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洞房花烛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片刻后,融锦与沈砚之双双坐在喜床上。沈砚之看着融锦,眉角含春,笑意盈盈。只见她褪去了凤冠,坐姿端庄,面若桃花,唇色娇艳欲滴,眉似远山黛,眼神却稍显冷清。 “娘子,可要喝合卺酒?”沈砚之低声道。 融锦有些诧异,这人这么快就进入角色了?她觉得有些事情还是说清楚的好,想了想说到:“你为什么娶我?” “因为你睡了我呀!你得为我的清白负责!”沈砚之想也不想,立马接了话。 “呵!我睡你?!”融锦看着沈砚之一脸无赖的样子,气得一个激灵,用手指戳着沈砚之的肩膀,步步紧逼。“你倒是跟我说说?我是怎么把你弄进我的闺房,然后怎么把你睡了的?” 沈砚之反握了融锦的手,欺身上前,眼神暧昧,在融锦耳边低声道:“我也不记得了,若不然我们重新回忆一遍?嗯?” 沈砚之突然靠近,温热的男性气息萦绕在融锦耳边,她不由得脸色一红,说话也不利索了,“你、好好说、话!别靠这么近!小心我揍你!”说完朝他挥了挥小拳头,示意他别乱来,自己可是有功夫的。 沈砚之突然觉得某个地方隐隐作痛,于是稍稍离远了些,双手作揖,“还请娘子手下留情,我祖上如今只我一人,还望着我传宗接代。” “哼!你识趣些,老实回答我的问题!我满意了自然给你娶十个八个美妾,让你好好地传、宗、接、代!” “娘子请问,我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你如此设计我,到底有何目的?!” “吾心甚悦汝!”沈砚之看着融锦,眼里情意绵绵:“自两年前如意楼里见你一面后,我便对你情根深种,不可自拔,日思夜想。但我自知出身卑微,配不上你。于是想了两年,终于想出这么个法子。” “你想了两年?就想出这么个馊主意?!”融锦惊奇于他的脑回路是什么构造的。 “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我终于娶到你了呀!”沈砚之趁融锦发呆之际,握了她的双手。 “所以,娘子我们还是早些休息吧!” 融锦回了神,看到沈砚之一脸急切的猴急模样,条件反射之下,卯足了劲又是一脚,正中沈砚之的腹部,“嗷嗷!嗷!”沈砚之的哀嚎响彻沈府。 尚未入睡的丫鬟小厮听到,暧昧一笑,心道沈大人当真好体力啊! 第二天清晨,天色已大亮,阳光星星点点地从窗台照进了屋子里。融锦夜里睡不安稳,醒了好几次,是以今日起得迟了些。屋里已经没了沈砚之的身影,地上的薄被也已经被收拾走了。 “核桃。”融锦声音微哑,朝门外唤了一声。 外门丫鬟应声而入,为融锦梳妆打扮。 “今日可需要做些什么?”融锦问到。 “姑爷去书房了,离开前有交代,待小姐起了,只需与姑爷一同前去祠堂祭拜即可。”核桃手巧,为融锦挽了个朝云近香髻,如随云卷动,配上一根成色通透的碧玉簪,既优雅大方又不失俏皮可爱。 沈砚之父母早亡,十六岁时参加科举考试,一举夺魁。他才华出众、文采斐然,且擅于揣摩圣意,甚得威帝钟爱,才得以在朝堂上,一步步官至吏部侍郎。 融锦梳妆完毕,抬首便看到了站在门槛上发呆的沈砚之。融锦身材纤细修长,玲珑有致,今日内里穿了件月白色的抹胸长裙,外披了件绯红色的薄纱裙。她肤色偏白,红色衣裙穿在她身上煞是好看。 沈砚之被眼前的景致迷了眼,脸上出现一抹红晕,略微有些尴尬,清咳一声,吩咐丫鬟上早饭。“吃了早饭,我们去祠堂上香。” 融锦点了点头,既然已与他成亲,表面上的功夫该做好的她也会做好。昨夜,沈砚之拍着胸脯向融锦保证,自己绝对是个正人君子,不会碰她,二人分床不分房。 “府中的事物目前皆是管家老何在打理,你若是得闲,可从老何手中接过这事物。毕竟如今你可是沈府的女主人。”沈砚之领了融锦前去祠堂,跟她介绍沈府中的基本情况。 “不用了。原先怎样现在就怎样,我不会。”融锦拒绝。 沈砚之呵呵一笑,也不介怀。沈府前身本是一座亲王府邸,沈砚之这些年深得威帝喜爱,威帝遂将这座宅子赏了他,稍加修葺,便成了如今的模样。地方虽不大,却修葺得十分精致。亭台楼阁,雕梁画栋,十步一回廊,临水之轩,依山之榭。池下芙蕖灼灼,竞相争艳,池上假山林立,入目皆是画。 “啧啧啧,沈砚之,你这官当得,可捞了不少油水吧?”融锦揶揄道。 “那可真没有!我可清白得很,除却每月的俸禄,其余可都是圣上赏的。” 融锦笑了笑,不置可否。 二人说话间,便来到了祠堂。据沈砚之所说,沈父生前经商,一家三口生活在南边的一座小城,比上不足比下有余,也算过得安稳富足。然天有不测风云,却在一次外出省亲时,父母均被山上的劫匪所杀,沈砚之当时只有十岁,在母亲的保护下才得以躲过一劫。 融锦恭恭敬敬地与沈砚之一道上香磕头,沈砚之说道:“今日儿子已娶亲,特携妻子前来叩拜,望父亲母亲在天有灵,得以慰藉。”融锦在不经意间瞧见沈砚之微微泛红的双眼,想起自己早逝的母亲,心下不禁戚戚然,对沈砚之颇有同病相怜之感。 二人出了祠堂,沈砚之有心讨好融锦,邀了融锦一同去如意楼用午饭,而后陪她逛逛街市,挑些她喜欢的小玩意儿逗她开心。融锦正想应下,却发现核桃神色有些异常,二人主仆多年,她一看便知核桃定是有事,于是推了沈砚之的邀约,借口自己身子不适,“你去忙你的,不必管我。”便唤了核桃回房。 沈砚之看着融锦匆匆而去的身影,脸上神色不明。 第三章相约望月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说吧。”融锦回到卧房,挥退了下人,此时房中只剩她与核桃二人。农历五月的天气最是闷热,沈砚之早已命人在房里放了许多冰块降温。 核桃绞了绞手里的帕子,脸上犹豫不决。最后还是一咬牙,从腰间掏出了一张皱巴巴地小纸条。“今晨,五皇子的侍卫胡椒交到我手上的,请我务必要交到小姐手上。” 融锦听罢,脸色一沉,从核桃手里接过了小纸条。是他的字迹,上面刚劲有力地写了几个字:“月落西楼,盼卿至。落款:晋。” 盼卿至,盼卿至!时隔两年,如今使君有妇罗敷有夫,这见面还有何意义?!融锦无意识地握紧了纸条,秀眉紧蹙,冷声道:“以后别再和五皇子的人有任何交集。你先出去,我想静静。” 核桃担忧地看着融锦,不敢再说些什么,道了声是便退下了。 屋内光线有些暗,融锦陷入了深深地回忆里。五皇子宋晋,是她嫡亲姑姑淑妃的唯一儿子。幼时,母亲时常带了她进宫,一来二去,便与宋晋相熟。宋晋长她五岁,样貌出众,性子张扬洒脱,不似别的皇子那样端着架子。宋晋常带了融锦上树掏鸟窝、下池捉王八,融锦自小就很喜欢这个表哥。 后来,二人的感情是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是她十五岁那年,她同晋表哥说,听说望月山的山顶有一颗神树,在那许的愿特别灵验。她想在上元节那天到望月山上许愿放天灯,这样离母亲就更近些,兴许母亲就能看到她了。晋表哥同往常一样,宠溺地弹了弹她的额头,“那日你偷偷溜出来,往城西走,出了城门不远处有个亭子,亭上刻有西楼二字,我在那等你。” 怎料那天,二人没有放成天灯,却在洞里看了一夜的月亮。融锦与宋晋,皆是偷偷溜出来的,并未带侍从,且二人均有武艺傍身,便骑了马往望月山而去。 夜幕降临,月上柳梢,树影婆娑。二人趁着月色正好,已行至望月山的半山坡。突然听得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融锦与宋晋默契地对视了一眼,握紧了手中的剑。一阵剑气直击二人背后,融锦一个利落转身,踢掉对方的武器,手中的剑直击对方命门。偷袭者应是山匪,他们均头戴灰色巾,身着粗布深色衣,打扮不甚讲究。几个回合后,融锦与宋晋都撂倒了不少。对方武艺不高,胜在人多势众,再这么打下去,二人体力必定吃不消。 宋晋迅速来到融锦身侧,拉了融锦的手。“阿锦,朝北边跑。” 融锦踢飞一个山贼,与宋晋一道拼了命地跑。眼前是深不可测的悬崖峭壁,身后有追兵。“阿锦别怕,这崖壁旁有一处山洞,你一会只须抱紧我。”宋晋随即抱起融锦飞身而下,隐没在黑夜里。 融锦紧贴宋晋的胸膛,只听耳边风声呼呼作响及树枝摩擦皮肤的咯吱咯吱声。“砰!”二人落在山洞里,融锦被宋晋死死抱在怀里,毫发未伤。 融锦听得宋晋一声低咳,便再无动静。“晋表哥!晋表哥!”一阵风过,血腥味扑鼻而来,融锦心里一凉,手试着在宋晋身上轻轻摸索,只觉得所到之处,均是粘粘糊糊的湿润,声音带了哭腔:“表哥表哥!你可别吓我!” 融锦不过是个十五岁的小姑娘,早就被今日所发生的事吓呆了。脑补了千百种宋晋受伤的严重程度,甚至想到宋晋也许就这么死了,越哭越伤心,越哭越大声。 突然一只手捂住了她的嘴,“姑奶奶,你这是要把上面的人给引下来吗?” 融锦看到宋晋没死,高兴坏了,猛地一头扎进他怀里,死死抱住他。眼泪一时收不住,抽抽嗒嗒道:“你吓死我了!你、你若是死了,我都不知道怎么办。呜呜呜!” 宋晋只觉得胸膛一片湿热,是她的眼泪。嘴角一弯,揶揄道:“这么担心我啊?不然你嫁给我好了。” 融锦张大了嘴看着他,嫁给他?!融锦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她只知道晋表哥对她而言十分重要,是生命里的不可或缺,若是他突然从她的生命里消失,她不知道自己会如何。 宋晋看着融锦呆头呆脑的样子,禁不住哈哈大笑。伸手摸了摸她的头,“阿锦你看,咱们是不是青梅竹马?” 融锦点了点头。 “表哥自小对你好不好?” 融锦又点了点头,晋表哥自小对她没得说,知她喜欢舞刀弄枪,说服了她爹给她找了个师傅习武,还费尽心思地为她量身制定了一把趁手的软剑,削铁如泥、方便灵巧,她可藏于腰间。二人干的坏事,坏主意多半是她出的,只要被爹抓了包,晋表哥总是一人扛下;时常给她送各种各样的小玩意儿哄她… “那你我二人知根知底,臭味相投是不是?若是你嫁给我,你爹也放心了呀!” “嗯?什么臭味相投!那叫兴趣相投!”融锦急吼吼反驳。 “阿锦你能不能抓重点抓重点!重点是嫁给我!” 融锦红了脸,嚅嗫道:“哪有人这么随便求婚的!” “那我要是不这么随便,你是不是就答应我了?” “我可没说啊!” “那等我回去,求了父皇给咱两赐婚,到时候你不嫁也得嫁啰!” “你这是强娶民女!” “逗你玩的!我怎舍得强迫你分毫。等回去,我定要找个帝都城里最显眼的地方,为你铺满鲜花,正正式式地同你求婚,让整个帝都为我们见证,我要让你心甘情愿地向我走来。”月光柔柔地照在宋晋脸上,他脸上那神采飞扬的神情,牢牢印在了融锦的心里,只因在今夜以后的许多年里,她都不曾再看到。 山顶上,一男子负手而立。“大人,想必这二人掉下悬崖,必定活不了了。” “必定?!”男子出手又快又狠,给了说话之人一个响亮的巴掌。“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尸体都没看着你跟我说必定?!” “是、是、是,还请大人示下。”挨打男子右手捂了脸,唯唯诺诺。 “撤!没死也好。”领头的男子随手往树林里丢了块令牌,便令所有人撤退。 第四章成为回忆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核桃有些焦急,来来回回在融锦的卧房门口走了好多遍。眼看已经过了几个时辰,小姐却还未出来,她上前敲了敲门,“小姐?小姐?”屋内毫无动静,核桃壮着胆子轻轻一推,屋内哪里还有她家小姐的身影? 融锦思前想后,决定还是去见他一面,有些事情总要有个了断。日落时分,融锦来到城郊的西楼。 宋晋不知在亭子里站了多久,突然听得马蹄声,着急地转了身,一眼便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融锦如今褪去了三年前的稚嫩,出落得越发水灵,举手投足间散发着一股迷人的风情。 宋晋变了不少,融锦记忆里的他,意气风发、恣意洒脱。如今,他瘦了好多,曾经眼里的万千光芒已经消失不见。 “阿锦。”宋晋缓缓开了口,声音嘶哑。 自他成亲以来,她再也没见过他,“表哥。” 二人一时间相顾无言,昔日的青梅竹马,如今早已物是人非,内心皆百转千回。 “阿锦,你怪我吗”宋晋还是开口了。 “你想听什么?”融锦淡淡道。 “我不甘心!” “呵!你有什么不甘心的?!你我之间是你先背弃的我!”融锦忍不住讥讽。 “你果然还是怨我!我既希望你怨我,又害怕你怨我!你如今怨我,是不是能证明你心里还有我!” 融锦不再说话,心里一阵尖锐地疼。哪怕他不是恋人,却也是从小护他一起长大的哥哥,她不想也不愿对他恶言相向。 “表哥,算了吧。如今你我已各自成亲,今后私下还是不要再联系了。”融锦从怀里掏出了一块玉佩,上面刻了一个晋字,是当初二人互许情意之时,宋晋送给她的信物。她当初舍不得还给他,如今这段情也该彻底斩断了。 “你这是要与我恩断义绝吗?!你爱上他了是不是?!”宋晋红着眼,也不接那玉佩,死死地盯着融锦。 “不,你永远是我表哥,你对我的好我永远记得。”融锦转身欲走,不再纠缠。 宋晋一把抓住融锦,往怀里带,声音颤抖:“阿锦!不要走!” 融锦一时怔忪,他的怀抱如此温暖如此熟悉,轻声道:“表哥,何必呢。两年前你大婚的时候,不就已经认命了吗?” “我没有认命!我不是告诉过你让你等我的吗?你别走!你怎么能嫁给沈砚之!他配不上你!你只能是我的!我的!”宋晋声音里满是绝望。 “我等你了,可我等来的是绝望,等来的是你与慕容初曦大婚的消息。你未从告诉过我期限,我又如何能年复一年地等下去?”融锦觉得疲惫,她的心早两年前就死了。“嫁给沈砚之吗?若不是嫁给你,嫁给谁又有什么区别?” 宋晋听着融锦袒露心迹,彷佛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那我们走!什么都不管了!我带你走!天高海阔,还怕没我们的容身之地吗?” “表哥你还不明白吗?当初你没有坚持,如今这样还有何意义?我们这样一走,父亲和姑姑会如何你可有想过?还有你的皇子妃慕容初曦。你当初既选择了权力,选择了她,如今又何苦这样?”融锦的眼泪再也止不住,一滴一滴打在宋晋的心头。 不是、不是这样的!宋晋喃喃道。当初二人表明心迹后,他不久便告诉了他的母亲淑妃,他原本以为母亲肯定是赞同的,甚至会立马帮他向父皇请旨赐婚。 谁知,母妃听后并没有想象中的开心,反而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便打发他下去休息,只说容她想想。第二日,母妃传信给了李相让他速速进宫,并唤了他前来说是商议要事。结果自然出乎他的意料,李相与母妃皆反对他与融锦的婚事。 “你如今长大了,怪我保护你保护得太好,让你如此不通事事。”淑妃一声长叹,接着道:“你当真以为你前些日子,与融锦在望月山遭遇的刺杀是山匪所为吗?”说着令心腹取来一物,交到了宋晋的手里。 宋晋略微有些惊讶,“这是…太子?!” 李相点了点头,“你与融锦遇刺后,我派人细细探查了望月山,发现那附近并无人数庞大的山匪窝,搜寻中发现了这枚令牌,定是对方与你们打斗之时不小心落下的。” “可我与太子素无过节,他为何置我于死地?” “你还不明白吗?你的存在对他而言就是个威胁!进来你父皇频频夸你,你已经对他的太子之位产生了威胁!” “我们若是还不反抗,将来的下场显而易见!”淑妃苦口婆心劝道,“眼下最重要的,是先拿下太子之位!日后等你登了基,要娶融锦有何难?!” “可我从未想过要争皇位!”宋晋向往的一直是那恣意潇洒的生活,甚至想过日后娶了融宜与她一道浪迹天涯,过那行侠仗义的侠客生活。 “你不争?你若是不争,不止我、李相,甚至融锦都会死!你自己想吧!你们在望月山遇刺就是最好的证明!太子那次没得手,铁定会有下一次,你有何能力保护你想保护的人?”淑妃在宫里生活了大半辈子,见多了勾心斗角,为了皇位不择手段的人比比皆是。 “晋儿,你若是真的喜爱融锦,还是别将她扯进这争夺皇位的漩涡中了。”李相淡淡地开了口。 宋晋心知李相开了口,便没有再回旋地余地。朝二人道:“我可以等日后大局已定之时,再与融锦成亲。” “我们如今势单力薄,远远不敌太子一党,目前最需要拉拢的便是大将军慕容凌风。他有个女儿慕容初曦,端庄秀丽、温柔贤淑,听说此前便对你有意,你娶了她正是两全其美。” “母妃,您这是要拿我的婚事当作争夺帝位的筹码?”宋晋此刻才终于明白了淑妃的意思,哪怕他不娶融锦,李相也是全权支持他的,他只要娶旁的女人,便可以多拉拢一股势力。 淑妃气得一拍桌子,“我还不是为了你!你难道心里只有儿女私情,不顾我们的死活了吗?你若是不娶慕容初曦,你如何斗得过太子?你日后成了人上人,娶融锦进宫又有何难?你怎的就不能忍一时之痛?!” 宋晋失魂落魄地离了淑妃的寝宫。 第五章想得挺美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回到沈府,已是月上中梢。 核桃见到迎面走来的融锦,急忙迎上前。“小姐,你可回来了。姑爷让福禄来传话,说是这几日有事要忙,后日会陪小姐回门。” 融锦心情低落,没在意核桃说的话。脑子里一直回想着宋晋最后附在她耳边说的那句话,他说“阿锦,你等我!你等我!我没和她圆房。”他说让她等他,说得那样沉痛绝望,让她拒绝的话都不忍心说出口。更让她讶异的是,他说他没和慕容初曦圆房,可他已经成婚两年了。 融锦自幼聪颖,今日宋晋说出口的话和没说出口的话,她都懂。只是她没法原谅他感情上的背叛,当日她在家里满心欢喜地等着宋晋上门提亲,等来的确是父亲亲口告知她,宋晋将在一个月后迎娶慕容凌云将军的独女慕容初曦,这消息于她无异于晴天霹雳。 李相看着融锦的强忍着泪水的神情,心有不忍,却不得不为了大局考虑。“锦儿,帝都好男儿千千万,爹定会为你寻得一门好亲事,让你一生无忧。” 李相叹了口气,继续说道:“五皇子并非你的良配,有些事情爹实在不愿你参涉其中,爹不求你光耀门楣,只求你一生平安喜乐,衣食无忧。” 融锦低着头,双手合十微微颤抖,长长的睫毛遮住了她的眼睛。过了半晌,李相听见融锦略带哭腔的声音:“爹,您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为什么?” “是。我与你姑姑都不赞成他娶你。如今朝中局势复杂,倘若我们再不反击,只能任人鱼肉!况且,这也是他自己的选择。”李相也很无奈,只是早已身在局中身不由己,淑妃是他的亲妹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自己的选择?还是你们逼他做的选择?”融锦喃喃道,始终不肯相信宋晋怎会变得那么快,不过月余的时光。 “你自己心里也知道,他这段时间可有找过你?忘了他罢。日后爹定会为你择一门你喜欢的亲事。”李相看着融锦失魂落魄的样子,摇了摇头,便出了房门。 李相走后,融锦再也忍不住,伏在床上嚎啕大哭。 如今时过境迁,融锦清楚的知道自己与他再也回不到从前,心里的酸涩不言而喻,只能不停地告诉自己,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又过了两日,这天便是融锦回门的日子。 这天清晨,风轻云淡,融锦与沈砚之一同登上了回相府的轿子。沈砚之这几日不知在忙些什么,早晚皆不见人影,好在还算守信,回门这日准时出现,且让管家备好了回门礼。相府与沈府虽同在帝都,但相府在东,沈府在西,需走上一小段时候。 沈砚之靠在马车上闭目养神,他似乎极累,眼底的淤青甚是明显。融锦与他初次见面时,他是个弱不胜衣却心怀侠义的正气公子,如今却设计她,融锦自然不会相信他说的什么爱她爱得无法自拔的鬼话。若他只是求功名利禄,一心往上爬,当她是个垫脚石,她倒是无所谓,但若是有别的阴谋,敢伤害她爹,那就别怪她不客气! “可是发现我好看,爱上我了?”沈砚之不知何时睁看了眼睛,一张俊脸凑得极近,笑嘻嘻地调侃融锦。 …融锦抬头望车顶。 不多时,二人便来到了相府。除了融锦的父亲李相,还有妾室何氏、胡氏及她的庶妹李融雪、李融薇,一同在厅堂等候。 沈砚之挽了融锦的手,一同向李相斟茶见礼。 “爹,请喝茶。” “爹,请喝茶。” 李相虽不喜沈砚之,奈何木已成舟,只得接受,且看融宜面色红润,想必在沈府过得还算称心,便不再对沈砚之横眉竖眼。 随后,李相同沈砚之去了书房对弈。融锦同府里的姨娘庶妹也没什么可说的,于是回了出嫁前的闺房。 窗台上的芍药已经开了,白里透粉,异常美丽。融锦母亲去世得早,李相虽一直未再续弦,但府里的姨娘也不是吃素的,明面上虽不敢为难融锦,但这些年暗地里给融锦下的绊子却不少。这不,给她找麻烦的人又来了。 听得“蹬蹬蹬”的脚步声,融锦看向来人。正是李融薇,她今日穿了件粉红色的罗衫裙,挽着流云髻,发上别了根牡丹样式的金色步摇,面颊绯红,眼若秋色。 “你今天这幅打扮,想必不是为了迎接我回门的吧?”融锦深知李融薇,无事不登三宝殿。 “姐姐。”李融薇一开口,融锦瞬间惊了,不为别的,自她有记忆以来,李融薇从未喊过她姐姐。 “别,有话就说。”她倒要看看李融薇今日唱的是哪一出戏。 “姐姐,我以前不懂事,老与你对着干,我发誓我以后肯定不会了。”李融薇说得信誓旦旦,眼神无比真诚。 融锦听罢,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对!你确实是不懂事!不过你今日怎的突然开窍了,居然能意识到自己的错误?!你若是给我认认真真的斟茶敬上三杯,且说上三句我错了,我还是可以大人有大量原谅你的。” 融薇的脸色一瞬间非常难看,但她还记得今天来的目的,因此强忍着怒气,保持面部微笑。“姐姐若是能允我所求,怎么样我都是愿意的。” 融锦唤了核桃上茶,眼神示意融薇。 李融薇心里恨恨地想,等我以后进了门,看我怎么收拾你!面上却是恭恭敬敬,倒了茶双手奉上,且说了句“好姐姐,以前是妹妹错了。” “你这认错的姿势可不大对呀!”融锦不接茶,笑眯眯地看着李融薇。 李融薇一咬牙,双膝跪地。“好姐姐,以前是妹妹错了!” 融锦喝完了茶,懒洋洋打了个哈欠,朝李融薇摆了摆手,“你下去吧,我累了。” “姐姐我还没说我的所求。”融薇有些急,错也认了,茶也倒了,可不能就这么走了。 “哦,那你说看看。”融锦说到。 “姐姐你知我思慕沈公子已久,我们何不效仿娥皇女英,成就一段佳话。”融薇面色娇羞,眉眼含春,好一个怀春少女。 “噗嗤!”融宜一个没忍住,一口茶堪堪喷到了融薇的脸上。 … “李、融、锦!” 第六章街边看戏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李融薇气得不行。她今日放下面子,百般讨好,李融锦竟如此戏弄她! “气死我了!等日后我进了沈府的大门,看我怎么收拾李融锦!她今日对我的日后我必定要千倍百倍的讨回来!” “小姐您为何不直接求了老爷,大小姐本就与您不对付,怎会答应您的请求?”贴身丫鬟荷花正拿了帕丝小心翼翼地将融薇脸上的水渍擦拭干净。 “你懂什么!父亲向来最疼她,我若是开口有用,我还需要去找她?!别擦了,赶紧回去,被人看到我这幅鬼样子还得了?!”李融薇打掉荷花的手,疾步往自己的院子里走。 核桃看着李融薇远去的背影,忿忿不平:“小姐,这三小姐可真是!凡是您的东西她总要惦记上吗?” “喜欢她就拿去好了,再说了那沈砚之也不是我的东西。”李融薇与她从小就不对付,只要她有的或是看上的,李融薇总是要来争一争,虽然基本上都没讨到什么好,可她依旧乐此不疲。 “可小姐您这才刚成亲,她便上赶着给小姐找不痛快!” “我也没什么不痛快的,也许她不是看上了沈砚之,而是舍不得我!”李融锦丝毫不在意,笑嘻嘻地与核桃打趣。 另一边,书房中,李相与沈砚之正在对弈,起初还言笑晏晏,你来我往。 “爹,听说您棋艺高超,今日有幸得您赐教,真乃三生有幸!” 李相平生极爱对弈,但这水平着实不怎么样,棋品也极差,平日里与他对弈之人皆是他的下属同僚,因此这高超的水分可想而知有多大了。现下听了沈砚之的话,心想这小子还算上道,知道投我所好。 然而,李相的脸越来越黑,落子声越来越大。 “啪!”地一声,李相真不知道自己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女儿平时气自己也就算了,如今还找了个二愣子回来。这个二愣子怎么就不知道让着点老丈人,下盘棋那叫一个赶尽杀绝! “不下了不下了!你赶紧该干嘛干嘛去,别在我眼前晃悠!”李相想着赶紧把他给打发了,自己还能多活几年。 偏偏二愣子一脸无辜,“爹,这不下得挺好的吗?我都快赢了,怎么就不下了?这下棋啊,讲究有始有终。” “…”李相差点一口气没缓过来。管家非常及时地赶来救场,“姑爷,相爷现下有些不舒服,我先扶相爷回房休息了。”说着扶了差点被气死的李相,利利索索地离开了书房。 沈砚之觉得有些无趣,便命下人带自己去找融锦。他刚跨进院子,便听见屋子里传来李融锦清脆悦耳的笑声。“在聊些什么呢?” “夸你呢!”融锦眉眼弯弯。 “你终于发现我的优点啦?是不是觉得我玉树临风、风流倜傥!风华绝代!”边说边冲着李融锦眨了眨眼睛。 融锦无语望天,瞬间词穷了,实在无法昧着良心夸他,于是转移话题:“你怎么过来了?我爹呢?” “我刚才与爹对弈,眼看我要赢了,爹说身子不适就回房休息了。” “你怎么不让着点他?” “之前说好的,让我别让他,我自然就往死里下。” “你…!算了算了!吃完饭赶紧回去。省得把爹给气死了。”融锦没好气说到。 二人在相府用了晚膳,虽说期间气氛有些许怪异,李相朝沈砚之吹胡子瞪眼,李融薇对着沈砚之不断暗送秋波,两位姨娘各怀心事,但总的来说还算一团和气。 天色稍暗,李相就马不停蹄地送融锦与沈砚之出了府。 出了相府,沈砚之提议与融锦去夜市逛逛,融锦看天色尚早,回府也是无所事事,于是点头同意。帝都的夜市甚是热闹,车水马龙络绎不绝,所到之街市,花灯长明,靡靡之声绕梁,勾栏瓦舍人声鼎沸。 二人来到一处戏台前,台上正演着一出傀儡戏,台上人影憧憧,台下座无虚席,看戏人群皆兴致昂扬,拍手称好。 “想看吗?”沈砚之问融锦。 融锦眼神飘忽,点了点头。 沈砚之唤来跑腿小二,给了些许银子,要了个极好位置的雅座。 “你先坐着,别乱跑。我去去就来。”沈砚之叮嘱融锦几句,就没入了熙熙攘攘的人流中。 融锦点点头,专心致志地开始看戏。这出戏她其实看过,还是宋晋陪她看的,一样的场景一样的故事,在不断重复上演,只是年年岁岁人不同。 她还记得,这故事讲的是皇帝最疼爱的小公主,喜欢上了一直保护她的贴身侍卫。二人情投意合,花前月下,好不浪漫。然而天不从人愿,邻国皇子前来提亲,指定要小公主前去和亲,皇帝为了两国友好,只得答应。小公主早已与侍卫生死相依,自然不会答应,皇帝不知从哪得知了公主与侍卫的情事,抓了侍卫,以侍卫的性命威胁公主,公主只得含泪答应。故事的最后,公主远嫁他国,侍卫一生未娶,日日在城楼上瞭望公主远嫁之国的方向。 当时她刚刚及笈,尚不知人生有求而不得之苦。看完了这出戏,还跟宋晋作了一番评价,说若她是那个公主,就算拼了命也会选择与心爱之人在一起,哪怕一块死。当时宋晋哈哈大笑,弹了弹她的额头说:“傻丫头,你不会有这样的烦恼。”殊不知转眼间,她也丢了她最心爱之人。 沈砚之手里提了个四四方方的纸袋子,上面写着梨花斋字样。回来恰好看到融锦怔怔地看着台上某一处出神,脸上挂着泪珠。沈砚之轻轻伸出手,抚过她的脸庞,“这戏这么好看?惹得我娘子掉金豆子。” “太…太感动了。”融锦哽咽,偏头躲了躲。 “我给你买了梨花斋的糕点,听核桃说过,你最爱吃那的栗子糕。”沈砚之将纸袋打开,捧到了融锦面前。 融锦咬了一口栗子糕,甜而不腻,软糯适中。“好好吃,你也尝尝!” 沈砚之接过栗子糕,咬了一口。“嗯,确实不错!” 台上此刻正演到小公主与侍卫花前月下诉衷肠,接下来就该到棒打鸳鸯了。融锦不欲再看,便同沈砚之道:“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府了。” 沈砚之看着台上若有所思,遂也起身跟在融锦身后一道回府。 第七章表妹来了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梳洗完毕,融锦舒舒服服地躺在床上,明眸半阖,将睡未睡之际,总是被些细细碎碎的声音给吵醒。 “沈、砚、之!!”融锦忍无可忍。她一溜烟坐了起来,凤目圆睁,咬着牙低吼,随手抄了个枕头往外一丢。 隔着屏风,沈砚之弱弱的声音传来:“这地板太硬,磕得我浑身难受。” 半刻钟后,沈砚之被连人带被给轰了出来,委委屈屈地朝书房走去。 按朝中惯例,凡是成亲的官员均有三天假期。鸡鸣鼓更,沈砚之一骨碌爬起来,懒洋洋打了个哈欠,今日该上朝了。朝外门唤了声:“福禄。” 福禄拿了朝服,手脚利索地给沈砚之换上,替他正了正官帽。末了,还不忘拍了拍马屁,“我家少爷官服一换,气宇轩昂、英俊潇洒!简直就是潘安在世!” 沈砚之俊眉一挑,若有所思。“你说说,连你这么目光短浅的人都能发现我的优点,这李融锦怎么就没被我迷住呢?这世上还有何人能与我比肩?” “也许您藏得比较深,夫人还未来得及发现您的优点?”福禄小心翼翼说到。 “我不是内外兼备的吗?”什么叫藏得深,难道他的帅气还不够外漏?犹记得他殿前夺魁那一年,正是风华正茂的好时候。在酒楼吃个饭,围观他的姑娘里三层外三层,看他的眼神都能滴出水来。唉!可叹如今少年迟暮,行情差得很呐。 “少爷,您上朝要迟到了!”福禄提醒到。 “走走走,去迟了可是要扣俸禄的!”说完一阵风似的出了书房。 如今天下三分,分别是盛国、渝国、西岓。融锦所处之地名为盛国,国号和德,当今圣上威帝四十有五,继位至今已十五年有余。别看如今的威帝其貌不扬,臃肿不堪,据说年轻时那也是个风度翩翩的美男子,在政务上兢兢业业,勤勤勉勉,不敢懈怠分毫。许是这些年年岁渐长,想要弥补年轻时错失的美好时光,于是日日纵情享乐,夜夜起舞笙歌。在政务上,愈发不上心,导致如今的盛国,上有官员凌霸街市,下有土匪占山为王,百姓苦不堪言,盛国看似繁华依旧,实际上早已不复往日清明,百姓怨声载道。 另外两国,西岓地处西南方,地势偏僻,多是熔岩森林、幽谷深山,各种毒草毒虫繁茂,多年来偏安一隅,不曾与他国有交集。而渝国,位于南面,势力与盛国不相上下,多年来两国短兵相接,双方你来我往,实际上双方均未讨到什么好。直至近几年,渝国新上任了一位国君,改变了以往对外策略,不仅主动向盛国求和,还命特使献上了好些贵重礼品,并讨要了一位公主和亲,封了个贵妃,以示诚意。是以这么些年来,边境一片太平之势,双方友好贸易往来,互通有无。 日晒三竿,融锦方才懒洋洋地爬起来。她现在终于体会到嫁给沈砚之的好处了,上无高堂需请安,下无幼儿需照拂,亦无人对她指指点点,很是舒心! 核桃替她梳了妆,拿了件水绿色的罗衫裙,“小姐,今日穿这件如何?” 融锦点点头,这时,杏仁走了进来。“小姐,门外来了个年轻的小姑娘,自称是姑爷的表妹,何管家让我来问问您如何处理。” “表妹?他还有表妹?他不是孤儿吗?”融锦略一思索,“先把她请进来,待会我去看看。” 杏仁道了声是,便去找何管家。 片刻后,融锦收拾完毕,缓步行至厅堂。只见堂内站了个女子,穿了件桃粉色的衣裙,看着不过十六、七岁的年纪,一张鹅蛋脸,眉清目秀,身材高挑细长。 见融锦行来,双手叠加,略显局促,不知该如何称呼。 “坐吧,上茶。你叫什么名字?”融锦问到。 “我叫薛思思。我来找砚之哥哥的,你是谁?”眼前的人气质出尘,只见她面若桃瓣,一双杏目里似有点点星光,小巧的鼻子,身材凹凸有致,穿衣打扮皆是不俗,薛思思猜不到她的身份。 “我们家小姐是沈大人的新婚夫人。”核桃有种强烈的感觉,这个自称是姑爷表妹的女人,绝对是小姐的情敌。于是连忙出声为融锦证实身份。 果不其然,薛思思小姐的脸色瞬间白了又白,双唇微微颤抖,开开合合了好几回,终于吐出了几个字“表、表哥,娶亲了?” “娶了!” “娶了!” 融锦还未发话,核桃与杏仁异口同声。融锦清咳一声,瞪了她们一眼,示意她们俩别说话。 “思思姑娘。” 薛思思仿佛沉浸在无尽的悲伤中,对外界的声音自动屏蔽了一般,只顾低头垂泪。融锦唤了好几声,皆无任何反应。融锦无法,只得唤了杏仁,先将她安置在沈府西边的玉竹苑内,待沈砚之回来再作安排。 “你们说,这沈砚之是不是对他表妹始乱终弃?”融锦脑子里已经自动脑补了一个陈世美始乱终弃的故事。 核桃十分配合地点点头,“肯定是!” “他在未高中状元之前,其实早有一个青梅竹马且已经定亲的表妹。如今他为了权力官途,为了攀上相府这根高枝,于是狠心地将表妹抛弃,转眼便娶了相府小姐!”融锦心里越发肯定,沈砚之肯定是个攀附权贵的小人! 这时,沈砚之回府了。“你这个陈世美!呸!”融锦瞧见沈砚之,气不打一处来。 “我怎么就陈世美了?”沈砚之一头雾水。他刚下朝回来,官服还未脱,就被融锦指着鼻子骂。 “为了权力抛弃旧爱,你不是陈世美是什么?”见沈砚之还不承认,融锦随手抄了个家伙,作势便要打他。 “你等会!至少说清楚发生什么事,死也要让我死个明白!”沈砚之慌忙大喊,融锦的武力值他是见识过的,上次新婚之夜就差点把他弄得不能人道。 融锦气笑了,“想死个明白是吧?我成全你!来人!带表妹!” 第八章两小无猜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表妹?谁的表妹?” “哼!自然是你的!我哪来的表妹!” “我的?我也没有啊!”沈砚之大呼冤枉,这简直是飞来横祸,砸他头上一砸一个准。 “没有?还嘴硬!你且等着!”融锦表面看着生气,实际心里美滋滋,她可都盘算好了,等她闹上一闹,便可以名正言顺地休了沈砚之,与他恩断义绝,而后收拾包袱回娘家。 不多时,薛思思在丫鬟的带领下到了。 “你是谁?!”沈砚之问到,他在记忆里搜索了一遍,确定没有这号人物。 “砚之哥哥,你不记得思思了吗”薛思思声音娇柔,眼眶微微泛红,眉间一片郁色。 沈砚之左右细细端详,思索了一阵,随即摇了摇头,肯定道:“不记得。” “小时候,我们两家相邻,关系甚好,沈伯母与我娘亲宛如亲姐妹,还让我喊你表哥,与你定下了娃娃亲。砚之哥哥,你真的不记得思思了吗?” 听她提及母亲,沈砚之认真想了想,好像…他隐隐约约记得是有这么一回事,不过那会他才几岁?!这定亲的事也太没谱了吧? “原来是思思妹妹,不过我那会才八、九岁,你最多不过三、四岁!这事怎么能做数呢?不过是两家人的玩笑话,玩笑话怎能当真?” 融锦老神在在,在一旁嗑嗑瓜子喝喝茶,久不久附和一句:“你瞧瞧,绕床弄青梅,两小无嫌猜!” 沈砚之深怕融锦误会,连忙凑到融锦跟前,紧握着她的手道:“娘子你可要相信我,我绝对是清白的!这十岁以前的事情,我哪能记那么清楚,再说了定亲这事,我父母早已亡故,空口无凭,至少得有个信物什么的证明是不是?” “有!有信物的!”薛思思听沈砚之提及信物一事,眼神一亮,慌忙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深怕晚了一步沈砚之便不认账。这玉佩呈锦鲤形状,材质上佳,晶莹剔透,右下角处刻了个砚字。 “这…” 融锦看沈砚之还想狡辩,当机立断一拍桌子,“别这啊那的,现在人证物证俱在,你认是不认!” “这与我有何关系,我不认!”沈砚之斩钉截铁地否认,这又不是物件,哪能说认就认。 “你青梅竹马的小未婚妻都找上门了,你居然还抵死不认。沈公子,做人可要有担当!” “我没做过为何要认,你这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想与我和离为的是谁!你休想!”沈砚之看着融锦千万百计想把薛思思硬栽给自己,气极了,早就闷在心里的话脱口而出。 这话一出口,瞬间死一般的安静。过了好一会,沈砚之令下人先将薛思思带回客房。融锦听到沈砚之吼一般说出那句话后,便不再说话,怔怔出神。 沈砚之有些懊恼,适才一气之下吼出那句话,他就后悔了。这时,听到融锦柔柔的声音传来:“你怎么知道的?你跟踪我?还是调查我?” 对,他就是跟踪她了!此刻却不敢理直气壮地说出口。那日她推说身体不适,急急地与核桃回了屋,他本是担心她,于是悄悄尾随。让沈砚之没想到的是,与她碰面的人居然是五皇子宋晋!他当时躲在树桩后面,看到且听到了一切,甚至看到他们二人情真意切,相拥而泣!当时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克制住自己,没有冲上去砍了宋晋,大声宣誓融锦是自己的。 融锦说得没错,的确是他用了卑劣的手段,毁了她的名声,才娶到她的,因此他不敢了,害怕融锦用那种鄙夷的眼神看他。他喜欢她是真的,自从那年在如意楼遇见她以后,便对她一见倾心。 “没有,我瞎说的。原来你心里有别人?所以一直把我推开?”沈砚之矢口否认。 融锦怀疑地看着他,“那你刚才?” “我看你一个劲儿想给我乱扣帽子,我就瞎猜的。这么说你心里果真有人,那个人是谁?我倒要看看是谁敢给我戴帽子!”沈砚之追问。 融锦不想再与他纠结这个事情,于是转移了话题:“薛姑娘你打算如何安置?你若是想纳了她也可以,我不反对。” 沈砚之眼皮微微一抬,讥讽道:“相府小姐果真有当家主母的风范。可惜,在下要辜负你的美意了。我、不、纳、妾!”说完也不等融锦说些什么,便走了出去,将门摔得震天响。 书房内,沈砚之一连喝了十杯碧螺春,仍感觉体内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烧。“少爷,您消消气。”福禄在旁举了把扇子用力扇,努力灭掉他家少爷心中的火气。 “她现在就是想使劲揪出我一点点错处,然后与我和离!我死也不会如她愿!”她居然还想着给他纳妾,他就偏不从她的愿! “对对,不如她愿。”福禄小声附和,“那您的表妹如何安置?” “嗯?我哪来的表妹!”如果眼神能杀人,福禄此刻兴许已经被沈砚之削成一片一片的了。 福禄不敢再吭声,两根手指往嘴唇一挡,做了个闭嘴的姿势。 “让她在府里小住几天,派人盯好了。日后寻个机会将她赶走。”沈砚之冷声说到,突然冒出来的表妹?有意思。 此事后,二人冷战了好些天,沈砚之夜夜宿在书房。近日来,沈府上至管家下至扫地丫鬟,皆发现一个严重的问题,沈大人脾气越发暴躁,隔着十几米远都能听见沈大人怒喝声,究其原因,原来是与夫人吵了架,如今二人势同水火,夜里分房而卧。上了年纪的何管家暗地里感叹了一句,年轻人果然火气大,需要女人降降火啊! 另一边,相比沈砚之的火爆脾气,融锦这里倒是一片祥和。她每日吃吃饭、赏赏花、喂喂鱼,偶尔出府逛逛街,很是逍遥自在。偶尔无聊时还会去薛思思住的院子里与她谈天说地,只是每次一说到沈砚之,薛思思便开始眼圈发红,泫然欲泣。融锦便不敢再去刺激她。 第九章入宫见闻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农历六月初六,是盛国一年一度的花神节。每年这一日,皇宫内都会举办千花宴,文武百官皆来庆贺,君臣共饮,朝臣同欢,以贺盛国国泰民安,千秋万胜。 这一日,沈砚之下了朝,直奔融锦住的清竹苑。沈砚之虽然已经好些日子没看到融锦,不过每日何管家都会跟他汇报融锦的行程,以解他的相思之苦。例如今日沈夫人何时起床何时休息,吃了什么喝了什么,甚至在街市上盯着某某某多看了几眼,事无巨细,均会一一禀告。 还未走进清竹苑,沈砚之便听到了融锦脆若银铃的笑声。沈砚之好看的眉眼不自觉地弯了弯,嘴角挂了一抹笑意,怡怡然走进院子。 数日不见,融锦此刻正半靠在贵妃榻上,不经意间地回眸一笑,沈砚之脑海中只浮现了两句诗:“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 融锦面色红润,可见与他冷战的这些日子她过得还不错啊!见她丝毫未受影响,沈砚之觉得自己心里又“腾腾腾”地升起一股火气。 “咳!”沈砚之重重一咳,示意自己来了。 融锦凉凉地瞟了他一眼,“沈公子,有何贵干?” “我来蹭饭!肚子饿了!去去去,给爷上菜。” 院里的丫鬟皆是她的人,虽然听见姑爷发话,却也不敢轻举妄动,面面相觑,而后齐齐望着融锦。 融锦轻轻一点头,朝沈砚之道:“说吧,何事?” 沈砚之无奈地撇撇嘴,发现他这个少爷对于清竹苑来说已经形同虚设,这儿已经是融锦的天下了!还是先同她说正事,“今夜是千花宴,你须与我同去赴宴。” “为何?往年你不都自己一个人去的吗?”说是千花宴,其实不过就是个聚众饮酒的借口,皇帝每年的今日都会大摆宴席,宴请朝臣饮酒作乐,犒劳犒劳为朝廷无私奉献青春的臣子们。 “往年我那不是没娶亲吗?今年我都成亲了你还让我一个人去?这不是摆明让同僚笑话我吗?”沈砚之重重一哼,强烈表示自己的不满。 “可我不喜欢那样的场合。” “爹也会去,姨娘们也会去,妹妹们也会去。咱们一家子还能坐一块,增进增进感情,多好的机会啊!” “压根就没人想跟你增进感情好不好!”融锦嫌弃地说到。 “我觉得爹就挺喜欢我的,每次见我都激动得两眼泛光。” “那是被你气得眼冒金星!” … 在沈砚之的软磨硬泡、多番炮轰下,融锦扛不住敌方的糖衣炮弹,终于点头同意。 宫城外,夕阳西下,橙红的晚霞布满天际,整个皇宫被罩上了一层金色的外纱。融锦与沈砚之下了马车,融锦整了整衣裙,“你给我做的这套衣裙还挺合身。” “你喜欢就好。我们走吧。”沈砚之眼神闪烁,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然。下一刻便主动牵起了融锦的手,携她一道走入这重重宫墙之中。 “沈大人好,想必这位便是沈夫人吧,与沈大人真是般配!” “凌大人与贵夫人亦是如此!” “沈大人与沈夫人果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 “和大人过奖过奖!听闻和大人近日得了个宝贝物件,他日可得邀下官前去观上一观呐!” “好说好说!沈大人届时可要赏脸才好!” 融锦笑得脸都有些僵了。从宫城外一路走进来,沈砚之碰见不少前来赴宴的同僚,一同互相吹捧,相互恭维,乐此不疲。 “沈兄!沈兄留步呀”沈砚之与融锦回身,见一男子正一瘸一挂地朝他们走来,年纪与沈砚之不相上下。来人正是太常寺少卿路尝辛,平日里掌管着宗庙祭祀之事,很是清闲。这人长得五大三粗,威风凛凛,目光如炬,一脸武官的面相,实际上手无缚鸡之力。他与沈砚之同时获封为官,只不过沈砚之靠的是真才实学,而路尝辛靠的是祖辈蒙荫。路尝辛祖上的祖上,可是开国大将军,深得盛国太祖仰仗,因此这路尝辛虽文不成、武不就,威帝也给他安了个清闲的差事领领俸禄,打发打发闲暇时光。 “路兄!”沈砚之与路尝辛交好,二人空闲时常常一道下馆子喝喝酒,谈天说地,甚是相投。 “路兄,你这腿怎么了这是?”沈砚之伸手搀扶了一把。 “前些日子,不慎从阁楼上摔了下来。就那天仙阁的阁楼。”路尝辛说起这事,就气不打一处来。天仙阁是帝都有名的红粉之地,里面的第一头牌仙仙姑娘,长得那叫一个沉鱼落雁闭月羞花,许多有钱的少爷为了一亲芳泽,那是争破了头也要往前冲上一冲,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且说那天,他为了仙仙一掷千金,终于博得美人一笑。天仙阁内有一处略微高些的阁楼,仙仙邀了他一同上去起舞,他自然不会拒绝。正当二人贴身热舞,情欲浓浓之际,与他素来不对付的弟弟路楚辛不知从何处冒了出来,发了疯一般冲上台,将他一脚给踢了出来。 看沈砚之还欲再说些什么,忙朝他摆了摆手,不欲再提这丢人的事。“这事不提也罢!你有没有瞧见,今年的千花宴,可多了好些未出阁的贵门女子?啧啧啧,今儿可让咱们大饱眼福啊!” “咳!”沈砚之抬手抚额,一副我压根就不知道你在说什么的表情。 “这位是?”路尝辛终于注意到沈砚之身边站了个清新脱俗的年轻女子。 “我夫人!”沈砚之一脸得意。 “原来是嫂夫人!久仰久仰!今日一见嫂夫人,方才知天仙下凡为何物!”路尝辛恍然大悟,双手作揖。 “幸会幸会!”融锦嘴角一扯,挂上招牌式微笑。 沈砚之附耳在融锦耳边,低声说到:“别笑了!好傻!” 过了片刻,沈砚之隐隐约约听到融锦磨牙的声音,“闭嘴!” 路尝辛怕融锦因自己的话误会了沈砚之是登徒浪子,忙辩解道:“嫂夫人,您可别误会啊!沈兄真是个正人君子!他从来不和我们一道去青楼!他连天仙阁的花魁仙仙住哪间房都不知道!” 沈砚之咬牙切齿:“我可真谢谢您!路兄!” “客气客气!咱俩那能是一般的关系?那可是拜把子的好兄弟!”说着用力一拍沈砚之的胳膊。 第十章群臣赴宴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宴请群臣的地方名为紫辰宫,四处挂满了宫灯,大臣们差不多均已到位,井然有序地落座。宴席上,男女分席而坐,沈砚之官阶为正三品,自是与差不多品阶的同僚坐在一处。与他相邻而坐的正是路尝辛,二人多日未见,闲话颇多。 “适才我便想问你,那天仙阁的阁楼不足一丈,你这腿怎么伤得这般严重?”沈砚之十分好奇。 “我那二弟,不知怎么回事,平素看着弱不禁风,身板还不如我,谁知那日就这么一脚。”路尝辛吃力地伸直腿,想给沈砚之做个示范。 “你还是老实些吧!别乱动了。” “就那么一脚把我给踹下来了!且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这脚伤是小,面子是大!日后我还有何颜面去仙女阁!我在仙仙心目中高大威猛的形象就这么崩塌了呀!” “兴许人家仙仙本就没觉得你高大威猛…” 路尝辛一听,面上一喜:“难不成,她其实喜欢的是我的才华?” 沈砚之:“…那还是喜欢你的高大威猛吧!” 突然,路尝辛神神秘秘地贴近了沈砚之,“你可知道,为何今年的宴席多了这么多贵女?” “为何?” 只见路尝辛眼神往后一瞟,意指太子宋寅。 “太子妃病弱,多年无所出。太子今年已经二十有九,好色风流,府里的侍妾不少,却连个后嗣都不曾有,你说怪不怪?” “怪!”沈砚之认同地点点头。 “我还听说,这些年他府里头怀了身子的不是没有,但这生下来的嘛,却一个都没有…千花宴前,皇后娘娘便放出了风声,说是想在宴席里物色新的太子妃。你看看,谁家不是拼了命地想把府里的小姐往里送,这要不了几年,可就母仪天下了!” “那太子可是要休了太子妃?”突然插入一道爽朗的男声。 “不不,你们想的可太简单粗暴了,这皇家哪能出这么个丑闻。若是物色好了新人选,可以先纳个侧妃的嘛,等日后太子妃双腿一蹬,便可顺理成章了是不是?” “有道理。” “有道理。” 二人异口同声,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怎么好像突然多了一人?沈砚之与路尝辛后知后觉,一同看向这声音的主人。 “额,两位同僚有礼了。在下姓苏,单名一个劲字。是新上任的大理寺少卿。”苏劲拱手作揖,满脸春风。 “有礼有礼。在下太常寺少卿路尝辛,这是吏部侍郎沈砚之。”路尝辛平时便是八面玲珑之人,交友及其广泛。他看这新来的大理寺少卿,谈吐不俗,长相也甚合他意,也起了结交的心思,热情地招呼他一起加入群聊。 苏劲虽初来乍到,也不扭捏,于是三人举杯共饮。 而融锦这边,她来到了官员女眷这一处,随意找了个位置入坐。 宴席的正前方,搭了一处两人高的戏台子,丝竹之声渐渐响起,舞姬们身姿曼妙,衣着清凉,面上均蒙了半块面纱,只露出一双眼睛,随着丝竹之声飘然起舞。 一曲舞毕,威帝与于皇后方才姗姗来迟。 “皇上到!皇后娘娘到!辰妃娘娘到!”随着太监尖细的声音响起,群臣皆跪,迎接盛国之尊。 “众爱卿平身。今日宴席,各位爱卿不必拘束。”一道略显苍老的声音远远传来。 “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千岁!天佑盛国国泰平安,千秋万代!”众人齐声道。 融锦趁着起身的功夫,偷偷望了一眼威帝的方向,只见威帝端端正正地坐在龙椅之上,左边年岁稍大些的,必定是于皇后了。而右边,应是近些年来冠宠后宫的辰妃娘娘了,因隔着些距离,看不清辰妃娘娘的长相,只单单看那朦朦胧胧的轮廓,那举手投足间的风情,想必也是个不可多得的美人了,否则何以多年来盛宠不衰。 突然察觉右前方一道灼热的视线紧盯着她。原来是个五官精致、举止端庄、进退有度的美人,只是美人的眼神如淬了冷箭一般,恨不得“嗖嗖嗖”地将她身上刺出几个窟窿来。融锦倒了杯酒,右手朝美人方向举了举杯子,一饮而尽。美人原本面无表情的脸,却突然笑了,那笑容里,带着三分得意,七分不怀好意。她突然起身,往隔壁桌走去,与淑妃娘娘俯首贴面,不知在说些什么。 邻座的夫人只见淑妃娘娘突然间眉开眼笑,而后站了起来,朝着威帝一福身,“恭喜皇上,五皇子妃有喜了呢!” “朕可是要有皇孙儿了?”这可是皇家第一个孙辈子的孩子,威帝大喜。“赏!统统有赏!淑妃有赏!五皇子、五皇子妃皆赏!哈哈哈!” 宋晋站了起来,面上并无半点喜色,朝威帝一拜,声音平淡无波:“谢父皇。” 众臣听得皇家有如此喜事,连忙齐齐起身恭贺:“恭喜皇上!喜得皇孙!子嗣繁茂!” 在众人热热闹闹的恭贺声中,融锦彷佛失了魂魄一般,想起一个月前,宋晋还信誓旦旦地告诉她,说他没有圆房。如今这场景,融锦想挤出一个正常人的笑容,却发现她失败了。她现在终于明白慕容初曦那个笑容的含义,就是同她示威的!她暗暗攥紧了拳头,有那么一瞬间,她好恨!恨宋晋!恨阻止他们在一起的每一个人!恨她自己! 热闹喧嚣都是别人的,她的世界里只有无尽的苍白与荒凉。她一杯接着一杯,直至醉眼朦胧。一只白净修长的手将酒壶按住,她吃力地抬起头,忽的一笑:“是你啊。你怎么在这?” “来找你的。”沈砚之冷眼瞧她,见她坐得摇摇欲坠,也不伸手去扶。 融锦听见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随即招呼来一个小宫娥。“我夫人喝多了,将她带至偏殿休息。务必照顾好她!”沈砚之最后几个字咬得特别重。 “是。”小宫娥福一福身,便将喝得酩酊大醉的融锦半搀半扶,离了宴席。 不知是哪位官员的夫人,正巧瞧见这一情景,感叹道:“这宫里的小婢子就是不一般,力气可真大,我屋里的洒扫丫鬟,别说是抬个醉酒之人了,就是那盛满了水的木桶,也都抬不起来。” 与她闲话之人听罢,抿嘴一笑,打趣道:“你若是羡慕了,可叫你家大人讨要两个回去,给你日日使唤。” “可别,这宫里的丫鬟长得可比自家里的好看多了,讨回去那不是搬了块砖头往自己脚上砸吗?”那夫人连连摆手,惹得大家一阵笑。 第十一章你敢动她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这宫娥的确不是一般的宫婢,竟身怀武艺。夜幕低垂,只见她身手敏捷,行动利索。一人半扶半抱着醉酒的融锦,健步如飞,在这宫中的小道上穿穿绕绕,显然对这儿极是熟悉。待回过头时,宴席上的欢歌笑语早已抛掷脑后。 “吱呀”一声,宫娥推开了一处偏殿的门。这是当朝太子宋寅所住的凌霄宫内的一座偏殿,与今夜设宴的紫辰殿相邻。这偏殿似乎长久无人居住,四处都布满了灰尘,空气中夹杂着一股潮湿的霉味。 这宫婢来到烛台旁,吹了吹火折子,点燃了一支红烛,借着微弱的烛光,她将融锦安置在榻上,接着从怀里掏出一个墨绿色的小瓷瓶,瓶子里装满了无色无味的液体,这是江湖中常用的化风散,只要食用少许,便会浑身酸软无力,无法动弹,甚至连个杯子都握不住。宫娥轻轻捏开融锦的嘴,将化风散倒入她的口中,并褪去了她的衣衫外罩,随意扔在一旁,做完这一切,她出了房门,在附近选了个隐蔽且又能观察到房内一举一动的树丛,将自己隐藏在其中,紧盯着房内的动静。 大约过了一刻钟,只听“哐啷”一声,门被一阵外力推开,而后又“哐啷”一声合上。凌乱而沉重的脚步声离床榻越来越近,这推门而入的男子,满身酒气,身高约七尺有余,长得虎背熊腰,体壮如牛。一阵风吹过,他隐隐约约闻见一阵奇异的花香,淡雅清新,魅惑撩人,登时觉得一阵燥热,体内似有什么要喷薄而出,他急需找到一个发泄的出口。 屋内燃着一支红烛,忽明又忽暗。他揉了揉眼睛,瞧见榻上躺着个女人,身姿曼妙,凹凸有致,柳腰桃面,只穿了一件桃粉色的抹胸裙,裙下的风光若隐若现,看得他双眼发热。再也按捺不住,他几个大步上前,粗鲁地拨开女人凌乱的发丝,里面露出一张精致绝美的小脸,细腻光滑的肌肤上透着淡粉色的光泽,暗道这是哪里来的尤物,竟让他如此不可自拔。兴许是兴奋,他的脸上有着不同寻常的潮红,手忙脚乱地开始拉扯自己的衣物。 融锦感觉自己在水深火热中,头疼欲裂,极度难受。迷迷糊糊中,似乎有一双略微粗砺的手在自己身上游走,一股陌生的男性气息与她近在咫尺,灼热地喷在她的脸上,吓得她一个激灵,睁看眼便见着太子宋寅那张放大的脸,猥琐地朝自己笑。盛国的太子宋寅,好色成性、荒淫无度、暴虐成性,她早有耳闻,没想到他今日居然敢对她下手,且不说她是当朝丞相的嫡女,如今还是朝廷官员的正妻。 “滚…”融锦厉声怒喝,开了口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气若游丝,想伸手推开他,双手却使不上劲,只能眼睁睁看着他在自己身上一阵乱摸。她张口想喊救命,谁知宋寅早一步看出了她的意图,从旁边胡乱扯下了幔帘的一角,直接塞进她口中。她口不能言手不能动,眼泪如泉涌,直往外流。 宋晋破门而入时,看到的正是这足以令他发狂的场景,当下便冲了上去,脚上用了十成十的力道,朝宋寅背后猛地一踹。 “啊!”正当宋寅要进一步动作时,突然背后一阵劲风将他扫开,直直撞到了墙上,疼得当下便呕出了一口鲜血。他只觉得五脏六腑皆要被这一脚震出来,正想抬头看看是谁那么不长眼,居然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简直不要命了。突然感到脖子一凉,上面抵了一把极其锋利的刀,刀尖上泛着点点寒光。 “你居然敢动她?”宋晋声音微微颤抖,双眼通红,嘴唇抿成一条直线,恨不得将宋寅给撕碎了喂狗。他简直不敢想象,若是他晚来一步,她将会如何? 太子被一脚踹到地上,心里也极害怕,生怕一个不小心命就交代在此了。他一听声音,便知道是五皇子宋晋,心里略微镇定了。“大、大胆!宋晋!你不要命了?敢对我动手!你、你赶紧把刀给我放下来!” 宋晋踩着太子的手臂,脚尖一用力,只听见太子一阵惨叫。 “现在是你,没命了!”说完便发了狠,眼看就要提刀往他脖子上刺一个血窟窿。 “别…”融锦流着眼泪,连忙出声阻止宋晋的动作。她清楚若是此刻他把太子杀了,那后果不堪设想。 太子此刻被他一脚踩在地上,面朝地上,吃了不少灰尘,身形狼狈不堪,吓得瑟瑟发抖,好在脑子还算清明,连忙出声:“你杀了我,你们全都别想活!淑妃也得死!你放了我,我当作什么也没发生过!”宋晋看着融锦毫无血色的脸,明明已经吓得魂飞魄散,却还在为他考虑。他再一次深深地感觉到自己竟是如此窝囊,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那么急切地想要坐上龙椅,将所有欺负过她的人,一个一个报复回来,否则,只能任人宰割。就像现在这样,连自己心尖上的人都护不得周全。他松开了踩在宋寅身上的脚,将刀落入刀鞘,脱了自己银白色的外衫,将融锦严严实实地裹了起来,小心翼翼地将她双手抱起,彷佛对待一件失而复得的珍宝。 待宋晋走后,宋寅坐了起来,轻轻抚过适才被宋晋踩过的地方,疼得龇牙咧嘴。他脸色阴沉,眼神狠戾:“宋晋!今日之仇我记下了!他日我登基为王,定要亲眼看看你是怎么死的!” 他宫里的都是死人吗,适才发生那么大的声响都听不到,居然没有侍卫过来。 宋寅高声呼喊:“来人!来人!” 一通折腾下来,现下已是深夜,天空无一丝云,月亮不知躲在了何处。宋晋抱着融锦出了凌霄宫,一辆马车早已隐匿在夜色中等候。 “去城西别院。”宋晋抱着融锦上了马车,吩咐外面赶车的胡椒,马车直奔他在城里的别院。 第十二章情敌见面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等融锦再次睁开眼睛,已是第二日。“核桃!”一开口方察觉自己的声音竟如此嘶哑。一杯水递到她眼前,她就着对方的手喝了一口。“我这是睡了多久,头好疼。” “你睡了一夜,若是不舒服再多睡会儿。” 融锦呆了,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她想起昨夜发生的事情,她清楚地记得慕容初曦看她的眼神,而后淑妃娘娘宣布他要当爹了,接着全世界都在给他庆贺。她在宴席上喝了很多酒,半醉半醒间,似乎被一个宫装服饰的婢女搀扶着走,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太子宋寅对她欲行不轨,最后是宋晋救了她。 “你怎么在这?”融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已然被换过了。 “这是我的别院。丫鬟帮你换了身新的衣物,昨日的衣裙我已经扔了。” 融锦不再说话,欲下床回府。 “你就这么急着逃离我吗?”宋晋看着她的动作,脸色一沉。 “是。”融锦想也不想,立刻回道。她忍不住附了一句,“恭喜五皇子与皇子妃!” 宋晋惨然一笑,她果然生气了,但他却无从解释,因为那是事实…不过他不着急,因为在不久的将来,这些人都不会存在,他会扫清一切障碍。他吩咐胡椒,让厨房做一些清爽的小菜来。 “先吃东西。”宋晋温声说到。 “我要回去。”融锦坚持。 “回哪里?沈府吗?吃东西,吃完送你回去。”宋晋少有的强硬,融锦默然。 片刻后,厨房端来了小米粥,还有凉拌豆腐、青椒炒肉丝、地三鲜、炒青菜,还有一碟栗子糕。 “你们下去。”宋晋挥挥手,将屋内伺候的丫鬟都赶了出去,只剩他与融锦二人。 “你昨夜喝多了酒,今日吃些清淡的。我特意吩咐人去给你买的栗子糕,我记得你最喜欢的。”宋晋将小米粥往融锦面前挪了挪,递给她一双筷子。 融锦接过筷子,“你不用这样。” “哪样?”宋晋装傻。 融锦直直地看着他,彷佛能一眼看到他的心底。“你不用这样对我,我们…”我们已经不是那样的关系了。 “怎么?对表妹好些也不行吗?”宋晋知道融锦未说出的话,打断了她。以前他只觉得无望,现在他却觉得,他们来日方长,只要他争得皇位,一切障碍在他面前都不算什么,与他比肩的那个人,只能是她,也只会是她。 融锦只觉得胸口酸酸胀胀,疼得厉害。二人之间的相处,让她喘不过气。于是不再说话,专心致志地吃饭,只想吃完了饭赶紧回沈府。 一顿饭吃得融锦有些消化不良,因为宋晋一直在旁目光灼灼地看着她,他的视线太过灼热,想忽略都忽略不掉。好在宋晋很信守承诺,已经备好了轿子,将她送回沈府。 沈府偏门,一顶暗红色的软矫停在边上。马车内,融锦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睛,鼻尖通红,低声说到:“谢谢。再见,表哥。”她知道,若不是宋晋及时赶到,后面即将发生的事情足以让她崩溃。 宋晋突然伸出手拉住她,语气绝望:“你这句再见,是要跟我诀别吗?”昨晚宴席之上,淑妃当众宣布慕容初曦有了身孕,他便知道融锦不会再给他任何机会了。 “我们早就结束了,只是我之前还认不清事实,傻傻地站在原地。表哥,珍重。”融锦轻轻挣脱他的手,转身便下了马车。 她正要跨进沈府,听得身后一声“阿锦。” 宋晋下了马车,大步走至融锦身旁,“阿锦,昨夜之事,我不会就这么算了,定然给你一个交代。” “我…” “娘子,你昨夜去了何处?可担心死我了,我找了你一夜。”融锦一瞬间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 早在轿子停在偏门之时,就有小厮来报,他便急急地带着福禄小跑而来。远远地便看见她与宋晋在门口拉拉扯扯,先前有多担忧,此刻就有多生气。 “少爷,兴许他们只是在一起呆了一夜,什么都没发生。”福禄试图安慰沈砚之。 一夜?!沈砚之简直想把福禄的头给拧下来,“你能不能当个哑巴。” 福禄伸出了两根手指挡住嘴巴,表示自己闭嘴。 沈砚之努力克制住自己的怒火,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疾步走过去,一把拥融锦入怀,眼神挑衅地看向宋晋,向他宣誓自己的主权。 融锦有些尴尬。都说情敌相见,分外眼红,眼前的两个男子就是如此情形,二人眼里的熊熊怒火都快把她给点燃了,沈砚之今日不知怎么了,紧紧搂着她,不容抗拒,三人呈对恃局面。 “不如…”融锦正想说不如大家就此散了,各回各家各找各妈,刚开口就被打断了。 “参见五皇子,今日劳烦五皇子将我夫人送回,还请移步府内喝杯热茶,允许下官略表谢意。”沈砚之特意将夫人两个字咬得极重。 融锦连忙开口:“他不…” 宋晋:“那就叨扰了!我正好也有事想同沈大人请教请教。” 沈砚之做了个请的手势,“欢迎之至。”三人一道入了府,福禄在前领路,融锦磨磨蹭蹭跟在后面,有些担忧,不知道他二人会不会一言不合打起来。 沈砚之突然停下了脚步,“娘子,你先回清竹苑休息,晚些时候我再去寻你。” 宋晋也看着她说到:“阿锦,你脸色不大好,先回去休息。” 融锦疑狐地看着二人,这么默契?虽然有些好奇二人的谈话内容,但也无法,总不能去偷听。于是往清竹苑而去。 待打发走了融锦,沈砚之与宋晋来到书房,二人在书房里不知谈了些什么,大约过了半个时辰,二人方从书房里出来。 沈砚之一拱手,说道:“那我就不送了,我娘子还在房里等我。五皇子走好。” 宋晋听他一口一个娘子,脸色不豫,却没再说什么,他深知现在不是计较的时候,日后再收拾他也不迟! 第十三章谁是主谋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回到清竹苑,核桃、杏仁正焦急地在门外来来回回踱步。看见融锦走来,立马一同迎上前来,两眼泪汪汪:“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咳咳,我没事。”融锦苍白的脸上扯出一个笑容,吩咐道:“我要沐浴更衣。” 片刻后,融锦坐在浴桶内,桶内铺满了玫瑰花瓣,清香四溢。她双手支着下巴,伏在桶壁上,缭绕上升的水蒸气熏得她细腻白皙的肌肤微微泛红。她秀眉微蹙,正细细回想今日见到沈砚之的情形。他依旧穿着昨日赴宴的锦衣,上面略有些褶皱,头发凌乱,眼里红色的血丝明显,显然一夜未眠,焦急的神情也不似作假,他似乎真的毫不知情。 昨夜之事,和他有无关系?她依稀记得,昨夜她醉酒之时,沈砚之恰到好处的出现在她的面前,接着,他唤来宫婢,吩咐将她带至旁边的偏殿休息,最后那个宫婢却将她一路带至太子的寝宫,显然是故意为之。难道这一切都是巧合吗? 如今再看沈砚之,她眼里不由带了一丝怀疑的神色。凡事皆有理由,她如今还担着他沈砚之正妻的名头,哪有人拼了命地把绿帽子往自己头上戴的?最后又摇了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或是说宫婢本就是太子安排的,一直在旁伺候,看准时机将她带走,而沈砚之只是恰巧出现?可太子什么时候对她起了心思?再怎么好色成性也不至于对一个朝廷命官的正妻下手吧?融锦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嗡嗡嗡”直响,提醒她脑容量不足。 晌午时分,五皇子府书房内。从沈府出来后,宋晋直接回了自己的府邸。此时,宋晋的心腹胡椒正在跟他回禀昨夜的事。 宋晋:“交代你的事情可查清楚了?” “禀五皇子,查清了,不过人已经死了。昨夜将沈夫人带至太子偏殿的正是一个名叫叶陌的宫女…” “哪来的沈夫人?”宋晋一记忿戾的眼神扫过来,阴恻恻说道:“再给你一个重新组织语言的机会,想清楚了再说!” 胡椒觉得自己的双腿有些软。 “是是是沈夫人,不是不是。是李家小姐!是李府大小姐!”胡椒冷汗涔涔。 宋晋:“继续。” 胡椒抬手抹了把额头的汗渍,继续道:“昨夜我偷偷潜入偏殿,寻找蛛丝马迹。在那偏殿附近的一处草丛里发现了血迹,我沿着血迹,最后在一口枯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刚死了没多久,身体还有余温,经确认,她就是在宴席上将李府小姐带走的那名宫婢。她胸口有一个血窟窿,对方下手快狠准,一刀毙命,在附近并未找到凶器。经探查,那死了的宫婢,名唤叶陌,是伺候太子日常起居的宫女,在太子跟前多年。昨夜她趁着李大小姐醉酒之际,将人带至太子的偏殿。” “等等。”宋晋打个了手势,他低了头,手指叩了叩台面,仔细回想昨夜的每一个画面,总觉得有哪儿不对。这是太子指使的吗?他心里总有一丝怀疑。对于太子宋寅,他还算了解,虽说平时强娶民女的事情没少干,但这对象是融锦,沈砚之一个三品命官他也许不会放在眼里,但他不可能不将李相放在眼里。他能有那个胆子?难道真的被色心蛊惑?那个叫叶陌的宫女就这么死了,是太子灭的口吗?如今死无对证。不过,宋寅如今接二连三地对他出手,如今还把他那些肮脏龌龊的手段用到了融锦身上,他如何能忍! “你亲自去趟相府,这封信务必亲自交到李相手上,让他到母妃宫中,就说有要事协商。”宋晋铺陈笔墨,一挥而就。随后将写好的信装入信封之中,上有“李相亲启”四个大字,正要递给胡椒。 这时,听得“咚咚咚”的敲门声,宋晋一愣,而后问到:“何事?” “禀五皇子,皇子妃前来给您送参汤。”是院内章管家的声音。 “打发她回去,就说我在忙。”宋晋神色冷淡,语气中有一丝不耐。他话音刚落,一道清丽婉转的女声响起:“晋哥哥,我是初曦。我进来了。”说着便径直推门而入,好在胡椒已快速将信藏入腰间,见此情形,胡椒向五皇子行礼告退。 宋晋本想呵斥慕容初曦,擅自闯入他的书房。但一看她如今怀有身孕,于是只好作罢,日后他的大业还需仰仗她的父亲慕容凌云,慕容凌云手里的兵权,对他而言可是一股不可小觑的重要助力。 宋晋神色冷然:“你不在自己院内好好休息,来这做什么?” 慕容初曦对宋晋冷淡的态度习以为常,脸上依旧挂着盈盈笑意:“曦儿来送参汤的。” 宋晋看着她,眉毛微微向上一挑,似笑非笑:“你送的东西?我可真不敢喝。”因为就在不久前,慕容初曦也是送了这么一碗参汤,汤里加了些让人意乱情迷的东西,否则,他二人今日如何会有孩子? 听宋晋这么说,慕容初曦有些尴尬,但转念一想,她若不这么做,他们何时才圆房?今日又怎么会有孩子,瞬间又理直气壮地说:“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看昨日父皇如此高兴,给了很多赏赐!”她走过去,挽了宋晋的手臂,撒娇道:“晋哥哥,如今我们已经有孩子了,你别跟我计较了可好?以后我再也不敢了。” 他的孩子若是能平安生下来,正是皇家孙子辈的第一个孩子,因此威帝才会格外高兴。太子宋寅是威帝的嫡长子,当今于皇后所出,今年已二十有九,正妃无所出也就罢了,就连他那成群的侍妾亦没有所出。且这些年,宋晋在朝堂上颇有建树,风头有时甚至压过了宋寅,威帝对他的褒奖也越来越多,难怪太子一党已经按耐不住,频频对他出手。宋晋思及此,表情略微缓和了些。 见宋晋神色有所松动,初曦继续道:“晋哥哥,昨夜宴席散后你去了何处?曦儿到处寻不到你。丫鬟说你今日正午才回来…” 宋晋的眼神突然锋利起来,仔细打量慕容初曦,不放过她的每一个表情。会不会是她故意引了太子前去?她知道自己心里的人是融锦,早就对融锦恨之入骨,她是不是想借此事毁了融锦的清白和名声。他声音似三尺寒冰:“是你吗?” 慕容初曦一头雾水,被宋晋的眼神看得心里发怵,“你在说什么?” 宋晋厉声道:“我问你,昨夜宴席散后,你去了何处?” “昨夜宴席散后,我遍寻你不到,便回了府。可是发生了何事?”慕容初曦如实回答。 宋晋沉默不语,在考量她话里的真实成分有多少。半晌后,宋晋说到:“最好是这样,你若是背着我做了些什么,别怪我下手无情。” 第十四章二人合谋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慕容初曦自幼含着金钥匙出生,慕容凌云只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从小便捧在手心上,何时受过这样的委屈。她生命中所有的不如意都是从遇见他开始,她对他的一腔真情他总是视若无睹,若不是需要她父亲的权势,他怎么可能会娶她?娶了她以后,整整两年都没有碰过她!且能让宋晋这么紧张的,除了李融锦那个贱人还有谁?!思及此,慕容初曦心里的酸楚一涌而出,她眼圈一红,哽咽道:“我在你心里,就是这样的人?我连发生什么事都不知道,你就栽在我头上,是不是李融锦那个贱人跟你说了什么!李融锦有些风吹草动你就这样紧张?她如今都嫁给沈砚之了!你醒醒吧!到底谁才是你的正妻?” “你闭嘴!你再说她一个字,连你父亲都保不了你!”宋晋听不得她骂融锦,情急之下高高扬起了右手。 “呵呵!”初曦看着他的手势,绽开一个绝望的笑容,声音尖细凄厉:“你打啊!最好一巴掌将我肚子里的孩子给打掉!你为什么娶我,以为我不知道吗?你敢吗?!” 宋晋的手渐渐垂下,她说得没错,不能功亏一篑。此刻却也不愿再看见慕容初曦,直接走出了书房。初曦看着宋晋就这么走了,头也不回,再也忍不住,眼泪似决堤了一般,止不住地流。门外伺候的丫鬟,见二人吵得如此激烈,也不敢进来。直至看到宋晋气冲冲地走出了房门,才急忙进来看自家的小姐,劝慰道:“小姐,您怀着身子呢,别哭了,对孩子不好。” 慕容初曦如梦初醒,对,她还有孩子呢!只要孩子平安生下来,谁能抢走她五皇子妃的位置?她急忙拭干了眼泪,努力平复自己的心情,轻抚腹部,这个孩子,绝不能有什么意外! 融锦在浴桶里泡得有些久了,正打算起身穿衣服。谁知这时,沈砚之莽莽撞撞地闯了进来,大声唤道:“融锦,你可还好?” 他话音刚落,便被一个物件砸中了后脑勺,只听见他“哎哟!”一声。被砸中的地方似乎有些粘稠的液体,以为被砸出了血,他连忙伸手摸了摸被砸中的脑袋,一看,还好没出血,只是些水渍。地上躺着个暗器,沈砚之弯腰捡了起来,是个水瓢。 沈砚之惊呼:“谁!何人暗算我?!”光天白日、朗朗乾坤,居然暗算他!且这暗器还只是个水瓢,难道是他配不上更具有杀伤力的武器吗? 融锦一声娇喝:“给我滚出去!” 沈砚之闻声抬眼望去,隔着屏风,他看到一个聘婷婀娜的身影,正背对着他,纤腰楚楚,黑长的直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直至腰间,令人浮想联翩。沈砚之羞红了脸,终于反应过来自己来得是多么的合时宜啊! 融锦气得满脸通红,“你还不滚?” 沈砚之依依不舍地关门,在外等候。满脑子都是融锦的倩影,红晕从脸爬到了耳根,又从耳根爬到脸上,来来回回,久久未消退。 一刻钟后,融锦收拾完毕,打开了房门,见一个消瘦挺拔的背影站在门外,盯着眼前的一株尚未开花的梅树一动不动,神思不知早已飘到了何处。 融锦说到:“进来吧。” 清新怡人的香味还未散去,沈砚之低着头,双手紧握茶杯。忽然,他一把抓住融锦,眼神无比真挚诚恳:“融锦,对不起!昨夜,是我不好!” 融锦惊讶:“你知道了?难道你?”难道真是他做的?! 沈砚之脸上浮现出一种羞愧、懊恼的神情,“我昨夜弄丢了你,找了你一夜,很是担心。今晨却看见你与五皇子一道回来,还在众目睽睽之下拉拉扯扯,真的很生气,我还以为你们俩…” 融锦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帮他说道:“怎么?还以为我们旧情复燃、春宵一度?还有谁拉拉扯扯了?注意你的措辞!” 沈砚之尴尬,“呵呵,以前怎么不知道你四个字四个字的成语说得这么好。” 融锦不甘示弱,立刻回击:“我以前也不知道你这么喜欢戴帽子。” 沈砚之疑惑:“戴什么帽子?” 融锦白皙的脸上浮起一抹不怀好意地笑容:“绿帽子呗。” 沈砚之:“…” “你方才与我表哥说了些什么?”融锦有些好奇,二人这么有默契,同时将她支开。 “能说什么,他告诉我昨夜之事。我呢,无非是感谢他,昨夜救我娘子于水火,且今日还晓得完璧归赵!” “就这些?”融锦有些不信。 “自然!不然还能有什么?你这是担心他?你怎么不担心担心我,若是真打起来,吃亏的那也是我!”宋晋文武双全,再看沈砚之,一副弱不禁风的书生模样。 融锦见他说得真诚,听完后便不再纠结此事。 沈砚之看着融锦,见她此刻安然无恙,心里轻松了不少,“还好你没事,不然…” “不然怎样?” “不然我定然让他为你陪葬!”沈砚之紧握双手,眼神中透出一抹少见狠戾。 融锦为心里曾经有过的想法感到愧疚,自己不该怀疑他的。于是安慰他道:“我如今也没大碍了,他是太子,你也没必要为我得罪他。日后我小心些便是。” 沈砚之点点头,不再说什么,这是男人的事情,没有必要告诉她。他与五皇子在书房密谈的半个时辰,二人已经达成了共识,如今已经是一条船上的人,誓必要将太子拉下马。五皇子允诺,若是事成,他沈砚之便是头号功臣,富贵荣华必不可少。 核桃缓步走来,双手托着一小碗莲子百合红豆羹。“小姐,喝这个压压惊。我刚在院子里碰见了薛思思小姐,她朝您这边来了。” 第十五章她诉衷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沈砚之听闻“薛思思”三个字,眉间不自觉地拧起,英俊的脸一垮,“她怎么来了?” “自然是来看我的呗。”融锦说到。 “既然如此,那我先走了。改日再来看你,你好好休息!”沈砚之快速说完,也不等融锦的反应,立刻消失在她眼前。 核桃目瞪口呆,看了看融锦:“这薛思思姑娘温柔如水,姑爷这是害怕什么呀?” 融锦小口小口吃着碗里的甜汤,解释道:“这世上有一种困境叫盛情难却,他又不想却之不恭、听而从之。因此只有避而不见啦!他若是愿意,纳了她也并无不可,我是绝对不会当他二人感情道路上的绊脚石的。” 二人正说着话,薛思思果然来了,她今日穿了一件水蓝色的烟纱长裙,手上戴了个绞丝银镯,迈着轻盈的莲花小步,头上的海棠珠花步摇随着她的步伐轻颤。融锦见她手里提着个精致的食盒,热情地招呼她入坐,“你来看我我就很高兴了,还带什么礼物?太客气了!” “这…这是给砚之哥哥的,他不在这儿吗?”薛思思说话温声细语,有如春风拂面。 核桃正想从薛思思手里接过食盒,却听见她说这是给沈砚之的,顿了一顿,然后默默地收回双手。 融锦表情似被噎住了一般,原来不是给她的。“他不在我这,你要不去书房看看?” 薛思思有些失望,“不在啊…那送给你吧!” 融锦:“…”这样真的好吗? 片刻后,融锦兴奋地声音从屋里传来:“这是你自己做的?太好吃了!简直把梨花斋的糕点都比下去了!”薛思思厨艺极好,尤其是在糕点这一块,可以说是个中翘楚。她今日做了三种样式的小点心,有枣泥山药糕、栗子糕、藕粉桂花糖糕。不仅味美香甜,且样式个个新颖讨喜,小巧玲珑,赏心悦目。 融锦赞不绝口,“尤其是这个栗子糕,与我从前吃的都不大相同。除了有栗子细腻光滑的口感,好似还有一股荷花的清香!甜而不腻!这糕点的样式也很是别致!” 薛思思听得融锦如此高的评价,羞涩一笑,“这栗子糕,我的确是加入了荷花。眼下正值花季,因此便寻思着加入些鲜花,让栗子糕的口感丰富些。你喜欢?我可以教你做。” 融锦连连摆手,“别别,我可不想气死你。我这是孺子不可教也,学不会的!你若是去梨花斋对面开个糕点铺子,保准能把生意全都抢过来!” 薛思思一脸惊讶,“这怎么行?我娘说好人家的女孩儿从不抛头露面的!” 融锦颇不赞同,“这有什么?不如这样,你我合作,我来经营,你来负责做,怎么样?至于账目嘛,咱们五五分!够意思吧?” 薛思思摇了摇头,低声说道:“我只希望砚之哥哥能喜欢。” 融锦心想,他喜不喜欢我不知道,我肯定是很喜欢的。想到适才沈砚之避薛思思如猛虎的样子,不由得叹了口气,大概这世间之事,总是如此,你喜欢的未必会喜欢你,情之一事,个中滋味,不足为外人道也。 “按照你的说法,你与他多年未见。就凭着这个信物,就认定他了?” “自然,我…我从小就喜欢他。你不知道,当我得知父母为我们二人定了娃娃亲的时候,我心里有多欢喜。我心里就一个愿望,希望能做他的妻子。”薛思思说起沈砚之的时候,眼神温柔如水。 融锦忍不住泼冷水,“可你当时才多大,他如今也许变了很多,说不定你若是真了解他,就不喜欢他了!” “不会!他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薛思思眼神坚定,“为了找他,我给爹娘留了一书信,便偷偷跑了出来。我听邻里杀猪的屠夫说起过,这屠夫曾经来过帝都,瞧见了科举放榜的名单上,第一名便是沈砚之。且那新科状元的年岁与我的砚之哥哥一般大,名字也一模一样,于是我抱着一丝丝希望上来寻他,那人果真是他。让我没想到的是,他已经成亲了。”说到“成亲”二字,薛思思顿了顿,幽怨地看了一眼融锦。 融锦心里感叹爱情真是伟大,看薛思思如此乖巧娇弱,也会做这么离经叛道之事。她家离帝都遥远,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独自一人不远千里,奔赴帝都,其中的酸楚可想而知。 核桃在旁与杏仁小声低估了一句:“咱们小姐心可真大。这情景,正室听着新欢诉衷肠,下一步是不是还准备张罗着给姑爷纳妾呢!” 融锦重重一哼,凤目一瞪,将她二人赶了出去:“你俩出去出去,捣什么乱呢?” 不知是不是“纳妾”二字刺激到了薛思思,只见她眼圈又红了,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直直往下坠。 这眼泪说来就来,融锦有些无奈。她也不知从何劝起,这情感之事,从来半点不由人,这点她亦深有体会。 “你…可有什么想法?”融锦试探道。 薛思思误以为融锦担心自己觊觎她的位置,连忙开口:“沈夫人你别误会,我只要能够陪在他身边就满足了。思思不敢再有任何妄想,亦不敢与沈夫人争些什么,请您不要赶我走!” 说完后屈膝向下,欲朝融锦跪拜。融锦见状忙拉住她,“我没别的意思,你若是愿意,就住这里好了,沈砚之若是愿意纳你我也没意见。”反正她与沈砚之也只是挂名夫妻,他若是愿意,纳几个都没问题。 薛思思闻言,哭得更是凄凉,语不成调。“思思遇见夫人,真的是三生有幸!” 融锦呵呵一笑,“有幸有幸!你若是真觉得有幸,有空多给我做些糕点就好了!我先前的提议,你考虑考虑?咱们一起称霸帝都的糕点铺!” 第十六章太不成器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宴席那天夜里发生的事情,并未传出任何风声,当事人皆守口如瓶,而太子宋寅,因着理亏,自然也不敢声张。虽然他至今也没想明白,自己当时为何如此冲动,那李融锦美则美矣,但也不至于让他冒着得罪李相的风险去干这等事,若是被父皇知道,斥责是小,就怕被宋晋这些小人趁机联合上书,那么他的太子之位就岌岌可危了。 对于宋晋,宋寅一直怀恨在心,在朝堂上只要找着机会,便处处与他作对。于皇后一党也十分忌惮宋晋,毕竟她自己的儿子她了解,除了占据嫡长子这个优势,其他皆不如宋晋,就连生孩子这一块,都被比下去了!虽然她不愿承认,但事实就是如此。 凤来宫内,于皇后此刻怒容满面,看着底下这不成器的儿子,气不打一处来。指着他道:“你是不是嫌我命太长了?” 宋寅一脸不解,“母后这话从何说起?” “那你为何天天来气我!你这个不成器的!我怎么跟你说的?眼前宋晋风头正盛,让你别招惹他!你倒好!转头就忘!一个劲儿地往别人的枪口上撞!”于皇后只觉得胸口一阵发闷,右手捂了胸口。 “母后,您没事吧?要不宣太医给您看看?”宋寅急忙上前,张口便想唤人。 于皇后阻止了他,叹了口气:“你舅舅跟我说了今日的事。你为何在朝堂上处处招惹宋晋,惹得你父皇不悦?”主要这事,他招惹得毫无道理可言!被宋晋反驳得不止面子,连里子都丢了! 今日朝堂上,宋晋给威帝上了个道折子,上面写了南边的浔城发生严重水患的具体解决之道。这浔城,城镇环湖而起,每年的五月,是当地的雨季,洪水四溢,岸边的百姓苦不堪言。宋晋此前已命人细细探查过周边的情况,发现河堤过矮,河道多有淤泥堵塞,导致水流无法排出。因此建议加高河堤、疏通河道,将湖水引流入大海。人家说得那是有理有据。结果呢,宋寅可倒好!想也不想便反驳,非说宋晋的法子不行,要把那湖给填了,这样方能永绝后患!浔城百姓的田间灌溉皆要靠着那湖水,把湖填了,那百姓去何处生活?威帝当时的脸色,都黑成锅底了,恨不得一巴掌呼宋寅脸上,让他清醒清醒。 于皇后恨铁不成钢,“你就不能老老实实当个哑巴吗?” 宋寅忿忿不平,“母后!这宋晋,眼看就要在我们头上拉屎了,再这么下去,我这太子之位,恐怕就要拱手相让了!” 于皇后表情阴霾,“哼!他也要有那个本事才行!慌什么,你母后、舅舅还在!只要我于家不倒,你这个太子,没人能换下去。” “可父皇…”宋寅想到近日来,威帝对他一直没有好脸色,却对宋晋赞赏有加。 “你父皇的确是老了,只知宠信辰妃那个狐媚子!”好在辰妃只生了个小公主,并无皇子,否则,以威帝宠爱辰妃的程度,换个太子也不是不可能的。还有那宋晋、淑妃母子,狼子之心昭然若揭,简直痴心妄想!这后宫的敌人,真是怎么斗也斗不尽!思及此,于皇后雍容华贵的脸上,露出一抹狠戾,她若再不做些什么,这后半辈子还不知会过成什么样!“行了,你先下去。”自己唯一的儿子,训也训过了,只希望他日后能长长心。 宋寅踟蹰道:“母后…” “你还有何事?”于皇后看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不知他又要出什么幺蛾子,有些不耐烦地问到。 “那太子妃沐氏…”他本就不喜欢那沐氏,成天一副病怏怏的样子,关键是长相粗旷,貌丑无颜,性子冷清,就不是他碟子里的那盘菜。 他一开口,于皇后便知道他的心思,都什么时候了,这个不成器的儿子居然还想着美色!可她知道骂也无用,且这沐氏一族对于他们来说,已经毫无作用了。于皇后顺了顺气,一字一句道:“这沐氏,当初看上的也是她爹沐国公功臣的身份,深得你父皇的信赖,于你有益。如今沐氏式微,沐府后继无人,只是沐国公如今仍在位,你且等一等,他也快告老还乡了。这沐氏体弱,多年无所出,你若是想换,也得寻一个适宜的时机,这事可万不能闹到台面上,否则得罪了沐国公,他岂会善罢甘休?你先跟母后说说,你这是看上了谁?” 于皇后这么一问,宋寅脑子里浮现出的便是那夜李融锦妖娆妩媚的身姿,若是她能当自己的太子妃…“母后,我看上了那李相的嫡女李融锦。” “谁?” 宋寅以为于皇后没听清,于是朗声又说了一遍:“李融锦!李相的嫡女。” “滚!你还真敢说!”于皇后气得满脸通红,随手拿了个茶盏便往宋寅边上一砸。逆子!他若是说个别家的姑娘,哪怕身份地位略低微先,她也能接受了!这个逆子倒好,看上的是已经成婚的李相之女,嫁的还是朝堂三品官员,难不成要她去帮他强抢吗? 宋寅一看于皇后怒火中烧,利落地滚出了凤来宫。 宋寅刚被于皇后训了一顿,心情自然不好。回到凌霄宫,便去了容和宫,那是他最近新纳的一个小妾何氏住的偏殿。说起这何氏,样貌只能说是中等之姿,胜在妩媚妖娆,善解人意。最近将太子迷得那叫一个晕头转向,一周七天里有五天是呆在何氏那,其余两天就在自己的殿里休息,恢复元气。其他的妾室都被冷落了,各个背地里都骂她狐媚子。 宋寅刚走到容和宫的门口,便听见里面传来隐隐约约的哭声,听那声音…像是何氏。他朝守门的宫婢打了个手势,示意她不要通报。 何氏哭哭啼啼,“我这可怎么办?” 丫鬟:“您这是怎么了,快别哭了。” “我这是哭我自己,我这命都快没了!” 丫鬟声音有些慌乱,“这…这发生了何事?” 何氏抹了把眼泪,“这太子妃,早晚要对我下手。那婢女可跟我说了,让我千万不能有孕,否则,定然是一尸两命的事。可我如今有了身孕,若不然我逃出去吧,至少还有一条命在!” 太子听到何氏说自己有了身孕,立即走了出来,惊喜道“你当真有了身孕?” 何氏见到太子,也不说话,只是一味地哭。太子道:“你别害怕!如实跟我说,我定会保你与孩子周全!” 第十七章他要休妃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何氏紧紧抱住太子,将自己所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说了出来。原来这些年,太子的侍妾们没有子嗣的原因,竟然是因为太子妃。太子妃因着自己体弱,且太子甚少去她那处,她担心别的女人生了孩子会影响她的正妃之位,于是在侍妾的饮食中投毒。这么些年,也有几个漏网之鱼,但最后都因为各种“意外”导致孩子没有生下来。 何氏哭哭啼啼,“这是在太子妃身边贴身伺候的姿容悄悄告诉我的,因着我之前对她小有恩惠,不忍我步入其他妾室的后尘,方才冒着生命危险告知我。” 宋寅听完之后,大骂道:“这个妒妇!我今日便去找父皇休了她!”立即出了凌霄宫,直奔威帝的寝宫。 何氏在他走后,轻轻拭干了眼泪,嘴角露出一抹势在必得的笑意。 宋寅来到威帝的御书房的时候,威帝正与宋晋、沈砚之等几个大臣在议事,商讨水患事宜。威帝年纪大了,对许多事心有余而力不足。眼见着宋晋才能兼备,时常为他分忧,很是欣慰,果断拍板:“浔城一事就交由五皇子宋晋全权处理,各位爱卿若是无别的事,就先下去吧。” 这时,听得外头的太监来报:“启禀皇上,太子求见!”威帝脸色一沉,十分不耐烦:“他又怎么了!宣!” 宋寅大步走了进来,双手合十请安,“父皇,儿臣要休妃!” 果不其然,他这个儿子就是来给他添堵的,怒喝道:“放肆!这太子妃岂是你说休就休的!” 这沐国公此时还在御书房内,他年岁已高,听得太子竟要休妃,一时间气血翻涌,晕厥在地。 “宣太医!”殿内的侍卫火速将沐国公抬到偏殿。 御书房内的气氛一度十分安静,有些眼色的大臣均已纷纷告退,也有没眼色的站着一动不动,比如宋晋、沈砚之。这二人默契对视一眼,准备给太子浇上一把滚烫的热油。 宋晋上前,朝着威帝一拱手:“父皇,皇兄这么做,肯定有他的理由,还请父皇息怒。” 宋寅一听,便想对他破口大骂,我休个妃有你什么事啊!怎么哪儿哪儿都有你!他还没来得及开口,就有人先开口了。 “他能有什么理由!”威帝怒极反笑,看着宋寅:“你给我好好说说?你今日若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就给我好好回宫闭门思过!” 宋寅狠狠瞪了宋晋一眼,回禀道:“这太子妃沐氏,简直是个丧心病狂的妒妇!她多年无所出,我从未责怪过她,谁知她竟暗地里谋害我的子嗣,那可都是您的亲皇孙呐!” 威帝一听,这还了得!“你可有证据?若是事实确凿,这谋害皇嗣可是重罪。” 一道苍老虚弱的声音传来,“皇上啊!” 正是先前晕厥在殿上的沐国公,被侍卫搀扶着缓缓走来。威帝皱眉,这可难办了,沐国公世代忠良,他的儿子们都为盛国英勇捐躯了,如今只剩一个女儿。他的面子如何能不给? 只见沐国公徐徐跪下,忧心忡忡。“皇上明鉴,老臣的女儿老臣了解,她断不会做下这等祸害皇族之事!” 威帝虚扶一把,“你先起来,来人赐坐。” 宋晋建议道:“父皇,这凡事皆求个证据,不如请了太子妃前来,当面对质。” 威帝点点头,“宣太子妃!” 与太子妃一同前来的还有于皇后。于皇后听闻太子竟前去御前同威帝提起休妃之事,还把沐国公给气晕了,心里暗骂一声蠢货,火急火燎地赶到了御书房。 “叩见父皇。” “参加皇上。” 二人一同行礼,威帝道:“皇后也来了!太子妃,太子说你谋害皇嗣,你可有话说。” 眼下正是三伏天,烈日当空,气温极高,稍一动作便汗流不止。可沐氏仍穿着锦袄,包裹得严严实实,苍白的脸上无一丝血色。她看了一眼宋寅,面上无任何表情,缓缓道:“还请殿下拿出证据。” “带人证。”宋寅吩咐。 只见侍卫押着个粗布素衣的女子走上前来,她双手被麻绳牢牢捆绑,凌乱的长发遮住了半张脸。宋寅指着这女子道:“太子妃可认得此人?” 太子妃盯着那女子,仔细辨认。“这是我宫里的婢女,姿容。” 宋寅哼了一声,“认得就好,我命人去她屋里寻她之时,正见她换了普通粗布衣,收拾了包袱,欲逃出宫。” 太子妃沐氏:“她今晨与我说,她家里人病重,要回去见最后一面。我便给她了一日假,这有何问题?” “她可不是要什么假回去探病,她这是畏罪潜逃!你这贱婢,如实说来,可免受皮肉之苦!”说着从押解他的侍卫手中夺过包袱,朝地上一扔,包袱里的金钗珠宝纷纷滚落在地。 伏在地上的宫女瑟瑟发抖,此时抬起了头,眼里蓄满了眼泪,看着太子妃说到:“是太子妃指使我做的!她因着自己不能生育,便指使我偷偷在别的侍妾的饮食中下绝子药!” 此言一出,殿中众人神色各异,齐齐看向太子妃。宋寅胜券在握,“你这回还有什么可说的!” 沐氏与太子成婚多年,对他的秉性也十分清楚,虽说二人感情淡薄,但此刻看他这么着急地想把自己置于死地,心里仍免不了有些失望。她朝着威帝盈盈一拜,“我与太子成婚多年,虽说无所出,但自问未曾做任何对不起皇家之事,如今太子只凭着一个宫婢的片面之词,便要我认了这谋害皇嗣的大罪,臣妾不服。” “父皇,您可千万别听她狡辩,如今人证物证俱在,这是伺候她多年的贴身宫女,为何冒着死罪冤枉她?”宋寅生怕威帝听信了沐氏,急急说到。 太子妃神色淡淡,“我也想知道,我平时待她不薄,她为何如此陷害我?” 威帝看着底下二人争论不休,各执一词,十分头痛。沈砚之十分及时地出来为君分忧了,“皇上,可容臣说几句?” 第十八章殿前审问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威帝指着沈砚之,“你来说。” 沈砚之成竹在胸,说道:“依微臣之见,定然是太子妃指使贴身宫婢行下毒之事。” 此话一出,殿上众人表情各异。沐国公重重地“哼”了一声,表情十分不屑,“无知小儿!空口白牙!”观太子妃,面色平静无波,仿佛被控诉的对象不是她一般。而宋寅一听此话,看到有人与自己站在同一站线,冲着太子妃沐氏得意一笑,夸赞道:“沈大人果然有见地!” 沈砚之对着太子谦虚一笑,接着道:“太子妃想必是担心自己的正妃之位被妾室取代,因此才铤而走险,行那下毒之事。” 宋寅颇为赞同,“没错,定是如此!” 沈砚之继续说道:“众所周知,太子与太子妃感情淡薄,二人成婚数载,却无一子半女。不仅如此,太子宫内的其他侍妾,亦无所出。若不是有人在背后捣鬼,怎会如此?!” 宋寅频频附和,点头如捣蒜。“说得对!没错没错。” 沈砚之绕着姿容走了一圈,问道:“你伺候太子妃多久了?” 姿容听他声音清朗,不似别人那般咄咄逼人,表情略微放松了些,回道:“自太子妃入凌霄宫,奴婢便跟着太子妃,至今已十年有余。” 沈砚之问:“这十年里,你帮太子妃做这下毒之事做了几次?都给谁下的毒?” 姿容如实交代:“奴婢记不清了!只要是被太子宠幸过的女子,第二天奴婢都会偷偷在她们的膳食里下绝子药。” “记不清?都这时候了还不老实!关乎人命、关乎皇嗣之事,你居然用记不清三个字来搪塞!看来不用重刑,是听不到你嘴里的真话了。来人!”沈砚之厉声呵斥,眼看就要唤来侍卫上刑具。 姿容听得沈砚之的声音骤然变冷,宛如惊弓之鸟,吓得语无伦次,连连求饶。“沈、沈大人明鉴、明鉴,奴婢说的是事实。” 姿容说话本就带了些口音,此刻内心极度害怕,语调都下降了两个幅度。于是,这话听在众人耳里成了“沈大人命贱命贱”,只见有好些人默默地将头转向另一边,喉咙里发出莫名的声响,似在极力忍笑。见状,沈砚之的俊脸黑了一半。 宋寅见沈砚之突然禁声,连忙催促道:“沈大人高见,赶紧接着审!” 闻言,沈砚之的另外半边脸也黑了。 半晌,沈砚之清了清嗓子,继续方才的话题。“你方才说你记不清,怎么就记不清了。” 姿容答:“太子这些年纳的妾室众多,估计他自己都数不清吧,奴婢又如何能记得这么清楚。” 这话听在众人耳里便成了,太子荒淫无度、太子沉迷女色、色令智昏,太子宠妾灭妻。威帝的脸色已经开始不大好看,于皇后有心提醒,奈何威帝在旁不便开口。偏偏宋寅无知无觉,还在那大声嚷嚷,“你们听听!你们听听!这沐氏就是那罪大恶极之人!妒妇!” 沈砚之:“那你可知,你犯下的这是死罪,甚至会株连九族。” 听见“死”、“株连九族”这些字眼,姿容面色发白,双眼通红,颤着声音回答:“知道。可主子的吩咐奴婢不敢不从。” “那你运气还挺好的啊,这么多年都没被发现。这次是怎么被发现的?还能未卜先知,知道太子要来抓你,收拾了包袱要跑。这么多年你都不跑,怎么这会才跑?”沈砚之的问题一个接一个,眼看姿容渐渐招架不住。 “奴婢…奴婢良心发现,不忍心再残害无辜!太子新纳入宫的何氏,曾对奴婢有恩,于是偷偷告诉了她。事后我越想越害怕,害怕她向太子告发此事,于是就找了个借口向太子妃要了假,打算偷偷溜走。” “这何氏对你有何恩惠?让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也要帮她?” “有一次,她无意中得知奴婢的父亲病重,给了奴婢好些银子。” 这时,沈砚之拿起扔在地上的包袱,随手从中挑选了几样。“白青玉钻石项链、嵌宝石双龙纹金镯、金镶红宝石耳坠,各个价值不菲。这些都是太子妃赏赐的?” 姿容顿了顿,方答:“是。” “既然太子妃赏了你这么些贵重物品,你父亲病重怎么还会没银子请大夫?而你又怎么会看得上何氏给你的那些碎银子?”沈砚之步步紧逼,细细观察姿容的神色。 姿容道:“这…奴婢只是觉得何氏心善,对一个丫鬟都能如此好,不忍心她被太子妃残害。” 沈砚之:“听你这意思,太子妃对你不好?” “太子妃平日里对奴婢、对奴婢…”姿容此时已不知如何回答,说好也不是,说不好也不是,冷汗直冒。 这时,众人已看得分明,姿容前言不搭后语,眼神游离闪躲,纷纷对她所说的话有所怀疑。 站在沐氏身旁一直伺候她的宫婢,盯着姿容的眼神仿佛能喷出火来,小声骂道:“白眼儿狼!枉费您平时对她那么好,她居然如此诬蔑您!”沐氏看了她一眼,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她别说话。 沈砚之看姿容结结巴巴回答不上来,也不甚在意,继续抛出下一个问题:“那你说说,太子妃为何要指使你下毒? 姿容肯定道:“因为太子妃记恨别的妾室!” 沈砚之略微惊讶:“为何记恨?太子妃出身高贵,岂可与一般妾室相提并论,怎会去嫉妒妾室?” “凌霄宫众人皆知,太子不喜太子妃!常说太子妃貌丑无颜,不解风情!若不是碍于沐国公,太子妃早就已经换人了!”情急之下,姿容一溜烟儿地说了出来。 沈砚之点点头,总结道:“依你之言,就是太子不喜太子妃,早就想把太子妃给休了?” 此言一出,众人皆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这下就连太子都明白了,沈砚之在步步诱导姿容,话里有话。分明是在暗指他不喜沐氏,如今为了休弃沐氏,买通这宫婢自导自演了一出戏。顿时怒火中烧,指着沈砚之道:“你闭嘴!” 威帝伸手往龙案上一扫,只听“砰”地一声,茶盏应声落地,碎成了好几块。众人见状,纷纷跪地高呼:“请皇上息怒。” 第十九章一出闹剧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眼见威帝震怒,于皇后心急如焚,素来雍容华贵的脸上浮现出一丝慌乱。她膝下只有一个太子,万不能让他出事,焦急辩解道:“皇上,太子秉性纯良,今日只是一时失察,此事背后定是有人蓄意撺唆。” 宋晋看起来也是一脸焦急,“还请父皇明鉴,皇兄素来仁厚,绝不会做这等事,这其中想必另有内情,定然是这宫婢栽赃嫁祸给皇兄。” 威帝听得宋晋求情,一口一个内情、栽赃嫁祸,更是恼怒,提起手边的一方砚台朝着太子的面门直直砸了过去,出手又快又狠,就是不太准。只听“咚”地一声,砚台砸到了地砖上,滚了几个圈,沈砚之暗暗道了声可惜,居然没砸中。 威帝怒气冲冲地指着宋寅,“确实是另有内情,也的确是栽赃嫁祸。只不过是朕的好儿子,栽赃给他自己的太子妃!还跑来朕的面前唱了这么一出大戏,皇家的脸面都被你丢尽了。” 贴身伺候的和公公见威帝气喘吁吁,额间冒虚汗,连忙递上一盏温度适中的茶,说道:“皇上,您顺顺气儿。” 威帝顺势接过茶,给了和公公一个眼神,和公公立刻心领神会。眼神轻蔑地看着地上跪着的姿容,尖声喝道:“来人!将这谋害皇嗣的贱婢拖下去,处于绞刑,立即执行。” 姿容得知自己死期已至,瞳孔瞬间放大、身体颤抖不止。她眼睁睁看着侍卫步步逼近,将自己粗暴地拖出殿外,慌乱失声尖叫:“太子殿下救我!娘娘救我!我不敢了!