老板,问道:“前儿我记得你还讲过一个段子,说的是某位世家女给人做外室,结果被人正室夫人给打了……你可还记得,这故事是谁讲与你听的么?”     说书老板与他相识多日,看到他笑眯眯的终于慢慢回了神。稍稍想了片刻,记了起来。摸了个椅子颤巍巍坐下了,这才将答案详细说与他听。     廖鸿先将江云珊之事与此事的前因后果对比着思量了下,越想越靠谱。挑挑眉,说道:“这倒是有趣了。”     若是他没记错的话,今年冬里入京述职的,便有马家在的那个地方的官员。     将说书老板送走后,廖鸿先急着将此事告诉江云昭,细细问过楚月华宫里的人,知晓她已经陪皇后娘娘去梅林了,这便转了方向,往梅林那边去了。     找到江云昭的时候,楚月华已经不在江云昭的身边,想来是去应付那些个妙龄少女了。梅林园角的亭子里,只坐了江云昭一人,她正低着头拿着一物翻来覆去地看,就连廖鸿先过来,也未曾发觉。     廖鸿先凑过去瞧了眼,奇道:“沉香木腰牌?这可是能自由进出宫里的。谁的?”     “月华姐刚才送给我的。说是往后有事,无需通禀,即刻就可以进宫细说。还能……告状?”     江云昭说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既迟疑又惊讶,翻看着那个腰牌,问廖鸿先:“这告状……究竟是要告什么状?月华姐也不给我解释,只说让我问你就行。”     廖鸿先立刻想到了自己和陆元睿的那番对话,再看江云昭这般一本正经询问的样子,顿时有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两个人八字还没一撇呢,他哪敢在这个时候说甚么‘若是我待你不好你尽管如何如何’这样的话来?     暗暗将恩将仇报的皇帝陛下臭骂一番,廖鸿先思绪飞转,最终轻咳一声,肃容说道:“皇后娘娘怕你再受旁人的难为,特意送你这个保护你的。近期你二叔二婶那边怕是要出大乱子了。”     江云昭狐疑地抬眼看他,“真的?”     二房对侯府来说已经够不上什么威胁了。她总觉得,楚月华没道理因为此事给她这么个东西才是。     廖大世子内里十分心虚,面上十分诚恳地说道:“真的。”     “你若骗我怎么办?”     “如果半句虚言,罚我这辈子都随你差遣,随便做什么都行!”     江云昭抿着嘴笑,将沉香木牌妥当收好,“说定了。你可不许后悔。”     往后晖哥儿晞哥儿缠着她、非要她陪着玩时,她可有了救星。     廖大世子则灿然一笑,暗戳戳美滋滋地想,她都应下来一辈子了……     看来求娶的事情,有戏?           第3章 .24|城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这次宫中设宴,原本是要给陆元睿挑选妃嫔。     江云昭前来的目的,本就与诸位少女不同,不过是为了与友人相聚。故而从始至终,她都未曾参与到那些小活动中。     如今听廖鸿先说,陆元睿弃了那个打算。她替楚月华高兴之余,这才去到女孩儿们相聚的地方,与众人一同顽乐。     一来,她要替廖鸿先将那个消息告诉楚月华。二来,左右这些活动不是做给陆元睿看了,参加一下,倒也有些趣味。     因怕江云昭成为众矢之的,廖鸿先只得忍了再忍,没有亲自将她送到人群中去。却也不肯离去,只遥遥望着她远去的方向,许久不肯离开。     江云昭明知道他在身后凝视,边往里行着,边一遍遍告诫自己不要回头去看。眼看着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女孩儿们玩闹的身影了,江云昭终究是忍不住,悄悄隐在一棵稍微粗壮的梅树旁,往来路瞧了一眼。     本以为离得那么远了,梅林又那么大,廖鸿先就算有通天的本事,怕是也发现不了她的动作。哪知她一回头,却被唬了一跳。     梅影重重,少年凝视的目光却透过其中,与她的撞了个正着。     江云昭羞红了脸。鬼使神差的,她没有立刻转身就走,而是立在那处,静静地望过去。     少年如画的眉眼慢慢舒展开,眉端微挑,朝她露出一个暖心的微笑。     江云昭顿觉双颊更热。     她紧了紧抓着梅枝的手,滞了一瞬,回给他了个笑容,这才转身朝里行去。     不过是一个笑而已,廖鸿先瞧见了,却是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只觉得先前自己那些动手动脚表明心迹没有白费,她果然是愈发明白了他的心意。     端王孙和易大少爷寻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廖鸿先在梅林边驻足,眼睛微眯似笑非笑的模样。     易大少爷“嘿”了声说道:“他这是又要算计谁了?”     端王孙摸着下巴在廖鸿先身边绕了两圈,一拍手,笑道:“算计什么算计?他这分明是被小姑娘勾走了魂儿,满脑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乌七八糟的事呢!”     他这话音还没落下,廖鸿先忽地一笑,转眸望向他。     端王孙一个激灵往后退了两步,警惕问道:“你想做什么?”     廖鸿先的视线只在他身上稍微遛了个圈,便转向了易大少爷,“我半刻也不想多等了。来,说说看,爷可以用哪些法子来尽快成事。”     易大少爷咝地倒抽一口凉气,指指自己,不敢置信道:“您老这是问我?”     见廖鸿先点了头,易大少爷顿时苦了脸,说道:“你这也太看得起我了。我平素也就读读兵法什么的,哪知道其他?后宅里的那些个弯弯绕,我娘都分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到哪知道去?”     廖鸿先沉吟,“兵法……”     “兵法好啊!”端王孙把易大少爷又往前推了推,凑过来说道:“兵法上那么多策略,你就说说看哪些个计谋好使啊!”     “计谋?”易大少爷丢给端王孙一个‘你逗我玩呢啊’的眼神,觑了眼廖鸿先的神色,见他没有太大反应,便顺口念道:“……美人计、空城计、反间计、苦肉计、连环计、走为上……”     他边说着,边和端王孙交换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二人对视一顺,仔细瞧了瞧廖鸿先的相貌,齐刷刷想到了‘美人计’三个字。     话到嘴边正要脱口而出,谁料廖鸿先突地往后一靠,倚靠到了梅树上,垂着眼帘盯着脚前地面,喃喃地把那些话重新复述了一遍。