我再也不敢了!” 这时,沐国公徐徐起身,“皇上,臣老矣,还请皇上允许老臣辞官。”说完看着久病缠身的女儿,眼里满是怜惜。他停了好一会儿,方才继续道:“老臣膝下唯有一女。太子妃不得太子欢心,是老臣教女无方,还望皇上念在老臣这些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允许老臣带着太子妃归乡。” 太子妃冷眼看着这一切,看着太子丝毫不念旧情,一心将她置于死地,她心底仅存的一丝希望也湮灭了。她缓缓跪下,对着皇帝行跪拜大礼,“臣妾久病,没有为皇家开枝散叶,是为大错。今日自请下堂,还望父皇成全。” 沐氏一族对朝廷可谓是劳苦功高,此事本就是太子宋寅无中生有,若是放任沐国公辞官,不仅会惹来众人非议,朝廷也损失了一名栋梁之才。思及此,他恨恨地瞪了一眼为太子求情的于皇后,惹出事端的罪魁祸首就是你的好儿子,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今日若不罚他,何以安抚沐氏一族。 “来人!将太子带下去,闭门思过,没有朕的旨意不得出凌霄宫。”威帝高声吩咐道。 宋寅不服,仍想辩解,却见于皇后在旁一直朝他使眼色,于是悻悻闭了嘴,跟着侍卫出了御书房。临走前,他眼神阴鸷地看了一眼宋晋与沈砚之,这二人沆瀣一气,联手设了套让他往里钻。今日之仇,他记下了! 宋寅被带下去后,威帝只觉得万分疲惫,头痛欲裂。可还需妥善安抚沐国公与太子妃,对着沐国公说道:“沐国公严重了,此事是太子处理不周。至于辞官,切不可再提,朝廷还需要沐国公。太子妃的事,想必太子闭门思过一段时间,也会明白的。” 沐国公原本只是想求一个公道,见威帝如是说,且已经对太子施以小惩,若是再闹下去,惹怒了威帝反而得不偿失,只得作罢。 经此事后,威帝深感太子不堪重任,对他愈发地失望。 这出闹剧终于结束,众人齐齐告退。此时已接近黄昏,尚未掌灯,殿内有些昏暗,一点声响也无。威帝闭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一双纤细修长的手在他的太阳穴处轻轻按压。 “爱妃,你来了。” 威帝睁开了眼,瞧着辰妃有些出神。辰妃入宫时年方十七,如今一晃四年过去,仍旧如初入宫时一般娇俏妩媚。平里日,辰妃多是喜爱颜色娇艳的衣裙,今日却穿了一袭月白色绣花宫装。“你今日的装扮与往日不大相同,朕还未曾见过你穿这般颜色素雅的宫服,这簪子…” 辰妃容色艳丽,特别是那一双眼睛,笑起来的时候灿若星辰,声音如黄莺出谷,“那臣妾今日这么打扮好看吗?前些日子,无意中瞧见了一个簪子,只是有些旧了,但那样式,我瞧着喜欢,便让他们照着做了一个。” 威帝觉得自己老了,开始回忆过往了。他看着辰妃今日的装扮,看见这熟悉的簪子,想起了一个人,一个故去很久的人—七皇子宋敛的生母柔妃。 辰妃笑意盈盈道:“今日晨起时,喜乐闹起了小脾气。那小脸气鼓鼓的,说父皇为何这么久都不来看她,是不是将她给忘了。” 想到那个如珠似玉的公主喜乐,排行十二,如今不过三岁的年纪,长得粉雕玉琢,甚是可爱。威帝脸上不由带了慈爱之色,“喜乐近来可好?” 辰妃贝齿轻启:“不如皇上与臣妾一同去看看?” 威帝确实是好多日不曾见过小公主了,越发想念。于是点了点头,二人一同朝未央宫而去。 未央宫内,喜乐公主正在背诗。“灞原风雨定,晚见雁行频。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空园白露滴,孤壁野僧邻。寄卧郊扉久,何年致此身。” 辰妃看着喜乐摇头晃脑、一本正经背诗的样子,抿嘴轻笑。 “参加父皇、母妃。”喜乐看见威帝,脸上挂着纯真无邪的笑容,奶声奶气地请安。 “几日不见,好像长胖了些。”威帝眼神慈爱,轻抚小公主的额头。 是夜,月朗星稀。威帝站在窗前,望着庭院深深,“好一个落叶他乡树,寒灯独夜人。七皇子去山城有多久了?” 和公公弓着腰,细声道:“禀皇上,有四年了。” “是不是该让他回来了。” 第二日,一道圣旨快马加鞭地送往西北的山城。 第二十章看他笑话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太子惹得威帝龙颜大怒、被关禁闭之事,以最快的速度传遍了宫里每一个角落。宫里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心里暗暗琢磨着这怕不是要变天了。 凌霄宫内一片死气沉沉,殿里当差的人大气都不敢喘,唯恐召来无妄之灾。太子寝宫内,宋寅一巴掌毫不留情地刮到何氏脸上,骂道:“你这个贱人!我平日里待你不薄,说!是不是你串通了宋晋来污蔑我?现在整个宫里的人都在看我的笑话!”仍觉得不解气,猛地一脚踹在了何氏的心口上。 何氏觉得胸口疼得厉害,精致打扮过的右脸也肿了起来,渗出了点点血丝。她抬手捂住了脸,被这突如其来的情形吓得瑟瑟发抖,适才她听说太子回了宫,以为大事已成,那病秧子势必已经被太子休了,这太子妃之位已然是她的囊中之物。于是让宫女为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身姿摇曳地前去给太子请安。 谁知刚步入殿内,便被爆怒中的宋寅扯了头发往里拽,接着一巴掌将她的半边脸都打肿了。她面色发白,心里害怕极了,伏在地上痛哭流涕:“殿下、殿下,妾肚子里还有您的孩子。” “哪来的孩子?你告诉我,嗯?你也当我是傻子吗?”宋寅听得她此刻还恬不知耻地提起孩子,脸色无比阴沉。 宋寅刚被送回凌霄宫,便有个太医前来请罪,说何氏花重金买通他胡掐乱扯,其实并未怀有身孕。这太医名叫马衡,年岁尚轻,今年年初时方入太医署,身世背景单薄,一时被何氏赏的金银珠宝给迷了眼。 事后他越想越怕,若是过些日子,这撒下的弥天大谎轻而易举就会被揭穿,到时候可是欺君大罪,一不小心小命就丢了,于是立刻赶来向太子殿下坦白。太医跪在地上,将祸水一个劲儿地往何氏身上引:“何主子对臣威逼利诱,臣一时糊涂才做下这等事。还请太子殿下高抬贵手,放臣一马,日后臣定会为太子殿下效犬马之劳,万死不辞!唯殿下之命是从!” 宋寅一听此事,心凉了半截,原来就连儿子也是假的。他联想到御书房内的一幕,认定这何氏定然是与宋晋、沈砚之一道合谋算计自己,顿时怒火中烧,正想唤侍卫将何氏绑了来,就瞧见何氏花枝招展地出现,脸上的笑容甚是刺眼。这是来庆祝他被父皇责罚?来看他笑话? 他气得笑出了声,“简直是找死!” 眼前的宋寅神色冷漠,哪里还是日日与她耳鬓厮磨、夜夜缠绵悱恻之人,盯着她的眼神仿佛是在看着与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他突然阴恻恻地笑了,蹲下了身子与她平视,伸手轻轻抚过她的脸,柔声道:“你知道,背叛我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何氏被宋寅眼中的狠戾吓得面色发白,攥紧了那明黄色绣有龙纹图案的衣角,尖声喊道:“我没有!我没有!你信我!”突然,她不知想起了什么,那神情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般,急切地说到:“是那个宫婢!太子妃身旁的那个姿容!是她,她前几日来找我,说您不喜欢太子妃,早就想把太子妃给休了。若是、若是能寻了个借口,让您顺理成章地休了太子妃,也是为您分忧解难。” 那日正午艳阳高照,她正躺在软塌上,手里拿着一串景泰蓝红珊瑚珠链细细把玩。贴身伺候她的宫婢在旁举着扇子,谄媚道:“主子,太子殿下可真疼您。” 何氏得意一笑,“你把我伺候仔细了,往后少不了你的好处。”何氏原先只是一名普通商户庶出的女儿,从小到大,处处被大娘和姐姐们欺负,能够成为当朝太子的妾室,对她而言简直是天下掉金子的大好事。 这时,有宫女来报,说是太子妃的贴身宫女姿容求见。起初,她有些惴惴不安,她与太子妃甚少有交集。一来是因太子妃喜静,二来也是在太子的默许下,她们这些侍妾前去请安的次数屈指可数。 她心里暗自揣测:难道是太子连日来皆宿在她这处,惹得太子妃不悦?莫不是来找麻烦的。转念又一想,都说太子对太子妃甚是厌恶,如今太子对她宠爱有加,几乎是有求必应,何须怕一个空担着太子妃名头的人?于是让宫女将她带了过来。 “姿容参加何主子。” 何氏趾高气扬地打量着眼前请安的宫女,相貌平平,没什么印象。 过了半晌,何氏让姿容起身,“起来吧,你有何事?” “何主子可否摒退左右,奴婢有重要事情禀告,关于您以后的…荣华富贵。” … 何氏清楚的记得,姿容的原话:“自您入宫以来,太子对您宠爱有加,这凌霄宫里这么多女人,您如今可是一枝独秀。难道您甘愿屈居人后吗?这凌霄宫上下,谁人不知,太子几乎从不去太子妃的宫里,如今只是缺一个能将太子妃休弃的借口,一个光明正大的借口。若是您能做那给太子递刀之人,那么这太子妃之位…还不是非您莫属?” “您相信我,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我、我没有背叛您啊!就是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都是姿容那个贱婢!她让我假装怀有身孕,诱您前去揭穿太子妃,她还说、说她会站出来指证太子妃的!”何氏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听信姿容的鬼话,甚至还赏了她好多银子,如今不仅银子没了,甚至还可能会丢了性命。 太子听完何氏的话,点了点头道:“我信。” 何氏信以为真,以为宋寅仍旧是喜欢她的,心里松了一口气,庆幸自己躲过一劫,连忙用衣襟胡乱擦了擦眼泪,对着宋寅绽放一个自以为魅惑的微笑。 “啊!”谁知下一秒,一把尖锐的刀便割破了她细嫩光滑d喉咙。伴随着女子的一声惊呼,鲜红的液体四溅,倒在地上的何氏奄奄一息,满眼不可置信。 “为…什么?” 宋寅站了起来,神情冷漠地看着眼前将死之人,“我说的是我信你,可没说你不用死。” 凡是背叛我的人,都、得、死! 第二十一章闲话家常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沈砚之兴高采烈地回了府。 夕阳西下,晚霞漫天,府中一片静谧安详之象。远远的,他瞧见了李融锦。她正站在芙蕖池旁,一脸春风得意地同核桃说话,一边说一边用双手比划着什么,眸子里的星光比那天边的晚霞还要夺目。 融锦今日穿着一袭藕荷色的烟云蝴蝶裙,头挽灵蛇髻,鬓间的玉蝴蝶纹步摇在夕阳的照射下熠熠生光。远远望去,宛如倾国倾城的绝色仙子,轻灵飘逸。众人都说映日荷花别样红,沈砚之只觉得满池的芙蕖在李融锦面前都黯然失色。 沈砚之渐渐走近,“你知道今日之事了?这么开心。” 融锦正在跟核桃交代有关新开铺子的事宜。沈砚之略微有些低沉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耳边,把融锦吓一跳。她瞪了他一眼,没好气道:“你是鬼吗?走路一点儿声响也没有,吓都被你吓死了。” 沈砚之低头摸了摸鼻子,小声嘀咕了一句:“那还不是因为你心里没我。” 融锦没听清,“你说什么?” 沈砚之眼底的失落一闪而过,嘴角微扬:“没什么。你和核桃在说什么,这么开心?” 融锦神秘兮兮地冲他一笑,“不告诉你。” “那我告诉你一件事,想不想听?”沈砚之眉毛微微向上一挑,故作神秘。 融锦果断摇了摇头,唤了核桃就想离开。沈砚之哪能让她如愿,修长的手臂一伸,将她拉进旁边的水榭内,转身吩咐核桃备茶。融锦加了一句“将那几样点心也一并端上来。” 沈砚之:“今日御书房里,可出了一桩大事。” 融锦随口问道:“什么事?” 沈砚之卖了个关子,“你猜猜?” 融锦歪着头,认真思考:“你升官了?” 沈砚之摇摇头。 融锦继续猜,“发财了?” 沈砚之依旧摇头。 融锦疑惑,继续说道:“皇上给你赐了美人?这下总该猜对了吧。” 沈砚之还是摇头,“你这小脑袋瓜子里净想些什么。” 融锦秀眉微凝,说道:“那还不是你让我猜的,人生乐事无非就是升官发财,美人在怀。” 沈砚之被融锦逗乐了,点头笑道:“好像还真有些道理。” “那是自然,你还没说到底是什么事。”融锦的好奇心被吊了起来,澄净的眸子里写满了好奇。 “太子今日在御书房内闹出了一桩事,被皇上狠狠斥责了一番,罚他在自己的凌霄宫里思过,无旨意不得出。虽说只是小惩,但能够看出来,皇上对太子已经十分不满了。” 这时,核桃将茶端了上来,还有一些精致的小点心,随后告退。 融锦主动将糕点往沈砚之的面前推了推,“你尝尝。” 沈砚之有些受宠若惊,再一看融锦,眼里闪着期待的光芒,莫不是…糕点有毒吧? “愣着干什么,快吃!”融锦催促。 “我…我不饿!”沈砚之委婉拒绝。 融锦:“不饿?你不是刚从宫里回来吗?在宫里吃了?” “那倒没有…” “那就快吃!” 融锦逐一给他介绍,“这是荷花酥,糕如其名。宛如一朵盛开的荷花,洁白无暇的花瓣中透着淡淡的粉色,是不是觉得比那池中的真花还要美上三分?雅上两分?” 沈砚之抬眸,见融锦正满怀期待地看着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入口酥脆香甜,它以油酥为皮,将刚采摘下的荷花捣成汁,加入面中,并佐以蜜糖,做成荷花的形状,放入高温的油锅中炸至酥脆。这是枣泥酥,还有这是栗子糕,这是我最喜欢的!栗子绵软细腻的口感搭配着荷花的清香,简直是完美!你快尝尝呀。” 沈砚之鼓起勇气,拿起一块荷花酥三两口就全部塞进了嘴里。 “这就吃完了?”融锦愣愣地看着他。 “吃完了。”并且被噎住了,沈砚之端了茶一饮而尽。 融锦美目一瞪,“牛嚼牡丹!算了算了,你别吃了,接着说吧,方才说到哪儿了?” 沈砚之有些无辜,怎么又不让他吃了,只得继续说到:“方才说到太子被禁在他自个儿的宫里了。” “为何?他逛楼子被发现了?” “太子怎么会逛楼子!他自己的后宫美女如云。而且就算太子逛楼子,那也会做得非常非常隐蔽,哪能这么容易被发现。”沈砚之耐心解释。 融锦闻言点了点头,“有道理。那他是偷人被抓了吗?”沈砚之见融锦突然压低了声音,左顾右盼,见左右无人,方才说道:“是不是偷了他爹的人了?” 沈砚之闻言,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瞪大了双目看着融锦。“亏你想得出来,不止敢想你还真敢说!” 融锦觉得他少见多怪,“这有什么想不出来的。这太子可是有前科的,连朝廷官员的正妻都偷了,偷他爹的人有什么稀奇的?” 沈砚之觉得融锦这话听着也挺对,但不知怎么的总感觉有些别扭。 “算了,你别猜了。我告诉你,太子今日串通了太子妃的贴身宫女,陷害太子妃谋害他众多妾室的子嗣…”沈砚之将今日发生之事事无巨细地跟融锦叙述了一遍。末了,总结道:“我觉得这太子真的有点傻,好好的整什么休妃戏码,平白无故惹得皇上生气。这太子妃,虽说相貌平平,但是自有一股浑然天成的出尘脱俗之气,遇事可谓是波澜不惊、淡定从容。” 融锦点头表示赞同,“听你这么说,我倒觉得你也是个妙人,还是个四两拨千斤的高手。” 沈砚之突然被夸,有些不好意思,谦虚道:“哪里哪里。全靠在场的众人耳聪目慧,不然我再怎么足智多谋、才华过人、聪明绝顶,也带不动是不是?” 融锦:“…” 不远处,核桃与福禄望着水榭中谈笑风生的两位主子,核桃不由自主地说:“其实小姐与姑爷还是挺般配的。”福禄赞同地点点头。 第二十二章买个铺子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今日起了个大早。 她那日与薛思思提出了合作的提议后,不曾想过了两日,薛思思便主动来找她,说愿意与她一道开糕点铺子。 融锦喜出望外,当即便让核桃去查查帝都里正在售卖的铺面都有哪些,今日她亲自过去逐一挑选。 烈日中天,熙熙攘攘的长街上人来人往。 “姑娘,可还满意?”屋主是个年岁稍大的妇人,体态丰腴,眼角的鱼尾纹深浅交错,脸上堆满了笑容。 这屋子位于玉石街上,虽比不得正街繁华,但这条街上多是茶余酒后的休闲之处,这屋子门前开阔,左邻瓦舍,右靠棋社。融锦绕着屋子,粗略看了一番,只见屋内宽敞明亮,但融锦还是摇了摇头:“不太满意。” 妇人有些失望,但还是客气地将融锦主仆二人客气地送了出来。“您慢走,日后若是有需要可再来。” “小姐,这间铺子又有什么问题?它完全满足了您提的要求。”核桃右手替融锦打着油纸伞,左手从腰间掏出丝帕擦了擦额间冒出的汗。这天气,实在太热了,好像一个巨大的蒸笼,地面冒着丝丝热气。 融锦的脸上泛红,小巧的鼻尖微微冒汗:“这你就不知道了吧,刚才那铺面虽然满足最基本的条件,但细看之下,还是不行。这屋里的构造也有些讲究,你方才瞧见那屋子里的楼梯没?” 核桃仔细回想屋子里的构造,点了点头。 “那屋里的楼梯正对着门,这寓意不好,财一个劲儿地往外流。回头你仔细看看别的铺子,极少有楼梯对着正门的。” “没想到开铺子还有这么多门道。” “那是自然。” 主仆二人看了一早上,都没找到一间合乎心意的。眼下又累又饿,融锦发话:“去如意楼,吃饭!” 如意楼里食客如云。眼尖的店小二看到来了两位客人,笑容可掬的迎上前来:“二位贵客,请上座。” “招牌菜每样来一份!”融锦果断拍板。 店小二眉开眼笑,“好叻!姑娘您稍等。” 核桃拿起茶壶,倒了杯凉茶递给融锦。“小姐,眼下帝都在售卖的屋子咱们都看完了,现下可怎么办?” 融锦也有些发愁,“我也不知道,总不能将就着挑一家铺子吧?” “在挑什么?”突然背后传来一个雄厚粗旷的声音。 融锦回头望去,只觉得来人有些面熟,但叫不上名字。 只见这男子大剌剌地往边上一坐,热情地朝着融锦咧嘴一笑,黝黑的皮肤与洁白的牙齿对比强烈。“嫂夫人,是我啊!路尝辛,记得吗?” 对方称呼她为嫂夫人,那应是与沈砚之相熟之人。她与沈砚之赴宴那日,倒见了许多他的同僚,融锦一时记不起来,于是摇了摇头。 男子站站了起来,在融锦面前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满怀期待地提醒道:“记起来了吗?咱们在宫里见过。” 这男子长得五大三粗,此刻一瘸一拐地走了几步,显得有些滑稽。融锦略一思索,便想起来了,那日只有一个人是腿脚不便的。她冲着路尝辛微微一笑,“幸会幸会!原来是路大人。” 路尝辛摆了摆手,呵呵一笑:“好说好说!我那日赴宴时腿脚稍有不便,今日已经全好了,怪不得嫂夫人认不出了。” 路尝辛好奇问道:“我刚才听到你二人在说什么挑铺子?” 融锦并不在意路尝辛的唐突发问,如实说道:“我眼下正想买一间铺子。” 路尝辛为人仗义,一副热心肠:“巧了!你想买个什么样的?我给你找!” 融锦惊喜道:“真的?” “真的!你若是有别的难题我不敢打包票,但若是这铺子,我家多的是。那可都是我祖上留下的产业。” “我想选这么一个铺子,第一要大,得有阁楼并且内堂宽敞,第二位置得好。”融锦说出了自己的要求。 路尝辛听罢,脑海中细细搜索了一番,面露难色:“这有是有,不过…” 融锦看他面露难色,“路大哥可是有难处?银子不是问题。” 路尝辛一听,融锦唤他为路大哥,内心立即涌起一股为人大哥的豪气,一拍桌子:“弟妹,你且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你回府等我的信儿,最多不过两天,便带你去那铺子看看。” 核桃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几句话的功夫就从路公子变成路大哥,铺子的事也搞定了。 过了两日,路尝辛果然如约来到沈府,带了融锦一道前去铺面。 路尝辛给融锦细细讲解:“这铺子,原先是做客栈的。那老板是个外地人,如今年纪也大了,便回了乡。这铺子也是刚空下来不久。你看着如何?可还满意?” 融锦细细观察了一番,这铺子位置极好,位于帝都最繁华的正街上,屋内布局开阔大气。只是这铺面刚巧就在那梨花斋对面,若是以后将对面的客人全都抢了过来,不知那儿的老板会不会气得半死。 可融锦觉得这铺子太符合她的心意了,眉开眼笑地说道:“简直太满意了。我要了!” 路尝辛:“只是眼前有一道难题。” 融锦问道:“可是价钱问题?” 路尝辛:“那倒也不是,只是这屋子的地契,其实在我弟弟那,但我与我弟弟之间略有龃龉…” 看路尝辛支支吾吾的样子,融锦哪里还能不明白,于是说到:“路大哥,要不这样,您帮我将令弟约出来,我与他谈谈?” “那行。”路尝辛说到,“届时我让小厮到沈府送个信儿。” “那就拜托路大哥了!”融锦双手抱拳。 “弟妹,客气了!” 李融锦这些日子为了铺子的事,时常早出晚归,忙忙碌碌。因此沈砚之好几次到清竹苑寻她,都扑了个空。要么是不在,要么就是睡着了,她的贴身丫鬟死活不放他进去,沈砚之颇有些烦躁。 第二十三章金玉满堂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路尝辛许是觉得担了融锦的一声路大哥,动作极快,第二日清早,便命小厮前来沈府送信,约她未时前往如意楼,信上写着“未时,如意楼。”融锦暗暗称赞路尝辛真是一副侠义心肠,就是这字,有些一言难尽。 如意楼雅间,融锦轻轻叩敲房门。 “请进。” 融锦推门而入,眼前的情景有些出乎意外。 “你怎么在这儿?” 沈大人板着脸,闻言将头扭向一边,也不理她。 融锦有些摸不着头脑,隐隐约约觉察到沈砚之在生气。 路尝辛见融锦进来,给她介绍:“弟妹!这就是我二弟路楚辛。” 融锦看向来人,只见他的长相与路尝辛迥然不同。路楚辛个子不高,身材纤细,略显单薄,待人文质彬彬,谦和有礼。 “路公子幸会!我叫李融锦。”融锦落落大方。 路楚辛:“李姑娘,幸会。在商言商,这铺子…” 路尝辛最是听不得他弟弟这文邹邹的场面话,粗暴地打断他:“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直接说价钱。” “这是你的铺子还是我的铺子?”路楚辛不满他出言打断,立即反唇相讥。 “地契在你手里,自然是你的。” “那你哪来这么多废话?” “反了你。上次的事我还没跟你算帐!” “我还怕你不成?” “难道我会怕你?!” “那你过来啊。” “你等着,我这就过来!” 他们二人你一眼我一语,眼看着就要打起来。融锦看着眼前的情况有些不知所措,急忙扯了扯沈砚之的衣袖,让他去劝架。“这二人好好的怎么就吵起来了!” 沈砚之还是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将衣袖从她手里扯了出来。 “他们快打起了,你快去劝劝。”融锦有些着急,若是真打起来,那她的铺子是不是就没得商量了。 沈砚之掀了掀眼皮,嘴里缓缓吐出两个字:“不、去。” 对于沈砚之的莫名生气,融锦相当不解。看来只能自己上了。她深吸一口气,乍然伸出右手劈向桌子,稍一用力,只听一声闷响,酒桌登时四分五裂。 终于安静了。吵得面红耳赤的兄弟二人停了下来,低头看了看地上碎成渣的木屑,再抬头看向异常威武的李融锦,一时无言。 沈砚之摸了摸鼻子,抬头望着房梁。 融锦也觉得有些尴尬,干干一笑:“二位兄弟吵了这么久,口渴吗?我让店小二给二位上点茶润润喉?” 店小二闻声而至,火急火燎地在外喊道:“各位贵客,可是发生了何事?” 片刻后,一行人换了另一雅间。 路尝辛有些不好意思,“弟妹,见笑了。你们继续谈。” 路楚辛白皙的脸上有些红,明显气息不足,可见吵架也是个体力活。“继续吧。李姑娘,那我直言,我这铺子不卖。” “你叫谁李姑娘?”沈砚之嘴角一沉,冷冷地看着路楚辛。 “就是就是,这是沈夫人。沈兄别见怪,我这二弟眼色不大好。”路尝辛忙出来打圆场。 “你们别打岔!为何不卖?”后面一句是对着路楚辛说的,难得碰到这么合心意的。融锦连忙说道:“价钱不是问题!” 路楚辛不慌不忙道:“铺子不卖,不过可以租给你,三年为一个租期。一年的租金为二十两银子。” 融锦心里飞快地打起了小算盘,片刻后,“成交!” 铺面有了,接下来的事就是将这铺子稍稍整改一番,招几个跑堂的店小二,还得招几个厨子,薛思思一个人肯定忙不过。路尝辛兄弟二人见生意谈拢,便起身告辞,此时雅间内只有融锦与沈砚之二人。 “咳!” 融锦抬起头,看了看沈砚之,见他也正看着自己,似乎有话要说。 沈砚之脸色微沉,有些不悦,“你好好的开什么铺子,是怕我养不起你吗?” 融锦看着他,眼里有些疑惑:“我开铺子,和你有何关系?” 沈砚之闻言,似乎被噎了一下,“如今你是我的妻子,怎么没有关系?” 融锦眼珠子一转,笑嘻嘻道:“那你别把我当你的妻子不就好了?” 沈砚之无言以对,决定转移话题:“…你打算开间什么铺子?” 融锦信心满满:“开个糕点铺子呀,我要做帝都最好的铺子!薛思思出力,我出银子。” 听到“薛思思”三个字,沈砚之俊眉向上一挑:“你怎么和她搅和到一起了?” 融锦反问,“你能和她搅和到一起,我怎么就不能?” 沈砚之气结,提高了声调:“我没和她搅和在一起!” 融锦只当沈砚之在无理取闹,再不理他,只丢下一句“记得将刚刚打坏的桌子钱付了。”便扬长而去。 回府后,融锦直奔薛思思住的玉竹苑,二人一同商量糕点名字。 融锦提议:“这芙蓉酥就叫并蒂花开,枣泥山药糕就叫天山白雪,你觉得如何?” 薛思思温婉一笑,“这栗子糕看着金灿灿的,不如就叫金榜题名?” 融锦赞同地点点头,继续冥思苦想:“那千层糕,就叫步步高升!” 二人一直讨论至深夜… 过了几日,梨花斋的正对面开了一家名为“金玉楼”的茶楼。关于起名这事,融锦文采有限,纠结了好些天。她与薛思思商量,薛思思却让她来定,最后还是沈砚之大笔一挥,写下“金玉楼”三个大字。 融锦觉得还算简单易懂,寓意也极好。“可是金玉满堂之意?” 沈砚之笑而不语。 这日,天朗气清,是个合适开张的好日子。门前鞭炮声此起彼伏,融锦将红绸布一挑而下,露出“金玉楼”三个龙飞凤舞的大字,众人纷纷喝彩。 “各位朋友里面请,金玉楼今日正式开业。凡今日进店内喝茶的,均送一份糕点!各位朋友里面请。”说话的是融锦请来的掌柜。这原是府里的一名嬷嬷,姓秦,年纪在三十岁上下,融锦看她做事干净利索,为人坦荡,于是便问沈砚之要了人,替她打理这铺子的内务。 因着新开张,有许多人图个新鲜,堂内一时座无虚席。 “弟妹!我带人来给你捧场了!” 融锦一看,路尝辛果然如约来捧场了,还带了几个兄弟。“路大哥,里面请!”并吩咐店小二为他们安排雅间。 第二十四章宴无好宴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月出东墙,人声渐渐散去。忙了一整日,融锦累得腰酸背疼,此刻正与薛思思一道坐在茶楼里聊天。 今日开业情况极好,食客络绎不绝。融锦说道:“今日来的食客,可都对你做的糕点赞不绝口。” 薛思思莞尔一笑,“我也没想到,会有这么多人喜欢。” 秦掌柜是个豪爽利落的人,上手极快,此刻正噼里啪啦地拨弄算盘,听见二人在聊天,笑道:“咱们楼里的糕点样式精巧别致,种类繁多,别处可吃不到。以后生意定会越来越好。” 店小二麻利地扫好了地,并将店里的桌椅仔细擦了一遍,而后说道:“掌柜的,打扫好了。我这就先回去了。” 融锦也与薛思思一道回了府。 次日一早,融锦伸了个懒腰,核桃听见动静,轻轻推门入门:“小姐,您醒了。” 融锦睡眼惺忪,声音有些沙哑:“什么时辰了?” 核桃上前打起帘幔,轻声道:“小姐,巳时了。”并将一封信递与融锦,“这是方才相府里的管家送来的。” 融锦伸手接过信件,上面写着“李融锦”,一看便是她爹李相的字迹。“爹说今夜家宴,让我与沈砚之一道回去。”随后吩咐核桃去给沈砚之送个信。 金玉楼内,忙得不可开交。秦掌柜瞧见融锦来了,笑眯眯地迎上前来:“夫人,今天这生意可真好!对面那家梨花斋,都眼红死了。” 融锦点点头,找了个位置坐下。便看到路尝辛跨进了大门,冲他招手:“路大哥,这儿!” 路尝辛大步走了过去,“我昨日回去之时,给我娘亲也带了几样糕点,她赞不绝口,让我今日再给她买回去!” “那是!可不是我自夸,思思姑娘的手艺,绝对是帝都里的第一!”融锦得意洋洋。 “思思姑娘?” “就是与我一同合伙开铺子的姑娘,不仅长得美,手艺好。”融锦猛地一顿夸。 路尝辛说道:“那我可真想认识!” 李融锦一拍胸脯,“那没问题,改天给你们介绍。” 融锦看秦掌柜管理得井井有条,好像也没她什么事儿了,于是回了府,准备今夜赴宴之事。 融锦回到清竹苑,一眼便见到了沈砚之,正眼巴巴地盼着她回来。 “礼物我已经备好了。你看我穿这身如何?”沈砚之穿着一身银白色云纹图案的锦衣,让她给些建议。 “好看!”融锦竖起大拇指。她真没夸张,沈砚之五官精致,线条分明,身板笔直修长,穿什么都好看。 “真的?”沈砚之有些不信。 融锦点头如捣蒜,眼神十分真挚。 二人踩着饭点来到了相府。融锦发现,李相今日心情异常好,他人至中年,略有发福,脸上皱纹交错,一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爹。” “爹。” 融锦与沈砚之同时喊到。 “回来了,入席吧。”李相笑眯眯招呼二人入席,何氏、胡氏、李融雪、李融薇皆在。 何氏容光焕发,胡氏在强颜欢笑,李融雪还是那副乖乖巧巧的样子,李融薇笑得花枝乱颤。 “今日小设家宴,主要是庆贺我又当爹了!” 融锦与沈砚之面面相觑。 “不恭喜我吗?” “恭喜爹又当爹!” 不用问了,怀有身孕的定然是何氏,看那李融薇的得瑟样,不定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我这么一大把岁数了,本想低调些。还是你妹妹融薇惦记着你,她说这天大的喜事,须要请长姐回来一同庆贺庆贺。”李相如是说。 “真是谢谢妹妹如此挂念我了!”融锦微微一笑,谦和有礼。 李融薇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父亲本想到续娶那日方让姐姐回来,我便提议让姐姐提前知晓此事,一同高兴高兴。” 融锦心里咯噔一下,疑问道:“续娶?” 李相神色有些不自然,仍对着融锦说到:“我准备将何姨娘抬做正室。” 何氏一脸娇羞,双手捂着她的宝贝肚子。“这大夫会把脉看男女,跟我说这胎定是个男孩。” 胡氏袖下的双手紧握成拳,看着何氏母女二人如此得意,嫉妒不已。她与何氏本都是妾室,二人平起平坐多年,起初正室刚没了的时候,她也曾肖想过那个位置,奈何多年都不见相爷有所动作,便渐渐没了念想。谁知!如今何氏就因为怀了个孩子,竟压了她一头!这眼看要被抬正了,她怎能不恨!自己这不争气的肚子,怎么就只生了个女儿融雪,还是个不会争不会抢、任由别人欺负的! 融锦一时没了言语,她曾以为父亲至少会一直为母亲留着那个位置,一个独一无二的位置。 这世上的爱情,不过如此。 沈砚之见融锦久久不说话,悄悄握住了她的手,对着众人笑道:“恭喜爹!恭喜姨娘!恭喜相府即将新添小公子。” 说着给了福禄一个眼神,福禄立即有所动作,双手捧上一个精致的盒子。沈砚之道:“略备薄礼,还请岳父大人笑纳。” 李相笑呵呵地看着沈砚之,突然觉得这个女婿顺眼多了。 一顿饭下来,李融锦食不知味。 饭毕,李相书房内。一盘棋局,李相执白子,沈砚之执黑子。 李相提起一颗白子,缓缓落入棋盘之中,高深莫测地开口:“平分秋色。” 沈砚之伸手摸入棋盒,拈起一颗黑子,思索片刻,方下入棋盘之中,缓缓说道:“大势已去。” 李相细看之下,发现原本平分秋色的局面,因着沈砚之落下的那一子,如今整个局势,已然成了白子的天下。原来沈砚之那一子落入棋局,竟围困住了他自己的黑子,为白子让道。 李相看了一眼沈砚之,正色道:“落子无悔。” 沈砚之双手一拱,“肝脑涂地。” 短短几句话,你来我往之际,这翁婿二人已经达成了不可告人的协议。 第二十五章往事回首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盛夏里,夜间的风都带着一股星火之气。水榭之中,融锦手里攥了把鱼料,随手往池里撒,一时间,池中的鱼儿都往这处涌来,争先恐后地扑食。 “姐姐好兴致啊!在这儿喂鱼。可叫妹妹好找!”李融薇带着她的丫鬟缓缓走来。 阴魂不散,融锦心里骂道。 李融薇见融锦跟没听见似的,哪能甘心。接着道:“瞧我这记性,还有件事没跟姐姐说呢。” 融锦将最后一颗鱼料往池里一丢,抬起了头,面无表情地看着她,“洗耳恭听!可别叫我失望了。” “我准备…”李融薇故意顿了一顿,往融锦身上贴近了些:“嫁给五皇子了,日子就定在两个月后。” 融薇说完后捂嘴轻笑,双目紧紧盯着李融锦,不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融锦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不过一瞬间,她就恢复如初。嘴角微微一扯,讥讽道:“妹妹怕是说错了。” “说错?爹已经答应了呢。许是爹今夜太高兴了,把这事儿给忘了。”李融薇志得意满,她感觉自己终于能在一件事上,压李融锦一头了。 融锦一字一句道:“这叫纳、妾。” “你!” 融锦“嗤”地一笑,“给人做妾还能这么高兴的,怕是只有你了。你这么迫不及待地告诉我,难不成是想让我为你送嫁?” 融锦眼里的不屑深深刺痛了李融薇,从小便是如此,就因为她娘是妾室,所有人都看不起她,在李相心里,她样样都不如李融锦!嫉妒的酸水一个劲儿地往外冒,她尖声道:“李融锦,你别嘴硬。你现在心痛得要死了吧?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和五皇子不清不楚了!” “三小姐还请慎言!”冷冽如寒风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回头望去,只见沈砚之站在树下,身形掩在黑夜之中,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沈砚之走了过去,牵起了融锦的手。“走了,回家。” 融锦仍如坠梦中,觉得有些可笑。曾经的青梅竹马居然要纳自己的妹妹为妾?这究竟是什么样的孽缘! “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二人在清竹苑外,沈砚之说道。 “嗯。你也早点睡。”说完便往前走,沈砚之看着她魂不守舍的样子,只觉得心里一阵闷闷的疼。 沈砚之突然唤了一声,“融锦!” 李融锦转身,沈砚之温柔一笑:“晚来轻风拂,能饮一杯无?” 月洒清辉,庭院深深,偶尔虫鸣鸟叫,为这静谧的夜更添一份寂寥。 “这香雪酒醇香甘甜,没什么后劲。你试试,这是我娘以前常酿的一种果子酒。”沈砚之提了壶酒,缓缓倒入翡翠绿的酒杯中,推到融锦面前。 融锦朱唇轻启,轻轻抿了一小口,果然很好喝。 “你娘是个什么样的人?” “我娘…”沈砚之陷入回忆,脑海中浮现出娘亲的音容笑貌,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沈砚之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我以前,一家三口住在楚河镇。楚河镇你恐怕不知道在哪儿吧?” 融锦摇了摇头,支了双手认真地听。 沈砚之语气平和:“那是南边的一座小城镇,依山傍水。很老套的故事,我爹本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后来遇到了我娘,我娘只是一个孤女,我爹的父母自然不同意。我爹年轻气盛,与家里断绝了关系,带着我娘一起来到楚河镇生活。” “然后呢?” “然后直到我十岁,我爹的父母来了一封信,说让他回来。我爹自然带着我娘与我一道,开开心心地回去。谁知,路上便遇上了山匪…”沈砚之眼前仿佛又出现了那些画面,刀剑乱舞、鲜血四溅,娘为了保护他,把他死死得压在身下。 融锦有些心疼他,小小年纪便遭遇如此惨烈之事。“你逃过一劫以后呢?去了哪里?” “有个贵人救了我,还帮我报了仇。”沈砚之说到“贵人”的时候,眼里充满了感激。 “报仇?是帮你杀了山匪吗?” “不是,是我的亲叔叔。”提及此人,尽管过了这么多年,沈砚之心里的愤恨仍然没有减少分毫。 “亲叔叔?” “我祖父是大户人家,祖父、祖母眼看自己时日不多,便想让我爹回来,见最后一面。谁知,我的亲叔叔竟怕我们一家子回来与他分家产,买通了杀手,在路上将我们一家人全杀了,伪装成山匪做下的。” 融锦听到此处,怒不可遏:“你叔叔怎么如此狠毒!” “呵!人为财死!” 融锦想安慰他,却不知从何说起。 沈砚之坦然一笑,“已经过去那么久了,大仇也报了,我早已放下。” 融锦有些好奇,“那帮你的贵人是谁?听着还挺厉害的。” “他帮我报了仇以后,便走了。我至今不知道他的名字。”沈砚之不愿再提这事,转了话题:“你今日这么生气,是因为五皇子吗?” “也不全是。我只是没想明白,当初我哭得惨兮兮的,爹都没松口,如今明知我与他有旧,还答应李融薇嫁与他为妾。” 融锦口中的他是谁,沈砚之心知肚明。 融锦接着道:“我其实已经没那么难过了,只是不甘心。” 沈砚之道:“就算你爹同意,难不成你要给他做妾吗?” 融锦失落地摇了摇头,她不想过那种一辈子为了一个男人的宠爱,争得头破血流的日子。 沈砚之接着道:“那不就是了,五皇子想要权利,因此只有慕容初曦才会是他正经的皇子妃。就算你爹当时同意,那也是做妾,你爹定然是不舍得的,所以爹还是爱你多一些。” 融锦听他这么说,懵懂地点了点头。“我还没跟你说过我娘吧。我娘以前,是何等的风华绝代,你知道吗?” 轻风徐徐,吹下一树紫薇。融锦伸出左手,替他拂去落在肩上的花,沈砚之闻到一阵少女特有的体香,瞬间心跳加速,面色泛红,说话有些结巴:“知、知道。” “咦,我又没同你说过,你如何知道?”融锦奇道。 沈砚之小声嘀咕了一句,“看你就知道了。” “我爹娶她的时候,也说过一生一世一双人,可是你瞧,李融雪只比我小两岁。” “男人的一生一世,不过就是两年的光景。” “他这么多年,都没续娶。我还当他,至少有那么一处独一无二的位置是留给我娘的呢。” 二人闲话半宿,融锦不知不觉喝了个半醉。沈砚之哑然失笑,一脸宠溺地看着她的醉颜,将她抱回了卧房。 第二十六章阴谋诡计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距太子被禁足已过了月余,威帝却丝毫没有下旨将他放出来的意向,于皇后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 凤来宫,殿内一点声响也无,空中飘着一股淡淡的香气,那是沉香的味道,能令人安神静气。一袭淡绿色宫装的婢女,双手捧着一盏茶,小心翼翼地走了进来,将茶放在于皇后手边的案上。 自太子被禁足,于皇后日日心神不宁,夜间睡觉也不安稳,时常被梦魇惊醒,近日来这情况越发严重。 于皇后抬起手揉了揉眉心,“咚”地一声闷响,是茶盏落入地面碎裂的声音。小宫女吓得不轻,顾不上满地的碎瓷,立即跪了下来,连连请罪告饶:“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鲜红的液体溢出,将她的裤子染上了点点猩红,宛如冬日里绽放的红梅。于皇后本就不顺心,被这么一闹,心中更觉烦闷,伸手朝着宫女的脸上就是一个耳光。宫女伸手捂住了肿起来的脸,眼泪忍不住往下掉,仍在哀声求饶。 于皇后满脸不耐烦,朝着身边的嬷嬷打了个手势,薄薄的唇一开一合,无情地吐出了两个字:“杖毙。” 殿内恢复了清静,她出神地看着铜镜里的女人。一丝不苟的妆容、雍容华贵的气质,仿佛她天生就是为了后位而来的人。可从什么开始,威帝再也不来她的宫里,甚至连假装地敷衍也不屑为之了?铜镜里的女人自嘲地笑出了声。 她唤来最信得过的嬷嬷,低声吩咐:“去找个信得过的宫人,替我去给于太师传个信,要快。” 不过一个时辰,于太师便急急地进了宫,额上还冒着汗珠。殿内的宫女早已经退出了殿外,如今只有他们姐弟二人,也无需见外,只见他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拿起茶杯喝了一大口,方才问道:“你这火急火燎地找我来何事。” “寅儿都被关了一个月了,你就没想出点办法?” “这,稍安勿躁!这事还得慢慢筹谋,急不得。”于太师身高不足七尺,大腹便便、满面油光,留着一小戳山羊须。 眼看都火烧屁股了,于太师仍旧一副不急不躁的样子,皇后看着有些生气,声调不自觉提高了些:“这都什么时候了!为今之计要先把寅儿给救出来。” “他只是被禁在自己的宫里,又没被废。你无需如此着急。” “你见过哪个朝代的太子被关了禁闭还能安然无恙的?” “这…” 于皇后眉头紧锁,催促道:“赶紧想个办法。你可知道,皇上已经下了一道圣旨,把远在山城的七皇子给召回来。” 提起七皇子宋敛,于太师一脸不屑,一个没背景又没实力的废物,有什么可怕的?“那个废物,即便回来又能如何。” “这就说明皇上有心…”于皇后欲言又止。 “姐姐,你想多了。如今就那五皇子还能与寅儿争上一二,你慌什么,别自己乱了方寸。”于太师捋了捋短须,接着道:“这中秋将至,皇上总不至于不将寅儿放出来团聚吧?” “寅儿都快憋出病来了。”昨日她便收到宋寅偷偷令人传出来的信,求皇后想个办法将他放出来,日日困在凌霄宫里,他说受不了了。 “你呀!就是太宠他了,什么都由着他胡来。如今出了这事,你让他在宫里好好呆着也好,免得又出来胡作非为。” 于太师正打算告辞,却见于皇后仍是一副忧心忡忡地模样,于是道:“我倒是有一计,就是不知道你舍不舍得了。” 皇后听他如此说,心中升起一丝希望,急急道:“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为了寅儿,我还有什么不舍得的?” 于太师看着自家姐姐脸上深深浅浅的细纹,哪怕施脂抹粉都遮不住。只听他问道:“皇上,可是好久都不到你这儿来了吧?” 于皇后眼中闪过浓浓的哀伤,丧气地点了点头。自己早就已经年老色衰,这宫里最不缺的就是娇艳的新颜,若不是有娘家为靠山,夺得这后位在手,恐怕这宫里早就没有她的一席之地了。 “我们如今连个吹枕边风的人都没有,你难道就没有任何想法吗?”于太师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显然已经有了对策。 “有法子你就快说,何苦跟我绕弯子。” 于太师道:“将我女儿引荐入宫,也能帮衬你一把。” “玉儿?你真舍得将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送入宫里?”于皇后十分惊讶,这玉儿是他的嫡女,年方二八,也算得上是一枚小家碧玉的佳人,竟舍得生生将她推入火坑,嫁给一个行将就木的老头子? “姐姐,我说的哪是玉儿。”于太师连连摇头。 “那你说的是?” 于太师答:“这玉儿是我的嫡女我自然舍不得,可我还有好几个侍妾生的庶女,她们嘛,自然是舍得的。届时我将她们一并带来,你从中挑一个。” 皇后面上有犹疑之色,“这…她们可愿意?” 于太师不以为然,心想我的女儿我还能拿捏不住?且这又不是什么上刀山下火海的事。“你放心,包在我身上。” 于太师见皇后点了头,立马出了宫安排此事。 而太子那头,连日来的禁闭并没有让他修身养性,反而越发烦躁。他来来回回在凌霄宫门前踱步,门前清一色黑衣的带刀侍卫站成一排,弓着身子齐声道:“请太子殿下回宫。” 只听太子怒喝一声:“给我滚!你们敢拦我?” 侍卫头领也不敢将他得罪狠了,只得恭恭敬敬地将皇上搬了出来:“还请太子殿下不要为难我等,我等只是奉皇上之命行事。” 太子冷哼一声,便回头往寝殿走,身边的侍从立即跟了上去。他堂堂太子,居然被禁在自己的宫里,今日这般惨状都是那宋晋与沈砚之害的!他眉间一片戾色,抬手唤来贴身侍从,低声耳语一番,侍从领命而去。 他盯着侍从离去的背影,嘴里冷冷地吐出了几个字:“这些都是你们自找的!” 第二十七章相约乞巧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转眼便到了乞巧节。这日一大早,沈砚之穿戴整齐,准备上早朝,右脚刚跨出房门,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问道:“今晚准备好了吗?” 福禄信心十足,“少爷放心,早已准备妥当。” 沈砚之眉毛一挑,对福禄的办事能力还是心存疑虑,再三叮嘱,“你可别出了什么岔子,否则饶不了你。” 福禄拍着胸脯保证:“这事关少爷您的终身幸福,您放一百个心,绝对没问题!” 沈砚之点点头,交代道:“等融锦起了,记得给她传信。就说我日暮时分在东城门等她,约她一同去鹊桥仙,还有…” “还有就是让她别带核桃嘛,您都说了好几遍了。”福禄摇摇头,重重地叹了口气,这少爷一遇上少夫人的事情,就如同数冬瓜道茄子一般,唠唠叨叨,没完没了。 日暮时分,沈砚之傻眉楞眼地看着眼前的情景,有些措手不及,融锦很听话,确实没带核桃。 融锦略带歉意:“他们说今日是乞巧节,大家一起凑个热闹。你不介意吧?” 他能说他介意吗?是非、常、介、意!尤其是当他的视线无意中对上薛思思那含羞待怯的神情时,俊脸一黑,只觉得脑瓜子疼。颇为幽怨地看了李融锦一眼,这是乞巧节啊! “沈兄,你快点!怎得磨磨蹭蹭的。”路尝辛转过身来催促他快些。 路尝辛骑了匹棕褐色的马,与融锦、薛思思、苏劲一道并列前行,有说有笑。沈砚之跟在他们身后,看着路尝辛那笑容,觉得甚是刺眼。 薛思思不会骑马,与融锦共骑一匹小白马。自金玉楼开业已来,路尝辛几乎天天光顾,一来二去,与薛思思也混熟了,后来还拉上了苏劲一道前来捧场。四人如今已成了朋友,时常在茶楼里小聚,谈天说地。 薛思思性格内敛,虽然融锦介绍她与路尝辛相识,但初时也不怎么搭理路尝辛。后来路尝辛只要来金玉楼,都会去后厨里找她,且每次都有各种各样的问题,例如这芙蓉酥是如何做到如此酥脆香甜,诸如此类,薛思思全都一一耐心解答。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路尝辛偶尔还会给她带些有趣的小玩意儿,价钱虽不贵却看得出来费了些心思。二人接触的次数多了,薛思思也渐渐了解到路尝辛的为人,他并非那种风流公子,而是一个颇有狭义心肠之人,对他另眼相看。 鹊桥仙其实是一座木桥,临江而建。每年的乞巧节,有许多情意相通的恋人来到此处,在桥下放上一盏荷灯,祈愿能与心爱之人长长久久。它距离帝都并不远,若是骑马,不出半个时辰便能到。 一行人到达鹊桥仙时,已是夜幕。明月高挂,繁星点点,各式各样的荷灯静静地徜在江面上。 融锦找了一处略微高些的石墩,临江畔而坐。 “喜欢这儿吗?”沈砚之不知何时来到她身边。 “嗯。喜欢”融锦瞧见旁边的草丛里有翠绿色的微光,轻轻伸手一握,萤火虫在手中翩翩起舞。 突然“砰”地一声,璀璨夺目的烟火点亮了整个天空,周边传来阵阵惊叹声。 融锦抬头看去,那烟花五彩缤纷,形状变化莫测,甚是惊艳。“你安排的?” 沈砚之深情款款:“为你安排的。” “谢谢。”融锦说的不只是这烟花,还有二人成亲以来,沈砚之对她的包容。她长在高门府邸,自然知晓那些森严的规矩,而沈砚之却从未对她有所约束,甚至连她开茶楼一事都默许了,别的姑娘嫁了人,应当少有她这般逍遥自在的吧。 “沈兄,你二人怎么躲在此处。薛姑娘、苏兄,这边!”路尝辛呱噪的声音响了起来。 沈砚之神色有点不自然,心想这家伙怎么又来了。 路尝辛神经粗线条大,并没有发现这二人之间的互动,一下子横膈在二人之间,说道:“这烟花也不晓得是谁放的。” “兴许是为了心目中思慕的女子放的。”沈砚之说这话的时候,目光灼灼地看着融锦。 路尝辛道:“那铁定是个不靠谱的风流公子,这些个把戏我都玩腻了。” 沈砚之:“…” 路兄,你这是专门来拆我台的吧? 融锦扑哧一乐,沈砚之的脸色都快与这黑夜融为一体了。 路尝辛看河上游船众多,有的船上还请了歌女唱歌助兴,不由玩心大起,拍着胸脯道:“走!我请大家游船。” 不过片刻,他便耷拉着脑袋回来,声音里尽是失望:“原来这船早已被预定完了。” 薛思思善解人意,柔声安慰他:“没关系,在这儿看夜景更美。” 融锦歪着头,看着沈砚之:“你是不是早就订好了船?” “你怎么知道?”他确实早就让福禄准备了,原本想着今夜二人花前月下,泛舟游江。 融锦调侃道:“这些不都是风流公子的把戏?” 沈砚之一本正色:“我跟他们可不一样,我是正经人。只对一个姑娘用这些把戏。” 融锦突然觉得心跳有些快。 路尝辛耳朵尖,听见沈砚之说老早就订好了游船,拍着他肩膀乐呵呵道:“沈兄,你可以啊!” 一行人上了船,船只非常应景地挂上了红灯笼,在夜里缓缓飘荡。 融锦坐在船头,水色清凉,倒影着天上一轮明月,忍不住弯腰戏耍。她不经意间回过头,见沈砚之与薛思思二人在船尾处,看不清神色,不知在说些什么。 “你小心些,可别掉下去了。”沈砚之不知何时来到她身后,伸出手扶了她一把。 “你不知道吧?我会凫水。”融锦得意地说。 “女侠厉害!在下佩服!佩服!” 沈砚之故作仰慕的样子,逗得融锦哈哈大笑。 “所以你别怕,你若是掉下去,我铁定救你。”见他如此捧场,融锦笑嘻嘻地同他担保。 “那我就在此多谢女侠救命之恩了?” 融锦摆了摆手,“区区小事,不足挂齿!” 事实证明,有些话真的不能乱说。 第二十八章河边遇险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船缓缓荡至河道中心时,对面有一只船朝他们直直行来,融锦感到有些不对劲。 冷不丁,一支箭羽破空而来。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融锦娇小的身形凌空跃起,从腰间抽出软剑,手腕一扬,那箭羽霎时一分为二。 但还是迟了一步,只听沈砚之闷哼一声,半截箭羽刺入他的臂膀,鲜红的液体潺潺流出,染红了他的衣襟。 对面的船只上冲出四个黑衣人,手里的长刀在黑夜里泛起点点寒光,他们一跃而起,飞身扑来。一时间,船只晃晃荡荡,摇曳不止。 这黑衣人是冲着沈砚之来的,融锦当即用力一扯,将沈砚之护在自己身后。 路尝辛见此状况,与苏劲一道站在薛思思身前,双臂张开作保护状,大义凛然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苏劲不肯,“你带思思走!” “你走!” 二人争执半天,发现黑衣人根本没空搭理他们。 四个黑衣人团团将沈砚之与融锦围了起来,他们来势汹汹,出手狠厉,刀刀致命。融锦分身无暇,趁着将一个黑衣人踢入水中的空档,朝他们高声喊到:“你们先走。” 路尝辛双腿发软,左看右看,颤着声音道:“我他妈倒是想走啊!可往哪走。”这四周都是水,他就是个旱鸭子,跳下去也是一个死。 薛思思何时见过这种阵仗,吓得面色发白、手足无措,哆哆嗦嗦道:“我、我也不会水。” 相比之下,唯独苏劲稍稍冷静些,看了一眼晕倒在旁的船夫,弯腰捡起两只船桨,扔了一支给路尝辛,急声道:“往岸边划!” 路尝辛一咬牙,拿起船桨一阵乱搅。 片刻后,薛思思弱弱的声音响起:“这好像都没有动啊。” 闭着眼睛使劲捣鼓的二人闻声抬头,划了半天,却仍在原地打转。 沈砚之弓着身子,左手捂着受伤的右臂,虽没有伤及要害,却疼得他冷汗直冒。融锦左防右挡,因着要护沈砚之,身手施展不开,手臂不慎被刀尖擦过,好在并不严重,只是破了皮。 双方你来我往,交手了数个回合,对方训练有素,招式狠辣粗暴,只为取沈砚之的命,融锦眼看着渐渐招架不住。 融锦低头闪避,一黑衣人见终于寻得空隙,大刀朝沈砚之直直砍去,融锦大惊失色,情急之下,将沈砚之用力往后一踢。 “噗通”一声,融锦愣住了,她适才力道过大,将沈砚之一脚踢入了河水之中。黑衣人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有如此动作。 融锦突然记起沈砚之不谙水性,连忙一头扎入水中。 黑衣人面面相觑,看着水中逐渐消失的波纹,一黑衣人:“这怎么办?” “你跳啊!我不会水。” “谁会?我也不会啊!” 这二人默契对视一眼,将一个个头稍高些的男子用力往水中一推,齐声道:“你去!” 这男子背影看着修长削瘦,却冷不防被这二人联手一推,毫无防备之下,直直落入水中。 剩下的两名黑衣人,其中一名指着船尾处,问道:“这三人怎么办?” “咱们只拿了一个人头的钱,哪有买一送三的道理。走!”话音刚落,二人一个飞跃,跳上了对面的船,消失在茫茫夜色中。 瞬间,孤零零的船上只剩路尝辛三人,脚边还躺着一个早已晕死过去的船夫。 融锦跳入水中,在河中沉沉浮浮,四处寻觅沈砚之的身影。好在沈砚之受了伤,那刺眼的红色在河里晕开来,融锦寻着那血迹的源头,不一会就捞到了。 融锦单手托着沈砚之,游向距离最近的河岸。她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揪着他的衣领,使劲往岸上拖。 这处河岸平坦开阔,极易被敌人发现。但夜色太暗,她看不清远处,且带着昏迷的沈砚之,也无法继续前行,只得在此处休息。 融锦伸出食指,探了探沈砚之的鼻息,她神情倏地一松,还好。抬眼望见不远处有一个大石墩,深吸一口气,将沈砚之连拖带拽地安置在了石墩旁边。 做完这一切,融锦气喘吁吁,靠在石墩旁休息,有水珠顺着她的发梢滑落,她抬起手胡乱一抹,嘴里小声念叨了一句:“话果然不能乱说。” 黑衣人在水下追了一段,终于游上岸来,此时也累得不行,心里暗暗骂他的两个同伙:“这两个王八羔子!”一抬眼,便看见那女子右手握剑,一跃而起,直刺他的命门,他一个侧身闪避,剑锋堪堪擦过脑袋,削下一戳发丝。对方穷追不舍,一招接着一招,他终于寻得一个空隙,拔刀出鞘,一时间刀剑相接,发出“铮铮铮”地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尤其清晰。 融锦一个利落回身,打落长刀,剑离对方的喉咙不足一寸。二人激战数个回合后,这黑衣男子已然是阶下之囚。 “等…等等!”男子大叫一声。 男子蒙着面,只露出一双眼睛,声音清朗,年纪似乎不大。 “等什么?”发丝贴在额间,黏糊得难受。融锦有些不耐烦,正要一招了结了他。 “他中毒了!只有我有解药!你杀了我他也得死!”男子见到融锦眼中的杀气四溢,语速极快地说完这段话。 中毒?融锦眼中疑惑,不敢全然信他。 男子接着道:“这毒名叫九梦饮,可霸道了,听名字就知道,中这毒的人第九天会在梦里悄无声息地死去。你若是不想他死,就放了我。” “呸,你不想死也找个好点的借口,我适才可没发现伤口有黑血。”融锦细细回想沈砚之中箭的肩头,通常中毒的人,伤口溢出的血不都是黑色? 融锦说着话,手里也不闲着。她长剑一勾,挑落了黑衣人的面罩,露出一张稚气未脱的脸。这少年看着不过十五、十六岁,长得眉目清秀,眼神清澈,完全不像一个杀手该有的样子。 少年见自己露出了本来面目,也不在意,扭头“哼”了一声,不屑道:“我们的毒岂是你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看出来的?不信你去按压他心口下方一寸之处,再看看他手掌的虎口之处,是不是会出现一个拇指大小的红色花。” 第二十九章出钱买命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将信将疑,她回头看了一眼沈砚之,此时沈砚之昏迷不信,冷汗涔涔,口中呓语不断,看情况不大好。她厉声说:“衣服脱了!” 少年面露难色,这,从还是不从?还是小命要紧!动作利索地将上衣脱了,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下半身,犹豫片刻,一咬牙,正要一把将裤子也扯下来。 融锦看他的动作,大惊失色,“你做什么?!” 少年羞羞答答:“脱裤子啊。” 融锦:“…” 片刻后,少年低头看了看正在给自己五花大绑的融锦,哀哀地叹息一声。融锦反复确认他动弹不得,方才放心去查看沈砚之的状况,她体力现在已消耗殆尽,若是让他逃脱,再打一次她未必打得过。 沈砚之脸色发白,双手紧握成拳。中箭的地方不断有鲜血流出,融锦拿起剑,从他的锦衣上割下一大块长布条。她眼底具是担忧之色,双手握住箭羽,眼睛一闭,反反复复,还是下不去手,担心万一拔出来他失血过多死了可如何是好。 “姑奶奶,你倒是拔啊。”不知何时,沈砚之微微睁看眼睛,见到融锦犹豫不决的样子,他虚弱一笑。 “那我拔了啊,你能忍住吗?”融锦强制镇定,不断给自己鼓气。 “你再不动手,我真的要死了。” “可我紧张,第一次给人拔剑!”融锦神色紧绷,手心有些湿润。 沈砚之闻言,想说谁不是第一次啊!但是太疼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闭目休息。 融锦看他双目一瞪,而又突然阖上,还以为他快死了。此时也顾不上其他,双手一使劲,箭羽被拔出来,箭端的钩子还带着一小块肉,鲜血淋漓。 融锦立即拿出先前准备好的布条,用力压住伤口,一层层裹住,虽然包得不太好看,但好歹是止住了血。沈砚之不知何时晕了过去。 “沈砚之,沈砚之!”她推了推,轻声唤道。 沈砚之眼皮微动,嘴唇苍白干裂,一开一合:“没事。就是有点疼。” 融锦秀眉微皱,有些担心那黑衣人说的毒。看沈砚之已昏睡了过去,于是轻轻撩起他的衣摆,在他心口往下一寸轻轻按压,而后去查看他的虎口之处,发现果真如那少年所说,那红色印记犹如一朵娇艳的血色花。 少年见她如此担心,知道自己活命的机会来了。“你将我放了,我给他解药。否则大家一起死!”又接着补了一句,“你也别想着我死了,能从我身上搜出解药,这解药是配出来的。” 融锦略一思索,“给我,饶你狗命。” 少年却说:“万一我给了解药,你将我杀了呢。我可不敢信你。” 融锦手中的剑往前一推,少年的脖子立即出现了一道血痕,她冷笑一声:“你觉得此刻还由得你选择?若是不给,现在就得死。反正有你陪着,他也不孤单。” “别!有话好好说。”少年见这女子似乎真要杀了自己,有些慌神,接着道:“这解药配方极少人知道,你觉得你能保证在这九天之内找到救他的法子?” 融锦左右摇摆不定。思量片刻后,她的剑尖不再对准少年。 虽是盛夏,夜间的山里却有些凉,且身上水渍未干,一阵风吹来,融锦打了个喷嚏。 融锦看了看斜靠在大石旁的沈砚之,拿了块布料直接堵上这少年的嘴,不再跟这少年废话。 附近有些掉落在地的树枝,融锦捡了些回来,聚成一团,却发现没有火折子。 突然想起适才那少年脱上衣的时候,落下一个小包袱,不知里面有些什么。于是走到少年身旁,将那小包袱抖啊抖,里面果真有个火折子。 不一会,一簇小火苗升了起来。沈砚之仍昏迷不醒,融锦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将他的衣服脱下,火上架起了几根干枯的树枝,融锦将他的衣物挂在了树枝上。 那少年嘴里发出“呜呜呜”的声音,融锦回过头瞟了他一眼,“谁派你的?” 少年扬起头,朝她努努嘴。 融锦走了过去,扯开他嘴里塞着的布条,随手一扔。 少年老实交代:“有人要买他的命。我们只是收银子办事。” 融锦看了看天色,离天亮还远着,眼皮有些沉,可也不敢休息。沈砚之中了箭,万一夜间伤口发炎,可就糟了。 有人买他的命?看这少年的样子,只是个小喽啰,估计也问不出什么。 少年不经意间看见融锦不屑的眼色,脸色涨红,他恼怒道:“你这是什么眼神?!看不起我?” 融锦也不说话,直接背过身,双手捧起沈砚之的外衣,替他将衣物一点一点弄干。 融锦的态度激怒了少年,“你少瞧不起人,我可知道对方来头大着呢!” “哦?能有多大?你不知道你杀的这人来头也大?”融锦不以为然。 “你懂什么,那个人可是宫里的人!” 宫里?沈砚之朝堂上得罪的人好像只有太子宋寅吧?融锦接着道:“你见过?” 他摇了摇头,“我偷听来的。” “我出双倍的价钱,你们接不接?” “什么?”少年以为自己听错了。 “我说我出比那人多一倍的价钱,杀了买凶的那人。” “这…我们这可没这规矩。” “那你们那儿有什么规矩?说来听听。” “我…”少年刚想开口,突然意识到融锦在套他的话,立马闭上了嘴,再也不肯多说一句话。 东方鱼肚渐白,沈砚之悠悠转醒。他睁开眼四处寻觅,不远处,融锦坐在地上,单手支着脑袋,脸上像是涂了一层灰,看着脏兮兮的,十分狼狈。 “融锦。”一开口,才发现自己声音竟如此嘶哑。 “你醒了啊!”融锦惊喜道。 见他面色憔悴,融锦伸手摸了摸他的头,还好没烧起来。 她紧蹙的眉间微微一松,手却猝不及防地被沈砚之握住,他的掌心冰冰凉凉,沈砚之:“你还真的跳下水救了我啊!” 融锦心跳加快,急忙抽回手,“怎么?想报恩?” 第三十章安然无恙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以身相许。”沈砚之苍白的脸上带了淡淡笑意,此时晨光熹微,山间寂静,颇有些岁月静好的味道。 “看来你是真的没事了,还有心情调戏我。” 二人突然听见一声清咳,沈砚之这才注意到不远处有个被五花大绑的黑衣人,看那装扮就知道是杀手。 沈砚之疑惑地看了看融锦。 融锦解释道:“他说你中毒了。” “我中毒了?!”沈砚之惊道,“那你岂不是要当寡妇了?” 融锦煞有介事地点点头,“等你死了,我就用你的银子,养别的男人。” “你敢!”沈砚之听了这话,险些气得吐出一口血。 融锦伸手拍了拍他另一边没受伤的肩膀,出言安抚:“别怕,你要是真死了,我给你报仇!” “你受伤了?”沈砚之低头,瞧见融锦的手臂上有血痕。 融锦顺着沈砚之的视线望去,发现自己手臂上的点点血迹已经凝固了。“没事,就被割了一个小口子。” 沈砚之突然一把抱住融锦,感动不已:“你、你居然为了我…” 融锦觉得有些喘不过气,将他轻轻推开,脸上有些红:“毕竟是我将你踹下去的。” “喂,你们俩尊重一下我行吗?一大早就搂搂抱抱,伤风败俗!”少年方才闭目休息了片刻,一睁开眼便见这二人抱在一处。 融锦从地上随手捡了颗石头,用力一掷,正中他的额角,霎时红了一大片。只听他“哎哟”一声惨叫,便没了声音。 融锦有些担心:“他怎么办?一会天亮了,我们就能回去了。” “他是奉的谁的命令?” “银子。他说是宫里的人买凶杀你。” 沈砚之沉吟不语。 少年觉得不妙,料想这二人定是要杀了自己,于是提醒道:“你中毒了,杀了我你真的活不了!” 沈砚之听见他的话,面色一沉,拿起融锦的剑,步步走进,剑锋直指少年心脏,“我最讨厌被人威胁。” 他话里的泠冽让人不寒而栗,眼看少年就要被一剑毙命。 “等等。”融锦慌忙抬手将那剑格开,犹豫道:“万一他说的是真的呢?” 沈砚之却突然笑了,眉间舒展开来,让人如沐春风:“原来你这么担心我啊!” 融锦见他此刻还如此吊儿郎当,嗔怒道:“都什么时候了!将他先绑了带回去。” 火堆早已熄灭,融锦拿起衣物,已经全然干了,“快穿上。” “我没力气,你帮我穿。”说完意有所指地摸了摸肩膀,薄唇轻抿,可怜兮兮地望着融锦。 融锦瞪了他一眼,“得寸进尺!”最后还是认命地给他穿上,谁让他现在是个娇弱的病人。 “嘘!”融锦突然伸手拽紧了沈砚之,眼神朝右边的江面上看去,隐隐约约有声音从那处传来。 “沈兄!” “沈大人!” “沈夫人!” 船只渐近,人声嘈杂,站在船头的人影绰绰约约。 “是路尝辛。”融锦说道。 来人正是路尝辛与苏劲。在黑衣人撤走后,船夫非常及时地醒了过来,带着三人回到了岸边。 路尝辛与苏劲一道将薛思思送回沈府后,马不停蹄地召集府丁前去搜寻沈砚之与融锦,如今看见这二人安然无恙,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沈砚之与融锦回到沈府,命人将那少年关押起来。 清竹苑内,核桃取了一个浅色小瓷瓶,握住融锦的纤纤细手,掌心上有许多被树枝划伤的小口子。 “嘶。”先前逃命的时候,倒没觉得有多疼,这会觉得手掌心火辣辣的。 核桃吹了吹,心痛道:“这都怎么弄的呀?姑爷都没好好保护您!” 融锦心想应该是昨夜捡那树枝的时候不小心被蹭到的,“大夫来了吗?他自己都受伤了怎么保护我呀!” “来了。我先前去取药的时候就见正好碰见大夫。” “那我去看看他。”说完一阵风似的消失在核桃眼前。 “唉!小姐这药还没上完呢!” 融锦还是第一次来沈砚之的书房,书房并不大,干净整洁。一股淡淡的檀香之气扑鼻而来,紫檀木的书案上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方砚台,铺陈了一小叠宣纸。 书案的另一头,沈砚之令人放了张软榻,并安置了张屏风隔开,屏风上描绘的是一幅青竹图。隔着屏风,大夫正替沈砚之把脉,他衣衫半褪,露出受伤的肩膀。 “将这布条拆了。”大夫是个上了年纪、略微有些肥胖的老人,带了个徒弟,这话是对徒弟说的。 福禄在旁看着,见这徒弟不过是个十岁左右的孩童,有些担心,于是提醒道:“轻点儿啊,我家少爷怕疼。” 大夫大概习惯了,解释道:“放心,我这徒弟熟练得很。” 大夫眼神不大好,凑近了伤口仔细看。 沈砚之有些不自在,“情况如何?” “嗯,不太好。” 福禄一听,急了:“是不是要死了?呜呜呜。” 沈砚之:“闭嘴!我还没死呢!” “我说的不太好,是这包扎得不太好!”大夫看他们二人松了口气,又接着道:“但…”,话未说完,又摇了摇头。 主仆二人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但什么?” 沈砚之:“大夫但说无妨,我受得住!” 大夫叹了口气:“老夫观大人面色晦暗无光,脉象有异,内里气血翻涌,此乃中毒之兆。” “中、中毒了?!”福禄大吃一惊。 沈砚之眉毛一抖,“到底是我受伤还是你受伤,能不能别这么大惊小怪的。大夫您接着说。” “嗯,但这毒我不会解。”大夫面色坦然,丝毫不见自己学艺不精的羞愧之色。“这伤口有些发炎,我给你开些药,外敷内服,双管齐下,保证药到病除。至于这毒,您自求多福吧!” 福禄送走了大夫,融锦走了过来,“果真中毒了?” 沈砚之见融锦来,眉间郁色一扫而空,拍了拍榻边,“过来坐。” 融锦从善如流,“我都听到了。” 沈砚之笑道:“没事,这不是还好抓了一个活的吗?” 融锦点了点头,“你觉得是谁对你下的杀手?” “太子。”沈砚之想也不想,立即吐出这两个字。他接着道:“不过,我比较感兴趣的倒是这个杀手组织。” “这些杀手,功夫皆不弱。” 若是能将这顺藤摸瓜,找到这杀手的老巢…沈砚之觉得自己很有必要去见见那个唯一的活口。 第三十一章劝服归降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沈府偏房,少年已经一天没吃东西,此刻被结结实实地捆绑在木桩上。他尝试着动动手腕,发现徒劳无功,嘴里骂道:“王八蛋!绑得可真紧!” 这房间里暗得很,伸手不见五指,已经到了夜晚,一整天都没人来搭理他。 “吱呀”一声响,门缓缓动了,走进来一个白衣翩翩的公子,右手托着烛台,屋内霎时亮了不少。 少年上下打量了他一会,说道:“怎么?想通要把我放了?” 沈砚之答非所问,“你饿不饿?” 少年本想有骨气些,但奈何嘴巴已经不受大脑的控制,“饿。” “那你继续饿着吧。”沈砚之淡淡道。 “…你半夜到底为何而来。”少年撇了撇嘴,没好气道。 沈砚之将烛台置于桌子上,随意在房里走了几步,扫视了一圈屋子,说道:“就来看看你过得如何,顺便聊聊天。” 这偏房无人居住,许久没打扫,灰尘积了厚厚一层,沈砚之低头吹了吹椅子,坐了下来,仿佛真的只是来找他闲聊的。 少年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不再出声。 沈砚之自顾自道:“看你年纪轻轻,怎么干上了这杀人的卖买?” 少年还是不说话,昨夜被那女人套话的事情还历历在目,这些人套话的花样可真多。 这时,沈砚之站了起来,向前几步,走到少年身后,做了一件令他意想不到的事情。 沈砚之解开了绑着少年的麻绳。 “你?!”少年被绑了一天,此刻终于得松绑,他觉得手脚都有些麻,抖了抖手腕。 “这些年,过得很辛苦吧?寻常人家的孩子在你这个年纪,想必在苦读诗书,考取功名。若是天资聪慧些的,已在朝为官,佳妻乖儿在怀了。”沈砚之伸手一指,示意他坐。 “哼!你们这些高门子弟,站着说话不腰疼。”少年眼里是浓浓的鄙夷之色。 “你错了,我也是寒门出生。”沈砚之纠正道。 少年听到此话,左右端详,有些不信。“我看你就是个大官,不像。” 沈砚之自嘲一笑,“我算哪门子大官,不过就是运气好些,考取了个状元,才得以封个小官。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迟疑片刻,道:“凌云峰。” 沈砚之叹息,“这名字不错,听着是个侠义之士,可惜却是个双手沾满鲜血的杀手。多大了?” “虚岁十五,名字是我爹起的。”少年说道,脸上的哀伤一闪而过,被沈砚之敏锐地捕捉到了。 “那你爹不反对你当杀手?” “我爹…我爹早就被狗官害死了!”少年提及此事,愤恨之情显现在青涩的脸上。 “狗官?” “你们当官之人,自然官官相护。岂知百姓早已被欺压得苦不堪言,那些狗官搜刮民脂民膏、草菅人命,百姓只能忍着。”说到激愤处,猛地一拍桌子,灰尘纷纷扬扬乱飘。 沈砚之接着问道:“你可知杀害你爹的官员是谁?” 少年冷哼一声,“是从和县的县令藤森!只恨我学艺不精,藤森这些年亏心做多了,高价雇了个高手保护他,我…我不是那人的对手!”他不止一次去刺杀过那县令,每次都铩羽而归。 “那你当杀手是迫不得已?” 少年不知不觉被沈砚之带着走,几乎有问必答:“我三年前才当杀手的,只是为了不饿死街头。”他记得他第一次杀人的时候,洗了一夜的手,手都磨脱了皮,他仍感觉那粘稠的液体还沾在手里,甚至能闻到浓重的血腥味,令人作呕。 沈砚之计上心来。“若是给你个重新做人的机会,你愿意吗?我可以答应帮你报这杀父之仇。” 少年脸上出现惊讶的表情,“你是说?” “我是说你可以不用当杀手,我看你功夫尚可,给你个机会来当我的护卫。” “你不怕我杀了你?还愿意帮我报仇?”他居然敢用一个曾经刺杀他的杀手当护卫,少年在仔细分辨这话的真实性。 “我既然敢用你,若是你真杀了我,我也不怨,只当自己识人不清。”沈砚之坦然说道。 少年想到这三年东躲西藏的生活,不过片刻,便有了决定。“愿为大人所用。”顿了顿,他又接着道:“大人,你那毒,我今晚便给你配方。只是…” “嗯?”见他脸上有疑虑,沈砚之问道。 “若是阁主知道我叛变,我也活不了。” “阁主?可是江湖上有名的杀手组织硝烟阁?” “大人知道?” “略有耳闻。这个杀手组织神秘,查到的资料并不多。” “没错。”哪怕凌云峰在硝烟阁呆了三年,接了数次任务,却从未见过阁主是何模样,甚至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哪怕是一起行动的同伴,都蒙着面。 凌云峰说道:“硝烟阁没有固定的地方,杀手隐藏在寻常百姓之中。有任务的时候,阁主才会派分堂主联系。” 难怪,总是查不到消息,原来如此。 “累了一天,你先下去休息,我让福禄给你安排。至于身份的事,你不必担心,我会放出消息,说你已经死了。并给你一个全新的身份,你扮作我的随身侍从,稍作改装即可。” 少年单膝跪地,内心感激不已:“多谢大人!日后甘为大人效犬马之劳,若有二心,定遭天打五雷轰!” “起来吧!我让福禄带你去梳洗休息。”沈砚之虚扶一把。 “是。” 书房内,沈砚之立在书案前,右手提笔。 “少爷。”福禄走了进来。 “安排好了?” “好了。”沈砚之看福禄欲言又止的模样,“想说什么说吧。” “那凌云峰能信吗?还让他给您做贴身随从。” 沈砚之停了笔,将笔往砚台上一搁,宣纸上写着“路漫漫其修远兮”几个大字,笔走龙蛇。只听他漫不经心道:“我既然敢用,便不怕,且若是用得好了,作用不可小觑,这事我自有打算。” 沈砚之将一张纸交到福禄手上,“按这方子抓药,熬好了端来。” “是。”福禄接过方子,弓着身子告退。 第三十二章一争长短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江湖与朝堂向来泾渭分明,井水不犯河水。硝烟阁此次明知刺杀的目标有官职在身,仍然接下这活计。是雇主给的筹码太过诱惑,还是有别的原因?事出反常必有妖啊…… 关于硝烟阁,沈砚之曾派人前去查探过,得到的资料却寥寥无几。硝烟阁是三年前突然在江湖中崛起的。这令人闻风丧胆的原因,自然是它的第一次刺杀异常震动。 江湖中数一数二的门派掌门人,一夜之间,头颅被悬挂在门匾之上,刺杀之人还明目张胆地在旁边附上“硝烟阁”三个大字。此事后,硝烟阁在江湖中无人不知,因它行踪飘忽、行事狠辣,越发让人觉得它神秘莫测。 江湖传闻,只要是硝烟阁接下的活,从未失过手,只不过这酬金,却是平常杀手接活的三倍。但这买凶杀人者,多是非富即贵,也不在乎这点银钱。 但这次他们却如此大意,留了他这么个大活口,难不成是因为他中了毒,所以认为他必死无疑?还是故意为之?沈砚之细长的手指叩了叩桌面,若有所思。 …… 昨夜,宋寅将数十个侍妾招入寝殿内。侍妾们已许久未见太子,自然是用心装扮一番,铆足了劲往太子面前钻。 声声丝竹之音绕梁,宋寅左手环抱侍妾,右手端起一盏琉璃酒樽,眼前佳人轻盈绿腰舞,这大概是他这一个月以来最快活的时候。 被搂在怀的姬妾极有眼色,只听她一声娇笑,柔若无骨般依偎在宋寅怀里,“太子何事如此高兴?可是皇上的旨意到了?” 宋寅哈哈一笑,左手挑起姬妾下颌,将那琉璃酒樽的酒猛地尽数灌入她口中,语气轻佻至极:“美人在怀,不比那旨意来得快活?哈哈哈!” 姬妾被烈酒呛得咳嗽不止,抬手用宽袖抹去脸上的酒渍,仍在强颜欢笑。 宋寅自以为万无一失、胜券在握,料定沈砚之此刻已命丧鱼腹。 哪知不过一夜,他酒劲还尚未下头,贴身侍从便慌慌张张闯进殿内,“噗通”一声直接跪了下来,道:“殿下,那那沈砚之回府了!” “什么?!”宋寅听见沈砚之没死,一下清醒了,怒意横生,几个跨步,一把揪起侍从的衣领,冷声道:“你再说一次?” 侍从深知眼下的太子已在暴怒边缘,双腿吓得发抖,唇舌如打了结一般,磕磕巴巴道:“沈、沈沈沈沈!” 太子募地扬起手,一个巴掌拍了过去,侍从被打得一个踉跄。 “沈、砚、之!硝烟阁都弄不死你,你命可真大!” 此时,门外一道尖细的声音响起:“皇上有旨!还请太子殿下接旨!” …… “唉!”融锦站在金玉楼二楼的窗台前,望望远处,万里碧空如洗,又看看下方街市,人潮如织。 核桃有些无奈:“小姐,这已经是您今天第一百零一次叹气了!” 融锦回头,幽怨地看了核桃一眼,吓得核桃一个哆嗦。 融锦想起昨天夜里,沈砚之来清竹苑找她。 “我这几日便要启程,去益州。”沈砚之揉了揉眉心,已经连着好几日没能好好休息。 “去益州?”乍然听到此消息,融锦有些惊讶。益州与帝都相去甚远,是位于盛国南部的边陲之地,与渝国比邻。 沈砚之说道:“近日益州有些动荡,频频有百姓揭竿而起,死了好几个朝廷命官,皇上命我去细查此事。” 融锦有些奇怪,“你一个弱不胜衣的文官,皇上派你去平息动乱?” 沈砚之眼皮微动,淡淡道:“说谁弱呢?皇上定是看我足智多谋、英明神勇!” 融锦强忍笑意:“是是是!我这不是担心你嘛!” 沈砚之轻轻一弹她光洁的额头,“狡辩!” 良久,沈砚之叹了口气:“一言难尽。”他自己也觉得头疼不已,这事原本确实不该他去。皇上这两天突然下了旨,说太子已幡然醒悟,诚心改错,解除太子禁闭。 今日朝堂上,皇上震怒不已。这事的起因,是益州的巡抚上了一道奏折,说益州近一个月以来,居然死了数名朝廷命官,百姓频频暴动,与官府抗衡。真正惹怒威帝的是,这巡抚竟胆大包天,眼看压不住了才上报朝廷!如今已然过了一个月! 威帝本想命慕容将军前往料理此事,但慕容将军称自己年事已高,唯恐延误时机,委婉推辞了此事。威帝只能从另择贤能。 威帝扫视了一圈,缓缓开口:“哪位爱卿愿为朕分忧?” 满堂鸦雀无声。 “我泱泱盛国,满朝文武百官,竟无一人能担此事?”威帝面色一沉。 话音刚落,太子与五皇子竟同时出列,异口同声:“愿为父皇分忧!” 宋寅刚刚被放了出来,自然想着能在皇上面前立个大功,正愁立功无门,这眼前的好机会怎能放过?而且这平乱嘛,这些个小老百姓还能与官兵抗衡?宋寅脑中已经描绘出一幅自己凯旋归来的场景。 而五皇子,自然是要趁着这个机会,多培养一股属于自己的势力。前往平乱,威帝自是会派出军队,随他调遣,届时再从中加以拉拢将领,能为他日后夺位增添不少胜算。 本来这事慕容将军前去是最好的选择,他本就是武将,底下的众多将领对他信赖有佳,但… 近日五皇子的行为已经让慕容将军非常不满。之前的事他已经选择了睁一只眼闭一眼,好不容易他女儿有身孕,可如今尚不足三个月,宋晋便要纳妾,这不是明摆着将他的宝贝女儿踩在脚下?他拒绝前往益州,为的就是给宋晋一个警告! 皇上看了看五皇子,又看了看宋寅,一时陷入两难。 这五皇子,事事皆能办得圆满,且合他心意;而太子嘛,若是想要把一件事办砸了,交给他去办,指定能满意。 可这太子此前被关了一次禁闭,刚放出来没两天。若是这次择了宋晋,恐怕这朝堂,更没太子的立足之地了。 第三十三章她也想去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朝廷百官大多觉得,平乱这事,可不是个什么好差事,既危险又无油水可捞。 若是办得好了,自然能赢得皇上青眼,若是一不小心搞砸了,惹怒了帝王,领头之人自然首当其冲,被贬官职罚俸禄是小,就怕一不小心人头落地,牵连了整个家族… 威帝沉吟片刻,苍老深邃的目光在大殿上缓缓扫视,朝臣们的头越来越低,深怕威帝的视线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一分,恨不得自己是个隐形人才好。 最终,威帝略微有些浑浊的目光看向一道削瘦高挑的身影,眼睛微眯,定格在了那处。只见他大手一挥,降低了音调,笑着道:“沈爱卿,可愿为朕分忧啊?” 此言一出,除了毛遂自荐的太子与五皇子,其余人皆暗暗松了一口气。 而此刻,沈砚之的内心简直是万马奔腾、狂风呼啸。 他低着头,众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能感觉到朝堂上众人的视线集中在他身上,其中以太子宋寅的目光尤为浓烈,让他犹如芒刺在背。 威帝这话虽是询问的语气,但那话语里的胁迫之意,让人不寒而栗。 他只能硬着头皮领下这吃力不讨好的差事。 沈砚之弯着腰,向前迈了一步,朗声道:“臣,愿为皇上肝脑涂地,死而后已!” 威帝闻言,满意地点了点头。 宋晋敛目垂首,沉默不语,似是默认了威帝的安排。 最令人出乎意料的却是太子。 太子突然换了一副面孔,丝毫不见先前的怒意。他嘴角向两边扯了扯,露出一个假惺惺的笑容,眼角的细纹全都挤在一处,像一只老谋深算的狐狸。 他雄厚的声音响彻大殿。“父皇英明神武!沈大人果然是少年英雄,雄才伟略,略不世出,出奇制胜,定能将此事办得明明白白、圆圆满满。” 这一通马屁下来,朝廷命官的表情出奇地一致,如同吃了隔夜苍蝇的一般,吞不下去又吐不出来。威帝听不下去,瞪了他一眼,不耐烦道:“行了行了。” 沈砚之诧异地抬头看了太子一眼,这是太子本人?难不成在凌霄宫里呆了一个月,当真悟出了点什么?这脑袋灵光了不少啊! 若是以往,有人在眼前将他的东西给抢了,他必然出声怒斥一番,争个面红耳赤方才罢休,也是因此常常惹得威帝不悦。 而今日,他却一反常态,反倒将沈砚之夸得天花乱坠。 虽然这也是事实,他倒是没夸张。可……太反常了! 当沈砚之不经意抬头,与太子视线相接时,那眼里的恨意不禁让他为之一颤。 沈砚之恍然大悟,原来是等着路上埋伏他呢。 “唉!”沈砚之觉得自己的脑袋别在了裤腰带上,还是别人的裤腰带。 …… 沈砚之去益州,这事儿没那么容易办好,他这一去,怎么说也得半年吧。 如果她跟着沈砚之一道去,就不用去参加宋晋与李融薇的婚宴了吧… 虽然只是个侧妃,但以李相目前对李融薇母女二人的宠爱程度,定会让她风风光光出嫁。 还是眼不见为净的好! 融锦一双凤眼滴溜溜直转,笑得像只小狐狸,梨涡浅浅,可爱又机灵。 沈砚之看她这表情,总有些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下一秒,融锦朱唇轻启:“我也想去。” “不行。”沈砚之想也不想,一口回绝。这益州路途遥远,一路上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她如何吃得消?且不说太子虎视眈眈,不知在何处埋伏好了杀手等着他。 融锦好似知道他心中所想,循循善诱:“你忘记了啊,我前几日还救过你呢!从帝都到益州,漫漫长路,你不需要我的保护吗?” “不需要!”沈砚之摇头如拨浪鼓,他难得有这么硬气的时候。 融锦双手扯了沈砚之宽大的袖口,轻轻摇晃,绯红的小嘴妙语连珠般地吐出了好几个字:“沈大人沈大哥沈夫君,带我去吧!” 沈砚之笑了,故意逗她:“这沈大人沈大哥我懂,但这沈夫君是什么?” “就是夫君大人的意思!”融锦从善如流。 沈砚之半晌未有言语,融锦以为他同意了,眼里满是期待。 其实他心里有些动摇,但脑海里却闪过前几日被刺杀时的情景,复又坚定地摇了摇头:“我此去快则两三个月就回来了,慢则半年。你乖乖在帝都等我。”说完就逃似的溜出了清竹苑,不给融锦反驳的机会。 唉!真是油盐不进。融锦恹恹地支起双手,突然两手一拍,绽放出一个天真烂漫的笑容,眼里透着兴奋之意,他不让我跟着,我就不能悄悄跟去吗?! …… 薛思思双手端了个盘子,步履轻盈。自从来到金玉楼,整日在后厨忙活,为着方便,她并未携珠插鬓,是以走起路来,悄然无声。 来到雅间前口,听见房中有声音传来,她停止了动作。 “你要跟沈兄一块儿去益州?”是路尝辛的声音。 雅间内,路尝辛与融锦相对而坐。 融锦点点头,眼里带着一丝狡黠的笑意:“他不同意我与他一道,我决定偷偷跟在他身后!” 路尝辛听见她如此说,浓黑的眉毛挤在了一处,摇了摇头,十分不赞同:“这…这太危险了!沈兄前往那也是不得已,是奉皇命去的。”益州之事他也了解一二。 不待融锦说话,他又接着道:“这益州我虽没去过,也大概知道在何处。那可是边陲之地,再过去就是渝国了!这些年虽然太平,保不齐什么时候就起战事。” 融锦不作声,心想无论你怎么说,我都决定了。 “阿锦。快来试试,我做的新品!”薛思思沉思片刻,推门而入。 路尝辛见薛思思进来,面上一喜:“思思姑娘!” 薛思思羞涩一笑。 “这是什么?”一方不大的青花纹瓷碟上,摆着三块糕点,每块大小不足半个手掌心,外形状似锦鲤,晶莹透亮,白的鳞、青的眼、金的须,活灵活现、栩栩如生。 第三十四章三人谋算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两指捻起一尾锦鲤,轻轻托在掌心上,左右细细端详。 “思思,你可真是心灵手巧!你简直就是咱们金玉楼的灵魂,若是哪天少了你,那必然是要关门大吉了!” 薛思思抬起头来,一双眸子淡若秋水,盈盈浅笑:“你都没尝过,就给了这么高的评价?就不怕空有皮囊,内里却华而不实吗?” 融锦眨了眨眼,笑道:“就冲这卖相,都能给你打九分!而且我对你有信心!” 话音一落,融锦轻轻咬了一口,顿时惊艳不已。外皮软糯香弹,内里细腻柔软,还带着一股浓郁的果子清香,“这是果子馅?好像还有一股牛乳的味道?” 薛思思点了点头,接着道:“外层以糯米为皮,内里的馅是果子馅,将果子捣成泥,加入牛乳、鸡蛋,小火慢煮,直至粘稠,就是雕刻那锦鲤图案,费些功夫。” “思思姑娘就是金玉楼的活招牌啊!”路尝新目光灼灼。 自薛思思进门以来,路尝辛的视线一直未移开过。 她仿佛是那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女,不慎落入人间,肤若凝脂,细腻光滑,顾盼流光。只要她展颜一笑,自己心里便万分欢喜。路尝辛心里暗想,若他得佳人如此,此生必不辜负。 薛思思整日忙碌于后厨,此时一身深色棉麻布料的衣裙,脂粉未施,头上用银白色的丝带将秀发高高束起,挽了一个小髻。 见惯了女子浓妆艳抹,这清汤挂面的装扮,在路尝辛眼里自别有一番味道。 融锦看了看路尝辛,心里暗道铁血大汉也有柔情的一面啊!只是不知,这镶王有心,神女是否有意? 其实薛思思若是嫁给路尝辛,也不失为一桩好姻缘。毕竟谁都看得出来,沈砚之对她并无情意。 薛思思见二人都给予这么高的评价,心里也十分欢喜。她没有什么别的喜好,就是喜欢下厨,研制新糕点。“还没起名字呢。” 融锦沉吟片刻,便道:“那就叫鱼跃龙门!” 薛思思轻抚发髻,状似不经意间,将话题一转。“你是大老板,听你的!对了,方才你们在说些什么呢?” 融锦解释道:“我们……” 路尝辛抢着回答:“我们正说道,沈兄不日便要启程去益州。” 薛思思眼里有一丝讶异,只听道:“益州…是在江南吗?” 路尝辛见薛思思有兴趣,开始滔滔不绝:“是江南。江南风光与咱们这全然不同,眼下正值一年之中最美的季节,百花争艳,水绿山青。最妙的是那小桥流水,水绕城镇,蜿蜒曲折,处处皆是一幅画。” 薛思思听得入迷,眼角不经意间落下一滴泪,怅然道:“我家——也在南边。” 路尝辛看见思思落泪,只觉得那眼泪仿佛落在滴了自己的心上一般,又酸又涩。他忍不住出言安抚:“这阿锦正要去江南,你想去吗?” 薛思思闻言,先是惊喜地点了点头,接着却又摇了摇头,缓缓说道:“算了,山高路远,还是不回去了。” 路尝辛哪能看不出来薛思思言不由衷,只听他道:“不如你与我们一道去?我和阿锦正打算去呢。” 融锦瞪大了眼睛,刚刚是谁说不赞同她去的?路尝辛真是两副面孔啊!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便变成了我们一道去了—— “会不会不太方便?”薛思思梨花带雨,我见犹怜,嘴上虽如此说,眼里却透着希望的光芒。 路尝辛见薛思思如此,哪舍得让她失望。眼下就是让他上刀山下火海也不在话下,更何况只是走一趟江南。 只见他一拍胸脯,信誓旦旦地保证:“不会!我保护你们二人!我也没去过江南,待我去跟皇上告个假,咱们一道去!” 融锦看看薛思思,又看了看路尝辛,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那这样,沈兄出发后,我们跟在他身后!”路尝辛说道。 “可…”薛思思看了看融锦,欲言又止,面带歉意。 融锦知道她担心什么,金玉楼新开业,而合作人这时却要跑了,她有些过意不去。“你放心,金玉楼新请的几个厨子,上手还挺快,虽然手艺还不如你,但应付每日的供应还是绰绰有余的。” 薛思思听融锦这么说,愧疚之意稍微减轻了些。 三人细细谋算,路尝辛道:“沈兄一行人,定然是赶时间,会选择骑马。不如我们雇一辆马车,我骑马,你们二人坐马车。不然路途遥远,定然是吃不消的。” 融锦暧昧地看了看薛思思,调笑着说:“你不是怕我们吃不消,而是怕思思姑娘吃不消吧?” 薛思思面色一红,嗔怪着道:“没有的事,你别胡说。” —— 沈砚之定于明日出发。 威帝十分看重此事,特赐一块令牌,必要时可调动边城驻守的士兵。 苏劲身为大理寺少卿,此次也一同前往,协助沈砚之查明此事原委。除此之外,因沈砚之是个文官,不善武艺,还有一名禁军副统领——陈力一路保护。 待沈砚之安排好一切,听得府外传来“咚——咚!咚!”的打更声,已是三更时分。 他手里拿着一纸信笺——这是李相今日命人给他传的信,伸向正燃着的蜡烛。一缕青烟缓缓升起,直到指尖传来灼热的痛感,他方才放手,微风一吹,灰烬消失得无影无踪,不曾出现过一般。 看来,五皇子已经按耐不住要动手了。 他抬头望了望窗外,今夜无风也无月,平静之下酝酿着汹涌的波涛,这帝都的腥风血雨就要来了。 他想到了融锦,现在想必已经睡下了吧。明日便要南下,他忽然觉得有些奇怪,自他拒绝融锦后,便没再见过她,不太像她以往的作风,她是生气了? 直到第二日黄昏时分,在郊外客栈看到那娇俏的身影时,方才明白缘由。 薛思思怕自己拖了后腿,便说不用特意照顾自己,要与融锦共骑一匹。 三人跟着沈砚之的步伐,匆匆出了城门,一路向南而去。 第三十五章惊不惊喜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眼前碧草悠悠,绿荫如盖,远处山峰林立,云阔天广。三人快马加鞭,路上并未多作停歇。 直到日暮时分,才看见前方有炊烟袅袅升起。 荒山野岭中,只有这一处客栈。 院子看着挺大,四四方方,左边开垦了一大块菜地,上边的菜叶刚刚开始吐芽,右边是马厩,有好几匹马正在安逸地吃草,风一吹,一股刺鼻的马粪味扑来。 院子的正中央,三间房屋并列而立。 三人下了马。融锦站在院子前,看着正上方高高悬挂起的门匾,门匾蒙上了好些灰尘,看样子是许久无人打理。 融锦辨认了好一会,嘴里轻轻念道:“有间客栈。这客栈名字挺有意思啊。”就是这字潦草了些,像是随意涂鸦之作。 早在三人远远骑马而来时,耳尖的店小二便听见了“嘟嘟”的马蹄声,此刻已殷勤地站在院子前等候了。看见这三人走来,如同看见了好几只肥羊,眼里闪闪发光。 店小二面上堆满了笑容,“各位客官,可是要打尖儿住店?” 还不待融锦等人说话,店小二接着说:“这方圆十几里,可就我们一家,看看我们这排面,绝对包您满意。”意思就是若是你们不住这儿,今晚可就要露宿街头了。 说着便伸手接过套马的麻绳,朝店里吆喝:“这马我也给您喂饱啰!来人,有贵客到!” 三人一路风尘仆仆,深感疲惫,况且此处是荒山野林,若是继续往前,也不知前方何时才有客栈,便决定在此落脚。 虽然这客栈看着有些脏乱,不过出门在外,只能将就了。 沈砚之正在吃饭,有人扯了扯他的衣角,他抬起头,不耐烦道:“吃饭,做什么?” 福禄一脸吃惊,话都说不利索了:“少——少、少!” 沈砚之直接一筷子往他头上敲,“少爷我不是在这儿呢吗,喊什么喊。吃饭!” 店内不太,一楼是饭厅,二楼是住店的。 融锦一眼便看到了熟悉的身影,蹦蹦跳跳地上前打招呼,“沈大人,好巧啊!” 沈大人一口饭喷了出来。 福禄在旁委屈道:“我方才想告诉您,少夫人来了。” 眼前的人,一身月白色的锦衫,头顶挽了个单螺髻,一支金凤步摇叮咚作响,手里提着个素青色的包袱。 一张小脸蒙了尘,却笑得神采奕奕,眸子依旧亮得惊人。不是融锦又是谁? 融锦身手灵敏,迅速往右边一闪,拍了拍衣裙,嘴里说道:“好险!” “胡闹!”沈砚之重重扔下筷子,面色一沉,怒声训斥。 融锦微微偏了偏身子,示意他朝后看。 “你们——”接着他看到了迎面而来薛思思与路尝辛。 倒是苏劲,看见他们来,很是兴奋,“阿锦,路兄,薛姑娘也来了!” 路尝辛笑呵呵:“这不,大家一起,多热闹!” 薛思思朝着他们见了个礼。 店里看着有些破旧,八仙桌顶多只能坐下四个人。 店小二很机灵,看着这一行人都认识,说道:“各位客官,小的将这桌子给您拼起来,您看可行?” 融锦点了点头,从兜里掏出一些碎银子,“招牌菜全给我来一份,再要壶好酒。剩下的赏你了。” 店小二利索地接过银子,数了数,立即眉开眼笑。“好勒!客官您稍等,马上就好!” —— 一行人围坐在一起,随行的禁卫军副统领年纪不大,很快熟络起来。 除了沈砚之,他一直黑着脸,也不搭理人。 吃完饭,沈砚之粗鲁地拽了融锦上楼。 “你怎么跑来了?不是跟你说我奉命去平乱的。”沈砚之面色凝重。 这次益州之行凶险万分,实在不愿她一道涉险。这路上万一出个什么岔子,他都不敢想。 融锦也不怕他,两指轻轻抹过桌面,没什么灰尘,还算干净。 只见她在椅子上坐了下来,眉眼弯弯:“那你就当是我自己出来玩的好了。” 沈砚之有些生气,但又无可奈何。眼下将她赶回去,她定然也是不肯的。 他气哼哼地将头一扭,不再说话。又看了看她的样子,唠叨道:“你怎么连核桃也没带,一路上谁照顾你?太胡闹了!” 融锦:“我又不是三岁小孩,去哪都需要人照顾。”说完便离开了房间,去找薛思思了。 夜,乌云遮月,林里的树枝被风吹得“呜呜”作响,听着有些瘆人。 融锦与薛思思挤在一张床上。赶了一天的路,融锦却有些睡不着,倒不是认床,只是这床板实在太硬,磕得她背疼。 “你睡不着吗?”薛思思见旁边有些动静。 “我是不是吵到你啦?”融锦话音里带了些歉意。 薛思思轻笑一声,“那倒没有,我也睡不着。” 融锦想了想,问道:“思思,我问你个问题,你跟我说实话。” 黑暗中,融锦看不见薛思思的表情,错过了她脸上那一抹类似于心虚的表情。 “什么?”过了好一会,薛思思才回答。 “你出来的原因,是不是舍不得沈砚之?”融锦直言。 二人朝夕相处了好几个月,融锦打心眼里喜欢她。 薛思思松了口气,她还以为——原来是这个。 “不是,我是真的想家了。”薛思思掖了掖被角,接着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我是私自离家出走,一个人上帝都来找沈砚之的吗?” 融锦点了点头,突然想起黑暗中,薛思思看不到,于是出声回应:“记得。” “这几个月,我其实想明白了。我也并非那么喜欢他,只是源于小时候的一种执着。说起这个,我还要谢谢你。” 融锦疑惑道:“谢谢我?” 薛思思笑了笑,“谢谢你,拉着我一道开了金玉楼,以前我的世界就这么小。” 薛思思伸出手比划了一下,“以前,我总以为自己只能为日后的夫君而活,以夫为纲。遇见你以后,才知道天地还可以这么广阔。” 融锦:“我——我哪有你说的这么好。” 薛思思伸出手,黑暗中准确地握住了融锦,坚定道:“你有!”心里默默补了一句,所以日后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也不会伤害你。 第三十六章被发现了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这店里房间紧缺,沈砚之与路尝辛睡一个房间。只不过一个人睡床上,另一个睡地上。 “沈兄,你就没觉得有点不好意思吗?” 沈砚之淡淡道:“没觉得。我还没找你算账,融锦胡闹就算了,你怎么还带着薛思思一块儿瞎起哄?” 路尝辛听不得别人说薛思思,立即反驳道:“这怎么叫瞎起哄,人思思姑娘想家了。” 沈砚之灵光一闪,好像捕捉到了些什么,疑惑道:“思思姑娘?” 路尝辛脸一红,翻身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沈砚之笑得暧昧:“思、思、姑娘?” 回应他的是一个凌空抛来的软枕。 第二天清晨,一行人浩浩荡荡地南下。 大约过了十来日,来到了浮云城。 浮云城。 正是午后,一行人来到一处名为“好运来”的客栈落脚。老板娘是个风韵犹存的大美人,个子不高,身段婀娜,是典型的江南美人,说着一口吴侬软语,如春风拂面,最是温柔。 十多天的风餐露宿,融锦觉得自己浑身都散发出一种难以描述的味道,马不停蹄地让店小二抬了热水,将自己浑身上下都清洗了一遍。 浮云城,南接益州,北连帝都,水运四通八达。过往的商旅大多在此停靠歇息,因此这儿的街市异常繁华,各种稀奇古怪的物品都有。 融锦开开心心地拉着薛思思一道上街转悠。 “思思,这个胭脂好看吗?”融锦拿起一个云纹花样的蓝色小瓷瓶,轻轻一拧,里面是好看的绯色。 身边的人无反应。 融锦好奇转过去,见薛思思正盯着某处出神,她拿起胭脂盒在她跟前晃了晃。 “怎——怎么了?” 融锦疑惑道:“我还想问你怎么了呢?你在看什么?”她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那不就是一处茶肆,有什么好看的。 昨天夜里,因没找到客栈,大家只能在野外对付一宿。 融锦兴致勃勃地拉了副统领陈力一道,去打野味,其他人则负责生火。 山里的小动物异常灵敏,跑得极快。二人捣鼓了半天,战绩寥寥,只打了三只小兔子,好在包袱里备了些干粮,不然三只兔子哪够一群人分。 炊烟袅袅升起,剥了皮的兔子架在火上,开始“吱吱”作响,肥油一点点往外冒,兔皮烤得焦黄,内里滑嫩,香气四溢。 一行人吃得狼吞虎咽。 融锦见沈砚之吃得香甜,打趣道:“啧啧啧,沈大人,不知刚刚是谁说,我杀兔子血腥的,这会不觉得血腥了?” 沈砚之咽下一口兔肉,好吃得舌头都能吞下来,恭维道:“李小姐这拔兔毛、烤肉的手艺,简直是一绝啊!” 众人被他夸张的言语逗笑了。 夜半十分,山里寂静无声,只有火苗燃烧的声音。一道娇俏的身影站了一起,确认身边的人熟睡后,悄悄走远了。 