最后低语道:“这时候要的就是一个引人注意。如若没法得到另眼相看,博取些同情心也是不错的。难道要用那个?”     易大少爷早记不清自己刚刚说的是哪些个了。     端王孙将他先前那些话捋了一遍,再看廖鸿先神色,有些明白过来,不禁面容稍稍扭曲了下,啧啧说道:“你、你该不会想用那招吧?”     廖鸿先偏头看他,勾唇一笑。     端王孙顿时垮了脸。     ――完了。那一招可是有些不好把握。一个不顺利,说不定就会惹上麻烦。     江云昭去到女孩儿们聚集的地方,趁着楚月华能脱开身的时候,将陆元睿的决定说与她听。     初时楚月华并未将那话完全放在心上,只当陆元睿是真的很忙,或许等一下就会来了。     待到又忙活了一盏茶时间,她突然意识到陆元睿的那个决定许是别有深意,细细思量过后,方才反应过来,顿时百感交集。     她素来稳妥持重,将事情想通后,虽心绪起伏厉害,却也不会在众人面前失了分寸。稍稍平定了下心情,便继续专注于眼前之事。     但江云昭细细观察,依然能够感觉到楚月华如今整个人都明亮了起来,仿佛拨开了云层的皎月,重新散发出柔和的淡雅的光辉。     而这一切,不过因为陆元睿护着她、让她不必烦忧那些纷杂之事。     江云昭见楚月华的神色看在眼里,左思右想一番,暗暗叹息。     先前江云昭被拦时遇到的几个女孩儿,如今亦是全部在场。好在她们吃了一次亏偶,便收敛了许多。而江云昭因有楚月华在场护着,其他众人不敢轻举妄动。一时之间,江云昭只需吃好玩好便可,到了最后离去时,倒也算得上是极其开心。     只是楚月琳略有点不太开心。因为江云昭后来基本上是与楚月华在一起,帮着她处理大大小小的突发状况,未能与楚月琳一同玩乐。     这天过后,江云昭明显感受到了楚月华的变化,开朗了许多,笑容常常挂在脸上,眉眼亦是生动活泼。     这个模样的楚月华,江云昭已经许久未曾见到了。她慢慢感觉到,皇后娘娘的月华姐,渐渐淡了许多;先前的本质的楚月华,仿佛又回来了。     因着两个小家伙都很想念江云昭,楚月华便经常邀请江云昭去宫里顽。     江云昭最近无事,手里又拿着那沉香木牌子,就时常应了楚月华的邀请,来去之间,倒也方便至极。     这日她准备入宫一趟,一大早醒了后,就让人伺候着做准备。待到一切就绪,只等用完早膳便出发了,蔻丹却是悄悄来与她说,四房那边一大早就派了人过来寻秦氏。神神秘秘的,不知说了什么,已经有足足半个多时辰了。     江云昭本不放在心上。     因为老夫人前段时间已经搬去江家四房去住,地点,便是侯府后巷的宅子。     虽说江老夫人如今跟着江四老爷住了,但是偶尔也会派个妈妈过来,与秦氏细细商议事情,也是情理之中的。     江云昭听了蔻丹的话后,只当又是祖母那边有事情要与母亲说,或许是繁琐了点,时间自然久了,便没太在意。     “可能是四叔在书院里又惹了些麻烦。”江云昭说道:“最近四叔和书院里的同僚关系不睦,偶尔起些争执,也是在所难免。”     “可是奴婢听说不是这样呢。”刚刚走进屋的红缨说着,凑了过来,放低声音说道:“听说不是老夫人的事情,也不是四老爷的事情,而是和那边有关。”     红缨朝着某处指了下。     屋内几人看过去,都有些惊讶。     ――她指着的,分明是先前江家二房住着的地方。     “刚才红锦姐姐端茶进去,隐约听说二老爷他们遇到了些麻烦。具体是怎样的麻烦,倒是不甚清楚。”     江云昭突然想起来前些日子宫中设宴的时候,廖鸿先悄悄与她说的那些事情,就有些迟疑,“难道和三姐姐有关系?”     “谁知道呢。”红缨见江云昭也是将事情挑开来说,顾忌便少了些,“听说四房那边本来是派了人去寻老爷,想与老爷细说此事。哪知道老爷根本不买账,直接将人轰了出去。如果是三姑娘的事情,老爷为何会发如此大的脾气?许是四老爷罢。”     “话也不能这么说。”先前侍立在侧并未开口的蔻丹这时幽幽然道:“老爷现如今最不爱听那些人的琐碎事情,那么三姑娘有事,老爷亦是会因此而发脾气的。”     红缨就有些苦恼,搞不准事情到底是个怎样的模样。     江云昭这个时候突然问道:“你们可知二婶她们那里,最近有没有去过什么特别的人?”     “特别的人?”     “对。暗中打探她们的人。”江云昭想了想,说道:“或许是打听她们下落的,或许是打探她们脾性的。”     大家正茫然着,红霜突然说道:“是有这么些人。”     众人就都去看她。     红霜有些羞赧。     她的姐姐,先前就是在二房伺候的。后来跟着二房的大姑娘出嫁,去了外地。但是,她之前经常出入静园,已经与静园的好些个丫鬟婆子相熟了。     如今二房虽然已经搬走,但是偶尔出府购置些东西时,她还会遇到相熟之人。     “奴婢听人说,最近那边去了些不知名的人。在问三姑娘的事情。”           第3章 .城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这个寒冷的冬天,宁阳侯江家,注定无法平静。     大门被人堵上恶意谩骂,已经让侯府大大地‘风光’了一回。接着生事者被京兆府、刑部和大理寺一起抓走,而后牵扯出了贪墨大案,侯府又让人极其震惊了一下。     这些事情,与第三件比起来,统统算不得什么了。     最让整个京城都震撼了一把的,是侯爷唯一的女儿,定下了人家。     若单单只是侯府嫡女的亲事,本也不该让这么多人关注。偏偏求娶江姑娘的,是京城里最出名的单身少年――永乐王府的世子爷廖鸿先。     说起此人,他的大大小小事情,就算是一面都未曾见过他的京城人,亦是闭着眼也能细数出几十件。     若要问起为何他会那么受关注,无非三点缘由。     ――相貌极美。     ――身份极高。     ――金子极多。     这三点随便哪一个拿出来,都够引人注目的了。偏偏他将三个全部集齐。于是引来诸多世家女纷纷求嫁。     可他在好些年前就发了话,非心爱之人不娶。如若遇不到,便孤身一人。     日子一天天过去,他遵循了自己的诺言,一直单身着。京城人也已经习惯了他的单身。     偏偏这个时候,他放出了个晴天霹雳,说自己订了亲……     这样一个人怎么能定亲?!     到底哪个女孩儿那么好命?!     于是大家将以前对他的关注点,统统转移到了他的未婚妻身上……     鲁静芳进到侯府,换了软轿。入垂花门时,一个丫鬟已经立在了旁边,正静等着她的到来。     听到旁边婆子与丫鬟的说话声,鲁静芳撩起帘子来。认出外面的是江云昭身边的丫鬟,问道:“昭儿这两日在忙些什么?”     红缨先是行礼问安,这便掰着指头细数,“看书,写字。再看书,再写字……”     鲁静芳忍不住笑了,“再这么下去,可是要成书蛀虫了!”     红缨苦笑道:“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姑娘这也是没法子呀。”     鲁静芳笑容又深了些,却也未再多言,只是吩咐道:“我们快些进去罢。”     她是现今鲁国公的女儿、廖鸿先的表妹。     江云昭几年前与廖鸿先的友人们相熟后,鲁国公府和宁阳侯府的往来也多了起来,鲁静芳与江云昭自然相识了。     但是她们真正十分熟络,是从廖鸿先与江云昭的亲事定下来开始的。自那时起,鲁静芳隔三差五地便来侯府一趟。或是和江云昭说说话,或是寻了她问些刺绣读书方面的问题。     她曾邀了江云昭一同出去玩。可是侯府的马车刚刚驶出去,就引来众多人的围观。虽说家丁奋力给开出一条路来继续前行,但这种被人盯着的滋味,着实难受。     ――即使中间隔了一个车壁。     那些人的目光,好似能够穿透车壁一般,刺得人浑身不舒坦。     这般两次过后,江云昭就窝在了家中,不再随意出行。     每每回想起当时被人围观的情形,江云昭都暗暗叹气。     只怪那家伙太过于高调。她与他有了牵扯后,想低调点竟是也不成了。     如今,她除了去近些的相熟人家里做客外,基本上不太出门了。更不会去街市这种人多的地方。     江云昭正在屋里百无聊赖地翻着书,听闻鲁静芳来了,赶紧迎了出去。     鲁静芳已经年满十五,不过因着母亲不舍,就多留她一年,等她十六了再出嫁。     握着江云昭的手仔细打量了半晌,鲁静芳笑道:“倒是和以往一样漂亮。只是怎地感觉又瘦了些?难道是绣嫁妆累得不成?可得好好歇着。”     廖鸿先早就对江云昭说了,她的嫁衣他会寻了明粹坊最好的绣娘来制作。江云昭只绣盖头就好。     这话,鲁静芳约莫知道些,也只是以为廖鸿先要去明粹坊买最好的来给江云昭罢了。     如今她这样说,打趣的成分少些,更多的却是关心。     江云昭便道:“歇着的时间够多了。我这就是镇日里无所事事闷得,方才成了这副模样。”     鲁静芳笑道:“过些时日就不闷了。你嫂嫂也快进门了罢?”     “嗯。”江云昭点点头,说了个日期。     鲁静芳晓得那是叶兰馨嫁入江家的日子,细问了些那日的安排,尔后又道:“昨儿我见到吴倩然了。”     “如何?”     “或许我上次话说得太重了。她如今见了我,仿佛老鼠见了猫儿似的,绕着走。若不是我身边的丫头眼尖,怕是还瞧不见她。”     江云昭莞尔,“你太凶了些。”     鲁静芳不以为意地摆了下手,“我那些话不过是简单的叙述罢了。若她心里没有存着痴念,那话伤不得她半分。如若她暗藏着别样的心思,可就怪不得受奚落了。”     前段时日廖鸿先和江云昭的亲事还没公开的时候,江云昭听说廖鸿先拒了不少人,伤了不少人的心。只是有几个心有不甘死缠烂打的,到如今婚事成了定局,依然不肯死心,有事没事就冒出来闹一闹。     吴倩然便是其中之一。     廖鸿先懒得再搭理,就托了几位姐妹帮忙。鲁静芳与吴倩然对上,也不是一次两次的事情了。     江云昭想到吴太妃那个亲戚的撒泼做派,就心中厌恶。再不肯多提这些人,只去到一旁的书案上,拿了一本书准备与鲁静芳一同详阅。     鲁静芳抬手将书按到桌上。     她从袖袋里摸出一封信来,交到江云昭手中,“他托我带了这信过来,又让我与你说,他如今进不来,你好生等他就是。”     她口中的他,自然就是廖鸿先了。     江云昭红着脸打开信封,只往信上看了一眼,就连忙掩上。     ――那里面满满的都是情话。许是怕被人拦截,未曾写收信人和寄信人的姓名。     她做这番动作的时候,鲁静芳探头往外看了几眼,问道:“侯爷夫人呢?”     江云昭便道:“母亲今日进宫去了,还未曾回来。”     鲁静芳叹道:“早知道夫人不在,就让他过来一趟了。”     江云昭一听这话,顾不得刚刚的羞意,抿着嘴笑了。     前些日子廖鸿先来府里,明示暗示要见她,都被秦氏断然拒绝。     廖鸿先忙问为何如此。     秦氏便道:“规矩便是这般。直到成亲,你们都不可随意私下见面。”     这可愁坏了廖鸿先。     此种规矩是几百年前的老祖宗们定下来的。如今民风开放,绝大多数人都早已不把这个当回事了。哪知道秦氏居然非要遵守?     他本想着,二人的亲事定下来了,便能正大光明去见她了。如今倒好,都成了泡影。     可是他再急得跳脚,也不敢惹恼了未来的岳母大人。一边苦哈哈地听着秦氏的训诫,还一边得陪着笑脸连连称是。     鲁静芳想起廖鸿先愁容满面的模样,就忍不住想笑,又道:“他让我问你一句话,他到底是做错了什么,才惹了侯爷夫人那么不待见?”     江云昭笑道:“你只管告诉他,就说‘母亲她们都在紧张地准备哥哥的婚事,哪来那么多闲心来为难你?’”     想到江承晔和叶兰馨,鲁静芳便松了口气。     这一对也是订了亲后,基本上没见过面的。偶有的几次相见,都是大庭广众下与旁人在一起。     廖鸿先倒也不用太过担忧秦氏的态度了。     心事放下后,说话就也随意许多。鲁静芳问道:“听说你们的日子还没定下来?”     江云昭哪知道这许多?思量了下,犹豫着道:“母亲今日入宫,好像就是为的此事。”     廖鸿先的亲事定了下来,最欢喜的,莫过于太后了。     这孩子被先帝抱到她身边的时候,才那么一丁点儿大。从小到大,她将他视如己出,亲自教管。看着他一点点成长,越来越出众,她的心里,当真是欣慰至极。     可惜这孩子什么都好,就那脾气太拧了些,眼界也太高了些。这么些年过去,挑挑拣拣,就没个合心意的。     思及此,太后心里不由暗叹。     得亏了先前那次赶得及时,江家的女孩儿和楚家没成。若是真成了,那可麻烦大了。     太后重视这桩婚事,说什么也要亲自过问。     让钦天监选定一个诸事皆宜的日子,她在这天将秦氏召进宫中,为的就是商议廖鸿先他们的婚期。     依着太后的意思,这件事是大喜事。左右宫里头的主子少,各司都比较闲,不如将东西赶紧置备齐全,将喜事赶在年前办掉。     秦氏一听这话,脸上的笑容就冷了大半。     太后完全未曾察觉,还在那边满心欢喜地兀自念叨:“鸿先已经十九了,来年可就二十了。赶在年前办,还未束冠,年岁小一些,更为适宜。”     她一点点分析着利弊,楚月华却是看到了秦氏脸色不好,忙道:“昭儿还小呢。”     “不小了。”太后说道:“我十三岁就嫁给先帝了。”     楚月华看了看秦氏,斟酌了下,说道:“若是现在就嫁,寒冬腊月的,很多东西不好准备。依着鸿先的性子,定然想要准备得十全十美,不然铁定闹起来。既然如此,不如等到来年开春。东西容易置办不说,那时候昭儿也有十四了。万一遇到点什么喜事,身子也适宜。”     她这话,隐含着的就是有喜之类的事情了。     太后生养过孩子,自是知道年龄在这个方面确实是道坎儿。虽说心里到底有些遗憾,可也没再坚持。     秦氏考虑过后,亦是同意了。     不管楚月华用的是何理由,终究是把时间往后挪了。到时江承晔大婚已过,江家有足够时间为江云昭安排,而且她能在府里多待几个月。     至于廖鸿先……     他如今已经十九了,确实不好再拖了。虽说她很想将江云昭多留些时候,却也要为廖鸿先考虑下。     双方都同意了,皆大欢喜。     楚月华暗暗松了口气。想到哥哥那郁郁寡欢的模样,又犯起了愁。     说到底,她还是希望江云昭能嫁到楚家的。毕竟楚家有她看顾着,江云昭必然吃不了亏。     廖鸿先……     廖鸿先好是好。可在她的心里,远不如自己沉稳的哥哥可靠。     偏偏太后和陆元睿皆因了廖鸿先的亲事而大大松了口气,镇日里念叨这两人是天造地设的一对,楚月华有苦说不出,无法反驳,只能附和。     鲁静芳在侯府顽了两个时辰,便也离去。     江云昭要送她出去,被她拒绝了。     江云昭便道:“姐姐来的时候我未曾亲自去迎,如今送一送,总是应该的。”     她说得诚恳且真挚。但鲁静芳还是拒绝了。     “再过些时日,我便要称你一声‘嫂嫂’了。你待我无需那般多礼。”     江云昭听了她这话,当真是进也不是退也不对。     鲁静芳看得好玩,又说笑了一番。临走前又想起一事,问道:“二房的那位三姑娘,可是与你关系不是太好?”     江云昭直言道:“十分不好。”     鲁静芳明显放松下来,说道:“那就好。”     “怎么了?”江云昭问道:“可是他们又惹出了什么事来?”     据她所知,因为前些日子那些人闹事,江云珊做外室的事情被人慢慢揭露了出来。     原来,那马家的嫡长孙是个不成器的。镇日里吃喝嫖赌,欠了许多外债,好几次差点被人打个半死。     有一天,马家人带着江云珊赴宴的时候,吴大人看到江云珊,那眼睛就钉在了她身上,挪不动了。     马家长孙见状,就将江云珊挪出府去住,悄悄告知了吴大人。     事后,他得了许多好处费,还了欠款。     江云珊起先还骂他几句,后来得了许多首饰穿金戴银,就也慢慢闭了口。     当时也算是‘皆大欢喜’了。     鲁静芳说道:“前些日子你那个三姐走投无路,几次想要自杀,都被人救了下来。听人说,她那哥哥准备将她卖给一个屠户做妾,也不知是真是假。”     自从分家后,侯府压根不愿听到二三房的消息,自然也不会去特意打听。就算偶有他们的消息,江兴源和秦氏也不会说与子女听。     江云昭倒是头一次听说江云珊的这件事,一时间,倒是不知该作何反应了。     鲁静芳话已说完,与她道了别后便也离去。     日子一天天过去,江府上下忙成一团。既要准备江承晔的婚事,又得安排江云昭婚事中各项事宜。人人恨不得有三头六臂,好将手头的事情尽快处理妥当。     这一天,江承晔娶妻之日,终于来到了。           第3章 .|城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承晔大婚之时,其他三房的人均未到来。     四房那边,江兴源提前一天就派人请了的。     当时吴管事早晨就出了门,在那里待到晌午,又独自回来了,脸上神色颇为不悦。     问其缘由,吴管事明面上说是‘老夫人四老爷四夫人身子不适,不宜前来’。私底下,却是告诉江兴源,江老夫人正跟四老爷生着气,不愿扫了大家的兴,所以不肯过来。     “生气?”江兴源将手里的书随意丢到几案上,“生什么气,竟是能到这个份上?”     竟然连孙子的婚宴都能拒绝参加。     吴管事努力平复了下郁闷的心情,这才将所听所闻细细说来。     原来,江四老爷前些日子与同仁一起吃饭,醉酒之时口出狂言,与书院两位大儒与好些位先生争执不已。后来僵持不下之时,有人好生相劝。江四老爷却高声言说那书院风气不正,逼人改变信念,又说自己在那地方呆不下去。     周先生没料到他会说出这种话来,当即拍了桌子问他可还愿意留下?他若不肯,大可自由来去!     江四老爷头脑一热,说既然书院的信念与他相悖,往后他就不去了。     周先生便重重道了个‘好’字。     酒醒后,江四老爷记起当时自己的豪言壮语,后悔不迭。但话已出口,无法挽回。     他知道江老夫人对他寄予多大的厚望,心中忐忑,没有将这事告诉江老夫人。     江老夫人前一日晚上才发现了不对劲,从他口中问出了此事,登时气极,训了他大半夜。     吴管事去请老夫人时,她说自己的火气还没消下去,精神也有些不济,直言不肯参加江承晔的婚礼。吴管事又问江四老爷,江四老爷因在侯府会见到昔日熟识,面子上抹不开,唉声叹气地拒了。     四夫人在这种情况下,自然不能独自前来。     吴管事细说中,秦氏进到屋里来,听了大半。待到吴管事说完,她征询江兴源意见,问他要不要想法子将老夫人请来?     “母亲是家中长辈,婚礼不在场,说不过去。”秦氏斟酌了下,如是说道。     江兴源捡起手边的书,敲了敲桌案边,沉声说道:“他们既然不肯来,那便算了。没道理一件喜事,却要我们求着才肯参加。”     秦氏本也心里有了猜测,看到江兴源这斩钉截铁的模样,心中更是肯定了七八分,问道:“老爷的意思是……”     江兴源将屋里人都遣了出去,这才低低与秦氏说道:“母亲分明是算准了家中就她一个长辈,我们不得不请她过来,想要借了这个机会,逼我们答应帮四弟再回书院授课。”     见秦氏沉默不语,江兴源又道:“先前母亲一再相逼,我们顾念着亲情,总是退让。如今既已分了家,母亲又怀疑我们的品行不肯与我们同住……”     他望了望屋外的红灯笼投到窗上的暖光,眉端一拧,神色冷了下来,“这是晔儿的大喜之事,本该和睦顺遂地过去,她偏要这般算计,着实太过凉薄了些。”     秦氏亦是想到了这些,闻言微微颔首。低声安慰了江兴源几句,便出了屋子继续忙碌去了。     两人都压根没有想起过二房和三房人。     三房因着惹上了官司,到如今都没能出来;至于二房……     那江承珍一心买官,填了无数银子过去。