同一时候,沈砚之睁开了双眼,勾起一个讽刺的笑,一双眸子毫无温度。 薛思思回头看了看,朝着山林轻轻吹了一声口哨,不过片刻,一只白色的鸽子停在她脚边。 她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折了又折,结结实实地绑在白鸽腿上,正欲放飞山林。 “嗒啦”一声,白影应声落地,挣扎了两下,便没了动静。 “你——!” 对上薛思思惊慌失措的表情,沈砚之淡淡一笑,声音寒如三尺冰窖:“你现在该庆幸的是,我对准的是鸽子,而不是你。” 沈砚之弯腰捡起白鸽,修长的手解开绳子,展开纸张,迅速看了一遍,似笑非笑地盯着薛思思。 薛思思的贝齿无意识地咬紧下唇,原本绯红色的唇微微发白。见事已至此,她开口问道:“你何时发现的?” 沈砚之找个大石墩,坐了下来。夜太黑,薛思思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模糊看到一个轮廓,觉得他的声音有些遗憾,“你进沈府后不久,我派人去查过。你这些小把戏,也就能骗骗李融锦。” 他似乎也没等薛思思回答,自顾自道:“宋晋就这点水平,派你来也太不当心了些。他是看不起我沈砚之?至少买通买通你父母,做做样子,稍稍遮掩遮掩。” 说完,摇了摇头,那眼神仿佛如同看一个死人。 “上一个监视我的,如今坟头的草——”沈砚之顿了顿,伸手比划了一下,“有这么高了吧?” “你杀了我,不怕融锦问你吗?”薛思思大着胆子问。 沈砚之冷冷一笑,“我怕什么,你处心积虑跟在她身边,监视她的一举一动,汇报给宋晋,你觉得她若是知道,能原谅你?只怕她的剑比我说话的速度还快。” 沈砚之话锋一转,“不过,你若是有用,我也可以绕你一命。” 薛思思手心皆是汗,颤声道:“你别杀我,我替你回去监视宋晋。” 她语速极快,接着道:“你就是杀了我,肯定还有下一个,防不胜防,你不如将我留下,我替你卖命。” 沈砚之蓦地抬起了手。 薛思思瞬间脚一软,跌落在地,睁大了眼睛,惊恐地盯着那双手。 沈砚之“嗤”一声笑了,宋晋啊宋晋,这都派的是些什么人。 “我不过是额头有些痒,别怕呀!”说着,竟朝她伸出了手。 薛思思略一迟疑,将掌心覆上,借着沈砚之的手劲站了起来。 沈砚之盯着她看了良久,方缓缓道:“我觉得——你说得挺有道理。” 其实薛思思留不留,对他影响不大,他只不过想给宋晋添添堵,一个被两三句话吓破胆儿的女人,怎么可能靠得住。 沈砚之负手远去。 她神色蓦地一松,疲惫地闭上眼,豆大的眼珠滚滚而下。 她不想死。 她确实不是几个月前才离家的。她是年幼的时候,就被父母卖掉的,家里穷,卖掉她就为了救命悬一线的弟弟。 她当年不过五岁,父母却狠心将她卖给了牙婆子。 她接连被卖到了酒肆、赌坊,最后流落青楼。再后来,得罪了贵客,青楼又将她卖掉。 几经辗转,她来到了五皇子府做丫鬟。 一次机会,她听到五皇子与管家的谈话,话里行间透漏着沈砚之,楚河镇。 楚河镇,那不正是她的家乡。 于是她大着胆子,敲响了五皇子书房的门。 到金玉楼做糕点,也是五皇子的意思,让她监视融锦的一举一动。 第三十七章分道扬镳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一开始,她只是想要荣华富贵。她穷怕了,最初的那些日子,夜里一闭上眼睛,脑子里交织而过的场景,皆是被当成牲畜一般贩卖的日子。 后来,在金玉楼的日子,虽然整日忙碌,但很充实,不用担心受怕,那大概是她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融锦真心把她当朋友,可她这样一个人,怎么配有朋友? 还因为融锦,结识了路尝辛,从小到大,还没有男子对她这么好——路尝辛虽然五大三粗,但对她却心细如发。 “你怎么了?怎么又在发呆?”融锦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头,没发烧呀,今儿这是怎么了。 薛思思回过神,抬起头来,正正对上融锦有些担忧的眼神,心里一阵愧疚。 她眼圈微红,哽咽道:“我想家了。” 融锦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轻轻替她擦拭眼泪。“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我们陪你一道回去,你家在哪,离这儿远吗?” 薛思思摇了摇头,“不远。但我想自己回去,毕竟是我自己逃出来的,带你们回去不合适。” 融锦略一思索,觉得有道理。如果是她出逃,回家肯定被爹打个半死,也不愿友人看见自己狼狈的样子,于是点了点头:“不如这样,我们送你回去,看你到家了我们再走。” 薛思思仍旧摇摇头,“沈大人的公务耽误不得,我家也不远,你放心。待我回家交代清楚了,回去帝都寻你们的。” “可——”融锦总觉得她一个弱女子,眼下的世道不太平,多危险呀! 薛思思想到狠心将她卖掉的父母,心中自嘲,她在这世上哪还有什么家,薄凉的父母恐怕早就忘了还有这么个女儿,她最大的价值恐怕就是救了弟弟。她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拜他们所赐! 想起沈砚之昨夜说的话,她已经不能跟在融锦身侧,眼下她贸然回到帝都,宋晋知道后必然生气。至于说辞,沈砚之已经替她想好了,就说融锦不放心金玉楼,让她帮看着点。她原本也找了借口不愿回来,但融锦坚持,她也没办法。 薛思思说道:“你放心吧!不过半日的行程,我自己回去就行了。你也知道,我这次是自己偷跑出来的,兴许他们还生我的气呢!也不好让你们一道去。” 融锦见她坚持,只得作罢。 反应最大的,却是路尝辛。 自从他知晓薛思思要与他们一行人分道扬镳,一个人回家的时候,如同炸了毛的猫。 路尝辛今日不知抽的什么风,穿得花枝招展,像一只巨大的花孔雀。 在众人眼前不断徘徊,跟个陀螺似的瞎转悠。 沈砚之瞟了他一眼,没好气道:“别晃了,晃得我头晕!” “你怎么能让她一个人走呢!她一个弱女子,还长得那么好看!万一路上——路上遭遇心怀不轨之人可怎么办!” 路尝辛越说越心急,脑子里已经闪过十几种可能遇到的危险。 “我有什么办法?难不成咱们在她屁股后面偷偷跟着吗?”融锦有些无奈,薛思思坚持要自己回去,她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拦着她呀。而且她是回家,又不是上刑场,路尝辛的反应是不是太过了。 “路大哥!”薛思思站在不远处的楼梯上,二人的对话她都听见了,心里又是感动又是愧疚。她走了过来,手里提了个包袱,里面装着换洗的衣物。 路尝辛挠了挠额头,道:“你这样回去不安全,我陪你回去!” 薛思思笑了,柔声道:“我是回家,你怎么陪我回去?” “我——”路尝辛词穷,对啊,一个姑娘家带一个男子回去,确实不成体统。 “可——我送你回去我就走!”路尝辛不放心。 薛思思定定看着路尝辛,良久,方才说道:“路大哥谢谢你。我家就在这浮云城附近,雇辆马车,不出半日便到了,你无须如此担心。” 苏劲抿了一口茶,凉凉道:“你别去了,人家一个未出阁的黄花大闺女,你跟着她一道,别人指不定说什么闲话呢!” 路尝辛瞪了苏劲一眼,脱口而出:“我娶你!” 原本吵吵嚷嚷的客栈一楼,瞬间安静下来,齐齐看了看路尝辛,又看了看薛思思,一副看戏的模样。 薛思思眼下成了客栈中的焦点,所有的视线皆集中在他二人身上,羞红了脸,果断抱了包袱,跟融锦等人匆匆告别,逃似地跑了出去。 路尝辛愣了愣,自然也追了出去。 吃瓜群众一看,主角都跑了,哪还有戏看,客栈又恢复了最初的吵闹。 融锦哈哈大笑,看着二人一个跑一个追,觉得很有意思。 沈砚之看着路尝辛追出去的背影,眉间微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劲兴奋地问融锦:“你说他们二人能成吗?” 融锦随手抓了把瓜子,细细分析起来。“我觉得吧,应该能。你看,他二人性格多般配啊!思思温柔如水,路大哥豪放不羁。” 沈砚之在旁冷冷吐出一个字:“难。” 融锦与苏劲诧异地看了他一眼,只当他抽风,不再理他。 晚些时候,路尝辛回来了,脸色看起来不太好。 融锦与苏劲默契地对视一眼,他这是失败了? 店小二端了盘子开始上菜。 融锦看他一脸菜色,出言安慰道:“路大哥,先吃饭。思思她过些时候就去帝都找我们了,别灰心!” 路尝辛随手拨了两下碗里的饭,叹了口气,“我没别的意思,就是想送送她,图个安心。她一个女孩子回去多不安全,这世道你说遇到个山匪山贼的,可怎么办?” 苏劲道:“你别咒人家成不成,薛姑娘都说了,就半日的行程,山贼什么的都出来了,行了,快吃饭吧。明日一早还要赶路。” 苏劲说着话,夹了一筷子黄澄澄的鱼到路尝辛碗里。“你快尝尝这个,这儿的特色菜,叫黄金鱼,味道就一个字,绝!” 路尝辛不再说话,埋头吃饭。 客栈是消息传递最快的地方。融锦吃着饭,却被隔壁桌谈话的内容给吸引了。 第三十八章遇见挚友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那桌坐了四个彪形大汉,一看就是经常聚在一块儿聊天的酒友。 路人甲:“听说没有,城西昨日里死了个人。” 路人乙不以为然,端起碗一饮而尽,“死了个人有什么稀奇的?哪天没有人死才稀奇。” 路人丙朝嘴里扔了颗花生米,赞同道:“就是,说得有道理。” 路人甲接着道:“这死个人是没什么稀奇的,但如果死的是城守的女儿呢?” “这,这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就是,别卖官子了。” 路人甲见众人来了兴趣,心里升起一股自豪——这事可是绝密!他压低了声音:“那城守女儿,竟死在了百花楼的偏门外。” 众人一听,大惊:“这百花楼不正是那青楼?” “可不是嘛!要么说这事你们不知道呢!你们想想,堂堂城守家的小姐,竟死在了青楼的后门,尸体还是那打更的更夫发现的!” “接着呢?” “据说那小姐的死状,啧啧,简直是惨不忍睹啊!那脸上无一块好肉,衣衫不整,若不是手臂上露出了一块胎记,城守压根都认不出来这是自家女儿!哎!死前估计没少遭罪。”路人甲连连摇头,可惜了,生前可是个大美人。 “这该不会是你编的吧?为何一点风声也没有?” “我有个亲戚,在官府里谋了份差事,这才知道的。这等丑事,多丢脸面啊!那城守哪会明目张胆地捉拿凶手?” “那这凶手还没抓着?” “没呢——” 只听路人甲又说道:“其实吧,这女儿好像只是个庶出的,城守好像也不是特别在意,否则哪会出了事极力掩盖,却不捉拿凶手呢?” 沈砚之顺着融锦的视线望去,“看什么呢?” 融锦道:“他们在说命案呢。” “别管闲事,明日一早还要赶路。赶紧吃完了饭,回房休息。” 融锦应了声好,却在想,那女子也真是可怜。 一行人明日一早便启程赶往益州。 融锦用过晚饭,懒洋洋地支了双手,趴在窗边看热闹。 人群中一个女人引起了她的注意。 大热的天,她却将自己包得严严实实,头上缠着一块方巾,以纱巾蒙面,只露出一双眼睛,鬼鬼祟祟地抱了些东西,从药材铺出来后,左看右望。 融锦所住的客栈对面正是一间药材铺。 她的眼睛——有种熟悉的感觉,像是一个很久以前认识的故人。 她快速下了楼,寻着她适才走路的方向细细寻找,这个女人在人群中异常显眼,融锦很简单便跟上了。 小巷蜿蜒曲折,纵横交错,异常安静,只有轻微的脚步声,与街边的闹市有天壤之别。 那女子对小巷极为熟悉,只见她七弯八拐。许是太过着急,她一路小跑,并未发现身后有人跟踪。 她来到一处小院子前,轻轻推开木门,门口有些破旧,发出“吱呀吱呀”的声响,接着又小心翼翼地关上。 融锦看了看,在想自己是翻墙进去还是光明正大地走进去。突然间,里面传来一个男子的怒骂声,物碎的声音,接着便是女子嘤嘤哭泣声。 她顾不得许多,直接破门而入。 眼前的情景让她不由一愣。 满地的碎瓷,女子垂着头跪坐在地,头发凌乱,捂脸发出阵阵低泣。身旁站了一名男子,穿着一袭银白色的双菱纹直袍,腰束金丝绣纹带,宽肩窄腰,身材修长。他脸上怒容正盛,此刻正高高扬起了手。 她来不及多想,手边也没有趁手的暗器,情急之下,拔了头上的簪子当暗器,朝着男子的手上扔了过去。 “啊——!”男子失声大叫,手掌上传来一阵剧痛,低头一看,竟有一支金玉簪横穿掌心,卡在掌上,血流不止。 女子亦被眼前的场景吓呆了,连忙站起来,替他查看伤口,见那伤处甚是吓人,语带哽咽道:“相公,我带你去找大夫!” 男子一甩女子的手,“滚开!” 他看向门边的人,厉声问道:“你是什么人?!” “阿——锦?”女子亦抬眼望去,一眼便认出了融锦,慌忙将纱巾蒙上,遮住了青一块红一块的脸。 “你是钟家姐姐?”融锦吃惊道。 这女子正是钟矜。 钟矜知道现在的自己有多狼狈,稍稍整了整散开的发鬓,道:“是我。” 钟矜以前虽说不是风华绝代,可至少也是个清秀佳人,可眼前的人——脸上无一块完整的好肉,若不细细分辨,几乎看不出原来的模样。 融锦心里似乎堵着一块大石,沉甸甸的。她怒不可遏,猛地拔出剑,指着男子的心脏,话却是对钟矜说的:“这人是谁?怎么敢这样欺负你?我宰了他!” 男子咬着牙,额间冷汗涔涔,只觉得手掌心疼得厉害,以致面部有些扭曲。眼前这女子的功夫在他之上,适才那暗器来得太快他完全躲闪不及,他狠狠瞪了钟矜一眼,便要离开此地。 融锦厉声喝道:“别动!我的剑可没长眼睛!” 男子无法,只得看向钟矜,却见她失了魂般,他阴沉沉地说:“钟矜,你是要看我死在这?” 钟矜方才回过神,见他手上染得血红,上前拉了拉融锦的手,“阿锦,让他走。” 融锦本想给他一个深刻的教训,但见钟矜眼里满是哀求之意,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放下了手中的剑,怒喝道:“还不快滚!” 男子愤恨地看了二人一眼,捂着受伤的地方,果决地扬长而去。 片刻后,钟矜给融锦倒了杯热水,言语中充满了歉意:“家里没茶了,别介意。” “你这手怎么了?!”钟矜倒水时,不小心掀起衣袖的一角,手腕处露出一块石头大小的疤痕,这疤痕很是奇怪,似雪白色,微微肿起,看起来有些可怖。 钟矜面上有些慌张,忙扯了扯衣袖,遮挡起来。解释道:“没事,就是不小心烫到的。” “他是谁?”融锦想问她怎么回事,眼下怎么会这般模样,却不是如何问起。 “他叫何时,是我的——夫君。”夫君二字仿佛有千斤重,她耗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说得出来。 第三十九章回不去了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钟矜年长融锦几岁,年幼时,二人时常一起嬉戏。 钟矜身穿一袭淡黄色丝绸长裙,许是刚才与何时推搡时,跌坐在地,裙身下摆有些脏。她双手握着茶杯,发丝自然地垂落在脸颊两侧,仍以薄纱蒙面,二人靠得近,融锦能隐隐见到她脸上的伤痕。 “你的脸——,是他打的吗?”融锦小心翼翼地问。 钟矜没有马上回答。她低着头,长长的睫毛被泪珠打湿了,眼神里闪过懊悔、失望,却又偏偏带着不舍。 “不是他,我只是过敏了。”钟矜不自觉地抚上脸颊,低声说道。 融锦知道她在说谎,却不忍心戳破。她破门而入时,看得分明,钟矜的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哪里又是过敏造成的,分明是被人拳脚相加。 见此刻她仍帮着何时说话,心里又是气愤又是难过,这男子表面看着文文弱弱,却居然动手打自己的妻子,简直就是个败类。 融锦想说些安慰的话,却不知从何说起,一时间,二人陷入沉默。 长夜寂寂,无风也无月,院子外偶尔传来几声鸡鸣,一盏微弱的烛光将二人的身影影影绰绰地映在斑驳的墙壁上。 屋子不大,四四方方,前是厅堂,后是寝室,以帘幔阻隔开来,屋内的陈设也极其简单。 过了好一会,钟矜缓缓开口,讲诉她与何时的那段孽缘。 那年,她方二八年华,还未许配人家。一日,带了丫鬟到街市上买些胭脂水粉,遇到了进京赶考何时。 当时的何时啊,温润如玉,才气过人,一手丹青出神入化。她常偷偷地溜出了府,缠着何时给她作画,春日里,阳光正好,微风和煦,她在城郊的樱花树下翩翩起舞,何时嘴角含笑,画下了她最美的样子。 想到初相识的美好,钟矜眉眼带笑,若人生只如初见,那该多好? 好景不长,二人一来二去,如何瞒得住钟家父母?钟父雷霆大怒,大骂钟矜不知羞耻,甚至请出了家法,钟母一辈子从未忤逆过钟父,哪怕心疼女儿,也不敢在钟父的盛怒下阻止。 钟矜被狠狠打了一顿,好几日都下不来床,钟母每日来看她,在床边抹眼泪,心疼不已。钟矜含着泪问母亲,“为何不能是他?” “你的婚事,自然是要你父亲做主的。”钟母紧握她的手,抚了抚她的额头。 钟矜不甘心,心里早已认定此生非何时不嫁,只听她道:“我如今尚未婚配,与何时情投意合,如何就不能在一起了?” “放肆!我看你是死不悔改!”钟父不知何时来到钟矜的闺房,此时听得钟矜竟说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话,指着钟矜怒喝。 话音一落,他扭头就走。 他那日打得狠了,日日听钟母说女儿如何可怜,便想着今日下了早朝来看看,父女哪有隔夜仇,谁知,刚走到门口便听见这番对话。 钟矜默默躺在床上流眼泪,恨父母如此顽固不化。 钟母见这二人又吵了起来,只觉得头疼,试着劝劝女儿:“矜儿,你又何苦跟你父亲做对?自古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唉!” 钟矜自小没吃过什么苦,对父母也言听计从,可这次却异常坚决。她失望地朝着母亲大吼道:“你们不就是嫌弃何时没有官职没有背景,你们就是贪慕虚荣!” “你住嘴!”钟母亦怒了,眼里满是失望。“你怎么能为了一个外面不知哪来的男子这么说教你养你的父母?你的教养呢?!你给我在房间里好好想想,以后不准出府!” 钟母气得不轻,钟矜自小乖巧听话,斯文有礼,何时这么大声地说过话?只觉得女儿定是被外面的歹人蛊惑了心智,竟学会对着长辈大吼大叫了!吩咐管家将小姐看好了,不允许她离开半步,随后就怒气冲冲地走了。 钟矜日日被困在府里,心急如焚。不管去哪都有丫鬟跟着,任何消息都传递不出去,不知何时如今怎么样了。 不久后,她得到了何时名落孙山的消息。她不顾一切,买通了跟着她的丫鬟,终于成功地跑了出来。 客栈外,钟矜正巧遇到了要回老家的何时。钟矜一身粗布麻衣,人瘦了不少,一双眼睛却亮得出奇,脸带笑意,坚定地走到何时跟前,“我跟你回去!” 她跟着他来到了浮云城。起初,何时待她极好,事事顺着她,二人恩爱有加,琴瑟和鸣。再后来,他就变了! 她面上浮起一抹自嘲的笑容,当初不听父母之言,只认定了他,不顾一切地背弃了自己的家族,抛弃将自己养大的父母,现在才知自己是多么可笑。 可这世上哪有后悔药? “那你怎么不回去呢?” “刚才你也看到了,我眼下这副鬼样子,还有什么脸面回去?” 钟矜笑了笑,“这是我自己选的路,没资格怨。”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忘不掉最初的遇见,心里仍有一丝念想,盼着何时能回到以前的样子。 那笑容在融锦看在眼里,只觉得心里泛酸。 夜已深,融锦回到客栈,碰见了沈砚之。 “你去哪儿了这是?”沈砚之见融锦像个游魂一般,自己走过她面前都没反应,出声叫住了她。 融锦不想别人知道这事,说道:“就随便出去走走。我回房休息了。” 沈砚之一脸怀疑之色,但见她不愿意说,也没有多问。 融锦说完便进入了房间,躺在床上。只觉得身心疲惫,以前幼时,钟家姐姐贤淑温婉,夫人们都很喜欢她,纷纷说不知以后谁有这个福分,能娶得她做儿媳妇。 谁知,如今却这般境地,想了想,决定还是等回了帝都,便去告诉钟父钟母。 不知不觉,便进入了梦乡。 第二日,一行人清早便离了客栈,一路往益州而去。 午后,烈阳当空,一丝微风也无,地面炙热滚烫,冒起丝丝热气,路旁的枝叶被烤得枯黄。沈砚之回头望见融锦脸色发白,正好前方有个歇脚的茶肆,于是提议先到茶肆休整一番。 茶肆内,摆了几张破旧的四方桌,几张长凳,搭了个简单的草棚,三三两两地坐着不少赶路人。 第四十章何方宵小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他们这一路走来,见许多人往北边走,且都是拖家带口,拉了满车的家当。 茶肆虽然不大,但生意好,客人挺多。只有老板一个人在招呼,忙得不亦乐乎,“客官,快请坐。小店有肉包子、馒头,还有酱牛肉,及普通的茶水,诸位要吃些什么?” 沈砚之见天气炎热,众人都没什么胃口,于是说道:“两屉肉包子,两屉馒头,一壶茶水。” “稍等,马上来!”老板乐呵呵地应着,最近这生意可真好。 路尝辛抹了把额头的汗渍,粗声粗气道:“这天可真热,不知去益州还要多久。” 老板听得“益州”二字,正要迈出的脚步又折了回来,“诸位要去益州?” 路尝辛答:“对,此去还有多远?” “不算远了,脚程快的话,三日便可到达,只是这一路过去,可都没有什么客栈,客官可要备好干粮才是。”老板见这几人穿着体面,又问道:“可要带些酱牛肉?本店的摘牌酱牛肉,可是一绝!” 路尝辛不在意这点小钱,阔气道:“行,给我们装上一些!” “好勒!那客官您先坐着。” 融锦面露疑惑,问道:“怎么这么多百姓往北边走?” 苏劲也在细细观察,猜测道:“听他们说话,好像是益州地界的口音。” 陈力以前也在益州呆过,认同地点了点头:“是益州口音。” 沈砚之神色凝重,“看来这益州,已经严重影响了百姓的生活,甚至威胁生命,否则谁会愿意背井离乡?” 众人不再说话,默默地喝茶。 一个衣衫褴褛的男子走了过来,他弓着腰,身高不足七尺,身形瘦弱,右手拿着一个半旧的碗,头发凌乱地披下来,挡住了半张脸。 他一桌一桌地讨要食物。“客官,您行行好。赏点吃的吧!” “滚滚滚,一边去!哪来的臭乞丐!”男子一声呵斥,连连作驱赶状。 他一瘸一拐地来到沈砚之面前,对着沈砚之跪了下来,声调凄凉:“客官,您行行好!我孩子已经快饿死了!” 此刻,茶肆老板端来了几屉包子和馒头,摆在桌上,正冒着热气。 沈砚之面露不忍之色,他伸手拿起一屉肉包子和一屉馒头,递给了这名男子。 融锦却突然朝着男子出手。 她身影快如风,左手撑在桌子上,足尖聚力,长腿横扫,朝那男子胸口猛地一踢。包子被打翻在地,男子瞬间飞出老远,“咚”地一声砸在地面上,一时间,尘土飞扬,迷了双眼。 不远处的一个女子,见状立即飞奔而来。她一身褐色粗布麻衣,身形扁圆,似乎是这男子的妻子,扶起地上的男子,眼泪婆娑地朝着融锦控诉:“大家快来看看!这一桌子,出手伤人啊!我家就这么一个顶梁柱,以后我们娘俩可怎么办啊,我的命太苦了!” 一下引起了赶路人的围观,大家对着沈砚之一行人众人指指点点。 一路人说道:“就是!什么人呐!” 有人附和:“太可怜了!” 别说路人了,沈砚之、苏劲与陈力,还有福禄,都有些不明所以。 融锦对周遭的指责彷佛听不见一般,手里提着剑,气势汹汹。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两人的表演,嘴角牵起一抹冷笑:“何方宵小,报上名来!” 二人见被识破,也不废话,对视一眼,同时亮了兵器。围观人群见这架势,以脚底抹了油的速度四处逃散,保命要紧。 男子冲着沈砚之而去,女子则应付融锦。 他们一行人中,除了融锦,只有陈力会武。 那男子适才被融锦踹了一脚,正中胸口,此时手里拿了把匕首,刀尖泛着冷光,一看便知淬了剧毒。 福禄忠心护主,以老母鸡的姿势,将沈砚之护在身后,大义凛然道:“少爷,您别怕。福禄保护您!” 沈砚之很淡定,拍了拍福禄的肩膀:“不错啊!有长进。” 他尽力忽略福禄颤抖着的双腿—— 路尝辛与苏劲也不是第一次遇见刺杀,二人还算淡定,与沈砚之站在一起,观看战局,还能从从容容地点评一二。 陈力拔刀冲了上去,一时间白光闪动,兵器交接发出“铛铛铛”的刺耳声。那男子身形瘦弱,招式灵活多变,内力却不如陈力深厚,只见陈力大刀横扫,那男子左躲右闪,伺机寻找出手的机会。 陈力挥刀自如,也不惧他一路躲避,一路狂追猛赶。那男子招招皆被陈力所压制,渐渐感到有些着力,他一个翻身,欲直接攻向沈砚之,却被陈力所阻,二人交战数回合后,陈力右手扬起,大刀瞬间飞出去,刚劲有力,正中胸口,瞬间鲜血四溅,男子瞳孔放大,应声倒地。 陈力上前查看,见这男子已没了气息,他猛地拔出大刀,赶上前相助融锦。 另一边,这女子功夫不高,却极善使暗器。融锦提了剑,朝她颈间刺去,眼看那女子的脖子即将与头分家,她却突然抬起手,窄袖内飞出一记黑影,快如闪电,直袭融锦细嫩的脖子。 “小心!”沈砚之在远处一直盯着融锦,见此危险状况,惊呼出声。 融锦一不留神,险些中了她的招。好在她反应极快,身影闪动,往右侧一躲,黑影擦肩而过,骂道:“狡诈!” 女子声音尖细:“兵不厌诈!”又朝着融锦发射数枚黑色尖头镖,融锦凌空翻越,打了几个漂亮的跟头,接着左避右闪,暗器连她的衣袂都没碰着。 沈砚之急得团团转,手心不觉攥紧,却知此时上去,不但帮不上忙,且还会害她分心保护自己。 路尝辛与苏劲看得入迷,拍手称快。二人还比划了一番,赞道:“阿锦这身法,不错!你看这招极妙,先虚晃对方,再来个致命一击。” 二人又过了数十招,陈力加入战斗,二打一,女子渐渐有些吃力,眼见同伴已死,只得先离开,日后再做谋划。 融锦早已料到她的想法,先一步斩断她的退路,二人合力包抄,将她团团围住。不过眨眼之间,融锦的剑已经架在女子的脖子上,所隔不足一寸。 女子见大势已去,一咬牙,快速将藏于袖口的毒药放进嘴里,鼻孔立刻溢出鲜血,倒地而亡。 第四十一章顺利入城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一场打斗结束了,两个杀手却都死了,融锦有些遗憾,本还想着能捉个活口,看看是谁这么不知死活。她心里隐隐觉得应当是太子,若是能捉了活口回去,在皇帝面前告上一状,挫挫他的锐气也好。 沈砚之急急走上前来,双手搭上融锦的肩膀,左转右翻,视线从上移至下,见衣衫上除了些尘土,没别的痕迹,蓦地松了一口气。 融锦有些不好意思,轻轻挣脱开来,嗔了他一眼,小声道:“你做什么?这么多人呢!” “我这不是怕你受伤了!检查检查才放心。”沈砚之满眼焦急之色,方才那女子朝融锦放暗器的时候,他心里捏了把冷汗,好在她安然无恙。 融锦小脸一红,心口跳得厉害,忙偏了头,躲开他灼热的视线。 沈砚之笑了笑。 他低头看向地上躺着的两具尸体,面色薄凉,心里暗暗道,这可是你自己送上门来找死,怨不得我了。这刺杀的主谋,除了皇宫里的那位太子大人,还能有谁?他蹦跶不了多久了,沈砚之嘴角牵起一抹笑意,看着有些瘆人。 苏劲单手托腮,看向融锦,问了一个众人都想知道的问题:“你怎么看出来这乞丐有问题的?” 融锦双手负于身后,故作高深:“他捧碗的姿势不太对,一看就不是经常要饭的。” 路尝辛出来一趟,觉得自己长见识了,吃惊道:“这要饭的姿势还有讲究的?!”说着,他还现场表演了一番,故意弯了腰,跛着脚,“你看,这姿势对吗?” 路尝辛长得彪壮,那样子有些滑稽,惹得融锦大笑出声,旁人也忍俊不禁。 苏劲心里佩服不已,他感叹道:“学海无涯!我日后还需跟李姑娘多学习学习啊!” 融锦见这二人这么容易就被唬住了,不免有些得意洋洋:“叫声师傅,毕生所学,如数传授!” 苏劲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他怎么说也比融锦年长,叫一个小姑娘师傅,传出去以后还怎么混。 沈砚之宠溺一笑,轻轻弹了弹融锦的额头,“调皮!别听她乱说,你肯定是看到他的手了吧?他手上有着厚厚的茧,一看就是练家子。” 沈砚之过后才想起来,当时却没留意。 “没错!”融锦揉了揉额间,瞪了他一眼,还是解释道:“你看看他除了脸上,其他露出来的地方光滑白皙,哪里像一个要饭的了。功夫也不做全了。” 路尝辛又说:“可惜都死了,问不出什么,唉!”他瞟了一眼地上的尸体,那女子死相奇特,鼻孔下挂了两条长长的黑色血迹,看着有些恶心。他忍不住说道:“不过这女人她到底吃的是些什么毒药,死状也太丑了些。” 路尝辛又看了看沈砚之,左右打量:“沈兄,你是不是长得太招摇了,这么招贼人惦记。” 沈砚之十分配合地点了点头,作忧郁状:“是啊!长得太帅也是有烦恼的。” 众人:“……” 沈砚之催促众人启程:“走吧!这益州之事拖不得。若是因为我的帅气耽误了行程,那就不太好了。” 众人:“……” 三日后,一行人来到了益州城门外。一路上还算太平,他们日夜提防,轮流守夜,还好没再遇到刺杀的事情。 城门高大巍峨,站着一排守卫的士兵,正挨个排查出入城的人。沈砚之喊停众人:“等等,先别亮明身份,城内的情况尚不明朗,我们先以普通百姓的身份入城。” 苏劲点头同意,“沈兄说得不错,否则敌人在暗,我们在明。” 其他人也纷纷同意。 “可我们不亮明身份,如何进城?”路尝辛问道。 融锦道:“这小事一桩,包在我身上。你们在这儿等我半个时辰。”话音刚落,便不见了踪影。 路尝辛:“这——她不会是去偷吧?” 苏劲纠正道:“咱这不叫偷,这叫借。等咱们用完了,就还回去了。” 路尝辛心里嘀咕,不问自取是为偷,怎么又成借了。 还不到半个时辰,融锦便拿着一包东西回来了,“快来!运气可真好。他们也正好有六个人,这包袱里有六个人的户籍薄,我们就能进去了。” 一行人顺利地进了城。 只是—— 这城中的样子,却和想象中的不大一样啊! 城中景象甚是萧条。街道上落满了有些泛黄的树叶,街不成市,家家户户大门紧闭。 “这,益州可是南边的一座大城啊!何时成了这般模样?”陈力曾经在益州呆过,眼前的景象与他记忆中的益州相去甚远,有些不敢相信。 苏劲道:“这益州,可是边境贸易的繁华之地,这——” 沈砚之淡淡道:“先找个客栈,歇脚吧。再作商议。” 找客栈也不是个简单的事,街市上几乎没有商铺开门营业了,一行人差不多将整个益州转了个遍,才找到一家客栈,这客栈连牌匾都被人给拆了。 店内冷清萧条,空无一人,只有一个中年男子趴在柜台上打盹儿。 融锦敲了敲桌面。 掌柜一个激灵,习惯性地擦了擦嘴角,还好,没留口水,眼前站了好几个锦衣华服的公子及一位姑娘。 “掌柜,住店。”融锦掏出银锭子,放在桌面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掌柜原本眯着的眼睛,一下亮了,上次遇到这么阔气的客人,还是好几个月前了吧。“有的!马上给您安排最好的客房!” 路尝辛粗略转了一圈,桌椅上都蒙了尘,可见许久未打扫:“掌柜,你好歹将这客栈打扫打扫,我这随便一抹,都是灰。”说着,还举起双手给掌柜看。 掌柜拉耸着脑袋,叹了口气:“客官,您有所不知,我这儿已经好久没客人来了。你们是外地人吧?” 苏劲道:“这看得出来?” “不是外地人,谁这会还往益州跑,您瞧瞧城门那,天天排着队要出城呢。” 掌柜从屉里拿出一大串钥匙,领着众人上楼,融锦才发现这掌柜走路不便。 于是融锦问道:“这么个大客栈,您怎么不请个店小二跑跑腿?” “哎,别说了。这益州城的人啊,大多都往外跑了,这的税,压得咱们老百姓,腰都直不起来了。”掌握提起这个,无奈地摇了摇头,满脸忧愁。 第四十二章夜听墙角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税收?这怎么说?”沈砚之问道。 “您们是外地人,我们这山高皇帝远,万事都是胡大人说了算,短短几年,年年都有好些名头加税,咱们老百姓,苦得哟!这不,好多老百姓当山匪去了,要么就跑了。”掌柜提起赋税,眉头紧锁。 沈砚之与苏劲对视一眼,震惊不已,却都没有再说话。 掌柜的指了指斜对面,“前些时候,对面的楼里死了个官,当官的下了令,只要是年轻人,都要抓回去严拷一番。所以这益州城,就成了眼下这副模样。” 话音刚落,他拿起一长串钥匙圈,“铛铛”作响,在前带路。 “我自从在这长大,腿脚也不大利索,也不知能跑去哪。夜里你们可别出门了,不安全。诸位的房间连在一起,你们自便。”说完,便一瘸一拐地下了楼。 众人连连应下,在房间内细细谋划。 沈砚之发现,此地的苛捐杂税种类繁多,这内里,定然有猫腻。“我怀疑这巡抚有问题。” 苏劲点头,“往年对百姓征收的税,只有米税、人头税。可适才从那掌柜的话里,这益州的税种却多了许多,什么新生税、年末税、银钱税,简直闻所未闻。” 路尝辛对这些事不大了解,却也看到益州百姓的凄凉,愤怒异常:“咱们将那巡抚老头绑了,带回去给皇上发落。” 沈砚之摆了摆手,“别冲动,眼下无凭无据,都是咱们的猜测而已。而且——”他顿了顿,眉毛一挑,接着道:“谁告诉你巡抚是个老头?” “那巡抚是个啥?”融锦不知从哪拿了个苹果,咔嚓咔嚓地啃了起来。 沈砚之解释道:“这巡抚名叫胡介,年纪嘛,也就三十出头。” 陈力道:“沈大人,下官有个想法。” “但说无妨。” 陈力说:“不如,今晚我去夜探巡抚府,看看有何线索。我们再作打算不迟。” 沈砚之还未想好,融锦眼神放光,她还没做过这么刺激的事,抢着道:“我去我去!这事儿我在行!” “你别闹!”沈砚之瞬间沉了脸,她当这是去玩?“你老老实实在客栈呆着。” 融锦分析得头头是道:“我与陈统领一道去,这是有原因的。第一,这巡抚府邸想必很大,你若是要陈统领一个人找,恐怕到天亮都能查出什么线索,这第二嘛,我身手敏捷,武功高强,若是陈统领被抓住了,我也能搭救他。” 陈力额头的青筋跳了跳,心里不断默念,我是不会被抓住的! 只有路尝辛赞同地点了点头,“说得好!” 沈砚之拗不过她,只得点头同意。不过要她保证,若是被发现了,就赶紧跑,别的东西不重要,以她的功夫,逃跑还是不成问题的。 融锦满口答应。 夜幕降临,融锦换了一身夜行衣,与陈力在屋檐上轻轻掠过。 凡事——总有意外。 “这怎么还不到?!”融锦小声叫住了陈力,这都走了多久了,时间足够在这益州城绕几个来回了。 陈力也觉得未免太久了先,忙掏出一张地图。“这——”陈力用手在地图上指指点点,“我们要去的巡抚府邸在这。” 融锦抬头看了看天色,“我知道在这,但关键咱们现在在这地图上的哪儿呢?” 陈力:“——再找找。” 夜太黑,街市上连个更夫都没有。借着月光,二人勉强能看清地图上勾勒出的线条,好半天,融锦指着一处兴奋道:“找到了!在这!” 陈力细细看了看,“没错,是在这儿!那咱们走反了,得回头。” 二人折腾了大半宿,此刻终于趴在了巡抚府的房檐之上。 融锦伸手指了指左边,意思她负责左边,陈力去右边,接着融锦伸出了五个手指头,意思五更天的时候撤离,陈力点了点头,表示明白,二人分头而动。 巡抚府戒备森严,哪怕是深夜,也有府兵巡夜,融锦心道,这巡抚府还真大,不知哪间是他的寝室,只能碰运气了。 她轻手轻脚地行走在顶上,小心翼翼地掀起一片瓦檐,有一丝亮光露出来,这是一间丫鬟的房间。 粉衣丫鬟:“你听说了吗?大夫人跟二夫人今日吵起来了。” 青衣丫鬟立即放下手中的活儿,花也不绣了:“怎么回事?说来听听。” “晌午时分,大夫人与二夫人在花园里遇着了,本来还和和气气,结果不到片刻,就吵起来了。” 粉衣丫鬟靠近了些,接着道:“你可知她们为何吵起来的?” 青衣丫鬟极有兴趣,扯了扯她的衣角催促道:“快说,我今日都在前院,哪里知道后院的消息。” “昨夜是十五,按规矩,大人应当去大夫人房里,大夫人精心打扮了一番,满心欢喜地等着大人前来。” “后来呢?大人没去吗?” “大人心里也是有大夫人的,心里记着呢!一回到府里,就往大夫人的房里去了!你猜怎么着?” “二夫人使坏了?” “那可不是!这二夫人就等在去往大夫人房里的路上呢!穿得那叫一个风骚,大人被勾得魂儿都没了。”小丫鬟说得义愤填膺。 “啧啧啧,狐媚子!” “所以你想,这在自家门口被截胡,搁你身上你气不气?今日大夫人本想忍一忍,谁知,二夫人竟然还出言挑衅。” “大夫人当即什么仪态也顾不得了,上去就是一顿揍,什么招数都使出来了。据说旁边的一堆丫头拉都拉不住,二夫人脸都被挠花了!” “这二夫人说了什么?平日里大夫人最顾仪态,此次竟惹得她成这样?” 粉衣丫鬟招了招手,示意她过来,贴近了耳朵,窃窃私语。说完,二人面红耳赤,笑得前俯后仰。 融锦在屋顶,只听得什么“交颈”、“软玉”,她将耳朵贴近了些,还是听不清,无奈地撇了撇嘴,听个墙角也不让人给听全了。 看来这个胡大人,还是个好色之徒。听完墙角,她轻轻将那瓦砾盖上,飞身跃起,跳到旁边的房檐上。 第四十三章夜探巡抚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她掀起一块砖瓦,眼神在下方四处打量,差点被满屋子金灿灿的玩意儿闪瞎了双眼。金丝楠木软榻、金丝楠木妆台、琉璃八仙桌,就连那帘幔,上面都缀着一粒粒饱满圆润的珠子,溢彩流光。 无一不彰显主人的奢华与挑剔。 融锦不禁咂舌,看起来,这胡大人不仅非常富有,而且胆子也肥。想她爹,堂堂盛国一品丞相,都不敢这么明目张胆地显摆! 幽幽烛光下,一个女子托腮凝眸,身穿白色绸裙,一袭乌黑浓密的秀发长至腰间,融锦看不清她的容貌,单看那芊芊素手,窈窕身段,便觉得应当是个极美的人。 融锦抬起头,四处望了望,这巡抚府邸怎么那么大,不知要找到什么时候?只能全凭运气了。正欲合上瓦砾,却听得一声浑厚的男音,“离儿!” 融锦停止了动作,看向那男子,生得浓眉大眼,身段修长削瘦,正从一扇打开着的窗户爬了进来,这便是胡大人?胡大人还真不显老啊,看起来不过二十五,还是个美男子。 融锦心里一乐,这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总算等到胡大人了,于是认真观察下面的二人在做些什么。 只见那女子并未起身相迎,反而佯作生气,背对着他,娇艳的朱唇一开一合,娇嗔道:“你还知道来!” 男子立马迎了上来,不顾女子的挣扎,将她揽在怀中,“我这几日,分不开身,这不,一寻着空隙,立马来找你了,可想死我了!” 女子欲迎还拒,挣扎了一小会,便娇羞地低下了头,任由他动作。 男子见状,立马拥了女子进内室,接着便传出了细微的声响。 融锦一张小脸羞得通红,这胡大人可真不正经,正经的大门不走,还玩起了偷情的调调,喜欢爬窗户。 爬窗户? 好家伙!哪有人在自己府邸里还穿着一身夜行衣的。这人肯定不是胡大人! “非礼勿看!非礼勿看!”她忙盖上了砖瓦,真是愁人,不经意间又瞧见了一桩秘事。 这时,正巧有巡夜的府兵从底下路过,她忙紧贴在屋檐上,将自己的身影隐藏在黑夜中。 夜里静寂,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见,是以下面的对话清晰地传入了融锦的耳中。 “前些日子,大人交代的那尸体处理好了吗?” “我办事,你还不放心?在距离城郊十里外,埋得可深了,别人肯定挖不着。那人是谁?” “不该问的别问,知道多了对你没好处,做好了吩咐你的事,以后少不了你的好处。” “是是是,往后还需要您多多提拔。” 融锦听得分明,尸体?这时,“咚咚”地打更声传来,已经是五更天了,到了约定时间,融锦赶紧撤了回去。 客栈内,沈砚之坐立不安。路尝辛与苏劲安慰道:“沈兄,你就放心吧,他们二人可机灵得很,不会有事的。” 沈砚之干干一笑,心里想的是,陈力是机灵不会有事,他担心的是融锦啊! 他听得窗外动静,站了起来。融锦大步走进来,毫无贵女风范,沈砚之见她并无异样,提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忙给她递了杯凉水。 “陈力可回来了?”融锦左张右望,未见陈力的身影。 苏劲道:“你们二人没一起吗?” 又听得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是陈力回来了。 路尝辛问道:“你们可有收获?” 陈力放下大刀,坐了下来,摇了摇头,表情有些失望。“那府邸太大,我找了一圈,却未见得胡大人,他的书房也不知是哪一间,府里的巡视甚是严密,我险些暴露了行踪。” 融锦渴得厉害,又端起一杯水一饮而尽。沈砚之看她这模样,“你慢点,小心呛着了。” “没关系。我这夜收获可大了!” 众人一副聚精会神模样,都等着她的下文。 “胡大人的大夫人与二夫人今日在园子里大打出手!”融锦说得极认真,期待地看着众人的反应。 沈砚之眉毛不自觉地抖了一抖,没说话。 苏劲与陈力有些失望,他们对这些内宅争风吃醋的事是兴致缺缺。 只有路尝辛,对这些八卦极感兴趣,“为何?” 融锦认真地想了想,“我也没太听清,好像是那胡大人本该去大夫人房内的,后来被二夫人抢了先,还出言嘲讽她。” “哎呀!这胡大人后院起火!”路尝辛一下总结出来了。 沈砚之实在忍不住,出声打断二人,“说重点!” “哦哦,重点!重点就是胡大人的夫人偷人了!!”融锦忙不迭地说道。 沈砚之无奈扶额,谁让她说这个了?! 路尝辛一听,这个料还要劲爆,忙道:“偷谁了?被抓着了吗?” “我也不知那是胡大人的第几房夫人,长得可美了,闭月羞花之貌,怪不得胡大人舍得下血本呀,金屋藏娇!” 融锦顿了顿,继续道:“她那屋子里的摆件,每一件可都价值连城!我看了那么一小会,就想要走了,结果这时,那奸夫就爬窗进来了,二人你侬我侬,花前月下——唔。” 沈砚之忙捂了她的嘴,阻止她说下去,这都在说些什么呢?“你今晚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融锦只觉得一股淡淡的香味飘入鼻尖,脑子里突然闪过今夜看到那二人偷情的画面,只觉得自己的心“噗通噗通”都快要跳出来了。 她忙将沈砚之的手拉开,定了定心神,不让他看出自己的异样。 “还有一件很重要的事!” 沈砚之不再对她所说的“重要的事”抱有希望,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又是哪家的夫人怎么了?” 融锦摆了摆手,“不是不是,我听那府兵说,大人命他们去埋尸体,他埋在了出城郊十里地的位置!” “尸体?”沈砚之沉吟片刻,便有了决定。“那明日我们便去挖一挖这尸体!” 第二日,一行人骑马出了城。 “这到底是、是、在哪?”路尝辛手持铁铲,大半个身子都靠在树桩上,气喘如牛,挥汗如雨下。 第四十四章城郊挖尸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也很茫然,四处张望,“我明明听他说是在这儿,城郊十里地。怎么会没有呢?” “你是不是记错了?”也不怪路尝辛怀疑。他已经拿着铁铲,挖了一个早上了,别说是人的尸体了,就连猫猫狗狗的尸体他都没见着。 陈力那厢也是累得上气不接下气,豆大的汗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他顾不得手上有些泥,伸手往脸上胡乱一抹。接着卯足了劲,继续埋头苦挖。 融锦不禁有些怀疑自己,可昨晚她明明听得清楚,那人说城外十里地,埋得可深了!于是小声说道:“要不?再挖深儿点?那人说埋得可深了,那估计真的是很深啊。” 路尝辛无奈地叹了口气,休息片刻后,只得认命地再次扛起铁铲,往深里挖。 沈砚之低着头,四处摸索,树干也没放过。如果融锦没听错的话,挖坑埋尸,不管做得多隐秘,总会留下一些痕迹。 此时已进入盛夏的尾声,秋风乍起,落叶微黄,纷纷扬扬地落下,林间偶尔有白鸟飞过,抖落三三两两的羽毛。 沈砚之踩了踩脚下的地,有些松动的痕迹,他忙将满地的落叶拂开,这块泥土似是被翻动过,还有些白色的细小颗粒混在褐色的泥土里。 “这儿!”他高喊一声。 融锦离他最近,一路小跑过来,看了看这处,也没发现与别处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抬起头,一双杏目忽闪忽闪,疑惑地看向沈砚之。 “下葬的时候,有种风俗,将米撒在棺上,称为撒禄米,希望死去的人在地下也能三餐吃饱,还祈祷活着的人,来年五谷丰登,平安富足。他们虽然与这人非亲非故,但亏心事做多了,心里瘆得慌,多半怕冤魂缠身,于是抛些禄米,求个心理安慰。”沈砚之解释道。 这时,其他人也一并到了。 融锦目瞪口呆,“你懂得真多。” 沈砚之笑了笑,不再说话。 陈力与路尝辛开始挖。果不其然,不过一刻钟的功夫,一股刺鼻的恶臭扑面而来,众人纷纷捂起了鼻子,路尝辛没忍住,扔了铁铲,跑到一旁干呕起来。 融锦从袖子里拿了纱巾,将自己的半张脸捂得严严实实,她看了看沈砚之,拿出了另一块纱巾。 一双柔荑从他的脖子后面绕了出来,手里拿着一方丝帕,恰到好处地捂上了他的半边脸,替他阻隔了那呛人的尸臭,刹时杳杳幽香,萦绕鼻尖。 融锦在脑袋后打了个漂亮的蝴蝶结, “这样你就闻不到啦!” 沈砚之眉心微动。 “啧啧啧,好贴心啊!”苏劲正巧看见这一幕,那笑容看着有些酸溜溜的。 融锦有些不好意思,瞪了他一眼,便绕到了旁边。 路尝辛吐完了,面色发白,嘴里不断念叨着,莫怪莫怪,神灵莫怪莫怪。 褐色的泥土里,先是露出了一角深蓝色的衣袍,接着是一双绣有麒麟图案的皂靴。 这尸体还是个朝廷命官!沈砚之面色凝重,嘱咐道:“小心些!尽量保持尸体的原样。” 片刻后,一具腐烂了的尸体出现在众人眼前。这人身高不足七尺,瘦小干瘪,手背青筋凸起,官服穿在他身上有些偏大,脸上无一块好肉,五官已辨认不清,肌肤肿起,好像一块一块的雪花飘浮在肌肤上。 这般景象——实在是惨不忍睹。 “呕!”路尝辛又跑到树下吐了,陈力定力尚佳,只是面色有些发白,也不敢多看。 苏劲连连摇头,眉头紧锁:“这——下手也太狠了,面貌都辨不出来,我们如何能确定他的身份。” 沈砚之也觉得自己胃里翻江倒海,强忍着不适,道:“身份我们可逐一排查,益州城有官衔的并不算多。不管是何种原因,这胡介大有问题!竟敢明目张胆地杀害朝廷命官,抛尸荒野。” 融锦盯着那人的脸,怔怔地,不知在想些什么。沈砚之站在她身侧,抬手捂住了她的眼睛,声音温润如玉:“别看。” 融锦并不是被吓到,她总觉得这模样似曾相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呢?她一把扯下沈砚之的手,想走近些查看。 却被沈砚之拉住了,朝着她摇了摇头。“看这般模样,八成是中了毒,别靠那么近。” “中、中毒?”路尝辛有些绝望,他刚刚可是亲手抬起这尸体的,这毒不知会不会传到他身上,太可怕了! 只听沈砚之又说:“都这么多天了,按常理推断,这毒应当早已散尽。” “那还好!”路尝辛拍了拍胸口,虚惊一场,没事就好,他可不想出来一趟,把命落在这儿了。 沈砚之看了他一眼,忍着笑意,佯装忧愁,唉声叹了口气,又说道:“唉!可这毒看起来很霸道,你看他的脸,啧啧啧,面目全非啊!太惨了。” 路尝辛再也忍不住,面色变了几变,一声长吼,“啊——!” 融锦大笑出声,“他逗你的!哪有这么夸张。” 路尝辛并未彻底放下心来,仍有些不安,苦笑一声:“沈兄,这玩笑可开不得,我还尚未娶妻生子。” 沈砚之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是不放心,去城里找个最好的大夫,请他来这儿替你看上一看。” 路尝辛觉得有道理,还是找个大夫来看看比较稳妥些,但是——“为何要将大夫请到此处?” “他不来看看这尸体,怎么知道你有没有中毒呢?对不对?” 路尝辛点了点头,“沈兄,言之有理!我马上回城,你们在这儿等我!” 话音刚落,他几个跨步上了马。 只听得一声“驾!”,马儿一声长啸,如闪电般冲了出去,消失在林子的尽头。 融锦睨了他一眼,小声嘀咕了一句:“一肚子坏水。” 沈砚之阴恻恻的声音响起:“说谁呢?” “你是不是故意吓他,让他给你跑腿儿?”融锦也不怕他。 沈砚之摸了摸她的发髻,“变聪明了啊。” 城里的大夫并不好找,大多的药铺都关了门,人去楼空。 第四十五章渝国秘毒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路尝辛心里焦急,一路过来,吃了不少闭门羹。他一条街一条街地找,终于不负有心人,在街尾处找到了一个。 只是这大夫,年纪看着尚小,不知医术如何,能不能治病。 这大夫年纪着实小,不过十八、十九岁,书生模样,一袭淡青色的粗布长袍,以白色绸带束发,身形削瘦,皮肤偏白。 他一听说在城郊,本来不想去,可对上路尝辛质疑的眼神,顿时怒从心起,“去!” 别人可以质疑他的长相,但决计不能质疑他的医术! 路尝辛提了个药箱,与大夫共骑一匹。在马背上,大夫被颠簸得腰酸背痛,“你慢点慢点!那病人是些什么症状,你给我说说,好歹让我心里有个底。” “那人在郊外躺着呢。” 路尝辛的声音在风中传来,大夫也听不真切,再说他被这马儿颠得骨头都要散架了,也没功夫再发问。 二人在日暮时分到达了埋尸的郊外。 只是眼前这人—— “你说的病人是这?”大夫指着那尸体,面无表情,声音清冷。 “是,也不是。”路尝辛一时半会也说不清。 大夫气得半死,这人是故意来找茬儿的吧?指了个死了好几天的人让他医,就是神仙在世也救不回来。 他从路尝辛手里一把抢过药箱,扭头就往回走。 “哎!等等!”路尝辛见状,三步并作两步追了上来。 “您等等!”沈砚之挡在大夫的身前,阻挡了他的去路。 “怎么?”大夫也是个不怕事的,他扫视了一圈,“你们别以为人多,我就会屈服。” “您怎么走了?还没看呢?”路尝辛急急道。 大夫忍不住了,立即破口大骂:“看什么看,这人死了起码五六天,你当我是神仙呢?!还是故意来砸我的招牌?” 路尝辛一拍脑门,“怪我!怪我没说清楚!不是看他,是看我!” “你?”大夫疑惑地上下打量一番,这人看起来无病无痛。 “看看我有没有中毒。”路尝辛忙伸出手,让他把把脉。 大夫略一迟疑,伸出手搭在他的手腕上。“脉象强劲有力,龙精虎猛。” 路尝辛闻言,松了一口气,他还要回去跟薛思思提亲呢,可不能死在这儿了。 “你大老远,就让我来这儿给你诊个脉?!在我店铺里诊脉不行?”大夫犹怒气冲冲,提高了音调。 “请您前来,是想让您看看那人——”沈砚之指着不远处的尸体,接着道:“看看他是怎么死的?” “你叫我验尸?!”大夫瞪大了眼睛,这比骗他来这处还过分啊!!“我是医活人的!你们要验尸找仵作,知道什么叫仵作吗?官府里有个专门检验尸体的。” 沈砚之心想,我当然知道,这一找仵作,胡介不就知道了,所以只能找大夫了。只见他从怀里掏出两大锭银子,放进了大夫的手里。 大夫看了看银子,又看了看那腐烂的尸体,犹豫再三,最终还是向生活屈服了。 大夫拿一块粗布,随意在脸上裹了几下,那味道简直是太难忍了,从地上捡起了个长树枝,靠近了尸体,一切准备就绪。 “死者为大,多有得罪,还请见谅。”大夫嘴里念念有词,末了,朝着尸体恭敬弯腰一拜。 只见他拿起适才捡起的树枝,随意撩了两下,便退了出来,离远了,方摘下面巾,朝着众人说道,“好了。” “这就好了?!”融锦有些不信。 “不然呢?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也往尸体堆里扎?”大夫看着这一群人,只觉得颇为古怪。 “那你说说,他怎么死的。” 大夫惜字如金,“中、毒。”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被毒死的,路尝辛不以为然:“这我们看出来了,关键他中的什么毒,身为一个合格的仵作,您是不是得给我们说说他具体死的过程?” “谁谁是仵作?!我是大夫!是你这个混蛋,把我骗过来的!”大夫朝着路尝辛一顿咆哮,作为一名合格的大夫,他深深地觉得自己引以为傲的医术被人挑衅了。 路尝辛不敢再说话,灰溜溜地躲到了沈砚之的身后。 “您消消气,别跟他一般见识,他就是个乡野村夫,与您这般医术高超的仙人不是一个层次。”融锦笑眯眯道。 “还是小姑娘,说话中听。” 融锦长相甜美,特别是一双眼睛,她笑起来的时候,再大的火气都没了。 融锦继续问道:“那您知道那人中的什么毒吗?” 大夫闻言,倨傲地一抬头,“你们这回走运了,若是找的别人,还真不知道。这毒,我机缘巧合之下——” “难道您中过?”苏劲接过话头。 “呸!什么中过,我见过!这毒中过就死了,我还能站在这儿跟你们东拉西扯?”果然,这群人里还真就那小姑娘顺眼。 苏劲讨了个没趣,也不再说话。 “别打岔。”融锦冲着苏劲道,“大夫,您接着说,别跟他们一般见识。” “只是奇怪。”大夫来回踱步,眉头紧锁,表情看起来很是困惑,似是在自言自语:“这毒怎么会出现在这。” “那该出现在哪?” 大夫顿了顿,缓缓开口:“这毒,是渝国皇室秘药,名玉白雪。玉白雪这名字还挺好听,就是中毒的人可不怎么好看,肌肤浮肿,状似一块一块白雪,还会散发一阵恶臭,就是中了这毒死的人,比寻常死去的人尸体还要臭。” 沈砚之听得“渝国”二字,表情猛地一沉,渝国也牵扯进来了?难道有人通敌卖国? 大夫接着道:“还有就是,这玉白雪,无药可解,见效极快,若是中了这毒,大罗神仙都救不来。” 路尝辛听得这毒如此霸道,又有些紧张,问道:“那我刚刚碰了他,可有事?” 大夫看他的眼神像在看一个笨蛋,没好气道:“难道你吸他的血了?” 路尝辛脑补了一下自己吸那尸体的血的样子,一个没忍住,胃里又开始翻江倒海,跑到树桩旁吐去了。 第四十六章钟矜被杀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众人看他吐啊吐的,已经习以为常。 年轻大夫“啧啧”两下,摇了摇头,嫌弃道:“这小子,底子不太行啊。” 融锦终于想起来自己在何处见过这毒了,钟矜的手上!和这尸体脸上的雪斑如出一辙,那她为何骗自己说是烫伤的呢? 她将沈砚之拉到一旁,悄悄说道:“我见过这毒药,我那天没告诉你,我在浮云城遇到了幼时的闺中密友。” 沈砚之记起,那夜她回来极晚,还有些魂不守舍,原来是这么回事。 融锦接着道:“她那手上就有这雪斑,当时她却告诉我是烫伤的。” 沈砚之有些惊讶,若是真如这大夫所说,这毒是渝国秘毒,定不常见,那她的密友或许跟这人的死有关。“你的密友——” 沈砚之欲言又止。 “不会,她身子娇弱,怎么可能会杀人?”融锦知道沈砚之想说什么,她想也不想,立即出声反驳。 她想了想,“我回去找她,看看有没有别的线索。” 从浮云城到益州,脚程快的话,来回需要六日。 “你带上陈力一道去,若是遇到麻烦,他可以保护你。”沈砚之眼下也没有头绪,只得让她去浮云城看看。 融锦摇了摇头,她若是与陈力一道走,剩下的人都不会武功,杀手在暗,他们在明,若是杀手趁着这个机会,他不是有生命危险吗? “你一个人去,我不放心。”沈砚之知道融锦在担心什么,他同样也不放心她。 融锦劝道:“一群人只有陈力有武艺在身,你若是对我实在不放心,我可以带路尝辛一道去,你觉得呢?” 沈砚之知道她的思虑是对的,考虑再三,点了点头。 “那我现在就出发,你保重。”融锦话音一落,正要动身。 “等等。”沈砚之拉住了转身的融锦。 沈砚之静默片刻,直直看着她。 “嗯?”见他一直看着自己,目光似水,半晌没说话。 虽然沈砚之知道眼下说这番话有些不合时宜,但未知的风险不知何时会来,他不想留下遗憾。 “你知道我对你的心思,也许你以前都没有当真。现下,我再一次认真地告诉你,我对你是认真的,你在我这里。”他一脸真诚,抓紧了融锦的右手,贴在他心脏的位置,融锦能感受到那里面正强有力地在跳动。 融锦怔怔地看着他,有些出神,没想到他眼下会说出这么一番话,不知该如何回答。 沈砚之仿佛知道她的心思,“你现在不用马上回答我,你可以等我们回到帝都,再给我答案。我们已经成亲了,你若是愿意,我会保证,一生守护你,没有别人。” 他在她额间轻轻地留下了一个吻。 —— 融锦上了马,一路疾行,直到来到浮云城,沈砚之的那句话仍萦绕在她心头,还有那个吻。 她能感觉到,自己对他,已经和从前不同了。 路尝辛的苦,只能默默地往心里咽。他白日里吐了好几次,虚弱得很,本打算夜间好好休息,却又被融锦拉上了马,一路披星戴月地赶往浮云城。 二人终于在第三日的正午,到达了浮云城。 融锦凭着记忆,来到那天的巷子里,寻找钟矜的家。 没想到的是,早已人去楼空。 融锦与路尝辛对视一眼,都觉得不对劲。 院子的门没锁,轻轻一推便开了。内室一片狼籍,桌椅东倒西歪,烛台碎裂在地,融锦升起一股不详的预感,心里默默祈祷希望钟矜没事。 她打开木柜,轻轻翻了翻,这些应当都是钟矜的衣物,却不见男人的,她记得钟矜说过,她成亲了,而那个男人她也见过。 “路大哥,仔细看看还有没有线索。” 二人在屋内细细搜寻。 “阿锦!这儿有血迹!”路尝辛指着那桌角道。 融锦立即过去,蹲下查看,横倒在地的八仙桌的角上,有早已干涸的深色血渍,看那样子已经有好些天了。 一刻钟后。 “没发现。”路尝辛将这屋子细细翻了好几遍,连床底都不放过,却没见钟矜的踪迹。 融锦的脸色有些难看,不知钟矜是不是遇害了,这桌角的血迹—— 她大胆地猜测:“那个男的有问题,钟矜的夫君。现下遍寻不见钟矜的身影,她的衣物尚在,是不是只能说明——” 路尝辛知这人是她密友,心里定不好受,他却不大擅长安慰人,只得试着开口:“兴许她只是逃跑出去了,来不及带衣物。” 路尝辛的说话声音越来越低,他自己也意识到这个安慰的话多少有些牵强。看这情形,多半是那个男人下的手,一个弱女子,哪里是对手,加上这满屋子挣扎的痕迹,恐怕也真的是凶多吉少。 融锦没再说话,这个看着这小小的一处院子,只觉得压得自己喘不过气来,异常烦躁。她拿起剑,朝着那墙上猛地一划—— 不过须臾,“咔呲咔呲”的声响传来,那墙体竟然渐渐裂开,泥土一寸一寸地掉落下来,露出一个蜷缩着的女体,她双眸微阖,头发凌乱,脸上的淤痕已经淡化,露出清丽淡雅的面庞,贝齿紧咬下唇,可想而知,在死前受到了多么大的痛苦。 融锦一动不动地看着被钉在墙里的女人,泪流满面,她一步步走了过去,缓缓伸出手,想要触摸她,而后又在半空中停了下来,攥紧了拳头,悲恸大哭。 她双眼通红,没法不怨自己,明明发现她被那个男人打了,就应该不顾一切地带她离开,却还由着她回到这里来,眼睁睁看她送了性命! 路尝辛怒骂道:“畜牲!”这世间竟有如此对待自己妻子之人!简直是狼心狗肺!猪狗不如! 良久,融锦擦了眼泪,神色狠戾:“我定要找到那个男人,十倍百倍地替她讨回来!” 那男人的样子,就算他化成了灰,她也能将他给揪出来! 二人在郊外找了块地,安葬了钟矜。融锦本想将钟矜的遗体运回帝都,但距离太远,眼下天气炎热,恐尸身腐烂,于是选了她的贴身之物,日后带回帝都,哪怕是噩耗,也总要告诉钟家父母。 第四十七章被困狼窝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眼看线索就此中断,二人决定立即返回益州,恐迟了沈砚之会有危险。 夜色渐暗,今夜是赶不及到客栈住宿了,融锦与路尝辛只得在野外应付一个晚上。 明月当空,山间清冷,偶尔有鸟掠过树枝,沙沙作响。 融锦手里拿着一根树枝,拨了拨火苗,火烧得更旺了。 她想起幼时,与钟矜一起嬉戏的时光。那时候,天真烂漫,无忧无虑,她们二人的性子一动一静,却意外地合得来。 音容笑貌犹在眼前,如今,不过短短数年,却已物是人非。 “睡不着吗?”路尝辛眯了一会,便醒了,睁眼便看见融锦坐在火堆旁出神。 “嗯。” 路尝辛知她刚经历挚友离去,心里必不好受,想安慰却不知从何说起。 融锦见他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笑了笑。 “你不用想着怎么安慰我,我虽难过,但也明白世事无常,只盼着能替她手刃了仇人,我便能安心些。” 融锦想起前几日二人相遇的情景,神色黯然,低低道:“我常想,若是前几日,我能坚决些,带她离开。也许这一切就不会发生了。” “可惜了。”路尝辛唏嘘不已,“你自己也说了,世事无常,谁能预料会发生这样的事,想开些。” 他不由得想起了薛思思,不知她现下在家里如何了,是否安好。希望这事能尽早了结,等他回去后,就上门提亲,他其实有些紧张,不知她内心到底怎么想的,是否会同意。 融锦看了看他的样子,只见路尝辛刚毅的脸上带着一丝显而易见的柔情,“你在想思思吗?” “嗯,不知现下她在家里如何。”路尝辛也不避讳。 他出身名门,自幼便是个小霸王,早在前几年,也有过荒诞不经的时候,上青楼下赌坊,轻车熟路,无一不精。 融锦撑着下巴,“思思是个好姑娘。” “以前我总吊儿郎当,自遇到她以后,才明白那种感觉,只想将她一个人藏在心间。”路尝辛脸上带着一抹温暖的笑意。 融锦这时心里想的,是沈砚之,不知道他如何了。 —— 那日,沈砚之等人前脚刚进客栈,后脚便有府兵将这间客栈团团围住。 客栈老板不知出了什么事,慌慌张张地走了出来,“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十几名府兵齐齐小跑进了客栈,训练有素地列队站好,每人的腰间皆别着一把明晃晃的大刀。 一时间,小小的客栈内堂拥挤不已。 接着,一个大腹便便的中年男子跨了进来。 只见他一身深蓝色的官袍,头戴黑色乌纱帽,身高不足七尺,长得肥头大耳,一双眼睛又小又圆,微微有些凹陷,显得精明又狡诈,此刻正四处打量。 他的视线在沈砚之、苏劲、陈力三人之间来回移动,最后定格在了陈力身上。 男子扯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这位可是帝都来的沈大人?” 他对沈砚之,略有耳闻,毕竟是新科状元郎,传闻中,沈砚之貌比潘安,才比子建。 而这三人之中,唯有这人符合他心目中沈大人的形象。 “胡大人?”沈砚之眉毛抖了抖,忍不住出声提醒。 心中诽谤道,这巡抚大人的眼睛看起来不大好使,连人都没法对上,他这么风流倜傥、玉树临风,这还能让他认错了?! “哦!沈大人!那这二位是?”胡介此刻知道自己认错了人,也不觉得尴尬,笑眯眯地同沈砚之打招呼。 “这是陈力副统领,这是沈劲沈大人,大理寺少卿。” 胡介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久仰久仰!今日胡某有幸得见三位大人,可真是三生有幸啊!” 苏劲不过初入官场,此时这胡大人竟说听过他的名号,面上掩饰不住地兴奋:“胡大人听说过我?都听说了些什么?”他一个小小大理寺少卿的威名什么时候能播这么远了? 这孩子怎么这么较真?! 胡介面上浮现出一丝尴尬的神色,不过很快便掩饰了过去。 “听过!听过!苏大人年少有为,一表人才!”胡介信口拈来,什么好听捡什么说。 其实,他哪里听过什么苏劲的名号,不过是场面话,好在他混迹官场多年,溜须拍马的奉承之语随口就来。 “下官真是多有怠慢,竟不知三位大人到访。” 胡介随即转身,对着身旁的副官作恼怒状,怒喝道:“瞎了你们的狗眼!这沈大人来了都不知道!” “下官知错!”被指着鼻子骂的人立即低下头来,诚惶诚恐地认错。 沈砚之默不作声,心里飞快地盘算起来。胡介是什么时候知道他来了的?应当是今日出城的动静太大,引起了他的注意,若是他前几日便知道,无论如何也不会忍到今日方才现身。 “沈大人,苏大人,陈统领,还请移步寒舍。这客栈实在是配不上诸位大人的身份。”胡介颇为嫌弃地扫了一眼破破旧旧的客栈,这哪儿能住人。 胡介表面客气,可实际哪有询问的意思,分明是不去也要去了。 三人相互对视一眼。若是他们拒绝,恐怕这些府兵当场便会将他们请到巡抚府,以陈力的一己之力,怕是招架不住。 巡抚府邸,四人一团和气地坐在厅堂内。沈砚之开口了,“胡大人想必已经知道,皇上派我等来益州,所谓何事了吧?” 胡大人闻言,先是叹了口气,眉头紧锁,看起来很是忧愁。“知道,唉!实不相瞒,眼下这情况,确实是有些棘手。” 沈砚之神色淡淡,“还请胡大人以实情告知。” 胡介忙道:“这是自然。” 这时,却听得苏劲突然出声,语含讽意:“胡大人,您这儿可真是块风水宝地。就连丫鬟都各个光彩照人,不一般啊。” 苏劲从踏入这府邸开始,便发现这府里的一砖一瓦,一草一木,每一样都价值连城,说是以金银铸成的也不为过。 嵌珠镶金的紫檀木桌,幻彩流光的琉璃玉如意摆件,高调又奢华,刺痛了苏劲的双眼。 益州城外饿殍遍野,城内萧索凄凉。而堂堂巡抚,不思如何为民排忧解难,却仍旧日日笙歌,就连这府里的丫鬟,也是绫罗绸缎,环佩叮当。 第四十八章请君入瓮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胡介有些不明所以。他看了看苏劲,又看了看他旁边站在的丫鬟。 胡介对于吃穿用度,极其讲究,从这议事厅堂里的事物,便可窥见一二。他府上的丫鬟,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长相自然也都过得去。 胡介脑中灵光一闪,突然好像明白了些什么—— 只见他眼睛眯成一条线,朝着苏劲挤眉弄眼,一副“我懂我懂”的表情。 “你——”胡介一指那丫鬟,吩咐道:“好好伺候苏大人!” 那丫鬟初时面上有些惊讶,而后看到苏劲俊俏白皙的面庞,瞬间红了脸,羞羞答答地应了声是。 苏劲不淡定了,脸色沉了下来。这胡介是真蠢还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呢?他哪里是要什么丫鬟伺候!明明是在嘲讽他! 嘲讽都听不懂吗?! 随即,他硬邦邦地吐出几个字:“谢大人好意,苏某怕是无福消受。” 胡介没有忽略苏劲徒然间冷下来的眼神,疑惑道:“沈大人是不喜欢这个?” 见苏劲仍旧不说话,他暗自揣摩,试探着说:“那是想要换一个?还是多要一个?” 苏劲:“……” 胡介他是真的蠢啊!苏劲不禁怀疑,他是怎么做到巡抚这个位子的。 沈砚之看见苏劲吃瘪的表情,强忍笑意,清咳一声,正了正神色:“胡大人,不如我们来商议益州百姓暴动之事?” “好好!您听我说,这事啊,还得从一个月前说起。这益州百姓,简直是不知好歹,一群刁民!这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联合一起刺杀朝廷命官!” 说起这事,胡介一脸怒容,他这巡抚本来过得舒舒服服,逍遥自在。 天高皇帝远,他胡介,就是这益州城的天。谁知,如今惹上这么大一摊事,皇上指不定有多震怒,他这巡抚不知还能不能保住。 当真是愁死人了! 沈砚之来益州数日,对这事的原委早已心知肚明。若不是他仗着自己是一城之主,强征暴敛,私自增加税收,以致百姓三餐不济,食不果腹。 否则谁会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非要去过那刀头舐血的日子? 此刻听胡介如此避重就轻,内心甚是气愤,面上却未表现出分毫不悦,“那这些暴动百姓现下在何处?为何过了这么久,仍未能给出个说法?” 沈砚之顿了顿,故意将皇上抬了出来:“皇上很是生气啊——” 果然,胡介听得皇上震怒,连连辩解。 “沈大人可万万要替下官美言几句啊!他们日日躲在那云雾山里,我这府里兵力有限,实在是抓不住他们,您看,这如何是好?”胡介面露难色,他实在并非故意拖延,实在是敌人太过狡诈! 胡介每每提起这一茬,心里的怒火就蹭蹭蹭地往上蹿。一群刁民!惹完事跑了,一股脑儿地全都躲进山里,你说他跑就跑了,他向来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本想着这事就这么了断也挺好。 偏偏这群刁民,偶尔趁士兵稍有不备,又跑出来打一架,害得他损兵又折将。 “云雾山?” 胡介对上沈砚之疑惑的眼神,方才反应过来,这沈大人不是本地人,不知云雾山。 “沈大人您有所不知,这云雾山距城里并不远,地势易守难攻,可恨他们竟先占据了这宝地,我们的人攻进去多少便死多少啊!” 沈砚之面色凝重,缓缓开口:“胡大人日日就这么看着,没想出个应对的法子?” 胡介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暗道,我能有什么办法,我若是有办法,还需要上折子给皇上吗?不过这话他也不敢明着说,毕竟是皇上派下来的人。 胡介一时半会也答不上来,他眉头紧促,在厅堂内徘徊,过了片刻,“这事是我那副官负责的,我现在让他前来,与你细细商议。” 胡介所说的,是何副官,是他好几年前亲自提拔到自己身边来的。 何副官原本是个书生,参加科举考试,却没考上功名。万般无奈之下,只能回到益州,在衙门内做个文书。 后来某一日,机缘巧合,何副官英勇地替胡介挡了一刀,自此以后,便深得胡介的信赖。 片刻后,一个身穿玄色长袍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这男子年纪约末二十五、六,身材挺拔修长,面容清秀,眉浓眼深,看起来颇有城府。 只是那白净的脸上,似被什么尖锐的东西刮了一道,一条血痕从眼角到唇边,横亘在脸上,好在这痕迹并不算深,否则这容貌,可惜了。 “参加胡大人。”男子声音清朗好听,好似潺潺流水。 他朝着胡介行跪拜之礼。 胡大人虚扶一把,逐一介绍道:“这是帝都来的沈大人、苏大人、及陈统领。” 何副官一一见过礼。 “这平息暴乱之事,向来是你负责。如今那山里形势如何?你且说说。”沈砚之见这男子容貌出众,气质不凡,行为举止进退有度,他心里隐隐生出一股感觉,这男子没有那么简单。 “是。” 胡介朝何副官使了个眼神,何副官心领神会。 沈砚之在旁将这二人的互动尽收眼里,面上不动声色。 “那山中常年雾气环绕,极易迷路,贼人藏于山中,确实棘手。我曾多次率兵,试图攻入山中,每次都失败而归,我方折损的兵力不少,却没有任何进展。”何副官满面愁容。 “那可有派兵守在山里的入口处?” 何副官摇了摇头,“沈大人有所不知,这云雾山入口处众多,若没有成千上万的兵力,那是守不过来的。不过,我已命人在外围驻扎。” 只听他又说道:“听闻沈大人足智多谋,在用兵之道上亦有见解,不知是否愿意与卑职一同前往云雾山?” 还未等沈砚之有回应,胡介抢先开了口。 “大胆!”胡介一拍桌子,“沈大人是什么人?那是皇上亲派下来的大臣,是千金之躯,是朝廷的栋梁之才,岂能与我们这些凡夫俗子一同涉险?!” 沈砚之冷眼看着这二人一唱一和,知道这胡介是想将他引去云雾山,是有意将这办事不力的大锅甩给他,还是别有图谋。 无论是哪一种,这云雾山,他都必须走一遭。 “胡大人严重了,皇上特派我来此,自是为了平息事端,还益州一个太平。本官自然义不容辞。不知胡大人觉得何时出发妥当?” 胡介眉开眼笑,吹捧起来不留余力。“沈大人果真高风亮节,忠肝义胆,为了黎明百姓将生死置之度外,真乃盛国第一人也!” 胡介如竹筒里倒豆子一般,一口气将沈砚之夸上了天。 沈砚之心想,这胡大人也不是一无是处,至少这马屁拍得,还是挺舒服的啊! 沈劲:“……” 陈力素来木讷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 第四十九章揭竿而起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一个月前,胡介发了个布告,本月起将征收“仲夏税”。 布告言简意赅,一句多余的废话都没有。 这刚贴起来,围观的百姓便将那布告栏围得水泄不通,待看清那个“税”字,各个面上一片愁云惨雾,只觉得天都要塌了。 近年来,胡介胃口越来越大,隔上一两个月,便增一个税收的名目,初时,还会附上一两句收税的缘由,如今这事做得多了,连缘由都不屑给了。 眼看那贴布告的府兵走远,人群里开始有人低声骂了起来:“王八蛋!狗娘养的东西!!” 也有不认字的,见周围一片片骂声,好奇道:“这上面写了些什么?” 一年纪大的老者手里拄着拐,摇了摇头,布满皱纹的脸上满是沧桑与无奈:“这胡老虎又要加税了,不给人留条活路啊!” 胡介在益州作威作福,百姓私下给他起了个外号,叫胡老虎。 不知谁说了一句,“这可真是要逼死我们啊!还不如跟他拼了!尚有条活路!” 有人捂住了他的嘴,好心提醒道:“嘘!你不要命了?!” 他一把扯开,扬声道:“不是我不要命!是官府不给我们活命的机会!我们每日像头牛一般,天不亮就起来干活,不过就是图个温饱,可你们看看,这如今过的是什么日子!” “想我堂堂七尺男儿,竟养不活一家妻儿老小!我这活得窝囊啊!!” 他说得悲愤,眼角恰到好处地滴下几滴眼泪。 人群中不乏年轻的热血男子,也有身为一家子顶梁柱的中年男子,顿时心有戚戚焉,逐渐有人出声附和,“说得有理!跟他拼了!” 一声盖过一声,群情激愤。 只听那人又说道:“我们不为别的!就为给妻儿老小一个安身立命之地!哪怕豁出自己的性命也在所不惜!” 第二日,便有人发现那新贴的布告被人给烧了,连带那布告栏,也变成了一地焦黑的碎屑。 胡介大怒,这可是赤裸裸地挑衅! 他为官多年,早已独霸一方,威严岂容那偷鸡摸狗之辈损害,他誓必要将那人给揪出来,在大庭广众之下杖杀,方才解恨。 谁知,那烧布告栏的人还未抓住,益州接二连三地出了事。 益州的守城将领是胡介的心腹之一,这些年来为虎作伥,伤天害理的勾当一件没少做。 在某个月黑风高的夜里,他的头颅被人吊在了城门之上,那一双眼睛圆鼓鼓地瞪着,吓得路过的人好几天夜里睡不着觉。 还有胡介手下的另一名副官,青天白日,被人杀死在了青楼里,死状相当恐怖。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胡介这才知道,原来是百姓中有人带头,领着他们一同造反。 一群刁民!敢情都活腻了,居然敢在他胡介的地盘上搞事情! 胡介秉着宁愿杀错、绝不放过的原则,日日派了府兵当街抓捕嫌疑犯,一时间,人心惶惶。 百姓纷纷收拾了包袱,拖家带口地离开故土,到别处谋生,毕竟小命要紧。 官府与百姓的斗争就这么持续了一个多月。期间,官府损兵折将,却连对方的衣角都没见摸到。 胡介不禁害怕起来,毕竟死了不少官员,益州人员流失巨大,差不多已经变成了一座空城,于是这才上书皇帝。 —— 胡介定于明日一早出发,他将沈砚之一行人安排在府内西侧的厢房里。 夜里,靡靡之音遥遥传来,让人心生旖旎。 “你听听,他这会还有心情听艳曲!”苏劲抖着手,指向胡介的住所。 苏劲眼下对那胡介的为人,摸透了七八分,心里已然是万分鄙夷。他感叹道:“我此刻还真不想去什么云雾山抓贼了,他们哪里是贼,分明是被胡介逼良为寇!” 陈力啐了一口,“贪官!” 沈砚之对这些早已司空见惯,是以情绪并无多大起伏。“虽然他们被迫害,可杀害官府之人却是证据确凿,若是能招降,那最好不过了。” 他立于窗前,夜间有些凉意,月光洒下一室清晖,窗外暗香浮动,融锦现下不知到了何处。 片刻后,只听沈砚之淡淡道:“明日云雾山之行,恐怕有诈。” 今日胡介与副官对视的神情,没有逃过他的双眼。 苏劲对胡介恨得牙痒痒,“胡介看着就是个阴险狡诈之人!不知肚子里还憋着什么坏水。” “事已至此,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定会护大人周全。”陈力坦然说道。 第二日清早,一行人整装待发,沈砚之发现少了个人。 “胡大人呢?” 何副官翻身上马,一身戎装英姿飒爽,朝着沈砚之微微额首,“胡大人今日有些不适,需卧床静养。” 沈砚之心想,这胡介怕是找了个借口,故意不去的,万不能让他如愿。“慢着。这益州一事,本就是胡大人负责,我等越俎代庖,不大合适吧?” 苏劲诧异道:“这昨天夜里,还有心思听曲儿赏舞,怎么今天就卧床了?”他声音极大,人群里开始窃窃私语。 这三人铁了心,摆明无论如何,都要与胡大人一同前往,何副官有些为难。 他伸手招来丫鬟,附耳说了几句,丫鬟领命而去。 片刻后,胡介姗姗来迟。 他一脸歉意,“沈大人,久等了。说来惭愧,本官不知今日怎么的,身体突然不适。”接着,语气徒然一转,拔高了音调,说得大义凛然:“不过不碍事,为了益州城的百姓,本官就是爬,也要爬去云雾山的!” 话虽如此,可他面上容光焕发,哪里有丝毫病态。 沈砚之扯了扯嘴角,眼里却无半点笑意。“胡大人可真是忧国忧民的好官,待我回去后,定会如实禀奏皇上。” 胡介仿佛看不见他眼中的冷意,笑得谄媚:“那本官在此先谢过了,沈大人,请吧?” 说话的须臾,已有丫鬟备好了马车,扶了胡介入坐。 云雾山并不远,大约走了半个时辰,山林云海浮现在眼前。 第五十二章我回来啦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我看谁敢动他?!”一声娇喝。众人回身望去,见一面容姣好的女子缓缓行来,嘴角噙了一丝冷笑。 胡介记得,守城的护卫跟他禀告时说过,其中还有一个女子,后来不知怎么的不见了。 他也不在意,不过就是个弱质女流,还能翻出天来? “就凭你?”胡介不以为然,又见她生得极美,一双杏眼尤其夺目,调笑道:“你若是愿意留下来陪我,我大可考虑给他们一个全尸。”沈砚之《锦瑟不负遇华年》第五十二章我回来啦 正在手打中,请稍等片刻,内容更新后,请重新刷新页面,即可获取最新更新! 第五十章螳螂捕蝉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营地驻扎在山脚处。 何副官领了众人进入帐内,“此地略有点简陋,还请诸位大人不要见怪。” 胡介一向养尊处优,这等粗鄙之事向来是有人代劳,此时来到简陋的营地,眉心微微皱起,神色颇不耐烦。 何副官请众人就座,将云雾山的地形图取出,紧贴璧上。 云雾山,并不只有一座山,而是一群山。 只见此处山峰高耸入云,绵延起伏,参天高树环绕,怪石嶙峋,雾气常年不散,极易藏匿,确实是个易守难攻之地。 “不知胡大人手上有多少兵力?”沈砚之问道。 “不足一千人。” “对方有多少人?” 其实双方从未有过真正意义上的交手,对方擅长暗里偷袭,因此对方到底有多少人,胡介这一头还真不清楚。 “这个——估摸只有百来人,双方从未正面交过手。”何副官迟疑再三,方才开口。 山上的都是百姓,他们武器粗糙滥制,以树枝制成弓箭、长矛,杀伤力不强。在人数上,也不足以与官府抗衡,因此他们不敢与府兵正面交锋,只能智取。 紧接着,何副官指着图上被圈起来的地方,道:“我们曾在此处遭到过伏击。” 那日他率兵进山,到了这处,突然间,便有箭雨纷至沓来,好在及时撤退,否则便要全军覆没了。 想到那日的情况,他至今心有余悸,好不容易才捡回了一条命。 沈砚之朝着何副官指着的方向看去,这处确是天险之地。 两侧山脉便是那天然屏障,只见那高崖穿云,山峰陡峭险峻,岩石坚硬,中间道路极其狭窄,只容一人通过。 对方只需在此埋伏数人,便可将府兵一网打尽。 “他们现已派人守在这入口处,只要我等一靠近,他们便严阵以待,因此若是要硬闯,几乎是不可能的。” “可还有别处入口?”沈砚之问道。 何副官立即明白了他的用意,“有是有,不过。”他微微一顿,面露难色,“我曾派人探查过,这处非常人能走,岩壁陡峭,只能攀爬而上,一不小心便会跌落山崖,粉身碎骨。” 沈砚之走上前来,修长的手指在地图上一阵划拉。“声东击西,前后包抄。他们人数不少,如今被困在这山里大半个月,想必食物储备已不多。此时夹击,正是时候。” “可从后方攻山的人选——”何副官为难道。 陈力开了口,“我可以带些身手敏捷之人,攀岩而上,伏击在他们的后方,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沈砚之点了点头,“夜间雾大,正宜行动。对方摸不清我方情况,何副官带人在前方造大声势,陈统领在后方伏击,他们必定会自乱阵脚。” “事不宜迟,还请何副官从府兵中挑选身手好的人,我即刻动身,想必夜间定能到达。” 胡大人一听说夜间攻山,五官皱成一团,连连摆手,说道:“夜间?这山间夜路难行,不妥不妥。” 苏劲瞟了他一眼,从鼻子哼出个音,便看向别处。 何副官不愧是解语花,“大人,您若是腿脚不便,不如就在此地休息,我与沈大人——” 胡介正想顺水推舟,就此应下。 沈砚之当即用力一拍桌子,截住了何副官欲说出口的话,怒喝道:“何副官这是何意?你到底是何居心?” 沈砚之徒然发火,让何副官与胡介愣住了,尤其是胡介,心下更是惴惴不安。 “何副官这是百般阻扰胡大人为皇上尽忠或?” 只听沈砚之接着道:“大人哪怕是身体不适,也会拼了命的往前冲,为皇上效劳在所不辞,是不是?胡大人?” 沈砚之给他扣了那么大一顶帽子,他还能说些什么?连连点头:“是、是是。那就夜间攻山,本官无碍。” 待这二人出了营帐,胡介一改平日里的嬉皮笑脸,面色徒然一沉,凶光毕现,低声道:“准备好了?” 何副官:“大人放心。” 胡介点了点头,脸上又挂起一副假惺惺的笑容,嘴里哼着小曲儿,回了自己的帐里。 长夜似墨,山里万籁俱寂,不知何时飘起了小雨,细如牛毛,雾更大了。 忽然间,杀声四起,府兵们高举火把,亮如白昼,气势汹汹地朝着天险之地前进而来! 守山的是个青年男子,见此状况,他立即朝着夜空一声吆喝:“狗—兵—来—了!” 其余人闻声而动,迅速挑起手边的武器,一个箭步冲到山口处。 不过片刻,所有人皆聚集在了此处,严阵以待。“我呸,狗东西来送死了。今晚让他们有去无回!” “有去无回!”众人齐声响应。 他们在入口处准备就绪,手持长矛,却发现对方只在山外打转,迟迟没攻进来,心里正有些疑惑,狗兵玩的什么把戏? 咻地一声,一朵巨大的烟花在空中绽放,点亮了夜黑。 天黑之前,陈力就已经带了数人乔装打扮,埋伏在后,此时,看到暗号,众人举刀冲去。 糟了!被偷袭了!这群王八羔子! 霎时间,喊杀声震耳欲聋,混战一触即发。 何副官长臂一挥,高喝道:“给我冲!”接着便是兵器交接的“铿铿铿”之声。 沈砚之手举火把,与苏劲、胡介在一处。 胡介悄悄退了几步,正欲往回走。 “胡大人,这是去哪儿?”沈砚之的注意力虽一直在前方,却也没有忽略胡介,见他转身欲走,一伸手便扯住了他,阻止他的动作。 “人有三急。”胡介讪笑一声。 沈砚之语气关切,“这山间夜路难行,我陪胡大人一道去,若是胡大人不小心发生什么意外,可就不好了。” 胡介:“我又不急了!” “那若是胡大人想去了,我陪大人一块儿去。” 胡介:“……” 胡介心里着急,不能再等了!晚了就不好下手了。 只见他突然举高手里的火把,一动不动。 几乎同一时刻,树丛中跳出一人,这人身穿粗布麻衣,粗略看去,装束与那造反的百姓一般无二。 第五十三章帮她报仇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两声惨叫响彻星空,又有大成准帝陨落,被击杀在阿弥陀佛星域。 她是真的没想到,只是一份食物,双鲤竟能说出这么多字的评价。 而且二孩家庭最忌讳的就是大人偏心,所以他从来都买两份,不管吃的喝的都是一人一份,就怕孩子多想。 这些人到底有何理由非要干掉自己,但是这不妨碍,余泽反手痛下杀手。 池温庭一想到那些富二代花花公子明明花名在外,来相亲的时候还包装的多清纯,想想就想吐。 “唉!一缕心思,都寄托在那人身上,何苦来哉?罢了,青儿,你随我来吧!就随我一同闯闯地底世界,寻找你家叶枫哥哥吧!”冰月儿踏着星光,旁若无人的踏进了漆黑无底的裂缝中。 可别说,这个建议当真不错,即便变成了预约,预约的人数还是只增不减。 “玄武,让开,成败生死,就在此刻,伏蛇虚影,克制万蛇,现。”猛然间,叶枫一步踏出,双手连连结印,他脑后的五色霞光中,忽然涌现出了一片无边无际的的海洋虚影。 宁修没有客气,一口气挑走了蛇仙姑,张青,李云鹏,柳羽,白雨菲,王羽,林川等人。 却是叶枫在修炼之前,对铁大牛吩咐了一番,其中有让铁大牛派遣弟子,去采摘那些他们眼中无用的‘破花烂草’,也吩咐了铁大牛不要让任何人来打扰,他要进行突破。 原本,他对毁灭力量的尽头还是有很多猜测和期待的,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有这么诡异的情况。 阮莘努力稳住情绪,想着把自己的事情同他解释一下,但是才说几个字儿,就被他给不耐烦的打断了。 宋巧芬还是那样的理直气壮,就像他很宽容很大度一样的听的宋承勇试一下呵呵的样子,听起来十分的随意,就好像在说事到如今我从来没有想过会有今天一样的,也让人片刻之间内心十分的纠结和挣扎。 合道境的修为是几乎不可能参悟出空间拉伸的,他是利用自己数千年来在空间上的造诣,这才化解了李天辰的攻势。 而华夏政府掌控整个华夏大地,自然不缺各种资源,也早已培育出自己的诸多告诉。 摩洛哥可以清楚的看到齐天的身体还是白的,压根就没有一点被烧伤的痕迹。 “你是哪位长老元老的弟子,之前为何不曾见过”古昊悄然回回复,依旧有些难以置信。 宋远航闻言微微点头,他没有真正见过陈凡,但他的名字倒是听过不少。 李天辰依靠着元神中的魂星指引,为羽族幽魂指点方向,不时调整,也不知道飞了多久,经过多少战场,看到不计其数的强者幽魂陨落,他们终于来到一片朦胧地带。 “还请道友明示。”几人不傻,陈凡自然不会那么好心的帮他们。 因她并未真的携带危险物品,只是弄虚作假构成威胁,才没有直接关起来。 她不知道,季清欢是特意来偶遇她的,找了个借口带着人到了射击场边上的艺术馆,然后就让季温言带着安安心心去玩儿了,自己却跑到这里来。 而且此时房间里只有谭兴和江霖两人,经脉尽断的谭兴基本就是个废人,江霖若是想对他出手,轻而易举可以将玉髓给抢走,甚至还能将其击杀,拿走他的金丹。 狼王蛛周身刹那间被火焰覆盖,炽烈的火焰卷起百丈,天上的太阳在这一瞬间都黯然失色。 没了手枪,对方也和自己不死不休,陆冰也不得不提剑和周天易对峙起来。 也是,莫甘娜最喜欢的就是给神圣凯莎添堵,现在柚橘把给银河之力准备的守护天使给弄没了,估计神圣凯莎都要气死了。 池屹冷眼看着身旁顾雨真,刚刚他正要走,就被顾雨真一把抓住。 其实,主要是李贤鹰嫌林炳忠太胖,不好跟踪,干脆就打发一个差事给他办。 他的身上根根锁链依然穿透了身体,有无尽的妖气源源不断的从锁链输入虚空,消失与无形。 要是孩子有半点差池,怕是阮今安这个当妈的就真要伤心断肠了。 木鸢歌这人什么都不怕,但此刻却生怕他入了魔,成为了再一次的成为了上一世,那样的样子。 听那话时,玲儿觉着焕焕疯了,就像从前老爷辞世后的几个月,她总是拉着自己疯疯癫癫地说很多,无论如何也接受不了老爷去世的事实。 他白色外衫的胸口处纹有三道青叶,那是许长老三阶药师的身份象征。 顾云见惯了这样的场面,但唯独这一次,看着双方的数量急剧下降着,他居然产生了某种异样的情感。 宁贵妃同我一般不表态,纯贵妃亦照模学样,宛装一滩死水,任凭静室里皇后哭的上气不接下气,也无动于衷。 虫卵全部被孵化,体内将是数以万计的桐血虫,恐到那日,焕焕便只有死路一条。 唐慕兮的嘴角不由微微上扬,谁能欺负的了顾厉衍,还什么的欺负他没有继承人,顾家二房不知道,顾厉衍自己心里有数好吗? 第五十一章黄雀在后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此时,沈砚之的身边只有两三名护卫在侧,其余人皆被何副官领着,在前方厮杀。 长刀挥舞,在夜里发出刺眼的白光。 护卫接二连三地倒地,那人一个飞身跃起,大刀直直朝着沈砚之的头颅砍去,眼看便要白刀舐血。 苏劲面色大变,惊呼出声:“小心!!” 说时迟那时快,沈砚之长臂一伸,一把揪过胡介,挡在自己身前。 若论身材,胡介相当于两个沈砚之,他压根就没想到沈砚之能以一手之力将他拖过来。 胡介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傻了眼,对方显然也没想到,胡介会突然冲到他的刀口下,此时要收刀已是来不及,他只得用尽力气,将那刀锋偏过一侧,正正擦过胡介的身子。 呼!好险!胡介长舒一口气,差点就见阎王了! 对方犹不甘心,再次举了刀,对准沈砚之。 胡介身形似球,被沈砚之当作人肉护盾,一顿左推右拉,他想跑,却不知沈砚之何来这么大的力气,将他死死捁住,丝毫动弹不得,衣服都被那大刀戳了好几个大洞。 他一个劲地朝着对方使眼色。 那人见状,犹豫片刻后,转身离去,身影迅速匿在黑夜之中。 “这——这是怎么回事!”胡介此时是真的吓得语无伦次,他转过头来,却对上沈砚之似笑非笑的眼神。 心里一惊,面上故作镇定,“这贼人好生阴险,竟然从背后偷袭!等会抓住了他们,定要让他们受尽酷刑而死!” 沈砚之眼神如冰,胡介被他盯得毛骨悚然,险些站立不住。 才听得沈砚之缓缓开口:“胡大人,说得有理。” 这边突发变故之际,前方战况也是异常激烈,对方早已失了先机,人数上也被府兵碾压,是以节节败退,很快便被府兵包围在中间,作困兽之斗。 沈砚之朝着苏劲使了个眼神,苏劲顿时明了。 只见他上前一步,气沉丹田,奋力朝着远处喊到:“里面的人听着,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若是能缴械投降,沈大人可饶你们不死!” “不死…不死…” 尾音不断在山间回荡。 所有人都停了手。 人群中有人蠢蠢欲动,没人说话。 只听苏劲又大声吆喝:“你们若有冤屈,可向沈大人申诉。保你们安然无恙。” 他们开始交头接耳,已微微动摇。 有人说道:“这可是真的?” 另一人却说:“你还信他们?这帮狗官都是穿同一条裤子的!!等我们降了,哪里还能活命?!” “可那人说是帝都来的大官。” “对啊!若是能还我们一个公道,谁愿意做这贼!” 这时,苏劲的声音又遥遥传来,“你们大可放心,只要你们投降,便让你们回去好好过日子!” 这些天来,日日交战,大伙早已筋疲力尽。 有一个人率先放下了手里的武器,跌坐在地。其余人见状,也不想再顽抗了,纷纷投降。 胡介还以为这是沈砚之使的计谋,“沈大人果真好计谋!来人,将他们统统绑了!给我——”杀字还未出口,便被沈砚之给打断了。 “胡大人,我这不是计谋,这是——招降。” “这?这不太好吧!”胡介不赞同。 “这事我自会向皇上禀明,放了他们,让他们各自回家。”沈砚之言语坚定,不容置疑。 胡介这火气在肚子里足足憋了一个月,如果有机会一雪前耻,他怎么会放过,正要据理力争。 何副官见状,趁人不备,偷偷拉了拉胡介的衣角,摇了摇头。 胡介一向信任他,虽不明所以,还是放弃了争辩,暂时同意沈砚之的做法。 折腾了大半宿,总算有个满意的结果,众人回到营帐,纷纷睡去。 何副官偷偷摸摸来到胡介的帐内。 “这沈砚之完全不把我放在眼里!你方才为何阻止我?”胡介心头的火气正盛。 “大人,您何必明着与他作对,等明日回了府里,将他给——”何副官做了个手势,“您想怎么处置那些刁民,还不是您一句话的事?” 胡介只恨方才没能把他给了结了,夜长梦多!“此事必须抓紧办了,万万不能让他有命活着回去,否则,我定然是吃不了兜着走。” 何副官一一应下,“大人放心。” 第二日,拔帐回府。 胡介:“这次多亏了沈大人,今晚略备薄酒,还请各位大人赏个脸。” 昨夜刺杀不成,今日又出幺蛾子。沈砚之内心一阵冷笑,“那就劳烦胡大人了。” “不敢、不敢。” 虽说是略备薄酒,胡介大手一挥,自然是怎么奢华怎么来。 他府里专门供养了一批舞姬,各个身姿曼妙,善歌会舞。 胡介悠哉悠哉地听曲儿赏舞。 有丫鬟陆续端了美酒佳肴上前来。 “沈大人,我敬您一杯,这次若不是您,我这乌纱帽,估计就危险了!”胡介端起酒杯,与沈砚之遥遥对视。 沈砚之端起面前的琉璃酒盏,在手里转了转,只见杯子溢彩流光,酒香四溢。杯是好杯,酒也是好酒,只不过——他将手中的杯子猛地往地上一掷。 “你!你这是何意?!”胡介直起身子。 沈砚之漫不经心:“你不知道?” 苏劲与陈力同时起身,三人站在一处,陈力举刀横在前方。 胡介见被识破,也懒得再伪装,他如今胜券在握,大笑几声,“本想着好好送你上路,让你走得安详些。”他摇了摇头,语气颇为遗憾:“你怎么敬酒不吃,偏喜欢吃罚酒呢?” 何副官一声高呼:“来人!” 门外齐刷刷冲进一群府兵,手持明晃晃的长刀,将沈砚之三人团团围住。 沈砚之不慌不忙,“胡大人,您居然敢刺杀朝廷命官?” 胡介一声嗤笑,“你又不是第一个。” “哦?” “我偶尔也想做回好人,让你死个明白好了。你去郊外挖的那人,也是我干的,你说,他安安分分当个知府多好,偏不安生,净给我找不痛快,他不死谁死?” 胡介看了看沈砚之,有些想不明白,脑袋如此灵光的一个人,“你说你,怎么就这么不识抬举,非要去惹那太子殿下?” 沈砚之早已猜到他是太子党,也不惊讶。 “皇上就快不行啦!这江山最后还不是太子的?你说,我这次将你的人头送给殿下,作为他登基的大礼,他会怎么赏我?” 第五十二章谁敢动他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我看谁敢动他?!”一声娇喝。 众人回身望去,见一面容姣好的女子持剑缓缓行来,嘴角噙了一丝冷笑。 融锦比他预计的来得要快! 沈砚之见到朝思暮想的意中人,眉间染上一层温柔神色。 胡介记得,守城的护卫跟他禀告时说过,其中还有一个女子,后来不知怎么的不见了。他也不在意,不过就是个弱质女流,还能翻出天来? “就凭你?”胡介不以为然,又见她生得极美,一双杏眼尤其夺目,不正经地嘿嘿一笑,道:“你若是愿意留下来陪我,我大可考虑给他们一个全尸。” “你、找、死!”沈砚之听见这话,神色骤冷。 这时,场面发生大变。 更多的士兵从门外涌了进来,将原来的府兵团团围住。 胡介怒道:“大胆——你们?!” 语罢,这才发现,对方不是府兵,看着眼前的形式愣怔良久,回不过神来。 福禄与路尝辛同时出现。福禄朝着沈砚之小跑而来,“少爷,您没事吧?” 沈砚之甚是满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不错!” 福禄日夜兼程,一张脸脏得不成样子,此刻见沈砚之毫发未损,又被表扬了一番,嘴角咧到了耳朵根。 原来,早在一行人挖了尸体将要返回益州时,沈砚之便将皇上赐的令牌给了福禄,让他连夜去边疆调来一部分兵力。 福禄幸不辱命,终于在这紧急时刻赶了回来。 胡介被这突然间的反转弄得措手不及,瞬间冷汗涔涔,这沈砚之如今得了势,如何会放过他? “胡大人,请吧?”苏劲笑盈盈地做了个手势。 立即有人上前,用麻绳将胡介绑在了椅子上。 融锦见人群中有一人,脸上的那划痕深深刺痛了她的眼。 只见她提了剑,朝那人刺去。 众人只觉得寒光一闪,伴随一声痛呼,何副官手上瞬间鲜血淋漓。 何副官方才余光已瞥见那女子剑如破竹,直直朝他刺来,好在他反应够快,否则眼下,他这条胳膊算是废了。 “是你。”何副官出声。 融锦对他恨之入骨,咬着牙道,“何、时!” “你还有什么废话要说吗?”她剑尖对准何时,“最后的遗言。” 何时见胡介大势已去,无生路可循,闭了双眼,已然认命。“没了。要杀要剐,随你便。” 融锦听他如此说,更是为钟矜不值!“我问你!你为何连自己的妻子都杀?!” “我哪来的妻子?”何时眼中迷惑,似是在认真回想,随即恍然道:“哦?你说的是钟矜?” 此刻他竟然还能如此轻飘飘地说出钟矜的名字,融锦只觉得难过,眼眶湿润,手里的剑微微颤抖。 沈砚之几个大步走上前来,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源源不断地热量传来,融锦稍稍回过神,朝他点了点头,示意自己没事。 “他是渝国人。”沈砚之淡淡道。 他说的话让所有人大吃一惊,胡介亦不可置信地看着何时。 何时没有否认,他看向沈砚之,眼里有欣赏,良久,干笑一声,“沈大人果真名不虚传。” 他不知自己何时露出了破绽,胡介那个蠢货,这么多年都没发现,不过短短几日,就被沈砚之看出了破绽。 沈砚之道:“渝国的秘毒。郊外死的那个人,其实是你动的手。” 何时点了点头,“那你怎么不说是胡介通敌卖国?非猜是我?” 胡介被何时骗了好几年,心里本就不舒服,听得此刻他还想将通敌卖国的大锅往自己身上甩,气得面红耳赤,登时破口大骂:“你这个混账,王八蛋,狗东西——” 苏劲看胡介如此呱噪,随手扯了块粗布往他嘴里一塞。 胡介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一口气堵在胸口。 “继续继续。” 沈砚之回道:“因为胡介蠢,太蠢的人干不了这通敌的大事。” 胡介:“……” “你猜的没错,是我。” “那你到底为何要杀钟矜?!她对你一心一意,舍弃了父母也要跟着你!”融锦连声质问。 “她竟敢坏我大事,你说她该不该死?”站得久了,他有些累,在一旁就着椅子坐了下来,手臂上的鲜血仍在不断溢出。 “我是渝国派来的奸细,伪装成书生上京赶考,混入盛国的官场,届时便可以盗取盛国的机密信息。” “我在帝都碰到了钟矜,得知她爹是科举的主考官,我便试图接近她,希望到时她能助我一臂之力,没想到,她还真的就上当了,对我情根深种。” 