先前承诺他可以办成事的人,本就是个骗子,已经卷了银子跑路了。江承珍如今为了银子,不惜卖了自己的亲妹妹。二夫人和二老爷早已气得病倒。这一家,如今乱作一团。     但是他们乱或不乱,都不是侯府人在意的了。如今大家的心里头惦记着的,就是两位小主子的婚事。     这天,是江承晔的大喜之日。宁阳侯府中弥漫着洋洋喜气,江家人一大早就都忙碌了起来。     宾客盈门,那些个规矩,便也没有十分严格了。     江云昭帮助母亲看管着各项琐碎事宜,又担心着江承晔那边没有准备齐整,不时地过去查探一番,叮嘱江承晔一些细节。     江承晔做出苦笑的模样,和身边的好友们说道:“今儿我才知道,自家的妹妹也是个不容小觑的。先前只母亲一人管着我就也罢了,如今已有两个了。”     江云昭正在屋里仔细查看江承晔等下出门要用的一应物品,闻言笑着看了过去,道:“从今往后是变成两个人没错,不过第二个不是我,是嫂嫂。”     江承晔先前打趣她时,没深想这一层。如今几句话下来,江云昭没什么事,他却闹了个脸上发红,讷讷不能言。     江云昭查点完毕,放下心来。看到哥哥微微发窘的模样,笑着说了他几句,正准备出屋,刚行了两步,却是被一个高大的身影拦在了身前。     今日来的都是客。     她扬起笑容正要与对方打个招呼,一抬眼,却是愣住了。     楚明彦立在门口,定定地望着她,神色冷淡而又疏离。     江云昭暗暗叹息着,恍若没有察觉他的疏远,笑道:“哥哥在屋里,你过去去寻他吧。”说着就要绕过他出屋。     楚明彦一把拉住了她。     他一个字不说,也不看她,只是紧紧地抓住她的手臂,半刻也不肯放开。     这般逾矩的举动,他先前从未有过。     江云昭试图挣脱,没有成功,便轻声唤了他两声。     屋内少年们都是平日里熟悉的,自是清楚江云昭亲事的一些波折。     看到楚明彦这模样,江承晔按捺不住,腾地下站起身来,紧走两步说道:“明彦,你……”     他话没讲完,就被袁少爷按了回去,“新郎倌儿好好待着吧。兄弟们都在呢。”     袁少爷说着,朝身边的几个少年看去。     杨国公府的世子爷早已走到了江云昭她们身边。     他揽着楚明彦的肩膀,笑道:“兄弟们都来了,正准备去接新娘子呢,数了数少一个,刚刚一瞧,就差你了。怎么着,都火烧眉毛了,还不快点?”     他使劲把楚明彦往屋里拽。谁知楚明彦不动如钟,任由他使着劲儿,也不肯挪动分毫。     杨世子这才担心起来。正准备再唤两个人过来帮忙,突然,旁边传来一声轻笑。     一人抱胸斜倚在屋外廊边,懒洋洋地说道:“今儿天气真不错,最适合饮酒对诗了。明彦,待会儿你我来上几回?”     楚明彦听到廖鸿先的声音,五指蓦地收紧。     江云昭忍不住痛呼出声。她正想让楚明彦轻一点,胳膊上一轻,楚明彦又忽地松开了手。     他朝江云昭被捏疼的地方看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说了声“不必”,大跨着步子朝江承晔行去。     江承晔紧张地看着江云昭,想要问几句她怎么样了。江云昭生怕哥哥在这个时候和楚明彦闹得不开心,轻轻朝他摇头,匆匆转身出了屋。     廖鸿先一看见她走过来,双眸骤然一亮,勾起唇角正要开口,旁边一个婆子小跑着行了过来,神色焦急地问江云昭道:“姑娘,先前备下的那套百年好合的茶具不知收到哪里去了,找了半天也没寻着。”     “怎么那么不仔细?”江云昭说道:“我去看看。”     说罢,留给廖鸿先一个‘我很忙’的眼神,急匆匆离去了。     廖鸿先满心的话语被硬生生堵了回去,心里火烧火燎地难受。正定定地望着江云昭离去的背影,屋里头杨世子鬼叫道:“怎么着?门口冷得舒坦?怎地还不进来?”     廖鸿先一步三回头地踱了进去。刚进屋,就被袁少爷往前一推,“让他打头阵让他打头阵!能文能武,刀山火海都不怕!”     “你确定?”廖鸿先眉梢一挑,笑望着他,“前段时间我才刚把新娘子的妹妹气哭了。如今让我带头,是给他们添堵去的?”     廖鸿先和叶大少爷相识多年。叶兰馨的妹妹对他有意,前段时间当面向他表明心意,被廖鸿先直截了当拒绝了,躲在屋里哭了好多天。     这事儿叶大少爷没瞒着好友们,直说了。但因廖鸿先心仪之人是江云昭,大家也说不出什么错处来,叹息一阵,就也过去了。     袁少爷这才想起来这一遭,怒瞪廖鸿先。     廖鸿先走到一旁,拍了拍楚明彦的肩,“让他上罢。我甚少服气谁,明彦可是头一个。”又笑道:“是兄弟的,就帮个忙。”     廖鸿先和楚明彦之间的症结,屋内人全都知道。     他这话一出来,屋里一瞬间就静寂下来。众人齐齐调转视线,望向楚明彦。     楚明彦垂眸沉默了许久,最终淡淡地道了个“好”字。     廖鸿先心中五味杂陈,喟叹道:“谢了。”     楚明彦弯了弯唇角,那声‘没什么’终究是无法说出口。     廖鸿先到底没有跟着去叶家迎新娘子。     等到迎亲的队伍离开后,他七转八绕地在侯府里行走,不时询问着,寻觅那个心里头念念不忘的身影。     府里的仆从看到廖鸿先询问,大家知道这位是未来姑爷,就也没瞒着,将江云昭的去处说了出来。     可是今日府里大喜,人人忙得脚不沾地。江云昭前一刻还在一处地方,下一刻,就已经转到了旁的去处。虽说有多人相助指路,待到廖鸿先寻到她、面对面站到她的面前,却是大半个时辰后了。     江云昭正听一个管事婆子汇报现今器具的使用和摆放情况,冷不丁一个高大身影挡过来,不由想到了先前被楚明彦拦住的情形,下意识就后退了一步。离得远点了,她才察觉不对,抬头一看,正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双眸。     那管事婆子十分有眼力。如今看到未来姑爷特意寻姑娘,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寻了个借口,去到了远处待着。她寻的位置很巧妙,能遥遥看到江云昭和廖鸿先,却不会听到他们的对话。     廖鸿先刚刚松了口气,就听江云昭忽地“咦”了声,唤道:“母亲,您怎么来了?”     他心中一凛,忙四顾去看。确认周围没有秦氏的身影,这才反应过来。侧首望去,果然,江云昭正抿着嘴笑得开心。     “你可真怕我母亲。”江云昭道:“先前都没见你怕过谁。”     一想到秦氏谆谆教诲的模样,廖鸿先顿时没了脾气,对着江云昭哼道:“还不是因为你。”又凑到她耳边,轻声道:“等你过了门,我再加倍讨回来就是。”     