原来那一场美丽的初遇,都是在何时的精心设计之下!!钟矜若是知道,恐怕死都不会瞑目。 “你别用那种眼神看我,要怪就怪她自己蠢。”何时语带嘲讽。 “没想到我此举,竟是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她父母知晓此事后,强烈反对,竟迁怒于我,将我科举考试的文章给改了,害我名落孙山!渝国见我办事不力,对我亦是失望。” “我那日正要回浮云镇,从此以后,与钟矜再无瓜葛。可她居然来找我,要和我私奔。” 说到此处,他笑着摇了摇头,这世上怎么有这么蠢的女人,对她稍稍好些,便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别人手上。 融锦觉得那笑容甚是刺眼,恨不得当即宰了他,让他去地下给钟矜磕头赔罪! 沈砚之感受到融锦的怒意,捏了捏她的掌心,予她安慰。 “送上门的我没理由不要,于是带她回到了浮云城。后来嘛,男人都是贪个新鲜,她那张脸我也看腻了,在官场上对我又毫无帮助,我本来想将她赶走的,她死活不走。” “我遇到了霍芙依。霍芙依,你知道吧?长得很美。诺,就是浮云城主的女儿,可惜是个庶出,也没什么地位。”他闭上眼睛,神色放松,不知是想到了些什么,面上竟带了丝笑意。 浮云城城主?融锦瞬间记起,在客栈内听见有人说,城主女儿被人杀死的事,难道就是她? “你说的霍芙依,可是死了的那个?”融锦问道。 “对,死得可惨了,她生前那么爱漂亮,死后居然这么丑。” 何时想了想,“对了,她还有一个身份,就是胡介的妾室。” 第五十三章包藏祸心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在场众人表情都有些怪异,内心只有一个想法——贵圈真乱啊。 何时又接着道:“不过胡介大概也不记得了,毕竟他那么多妾室,恐怕一个月都不重样,哪还记得霍芙依是谁呢?” 胡介“呜呜”两声,想出声反驳,才记起自己开不了口,于是使劲蹬了蹬双腿,那样子看着甚是滑稽。 “我回到浮云城,终日无所事事,找不到门路,日日借酒消愁。后来,我认识了霍芙依。”何时眼神暗了暗,陷入了深深的回忆里,“她像一只七彩斑斓的蝴蝶,就这么直直地撞进了我的世界里。” 他想到初次见到霍芙依的情景。 那年夏天,异常闷热,天空阴沉沉地往下压,不见一丝阳光,眼看一场瓢泼大雨即将降临。 他倚在酒楼上的栏杆上喝酒,一眼便见到了熙攘人群中的霍芙依,一身半旧的天蓝色绸裙,许是穿得久了,已微微发白。 她低着头,双手拎满了东西,不得空闲,看着有些吃力,默不作声地跟在衣着华贵的妇人身后。 只见那妇人突然回过头来,染了丹寇的长甲几乎戳到了她小巧精致的鼻尖,表情狰狞,那嘴唇一开一合,不知在说些什么,但看那神情,想来也知道,并不是什么好话。 跟在身后的丫鬟捂着嘴笑。 因着即将下雨,街头行人匆匆忙忙,许是听到那粗鄙的骂声,缓缓放慢了脚步,向那无助的少女投去诧异的眼光。 少女依旧低着头,微卷的黑色发丝自然地垂至耳边,遮住了她的神色。 她一言不发,袖下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 隔了那么远,他却如此清楚地瞧见她眼角的那滴将落未落的泪。 起先,他还当是哪家的小丫鬟,轻飘飘地叹一句,命真不好,跟了这样子的主人。 后来才知道,她不是什么丫鬟,但那日子过得,甚至还不如丫鬟。 他后来常常回想,也觉得奇怪,当日这么多人,怎么偏偏就瞧见她了呢。 “她长得很美,可过得很苦。从小,她就没了母亲,日日被正室换着法子折磨,别说她那些所谓的姐妹,就连府里丫鬟,也敢对她大呼小叫。”何时眼里满是不屑,“至于她那个爹,只会装聋作哑。” 同是世家小姐,钟矜被捧在手掌心里长大,而霍芙依,却像是在泥土里打滚出来的,满身伤痕。 “她是蒙了尘的珍珠。”何时这样形容霍芙依。 融锦忍不住讥讽:“那钟矜又算什么?” “她?”何时沉默了一阵,开口道:“大概是个遇人不淑的贵女吧。”他对钟矜,只有利用,没想到她真的傻乎乎跟着他走了。 钟矜付出了生命的代价,就换来何时口中的“遇人不淑”,不知她可曾后悔过。 “后来,有一次胡介到浮云城,城主自是热情设宴款待,胡介一眼便看上了霍芙依。城主二话不说,当即将霍芙依当作礼物一般,送给了他!”何时咬牙,看向胡介的眼神阴狠不已。 霍芙依被送去益州的前一夜,偷偷跑出来见他。她穿着一袭绯红色的织锦长裙,笑得肆意张扬:“我明日便要走了,可我不后悔。” 红烛燃尽,垂泪天明。 胡介凭什么,满肚肥肠,无勇无谋,蠢钝如猪。 “这个老色鬼!家里室妾成群,怎么会真的将心放在一个人身上!” “后来,我同霍芙依说,很想她,她对我亦是割舍不下,于是我顺势提议,替我到益州的府衙里找份差事,她不疑有它,自然满心欢喜。” 何时想,他喜欢霍芙依是真的,可又不得不利用她。 “哦,对了,你不是总觉得我救了你一命?”何时看向胡介,见他一向引以为傲的乌纱帽跌落在地,如同圆滚滚的粽子一般被绑在椅子上,狼狈不已。 他嘿嘿一笑:“我告诉你,救你那事,也是我们一起策划的!霍芙依提前告诉了我你的行踪。刺杀你那人,是我安排的,不然怎么取得你的信任,能做你的副官?” 胡介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恨不得杀了他。霍芙依这个贱人,竟然给自己戴绿帽子,还将奸夫带到自己眼皮子底下来,胸腔内一口老血险些吐出来。 何时嘴角扯出一抹诡异的笑容,一种报复的快感让他觉得内心无比舒坦。“你也别激动,这只是第一步。” 胡介此时只觉得自己真是瞎了眼,养虎为患啊!怎么就没看出来这贼子包藏祸心,枉费自己对他还如此地信任! 融锦想到那日她夜探他府邸的情景,这胡介绿帽子还挺多的,不止一顶啊。于是出言宽慰道:“胡大人,淡定淡定,你还有另一顶绿帽子。” 不止一顶?!胡介两眼一翻,被气晕过去了。 “既然如此,那你为何还要杀了她?”融锦不解,看得出来,何时对霍芙依的感情不一般。随即又一想,不过这种人,就算有感情,如果没了利用价值,一样弃如敝履。 “我没有!!”何时情绪突然激动。“是钟矜干的!” 融锦错愕不已,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原来兔子被逼急了,也会咬人。 何时一声讥笑:“想不到吧?我也没想到。平时看起来娇弱温柔的一个女子,下起毒来,一点不含糊。” “你见到霍芙依的死状了吗?钟矜不知何时发现了,我藏在柜子里的玉白雪。那日,霍芙依回娘家,钟矜竟约她见面,在她喝的茶里下了药。” 融锦愤愤不平:“那也是你逼的!她为了你抛弃了一切,你居然还三心二意!该死的是你!” “对,我是挺该死的。”何时点了点头,十分认同,自嘲一笑:“她们都瞎了眼。” 他也很快下去陪她们了。 “我发现霍芙依死了,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钟矜,一开始她还出言否认,却被我不小心看见她手上的疤痕,她定是下药的时候,不小心溅到了自己手上。” 当他知道霍芙依死了的时候,双眼通红,当下就掐住了钟矜的脖子,只要他稍稍用力,她便见不到第二天的太阳。 可最后,他还是心软了。 第五十四章认罪伏法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我将她打了一顿。对了,记得那日,你看见的,若是那天她跟你走了,我也就算了,毕竟她跟了我那么久。” “谁知,她竟没走,回过头来找我。让我原谅她,重新开始。”怎么可能呢? “见我不同意,这个贱人,居然拿这事威胁我!她不知从何处得知,那毒为玉白雪,渝国皇室中人才有,嚷嚷着要去揭发我是渝国暗探。”何时目露戾色。 “我谋划了这么久,怎能让她就这么轻易地将我的心血付之一炬?” 金色的余辉透过窗户,斑驳地落在光滑的玉石板上,折射出刺眼的光芒,原本整齐的案桌因打斗被撞得东倒西歪,琉璃盏碎了满地。 一室奢华的摆设,此时看去,竟有几分悲凉的味道。 “于是,我将她活活勒死了。埋在房子的墙壁里,她不是不想走吗?那就永远别走了。” 那日,二人在拉扯之余,钟矜修长的指甲在他脸上留下了一条血痕。 何时神色怔怔,下辈子,钟矜希望别再遇到他这样的人了。 “人渣!”路尝辛对钟矜死时的模样记忆犹新,怒骂道。 众人对他唾弃辱骂,他也不在意。 “我总想做出些成绩,让渝国对我刮目相看,重新重用我。胡介贪财,我正好利用了这点,怂恿他增税,搞得益州大乱。” 何时虽常常在胡介耳边阿谀奉承,心里却对这个肥头大耳的胖子鄙夷不已,既贪财好色,又无头脑,被人牵着鼻子走还不自知。 手臂的疼痛传来,让他难受不已,额间不断冒出豆大的汗珠,浸湿了他的眉角,反正也快死了,他索性将手放了下来,懒得再捂着,任那鲜血横流,一滴滴打在光洁的玉石板上。 “所以,百姓造反,你也在其中推波助澜?”沈砚之淡淡道,不难推测,若不是胡介心术不正,何时的计划也不会这么成功。 何时点了点头,“百姓对胡介不满的情绪积压已久,于是趁此机会,我派了人,混入人群中,佯装成普通百姓的样子,煽动他们造反。” “一切如我所料,进行得十分顺利。我本想利用这次事,上山抓贼人时,趁乱将他杀了,我顺势上位。没想到,他竟然害怕了,还给皇上上了折子,派了你来。” 言罢,他看向沈砚之,这个年轻人,来日的前途不可估量,让他又是敬佩又是愤恨。 “就在你来的当口,胡介收到了太子的信件,说只要将你的人头奉上,保他一辈子荣华富贵。胡介便让我着手安排,在云雾山上将你杀了,到时候,将这责任推到那群造反的百姓头上即可。可惜,没想到你命大,让你又逃过一劫。”说完,何时自嘲一笑,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融锦却不知他在云雾山之事,心下一紧。“什么云雾山?太子?!” 沈砚之对上融锦担忧的眼神,心中满是甜意,悄悄捏了捏她的手心,“没事,晚些时候再告诉你。” 融锦见他确实没有异样,放心了些,点点头。 沈砚之挥了挥手,便有侍卫手举长刀,跨大步走来,压着何时去了地牢。 至于胡介,眼下仍昏迷不醒,招来了几个身材壮硕的侍卫,将他横抬出去,看侍卫的样子,很是吃力。 沈砚之随即带了人去搜胡介的书房,在书立的暗格处,搜出了一些书信。 多是些与太子互通的信件。只是,当这书信到威帝手里的时候,被稍稍改了改,变成了太子通敌,包括胡介的那句“皇上就快死了,太子即将登位”原原本本地传到了威帝的耳中。 帝都即将掀起一场腥风血雨。 夜色朦胧,花影重叠。 “在想什么?” “何时。”融锦脱口而出。 沈砚之淡淡道:“?他有什么值得你想?” 平平淡淡的语调,融锦却从话里嗅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味道。 融锦忙转移了话题,“明日我们要回去了?” “你还没回答我,何时哪里值得你想,嗯?”沈砚之可没那么好糊弄,揪着这问题不放。 融锦觉得好气又好笑。“我在想他怎么能这么做,为钟矜不值。” “只能说她遇人不淑,至于值不值得,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融锦不再说话,看着窗外出神。 她瘦了。两人挨得极近,这些天的奔波劳碌,融锦原本的脸上有些婴儿肥,此刻已消失不见。 比之以往,更添了一份撩人的风情。肌肤依旧如剥了壳的鸡蛋般光滑细腻,额头圆润而饱满,墨色的青丝自然垂直腰间,随着清风微动。 沈砚之闻到融锦身上那若有若无的淡淡梨花香,让他有些心猿意马。 他沉默不语,微风燥热,手心竟有些湿润,良久,他鼓起勇气:“你,可想好了?” 语气中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颤。 “什么?”融锦被这没头没尾的话给问住了,长长的睫毛轻轻颤动,朱唇微张,表情有些茫然。 “……” 沈砚之别过头,一言不发,学着她的样子,看窗外发呆。 她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沈砚之心下微凉,他负手而立,眉心蹙起,眸色深深,比那夜色还要暗上几分。 二人相处多日,沈砚之细微的一个表情,融锦就能看出来,他不高兴了! 她轻轻碰了碰他的肩膀。 沈砚之一动不动。 融锦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 “干嘛?”沈砚之头也不回,干巴巴地回道。 融锦双手握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将他转向自己。 二人面对面而立,融锦微微仰起头。 他长得真好看。融锦忍不住伸出食指,在他脸上细细描摹,高挺的鼻梁,双眼深邃而迷人,脸廓棱角分明,他笑起来的时候,有些孩子气,如春风拂面,暖意融融。 沈砚之有些不自在,耳根似被火烧过一般灼热,他微微偏过头。 “好。”良久,融锦轻轻吐出一个字,肯定又坚决。 突如其来的惊喜,将他砸得有些晕,双脚如立在云端,有些不真实。“真、真的吗?”他小心翼翼地问道。 融锦被他这副样子逗笑了,点了点头。 第五十五章送你上路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突然间天旋地转。 “停、停下,我头晕啦!”融锦惊呼。 沈砚之笑得肆意,兴奋地一把将她横空抱起,在房间内旋转不停,心下只觉得万分满足。 月儿不知何时偷偷藏进了云里,室内只燃了一只蜡烛,光线有些昏暗。 二人拥着薄薄的锦被,肩并肩,仰面而卧。 “你不是说要告诉我云雾山的事情吗?”融锦轻轻开口,打破一室寂静。 “哦,对、对。”沈砚之有些语无伦次。 他还是第一次与融锦拥被而眠,有些激动,虽然未做些什么,但他脸上的红晕一直挂在脸颊两旁,好在屋内视线昏暗,看不出什么。 沈砚之半晌没了声音。 融锦心生疑惑,正疑心他是不是睡着了,于是转头望去。 动作有些大,手肘不小心碰到了他的身体,她还以为是锦被,却不想突然间手被紧紧抓住。 “别、别动,睡觉!” 融锦不明所以,疑惑道:“怎么了?” 良久,传来沈砚之硬邦邦的声音:“睡觉!” 融锦:“……” 这云雾山的事还没说啊。 第二日,午时一刻,胡介与何时被侍卫架着走出了地牢。 “做什么?!你们做什么?你们这帮狗奴才,知道我是谁吗?”胡介嘴里骂骂咧咧。 胡介被关了一夜,此时蓬头垢面,双眼无神,他双手双脚戴着重重的铁制镣铐,每走一步,发出“铛铛”的刺耳声。 侍卫一声嗤笑,麻利地将他往囚笼里一推,“咔嚓”一声,上锁。轻飘飘地说了一句,“送你上路。” 七月流火,万物不燥,是个行刑的好日子。 “砸他!使劲地砸!” 一妇人手里拎着喂猪的潲水桶,手臂一扬,朝着胡介的脸上泼去。 胡介满脸污水渍,发梢上还挂着焉黄的菜叶,刺鼻的酸臭味让他直喘不过气,一阵干呕。 那妇人仍觉得不解恨,从旁人的鸡蛋篮子里讨了几个鸡蛋,一股脑儿地掷了过去。 “天杀的狗官终于要死了!报应!” “儿子啊!瞧见了没!今日大仇得报了!” “多亏了那年轻的大人,我们才有今天。” 侍卫怕被殃及,离得远远的,停了一阵,等百姓扔够了,方才拖着囚车缓缓前往刑场。 天道昭昭,报应不爽。 胡介在益州凌霸数年,做下的恶事数不胜数,听得他将被斩首的消息,一传十、十传百,纷纷赶来送他上路。 围观的百姓里三层外三层,亲眼看着胡介、何时这二人人头落地方才觉得解恨。 五大三粗的刽子手扛着闪亮的长刀,等候在刑场多时。 主刑官是苏劲,他一身湛蓝色的官袍,头戴乌纱帽,端端正正地坐着,原本秀气的脸庞上多了一股肃杀之气。 “这沈兄今日怎么没来,融锦也没看见。”路尝辛环抱双手,站在一侧,东张西望,只见前方人头涌动。 苏劲没好气道:“他说融锦看不得这血腥的场面,让我来做这刑行官。此刻他二人不知躲在何处逍遥。” 路尝辛:“……”脑子里闪过融锦削人时的场景,眼睛都不带眨一下的。 他疑惑不已,“锦挥刀斩人跟切菜似的,怎么就看不得了?” 陈力抱刀站在一旁:“今日我晨起练功,见沈大人与沈夫人一大早便骑马离了府。” 苏劲恍然大悟。 路尝辛脑海里又浮现出薛思思的身影,心里感叹道,若是此刻思思也在,自己也能带她一道看看这益州的风景。 前方,侍卫推着囚车,缓缓行来。 而看不得血腥场面的融锦,此时正与沈砚之一道,在益州的不远处的一座古刹内。 今日一大早,沈砚之穿戴整齐,便叫醒了融锦。 “阿锦,快起来。” 融锦犹在梦中,脑子还不太清醒,以为出了什么变故,一骨碌坐了起来,急急道:“是不是胡介越狱了?” 沈砚之宠溺一笑,从旁拿了她的外衫,“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融锦懵懵懂懂地张开双臂。 —— “哐——哐——” 晨光熹微,有低沉浑厚的钟声,回荡在山间,禅音不断,悠扬绵长。 “南无寺。”融锦轻声念道。 南无寺藏于青山绿水之间,是座千年古刹。 沈砚之自然地牵了她的手,领着她走进寺庙。“听益州的百姓说,这处寺庙最是灵验。” 寺内烟雾缭绕,香火袅袅,早有虔诚的信徒跪在佛前祈求。 佛身金灿灿,眼神和蔼慈祥,普渡众生之态。 融锦平日里不大信这个,不过入乡随俗,既然来到寺庙,便上了香,双手合十,弯腰一拜。 只见沈砚之跪于蒲团之上,面色虔诚,双手握着签桶摇晃。 签竹应声落下。 沈砚之面上一喜。 “潜龙变化。上签。” 融锦好奇看去,“你求的什么?” 沈砚之并未回答,拉起融锦,前往旁边的大和尚走去。 “还请师傅解签。”沈砚之双手递上签文。 解签的师傅是个年岁不大的和尚。他接过签文,抬头看了看眼前的一对璧人,“这签是你求的?”话是对着沈砚之说的。 沈砚之点了点头。 和尚道:“求的什么?” “姻缘。” 融锦面色泛红,自己虽不信,但没想到沈砚之会为二人求姻缘签。 和尚皱了皱眉,拿这签文看了良久,方才开口:“这签是好签,若你求的是前途,那定是前途远大任君驰。可你求的姻缘——” 和尚摇了摇头。 “姻缘怎么了?”沈砚之握紧了融锦的手。 和尚直言:“若求的姻缘,那便是下下签。雾里花水中月,终究一场空欢喜。” “胡说!”沈砚之想也不想,出言反驳,拉了融锦便要走。 融锦心里咯噔一下,频频回头望。 身后和尚低沉的声音传来:“我还未说完,我这有法子替您解呀!年轻人,真是猴急。”话语一落,看了看那签文,摇了摇头,语气颇为遗憾:“可惜了。” 回去的路上,沈砚之面色一直不大好。 融锦温言安慰道:“我不信这个,你别放在心上。” 沈砚之眉心舒展,“就算是真的,我也不会放手。” 一行人定于明日启程回帝都,至于这益州,届时威帝自会派新的官员下来接任。 回去的路上很是顺利,大约太子以为沈砚之早已死在了益州,放心得很,不再有所动作。 第五十六章殿前对峙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一只纤葱细手轻轻地掀起了帘子一角。 晨光熹微,朝霞渐染,红的砖,绿的瓦,沉睡了一夜的帝都已然苏醒。长街两侧,林林总总的商铺已开始营业,街头的小贩吆喝得起劲,三三两两的行人在街边讨价还价。 空气中弥漫着熟悉的味道,还是帝都热闹啊! 核桃与杏仁早已在沈府门外等候多时,远远瞧见有马车行来,前头骑着白马的正是沈砚之,旁边的两人是路尝辛与苏劲。陈力一进城门,便与众人告辞,策马而去,赶着回宫里复命。 “吁——!”马车在沈府门前稳稳当当地停了下来。 融锦打起帘子,弯着腰从马车里出来。 “小姐!” 两个小丫头抱着融锦又哭又笑。 当初融锦只留个封书信,便风风火火地跑了,如今转眼已过去两个半月。 三人抱在一处,融锦轻轻拍了拍二人的肩膀,笑着道:“我这才去了两三个月,你们在府里可安好?” 核桃小嘴微抿,将融锦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了个遍,原本略微圆润的小脸,如今只有巴掌大,一身淡黄色绸缎面料的长裙皱巴巴的,四肢也纤细了不少,顿时心疼不已:“小姐瘦了。” “您好歹也带上奴婢一块儿去,您都瘦了,这一路上可有人照顾您的起居?” 融锦笑颜如花,原地转了个圈,“我很好。你看,没缺胳膊没少腿。” 路尝辛也下了马,将手里缰绳一抛,丢给赶车的福禄。他神色紧张,眼神中又隐隐透着期待,几个跨步走到融锦跟前,急声问道:“薛姑娘可在府里?” 核桃摇了摇头,她疑惑,这薛姑娘不是与小姐一道去的益州吗?怎么如今倒是来问薛姑娘是否在沈府。 只听他又道:“那可写有信?” 核桃应道:“没有。” 路尝辛眼里期待的光一下子灭了。 融锦出言安慰道:“路大哥,你别心急,她也许太久没回家了,过段时间兴许就回来了。” 路尝辛眼神涣散,目无焦距,脸上写满了失落,连信也没有。他点了点头,也不知听进去没,与众人告辞:“我先回府,你们也好生休息。” 路尝辛懊恼不已,当初就应该坚持送思思回家,这许久未有消息,也不知如何了。 核桃疑惑道:“薛姑娘不是与你们一道去的吗?” “这事说来话长,稍后我慢慢跟你说。我眼下最需要的,就是泡个热水澡。”这些日子,除了赶路还是赶路,融锦眼下的淤青一览无余。 好在沈砚之怕她累着,放缓了行程,特意寻了辆舒适的马车,又怕她在马车上无聊,在街市上买了好些有趣的话本给她打发时光。 思及此,融锦含情脉脉地看向沈砚之。 沈砚之与苏劲仍在马上,二人准备入宫面圣。 沈砚之一直关注融锦的一举一动,此时见她望向自己,露出一抹微笑,神色宠溺,柔声道:“你先回去休息,我先入宫。” 融锦点了点头,而后与苏劲微微额首,道了别。在核桃与杏仁的簇拥下回了清竹苑。 融锦回到院子,泡在热腾腾的水里,舒服地叹了口气,感觉整个人又活过来了。 核桃一路上叽叽咋咋,话说个不停,对融锦一路上的经历好奇不已。“小姐,一路上可有什么有趣的事?薛姑娘怎么不与你们一道回来?” 还不待融锦回答,她又揶揄道:“您和姑爷?好像比以前亲密了不少。” 水气弥漫,融锦闭了眼靠在桶边,身心舒畅。“你这么多问题,叫我先回答哪个?” 核桃从盒子里取出今日新鲜采摘的木槿叶,装进沙布里包裹好,一阵揉搓,片刻后,盆中多了许多泡沫。 核桃替融锦取下发簪,乌黑浓密的发如瀑般顺滑,垂直而下。她将青丝全数浸入盆中,轻轻按压,木槿花的味道一点点染上秀发,淡雅幽香。 “那就先说说您和姑爷。” 融锦面色泛红,不知是水汽蒸的还是害羞的,嚅嗫道:“就自然而然——。” 这时,杏仁进了房。 “小姐。姑爷说今日搬来清竹苑。”杏仁双手捧着些衣物,锦衣绸缎,看那颜色便知是沈砚之的。“晚些时候,福禄会将姑爷的日常用品也一并搬来。” 杏仁打开镂空祥云雕花图案的衣橱,将沈砚之的衣衫一一摆放整齐,左边是融锦的,右边放了沈砚之的。她轻笑道:“小姐出去几个月,倒是与姑爷的感情越发深厚了。” 融锦红了脸,“我们本来就是夫妻,住在一处也是应当的。” 见自家小姐露出女儿家的娇憨,核桃与杏仁相视一笑。 —— 沈砚之与苏劲,衣裳也没换,火速入了宫。 数月不见,威帝的身体大不如前。 “臣,叩见皇上。” “臣,叩见皇上。” “咳咳。”威帝一阵咳,良久,方才缓缓开口:“平身。” 沈砚之微微抬头,双手递上早已备好的折子。早在益州之时,早已命人快马加鞭将证据送到了帝都。 “沈爱卿、苏爱卿,一路辛苦。” “为皇上分忧,乃是臣的本分。” “太子。”威帝沉声唤道。 宋寅今日本是约了人一道郊外射猎,却突然接到威帝急召,且见那传旨的公公神色异样,也来不及多想,马不停蹄地赶到前殿。 沈砚之?!他竟然没死。心里有些忐忑,想起已经月余为收到胡介的信件,莫不是他握着证据了? 威帝目光浑浊,良久,方缓缓开口,“你可知罪?” 这个儿子,许真是自己老了,竟胆敢动了谋反的心思。 早在十天前,他就已经收到沈砚之命人快马加鞭传来的信。对这个儿子,既失望心痛之余,又无比愤怒,到底让他动了废太子的心思。 宋寅打定主意,咬死不认,不过是一个臣子,就是杀了又如何? “儿臣不知所犯何罪。” 只见威帝徒然站了起来,将那折子朝他脸上一甩,自己险些站不稳。“死不悔改!” 太子颤颤巍巍地弯腰拾起奏章,看得“谋反”、“勾结”等字眼,“噗通”一声跪下,伏地大呼冤枉。 第五十七章谋反之罪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你觉得冤?”威帝漠然道。 宋寅确实勾结胡介,但那仅仅只是让他杀了沈砚之,这谋反、通敌之罪,他一头雾水,尚不知从何而来,他就是胆子再大,也不敢做下这事。 “父皇,请您明察,这绝对是陷害!” “陷害?”威帝轻声重复,“你是没有派人暗杀沈大人?还是没有与胡介勾结?” 那折子上的内容,真假掺半,宋寅一时间不知如何辩驳,仍匍匐在地,叩头声咚咚作响。 “既然这些你都说不出来,那你说说,皇上就快不行了,太子不日将登基,这又是什么意思?”威帝一席话说得云淡风轻,可眼里结了一层冰,直直看着跪在地上的宋寅。 任谁都听得出来,威帝此时已是恼怒之极,太子此次,恐怕是凶多吉少了。 太子素来行为不端,眼高于顶,不将人放在眼里,平日里碍于他的身份及背后的于家,不得不虚与委蛇。此番情况,见他栽了个大跟头,心里高兴还来不及,哪里会为他求情,恨不得上去踩个一两脚,却又怕威帝轻易放过他,只得作罢,安静地站在一旁。 殿内一时噤若寒蝉。 宋寅心中慌乱,盼着于皇后能赶紧赶来。 想也知道,胡介那个蠢货,这点小事都办不好,还让沈砚之抓住了把柄。 威帝凌厉的眼神,如同一柄无形的剑,悬在宋寅的脖子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宋寅额头有血丝渗出了出来,慌乱中指向宋晋,“是宋晋。父皇,定是宋晋害我!” 宋晋面无表情,站得四平八稳,连个眼神都不屑给他。 “证据呢?你告诉我,你冤枉?”威帝冷笑一声,“你与胡介勾结的证据全部在此,你还有什么可说的!” 威帝一下子说了这么多话,微微有些气喘,近身伺候的和公公见状,连忙端了茶盏,替威帝顺了顺背,“皇上,您可千万要保重龙体。” 有公公弓着腰进得殿内,“禀皇上,七皇子求见。” 宋敛?他回来了? 除了威帝,其余众人面露惊讶。 “宣。” 一道修长的身影逆着光疾步走来。走得近了,方才看清他的模样。 宋敛完全承袭了柔妃的好样貌。他身高七尺有余,小麦色的皮肤,鼻梁高挺,剑眉浓而密,一双眸子温润如玉,淡泊宁静。 “儿臣,叩见父皇。”在众人的注视下,七皇子从容坦荡,朝着威帝叩头跪拜。 威帝许久未见宋敛,对他的记忆仍停留在四年前。他黑了不少,较之以往,愈发刚毅,想必在山城,受了不少的苦。 “平身。”威帝心里对宋敛的情绪有些复杂。 宋敛眉眼低垂,恭声说道:“还请父皇明察,想必此事定有内情。” 威帝神色复杂,“你为太子求情?” “通敌叛国乃是大罪,岂能凭着几封书信便草草定了太子的罪?” 威帝思绪飘回了四年前。 隆冬腊月,天空不见一丝阳光,阴沉沉地往下压,凛冽的寒风席卷大地。 一锦衣少年跪在殿前。 少年尚未到弱冠之年,稚嫩的脸庞被冻得通红,一双眼睛透着倔强倨傲,薄薄的双唇紧抿。 路过的宫人频频回首,面露不忍之色。 天空飘起了大片大片的雪花,不多时,诺大的皇城披上了白色的绸衣,仿佛一个冷艳绝尘的仙子,高贵美丽,只可远观。 殿内暖如春,地龙烧得正旺,一门之隔,仿佛是两个季节。 皇帝披着厚厚的明黄色貂绒大衣,在龙案上批阅奏章,“还跪着?” “是。”回答的是和公公,这大寒的天,七皇子跪在殿外已经一个时辰了,膝盖也不知受不受得住,他有些于心不忍,“七皇子想必也是一时鬼迷心窍。” “啪”地一声响。 威帝突然将手里的笔甩了出去。 和公公连忙下跪,“皇上饶命!是奴才多嘴了!”话音一落,抬起了右手,往自己脸上打了十来个巴掌。 威帝见他半边脸都红肿起来,可见丝毫没有手软,沉声道:“行了。” 和公公连连谢恩,暗道自己多嘴,一时忘了分寸,皇子的事岂是他能置喙的。 “传朕口喻,七皇子宋敛,懈怠职守,不敬神明,现即刻前往山城,不得有误。” —— 威帝回过神来,见宋敛举手投足间皆是柔妃的影子,不由念起过往岁月,自己对他的处罚,是否太重了些? 只听七皇子又道:“太子向来本分,断不会与敌国勾结。” 宋寅本就自恃太子身份,向来不将这毫无背景的七皇子放在眼里,彼时见他竟为自己求情,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且四年前他被父皇贬至那荒凉的西北之地,自己可是出了不少力—— 此时,又有公公来报:“禀皇上,皇后娘娘、于太师求见。” 求情的人来了。 “宣。” “皇上,寅儿哪有胆子谋反。”于皇后素来优雅,眼神瞧见跪在地上的太子,仪态全无,慌乱万分。 威帝眼神掠过一丝不耐烦,“于太师,你也是来求情的?” 皇上的不耐烦,于太师看在眼里,见皇后仪态全无,却又不好出言提醒,只得道:“太子温良恭顺,勤勉为政,对皇上更是恭敬有加。定是那胡介死前心怀不甘,要将太子拉下水,霍乱我大盛国啊。” “呵!”威帝看着这二人,听着千篇一律的溢美之词,却拿不出一个能力证太子无罪的证据。他喉间发出一声冷笑,“沈爱卿,你来说说,胡介可是故意冤了太子?” 于皇后十指丹蔻,紧紧抓住衣袂,眼神阴鸷,如毒蛇一般盯着沈砚之的一举一动,像在警告他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沈砚之不知是故意还是无意,对上了皇后的视线,须臾,扯出一个淡淡的微笑,只听他从容道:“太子与胡介互通的信件,微臣已全数交到皇上的手中。” 言下之意,信的确是真的,至于太子有没有通敌叛国,全由皇上判断。 于皇后一听,正欲开口。 被威帝一声厉喝打断。“好了!” 第五十八章大厦将倾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众人平息凝气,生怕万一一个不小心,呼吸声大了,吵到威帝,惹来无妄之灾。 威帝不是没有想过,若是处置了太子,牵一发而动全身,于氏一族虽大不如前,但势力仍在,少不得要闹上一闹,且那太子的位置人选也有些难办。 盛国历来立太子的规矩,须是嫡出长子,于皇后膝下,只得一个宋寅。若是将宋寅废了,少不得会有一场争端。 他儿子不少,较为出众的却只有五皇子宋晋及七皇子宋敛。 宋敛,去了山城四年,虽说在那偏远之地颇有成就,百姓对他也很是信服。可在朝中毫无根基,且母族早已没落,若是立他,想必朝中多是反对之声。 威帝视线落到宋晋身上。五皇子自小便聪敏伶俐,行事光明磊落,对于朝政见解独特,为他解决了不少难题,在朝中不乏支持的朝臣。他的生母淑妃端庄贤淑,温柔解语,亦不似皇后般咄咄逼人。淑妃的亲哥哥李相,也是个知进退的,势力与于氏一族不相上下。 也许选五皇子,也是众望所归。 “将太子押入监牢,容后再议。”威帝声音沉稳有力,不容质疑。 有侍卫上前来,疾步走到太子身侧,却也不敢造次,弯着腰道:“请太子殿下移步。” 宋寅从小到大,何时受过这种委屈,只得向皇后求救。“母后,救我,我没做过!母后!” 于皇后还想再求情,却对上威帝充满怒意的眼神,暗含警告之意,一时间不敢再有动作。 “还等什么?压下去!”威帝又一声怒喝。 侍卫朝着太子道:“太子殿下,得罪了。”压着太子出了大殿。 众人也不敢再有言语,低着头退了出去。 —— 日头西斜,残霞笼罩。 凤来宫,皇后的寝殿大门紧闭,落日的余晖被隔绝在外。 殿内未掌灯,有些昏暗,只能模糊地看到她清瘦的身影。于皇后落寞地坐在黄花梨椅凳上,她从回了凤来宫,便一言不发,将宫女全打发了出去。 威帝到底是动了心思,多年夫妻,于皇后对于他的心思,虽不敢说了如指掌,却也猜到了七八分。 “于家,恐怕也要完了。”她喃喃自语。 今日,威帝令众臣退下,她连忙追了出去,威帝却连眼角都不曾给她半分,命贴身的太监将她拦了下来,她只能眼睁睁看着威帝略有些佝偻的背影越走越远。 于太师也急了,连忙追了出来,见她竟被一个太监给拦了下来,言语之间尽是责怪之意:“你怎么不将皇上给拦下来?” 于皇后一言不发,转身走了。她早已年老色衰,威帝铁了心,这是她能拦得住的? 从前,哪怕她做了再过分的事,他也从来没有这么驳过她的面子。 于太师走前,留了一句话。“若是太子被坐实了谋反,于家首当其冲。” 覆巢之下无完卵。 枯瘦的手缓缓摸上华丽的凤冠,一粒一粒,冰冰凉凉却又流光溢彩的珠宝镶嵌在上,凉透心扉。 她还记得,二十多年前,她戴上这凤冠的一刹那,是何等的风光无限,心中无限欢喜,威帝对她亦是百依百顺,而如今,竟成了这番光景。 不知是不是用力过猛,那上面的一颗珠子竟滚落下来。 她扯出一个苍凉的笑容。 太子倒了,她还能是皇后吗?想到将来这顶凤冠不知会便宜了哪个贱人,双手用力一扫,凤冠应声而落,圆润饱满的珠宝散落满地。 —— 威帝许久未见宋敛,回到寝殿后,“让七皇子来陪朕一道用完善。” “是。”和公公领了命,正要退下,又听得威帝的声音传来。 “慢着,若是于皇后、芯妃求见,一概打发了。” 芯妃,是于太师的女儿。前些日子送进宫里来的,正值二八年华,颜色娇艳,初时也很得威帝欢心,如今太子涉嫌谋反,于家想必也难逃一劫。 宋敛站在永宁宫前,神色黯然。 四年前,七皇子宋敛年十八,任礼部侍郎,这本是个无关紧要的闲职,一年到头,祭祀次数屈指可数。 谁曾想,七皇子竟因此惹怒威帝,被贬至西北的山城。 年末,礼部开始筹备一年一度的重大祭祀——天舆祭,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国运昌盛,历代帝王都十分重视。 礼部早早便开始筹备,设坛于东南方,搭起祭坛,祭祀衮服、祭品均一一准备妥当。 谁知,祭祀当日,却出了岔子。 威帝身着明黄色的衮服,与身着华服的皇后并肩而来,身后跟着皇子及一众妃嫔。原本一切皆进行得十分顺利,威帝双手握香,三拜之后,突然间,天色大变,万里晴空变作乌云笼罩,电闪雷鸣。 这可是不祥之兆! 群臣百姓议论纷纷,流言漫天。 “这——这怎么突然变了天?” “可不是,莫不是得罪了神明。” “神明降罪了!降罪了!” 一场祭祀在混乱中结束。 事后,宋寅带了个仙风道骨模样的道士来到威帝跟前。 “禀父皇,儿臣见父皇今日忧思不断,于是在民间寻得一高人。” 自那日祭祀,风云突变后,威帝心下总有些不安。 此时听得宋寅说这高人,也有些好奇,道:“说来听听。” 那道士上了年纪,身着墨色道袍,身高不足七尺,约莫六十多岁,长须白发,瘦骨嶙峋,声音沉稳有力。“皇上可是为了祭祀那日的事所忧心。” “道长可有解法?” “祭祀那日,贫道亦在场。事后曾细细推演了一番,推测出那日设祭坛的地位,是为大凶之兆,故而天降异象。” “可那日设祭坛的方位,是礼部所推算出来的。”威帝皱眉。 这道长左手握拂尘,右手推演,说得有理有据:“祭祀那日,乃是十二月十二,吉位应在东北方,而且。” 道长话未说完,故弄玄虚地摇了摇头。 威帝有些不悦,沉声道:“道长有话,但说无妨。” “而且那祭祀的时辰,也极为不利,难怪上天略施小惩。”道长连连叹息。 大约半个时辰,道长从内殿走了出来。 “父皇,儿臣查明,此事乃是七皇子所操持。”宋寅道。 威帝大怒。 第五十九章风水轮流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殿下,奴才命人每日都来打扫,不曾懈怠半分,就盼着您有朝一日能回来呢。” 尖细讨好的声音拉回宋敛飘远的思绪。 说话的太监点头哈腰,脸上的沟壑深深浅浅,一脸谄媚之色。 如今宫内都传遍了,太子被押下了大牢。皇上虽未下旨废了宋寅,可看那架势,怕是凶多吉少。眼前这位,虽比不上五皇子炙手可热,但去了西北之地四年,如今还能安然回来,亦不可小觑。能在七皇子面前讨个巧,也是好的。 宋敛冲着身旁之人使了个眼色。 七延自幼伺候在宋敛身旁,立即会意,只见他从怀中掏出银子,交到那太监手中,“劳烦公公了。” “那奴才先行告退,不打扰殿下了。” 那公公打着打赏,弓着身子,乐呵呵地退了下去。 宋敛心里冷笑,这宫里的人,谁不是拜高踩低,自他五岁那年,母妃走后,便深有体会。 柔妃年轻时长得花容月貌,但出身不高,父亲不过是个小小县令,威帝那年微服私访,一见之下惊为天人,将其带回了宫。 母族无法庇护,若不是所有人皆认为七皇子宋敛是个废物,他今日还能站在这儿吗? 宋敛眼神的阴狠一闪而过,不久以后,他要他们皆臣服在他脚下。 “殿下,可要用膳?”七延低声问道。 七延跟随宋敛多年,这几年在边城苦寒之地的磨练让他沉稳不少,若不是穿着一身太监服,外人定会认为这是个贴身侍卫。 他们一行人,从山城赶到帝都,足足行了月余。今日刚刚赶到帝都,宋敛便去了殿前,一日都未曾进食。 宋敛负手而立,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嘲讽的笑容,“不用。” 自会有人想尽一尽父亲的责任。今日威帝看他的目光,不就是想起他的母亲柔妃娘娘了吗?真是难为他了,后宫众多嫔妃,这么多年还记着他母妃的样貌。 直到和公公来传达圣意,七延方才明白那句“不用”是何意,暗赞自家殿下真是料事如神。 宫女鱼贯而入,手捧玛瑙镶金碟,一一摆放整齐。 威帝看着宋敛,心下颇多感慨。 四年未见,他褪去了当初的青涩稚嫩,西北风沙漫天,许是在沙场滚打摸爬多了,身体壮硕了不少,举手投足间自带一股肃杀之气,颇有武将之风。 “今日是家宴,不用拘束。” 宋敛应了声是,便落了座。 “听说你在山城这些年,颇有建树。” 虽离了帝都,但威帝却也派了人跟在宋敛身侧,不时便会向他汇报七皇子的情况。 “儿臣不敢当,不过是分内之事。”宋敛声音恭敬敦厚,态度谦和有礼。 山城乃西北蛮荒之地,宋敛刚到时,漫天的风沙让他睁不开眼,身体极不适应,患上了风热咳嗽,经久不愈。 因着当地气候恶劣,多风沙气候干燥,极度缺乏水源,百姓生活凄苦,能饱餐一顿都是奢望。 宋敛到山城后,勤勤勉勉,命人引水开垦荒地,还揪出了不少鱼肉百姓的官员,在当地很是得百姓拥护。 许是宋寅的野心让威帝伤了心,相较之下,越看宋敛,越觉得满意,暗自感叹,自己忽略这个儿子太久了。 宋敛早已将威帝的心思摸了个七八分,面上始终挂着温和的笑,将威帝提出的每一个问题,都回答得滴水不漏。 —— 沈砚之从宫里回来后,便去了书房,一小厮模样的人在福禄的带领下入了书房。 “你替我做件事。” 这小厮正是凌云峰,他脸上贴了一缕小胡子,加上戴着一顶粗布帽,伪装得极好。乍看之下,基本认不出是从前那个少年杀手。此时,他声音未加掩饰,一如以往的稚气:“大人尽管吩咐。” “替我查一查,五皇子近日的动作,小心些。”沈砚之吩咐道。 “是。”凌云峰领命退下。 今夜,对很多人来说,恐怕是个不眠之夜。 融锦沐浴完毕后,睡了一个午觉,醒来时,看见窗外天色已暗,屋内黑漆漆一片。 核桃一直守在屋外,听得房内动静,轻轻推门而入。 白露时节,夜风寒凉,蝉声悠远。 “小姐,您起来了,可要用膳?”核桃一一将蜡烛给点上,房内瞬间敞亮了不少,她从架上拿起鹅黄色的外衫,给融锦披上。 又听核桃说道:“姑爷命人传了话,一会便来与小姐一道用膳。” 见小姐与姑爷如此恩爱,她脸上带了一抹笑意。若是夫人在天有灵,知道小姐找到如意郎君,下辈子有了依靠,想必也会开心。 离开帝都月余,也不知金玉楼生意如何,明日再去看看,还有她爹。“我离开的这两个月,相府可有发生什么事?” “这倒没有,不过。”核桃欲言又止,不知该不该说。 “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的。”融锦将核桃的神色尽收眼底。 核桃迟疑片刻,开口道:“是三小姐,过两日便是三小姐出嫁的日子。下午时分,相爷便命人传了话来,让小姐记得回去。” 融锦点了点头,确实该回去,毕竟是妹妹出嫁,虽然还是有些膈应。“你替我备些礼,妹妹出嫁,做姐姐的总不能什么都不送。” “还有——”核桃支支吾吾,面上有些不自然。 “你就不能一次把话说完?”融锦杏目一瞪,声音清脆悦耳。 “相爷说那日要将何姨娘扶正,算是双喜临门。”核桃豁出去了一般,一口气说完,也不敢看融锦的脸色。 融锦沉默良久,缓缓吐出几个字:“扶正就扶正呗。” 她可做不了她爹的主。 “嗯?什么扶正?”沈砚之刚跨进门槛,便听得融锦的声音,闷闷的。 沈砚之从宫里回来后,已然梳洗,换过了一身月白色的丝绸锦衣,身型修长,以玉带束发,眉如墨画,眸光流转间,惑人心神。 融锦一时看得呆了。 “好看吗?”沈砚之眼带笑意。 融锦轻吟出声:“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语毕,突然反应过来,不由有些懊恼,怎么将心里话说出来了,矜持矜持! 真丢人啊! 第六十章融薇出嫁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核桃见状,忍住笑意,非常识趣地退了出去,并将门给关上。 杏仁寻思着,这些日子,小姐风餐露宿,消瘦了不少,定要给她补回来,于是来到小厨房里,吩咐厨娘:“小姐该醒了。准备些羊肉羹,鸡髓笋,糖醋荷藕,烩三丝儿,桂花红枣糕。”语末,特意嘱咐了一句,“羊肉的膻味可记得要去掉,小姐闻不得。” 厨娘一一应下,笑着道:“杏仁姑娘放心。”沈大人对夫人的用心,整个沈府都看在眼里,自然不敢怠慢半分。 她离开小厨房,走进清竹苑,便核桃站在寝室外,笑得贼兮兮的,好奇道:“你笑什么呢?” 核桃指了指屋内。 杏仁立即会意,“小姐和姑爷?” 屋内,暧昧的气息流淌在空气中。融锦低着头,只觉得头顶有一道灼热的视线盯着她,白皙的脸上微微泛红。 “在想什么?”沈砚之低沉的声音近在咫尺,鼻尖甚至能隐隐约约闻到他身上沐浴过后特有的清新香味。 融锦微微抬头,便能触到他的身体,只觉得自己的呼吸都不是那么顺畅了。她轻轻一推,离得远了些,“说话就说话,靠这么近做什么?” 融锦本就是习武之人,力气自然比一般的姑娘要大,情急之下,竟一把将沈砚之推到在地。 融锦呆了。 沈砚之也呆了。 半晌后,融锦连忙下了床,搀起沈砚之,“你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 沈砚之顺势往融锦身上一靠,半个身子的重量都落在融锦身上,眉心皱起,声音虚弱无力:“疼。” “哪疼?” “这儿。”沈砚之握着融锦的手,放在自己的心口上。 “怎么会是这儿呢?”融锦疑惑地抬起头,对上沈砚之强忍笑意的脸,立刻明白沈砚之在戏弄她,又一把将他推开。 沈砚之哈哈大笑。 融锦气鼓鼓地站了起来,将头别过一侧,也不理他。片刻,一具温热的身体贴了过来,修长的双臂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环在怀中,“逗你玩儿的。适才你们在说什么?” “两日后李融薇出嫁,我得回去。”融锦闷闷的声音传来。 沈砚之抱着她的双臂紧了紧,“你不高兴吗?”以前她与宋晋,情真意切,难不成如今还余情未了,想到这,沈砚之的眸色暗了暗。 “你别多想。”融锦怕他胡思乱想,连忙道:“那天我爹要把何氏扶正。” “嗯。”沈砚之也不再说话,享受这难得的静谧时光。日后的朝堂,会有一番腥风血雨。 —— 李融薇出嫁的前一天,相府又命下人来传了口信,让她回相府住上一夜。 “爹。” 两个月不见,李相容光焕发,肚子似乎又胖了一圈儿,看来这些日子,过得很是舒心。 “融锦,明日便是你妹妹出嫁的日子。” 融锦笑了笑,“也是何姨娘扶正的日子。” 李相见女儿脸上并无任何不悦,说道:“何氏的肚子也有三个月了,日日闹着,我也怕她一个不舒心,毕竟——” 毕竟肚子里怀着的是个儿子。 融锦心里默默接下她爹未说完的话,李相一直遗憾这辈子只得三个女儿,如今老来得子,对何氏定然是有求必应。 “那女儿在此先恭喜爹了,若是没别的事,女儿先行回房。”不待李相说话,融锦福了福身,便向出嫁前的闺房走去。 “唉!”看着融锦疾步离去的身影,李相叹了声气。 闺房的摆设一如出嫁前的样子,只是沾了厚厚一层灰,想来也知道,长时间无人打扫。 核桃与杏仁有些不满,心道这府里管事的也太过敷衍,明知大小姐要回来,连闺房都不曾打扫半分。 “这府里的管事,只知拜高踩低!见着何氏得宠,如此怠慢小姐!”核桃怒气冲冲。 融锦脸上并无不高兴的神色,淡淡道:“如今何氏怀了身子,自然金贵些。更何况,以后她就是正房了,不巴结她,难不成巴结一个已经出了阁的小姐?” 谁会为了一个已经出阁的小姐得罪当家主母,还过不过日子了? 好在从沈府出来时,带了好些丫鬟。 “小姐,我先陪您去园子里逛逛。待打扫干净了,您再回来。” 杏仁在屋内安排丫鬟们打扫,核桃扶了融锦一道出去。 丫鬟们很快便行动起来,将房间整理妥当。 融锦坐在软塌上,看着窗外出神。 核桃提着精致小巧的食盒,放在桌上,取出了几碟子点心,这是从金玉楼带出来的。 “唔,还是思思做的好吃。”形状上已经模仿得七八分,但味道上还是差了些。想到薛思思,不知她如今在家里如何了,怎么还没见她来帝都,离开时可是约好的。 思及此,融锦交代了一句,“明日替我到驿站送封信。” 核桃知她定然是想起薛姑娘,点头应下。 长夜寂寂,蝉声悠悠,白露为霜。 饭也吃饱了,李融锦总觉得好像缺少些什么。 直到李融薇的身影出现在眼前,她才恍然,是了,她难得回来,李融薇怎么可能不来找茬? “姐姐。”李融薇浅笑盈盈,声音娇媚动人,只是那眼里,明眼人都看得出来,写了“不怀好意”四个大字。 “恭喜妹妹了。”融锦面上亦挂上了一丝浅笑,逢场作戏谁不会?只听她又唤道,“核桃。” 核桃会意,从架子上取出一个巴掌大小的锦盒,低着头,双手递到李融薇眼前。 李融薇身侧的贴身丫鬟,荷花正想接过,却突然听见李融薇清咳一声,荷花连忙收回了手。 融锦看着这主仆二人的一举一动,还真当她好欺负?她接过核桃手里的锦盒,“嗒”地一声打开,从中取出一支玉簪,样式简单,质地轻盈,通透无瑕疵,凝翠欲滴,在夜里散发着幽幽微光。 “核桃,拿下去吧,既然三妹妹看不上,那就——”融锦拿在手里把玩一阵,故意顿了顿,“那就收回去吧。” “只是可惜了,这簪子可是淑妃娘娘亲自赏的。”融锦摇了摇头,语气颇为遗憾。 核桃道了声是,正想接过锦盒。 一只素手覆了上来,阻止了她的动作。 “那就谢谢姐姐了。” 淑妃娘娘可是五皇子的生母,带着她赐的首饰,定能拉近些距离,这机会她哪能放过。 第六十一章春风得意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妹妹可还有事?” 李融薇握起融锦的手,语气有些遗憾:“姐姐说的是什么话。明日妹妹便要嫁给五皇子了,以后咱们姐妹能相见的时候,可就不多了。” 融锦心里翻了个白眼。 又听李融薇道:“姐姐可否跟我说说,五皇子平日里喜欢做些什么,不喜欢什么。我心里好有个底,万一做了五皇子不喜欢的,惹了他不快,那多不好。” 李融薇深知李融锦从前与五皇子的纠葛,便故意来刺激她,想看她失态伤心的模样。 李融薇从小便嫉妒李融锦。李融锦仗着有嫡出小姐的身份,凡事皆压她一头,爹也事事站在她那一边。明日过后,她便是五皇子侧妃,且她娘也会被扶正,从此,她也是正经的相府小姐了,眉间之间尽是得意之色。 可李融锦的反应,明显让她失望了。 “妹妹这话可就问错人了。我与五皇子虽是亲表兄妹,但也不至于什么都知道,妹妹这些个问题,兴许明日问问慕容初曦更为妥当。”融锦露出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容,“不过我听说,七皇妃正怀着身孕,脾气不大好,妹妹可得注意了,别都跟平时似的,嘴上没个分寸,不小心惹怒了七皇妃,可就不好收拾了。” 李融薇到底涉世未深,明知李融锦是在故意激怒她,仍旧上了当,一时间气得说不出话来。“你!!” 融锦对上她的视线,眼里如寒冰三尺,语气徒然一转,森然道:“好了,说了这么久的话,我累了。妹妹明日可是新嫁娘,要早起的,我就不送了,妹妹自便。” 李融薇恨恨地剜了她一眼,怒气冲冲地走了,还不忘拿走她送的锦盒。 “小姐,三小姐回回来找您的麻烦,可没哪次能讨得好。”核桃都有些同情李融薇了,偏偏还乐此不疲。 “她从小到大,哪次不这样。”融锦还真不把她放在眼里,随她折腾。 想起适才送给李融薇的簪子,核桃疑惑道:“小姐,那簪子不正是以前五皇子送给您的吗?” 融锦语气欢快,“对啊!我故意的。谁让她有事没事来惹我。” 核桃扑哧一笑,果然,三小姐就没能在小姐这儿讨着好的。 这天,是李融薇出嫁的日子。 虽说是妾,但那也是皇子的侧妃,且她又是相府的三小姐,阵仗虽说比不过正妻,可也不能太寒掺了。 一大早,相府处处挂起了红灯笼,鞭炮声噼里啪啦地响了起来。 “动作都麻利些!你快去厨房看看,今日迎宾客的五福糕点可准备妥当了。” “还有你们,赶紧将门院都打扫了!别让我见着有一丝灰尘。” 新任的相府管事是何氏不久前刚提拔上来的,三小姐大婚,自然要好好表现一番,清早便在院子里指挥丫鬟们忙碌起来。 沈砚之一早上便赶到了相府,手里提了个食盒。有丫鬟笑盈盈地迎上前来,“姑爷。” “大小姐在何处?” 这丫鬟是前院的,今日李融薇大婚,丫鬟小厮不是在前院忙碌,便是在李融薇的院子里等候差遣。 丫鬟仔细想了想,“今日没见着大小姐,想必还在自个儿的院子里。姑爷,您跟我来。” 沈砚之点了点头。 融锦刚刚醒来,丫鬟们端了梳洗之物,鱼贯而入。 她尚未完全睁开眼睛,只感觉一道修长挺拔的身影突然立在自己榻前。 “有没有想我?昨夜在相府睡得可好?”沈砚之眸色温柔如水。 融锦红了脸,“没有!” 满屋子的丫鬟,哪有人这么不害臊的! 二人自表明心迹以来,沈砚之就不知害臊为何物。 片刻后,融锦穿戴整齐,与沈砚之用了早膳。“我给你带了你平日里爱吃的早点。”沈砚之打开食盒,取出了水煎包、栗子糕、红枣银耳粥、牛肉丸子。 融锦接过沈砚之递上来的筷子,吃得十分畅快。“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的。相府里厨子不差的。” 沈砚之看她吃得一脸满足,笑着道:“相府的厨子自然不差,我这不是怕今日三小姐大婚,没空给你做好吃的。再说了,为娘子做这些小事,怎么会是麻烦。” 融锦觉得自己的脸又红了,不再说话,低头专心吃饭。 不多时,有丫鬟来报,说五皇子已经到了相府迎亲,二人方才去了厅堂。 厅堂里宾朋满座。 李融薇一身大红色的衣服,头盖鸳鸯红盖头,在丫鬟的搀扶下,迈着莲步缓缓行来,到厅堂拜别李相及何氏。 何氏近日来可谓是春风得意。她穿金戴银,满头的珠钗首饰,脸上堆满笑意,四个多月的肚子已微微隆起。 何氏是商贾之女,与胡氏明争暗斗了大半辈子,如今凭着肚子里的孩子,一朝得势,不仅是名正言顺的正室,女儿又嫁给了五皇子,虽说是侧妃,可嫁得比李融锦还要好。 若是女儿能抓住五皇子的心,再使上那么些手段,这日后的正妃之位,落到融薇手里也不是不可能。她自己不就是个例子? 她眼角瞟了瞟站在一旁的胡氏及她那女儿李融雪,哼,今后这李融雪的婚事,她也能拿捏在手里了,看你跟我斗。一种胜利的喜悦之感萦绕在她心头,脸上的笑容就没下去过。 与李融薇并肩而立的,是许久未见的宋晋。一贯清秀的脸上,神色郁郁,丝毫不见成亲的喜悦。 宋晋无意中见到站在李相身侧的融锦,眼里有光闪过。她在人群中依旧出众耀眼,下一刻,看到她与沈砚之十指紧扣,眼神又暗了下来,面上平澜无波,内心早已气血翻涌。 只有他自己知道,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能克制住自己不冲上去将那二人紧扣的双手分开。 他已经好久没见到她了,自从薛思思回来后,再也没有她的消息。 薛思思是他安排到沈府的,隔日便会给他送信,关于融锦的点点滴滴,如同他陪在她身边一般。 那日薛思思回到府里,他大发雷霆。 第六十二章林中遇险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茶盏瞬间迸裂,破碎的瓷片破空掠过,在薛思思白嫩的肌肤上留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痕。 “你不跟着她,回来做什么?” 薛思思匍匐在地,手臂传来一阵剧痛,汗珠将她脸上精致的妆容一点点晕开。“小姐……小姐说不放心金玉楼,让我回来瞧瞧。” 宋晋审视她良久,似是在考量她话里的真实性,突然,一声轻笑响起,冷意森然。“所以,你就回来了?你知道——”宋晋顿了顿,轻飘飘的声音像是从阎罗殿里传出来的,飘进薛思思的耳朵里,“我府里任务失败的人,都是什么下场吗?” 薛思思一阵哆嗦,颤抖着声音道:“可小姐知道我回来了,会——会来找我的。她若是找不到我……” 半晌,宋晋挥了挥手,“罢了,你先下去,在府里呆着。可别到处乱跑,让人给发现了。” “是。”薛思思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 路尝辛这些日子,可以说是过得食不知味,夜不能寐,整个人都瘦了一圈,胡子拉碴,样子颇为憔悴。 驿站的人与他都熟悉了,远远见着他的身影行来,遥遥冲他招手,“没你的信。” 路尝辛满脸失望之色,他又来到金玉楼,见融锦正悠哉悠哉地嗑着瓜子儿,还没等他开口,融锦便冲他摇了摇头,神色黯然。 “唉,小二!给我拿酒来!”路尝辛心里烦躁不安,落了座便招呼小二上酒。 “来了!” 融锦也觉得这事有些蹊跷,莫不是真出了什么事吧。“你说,这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她送出去的信也是入石沉大海般,毫无回音。 路尝辛手握酒碗,一饮而尽,片刻后,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眼神万分坚定:“过几日便是中秋,中秋过后,我去找她。” 融锦点了点头,这样也好,补了一句:“顺道去提亲。” 路尝辛苦闷的脸上挤出一丝笑意,“若是能这样最好了。” 中秋佳节将至,正是团圆时刻。 威帝召了群臣,中秋之夜聚于皇宫,群臣同乐。 当沈砚之回家告知融锦时,她瞬间想起上次在宫里发生的事情,脸色有些难看,“我不去。” 沈砚之知她在想些什么,将她一把抱在怀里,温声道:“别怕,太子已经被关在牢里了。不会再发生那样的事情了。” 融锦歪着头,眼里充满了好奇:“宫里也没什么好玩的。怎么威帝怎么喜欢号召群臣?” 沈砚之随口说道:“兴许喜欢看群臣朝拜,否则,这皇帝当得还有什么意思?” 融锦摇了摇头,笑嘻嘻地反驳道:“当然有意思啦!三宫六院,你说有没有意思?” “若是我,我觉得没多大意思。有你就够了。”沈砚之淡淡道。 融锦心里快乐的小泡泡如雨后春笋般突突突地往外冒。 —— 今夜是十五,月光极亮,树影涌动,皇宫暗处一片林子里。 一男一女身影重叠在一处。 “你……终于回来了。”女子声音温婉动听,如黄莺出谷,语言之间饱含着化不开的深情,令人动容。 “嗯,你还好吗?”男子的声音在这寂静的夜里,显得尤为清冷。 女子沉默许久,略带哽咽的声音响起:“你觉得呢。” 男子也沉默了,片刻后,“你该回去了。” 女子依依不舍地离开了园子。 树荫交叠,鼻尖是淡雅的桂花香,可惜林子太暗,看不清这两人的容貌。融锦猫着身子,蹲在一丛隐蔽的草丛里,冷不防被一双鹰般的爪子揪起她的衣襟,轻轻松松往上一提。 她下意识地摸向腰间,突然记起今日穿的入宫赴宴的衣裙,不准携带兵器入内。她反应极快,左手抓上揪她衣襟的手,猛地往前一带,对方许是没想到这人还会功夫,触不及防,原本抓着衣襟的手微微一松,娇小玲珑的身子如光滑的泥鳅般,从下方滑了出去。 男子身形高大,力道惊人,狭长的剑眉微微上挑,还想跑!对着融锦单薄的后背就是一掌,掌风凌厉似剑,迅疾如闪电。融锦避之不及,口腔内涌起一股腥甜,下一秒,一柄白光抵上她的脖子,冰冰凉凉。 月光浮动,掠过男子隐在黑暗中的脸庞,二人正正打了个照面。 一张似曾相识的俊脸现在眼前,融锦将这男子的样貌看了个清楚。但她来不及细想,抵在脖子上的刀尖又近了一寸,刀尖划破肌肤,溅出点点星红。 男子喉咙溢出一声冷笑,语气森然:“好看吗?” 眼前的女子,不知将林子里的事看去了多少,且还将他的样貌看了个全,日后若是认了出来——原本还想着是否饶她一命,如今来看,不杀都不行了。 融锦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我说我什么都没看到,你信吗?” 她懊恼地想,自己是不是与这皇宫八字不合,每次入宫皆会发生点倒霉的事?若不是这衣裙太过繁杂,兴许她早就跑掉了! 今夜是中秋之夜。 她与沈砚之一道入了宫。 “今夜别乱跑,宴席结束了我便过来寻你。”沈砚之对于上次发生的事也有些后怕,入席之前,特意嘱咐道。 “好。”融锦满口答应。 刚与沈砚之分开,一只染满丹蔻细长的手便覆上了她的手,恼人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姐姐。” 她认命地回过头,“好巧啊。” 李融薇今夜打扮得极为华贵,满头珠翠,牵着融锦入了座。 周围皆是朝臣命妇,融锦本想甩开,又不欲让别人看了笑容,她也想看看,这李融薇又想做什么。 “姐姐送的簪子,妹妹可真是欢喜得很。”李融薇压低了声音,身子贴近了融锦。 李融薇眼神冰冷,哪有半点欢喜之意。成亲当夜,宋晋没有出现,伺候的嬷嬷说五皇子喝多了,已经在自己的寝殿里歇下,她一肚子委屈只能咽回去。 第二日要去拜见淑妃娘娘,宫女替她梳洗完毕,临了,她特地取了李融锦送的簪子,希望能博得淑妃娘娘的欢心。 “五皇子呢?”难不成要她一个人去拜见淑妃娘娘吗? 领头的嬷嬷面无表情,冷冰冰道:“五皇子已经在淑妃娘娘的殿里了。” 第六十三章簪子有毒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五皇子竟如此待她?丝毫不给她脸面。她默不作声,心里却如下了滚烫的油锅一般,不是滋味。片刻后,便来到淑妃娘娘的翡翠宫,有女子的轻笑从殿内传出来。 待她迈进殿内,原本谈笑风声的二人立即止住了笑声,宋晋坐在一旁,却是连眼皮也未抬,仿佛当她不存在一般。 “这便是融薇吧?快来,我看看,都长这么大了。”淑妃娘娘声音温婉,看着平易近人,眉宇间依稀可见年轻时的貌美。 融薇迈着莲步,在宫女的搀扶下走了过去。嬷嬷端来镶金盘,上方摆着一对琉璃茶盏。李融薇双手提起褥裙,跪在软垫子上,接过嬷嬷递上的茶盏,“母妃,请用茶。” 淑妃娘娘笑脸盈盈,和善道:“快起来。”只见她从宫女手中接过一个紫檀木雕花的方盒,从中取出一对碧玉镯子,“这是我新得的一对镯子,希望你能早日给皇家开枝散叶。” 融薇小心翼翼接过,“是。” “请皇妃用茶。” 慕容初曦孕身初现,身材依旧纤细。她不知有意还是无意,仿佛没听见一般,摆弄手腕上的金玉手镯,好半天都未接过李融薇手中的茶盏。 出嫁之前,何氏曾告诫过,五皇子的正妃慕容初曦,如今怀了身孕,让她能避则避,万事先忍耐,别正面起了冲突。 李融薇有些难堪,周遭很静,宋晋对此思若无睹,捧了本书看得入迷。 “咳。”淑妃清咳一声。 慕容初曦挑了挑眉,淑妃娘娘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日后收拾她的机会多了去了。她嘴角漾出一抹浅笑,双手接过茶盏。 “妹妹不必客气,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语气轻柔。 “是。”李融薇强忍心头怒火,面上挂起一抹微笑。 从始至终,宋晋未曾有过只言片语。 直到出了淑妃的宫殿,李融薇依依不舍地看了一眼宋晋,仍见他毫无反应。 “侧妃,请随奴婢来。”身旁的嬷嬷唤回她的神思。 “嗯。”她转身欲走,突然听得宋晋的声音响起。 “等等!” 李融薇眉梢染上喜色,下一秒,她面上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啊!——” 头皮被扯得发麻,三千青丝散落。 宋晋手握碧玉色发簪,沉着一张脸,眼中酝酿着滔天怒火,“这簪子怎么在你手上?!” 融薇头发散乱,宋晋适才动作太过粗暴,竟扯下了她一小揪头发,头皮处传来隐隐刺痛。她不明所以,眼泪咻地落了下来。 “说!”宋晋见她半晌不说话,又一声低喝。 “是、是李融锦送我的!”融薇被宋晋的样子吓着了,哆哆嗦嗦地道。 “她送你的?”宋晋满眼不可置信,似是陷在了回忆里,手越握越紧。 咔擦一声,玉簪竟断成了半截。 他如梦初醒,将簪子小心翼翼地包好,再不看李融薇一眼,转身大步离去。 不远处的慕容初曦,将这一幕看在眼里,唇边溢出一声轻笑,别有深意地看了一眼狼狈的李融薇,在宫女的搀扶下怡然离去。 李融薇就是再笨,此刻也知道定然是李融锦送的簪子有问题。慕容初曦那声轻笑深深地刺激了她的神经,齿缝间溢出“李融锦”三个字,修长的指甲在掌心印出深深的月牙痕。 —— 李融薇看着今日前来赴宴的李融锦,不得不承认,她真美,蛾眉点翠,肌肤若凝脂,顾盼流转间妖娆妩媚,一颦一笑娇态撩人。命也真好,沈砚之心里眼里都是她,宋晋眼里也都是她! 她真的是恨极了李融锦这副样子!凭什么好事全让她一个人占了! 李融锦扫了她一眼,脸颊两边露出两个大大的梨涡,故作惊讶道:“妹妹,今日怎么没带我送的簪子?” 李融薇恨不得将她给撕碎,冷哼一声,“殿下很是讨厌那簪子,竟将它生生给折断了。你说,我还敢带吗?” “这?想来是五皇子不大喜欢那款式。不过姐姐这还有许多簪子,改日妹妹来挑一挑?当作你的新婚贺礼。”融锦真诚道。 “姐姐送的簪子,怕不是有毒,我可不敢要。” 融锦笑得十分甜美,“妹妹说的什么话。” 二人低头私语,外人来看,真是姐妹情深。 “你们姐妹二人,感情真好。”一道清冷的女声飘进融锦的耳朵里。 融锦无奈,又来一个。 慕容初曦正巧坐在二人的身侧。李融薇见慕容初曦,连忙起身行礼:“参见皇妃。” 只听慕容初曦抿唇轻笑,虚扶一把:“妹妹怎么如此见外,快坐。适才见你们姐妹二人聊得畅快,不知在说些什么呢?” 李融薇抢着道:“我们姐妹二人在说些家常话,让皇妃见笑了。” 慕容初曦右手抚了抚微微凸起的肚子,似是在感叹:“说起来,我与你们姐妹二人还真是有缘。从前,我总以为殿下要纳的是李家嫡小姐,不曾想,原来是三小姐。”她故意停了停,眼神直勾勾地盯着融锦,眼里的嫉妒不加掩饰。“毕竟,殿下常在我耳边夸李家的嫡小姐是如何的惊艳绝尘,聪慧过人。” 李融薇听得慕容初曦一口一个嫡小姐,面上的笑容瞬间垮了下来。她的庶出身份本就是她一直与李融锦争长论短的原因,如今,竟被慕容初曦搬到台面上,哪怕是她娘已经被扶正,在别人眼里,她仍旧是个庶出的小姐,上不得台面!又想起宋晋对她的态度,尚不及李融锦的一个簪子,更是恨得咬牙切齿。 李融锦知道慕容初曦打的什么主意,她觉得脑袋有些胀,在想找个什么借口溜走。 突然察觉衣角紧了紧,她回头看去。 一个粉雕玉琢的小仙女站在她身后,歪着小脑袋看她,一双澄净的眸子灿若星辰。小仙女肉嘟嘟的,身着石榴红的留仙裙,头上扎着两个小包子,声音软软糯糯,咬字还不太清晰:“姐姐,陪我玩儿好吗?” 小仙女谁不喜欢,融锦也不例外。她笑了起来:“好啊。” 融锦起初还以为这是哪位朝臣家的闺女,直至看见小仙女不管走到哪儿,身后都跟着成片的宫女。 威帝最小的女儿喜乐公主,时年三岁,灵巧可爱,甚得威帝欢心,看来就是这位了。 她陪着小公主在园中玩捉迷藏,不知怎么的,越走越远,不小心看见那一男一女在暗处私会,只得先躲起来,待那二人走后,她才好回去。 第六十四章你觉得呢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你觉得呢?”男子冷冷的声音想起。 融锦略微往后仰,离那泛着冷光的刀尖远了些。她不动声色,眼神四处扫视,希望能有巡视的侍卫路过。“我这人有个优点,就是守口如瓶。就算有把刀架在我脖子上,我也不会说的。” “呵!”男子似乎对她的意图了如指掌,“我只相信死人。别看了,这处没人的。”他对这处林子极为熟悉,巡夜的侍卫不会路过此处,而为着方便行事,他早已让他的贴身侍卫离得远些,谁知,竟还有漏网之鱼溜了进来。 话音刚落,他手腕微动,手中锋利的刀刃眼看就要沾血。 “等等!” 这男子停止了动作,融锦松了一口气。 沈砚之的身影从黑暗中快步走上前来,胸膛起伏不断,“这是我夫人。我敢保证,对今夜之事必定守口如瓶。” 男子果真顿住了,鹰般的视线审视沈砚之良久,又看了看融锦,随即收起了匕首,“你们走吧。” 沈砚之快速拉过融锦,往怀里一带,快步离去。 一男子从林子处跑了出来,单膝跪地,“请殿下赎罪。” 这人正是七皇子宋敛。 宋敛看着二人离去的方向,抬了抬手,“不怪你。回去。” “是。” 直至离得远了,方才停了下来。 融锦仍在回忆那男子的容貌,给她一种熟悉感,“刚那人是不是——” 她尚未说完,便被沈砚之以吻封缄。 ……良久,融锦喘不过气,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胸膛。 “你怎么又往别处跑,不是让你在宴席处等我吗?”沈砚之语气中带着怒意,他甚少生气,这次是真的动了怒。 他双手仍环抱着融锦,微微后退了些,给彼此喘息的空间。 宴席散得差不多了,他出去寻融锦,却四处寻不着,心里没来由一慌,有宫人说看见一个鹅黄色罗衫的女子往那头去了,他便马上跑去,幸好来得及。 融锦想起此前他千叮万嘱,让她别乱跑的事,不免有些心虚,不敢看他的眼睛,低了头,嚅嗫道:“我……我也不知道会发生这事,我原本是与喜乐公主玩捉迷藏的,谁知走着走着,便走到那处林子里了。” 突然想起喜乐公主,忙道:“喜乐公主不会也走丢了吧?” 沈砚之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还有空担心别人,若是他晚来那么一小会,她的脑袋此刻恐怕都与脖子分家了。“她身后一堆人跟着,早就回了自己的寝宫了,你以为各个都跟你似的,玩个捉迷藏也能玩丢了。” “我也不想……这宫里弯弯绕绕的,一不小心就走岔了。” “你还嘴硬!回去反省反省。” “……是是。”李融锦连连点头。 那夜,检讨自然没写成,红烛袅袅,一室旖旎。 第二日,融锦方才想起,昨夜那人眉眼之间与宋晋有些许相似,好像是七皇子宋敛啊!她幼时曾见过七皇子一面,如今已过数年,只是依稀有那么个印象,那与他在林中私会的女子又是谁? 昨夜入睡前,她被折腾得七荤八素,沈砚之仍在她耳边絮絮叨叨,让她将昨晚看到的事情必须要忘掉,不能再提,她不胜其烦,尚来不及细想,便满口应下。 他与七皇子难道是旧时吗?为何他一来,七皇子立马放了他二人,按理说,以七皇子的武功,昨夜将他们二人杀了也是不在话下,怕节外生枝吗? 她百思不解,却隐隐觉察出来,七皇子恐怕不是个善茬。如今太子失势,宋晋乃是太子的不二人选,这七皇子这时候回来…… 融锦眉间微皱,其实谁当太子她并不关心,但若是七皇子坐上龙椅,恐怕容不下李氏一族。 核桃推门而入,见到的便是融锦低头沉思的模样,不由扑哧一笑,她上前打起帘幔,“小姐,姑爷大清早便去上朝了,让我们别打搅您,让您多睡会儿。” 融锦作势要挠她痒痒,故作凶狠:“你笑话我是不是?” “没有没有!为您开心还来不及!”核桃嬉笑着躲开融锦的魔爪。 —— 距太子被关入牢狱,已几日有余,威帝仍旧没有废太子的旨意,众臣不免有些心慌,不知威帝到底何意。 今日朝堂上,以李相为首的五皇子党已按耐不住。 李相往前跨出一步,朗声道:“臣有事请奏。” 威帝看了李相半晌,心里对他要说的事猜了个大概,最后还是点了点头,“准奏。” “太子殿下以下犯上,罔顾朝纲,勾结渝国,意欲谋反,残害兄弟,证据确凿,还请皇上早日定夺。” 李相话音刚落,沈砚之等数十个大臣齐齐出列,异口同声道:“还请皇上定夺。” 威帝听得分明,沉声道:“谋反之事证据确凿,这残害兄弟是何意?如实说来。” 李相看了一眼站得挺拔的七皇子,“还请皇上容臣将一人带入大殿之中。” “准。” 不多时,有侍卫压入一穿着道袍模样的老者,衣衫上遍布血迹,想必已经受过了酷刑。他一直低着头,发白的发丝凌乱,看不清面容。 “这是何人?” 李相靠近那道士,将他凌乱的发丝往脑后一拨,一张沟壑纵横的脸现在众人眼前。“不知皇上可还记得此人?” 皇上半眯着眼,只觉得这人好像似曾相似,却记不起来在何处见过。 李相直接说道:“这人是四年前,太子殿下带到皇上跟前的道士。” 经李相一提醒,威帝仔细辨认一番,是了,四年前,太子曾带了个仙风道骨模样的道士,他在震怒之下,将七皇子贬到了山城。 李相接着道:“你如实说来。” “是、是太子殿下让我这么说的。我本是帝都附近鹤鹄观的道士,殿、殿下让我按照他的说辞,到皇上面前就这么一说,我什么也不知道、不知道。”短短一席话,他说得颠三倒四,断断续续。 但在场众人皆已听了个明明白白。 威帝听完,怒火中烧的同时,心中更是异常失望,而观宋敛,面容纹丝未动,淡定如初。 “来人,拟诏!太子宋寅,欺君罔上,残害兄弟,勾结敌国,意欲谋反。废为庶人,发配边疆!” “皇上圣明。”群臣同声道。 第六十五章太子流放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太子被流放,他的那些莺莺燕燕哭得昏天暗地,因她们也不能幸免,要一道前去那苦寒之地。 沐国公不愧是朝中老臣,竟能对朝中局势预料如此准确,抢先一步,从威帝处替自己的女儿求了个和离的恩典,早已带着女儿回国公府去了。 不知是不是太子平日里太不招人待见,威帝早朝拟诏,傍晚时分,废太子的诏书便已贴到了帝都长街的榜文栏上,真可谓是雷厉风行。 榜文旁围观了不少吃瓜群众,酒足饭饱的百姓闲步行到榜文处唠嗑。 “这太子不是当朝皇后唯一的儿子吗?” “是啊,怎么说废就废了?” “你们这就不知道了吧?我可听说,这太子是勾结敌国,要谋反啦!” “胡说,我怎么听说是好色成性,连皇上的妃子都不放过。” “不对不对,我听说是……” 李融锦正站在榜文前,这太子果真没了?那如今看来,太子之位可是非宋晋莫属了?不知怎么的,融锦脑海中浮现出七皇子冷冽的面孔。 今日路尝辛决意要去千里寻妻,融锦出来送他一程。 路尝辛牵了匹棕色的马,站在城门下,“我走了。” 融锦从核桃手中接过一个包袱,递给路尝辛,“拿着路上吃。”她眼里有些疑惑,不解道:“对了,你不是朝廷命官吗?你就这么跑了皇上也不管的吗?” 路尝辛灿然一笑,道:“我这哪算什么命官,不过是个可有可无的闲职,再说我已经跟皇上告了假,自然是找思思姑娘比较重要。” 融锦笑了笑,“一路顺风。” 路尝辛点了点头,翻身跃上马背,“驾!” —— 事实的确如融锦想的一般无二,朝中形势一边倒,大臣纷纷站队宋晋。 太子被流放后,于皇后日日以泪洗面,多次求见皇上均被打发了,有一夜,竟不顾太监阻拦,硬是闯到了御前。当时,威帝正与辰妃饮酒作诗,抚琴赏月。 威帝见于皇后如此不顾形象,当即便沉下了脸,当着辰妃及一众宫女的面怒斥一番,丝毫不顾及她皇后的脸面:“这后位难不成你也不想要了?!” 皇后也没有别的言语,只是跪在威帝跟前大哭:“还请皇上,放过寅儿。” 来来去去,哭哭啼啼,只是重复这一句。 威帝听在耳里,心生厌烦。 辰妃娘娘也十分善解人意,作势要扶起皇后娘娘,“皇后娘娘,这太子殿下许是被奸人所惑,您——” 话未说完,便被于皇后猛地一推,“闭嘴,你这个贱人!本宫如何行事何时轮到你来教?” 看向辰妃的眼神充满嫉恨,狐媚子!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妃子在她面前指手画脚了! 辰妃冷不防被推倒,顺势依在威帝的怀里,她本就生得貌美,今日更是细心装扮,花钿缀额间,珠翠满枝头,一双凤目泪水盈盈,四肢纤细若无骨。 看得威帝怜心大起。 而伏在地上的皇后,素日里精心保养,还能勉强看看,如今,因心神大伤,面似靴皮,如何比得上风华正茂的辰妃?威帝厌恶地看了皇后一眼,沉声喝道:“来人!皇后病重,将她带回凤来宫,在宫内好生养病,宣太医好好瞧瞧!” “皇上!皇上!您难不成真的不管寅儿了吗?寅儿可是您的嫡长子啊!”皇后被数名宫女半抱着离去,仍不死心地回头朝着威帝大喊。 溶溶月色下,辰妃容颜娇艳动人,波光潋滟,威帝不禁心头一动。 “皇上,皇后娘娘也是担心太子殿下,您别生气了。” 威帝替她拭去眼角的泪珠,“宋寅已经不是太子了,至于皇后,疯疯癫癫。” 辰妃低了头,依偎在威帝怀中,声音娇弱似水。“臣妾只是怕,于太师会让皇上忧心。” 威帝冷哼一声,眼神骤冷。这些年来,于氏一族仗着宋寅是太子,越发不将他发在眼里,于太师背地里做些勾当,是该牵出来,查一查了。 于太师在位多年,若说一干二净那也是不可能的,光是于府财库里堆积的金银珠宝,哪怕是他再干个几十年,所领的俸禄也囤不了这么多的家产。 这事还是从礼部里一名九品小官司务说起。这人名叫杨富,都说人如其名,这官员长得财大气粗,隔着五米远都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油腻的财气。 那日在帝都的小酒楼,楼里新来了两位弹琴的小姑娘,虽蒙着面,但那窈窕身姿看得杨富心头一热,眼珠子像是被粘住了一般。一曲毕,杨富二话不说,直接上了矮台,伸手便扯下高个子姑娘的面巾,“跟爷回府,以后吃香的喝辣的。” 这两位小姑娘也不是吃素的,张口对着他的手臂就是狠狠一咬,疼得杨富一顿干嚎,对着一干手下怒道:“给我拦住她们!” 这时,不知从何处冒出一位白衣公子,风度翩翩,气度不凡:“光天化日,强抢民女不太好吧?” “你又是从哪个旮旯冒出来的?装什么十三,来人呐给我一块儿揍!”杨富撸起袖子,啐了一口。 白衣公子身后出来个小厮模样的人,“大胆!你可知道我家公子是什么人?” 杨富哈哈一笑,不屑道:“你又知不知道我是什么人?于太师知不知道?毛头小子。” 白衣公子的下人们一拥而上,酒楼里刹时一片混乱。 杨富不知被谁往外一扔,正正砸在了路过酒楼的轿子上。 “来人!有刺客!保护将军!” 侍卫不约而同拔刀,团团围住杨富。 杨富被摔得七荤八素,尚未缓过神来,明晃晃的刀尖就架在了脖子上,“大胆!你们知道我是谁吗?不要命了!” “哦?我倒想看看,到底谁不要命了?” 帘子掀起,轿子里走出一位中年男子,身穿便服,面貌威严。 有侍卫拱手道:“将军,您没事吧?属下失职。” 将军?杨富此刻终于知道眼前是何人,一改先前不可一世的态度,瞬间换上一张谄媚的笑脸,“原来是慕容将军,下官失礼。” 第六十六章意想不到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慕容将军皱着眉,将眼前之人上下打量了一番,沉声道:“发生何事?” “这……”杨富正想说话,却被另一道声音给打断了。 酒楼内的白衣公子走了出来,拱手作揖:“拜见慕容将军。” “原来是吏部尚书家的公子,不必客气。”慕容将军微微颔首。 杨富呆若木鸡,终于知道自己今天都惹了些什么人,脸上哪还有适才不可一世的神色。 白衣公子将适才发生之事简单叙述了一遍,慕容将军在听到“于太师”三个字时,敛眉深思。 这等小事,原本慕容将军将他随意丢进官府,官府自会处置,但白衣公子说,这人与于太师有关? 当即下令将杨富带回了将军府,一阵严刑拷打,杨富什么都说了,祖宗九代都掀了个底朝天,一字不落。 杨富并不是正经八百的考取官职的,家里世代经商,到了他这一代,已经积累了不少的财富。杨富胸无点墨,某日突发奇想,寻思着捞个小官做一做,于是托了好几层关系,终于搭上了于太师这条线,贡献了不少的金银珠宝,方才拿到了这一官职。 买卖官职,私囤银钱珠宝,看来老天也在助他们一臂之力。 慕容将军笑得高深莫测:“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 他立即唤来心腹,顺着这条线暗查,将于太师如何卖官的细节查了个底朝天,立即上书威帝,事无巨细地一一陈列。 威帝本就想着法处置了于氏一族,如今刀子已经递到他眼前,自然不会放过。 “于太师,朕待你一族可谓是不薄,你现下还有什么可说的?!” 于太师自知事情败露,也不敢再争辩,只得走同情路线,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认错:“臣自知辜负皇上圣恩,那是被鬼迷了心窍才做下这等错事,臣愿将府中的钱财如数上缴。” 按照朝堂律例,于太师这事也不足以抄家,要是罚重了,难免会被人病诟,说他不念旧日恩情,于太师此时愿意将府中钱财如数上缴,倒也能充盈国库。 威帝一番权量之下,沉声道:“于太师也是我国的老臣了,如今既然愿意认错补救,朕自然会给你一个机会,便当作是小惩大戒,以后莫要再犯。” 于太师心中肉疼,但钱财能让他躲过一劫,也就释然了。 此番动作下来,不仅皇后被禁了足,就连于太师在朝堂,也被威帝连番斥责,凡是有些头脑,会看风向的,皆都投入了五皇子一党。 相比于氏一族的低头伏小,五皇子这边异常高调,十分活跃。 沈府花园的亭台水榭之中。 “小姐,您去吗?”核桃将剥好的炒栗子,一粒粒放在碟子里。 融锦手里拿着金色的邀请帖,随手扔在桌上,“去啊,为什么不去?” 小厮搬了金丝软榻摆在亭子中,融锦此时斜靠在榻上,半眯着眼。阴雨连绵多日,今日总算放晴了,阳光明媚,暖意融融,心情舒畅了不少。 桌子除了那张金灿灿的帖子,还有一大摞账本。融锦看见就头疼,沈砚之兴许最近看她无所事事,让管家将府内的账本交给她。 管家动作极快,第二日便将账本如数搬来,“夫人,这是采买的记录,这是沈府的人员名册,这是……” 融锦压根没听清管家的话,给核桃使了个眼色,核桃这小机灵鬼,立即会意,“管家,听明白了,我先替小姐收好了,日后再慢慢看。” 管家被小丫鬟们连哄带骗地推出了院子,无奈地叹了口气,笑着摇摇头走了。 今日上午,五皇子府命人送来一张请帖,上面写着明日慕容初曦小办宴席,特邀帝都各夫人小姐前往参加。 “五皇子最近风头正劲,谁不想去巴结巴结……” 核桃笑道:“您是不想看账本吧?” 融锦嫌弃地又将那摞叠得整整齐齐的账本推远了些,“是不想看。” 管家每日都来,融锦不厌其烦,却又不能将他如何。 “唉!” 翌日,融锦打扮得清新素雅,前往五皇子府参加宴席,却遇到了一个她决计想不到会在五皇子府出现的人。 慕容初曦将宴席设在花园里,特意请了帝都有名的戏班子。 融锦茶水喝多了,便有些内急,随手唤来一个小丫头,“你们府内的茅房在何处?” 小丫鬟指着戏台的方向,“禀夫人,戏台后方是个小园子,穿过园子,再往右侧走上一小会,便到了。” 融锦当即便与核桃一道前去。 …… “这是个小园子吗?”融锦将那“小”字咬得极重。 核桃满头黑线,“兴许她对’小‘这个字有什么误解?” 园子设计得极为巧妙,假山堆叠成奇形怪状,堪称一绝,奇珍异木遍布,哪怕是寒冷的冬季,也能闻到沁人心脾的淡淡花香。 主仆二人在这园子里兜兜转转,愣是没走出去,融锦一张小脸憋得青紫青紫的。 前方衣袂浮动,主仆二人连忙上前,高声唤道:“这位姑娘,请留步。” 姑娘闻声,回过头来。 三人面面相觑,“思思?你怎么在这?” 薛思思一张清丽的脸庞血色尽失,半晌说不出一句话。她自回了五皇子府后,便在书院伺候,往常并不会走出书院,以免人多眼杂。 今日却也是巧了。与她同宿的小丫鬟,急急忙忙跑到她跟前,“思思,可否替我将这琴送至花园?” 薛思思没有立即应下,皇妃在花园里摆下宴席,宴请帝都里的夫人小姐,她是知道的。可…… 小丫鬟急得很,眼看都要哭出来了。“好姐姐!我这不是忘了!这琴是管事嬷嬷老早让我备下的,我这不是忘记送过去了。现下,又得去厨房里守着皇妃的安胎药……” 薛思思无奈道:“好吧,交给我。” 薛思思自入府以来,就只有眼前这个小丫鬟对她最好,且融锦一向不喜这种场面,也没那么巧会碰到…… 哪知她送完了琴回来,却在这园子里与融锦碰了个正着。 融锦震惊过后,也顾不上别的,急急道:“你先告诉我茅厕在何处?待会再说。” …… 片刻后,三人跟着薛思思来到她的住处。 丫鬟全都到花园里忙活去了,这个时候,下人房周遭空无一人,很是安静。 融锦见她穿着一身五皇子府的丫鬟装束,心里已明白了七八分,仍冒着一丝期望。“你……” 薛思思接过她的话,“我是这府里的丫鬟。” 第六十七章姐妹情断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样的表情对面她,干脆别过头,看着斑驳的土墙出神。 屋子并不大,光线昏暗,摆着两张床榻,被褥叠得整整齐齐,还有一张半旧的木桌及几张椅子,除此之外,没有多余的物品。 薛思思从坐下后,一直垂着头,手掌心渗出了一层薄薄的汗珠,滑腻腻的,有些难受。 更难受的是眼下的情景。她不禁想起在浮云城时,沈砚之同自己说的话,“若是融锦知道你在骗她……” 薛思思心绪起伏,心里知道也许融锦无论如何也不会原谅自己了,不如说个明白。“也许你心里已经猜到了,我是五皇子派去沈府。五皇子也是……” 融锦忍不住回过头来,一双杏目死死盯着薛思思,一字一句似雨点般砸在她的心头。 “也是什么?也是关心我?所以派你来监视我吗?” 核桃圆溜溜的眼睛瞪得老大,看着薛思思的眼神简直能喷出火来,一张小嘴像开了炮的机关枪似的,叭叭个不停。 “我家小姐对您可是一片赤诚,从您到沈府开始,照顾得那是无微不至,凡是有什么个好东西,都想着与您一道分享,您可倒好,居然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核桃话音一落,融锦又接着道:“你知道你自从在浮云城与我们分别后,路大哥日日对你思念不已,甚至担心,你是不是出了意外,前几日出了城找你去了。” 听着融锦二人对她的声讨一句接着一句,薛思思脸上的郁色更重,直到听见路尝辛竟然出去找她,不敢相信一般,低声喃喃道:“他?他居然去找我?” 他怕不是个傻子?他哪里知道我家在何处?那日她不过是说了个大致的方向,他竟然…… 融锦又说了一句让她惊讶不已的话,“他说要去你家提亲。” 薛思思目瞪口呆,一时没了言语,她没想到,路尝辛竟然不介意她家境贫寒,千里迢迢要去他家提亲,他甚至连她家具体在何处都不知道,便这么走了。 半晌后,她眼里渐渐有水光溢出。 “你好自为之。你要是对他还有那么一点点怜悯之心,对他说实话吧。别大家都像个傻子似的,被你玩弄于股掌之间。”融锦语气生疏薄淡。 话音一落,融锦带着核桃果断地离开了厢房,头也不回。 核桃一路上仍在愤愤不平,“小姐!您就这么轻易放过她了?她欺骗您的心,您的感情!” 融锦走得飞快,“不然呢?我刺她一剑还是揍她一顿?你看她弱不经风的样子,能挨住我几拳?” “可……”就这么放过她? “她顶多算个帮凶。要是真要找人算账,那也不该是她!”没想到,宋晋竟然在她身边安插眼线,一想到她的一举一动皆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胸腔内气血翻腾,气得不行。 被融锦在心里记下大大一笔的宋晋,正巧迎面走来,二人撞了个正着! “阿锦!” 宋晋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自太子被流放后,威帝对他看重,常常命他一道处理政务,对他提出的意见更是重视,而众多朝臣向来看风而动,开始处处巴结,宴请的帖子纷至沓来,皆是不能拒绝的。 今日无事,宋晋早早便回了府,不曾想竟在自家的回廊上见到了朝思暮想的人。 “五皇子。”融锦按着臣妇拜见皇子的规矩,认认真真地行了个礼。 宛如一盆数九寒天的凉水,从宋晋头顶淋下,浇了个透心凉。这么多年,融锦头一回这么生疏地喊他五皇子,还给他行礼。 宋晋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眸色黑不见底,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心底滔天巨浪翻滚。 “我们二人,什么时候如此生疏了?” 融锦面色如秋霜,客套道:“还请五皇子慎言。哪来的我们?” 宋晋听她言辞之间生疏至此,心头掀起千层巨浪,哪里还忍得住。 他忽然间一把握住她纤细的手臂,解释道:“什么慎言?你是不是生气了?生气我纳了李融薇,我没……” 眼见他的手搭上自己的手腕,虽隔着衣物,仍有身体的热度传来,融锦被恶心得一个激灵,连忙侧了侧身子,手腕一扬,立时挣脱开来,后退数步,离他两臂之远。 融锦冷冷道:“五皇子,臣妇还有事,先行告退。” 宋晋抓她的时候,本就没使多大的劲,冷不防被她轻轻松松挣脱开,手掌仍有她的余温,眼见她马上要离开,来不及多想,一个飞跃拦住她的去路,眼里带着恳求:“别走。” 核桃见五皇子仍纠缠不休,简直是欺人太甚。她将融锦护在身后,作老母鸡保护状,怒道:“五皇子!您派人监视我们小姐,如今又拦着不让走,不怕相爷找您要人吗?” “监视?”宋晋方才知道,她为何生气,对自己冷言冷语,心里有些后悔自己的妇人之仁,竟然没将薛思思杀个干净。 融锦余光撇见他眸中溢出的森然杀意,恍惚间意识到,这已经完全不是她从前认识的表哥了。 从前的表哥,不会有这副冷冽的表情,也不会派人来监视她的一举一动。 “你是不是想杀人灭口?”融锦虽然对薛思思失望,却也不愿意她就这么死了,更何况还有路大哥夹在中间。 宋晋见融锦肯同自己说话,忙否认:“没有。我只是担心你在沈府过得不好,让她去也是保护你,我哪里舍得伤你分毫?” 融锦闻言,心想我信你个鬼,表面还是点了点头,“那我知道了,可以走了吗?妹夫?你如今位高权重,费尽心机地派人来监视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小女子,实在没有必要。” 宋晋听见她口中的“妹夫”二字,身子微微一颤,半晌说不出话来,不知该如何辩驳这错乱的关系。 趁着宋晋发呆的间隙,融锦拉起核桃的手,逃之夭夭。 回到了清竹苑,核桃仍在与杏仁吐槽。 “你不知道,我们在五皇子府的园中碰到了谁?你猜猜,绝对想不到的!” 杏仁摇了摇头,懒得猜,催促道:“快说快说,我哪里猜得着。” 核桃双手比划着,声调上扬:“薛思思啊!你知不知道……” 核桃一秒进入说书先生的角色,添油加醋,说得绘声绘色,房内只有她呱噪的声音响个不停。 第六十八章册封太子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杏仁心思细腻,发现融锦的神色不对,她挤眉弄眼,奈何核桃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丝毫没察觉,仍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她只得清咳一声提醒,“咳!” 核桃终于停了下来,顺着杏仁的视线看去,见融锦正揉着眉心,闭目凝神。 她吐了吐舌头,二人站在融锦身边,闭紧了嘴。 房内一时寂然无声。 融锦有所觉察,抬起头来,对上她们关切的目光,笑了笑:“我没事,只是有些意外。” 她顿了顿,似是想起了什么,又接着道:“晚些时候,我写封信,你替我送到路府给路大哥,等他回来时自然就会知道了。” 本以为薛思思是知己、好友,没想到却是五皇子派来的人。想起二人曾一同秉烛夜谈,在金玉楼的点点滴滴,不免有些黯然神伤。 夜间,沈砚之回到清竹苑,踏入寝室内,一眼见到愁眉苦脸的融锦。 “怎么了?可是那账本太过繁重?”沈砚之皱着眉问道,伸出手试图抚平她眉心的皱纹。 融锦配合地点头,挽着沈砚之的手臂撒娇,声音软软糯糯。 “对啊,好难好难,可不可以不要看了。” 灯下看美人,果然越看越美。 融锦娇憨的脸庞在烛光的映衬下,愈发动人心弦,清亮的眸子里点点星辰,似漩涡般,将他卷入其中,不可自拔。 他宠溺一笑,刮了刮她小巧的鼻尖,拉长了声音:“这样啊……” “嗯嗯。”融锦一个劲儿地点头,殷殷期盼地望着他。 “那我考虑考虑。”他笑着道:“听核桃说,你还没吃饭?在等我吗?” “我不饿……” 沈砚之搂紧了她,“可我肚子饿了,我这一天忙得很,陪我吃点?” “……好吧。”融锦拗不过他,点头同意。 —— 二人洗漱完毕,上了床榻。 沈砚之一沾床,眼睛立即阖上了。半睡半醒间,听见融锦在旁翻来覆去,他强打起精神,覆上她的双手:“今日可是发生了什么事?” “你没睡着吗?”融锦讶异。 沈砚之轻笑,“我还以为旁边睡了个小猪,滚来又滚去。” 融锦一个翻身,双手捏住他的脸颊:“不许笑、不许笑。” “我没笑。”沈砚之收起脸上的笑意,眸子里的深情似要溢出来,看了她良久,方正色道:“今日发生了什么事?让你闷闷不乐。” 融锦没想到他都看在眼里,扯了扯被子,“我遇见薛思思了。”随后又想到他可能听不明白,又补了一句:“在五皇子府邸。” 沈砚之静静聆听,烛光影影绰绰,他的脸映在光里,忽明忽暗,看不清神色。 融锦一口气将薛思思是五皇子派来监视她的事情全都说了,说完后,心情舒畅了不少。 困意袭来,融锦翻了身,低声喃喃似是梦语:“就当作不认识她好了,也许她也是身不由己。” “睡吧,傻姑娘。” 白露过后,天气一日比一日寒凉。 这日,天色阴沉沉的,寒风将树枝吹得东倒西歪,枯黄的枝叶落了一地。 威帝迟迟不立太子,李相等人摸不透皇帝到底是何意,难不成除了五皇子还有第二人选?奏章上得一封比一封勤快,言辞恳切,立太子乃是盛国头等大事,国之根本云云。 威帝坐在龙案前,奏章已堆叠得如小山一般,他随意从中取了几本,无一例外,都是催立太子的事。 他叹了口气,“朕是不是真的老了。”又接着道:“罢了,给朕研墨。” 和公公不敢多说,低声道:“是。” 一道圣旨不多时便送到了五皇子府。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宋晋为朕第五子,温良敦厚、德行兼备,朕躬闻之甚悦。今特将宋晋册为盛国太子。” 和公公笑盈盈道:“恭喜太子殿下。” 宋晋此刻终于登上了太子之位,眉梢间皆是喜色,心情甚是愉悦。离她的距离又近了一步,今后这大盛,就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大手一挥,当即令人给了宣旨的公公极为丰厚的打赏。 早就站好队的大臣们听得此消息,都松了一口气,真怕自己压错了宝,一时间,纷纷携礼前来庆贺宋晋,五皇子府门庭若市。 当核桃从府外回来,绘声绘色地说五皇子如今如何风光,融锦淡然一笑:“他也算是如愿了。” 转眼便到了除夕夜。 沈砚之近日忙得脚不沾地,终于能在除夕这日得了空闲,提议道:“你想家吗?要不要去相府过年?” 这是融锦出嫁的头一个新年,往时都是与父亲一道在相府守岁,她迟疑道:“我都嫁给你了,不是初二才能回娘家吗?” 沈砚之嘴角弯了弯,露出一个温暖贴心的笑容,抬手替她将发丝别过耳鬓,“沈府也没有长辈,我们可以在相府守岁,不碍事的。” 融锦眉心皱起,府中不止有他爹,还有闹心的姨娘,李融雪倒是还好,点头之交,谈不上什么姐妹情。 她想了片刻,又抬起头看了看沈砚之,心中猜测道,也许沈砚之从小失去了父母,对除夕夜全家能聚在一起格外渴望,才想着与她一道回相府,一番天人交战后,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相府今年格外热闹,许是多年未有喜事,如今李相可谓是春风得意,看着比以往都亲切了好几分,亲外甥当了太子,相府又即将有麟儿诞生。 李相见融锦在除夕这日回来,很是意外,偷偷将她拉到一旁,严肃道:“锦儿,老实告诉为父,是不是沈砚之不待见你?还是你闹脾气了?这么重要的日子,瞎跑什么劲儿?” 融锦什么都没说,朝着远处努嘴。地上堆着厚厚的一层积雪,沈砚之走得慢了些,身后跟着福禄及几个小厮。 大雪初霁,天地间一片茫茫之色。 地上堆着厚厚的积雪,沈砚之穿着月白色的修身锦袍,快要与这天地融为一色,似是仙人踏雪而来。 见融锦站在不远处凝望着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那笑意直达融锦的心底。 唯一有些闹心的,便是宴席上,何氏趾高气扬的样子。 宴席上,触光交错,大都是沈砚之与李相在交谈,你来我往,笑意盈盈。 酒足饭饱,按照往年的规矩,一家人要在一起守岁。时辰还早,沈砚之与李相同去了书房对弈,而融锦则在厅堂里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何氏闲唠嗑。 第六十九章有了身孕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何氏肚子微微肚子,腰身明显,脸蛋圆润了许多。她如今上了年纪,再次有了身子,精神有些不济,贴身伺候的嬷嬷拿了软垫放在交椅上。 “融雪今年也十六了吧?” 胡氏原本神思飘忽,听见她这话突然警觉起来,心中暗想,她是不是要插手融雪的婚事? 以前二人平起平坐,现下何氏一朝成了当家主母,她心里再如何愤恨、不甘心,表面样子还是要做的。 于是笑着道:“回夫人,是的。” 何氏也冲着她笑了笑,只是这笑容怎么看都带着不怀好意。 “十六也该嫁人了。等开春了,我定会为融雪择一户好人家。” 胡氏一听,果然如此,凭她们二人多年的“交情”,何氏会这么好心?她只有李融雪这么一个女儿,可不能让她给祸害了。 她面上立即扯出了一抹讨好的笑容,语气含了丝不易察觉的焦急。“融雪还小,我正打算留她几年呢。” 何氏听罢,眼中透出责怪之意,声音也压低了几分。 “融薇才比融雪小几个月,这会都已经作了她人妇,你这当娘的再怎么舍不得,可别祸害了自家的姑娘。” 胡氏当即心下凉了好几分,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何氏摆出一副“完全为你好”的模样,胡氏若是拒绝了,那就是不识好歹,不顾她当家主母的威严。 融锦在一侧冷眼旁观,看着何氏刚刚当上主母便狐假虎威的模样,心头泛起一股油腻,她本想努力压下去,怎想却是“哇”地一张口便吐了出来。 …… 厅堂内一时间陷入无比尴尬的境地,众人的目光皆在融锦身上。 何氏的脸色更是难看极了,眼神嫌恶非常,她甚至在想这丫头是不是故意拂了她的脸面。 半晌后,终于有嬷嬷反应过来,将何氏先行请出了厅堂,“夫人,奴婢扶您回屋。” 有丫鬟拿了盆舆、扫帚进来。 融锦面色发白,觉得自己的胆汁都快吐出来了。 核桃将早已备好的洗漱水递了过去,眼底透着浓浓的不安,关切道:“小姐,我去给您找大夫来。” 融锦漱了口,用锦帕细细擦净嘴边的污秽,对着核桃摆了摆手,缓了好一会才说道:“今夜是除夕,家家团圆,别去了。我兴许是吃坏了东西,不碍事,吐完舒服多了。” 核桃将她扶了起来,提议道:“小姐不如先回房休息,等到了时辰再出来。” 融锦本是打算小憩一会,却不知不觉睡着了,醒来入眼便撞进一双水墨色的瞳孔中,眼中的深情将她牢牢锁住,半分移不开。 “你醒了?不舒服怎么不让人来告诉我一声?”沈砚之仍是一贯温和的语调,似清泉流水。 融锦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心中暗想,我总不能告诉你是因为见着何氏恶心才吐的吧。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怎么来了?” 沈砚之握起她的双手,笑着道:“下了几盘棋,将爹给吓跑了。” 融锦娇嗔地瞪了他一眼,“你又不让着爹。” 沈砚之笑而不语,从架子上拿了件白雪的狐裘大衣给她披上,牵着她来到花园。 小花园里各处都挂满了红灯笼,都是些做工精巧的小动物,每只小动物上还写了谜题,融锦看得津津有味。 “这都是你写的?”融锦认得沈砚之的字,刚劲有力,霸道沉稳,都说字如其人,这沈砚之的字倒是如他温和的性子不大一样。 “嗯。你若是能猜出迷底,给你送个礼物。” 起初融锦还兴致勃勃,轻声念道:“波澜不惊。打一中药。” 她冥思苦想了一阵,试着说道:“茯苓?当归?党参?” 沈砚之听完连连摇头,揶揄道:“你这是要把药名都说全了?哪有你这么猜的?” 融锦作势要打他,一个不留神倒进了他的怀里。 二人对视片刻,融锦有些尴尬的转过头,嘴里嚷着:“不猜了不猜了!”她径直到亭台水榭中,临水而坐。 沈砚之朝着福禄使了个眼色。 “砰!” 天空霎时间五彩斑斓,绚丽多姿,是一个心形! 融锦惊喜道:“你……” “喜欢吗?”沈砚之眼波流转,浅笑盈盈,给她一种,仿佛自己在他的眼里是稀世珍宝的感觉。 只见他拿出一支长笛,横亘鼻间,轻轻吹动。 