他离得太近,说话间,温热的气息便冲到了她的脖颈处。     江云昭脸上热得厉害,往旁边避了避,被廖鸿先一把拉住。     他握住她的手,强压着心里那阵躁动,说道:“我有几句要紧的话想要问问你。晚上临走前我会想法子再去见你,到时你给我个答复。“     他说得认真,江云昭就也收起了玩笑的心思,轻声问道:“甚么事?”     面对她探寻的目光,廖鸿先想到自己要问的事情,竟是莫名地有些难以启齿。     “我家的情形……你是知道的。”想到自家那些人,廖鸿先的心里一阵烦躁,“没有一个省心的。”     江云昭莞尔,“我家也是这样。有什么话,你就直说罢。”     她这样的态度,给了廖鸿先极大的勇气。     他深吸口气,低声说道:“往后你想住在王府还是想搬出去住?若是住在王府,定然会受到许多难为。不值得。我有好几处宅子,你瞧瞧喜欢哪一个,我让人重新修整好。再或者,你看上了哪一处的屋子,我让人给买下来。”     言下之意,便是舍不得江云昭住进王府受董氏她们的刁难了。           第3章 .文|学城 - 锦园春 - 子醉今迷     江云昭完全没料到廖鸿先会这么说。但是听了他的话,她着实有些心动。     ——能搬出去住,不需看那些人的丑恶面目,对她来说,实在太过诱人。     虽说她想即刻答应下来,可她已经习惯了万事都先考虑一下方才做决定。仔细思量了下,到底没有将“好”字轻易讲出口,而是说道:“你让我好好想想。晚些再与你说罢。”     她沉思衡量的表情,被廖鸿先尽数收入眼底。不管她是抬眸亦或是低头,哪怕只是随意的一瞥,在他看来,都是极其娇俏可人的。     许久未曾碰见,他心里头那团小火苗早已烧得旺盛。强压住满心的渴望,他轻咳一下,嗓音黯哑地应了声。     江云昭听着他声音不对劲,就微仰着望向他。     触到她关切的目光,廖鸿先到底忍不住了。     环顾四周确认周围没人,而那婆子正望着旁边一支腊梅未曾看向这边。廖鸿先低低叹息了声,不待江云昭反应过来,急急凑到她的身前稍稍俯下.身子,快速地在她额上落下了个吻。     轻柔微湿的触感传来。     江云昭怔了怔,蓦地抬头怒瞪他。     廖鸿先正粗粗喘息着,低眉一瞧,望见了她的双唇。     那处是他日日夜夜都盼着的。如今近在咫尺,廖鸿先有些魔怔了,鬼使神差地,就朝那红润处亲了上去。     轻轻碰触后,他犹不知足,又轻轻吸吮了下。     江云昭彻底羞恼了。     她扬起手就去推他。本以为会推不动,哪知道廖鸿先快速撤离,竟是急急退了半步。     望见她一瞬间的讶然,廖鸿先轻笑着说道:“不成。再这样下去,我怕是要忍不住了。若是不小心被你母亲看到,非得灭了我不可。”     江云昭又羞又怒,正要发火,少年却一脸满足地笑着赶紧跑开。     对着他的背影,江云昭气道:“你趁人之危!”     居然在她没有防范时做出这种事情!     廖鸿先回过身来,边倒行着,边扬眉笑道:“这叫懂得把握时机。”     又伸出纤长的食指,用指腹朝嘴唇处摩挲了下。     江云昭知道他在暗示方才唇上那一吻,气得不行,却又无计可施。     廖鸿先哈哈大笑,朝她挥了挥手,这便疾步离去了。     江云昭羞得满脸通红。     那婆子见廖鸿先离去,便赶紧跑过来,问她还有何安排。     江云昭这个时候哪还有心情去思考这些?     故作无意地用微凉的手指碰触脸颊,试图让那些绯红尽快消失。她含糊说了几句应付过去,又道自己要去新房看看还有无疏漏,这便逃也一般地离了这里。     行至无人地,她在一处假山旁歇息了会儿,待到心情基本上平复下来,方才朝着新房行去。     ——既然先前那么说了,如今新人还没到来,她刚好凑着最后这点时间去新房查看是否有疏漏。     蔻丹正在房内帮忙,看到江云昭来了,笑着指了身边那副一人高的百鸟朝凤屏风,说道:“这个可真漂亮。听说郑妈妈说,这是夫人的嫁妆,一直在库房存着,如今少夫人进门,就拿出来给新房摆上了。”     江云昭顺着望过去,看清那物后,微微笑了。     “可不是。”再次看到这个屏风,她百感交集,慢慢走到跟前,抬指轻轻拂过它的表面的绸缎,“这东西矜贵得很。若是不小心碰到一点点火,恐怕就会烧得面目全非。”     前世她无力护好它,这一世,终归是完完整整地存留下来了。     蔻丹盯着她看了一小会儿,忽地说道:“姑娘好像很爱惜这件东西。”     “哪能不爱惜呢?爹爹娘亲的东西,一件件一桩桩,哪一个我会随意对待?”     话音刚落,江云昭的动作就突然滞了下。     抚着屏风,她喃喃说道:“那时候,我就想着,爹爹娘亲的东西,都要看顾好了,半点也舍不得让人碰……那他呢?他父母的东西,都还留在王府之中……他难道就不想护好它们吗?”     她的声音太轻,蔻丹没听清,问道:“姑娘在说什么?”     江云昭未曾回答。因为,她沉浸在思绪里,压根没有听到。     她的指尖抚着屏风上一针一线的绣纹,轻轻滑过那细密的针脚。半晌后,慢慢收拢五指。     心中,主意已定。     那是他父母留给他的。怎可任由他人染指霸占?!     她,定然要帮他尽数夺回来!     想通了这一层,江云昭轻舒口气,心里头居然是没来由的一种别样的踏实。     稍稍侧首,望见身边大丫鬟关切的目光。     江云昭勾起唇角,问道:“蔻丹。若是我去龙潭虎穴,你跟是不跟?”     “姑娘这是说的什么话!”蔻丹便笑了,想也不想地说道:“莫说龙潭虎穴了,就是刀山火海,奴婢也会跟着您一起呀!”     江云昭朝某个方向遥望了下,又快速收回视线,对蔻丹说道:“那就这么定了。”     这般的决心,似是对蔻丹说,更多的,也是对她自己说。     同在京城之中,侯府和叶家离得算不得太远。     虽说在叶家被堵了好半天,又被折腾了大半晌,江承晔终究不负众望,把新娘子给接过来了。     厅堂之中一团喜气。     宁阳侯和侯夫人端坐在上首,含笑望着新人一起行礼。     宾客们发现了江老夫人不在场。但是到场祝贺的客人,基本上都是江、叶两家的至交。因着熟知江家的那些个内幕,大家心照不宣地将所有疑问压在了心底,并未有人开口询问。     礼毕,新人入洞房。     新娘子盖着红盖头,看不清身前的路。     前面不知有谁搁了一张凳子没拿走,正巧就在她跟前十几尺处。     江承晔发现了,不动声色伸手拉了叶兰馨一把。     叶兰馨没防备,往他那边挪动了两步。刚巧就避开了那张凳子。     她路过那处地方时,在红盖头下瞧见了此物,明白了江承晔那一拉的含义。