笛声悠扬婉转,泠泠动听,令人听之心旷神怡,如入仙境,似在讲诉一个感人的故事,娓娓道来,叩人心扉。 一曲毕,融锦似仍沉浸在笛声中,久久回不过神来。 “你还会吹笛子。”融锦眼里闪动着惊喜的光芒,她突然发现,自己对沈砚之的了解少之又少。 “不知夫人觉得如何?”沈砚之收起玉笛,言笑晏晏。 “夫君多才多艺,得之我幸。” 二人依偎在这光景中,相府人人皆称赞,真是一对璧人。 —— 沈砚之担心融锦的身体,第二日清晨,便向李相辞行,带了融锦回沈府休养。 青竹苑内,大夫左手捋了一把小胡子,右手搭着脉,片刻后,笑意盈盈地说道:“恭喜恭喜,夫人这是喜脉!” “喜……喜脉?” 融锦愕然,低头看了看自己平坦的小腹,这里面已经有娃娃了吗?她与沈砚之的孩子? 大夫看她的神情,还以为她不喜孩子,面露为难之色:“您若是不要,我可以……” “要要要,怎么不要,您误会了。” 融锦看大夫误会了,连忙打断他的话。 她眉眼舒展,解释道:“太突然了,我还没反应过来。” 大夫点了点头,“既然如此,那我给夫人开几味安胎养神的补药,每日喝一付即可。” “那就有劳大夫了。” 杏仁跟着大夫一道去抓药。 融锦直起身子,正想下榻,却被核桃伸手拦了下来,将她重新压回榻上,严肃道:“小姐,您现在肚子里怀着小少爷,可别乱动,需要什么跟奴婢说。” 融锦嘴角弯了弯,“哪有这么夸张,我现在才有一个月多的身孕,难不成往后八个月你都不让我下床?” 核桃正经说道:“如果可以,奴婢都愿意给您代劳!” 融锦:“……那去茅厕呢?” “那奴婢就给您端尿壶来!” 融锦:“……” 第七十章害喜严重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比起核桃,有过之而无不及的人,是沈砚之。 自从回沈府后,短短几天时间里,融锦吐了好几次,沈砚之不放心,坚持要请大夫。 原本今日他一直陪在融锦身侧,大夫来诊脉的时候,恰好福禄来找,脸上神色凝重,想必是有事。 融锦将福禄的表情看在眼里,若是没有大事,想来也不会这个时候来打扰,于是出声劝道:“你去忙吧,大夫在这,我也没什么事。” 沈砚之思索片刻,点了点头,替她掖好被角。 “我很快回来。” 待处理完了要事,他疾步走出书房,在去往青竹苑的路上就碰到了提着药箱的大夫。 大夫来过沈府几次,自然也认得沈砚之,喜气洋洋地给沈砚之见了礼。 “沈大人,恭喜恭喜呀!” 沈砚之微微颔首,疑惑道:“我何喜之有?” 大夫见这二人不愧是夫妻,连表情都如出一辙,笑容更盛,“夫人有喜了,这日子嘛,估摸已经有月余了。” 沈砚之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但他很快遮掩过去,面上扬起不失礼貌的微笑,“谢谢大夫。” 接着转身对着福禄说道:“福禄,赏。” 大夫乐呵呵道:“谢大人!” 喜滋滋地跟着福禄领赏钱去了。 沈砚之站在庭院中,望着青竹苑的方向出神,眉头紧蹙,不知在想些什么。 过了好一会,方才缓缓挪动脚步,将眼底的意味不明的神色掩去,瞬间换上了一副喜滋滋的表情。 “夫人,大夫说我要当爹了!” 沈砚之一把将斜靠在榻上的融锦揽入怀中,他心中思绪纷乱,是以搂得紧了些。 怀中的人有些喘不过气,无奈地伸出双手,将他推远了些。 融锦眉眼弯弯似新月,愉悦地点了点头,说道:“我要当娘了!” 核桃自觉地出了寝室,贴心地将门带上。 “有什么感觉吗?” 融锦虽然也是初次为人母,但基本常识还是懂的,给了他一个大白眼:“这才不过月余,能有什么感觉?” “那你想吃什么?我命人去做。” 用过早膳后,她还吐了一次,想来现下肚子定然是空空如也。 说起吃食,融锦喉间那股油腻之感又涌了上来,连连摇头表示拒绝。 “不吃了,一说到吃的,我就想吐。” “可不吃东西怎么行?听话,我让人做清淡些。”沈砚之皱眉说道。 话音一落,也不待融锦再说什么,立马吩咐下人上些口味清淡的饭菜。 沈砚之对有孕之事,甚是有好奇,自从知道融锦有身孕后,有事没事都盯着融锦的肚子看,一天瞧上个百八十遍,若是融锦起初还有初为人母的喜悦,现下也被沈砚之的眼神弄得烦不胜烦。 融锦的孕吐一如既往的严重,看得沈砚之忧心不已,每次融锦一吐,他便差了福禄去请大夫。 短短几日,大夫来了沈府数次,每次皆告诉他,这害喜是正常现象,妇人怀了身子的初期,都是要吐的。 奈何沈大人爱妻如命,丝毫听不下去,催着大夫能不能开一个方子。 大夫被逼得没法子了,只得胡乱一说:“兴许尊夫人是闻不得这府中的气味,不如大人找个青山绿水花香鸟语的地方,也许尊夫人就不吐了。” 沈大人一听,果然很有道理。 夜间,融锦吃得多了,想去院子里走走消食,被沈大人强行关在房中,原因是——夜间昏暗,万一磕着碰着了可怎么办,总而言之,就是不准去。 融锦对他草木皆兵的样子,头疼得很。 一想到余后的八个月都要过这种生活,心里顿起一层鸡皮疙瘩。 她觉得还是要争取一番,笑容里带着讨好的意味:“那你打算就这么看着我过剩下的八个月吗?” 沈砚之在案桌上挥笔洒墨,自从融锦怀孕后,他基本上将书房搬了过来,每日下了朝便钻进寝室里。 此时听见她这么一说,在烛光中抬起头来,坚定地说道:“你现在可是两个人,不能有任何闪失的。” 融锦:“……” 这句话真耳熟啊。 融锦撇了撇嘴,十分不高兴。 沈砚之长眉一挑,状似不经意道:“我在郊外有一处庄子。那儿的风景很好,最适合你养身子,明日便将你送去,省得你天天胡思乱想。” 融锦一听,乌溜溜的眼珠子瞪着他,佯作恼怒:“好啊你,我才有身子,就想将我遣到乡下的庄子里,你安的什么心?” “那处庄子可是我平日得闲时常去的地方,可不是什么乡下。庄子置在山青山绿水之中,四季皆有不同的景致。” 沈砚之见她终于提起了兴致,干脆搁笔起身,来到她身侧,执起她青葱如玉的手。 只听他接着道:“春日千里绿映红,夏日有碧波荡漾,秋日枫叶连天,冬日可扫雪煮新茶,那庄子的后面还有一汪温泉。” “温泉?” 融锦有点心动,整日闷在这小小的四方天地,如今连卧室的大门都不让她迈,听得如此世外桃源,自然想去看看。 同意的话刚想脱口而出,转念又一想,他会这么好说话?连着好几日大门都不让她迈,如何又同意她出远门呢? 不对劲。 融锦神色疑狐,杏目微微眯起,恶狠狠道:“说!你是不是要纳妾?所以故意将我打发出去?” 沈砚之连连告饶,举起两根手指,对天发誓:“我……” 融锦立即将他的嘴巴挡了个严实,阻止他欲说出口的话,生怕他发些个什么毒誓。 “好好说话!” 沈砚之眨了眨眼睛。 融锦迟疑片刻,松开了手。 沈砚之大呼冤枉,“苍天可鉴啊,夫人,我这不是怕你在府里闷得慌。” 融锦问出了心中的疑惑,“可你现在都不让我出门,能放心我去那么远?” 他摇了摇头,正色道:“我瞧着你害喜如此严重,大夫又说这没什么药可以治,说若是能搬到个世外桃源般的地方居住,兴许会好点。” “你……” 融锦懊恼地低下头,没想到他是为了自己啊! “我仔细斟酌过的,那庄子也不远,且还有个温泉在那处,想必你会住得舒心些。”沈砚之小心翼翼地看了她的脸色,见她并无任何不悦。 才又接着道:“庄子内的布置都是极好的,你若是实在不想去,就算了,我也舍不得你走。” 融锦想的却是,当然要去!难得他肯放自己出门,从诊出有孕到今天不过短短几日,她都要被憋出病来了! “我去我去,我不能辜负你的一番心意。” 沈砚之心底无声地松了口气。 第七十一章郊外别院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庄子离得不算远,坐马车半日便能到达。 初九这日,等融锦睡足个觉,懒洋洋地爬起来时,府中早已做好了准备。 “姑爷今日有事,一早便出去了。给您留了一封信。” 融锦坐在铜镜前,镜中的人眉眼带笑,因着害喜严重,原本有些婴儿肥的鹅蛋脸,愈发削瘦,但眸子里散发出来的欢喜令人羡慕。 她接过核桃递来的书信。 “夫人: 见字如唔。 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不日便去庄子寻你。” 字迹工整,简洁明了。 核桃手里拿着桃木梳,挽了一个流云髻。余光瞧见镜中融锦痴痴看着信,眼角含春的模样,不由打趣道:“小姐与姑爷真是天作之合!” 融锦嘴角上扬,眼中的笑意似要溢了出来。 —— 只是,这阵仗是不是太大了些?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沈府要搬家了! “需要带那么多东西吗?”融锦坐在宽敞的马车里,疑惑地看向核桃。 她们的身后跟着十余辆马车,带了融锦日常所需的各种物品,还跟着十来个丫鬟小厮。 马车显然也是特意改良过的,内里宽敞明亮,有一张小小的案几,可放些她爱吃的零嘴。坐垫有三人宽,就算是三个融锦躺着也不觉得拥挤,下面铺着厚厚的棉絮,软棉舒适,马车的四面也都安上了柔软的垫子,生怕她磕着碰着。 核桃从食盒中取出果子、糕点、核桃,一一摆放在小几上。 “姑爷怕您到了庄子里,住不习惯。”核桃夸赞道,“姑爷可好了!细心体贴周全,连您喜欢的厨子都给带上了!” 融锦捡着喜欢的糕点,吃完后便觉得有些犯困。 马车走得极慢,在车内一点也不觉得颠簸,等融锦醒来,天色渐暗,已经到了庄子。 核桃小心翼翼地扶着融锦下了马车。 “夫人好。”一位中年妇女走上前来,对着融锦福了福身子。 看样子莫约四十来岁,体态丰腴,笑起来的时候,眼角处显出狭长的细纹。 她身穿烟罗紫花纹窄袖襦裙,此时笑盈盈地看着融锦道:“奴婢是这庄子里的管事,夫人可唤奴婢许嬷嬷。” 融锦微微颔首,“有劳许嬷嬷了。” “夫人饿了吧?饭菜已准备妥当,请随我来。”许嬷嬷笑盈盈道:“自接道沈大人的传信,奴婢便令人布置,也不知合不合夫人的心意,若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奴婢立马令他们改了。” 融锦起初以为庄子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孤零零地坐落在山间。来了才知道,这处是一个不算大的镇子,进了镇子,在长街的第三个岔口有一条小巷,沿着小巷往里走大概一炷香的时间,便到了。 融锦一行人跟在许嬷嬷身后。 “夫人,您小心门槛。” 许嬷嬷在前领路,生怕融锦磕着了,时不时回头看,出声提醒。 庄子的门口与别处的房屋并无两样,朱漆的广亮大门有些年头了,色泽晦暗。 进了门,是一条还算宽敞的青石板小路,甬道两侧栽着草木,如今正是冬季,树叶依旧翠绿欲滴,生机勃勃。 夕阳落下山头,庄子各处点上了银烛。 越往里走,视线越是开阔。 许嬷嬷一边走,一边介绍道:“夫人的寝室在北面,东西是厢房,后边有个园子,夫人闲时可去逛逛。” 核桃四处张望,好奇道:“这处可是有温泉?” 许嬷嬷笑着道:“有的,就在后边的园子里。” 很快便到了融锦住的正房。 房间雅致温馨。 外间的中央置着一张紫檀木八仙桌,左侧是一张美人榻,榻的左手边的几上摆着些话本子,屋内四角皆有盆栽,为屋子里增添了不少生气。 许嬷嬷想必也是费了不少心思,融锦给核桃使了个眼神。 核桃会意,从随手携带的荷包里取出一枚镶金玉坠子,递给许嬷嬷,“嬷嬷辛苦了,这是夫人的一点心意。” 许嬷嬷双手接过,心下对这位年轻貌美的夫人更是尽心尽力,“谢夫人赏赐。请夫人稍作歇息,奴婢这就命人将饭菜端来。” 许嬷嬷乐滋滋地出了门。 核桃倒了杯温水,“小姐,可有累着?” “那道没有,这庄子看着还行。”融锦接过茶杯,心里暗戳戳地想,都说狡兔三窟,沈砚之什么时候偷偷置办了这么个产业。 又想到,若是男子在别处养个外室,当真是神不知鬼不觉。 饭菜很快端了上来,都是按着她的口味做的,乌骨鸡汤、炒三丝、莴笋小炒肉。 沈砚之早已吩咐过,夫人害喜严重,闻不得腥味,厨子做的菜必须要清淡。厨子特意将鸡汤的油过滤了一遍,腥味也去得干净,只有淡淡的肉香味。 在马车上呆了大半日,融锦胃口也极好,将桌子上的菜肴一扫而空。 核桃激动得热泪盈眶,这么多天了,小姐的胃口总算是好了! 融锦在庄子里的日子过得很是惬意,每日吃饱喝足了便去园子里逛逛,偶尔去泡泡温泉,一小段日子下来,小脸圆润了不少。 只是让她不大高兴的,是沈砚之的言而无信。 说好了“不日”便来看她,这眼看都过了一个月,连他的衣角都没见着,下回见着他,定要向他问个明白,这“不日”指的到底是哪一日! 虽说隔两日便会来一封信,但来来去去,融锦都总结出来了。信中大概都是一个套路,先是附上一首情谊绵绵的诗,接着就是解释自己近日公务繁多,抽不出身来云云。 起初融锦还理解,每封信皆回,善解人意地告诉他,自己在庄子里吃得好、睡得好、晚得好,让他不必忧心,公务要紧。 可月余以来,都是如此。 借口! 融锦将手上的信两三下揉成一团,用力往地上一扔,脸颊气得圆鼓鼓的。 “你说这沈砚之是不是在帝都里纳了个妾回来,于是骗我来这里?” 核桃虽说心里也有疑惑,但仍劝解道:“小姐,您别胡思乱想,您在庄子上的每一件事,姑爷都费尽心思地安排妥当,哪还有空安置别的妾室?朝中事物繁忙,姑爷虽说来不了,可信从未断过呀!” 核桃说的也有道理。 融锦暂且压下了心里的怒火,要是过几日他再不来,她就自己回帝都。 第七十二章宫中事变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过了两日,依旧不见沈砚之的身影。 这日,她右边的眼皮从清晨开始,一直跳个不停,总感觉有大事要发生。 脑中不自觉浮起一个念头,难不成是沈砚之出了什么事?怕她担心,所以故意将她支开? 自从她来了这庄子,连大门都没出过,每次想要出去转转,似乎许嬷嬷总有各种理由将她拦下。 融锦眼底的疑虑渐重,思量片刻,她便做了个决定。 她唤来核桃,仔细吩咐道:“你替我去找匹马来,拴在庄子后门的圆柱子上,记得要小心,别让许嬷嬷发现了。我得回去看看,心里不踏实。” 核桃听罢,连连摇头,低声劝道:“太危险了,您如今有了身孕,怎么能骑马呢!若实在想回去,我们可以叫许嬷嬷安排马车。” 若是告诉了许嬷嬷,别说回帝都了,就是庄子的大门都出不了。 融锦十分坚持,语气带上了一丝严厉:“快去,我的身子没事,我自有分寸。” 小姐很少这般疾言厉色。 核桃无法,只得偷偷去了前院,找了个负责厨房采买运送的小厮。 小厮名叫小何,人长得憨厚老实。 核桃将他拉到暗处,从怀里掏出了几锭银子,一股脑儿塞到小何的手里。 “我有个亲戚想买匹马,可又不知怎么选,于是托我帮忙。可我得留在庄子里照顾小姐,可否劳烦小哥替我跑一趟?买好了马,拴在后门的圆柱子上即可,他自会来取。” 小厮原本有些顾虑,但核桃人美嘴巴甜,给的赏钱也多,于是乐呵呵地应了下来,利索地出了庄子买马去了。 晌午时分,核桃进了卧室,将门紧紧关上。 “办好了吗?”融锦换了一身宽松的衣服,焦急问道。 “办好了,您可要小心些。” 融锦点点头,临走之前提醒道:“你与杏仁在屋子里别出去,能拖多久算多久,许嬷嬷传信回去也需要时间。” 来庄子月余,融锦已将庄子里的路摸透了。 她挑着偏僻的小道走,轻轻松松绕过了府里的小厮丫鬟,不一会就来到后门。 只见她从墙上轻轻一跃,便来到了府外。 门外的圆柱上拴着一匹通体雪白的马,她踩着马蹬子,利落地翻身而上,紧握缰绳,娇喝一声:“驾!” 白马疾驰如风,往帝都方向而去。 夕阳降落,今日的晚霞格外灿烂,染红了半边天。 融锦刚进城门,见榜文处围了许多人。 她下了马,走进人群中,听到些七零八落的话语,也不知说的是谁。 “真惨啊。” 有人附和,“那可不,前些日子还风光着呢,今日便下了大牢。” 有人“啧啧啧”了好几声,叹道:“所以说,这富贵饭可不好吃,搁我我可不愿意,不知哪日就死了。” 旁的妇人啐了他一口,“得了吧,你若是有那机会,定然是上赶子上去,能潇洒一日是一日。” 融锦个子不高,踮起脚尖也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榜头上的几个字,“……犯……抄。” 抄家?还是抄斩? 突然有人拉起她的手腕。 她迅速腾出右手,往那人身上重重一劈。 “阿锦,是我!”路尝辛不敢在人群里引人注目,压低了声音唤她。 他疼得眉头都皱了起来,伸手揉了揉被她袭击的手臂,埋怨地看了她一眼,出手就不能轻些! “路大哥?你怎么在这?” 而且行踪诡异,偷偷摸摸的。 路尝辛面色凝重,正色道:“你先跟我来。” 帝都城街尾的一处宅子里。 路尝以为她都知道了,苦口婆心劝道:“阿锦,你听我说,不要冲动。” 融锦:“……” 她起初还有些迷糊,但一结合榜文处众人说的话,一种不好的猜测占据了她的脑子。 一时间心中涌起各种情绪,她努力定了定神,“可是沈砚之怎么了。” 路尝辛眼神古怪,“他好得很!你不知道?” 不是沈砚之?那是不是她爹…… 路尝辛不等她说话,沉声道:“相府今日被抄了,我以为你要冲出来去劫狱,这才出来拦住你。” 怎么会这样?她离开帝都不过月余。 融锦眼眶瞬间红了,眼底浮起一层雾气。 “告诉我,怎么回事。” 路尝辛抿了抿唇,黝黑的脸上浮现出同情的神色,不知如何说起。 “我来告诉你吧。” 门外站着薛思思。 融锦不知他们二人何时又在一起了,此刻也没别的心思,只想知道她不在帝都的这短短一个月,究竟发生了何事。 —— 她初九离开的帝都,初十这日便出了事。 初十那日,宫中发生了一件大事,原本喜庆的过年气氛一扫而空。 威帝最疼爱的小公主喜乐,原本在园中玩耍,突然晕倒在地,面色发青、不省人事。 辰妃吓得花容失色,连忙差贴身宫女梨云去太医院请太医,同时也令小太监速速去禀报威帝。 太医一听是小公主出了事,连忙提着药箱带着徒弟,赶到辰妃所居住的辰星宫。 太医替小公主把了脉,又分别看了看她的眼皮及舌苔。 他面色凝重,吩咐道:“快去取山参,熬制成水,给公主服下。” 跟随太医的徒弟应了声是,立即去办。 “冯太医,这是怎么回事?公主为何突然晕倒?”辰妃焦急问道。 太医并未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公主今日吃了些什么?” 辰妃看着爱女苍白的面容,心痛如绞。 “上午只吃了小米粥。” 身旁的宫女低声提醒道:“娘娘,公主还吃了些桂花糕。” 又听太医说道:“那桂花糕可还有?” “有的。奴婢这就去取来。”话音一落,便连忙从桌子上取了出来。 太医从随手提着的药箱中拿出一根银针,插入其中一块桂花糕内,片刻后,银针取出来,赫然变成了青黑色。 桂花糕内竟掺了毒! 辰妃一个趔趄,险些摔倒,幸得身边的小宫女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她惊恐地睁大了眼睛,颤着声音问道:“可是有毒?” 太医拿着银针,反复观察。 不多时,他缓缓点头,肯定了辰妃娘娘的说法,“桂花糕有毒。” “是谁这么大胆?!敢毒害朕的小公主!”威帝声音里带着滔天怒意。 第七十三章喜乐中毒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威帝到门外时,恰好听到太医说有毒。 他疾步走到床边,平日里活泼可爱的小公主此刻安静地躺在床上,双眼紧闭。 梨云突然跪倒在地,声音带着哭腔:“还请皇上为我们娘娘做主。” “住嘴!皇上面前不得放肆!”辰妃立即出声呵斥。 威帝摆了摆手,沉着脸道:“让她说,怎么回事?” 梨云随手擦掉脸上的泪水,一副豁出去的架势,“这桂花糕是太子的李侧妃送的!娘娘心善,不加阻拦,谁知她竟在这桂花糕里下了毒!” 李侧妃正是太子新纳不久的李相家的三小姐李融薇。 “可是真的?”威帝眼神流露出疑惑,看向一旁的辰妃。 辰妃面色难看至极,半晌后,艰难地点了点头。“兴许……她也不知道这桂花糕里有毒。” 这解释十分牵强。 听得辰妃此言,威帝脸上的阴霾又重了一层,浑身笼罩着一股寒意。 送一碟有毒的桂花糕给喜乐?怎么会不知道!这到底是何意?! “去令人将太子的李侧妃请来此处。”威帝沉声道。 这时,跟随太医的学徒已经熬好了药,捧了进来。 喜乐尚在昏迷中,灌下去的药洒了大半。 辰妃坐在床榻边,手里拿着锦帕替喜乐仔细擦拭,眼泪成串地往下落。 “怎么还不醒?”威帝问道。 太医擦了擦额间的汗,又替喜乐把了脉,方才道:“启禀皇上,这山参只能暂时护住公主的心脉,公主目前无性命之忧。只是解毒需对症下药,这毒刁钻古怪,微臣无能,目前尚解不出来这到底是个什么毒。” 威帝一听,更是怒不可歇,竟然给一个年仅三岁的孩子下毒,“废物!给朕召了其他太医一并会诊!” 辰妃在旁握着喜乐小小的手,哭得肝肠寸断,“臣妾到底是做错了什么,竟让她对一个孩子出手。” 侍卫得了威帝的命令,直接闯入五皇子府里,二话不说,亮了令牌便去拿人。 李融薇正在用午膳,见侍卫竟敢如此放肆,气得额间青筋凸起,冲着他们怒骂道:“大胆!知道我是谁吗?连我都敢抓?” 侍卫并不言语,直接压了她进宫。 直到来了辰星宫,看见威帝看她的眼神,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一般,气焰顿消,哆嗦着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说!为何暗害小公主?” 李融薇跪在地上,突然被扣了这么大一口锅,吓得簌簌发抖,连忙解释道:“臣妾没有,还请父皇明察!” 辰妃扑了上来,“本宫有什么对不起你的,为何害我的女儿,你要下毒冲本宫来!你赶紧把解药交出来!” 李融薇一头雾水,什么解药什么下毒,她根本就没做过,“辰妃娘娘,我没做过!” 辰妃凤目一瞪,眼底一片熊熊怒火,长长的指尖指着她的鼻子:“你今日上午给喜乐的桂花糕里有毒,难不成还能污蔑了你?” 融薇一听,竟然是自己送的桂花糕出了问题,害怕得不知所措,喃喃道:“那是我今日给母妃请安时,母妃赏给我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威帝一听,始作俑者竟然是淑妃? “甚好!”两个字仿佛是从牙缝中蹦出来的一般。 当淑妃被一干侍卫请进辰星宫的时候,李融薇仍跪在地上哭哭啼啼,威帝与辰妃坐在一处,对她怒目而视。 淑妃在宫里多年,早已练就了一身处变不惊的本领。 只见她面色平静,对着威帝行了礼,“参见皇上。” 威帝冷哼一声,“解药!” 淑妃在来的路上,已经从随行的宫女中了解了个大概,此时见威帝不分青红皂白,便将这事栽赃到她头上,双眼不自觉蒙上了一层薄雾。 声音如泣如诉:“臣妾在皇上身边二十多年,难不成皇上还不相信臣妾的为人吗?再说我为何要毒害一个三岁的幼儿?” 威帝蹙眉思考,心中考量她话里的真实性。 辰妃见状,立即站了起来,柔弱的话音令人心生怜惜。 “是啊!你的五皇子如今都是太子了,为何还要来害我的女儿?如今证据确凿,你难道还要狡辩不成?” 威帝显然更愿意相信辰妃。 他看着淑妃已经老去的面容,眼里充满了失望,“证据就在眼前,难不成是你的儿媳妇诬赖你吗?” 李融薇听见威帝提及她,连忙抬起头来,紧紧抓住淑妃的衣袖,急急撇清关系:“桂花糕是母妃赏的!母妃你快告诉父皇。” 都说大难临头各自飞,这话果真不假!真不知道他哥哥怎么养出了个这么个女儿!搬起石头砸了大家的脚! 淑妃厌恶地掰开她的手,看向威帝,“桂花糕是我赏的!但我没下毒!” 这话谁能信?听在众人耳里都是狡辩之词。 威帝见她此时仍不知悔改,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来人,将淑妃禁足玉兰宫!李侧妃压入监牢等候发落!” 侍卫干脆利落地将二人分别带了下去。 —— 融锦震惊不已,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 在她印象中,淑妃娘娘向来循规守矩,行事谨慎有度,盼了多年宋晋这才当上太子,绝不可能这么冒失地去给小公主下毒,这不是明摆着坑自己儿子吗? 李融薇就更不可能了,她与小公主无冤无仇,她若是要下毒,第一个要毒死的恐怕是自己。 此事疑点重重,她们定然是被人当枪使了。 融锦又问道:“那相府为何会被抄家?” 因为这事,根本不足以让皇上将李府连根拔起,更何况,还有宋晋。 薛思思看穿她心中所想,说出了一件更不可能发生的事。 “这事确实根本不足以让相府被抄,但若是意图勾结太子,谋害皇上呢?” 那日喜乐中毒,矛头直指淑妃。威帝当场便将参与此事的李融薇关进了大牢,他念在淑妃毕竟是太子的生母,将她禁足在自己的宫内。 这事仅仅只是开端。 消息第一时间传到了宋晋与李相的耳朵里。 李相为官多年,心中隐隐察觉不妥。他本想等查明了真相,再去面圣,但架不住何氏一哭二闹三上吊,以腹中的胎儿要挟,只得去找宋晋商量对策。 宋晋与淑妃本就母子情深,此时也方寸大乱,二人见面后,一道前去面圣求情。 第七十四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当时殿门紧闭,里面只有威帝、宋晋、李相及和公公四人。 殿外看门的侍从隐约听见威帝的怒斥,紧接着就是七皇子带人破门而入,看见的一幕便是威帝倒在龙椅上,昏迷不醒,茶水打翻在地。 “贴在城内各处的榜文上,清清楚楚地写明,五皇子与李相勾结,意图谋害天子,好在七皇子及时发现,救驾有功,如今成了盛国的太子,而李相被抄家。”薛思思说道。 “这不可能!”融锦脱口而出。 “宋晋如今已是太子,他有什么必要多此一举?一不当心还会害自己身败名裂。我爹向来忠君,虽说有些贪财的小毛病,但是绝对做不出弑君的事情来!” 薛思思与路尝辛对视了一眼,不知该说些什么。 宋晋与李相在朝堂经营多年,不说别的,朝中支持他们的大臣不在少数,宋敛如此轻易就将他们二人拿下了? 融锦问道:“那慕容将军呢?” 慕容将军手握兵权,没理由看着宋晋被抓。 路尝辛回道:“慕容将军与宋晋闹掰了。原先慕容初曦刚有身孕,宋晋立马纳了侧妃,慕容将军就已经不大高兴,颇有微词,后来,五皇子妃的孩子又没了。” 就在喜乐公主出事的前几日,慕容初曦的孩子没了。 那日,慕容初曦在园子里散步,李融薇迎面走来。 “参加太子妃。” 李融薇心中暗暗叫苦,这太子妃真不是个善茬,每日她早早前去请安,回回都能被她挑出错处来,变着法子折腾她。 今日她看天气不错,便想着出来走走,谁知一出门就碰见慕容初曦。 慕容初曦同样不待见李融薇。每每一瞧见她,便想到李融锦,心里膈应得慌,故意晾了她好一会,才开口说道:“起来吧。” 青石板光滑透亮,甬道仅容两人同时通过,李融薇往右边侧了侧身子,半弯着腰等慕容初曦走过。 可就在慕容初曦恰好走到李融薇身旁的那一瞬间,丫鬟们只听得一声尖锐的叫声,眼睁睁看着慕容初曦掉进了左边的池子里。 慕容初曦就这么在众目睽睽之下落了水,这一落水可不得了,肚子里的孩子就这么没了。 慕容将军爱女心切,立即冲进了皇子府找宋晋兴师问罪,有丫鬟称亲眼看见是侧妃把太子妃给推进了水里。 “慕容将军哪能容忍,当即就跟五皇子说,若是不将侧妃一个处置,他绝不善罢甘休。可侧妃是李相的女儿,五皇子左右为难,再加上侧妃口口声声说冤枉,五皇子便说给他几日时间查明真相。” 慕容将军自然不肯,冷冷扔下一句话:“日后我慕容府与太子再无任何瓜葛。” 他拂袖而去,命丫鬟将慕容初曦直接带回了将军府。 融锦疑惑道:“慕容初曦孩子没了?一点没听到风声。” 算算时间,那时候她还在沈府。 路尝辛叹了口气,“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这些都是从我娘口中听来的。她说这消息已经瞒下来了,若不是我们家与慕容家有些交情,也不知道这事。” 原来一切都是有预谋的。 融锦说道:“难怪。真是一步好棋,环环相扣。” 这设局之人,手段可真高明,打得宋晋毫无还手之力,先是利用慕容将军对女儿的怜惜,瓦解以宋晋为首的同盟。 紧接着再从喜乐下手,玩一出栽赃嫁祸的把戏,将李相的女儿与宋晋的母亲一道卷入其中,算准了这二人不会置之不理,定会去面圣求情,算好了时间破门而入,李相与宋晋简直是百口莫辩。 房内一时静得可怕。 威帝如今昏迷不醒,所有证据指向她爹和宋晋,原先支持宋晋的朝臣,一看形势不对,兴许已经早早倒戈了。 宋敛不知用了什么办法,竟然能在短时间内调动了皇宫里的侍卫。 “那我爹现在如何?被关在何处?是不是大理寺的监牢里?” 路尝辛见她如此问,猜测道:“你是不是想劫狱?那地方守卫森严,多少英雄好汉去了就没出来。” 融锦突然发现,从始至终,无论是路尝辛还是薛思思,都极有默契地没有提及一个人。 “沈砚之呢?也被关进去了吗?” 路尝辛眼神闪烁,避而不答。 “他好得很,是太子座下的第一大功臣,听说不日便是沈相了。” 薛思思心中不忍,但长痛不如短痛,她迟早也会知道的,索性现在就告诉她。 融锦一愣,心中仅存的一丝泡沫被薛思思毫不留情地戳破,好比在她心头挖下一大块血淋淋的肉,疼得无以复加。 她不是没有想到,只是心中始终留存着一丝希望,希望沈砚之不是她想的那样。 她眼中雾气弥漫开来,大滴大滴的眼泪往下掉,止也止不住。 薛思思抱住她纤细的身子,肩头被浸湿了一大片,心中百感交加,却也不知如何安慰她。 …… 天色渐渐暗了下去,屋内燃起了蜡烛。 融锦一动不动,枯坐在那不知道多久了。 她不知在想什么,眼中从最初的茫然,逐渐变成了决然。 薛思思端来几样简单的小菜,替她盛了满满一碗饭,“总要吃饱了,才有力气做别的。” 融锦闻言,听话地接过筷子,大口大口地扒饭。 说得对,吃饱了才有力气去做别的。 她张了张口,好半天才发出了声音:“谢谢。剩下的事,我自己来就好,不拖累你们了。” 路尝辛皱着眉,“我们是朋友,别说拖不拖累的话。只要需要,我头一个给你冲上去。” 融锦弯了弯嘴角,却心知无论如何不能拖累了他,他身后还有一个庞大的家族,若是与谋逆之徒牵扯在一起,怕也不能善了。 心中打定了主意,午夜时分再离开此处。 而此时的郊外庄子已是大乱。晚膳十分,许嬷嬷想着去夫人的房间里请安,谁知房间里的是核桃,问夫人的去向,她支支吾吾、前言不搭后语,许嬷嬷吓得三魂七魄都飞了,一个趔趄,直接跪坐在地上。 沈大人可是千叮万嘱,让她务必看好夫人,别让夫人出门,如今可倒好,直接把人给看丢了!立即派了个腿脚利索的小厮前去帝都给沈大人带口信。 第七十五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更深露重,长街上空无一人。 融锦此刻迫切地需要知道,沈砚之到底是不是七皇子的人,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处心积虑地接近自己,骗取爹的信任,他对她的好是不是都是假的。 沈府大门紧闭,她自然不会光明正大地走正门。 轻盈的跃上房檐,脚步如飞。 她先是来到青竹苑,却发现漆黑一片,底下空无一人,连灯都未掌。 难不成睡了? 她略一思索,来到书房的上方,轻轻掀起了一块绿瓦。 融锦脑中紧绷的弦断了。 心仿佛被锋利的刀片割成了数片,疼得厉害。 眼角似乎又有东西要溢出来,她赶紧伸出右手轻轻擦过,不断告诉自己,你还有事要做,爹如今还在牢里,千万不能倒下。 下方的交椅上坐着两个人,一个是沈砚之,另一个就是那天夜里与融锦打过照面的七皇子宋敛。 难怪,那天七皇子这么轻易就放了她。 原来如此。 沈砚之与七皇子之间似乎极为熟稔。 只听七皇子道:“这段时间辛苦你了。你我筹谋这么多年,如今总算大局已定。只可惜,宋晋不知去向。” 筹谋多年? 果然如此!融锦双手紧紧握成拳,指甲深深地嵌入掌心,留下一排月牙形状的钩子。 沈砚之笑着道:“如今还差临门一脚,我们万不可掉以轻心,至于宋晋,丧家之犬,还能如何?我已派人搜捕,相信很快便会有消息,还请殿下静候佳音。” “后日我便可登基,届时你是这大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我们兄弟二人,共享这盛世江山。” “臣不敢,为殿下分忧是臣的分内之事。”沈砚之顿了顿,又接着道:“倘若当年没有殿下相救,如今臣不过是一抔黃土。” 宋敛似乎很满意沈砚之的回答,“这么年你为我做的事我都看在眼里,只要我在一日,定不会亏待于你。” “说起来,还是多亏你的深谋远虑。若不是你设计宋寅与宋晋互相残杀,我们坐山观虎斗,此时怕是也没那么轻松拿下这太子之位。” …… 融锦将前后之事串在一起,以往忽略的细节此刻竟如倒放一般,在脑海中无比清晰地浮现出来。 第一次与他入宫赴宴,沈砚之特意为她准备的衣裳,她满心欢喜,却忽略了沈砚之脸上类似愧疚的表情。 她清楚的记得,事发时,她曾隐约闻得一股淡淡的香味,而后太子突然兽性大发。沈砚之应当是在她的衣物上提前下了药,否则太子虽然残虐,也不至于在宫宴上便使了分寸,对李相之女下手。 当真是走得一步好棋! 那日故意带她去太子偏殿的宫女想必也是他安排的,真是算无遗策! 想到事后他一副恨不得将太子碎尸万段的模样,融锦嘴角扯出一抹冷笑,装得可真像啊! 沈砚之曾说过他幼时曾被一位贵人所救,当她问起贵人是何人时,他脸上闪过的不自然的神色。 毋庸置疑,这位贵人定然是宋敛无疑了。 融锦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控制住自己,没有马上冲进去杀了他们。 还不是时候! 她还要去救爹! 现下许嬷嬷想必已经发现她走了,最迟明日一早,沈砚之便能得到消息,到时牢里定会布下天罗地网来抓她,眼前去劫牢狱,正是最好的时机。 大理寺的监牢在帝都的南面,据说四面铜墙铁壁,整个大牢有一个出口,连苍蝇都飞不出来。 她加快脚步,若是赶在天亮之前能将她爹救出来最好不过。 大牢的门前站着六位狱卒,身穿暗红色铠甲,头戴褐色盔甲。 融锦身影隐在暗处,若是直接冲进去,定然会打草惊蛇,里面还不知有多少守卫。 她懊恼地想,真是思虑不周,来之前应当向路大哥打听清楚的。 这时,有个矮个子的狱卒跟其他人道:“我去撒泡尿,马上回来。” 融锦悄悄跟上狱卒,从背后给了他一个手劈,将他拍晕在地。 她费力地将他身上的铠甲脱了下来,扒下他的帽子,这么一装扮,倒是有几分相像。 他们身高相差无几,如今又是深夜,融锦心里暗暗祈祷,希望能骗过众人。 融锦低着头,忐忑地走了过去,有人主动跟她打招呼。 “这天可真冷。” 她低低嗯了一声,站在背光处,身子完全隐在黑暗中。 大牢的铁门紧闭,不留一丝缝隙,应当是里面的人才能打开,融锦心中飞快地盘算着怎么混进去。 那人又道:“兄弟们,精神点。这牢里关得可是重犯,不能有丝毫闪失,马上就换岗了。” 又咕哝了一句,“这鬼天气,真他娘的冷。一会进去暖和暖和。” 融锦本想问些情况,又怕对方听出声音不对,只得抿紧了嘴巴,趁着换岗的时候再动手。 旁边有个狱卒问出了她的疑惑,“这牢的人是谁?” 那人环抱双手在胸前,压低了声音,“李相知道吧?前几日还风光得很。” 铁门从里面打开了。 出来一个大汉,粗声粗气道:“换岗了,赶紧的。” “好的,走走,快进去。” 融锦压低了脑袋,跟在最后面,铁门又重新关上,发出低沉的“吱呀”声。 好在牢里的光线依旧昏暗,盔甲遮住了融锦的大半张脸,其他人也没仔细瞧她,才能蒙混过关。 牢头带着他们巡视牢房,安排站岗位置。 她悄悄抬了头,留心每一间牢房。 这间房里侧身躺着一个男子,背对着牢门。这个不是,她爹的身形能顶两个他。 这个也不是。 “你去那站着。” “说你呢!” 对方提高了音调,十分不悦。 融锦此时才反应过来,牢头说的正是她,连忙走到指着的位置上站好。 牢头啐了一口,腰间的一大把钥匙随着他的动作发出刺耳的声音。“精神点!犯人要是跑了有你好看的。” 待牢头走后,这一处只有融锦一人,四周阴森森的,不断有痛苦的呻吟声传来,令人毛骨悚然。 融锦四处张望,突然眼神一滞,轻手轻脚地走到牢房前。 “爹。” “呼……” 融锦:“……爹!” 第七十六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锦儿,你怎么在这?!” 李相睡得正沉,感觉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捅了一下后背,猛地惊醒过来,朦胧中看到了月余未见的大女儿。 “嘘!我来救您,您等等,我去偷钥匙。” 说话的同时,融锦仔细打量了一番李相,脸色有些憔悴,好在除了衣服沾了泥,浑身上下并没有血迹,心底也松了一口气。 “锦儿!” 李相低声喊住了她。 她转过身来,李相的脸上是一种她从未见过的神色,似是认了命,又有不甘心。 “别去,爹能在临死前见你一面,已经很高兴了。” “成王败寇,不是没想过有这么一天,只是没想到来得这么快。”他叹了口气,借着昏暗的光深深地看着融锦,“爹只有一个心愿,能保住何氏腹中的胎儿,那是咱们家的血脉。” 从七皇子带着重臣闯进大殿开始,众目睽睽之下,皇上晕倒在龙椅上,他与宋晋百口莫辩。 他已料到有今日结果,哪怕就是皇上醒来,若无真凭实据,怕也是会认定他与宋晋联手弑君,难容他二人。 李家的血脉,能活一个是一个人吧。 烛灯明灭,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臭,老鼠明目张胆地在角落里觅食,发出“吱吱吱”地叫声。 自打融锦有记忆以来,她爹永远都是光鲜亮丽地站在人前,吃穿用度向来十分挑剔讲究,何时这么狼狈过。 融锦泪珠润湿了睫毛,她眨了眨眼睛,努力将眼泪憋了回去。 “您先跟我走,何氏的事我会想办法。” 不由分说,立即转身向外走去。 身后传来李相悠悠的叹息。 融锦在心中默默盘算,牢房的外间站了六个狱卒,这里间她见过的大概有十个,不知别的地方还有没有。 融锦摸出腰间里塞着的一包小粉末,是来之前准备好的天仙子。 天仙子无色无味,混入他们喝的水里,让他们昏睡个一时三刻不成问题。 大门的入口处摆了一张半旧的木桌和几张小凳,牢头及两个狱卒坐在那处喝茶闲聊。 “还是里面暖和,外面真他娘的冷。” “哪天升了官,就不用呆在这破牢房里了。” 牢头翘着二郎腿,眼角瞟了瞟两个毛头小子,不屑道:“你们这俩兔崽子,想得倒是挺美,你也不瞅瞅自己什么模样,有那命吗?” 融锦走近了,喉咙里发出低沉嘶哑的嗓音:“大哥,太冷了,可否赏杯热茶喝喝?” 牢头不耐烦地指着桌子上的铁壶,“自个儿倒。” 融锦拿起桌子上的铁壶和茶碗,侧了侧身子,挡住他们的视线,将早已藏在袖间的粉末抖进铁壶里,粉末很快溶进水中。 那三人光顾着闲嗑,没人发现她的小动作。 “谢谢大哥。”融锦拿了铁壶,替其他三人一一倒满。 那三人喝了加了料的茶。 牢头见他仍站在这,瞪了他一眼,凶神恶煞地骂道:“你怎么还在这儿?滚回去把人给我看牢了!” 融锦没说话,心里默默数着数,一、二、三。 三人几乎同时趴在了桌子上。 她嘴角弯了弯,露出一抹得逞的笑容,快速从他腰间摘下那一大串钥匙。 其他狱卒站在指定的位置看守,没人留意这处的动静,她快速往回走。 “爹,我拿到钥匙了,这就带您出去。” 融锦开了锁,扶着李相一路往出口处快步走去。 “您在这儿等我一会。”融锦让李相等在墙角,她必须先将外面的人给解决了。 “小心。”李相嘱咐道。 融锦拿起加了料的茶壶,走到牢房旁边的墙上。牢房大门的开关设在墙上,是一个圆形的烛台,往左边旋转即可启动大门,这是她进来的时候看见牢头在这处关的门。 铁门与地面摩擦,发出沉闷的响音。 门外的人听见动静,诧异地回过头来,警惕地问道:“什么事!” “头儿说天太冷了,让我来给你们送碗茶水暖和暖和。” 融锦将茶碗递过去,提了茶壶给他们倒水。 确实很冷,四肢冻得发僵,众人没再说什么,纷纷接过冒着热气的茶碗。 “不好了!” 听得这声音,狱卒们纷纷停止了喝水的动作。 融锦心里咯噔一下。 不远处匆匆跑来一个狱卒,上气不接下气地说:“有个兄弟被人打晕了,身上的衣服也被扒了。” 同一时刻,融锦从腰间拔出软剑,银光挥舞,剑光如织,举剑向着狱卒凌厉地砍去。 几个狱卒尚未反应过来,一瞬间被击倒在地。 其余几人见状,纷纷拔刀出鞘,迎上前去,几人瞬间混战在一块。兵器交接发出“铮铮”刺耳的尖锐声,划破深夜的宁静,里头的人听得动静,纷纷扛刀涌了出来。 融锦踢飞一个狱卒,护着李相一路往东边撤退,那是出城的方向。 四面八方涌出数名追兵,逐渐将他们包围在其中。 李相不忍女儿也跟他一道丧命于此,急忙说道:“你自己出去!别管爹了。” 融锦咬着牙不说话,手中的剑挥动得更快了。 突然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住手!” 融锦一愣,这一分神的功夫,锋利的刀尖在她的肩上割了一道,瞬间有鲜红的液体流了出来。 人群中自动让出一条路。 融锦唇边溢出一抹冷笑,月余不见,已经这么威风了。 李相冷冷地看着沈砚之,暗骂自己真是瞎了眼,竟被一个毛头小子耍得团团转。 沈砚之依旧是一袭白衣,衣袂在夜风的吹拂下微动,一如既往的温文尔雅,若不是今夜见到他与七皇子密谈,她如今仍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会有如此深的心机。 “你过来。”沈砚之入目一片猩红,见她肩头溢出血来,眼底流动着意味不明的情绪。 融锦对他视若无睹,依旧手持长剑,剑尖对着他,流下的血在地上连成一片,有她的血,也有别人的。 沈砚之脸色倏然一冷,沉声威胁道:“你要是不过来,我保证,你爹现在就得死。” “那就一起死好了!”融锦说话的同时手腕扬起一个剑花,身形闪动,朝着沈砚之的心头直直刺过去。 沈砚之纹丝不动,眼睁睁看着融锦朝他出手,剑尖离他的胸前之差一丢丢时,右手迅速出击。 第七十七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剑在半路被拦了下来,只听见咔嚓一声响,剑尖瞬间碎成数片,飘然落地。 融锦一双杏目圆睁,看了看地上的残肢碎片,又看了看他,眼神中充满了不可置信,她甚至没看清他是如何出手的。 沈砚之不待她反应过来,迅速出掌在她肩头一劈,融锦瞬间软软地倒在他怀里。 心底叹了口气,一个不留神,她竟然跑到牢房来了。今日凌晨时分,有人敲响了沈府大门,开门的管家一看,来人竟是城郊庄子里的下人,寻思着莫不是夫人出了事,片刻不敢耽误,立即领了他去大人的房里。 好在来得还算及时,否则这后果,他自己都不敢细想。 他没有看李相,直接吩咐道:“送李相回牢里,客气些。” 沈砚之抱着昏迷的融锦疾步上了马车,往沈府的方向而去。 融锦这一觉睡得十分不安稳,一会梦里全是血,一会梦到小时候爹抱着她玩的场景,一会是沈砚之冷笑的脸,恶狠狠地跟她说:“你们李家完蛋了!” 她猛地坐了起来。 入眼是鹅黄色的纱帐,左侧的花梨木梳妆台上还摆着她最喜爱的饰盒,阳光透过紧闭的窗子星星点点地落在光滑的地面上。 是清竹苑,摆设和她离开前一模一样,丝毫未变,只是人早已不是当初那个。 肩头隐隐传来一阵剧痛,她低下头,白色的绷带一层又一层得裹住了伤口。 核桃在外间,听见动静连忙进了卧室,“小姐,您醒了,肚子饿不饿?想吃什么?我去吩咐厨房做。” 融锦动了动嘴唇,想告诉她,她做了一个很可怕的梦,梦里的沈砚之竟然一直在骗她,对她的好全部都是假的,还抓她爹,要抄她的家。 可她喉咙里像是被堵住了一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眼泪簌簌地往下落。 核桃哽咽:“小姐,您还怀着身子……” 良久,融锦抬眸,余光中瞥见屏风处立着一道修长的身影,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沈砚之绕过屏风,手里端着一碗黑乎乎的药,远远便能闻到那苦涩的味道。 “你先下去。” 核桃也不看他,依旧站在榻边。 僵持片刻后,融锦虚弱的声音响起,“核桃,你先下去。” 核桃犹豫道:“小姐,我就在门外。” 房间内死一般的安静。 沈砚之端着碗来到她的床榻边,坐了下来,舀起一汤匙的药,“把这个喝了。” 融锦冷眼凝视,语含嘲讽:“这是什么?砒霜还是堕胎药?” 沈砚之低下头,避开她充满恨意的眼神,淡淡道:“安胎药,大夫今早来过,他说你动了胎气,趁热喝了吧。” “肩头的伤没有大碍,大夫说这几日先别碰水。” 融锦不明白,事到如今,他是怎么做到面不改色地同她说话的?那语气就好比在讨论今日天气的天气如何一般! “我在药里加了蜜糖,一点儿都不苦。” 融锦依旧沉默。 “肚子饿了吧?我已经吩咐厨子做了好几样清淡的小菜,都是你素日里喜欢吃的。” “你把我爹放了。”融锦语气生硬。 沈砚之避而不答,“你先把药喝了。” 融锦抢过瓷碗,闭着眼睛往嘴里灌,一滴不剩。 “好了吗?可以放了我爹吗?我向你保证,他以后不会出现在帝都,我带着他一道去山野里住下。” 沈砚之接过白瓷碗,“你不能走。” “所以,你是要将我李氏一族全族灭门是吗?” 沈砚之同她保证:“你不会有事。”他顿了顿,接着道:“可你爹不仅是五皇子一党,还是他的亲舅舅,放虎归山是不可能的。” 融锦唇边溢出一抹苍凉的笑意,自嘲道:“你从一开始就在算计我!我从来都不知道,你武功那么好,想来远在我之上。” “你骗我的时候,在想些什么呢?是不是在想这姑娘怎么这样好骗?” 融锦的声音轻飘飘的,仿佛一阵风就能风散。可还是一字不漏地钻进了他的耳朵里,犹如一把刀,在他的心上插出无数个洞子来,却无力反驳,她说的都是真的。 他确实不怀好意。从酒楼里的第一次见面开始,步步皆是算计,原本他想利用她,接近李相。后来,他无意中得知融锦与宋晋的事,心中顿生出一计。 他特意带融锦入宫赴宴,给她准备的衣物夹层里塞进了菱纱香。宫女自然也是他们的人,潜伏在太子身边已久,她故意将融锦带到偏殿后,在红烛中撒下了还阳散。 菱纱香遇见还阳散,便是最炽烈的催情药。 原本宋晋与宋寅不温不火的关系,在他的设计推动下,变得水火不相容。一切如他所料,宋晋果然气急败坏,开始处处针对宋寅。 本来,沈砚之只把融锦当成一枚棋子。 可后来,她一次次奋不顾身地对他舍命相救,七巧节的深山里、前往益州的路上,甚至为了他受伤,他坚硬的心开始一点点融化。 渐渐地,他喜欢她抱着他撒娇的模样,喜欢她的一切。 可七皇子对他有救命之恩,二人筹谋数年,怎么能毁在他的动心上。 七皇子回朝后,夺位之事也接近尾声。 可这时候,融锦偏偏有了孩子。 他只能先将她骗走,待她平安生了孩子后再做打算,他本以为天衣无缝的计划,竟然被打乱了。 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 如今宋晋跑了,李相必须死。 “你好好在屋里呆着,没人敢动你。”沈砚之沉默了好一会,又接着道:“你要是不好好吃饭,我就不敢保证了。” 沈砚之走之前扔下了一句话:“你好好的,何氏的孩子也就好好的。这是我唯一能做的,想必,也是你爹希望。” 房内空荡荡的,融锦将头深深埋在双膝上,静默了好久。 明日便是宋敛登基的日子。 皇宫的御书房内,宋敛身着明黄色的四爪蟒袍,如今已不用像往日一般刻意收敛光芒,眼底是琢磨不透的深邃。 鎏金花纹的三足鼎香炉飘出淡雅的沉香之气,宋敛手中拿着奏折批阅,听见细微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听说,李府嫡小姐昨日大闹地牢?” 第七十八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昨日地牢弄出如此大的动静,沈砚之也没想着能瞒住宋敛。 “是,现下她人已在我府中。” 宋敛抬眸,见他仍直挺挺地站着,随手一指两旁的梨木交椅道:“坐。” “你打算如何安置她?”语气中试探意味明显。 沈砚之道:“宋晋仍不知去向,她在我们手中,宋晋早晚会来。” 官兵已在全城搜索,一日找不到他,宋敛一日便无法安心,始终是一枚定时炸弹。 宋敛疑惑道:“你就这么有把握会引来宋晋?” 不待沈砚之回答,他又接着道:“她毕竟怀了你的孩子,养在你府中也不碍事,一个女人而已,坏不了我们的大计。只是她父亲等一干人,找机会处决了便是。” “是。” 他心底却并未真正的松了口气。七皇子与他亦师亦友,二人自小相识,七皇子的出现不仅仅救了他的性命,也改变了他的人生,使他免于颠沛流离,习得一身本事。 四年未见,七皇子的心思比从前更难琢磨,他今日提起融锦,绝不是无意提及。 还有宋晋,他竟然能在重兵把守的牢里凭空消失?朝中还有谁是他的同党? 自将李相与宋晋抓了以后,朝中的五皇子一党基本料理干净了,还有人躲在暗处? 他负手往宫门走去,陷入沉思。 大理寺的人是不是都有嫌疑?他脑中出现的身影是大理寺卿洪恩,素来性子耿直,他效忠的人从来只有威帝,有没有可能早已暗中投靠了宋晋? 随即又摇了摇头,早年时,洪大人与李相不睦,他投入宋晋门下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会是苏劲吗?在宋晋消失的不久前,苏劲曾到过牢里。他也曾去问起此事,苏劲的说法是他手中有一桩案件,某一县官以权谋私,洪大人令他来牢里提审犯人。 沈砚之存了疑,亲自去翻了案件笔录,也确是如此,如今细细想来,未免也太巧了些。 “沈大人。”一道清丽的女声拉回他的思绪。 沈砚之对着来人行礼,“辰妃娘娘。” 辰妃今日的装扮与往日迥异,一改雍容华贵的宫妃装扮。一袭石榴红色的滚雪细纱裙勾勒出她完美的曲线,肌肤如凝脂般细腻光滑,摘下满头珠翠,简单的装扮并未折损她分毫美貌,更显清丽无双。 如今威帝病重,辰妃却丝毫不见伤心的模样,不仅没有寸步不离地守在威帝跟前,反而隔三岔五便来书房给宋敛送汤,如此明目张胆的举动,自然惹了些闲言碎语。 不过皇后被禁足,威帝昏迷不醒,宋敛即将称帝,谁又敢在老虎的眼皮子底下拔毛,大家虽然清楚得很,却也不敢宣之于口。 那天夜里,融锦在皇宫的竹林内,碰见与宋敛私会的人正是辰妃。 正因如此,宋敛才会想要杀了融锦灭口。 沈砚之低头道:“臣先行告退。” “沈大人慢走。” 辰妃微微颔首,看着沈砚之离开的身影若有所思,心中闪过一种想法。 守在书房殿前的太监眼尖,远远见着来人是辰妃,连忙弓着身子小跑着迎了上去,谄媚地笑道:“请娘娘安。” 辰妃点了点头,“七皇子可在里面?” 小太监忙道:“在的在的,您进去就行,殿下早就吩咐过,您来了不必通报。” 辰妃似乎很满意太监的话,赞赏地点了点头,“赏。” “谢娘娘谢娘娘,娘娘万福。”小太监乐滋滋地点头哈腰。 辰妃从宫女梨云手中接过托盘,吩咐道:“你在殿外候着。” “是。” 宋敛左手托着奏折,深邃的眼底透着浓浓的疲惫,薄唇紧抿,似是遇到了棘手的问题。 辰妃轻轻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这副情景。 他们之间隔了四年,却像是隔了一个洪荒。宋敛不再是初见时赢弱的白衣少年,山城的风沙将他磨练得更加强大,什么时候开始,他的眉宇之间已经有了帝王之相,而她也不再是那个天真活泼、不谙世事的少女了。 宋敛见来人是她,嘴角不自觉扬起,连忙起身上前,“你来了。” 他自然地伸手接过她手里端着的托盘,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辰妃莞尔一笑,“我想你了。” 宋敛伸手将她拢入怀中,语气带着一丝怅然:“卿儿,再等等,如今还不是时候。” 辰妃见宋敛仍唤她的闺名,心中荡着层层涟漪,柔顺地附在他的肩上,“这么多年都等过来了,不差这一时半会。” 辰妃本名何冰卿,是刑部尚书何才年的长女。五年前,二人在元宵节的灯会上一见倾心,互许终身,七皇子更是在月下承诺,不日便启禀威帝,请求给他们二人赐婚。 谁知不久后,何尚书的夫人带着女儿入宫赴宴,威帝一见之下惊为天人,立即下旨令何冰卿入宫,封为辰妃。 圣旨如山,没人敢违抗。 辰妃看着柔弱,性子却刚烈,她与宋敛正是甜蜜时,却要奉旨入宫做他的母妃,她如何能忍?便想着自尽一了百了,让他们抬着一具尸体入宫。 好在被宋敛拦了下来,宋敛说:“人生路漫,我们来日方长,何必计较眼下?你不如在宫中替我传些消息,日后待我功成,你便是我的皇后。” 她初时亦是震惊,但很快平静下来,坚定地与他站在一处:“我定会想方设法地帮你。” 她入宫后,果然不负所望,凭着冠绝天下的姿容夺得盛宠。在得知宋敛回来后,不惜以牺牲女儿的健康来栽赃淑妃,最后也是她,趁机在威帝的饮食里下了毒。 如今一切尘埃路落定,不久的将来,她终于能与心中的少年郎在一起了。 只听宋敛又道:“辛苦何尚书了。” 何尚书在朝多年,替他拉拢了不少朝堂的官员。 辰妃柔柔道:“为你做什么我都心甘情愿。” 她想起适才在殿外遇见的沈大人,长得一表人才,年纪轻轻便能位列丞相,可见谋略过人,在殿下的心中地位甚高。 自家的亲妹妹今年刚刚及笄,母亲前几日还让她留意适龄婚配的男子,看样貌这沈大人与妹妹也极为般配。 “我妹妹今年刚刚及笄,我想替她求个恩典。” 宋敛笑道:“你妹妹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公子?日后我给他们赐婚。” 第七十九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那沈大人,我瞧着不错。”辰妃其实知道沈砚之已经娶了李家的嫡小姐,她还曾在宫宴上,远远见过一面,确是一位难得一见的佳人。 可如今李家落难,沈砚之休妻是早晚的事,还不如自己先替妹妹讨要了这桩好事。若是妹妹能嫁给沈砚之,何家日后的权势想必会更加稳固。 宋敛一愣,看上的竟然是沈砚之?他好看的眉毛微微皱起,为难道:“沈大人可是已经成亲了,你舍得自家的亲妹妹做妾室吗?” “他的原配夫人不是李家的大小姐吗?”辰妃故作疑惑。 言下之意,李家被抄家,大小姐还能安然无恙吗? 辰妃的话提醒了宋敛。 昨日在地牢的动静不小,让他不由得重新审视起那个李家大小姐,竟能让生性薄凉的沈砚之动了心,听说现在还有了身孕,长久以往,难保沈砚之不会起二心。 “过些时日,我问问他的意思。” 辰妃知道宋敛这是松口了,面上扬起一抹甜美的微笑,他心中果然自己还是很重要。 —— 沈砚之刚回到清竹苑,福禄连忙迎上来,脸上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少爷,您今日前脚刚走,夫人后脚便闹着要出府,我们按照您的吩咐,连院子都没让夫人出。” 沈砚之见他额角处有一大块淤青,“你被打了?” 福禄摸了摸额角,疼得龇牙咧嘴,惨兮兮地抱怨起来:“疼死了,夫人下手可真狠。” 沈砚之笑了笑,她如今心里有气,这还算轻的了,“她没伤着吧?” “然后我们按照您的吩咐,召集了府内所有的人,将清竹苑团团围住,夫人打累了才回去休息了。”福禄心道,我们哪里敢伤着她,简直就是个受气的人形沙袋,直直站着给她打呢。 “知道了,我去看看。”沈砚之看了看他,“我书房内有上好的药膏,你自己去取来上药。” 福禄感激涕零,泪汪汪地看着沈砚之:“谢少爷。” 沈砚之来到清竹苑,停在卧室的门外,静默了好一阵才推门而入。 屋内满地的碎瓷,几乎没下脚的地方。 隔着屏风,隐约可见融锦坐在床头,环抱双膝,不知在想些什么,听见动静也没有任何的动作。 沈砚之对碎片也不在意,径直走了过去,脚低下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 “在想什么?” 融锦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目光呆滞。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有人同自己说话,见来人是沈砚之,没好气道:“关你什么事。” 沈砚之也不恼,语气一贯的温润,伸手替她将额前不听话的发丝别至耳后,“你想出去怎么不和我说?” 融锦偏过头,嫌恶地避开。 耳边传来沈砚之暧昧的低笑声,“你耳朵红了。” “猫哭耗子。”融锦恶狠狠地看了他一眼,“你还不如给我个痛快,这样算怎么回事?” 沈砚之完全一副听不懂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什么痛快?你依旧是我的夫人,再过几个月,我们的孩子就出生了。名字我都想好了,若是男孩,就叫沈祈,女孩呢,就叫沈曦,你喜不喜欢?” 融锦面无表情。 “不喜欢?不喜欢也没关系,我再想想。”沈砚之嘴角始终牵着一抹浅笑,像是一个疼爱妻子的丈夫一般,憧憬他与融锦的未来。 他很小的时候便没了娘爹,一个人孤苦伶仃地长大,孩子在他心里的份量极重,尤其是他与融锦的孩子。 “你说,孩子长大了像你还是像我?” “你是不是有病?”融锦忍不住出声讥讽,恶狠狠地打破他的幻想。“李家被你抄了家,我这儿还有什么是你想要的?” “你啊,我想要你的心。”沈砚之直直看着她,眼底荡漾着似水的深情。 “李家和你有什么关系,你嫁给我了,你早就是沈府的人了,至于你爹,他恐怕比你还想得开,成王败寇,他站在宋晋那边的时候,应当早就做了最坏的打算了。” 提起宋晋,沈砚之眼底阴沉,他宋晋算个什么东西?竟敢当着他的面就想要勾搭融锦,每次他盯着融锦的眼神,沈砚之就恨不得将他的眼珠子给挖下来! 怕是宋晋心里早已经在谋划当了帝王后,如何将融锦抢入宫中了! 融锦眼皮动了动,平静的声音似一把锋利的刀子,“我曾以为宋晋真不是个东西,没想到,你连个东西都不是。” “你现在关着我,不就是因为宋晋跑了,想利用我将他给引出来吗?你太抬举我了,难不成你以为他会为了我跑回来自投罗网?” “你拿我和他比?”沈砚之脸色又沉了三分,“他算什么东西?如今就是个丧家之犬。你是不是还想着他?!” 融锦与宋晋的过去,是沈砚之心底的一道坎。他仍记得新婚之初,融锦对宋晋可是念念不忘,从前甚至为他买醉为他心伤! 她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是啊,我可想他了。他确实不能跟你比。”融锦往前倾了倾身子,附在他耳边轻轻道,“因为他哪儿都好。” 沈砚之紧抿着薄唇,一言不发,脸色瞬间难看到了极点,山雨欲来。 看着沈砚之生气的样子,她心底生出一种报复的快感来,甚至笑出了声。 沈砚之浑身散发出冷冽的气息,翻山倒海的怒意似要喷薄而出,死死盯着她,让融锦觉得下一秒他的手恐怕就要掐上自己的脖子。 然而不过瞬间,沈砚之又恢复了理智,紧握成拳的掌心松开,嘴角勾起:“他这么好有什么用?还不是快死了,我这府里明里暗里看得见看不见的,皆是个中高手,都在这等着他来呢。” 融锦冷哼一声,心想宋晋也不傻子,沈砚之的如意算盘怕是要落空。 “你打算关我到什么时候?” 沈砚之心道自然是一辈子,可此时若是这么说出口,她指不定会做出失去理智的事情来,“你将孩子生下来,我放你走。” 融锦对他的话不敢全信,疑狐地看着他,“真的?那我爹呢?一起放了吗?” “你若是好好吃饭,不吵不闹,我可以考虑。” 宋敛能同意?她又问道:“何氏关在哪儿了?还有其他姨娘呢?” “你放心,她们本就无关轻重,如今在相府的一处院子里,派了数人看守,虽行动受制,但也远比在牢狱中要强得多。” 第八十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这时,“笃笃”地敲门声响起,打断了二人的对话。 “小姐。”核桃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融锦道:“进来。” 门从外面被推开,核桃看着眼前的情景目瞪口呆,她去厨房里替融锦熬药,不过一时半刻的功夫,屋子里像是被人打劫了一番。 不禁喃喃道:“这是遭贼了吗?” 屏风那头传来一阵低笑,她这才注意到沈砚之也在。 核桃手里捧着白瓷碗,纠结了片刻,实在是无处下脚,只得回过头吩咐守在外间的丫鬟:“快去找人打扫了。” “是。” 融锦没好气地看了看沈砚之,下了逐客令。“知道了,你走吧,只要你善待我爹,你孩子自然好好的。” 沈砚之闻言起了身,对她的说辞略有不满,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道:“是我们的孩子,他也是你的骨肉。” 回答他的是融锦的一声冷哼。 沈砚之也不跟她一番见识,大度地离开了屋子。 丫鬟手脚麻利,很快就收拾干净,原本案桌上摆着的各种瓷瓶皆被砸了个粉碎,此时屋子看起来空荡荡的。 屋子里只剩主仆二人,核桃端了药走过去。“小姐。” 融锦接过碗,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苦得眉心都皱了起来。 核桃连忙将备好的蜜饯子递过去。 融锦接过蜜饯子,连忙放入口中,津香甜美的味道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覆盖了苦涩的药味。 “让你打听的事有眉目了吗?” 沈砚之不仅将融锦禁足房中,连她的贴身心腹也不允许离开沈府半步。她只得让核桃想个办法传信给金玉楼,金玉楼里食客众多,让秦掌柜帮忙留意看看可否有宋晋的消息。 秦掌柜虽然是沈府出去的,但因着融锦对她有知遇之恩,对融锦忠心耿耿,是个靠得住的。 核桃神色沮丧:“我今日塞了好些钱给看门的小厮,好话都说尽了,就是不让我出去。后来想着去厨房里找找看负责采买的彩心,这才知道,她也不能随意出入了。” 沈砚之现在的防备心强得很,自从融锦从庄子就走以后,沈府的人现在想要出去,必须经过沈砚之的同意。 就连日常负责采买的,也无需出府,由着外人送进来,能自由出入的,怕是只有沈砚之贴身的小厮和管家了。 融锦默然,只能另寻他法了。 “杏仁还在庄子里?” 核桃苦着一张脸,点点头。 沈砚之知道融锦从庄子里跑出来后,一腔怒气。他便将杏仁与核桃分开来,若不是怕融锦不习惯别的丫鬟伺候,恐怕就连核桃也回不来了。 “明日便是宋敛的登基大典。”融锦心中不免感叹,从前宋寅与宋晋你死我活斗了数年,如今竟被宋敛捡了个便宜。 当真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第二日天色微亮,满堂朝臣聚集在了殿前两边的甬道上。 新皇登基,需举行祭天仪式。 宋敛身穿明黄色的五爪金龙袍,头戴十二旒冕冠,在众人的注视下缓缓行来。 太监尖细的嗓音响起:“新皇登基,文武百官叩首。” 朝臣齐声喝道:“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新皇宋晋登基,改国号元德,号德帝,威帝尊为太上皇,因皇后、淑妃仍在禁足之中,容后再议。 沈砚之护驾有功,新皇对他的赏赐颇为丰厚,不仅封了丞相,还特赐了金银珠宝,一时间,沈砚之风头极盛。 下了朝,众人纷纷追上前来,将沈砚之团团围住。 “沈相年轻有为,我初时见你,便已知你非池中之物,果然如此。” “我在府中略备薄酒,不知沈相可否赏脸?” “去去去,说好了一起宴请,凭什么去你府上?” “就是,我等在酒楼里备下宴席,还请沈相赏脸。” 众人你一句我一句,沈砚之虽然有些担心融锦,但他人在官场,若是今日拒绝了,恐怕会留下个恃宠而骄的名声,日后与他们也不好打交道了,于是道:“诸位请。” —— 融锦在屋里急得团团转,沈砚之虽然答应暂时不动她父亲,可如今她哪里还敢相信他的鬼话。 今日新皇登基,接下来的事怕是要肃清五皇子一党的人了,父亲首当其冲。 沈砚之从清晨便出去了,估摸着要忙到深夜。 融锦想了想,“你去外面喊,就说我肚子疼,越大声越好。” 核桃会意,沉了沉气,装作慌张地模样喊道:“不好了!快来人!小姐肚子疼!” 立即有人报道管家那,管家一听,急得骂道:“赶紧去请大夫啊,还来我这折腾个什么劲!万一出什么事,大人把我们的脑门都给削了!” 小厮连忙一阵风似的往外跑。 管家也急匆匆地往清竹苑赶,心里祈祷着别出事啊,否则大人真的会将他给打折了。 核桃听见动静,连忙将融锦扶上床。 没多久,大夫匆忙赶来,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核桃递了杯热水过去,“大夫您先喝杯水。” 又冲着满院子的丫鬟道:“还不出去,别影响了大夫诊脉。” 丫鬟们看了看大夫,面露难色,脚步未动。 核桃一肚子火,敢情自己谁都使唤不动了?于是转头看向大夫,“大夫,您说是不是?” 大夫不耐烦地接过话,“出去出去,别影响我诊脉。” 丫鬟们见大夫发了话,也害怕夫人会有不测,连忙退了出去,守在门外。 大夫提了药箱,走到榻边替融锦把脉,一边问道:“夫人有何不适症状?……夫人脉象平和沉稳,不像是有病啊。” 对上大夫疑惑的眼神,融锦谄笑一声,“兴许是吃坏肚子了。” “大夫,对不住了。” 大夫一脸茫然,心想这夫人怎么突然同他道歉,下一秒便被劈晕在地。 融锦快速换上了大夫的衣袍,戴了顶帽子,将帽子往下压低了,遮住大半张脸,在夜色中也不大能辨认出来。 卧室的门从里面打开,丫鬟、管家等皆望了过去。 核桃恭敬地做了个请的手势:“大夫,辛苦您了,您慢走。” 管家急急上前来,“夫人可是无碍?” 融锦咳了两声,核桃适时地接过话:“大夫感染了风寒,嗓子不大好,他说了,夫人没有大碍,但是需要好好休息,你们不得打扰。” 说着将药方递给管家,焦急地催促道:“您快些去熬药。” 管家的注意力都在融锦身上,也没有发现这大夫的异常。他接了药方,冲着大夫道:“那您慢走,辛苦了。” “嗯。” 融锦提了药箱,越走越快,在一处拐角停了下来。 第八十一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可惜她没得意多久,一柄剑鞘突然间横在她胸前。 “夫人,您还是回去吧,这里可不好玩。” 融锦看向来人,一个长相稀松平常的小厮,脸上贴着一把小胡子,不知怎么的,这人说话的声音给她一种熟悉的感觉。 她也不跟他废话,今日她势必要出府,直接动了手。 融锦随身佩戴的长剑已经被沈砚之碎成了渣渣,她随手从旁摘了根长枝,二人在暗中你来我往,过了数招。 小厮顾忌她怀了身孕,未敢用尽全力,一路上束手束脚,背上挨了数十下,疼得龇牙咧嘴,一边还不忘劝回融锦,“您打不过我的,还是快些回房去。” 融锦心中也焦急,沈砚之不时何时回来,她动手的同时也怕伤及腹中胎儿,有些畏首畏尾,长久下去也不是个办法。 “哎哟!疼死了!”融锦佯装受伤,惨兮兮地叫了起来。 小厮果真停了下来,担心地问道:“夫人您没事吧。” 融锦趁着他毫无防备的空档,凝息屏气,迅速将手中备好的药粉撒向他。 小厮反应还算快,但也吸进去了不少,呛得一阵咳,待他回过头来,眼前哪里还有夫人的身影,只余沙沙的竹叶声。 融锦摆脱了那人,一路上跑得飞快,径直奔向上次路尝辛带着他去过的宅子,她只能到了那处再做打算,金玉楼里不知有没有安插沈砚之的眼线,她不敢贸然前去。 她根据朦胧的记忆,在窄巷里来回转了几圈,应该是这儿了,她迟疑地轻轻敲了敲门。 没过多久,门从里面打开,薛思思愣了愣,随即分辨出眼前的人是融锦,眼神诧异:“你怎么穿成这样?快进来。” 院子虽小,但被收拾得干干净净,还种了不少的植物花草,风轻轻一吹,在屋子里也能闻见芬芳。 薛思思对她上次不告而别的事,仍耿耿于怀,埋怨道:“你上次突然就这么走了,招呼也不打,知不知道我们有多担心你?” 融锦有些不好意思,嚅嗫道:“对不起啊!上次不想拖累你们。” “反正我如今也是身无长物,没什么可被你拖累的。”薛思思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 又见她面色苍白,连忙倒了杯热水过去,“先喝水。” 融锦接过茶,连声感谢。 她缓了缓,将自己被沈砚之带回沈府的事说了出来,末了低声道:“我怀孕了。” 薛思思听完后,脸上露出了惊讶的神色。 “那你……”她想问,以后怎么办。 融锦看了看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惆然地叹了口气:“我也不知道,走一步看一步吧。这个孩子虽然来得不是时候,但我会尽量保护好他。” 薛思思沉默半晌后道:“沈砚之对你也许还有那么一丝真情。” 融锦对他的那点深情嗤之以鼻,“他骗我的时候,眼睛都不带眨的,我实在怕得很。他口口声声说我能保下我父亲,我不敢相信,宁愿自己动手。” “我能为你做些什么?” 融锦点了点头,也不跟她客气了,直接说道:“还有件事得劳烦你帮我跑一趟,替我去找金玉楼的秦掌柜。” “好,我明日一早便去。”薛思思一口答应下来,“你先休息,我去替你整理房间,肚子饿不饿?” 融锦摇摇头,“谢谢。” 薛思思动作麻利,没多久就来唤融锦,“阿锦,你住这儿,床褥都是新的,要是有什么事你喊我,我就在你隔壁。” 融锦心下万分感激,回身抱紧了她,“谢谢。” 薛思思莞尔一笑,“有什么好谢的,赶紧休息。” 没多久,融锦躺在了床上,望着房顶怔怔出神。如今她势单力薄,除了三脚猫功夫还算能入眼,真不知自己该如何救爹。 朝中原先支持宋晋的党羽想必早就被肃清得差不多了,别的人她也不认识,能怎么办。她突然记起,沈砚之说过,宋晋在大理寺的牢里凭空消失了,是不是证明他有内应? 可这内应到底是谁呢? 另外一边,沈砚之在酒楼里与众人周旋,不免多喝了几杯,头有些晕沉沉的,于是起了身,到窗前站了一会。 突然间瞥见人群中,一个小厮模样的人急匆匆地往这边跑,这人好像是沈府的小厮,心中顿时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 他连忙下了楼,小厮正巧跑到酒楼的门口,看见沈大人如同看见了救命稻草一般,“大、大人,夫人不见了。” 果然如此! 沈砚之脸色阴沉,看得小厮一个激灵。 “回府!” 李融锦,你居然还敢跑! 先前拦着融锦逃跑的小厮,正是前些日子的被派去盯着宋晋的凌云峰,他如今仍隐匿在沈府。 “怎么回事?!”沈砚之沉声道。 管家与凌云峰面面相觑,大人明显在暴怒的边缘,谁都不想去触这个眉头。 沈砚之盯着他二人的动作,耐着性子又问了一遍:“我问你们,这到底怎么回事?!” 一整个沈府的人都盯着清竹苑,还能让融锦堂而皇之地跑了出去?! 管家在沈府多年,深知大人这次是怒极了。他摸了把额间的冷汗,颤声道:“这夫人突然说肚子疼,我这心里害怕得很,连忙命人去请大夫,后来……后来大夫说夫人没事,让我去煎药,核桃姑娘也没让别人进房,接了药就说夫人需要休息,我们这也不敢打扰啊。” 凌云峰接着道:“我在院子外守着,见那大夫鬼鬼祟祟,于是跟了一小段路,发现是夫人。这过招的时候我又不敢用全力,一不小心夫人就跑了。” 沈砚之气不到一处来,“我沈府这么多双眼睛,居然没人发现这大夫是夫人?还是说他们二人长得像?!” 管家想了想大夫的样子,又想了想夫人的模样,立即摇了摇头。 “那你呢?!你打不过她,不会喊人吗?” 凌云峰挠了挠头,迟疑道:“这……这打架不都是一对一,那么多人围攻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是不是不太厚道?” 沈砚之:“……” 他夫人跑了,凌云峰还跟他讲武德?什么厚道不厚道的鬼话! “给我在城里搜!另外派人将金玉楼给我盯紧了。” “是。” 二人领了命急急退下,生怕大人将他们活剐了。 沈砚之心中恨恨地想,李融锦,你别被我抓到了,不然这辈子我都不放你走! 第八十二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继而又一想,李相还在大理寺的牢里,她能跑去哪?以她的性格,不会不管李相,只要他守好了李相,不怕融锦不回来,她就是那只被守住的兔子。 沈砚之脸色稍霁。 第二日,薛思思心中记挂着融锦的托附,早早便起了身。她洗漱干净后,在镜子前,取出一个墨色的瓷瓶,手里沾了些淡黄色的粉末,在脸上仔细地涂抹起来。 接着又挑了一件深色的粗布麻衣,头上扎着一圈灰色的布巾。她看着镜中的自己,蜡黄色的脸,丝毫看不出是一位妙龄女子,方才满意地点了点头。 料峭春寒,清晨的小巷静谧安详。 薛思思拢了拢衣裳,疾步往金玉楼走去。 时辰还早,金玉楼的大门刚刚打开,薛思思便走了进去,有店小二迎上前来,歉意地说道:“客观,您来早了,我们这儿还没东西吃呢。” 薛思思笑了笑,“我找秦掌柜的有点儿事,她在吗?” 店小二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妇人,见她衣着寒酸,左手挎着个竹篮子,下意识便觉得这人是不是来打秋风的,于是口气也不大好:“不在不在,您要是等人,便出去等。” “谁找我?” 店小二连忙回过身去,见到来人,瞬间换上了一副讨好的笑脸:“这妇人找您,我这不是正想替您打发了。” 秦掌柜看了眼前的妇人,只觉得有些眼熟,一时间却想不起来这人是谁。 薛思思走近了,眨了眨眼睛,低声道:“秦掌柜,是我。” 这声音也是耳熟得很。 “你!”秦掌柜反应也快,及时止住了话头。她立即将店小二打发下去,“没你事了,去忙吧,这是我远方的亲戚。” 小二显然诧异极了,没想到还真是掌柜的亲戚,心中庆幸还好刚刚没得来及换人撵出去,否则这活计定然也没了。 秦掌柜带了薛思思来到后院的厢房里,关上了门。 “你怎么打扮成这样。” 面对秦掌柜的疑问,她急急说了两句,便道:“融锦让我给您带个信儿。” “夫人?她还好吗?”李相被抓的事全帝都闹得沸沸扬扬,她早有耳闻。 薛思思点点头,“她还好,她说金玉楼人来人往,不知可否方便为她探听消息?” “那是自然,夫人从前对我极好,还将卖身契也一并还给了我,让我在这儿做个掌柜。”提起融锦,秦掌柜一脸感激之色。 见秦掌柜一口应了下来,她也不必多留,“那我先走了,记得提防沈砚之。” 秦掌柜虽然不清楚二人具体发生了什么,但见融锦无家可归,父亲又被下了大牢,心中升起一股怜惜。 “放心吧,若是有消息,我可怎么传给你?” 薛思思道:“我若是经常来这楼里,怕是引人注目。这样吧,我每日都会出来买菜,若是有消息,你在前方不远处的鱼摊子那等我。” “好。” 薛思思办妥了事,便与秦掌柜告辞离去。 她自以为万无一失,却没想到这一切落入了有心人的眼里。 街头已经开始热闹起来,小贩卖力的吆喝声此起彼伏。 “卖鱼了!鲜活的大鱼快来买啊!大娘可要买些鱼,这鱼新鲜极了,刚从河里打捞上来不久的。” 薛思思在卖鱼的摊子前停住,圆形的大铁盆里数条鲜活的鱼四处游窜。 她看了好一会,指着一条活蹦乱跳的大鱼,“就这条吧。” 小贩连忙抓住她指着的那一条,笑眯眯道:“大娘,您眼光真好,这鱼好吃,可清蒸也可煮个汤。” 薛思思本来心情极好,却听他一口一个大娘,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催促道:“好了没?” “好了好了,一共50文钱。”小贩连忙将鱼用细长的红绳打了个结,捆好了递过去,同时接过了薛思思手上的银钱。 “大娘,这鱼要是好吃,您下次再来啊!” 薛思思头也没回地钻进了人群。 小贩奇怪喃喃:“这位大娘怎么感觉有些生气?” 随后又热情地招呼起下一位客人,“卖鱼勒!刚从河里捞出来的大鱼!” 身后有人跟着薛思思走了一路。 街上人来人往,她也不曾注意。 直到她走进了小巷,快到家门口的时候,她突然回过身看了看,什么也没有,是她多心了吗? 还是快些回去,融锦估计等急了。 她推开了院子的门,正想关上的时候,冷不防被人一挡,她惊呼出声:“怎么是你。” 这人是消失多日的宋晋。 宋晋连忙蹿了进去,并将门反手关上,“阿锦是不是在这?” 融锦听见动静,连忙从屋内走出来,与宋晋四目相对,一时间久久无话。 眼前的宋晋,哪里还是那个英俊潇洒的五皇子。他一身粗布褐色麻衣,头上戴着一顶破烂的草帽,脸上红一块黑一块,若不是熟悉他的人,第一眼根本认不出来。 宋晋道:“你、你还好吗?” 融锦不答反问,“你怎么找到这儿来的?你没出城吗?你知不知道现在全城都在搜捕你,你还敢往天罗地网里跳?” 薛思思见这二人站在院子中交谈起来,“进去说吧。” 融锦点点头,转身进了屋子里,宋晋连忙紧随其后。 “我知道你回来了,在金玉楼里守了好几天,今天就见着薛姑娘了。”宋晋解释道。 融锦不解,“你守我做什么?” 不待他回答,融锦又接着道:“你逃出来了,那是不是淑妃娘娘也与你一道出来了?” 提及淑妃,宋晋沮丧地摇摇头,“宫中守卫森严,要从中救出母妃谈何容易,宋敛目前应当还不会对她下手。我守在金玉楼,自然是要带你一起走。” 融锦问出她心中的疑惑:“你是怎么从牢里出来的?” 宋晋却在思索,不知能不能告诉她。 带他出去的人,是大理寺少卿苏劲。那日他被关在牢里,苏劲突然出现,递给他一套随从的衣物,将他带了出来,这才避开了所有人。 狱卒对于苏劲自然不敢多加盘查,很快便放了行。 苏劲将他送到城门外,“殿下保重。是李相命我带您出来的,您在牢里突然消失,此事必会引起上头的怀疑。您可先去靛城,淑妃娘娘的娘家在那,宋敛刚刚上位,手还伸不了那么长。重整旗鼓,未必没有来日。” 宋晋朝他道了谢,却没有走。 他担心融锦,如今李相仍在牢里,他要在城里等着,带她一块儿走。 第八十三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看他欲言又止的模样,知他是不想说,于是也不强人所难,那人能将他从大理寺的牢里带出来,那是不是也能将他爹带出来呢? 融锦怀揣着希望问道:“那你能不能把我爹也救了?” “大理寺监牢固若金汤,要将李相从中救出绝非易事。” 融锦默然,她知道自己是强人所难了,他连自己都自身难保,何谈救他人。 宋晋不忍看融锦失望的模样,“你先跟我走,日后我们重整旗鼓,便能再将江山夺回来。” 融锦摇了摇头,“我的目标不是江山。” “可我们不夺,下场就是死。你看见了吗?我、你爹、还有我母妃,哪一个不是如今不是深陷囹圄?”宋晋语气激愤。 若不是他一时大意,着了宋敛的道,如何会落得这等下场! 融锦被问得哑口无言。 是啊,她生在李家,便是与皇室扯上关系,不是她想过什么样的生活就能决定的,不争不抢的下场就是死。 宋晋见融锦神色愣怔,心下懊恼起来,是不是自己的话太重了,她原本就还只是个小姑娘,这份沉重本也不应该由她来当。 “你随我走,我们去靛城。那里很安全。” 可融锦不肯,眼底透着坚决的光。 “我不会走,就算是劫法场,我也要将我爹救出来。” 宋晋见她不肯走,自己自然也不会走。 薛思思见二人争执不下,便说道:“我先去给你煲汤,补补营养。” 融锦感激一笑。 屋内只剩下二人,融锦仍在筹谋如何营救父亲,而宋晋则呆呆地看着融锦出神。 沈砚之知道她跑了,如今牢里必定是布下天罗地网等着她,这可怎么办才好? 心中思绪正乱,却见薛思思突然进了屋子,焦急道:“不好了!门外来了很多官兵!” 融锦怔了怔,这官兵是来搜她的还是来抓宋晋的?屋子不过立锥之地,一眼便可望到底,哪有地方躲藏? “来了多少人?”宋晋同样紧张起来,若是打起来,不知有多少胜算,只怕如今宋敛集结了全城的兵力在抓捕他。 “开门!官府办事!赶紧的!”门外的官兵将半旧的木板门拍得震天响,眼前就要闯进来。 三人面面相觑。 外头领队的官兵拍了半天,不见里面的人出来打开,神色颇不耐烦,正想着要不要一脚将这破门给踹开的时候,门从里面打开了。 走出来一位妙龄女子,虽穿着一身稀松平常的粗布麻衣,但掩不住天生丽质,只见她朱唇微启,声如珠玉:“各位官爷,可是有什么事?” 领队的官兵虽是个大老粗,但对方这么一位柔柔弱弱的女子,也怕唐突了佳人,不由放缓了声音说道:“官府在找人,我们需要进屋搜一搜。” 薛思思并没有立即让开,而是故作害怕,迟疑道:“这……可是有贼人吗?” “一男一女,别怕,我们就是例行公事。”领头的人耐心解释道。 这时,身后传来一道清朗的声音:“等等。” 人群中自动让出了一条路,薛思思看向来人,心脏一瞬间被提了起来。 苏劲?他怎么亲自来了? 薛思思曾是五皇子府的宫婢,就在宋晋被抓的那一天,路尝辛知道了消息,立即跑去五皇子府将她带了出来,少了个婢女也没人会在意。 若不是路尝辛去得及时,她也难逃一劫,跟着其他人一道被流放了。 苏劲并没有指认薛思思曾是五皇子婢女的事,而是说道:“我亲自搜。” 薛思思心中忐忑,只得老老实实地让出了一条道。 苏劲径直进了屋子,身后跟着的官兵还不算太粗鲁,在外室和厅堂里翻了翻能藏人的地方,并没有发现。 薛思思眼神惊疑不定,生怕融锦被发现,试图说话分散他们的注意力:“官爷们,这帝都近日是不是不太平?” 苏劲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看得薛思思心惊肉跳。 末了,只听他沉声道:“没事别乱出门。” 有官兵想进内室,苏劲先行一步踏了进去。内室干净整洁,一目了然,唯一能藏人的地方便是床底了。 苏劲弯下了身子。 薛思思脑中紧绷的弦断了,脸色僵硬,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冷汗。 却没想到,下一秒,苏劲直起了身子。 只见他神色如常,转身走了出去,吩咐道:“这儿没有,赶紧去搜下一户。” 官兵领命,陆陆续续地退出了院子。 薛思思神色怔松,对这猝不及防地转变险些反应不过来,这苏劲是故意放过他们的吗? 苏劲走在最后,似是故意放缓了脚步,见院中没了别人,方才开口:“此地不宜久留,赶紧走。” 薛思思心知苏劲这是有意放过他们,感激地看着他:“谢谢。” 听见门外的关门声,一切归于平静。躲在床底的融锦与宋晋二人四目相对,都有些尴尬,融锦率先爬出了床底。 “小心些,别磕着了。” 床底空间狭窄,宋晋怕她会磕着,连忙伸手替她挡住了床板。 “谢谢。”融锦低声道谢,动手拍了拍衣角边不小心沾着的灰。 宋晋抿着唇,没有再说话,怀念她以前无法无天的样子,如今二人生疏至此,心下不禁有些怅然。 薛思思进了内室,感叹道:“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被发现了。没想到是苏劲带队,可他为什么没有揭穿我们?” 融锦抬眸看向宋晋,见他神色有一瞬间的不自然。莫非那个带他出牢狱的人是苏劲?难怪。 薛思思想起刚刚的情景,仍心有余悸。不由得劝说道:“他走之前还说,此地不宜久留。阿锦,你要不先随着五皇子走吧,你不为自己想,是不是也该为肚子里的孩子想想。” “孩子?什么孩子?”宋晋问道。 融锦淡淡道:“自然是我的孩子。” “你、你有孩子了?”宋晋脸上浮现出不可思议的神情。 融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我怎么就不能有孩子。” 她又摇了摇头,接着道:“我不走,你走吧。你现在是宋敛要抓的头号目标,他们没那么容易放过你的。” 宋晋没出声,显然还沉浸在她怀了沈砚之孩子这件事上。 第八十四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薛思思叹了口气,对她的固执无可奈何,突然“哎呀”一声,“我的鱼!” 话音一落,身影很快消失在屋子里,她今日刚买的鱼在锅里炖了许久,被官兵这么一打岔,她都忘记了。 融锦看着她火急火燎的神情,不由得扑哧一笑。 皇宫御书房。 宋敛刚刚登基,龙案上堆满了大臣上书的折子。他右手提笔,久久没有落下,墨汁在洁净的奏折上落下一大滴,很快晕染开来。 显然,这奏折上的内容让他有些为难,一时间不知如何下笔。 有太监上前来禀报:“皇上,沈大人到了。” 宋敛将笔搁在砚台上,松了松紧蹙的眉心,低声道:“进。” 没多久,便有脚步声由远及近。 沈砚之双手抱拳行礼,“参加皇上,不知皇上召臣来可是有事?” 宋敛抬眸望去,“坐。” 沈砚之从善如流,静听宋敛的吩咐。 宋敛开门见山道:“宋晋可有消息?” 沈砚之如实答:“还未曾有。” 提及此事,沈砚之的眉心不由得皱了起来。他命人在城中搜寻了好几日,城门也戒严了,却毫无收获,难不成是已经出城了?不仅他没有消息,就连融锦也好像是消失了一般。 宋敛显然很不满意这个答案,他眼底流动的光凌厉而危险,沉声道:“今日又有大臣上折子,请求尽快处置下毒毒害太上皇的始作俑者。” 这是要杀李相了吗? “你觉得该如何?”宋敛阖上折子,看向沈砚之。 沈砚之有些摸不清宋敛的意思。他这是询问他的意思还是试探他?难不成融锦在宋敛眼里,已经成了能威胁到他的人了吗? “全凭皇上定夺。” 好一个模棱两可的答案! 宋敛打量了沈砚之半晌,方才开口道:“先留着吧,只是那宋晋,必须快点抓到!他必须死!” “是。”沈砚之恭声回答。 宋敛起了身,走到沈砚之跟前,“你我二人好久不曾饮酒了,走吧,朕令人在花园里备下薄酒,今日喝个痛快。” 沈砚之原本想着早日回府,亲自带了人去搜捕融锦,她要救她爹,就不会出城。可如今皇上开了口,他只得老老实实跟在宋敛身后。 花园中,春日里百花争艳。 石桌上摆满了酒菜佳肴,宋敛早已摒退左右,只余他和沈砚之二人。 宋敛端起琉璃酒盏,轻轻一晃,里面的荡漾开来,他放在鼻子前深吸,满园的花香弥漫,与这酒香融成一股独特的香气,不饮而醉。 他感慨道:“这桃花醉还是你我初遇那年所酿,到现在有七、八年了,你试试,味道可还行?” 已经七、八年了吗?时间过得真快。 沈砚之端起酒盏,轻轻抿了一口,“酒香馥郁芬芳,入口醇正似有回甘,好酒。” 宋敛望着沈砚之的模样,想起了一件往事,嘴角微微上扬,笑意直达眼底。“你还记得吗,有一次夜里,酒馆打烊了,我们竟偷了几缸子酒,爬到房顶上喝。” 沈砚之点点头,自然记得的。那时他刚来帝都不久,当时还是七皇子的宋敛将他安置在一处偏僻的宅子里,他日夜苦读,只希望有一日能出人头地,能为恩人出绵薄之力。 那日深夜,七皇子突然来造访,他其实很少会来与他会面,极不安全。但那日有些特殊,是他生母的忌日,而威帝受宠妃的挑拨,又斥责了他,宋敛心中苦闷,走着走着便想着出来寻他,一醉方休。 酒馆都关门了,二人做了一回疯狂的事,偷偷去酒窖子里偷了好几坛子酒,喝得烂醉。 沈砚之眉眼弯弯,笑着道:“臣记得那时候,皇上喝得差点从屋顶上摔下去。” 年少轻狂,再也回不去啊。 “以前酒量差,后来,去了山城四年,常去军中与将士们一道开怀畅饮,酒量倒是练出来的。” 宋敛最初到那里的时候,极为艰辛。生活条件与他在帝都时可谓是天壤之别,水在那处极为珍贵,分配给他的也只是仅仅够用而已,百姓的艰难可想而知。 山城的巡抚对一个毛都未长齐的皇子嗤之以鼻,暗中联络其他的官员给他使绊子,对他的命令更是阳奉阴违。 可惜后来,一个个都被他们看不起的七皇子收拾了个干净。 宋敛又道:“何尚书家的女儿今年刚刚及笄,据说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是位才貌双全的佳人,求亲的人可是踏破了门槛。” 沈砚之喝得微醺,眼底透着疑惑的光,不明白宋敛为何提及这事。 “朕瞧着你身边连个贴身的人都没有,于是替你作了主,将何尚书的女儿结一道良缘,你看如何?” 沈砚之霎时间清醒了几分,眼底集结的迷雾瞬间散了去,他抿着唇,一时沉默不语。 二人相交多年,宋敛对他的了解少说也有七八分,所以,他这是拒绝了?为了一个女人? 宋敛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沉声道:“李融锦是罪臣之女,朕没有将她抓起来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你若是心疼孩子,给她一个妾室的名分养在府里就好,难不成你这辈子还非他一个不可?” 沈砚之抬眸,见宋敛眼中杀气弥漫,心中咯噔一下,连忙解释道:“她现在怀了臣的骨肉,若此时另娶他人,恐怕伤及腹中胎儿。” 宋敛的视线在他脸上顿了好一会,放缓了语气:“她若是连个胎儿都护不住,没有存在的必要了,你说是不是?这事不用再议,何尚书的女儿美貌倾城,配你正好,朕今日就给你们赐婚,成全这等良缘。” 沈砚之无法,只得应道:“谢皇上。” 可面色沉静如霜,哪有半点被赐婚的喜悦。 回了沈府,沈砚之径直入了书房,连福禄也没让进来。 他自从被宋敛救后,从来没想过会背叛他。 无论宋敛想要什么,他都努力替他扫清一切绊脚石。可今日,他竟然强行将一个女人塞给他,这是什么意思?是怀疑他的忠心还是要放个眼线在他沈府里,最可恨的,是拿融锦的性命要胁。 沈砚之坐在案桌前一动不动,直至月上中天,他嘴角勾了勾,露出一丝自嘲的微笑。 第八十五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福禄在门外急得团团转。 自从少爷从宫里回来,直接进了书房,便一直没再出来,现在屋子里一片黑暗,银烛未点。 “少爷,您、您吃饭吗?” 这已经是他第十次叫门了,前九次少爷都喊他滚。 这一次门却从里面开了。 福禄上下打量了少爷一番,见他没有任何异常,除了脸有些黑,他问道:“您肚子饿了吧?我让厨房给您做些小菜?” 沈砚之道:“备上好的酒菜,装好了放在食盒里。” 说完后,又听砰地一声响,门被关上了。 福禄有些摸不着头脑,但是少爷的吩咐,他不敢怠慢,连忙亲自去了厨子里吩咐。 没多久,福禄提着食盒敲响了沈砚之的房门。 沈砚之打开门,他已然换了一身衣裳,冰湖蓝色的锦袍衬得他身段修长,腰间束以白色云纹带,头戴镂空发冠,衬得面如冠玉,气质清冷。 “少爷,您这是要去哪?” 沈砚之长腿跨出房门,独自往外走去,“地牢,还不快跟上。” 福禄愣了愣,连忙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地提着食盒小跑跟上少爷的步伐。 自从融锦大闹地牢,人险些被劫走后,牢里的狱卒又增加了一批,生怕再次发生这样的事,各个提心吊胆,夜间也不敢再打瞌睡了。 有狱卒远远瞧见两道身影,立即提高了警惕,“有人来了!” 众人齐齐拔刀,护在身前。 “住手!好像是沈相!” 两道身影渐渐走近,果然是沈相。 狱卒纷纷收刀入鞘,拱手行礼,“沈相。” “开门。” 地牢里潮湿阴暗,弥漫着腐尸的酸臭味,福禄忍不住抬手捂住了鼻子。 沈砚之到的时候,李相双膝盘坐在堆满稻草的床板上,闭目眼神。 “爹。” 李相睁开眼睛,浑浊的眼神在看到他的那一刹那,忽然变得尖锐,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谁是你爹?老夫可不敢当,沈大人可真是好兴致,大半夜还来牢里瞎逛。” 狱卒上前打开铁锁,沈砚之拎着食盒踏了进去,转身淡淡道:“你们先下去。” 牢里有一张四方小几和两张矮凳,他坐了下来,将食盒里的菜肴美酒一一摆出来。 “怎么?沈大人给我送行?” 沈砚之对他明嘲暗讽视而不见,语气依旧平淡无波,“不知爹可否赏脸,共饮一杯?” 李相盯着他半晌,不知他又想玩什么花样,迟疑着坐了下来。 沈砚之修长的手指提起酒樽,缓缓倒入杯中,酒香四溢开来,“请。” 李相端起杯子一饮而尽。他从前可真是看走了眼,以为沈砚之官职不高,也毫无背景,是个平平无奇之人,真没想到,他早就投靠了宋敛这颗小树苗,还成功让他们李家倒了台。 “无事不登三宝殿,不知李某还有什么能为沈大人效劳的。” 沈砚之不紧不慢道:“爹在这牢里呆了数日,还是这般明察事理,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李相喉咙里不屑地哼了一声。若不是他老了,他这点小把戏,年轻的时候绝对骗不了他! 沈砚之又道:“这宋晋到底在何处?大理寺的谁是你们的内应?” 原来如此,想通过他抓住宋晋?做梦呢! 李相干笑了几声,“我说呢!想通过我抓宋晋?还想套我的话?别白费心思了,你以为宋敛这皇位能坐多久?” “一个毫无背景的落魄皇子,就算成功谋朝篡位,兴许龙椅还没坐热,就被赶下台了。”李相似是叹了口气,“朝中大臣不过一时受你们蒙蔽,你们这些把戏能骗得了多久?” 沈砚之耐心地听完后,方才低声道:“日后的事到底如何,我们都不知道。不过我能确定的是,您若是不配合,兴许……” 他叹了口气,惋惜地看着李相:“兴许您都看不到小公子出生了啊。” “你威胁我?”李相气极反笑,“小伙子,老夫纵横朝堂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旮旯里。” “您难道不知道,长江后浪推前浪?您只要告诉我宋晋在哪,我暗中派人送您出去与您的夫人团聚,别忘了,您还有未出世的小公子。” “你!”李相“啪”地一拍桌子,指着沈砚之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显然是气极了。 “言尽于此,您好好想想,若是想好了,跟狱卒说一声便好。”沈砚之顿了顿,将声音压低了几分:“您可想好了,如今除了我,没人能救您。” 沈砚之走后,李相坐在石凳上久久未动,幽幽叹了口气,他真的老了,再没有反转的余地。 融锦与宋晋一直待在薛思思的宅子里,宋晋将融锦看得严实,生怕她一个冲动又杀到地牢里。 薛思思每日会到市集上买菜,并顺路探听消息。这日清晨,秦掌柜早早就在鱼摊上左顾右盼,见到薛思思窈窕的身姿缓缓走来,连忙将她拉到暗处,“思思姑娘,昨日有个来吃酒的官爷,说起不日李相就要被处死了。” “什么?”薛思思一惊,竟然这么快就动手了吗?“这可有说是什么时候?” 秦掌柜道:“这倒是没说,那官爷喝多了才说出来的。听说是太上皇迟迟未醒,要处死真凶以慰太上皇呢。也不知会不会殃及夫人,夫人可否想离开帝都?我这儿倒是有条门路,可以一试。” 她得赶紧回去告诉融锦才好,“那我先回去了,谢谢您,若是需要我再找您。” 薛思思急急转身,却又被秦掌柜拉住了衣袖,“还有、还有一件事。” 秦掌柜欲言又止的模样,让薛思思心不由得提了起来。 “何事?” “沈大人……要娶何尚书家的女儿了,据说是皇上赐的婚,这会儿圣旨想必都到府上了。” 大街小巷都传遍了,人人都议论纷纷,说这沈相真是好福气,娶了帝都的第一美女何冰意,融锦迟早都会知道。 “这……怎么会这样?!李家被抄,他即刻便另娶她人?!”如今融锦还怀着他的孩子。 薛思思气得身子微微发颤,恨不得将沈砚之碎尸万段。“我还是先回去,有事我再找您。” “好。” 第八十六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薛思思心思百转千回,融锦嘴上虽说恨死沈砚之了,可二人间的感情岂是说没有就没有的,如今她家族蒙难,沈砚之当即另娶她人,就这么迫不及待吗?! 不知不觉,便走到了门前,她神色复杂地看着木门发呆,伸出手又缩回来,反反复复,仍是没想好该怎么说。 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咦,思思你刚回来吗?” 融锦在院子里走动,透过门板的缝隙看见鹅黄色的衣袂,于是打开了门。 薛思思没想到门突然开了,对上融锦略微诧异的眼神,瞬间收起愁色,勉强挤出一个笑脸,迈着小步进了院子,换上了轻松愉悦地语调:“我刚刚回来,买了些排骨,你想吃红烧排骨还是糖醋排骨?” 融锦没发现她的异样,不由得弯了弯嘴角,“糖醋排骨。” 院子里种了好些花卉,她拿着剪子,猫着身子摆弄,将已经枯的枝一一修剪干净,“对了,这两日可有消息?” 按理说,宋敛登基了好几天,没理由仍旧按兵不动,甚至连父亲那都没有消息。 薛思思正从竹篮子里将排骨、土豆、青菜取出来,听见融锦的话,不由得顿了顿,好一会方才说道:“据说有很多朝臣上书,要将谋害太上皇的凶手处决,如今没抓到五皇子,想必……” 想必是要拿她爹开刀了。 融锦朱唇紧抿,脸色沉了下来,不能再等了,今夜必须动手。 宋晋站在屋檐下,静静地听着她们二人的对话,“你是不是想今晚去劫狱?” “咔嚓”一声细响,融锦一刀剪下多余的枯枝。 听到宋晋的话,她放下了剪子,站了起来,与宋晋对视,“是。” 宋晋见她神色坚定,知自己无论怎么劝也没用,叹了口气:“我为你安排。” 苏劲如今仍是大理寺少卿,有他配合,劫出李相应当不是难事。 “你……” “但我有个条件,你若是不答应,这事免谈。”宋晋语气不容置喙。 “你说,只要能救出我爹,怎么样都行。”融锦想也不想,立即应了下来。别说一个条件,就是十个她都不会拒绝。 “你今夜到城门等我,准备好一辆马车,我今夜定会将李相带出来。” 融锦原本还有些疑虑,但见宋晋信誓旦旦地保证,“好,我在城门等你。” 薛思思见他们二人已经做了决定,便说道:“秦掌柜说有办法将你们带出城,一会我去给她传信,让她帮你们准备马车。” “好,那我现在便出去准备。” 宋晋拿起角落里的蓑笠,戴在头上,大步流星地走出了院子。 秦掌柜办事利索,听闻融锦今夜要出城,立即着人备了马车,在车内放了日常换洗的衣服和干粮,以备不时之需。 守城的小头领郑驱与秦掌柜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二人本是一个村子里长大,青梅竹马的小相好,郑驱在即将成亲之即,不甘一辈子过村里贫穷的日子,说要去城里打拼一番,并承诺两年后回来迎娶秦掌柜。 他刚走不久,村子里发生了温疫,走的走散的散,当郑驱两年后回来,看到的只剩一片荒芜的村落,秦掌柜也不知去向。 至今最近,郑驱与友人到金玉楼用饭,方才和幼时的青梅重逢。 秦掌柜偷偷找了郑驱,“我知道如今出城难,可我实在没有办法,才来找你的。” 昔日的恋人前来央求自己,郑驱心中一动,问道:“你说吧。” “这是从前与我一道在沈府里伺候的丫鬟,突然收到噩耗,她的老父亲在村子里突然没了,这夜里着急着要出城,你能不能帮帮忙?” 郑驱耐心听完,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 如今帝都城为了抓捕宋晋,上上下下都戒严了,上头下了死命令,出城的人必须仔细盘查,宁可杀错不可放过。 秦掌柜又道:“说起来,这女孩子也是可怜,与我年轻的时候倒有几分相似,都是生活所迫才来这城里当了丫鬟。” 郑驱心中有些不是滋味,当年若不是他执意要出村子,她怕是也不会遇到后来的事了,对秦掌柜,心中一直存了一份愧疚。 那年村子发生瘟疫后,秦掌柜家里人都没了,只身跑了出来,先是到大户人家里做了丫鬟,那家的老爷年近四十,却是个色中饿鬼,见着年轻漂亮的姑娘便想着据为己有。 秦掌柜当时不过双十年华,被老爷强占了身子,口口声声说要给她个名分。却在当家的主母发现后,毫不留情地将她撵了出来,后来几经周折,最终才到沈府里做了嬷嬷。 郑驱每每想起此事,都懊悔不已。此时见她眼神期盼地看着自己,便硬着头皮同意了,“今天夜里恰好是我当值,你届时让你的朋友过来吧。” “谢谢。”秦掌柜见他如此痛快,心下也生出一丝感激,投去一抹感激的笑。 当年的事,只能说造化弄人。初时流离失所,也曾怨过郑驱,怨过命运不公,如今年岁渐大,也看开了,谁也怪不了。 春风细雨,绵绵密密地打在青石板上,离城门不远处的地方,静静地停着一辆马车。 “咚咚咚”的更声从传来,划破寂静的夜空,听在融锦的耳里尤为心惊。心中忐忑不已,现在已是丑时,为何宋晋还没来,是不是出了意外? 她觉得有些气闷,纤纤素手掀起了帘幔,走下了马车。突然听见有急急的脚步声渐近,她连忙循声望去,不由得大惊。 “怎么回事?” 陌生的蒙面黑衣男子扶着宋晋,沉声道:“搭把手。” 二人合力将昏迷的宋晋抬进了马上里,夜里幽暗,融锦看不清宋晋的状态,触感尤为明显,手中温热湿滑,在窄隘的马车里,血腥味更重。 宋晋伤得不轻。 蒙面男子从怀中掏出几瓶药,语速极快地说道:“快给他上药,他的腹下被砍了一刀。我来赶车,现在必须马上出城,官兵很快追来。” 男子一说完,在马车里看见有换洗的衣物,连忙摘下面巾,将身上的黑衣一并脱了,换上寻常的衣物。 宋晋情况看起来很不好,他面色发白,紧咬着下唇,不时溢出痛苦的呻吟。融锦连忙接过药瓶,“那我爹呢?” 第八十七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男子换衣服的动作明显一顿,没有立即回答,这让融锦顿时生出不好的预感来,声音里带了一丝不易察觉地颤抖:“我爹、我爹没救出来吗?” 男子低声道:“没有,我们被发现了。若是再不走,宋敛的人很快会追来,殿下若是被抓了,怕是再无力回天了。” 眼前的情况超出了融锦的设想,她回头看了看仍在昏迷中的宋晋,他本来早就能出城了,若不是自己,他也不会再回牢里,如今更不会因此受伤。 她不能再拖累他了!咬着牙道:“出城!” 男子低低“嗯”了一声,很快整理完,转身出去驾车。 马车里光线极暗,她看不清宋晋的具体伤口,只得将手中的药粉一并撒在湿润的腹部处,宋晋闷哼一声,又晕了过去。 郑驱心中记挂着秦掌柜的嘱托,一直在城门处徘徊,马车的轱辘声在青石板上发出的声音由远而近。 郑驱将车拦了下来,见驾车的是个青年男子,低声问道:“可是秦掌柜的朋友?” 帘幔掀开了一角,露出一张出水芙蓉的脸,“我是秦掌柜的朋友,可是郑守城?” 郑驱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点了点头,冲着士兵道:“放行。” 融锦微微颔首,柔声道:“谢郑守城。” 马车离了城门,绝尘而去。 厚重的城门发出刺耳的声音。郑驱看着守城的几人,压低了声音:“你们的嘴巴给我闭紧了,谁敢多一句嘴,我饶不了他!” 这些人平日都跟着郑驱混,郑驱为人够义气,有好处总想着与大家一道分享,因此对他唯命是从,心服口服。此时连连点头:“您放心,今夜没人出城。” 不过片刻,便听得有密密麻麻的脚步声和马蹄声响起,冲城门而来,为首的男子面色凛冽,深邃的眼眸中散发出寒冰似的光,令人不寒而栗。 这人郑驱见过,正是如今风头无两的沈相。 男子骑在马上,居高临下地审视着郑驱,沉声问道:“刚才可有人出去?” 郑驱低着头,被沈相的视线盯得头皮发麻。不用问也知道,定然是出了大事,但此时也只能死咬着牙不承认。 “没有。” 没出城,能躲在哪?沈砚之收回视线,扬声道:“给我搜!一户都别放过!” 马车一路疾行,直到东方露白才在一处溪边停了下来,周遭杳无人烟。 为避免追兵,他们没有走官道。 宋晋呓语不断,融锦伸手碰了一碰他的额头,滚烫得吓人,她掀了帘子唤了声明羽。 赶车的男子是宋晋的暗卫之一,名叫明羽。 “不好了,他烧起来了。” 明羽不懂医术,焦急道:“那些药只是随身携带的伤药,这……只能去镇上给他找个大夫了。” 前方也不知还有多久才能找到镇子。融锦回眸看了看宋晋白如雪色的脸,“可否替我去溪边打些水来。” 明羽点点头,大步走向小溪。 借着薄雾的晨光,融锦小心翼翼地掀起宋晋的衣衫,一条长长的刀伤横亘在胸前,虽然止住了血,但更显触目惊心。 “姑娘,水打好了。” 融锦伸手接过,取了帕子沾湿,拧得半干,敷在宋晋的额间,如此反复多次,再一摸去,温度降了少许。 马车行得飞快,终于来到一处村落,入口立着一块木牌,写着显灵村。 村落里只有一条街,此时尚早,街上空无一人,马车放缓了速度,在一处药铺子前停了下来。 铺子大门紧闭,明羽下了马车,大力地拍起门来,高声呼道:“大夫!大夫!” “来了来了!”屋内传来的声音带着一股怒火。门从里面打开,中年男子懒洋洋地打着哈欠,瞥了门外的人一眼,怒骂道:“什么事?!大清早叫魂呢!” 明羽顾不上许多,心中记挂宋晋的伤势,央求道:“大夫,我家主子受伤了,劳烦您看看。” 大夫看了一眼门外停着的马车,又稍一打量他的穿着,将门拉开了些,“进来吧。” 明羽感激地冲着大夫道谢:“多谢大夫。” 他转身掀起帘幔,“小姐。” 融锦与他一道将不省人事的宋晋扶进了药铺,并小心翼翼地将他安置在塌上。 大夫看了看男子的衣着打扮,拿了剪子将他的衣衫剪开,许是不小心碰到了伤口,细碎的呻吟声从宋晋的唇齿间溢出来。 伤口有三寸长,刺目的血色已凝结成片,看着有些渗人,大夫到药盒里取了好几味药加在一处研磨成粉,敷在伤口上,又取个白色的布条牢牢扎了好几圈。 “我去煎药,喝完了你们赶紧走。”大夫冷着一张脸催促道。 这昏迷的男人一身夜行衣,身上还有刀伤,不是兵就是贼,他可不想惹祸上身。 融锦将一锭银子递过去,“麻烦您了,他什么时候会醒?” 大夫接了银子,脸色稍霁:“不出一个时辰就醒了,伤口不深,就是没处理好发炎了,退了热就能醒。” 大夫说完,收了银子到院子外煎药去了。 屋内只有三人,融锦道:“他既然没有大碍,我回帝都了。”她看了一眼昏迷中的宋晋,“他就劳烦你照顾了。” 劫狱失败,恐怕会惹怒宋敛,这几日他会不会下旨处死她爹,还有何氏也在帝都。无论如何,她都必须回去。 男子听见她说要回去,顿时皱眉,十分不认同:“你现在回去,等于自投罗网。” 融锦低声道:“我不能不救我爹。” 男子咬在舌尖的字打了几个转,最终还是说了出来,言语中带着不易察觉的同情:“那你更不用回去了。” 融锦收住将要跨出门槛的脚,回眸望着他,眼神带着不解。 “因为、因为……” “因为宋敛不会杀他,咳咳。” 宋晋接过话,他不知何时醒了,仍旧十分虚弱,伤口带来的疼痛感让他额间渗出密密麻麻的汗。 “公子,您醒了!”男子连忙扶起宋晋。 宋晋的视线直勾勾地盯着融锦,生怕她走了一般,“你过来。” 他失血过多,气弱游虚,声音比往日里温柔了不少。 融锦略微一迟疑,还是走了过去。 “怎么……” 宋晋没说话,突然用尽力气往她肩上一拍,融锦话未说完,身子软绵绵地往下坠,旁边的男子及时地接过她。 “公子,您这又是何苦。” 宋晋适才用尽了力气,一时间咳嗽不止,好一会才缓过气来,“不打晕她,难道眼睁睁看着她回去送死吗?” 第八十八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大夫端来药,见这三人奇奇怪怪,他也懒得多问,正好见宋晋醒了,冷着一张脸,再次催促道:“喝完了药赶紧走。” 如今这世道,一个不小心便会惹祸上身。 宋晋等人道了谢,也不多作停留。 明羽扶着二人上了马车,手中拿着缰绳马鞭,冲着车内扬声问道:“殿下,咱们去哪?” 宋晋斜靠在软垫上,捂着伤处,深吸一口气,适才用了力,不小心牵扯到了伤处,腹间不时传来阵阵痛感。 他深思片刻,沉声吩咐道:“去靛城。”盛国之大,如今怕是只有靛城能容下他们了。 “是。”话音一落,马鞭高高扬起,马车摇摇晃晃地向西边奔去。 东方露白,沈砚之带人搜了一夜,毫无所获。他冷凝着一张俊脸,阴鸷的眼神透着数九寒天的凉意,望着城门的方向出神,让身侧的官兵不禁为之一颤。 宋晋若不是人间蒸发了,那就只剩一个可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出城了。 —— 一个月后,靛城。 靛城在裕国的边城,邻靠西离国,此地的驻城守军,是李相的心腹陈同大将军。 “参加殿下。”陈同在下人的带领下来到宋晋的书房,对着宋晋抱拳拱手。 宋晋看向来人,年纪在四十左右,一身铁甲戎装,国字脸,飞眉入鬓,剑目如炬,黝黑的左脸上有一道两寸长的刀疤,令他看起来有些可怖。 “陈将军,快请起。”宋晋两步上前,双手扶起陈同。随后又自嘲一笑:“我哪还算什么殿下,这段时日,多亏了陈将军的安排,让我不置于流落街头。” 陈同连忙道:“殿下何处此言?当年若不是李相力荐,这将军之位怕也不是我坐了。”他打量了四周的布置,又问道:“这处可还住得习惯?” 宋晋笑着道:“甚好,将军请上座。” 二人在交椅上坐下,有丫鬟端来两盏茶。 “不知将军可有帝都的消息?” 陈同眉眼瞬间一凛,怒火蹭蹭蹭地往上冒,掷地有声道:“宋敛这个小人!竟如此残害忠良,弑君犯上!殿下安心,臣定护殿下周全。” “那就有劳将军了。” 二人密谈一番后,宋晋亲自将陈同送出了府。明羽站在宋晋身后,见陈同走远了,方才说道:“殿下,您相信陈同?” 他们半个月前便到了靛城,陈同借口军中有要事,一直未露面,在这城中给殿下安排了一座半大的宅子。 宋晋勾起嘴角,“为何不信?各取所需,他想要的是我的身为皇子的名号,我想要的,是他手中的兵权。” 宋晋回身踏进府中,走的不是回书房的路。 “可他野心勃勃,必定不止于此。”明羽极为担忧。 宋晋沉默不语。如今这等情况,还能由着他选吗?可他未必没有留一手,日后利用陈同攻回帝都,再想法子处理了他也不迟。 虽已过了谷雨,靛城的天依旧寒意逼人,整日的阴天雨水,不见一丝阳光,难免令人心情沮丧。 宅子不大,穿过回廊,走了一会便到了融锦住的地方。 融锦躺在榻上,双眸紧闭,藕荷色的罗衫下,腹部微微凸起,静静听窗外的细雨声。 “阿锦。” 融锦眼皮微动,却也没应他。 宋晋习以为常,从她醒来后,发现马车已经走了几天,身子软绵无力,便再也没给过宋晋好脸色。 “听说你今日胃口不大好?可是菜不合口味?” 靛城的菜肴普遍辛辣重口,宋晋担心她吃不习惯。 见她仍旧不说话,宋晋也不恼,径直在旁边寻个椅子坐下,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不禁微微皱眉。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屋内的空气似静止了一般,融锦缓缓睁开眼睛,见他仍在,朱唇轻启:“你怎么还没走。” 宋晋眸光闪烁。 融锦叹了口气,问道:“帝都可有消息?” “沈砚之半个月前大婚,是何尚书的二女儿,听说很是热闹。”宋晋有意提及沈砚之,眸光深深地锁住融锦,没放过她一丝一毫的表情。 “哦。”融锦神色淡淡,杏目似古井无波,点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沈砚之如今已是丞相,重新娶个重臣之女也没什么可稀奇的,他们之间的缘分早就断了,剩下的只有血海深仇。 “还有别的吗?” 宋晋道:“李氏一族的家眷无故消失。看守他们的官兵本就不多,一夜之间被人杀了。” 会是谁呢?融锦疑惑道:“会不会是爹临去之前安排的?”不然这个时候,还还会救李氏的族人? 宋晋摇摇头,他同样费解。 算算时间,何氏还有两个月便要生了,他爹生前唯一的愿望,想必就是能为李家留个后。如今她远在靛城,身子也一日比一日笨重,融锦伸手轻轻摸上凸起的小腹,她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心跳声,强劲而有力。 “你还在怪我吗?” 宋晋自作主张将她带出来,不可否认,他有私心。 融锦轻声道:“有什么可怪你的?我该谢你的,若不是你擅作主张将我带出来,也许我现在坟前都长草了。” 宋晋默然不语。 劫狱那天夜里,牢里确实布下了天罗地网。苏劲带着乔装成小厮的宋晋成功混进了牢里,正想将李相带出牢房之际。 沈砚之慢悠悠地走了出来,将宋晋等人堵了个正着。 苏劲将宋晋护在身后,“沈相果然神机妙算。” 沈砚之深邃的眸光一一略过众人,最终锁在苏劲的脸上,轻声一笑:“这把戏已经玩了一次,你觉得还能再来一次?当人人都是傻子么?” 苏劲默不作声,心中飞快地盘算着如何能帮助宋晋逃出升天。 沈砚之带着人等候多时,只是他没想到,来的人会是宋晋。 沈砚之略一思索,便猜到融锦与宋晋定然一直在一起,否则宋晋明明跑了,怎么会还来趟这一次的浑水?俊美的容颜霎时蒙上一层浓重的阴影,下了死令务必将宋晋抓到,死活不论。 苏劲拼着最后一口气,死死拖住了沈砚之。一直隐藏在暗处的护卫一涌而出,与官兵厮杀在一处,死伤惨重,最终只剩一个明羽护着宋晋逃了出来。 第八十九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而李相也在狱中不幸身亡。融锦半个月前到了靛城,宋晋方才将此事告知她,说担心她一时冲动回帝都自寻死路。 融锦一言不发,将自己关在房间里,宋晋蹲坐在房门外,压抑的哭泣声隔着房门断断续续地传来。 第二天,融锦红着眼眶,神情决绝地与宋晋说道:“我要报仇。” 靛城是陈家的天下。 陈同是乡野出身,当年机缘巧合之下,救了李相一命,又善于勾结奉承,于是谋得一方霸主。他在这处经营了十多年,手中有兵有地有粮,这几年野心日益膨胀,早已不满足这区区将军之位。 盛国一夜之间变了天,前太子来到他的属地,他如何会放过这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待时机成熟,便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挥师北上,届时将宋晋拿捏在手中,这皇位最终还不是落到他陈家的手里? 陈同的如意算盘打得响。 —— 沈府书房,沈砚之掌心收紧,将刚刚收到的书信拢成一团,脸色是从未有过的阴沉。 不过一个不小心没看住她,就一溜烟儿跑到靛城去了。 站在身侧的福禄不自觉地一抖,看了看窗外的暖阳,这都四月的天了,怎么仍觉得一股冷意袭来,莫不是错觉吧。 “进宫。”沈砚之冷冷吐出两个字,便大步走出了房门。 福禄一个激灵,立即回过神来跟上。 “你是说,宋晋逃到了靛城?” 宋敛思忖,陈同当初能当上边城的驻守将军,全是靠李相力荐。 从宋敛登基起,便一直拒不表态,手中又握有十几万大军,若是强行进攻,只怕两败俱伤。 西离国虽说向来与盛国井水不犯河水,可谁也说不准,西离会不会趁着盛国内乱之际发兵。倘若真是如此,那岂不是白白让他们捡了个便宜。 “据探子报,陈同将宋晋安置在靛城中,似乎有拥戴他称帝之意。”沈砚之据实禀报。 宋敛闻言,怒目如火:“胆大包天,他这是要明着与朝廷作对了!”接着又看向下方的众人:“哪位爱卿有对策?” 朝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沉默不语。 “皇上,臣有个法子。”何尚书微微往前跨一步,弯腰拱手道。 “何尚书有何妙计?” 何尚书道:“臣建议派使者前往靛城,笼络陈同,让他交出乱臣贼子。” “皇上,不可!” 何尚书的话被人急急打断。 宋敛看向说话之人,是慕容将军。宫变之时,慕容将军与宋晋及时撇清了关系,尚未被殃及,此时仍是当朝的大将军。 “陈同明目张胆地包庇宋晋,想必是反心已起,臣请旨,带兵攻入靛城,将宋晋就地正法。”慕容将军单膝跪地,言辞恳切。 何尚书适才被人打断,面色不悦,他又与慕容将军结怨已久,瞬间冷笑出声:“慕容将军怕不是故意要放了您那女婿吧?” 此言一出,众人的视线皆集中在慕容将军的身上。 “还请何尚书慎言,我与那宋晋早已恩断义绝!倒是何尚书,不知是何居心,竟建议皇上去笼络一个欲意谋反的乱臣贼子!”慕容将军不慌不忙。 “皇上,万万不可强攻取之,西离国与靛城比邻而居,若是西离趁机发难,这不是羊入虎口吗?” 二人各执一词,互不相让。 宋敛担心的也正是西离国,若是西离趁机攻入盛国,长驱直入帝都,那这江山…… 宋敛看向沈砚之,问道:“不知沈相有何看法?” 沈砚之道:“臣赞同何尚书之言。” 宋敛点点头,可这人选也让他犯难。若是陈同发了狠,将前往谈判的使者杀了,也不是不可能。 “可有爱卿自荐前往靛城?” 朝堂这时真正安静下来,谁也不愿意接下这烫手山芋,一不小心就有去无回了。 “臣,愿为皇上分忧。” 沈砚之拱手说道。 宋敛皱眉,沈砚之可是他得力的左膀右臂,心底十分不愿他去涉险。 沈砚之见宋敛半晌不语,又接着道:“臣身为盛国丞相,前往劝降,足以可见皇上的诚意,成事的可能性也大些。” “准。”宋敛沉声道。 此事就此敲定,众人也都明显松了口气。 沈砚之刚一回府,便命管家收拾行李,又吩咐福禄:“你去清竹苑知会一声,让核桃准备准备,明日一早出发。” 好久没见她了,也不知她在靛城过得可好,身旁没个贴心的人伺候,靛城的吃食也不知合不合她口味。 如今已是农历三月,孩子已经有四个月了吧。 福禄惊讶:“明日就去吗?” 沈砚之眸光微闪,淡淡嗯了一声,便往书房走去。 福禄领了命,立即前往清竹苑,心里却暗自替他主子叹了口气,人家未必领你的情啊。 因走得匆忙,又山高路远,夜里福禄还在急急忙忙地替沈砚之收拾必备之物,而沈砚之坐在案桌前,右手执笔,嘴角含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余光处不知何时多了一抹朱红色的衣袂,沈砚之抬眸。 对上少女泫然欲泣的脸,有一瞬间的呆滞,随后板着脸道:“你来做什么?” 门外的小厮是不是敢换一拨了,竟敢不通报便将人放了进来。 “你要走?” “嗯,明日一早。” 何冰意一双眸子里水光潋滟,盯着她名义上的夫君半晌没说话。她很早就知道他,年少成名,长得丰神俊朗,得知自己能嫁给他时,欢喜得不知如何是好,可当初有多欢喜,如今就有多失望。 她自幼饱读诗书,通晓琴棋书画,长得亦是明艳动人,可站在沈砚之面前,却如同透明人一般。心中顿时升起无限委屈的情绪。“你就这么抛下我吗?” 沈砚之以沉默回答了她的问题。 何冰意暗暗咬牙,对着正在收拾行李的福禄说道:“你出去。” 房中气氛尴尬,福禄心中甚是苦闷,他也不愿当这碍手碍脚的第三者啊,可他家主子的眼神,仿佛他要是敢走,立即将他五马分尸。 福禄只得停下手中的动作,但也没有移步,目光灼灼地看着沈砚之,等少爷的指示。 第九十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沈砚之视而不见,继续起笔作画,脑中浮现出融锦似笑非笑的模样,一笔一画将她的神色勾勒出来。 何冰意被沈砚之如此忽视,心中恼怒不已,面上却未曾显露分毫。她微微向前倾了倾身子,发现沈砚之正在画一个女子! 何冰意的脸色瞬间难看不已,她自幼读的女德女训,绝不允许自己失礼于人前,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气,柔声道:“既然夫君在忙,妾身先行告退。” 沈砚之听到她的称呼,作画的手微微一顿,眼底流露出浓浓的厌恶,他沈砚之妻子的位置,永远只有一个人。 何冰颜见沈砚之连眼皮子都未抬,脸上努力地挤出一个笑容,识趣地退出了书房,袖下紧握成拳的双手却泄漏了她的情绪,沈砚之画的那人女人,是不是就是他那个已经被休弃了的李融锦?! 何冰颜心里呕得要死,她嫁进沈府半个月,沈砚之连她的新婚房间都未入,她至今仍是完璧之身,府里的人都客客气气地喊她一声何小姐,没人尊她一声夫人! —— 融锦终日呆在宅子里,除了那日初进城,便再也没有外出过。 宋晋近日里忙着联络旧部,与陈同多番谋划,今日终于得了闲,清早便来到融锦的房里,想带着她出门转转。 “不去。”融锦捏了颗酸梅子放进嘴里,躺在榻上闲闲道。 身旁的丫鬟隔着老远都能闻见酸味,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靛城的空气潮湿闷热,衣服上好似黏着一层水珠,难受得紧。 宋晋怕她闷坏了,变着法子哄她:“大夫说了,你平日里要多动一动,对胎儿有好处。靛城你还没逛过吧,与帝都的街市不大相同,也颇有些意思。” 融锦身子日渐笨重,愈发懒得动了。她转了话题,“你今日怎么得空了?” 宋晋眉梢染上忧色,却没说话。 融锦顿悟,她抬眸看了看边上成群的丫鬟小厮,这些都是陈同安排进来的。宋晋这些日子以来,虽从未同她说过些什么,可细细想来,陈同怕也不是真心实意要帮着他的。 融锦一手扶着腰,慢慢直起身子,“走吧,我们出去转转。”接着又冲着丫鬟道:“你们不用跟着了。” 丫鬟们面面相觑,想跟着这二人,但又不敢公然违背主子的吩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融锦将她们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扬声,面带薄怒:“怎么?我和殿下一道出去你们不放心还是怎么的?” 伺候的丫鬟见融锦发怒,齐齐跪了下来,求饶道:“奴婢不敢。” 宋晋带着融锦出了府,身后跟着明羽。 街市人头攒动,与帝都的街市唯一不同的便是,这处的房屋多是竹子所搭,造型独特。 宋晋边走边道:“因着地界的气候温热潮湿,多是些蛇虫鼠蚁,竹子能驱邪化煞,因此多用竹子造房。” 融锦一手扶着肚子,跟在他身侧缓慢走,不时点点头。 宋晋指着不远处的酒楼,“累了吧?我们去那坐坐。” 酒楼门前的右侧挂着招牌幌子——第一楼。 兴许还没到饭点,人并不多,三三两两地坐着。店小二见来了客人,眼前一亮,连忙笑脸相迎:“老爷、夫人,快请上座。” 融锦下意识便要反驳:“我们不……” “好。”却被宋晋出声打断,冲她摇了摇头。 好吧,出门在外,随他去吧。 二楼设有雅座,店小二将二人带了上去,又替二人倒上了热腾腾的茶水,滔滔不绝地介绍起来:“几位客官不是本地人吧?咱们店里的招牌菜可必须要试试,包您不后悔!如意烤乳鸽,天麻炖山鸡,还有云腿熏肉片,可香了!” 宋晋替融锦点了几样清淡的菜色,便将店小二打发出去了,明羽在外间守着。 “我刚收到消息,朝廷派了人来与陈同详谈,想劝服陈同将我交出去。”宋晋见左右无人,方才沉声开口。 融锦心中一动,这果然不是什么好消息。“你担心,陈同会接受宋敛的条件?” 宋晋摸不准陈同的想法,至少不排除这个可能性。陈同定然收到了风声,却没有告诉他,想必也是在心中盘算,尚未做出决定。 “这个老狐狸。”宋晋说道,“若是宋敛给的条件诱人,他随时可能反水,毕竟将宝压在我身上,风险太大。” 融锦眉间染上淡淡的忧伤,如今他们二人如履薄冰,走错一步将会万劫不复。“你现在手上还剩多少人?” 宋晋近日联络到了不少之前埋下的暗线,“大概……不足千人,虽然功夫都还行,可陈同的手上有十几万大军,若是没有他,我们怕是没到帝都,就已尽数被剿灭。” “陈同当日既然敢收留我们,想要的肯定不止于此,你放心好了,绝不是宋敛三言两语就能收买的。”融锦分析道。 宋晋看着眼前温言软语安慰自己的姑娘,原本想着自己一朝登基,能许她一世繁华无忧,如今却让她颠沛流离至此,心中不禁有些黯然,想伸手抚平她眉心的褶皱,又怕惊着她。 “我原想着带你出来散散心,如今倒变成你安慰起我来了。”宋晋扯了扯嘴角,眼底流露出失落的微光。 如今他们所住的宅子里都是陈同的耳目,交谈也多有不便,倘若陈同当真与宋敛谈拢,他们就真成了瓮中之鳖了。 融锦端起桌上的茶盏抿了一口,低声道:“你想着夺回皇位,我想替李氏一门复仇,各取所需罢了。” 宋晋还有一事未说,据探子报,此次出行的使者是沈砚之。他盯着融锦微微隆起的腹部,沈砚之会来靛城,自然是知道了融锦与他一道,融锦现在又是何想法?会不会随着沈砚之走了? “你是不是还有事没告诉我?”融锦见他神色奇怪,似是有话还没说。 宋晋冷不防被融锦这么一问,心中不由得一晃神,又很快镇静下来,缓缓吐出两个字来:“没有。” 宋晋心中存着一丝侥幸,她往日皆呆在宅子里,哪怕沈砚之来了,也不会碰上,就算碰上了,他们之间……隔着血海深仇,融锦也不会随他走的! 门外有敲门声传来,“客官,您的菜好勒!” 第九十一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二人适时止住了话,默默地开始吃饭。宋晋无微不至地给她夹菜,“这道红烧排骨不错,还有这一道冰梅蹄子,多吃些。” “听说这店里的厨子也是帝都的人,你试试吃得可还习惯?若是觉得不错,我将人带回府里,专门给你做。” 宋晋特意打听过的,这靛城只有这一家的厨子是地地道道的帝都人士。兴许是靛城待得久了,菜的味道也跟着本地的风味走,可相比其他厨子而言,做出来的菜已经是最接近帝都口味的了。 融锦夹起排骨咬了一口,外焦里嫩,软硬适中,入口留香,就是香料味道过于浓郁。“还不错,挖厨子就不必了。咱们如今这种情况,也没那么多讲究。” 融锦见宋晋的神色明显暗淡下去,连忙又道:“宅子里的菜我吃着还行,也没那么难吃。” 宋晋嘴角上扬,又给她夹了好些菜,说道:“多吃些,瞧着你比以前还瘦。” 原本半个月的行程,沈砚之短短十日便到了靛城的地界。 宋敛诚意十足,给足了陈同面子,特赐粮食千石,珠宝数车,若是陈同肯交出宋晋,封为异性王,赐公主下嫁,可永世承袭王位之尊。 护送车队的士兵有数千余人,沈砚之心中牵挂融锦,与福禄二人乔装打扮,快马加鞭地赶到了靛城。 自宋晋入城后,靛城的护防日渐周密,入城的百姓需逐一核查身份才可入内。沈砚之出发前,便令人带了封信给陈同,言明来意,但至今未收到陈同的回复。 沈砚之心里暗骂道,好一个老狐狸!迟迟不表态,看来仍在衡量。 福禄站在沈砚之身后,看着不远处的城门,穿着整齐的士兵拦住一个欲闯城的男子,二话不说将那男子捆绑起来,丝毫不容对方辩解,怒声喝道:“押下去,此人意图不轨!定然是奸细!” 沈砚之与福禄站在不远处,恰好见到这一幕。 “少爷,这可怎么进去?”福禄担忧问道,二人若是亮明身份,只怕……死得更快。 沈砚之之所以想先行进去,只是为了将融锦带出来,陈同的态度尚不明朗,他也不想贸然泄漏身份。 沈砚之思忖片刻后,“你在这等我。” 以他的身手,偷个一两张户籍薄不成问题。 他们主仆二人成功混进了靛城,因赶路了大半日,福禄饿得手脚发软,便可怜兮兮地央求少爷,能否先去吃个饭,再去寻夫人。 沈砚之见他脸色发青,双眼涣散,于是点头同意,随意选了一间看得过去的酒楼。 刚刚坐下来,便看见了自己梦绕魂牵的那道身影,一袭藕荷色的罗衫绸裙,小腹已微微凸起,身材比往日丰腴了些,三千青丝随意的挽起一个简单的发髻,别有一股韵味。 他面上一喜,正想走上去拥佳人入怀,却见身后跟着一个极度讨人嫌的身影,宋晋! —— 靛城常年阴雨连绵,今日却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将往日的湿意一扫而空。正巧今日宋晋得了空,邀她一同去街市逛逛,融锦满口答应下来。 天朗气清,街市比上次来的时候要热闹,街边两旁皆是卖货小贩的吆喝声,今天正巧赶上了集市。 宋晋没想到今日这么多人,生怕别人碰着她,一路伸手替她挡着汹涌的人群,小心翼翼地护在身后。 偏生融锦还不安生,见着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都要瞧上一瞧,一路走下来,明羽忙得不可开交,又是付银子又要提东西。 日头过半,宋晋见她细腻的鼻尖上渗了不少汗珠,指尖微动,想替她擦一擦,又怕她不乐意,恼了自己,最终还是讪讪地收回了手。 “肚子饿了吗?” 肚子非常及时地传出两声不和谐的咕咚声。融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配合地点点头:“它说饿了。” 宋晋笑了起来,“去上次的酒楼?” “行。” 招呼他们的依旧是上次的店小二。这二人长得好看,男的丰神俊朗,女的貌若天仙,这般长相在靛城可少有,店小二记忆深刻。 店小二连忙迎上前来,“又是老爷、夫人,这边请。” 宋晋十分满意这称呼,眉间都是笑意,“可有雅间?” 一楼里食客众多,不如雅间清净。 店小二露出歉意地笑,“客官对不住勒!今天人多,这雅间都满了,您看坐这儿如何?” 融锦倒是不介意,“就这儿吧。” 店小二乐呵呵道:“客官可要点些什么菜?” 宋晋看向融锦:“可有什么想吃的?” 融锦歪着脑袋,认真地想了想:“我想吃酸的。” 店小二一听,连忙报上菜名:“有冰梅肘子,糖醋鱼,还有糖醋排骨,糖醋荷藕,糖醋茄子。” 宋晋一听,觉着自己牙都酸了,可融锦喜欢,“都要一份。” “好勒!您稍等。”店小二喜滋滋地下菜去了。 融锦道:“你也喜欢吃酸的吗?我一个人吃不了那么多。” “还……还行,我陪你吃。” 宋晋与融锦之间的种种互动,尽数落入一双几欲喷火的剑眸之中。 福禄似乎听见自家少爷后槽牙嚼碎的声音,忙替他倒了杯茶水,小声道:“少爷,喝茶,老板说这茶能去火。” “你听见店小二叫他们什么了吗?”沈砚之的声音寒彻心扉。 福禄小心翼翼说道:“老爷、夫人?” 沈砚之带着火星的眸子嗖嗖地直射过来,福禄连忙伸出手指挡住自己的嘴,心中不由得苦笑道,这不是您问我的吗? 他真想拍手替他们叫好,不过数月,这二人还当真是郎情妾意啊!他坐在他们身后不远处,融锦竟然都没发现。 沈砚之越想越气,翻山倒海的妒意几乎将他的理智全然淹没。 他端了茶一饮而尽,他确实需要降火! 福禄觉得自己有必要劝一劝,于是呐呐开口:“少爷,夫人肚子里怀着您的孩子。” 所以,您想开些,不必这么紧张。 可话还未说话,周遭凉意更甚,“所以呢?所以她怀着我的孩子,还同宋晋勾搭在一处,显得我有多失败吗?” 福禄缩了缩脑袋,苦着脸道:“少爷,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闭嘴!” 第九十二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福禄紧抿起嘴,再不敢说半个字,生怕自家少爷一个控制不住,真的将自己结果了。 沈砚之从未吃过这么难以下咽的饭菜。 宋晋不时融锦布菜,总有只言片语钻进沈砚之的耳朵里,什么“小心”、“别烫着了”之类。 沈砚之的脸色阴沉无比,死死盯着宋晋那只手,真想把那碍眼的爪子给剁掉!若不是此时福禄拼死抱住他的半边身子,恐怕他已经不顾一切地冲上去了。 “少爷、少爷冷静,咱们半夜再将少夫人偷出来!”福禄被自家少爷的脸色吓得发怵,抖着嗓音劝道。 “偷?我自己的夫人还要偷?!”沈砚之磨牙。 福禄连忙认错,“我说错了,说错了说错了。是救!夫人定然是被劫持了!为着小少爷的安全,才不得不与宋晋周旋!” “真的?”沈砚之缓了缓神色,将信将疑地看着福禄。 福禄在沈砚之期待的目光中,十分坚定地点头:“真的!比南海里头的珍珠还要真!” …… 夜间,凉风徐徐,融锦在院子里摆弄花草,顺道消食。 宋晋将她送回了别院便离开了,院子里来了一位不速之客。 那人不知在暗处站了多久,深邃的眼眸一直追逐着那抹藕荷色的倩影。 “看够了吗?”清冷的女声带着薄怒。 沈砚之一个闪身,便出现在融锦眼前。 今日晌午在第一楼用饭的时候,融锦就已经察觉出来,那道盯着她的视线太过灼热,仿佛要在她身上凿出一个洞来。 融锦扶着腰,慢慢站了起来,与他对视,眸光平静似水。 “不知沈相降临寒舍,有何贵干?”她板着一张脸,与面对宋晋时截然不同。 沈砚之脑子里不受控制般又浮现出融锦与宋晋在一起时的情景,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低沉沙哑:“宋晋能来,我就不能?” 融锦被他这不要脸的反问给逗笑了。 “你是不是失忆?你还敢来?” 沈砚之低声笑了起来,漫不经心地道:“你在这里啊。” 你在这里,无论刀山火海,我都会来。 只见她突然微微勾唇,一笑风情万种。他好久不曾这么近距离的好好看过她,月下的人肌肤白莹如玉,朱唇微张,黑白分明的眸子里带着愠怒。 沈砚之微微失神。颈侧不知何时搭上了一把泛着寒光的匕首,冰凉的触感抵上他白皙细腻的脖子。 沈砚之低头看了看匕首,心头一紧,眼底眸光微动:“这么恨我?” “你说呢?”融锦吐字如珠落玉盘,心中憋了一口气,似要验证他的话一般,匕首又进了一步,寒光瞬间割破肌肤,血珠滴落。 沈砚之视若无睹,抬起脚步,一步一步似踏在她的心上,缓缓朝她逼近。 “别动!”融锦低喝出声,手中的匕首握得更紧了些,“你再往前一步,明年的今天就是你的忌日!” 沈砚之弯了弯嘴角,吊儿郎当道:“能死在你身上,乐意之至。” 融锦见他有恃无恐的模样,蛾眉紧蹙。不得已往后退了半步,尖声呵斥:“我让你别动了!” 沈砚之终于顿在原地,深深地看着融锦,“你还好吗?我……” 他话音未落,背后有劲风袭来,直击他的背面。 沈砚之的心思都在融锦身上,待反应过来时为时已晚,被来人一掌拍出数米,长腿一屈,险些跪在地上,唇边溢出刺目的血来。 “沈砚之,我没来找你,你倒是自己来送死了。”宋晋手中紧握长刀,一步步走向沈砚之,泛着冷光的刀尖划过光滑的青石板,发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宋晋眼底流动着抑制不住的仇恨。如果不是他,母妃不会被囚,李相也不会死,他也不至于从堂堂盛国太子,沦落成仰人鼻息的废人,融锦也不会……倾心于他! 沈砚之抹去唇边溢出的血,气定神闲地冲着宋晋笑了笑:“就凭你?” 宋晋被他眼中的讽意刺得一痛,提刀迎面砍去,带着席卷天地的怒意,招招用尽了全力。 沈砚之侧身翻转,闲闲地避开,宋晋又一次扑了空。嘲讽的声音迎着风,一字不落地吹尽宋晋的耳朵里:“怪你自己蠢,武功不行、谋略不行,哦,对了,看女人的眼光也不行啊!若不是你的正妃临阵倒戈,当今皇上也不能如此顺利便登上了皇位。” 沈砚之受了伤,只能勉强靠着身形灵敏躲避宋晋的杀招,二人纠缠了数回合,他渐渐体力不支。 宋晋几欲吐血,怒吼一声,长刀划过青衫的胸膛,刺出一个大大的血窟窿来。 融锦在旁观战,眼见沈砚之落败,心脏似被人百爪挠心,不知是何滋味。 沈砚之躺在地上,强撑着一口气,视线落在融锦清丽的脸庞上。 融锦咬唇,将头别往一侧,躲开他的视线。 沈砚之心中一痛,动了动唇,话未出口,猛地喷出一口血来, 宋晋嘴里发出森然冷冽的笑,举刀正欲将他一刀了结在此处。 “住手!” 随着一声大喝,大批的官兵涌了进来,原本还算宽敞的院子里一下子拥挤不已。 陈同大步走前上来,又一声喝道:“住手!” 宋晋看了看将院子围起来的官兵,又看了看陈同,不解道:“陈将军,这是何意?” 陈同一边亲自扶起来沈砚之,一边对着宋晋笑道:“误会!误会!沈相可是使者,这谈判归谈判,总不能斩来使吧?” 开玩笑!若是沈砚之死在他的地盘上,不出三日,想必朝廷的大军也不管什么西离国,直接派几十万大军与他来个拼死一搏,这可是他苦心经营多年的靛城,岂能如此毁于一旦? 沈砚之一手压着刀口,咳了一阵子放停下来,气若游丝地道:“还是陈将军有远见。” 宋晋唇抿成了一条直线,视线直直地盯在沈砚之身上许久,手中的刀尖向前,仍没有让步的意思。 陈同不由得皱眉,这宋晋什么意思?若不是他收留,只怕他此刻已经死无全尸了,竟敢公然和他作对?语气十分不悦:“你这是要与我作对?” 周围全是陈同的人。 若有异动,下场恐怕…… 融锦走到宋晋身侧,掌心轻轻覆上宋晋握着刀的手,话是对着陈同说的,“将军说笑了,将军将人带走便是。” 第九十三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沈砚之死死盯着二人交叠的手,适才被刀捅的痛楚远不及此时的万分之一! 陈同一声冷哼,下令道:“走!” 众人扶着沈砚之离去,院落里霎时间安静如初,只有惨败的落花及大片的血迹证明了此处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融锦松了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不知是因为沈砚之被人救走还是因为别的。 她转过身,宋晋的脸色比她好不了多少,低声劝慰道:“别冲动。” 宋晋亦松了手,长刀“啪”地一声落在地面上,如泄了气的球一般跌坐在地,心中不仅有杀不了沈砚之的失落,还充斥着受制于人的悲愤。 “他来得可真及时。”宋晋语含嘲讽。 宅子里二人的一举一动,皆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仰人鼻息般活着,还谈什么复仇。 融锦倒是冷静得多,“陈同老谋深算,今夜公然来救人,宋敛给出的条件,定然是让他十分动心了。” 宋晋自嘲一笑,“我如今什么都没有,空有一个皇子的头衔。陈同不过留我数日,宋敛便着急了,即刻派人拢络示好。陈同若是拿到了他想要的,还会留着我吗?” “那可不一定。也许……他要的,不仅仅是皇帝的赏赐呢?” 皇位,谁不想坐一坐。陈同积攒了这么些年,他能放过这股自动寻上门来的东风吗? 融锦又道:“他现在两边不得罪,虽然他今夜带走了沈砚之,难道不是换着法将他关压在自己的府邸里吗?” 宋晋眼神一闪,心中又萌生一个大胆的想法来,陈同想要皇位,自己若是能给他一个保证…… 沈砚之出了院子,再也撑不住,陷入了昏迷。 陈同将人带到了将军府。 夜已深,将军府灯火通明,陈同仍陪在沈砚之住的厢房里,生怕他有个万一。 诊脉的大夫让人剪开沈砚之的上衣,在伤口上细细拨弄一番,又给他用了上好的金创药,伤口也缝上了。 “何大夫,这人如何了?” 大夫做完这一切,已经过了一个时辰,一脸郁色,捋着胡子道:“伤口险些伤及心脉,若是再偏这么一寸,神医在世也无济于事。” 陈同立时松了口气,回身望了一眼躺在榻上无知无觉的人,没死就好。 身旁的副将陈和是他的贴身心腹,一直守在外门,见将军出来,连忙跟在身侧,小声道:“您何必这么在乎他的生死,不过就是宋敛派下来试探的一条狗罢了。” 今夜沈砚之闯进宋晋的宅子里不久,他就接到了府中暗线传来的消息,马不停蹄地带人闯了进去,没想到还是晚了一步。 这宋晋被沈砚之害得如此惨,他能不报仇吗? “你懂什么?”陈同喝道,“打狗还看主人,更何况这还是一条非比寻常的狗!” 陈和跟在陈同身边多年,也只是会行军打仗,对于官场上的弯弯绕绕一概不太明白。 陈同看了他一眼,“这沈砚之是奉宋敛的圣旨来的,意在拢络,他要是死在我的地盘上,那不就是公然挑衅他宋敛?就算宋敛能忍下这口气,朝臣也忍不下去,到时候定然会有一场恶战。” 陈同慢悠悠地往自个儿的屋子里走。 陈和疑惑道:“可您不是收留了五殿下吗?为何又怕与朝廷作对?” “平时让你多读书!猪脑子!”陈同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仍耐心解释道:“你就不能想一想,我虽然收留了宋晋,可我目前什么也没做是不是?宋敛派沈砚之这个丞相当使者与我和谈,说明他也不想与我翻脸。” “那您帮哪一边呢?” 陈同深吸一口气,森然的冷笑在夜里尤其渗人:“帮?我要他们帮我!” 帮他夺得这天下! 他出身不好,从小到大不知遭了多少白眼,若不是年少时,机缘巧合替李相挨了一刀子,也坐不到今日这个位子。 起初几年,他一心一意替皇室守着这片疆土,后来渐渐不满足于区区一个将军,凭什么?凭什么他就该屈居人下,他就不能坐拥这万里江山?有朝一日,他要让所有瞧不起他的人都臣服在他脚下! 宋晋这二愣子自己送了上来,简直就是天意,给他送来这么一个完美的出兵借口。 陈同本来想着先在靛城拥宋晋上位,自成一国。以宋敛毒害威帝、残害太子殿下为借口,笼络人心,随后再寻找机会挥师攻城。 可他如今改变主意了。 他手中的兵力与宋敛相差悬殊,若是硬碰硬,胜算实在太小。 宋敛刚得知宋晋在靛城,便急急忙忙地派了使者来和谈,他何不先假意归降,将宋晋藏好了,随意找具尸体糊弄过去,过段日子,宋敛放松了警惕,再一举攻城。 —— 福禄在客栈中等到天光大亮,仍不见少爷回来,心中急得不行。 昨天夜里,沈砚之留了个信给福禄,便独自出门了,他想也知道,定然是去找夫人了。 晌午时分,仍旧未见沈砚之的身影,福禄坐不住了,连忙下了楼,到集市上挑了匹马出城,他手无缚鸡之力,只能去找护卫队求救。 距靛城三十里的地方,有一处镇子,名为永春镇。 沈砚之在动身之前,便将永春镇定为驻扎的地方。陈同的态度模棱两可,为以防万一,先在此处扎营,此次一同来的,还有被赐婚的十公主宋语。 这位公主的生母原是宫中的一位婢女,得威帝宠幸一夜后,怀上了龙种,可惜生了孩子没多久,便没了。 十公主人微言轻,宋敛将她赐婚给一个半截入土的老头子,她也只得含泪同意。 福禄在永春镇等了一日,护卫队方才姗姗来迟。领队的头领是之前与沈砚之一道去益州的陈力副统领。 “陈统领。”福禄急步上前。 陈力认得,这是沈相身旁的小厮,于是问道:“沈相在何处?” 福禄脸色铁青,“我家少爷被困在靛城了!” 陈力一惊,这还得了!连忙道:“怎么回事?” 福禄将二人如何入的城一事细细道来。 陈力面色凝重,这么看来,沈相十之八九被陈同捉拿住了。 正在这时,有士兵来报:“统领,靛城来信!” 陈力连忙接了过来,快速将信从头到尾扫了一遍。 “怎么样?可是陈同来信?” 第九十四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陈力视线在薄薄的纸上反复流连,短短几行字,看了良久没有作声,额间越蹙越紧。 临行前,皇上千叮万嘱,命他将御赐物品送至靛城,最重要的是保护沈相的安全。如今沈砚之不仅丢在了靛城里头,还受了伤,若是有个万一,他也不用回去了。心中又默默盘算了自己所带的兵力,与陈同的兵力简直是天壤之别。 福禄见陈统领半晌没说话,心瞬间沉到了谷底,扯着哭音道:“我家公子是不是已经……” 陈力回神,叹了口气,将信上的内容如实告知:“说沈相受了伤,正在将军府养伤,让我等不必忧心。” “当初我就应该死命拦着公子的!不行,我要去将军府照顾公子。”话音一落,作势就要上马。 陈力将他拦住,“从这信上来看,陈同似乎无意为难沈相,也没有以沈相为人质的意思,还是静观其变。” 就算是要杀回靛城救人,也要从头到尾细细布防,确保万无一失。 “沈相受伤了?”一道娇柔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福禄一看见来人,头皮都发麻了,这女人怎么也来了!若是让少爷知道,怕是又要发脾气了。 何冰意听闻沈砚之受了伤,再顾不得许多,急步走上前来,问道:“怎么回事。” 陈力看向来人,这是沈相的新婚妻子,与十公主一道来的。于是开口说道:“沈相受了伤,在将军府中养着,并无大碍。” “若是无碍,怎么会还在将军府养着?”她又看向福禄,说道:“你带我进城,我要去将军府照顾他!” 福禄面露难色,支支吾吾不说话。 “怎么?我是沈相明媒正娶的夫人,还指挥不动你了?”何冰意一改先前的唯唯诺诺,厉声呵斥道。她早就看沈砚之身边的人不顺眼了,一个两个没眼色的奴才,对她的命令置若罔闻。 福禄向陈力投去求救的眼神,希望他能说上一两句,打消何冰意的念头。 陈力也不认同她前去靛城,开口劝道:“这将军府中危险重重,您还是……” 陈力话未说话,就被何冰意尖声打断:“陈统领不必多劝,我心意已决。” 福禄认命地低下头,心中默念道,少爷我尽力了,您可别怪我。 一道进城的除了何冰意,还有被赐婚的宋语。宋语在宫中人微言轻,在下人的面前却是说一不二,骄纵任性得很,陈力苦口婆心地劝,最终还是没能拦住。 陈力望着一行人绝尘而去的背影,马蹄在地上扬起一片风沙,心中苦不堪言,如今不仅沈相搭了进去,还一同送进去了好几个。他还得在驻地守着御赐的金银珠宝,最终派了数十名身手尚可的护卫护送宋语进城。 …… 沈砚之在床上躺了三日,方才悠悠转醒。入眼的却是一个他决计不想看到的人,语气淡漠疏离:“你怎么在这儿?” 昏迷了数日,体乏气虚,费了好些力气才将这短短的一句话讲完。 何冰意见他终于醒了,面上一喜,也不在意沈砚之对她冷言冷语。连忙起身去桌子上倒了一杯水,温度适中,不凉也不热。 沈砚之没接,又闭上了眼。 何冰意脸上尴尬的神色一闪而过,将手中的茶盏放在旁边的小几上。 沈砚之缓了口气,冷声道:“福禄呢?” 何冰意不知是没听清还是怎么的,身体突然往榻上倾了倾,与床榻上的沈砚之挨得极近。 温热的气息突然靠近,沈砚之嫌恶地皱眉,想一把将这不知死活的女人推开,但手中力气全无。 门却在这时开了。 何冰意一惊,非常及时地倒了下去,朱唇紧紧贴着病着的沈大人的脸颊。 这一幕,恰是被围观的群众看了个彻底,身后成片的丫鬟中,有人发出一声惊呼。 作为观众之一的融锦淡定地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地看向一脸幸灾乐祸的十公主宋语,“这就是公主想让我看的?” 何冰意连忙起身,脸颊羞得通红,低着头站在榻前,作小女儿害羞状。 融锦只觉得她这局促不安的模样甚是刺眼,心中冷哼一声,欲盖弥彰。 宋语心中得意,轻声笑道:“我这不是走错门了吗?我还以为这是我的屋子呢!” 沈砚之听见融锦的声音,强撑着支起身子,厌恶地瞥了一眼何冰意,忙看向融锦,解释道:“阿锦,我……” 融锦不等他说完,转身果然离去。 得逞的宋语与何冰意相视一笑。 沈砚之气得几乎吐血,但身子完全不受控制,软绵绵地倒了下来,晕过去前恨恨地想,福禄你给我等着! 今日是陈同在将军府设宴。请帖上特地写了邀宋晋与李融锦一道前来。如今宋晋样样皆需仰仗陈同,自然是要来的,没想到的是,却在将军府中遇见了十公主。 融锦几年前曾见过十公主一面。 那会年纪小,天不怕地不怕。十公主在宫中不受宠,便使劲拿着下人撒气,正巧被入宫玩耍的融锦撞了个正着,融锦那会已经开始习武,心中心心念念向往着江湖上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英雄故事,见有人被欺负,二话不说便揍了十公主一顿,后来还是宋晋出来,将融锦拉开。 十公主被打了,还是被一个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野丫头,哭得稀里哗啦。宋晋生怕她去告状,连忙连哄带骗加威胁,将这事给压了下去。 从此以后,十公主不仅恨上了融锦,就连宋晋也恨得牙痒痒。再加上她与何冰意交好,自然乐意看融锦吃瘪。 融锦扯了扯嘴角,没想到,宴席还没开始,就已经看了一出大戏,真有意思。 宋晋进了将军府,便在下人的带领下进了陈同的书房。 “陈将军。” 陈同面带歉意,直道:“委屈殿下了。殿下请上座。” 宋晋亦带上了一抹笑意:“陈将军何出此言?若不是将军,我现在恐怕连尸首都不知在何处埋着。” 陈同很满意宋晋如此谦卑的说辞,但嘴里仍旧一个劲儿地说道:“殿下严重了。” 宋晋笑盈盈地看着陈同,“不知将军可是有要事相商?” 第九十五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陈同见宋晋如此直接,干脆地一点头,说道:“既然殿下问了,那臣就如实说了。当今皇上派了沈相来,即是赐了金银珠宝数车,粮食数万石,还带了圣旨来,要将我封为异性王,还有十公主,屈尊下嫁作为我的将军夫人。” 宋敛可真舍得下血本。 陈同有意试探宋晋,将实情告知他,看他做何反应。 宋晋道:“陈将军心中可是有了答案?” 陈同脸上露出为难的神色来,“这……” 宋晋顿时了然,这老家伙,无非是既想要宋敛的财物,又要借着他的名义起兵夺权,日后能将皇权掌握在自己手中。 心中冷笑一声,胃口还真不是一般的大。 宋晋道:“还请陈将军明示。” 陈同无非想要个保证,没想到这小子这么不开窍,难怪眼看到手的皇位都能被人给抢了。不过,这样的蠢蛋,才更好控制。 “那我就直言了,殿下可还想他日重回帝都?” 宋晋瞬间换上决绝的神色,“这是自然!我日日皆想将宋敛斩于龙椅之下,好为父皇报仇!无论是谁替我报了这仇,皇位我都愿意拱手奉上!” 陈同眼神瞬间一亮,既而又快速地掩盖下去,装模作样道:“殿下可严重了,这盛国可是宋氏的江山,谁还能夺了去不成!老臣有一个办法,可恐怕会委屈了殿下。” 陈同叹了口气,仔细观察着宋晋的反应。 宋晋一听,“还请将军明示,若是能将宋敛拉下皇位,定奉将军为恩人,一人之上万人一上!” 空口白牙,这时候任你如何说,日后万一宋晋登上帝位,将今日所承诺之事忘得一干二净,他岂不是白白为他人做嫁衣?陈同老谋深算,自然不肯。 “老臣家中有一女儿,正是试婚年龄,若是殿下不嫌弃。”陈同的意思明明白白。 若要他相助,必须娶他女儿。 宋晋早已看穿,恐怕这还不够。 他眼前又浮现出融锦的一颦一笑,心中瞬间迟疑不定。 陈同见他久久不语,瞬间沉下脸来,“怎么?老臣的女儿还配不上殿下?” “不是,陈将军女儿定然是风姿绰约之人,若是陈将军肯将女儿嫁于我,日后的太子人选,定然是陈家所出。”宋晋极力压下心中的苦涩。 陈同闻言,哈哈大笑,拍着胸脯保证:“殿下放心,老臣拼尽全力,也会将乱臣贼子拿下。” 他要的正是这个。等外孙出生后,这宋晋是死是活,也就没那么重要了。 “不知陈将军适才说的对策是?” “实不相瞒,这几年收成不好,军中粮食短缺。宋敛派沈砚之送来的物品中,就有粮食万石,我这厢假意投诚,日后趁着宋敛放松了警惕,再卷土重来,只是这计策,怕是会委屈殿下了。” 宋敛给予的赏赐,要换的正是他宋晋的项上人头。 陈同的意思,宋晋听得分明,这是要让他诈死。 宋晋道:“那就劳烦陈将军安排了。” 陈同满意地点点头,不错,还不算太笨,至少点上一点还能开个窍。 “只是这具体该如何,还需细细谋划。” 毕竟宋敛也不是好糊弄的人,他诚意十足,想要的可不是一个假的宋晋尸体。 宋晋想了想,“沈砚之如今在将军府中,不妨让他来替咱们作证。” 宴席设在府中的后花园里。 陈氏的内眷皆出来作陪,公主下嫁的圣旨虽然还未公布,但估计也都听到了风声,对面宋语的表情十分耐人寻味。 融锦大着肚子,与宋晋一道出现,陈氏的女眷们自然误认为这是殿下的某一个侧妃,对她还算友好,礼貌地打了招呼。 宴席还未正式开始,融锦坐在小几前,捡了个果子垫肚子。鼻尖闻见一股馥郁的花香,融锦鼻翼微动,蛾眉紧紧蹙起。 “你可是那位殿下的妃子?” 说话的人与融锦挨得极近,打扮得极为华贵,满头珠翠作响,身上穿着繁复的绯红色锦织长裙。 圆圆的脸蛋上,一双水杏般的眸子又大又亮,眨也不眨地望着融锦。 融锦笑着道:“不是。” 听闻陈同有一子三女,大女儿与二女儿皆嫁了人,看这姑娘的装扮,应当是三女儿,年十五岁。 少女也不觉得拘谨,大大方方地在融锦身侧坐了下来,视线又扫过她微微凸起的小腹,眼神中带着疑惑。 “你不是同殿下一道进来的吗?我都瞧见了。” 融锦摇摇头,“谁说与殿下一道进来,就非得是他的妃子了?” 少女闻言,点点头。“这倒也是,那你是谁?我叫陈蕊。” “李融锦。”融锦微微颔首,也不多做解释。 陈蕊伸手抓了一把瓜子,坐姿随意,与她今日的盛装打扮很是不搭。 中间的戏台子上已经拉开帷幕,演的是一出战场厮杀的戏码,戏中的将军精忠报国,率着众将士奋力抗敌。 融锦端起水中的茶水抿了一口,视线在花园里扫了一圈,不见宋晋与陈同的影子。 宋语与何冰意坐在一处,不知在说些什么,不时朝着融锦投来鄙夷的目光,却不想正对上李融锦似笑非笑的眼神,似在嘲讽她不自量力!心中更是憋着一股闷气,无处发泄。 陈蕊看了一会戏,便觉得无趣,对着融锦念叨:“这戏我从小看到大。每年的宴席,无论大小,我爹都指明要这一出,他们每一个动作每一句台词,我都能倒背如流。” 陈蕊见融锦没说话,“你在看什么?” 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见宋语与何冰意两人。 于是撇了撇嘴角,不屑道:“这二人有什么好看的。” 融锦与何冰意对视片刻,收回了视线,慢悠悠道:“哦?怎么说?” 陈蕊道:“她们俩昨天就来了,我娘都被她们给气晕了一回。” 宋语仗着自己公主的身份,再加上陈同吩咐过,要对沈相一行人礼遇有加,因此更加目中无人。 陈同的夫人方氏温婉贤淑,此时还尚不知道宋语是来嫁给自家夫君的,不仅亲自到府门迎接,还安排了上好的厢房,吃穿用度皆按照上宾的标准。 宋语见方氏人老珠黄,与自己可是差了十万八千里,心中不免暗自得意,等她一嫁过来,这陈同定然嫌弃方氏,对她言听计从。 第九十六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人还没住进厢房,便开始挑三拣四,一会嫌茶水苦涩难以入口,一会又嫌饭菜粗糙,厢房的被褥太硬。 饶是方氏再好的脾气,脸色也难看起来。伺候方氏的嬷嬷忍不住了,出言喝道:“我家夫人好心招待你,你却处处挑刺,这不是明摆着与夫人过不去吗?” 何冰意见势头不对,毕竟是在别人的地盘上,悄悄拉了拉宋语的衣裳,低声道:“算了吧,我瞧着还行。” 宋语却不肯干了,她一个风华正茂的公主,即将嫁给一个年过半百的糟老头,本身肚子里就憋着一股气,如今还要受一个下人的指责。 当即站了起来,指着嬷嬷的鼻子怒骂道:“你算什么东西?等我嫁进来,第一个便是收拾你。” 方氏一听,瞬间懵了头,这公主要嫁给谁?莫不是皇上赐婚?陈府只有一个公子,今年刚满十岁,这公主看着已经及笄,这年龄相差是否也太大了些? 方氏只得暂时压下心中的怒气,柔声说道:“公主息怒,不知公主是要嫁给哪一位公子?” 宋语双手叉腰,得意一笑:“自然是陈同将军了!” 方氏闻言,一个趔趄,倒在了椅子上,眼眶里瞬间蒙上一层迷雾,“你、你说什么?” 嬷嬷护住心切,连忙扶着方氏:“夫人,您没事吧?”转头对着宋语怒目:“休得胡言乱语!我家将军这么些年别说妾氏,就连通房也不曾有,怎么会娶你!” “放肆!你知道什么?”宋语见区区一个将军府的下人都敢出言顶撞,眉间顿时染上怒意。 “这可是皇上御赐的婚姻,对你们陈家来说,可是无上的荣耀,我堂堂公主,如今屈身下嫁,你们合该感激涕零才是。” 这公主嫁给陈同,那自己岂不是要从正式变成妾室?方氏一时激愤,竟当场晕了过去,房内的丫鬟瞬间手忙脚乱地将方氏抬回屋子里。 融锦静静听完,不由一哂,这宋语还没嫁过来呢,就将陈氏得罪了个遍。 融锦的视线转到不远处端坐着的妇人身上,难怪这将军夫人看着色气不大好,原来是被宋语气着了。 陈蕊一张小脸气得通红,“你说,这皇帝到底怎么想的?我爹如今都四十多了,还娶个娇滴滴的公主,据说与我一般大。”她不由得担忧起来,她娘与他爹年纪一般大,许是陈同常年习武的原因,看上去却比陈夫人要年轻个几岁。 “我爹不会真的为了个公主把我娘休了吧?我娘可是从我爹无权无势的时候就跟着他了,这么多年任劳任怨,为他生儿育女。” 融锦低眸不语,为了权势,这有什么不可能的,如今陈同设宴款待沈砚之一行人,便是最好的证明。陈同怕是要两头通吃,目的是那万人皆想争夺的帝位吧。 台上的戏唱到了一半,只见那扮演将军的武生手握七尺大砍刀,作势要与敌人决一死战,义正言辞地唱到:“只要我还有一口气,便不会教贼人跨过这座守护一城百姓的山!” 宋晋与陈同才姗姗来迟。宋晋眸光一扫,径直到融锦的左侧坐了下来。 方才与融锦闲谈的陈蕊,见自家的爹和娘都已到席,连忙溜回到自己的座位上,扮作一副听话乖巧的样子。 “你方才去哪儿了?”融锦见他神色不太对劲,关切问道。 宋晋不知如何开口,亦不敢看她关切的眼神。拿起桌上的酒壶,倒上满满一杯,一饮而尽,烈酒划过喉咙,心底亦被灼烧得一片滚烫。 良久等不到宋晋的回复,融锦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压低了声音:“你怎么了?可是陈同后悔了?” 宋晋抬起头来,双目一片赤红,哑声道:“他同意了,同意起兵讨伐宋敛。可他有条件。” “这是自然,他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白白让你当枪使。”融锦顺势接过话,又问道:“他提了什么条件?” “他、他要我娶他女儿。”短短一句话,他似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仅如此,日后的皇位也须得传给陈家所出的孩子。 融锦点点头,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这是自然,不然他凭什么帮你出兵?” “你、你就不觉得……”他要娶别人,她再也没有别的反应了吗? “觉得什么?”融锦以为他为自己的无能感到憋屈,于是出言安慰道:“大丈夫不拘小节,娶就娶了,他女儿也挺不错的,聪明伶俐、活泼可爱。” 宋晋一时无话,百爪挠心般难受。 陈同见人皆到齐了,清了清嗓子,开始发话:“承蒙皇上厚爱,今日略备薄酒,欢迎沈大人及十公主到府中做客,真是蓬荜生辉啊。” 众人纷纷举杯。 这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将军,沈某来迟了,还请勿见怪。” 月华倾泻,沈砚之在福禄的搀扶下缓缓走来,姿若天人,风华绝代。 陈同没料到他带着伤进来了,于是笑着道:“沈大人快请坐,这酒席本就是为着欢迎您与公主来的。” 沈砚之微微颔首,在陈同的下首处的空位上坐了下来,与融锦遥遥相对。 场中人表情各异。 何冰意显然异常欢喜,脸带羞涩,连忙起了身与他坐在一处。而宋晋则是磨牙看着沈砚之,这样都没死,命可真大。 融锦冷眼旁观。 陈同吩咐道:“开席吧。” 舞乐声渐渐响起,时高时低,婉转动听。 沈砚之稍微一动,便会牵扯到伤口,瞬间冷汗涔涔。 福禄皱着眉,苦口婆心地劝说道:“少爷,您伤还没好,不如回去休息的好。” 沈砚之脸色不郁,还敢说话!竟然将他一个人仍在房间里,由着何冰意对他动手动脚。 何冰意又十分看不懂脸色地贴了过来,柔声道:“你可好些了?” 沈砚之往左侧挪了挪,沉声道:“男女有别,姑娘自重。” “姑娘?”何冰意大受打击,眼角的泪说来就来,水做的瞳孔里满是不可思议,舌尖低喃着这两个字。 “我都嫁给你了,你还称我为姑娘?” 二人间的动静不小,惹来周围多道研究的视线,沈砚之不欲与她在此生口角,便偏过头,不再说话。他自入座后,视线一直在融锦的身上,可她半分不曾留意过自己,不时与宋晋欢颜笑语,心下不禁戚然。 第九十七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酒过三巡,陈同清了清嗓子道:“沈大人,您这回来靛城,可是传达皇上的圣意?” 沈砚之收回了视线。他忍着剧痛,牵起一抹微笑:“正是。皇上感念陈将军为国效力,多年镇守边疆,还得一片盛国的太平盛世,特命带了御赐的众多粮食珠宝,告慰陈将军这些年来的劳苦功高。” 陈同亦笑了笑,故作姿态道:“能为盛国效力,是臣的本分,实在不敢邀功。” 沈砚之摸透了陈同的意思,无非就是既想要财物,又不愿放过宋晋这个送上门的机会。 “皇上对陈将军的赏赐可谓十分丰厚,正由皇宫里的统领负责看守,他们如今已在城外驻扎。” 若是想要粮食珠宝,必须先交上宋晋的人头。 陈同听得分明,只是他一时间仍未想到两全的法子,只得同沈砚之周旋,笑着道:“那是自然,有皇宫的护卫军,自然是安全得很,哈哈哈。” “沈某有个不情之请,不知将军可否同意?”沈砚之突然正色道。 陈同心中打鼓,看了看下方不远处的宋晋,他莫不是直接提出要宋晋的人头吧?沉默片刻,他只得干笑两声,“沈大人还请说。” “沈某的妻子,这段日子承蒙将军的厚待,十分感谢。” 陈同呆了半晌,以为他说的是何冰意,心道不过是才到他府中一天,何来厚待之说?但纳闷归纳闷,仍旧客套道:“沈相太客气了。” 可这话听在宋晋与融锦耳中却是不同。融锦心中咯噔一下,沈砚之说的分明是自己,他想做什么? 宋晋神色倏然一紧。 果不其然,沈砚之这一句话,便炸了锅。 “我夫人有孕在身,在外胡闹多日,我正准备将她带回,因此特地在此感谢将军。” 有孕?这赴宴的众人之中,有孕之人,只有一位,便是坐在五皇子身旁的融锦。 众人的视线一时皆转了过去,齐齐落在她的身上,表情各异。 融锦抿着唇,一言不发,一双杏目寒光点点,俏丽的面庞上染了一层薄薄的清霜。 宋晋低眸不语,袖下的双手紧紧握成拳。 陈蕊手里的肉都不香了,瞪大了眼睛看着这戏剧般的变化,嘴里小声嘟嚷了一句:“帝都的圈子可真乱啊。” 何冰意面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长长的指甲深深嵌进了肉里,他一定要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难堪吗? 陈同视线亦看了过来。他突然了然,怎么就忘记了,这沈砚之的前妻,正是李家的大小姐。之前宋晋介绍时并未言明,他便理所应当地认为这是宋晋的骨血,没想到是沈砚之的。 原来如此。 于是笑着道:“这是自然,您的夫人自然应当与您一道同住。不过,还请沈相多留些时日,容下官带您好好逛一逛这靛城。” 陈同不会这么轻易将沈砚之放走,不然他还如何有筹码。 沈砚之的目的也只是将融锦带回来,现在目的达成,笑着道:“靛城风景如画,我会与夫人多留些时日的。” 沈砚之的厢房里。 融锦坐在椅子上,背对着沈砚之,冷冷道:“满意了?” 沈砚之是被福禄半拖着回来的。此时倚靠在床榻上,额间渗着细细的水迹,透过屏风,依稀能看见融锦的身影,坐得笔直。 他说道:“你过来。” 融锦一动不动。 “我伤口流血了,你再不过来,我就死了。”沈砚之淡淡道。 融锦细眉一挑,勾起一丝冷笑,“那可太好了。” 沈砚之闻言一愣,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楚从心底缓缓流过。好半晌后,他才低声道:“你就这么希望我死吗?” 融锦冷笑一声。 “若是我告诉你一个秘密呢?”沈砚之又道。 “我对你的秘密不感兴趣。” “你爹没死。” 这四个字如同春雷,在融锦的脑子里炸开来。她爹还活着?可宋晋明明告诉她,爹在牢里已经…… 她快步走到榻前,心里既期待又害怕,担心这是沈砚之骗她的,瞳孔里漾起层层水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沈砚之的神色。 “我爹在哪。”她动了动唇。 沈砚之大大方方地任他看,“你先替我换药,换好了我告诉你。” 融锦道:“药在哪?” 沈砚之笑了起来,指着旁边的柜子道:“在暗格里。” 融锦按照他指的地方,找到了一个四四方方的瓷盒。 “脱衣服。” 沈砚之脸上挂着十分欠揍的笑容,“我没力气。” 融锦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将手中的药盒搁在床榻边的柜子上。而后凉凉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可要忍着点。” 白皙水嫩的青葱一层层挑开碍事的衣物,露出宽阔平坦的胸膛,肤色与他的脸一般无二,皆是近雪的白色。腰间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结实有力的腹部彰显着男性特有的气息。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融锦的手在他的腰间蜻蜓点水般轻轻触碰,而又收回,反复多次。 沈砚之被她胡乱摸得心头起火,“你能不能别乱摸?” 融锦抬眸,对上沈砚之的眉眼,嘴角勾起一个好看的弧度,揶揄道:“你不是让我给你上药?不解布带怎么重新上药?” 白色的布条上,印着斑斑点点的血色梅花,果然是又流血了。 沈砚之抿着嘴,真是自作孽。 融锦冷笑一声,复又低下头,在他腰间摸索。 二人离得极近,融锦长长的睫毛好像小扇子般忽闪,轻轻刮过他的心头。细腻光滑的肌肤莹洁似玉,触手可及,隐在青丝间的耳朵小巧又可爱,甚至还能隐约瞧见耳垂下方的那颗小红痣,他动了动指尖,想捏在手中反复摩挲。 她今日不知抹了什么香,若有似无地飘进鼻尖,像是梨花香的淡雅芬芳,又像是有牡丹的馥郁浓香,勾人得很。 沈砚之心猿意马,喉间干涩发紧。 “好了。”融锦直起了身子,冷然出声。 沈砚之失望地低下头,果然换好了,重新绑上的绷带比之前还要结实。 他抬眸,失落的神色已尽数掩饰过去,干巴巴地称赞道:“换得真快。” 融锦冷哼一声,“我爹在哪?” 沈砚之看着她冷漠的脸庞,闷闷地想,她还是不说话的时候比较可爱。 “你近一点。” 融锦皱眉,万分抗拒靠近他,“你在这儿说,我听得到!” 沈砚之却不肯,“你不怕有人对他不利吗?” 第九十八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冷凝着脸,忍了!又凑近了些,说话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可、以、说、了、吧?” 沈砚之指了指自己受伤的地方,摆出一个无辜的表情,语气轻佻又散漫:“再近些,我动不了。” 融锦眉间是压不住的怒色,睨视着他,恶狠狠地警告:“你别想耍花样,以你现在的身手,我再捅上一刀,你说陈同来不来及救你?” 沈砚之幽幽地望了她一眼。偏过头,视线落在敞开着的窗户上,一副你不靠近我绝对不说的架势,看得融锦心头的小火苗蹭蹭地直往外窜。 融锦抿着唇,顿了一小会儿,又往前倾了倾身子,“可以了吗?” 沈砚之的唇几乎贴在她的耳朵上,温热的气息似轻飘飘的羽毛,若有似无地扫过她的耳垂。 耳根处传来灼人的滚烫,白皙的脸一瞬间红得滴血。 这人绝对是故意的!她咬着牙催促道:“快说!” 沈砚之将她的反应看在眼底,嘴角弯了弯,眸光里带着得意的神色,放缓了语调,柔声解释道:“你爹好好的,那日不过是装个样子,让大家都以为他死了。不然,你以为皇上会这么轻易放了他吗?” “你好好跟我在一起,你爹好好的,等孩子生下来,我带你去见他。” 融锦周身温度骤降,森然的冷意弥漫开来,她脸上扬起一抹讽刺的笑容,看得沈砚之心头一痛。 只听她道:“你威胁我?你什么时候也学会这套了?你是不是忘记了,如今你还有何冰意这个正室?你要我给你做妾吗?” 融锦的问题一个接着一个,锐利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从他俊美的脸上缓缓移到胸膛,停在了他心脏的位置,她甚至恶毒地想,将他的心脏挖出来看看,到底是什么颜色的。 沈砚之听出她话语里的复杂情绪,紧紧抓住她的手,像是生怕她又逃跑一般,眼里是不容置疑的神色,沉声解释道:“我沈砚之的妻子从来只有你一个!” 融锦对他的话嗤之以鼻,什么叫只有她一个?何冰意不是他明媒正娶、八抬大轿娶进门的?口口声声说爱她,就连成亲都是个套子,设计好了等着她傻乎乎的往里钻。 她看着覆在自己掌上的那只骨节分明的长指,一阵恶心涌上心头,用力一抽。 沈砚之本就受了伤,没料到她突然用力,轻轻松松便让她挣脱开来,手心的温热骤然消失,怔怔看着苍白的指尖出神,她已经厌恶自己到这般程度了吗? 她站直了身子,神色冷漠地看着曾与她日日交颈而眠的男子。 一阵风吹来,台上的一只蜡烛不容挣扎便灭了。 沈砚之被融锦眼中的嫌恶刺得遍体鳞伤。他眸光与那熄灭了的烛光一样,霎时暗淡下来,落寞的声音在空荡荡的夜里响起:“我给你一个晚上的时间考虑。” 融锦转身就走。 融锦气鼓鼓地回了房,她的房间紧挨着沈砚之的。原本陈同见这夫妻二人久别重逢,甚是贴心地安排他们宿在一处,但融锦心里膈应得慌,板着脸让随行的丫鬟安排了一间。 她此刻躺在床上,望着头顶的素色暖帐,脑子里又浮现出何冰意羞涩坨红的脸,气得捶床,翻个身睡去了。 …… 宋语揉了揉眉心,耳边是何冰意抽抽噎噎的哭声。 宴席后,沈砚之带着融锦回了厢房,二人在房里已经待了一个多时辰。 宋语满眼不耐烦,斜眼睨了一眼哭了一个多时辰的泪人。起先她还好言相哄,谁知何冰意哭起来没完没了,她没好气道:“你甘心就这么认输了?” 何冰意哭得双眼通红,抽着气说:“我能怎么办?他看都不看我,你不知道,他、他都没碰过我。” 宋语惊了,一双眼睛瞪得极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模样。“你们成亲半个月,他都没碰你?” 回应她的是何冰意更响亮的哭声。 翌日,天朗气清,惠风和畅。 融锦是被一阵嘈杂的尖叫声吵醒的。她翻个身,捂着耳朵继续睡,但屋外的声音长了翅膀,仍旧无孔不入地钻进她耳朵里。她叹了口气,猛地坐了起来,随手披了件外衫便开了门,想看看到底谁这么缺德扰人清梦。 眼前的情景让她有些摸不着头脑。 院子里,陈蕊与宋语正在拉扯,二人面色不善。身旁围了一大圈的丫鬟嬷嬷,一个是当朝公主,一个是陈家的三小姐,谁也不敢上前。 宋语眉尾上挑,神色倨傲,指着陈蕊:“你算什么东西,也敢跟我叫板,信不信我皇兄将你们将军府抄了!” 陈蕊自幼在将军府长大,别说这将军府了,就是靛城里,也没几个敢给她眼色看的,被人这么指着鼻子骂还是头一遭。 直接啪地一下打掉宋语的手,冷笑两声:“你皇兄?你皇兄对你可真好,我爹都四十了,一张老脸都是皱纹,还不是将你嫁过来。” 丫鬟听得三小姐这话,不约而同地低下头来,这三小姐和公主吵架,怎么还把自己爹也骂进去了。 陈蕊下手不轻,宋语的手背上当即红了一圈,在白皙的肌肤上尤其刺眼。宋语得全身发抖,不仅被一个小丫头当众给打了,还当着一群下人的面说她不受宠,当即就撸起袖子,想冲上去给她一个耳刮子。 何冰意站在宋语身侧,见这事越闹越大,立即拉住了宋语的衣衫,低声劝道:“公主,还是算了吧,我们毕竟在别人府上。” 说得好听些是赐婚,可其实就是一个安抚陈同的手段。 宋语气头上,哪还管什么在什么地方,只觉得何冰意性子软弱胆小,用力甩开她的手,“你别说话,就你这怕事胆小的性子,活该被李融锦那个贱人欺负。” 李融锦:“……”她就是个来看戏的,宋语这是把她也给骂进去了? 何冰意原本是好意,想着宋语不久便要嫁入陈家,闹太僵了对她没好处,于是便想着劝一劝,没想到宋语口不择言,当着丫鬟们的面直接揭她的伤疤,一瞬间尴尬、难堪的情绪涌上心头,一张小脸颜色尽失,一片惨白。 第九十九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她们这是怎么了?”融锦问道。 厢房的门边站了个半大的小丫鬟,虽然一直目不斜视地守在门外,但耳朵里可是一直听着那边的动静。见房中的贵人感兴趣,低声解释道:“听说是十公主一早便去了夫人的房里,也不知说了些什么,夫人被她给气晕过去了。” 方氏又晕过去了?融锦抬头看了一眼斗志昂扬的宋语,今日穿了件红艳艳的烟云蝴蝶裙,满头珠翠,真像一只雄赳赳的大公鸡啊。 难怪柔弱的方氏不是对手。 宋语能说什么话?想来也知道,这公主嘴里吐出来的,能有什么好话,无非就是特意去打压打压方氏这个正室,撑一撑自己的场面。 融锦真想对着宋敛竖起大拇指,他这步棋,走得可真是妙啊!明面上是赐婚,实则是明目张胆地往将军府里塞一个卧底。宋语以一当百,足以把将军府搅得鸡犬不宁。 丫鬟接着道:“三小姐气不过,追上来要给夫人讨个公道,二人就在院子里吵起来了。” 突然一道阴影挡在融锦身前,恰好完全遮住了她的视线。 融锦看得入迷,不耐烦地抬起头看看谁这么不识相。 不识相的人正打着扇子,嘴角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同她打招呼:“早啊。” 融锦睨了一眼来人,突然没了看戏的兴致,转过身随手一推,却没有响起预期的关门声。 沈砚之今日看起来神清气爽,丝毫看不出昨日奄奄一息的样子,与融锦一脸菜色对比强烈。 “可想好了?” “滚。” 融锦爬上床,重新深深埋进被子里,屋子外仍吵得不可开交,不过再吵也没有沈砚之的声音烦人。 床榻一沉,沈砚之坐了下来,视线盯在天蓝色的锦被上,“你不说我就当你默认了。” 隔着被子,融锦亦能察觉头顶那道炙人的视线,努力平息心神,想将他忽略,却发现自己做不到,干脆一骨碌抱被坐起,细长的远山眉拧起,素手一指房门,凶巴巴地吼道:“滚出去!” 沈砚之环抱双臂,对她的愤怒视而不见,笑眯眯道:“不滚,除非你告诉我满意的答案。” 融锦心中哀嚎一声,似水的杏目里星光点点,放软了声调,希望能唤醒沈砚之心底仅剩的一丁点儿人性:“你逼迫一个怀着身子的妇人,有没有觉得不太仗义?” 沈砚之单手支起下巴,作思考状,半晌颇为认同地点了点头,“是不太仗义。” 融锦指了指不远处的门,示意他识趣些,从哪儿来的滚回哪儿去,别碍着她睡觉。 沈砚之将不要脸的本能发挥到了极致,对融锦的横眉竖目视而不见,笑着道:“肚子了吧?我让福禄去厨房里给你做了些你爱吃的。” 融锦气势汹汹道:“不吃,你赶紧滚。” “你不想知道咱爹的消息了吗?”沈砚之挑眉。 融锦也想明白了,他既然救了人,多半不会拿她爹怎么样,估计好好地安置在某个地方,好吃好喝地伺候,顶多行动不太自由而已。 只是那句“咱爹”听在耳里,十分刺耳。不过沈砚之这人,越是理他,就越是蹬鼻子上脸,融锦干脆闭了嘴,当他是个透明人。 若不是以为她爹死了,她也不会跑到这靛城来,说到底,全都是拜沈砚之所赐。偏偏始作俑者还毫无察觉,于是狠狠剜了一眼沈砚之。 沈砚之不知她为何又突然这般看着自己。 “若不是你,我会到这靛城里来?装什么大尾巴狼。” 沈砚之摸了摸鼻子,心想若不是你在靛城,我才不来,可见她气鼓鼓的,脸颊染上红晕,也不敢再气她,于是站了起来,对着融锦弯腰拱手,非常积极地认错:“夫人教训的是。” 融锦凉凉道:“你夫人在门外,我现在算哪根葱?”她突然想到,沈砚之好像还欠着她东西。 “你是不是忘记了什么?”融锦提醒他。 “什么?” “休书。” 沈砚之一愣,眼底瞬间涌出不可名状的复杂情绪,原本微微上翘的薄唇抿成一条直线。 融锦顾不上他突然变化莫测的思绪,冷着脸道:“给我休书,从此以后各自婚配,互不相干。” 沈砚之仍旧直勾勾地盯着她,动了动唇,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融锦亦不敢示弱地扬起脖子与他对视,房间陷入死寂。 不知过了多久,沈砚之幽幽道:“你一定要与我决裂吗?休书的事你想都别想。” 融锦气得跳脚,恨不得指着他破口大骂,当初若不是拜他所赐,哪里会流落到今日的窘境,一瞬间各种委屈涌上心头,一双杏目霎时蓄满了水盈盈的珍珠,仍旧气鼓鼓地瞪着他。 沈砚之见她竟突然哭了,眸子里充斥着对他的控诉,也有些手足无措起来,长臂一捞,将佳人紧紧搂在怀里。 融锦起初还有些抗拒,粉拳一下下砸在他看着瘦弱却又坚实的胸膛上,渐渐地松了拳,抽抽嗒嗒地开始哭。 那眼泪像是滴在沈砚之的心头,灼热滚烫,心里百般滋味皆有。 过了许久,屋外的吵闹声散去,屋子里哭声渐消,只余她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声。 沈砚之轻轻拍着她的肩膀,柔声道:“别哭,咱爹好好的,等出了靛城,我带你去见他。” 融锦眸光一亮,脸颊两侧微红,抽着气问:“真的?” 沈砚之伸手替她抹去挂在脸上的泪珠,再次保证,“真的,不仅爹好好的,李氏一族都好好的。” 原本他也没打算真的对她爹做什么。他心里清楚得很,李相若是真有个万一,不管是不是他做的,融锦必定会全部算在他头上,二人今后哪还有可能。 融锦吸了吸鼻子,瓮声瓮气道:“那你还威胁我。” 沈砚之心底升起一抹怜惜,顺着她的话,乖乖认错。“是我不好,我不该拿爹威胁你的。” 门外传开敲门声:“少爷,少爷。” “进来。” 福禄从厨房里端来了几样小菜,一一摆在桌子上。 沈砚之柔声道:“听话,先吃点东西。” 融锦哭了许久,也有些饿了,也不再与他争吵,毕竟怀着孩子,乖顺地点点头。 “过几日我会想办法将你送到永春镇,你在镇子上等我,陈力领着兵在那守着,以目前的情形来看,陈同还不至于鱼死网破。” 陈同如今有所顾忌,不会对他二人如何,只是想要离开靛城,却没有那么容易。 第一百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夹起一筷子醋溜土豆丝,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听见沈砚之将自己安排妥当,不由问道:“那你呢?” 沈砚之取过白瓷碗,给她盛了小半碗鸡汤,推到她手边。“我还不能走,别担心,我好歹是皇上特派的使臣,还没到撕破脸的时候,他不会对我下手。” 融锦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才不担心呢。 她心里暗暗琢磨起来。陈同那头打着如意算盘,只是不知沈砚之会不会上当。昨夜听宋晋的意思,陈同答应出兵,他是要做场戏给沈砚之看?先假意投诚,随后再寻机会出兵,攻他一个出其不意吗? 她没打算和沈砚之说这些,他要帮着宋敛打江山守江山是他的事,是死是活与她有何关系。 只是昨夜走得匆忙,也没来及与宋晋说上一两句话,不知他今后做何打算。 她想得出神,突然指尖一暖。融锦抬眸,撞进他沉如墨色的瞳孔里,那里面有她看不懂的莫明情绪。 “怎么?” 沈砚之嘴角弯起淡淡的弧度,替她将垂在鬓间的发丝轻轻别至耳后,沉默了片刻,才温声说道:“没什么。核桃在永春镇等你,她会照顾好你的。” 不知怎么的,融锦觉得他要说的似乎不是这个事。不过一听到核桃也来了,小脸上的沉闷阴霾一扫而空,惊喜道:“你把她带来了?” 自沈府一别,已经是月余未见,她一声不吭就消失了这么久,核桃想必已经急坏了。 沈砚之见她脸上终于有一丝笑意,也高兴起来。“怕你身边没个贴心照顾的人,于是将她一并带来了。” 这时,有丫鬟走了进来,对着沈砚之福了福身,“沈大人,我家将军有请。” “知道了。”沈砚之淡淡道。 陈同这是要与他谈判了。 “我去去就回,你好好在房里休息。” 融锦乖巧地点头。 沈砚之已经好久没见过融锦这副乖巧可爱的模样,心尖一颤,想吻一吻她的额头。 事实上,他也真的付诸于行动了。 一双强劲的大手捧起她的脸颊,在她光滑洁白的额间印上了一个蜻蜓点水般的吻,融锦没反应过来,只觉得额间有温热的触感一闪而过,呆呆地看着沈砚之腰间那枚云纹玉佩左右晃动。 “乖。”沈砚之被她呆头呆脑的模样引得一阵轻笑,带着万分愉悦的心情大步离去。 融锦啪地一声将筷子摔了出去。 …… 沈砚之独自去赴约,将福禄留在厢房外边,听候融锦吩咐。 春光明媚,陈同站在水榭中,手里的鱼料一把一把地往池子里洒,一池的金色鲤鱼争先恐后地往上头挤。 “你看看,扔些甜头,便有大把的鱼儿排着队上钩。”陈同别有深意的眼神盯着池中的锦鲤。 陈同常年征战,自带一股威严之气,面相凶狠,哪怕是笑着的时候,也不禁让人背后发凉。 副将陈和站在一旁,虽不太明白将军这话里的意思,但附和就对了,于是说道:“将军说得是。” 陈同转头,看了看这副将憨憨的模样,哧地一声笑了,将手里仅剩的一点鱼料尽数撒了下去。 沈砚之跟在丫鬟身后,穿过抄手回廊,没多久便到了水榭。 “陈将军,好兴致。” 陈同看向来人,指向水榭中的石凳,笑着道:“沈相,请坐。” 沈砚之微微颔首。 “不知沈相的伤可是大好了?”陈同在说话的间隙,打量着他,见他脸色不似昨日苍白,看来是好了不少,心里暗道好得真快,那日抬回来可是半条命都没了。 “好多了。说起来,将军对我可是有救命之恩,那日若不是将军来得及时,恐怕今日是我的头七了。” 陈同听闻“头七”二字,浓粗的眉毛不自觉地抖了两下,干笑道:“沈相真是会开玩笑。” 哪敢让他死在靛城,如今还不到与宋敛撕破脸的时候。 沈砚之也不与他绕弯子,直接说道:“那日将我重伤之人,将军打算如何处置?” 将他重伤之人,不就是宋晋嘛。 沈砚之如此直截了当,陈同试探着问道:“不知沈相是何想法?本将军自然尽力配合。” 沈砚之一改之前的谦和有礼,眸色倏然一冷,盯着陈同说道:“自然是五马分尸了,你说呢?” 连尾音都带着森然的杀气。 陈同自然察觉到了,诧异地看向沈砚之,看来这沈相也不是个善茬,没那么好忽悠。他面露难色,沉思了片刻,才缓缓开口:“这可有些难办……” 沈砚之笑了,语气里对宋晋充满了不屑。“一个乱臣贼子,陈将军可要好好思量,值得吗?” 陈同正色道:“众人皆知,我是受了从前李相的提拔,方能坐到今日这个位置,我若是将宋晋处死,只怕会成为别人口中忘恩负义之辈。” 见陈同说得如此冠冕堂皇,沈砚之险些就信了。 若真是如此,他在来靛城的第一天夜里就已经死了。 “将军处置了宋晋,那是大义灭亲,何来忘恩负义之说?且当今皇上对将军甚是看重,不仅不怪将军私自收留宋晋,还将十公主许配给您,更是护送了粮食珠宝数车,您只要将宋晋交给我,立即会有人将皇上所赐的金银财宝奉上,十公主也会奉旨成婚。” 陈同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郑重道:“沈相说得是,宋晋乱臣贼子,罪大恶极,理应当场诛杀,我这就派人将他擒了,明日便斩首示众。” “那就劳烦陈将军了。” “哪里哪里,沈相日后回了帝都,可要替我在皇上面前美言几句。” 沈砚之淡漠一笑,“那是自然。” 当着沈砚之的面,陈同对着副将吩咐道:“立刻派人捉拿宋晋,将他押进地牢,不日处死。” 陈和立即拱手领命而去,片刻不敢耽误。 沈砚之端起面前的茶盏,轻轻抿了一口,又说道:“我妾室在靛城也叨扰将军多时,甚是思念家乡,孕中忧思过度,怕是对胎儿不利,我正想派人将她护送回帝都。” 沈砚之口中的妾室,正是融锦。 第一百零一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陈同闻言,眉心一皱,他心底是万万不愿意放人的,多留一个人在靛城,他手中便多了一份筹码,且昨日看沈砚之对李家大小姐的态度,想必在他心中占有不轻的分量。 沈砚之修长的拇指摩挲着茶盏光滑无暇的瓷壁,静静等他的答复。 陈同却迟迟不说话,想必是在掂量融锦在他心目中的分量,有些后悔昨日自己的大意,将融锦曝露在人前,可若非如此,她又哪里会跟自己在一处。 沈砚之心思一转,叹了口气,眉间是化不开的愁色:“将军府中只有一位夫人,不知我的难处,这齐人之福也并非这么好享的。我新娶的夫人何尚书家的小姐,与李氏不对付,一见面便吵个不停。这次李氏便是与何氏大吵一架,才负气出走的,不然怎么会与宋晋搅在一块儿?” 陈同恍然大悟,原来如此,随即哈哈大笑起来,拍了拍沈砚之单薄的臂膀,朗声道:“那可真苦了沈大人。沈大人放心,过几日我便派人将李氏送出城。” 沈砚之拱手道:“那就先谢过将军了。” 见事已谈妥,沈砚之起身告辞。他其实并不相信陈同,从他到靛城的种种迹象看来,陈同并非是个只满足于区区赏赐之物这么简单,无论如何,他现在的第一件事便是将融锦送出靛城,第二件事便是将宋晋弄死。 …… 融锦吃饱喝足,便想出去散散步。 福禄不敢怠慢,小心翼翼地跟在身后,手里打着一把油纸伞,生怕这位姑奶奶晒着了。 春暖花开,园中百花争奇斗艳。 融锦挑了挑眉,看着眼前站着的玉人,五官精致,身材纤细高挑,肌肤似白玉无暇,还真的是位美人。 真是冤家路窄。 朱漆栏杆的曲桥并不宽敞,融锦站在桥上,两边皆是波光粼粼的池水,对面的何冰意同样站得笔直,丝毫没有相让的意思。 何冰意心情不佳,便到园中走走散心。她早就瞧见融锦朝着湖中亭走来,亭子连着东西方向的曲桥,她本可以走另一边,只不过心里始终压着一股气,才有了眼前这般情形。 “谁敢挡沈夫人的道,还不快让开!” 何冰意身后的丫鬟按耐不住,跳了出来。她自幼跟在小姐身边,清楚的知道就是因为眼前这个女人,她家小姐受了许多委屈。 何冰意嗔怪地回头望了一眼,“八宝,不得无礼。”又看向融锦,抿着嘴微笑,柔声道:“妹妹可是要去亭子里?” 妹妹?这是把她当妾室了?融锦好看的杏目眯了眯,还真以为她是好欺负的。 “福禄。”融锦没理她,微微扬起头,嘴角牵起一抹疏离倨傲的笑意。 福禄在身后,听着这二人的唇枪舌剑,冷汗顺着额间滑落下来,又见夫人唤自己的名字,低着头站了出来,“在。” “我怎么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姐姐?” 福禄心里叫苦不迭,别看那新夫人表面柔柔弱弱,却也不是个好相与的主,日后还指不定给他什么小鞋穿呢!身侧这位姑奶奶性子也不好,看自家少爷就知道了。 两边他都得罪不起。 夫人明摆着要把战火烧到自己头上,看来只能选一边了。于是硬着头皮道:“夫人,今日太阳烈,咱们不如先到亭子里歇歇脚?” 而后又对着何冰意拱手道:“我家夫人怀有身子,还请、还请何小姐让一让。” 融锦得意地扬起头看她,示意她还不快些让让,好狗不挡道。 何冰意脸上的笑意挂不住了。福禄是沈砚之的贴身小厮,在众人面前这么不给她面子,那不是变着法告诉大家,她在沈府不受宠吗?看向融锦的眼神里瞬间如淬了剧毒的冷箭一般。 身后的丫鬟哪里能忍受小姐受这种委屈,指着福禄骂道:“混账,你连自己家夫人都不认识了吗?” 福禄平日里跟在沈砚之身旁,除了自家少爷,别人的帐他可不买,对着那丫鬟高声说道:“我家少爷就一位夫人,就是我旁边这位,身上可是怀着我家少爷的骨肉。” 你何冰意又算哪根葱? 融锦看着何冰意难看的脸色,十分满意,扔给福禄一个赞赏的眼神,干得不错! 福禄谄笑,他可是豁出去了。 丫鬟被话堵了回去,还想再与他辩论。 “够了!”何冰意低声呵斥道。她压下心头的怒意,努力弯了弯嘴角,放缓了声音对着融锦说道:“说的是,妹妹怀着夫君的骨肉,我们确实应该让让。” 话音一落,侧着身子往旁边挪了挪,让出一条道来。 丫鬟一脸不忿,却也只得闭了嘴,低头侧了侧身子。 融锦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还不忘客套地道了谢:“那就谢谢了啊。” 路过何冰意身侧的时候,被一只突然横亘出来的脚绊了一下。 电光火石之间,众人只听见“噗通”的落水声,一抹白色影子落入池中。 “小姐!救命啊!” “快来人!” 八宝见自家小姐落入池中,连忙惊呼出声。 沈砚之与陈同告别后,往融锦住的厢房走,路过这处园子里时,突然听见刺耳的嘈杂声中夹着呼救声,走近了便看见有人在池水中扑腾。 只见他足尖轻点,略过池水,将扑腾的人轻轻一拎,带到了曲桥上。 初春的池水寒凉,何冰意冻得身子发颤,浑身湿漉漉的,一张小脸面无血色,被打湿的发梢紧紧贴着面庞。单薄的白色罗衫裙湿了水,将她凹凸有致的身材勾勒出来。 八宝连忙拿了披风将何冰意团团裹住,语带哽咽:“小姐,您没事吧?” 何冰意没说话,贝齿轻颤,她亦是被吓得不轻。 八宝突然抬起头来,手指向融锦,扯着嗓子控诉道:“大人,您可要为小姐做主啊!就是她将我家小姐推进池子里的。” 沈砚之顺着八宝所指的方向看去,脸色沉了沉,“你干的?” 融锦不怕死的点点头,好整以暇地看着沈砚之:“我干的,你要帮她出头?” 何冰意想出脚绊倒她,若不是她身手尚可,反应快,此刻恐怕就是一尸两命的事了,她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她没觉得自己有什么错。 第一百零二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何冰意适时抬起了头,泫然欲泣的小脸我见犹怜,就连融锦看得都忍不住啧啧两声,不愧是帝都有名的大美人,如此狼狈的情形下,都美得不可方物。 “夫君,别怪妹妹,是我自己不小心。”说完后,还虚弱地咳了两声,身子轻飘飘地靠在八宝的怀中,身姿如弱柳扶风。 八宝抱紧了怀中的人,拔高了声音:“小姐,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护着别人!” 沈砚之目光在融锦与何冰意之间流转,面色阴沉得可怕,风雨欲来。 身后的丫鬟都紧紧盯着这一幕,吓得禁了声,料想这怀着身孕的女子怕是要被罚了,心里头为她捏了把冷汗。 沉默了片刻,只听沈砚之吩咐道:“将夫人送回厢房。” 夫人?融锦怔了片刻,才反应过来,他说的夫人是何冰意。融锦的心似被尖锐的刺扎了一下,一种酸涩的感觉从心尖渐渐弥漫到四肢,眼角似有东西要滑出来,她连忙低下头,不让别人看出自己的异样。 沈砚之的视线落在融锦身上,沉声道:“跟我回去!” 何冰意的反应却是截然相反,这是承认她的身份了吗?心里的喜悦像是涨了潮的海浪,一层高过一层,含情脉脉地看着沈砚之,身上的那一点不适消失殆尽。 八宝见沈砚之当众下了李融锦的脸面,顿时趾高气扬起来,冲着融锦重重的哼了一声,甩去一个白眼,连忙将何冰意扶了回去。 融锦再抬起头时,已丝毫看不出异样,又听见沈砚之对着他吼,正想张口说些什么,却见沈砚之趁着别人不注意,朝她挤眉弄眼。 融锦:“……” 亭子里瞬间清净了不少,融锦老老实实地跟着沈砚之回了房。 关了门,沈砚之立即换了一副面孔,担忧地看着她。 “可有吓着?”握在掌心的小手嫩生生的,有些冰凉。 沈砚之粗砺的大手将她紧紧裹住,手心一阵酥痒,融锦微微不适,抽了两次都没抽出来,拧着眉道:“放手。” “不放。” “亭子里丫鬟众多,都是陈同的耳目,我只能做做样子。”沈砚之知她是生气了,陈同答应将她送回帝都,总不能露馅了。 沈砚之见她仍气鼓鼓的样子,又觉得好笑:“陈同已经答应我,过几日便将你送到镇上。我只能骗骗他,否则他哪能这么轻易放你走。” 融锦将头偏过一侧,仍旧不与他说话。 沈砚之低声哄:“乖,等回了府,你就是想推她个十回八回的,都随你。” 融锦微微一顿,心中的怒火消了大半,转头看向他,“谁要推她个十回八回。” 又问道:“陈同答应了?” 沈砚之点点头,看她的目光里沉淀着无限眷恋与不舍,修长的臂膀将她牢牢拴入怀中,半点动弹不得。 融锦靠在他厚实的胸膛上,隔着薄薄的衣衫,听见他强有力的心跳声,她长长的睫毛垂下,遮住眼底的情绪,不知在想些什么。 八宝扶着何冰意回了院子,替她备下了热水,又换了一身干净的衣物,将军府里的大夫来得及时,开了些驱寒的药。 房里只剩下主仆二人,八宝端起刚刚煎好的药,一口一口地给何冰意喂下。 何冰意脸色好了不少,已不似刚才那般半死不活,眼角还含着春意。 八宝道:“小姐,相爷这回可是当众认了您的名份了,日后不怕收拾不了李融锦那个贱人。” 提到李融锦,何冰意想起她隆起的肚子,尤其是那趾高气扬的模样,眸子里透着狠戾的幽光,“她不就是仗着有孩子吗?我要让她一尸两命!” 八宝被小姐眼里的寒光惊到,有些不寒而栗,却也不敢说些什么。 傍晚时分,融锦在厢房里用饭,沈砚之寸步不离地陪着她。 霞光漫天,一声尖叫打破了原本平静的将军府。 不多时,房外有凌乱沉重的步伐声传来,逐渐逼近他们所住的院子。 沈砚之放下筷子,与融锦默契地对视一眼。福禄连忙走到门口,远远便瞧见身穿兵甲的府兵冲着这边走来,神色不善。 “少爷不好了!有许多官兵朝我们院子里来。”福禄脸色大变。 “我出去看看。”沈砚之拦住融锦,“你先吃饭。” 府兵包围了院子,领头的是副将陈和。 沈砚之扫视了一圈,面上不动声色,沉声问道:““陈副将,这是什么意思?” 陈和还算客气,对着沈砚之拱了拱手:“还请沈相携夫人及十公主往厅堂一叙。” 沈砚之顿了顿,看陈和的神情,想必是发生了严重的事,他望融锦的厢房里看了看,正想说些什么。 却被陈和出声打断,“将军交代了,沈相的正室及妾室都要一并请了去。” “那就请陈副将稍等片刻。” 陈和道:“那还请沈相快些,将军等着呢。” 沈砚之进了房,将门给带上。 融锦见沈砚之神色不对,起了身:“可是有什么不妥?” 沈砚之也不解,按理说,他与陈同上午才达成共识,不过一个下午的时光,能生出什么变故来? “许是事态有变,陈同令人将我们请去厅堂。” 请?融锦并非不知道外间的动静,这请人的架势也太大了些。 只听沈砚之又道:“若是有个万一,我会让人将你带走。” 一直在潜伏在沈府里当小厮的凌云峰,早得了沈砚之的信,比他晚几日出发,此时应该已经入了靛城,以他的身手,护着融锦逃出靛城应该不是问题。 融锦眼皮跳了跳,“那你呢。” 说话的间隙,沈砚之从柜子里拿了件披风,替她披上。“我还不能走,走吧。” 二人出了房门,跟在陈同身后一道往厅堂里走,跟在身后的府兵生怕沈砚之逃跑,眼神一刻不曾放松,手里紧握着未出鞘的刀,将这几人围得密不透风。 晚霞渐散,夕阳西沉,将军府的厅堂里灯火通明。 三人刚到门口,便听见宋语的嚷嚷声从屋子里传来:“放肆!你们敢这么对本公主,不想活了是不是!” 陈同坐在上位,对宋语的吵闹视而不见,板着一张脸,眼里酝酿着滔天的怒火,一屋子的丫鬟皆低着头。 第一百零三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宋语原先不肯来,府兵只听从将军的命令,根本不将十公主放在眼里,她既然敢反抗,也不跟她废话,直接亮了兵器,将她架到厅堂里来,半路不断被人推搡,此时发丝凌乱,妆容也花了,显得很是狼狈。 何冰意也在屋子里,她何时经历过这般变故,同样吓得不轻,脸色惨白,但她还算配合,没受到什么伤害。 在看见沈砚之那挺拔身影的一霎那,眼里划过一道亮光,不管不顾地冲了上来,一头撞进他的怀里。 融锦眼色晦暗不明,直勾勾地盯着这相拥的二人,嘴角勾起一抹极浅的笑意,眼里极尽嘲讽。 沈砚之嫌恶地垂下眼眸,极力想要将这女人推开,终于还是忍了下来,尽量放软了声音:“这儿人多,有什么事回去说。” 何冰意才回过神,她太害怕了,唇齿微微发抖,眼泪浸湿了沈砚之的外衫。她与沈砚之拉开了些距离,只是双手仍旧紧紧抓着他的衣角,不愿放开。 陈同不动声色地看着眼前人的动作,冷不丁啪地一声响,桌子上的茶盏晃了晃。 厅堂瞬间静极了,宋语亦安静下来。 沈砚之没空再管何冰意,抬眸与陈同对视,一个冷静自持,一个怒意滔天。 沈砚之开口道:“陈将军这是何意?” 陈同冲着沈砚之冷笑,凉意渗人:“这话我倒是想问问沈相,这是何意?” 沈砚之皱眉,看起来很是无辜:“还请陈将军明示。” 陈同也不再绕弯子,怒喝道:“自你们来到靛城,本将军处处对你们礼遇有加,你们竟敢毒害我唯一的儿子,老子也不管什么皇帝不皇帝,你们全部得死!” 话音一落,将桌上的茶盏往地上一砸,摔得粉碎。 沈砚之听出了些意思,陈府的小公子中了毒?陈府的小公子陈康,今年不过十岁,是陈同唯一的儿子,陈同将这个儿子看得,可是比命还重。 脸色不由得沉了沉,“将军误会了,陈公子可是出了什么事?” 陈和站了出来,解释道:“四公子今日午膳过后,便开始昏迷不醒,大夫来了也说不知是何缘故。” 沈砚之一听,“陈公子抱恙,沈某也深感遗憾。只是将军不分青红皂白,便认定是我们做的,是不是太过草率?” 