因着不好开口说话,她便朝江承晔微微颔首示意,权当道谢。     江承晔绷着脸也点了下头,当做回礼。可惜新娘子盖着盖头,压根没瞧见。     江云昭望见哥哥这副傻样,忍不住在旁边直笑。     江承晔如今满心里都是新娘子,自然是没看到江云昭的模样。     可有人看见了。     廖鸿先专注地盯着江云昭,半眯着眼,片刻也不去理会旁人。     直到江云昭看向他,他才慢慢绽出一丝笑来。顾盼间,眸中神采隐现。     江云昭丝毫没被他的模样打动。     她一瞬间就想起来他方才的唐突行为,顿时脸色一沉,扭过头去不再搭理他。     看到自家媳妇儿这副恨不得‘老死不相往来’的坚定模样,廖大世子默默地、默默地叹了口气。     ——不过才一个很浅很浅的亲吻,她就羞恼得不肯搭理他了。     这么怕羞,若是到了大婚之夜……     他怕是要被她恨死了。     ……     这个时候,廖大世子无比庆幸自己英明神武的决定。     江云昭一旦答应了某事,就必然会尽力做到。     若不是先前她答应他今天就说出最终的答案,依着她现在在气头上的模样,两个人单独见面说一说话的机会怕是都要没了。     她不愿搭理他,廖鸿先没辙,只能自己主动地不断地在她眼前出现,静等着看她什么时候肯理一理自己。     江云昭本还打算拖到廖鸿先离去前的最后一刻才与他讲话。最终受不了他努力求存在感的模样,在他再一次悄无声息地从她眼前默默飘过时,出声唤住了他。     “你若是有空……现在过来一下罢。”江云昭语毕,无视廖鸿先眸中突然散发出来的笑意,转过身就朝旁边偏僻的无人处行去。     这一次廖鸿先到底没有乱来了。     江云昭若是真恼了他,在大婚之夜将他踢下床,他也没辙不是?     还是先哄好了自家小娘子,待到一切尘埃落定了,再继续行那些不轨之事。     两人站定后,江云昭初时还提防着廖鸿先。后来见他规规矩矩站在那里,就也慢慢放下了警惕。思量片刻,说道:“先前你说的那件事,我想过了。不如还是在王府住罢。”     廖鸿先没防备她会给他这个答案,脱口而出道:“你确定?”     眼见江云昭沉默不语,他只当她是误会了自己的意思,忙道:“你既是嫁了我,我必然要护好你。那些人你也是知道的,各个没安好心。你这几年应付你家那些人已经极为疲累了,若是再……”     “无妨。”江云昭轻声说道:“那些算不了什么。”     “可是……”     “当年你出宫后,也不是必须要住王府不可吧?为何会想也不想就住了进去?”江云昭慢慢地走到院中的一棵槐树旁,“因为那里是你父母生活过的地方。你住在那里,就好似与他们在一起。是也不是?”     她探手抚上树干,“就比如这棵树。虽然我没有亲眼见到爹爹当年栽下它时的模样,但是郑妈妈告诉过我,这棵树是爹爹亲手栽的。后来我每次看到它时,就总会想起爹爹。想他年少种下这棵树时是什么模样;再想他日日给树苗浇水,盼着它快快长大,又会是什么模样。”     廖鸿先明白了她的意思,慢慢往后倚着,靠在了大树旁的墙边。     江云昭笑道:“若是回去,少不得要打一场持久的硬仗。虽说这事儿是我提出来的,可到时候我若是受欺负了,你可得给我做主。”     她虽是在开玩笑,但廖鸿先明白,她是在宽他的心。     他到底舍不得让她去面对那些人,沉沉叹息了声,闷闷说道:“机会就这一次,你可别后悔。”     若是回去了,不将属于他的东西全夺回来,他是不肯罢手的。     心里正天人交战着,突然,手上一暖。     廖鸿先震惊地低下头,看向江云昭覆在他手背上的双手。     江云昭紧了紧握着他的手,缓声道:“只要你肯一直护着我,我就永远都不会后悔。”     她神色坦然语气坚定。廖鸿先被触动了,再也忍耐不得,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抱紧。     这个拥抱丝毫不含欲.望,有的只是感动与思慕。     少年清朗的气息瞬时间扑面而来,顷刻间就将她全部包裹。     江云昭被他紧紧搂着,滞了片刻,慢慢地、慢慢地放松下来,闭上眼,将脸颊贴近他的胸膛。试探着伸出手,轻轻环抱住他,“我既然嫁了你,你的爹娘,便是我的爹娘。他们留下来的所有,我都绝不容许旁人侵占!”     “昭儿,昭儿……”廖鸿先一遍遍轻唤着她,总不厌倦,“你待我如此,我……绝不负你。”     ……     江承晔成亲后,家中大小事务便无需江云昭多管了。     每日里,叶兰馨都跟在秦氏的身边,好生学着管理侯府的一切。     她性子温婉和善,侯府上下都很喜欢她。     江云昭看她与江承晞、江承晖说话时那耐心温柔的模样,心里很是欢喜。     ——离开江家,她最不放心的,便是这两个幼弟了。母亲事务繁忙,无法镇日里陪着他们。如今有大嫂看护着,她到底松了口气。     秦氏对叶兰馨也很是满意,偶尔说起不满之处,也只一点,那就是叶兰馨太爱害羞、话太少了。     “这般柔顺的性子,怎么镇得住下人?”秦氏想到这个就直叹气,“那些个心思多的口舌伶俐的,怕是会窃喜不已了。”     江云昭笑道:“母亲这是多虑了。如今府里统共就我们几人,嫂嫂心思简单点又有何不可?就算偶有不听话的下人,自有哥哥护着,您呐,就不用操这个心了。”     秦氏不知廖鸿先提出过他们可以到外面住,也不知江云昭拒了他的提议。     听到女儿的话后,她心中的忧虑又转到了江云昭身上,“王府里的二夫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你过去后,事事小心着点。”     说罢,她到底不够放心,又细细叮嘱了江云昭许多注意事项。     听了母亲千万般的嘱咐,江云昭这才明白过来,秦氏对叶兰馨有怨是假,对她太过担忧才是真。     因着日日担心女儿嫁过去后会吃亏,她心思烦乱,这才会挑了叶兰馨的不是来说。     江云昭心中温暖,却也看不得母亲为自己操心,便道:“这些都是日后的事情了。现在我可是有几件事要求着母亲帮忙,还望您能出手相助。”     她说这话时刻意带了几分娇嗔,秦氏就也心软了,不再多想那些,转而问道:“到底何事?你先说说看。”     “如今红螺已经不在府里了,”想到昔日的丫鬟,江云昭神色黯了黯,又忙掩了过去,“我身边缺人,还得母亲帮忙看看,多选些人过来。”     秦氏笑道:“这才开了这个口?等你想起来,怕是什么都晚了!”她将自己的打算与江云昭说了,又道:“左右丫鬟的事情已经基本上定了,无需你多管。只一事。你需得带几户得力的陪房过去。