陈同竖着眉毛,骂道:“我陈府多年来风平浪静,你们一来我儿子就出了事,不是你们是谁?!” “这段日子,来靛城的除了我们,将军是否还忘了一个人?” 陈同愣了片刻,随后反应过来:“你是说宋晋?” 沈砚之点头,“我们没有谋害令公子的动机,可宋晋有啊。” “可他今晨便被抓进了牢里。”陈同想也不想,立即出口反驳。毕竟宋晋与他私下达成了协议,宋晋如今能依靠的只有他一个,他没理由自掘坟墓。 沈砚之接着道:“我与将军今晨才有了协定,又有什么理由害令公子?宋晋虽然被抓了进去,可保不齐他是之前就安排好的呢?谁不知道陈公子是将军的宝贝疙瘩,只要拿捏住了陈公子……”自然就等于拿捏住了陈将军。 陈同存了疑。保不齐真是宋晋呢?他们虽达成了协议,可宋晋能对自己放心?宋晋为了拿捏住他,给他儿子下毒也不是不可能。 融锦站在一旁,眼角抽了抽,好一招祸水东引。 陈同半晌没再说话,在房内来回踱步,沉闷的脚步声像是催命钟,敲在每个人的心上。 起先还不依不饶的十公主,此刻也禁了声,被陈同身上散发的森然冷意吓得不轻,终于意识到这人可不管什么皇室,他们随时可能会丧命靛城,心中也害怕起来。 “将军,这十公主可是把夫人气晕了好几次!保不齐是她干的!” 低头站在后排的一名丫鬟突然开口,直指宋语。这淡定的语气不由得让沈砚之多看了她一眼。 说话的丫鬟一直垂着脑袋,看不清长相。 陈同如鹰一般的视线,锐利而凶狠,渐渐由说话的丫鬟身上,移到了宋语身上。 宋语被那视线盯得一个哆嗦,颤颤巍巍地开口:“胡说、胡说八道!不是我做的!”又一指那丫鬟:“你血口喷人!小心本公主处死你!” 那丫鬟丝毫不见惊慌,继续说道:“是不是胡说八道,十公主心知肚明。除了十公主气晕夫人的事,还处处刁难三小姐,这些事夫人房里的下人们都知道,十公主还曾扬言,等她进了门,要将夫人房里的人都收拾个干净。” 宋语脸色瞬间煞白,抖着唇半晌说不出反驳的话,她确实气晕过方氏,还刁难陈蕊,那话确实也是她说的,可她还没来得及施行,这……这人就倒下了,她冤不冤啊。 “沈相,你可还有话说?” 陈同视线仍锁在宋语身上,话却是对沈砚之说的。 沈砚之扶额,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这话也是当着众人的面能说的?难怪宋敛要将宋语送过来,留在帝都保不齐什么时候就祸害了自家人。 如今宋语与他一道来的,在陈同眼里,宋语做的和他做下的有什么区别,只得硬着头皮替宋语辩解。 “十公主长在皇宫,自幼锦衣玉食,娇纵惯了,她最多是与贵府的夫人、小姐发生争执,但万万想不出这么……这么复杂的计策。” 若不是眼前的场景不对,融锦真的会笑出声来,他这不是变着法说宋语蠢吗? 宋语见沈砚之帮她说话,哪还管他话里什么意思,一个劲儿点头附和:“沈相说得不错,本公主真想不出来!” 陈同暗自思忖,这十公主这几日的行径,他也有所耳闻。 他看了半晌,最终还是将视线移开来。 这时,有丫鬟在门外求见,声音焦急不已。 “将军,夫人让您快回房,小公子的事。” 陈同摆了摆手,视线一扫众人,沉着声音道:“没查明真相之前,你们一个都不准离开靛城!来人,将他们统统押回厢房!” 说完,便快步离开了厅堂。 第一百零四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陈同一进门,便瞧见方氏坐在小儿子的床边抹眼泪,陈蕊站在一旁劝:“娘,您别哭坏了身子。” “大夫怎么说?” 方氏见了陈同,抹了一把脸上的泪。“老爷,城里的大夫都看了遍,都说……都说不知是什么怪病。” 陈同见陈康躺在床上,面色与常人无异,如睡着了一般,也不像是中了毒,可却一直昏迷不醒,心中发急。 “一群庸医!明日去城中贴个告示,重金悬赏,我就不信没人能治!” 沈砚之一行人也在陈同走后,在府兵的监视下回了房。 何冰意紧紧贴着沈砚之,不愿回自己的房里,手里紧揪着沈砚之的衣角,跟他来到了房门口,颤着嗓音道:“夫君,我怕。” 融锦在门房前驻足片刻,余光瞥见二人依依不舍的身影,觉得甚是刺眼,啪地一声用力将门合上。 沈砚之闻声望去,已不见融锦的身影。他看了不远处守着的兵,用力一扯,将她的手甩开,冷着声道:“怕就赶紧回房。” 也不待她说话,砰一声将门关了。 夜深人静,屋子里早已熄了灯。融锦躺在床榻上,突然听得门口有轻微的响声,眉间一动。 一道身影快速闪了进来。 融锦躲在暗处的柜子里,毫不迟疑地向着朦胧的黑影掷去一块石头大小的暗器,身影闻风而动,修长的身形快速地闪过,抓住暗处的人,压低了声音:“是我!” 融锦顿住了,“你三更半夜偷偷摸摸,想干什么?” 二人走到桌子旁坐下,今夜无月,屋子里也没有点灯,只能模糊地看见对方的轮廓。 “来带你走。”沈砚之压低了声音,“这事蹊跷,陈公子在这当口就出了事。陈同不会履约放你走了。” “何冰意呢?你不去陪她吗?”融锦一说出口便后悔了,自己听着都觉得酸。 沈砚之却没发现不对劲,夜里他看不清融锦的神色,奇怪道:“我陪她做什么?” 他接着道:“咱们现在就走,凌云峰在府外接应,连夜带你出城。” 融锦沉默片刻,开口道:“你有把握能出去?外面的侍卫将这儿摆着铁桶阵,恐怕还没走到门口,我们就被捅成筛子了。” 沈砚之眸色深沉,“你也太小瞧我了,这区区几个府兵,还不是我的对手。” 融锦轻轻一笑,不再说话。 片刻后,二人换了深色的衣物,几乎与深色融为一体,轻手轻脚地跃上了房顶。 …… 屋檐上,陈和看着鬼鬼祟祟的二人,“沈大人,令夫人怀了身子,还是不要爬这么高的好。” 融锦看着眼前的男子,手里拿着个酒壶,满脸黑线。这人不睡觉的么?蹲在他们的房顶上对月小酌? “陈副将,我们睡不着,来赏个月。”融锦动了动唇,好半天才扯出一个笑容。 陈和抬头望了望天色,漆黑一团,静默片刻道:“夫人,今夜无月。” 沈砚之握着融锦的手,负在身后的手上亮出寒光,随时准备出手。 陈和又道:“沈大人,您一个人没问题,刀剑无眼,一不小心伤了夫人,就不好了。” 沈砚之望了望下方,树影摇曳,隐在暗处的人影现出来。他不动声色收了手中的匕首,“既然月色不好,我们便去休息了。”说着伸手一把揽过融锦,足尖一点,轻飘飘跃了出去。 陈和做了个请的手势,看着二人老老实实地入了厢房,才又坐了下来。 融锦看着他垂头丧气的模样,眼神凉凉:“早说了吧,哪有这么容易出去。你还不如替陈同找出谋害他儿子的凶手,将自己摘干净。” 沈砚之修长的指节轻轻叩了叩桌面,“对方似乎是冲着我们来的。” 否则哪有这么巧。 融锦凉凉道:“你不是说是宋晋做的么?” 沈砚之似乎被噎了一下,视线灼灼地盯着她,语气徒然生硬起来:“你担心他?” 融锦轻哼一声,不自在地避开他吃人的目光,换了个话题。“那个丫鬟,你觉不觉得有些怪?” 沈砚之皱眉,那个丫鬟说的话,字字句句都把他们往绝路上逼,确实不太对劲,他想了想,说道:“我们现在行动不便,我让凌云峰去查。” 融锦打了个哈欠,“我困了。” 沈砚之点点头,“我也困了,睡觉。” …… 睡觉就睡觉,为什么他如此自然地躺在她的床上? 沈砚之见融锦仍直挺挺地站在榻边,神色诧异:“不是说困了么?怎么还不睡?” 拍了拍旁边空着的位置,示意她过来。 “我不习惯与别人同榻。” 沈砚之所看不清她的神情,此时也终于听出些门道,她的声音冷冷清清,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怒气。 沈砚之略一思忖,便懂了,探视问道:“你……是不是吃何冰意的醋了?” “没有。”融锦想也不想,立即出口反驳。 沈砚之轻笑一声,趁着融锦不在意,长臂一捞,将佳人带入怀中, 床榻吱呀一声轻响,融锦瞬间瞪大了眼睛,看着上方的沈砚之,清晰地看见他漆黑眸子里自己的倒影,她听见自己干巴巴的声音:“做……做什么?” 沈砚之双手支撑着身子,身下是自己心尖上的人,见她一双杏目圆睁,紧张得不知该摆出何种表情,嘴角不由弯起浅浅的弧度。 他终于看够了,吻了吻女子光洁的额头,轻轻吐出两个字:“睡觉。” 沈砚之翻身下来,躺在一侧。 融锦觉得自己呼吸也顺畅了些,往里侧挪了挪,尽量忽略那道炙热的目光。 …… 陈同虽限制了他们的行动自由,却也没苛待,衣食上依旧是上宾的标准。 只不过活动的范围只有一个院子那么大,四人抬头不见低头见,宋语与何冰意同气连枝,时常一道呛声融锦,次次皆被融锦不软不硬地挡了回去。 何冰意尤其不甘心,每次见沈砚之去融锦屋子里,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宋语嘴里咬着新鲜摘下来的果子,嘴里含糊不清:“她有了身子,地位自然不同些。” 第一百零五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宋语上上下下打量站在窗前的何冰意,眼里流露出羡慕的神色。她模样不知比那个凶巴巴的女人好了多少,长得桃花玉面,身姿妖娆,纤细的腰肢不盈一握,该瘦的地方瘦,该有料的地方绝对有料。 她又低头看了看自己一马平川的胸膛,叹了口气,这沈砚之莫不是有什么毛病。 宋语换了一副怜悯的目光:“你若是有个孩子,兴许就把李融锦给比下去了,真可惜。” 何冰意回过头,正对上她怜悯的目光,紧紧握着手里的锦帕,避开她的视线,心里的恨意翻江倒海般涌了上来。 她恨死了这种怜悯的目光!与沈府中下人的目光如出一辙!她嫁入沈府半个月,谁不知道沈砚之从未进过她的房间! 孩子?她自嘲地想,自己连身子都没破,去哪儿蹦出一个孩子。 八宝站在一旁伺候,听见十公主的话,脑子里灵光一闪,若是有个孩子,这沈相如何还会轻视小姐? 主仆二人回房后,八宝小心翼翼地看着何冰意,低声道:“小姐,不如想办法怀个孩子。” 何冰意笑了,那笑容带着几分苍凉:“你以为我不想吗?那也得……” 那也得他愿意。 八宝附耳过来:“这沈相不来,咱们不如主动,奴婢见多了,府里的姨娘不都是这么干的?” 何府里的姨娘可不少,那些姨娘为了怀个孩子,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何冰意被保护得极好,自然不知道这些,八宝在府中久了,下人堆里什么闲话都有,自然听了不少耳根。 她陪着小姐出嫁前,夫人私下里也嘱咐过,让她处处护着小姐。 何冰意一愣,随即脸上浮现出嫌恶的神色,“你叫我学那些龌龊的手段?!” “如今咱们被困在这儿,不正是个好机会吗?若是回了沈府,可就难了。” 何冰意搅了搅手里的锦帕,想到沈砚之对李融锦的呵护,对自己冷若冰霜的模样,难道自己一辈子,都要在冷落中度过了吗?这和守活寡有什么区别? 她眼神从最初的茫然,渐渐转成狠戾,看了看八宝,道:“你有办法?” 八宝见小姐开了窍,贴近何冰意的耳朵,小声嘀咕一番。 何冰意的脸色逐渐染上红晕,最终点了点头。 …… 到了第二日,陈同的怒气已经消散了不少,昨日唯一的儿子突然昏迷不醒,他方寸大乱,第一个怀疑的是远道而来的沈砚之,来不及细想其中种种。 今日脑子清醒了些,细细想来,沈砚之着实犯不上冒这么大的风险,将自己置入险境,那会是谁呢?至于宋晋,他也审过了,他的说辞与沈砚之异曲同工,同样是没有理由暗害小公子。 他心里烦闷,在书房里来回踱步,凶手抓不出来,儿子又昏迷不醒。城里的大夫都看遍了,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来,众人对小公子的病都束手无策。 这时,却突然听得有人来报。 一士兵快步走进书房,神色严肃:“将军,军营出事了!” 陈同神色一凛,顾不得许多,吩咐门口的小厮几句话,便快速与他出了府,策马往军营方向奔去。 夜间,融锦磕着瓜子,翻了翻案上的书籍,看得津津有味。沈砚之怕她呆在屋子里无趣,今晨打发丫鬟去找了好些话本子,丫鬟早得了上头的吩咐,也不敢怠慢,不多时便抬了一大箱子的话本。 沈砚之则在书案上写字。偶尔他抬眸,看见融锦静静地坐在那看话本,嘴角噙着一丝浅浅的笑意,眉间是许久不曾见过的柔和,金色的烛光映在她娇俏的脸上,让他不禁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来。 他心底叹了口气。 突然听见门外有尖细的女声,夹带着愤怒。“让开!我要求见大人,夫人身子不适,迟了你担待得起吗?” 福禄斜眼瞧她,指了指房间。“夫人在屋子里,好着呢!谁给你的胆子诅咒夫人?” 八宝见他好几次对小姐不敬,眼下又拿话堵自己,急红了眼,干脆朝着屋子里喊:“大人!夫人生病了!您去看看吧!” 屋外的动静,房内的二人听得一清二楚。 融锦没抬头,戏谑道:“快去看看您的夫人吧,沈大人。” 沈砚之置若罔闻,心里气恼得很,二人间难得平静,就这么被人打破了。 他提笔继续写字,淡淡道:“那不是我的夫人。” 八宝也是个执着的,一直在门外上蹿下跳地闹腾,大有沈砚之不出来便一直闹下去的架势。 福禄脸色黑了,左挡右拦,就是不让她进去。 门还是从里面打开了,八宝一喜,甩开福禄的手,急急上去,却发现开门的人是融锦,不禁愣住了,原先准备好的诉苦的话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若不是实在太吵了,融锦压根不想搭理,沉声道:“吵什么?” 八宝抿了抿嘴,踮着脚想一探屋子里的情况,但房门开得小,什么也看不到。 只得对着融锦说道:“我家夫人病了,请沈相过去看看。” 融锦听着她不客气的语气,不由得挑了挑眉,看向福禄,“沈府的下人都这么……没规矩的么?” 福禄瞟了一眼八宝,一板一眼道:“对主子不敬者,仗二十,逐出相府。” 八宝脸色一白,被融锦眼底的厉色唬住了片刻,强撑着道:“我家小姐可是沈府的正经夫人!” 融锦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也不说话。 福禄直了直身板,正打算开口怼回去,却见自家少爷突然出来了。 沈砚之冷冷看着八宝,话是对着福禄说的。“沈府的下人越来越没规矩了,回去后好生整顿一番,若是再有这种情况,你也别跟着我了。” 福禄连忙道:“是。” 八宝不敢看沈砚之冷如寒冰的眼神,低下了头,但又想起自家小姐的幸福,还是猛地跪了下来,哭喊道:“大人,我家小姐病了,请您前去看看!” 沈砚之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便关上了门。“病了就去找大夫,若是再来这儿吵,命也不用要了。” 第一百零六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八宝脸上仍挂着泪痕,怔怔地看着屋子的门又重重阖上,里头还隐隐约约传来沈相的声音:“阿锦,别生气,我给你剥瓜子。” 福禄好心提醒道:“我看你还是赶紧去请个大夫,给你家小姐看看,否则万一病出个好歹来,可别算在我家少爷头上。” 八宝摸了一把眼泪,想起小姐还在屋子里等着,站了起来转身就跑,走之前还不忘回头恨恨地瞪了福禄一眼。 福禄:“……” 何冰意本以为今夜志在必得,做足了功夫。此时身上仅穿着一件薄如蝉翼的透明纱衣,绯红色的肚兜清晰可见,紧紧裹着她凹凸有致的身材,衬得肌肤如玉,晶莹透亮。 为了以防万一,她甚至在房里点上了有迷情作用的香,只要沈砚之来了,便别想能够离开。 房门终于传来了动静,她等候多时,脸上浮起一抹嫣红的娇羞,眼底隐隐有期待的光,终于……要成为他的女人了!她要一举怀上他的孩子! “小姐。” 是八宝的声音!何冰意坐了起来,绕过屏风,声音里透着不可思议:“怎么是你,沈相呢?!” 八宝咬着唇,觉得自己辜负了小姐的期望,不敢看何冰意的神色,低着头道:“沈相、沈相没来……” 何冰意足下一软,跌坐在地上,神色凄迷。他眼里真的只有李融锦吗?她就算病死在这儿,她也不来看一眼吗? 到了第三日,将军府里头又发生了一件事。 这一日,飘起了细雨。春雨细如丝,绵绵密密地落在地上,掀起一股湿热的潮意,让人浑身不舒服。 一丫鬟急急冲进了方氏的房里,发丝上沾了雨水,紧紧贴在脸上,看起来有些狼狈。 方氏正拿着帕子小心翼翼地替陈康擦拭,一回头便见这丫鬟冒冒失失地闯了进来,心中压抑了几日的怒火瞬间迸发出来,怒斥道:“慌慌张张的,像什么样子!” 丫鬟顾不了那么多,脸上带着惊恐的表情,脸上也不知是雨水还是泪。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垂着脑袋哆哆嗦嗦地喊道:“夫人、夫人,不好了!” 方氏原本就心神不宁,见这丫鬟一进门就喊不好了,不悦道:“好好说,什么不好了!” “后厨的丫鬟春芳死了。” 将军府死个丫鬟也不是什么不得了的事,方氏一心扑在儿子身上,哪还有空管什么丫鬟,于是不耐烦道:“死了就埋了。” 丫鬟没立即起身,看样子被吓得不轻,仍跪在地上,身子轻颤起来。 方氏皱着眉,问道:“怎么回事?” 丫鬟支支吾吾半天,话都说不利索,最后还是道:“夫人,您还是去看看吧!” 方氏将帕子交给嬷嬷,吩咐贴身她伺候的嬷嬷仔细看着小公子,接着不耐烦地起了身,抬脚外屋子外走去,丫鬟见状连忙跟上。 那死了的丫鬟,名叫春芳,是晌午才被人发现的,死在了自己住的房间里。 将军府的下人房,八人一间。这发现尸体的,正是前来报告方氏丫鬟,据她所说,她与春芳交好,一同在后厨当差。 今晨她在厨房里忙活了一个早上,才发现没见春芳的身影,厨房的掌事以为春芳偷懒,便打发她去找找,她回了屋子就发现春芳的尸体。 春芳死了的消息没多久传遍了将军府。门口守了两名小厮,不让其他人进去,门前围了好几层人,伸了头望里面瞧。 一丫鬟八卦道:“春芳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谁知道呢!不过听说,她是上吊自杀的啊。” 另一人道:“我和她一个屋子的,她晚上会不会回来索命,我还不想死啊。” 管事拖着肥胖的身子,急急走上前来,对着几个小厮丫鬟的脑袋猛地拍了好几下,怒喝道:“都没事做了吗?赶紧滚回去做事。” 那几人捂着头,见管事发了火,谄笑一声,连忙蹿走了。 方氏没多久便到了。 “怎么回事?” 管事皱着眉,引着方氏进了门,说道:“这丫头今晨便没见人,我还以为她偷懒,打发了个丫鬟回来瞧瞧,就见这丫头死了。” 屋子内的窗户都开着,兴许人死了没多久,并没有什么难闻的味道。 方氏亦被吓了一跳。 因没得主子的吩咐,谁也不敢乱动房内的东西。因此方氏一眼看见的,是这丫鬟被吊在了房梁上的模样,双眼瞪得老大,直勾勾地看着前方,衣衫完好。 方氏看了一眼,便拿出帕子捂着鼻子,转身走了出去。 管事见状,连忙跟了出去,问道:“夫人,您看这怎么处置?” 方氏出了门,深深吸了口气,只觉得晦气。“能怎么处置?她自己吊死了,和将军府有什么干系?叫几个人将她抬去府外埋了就是!” 管事冲着门口的小厮招了招手,小厮会意,连忙去取了一个半旧的包袱,看起来有些重量,交到管事的手上。 管事捧着包袱,伸到了方氏的眼前。 “这是什么?”方氏问道。 “这是在那丫头身旁找到的,里面有好些贵重的首饰。” 方氏一听是死人的东西,眉心蹙得更紧,脚步往后退了一小步,语气也不好。“死人的东西,一块儿埋了便是,扔到我跟前来做什么?!” 管事一看方氏脸色,连忙解释道:“夫人,这首饰不像是这穷酸丫头有的东西,所以奴才才拿出来给您过目,否则哪敢污了您的眼。” “奴才觉得这事蹊跷!”管事压低了声音,“这丫头收拾了包袱,还偷了这么贵重的物品,定然是要逃跑的,一个要逃跑的人,怎么会自杀呢?!” 方氏眼底的疑狐渐深,她儿子前日中了毒,今日这丫头便死了,着实也太巧了些。 她盯着包袱看了半晌,吩咐道:“打开。” 管事得了令,两三下解开了包袱,露出许多金银首饰来。 方氏看了看,皆是上好的饰品,别说一个丫鬟,就是她也少有,她想了想,对着管事说道:“先收起来,保管好了!” 管事应了下来。 …… 同一时候,融锦的厢房内。 这天给他们送饭的小厮,不是平日里的丫鬟,看着极为眼生。 小厮一直低着头,只能看清他留着一小戳山羊胡,规规矩矩地上了菜。 第一百零七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小厮的身形高大,虽然弓着身子,却给融锦一种莫名熟悉的感觉,像是在哪见过,不免多看了几眼。 小厮上完了菜,也没说话,抬了脚正想离开。 “等等。” 小厮收回迈出的步子,沉默了一会,才转过身来,仍旧没抬头:“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融锦站了起来,在他身边绕了一圈,视线一直在他身上流连,语气诧异:“我怎么觉得你有些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小厮心中咯噔一下,头垂得更低,压着嗓音说道:“夫人说笑了。” 沈砚之见状,知她定然是发现了。清咳一声,也朝着小厮走了过来,不过是将房门关了,并让出声喊道:“福禄,去门外守着。” 融锦看着沈砚之的动作,顿时了然:“你不就是沈府里拦我的那个小厮?!” 小厮见被识破,索性抬起头来,龇牙咧嘴地冲她一笑,语气里满满的恭维之意:“夫人好身手!每次都败在您手上!” 接着又对着沈砚之恭恭敬敬地行了礼:“大人。” 沈砚之淡淡嗯了一声。 融锦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句,“你也不差。” 凌云峰前两日,混进了将军府的后厨里当个烧火的小厮。说来也巧,原本后厨里负责烧火的,这几日告了假,有急事回乡去了。凌云峰在府外转悠了几日,正愁找不到门路进去,便碰见了后厨招人,他塞了不少银子给负责招人的嬷嬷,这才混了进来。 恰好今日春芳死了,厨房乱成一团,好几个人抢着去春芳的房里一探究竟。他便热心地替别人做了这份差事,这才有机会接近沈砚之。 沈砚之问道:“让你探查的事可有消息了?” 凌云峰蹙着眉,沈大人让他去查陈公子昏迷的事,并交代,重点调查那天夜里若有似无地将祸水引到他们身上的那个丫鬟。 然而事情进展得并不顺利,他对上沈砚之的目光,开口说道:“那个丫鬟……今天刚死了。” 沈砚之一愣,这么快就被灭口了? “你仔细说说。” “那丫鬟叫春芳,也是在后厨里干活的丫头。她在将军府许多年了,据小厨子里的人说,前些日子,见春芳日日愁眉不展,夜里常常抹眼泪,问了才知道,原来是她爹病了,快不行了,家里都已经准备后事了,后来不知怎么的,又突然好了。” 融锦听得仔细,大概已经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了,又问道:“你们怀疑治好她爹的那个人,便是以此为要挟,让她在陈公子的吃食里下了毒?” 凌云峰点点头,接着道:“不错,于是我跟了她两天,处处留意。今晨却没见她身影,我心生怀疑,悄悄潜到她住的地方,却发现她已经死了。” 沈砚之问道:“怎么死的?” “表面上看是吊死的,可我存了疑,于是在房里仔细搜寻了一番,你们猜,结果如何?” “没卖关子,赶紧说。”融锦没好气催促道。 “没错,虽然杀手做了一番表面功夫,但是哪里瞒得住我。若是我猜的没错的话,那凶手应当是个男子,因为丫鬟脖子上的勒痕,是从下往上的形状。”凌云峰怕他们不理解,还特意比划了一番。 他扫了一圈屋子,从角落里捡起跟绳子来,在融锦头顶上比划,眼看就要往下套。 “你找死吗?!”沈砚之阴沉沉地看着他。 凌云峰被沈砚之眼神里的杀气震了震,谄笑道:“我、我套我自己的!” 话音一落,往自己脖子上套了一圈,解释道:“看到没,就是这个样子!” 他又叹了口:“那丫头也是个性子狠的,指尖上生生抠下了杀她之人的一块肉。” “那丫头身上还穿着府里丫鬟穿的衣服,怎么看也不像是要逃跑的样子,换了你们,若是要跑,那不是得挑个夜晚,穿个将军府里的下人衣服逃出去,那不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呢!” 这时,凌云峰又想起一事,“那丫头的身侧还留了个包袱,我掀开瞧了瞧,里面皆是些金银首饰。” “首饰?”沈砚之问道:“那你可有看清那首饰长什么样?” 凌云峰摸了摸后脑勺,杀人他就会,首饰什么的看了个大概,只觉得都长得一样,哪有什么区别。他实话实说:“我不认识,反正看着就挺值钱的。” 沈砚之默然。 凌云峰说起杀人这回事,滔滔不绝,现下觉得口干舌燥,伸手倒了杯茶水直往喉咙里灌,顿时舒服了不少。接着道:“虽然知道她是被人杀了,可她一死,线索就断了。” 沈砚之问道:“你可知道陈公子中的什么毒?” 凌云峰回想起陈康的模样,摇了摇头,迟疑道:“看他那样子,倒不像是中毒。” 似乎走进了死胡同里。 融锦凝着脸:“那还是我们的嫌疑最大,若是陈同认定是我们买通了丫鬟,给陈康下毒,那我们恐怕全都要交代在这儿了。” 融锦看了一眼沈砚之,他也正在思索此事,顿了一小会,道:“除非,你能治好陈家小公子。” 沈砚之笑了笑,“我又不是神医。” 福禄推了门进来,“少爷,有人来了。” 沈砚之颔首,“你快走,继续留在厨子里打探消息。” 凌云峰应了声“是”,连忙往外走去。 眼下时局更为复杂了。融锦支着下巴,“你说,会不会真的是宋语做的?” 沈砚之摇摇头,“这点我倒是相信她,没那个手段,能做得天衣无缝。” 融锦心底翻了个白眼,心想女人有时候狠起来,别说下毒,宅子里为了争宠什么事做不出来。 沈砚之又道:“兴许……你说得对,若是能帮陈小公子解了毒,自然就洗清了嫌疑。” “可你不是说你不是神医吗?” 沈砚之陷入深思,回忆起他们说的陈小公子的症状,面色与正常人无异,唯一的症状便是沉睡不醒,他心底隐隐浮起一个想法。 融锦见他突然站了起来,抬脚往屋子外走,步伐有些急促,“你不吃饭了么?” 沈砚之声音传来,“不吃了,我去给小公子治病去。” 第一百零八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陈和守在院子外,远远瞧见一袭青衫的贵公子往这边走来,眯了眯眼睛,不知他要做什么。 “沈相,将军吩咐不能出院子半步,还请沈相别为难我们。” 陈和挡在沈砚之面前,恰好完全阻住了沈砚之的去路。 沈砚之冲他笑了笑,说道:“我有办法医治陈小公子,还请陈副将给将军传个话。” 眼下陈同将军去了军营,府中主事的只有方氏。陈和观沈砚之气定神闲的模样,不像是随口胡说的,心里暗自琢磨起来,陈康在陈将军心里的地位他是知道的,回道:“沈相稍等。” 陈和随手招来个府兵,吩咐去请示夫人。 沈砚之面上始终含着一抹若有似无的微笑,见府兵领命后快速离去,转过身在院子里悠闲踱步,静待消息。 下了好几天的细雨,今日是个阴天,地上零零落落地躺了不少残花。 府兵动作很快,没多久便回来了,对着陈和回禀,说夫人有请。 陈和走了过来,拱手道:“还请沈相随我来。” 陈康昏睡了三天,心跳声越来越弱,呼吸声若有似无,日渐微弱。方氏心里的焦虑不言而喻,她衣不解带地守了几日,两鬓生出了好些白丝,人看着憔悴不已。 城里贴上的榜倒是引来了不少大夫,可没一个人能看的,千篇一律地冲着方氏摇头,又说出“还请另寻高明”之类的话。 如今听得沈相能治,也顾不上细想,连忙命下人将沈相请了过来,倒是站在一侧的陈蕊,咕哝道:“娘,您别病急乱投医,没听说这沈相还会治病啊。” 不多时,沈砚之到了。 “沈相,您看,我儿子到底是怎么回事?”方氏站在榻边,紧紧揪着衣袖,内心忐忑不已,看向沈相的目光寄托了所有的希望。 沈砚之不像别的大夫,没有把脉,因为他不会。他的动作有些奇怪,先是将陈康的脑袋掰向一侧,不像是诊脉,像是在找东西。 方氏将他的动作看在眼里,这几日经历了太多的失望,踌躇不安地开了口:“沈相,我儿子是得了何病?” 沈砚之手中动作不停,回答道:“令公子应当不是得了病。” “那为何昏睡不醒?” 沈砚之没有回答,突然凑近了陈康,眼底一沉,暗道果然如此。 他在陈康的侧颈处发现了一个豆大的小圆点,红如丹霞。 方氏见他不说话,神色却比之前沉闷了不少,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声线也带上了颤抖:“我儿子可是、可是治不好了?!” 陈蕊歪着头往里瞧,觉得这沈相在故弄玄虚,脸上俱是疑惑:“沈相,您不需要把脉吗?” 方氏也听出陈蕊话里有话的意思来,担心得罪了沈相,他便不看了,冲着陈蕊喝到:“小孩子家家别说话。” 陈蕊不高兴地抿着嘴,退到了一边。 沈砚之站了起来,像是没听见陈蕊挑衅的话一般,面上无任何不悦的表情,对着方氏道:“若是我没看错的话,公子是中了蛊。” “中、中蛊?”方氏大惊,又看了一眼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的陈康。 “是,我幼时曾见过中蛊的模样,与令公子的状态一般无二。” 方氏眼角又溢出泪来,她自幼长在深闺,还未曾听说过“蛊”是个什么物件,只是沈相神色凝重,想来也知道是个极危险的。 门外有丫鬟来报,说是将军回来了,刚刚到府门口。 方氏像是一下子找到了主心骨,身手摸去眼角的湿意,让丫鬟赶紧去请将军来房里。 陈同在军营里忙了两日,今日才将事情处理完毕,心中记挂陈康的病情,便马不停蹄地赶了回来。 有丫鬟迎了上来,将他带去方氏的房里,一路上,从丫鬟的口中得知,沈砚之在为陈康诊病,愣了片刻,这沈相何时会了医术?脚下的步伐走得更快了。 陈同跨进房间,便看到了沈砚之。 旁边站着方氏和陈蕊。 “怎么回事?” 方氏见了陈同,眼泪掉得更厉害了,许久说不出话来,陈蕊道:“父亲,沈相说弟弟是中了蛊。” 陈同滞住了,脸色也难看起来,将视线转到了沈砚之的身上。 沈砚之点点头,肯定了陈蕊的说法。 陈同征战多年,对于蛊毒曾听闻一二,心尖一颤,脸色也沉了下来:“可是一种巫术?” 沈砚之轻轻嗯了一声,将陈康的脖子掰过一侧,露出侧颈,指着上头那不显眼的红色点道:“你们看,这便是中蛊的征兆。中蛊的人无知无觉,就此陷入沉睡,在梦中消耗小公子的生命。” 方氏一听,急道:“那可还有救?” “必须找到种蛊之人,每种蛊毒的配方都不一样,解药自然也不一样。”他抬眼看了看方氏,才继续道:“以小公子目前的状态看,若不尽快找到下蛊之人,恐怕……” 恐怕顶不了多少时日了。 方氏脚下一软,陈蕊连忙扶住。 “怎么会这样?”方氏开始哭。 陈同心烦,转头嘱咐陈蕊:“将你娘扶下去休息。” 方氏还想说些什么,但瞧见陈同的脸色,还是由着女儿将自己扶了下去。 房内只余沈砚之与陈同二人,陈同收起悲痛的神情,引着沈砚之入座:“沈相,请坐。” 沈砚之点点头,坐在陈同的身侧。 “沈相既然知道这蛊毒,想必是有解法,之前多有冒犯,只要能治好我儿子,沈相有什么要求尽管提。”陈同说得恳切。 “将军严重了。这蛊毒就是再厉害的大夫,若无配方,也是解不出来,何况我一个人不通草药之人。” 陈同脸色又变了,眼底闪过一抹狠戾,既然不会治,还有什么好说?这群人等着给他儿子陪葬吧!反正他总归是要反的,迟点早点有什么关系。 沈砚之将他的神色看在眼里,趁着他没发火之前,又说道:“我虽然解不出来,但可以替将军找出下蛊之人,也不是什么难事。” “哦?你倒是说说看,怎么找?” 陈同暂时压下心头的怒意,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第一百零九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沈砚之没有马上说话,也不看他,端起桌子上的茶喝了一口,淡淡的苦味萦绕在舌尖。 陈同等了许久,见他仍不吱声,便说道:“沈相若是能找出下蛊之人,我放你们安全离开。”他又补充了一句,“保你们在靛城境内安然无恙。” 沈砚之心知这是他最大的底线,若是再有别的要求,他恐怕也不会答应,于是说道:“蛊毒是西离擅长之物,将军不防仔细想想,今日可有西离人在靛城出入?” “西离?”陈同缓缓吐出两个字。 沈砚之道:“西离虽多年不曾与盛国发生冲突,可保不齐那边动了什么心思,您说是不是?” 西离安分了这么多年,已经开始按耐不住了吗?陈同站了起来,在房内来回踱步,他怎么忘了这茬呢?他不由又想起这两日军营里发生的事。 营里有小部分士兵中了毒,好在发现得及时,只是轻微的上吐下泻,四肢无力,最后发现竟是日常的水源里被人投了毒。 如果真的是西离,那他这时候与宋晋一道逼宫,岂不是被两面夹击?他镇守边疆多年,西离从未有过动作,这接二连三的事情,明晃晃地都是冲着他来的。 陈同又看了看沈砚之,他被禁锢了这么些天,丝毫不见慌乱,好似知道自己定能脱险一般。 难不成是宋敛早与西离私下里达成了协议了吗? 一阵春风吹来,他背后凉了一大片,不知何时出了冷汗竟将衣衫都打湿了。 沈砚之淡定地端了茶抿了一口,也不吭声。 约莫过了一刻钟的功夫,陈同又坐了下来,说道:“沈相说得是。这种情况下,咱们更应当一条心了!” 沈砚之心里觉得好笑,几句似是而非的话,便叫陈同脑补了这么多出来,他面色不动声色:“那是自然,我与陈将军何时不是一条心?” 他顿了片刻,故作为难道:“只是我这行动处处不便,就是想替将军揪出西离的内鬼,怕也是难得很。” 陈同立马接过话,“还请沈相不计前嫌,即刻起,您是我将军府的上宾,若有人对您不敬,随您处置!” 沈砚之又道:“那宋晋呢?这乱臣贼子,不知您何时处置了?” 陈同心中不满,这沈砚之要求真是多,但又不敢明面上得罪他,只得道:“他现在在牢里呢,总得择了个吉日再将他斩了不是?” 沈砚之也不想将他逼得狠了,道:“这自然是由将军做主的。” 陈同脸上浮起一抹笑容,客气问道:“不知沈相几日能抓到这下蛊之人?”他又望床榻看了一眼,叹了口气,完全是一个忧心儿子的老父亲。 “我就这么一个儿子,自小便捧在手心,平日里千万般护着,竟还是着了道。” 沈砚之心里琢磨了一下,陈康约莫还能撑上个四、五日,伸出了三根手指:“三日。” 陈同点了点头,“那就辛苦沈相了。” …… 融锦闷得发慌,每日除了吃就是睡,她不由捏了捏自己腰间的肉,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圆滚滚的肚子,忧愁地叹了口气,再这么吃下去,会不会不好生啊? 自那日沈砚之回来后,陈同履约将围在院子里府兵全数撤了出去,众人又恢复了自由。 宋语自遭遇了那一遭后,对自己的处境略略明白了几分,人安分不少,也不敢再去方氏的屋子里找茬。 让融锦奇怪的是,何冰意竟也乖巧了,每日晨昏问候,对她姐姐长姐姐短的称呼,每次听她这么喊的时候,融锦总觉得何冰意定然是憋着什么大招,生生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伸手不打笑脸人,融锦也不好对她太过分,只得强打着精神,皮笑肉不笑地应对她。 约定的时间三天,沈砚之前两日气定神闲,该吃吃该喝喝,一点不为这事担忧,连融锦都忍不住提醒他:“这事你到底有没有眉目啊?该不会是吹牛的吧?” 沈砚之回以神秘的微笑。 融锦:“……”若是吹牛的,好歹提醒她准备准备,做好恶战的准备。 陈同虽然撤了明里的守卫,暗地里仍不敢松懈,派人监视他的一举一动,以免人跑了。当守卫回禀,沈砚之的一举一动时,他忍不住生了疑,这沈砚之莫不是骗他的? 转眼第三日傍晚时分,陈同让人来请。 融锦在出门前的一刻,拽了拽沈砚之的袖尾,面色严肃地问他:“你同我说实话,你到底有没有抓到人?” 沈砚之侧过身子,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此时微微扬起头来,露出细长的天鹅颈,不知是不是有孕的原故,比以往更加的光滑,肌肤细腻如剥了壳的荔枝,借着影影绰绰的烛光,衬得愈发勾人。 身子也比从前丰腴了不少,他从前总觉得她太过瘦弱。 他忍不住笑了起来,摸了摸她的发髻,什么也没说,霸道地拉起她的手往外走。 融锦心里诽谤:明知道要死了,就不能提前打个招呼吗? 在路上碰见了宋语与何冰意。宋语余光睨了一眼融锦,不屑地从鼻孔里哼了声气,脚步不停地继续往前走。 何冰意顿在原地,对着沈砚之行了礼:“夫君。” 又对着融锦亲亲热热地喊了声:“姐姐好。” 沈砚之淡淡应了声,融锦亦对她扯了个笑容,表面功夫嘛,谁不会? 陈同、方氏、陈蕊皆在厅堂里。 陈同看见人走了进来,语气不太好地问道:“沈大人,今日是第三天了。” 根据下人传来的消息,沈砚之并没有任何行动,那不就是骗了他三天?陈同摸不清沈砚之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沈砚之牵着融锦在交椅上坐了下来,并给她倒了杯水,做完这一切,才对着陈同开口:“将军,稍安勿躁。” 陈同忍了忍,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一些。“沈相可有抓到凶手?” 方氏忍不住了,急急问道:“沈相可有拿到蛊毒的解药?” 宋语与何冰意也留意着沈砚之的一举一动,如今大家的命可都拴在了一起。 第一百一十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沈砚之负手而立,依旧是那副淡定从容的模样,对着众人说道:“凶手就在贵府。” 众人一听,面面相觑,心底暗暗猜测会是谁。 沈砚之转过头,低声唤了声:“福禄。” 福禄会意,转身出了厅堂,不一会便带了个小厮模样的男子进来,一把将他重重地扔在地上。 小厮的额头磕在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应当是磕出血了。 陈同眯着眼睛,打量着跪在地上,穿着下人衣裳的男人,五短身材,面貌与普通人一般无二,隐在人群中十分不显眼。 这人似乎不曾见过。 “这人似乎不是我府里的人。”陈同抬眸看向沈砚之。 方氏也在打量这人,确实眼生,她点了点头,同意陈同的说法。 沈砚之解释道:“这人是西离人,月余前混进了将军府,这男子还是贵府的二小姐带进来的。” 陈府的二小姐陈玉,两年前便出嫁了,一个月前曾回将军府探亲。 方氏一听见是自己二女儿带进来的,惊呼出声:“这怎么可能?” 陈蕊出声替她姐姐辩驳:“你别乱说,我二姐怎么会害我弟弟!” 沈砚之道:“别紧张,二小姐并不知情,只是这男子故意装作可怜,在二小姐面前上演了一处卖身葬父的戏码,二小姐又心软,才顺利混入将军府做杂役。” 方氏又问道:“那前些天府里死的那个丫鬟与这人有无关系?那个丫鬟在将军可是呆了好多年了。” “府里死的那个丫鬟,便是他收买的。说来也巧,前些日子,那丫鬟的父亲生了病,需要银子,这男子便给了她好些银子,让她在小公子的膳食里放了蛊。丫鬟见出了事,心里害怕,打算跑了,谁知还没来得及呢,就被他给勒死了。” 方氏想起儿子躺在床上,日渐消瘦的样子,不禁悲从中来,指着地上那人尖声叫道:“解药呢?!快让他将解药交出来!” 那一直没说话的男子,忽然间呵呵笑出声来,沈砚之见状,心里暗道一声不好,手腕迅速捏住他下颌,但还是迟了一步,那男子的嘴角渐渐溢出鲜血,眼底挑衅不已地看着沈砚之,终是缓缓闭上了眼睛。 众人被突发的情况弄得措手不及,没想到这男子居然抱着必死的决心服了毒。 陈同沉声吩咐道:“给我搜!” 方氏原本有了希望,又瞬间跌入谷底,大起大落之间,竟直接晕了过去,陈蕊及时将他扶住,急急大叫道:“母亲!” 屋子里的丫鬟见状,团团围了过去,将方氏抬回了屋子。 两名小厮得了吩咐,围在那男子的身侧,不放过一丝一寸地方,将他全身上下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在陈同期待的目光中,小厮最终只搜出了几个铜板。 “废物!”陈同怒极,一脚将小厮踹翻在地。“若是小公子有个万一,你们统统陪葬!” 熟悉陈同的人,都知道他杀意已起,场面一度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融锦自进了厅堂,案桌旁放了新鲜的果子,她一边吃一边听,眼下地上那人死了,她果子也吃完了。 又抬头看了看沈砚之,他倒是不慌,这人还没交解药就死了,和没抓到有什么区别。 陈同那句陪葬,是对他们说的吧。 宋语与何冰意脸色一白,求救般的眼神看向沈砚之。 沈砚之也没想到这人这么刚烈,直接就服毒死了,他摸了摸鼻子,也有些无奈,他环视了四周一圈,护卫皆在院子外,为今之计,只有挟持主帅,令府兵缴械投降了,他手腕微动,随时准备出手。 融锦吐出一颗果核,缓缓站了起身,众人不知她要做什么,一时间目光皆集中在她身上。沈砚之亦停了动作,神色诧异地看向她。 融锦微微一笑,对着陈同说道:“将军,我可以解公子的毒,不过我需要与您单独谈谈。” 沈砚之漆黑的眸子沉了沉,对她使了个眼色:别添乱。 融锦对他的眼神视而不见,面带微笑地等着陈同的回复。 陈同也没想到这个女娃娃说能治蛊毒,眼底的惊讶一闪而过,“你能治?” 显然不太相信。 融锦道:“我幼时曾遇见一位西离的大夫,他曾教过我一个秘方,不论何种蛊毒,几副药下去必能解。” 许是她神色太过淡定,让陈同信了。又或者是陈同太过自信,就算有诈,一个怀着身孕的女子,还能打得过他?于是点了应了。 沈砚之皱着眉,十分不认同她这法子,也不知道她要做什么,走近了两步,压低了声音道:“别胡闹,交给我!” 融锦挑了挑眉,扔下一句:“谁胡闹了?” 便跟着陈同出了厅堂,在院子外一处僻静之地停了下来。 陈同转过身,问道:“可以说了吗?你有什么要求尽管说,只要你能治好我儿子。可你若是治不好。”他眼神阴鸷地看了一眼融锦,“那你就等着陪葬吧!” 融锦不慌不忙,说道:“你不信我,我其实也不相信你。可你儿子再不醒来,恐怕挨不了几日了,我是你目前唯一的希望。” 融锦这一席话,说到陈同的痛处,他的确是没有别的办法,他如今已年逾四十,怕是难再生儿子了,若是没了子嗣,他将来打这天下留给谁? “说你的条件。” 融锦抿唇,一字一句说道:“我要你助宋晋登位,且永远不能弑君夺位!” 陈同心底一震,既被融锦的话震惊,又生出一种被人看穿想法的羞恼。他没说话,心里原本想着如何将她糊弄过去。 夜色朦胧,融锦的眼神带着锐利的光,能看清他脸上的神情,将他的盘算摸得一清二楚。 融锦轻声一笑,又说道:“等宋晋登了位,您当个国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不也挺好的么?何苦去争那个位置,高处不胜寒。” “再说,您若是应了,我在沈相身边,还能随时给你传递朝中的重要信息。” 陈同心中一动,与她在黑暗里对视,缓缓开口:“你为什么要帮我?” “我不是帮你啊。”融锦话语轻松,“我帮的是宋晋。” 第一百一十一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宋敛要将她一家赶尽杀绝,宋晋若是能登基,必能保下李氏一族,她乐得助他一臂之力。 陈同略一思索,也想到了,以前的李相可是宋晋的亲舅舅,将来宋晋得势,李家自然也能东山再起。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融锦低了头,将脚下的枝干踩出咔嚓卡嚓的响声。 陈同咬了咬牙,无论如何,还是儿子的命重要,说道:“好,我答应你。你现在将药方交给我。” 只听融锦又道:“这可不行。” “你还要如何?!”陈同声音里带着明显的怒意。 “您总得给我个信物,否则万一令公子好了,您翻脸不认人,不仅不履行答应的事,还将我杀了,我可怎么办?”融锦的声音在夜里显得更外清灵悦耳,只是那听的人就不大高兴了。 陈同仿佛被噎了一下,暗暗骂了一句娘,想得可真是周到! “那你想要什么信物?” “听说将军都有个号令士兵的令牌……” 不待融锦说完,陈同厉声将她的话打断:“哼!你想都别想!” 陈同这回真是被气得不轻,这死丫头真是狮子大开口,唯一能调动士兵的便是靠令牌,他若是交出去,谁还认他这个将军? 融锦呵呵笑了,“别激动,我没要您的令牌,不如这样,您写一个保证,上面印上您的令牌,相信您不会骗一个小姑娘吧?” 陈同沉默片刻,怒气冲冲地回道:“行!可以交药方了吗?” 融锦还有话说,“还有一个条件。” 陈同:“……” 融锦也不指望他能说些什么出来,直接说道:“这事您得保密。” 陈同连连点头,“没问题。药方呢?” 融锦满意了,从腰间取下锦囊,再从中掏出了一张秘方,显然是早就准备好的,双手递给了陈同:“将军,这药方每日三副,喝上三日便能大好了。” 陈同心里隐隐有一种感觉,被这丫头下了套了,咬着牙应道:“多谢姑娘了。” 融锦回道:“不客气。” 陈同得了药方,快速离开了此地,急冲冲地吩咐丫鬟去煎药。 融锦看着他离开的身影,愉快地吹起了口哨。 沈砚之没想到融锦竟真的有办法治疗陈公子,好奇地问她:“你怎么会解蛊毒呢?” 融锦神秘兮兮地冲她一笑,勾了勾手指。 沈砚之明了,凑近了些,几乎贴到了她的脸上。 融锦指了指自己,小声说道:“因为,毒,是我下的啊!” 沈砚之一口茶险些喷出来。 陈康在喝药的第三天夜里,果真醒了过来,陈府众人皆松了口气,感叹自己的命总算是保住了。 为了冲喜,陈同喜滋滋地请了沈砚之过去,说道:“沈相来靛城已经月余了。我找人算了日子,过几日便是个宜嫁娶的好日子,还烦请沈相替我们主婚。” 沈砚之自然欣然应允,不过似乎陈同忘记了一个事情,他提醒道:“这宋晋……” 您到底杀不杀的? 陈同说出早已准备好的说辞:“这等乱臣贼子,自然是要杀的!可在与十公主大婚前见血腥,恐怕会冲撞了公主,我已将宋晋的斩首日子定在成婚的三日后,您看如何?” 沈砚之一想,也还行,不过是多留几日的事,于是也应允了。 十公主原本就是奉旨与陈同成婚来的,嫁衣嫁妆这一类的成婚物品,宋敛早已命人备了个齐全,一道送到了永春镇上。 经过了这次的事,宋语对陈同那日发怒要将他们全杀了的样子深记于心,因此一听说,自己过几日便要嫁给他,顿时生出一种莫名的恐惧来。 何冰意在房里陪着她,见她十分害怕的样子,便劝说起来:“等你嫁了过去,他便是你的夫君,也没这么可怕了。” 宋语贝齿轻颤:“你又不是没见到那日他要将我们全部杀了的样子,那是一个臣子该有的样子吗?!” 何冰意看得比她透彻多了,反问道:“难道你不喜欢他势力强大吗?” 宋语:“我……” “他在靛城说一不二,别人也不能轻易欺负你了。你是盛国的公主,嫁过去也是正室,不会比他的原配矮一头,而且你年轻貌美,不怕笼络不住陈将军的心。”何冰意一席话说得宋语一愣一愣的。 宋语反复回味她话里字里行间的意思,瞬间醒悟过来。自己是那日被吓傻了,陈同再怎么样,也不会杀自己的妻子,等她嫁过去,与陈同就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她招手将随身的丫鬟唤来,“有没有打听到,陈将军的原配夫人如何了?” 丫鬟也是个机灵的,料到公主定会问这件事,早就将这事探听清楚了,回答道:“听说等公主嫁过去后,也是正室,与方夫人平起平坐。” 十公主一听,顿时气得不行,随手甩出一个茶杯,“一个低贱的民妇,居然也能与我平起平坐?!” 丫鬟当即跪了下来,嘴里不停道:“公主息怒!” 宋语又猛地出手,劈头盖脸地扇了丫鬟一巴掌,“滚出去!” 丫鬟眼泪蓄在眼里,又不敢哭出声,忙捂着脸退了出去。 何冰意抿了抿唇,也没想到会是这般模样。她沉默片刻,开口说道:“公主,您现在最需要的便是忍耐。” 宋语气笑了:“我还怎么忍?我以为……他会将方氏贬为妾啊,我堂堂公主,居然要与她人一道做平妻。” 说着说着,眼里泛起了泪花。 何冰意握住宋语的手,低声细气道:“难道您对自己没有信心吗?过了一年半载,等将军完全站在您这边,再将方氏除掉,还能是难事?” 宋语闻言,呆了半晌没说话。 何冰意知道她是听进去了。 又接着道:“您要做的便是俘获将军的心啊。到时候将方氏如何处理,还不是将军一句话的事情?” 宋语抬眸看了看何冰意,点点头,“你说的对!我得先把将军给笼络了,给他生个儿子,再一一将方氏及她那些讨人嫌的孩子一并除去!” 何冰意见宋语终于开窍了,脸上亦挂起了一抹微笑。 第一百一十二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转眼便到了宋语出嫁的日子。 按照惯例,二娶远没有头婚热闹,哪怕是平妻,也只需迎了亲,将轿子从正门抬入府中即可。但成亲的对象是十公主,陈同也不马虎,该有的排面还是得有,府中布置奢华,四处挂起红绸灯笼,锣鼓喧天。 宋语痛快了,方氏的脸色就不那么好看了。自从亲口从陈同的嘴里听见他要与宋语成亲开始,而且不是妾,是平妻,她的脸色就乌云密布,今日又见宋语成亲的排场比从前陈同娶她的时候还要大,清晨起连摔了几个杯子,屋子里的丫鬟也被骂了个遍,众人喘气都不敢大声。 伺候的嬷嬷知她心里不好受,可今日是新人进门的日子,若是不去喜堂的话,得罪了十公主是小,万一惹了将军不痛快,以后在府里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嬷嬷劝了半个时辰,总算将方氏劝出了门。 清晨收露,融锦在噼里啪啦的鞭炮声中醒来,望着帐顶出神,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今日是宋语出嫁的日子。 屋子外的鞭炮声闹人,融锦躺了片刻,发现也睡不着了,慢吞吞地爬了起来,略微梳妆打扮,又寻了件素色的袍子,袍子很大,将她的身子完全拢在袍子里,抬脚往门外走。 融锦走的方向,并非是设宴的地方,而是将军府大门的方向。她没打算参加宋语的婚宴,宋语也不愿看见她,她又何必去添堵。 靛城中凡是有些名望的权贵都来了,将军府门前人满为患,管家喜气盈盈地在门前迎客,无人注意到融锦的身影。 融锦出了府,街上人流如织,她顺着人流的方向,走得很慢,见着有趣的东西,还会驻足在小摊前赏玩。 不知不觉半个时辰过去,融锦还在逛。隐在人群里的男子跺了跺脚,也觉得无趣,一个闪神的功夫,那抹素色衣袂已不见了踪影。 那男子露出惊恐的神色,挤进人群里,往前走了一段,仍不见人影,不由慌了神,咒骂一声,连忙转身走向旁边的客栈里,快步上了二楼,敲响了其中一间客房的门。 仔细听,会发现敲门声三长一短。 屋子里没人回应,他有些急,抬了手正想再敲一敲,里面传来动静,同样是敲击门板的声音,不过是三短一长。 男子推门,闪身入屋,门又即刻关上。 融锦扬了扬嘴角,甩掉了尾巴,溜进一间药铺里。 掌柜正忙着算账,眼前突然出现一锭银子,抬头望向手的主人,问道:“姑娘可是要买什么?” 融锦递过一张药方,“按着这方子给我抓药。” 掌柜接过药方,低头看了一遍,再抬头看向融锦带了几分诧异,不过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他只管抓药,接过了银子,说道:“姑娘,稍等。” 融锦抓了药,抬脚往外走,她没有立即回将军府,而是朝着将军府的反方向走。 靛城唯一的牢房,在城西方向的尽头。 大牢门前的头领早早看见一名女子走来,提高了警惕,走近了才发现,是一名容貌姣好的女子,素色的袍子将她娇小的身子完全笼罩,开口问道:“站住,知不知道这是什么地位?赶紧走!” “我来探人的,得了陈将军的允许。” 那人显然不太相信,“有何凭证?” 融锦拿出早已准备好的玉佩,晃了晃,“这是陈将军的信物,认识吗?” 头领见这女子神色淡定自若,且玉佩上的纹饰是陈同所领的军队的旗帜,连忙露出带着歉意的微笑,拱手道:“还请姑娘见谅。” 又对着守门的人道:“开门。” 朝着融锦作了个请的手势,边走边问:“姑娘要探的是谁?” 融锦微微颔首,往门内走去,嫣红的小嘴缓缓吐出两个字:“宋晋。” 宋晋盘腿坐在床上,闭着双目,不知在想些什么。牢房还算宽敞,墙上开了一个小窗户,外头露下来些许阳光,与别的牢房相比,宋晋住的这一间已经算是非常好的了。他被关了好些天,但身上仍穿着干净的袍子,并不显得狼狈。 融锦站在牢房门前,轻声唤了句:“表哥。” 宋晋睁开眼,起身走了过来。 二人隔着牢房对望。 融锦掏出一锭银子,对着头领笑道:“能不能劳烦大哥将这牢门打开?” 头领踟蹰不前,没有马上接过银子。看了看宋晋,心里掂量起来,这姑娘虽然拿着将军的玉佩来探人,可这宋晋的底细他也清楚,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是让他跑了,自己的命也到头了。 可这姑娘,也不知与将军是何关系,自己若是拒绝了,把她给得罪了,她过后要是跟将军告状怎么办呢? 融锦看出他心里的顾虑,又说道:“不如这样,您开门让我进去,您再将门锁了,我想与表哥说几句体己话。” 头领觉得这法子可行,也不会得罪这姑娘,于是爽快地应了下来。他接了银子,掏了锁将牢门开了,等融锦走进去后,又将门给锁了,对着融锦说道:“那我去外边,您若是好了,在这儿喊我就好,我听得见。” 融锦笑着道:“谢谢。” 待头领走远了,她松了口气,仔细看了看宋晋,见他不像是受了苦的样子,揶揄道:“你这牢坐得还挺舒服的。” “还行吧,就是无聊透了。”宋晋口气稀松平常,指了指尚算干净的床。“不嫌弃的话,坐那休息会儿。” 融锦逛了一个早上,腿也酸了,走过去坐了下来。 “外面怎么样了?”宋晋问道。 融锦看向他,他这是在明知故问。“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宋晋人在牢里,消息比她还要灵通。融锦原本也不知道他的计划,直到沈砚之应下陈同的第二日夜里,明羽来找她,给她塞了一张药方,让她届时再将药方拿给陈同,为的是让陈同心生感激,再要他的一个承诺。 至于为什么由融锦给,因为这些日子,融锦一直呆在沈砚之的身边,陈同应当会认为融锦是沈砚之的人,怀疑不到宋晋头上。若是由宋晋直接将药方交给陈同,不但落不到好,以陈同的性格,必然会怀疑这是宋晋做的手脚,只怕宋晋死得更快。 第一百一十三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我总有不知道的。”宋晋道。 融锦扬了扬眉,“怎么?明羽没告诉你么?” 宋晋失笑,“明羽没来得及告诉我,你就来了,我自然问你。” 融锦心里有疑问,“陈康的蛊毒真是你下的?”不然他哪来的解蛊毒的方子。 宋晋轻轻“嗯”了一声,也没有过多解释。陈同的心思深不可测,宋晋怕他当面一套,背后一套,转身若是投靠了宋敛,他就死路一条。 经过这么一遭,融锦算得上陈康的救命恩人,陈同的这个保证,也有七八分可靠了。 融锦见他承认,一点不吃惊,像是早有预料。宋晋让明羽给自己解药,早早算好了沈砚之抓住的那人会死,在陈同绝望之际,再出手救陈康一命,真聪明啊。 “沈砚之抓到的那个人,也是你安排的吧?”死得也真是时候。 宋晋没说话,弯了弯嘴角。 他不愿多说,融锦也不再纠结这事。她怀里拿出一小包东西,塞进他手里,压低了声音提醒他:“后天你就是个死人了。你抓紧些,记住了,吃了这药会进入假死的状态一日,到时候若是没人将你挖起来,你可就真死了。” 宋晋听着融锦说自己是个死人,觉得别扭,又想不出反驳的话,只得默然不语。他捏了捏手里的这包东西,藏进了怀里,点了点头。 “辛苦你了。” 融锦道:“日后,你记得你的承诺便好。” “你还不相信我吗?” 融锦站了起来,背对着他,声音听起来有些沉:“你记得便好。” 出了牢,融锦被明晃晃的阳光闪了眼,琢磨了一下,是该回去了,此刻陈同想必已经拜完堂。 沈砚之从今晨起,遍寻不到融锦。伺候融锦的丫鬟说,融锦一大早就离开了厢房,没让她跟着,兴许是在宴席厅里呢。 沈砚之又去宴席厅里转了一圈。他这一去,被来来往往贺喜的客人围住了。 沈砚之来靛城已经不是秘密,曾有人在帝都见过他,殷勤地迎了上去,笑得眼都见不着了:“这是沈相吧?多年不见,大人风采依旧呀!” 沈砚之客套地笑了笑,眼神在人群中搜寻融锦的身影,敷衍道:“幸会幸会!” 身旁的人一听这就是沈相,纷纷围了上来。 “这就是沈相呀!难怪气宇轩昂,气质不一般!” “那是自然,沈相可是人中龙凤,今日得一见真真是三生有幸!” “我家中有一女儿,正是成婚的年纪,长得花容月貌,品行端庄贤淑,那可是方圆百里难寻的美貌,不知沈相可有兴趣?” 沈砚之嘴角微微抽搐,靛城的官可真热情。 福禄急急走进厅里,见沈砚之的身旁被围了几层人,奋力挤进人群里,附耳在沈砚之耳边说了一句话。 沈砚之瞬间变了脸色,眨眼之间,人已经出了厅堂,将一室喧嚣远远甩在身后,众人只瞧见他被风扬起的一角青衫。 …… 融锦是被颠簸的马车弄醒的。 入目是深褐色的马车顶棚,保持一个姿势久了,她感到腰身有些酸,想起来活动活动,这才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绳子绑了起来。 “醒了?”他语气生硬,也有些怪异。 马车里还有一个人。 她诧异地望去,是名男子,声音浑厚有力,周遭一片漆黑,看不清他的容貌。 融锦心里咯噔一下,她被绑了。这人是谁?车轱辘不断前行,耳边是马蹄踏在黄泥地里发出极有规律的踢踏声。 她没说话,背地里悄悄挣了挣绳子,完全挣脱不开。 绑得可真紧。 马车里又响起一声哂笑。 融锦从这笑声里听出了别的意思,这人在嘲笑她不自量力? “你是谁?” 她语气里充满了防备。 “我叫杨珩。” 融锦终于知道为何觉得怪异了,他的汉语说得生硬,说两个词的时候不明显,略微长一些的句子便能听出来了。 他不是盛国人! 靛城距西离国极近,他是西离人?可他抓自己做什么? “那你抓我做什么?”融锦将心中的疑问说了出来。 杨珩回道:“带你去西离做客,我们想找宋晋做个交易。” “做什么交易?” 杨珩皱了皱眉,不悦道:“你话太多了。你再问下去,我不介意换一种方法让你休息。” 融锦一直盯着他说话声音传来的方向,眼睛适应了昏暗的光线,已能模糊地看清他的轮廓。他端坐在融锦的对面,虽是坐着,但他头发已经快碰到车棚顶端了,可见身材高大魁梧。 她忍了忍,还是开口了:“你们要带我……?” 最后两个字还没落下,便被杨珩给打晕了,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杨珩眸色沉了沉,都让你别问了。 融锦再次醒来,已是金光万缕。 阳光透过竹子的缝隙,在室内留下斑驳的光影。融锦眨了眨眼睛,缓缓坐了起来,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发现手脚的麻绳已经被人松开,身上穿着的依旧是昨日的衣服,除了身子有些酸,没有其他不适。 这是一间竹屋,陈设简单,除了一张桌子、几张椅子和一张竹塌,没有多余的事物,此时室内只有她一人。 突然听见门外传来人声,她又躺了下来,紧闭双目,仔细留意着屋子外的说话声。 她竖着耳朵认真听了片刻,沮丧地放弃了,全是她听不懂的话语。 竹门开了,发出吱呀一声响,脚步声离她越来越近。 融锦虽闭着眼睛,却能感觉到一道凌厉的视线停留在她脸上许久,她心底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默默盼他快走。 屋子里静极了,融锦一度怀疑人是不是走了。 杨珩突然说了话:“再不睁开眼,我不介意用别的方法帮帮你。” 融锦想到他在马车上,二话不说打晕自己的事。在他话落的一瞬间,立即睁开了眼睛,与杨珩那双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对了个正着,呆了几秒后,她低下了头。 杨珩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融锦下了床榻,发现自己站着的身高与他坐在椅子上的身高一样高。 第一百一十四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盯着他,心里盘算起来,自己出手能打赢他吗?透过缝隙,隐约可见屋子站着个女人。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杨珩道:“你就算跑出了这间屋子,也逃不出这里。” “这是哪儿?”融锦警惕地看着杨珩。 “临水城。” 在马车上的时候,融锦记得他说要找宋晋做笔交易。 “你找宋晋做交易,抓我做什么?”融锦放软了声音,让自己看起来尽量无辜些。 杨珩似乎笑了一下,“你想撇清关系吗?从你们进靛城,我就知道了。”他直直看着融锦,眼神如鹰般锐利,“你和宋晋是一起的。” 西离最高地位的人是族长,名叫杨江。杨珩是族长的大儿子。 几个月前,族长杨江收到了潜伏在盛国的探子传来的信,盛国内乱,江山易主,原本的太子宋晋瞬间成了阶下囚。后来,探子又查到宋晋往靛城方向跑了。杨珩带了手下,连夜赶到靛城,潜伏其中。 融锦问道:“你是西离皇室中人?” 杨珩掀了掀眼皮,回答得痛快,“没错,族长是我爹。” 融锦顿时明了,还真的是把西离之人引来了。他们偏安一隅这么多年,如今也按耐不住了吗? 杨珩站了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女子,突然觉得有点意思,不吵不闹,出奇地镇静。 “好好呆着,等宋晋来了,自然放你离开。”他语气突然森冷,冻得人起了鸡皮疙瘩,眼里沉淀着阴鸷的光。 “可你要是有别的想法,就别怪我了。” 杨珩大步流星地往外走,在他的手在触及门板时,身后传来软绵绵的声音:“我肚子饿了。” 杨珩的身影顿了顿,似是没想到她还有心情吃饭,开门走了出去。 融锦皱了皱眉,咕哝道:“难不成连饭都不给吃吗?” 阳光极烈,热浪滚滚,树上的嫩芽绻成了月牙状的勾子,耷拉着挂在枝头,屋子是竹子做的,很是凉爽。 融锦爬在墙上,透过竹节的缝隙,隐约可见外面的情况。 屋子是清一色竹屋,每一间都是两层楼高。偶尔有仆人装扮的女子,手里捧着东西来回走动。 这处应该是杨珩的地盘。 门口传来动静。 融锦站直了身子,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 门打开了,是一名上了年纪的妇人,身上是普通的粗布麻衣,手里端着盘子,见融锦在屋子里直直看着自己,冲她笑了,笑容亲切和蔼,接着又说了一句融锦听不懂的话。 妇人把盘子放在桌上,又将盘子里的饭菜摆好,抬头仍见融锦站在那处,这才想起少族长吩咐过,这女子听不懂他们西离话。 于是她指了指饭菜,又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融锦没动,盯着桌子上的饭菜,内心有片刻的挣扎,杨珩会不会在饭菜里下毒。 妇人以为她没看懂自己做的手势,走了过去将她带到了桌子前,端起碗筷放到她手里,又做了一个吃饭的动作。 融锦低声说了句谢谢,小口小口地往嘴里送,都已经这么糟糕了,吃了再说。 妇人看她开始吃饭,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外面,告诉她自己在外面,吃完了喊她一声。 融锦看懂了,点点头。 妇人对她笑了,转身往外走,守在门外。 融锦叹了口气,这算不算飞来横祸。眼前就能离开靛城了,莫名又被杨珩掳来了西离。 宋晋会来吗? 西离对他们来说,无异于龙潭虎穴,就算他想,陈同怕是都不会同意吧。 …… 与融锦设想的一般无二,陈同确实不会让宋晋冒险。 收到杨珩信的人,正是陈同。 陈同的新婚夜,红烛帐暖。红帐上映着两道身影,不断纠缠重合,令人脸红心跳的喘息声若有似无地传出屋外。 陈和跺着脚站在新房外,手里拿着一封信及一样精致的玉簪子。这信是刚拦截下来的,原是要送给牢里的宋晋的,被他们的人拦了下来,送信的人当场就自尽了。 信中的内容简单明了,若想要此人的命,让宋晋独身入西离的临水城,说是有事相商,还附了一根簪子。 这簪子陈和有印象,他曾见李融锦戴过。 陈和急得不行,在新房转悠了好久,细听屋子里的声响,心知里头正是紧急时刻,不敢打扰,只得徘徊在外。 良久,雨收露凝,再无声响。 陈和咬了咬牙,大步走向门口,抬了手要敲门。 门从里面开了,陈同只穿了件里衣,不悦道:“什么事?” 陈和连忙低头,递上截获的信和簪子,“沈相的……” “等等。”陈同打断陈和的话,将房门关上,领他来到书房。 “说。” “沈相的妾室李氏被人劫持了。” 陈同打开书信,快速地看完,沉声道:“宋晋可看见这信了?” “没有,我们的人及时发现了,将送信的人拦了下来。” 陈同脸上明显一松,没看见就好,这西离是什么地方?虎穴狼窝!去了十之八九是回不来了,没有宋晋,他陈同拿什么借口去打宋敛。 “这信的主人是谁?” 陈和又道:“送信的人死了。” 死了?陈同捏紧了薄薄的一张纸,这也不难猜,无非就是皇室中人,看来西离也对盛国感兴趣了? 纸张被陈同揉成一团,放在燃着的烛火上,瞬间成了灰,散落在地上,风一吹,顿时消弭无踪。 陈同又指了指簪子,“处理好了,别让宋晋知道。”又吩咐道,“你亲自去告诉宋晋,明日开始行动,记得把宋晋藏好了。沈砚之知道他的妾室被劫走了吗?” 陈和道:“应当是知道了的。据下人来报,沈相喜酒都没喝就出了府,现在也没见人回来。” 陈同沉吟片刻,“他现在整颗心都系在李氏的身上,定然无暇顾及宋晋,明日安排宋晋走后,找个人换上宋晋的衣物,一把火烧了地牢。咱们送他一个面目全非的尸体!” 陈和应下。 “还有,送个信给沈相,不管他清不清楚,就说掳走李氏的人可能是西离国的人。” 第一百一十五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沈砚之找了一夜,形容憔悴,心间的弦紧紧绷着,脑子里闪过无数可能的念头,又被自己强力压下,撑着一股气,定要将人找到。 他一路跟着似真似假的痕迹搜寻。 出了城,一路往西狂奔。 “吁!”沈砚之勒起缰绳,下了马查探。 眼前的路一分为二,马车的痕迹也在此处消失了,显然是有人故意为之。 沈砚之不知如何抉择,心底的惧意怒意齐齐涌上心尖,他猛地长喝一声,拔起剑将眼前的矮树一分为二,又是怒又是对自己悔恨,恨自己怎么就没能保护好她呢,在自己的眼皮下被人掳走! 如今什么线索都没有,一想到她可能遭遇的苦楚,顿觉得心如刀割。 沈砚之在原地站了片刻,收剑入了鞘,起身上马,手腕猛地一扬马鞭,沿着来时的路,直奔回靛城,他要先去将军府。 没想到他刚到将军府的门口,便看见陈和站在门口,像是专门等着他的。 陈和远远看见沈砚之骑马奔来,眼前一亮,总算来了。他上前提沈砚之牵马,说道:“沈相,您可是去找您的夫人了?” 这事发生在靛城,陈同不可能不知道。 沈砚之点了头,脚步不停,一路往里走。 陈和将缰绳抛给身旁的小厮,急忙跟了上去,“沈相,等等,我这有消息。” 沈砚之停了步伐,转过身。 陈和这才注意到,沈砚之双目通红,眼底一片青黑色的阴影。 “夫人应当是被西离皇室的人给掳走的。” 沈砚之心底已隐隐有此猜测,因为他追踪而去的方向,有一条道正是往西离国的方向。 他再次看向陈和时,眼底沉淀着浓浓的嘲讽:“什么时候开始,陈将军掌管的地盘,西离国皇室的人也能出入自由了?” 陈和自知理亏。他低下头,躲开他的视线,语含歉意道:“将军为此深感歉意,将军为助沈相早日寻回夫人,特调了精兵任沈相差遣。” 沈砚之顿了顿,心里也清楚此时不是揪着陈同错漏的时候,于是忍下心头的怒意,“劳烦陈副将代为转达我的感谢之意了。” 陈和连忙应了下来。 沈砚之看了他一眼,大步走向他所住的院子,福禄应当还在院子里。沈砚之打算让福禄去永春镇跟陈力要人马,他要亲自前去西离,陈同的人……他信不过! …… 又过了一天,融锦坐在门边,望着天空出神,今夜星空极美,熠熠发光。她心底烦闷,观察了几日,这四周日夜皆有士兵守着,若是要毫发无伤地出去,怕是难了,她又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日渐大了起来,行动也多有不便。 门边坐着这几日照顾她的妇人,杨珩交代,不让她出门半步。妇人心软,让她坐在门边看看星星月亮,免得闷坏了。 二人语言不通,都是靠动作比划,几日相处下来,融锦已经大概能看懂妇人的意思了。 忽然头顶投下一片阴影。 杨珩负手而立,背对着月光,看不清神色。 深夜到访,能有什么好事?融锦撇撇嘴。 妇人连忙站起身,对着杨珩行礼,嘴里说着类似于请安的话。 杨珩摆了摆手,让她退下,视线一直在融锦的身上环绕,辨不出喜怒。 妇人应声退了下去。 杨珩道:“你过得倒是不错,还有闲情逸致看星星。” 据探子来报,宋晋死了。 杨珩是不信的。 一个能从当今皇帝布下天罗地网中逃脱的人,杨珩相信绝非泛泛之辈,说死就死了?杨珩嘴角溢出一声冷笑。 融锦仰着头与他对视,脖子有些酸,不冷不热道:“杨少族长,深夜到访,是来找我谈心的吗?” 杨珩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毕竟被囚禁了这么多日,能对他笑脸相迎才有鬼了。 杨珩拉过椅子,坐了下来。“宋晋死了。” 融锦睁大了眼睛,手下用力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一双澄清的杏目里霎时间蓄满了泪水,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颤抖:“你说什么?!不!我不信!” 杨珩显然没想到她反应这么大,也有一瞬间的懵然,怔怔地看着融锦。 融锦的泪流不下来,生怕他不信,又掐了自己一把,眼泪滚滚落下,呜呜咽咽地哭起来。 融锦心底也慌了起来,宋晋应当是诈死了,这么说来,是铁定不会出现了。 她摸不清杨珩的心思,他会放自己回去呢还是……会杀了自己,一了百了。 杨珩看着眼前泣不成声的女子,眸光暗了暗,难不成真死了? 融锦带着哭腔,脸色在月光下一片惨白,看起来十分凄惨可怜。“宋晋死了,你总能放我回去了吧?我一个怀着身孕的深闺妇人,对你能有什么用?” 杨珩不说话,眼底晦暗不明。好不容易抓来的,什么利益都没拿到,就这么放她回去? 不可能的。 杨珩又将视线投到融锦凸起的肚子上,眼底的黑雾逐渐散开。 宋晋死了就死了吧,这不是还有一个小的呢! 融锦注意杨珩的眼神,心尖颤了颤。杨珩这么看她的肚子,该不会认为她肚子里的孩子是宋晋的吧? 杨珩呵呵笑出了声,在空旷的夜里听起来尤其不适,他说:“夫人,您安心在这儿住下,我会给你安排最好的生活,直到你平安产下未来的——盛国小皇帝。” 融锦被他的话惊呆了,连哭都忘记了,愣愣地看着杨珩,像是肚子里的肠子都搅在了一块儿,疼得冷汗涔涔。 杨珩猜测这是宋晋的孩子,所以不会杀她,至少在她生下孩子前,她性命无虞;如果她否认呢?兴许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可……等她生下孩子,杨珩会怎么做?以宋晋子嗣的名义,召集陈同等盛国士兵,攻打宋敛吧? 融锦身子不由自主地轻颤起来,最终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出口,默认了杨珩的说法,至少还有几个月的时间让她筹谋。 杨珩大笑出声,起身就走,临走前不忘吩咐侍女将融锦伺候好了,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要求,要什么给什么,当然决不能她跑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自那日后,杨珩没再出现。 融锦终日被困在方圆之地,没有任何的消息传来,宋晋了无音讯,沈砚之……也没有消息。她从抱着希望,到后来渐渐失望,以沈砚之的能力,应该早就查到消息了吧,若是想来,早就来了。 转眼入了夏,荔枝沉甸甸挂满枝头。 融锦吃饱了饭,像往日里一般出了屋子,只要不离开宅子,宅子各处她还是能随意走动的。她身边多了个小跟班,叫云霞,是杨珩专门找来看着她的,也是盛国人。 西离人大多以草药为生,融锦所住的地方,是杨珩的另一处别院。 “那儿有!”融锦站在树下,兴奋地喊。 绿叶丛中钻出个身影,是院子里的小厮。他抓了根枝干用力一抖,满树的荔枝扑簌簌地往下落。 云霞早已仰着头站在树下,手里拿着竹编的大箩筐,不一会就将箩筐装满了。兴奋地跑到融锦跟前:“夫人,您看!够我们吃好久啦!” 融锦看了满筐的荔枝,“让厨房做个冰镇荔枝。” 某些方面,融锦对杨珩还是满意的。他至少没在吃穿用度上苛待她,毕竟,他还等着她孩子出生呢! “好勒!”云霞热得脸颊通红。 突然外边传来一阵嘈杂声,越来越近。 融锦对西离话一知半解,又离得远,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云霞却是突然变了脸色,半扶半推着她往屋子里走。 “夫人,太阳烈,我扶您回屋。” “站住!”一声尖细的喝止声。 云霞置若罔闻,加快了脚步。 融锦心中一动,脚下使了力气,拉住云霞的手,疑心道:“那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盛装打扮的女人带了一群丫鬟小厮,三两步追了上来,拦住他们的去路。 女人看起来很年轻,盛气凌人地打量融锦半晌,最后视线落在她高高凸起的肚子上,眼神徒然变得十分阴鸷,开口道:“就是你?” 女人用的西离话,融锦没听明白,但看她的神情,也知来者不善。 云霞急得满头大汗。来人是杨珩的正室夫人——林氏,云霞从前也是杨珩府上的,没少被林氏责罚刁难,下人们都说杨珩与林氏的关系不好,所以林氏总喜欢拿下人出气。 云霞说的也是西离话,“少族长夫人,这是……” “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说话了?”跟在林氏身后的丫鬟站了出来,打断云霞的话。 丫鬟手起掌落,啪地一声扇了云霞一个耳光。 云霞捂了脸,泪在眼眶里打转,低着头不敢再说话。 融锦见状,左手拽了还未收回的手臂,右手回了她一个巴掌,比刚才那个还要响亮,一道五指红印立即现了出来。 跟着林氏来的小厮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没人上前,愣在当场。 那丫鬟没想到竟然有人敢在夫人面前打她,她可是林氏跟前的一等丫鬟,捂着脸怔住了。眼神从不可置信变成了愤怒,奋力挣脱被融锦控制的手臂,但只是徒劳。 “下去!丢人现眼!”林氏出声喝道,沉闷的声音里夹着愤怒。 融锦看向云霞,问道:“她说什么?” 云霞没来得及说话。 “你是盛国人?”女人用生硬地汉语问她,语调与杨珩如出一辙。 又看她妆容精致,饰品贵重,融锦心中有八分肯定,这女人看来是杨珩的女人。 “是。” 女人冷笑一声,绕着她转了一圈,像是在评判一件货物,眼神蔑视:“我说呢,什么样的女人能将少族长迷得团团转,原来是只骚狐狸。” 融锦扬了扬眉毛,笑着道:“你们少族长……就喜欢骚狐狸。” 故意拖长的尾音,刺得林氏怒火中烧,“你算个什么东西?!你以为杨珩能护着你吗?” 融锦挺了挺肚子,“杨珩说了呀,只要我平安生下孩子,他就……” 融锦故意留了话,俏皮地冲林氏眨了眨眼睛。 他就什么?他就休了我吗?让你当少族长夫人? 林氏顺着融锦的话往下想,脸色变得十分难看,“来人!把这贱人给我绑了!” 林氏带来的人不少,他们得了命令,一哄而上,将融锦和云霞团团围住。 云霞连忙护在融锦跟前,作老母鸡状,警惕地看着周遭将他们围起来的人,她都快哭了,不明白为什么夫人要故意刺激林氏,杨珩当初找她来伺候夫人的时候,虽然没说夫人的身份,可她照顾了夫人这么些日子,以她的观察来看,这孩子似乎不是少族长的呀! 宅子里的护院们都认识林氏,她不但是少族长的夫人,母家也是西离有名的望族。林氏闯入宅子的时候,他们想要拦,结果被指着鼻子骂了一通,也不敢还手,只得偷偷遣了人去找少族长,只盼着少族长早些来。 此时见林氏带人围住了融锦,也不敢再耽搁,连忙也冲了进去,将林氏的人围了起来。 林氏气得声音都抖了,指着护院,拔高了音量:“怎么?谁给你们的胆子?连我都敢动了!” 护院哆哆嗦嗦道:“我们、我们也是奉少族长的命令。” “夫人,我有事和您商量。”融锦面色平静,直勾勾地盯着林氏。 林氏不屑,“我和你有什么好说的?你不是说杨珩能保护你吗?我倒要看看,他今天还能不能保住你!” 融锦勾了勾嘴角,“您不想知道我和少族长的事吗?” 林氏呸了一声,“你们这些腌臜事,我怕脏了耳朵!” 融锦遗憾:“那就可惜了。”她拨开云霞的手,走到林氏的身侧,用仅仅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我有办法帮您让少族长回心转意,您也不心动吗?” 林氏疑惑地看着她,不知道这个小妖精要做什么。可融锦说到了她的心坎里。 林氏与杨珩自幼相识,林氏一厢情愿地喜欢了杨珩多年,杨珩对她不冷不热,除了新婚夜,再也没去过她房里,林氏以为杨珩天生冷淡,可没想到,昨日传来消息,杨珩在他别处的私宅里养了个女人,那女人还怀了他的孩子!她嫁给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一儿半女,凭什么? 第一百一十七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林氏气得身子直发抖,得知消息的那一刻,她就想去找杨珩问个清楚明白,从小照顾她的乳娘劝住了她,跟她说,“这男人呐,女人越是闹,男人就越是烦,还不如去找那个女人,悄无声息地解决了外室的女人,少族长自然也就回来了。” 林氏表情略有松动。 融锦又加了把火,“少族长夫人,您怕什么呢?我一个身怀六甲的妇人,还能把您怎么着?若到时候您觉得我的话没用,再处置也不迟呀!” 林氏的丫鬟深深记得一巴掌之仇,狠毒地盯着融锦,劝道:“少族长夫人,不可!这个女人手段狠毒,您别去!” “闭嘴!什么时候轮到你给我做主了?”林氏抬头看了看融锦,鼻子里哼出一个气儿,“我倒要看看,你能玩什么花样!” 又冲着丫鬟吩咐道:“都在门外守着!不许靠近!” 二人抬脚进了屋子,融锦把门关上。 “说吧,你能有什么办法?” 融锦扶着肚子,慢慢坐了下来。月份大了,稍站久了些,便觉得腰酸。 她叹了口气,眼角挤出几滴泪,看起来楚楚可怜。 林氏是个暴脾气,见她迟迟不说话,又做出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不耐烦道:“问你话听没听见?” 从林氏的角度看,融锦是个极美的人,哪怕怀着身孕,也不见半分憔悴,尖尖细细的脸蛋儿,精致的五官,说话柔柔弱弱的样子,哪个男人不爱。 融锦道:“我、我也不愿意在这儿,夫人能不能将我送走?” “你说什么?”林氏没想到这女人竟然提出这个要求。 “我是被杨珩掳来的!我家在盛国,杨珩、杨珩不顾我的意愿,强行让我怀了他的孩子,还说,他还说……”融锦抽抽嗒嗒地哭起来。 怎么又哭了!林氏喝道:“别哭了!他说什么!” 融锦眼神惊恐,“他说等我生了孩子,要将少族长夫人的位置给我。” 林氏嗤笑一声,“怎么可能?杨珩他不敢,族长都不敢得罪我爹,杨珩这个少族长不想要了吗?” 融锦又道:“可他说会将你杀了,神不知鬼不觉。” 林氏猛地一拍桌子,站了起来:“他!他竟然敢这么对我?”话音一落,林氏心底又觉得不对,抬眸疑惑地看着融锦:“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少族长夫人的位置你不想要吗?今日是少族长夫人,明日可就是族长夫人了。” 融锦道:“我在盛国早有真心相爱的人了,是杨珩将我掳来的!您能不能把我送回去。” 林氏笑了笑,嘲笑融锦的天真,摇着头道:“我把你杀了,不是更省事吗?为什么要大费周章地送你走?” “你杀了我,你以为杨珩会不知道吗?杨珩肯定会与你决裂,以他的性子,以他对我的情谊,会怎么对付你呢?他还会顾及你的身份吗?”融锦每说一句,林氏的脸就白了一分。 林氏跌坐在椅子上,神色黯然:“我要是将你送走,他最后知道了,还不是会和我决裂吗?” 融锦站了起来,倒了一杯茶,推到她面前。“您不让他知道是你做的,不就好了吗?他现在对我不过是一时兴起,日子久了,自然就淡了。 林氏神思飘忽,心思琢磨融锦说的话,她端了茶,轻抿了一口。 融锦静静地看着林氏,又道:“您要是不送我出去,咱们就一起死了。” “你说什么?” 融锦轻声重复了一遍,“我说,您要是不同意,就要和我一起死了。”她指了指茶,“您刚刚喝下去的茶里,我下了毒,剧毒。” 林氏眼神惊恐,看了看自己刚喝下去的茶,一手拂了过去,茶盏应声落地。 屋外的丫鬟听见响动,连忙上前拍门:“少族长夫人,您没事吧?” 融锦迅速出手,死死掐上林氏细长的脖子,做了口型,“让她们走,否则你现在就得死!” 林氏没出声,狠狠地盯着她。 融锦加了一分力道,气势沉沉地看着她,与刚才柔弱的模样判若两人。 林氏清了清嗓子,“下去,我没事!” 丫鬟放下心来,应下声是,脚步声走远了。 融锦松了手,“你别想着解毒,这是我们盛国特有的秘药,七天内你要是不送我出去,你会死得很痛苦。你也别想着能找大夫解,这么轻易能解毒的话,我还敢给你下药吗?” 林氏骂道:“贱人!你敢算计我!” 融锦好脾气劝道:“你的本意不也是想把我弄走吗?如今这样不是正如你的意?你留下我有什么好处?和你抢男人,你想好了,杨珩这么喜欢我,我还有他的孩子呢!你看看你,人老珠黄,有我在一天,杨珩心里有你的位置吗?” 融锦一席话说得极是嚣张,把林氏气得脸都红了,尤其是那“人老珠黄”四个字。 “你把我送走,是不是一举两得?” 林氏性命被要挟,没有第二个选择,她来的本意也是要将这女人弄死,送走了也好!于是应了下来。 “那你要快些,记住了,七天内,把我送到盛国地界内!” 林氏的唇咬出了印子,喉咙里挤出了一句话:“等我消息!” 据林氏所知,族长给杨珩安排了任务,就在近几日,杨珩会离开临水城,这是她将这个女人送走的最好的机会。 融锦得了信,笑眯眯说道:“我等着您!” 林氏气冲冲地走了,到宅子门口的时候,遇上了从外面进来的杨珩。 杨珩行色匆匆,显然是得了消息,二人打了个照面。杨珩语气不善,当着丫鬟的面就责问她:“你来这儿做什么?” 这样子在林氏眼里,自然多了好几层意味。杨珩真的这么看重那个女人?自己在她眼里是洪水猛兽吗? 林氏想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自己还被那个女人给下毒了!自己的丈夫还口口声声护着一个外室,对林氏而言,简直是奇耻大辱。林氏板着脸,“怎么?这儿处我来不得吗?!” 也不待杨珩回话,她扬长而去。 等进了轿子,她再也忍不住,开始哭了起来。 第一百一十八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林氏走后,融锦抹了把额间的汗,也不知能不能唬住林氏,什么毒药,她被关在这破地方,再说自己也不辨草木。 不过是那日看见院子里的嬷嬷在外晒草药,她散步时路过,见那花草样式独特,伸手想摸两下,被云霞紧张地阻止了,告诉她这是花有毒,名叫曼陀花。 曼陀花? 融锦冲着云霞笑了笑,没说什么,趁她不注意的空档,拿着手帕偷偷包了几朵,藏了起来。 从前,她曾和宋晋偷偷外出的时候,救了个衣衫褴褛的大叔,这大叔见识广博,与他们侃侃而谈,还说了个法子,曼陀花磨成粉,加入少许沉香磨成的粉,可造成脉搏紊乱,中毒的假象,只能维持几日。 融锦原本收着曼陀花,是想着对付杨珩的,没想到今日用在林氏身上了,只希望能瞒天过海,顺利逃脱此地。 融锦托着腮,敛目沉思的时候,杨珩走了进来。 杨珩已经在屋子外站了片刻,里头的女人不知在想什么,眉心微微皱起,他来了都不曾发觉。 “看来,林缘也没从你身上讨到什么便宜。”杨珩见她毫发无伤,心里松了口气。 融锦呆了呆,才反应过来,他口中的林缘,是他的那位夫人。 这夫妻俩什么毛病,轮着来找她麻烦? 杨珩身形高大魁梧,他进了屋子,融锦便觉得被一股强大的气场压着,极为不适。他的眼睛也很讨厌,极具侵略性,能直直看进人的心底里。 “少族长的夫人貌美温良,敦厚善良,我们相谈甚欢。”融锦不管她信不信,一张小嘴叭叭叭地说了出来。 杨珩被她逗笑了。林缘什么性子?临水城人人皆知的母老虎。 “看来我的担心多余了。” 融锦的身份,越少人知道越好,因此就算明林缘误会了,杨珩也没想着要去解释。 觊觎杨珩少族长身份的人,可不少。他要尽快做出一番功绩,让父亲对他放心,早日将族长的位置传给他。 杨珩像是入了定,已经坐了半个时辰,仍没有离开的意思。 “少族长可是要留下用饭吗?”融锦抿了抿唇,开口问道。 杨珩点了点头,“好啊。” 融锦一噎,她是不是说话太委婉了?所以杨珩没能听出来她话里的赶客之意? 经林缘今日这么一闹,宅子里的下人们都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夫人真的是少族长的外室,肚子里的孩子说不定就是下下一任的族长啊!看融锦的目光也变得微妙起来,也开始不动声色地对融锦更加体贴。 云霞得知这事儿的反应,第一就是觉得夫人好可怜,少族长十天半个月都没露出一次面,夫人独自一人忍受着怀胎的苦楚,还要忍受正室夫人的挑剔,夫人真是不容易啊。 云霞听到少族长要在宅子里用饭,又替融锦高兴起来,兴匆匆地跑去厨房里传话,交代厨子,务必要做出能让少族长满意的饭菜,吊住了少族长的胃,那他不就会经常来了吗? 一直到上菜,云霞都保持着兴奋的心情,笑容满面地守在一旁,惹得融锦都看了她好几眼,不知这丫头今日怎么了,感觉特别的兴奋? 好在杨珩话不多,没事的时候他基本不会主动搭腔,吃完了饭他就离开了,屋子里徒然空了不少,融锦终于松了口气,他一直不走,融锦疑心他是不是发现什么了。 倒是云霞,脸色顿时拉了下来。 融锦诧异地望着她,心底隐隐明白过来。“你是不是喜欢你们少族长?” 云霞霎时间脸若朝霞,嗔怪道:“夫人,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跟您抢,我这不是遗憾少族长怎么就这么走了,没留下来陪您!” 她看了看菜谱,又低头琢磨:“是不是这菜不合少族长的口味?不可能呀!我还特地去找少族长的侍卫打听了的,他说少族长就爱这几样菜!” 融锦顿时哭笑不得,这丫头的脑袋瓜子都想些什么呢! 林缘回了府,立即找了大夫来看。 大夫把了脉,眉头越皱越紧,幽幽叹了口气,嚅嗫了半天都没敢开口。 林缘心底一凉,看来那个女人说的是真的,她抱着一丝希望,问道:“我是不是中毒了?” 大夫手尖抖了抖,琢磨着这该怎么说。要是说没有吧,这脉象着实太奇怪了,恐怕少族长夫人自己已经感觉到了不适,他要是说没有,万一少族长夫人出了事,他是不是也难逃一劫,以医术不精的名义将他抓了去。 要是说有呢,他又实在说不出这是什么病。 大夫欲言又止的模样,在林缘眼里,就是自己中了剧毒,药石无医。 “行了!我知道了,你别说了!”林缘神色疲惫,摆了摆手,将大夫请了出去。 大夫哪还有话说,连忙收了药箱,匆匆离开了,虽然不明白为什么少族长夫人又不让他说了,但总算逃过一劫。 林缘只当自己的命都系在那个女人的身上,连忙找了几个信得过的人,仔细吩咐了一番,只等杨珩离开临水,她再去将人带走。 …… 融锦在忐忑不安中等待林缘的传信,只有七日,要是时间过了,林缘再找大夫把脉,就知道被耍了,到时候想要走,就更难了。 林缘也在等,等杨珩离开临水城。 杨珩这几日过得不太顺心,自从林缘大闹过后,林缘的父亲林世城知道了,直接找上了族长,现是掏心掏肺地说林家如何尽忠职守,后又痛陈林缘所遇之事,据守在门外的下人说,林世城足足说了两个时辰才离开,族长的脸色已经不能用难看来形容了。 林世城走后,族长立即唤人找来杨珩,厉声训斥了一番。杨珩思虑再三,最终还是没说出实情,默默忍下族长的责骂。 到了第四天夜里,杨珩终于准备妥当,第二日一早离开临水。他思及父亲的训斥,脚踏着清凉的月光,来到林缘的住处。 林缘此时正掰着手指,算算自己还有几日,忽然听见有丫鬟来报,说少族长来了。 第一百一十九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你说什么?”林缘十分惊讶,“再说一次。” 自从新婚夜后,杨珩没再来过她房里,到现在已经足足五年了。 丫鬟一脸喜色,“少族长正往您的院子里来呢,准备到了!” 林缘瞬间将中毒的事抛到了九霄云外。她真的是又惊又喜,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物,眉宇之间尽是小女儿的娇态:“还不快替我梳妆!” 丫鬟笑着应下,发自内心地替少族长夫人开心。“好好!夫人您别急,少族长还有一段路呢!” 林缘跺着脚,“快些快些!给我拿那件桃红色的衣衫,显得娇嫩!” 一番梳妆打扮后,林缘坐在镜子前,看着镜中的少女出神,又觉得陌生。 她伸手摸了摸自己的眼角,好像都有鱼尾纹了啊!一晃已经五年了么?她初初嫁给杨珩时,刚刚及笄,青涩又稚嫩,转眼这么多年过去,她好像变了很多,又好像一点都没变。 他爹去找了族长,林缘是知道的。前几日,娘还来找她了,才知道她这几年是怎么过的,眼泪瞬间就流了出来,娘问她后不后悔嫁给杨珩。 她当时怎么说的呢?她停了一小会,又坚定地摇了摇头。她与杨珩的姻缘,就是她自己求来的,不管杨珩喜不喜欢她,一意孤行地让她爹去找了族长,命杨珩娶了她。 杨珩心里是恨她的吧,否则这么多年,为什么他就来了一次呢!甚至连外室都怀上了孩子,她肚子里空空如也。 林缘看着镜子中的女人,笑了起来。可那笑容,连身旁的丫鬟都觉得心酸。她觉着自己等了很久,不断催促着丫鬟去看看,杨珩到底到哪儿了。 林缘这副模样,难得一见,丫鬟也忍不住笑意盈盈地调戏道:“奴婢这就去看看。夫人您别心急。” 林缘心想,她真的急,一如五年前嫁给他的那一日,像个遮着红盖头的新嫁娘,紧张又期待地等着夫君掀盖头。 丫鬟去了很久,久到林缘等得有些不耐烦了。这才看见丫鬟从院子外走回来的身影。 “少族长呢?” 丫鬟低着头,不敢看林缘的神色,声音细如蚊子:“少族长在来的路上,他贴身的侍卫来找,像是有不得了的大事,少族长跟着去书房了……” 丫鬟的声音越来越小。等她说完了,半晌听不见林缘的动静,她悄悄抬起头。 看见林缘的脸色一片惨白。丫鬟也不敢动,亦不知如何安慰,低着头立在一旁。 良久,突然听见噼里啪啦的声音,是茶盏落了地,丫鬟吓了一跳。紧接着,林缘怒吼道:“都给我滚出去!!滚!” 什么有要事,能有什么要事比她还重要?!林缘发了狠,死死揪起衣衫的一角,神情几近疯狂。 “你能让她怀孕,为什么不能让我也怀个孩子?!我要她和她的孩子……一起去死!” 翌日一早,杨珩上了马,在离开府邸之前,心里莫名有些慌张,又回头看了一眼,压下心头的不安,骑着马往城外去。 门口拿着扫帚扫地的小厮,见杨珩身影越走越远,直至看不见,才扔了扫帚,匆匆往林缘的房子里去。 林缘满意的点点头,扔给小厮一袋子赏钱,“干得不错。” 小厮掂了掂银子,瞬间眉开眼笑,还是替夫人做事好,给的赏钱多呀! 林缘这几日早已布置妥当,她招手唤来了几个一直贴身保护她的心腹,每人给了两袋银子,恶狠狠地说:“我改变主意了,你们送那个女人回去的路上,在途中找个机会,把她杀了!” “是。” 林缘又吩咐了一句:“记住了,做隐蔽些。” …… 融锦得了林缘的信,将云霞打发去厨房里帮她做几样菜,云霞不疑有他,只当融锦喜欢自己的厨艺,开开心心地去了厨房。融锦又换了一身林缘送来的衣服,宽大的袍子将她的身子完全拢了起来,只要不细看,完全看不出怀有身孕的样子。 林缘来的时候,头上带了一顶白色的帷帽,门口的护院并不知这是林缘,出手拦住了她,林缘掀起帷帽,对着守门的护院破口大骂。 护院被骂道大气儿都不敢喘,由着林缘大摇大摆地进了院子。 下人们都知道少族长夫人来了,眼睁睁地看着正室进了外室的屋子,还关上了门。没过多久,屋子里传出来骂人的声,众人听得分明,那是少族夫人的声音,尽捡着难听的骂。 哪怕同情外室,他们也不敢前去打扰,能有几条命去惹少族长夫人呢。 骂了一阵子,林缘走了出来,重重地将门关上,带着丫鬟护卫走了。门外的护院们知道林缘生了气,恭恭敬敬地低着头,恭送少族夫人走。 直到上了马车,一双青葱白皙的手摘下帷帽,露出一张倾国倾城的脸来。 融锦松了口气,总算出来了。 马车一路往盛国方向奔去。 不知过了几个时辰,天色渐晚,融锦丝毫不敢大意,她掀了帘幔一角,外面漆黑一团。 马车突然停了。 “夫人,到了。” 融锦掀了帘子,伸手不见五指,四周辨不出方向。 护送她的男人有四人,领头的那人道:“还请夫人交出解药。” 融锦默了片刻,又看向声音的方向:“给我一匹马。” 男子很爽快地应了。 融锦钻出轿子,接过男子递上来的缰绳,翻身上了马,接着又从怀里掏出早准备好的纸,“她要的解药,在这儿。” 话音一落,融锦将纸往后边用力一抛。 事情发生在那一刹,兵刃在夜里闪出一道白光。刀夹着劲风,朝着马背上的人砍去,融锦低头躲过一刀,勒了马缰突破重围,身后的马蹄声紧追不舍,越来越近。 “咻”地一声,长剑破空,瞬间刺入血肉,女子一声闷哼,马蹄声渐消,似是晕在了马上。 身后的人一喜,连忙加快了步伐,追了上去。 “吁!” “人呢?!” 空空的马背上,只有一缕被血浸染的破布。 “肯定跑不远!给我搜!” 第一百二十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今夜无月,星辰暗淡,林子里树丛遍地,青藤缠绕虬枝,攀岩直上,圈成密密麻麻的盈尺之地。 被血浸湿的衣衫紧紧贴在身上,后背的剧痛源源不断地侵蚀着融锦的大脑,消磨她的神志,她脸色惨白,死死咬着唇,感觉自己快坚持不住了。 那些人还在林子里搜寻,离她时近时远,脚踩在枯枝上,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融锦不知道自己还能藏多久,也许下一秒就被人抓住,手捂在肚子上,那里头传来有力的跳动,与她的心脏连在一起。 生死一线,五官变得分外敏感,她突然怨恨起沈砚之,他为什么不来!是被何冰意迷了眼吗?口口声声说爱她,不仅害得她的家族被连根拔起,还娶了别人。 眼角一酸,泪珠扑簌簌地落下来。 “你再哭,真的快要死了。” 刻意压低了声音的男子忍不住开了口,又及时捂住了她要惊叫的嘴。 “嘘!” 融锦睁大了眼睛,这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夜色太黑,连男子的轮廓都看不清,只知道对方与她一道窝在这处,近在迟尺。 脚步声又近了,就站在他们躲的树丛外,阴冷的男声从他们的头顶传来。 “躲哪儿去了!” “这林子还挺大,不知要搜到什么时候。” “别废话,赶紧找人!少族长夫人要是知道人跑了,我们就惨了。” 东边突然传出声响,几个人对视一眼,往那边冲过去了。 树丛里的二人同时松了口气。 陆屿觉着自己有些背,他就来上山采个药,一不小心过了时辰,回去晚了,就碰上这档子事。 陆屿手心一热,温软的气息在他掌心流动。 他低声道:“别说话。” 陆屿看不清她的面容,只觉得掌心轻轻一震,知道是她在轻轻点了头。 于是将手拿开。 “跟我走。”陆屿猫着身子钻出了树丛,却不见里面的人出来。刚刚那几个人凶神恶煞,随时可能回来,不由急道:“快。” “拉我一把。” 男子想起刚刚在幽闭的空间里,空中飘来的血腥味,反应过来,这女人是受了伤,连忙从怀中取出一根长布条,将令一端递了过去。 一阵细细碎碎的响动。 陆屿摸了把额间的汗,喘了几口气,没想到她还挺沉的。 “跟我走,我知道一条路。”陆屿引着融锦,在漆黑的林子里摸索。她气息微弱,他不忘时时回头,“你没事吧?” 过了一会,陆屿才听见她细如蚊声的回答:“没。” “你别怕,我是大夫,回去我给你看看。你是什么人,他们为什么杀你?” 没听见那个女子的回答,以为她在害怕,又解释道:“那几个人被我的圆圆引走了,一时半会儿追不上我们。” 融锦仅剩一丝清明,又听他絮絮叨叨,想问他圆圆是谁,又实在没力气说话。地上杂草丛生,碎石铺陈,周遭漆黑如幕,全凭着布条的牵引往前走。她脚下被坚硬的东西绊了一下,一个趔趄,险些摔倒。 “小心!”陆屿一直留意着她的动静,在她摔倒之前先一步将她扶好。“你没事吧?” “谢谢。” 陆屿离得极近,近到能看清她脸上的水珠,若有似无的幽香夹杂着浓郁的血腥味,额间的发丝被汗水打得湿淋淋的,杂乱地贴在脸上。 “忍一忍。” 陆屿知道她已经撑到了极限,没有松开扶着她的手,“快到我家了。” 