人员你自己选,不够的我再给你添。”     这就是要让江云昭培养自己的心腹了。     她亲自选中了带过去的,与秦氏吩咐了跟过去的,到底不同。     江云昭说道:“这便是我想求您的另外一件事了。有两桩婚事,还得你点了头才行。”     语毕,她就将自己的打算讲与秦氏听。     秦氏听闻她的安排,很是惊讶,“红霜那个就也罢了。怎地蔻丹……”     “要我说,蔻丹的这门亲,比红霜的还好。不信你过几年看看。”江云昭笃定地道。     秦氏仔细考虑了下,颔首道:“你既是打定主意,那便这样做罢。左右这几个都是实诚的孩子,跟你过去,我也放心。”     吴管事和吴婶的儿子吴强,是蔻丹的表兄,已经在铺子里历练了多年,性子沉稳可靠。因着与他儿时定下婚约的女孩儿长大后身染疾病,眼见越来越不好,婚事就一直拖着没办。那女孩儿前年过世,吴家今年方才重提娶妻之事。     江云昭将红霜许给了他。     至于蔻丹,江云昭做主,将她许给了刘婶的二儿子刘立。     这个少年先前只在门房里干活儿,虽说人缘极好,却没有太过出头。对于姑娘屋里的大丫鬟来说,这门亲事,刘立着实是高攀了。     蔻丹私下里还半开玩笑地苦了脸说道:“姑娘,您看奴婢是个实心眼儿的,就给奴婢配个满嘴跑火车的。奴婢可不干。”     话虽说得这般,但眼里却是盈盈笑意。     江云昭知道蔻丹不过是这么一说,心里半点也不会对她有怨。     ——一个到死都不肯说她半点不是的丫鬟,连命都能舍了,还有什么会怨她的?     但江云昭不希望蔻丹出嫁的时候还心里忐忑,便与她说了心里话:“他虽然看着是个油嘴滑舌的,却是通晓人情世故。你性子耿直,有他在旁说和,不至于太过劳心。且他们一家都是老实人,无论口上怎样,心里都是实实在在的。人呐,不怕怎么说,但看怎么想、是个什么心思。刘立现在不够沉稳,待他在铺子里多历练几年,年岁大一些,便也好了。到时你再看他,又是不同。”     蔻丹先前就很满意这桩亲事。旁的不说,刘婶一家都很实在,素来不会为难人。刘婶作为婆婆,更是和颜悦色,半点也不会给媳妇儿罪受。单单这一项,就比绝大多数人家好上太多了。     而刘小二……     想到那个眼中总是带了几分狡黠的机灵少年,蔻丹红了脸,嗔道:“姑娘您是算准了奴婢嘴笨,就只管笑话奴婢吧!”     语毕,她转念一想,掩口笑道:“难怪姑娘能说出这番话来。姑爷可不就是口中不饶人,心里只惦记着姑娘一人么!”     江云昭没料到被这丫鬟反咬一口,登时哭笑不得,怒视她一眼。仔细思量了下,自己也觉得有些好笑,与蔻丹凑在一起直乐。     至于红缨……     她年岁不是特别大,此其一;再者,府里暂时还没有合适的人选。江云昭便想着,往后去了廖家再做打算。     江云昭和廖鸿先定亲一事,其实并未走完过场。但是此事太后、皇帝和皇后都发了话了,还能有什么变数?故而大家早已默许。     先前太后寻秦氏商议婚事的日期,不过是私下里提前商议好,并未走正式的流程。若是正式请期,需得下聘之后才会有媒人将红笺带去。     江承晔大婚后十几日,便到了两家人廖家下聘的日子。     到了这一天,当真是万人空巷,整个京城都轰动了。     须知廖家这位世子爷,可是京城里一顶一出名的。且不说他平日里行为处事何等张扬,单就他拖了这么多年的婚事,就足够大家闲扯猜测上十几个时辰的。     如今花开花落好几载,好不容易等到这位小爷能成亲要下聘了……     大家还不得出去瞅瞅?     于是从永乐王府绕绕弯弯到宁阳侯府,那么远的路程,每一条街上都站满了人,只留了中间一条过道,容许抬着嫁妆的人通行。     江承晔看着源源不断抬过来的箱子,目瞪口呆,扭头去问江云昭:“他是户部的官儿吧?这得剥削了多少民脂民膏,才能凑起来这么些东西?”     叶兰馨虽明知江承晔是在开玩笑,却还是忍不住推了他一下,柔声说道:“世子重视妹妹,这是好事。你何苦这样挖苦人?”     若是以往的江承晔,哪里肯依?必然还得朝江云昭多抛一些言辞方才肯罢休。     如今他却是摸摸脑袋,对着妻子嘿嘿一笑,就也不多言了。     江云昭望见兄嫂和睦的模样,心里温暖。也懒得数那有多少箱子了,只侧过头与他们说着话。     “昭儿!昭儿!”     说话间,有清脆童声远远传来,大声地不断呼喊。     江承晔不甚熟悉,江云昭却是瞬时间就认出了是陆元聪,忙迎了出去。     陆元聪抱着个一尺见方的紫檀木盒子,正扯着嗓子乱叫,搭眼瞧见了江云昭,便笑得开怀。     “鸿哥哥让我把这个带过来给你。喏!东西送到了,有没有茶水喝、点心吃?走了这么一路,我可是渴死了饿死了。”     待到江云昭接过盒子后,陆元聪就拉着她的手,不住地软声说道。     叶兰馨惊诧于皇帝陛下的胞弟居然在江云昭面前如此乖顺。江云昭却是惊讶,廖鸿先居然让陆元聪亲自出马来送一个盒子……     “这里面是什么?”江云昭晃了晃盒子,没听到大的声响,便去问陆元聪。     陆元聪接过叶兰馨捧上来的茶水,咕咚咕咚连喝好几口。掀掀眼皮朝那盒子看了眼,然后在身上摸了半天,掏出一把钥匙,递给江云昭,“你看看就知道了。”顿了顿,又道:“顶多让你娘瞧见就行。别让旁人看见。”     江云昭愈发疑惑起来。     很显然,陆元聪是知道里面是什么的。而他,是心甘情愿为了拿这个东西过来,特意跑这一趟。     江云昭心下狐疑,领了他去屋里好生坐好,又命人给他拿来了果子点心。待到江承晔夫妇保证了会照顾好陆元聪,她这才拿了盒子与母亲一道去了屋内。     不过是一尺见方的个紫檀木盒子,偏偏让陆元聪这位身份高贵的皇帝胞弟送来……     秦氏知晓了此物来历后,沉吟了下,将屋内人尽数遣走,只留下她和江云昭,这才将盒子打开。     盒内是一厚叠纸张。     秦氏将纸张尽数拿出来,只看了一眼,动作便滞了下。稍停片刻,她大致翻看了下,挑挑眉,不动声色尽数放了回去,盖上盖子。     她把盒子慢慢搁到桌上,推到江云昭面前。     江云昭愈发疑惑起来。听秦氏说“你看看罢”,这才犹疑地掀开了盖子。     这一瞧不要紧,登时把她惊住了。     不敢置信地把盒内之物尽数拿出,江云昭越看越心惊。     “母亲……这是……”     “明粹坊的房契地契。”     说起这个,秦氏当真是又震惊又感叹。她原先不知,那些产业竟然全是廖鸿先的。更加无法想象,他会做出如今这般举动。     “他把明粹坊十二家铺子十八间作坊,全部过到你名下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