融锦疼得双眼朦胧,由他带着走。 出了林子,又走了一大段路。这地方刚下过一场大雨,道路泥泞,很不好走,一脚深一脚浅,衣裙被带出来的泥浆溅了许多脏点。 “到了。“ 陆屿一手扶着融锦,一手推开院子的小木板门。 木板门从里面锁上了,陆屿冲着里面喊道:“小兔崽子!快开门。” 没一会,院子里的其中一件小木屋亮起了蜡烛,一个少年揉着眼睛,脸上带着被人吵醒的不耐烦,骂骂咧咧道:“来了来了!” 少年开了门,瞬间睁大了眼睛,也不困了,居然能看见陆屿抱着个女人,指着融锦道:“这、这、这。” 陆屿习以为常,半扶半抱地拥着近乎昏迷的女人往屋子里走,“赶紧过来帮我一把。” 少年呆呆地哦了一声,连忙往屋子里跑。 陆屿将融锦安放在床上,这才注意到,这是个身怀六甲的女子。他动了动肩膀,这才发现自己满手鲜血。 “让她侧躺着,她背后受伤了。” 少年是陆屿前些年捡来的,陆屿给他起了个名字,名叫陆安,如今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从小跟着陆屿学习医术。 陆安熟练地将融锦安置好,借着烛光,看见她的背后血肉模糊。 陆安乍舌:“这怎么弄的?” 陆屿替她把了脉,神色凝重:“去抓副安胎药,她胎气不稳。” 陆安不敢耽搁,连忙转身去了药堂。 陆屿则拿了药箱,嘴里念叨了一句:“人命关天,得罪了。”便开始替她处理伤口。 做完这一切,天色已微亮,第一缕霞光照亮了山中的茅草屋。 陆屿喂她喝完了药,又将伤处包扎好,这才站了起来,伸了伸手臂。 真累人。 陆安院子里烧菜做饭,院子里有一只通体莹白的貂满院子撒欢。他动作熟练,淘净了米,放进锅里,添了柴生火,又炒了几个小菜,不一会儿,炊烟袅袅。 陆屿抬脚出了门,突然笑了,招了招手,叫了一声:“圆圆。” 貂儿立即撒丫子冲了过来,绕着陆屿转圈圈。陆屿蹲下来,温柔地顺了顺貂的毛,夸奖道:“真聪明。” 在林子里时,他放了圆圆过去,将那群人引开的。 陆屿闻见诱人的饭香味,寻着味道看去,见陆安在厨房里忙活,笑眯眯地走了过去:“熟了吗?好饿啊。” 陆安掀了锅盖,白色的雾气扑面而来,“好了好了,我这就给您端过去。” 陆屿欣慰地点点头,想当初,陆安只有这么丁点大,如今都能替他做饭了,一时间不由得感叹起岁月不饶人。 第一百二十一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陆安盛了两碗粥,又端了几样小菜,与陆屿一道坐下来吃饭。 “师傅,您屋子里那女人怎么回事,那是刀伤啊。” “不知道,我也是路上捡回来的。” 陆安见过最美的人就是山下何家村的村花,他想起屋子里躺着的女人,尖尖细细的白脸蛋儿,五官无一不精致,宛如天人,村花压根没得比。 陆安遗憾地叹了口气:“您要是捡个师娘回来多好。” 可惜了啊,主要……怀着身子呢,铁定是嫁了人的,陆安难过地看了一眼陆屿,从他记事起,师傅身旁一直没个女人,他没记得错的话,师傅今年都三十了吧,虽然表面看不出来。 师傅永远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山下想嫁给师傅的姑娘可不少,从前,师傅带着他刚搬到这儿的时候,何家村的姑娘总故意借着看病的借口,日日将他们的院子挤得满满的。但总被师傅三两句话给打发了,姑娘们渐渐地也放弃了,时光一晃而过,如今师傅三十了,还是孑然一身。 陆屿喝了一口软糯热乎的粥,抬头见陆安带着同情的眼神,拿着筷子啪地敲了一下陆安的脑袋,丝毫没留情:“臭小子,想什么呢!” “哎哟!”陆安揉了揉脑袋,哀怨地看向陆屿:“师傅您轻点儿啊!还不是为您好。” 陆屿十分无奈:“吃饭!吃饭还堵不上你的嘴。” 这小徒弟这两年开始,总是有意无意地要替他物色娘子,从村东头的翠花到村西头的荷花,都被他有意无意地问了一遍。 陆屿倒没那方面的想法,如今师徒二人的日子虽比不了大富大贵之家,顿顿大鱼大肉,但过得也算是有滋有味。离他们住所最近的何家村,村里没有大夫,村里人有个头疼脑热的,都来找他看病,有钱的呢就给些铜板,大多时候是带了自家母鸡下的鸡蛋、猪肉等等。 二人吃了饭,陆安收了桌子,说道:“师傅,您去休息会儿。屋子里我我来看着。” 陆屿一夜未眠,眼底一片青黑色的阴影,确实有些累,于是说道:“那你看着她,醒了或是发了热,记得叫醒我。” 他虽然将伤口处理过了,但伤势有些重,再加上融锦怀着身孕,有些止血治伤的药他也没敢用,怕伤及孩子。 陆安应下了,端着盘子往外走。 陆屿又将他喊住了:“给她准备些吃的,到时候醒了该饿了。” 陆安头也没回,朗声道:“知道啦!” 融锦一觉醒来,觉得身子有些麻,动了动,手扶上肚子,神色一松,还好他没事。 融锦想撑着坐起来。 “别动!”陆安手肘支着脑袋,守在一旁打盹儿,这会见她醒了,怕她起来伤口裂开,连忙说道。 融锦刚醒,脑子里浑浑噩噩,乖乖地躺了回去,动了动脑袋。这是一间简洁朴素的房子,又想起一个男人带着她逃离林缘的暗杀的事,看着眼前的小少年,问道:“是你救的我吗?” 好像变矮了,她隐约记得,林子里那人比她还高。 陆安接了杯水,将水递了过去,答道:“是我师傅救的。” 融锦想起昨天夜里的那个男人,应该就是他的师傅了。 她接过水,喝了一大口,感激地冲他笑了笑:“谢谢你们,你师傅在哪?”她想当面道个谢,要不是他及时出现,自己恐怕就已经死了。 陆安道:“我家师傅心地善良,经常救死扶伤,您先好好躺着。” 融锦还想说些什么,脑袋沉得很,又闭上了眼睛。 陆安原本还想着问她要不要吃些东西,见她又睡了过去,心知她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便不再吵她,去到院子外磨药。 融锦再次醒来,屋子里亮起了蜡烛,空无一人,她下了床,身上披了一件不属于她的男人的衣物,她摸了摸背后,那里绑着厚厚的绷带,没有那么疼了。 应当是那位大夫替她剪开了背后的衣衫,又替她上了药。 院子外传来谈笑声。 融锦拢了拢衣衫,抬脚走了出去。 山间寂静,偶有飞鸟虫鸣,窗外月光倾泻了一地,融锦站在门前,看着谈笑风生的师徒二人,陆屿的脚边还匍匐着一只通体雪白的貂,脑子里浮现出岁月静好四个字。 陆安率先发现了她,热情地同她打了招呼:“姐姐,你醒啦!” 陆屿正摘着草药,停下手里的活,站了起来,走了过去。“你醒了啊,还有何处不舒服吗?” 融锦弯了弯嘴角,“背后疼,肚子也饿了。” 陆屿抓过她的手,替她把脉。 “恢复得不错,药还要继续喝。”又看了看融锦,“这回算是你运气好,而且你身子骨还不错,不然这么折腾下来,恐怕胎儿都保不住了。” 融锦听见胎儿没事,松了口气,连忙道谢:“谢谢您。” 陆屿摆了摆手,又转头对陆安说道:“吃饭吃饭!” 陆安应了声,麻利地将煮好的饭菜从锅里端了上来,招呼融锦一道来吃。 融锦睡了一天一夜,肚子早就饿了。 陆屿介绍道:“我叫陆屿,是名赤脚大夫,他是我的小徒弟,叫陆安。” “我叫李融锦。”融锦又问道:“这里是盛国还是西离?” 陆屿又说道:“盛国,不过与西离很近,我们都是盛国人。” 陆屿见她一身西离女子的装扮,却又一口流利的盛国话,对她的身份也好奇起来。 融锦一听到回到了盛国,松了口气,林缘的人好歹不敢明目张胆地寻上来,见师徒二人都用探寻地目光望着她,解释道:“我也是盛国人,不知这儿离靛城有多远?” 她也不敢在这里呆太久,若是林缘真的找来,恐怕会连累了这师徒二人。 陆屿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淡淡道:“靛城离这颇有些距离,我这住处隐蔽得很,外人没那么容易找得到。你身怀六甲,身上又有刀伤,等伤好了再走也不迟。” 融锦心里感激,不知说什么好,好在身上还有些银子,逃跑的时候没丢,到时候再给陆大夫些银子好了。 陆安年纪小,好奇心重,她一个妇人,怎么会受这么重的刀伤呢?“姐姐,您怎么会受这么重的伤?”还是夜里被人追杀。 融锦不知从何说起,含糊道:“我是被西离人掳走的。” 陆安还要再问。 陆屿夹了一筷子菜到他碗里,说道:“赶紧吃饭。” 陆安瞬间拉长了脸,嫌弃地看着碗里的菜:“师傅!我不爱吃青菜。” 陆屿故作严肃,眼底带着笑:“吃!” 第一百二十二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陆安皱着眉,扒了两口饭,又想起一件事,“姐姐,您的夫君在何处?您被掳走了他不来救您吗?” 融锦吃饭的时候慢条斯理,听见陆安的话,停下了手里的筷子,瞬间沉默下来,他不来了。良久,等他们都以为融锦不会回答了,她才淡淡吐出两个字来:“死了。” “死、死了?”陆安诧异。 融锦没再说话,默默吃饭。 陆屿严厉地看了一眼陆安,陆安连忙低了头,不敢再说话。 融锦自此在山里住了下来,私下里,她曾偷偷拿了银子,递给陆屿,说道:“陆大夫,这些日子打搅您了,这算是我的一点心意。” 陆屿起初没收,后来,融锦执意要给,他接了过来,钱袋子拿在手里很有分量,不用打开便能猜到肯定不少。“寒舍简陋,你就算要给,也不需要这么多。” 融锦道:“救命之恩,这不算什么,日后陆大夫若是有了困难,我定然鼎力相助。” 陆屿笑了,他肤色偏白,笑起来的时候,眼角有细细的皱纹,但并不明显,有种如沐春风的感觉。 “我一个山野大夫,能有什么困难。你也不用时时将救命之恩挂在心上,碰巧而已。” 他又说道,“银子我先收下了,我让陆安每日给你多做些吃的,就当给你补身子的。” 融锦开口便想说谢谢,又觉得太过见外,索性说道:“那我能做什么,总不好在你这儿白吃白喝的。” 陆屿连连摆手,“你大着肚子,哪就需要你来做了,你好好养伤,再说了。”他又抖了抖钱袋子,“你都给了银子,不算白吃白喝。” “要是觉得无聊,可以去后山走走,风景还是不错的,夜间就别去了,要是碰上猛兽就不好办了。”陆屿又交代了一些平日需要注意的事。 “我晒的草药你记得别碰,那里面有不少毒虫子毒草,万一中毒了就麻烦了。” 融锦连忙应下。 “你的屋子在你这两日养伤的地儿,那平时也没人住的,一日三餐陆安会做,这个不用担心。”陆屿很细心,又告诉融锦他们所住地方的大致方向,最近的村落、镇上都怎么走,城就离得远了,陆屿就不再说。 融锦每日里没什么事,每日吃得好睡得好,主要是陆安的厨艺很好,简单的食材都能让他做出一种独特的口味,这让融锦十分汗颜,自己一把年纪了,还不如一个孩子会做饭。 陆屿好心收留她,融锦总想着报答一二,做饭的事陆安承包了,她也有心帮忙,但每每都被陆安赶了出来,说师傅特意交代了,身怀六甲的妇人闻不得油烟味。 融锦又见陆屿平日里穿的衣服上破了个洞,于是在院子里收了衣服,拿到屋子里,翻出针线开始补。 “嘶。”融锦又一声惊呼,她甩了甩手,真疼啊。 陆屿人在院子里给人诊脉,他耳朵灵敏,时不时便听见融锦心惊肉跳的惊呼声,等送走了前来看病的村民,便进去看看她到底怎么回事。 融锦低着头,十指纤纤,葱莹洁白,手里捧着的正是他的衣物。她拿着针线的手势不协调,看起来有些滑稽,陆屿站在门口,挡住了半个屋子的光,融锦不满地抬起头,“你挡着我的光了。” 一种异样的感觉浮上陆屿的心头,眼神被蛊惑了一般,随着她的十指游走,一点一点填补他心中早就空了的那一块。 融锦背上的伤好得很快,没多久就结痂了,不再疼痛,就是有些痒,又挠不着,她特地去问陆屿,“陆大夫,有没有能止痒的药?我这背上近几日痒得很。” 陆屿沉思片刻,从前倒是没有捣鼓过这类止痒的膏药,毕竟都是大老爷们,也不在乎这痒不痒的。但见融锦问了,若是拿不出来,是不是会有辱他陆大夫的威名。于是说道:“新肉愈合便是如此,我替你做一个药膏,明日再拿给你,你再忍一个晚上。” 融锦欣喜不已,“陆大夫,您可真厉害!” 陆屿为了这声“真厉害”,不仅要做出有止痒奇效的膏药,还往里里添了不少药材,更有美白护肤的功效。他忙活了一个晚上,第二日一早便让陆安给融锦送去。 陆安挠了挠脑袋,打开盖子闻了闻,是很好闻的花香味。他不解道:“师傅,这儿药膏也太香了,不像是药膏。” 陆屿有些得意:“那是自然,我添了荷花,闻出来了吗?你小心些,快给李姑娘送去。” 融锦只告诉他们夫家死了,也没说夫家的姓,陆屿他们问起如何称呼她时,她沉默了片刻,说就叫她李姑娘吧。 陆安觉得师傅有些不对劲,又说不上来,于是拿了药膏给融锦送了过去。 融锦将药膏涂抹在背上,一种清清凉凉的感觉立即弥漫开来,又带着淡淡的花香,心里还想着,等走了的时候,可得多捎上几瓶,殊不知这是陆屿费了一个晚上的功夫才做出来的。 夜里,晚风清凉,树影摇曳。 融锦在房子里踱步,她捻起衣服嗅了嗅,鼻翼两侧微动,她嫌弃地又放了下来,好臭啊!她已经好久没洗澡了。之前背上有伤,陆屿交代了不能碰水,每日她随意拿巾帕湿了水擦上一擦,可如今正是三伏天,她很想去水里泡一泡,洗一洗身上的污秽。 还是出去走走,看看哪儿有泉水。 她刚开了门,便看见陆屿在门外,举了手正打算敲她的房门。 “陆大夫,怎么了?” 陆屿还没说话,旁边的陆安开了口,语气很是兴奋:“你看!”陆安指了指立在二人旁边的大木桶,“师傅知道你要洗澡,又不方便,给你做了个木桶,很结实的。” 说完,陆安还用力地拍了好几下,证明这木桶很结实。 融锦眉眼弯弯,像今夜天上的明月,她欣喜道:“太好了!陆大夫果然多才多艺,就连木桶都能做得如此完美。” 陆屿被夸得不好意思,谦虚道:“还行还行。”他抬起木桶的一侧,看向陆安:“快抬进去。” 陆安连忙抬起木桶的对角,二人看起来很吃力,终于将木桶搬进了融锦的房里。 第一百二十三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陆屿又问道:“我正好要烧水,要不要替你也烧一些?“ 融锦连忙点头,“要的要的。”她此刻急需洗一个舒舒服服的热水澡。 陆安奇怪:“师傅,您烧水做什么?” 陆屿脸色有些不自然,语气也带了一丝羞恼:“洗澡!”说完就走了出去。 陆安站在原地,嘀咕了一句:“师傅从前都洗冷水的呀!什么时候开始洗热水了?” 师傅从小就告诉他,洗冷水对强身健体有奇效,因此师徒二人,不论寒暑,都洗的冷水。 陆安摇了摇头,眼里满是不解和困惑,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过了一个月的时候,融锦已经大好了,经过陆屿一个月的调理,她觉得自己如今打倒一头牛都不在话下。 融锦来时没带什么东西,收拾起来也轻松,装好了几件换洗的衣物,就去找陆屿辞行了。 陆屿一怔,没想到她要走。 “陆大夫?”融锦轻声唤道。 陆屿回过神来,问道:“你要去哪儿?” 融锦其实并没有想好自己该去哪儿。她的家在帝都,可李府都被宋敛和沈砚之合谋给弄没了,爹又不知被沈砚之关在了何处。帝都是万万不能回的。别的地方…… 陆屿一直看着融锦,见她眉心拧起,迟迟不说话。“你是嫌我这儿太简陋了吗?” 融锦一惊,怕他误会,连忙否认:“怎么会?我感激你还来不及。” “那为什么要走?” “我现在已经好了,再住在这儿也不合适。” 陆屿认真地思考她话里的意思,又问道:“你是怕别人闲言碎语吗?男女授受不亲?那我可以在旁边给你搭一处房子,这个不难。” 融锦没想到陆屿竟是在考虑这个,“不是不是,我是怕给你们添麻烦。” “那也没什么麻烦的,不过是添一双碗筷的事情。” 融锦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肚子,“我快要生了。” 陆屿道:“我知道,预产期在八月份。” “在你们儿生产不大合适。” 陆屿奇怪道:“有什么不合适的?你难道不相信我的医术吗?” 融锦抽了抽嘴角,生孩子不是产婆的事情吗?“产婆……” “产婆何家村就有,早就帮你问好了的。” 融锦每说一个顾虑,都被陆屿堵了回来,而且说得非常在理,融锦根本就想不出反驳的理由。 于是乎,融锦又糊里糊涂地住了下来。 山中不知岁月,转眼又过了一个月,融锦临盆在即。 “哟,这是陆大夫的媳妇儿吧?长得可真水灵呀!” “别胡说,这是陆大夫的病人。” 村里隔三差五便有村民来找陆屿看病,每每见了融锦,都会说上那么一两句,一是夸她漂亮,二是又八卦地问,陆大夫什么时候成了亲。 起初,融锦还一一解释。后来日子久了,大多数人都知道了,就算个别不知道的,也会有旁人解释。 融锦今日穿了一身寻常人家的衣物,和她以前的衣衫相比,略有些粗糙,这已经是陆屿去镇子上买的最好的衣物了。 原本家里只有两个男人,总不能让融锦一直穿着男人的衣服,别人看见了也不好,于是陆屿第二日便去了何家村,找大娘买了几身寻常女子的服饰。 可融锦自幼穿惯了绫罗绸缎,第二日身上便起了红色的疹子。她没好意思跟陆屿说,住在这里已经给陆屿添了不少麻烦,吃饭的时候,融锦伸出手夹菜,不小心掀起袖口,露出一截手臂,原本洁莹如玉的藕臂上,布满了点点猩红,陆屿一看便知道是怎么一回事。 当天便离开了家,第二日晌午才回来,手里揣着一大包袱,里面皆是上好的衣物。 陆安惊讶不已:“师傅,您什么时候这么大方了?这可是……” 陆屿一个眼神,成功让陆安闭上了嘴,默默去磨药。 陆屿正在院子里替人看诊,“按着这药方,每日三副。包你三日后药到病除。” “啊!好痛!” 突然屋子里传来一声惊呼。 陆屿连忙跳了起来,手忙脚乱地往融锦的屋子里跑,不忘冲着正在厨房里做菜的陆安喊道:“陆安!快去请稳婆来!” 融锦抱着肚子,趴在桌子上,脸上因疼痛皱成了小小的一团,看着十分可怜。 她裙子底下一片湿濡。 陆屿是大夫,自然知道女人生孩子,如同往鬼门关走一遭。实际上,他早已约好了产婆,就等他预算的日子前两天,再将产婆接来,可没想到融锦会提前生产,羊水还破了。 陆屿连忙将融锦扶到了床上,一边不断给她打气,“别怕啊,陆安去找产婆了,很快就来,你忍一忍。” 又给融锦盖上了被子,他连忙去找补气的人参,这是他早就备好了的。 陆屿手有些抖,找了好半天才找到,连忙掰开一段,给她含在嘴里,又连忙去院子里生了火,将人参上火慢熬。 融锦痛苦的呜咽声不断从门里传出来。 陆屿心里着急,看参汤已经上火了,又立即跑回屋子里看着她。 心里又暗骂道,这陆安怎么这么慢! 陆安是跑着去的,直接来到稳婆的家里,二话不说拉了稳婆就往外跑。 稳婆被陆安拽着跑,累得气喘吁吁,“慢点儿!女人生孩子,没个一两天生不下来的!” 陆安可不管那么多,陆屿刚才的神情他都看在眼里,活脱脱像是当爹了一样,他要是再慢一步,恐怕师傅就要来拧他的脑袋了。 稳婆到屋子里的时候,连忙打发了陆屿出去,“出去出去,这儿不让男人待。” 陆屿耳朵里一直是融锦痛苦的呻吟声,心揪着疼,“我是大夫,你需要什么跟我说,我来做。” “不需要不需要,你们在院子里听吩咐,别进来,快去烧热水。” 陆屿还想说什么,被陆安推着往外走,“师傅,您在这里就是添乱的,稳婆来了,大可放心。” 陆屿只得出了屋子,一直守在门外,陆安则去烧了热水。 融锦从来没想过生孩子这么难熬,身子像被十几匹马拽着,马儿往不同的方向跑,把她的身体撕碎成五六份,疼得无以复加。 “用力啊!”稳婆在一旁大吼。 融锦实在没了力气,气息也渐渐弱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陆屿一直蹲在门外,从日头高挂到月影横斜,连饭也没吃,时时留意着房内的动静,不曾离开过半步。他向来内敛,当大夫久了,见惯了生死离别,对任何事都处之泰然。陆安跟在他身侧这么多年,极少见他有失控的时候,今日却是见到了,原来师傅也有七情六欲。 稳婆突然开了房门,大叫道:“不、不好了!” 陆屿双目通红,声音几乎嘶哑:“怎么回事?!” 稳婆神色慌张,道:“夫人晕过去了,我怎么叫都没用!” 陆屿心底升起一股恐惧,看向门板那一头,可惜什么也看不到,也不再有融锦呼痛的尖叫声。 “怎么办!怎么办!”他自己是个大夫,这时候脑袋里却一片空白。 “参、参汤!”稳婆提醒道。 对!参汤!他脚下生风,跑去端起正在火上熬制的陶罐,不留神被烫了一下,都浑然不觉。 一小会儿的功夫,陆屿便端了参汤上来,稳婆接了过去,就要关上门。 陆屿按住门板,眼底坚定决绝:“让我去看着,我是大夫。” 也不等稳婆再说些什么,径直走了进去。 产房污秽,漂浮着浓重的血腥味,是男人都不愿进,稳婆没想到陆大夫没个顾忌,不是说屋子里的女人只是陆大夫的病人吗?这未免也太上心了些。 此时也不是想那么多的时候,里头的人命悬一线。 陆屿不管那么多,整颗心都吊了起来,他大步走到床边,床上的人儿意识已经飘忽,整个脸因疼痛而扭曲,昏迷中的时候,十只手指都曲了起来,紧紧拽着被子。 “快灌下去!” 稳婆将手里的参汤塞进陆屿的手里,不小心溅了几滴出来,明明不烫,陆屿却觉得一直灼烧到他的心底,火烧火燎。 “李姑娘,李姑娘!” 融锦在疼痛的世界中沉沉浮浮,身子沉沉地往下坠,脑子里又有一道扰人的声音,告诉她不能睡、不能睡。 稳婆一直在查看孩子的情况,见到手足无措,手里端着药仍站在一处的陆大夫,拔高了音量:“直接灌,她情况不好!” 陆屿压下心中的各种不安,捏起她的下颌,整碗往嘴里灌下。 融锦被呛醒了过来。 “醒了醒了!用力!” “看见头了!加把劲儿!” “好了好了!再加把劲儿!” 一声清亮的婴儿啼哭,打破了屋子沉闷的气氛,稳婆剪了脐带,拿了一块布袄将婴儿抱了起来,笑眯眯地抱到融锦跟前,“您看,是个女儿,乖巧可爱,天庭饱满,是个有福气的孩子呢!” 融锦连伸手的力气都没有,看着襁褓里皱巴巴的小人儿,虚弱地笑了笑,又沉沉睡了过去。 陆屿连忙替她把了脉,应当没什么问题了,只是身子太虚,日后还得好好补补。 稳婆将孩子递给陆大夫,抹了把额头的汗,她替人接生了大半辈子,刚才的情况很是凶险,若不是参汤灌得及时,恐怕大人与小孩都一道没了。她看着陆大夫抱孩子的模样,俨然一个慈祥的父亲,忍不住调笑道:“陆大人,您心细,别人家的丈夫都未必有您上心。” 陆屿心底柔软,从前他捡回陆安的时候,陆安已经两、三岁了,他还是头一回抱这么小的孩子,襁褓里的婴儿粉粉嫩嫩,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陆屿呵呵一笑,“辛苦您了。” 何家村的人都指着陆大夫看病呢,难得能为陆大夫做些什么。 稳婆摆了摆手,“哪儿的话,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行,我让陆安送您回去。” 稳婆又交代了该如何照顾融锦的事,陆屿听得仔细,丝毫不敢马虎。 融锦睡了没多久,就听见婴儿响亮的哭声,她睁开眼,便看见陆屿抱着婴儿,在房内来回走,姿势生疏,但脸上浮着一层温柔的笑意。 婴儿毫不给面子,越哭越大声。 圆圆好奇地蹲在门槛边搔首弄耳,好奇地盯着陆屿臂弯里突然出现的婴孩。 “给我吧。”融锦想,她应当是饿了。 “你醒了啊。”陆屿连忙抱了过去,小心地放在床边,神色有一丝尴尬,“她可能饿了,我也没带过这么小的娃娃。” 稳婆走之前,陆屿又将如何带小娃娃又问了一遍,可听和做往往是两回事。 融锦抱过孩子,婴儿立马不哭了,眨巴着圆嘟嘟的小嘴,显然是饿极了。 陆屿道:“我出去忙一会。” 她应该也饿了,陆屿想着,抬了脚往厨房里走。 融锦要给孩子喂奶。她动作有些笨拙,好在很快找到了要领,勉强能将孩子喂饱,也不哭了,安安静静地睡着了。 敲门声轻轻响起。 融锦将孩子放在一旁,又整理好了衣衫,方才说道:“进来。” 陆屿双手捧着大盘子,见孩子不哭了,放缓了脚步,“睡着了吗?” “吃饱了就睡着了。”融锦轻轻拍着孩子,一下又一下。 陆屿道:“你饿了吧?吃饭吧,我来看着孩子。” 融锦双手撑着身子,正要下了床,只是动作缓慢,显然身子还是很难受, “你别动。”陆屿忙说道,“我给你端来,就在床上吃。” “这……”融锦犹豫,怎么好意思总麻烦他,可她刚生完孩子,还未恢复,动一动疼得要命。 陆屿看出她不自在,“你还跟我客气?平日里我们还总劳烦你替我们缝衣服,如今换我们来照顾你,也算是投桃报李,礼尚往来。” 陆屿端着菜,放在了床边的矮柜上,盛好了鸡汤端了过去。女人产后身子虚弱,陆屿早早吩咐了陆安,杀好了鸡,给融锦炖汤补补。 鸡汤很鲜美,甜而不腻,上面放了红枣、党参之类的补物,陆屿盛汤的时候,还将最上层浮着的油挑了出来。 融锦很快就喝完了。 陆屿自然地接过碗,又盛了一碗。 “想好孩子的名字了吗?” 融锦顿了顿,有一瞬间的失神,虽然只是一闪而过,却被陆屿捕捉到了。陆屿怔怔地想,她是想起孩子的爹了吗?她的夫家……是个什么样的人? 第一百二十五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就叫柔嘉吧。” “柔和美善,好名字,孩子长大后定能如你所愿的一般。” 融锦摸了摸孩子白嫩嫩的小脸,低低地叹息一声,希望如此。 新生儿很是磨人,三四个小时便要醒一次,融锦一整夜都没能睡好。 陆屿也是一夜未眠,他有心帮忙,可总不好半夜还到融锦的房间里,于是第二日一早,交代了陆安在家里,记得好生照顾着融锦母女二人,融锦的每一顿菜都得有大补的食物。 陆屿絮絮叨叨,直到又说了一遍,陆安不耐烦地打断他,“师傅,您有完没完,您都说了三遍了,我就算是傻子也记住了。” 陆屿猛地一拍陆安的脑袋:“没大没小,记住了啊,看着点儿!我会尽快回来。” 陆屿心里打鼓,也不知村上有没有人愿意来做个奶妈子,但总要找一个回来,否则一天二天还吃得消,日子一长,就是铁打的人也顶不住。 没多久,陆屿来到了何家村,他在路上的时候,就已经有了打算,村东头的何花枝。何花枝今年三十来岁,是位寡妇,早些年的时候,独自一人带大了两兄弟,如今两兄弟都大了,外出到镇子上谋生去了,一年半载地都不回来一次。 最重要的是,何花枝有带孩子的经验,又是孤家寡人,想来也愿意到山里来照顾人。 “何大姐!”陆屿下了山,径直来到何花枝的家。何花枝的院子里格了好大一块菜地,她一大早便在院子里忙活起来,除草、锄地、施肥……….做完这么一大堆的事,她半弯着身子撑在手里握着的锄头上,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阳,嘴里念叨个不停:“累死个人了。” 听见有人喊她,一抬头便看见了陆屿。“哎哟!这不是陆大夫么?” 隔着竹条做成的小扇门,陆屿身姿挺拔,正站在小扇门的外边。 何花枝一把扔了锄头,锄头横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何花枝顾不上那么多,两个大跨步便走了过去,打开了院子的小门,笑意盈盈道:“陆大夫,您今日怎么有空来村里?” 陆大夫对于整个何家村而言,是神一般的存在。 陆屿笑着道:“是有件事想请您帮忙。” “您太客气了,有话直说,只要是我何花枝能做到的事,二话不说,定然替您办妥了。” 陆屿道:“我想请您来做个奶妈子,就平日里照顾我山上的那位病人。每个月给您二两银子,管饭,就住在山里,您看如何?” “二两银子?”何花枝睁大了双眼。她是知道的,山上的那位大着肚子的女人刚生了孩子,还是请的村里唯一的稳婆过去帮的忙。这二两银子也太多了吧,就替他照顾女人和小孩,还管饭,这搁谁身上谁不乐意。 何花枝又疑惑起来,他们都说那女人不是陆大夫的老婆,可看这架势,也不像是毫无关系,哪个大夫能对自个儿的病人这么掏心掏肺的?何花枝从中看出了些猫腻来。 何花枝心里想得远了,猛然回过神来,这陆大夫还等着自己的答复呢。 “行!什么时候走?”何花枝如今家里只有她一个人,去当奶妈子还能多挣几个钱,她乐意得很。 “现在,您看方便吗?” “方便、方便!你等我一会,我去装几件换洗的衣物,马上跟您走。” 陆屿点点头,安静地在院子里等。 回去的路上,何花枝心中实在好奇,便问道:“陆大夫,那夫人是不是您的屋子里的人?” 陆屿摇了摇头,神色暗了下来,是就好了。 何花枝见他摇头,又想说那这也太上心了,比亲爹还要仔细。 二人很快回到了山里。房屋有限,融锦的屋子还算宽敞,陆屿与陆安二人抬了一张床榻进来,安置在角落里。这样一来,何花枝也方便照顾柔嘉。 融锦的床榻不算大,平日里她一个人睡的时候,还挺宽敞,如今身侧多了一个,显得有些拥挤。融锦没说什么,陆屿却将这事放在了心上,连夜又做了一个小小的,适合婴儿睡的小床榻,床榻用两根粗粗的麻绳吊着,一晃一晃的,像个摇篮。 孩子小,但也知道有趣,每每大人晃动摇篮,柔嘉便咯咯地笑个不停,屋子里都是她欢快的笑声。 为此,融锦很是感激,方方面面他都照顾到了,隐隐觉得,陆屿是不是对自己太好了,好像超过了一个大夫对病人的态度。 夜里,盛夏的风微凉。 孩子长得快,转眼快过了一个月,柔嘉一双大大的圆溜溜的眼睛,四处张望,好奇得很。 何花枝逗着孩子,笑着道:“可别说,陆大夫对你们可是真的好,我在村里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陆大夫对哪个女人这么上心。” 何花枝心思细腻,一个月的时间,她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听说,融锦的夫家死了,陆大夫对她们母女二人极好,她时常不经意间都能看到,陆大夫盯着融锦发呆呢,那眼神,要说没点别的想法,什么她也不信。 可融锦看着,似乎对陆大夫的心思浑然不觉,她又想着撮合撮合她们,于是这段日子,有意无意地在融锦跟前夸陆屿。 融锦在灯下做孩子的衣物,外头买的料子不够柔软,孩子穿了容易起疹子,只能自己做了。她从前十指不沾阳春水,如今什么都会了个大概,虽算不上精细,但好歹也能看得过去。 听着何花枝意有所指的话,融锦笑了笑,“陆大夫心善。” 何花枝不认同,心善和喜欢那可是两回事。可见融锦显然不想提这茬,也不再说话。 陆屿张罗着孩子办个简单的满月礼。 “咱们一块儿吃个饭就行了,孩子还小,没必要。” 陆屿道:“总得热闹一番,庆祝一个新生命的到来。” 融锦坚持,不欲大办:“咱们自己人一块儿庆祝就行了。” 陆屿沉默片刻,又说道:“那就按照你的意思。” 满月那日,陆安从早忙到晚,做了一大桌子的菜。 第一百二十六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从前相府里的小姐都有乳娘喂养,融锦以为自己往后也会如此。从没想到会在山间诞下孩子,柔嘉的到来,触到了她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一直是亲自喂养,因此不能喝酒,于是陆屿提前给她准备了酸酸甜甜的果汁。 陆屿酒量不好,多喝了几杯,朦胧中见融锦站了起来,举着杯子朝他笑,橘黄色的灯光为她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多谢陆大哥这些日子的关照,还有陆安,何大姐。我以茶代酒,敬你们。” 融锦说得情真意切。 陆安一脸笑嘻嘻,举了杯子说道:“姐姐,祝我们的小柔嘉健康平安!” 何花枝:“祝我们的小柔嘉健康平安!” 陆屿深深地看着融锦,带着几分醉意,脸颊的两边弯出两个浅浅的酒窝,他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润:“祝我们的小柔嘉喜乐安康!” 圆圆蹲在桌角,仰着头望着陆安,睁大着圆溜溜的眼睛,发出了吭哧吭哧的声音,逗得陆安直笑,不断往桌底下扔肉。 融锦生完孩子后,胃口极好,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碗满满的菜,这也太多了吧? 陆屿一直不停地给她夹菜,她推拒了好几次,陆屿像是没听见一般,只要她碗里的菜往下凹进去一点,又立即给她添满。眼下见陆屿又要往她的碗里添,融锦眼疾手快,抓住他夹菜的手臂,“不用不用了,我真的吃不下了。” 陆屿这次没再坚持,手顿在那处,视线一直落在融锦抓着他的臂膀上。 陆安一直在憋着笑,终于忍不住了,清朗稚嫩的笑声传遍了院落,笑得满脸红彤彤的,好半天才停了下来,对着融锦解释道:“我师傅喝醉啦!他一喝醉,没别的毛病,就喜欢给人夹菜。” 何枝花忍不住了,扑哧一声笑出来。 融锦抿着唇,满脸黑线,她早就吃饱了,不好拂了他的面子,一直努力吃完,没想到这人居然是因为喝醉了。 陆屿喝醉了,不吵也不闹,静静地坐在椅子上。何枝花收拾了碗筷,陆安扶着陆屿,“师傅,我扶您回房。” 陆屿懵懵懂懂的样子与平日里相比,判若两人。看着很是乖巧可爱,顺着陆安的力道站了起来,走了两步,又回过头来,眼神呆滞地看着融锦,动了动唇:“要吃完哦。” 陆安无奈地扳回师傅的身子,嘴里轻声哄道:“吃完吃完,师傅我扶您回房。”余光中看到融锦点了点头,只是他隐隐能听到磨牙的声音从融锦的方向传来。 翌日,阴云四合,电闪雷鸣,眼看一场瓢泼大雨即将来临。 融锦给孩子喂好了奶,听见院子外人声嘈杂,像是出了什么大事。 又见何花枝匆匆忙忙走了进来,问道:“发生了什么事?” 何花枝神色不太好:“山下的人来请陆大夫,说是村长的脚被野兽给咬断了,人也快不行了,挪不动呀,让人来请了陆大夫去。” 话音刚落,门外响起了敲门声。紧接着,是陆屿的声音:“李姑娘。” 融锦开了门,陆屿站在门前,手里背着药箱子:“我去山下看病,陆安跟着我一道,兴许明日才回来。” 融锦看他神色严肃,想来村长的情况危急,于是道:“路上当心。”她看了看天空,又说道:“你等等。”转身回了屋子里,没多久就拿了一把伞递了过去,“这天要下雨了,带着伞。” 陆屿接过伞,眼里欣喜的光芒一闪而过。 陆屿与陆安走了,院子里一下安静下来。 二人第二日的傍晚才回来,显然累极了,何花枝做好了饭菜,陆屿进了屋子梳洗一番,换了一身干净的衣衫,坐到了饭桌前。 村长曾帮过何花枝不少忙,她关心问道:“村长可好了?” 陆屿摇摇头,“命是保住了,只是……”他叹了口气,“腿没了。” 何花枝惊呼一声,“那以后可如何是好?” 陆安第一次见这么血淋淋的,心底也难受得很,闷闷地扒着碗里的饭。 融锦不知说些什么,村长她也见过一回,是个身高九尺的大汉,冷不丁没了一双腿…… 陆屿夹了一筷子肉给陆安,对着众人说道:“近日山下乱得很,没事还是别出去了。” “怎么了?”融锦问道。 “据说是什么将军的反了,现在盛国乱着呢!”陆安说道。 “反了?什么将军?” 陆屿诧异地看着融锦,只觉得她情绪似乎不太对,往日里她对山下的事都不太上心,怎么对这事超乎寻常的关心? 陆安绞尽脑汁地想:“好像叫陈将军。” 何家村突然来了好几个陌生人,赶路累了,路过何家村,来到村民的家里借口茶喝,他们小憩闲聊时说的,陈将军带着真龙天子攻进了帝都,双方如今在通州城僵持着。 融锦心不在焉地想,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天下又变了一变。 “何家村里来了几个陌生人,看那穿着打扮,不像是一般的老百姓,而且身手很好。他们好像是来找人的,一路打听呢,说是要找一个女人,还带了画像。” 陆安当时还朝着那画像看了一眼,是个女人,身着华服,头戴琳琅珠钗,仪态万千,画得入木三分,他总觉得有些眼熟,可又实在想不起来。后来又一想,他自小生在乡野,哪见过什么贵人,定然是看错了。 融锦眉间一紧,女人?会是来找她的吗? “那几个人是什么人?” 陆安想了想,说道:“看打扮,是盛国人,听他们说话,好像是从帝都来的。” 融锦不再说话,垂下眼,长长的睫毛轻轻一颤,泄漏了她心底的不安,是沈砚之来找她的吗? 陆屿将她的神色都看在眼里。 很快吃完了饭,融锦将孩子抱给了何花枝,自己却没有立即回去,而是站在院子里的花树下徘徊,月白色的小花不一会就落了满肩。 “你有事找我?” 陆安不知何时回了屋子,此时小小的院落中只有陆屿与融锦。 融锦点点头,问道:“我们出去走走?” 陆屿没说话,负着手背过身子,走在前方。 第一百二十七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出了院子,前方是一大片的杏林子,过了杏花时节,树枝上缀着一个个姜黄色的圆滚滚的小球。陆屿个子高,稍稍踮起脚尖便能摘到。 “试试?可甜了。” 陆屿就着衣服擦了擦,递了过去。 融锦不疑有他,接过去,咬了一口。 下一刻,她的五官皱到了一起,又酸又涩。她苦着一张脸道:“太酸了!” 陆屿哈哈大笑。 今夜是十五,月光极亮,将二人脚下的路照得一清二楚,偶尔有几块小石子,被融锦轻轻一起脚,便飞得老远。 “陆大哥,我打算过几日走了。” 陆屿苦涩地笑了笑,他猜到了,没想到这么快,她还是说了出来,今夜的满月酒,其实就是辞行酒吧。 “你知道了?” 冷不丁冒出来的一句话,融锦却立即明白了陆屿在问什么。 沉默无限延展,将二人的差距越拉越大,像一道无法跨越的鸿沟。 融锦不知该如何回答。若说初时不明白,后来,何花枝与陆安的表情她都看在眼里,陆屿对他的好,她都一一记在了心上,盛情难安,她无法报答。 她叹了口气,开口:“我……” 陆屿打断了她的话,声音急促:“你别说话,让我说。”他停顿了一会,放缓了呼吸:“我今年三十而立,未曾有过妻室,家中清贫,唯有一屋一貂,还有一个徒弟,身怀一技之长,只要你……你愿意,我定倾心以待。” 陆屿闷在心中许久的话,终于说出来了,他神色极为郑重,月下许下承诺。 “对不起。” 意料中的答案。 陆屿一直浮在半空中的心,此刻终于沉沉地落了地,发出一声闷响。 融锦心中不忍,但快刀斩乱麻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我过几日便会离开,谢谢你们这段时间对我的照顾。” 她如今身无长物,实在不知能如何报答。 “你就算拒绝我,也不需要离开,柔嘉如今不过几个月大,你打算带他去哪儿?” 融锦沉默了,她不确定山下的人找的是不是自己,会不会连累他们安稳的生活,而且自己迟早也是要走的。 盛夏的风清凉舒爽,吹起她长长的粉紫色的衣角,月下身影翩跹,容颜娇俏动人。 陆屿见她许久不说话,有些着急:“你是不是怕今日山下的人找到你?” 走在前头的身影果然一顿,侧着脸望他,脸上带着诧异:“你知道了?” 陆屿的声音带着淡淡的哀伤,“猜到了。”二人接触了数月,从她的行为举止,不难看出她从前应当是活在富贵人家,却又没有富贵人家小姐的矫情。 陆屿又问道:“找你的人是谁?” “我从前的夫家,他没死。” 陆屿:“……那你们?” “一言难尽。我从前就不知道他对我有几分真几分假,如今也不用看了。”融锦说得含糊,声音轻轻柔柔,若不仔细听,转眼就散在了风里。 陆屿从融锦绵绵细语里听出了几分自嘲的意味,他鼓足了勇气:“那你为什么要走呢?这里不好吗?” “这里很好,就是太好了,才不得不走。” 沈砚之早晚会找到这里来,还有西离国的势力,他们会不会也没有放弃找她?融锦想起杨珩那双阴鸷的眼睛,势在必得的笑容。 当今局势复杂,若是陈同一路顺风顺水,直取帝都,沈砚之会不会为了宋敛,将她爹带出来威胁宋晋? 还有淑妃,宋敛手上的王牌多得很。 宋晋能全无顾忌吗? 陆屿听不明白,“既然这里有你说的这么好,那你为何还要走?是不是因为我的心思?” “我要是让你为难了,以后我收敛些便是。” 陆屿一句比一句急切,听得融锦心底一酸。 “你别对我这么好,我已经嫁过了人,还生了孩子,不值得。” “我不对你好,那你还走吗?” 融锦在他灼灼目光之下,缓缓地摇了摇头。她必须要走了。 陆屿嘴抿成了一条直线,脸色沉了下来,眼底流动着意味不明的光,直到回了院子,也不跟她说一句话,径直回了房里。 融锦在院子里站了好久,心底默默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第二日,融锦收拾好了包袱,将孩子绑在自己身前,抬脚出了门。 意外看见陆屿也站在院子里。 “你怎么……?” 陆屿穿着一身青衣直袍,宽大的袖子用银白色的绣线勾出了波浪起伏的云纹样式。让融锦惊讶的是,他手里也提着包袱,脚边是打着滚儿的毛茸茸的圆圆。 “我在这处呆久了,想出去见见世面,不知李姑娘可否愿意为在下引引路?” 陆屿挑着眉看她,一副答不答应我都要跟你走的无赖架势。 一席话说得融锦哭笑不得。 “你……” 陆安提着包袱,一只脚上的黑色靴子只穿了一半,急急忙忙地从屋子里出来,“师傅,我也要去,我收拾好了!” 融锦:“……” 陆屿给何花枝借了工钱,还多给了一两银子,说是感谢她这些日子费心地照顾。何花枝欢欢喜喜地接过银子,又有些舍不得,掏心掏肺地与陆屿说道:“陆大夫,您这是要与李姑娘一道走了?听大姐一句劝,这女人呐,最怕男人死缠烂打,只要一根筋地对她好,最后肯定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陆屿深以为然。 三个人一只貂,齐齐出了门,穿过杏林子,陆安嚷嚷着要带几个果子,以备路上不时之需。 融锦一听要带杏子,瞬间想起了那日陆屿给她摘的杏子,觉得自己不仅舌尖酸,牙也酸了。 陆屿看她的表情,笑着道:“你放心,这小兔崽子可会选杏子了,甜得很。” 融锦不买账,偏过头不看他,从鼻子里重重的“哼”了一声,她声音娇俏,也不会让人觉得凶,反而有一种可爱。 陆屿大笑。 陆安像个猴子,两三下蹿上了树,圆圆也跟着一道爬了上去,白色的身影如同白练起舞。 陆安摘下一个果子,往陆屿的方向一抛,扬声道:“接着!” 陆屿接过杏子,擦了两下,递到融锦跟前,“这个真的是甜的。” 第一百二十八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犹豫片刻,接了过来,揣进了袋子里,“我留着路上饿了吃。” 突然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响了起来,林子里涌进了大批人,将他们三人团团围了起来。 沈砚之踏着树下的叶子缓缓走了出来,双手合击发出响亮的啪啪声,一双黑沉的眸子里结了冰:“好一副郎情妾意。” 眼前的一男一女并列而立,吹起的风将二人的衣袂连成一片,缠缠绕绕,像极了十指相扣的亲密恋人。真是刺眼得很,难怪她遍寻不得,原来是躲在这山间,做对快活的鸳鸯啊! “你怎么来了?”融锦诧异,到底还是被他找到了,没想到竟然是他亲自来。 “呵!”沈砚之神色阴鸷,眼神死死地盯着她,她穿着最普通的衣衫,做普通的村妇打扮,可到底难掩绝美的容颜,腰肢恢复了从前的纤细,怀里抱着一个婴儿。他急切地想要看看,他们的女儿长什么样子,可眼前那个男子深深地触怒了他,让他忍不住对融锦口出恶言。 “怎么?你们能藏在这儿苟且,我来打扰你们了吗?”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融锦拔高了音调,被沈砚之的话气得几欲吐血,他居然认为,她不回去是因为与别的男人在此地…… “我没你这么不、要、脸!”融锦冷凝着一张脸,毫不示弱地回击。 好啊!对他冷漠无情,对别的男人言笑晏晏? 沈砚之扯了扯嘴角,朝着众人做了个手势,围着他们的人一拥而上。融锦怀里抱着柔嘉,拳脚施展不开,陆屿与陆安更是不用说,瞬间便被沈砚之带来的护卫给擒住了。 “别动。” 融锦转过身,沈砚之凉凉地看着她,手中的长剑抵在陆屿的脖子上,手肘弯曲狠狠地顶上了陆屿的后背。 这一下,沈砚之用了十分的力道,陆屿顿时站不住,单膝跪在地上,嘴角缓缓流出血来。沈砚之贴近了陆屿,森冷地声音在陆屿耳畔响起:“你拿什么跟我争?我一个小指头就能捏死你。” 陆屿疼得瞬间动弹不得,微微抬头看向融锦的方向,眼神涣散,对着融锦做了个口型:“别管我。” 融锦大惊,哪能不管他,立即停了手,护卫瞬间涌了上来,将手架在她的脖子上。 融锦被押进了沈砚之的马车里。 护卫到底没敢绑着她,毕竟沈相的眼神能活活将他们给剐了。 “怎么?看见我不乐意?”沈砚之捏着她细细的小巴,手指使了力,细嫩的皮肤上立马留着两个红印,看着有些触目惊心。 孩子被沈砚之抱走了,他交给了一起带来的奶娘。 融锦偏过头,闭上了眼睛。 沈砚之瞬间被激怒了,“你信不信,我现在就能把那个大夫一刀一刀给剐了。” “信,怎么不信。堂堂沈相,要杀一个大夫有什么难的?” 沈砚之知道陆屿是大夫,他什么时候来的?在暗处埋伏了多久? 融锦不明白他的怒气从何而来,若说有气,那也是她生气,当日被困在西离,等了那么久他都没来。 想着想着,融锦心底一酸,眼泪夺眶而出。却没有落到地上,刚流出眼角便被一双手给揩了去。 “啧啧啧,为他担心了?你为他哭?” 沈砚之反复摩挲着那滴泪,看着它在自己手中消弭,阴柔的声音让融锦忍不住打了个冷颤。“哭也没用,他必须死啊,只是我现在还没想好让他怎么死,留着他的命几天。” 融锦抬眸,眼中带着乞求的意味:“别,他救了我!你要恩将仇报吗?” “救了你?”沈砚之玩味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都带着深深的怨念,听得融锦心里发怵。 “你跟我说说,他怎么救的你?” “去通州的路长得很。不如,你再跟我说说,你是怎么帮着宋晋瞒天过海的?” “你再说说,你是怎么不惜以自己的身体作为交换的筹码,不在乎肚子里的孩子,换得宋晋逃出生天的?” 融锦睁大了眼睛。他在说什么?他难道以为,自己是故意被西离人所抓,迷惑他的视线,为宋晋取得逃脱的机会吗? 融锦这副样子,无疑更加肯定了沈砚之的说辞。 “怎么?不说话?没理由反驳了吗?看你平时伶牙俐齿,这会儿说不出话来,我真是不适应啊!” “我没……” “你没什么?!”沈砚之粗暴地打断她的话,欺身上前,将她围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你没给宋晋送假死药?还是没骗我?” 融锦想推开他,但他的手臂像是铁打的一般,不能撼动分毫。 她确实联合了宋晋,也确实骗了他。 融锦没办法反驳,就算说了,他也不会信。 沈砚之迫切地希望她能否认,说不是她,她没有拿自己和孩子冒险,没有为宋晋做这一切!可融锦闪烁不定的目光,深深刺痛了他。 他徒然垂下手臂,坐了回去,冷冷说道:“你不是在乎宋晋吗?我这就带你去通州,让你亲眼看着他怎么死!” 宋晋会这么容易死?陈同若是没有完全的准备,哪里会突然挥刀直上,到时候鹿死谁手还不一定。 融锦狠狠地瞪着他,没接他的话,说道:“把孩子给我!” 沈砚之轻声笑了一下,唇角掀起浅浅的弧度。“孩子好得很,你还是担心你自己吧。” 融锦涨红了脸。隔了几个时辰,融锦胸前涨涨的疼,她甚至察觉到里衣被浸湿了,紧紧贴着肌肤,一种难言的尴尬在马车里流动,沈砚之却浑然不觉。 她掀了马车就要往下跳,却被一双大手揽住了腰,往马车里带,毫不怜惜地将她扔了进去。 融锦姿势狼狈地趴在地上,回头对上沈砚之带着寒冰的眼神。 “跑?你能跑去哪儿?女儿不要了?老情人不要了?你爹也不要了?” 融锦冷笑一声,低头整理凌乱的衣衫,“虎毒还不食子,孩子饿了!” 沈砚之闭上了眼,懒懒地靠在厚厚的垫子背上。“你放心,奶娘会好好看着的。” “我自己会喂!把孩子给我!”胸脯开始涨涨地疼了起来,融锦又气又羞,夏日衣襟轻薄,一会就会被看出异样。 沈砚之眼皮都未动,像是睡着了。 融锦盯着他片刻,眼神一冷,忽然起掌向他的脖子劈了上去。沈砚之虽闭着眼,五官却极其敏感,掌风将至,被他单手擒住,另一只手臂搂过她纤细的腰肢,往怀里带,融锦瞬间被禁锢起来,动弹不得。 “放开!” 沈砚之原本愤怒的眼神逐渐变得幽深起来,脑子里不由自主地想到林子里那个男人的样子,原本浸染了情欲的双目瞬间被愤怒取代:“你在那大夫面前就是这副样子?” 第一百二十九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一愣,顺着沈砚之的视线,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胸脯前被奶渍浸湿了,显出姣好的形状,看得清清楚楚。 “流氓!”融锦羞红了脸,双目通红瞪着他。 沈砚之微微松了手,耳根都红了。他也没想到会这样。 融锦得了空隙,连忙挣脱开来,背对着裹紧了自己。“把孩子给我!”声音带着丝丝颤意。 她哭了。 沈砚之一怔,掀起厚厚的帘幔,吩咐道:“停车休息,将孩子抱来!” 柔嘉认生,小小的脸哭得通红,上气不接下气。直到闻到母亲身上熟悉的味道,才一抽一抽地勉强止住了哭声。 “你还不出去?!” 沈砚之摸了摸鼻子,想反驳,他自己的娘子还不能看了?可母女二人的鼻子皆是红彤彤的,心虚地钻了出去。 “好了吗?”沈砚之让护卫都退远了,自己在马车旁守着,生怕她又跑了。 融锦久久没有回音,他神色一凛,连忙一掀帘子,里头的人迎着徒然亮起的光,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又低下头抱着孩子轻声哄,神色轻柔。 看得沈砚之心头一软,他钻进了马车里,“你不说话,我以为你又跑了。” 融锦对他没有好脸色,“谁能跑得过沈相的天罗地网?” 沈砚之只当听不懂她嘲讽的话语,小心翼翼地看着吃饱喝足的婴儿。“能不能给我抱抱?” 融锦默然片刻,双手递了过去。 沈砚之还是第一次抱孩子,学着她的样子,双手捧在怀里,姿势很是滑稽。离开了熟悉的味道,柔嘉原本恬静的小脸皱成了一团,大声哭了出来。 “怎么、怎么哭了!” “给我吧。”融锦伸手接过孩子,安抚哭闹不止的柔嘉。“她不习惯生人。” “生人?”沈砚之原本柔和的眼神倏然变冷,“我是生人?” 李融锦果然是知道怎么样最能刺痛他。 “谁不是生人?那大夫不是?” 融锦不想再激怒他,选择闭口不言。 沈砚之掀了帘子,扬声道:“启程!奶娘来抱孩子抱走!” “柔嘉不习惯生人,她要和我在一处!” “柔嘉?谁起的名字?那个大夫?” 融锦觉得他真是个疯子!紧紧抱着孩子退到了角落里,“谁也别想抱走她!” 沈砚之牵起嘴角,笑她自不量力。 孩子还是被抱走了,马车一路未停,行了三天。每隔几个时辰,奶娘便会抱柔嘉来给融锦喂奶,只是沈砚之再也不肯出去,闭上了眼睛呆在马车里。 通州城外战火缭绕,城内依旧歌舞升平。 沈砚之带着融锦住进了通州城的官邸,他将融锦带进了屋子里,面无表情地看了她半晌:“好好在这儿呆着,你要是跑了,我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扔下话,沈砚之头也不回地走了,屋子外留下了好几个得力的护卫,死死守着这处屋子。 夜间的时候,融锦熄了灯,躺在床上,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腰间突然多了一只温热的手臂,吓得她一个激灵,睡意全无,挥掌向暗处影影约约的轮廓打去。 手掌被人握住,耳畔响起男人低沉的笑声,听起来很是愉悦。 “滚!” 沈砚之圈住她的臂膀,反而更贴近了,隔着薄薄的衣衫,融锦清晰地感觉到男人雄壮有力的身躯,还有蓄势待发的…… 她很愤怒,这算什么? “别生气,我就抱抱你,什么也不做。”感觉到怀里的女人情绪不好,沈砚之用略带嘶哑的低音说道,他累了一日,此刻只想抱着他好好休息。 融锦动了动手肘,想将身后的人撞开,又被沈砚之先一步察觉了意图,将她的动作扼杀,“你要是再乱动,我不保证我不做别的。” 沈砚之威胁她! “我现在很累,只想抱抱你。” 身后传来男人急促地喘息声,不断升高的体温隔着薄薄的衣物传递出来,融锦不敢再乱动,老老实实地被他搂在怀里。 沈砚之将脑袋搁在她的肩头,手臂越收越紧,勒得她有些透不过气。 “你……你轻点,太紧了,我透不过气。” 沈砚之松了松手,腾出一只手,轻轻抚她柔顺的青丝,一下又一下,声音温柔得不像话。“这样呢?可以吗?” “嗯。” 沈砚之不复白日里的狠戾阴柔,他静静地享受这难得的一刻,有多久没有这样抱她了。 融锦放软了身子,转身环抱住他的腰。 她愿意亲近他了?沈砚之心里一紧,涌起的狂喜几乎将他淹没,可惜融锦开口的一瞬间,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能不能放了陆屿和陆安?要不是他们救了我,我现在已经死了。” 她声音柔柔弱弱,却是世上最锋利的一把刀子,将他的心割得鲜血淋漓。 “你为了他们,故意取悦我?” 沈砚之的声音又恢复了白日里的阴狠,融锦一惊,知道他又误会了,解释道:“不是,是……” 沈砚之没兴趣听她解释,粗暴地推开她,转过身背对着她,“你再多说一个字,我让他们现在即刻身首异处!” 融锦不敢再说话。 隔了一日,福禄带着核桃也来了。 核桃看见融锦的那一霎那,泪目盈眶,抱着融锦瘦弱的肩膀哭得昏天暗地。 融锦像个老母亲一般拍着她的背。 过了好久,核桃才阻止了眼泪,抽抽嗒嗒地问道:“小姐,您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还以为在靛城便能见着您了。” 靛城,融锦神色一黯。 “您都不知道,您不在府里,有人可威风了,处处欺负我!”核桃嘟着嘴开始告状。 有人?融锦想起何冰意那张倾国倾城的脸。 “她在沈府?” 核桃没注意到融锦黯然的神色,开始说道:“她与姑爷一道从靛城回去的。” 一道回去的。难怪沈砚之会舍了她,如今还在她眼前摆出一副妒火中烧的表情给谁看?融锦袖下的手握成了拳。 核桃也察觉到小姐的神色不对,讷讷不敢吱声,转了个话头:“小小姐在哪儿呢!” “奶娘带着呢。” 沈砚之在融锦住的房前安插了不少人,奶娘带着柔嘉住在隔壁的屋子里。 核桃心大,进来时还以为门外的人是姑爷特意遣来保护小姐的,哪里想到是监视的。 第一百三十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主仆二人说着话的时候,奶娘抱着孩子在屋子外,敲响了房门,神态恭敬:“沈夫人。” 融锦开门接过孩子,又关上了门。她抬脚迈进了內室,解了衣衫给孩子喂奶,柔嘉食量大,每天都要喝好几顿,一饿就哭。 “小姐,您都自己喂吗?”核桃年纪与融锦一般大,她隐约记得,府里都有奶娘。 “嗯。”融锦应了一声。柔嘉吃饱了,打了个响亮的饱嗝。融锦将孩子递给核桃,整理好衣衫。 核桃没带过这么小的孩子,觉得新奇,小心翼翼地抱起孩子,在房间里轻轻晃悠。柔嘉喝饱了奶,允着手指,嘴里发出咿咿呀呀含糊不清的声音,一双眉眼像极了融锦,“小姐,小小姐跟您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可爱极了!” 只是这头发好少呀!寥寥无几,还有些发黄。 核桃一不留神,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吐了吐舌头,生怕融锦不高兴,连忙回过身。 融锦扑哧一声,“小孩儿都这样,我那会也有过疑问,后来还是他们说的,长大了就好了。” 柔嘉刚落地的时候,皱巴巴的,像个小老头,她那会还嫌弃得很,还是何大姐说,过一个月会越长越好的,每天一个样。 想到山里的那段日子,融锦叹了口气,也不知陆屿和陆安怎么样了。 ……… 沈砚之一肚子火。 他几乎一夜未眠,融锦开口闭口都是陆屿,为了陆屿甚至对他曲意逢迎!不可抑制地,耳边又响起何冰意说的话:“我不让你去。你以为她是真的被人抓了吗?不过就是苦肉计,为了迷惑你的!宋晋没死,是李融锦给他送的假死药!” 他那日回了永春镇,命陈力率人与他一道入西离救人。陈力却支支吾吾,似有难言之隐。 “怎么?”沈砚之瞬间冷了脸,“我命令不动陈统领了?” 陈力涨红了脸,双膝跪了下来,“沈相,我……” “别怪他。”何冰意推开门,闯了进来。 沈砚之心底着急,怒吼道:“什么时候轮到你教我做事了?” 何冰意心里虽有些发怵,但一想到自己有王牌在手,定了定心神,不急不慢道:“皇上的密旨你也敢不遵吗?” 沈砚之这才注意到,何冰意手里拿着一卷明黄的轴子,他盯着圣旨半晌,心底瞬间明白了几分,眼神阴冷地从明黄的卷轴上移到了何冰意的脸上。 何冰意与他对视的瞬间,被他眼里的寒意威慑住了,手指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沈砚之看在眼里,忽然动了动唇,喉咙里溢出一声嗤笑:“念吧,怎么?圣旨都拿到了,还不敢念?” 何冰意为的就是拦住他,让那个女人和她肚子里的野种死在西离!随即打开了圣旨,扬声道:“宫中有变,沈相速回,不得有误。” 圣旨很快念完了,可下方的人许久没有动静。“怎么?你要抗旨吗?”何冰意得意地看着他,料定他不敢,也不会为了一个女人,抛下大好的前途。 沈砚之如他所愿,接下了圣旨。“回去。” 扔下一句话后,沈砚之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房里。 何冰意的眼神只来得及捕捉到沈砚之转身的一角衣袂。她不知道自己该欢喜还是该悲伤,李融锦终于不能再和她抢了,难过的是沈砚之看她的眼神——薄凉如斯。 她伸手摸去眼角溢出来的泪,露出一双含着冷光的眸子,恨她就恨吧,有什么关系。日后沈府只剩她一个女主人,天长日久,终有一日,他会接纳她的。 沈砚之跟着众人回了帝都,留下了凌云峰前往西离继续寻融锦。过了三个月,凌云峰终于有了消息,信上说在西离的临水城发现了疑似融锦的踪迹,但不肯定是不是她,只是探听到,西离族长的大儿子杨珩,养了个外室在别院里,是个长相绝美的盛国姑娘,还比杨珩的正室先一步怀了骨肉。 沈砚之捏紧了手中的信,一定是她。这次无论如何,他要亲自去,甚至不打算告知宋敛。 何冰意却得了消息,不顾下人的阻拦闯了进来。 “你还要去救她?你知不知道她……” 沈砚之喝道:“住嘴!你再多说她一个字,你如何进的沈府,我明日便让你如何出去!” 他的意思?是要休了她? 何冰意怔了半晌,做了一个让沈砚之都没料到的举动,她冲上前去死死抱住了他的腰,“我不准你去,李融锦早就背叛你了,她为了宋晋,不惜以自己和孩子的命换宋晋脱困!” 沈砚之当时自然不信的,用力掰开她拦着自己腰间的手,何冰意像是豁出去了一般,死死抱着。他厉声道:“放手!” “我不放,你还去找她做什么?”何冰意泪水涟涟,“她这般算计你,你何苦还要去?你非得把命丢在她手上才罢休吗?” “那也是我自己的事。”他用力拽起她纤弱的手臂,往地上狠狠一甩,何冰意吃痛,疼得五官皱在了一起,狼狈地趴在地上。 抬眸看向他时,满眼是不可置信:“你为了她,还要做到什么地步?” 赶走何冰意后,他呆呆地坐在交椅上,脸上只剩疲惫、困惑,还有难以抑制的疼痛。 宋晋诈死,融锦被掳,他忧心融锦的安危,来不及细细探查宋晋是否已死。 一切太过顺理成章! 手边的茶盏不知何时被他捏得粉碎,破碎的瓷片深深地扎进了手心,满掌的鲜血,他却毫无知觉,心里的痛何止这万分之一。 她居然骗他!到底心底还存着微末的希望,希望宋晋是真的死了。 第二日,这点破碎的希望又再度被撕得粉碎,宋敛召他火速进宫议事。 消息很快得到了证实,陈同拥戴宋晋在靛城起兵。宋敛怒不可遏,将奏折甩到他面前,咬着牙道:“你不是告诉朕宋晋死了吗?!难不成,陈同是拿着他的尸体起兵的?” 沈砚之无言以对,是他的疏漏,才给了陈同的可趁之机,他一言不发,任由宋敛责骂。 第一百三十一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宋敛骂完了,气也消了大半,大抵也明白他的忠心,相信他这次的无心之失。 沈砚之当即跪下请了旨,想要立功赎罪:“臣自请领军,剿灭叛贼。” 宋敛没答应,他高深莫测地看着沈砚之说道:“剿灭叛贼我另有人选,不必你去。你好好回府反省反省。” 沈砚之最后还是离了帝都,事实虽然已经摆在眼前,可他还是想亲自找到她,问上一问,宋晋当真这么重要,让她不惜以自己和孩子的命作为筹码? 不久后,沈砚之又收到凌云峰的信,说别院里的女人跑了,如今下落不明。杨珩对着正室夫人发了好大一通火,嚷嚷着要休了正室,甚至闹到了族长的跟前。 沈砚之笃定那人定然是融锦,亲自率人出了帝都,在西离周边的地界一路搜寻,不放过一丝一毫的线索。 人终于还是被他找到了,那日的场景深深刺痛他的眼睛。 这几个月里,她都在山里与另一男人双宿双栖,那孩子更像是他们二人的孩子,竟然还说自己是个外人! 沈砚之想到此,额间的青筋几乎暴起,他冷不丁一拳重重地打在桌面,吓得旁边立着的福禄跳了起来。 晚间的时候,沈砚之还是回来了。 核桃已经知道他是如何对小姐的,再没给他好脸色,亏她以前还感激姑爷。呸,不是姑爷了!核桃恨不得打自己一个大耳刮子,简直是衣冠禽兽! 沈砚之见核桃这么不识趣,也不废话,直接喊了外头的守卫,将核桃连拉带拽地扔了出去。 核桃的怒骂声渐渐远去,融锦冷哼一声:“你又何必如此?” “我乐意。”沈砚之面无表情地看了她一眼,又收回了目光。她比以前更瘦了,不是说女人生完孩子会胖一些吗?这段日子是不是过得很清苦?听说生孩子如同走了一趟鬼门关,她生孩子的时候也是这样子吗? 融锦见他坐在椅子上,眸光变了几变,不知又在想什么招来折磨她,不再理他,起身回了内室。 昨天夜里,她隐隐听见柔嘉哭闹了好几次。夜里奶娘抱来的时候,她挥了挥手,让奶娘回去,说夜间自己照看便好。 哪知奶娘像是被吓着了,立即跪了下来哭喊道:“夫人,您饶了我吧!若是让沈相知道,我不死也要脱成皮呀!” 融锦凝着脸,站了起来:“怎么?我带自己的孩子都不行?” 不论她怎么说,奶娘只是一个劲儿地在她跟前哭,絮絮叨叨地说自己上至祖母下至孙儿,都靠着自己这份工钱养活,又说沈相是怕夫人受苦云云,若夫人实在想自己照顾,不如自己去找沈相,别为难她了之类。 融锦被她嚎得心烦,最后还是放弃了。她说得没错,还是要找沈砚之。 …… 沈砚之见融锦回了内室,也跟着进了去。 融锦刚沐了浴,身子散发出淡淡的花香,长长的青丝顺滑地散在腰间。沈砚之的视线从下而上,想起昨夜的触感,腰肢更细更软了,不知是不是因为哺乳的缘故,胸脯也比从前大了不少。 融锦弯着腰,半跪在床上,掀了被子准备睡觉,抬头便见沈砚之坐在床边,狼一般的眼神正盯着她某个部位。 她气不打一处来,随手拿了枕子扔过去:“流氓!看哪儿呢!” 沈砚之不觉得羞愧,他们连孩子都有了,看看怎么了?理直气壮地与融锦对视:“看你!” 融锦无言以对,恨恨地瞪了他一眼。 她想了想,还是提出了自己的要求:“能不能让奶娘把孩子抱来,夜里我自己照看。” 沈砚之想也不想,一口回绝:“不行。”一下刻,他看见她失望的神色,心又软了:“夜里孩子要醒好几次,你刚生完孩子,气虚得厉害,可要好生将养。” “可是……”融锦心疼柔嘉,每每听见柔嘉的哭声,自己也睡不好。 “没可是。”沈砚之凑近了些,低声道:“你放心,奶娘是精心挑选的,很有经验。” 沈砚之态度坚决,融锦也不再提,提了也没用。从前总以为他是个优柔寡断的弱书生,后来才发现自己看走了眼,怪只怪他长了一张好看的脸。 沈砚之还没洗漱,白日里他去了一趟军营,身上混合了不少味道,起身去了净房。再回来的时候,房间里已经熄了灯,他推了推房门,没推动,房间从里面上了锁。 守在门外的丫鬟,余光瞥见沈相单薄挺拔的背影立在门房前良久,其中一个大胆些,悄悄抬头看了看沈相,发现沈相不但没生气,唇边漾起了淡淡的弧度。 丫鬟连忙又低下头,心想是自己看错了,还是沈相气疯了,竟然还笑得出来。 自从柔嘉出生后,融锦睡眠很浅,轻微地响动便会醒。她睁开眼睛,讨人厌的那张脸带着笑意。 “你怎么进来了?”融锦脱口而出,声音里带着刚醒的慵懒,听得沈砚之心头发痒。 她记得自己将房门锁了,窗户也关紧了。 沈砚之得意地挑眉,指了指斜上方。 屋顶空了一大片,月光潺潺流淌而入,在地板上映出银白色的光辉。 融锦有些绝望:“……是我大意了。” “不怪你。”沈砚之搂过她的肩,语气说不出的得意:“是我太聪明了。” 融锦板着脸:“夜里下雨怎么办?” “不会,我已夜观星象,今夜星月同辉。” 融锦又问:“那明天呢。” “明天我让人给补好了。”沈砚之的表情说不出的惬意,看得融锦想狠狠揍他一顿,再扬长而去,可终归只是想想。 融锦还想说些什么,忽然唇上一热,被堵住了,什么也没说出来,只能勉强发出含糊不清的声音,手上也不停歇,抗拒地想把压在自己身上的那堵墙给退出去。 沈砚之不耐烦地伸出一只手,将她的双手往上放一拉,男女力量本就悬殊,更何况沈砚之还是习武之人,轻而易举地便将她掣肘住了,另一只手则往从她小衣的下摆钻了进去。 融锦急得泪都出来了,“不、不行!” 第一百三十二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沈砚之的大手在她身上四处点火作乱,嘴唇从她小巧的鼻尖一路向下,亲亲啄了啄她嫣红色的唇,忽然亲到一脸水泽,舌尖卷起一抹苦涩,好比吃了一大口黄莲。 他顿了顿,撑起身子,看见她的双眼噙满了泪,无助又可怜地望着暗红色的房梁,沈砚之忽然觉得没意思,泄了气一般,从她身上翻了下来,声音说不出的沉闷:“我碰你有这么难受?” 哭成这样。 融锦不理他,仍旧是哭。 丫鬟们站在屋子外,听见里头传来断断续续的哭声,默契地对视了一眼,不敢再说话。 ……良久。 “别哭了。” 沈砚之彻底被磨得没了脾气,“能不能别哭了,我不就亲了你两口吗?” 融锦抽着气儿,“我、我说了不行,你还硬来。” 沈砚之叹了口气,干脆转了话题:“柔嘉的名字是你取的吗?” 融锦听见他提起柔嘉,一时也忘了哭,顺着他的话说道:“嗯。” 沈砚之脸色缓和了不少,若是她说是那大夫取的,他估计得气死。 心里有太多疑问,他听见自己闷闷的声音响起:“那你和那大夫怎么回事?” “陆大夫救了我。”融锦实话实说,“那日在林子里,被西离人追杀,巧好碰见了上山采药的陆大夫……” 融锦中间略去了许多,三言两语便把事情交代清楚了,沈砚之心底却高低起伏,又酸又涩,弄清楚了她与那大夫没什么别的干系,可又一想到别的事,她为了宋晋不管不顾,为了宋晋以身犯险,心底有提着一口气,始终下不来。 融锦哭累了,不知不觉睡着了。身旁传来均匀地呼吸声,沈砚之侧着脸,借着淡淡的月光,用目光细细描摹她的鼻,她的眉,她的眼。 他深吸一口气,心底不断告诉自己,算了吧,如今她和柔嘉都安然无恙,自己又何必去计较那许多。 …… 第二日,沈砚之一早便去了军营。 通州城外已经停战了好几日。 宋敛不知怎么想的,派来迎战陈同的竟然是慕容凌风。 陈同是从泥地里,靠着自己的能力一步一步摸爬滚上上来的,实力不可小觑。他拥着宋晋,一路率大军北上,已经连续拿下了好几座城池,与靛城相临的徽城,长山,天葫三座城池,已尽在他囊中,一路披荆斩棘,挥刀直上,宋敛的人马节节败退,丢盔弃甲而逃。 直至被慕容凌风所领的大军在通州交战,才暂且截住了叛军继续北上的势头。 “沈相。”营里走动的士兵见了沈砚之,恭敬地行礼。 沈砚之轻车熟路地来到主帅的营帐前。 营帐前守着两名士兵,伸手拦住了他:“沈相请稍等。” 沈砚之沉得住气,福禄可受不了自家少爷被人如此藐视,当即上前一步,“大胆!你们连相爷都敢拦!” 士兵面无表情,想来是早得了慕容凌风的吩咐,也不惧怕,只说道:“将军有令,军营重地,任何人来找将军皆要通报。” 福禄还想说些什么,被沈砚之阻止了。 “那我就在这等,烦请通报慕容将军。” 士兵转过身,掀开厚厚的帘子钻了进去。 福禄一脸不岔,小声嘀咕:“这算什么?离了帝都就敢给咱们少爷脸色看。”头顶忽然一疼,他捂着头,抬眸见少爷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连忙捂住嘴,用讨饶的眼神看着沈砚之。 没等多久,士兵便出来了,“慕容将军有请。” 沈砚之掀了帘子,正要进去,紧跟其后的福禄却被拦了下来,士兵面无表情地说道:“慕容将军只说有请沈相,闲杂人等不得入内。” 闲杂人等?福禄气得身子都发了抖,举起手指着士兵,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在外头等我。” 沈砚之发了话,福禄睁着圆溜溜的眼珠子狠狠地瞪了士兵一眼,转身在一旁等候。 营帐内只有慕容凌风一人,正在桌案上提笔写字,沈砚之略略看了一眼,像是作战的地形图。 慕容凌风头也未抬,声音沉如洪钟:“沈相大驾光临,不知有何贵干?” 沈砚之对他的态度也不在意,在边上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来了解交战的情况。” 慕容凌风抬起头,一字一句道:“我记得,皇上似乎并没有安排沈相插手叛军的事宜。” 言下之意,交战的情况乃是军中机密,你无权过问。 沈砚之呵呵一笑,“听说,我军伤亡惨重,若是被叛军破了通州,帝都可就危险了。” 表面上看,双方的兵力不相上下,可实际上呢? 慕容凌风眉毛一拧,语气不善:“你知道什么?” 陈同确实不是块好啃的骨头,双方在通州城外的长屏山对峙了数日,仍旧毫无进展。若不是长屏山易守难攻,恐怕这通州早已被陈同拿下。 沈砚之神色自若,淡淡道:“这淑妃娘娘不是还在宫里?” 慕容凌风眼底流露出不屑的神色,“这可是战场,难不成盛国的平安还要用一个女人来换取?”别说慕容凌风不屑为之,哪怕就是宋敛,也不敢轻易这么做。 如今陈同敢公然反叛,就是仗着宋晋在手,能够名正言顺地拿下帝位,重点便是“名正言顺”四个字。 宋敛若是将宫里的淑妃推出来,逼着宋晋投降,天下百姓如何看待他?宋敛得来的皇位岂不是更惹人疑心。 沈砚之并非什么善类,说他卑鄙也好,无耻也好,从小奉行的宗旨,便是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更何况,宋晋是他的眼中钉肉中刺,只要能让宋晋一败涂地的事,他都乐得去做。 “慕容将军此言差矣。陈同比不得慕容将军,草莽出身,若没有身经百战,他如何能到今日的位置?他的军队,随便挑一个出来,都足以独当一面。” 沈砚之这一席说得相当不给面子。 “你什么意思?!”慕容凌风眉毛横竖,啪地一声,拍着桌子站了起来,声音里夹着怒意:“你话里的意思是我不如他?” 沈砚之不紧不慢道:“这几场对战下来,慕容将军可讨到了好?” “那又如何?他陈同也并非没有损失。”慕容凌风冷哼一声。 第一百三十三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慕容凌风对这次剿叛贼,还是很有信心的。他所率领的军队不仅人数上略胜一筹,军队的后方供给也十分充足,他不怕持久战,过不了数月,陈同必败。 沈砚之摇了摇头,别有深意地看向慕容凌风,道:“皇上善待淑妃娘娘,可陈同不见得善待十公主。战场变数太大,他如今占尽优势,连连拿下三座城池,士气大增,谁知会不会明日便一举拿下通州?我们既有王牌在手,为何舍近求远?” 据说十公主在陈同起军那一日,便被关了起来,至今生死不明。 慕容凌风不为所动,十公主与她并无太大关系。当初宋敛派他作为征讨叛军的主帅,他自己也没想到,皇帝竟如此信任他,尤其得知陈同是拥戴宋晋起兵的时候。 想到他唯一的女儿,神色一黯。慕容初曦失去了孩子后,回了将军府,眼睛里失去了以往的光彩,每日死气沉沉,别说足不出户,甚至连房门也不出。 唯有听见宋晋名字的时候,眼里会划出一丝一样的光彩,下一刻,又陷入深深的绝望。 当初他把女儿交给宋晋的时候,慕容初曦是何等的欢喜,却没想到,短短数年,换回一个支离破碎的女儿。 他捏紧了拳头,恨吗?恨不得将宋晋碎尸万段!自己从小放在掌心上的女儿,被宋晋如此糟蹋! “皇上不会同意。” 沈砚之笑了,听出他话里的松动。“从宫里带出一个冷宫中的妃嫔,也不是什么难事。我说得对不对?” 慕容凌风沉默了。 沈砚之知道他在考虑,也不催促,起了身告辞。以慕容凌风对宋晋的恨意,做出什么事都不奇怪。 在军营耽搁了许久,回到城里时已将近日暮,行色匆匆的百姓纷纷往家里赶,沈砚之路过一处酒楼,隐隐闻见烤鸭的香味,停住了脚步。 …… 核桃白日里被护卫带到了融锦的院子里伺候。她进来的时候,融锦已经起了身,且把自己拾掇好了。 柔嘉醒得早,沈砚之离开房间不久,奶娘便抱着哭红了眼的柔嘉过来敲门,融锦喂完了柔嘉,便打发奶娘走了,原本奶娘不乐意,融锦沉着脸训斥了一通,这才退了出去。 核桃进来的时候,见到融锦抱起了柔嘉,小小的身子窝在襁褓里,闭着眼熟睡。 “我要出去转转。”融锦抱着孩子,冲着门外的两个丫鬟道。 两个丫鬟有些犹豫,互相看了一下,没人说话,谁也不想触这个霉头。 融锦将二人的神色看在眼里,沉着脸:“怎么?我这是被囚禁了吗?” 丫鬟一听,连忙跪了下来:“夫人息怒。” 沈相确实也没说不让夫人出院子,只是吩咐他们,要看好夫人。其中一个丫鬟看着机灵些,说道:“夫人,奴婢这就陪您逛逛。” 融锦掀了掀嘴角,露出一丝冷笑,抱着柔嘉大步流星地走了出去,核桃跟在身后,那两名丫鬟互相看了看,也急忙跟了上去。 两名丫鬟跟在融锦身后,见她把院子逛了一遍又一遍,不知疲倦。 核桃贴近了融锦的耳朵,用仅能两人听见的声音问道:“小姐,这一处有些奇怪,比别处多了好几个守卫。” 这一处位于官邸的西边,一间普通的厢房门前守了好几个护卫。而且每当有人走来,那些护卫警惕得很,戒备地看向来人,这不是欲盖弥彰吗?生怕别人不知道这处有异样。 融锦亦小声道:“知道了,回去吧。” 跟在身后的丫鬟终于得了喘歇的机会,连忙提起了精神,将这位姑奶奶送回房里。 沈砚之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烤鸭,香气四溢,交给丫鬟,拿去厨房加热了送来。那家烤鸭店在通州城相当有名气,每日排队的人络绎不绝。 他进卧房的时候,融锦不知在交代核桃什么事,神色严肃,见他进来,似乎吓了一跳,又立即掩去慌乱的神色,娇嗔地望了他一眼,“怎么进来没个声,吓死人了!” 沈砚之脸上浮起淡淡的笑意,“我敲门了,你没听到呢!” 融锦对核桃道:“你先下去吧!” 核桃点点头,径直从沈砚之身旁走了出去,目不斜视。 丫鬟很快端来了饭菜,除去烤鸭,还有醋姜猪脚,木瓜炖鲫鱼。 沈砚之挥了挥手,让丫鬟出去了。他给融锦盛了一碗汤,又给自己盛了一碗。他喝了一口,皱起了眉:“这厨子做的菜,味道怎的如此寡淡。” 明日让福禄重新去找个厨子。 融锦一口一口地喝了进去,余光睨了他一眼,语气淡淡:“这是我吩咐小厨房做的,你要是吃不惯,让厨房给你重新做一份。” 她最近奶水不足,柔嘉喝不饱,又哭又闹,好在还有个奶娘。这方子还是何花枝告诉她的,说村子里的妇人刚生下孩子没奶,就喝这个汤,保准管用,充足得很。 沈砚之眼带疑惑的光,融锦什么时候口味如此清淡了?他记得,从前她的口味比他还要重。 融锦懒得跟他解释,话不投机。 沈砚之给她夹了烤鸭,“你试试,这家烤鸭据说很好吃。” 融锦皱了皱眉,顿时觉得气闷,他是真不懂还是装的。他难道不知道,她不能吃太过油腻的东西吗?还给她买烤鸭! 融锦的面色徒然变得很难看,浑身散发着别惹我的怒意,沈砚之不知出了什么问题,难不成她不喜欢烤鸭?试探着问道:“你不喜欢烤鸭?” 融锦依旧不说话,碗里的烤鸭好端端地躺着,她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沈砚之只得将碗里的烤鸭给夹了走,她才重新动了筷子,开始吃饭。沈砚之脾气也上来了,自己好心排队给她买烤鸭子,她不喜欢就算了,还给他甩脸子。 二人直到一餐饭毕,都没再说一句话,连眼神的交流都没有。 沈砚之对别的事都筹谋睿智,唯独对融锦的时候,他心里憋不住,在丫鬟收拾了碗筷后,冷着脸问她:“不喜欢就直说,你冲我发什么脾气?” 夏天的夜晚来得迟,他们吃完了饭,天色才刚刚暗下来,丫鬟到屋子里掌起了灯。 第一百三十四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融锦略显苍白的脸在淡淡的光晕下,显出一种别样的脆弱。她听见自己略带哭腔的声音,尖细破碎:“我求着你买了吗?” 丫鬟早就退了出去,在门外听见屋子里传来尖锐的争吵声,二人对视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里看见了惊讶的神色。 没多久,就传来砰地一声摔门声,紧接着是沈相大步离去的身影。 融锦闷闷地在被窝里掉眼泪,又懊悔,自己怎么就没沉住气呢,万一现在惹恼了他,他会不会对陆屿不利。 可就是没忍住,她近日心情愈发地沉闷。 沈砚之与她大吵一架后,便没再回来。过了几日,她仍旧没见到沈砚之的身影,一问才知道,他去了军营,昨夜也没回来。 融锦想了想,又让核桃准备了一壶上好的酒和下酒的小菜,入了夜,二人出了门,直奔那日见到的院子里。 厢房的门口依旧守了四个护卫。这厢房两面临墙,除了正面的房门守了人,东侧的那一面窗户也有一名守卫。 他们在看见融锦渐渐走近,神色不约而同地凛起,这人他们都认得,是沈相的夫人。沈相的吩咐,任何人都不得靠近。 其中一个矮个子的守卫手拎佩刀,上前一步,拱手冲着融锦道:“夫人请回,此处是禁地。” 融锦笑着道:“你们别紧张,我不进去。”她转身对着核桃点了点头。 核桃会意,提着食盒上前来,笑意盈盈地说道:“夫人见各位大哥守了好几日,也辛苦了,特地让厨房做了几样小菜,还有一壶好酒。” “这……” 矮个子犹豫地转过头看向其他三人,每人脸上都是疲惫之色。他们这几天日夜不停,的确累极了,这人又是沈相的夫人,应该……没什么事吧。 核桃提了食盒上前,摆在门前的小石桌上,取出了几样色香味俱全的下酒菜,还有一壶酒。核桃语气轻快地招呼起来:“快来吧,几位大哥这几日辛苦了,沈相心里都念着呢,这才让夫人准备了上好的酒犒劳几位大哥。” 听她主动提及沈相,几人的表情已不复最初的谨慎,迟疑着问道:“沈相?” 核桃笑着道:“沈相这几日去了军营,官邸都是夫人在打点。” 几人一听,心道原来如此,又见这丫头一口一个大哥,心里也很受用,当即放下了戒心,乐呵呵地坐了下来。 核桃边与他们说着话,手上也不闲着,揭开了酒樽的木塞子,一股浓香的酒气扑鼻而来,她忽然哎呀一声。 “怎么了?”矮个子问道。 “瞧我这记性,竟忘了拿碗筷和酒杯子。”核桃懊恼地说道。 一人呵呵大笑,“我还当什么事呢!我去拿!厨房也不远。”说完便大步跑开了。 融锦什么时候离开的,也没人注意到。核桃能说会道,拉着他们东一句西一句地聊开来,没多久,护卫就取了碗筷来,几个人乐呵呵地喝了起来。 核桃站了起来,沿着房檐转了个弯,一名护卫站得笔直,丝毫不懈怠。“大哥,怎么不去喝两杯?” 护卫看起来很憨厚,他犹豫起来,那边那么热闹,他老早就听见了动静,可不敢过去,万一里头的人从窗户逃了,他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于是冲着核桃摇了摇头,“不了。” “我来替你来看吧。” “你?”护卫打量了一下她的小身板,心里大概在寻思她弱不经风的模样,万一里头的人真跑出来呢。 核桃扑哧一笑,“这离那边这么近,若是有事,我大喊一声,你们再过来不就是了?” 护卫觉得挺在理,“可……” “去吧去吧,反正我也没什么事。” 那头又传来嬉笑声,护卫也就不客气了,“那就谢谢了。”跑了过去,加入了酒局。 陆屿与陆安正在厢房里。陆安到底年纪小,性子急,被关了这么些日子,早就坐不住了,在房里来回踱步,发起牢骚来:“师傅,他到底要关咱们到什么时候?” 陆屿坐在桌子前,神色淡淡:“稍安勿躁。”不知道融锦怎么样了,他的夫君就是那天的那个男人吗? 陆屿明显黯淡下来。 忽然窗口传来动静,陆安灵机一动,看了看门口,轻手轻脚地移到窗户前,悄悄打开,惊喜道:“姐姐。” 融锦做个了小声的手势,翻身进了来。 陆屿惊讶道:“你怎么来了?” “来救你们的。” 又见她不知从何处拿来了两件护卫的衣袍,与那日将他们关进来的一般无二。“快穿上,我带你们出去。” 两人也不敢耽搁,迅速换了身衣服,夜色深沉,若不是熟识的人,能够认出来的几率不大。 三人从窗户翻了出去,原本守着房间的人都在门口喝着酒,已经有了七八分的醉意。 融锦对这处官邸的地形已经了然于心,带着他们绕过抄手游廊,直接来到了后门,只守了一个小厮。 小厮正靠在柱子上打盹儿,打了个哈欠,睁开眼睛,见夜色里三道黑影徐徐而来,鬼鬼祟祟,瞌睡虫也瞬间跑光了,喝道:“什么人!” 一道清凉的声音传来,“是我。” 人影近在眼前,小厮看了一眼,见她穿着打扮皆是贵人装扮,没寻思多久便反应过来,点头哈腰地谄笑:“夫人好。“ 融锦随手指向他身后,“我刚才好像看到一个人影在那儿。” 小厮回头望去,“哪儿……” 话还未说完,脖子上一疼,瞬间两眼一黑,软软倒在地上。 陆安上前在小厮身上乱摸了一阵,掏出一把钥匙,咔嗒一下,开了锁。 融锦从怀里掏出一个钱袋子,不由分手塞进了陆屿的手里,“这次是我连累了你们,别再回山里了,这些银子不多,但还请你们收下。” “你不跟我们一起走吗?” 陆屿的脸隐在夜里,看不清神色。融锦摇了摇头,压低了声音,“别往城南走,城南方向的长屏山,两军在交战。北边是帝都,也不安全。” 说完了推着二人出了门,“快走。” 陆屿仍在犹豫,眼里似有千言万语要说,最终只能眼睁睁看着木板门缓缓阖上。 陆安直接拉起了师傅,“师傅,快走。” 融锦松了口气,心中的大石总算放下了,脚步也轻盈了不少,酒的后劲儿大得很,等他们发现人跑了,至少也要明儿早上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长屏山下,两军蓄势待发,一方高举“晋”字大旗,一场恶战即将开始。 沈砚之身穿一袭银灰色的铠甲,跟在慕容凌风的身侧,遥遥与宋晋对望,他知道,宋晋也看到他了。 双方已经僵持了许久,慕容凌风迟迟没有拿下,已经引得宋敛相当不满,得知沈砚之也在通州后,令人快马加鞭送来了一道旨意,任沈砚之为剿灭叛军的副将,限一个月内提叛军首领的人头来见。 这一道圣旨,让慕容凌风脸上无光,这不是赤裸裸地打了他的脸吗?可没有办法,前日双方交战了一次,他忽然发现,与上一次交战相比,陈同似乎实力大增,不仅人数大增,还使出了阴招——放毒。 好在他及时撤了回来,否则损失更加惨重。 慕容凌风立即命人去探查。 不久后,探子回来,宋晋竟然勾结了西离,一共讨伐宋敛。 西离人狡诈,诡计多端,又精通毒物的研制,一时间,军营里人心惶惶。因此,圣旨令沈砚之任副将,他虽有怨言,但也没说什么。 这一次交战,看得出来,宋晋那方准备齐全,德意志满,就等着一鼓作气拿下通州,作为打开帝都打开的敲门砖。 宋晋一身金色铠甲,面容肃穆,不日后,这江山尽在他囊中。他已与西离达成了盟约,至于条件,便是割让三座城池。 最初的时候,陈同是拒绝的,可宋晋坚持,三座城池换一个盛国,划算得很。西离的兵器虽远远不及他们,可他们擅于用毒,无疑大大增加了胜算。 宋晋也看到了沈砚之,眯了眯眼,却见沈砚之忽然冲他一笑,接着搭躬射箭。 宋晋回他一个微笑,沈砚之是不是太天真了?还是该笑他傻,这么远的距离,自以为百步穿杨?能一箭要了他的命。 宋晋面无惧色,他身旁的士兵面色大变,齐齐举了盾牌将他护在身后。 箭羽穿破长空,盯在了旗杆上。 士兵扬声:“上面有信!” “取来。”宋晋倒要看看,沈砚之玩的什么花样。 士兵很快取下信,双手递到宋晋的面前。 宋晋打开了信,下一刻,他面色阴沉,过了一刻钟才开了口,声音像是从牙齿缝里挤出来的。“撤、兵!” 陈同侧过脸,不认同地看向他,如此大好的机会,一举攻破通州的机会近在眼前,这个时候撤兵?他在想什么?陈同声音夹杂着不悦,“为什么?” 宋晋再一次开口,“我说撤、兵!” 陈同黑着脸。心底万分不悦,可眼下宋晋是他公开拥护的皇帝,只得沉声应下。 一场大战消失去无形。 回了营里,四下没了别人,陈同一撂衣摆,坐在了椅子上,对宋晋不复在外的恭敬之色,不再收敛,语气透着浓浓的质问之意:“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这一战我们准备充分,士兵们士气正盛,眼下就是一鼓作气拿下通州的最好时机。” 宋晋手中一直紧紧捏着那张纸,里面还有一枚小小的翡翠镶金耳坠子。他认得那坠子,是母妃的贴身之物! “沈砚之拿我母妃威胁,我必须撤兵。”咬着牙道。 陈同像是不可置信,重复了一遍:“撤兵?” 宋晋双目赤红,声音近乎嘶吼:“不然呢?那不是别人,是我母妃!” 陈同上下打量着他,喉咙里发出怪异的笑声,“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以为,这仗是你想打就能打,说撤就能撤的?” “呵呵,你是不是忘了自己的身份了?!当初你求着我替你打天下,如今因为一个女人,你就要撤兵?”陈同的目光阴毒狠辣,字里行间也没了在外头对他的恭敬。 宋晋痛苦地抱着头,他不是不清楚自己的处境,为了皇位,他不得不借助陈同的力量,不得不与西离合作,哪怕已经知道了当初融锦被杨珩掳去西离的事,他仍旧没法帮她报仇。 不得不娶了陈同的女儿…… 陈同见他表情痛苦,嘴角溢出一丝冷笑,“你早该想到的,在决心起兵那一日,你就该什么都舍弃了。” 说完,大步走出了营帐。 …… 沈砚之并未如想象中的轻松。 没想到淑妃竟然如此刚烈,听说了宋晋在靛城起兵的事情后,在冷宫里吊起白绫,死了。 直到慕容凌风派了人想偷偷溜进宫绑人出来,这才发现,尸体已经僵硬,散发出阵阵恶臭。 那枚耳坠子,还是从她遗体上给摘下来的,这消息也不知道能蛮多久,但好歹给了个喘息的机会,宋敛命他们一个月内全数剿灭叛逆,怕是有些难。 慕容凌风面色也很难看,对着沈砚之道:“你有何计策?”他也没想到,西离居然会出手,对付一个叛军容易,可二人合谋,那可就难办了。 帐子里除了慕容凌风与沈砚之,还有几位副将。 沈砚之沉默片刻,问道:“军医对西离所施放的毒有何良策?” 自从西离加入混战后,每一支箭羽上都淬了毒,从前,中了箭的士兵还能挽救一二,如今无论哪个部位,只要中了箭,都无力回天,只能等死。 还需对症下药才行。 慕容凌风招手唤来一个小护卫,让他去请军医的头儿来。 军医的头儿是个五十来岁的白须老头,干了大半辈子的军医,也算见多识广。 士兵领着大夫进来后,又退了出去。 慕容凌风对他很是客气:“陈大夫,那箭羽上的毒可有解法?” 陈大夫道:“有是有,可是……”他又摇了摇头。 一名络腮胡子的大汉性子急,看不惯大夫吞吞吐吐的模样,扯着大嗓门:“有话就说有屁就放。” “这解药需要的药材,都是极其珍贵的,需要的量又大,一时半会找不齐。” 那人又道:“你倒是说说,到底要些什么药材,老子就不信了,区区一个西离,还能将咱们难住了。”又带着怀疑的眼神问道:“是不是你这个老家伙医术不行,所以才胡乱瞎扯。” 陈大夫被人当面质疑,面色有些难看,心道你一介粗人,懂药材么,他说难办就是难办,不行就找别人去,当下也不再说话。 第一百三十六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慕容凌风沉着脸,朝着那副将怒斥:“何威!你闭嘴!”转头对着陈大夫恭敬道:“您可否想想办法,这毒若是解不了,就难办了。” 被唤作何威的副将讪讪闭了嘴。 陈大夫见陈将军如此说了,只得道:“那老夫想想办法。”说完便退了出去。 营帐里一度沉默。 沈砚之忽然想起一个人来,陆屿常年所住的何家村,不正是在西离的边境?他是大夫,会不会有解法? 这么想着,他便起身告辞,“我去去就回。” 沈砚之回到通州的时候,已是子时。他没有立即去找陆屿,而是回到融锦所住的厢房。 丫鬟在屋子外打着盹儿,他在门前站了很久也没醒。屋子里亮着烛光,映出她坐在桌子前的影子。 她还没睡? 是不是在等自己? 沈砚之怔怔地想,手里的拳头紧了又松,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又怕她看见自己闷闷不乐。 他站了约末一刻钟的功夫,心底叹了口气,转身要离开,忽然听见屋子里传来她的声音:“你到底要不要进来?” 沈砚之眼底流过一抹异样的光彩,连忙推了门进去。 “你怎么没睡?” 融锦也没看他,盯着手里的衣物,淡淡道:“睡不着。” 沈砚之这才注意到,她手里拿着针线,正一针一线的缝小孩儿的衣服。 他走了过去,抢了过来:“你怎么自己做?当心坏了眼睛,明日我让人多买些回来。” “习惯了。” 习惯了?怎么会习惯。他离开她不过几个月,已经习惯了山上清贫的生活?还是……还是习惯了某个人。 融锦没想到自己随意的一句话,能让他生出这么多心思来。 “你怎么回来了?他们说你去了军营里。” “嗯,皇上任命我为剿灭叛军的副将。” 沈砚之说这些话的时候,眼神紧紧盯着融锦,没放过她脸上一丝一毫的表情。 “是吗?”融锦想的却是另一回事,他忽然回来,也不知陆屿走远了没有,会不会被他发现给抓住了。 “柔嘉这两日乖吗?” 难得见他关心女儿,融锦有些诧异,但也没说什么,如实回他:“嗯,夜里醒的次数少了。” 沈砚之将她的疑惑都看在眼里,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他也很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只是不知该如何表达。 二人一度陷入沉默。 良久,融锦又问道:“战场危险吗?” 沈砚之表情古怪,“你是担心我还是宋晋?” “你觉得呢。” 沈砚之沉默,他不敢觉得,心底却迫切地想知道,想让她亲口说出来。 “我不知道,你告诉我。” 融锦也有些气闷,像是赌气一般,吐出两个字:“宋晋!” 话音刚落,手腕一紧,整个人被沈砚之拽紧了怀里,臂膀紧紧让她整个人抱在怀里,几乎喘不过气。 “撒谎!”沈砚之沉沉吐出两个字,不容置喙。 “放开!” “不放!”不但不放,手臂又紧了一圈。 二人僵持了一刻钟,融锦也觉得累了,渐渐放软了身子,依偎在他的胸膛里。 夜很静,他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清晰入耳。 “你为什么总是不相信我。” 沈砚之胸口发闷,只是环紧了怀中的人。他没有信心,能彻底俘虏她的心,一想到她为了宋晋能舍弃自己和孩子,就心如刀绞。 “你为什么要帮宋晋,甚至不惜以身犯险?” 融锦彻底懂了,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一把将他推开,直直站了起来。 沈砚之没个防备,险些被他推到,含着怒气抬头看她,没想到她双目含泪,眼里说不出的委屈。他责备的话一句都说不出口。 “你就是这么看我的?” “我说呢!你怎么没来救我,你知道我是怎么逃出来的吗?好不容易见到你了,你还对我冷嘲热讽!” 融锦的泪不受控制地从眼眶里滋滋往外冒,顺着脸颊落下,她吸了吸鼻子,接着一字一句地控诉:“我在你眼里就是这么个自私无情的人?为了宋晋,连自己孩子的生死都不在意?!” 沈砚之瞬间慌了神,想将她抱在怀里,却被她一个侧身躲开了。 “对不起,我……” 融锦又道:“你把我对你的情谊看得如此低贱,你还来找我做什么?不如放了我与柔嘉一道离开!” “不可能!”他再生气的时候,也没这么想过,既然嫁给了他,这一辈子,她休想再离开他半步! 融锦看着他冷笑,“不放我走,难道你让我与何冰意共侍一夫?继续给你的妾室?你的皇帝会放过我吗?” “她?我迟早会解决!” 融锦撇了撇小嘴,显然不信。“你怎么解决?宋敛亲自赐的婚,你敢如何解决?” 沈砚之听见她直呼皇上的名字,有些头疼,人多口杂,若是被有心人听了去,皇上更加容不得她了,于是沉下了脸,压低声音:“别直呼皇上的名讳。” 融锦被他严肃的脸色吓得一惊,心底想的却是,以宋晋如今的势头,往后谁当皇帝也不一定呢!她虽然不了解外头的情势,可能劳动沈砚之去当剿灭叛军的副将,想必形势也不客观。 “不说就不说!”她冷哼一声,也不哭了。 沈砚之见她语气缓和了不少,又再次道歉:“对不起,我不该怀疑你的。” 融锦有些好奇,问道:“你为什么会说我是故意的?” 沈砚之垂下眼眸,何冰意亲自拿了十公主给她写的信。上头写的明明白白,宋晋诈死,即将起兵,都是她偷听到的,他如何能不信。 融锦看他的表情不对,试探道:“何冰意?” 沈砚之微微点了点头。 又是她! “所以,你宁可相信何冰意?也不信我?” 沈砚之一慌,两人好不容易缓和了些,他不想再与她吵架,于是一口否认:“怎么可能信她?我自然信你。” 融锦心想,你要不是相信她,怎么会这么质问我?见他服了软,也不再纠结这事。 “那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呢?” “回、回家?” 融锦奇怪地看了他一眼,“沈府不是我的家?” “是,自然是你的家。” “那我们何时回去?在这里总归不太自在。” 第一百三十七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自然是等他收拾了宋晋,才能回去。可见她期待地看着自己,这话也不好说,于是试探着问道:“不如你在通州再玩上几天?” 融锦摇了摇头,娇嗔道:“柔嘉在这不习惯呢!我也想带她早日回去,你说呢。” 沈砚之为难,宋敛命他做了副将,取宋晋的人头也不是说办就能办的。 “我爹还不见过自己的外孙女呢!” “你放心,我让人给爹传信了,想必现在已经知道了。” 知道了?她在通州不过几天的功夫,难不成沈砚之将爹藏在通州附近?融锦面上不动声色,扬起一抹愉悦的笑容:“那爹开心吗?我想让他看看外孙女,毕竟年纪大了,总想要享一享天伦之乐,你说是不是?” 沈砚之不疑有他,总觉得今晚的融锦额外温柔,笑着点点头,修长的指节覆上融锦白皙的手,深深地看着她:“你说得对,等战事一了,我便带你和柔嘉一同去,你说好不好?” “嗯。”融锦笑容璀璨,眼睛里不再是冷冽的寒光,像是含着柔软的月光,沈砚之看得心头一荡,觉得今夜这么好的光景,不做些别的事,可惜了。 他心里这么想,手上就这么做了。 沈砚之大手一伸一拉,一眨眼的功夫,融锦已经坐在了他的腿上,眼前是沈砚之流动着情欲的双眸,她张口想要惊呼,却恰好给了沈砚之机会,让他长驱直入。 ……… 门外的丫鬟早就醒了,把里头一波三折的动静听得一清二楚,此刻正捂着嘴靠在柱子上偷笑。初初听见房里的动静,还以为是贼人,接着又是一顿争吵,现在一场争吵又被二人又化作了春雨细雨,消弭在无形中。 总算和好了。 沈相明明对夫人很好,不知为何二人却常常吵得不可开交。 第二日,东方泛起鱼肚白。 护卫着急忙慌地闯进了院子,丫鬟及时拦了下了。“做什么!相爷和夫人还没醒呢!” “出、出大事了!”护卫额间都是冷汗,说话也有些语无伦次。 丫鬟不以为意,能出什么大事,打扰了相爷的好事才是大事呢!仍旧拦着他,脸色也板了起来:“有什么事也要等相爷醒了再说!” 护卫不敢耽搁,但又怕直接冲进去惊扰了夫人,于是直接在院子里扯着嗓子喊:“沈——相!出事了!” 沈砚之睡眠浅,被这么一惊扰,早就醒了,侧着身子看了看融锦,嘴角弯了弯,眼底是饱餐一顿后的满足。 他起了身,披了件袍子快步走了出来。 护卫见门打开了,一把推开丫鬟,顾不得沈相脸上乌黑的神色,开口说道:“沈相,关在厢房里的那两人不见了!” 不见了? 沈砚之眸色沉了又沉,看向护卫的眼光里带着刀子。“怎么回事?” 护卫不敢隐瞒,如实说道:“昨、昨夜兄弟们喝了点酒,今天一早给他们送饭的时候,才发现里面没了人。” 沈砚之恨不得一巴掌劈过去。 “喝酒?”他目露寒光,语气里的杀意让人不寒而栗:“什么时候开始,我的人这么不中用了?!敢在行事的时候喝酒?” 平时他们当然不敢,可、可那酒是夫人送来的,夫人代表的不就是沈相吗?沈相的意思他们哪敢不从。 护卫被沈相的目光吓得低了头,咽了咽口水,吞吞吐吐道:“那、那酒是夫人送来的,我们、我们以为……” 沈砚之愣在原地,周身源源不断地散出冷冽的气息。 护卫的头越来越低。 约莫一刻钟,才听见沈相道:“滚!” 护卫连滚带爬地跑了,才跑到院子里,又折了回来,沈相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入了定。 护卫吞了吞口水,“那、那要不要抓回来?” 沈砚之挥了挥手,转身进了房。 护卫重复了一遍沈砚之的手势,琢磨着,这到底是不抓还是去抓吧的意思? 融锦醒来的时候,第一眼看见沈砚之,正目不转睛地盯着他,脸上什么表情也没用。 “你,怎么了?” 沈砚之摇了摇头,看她的眼神很复杂,里头带着隐忍,爱怜,甚至有怒火,可语气依旧平淡如水:“醒了?肚子饿了吧?想吃什么?” 融锦刚醒,胃口不太好,她昨夜睡得沉,好像没听见柔嘉的哭声。 “让厨房做些粥吧。奶娘有来吗?”她好像没听见敲门声。 “没有。” 融锦起身下床,“那我去看看。” 猝不及防被沈砚之抱住。 “怎么了?”这么粘人。 “你以后……能不能别再骗我了。”沈砚之听见自己的声音,卑微到了极点。 融锦心底咯噔一下,忽然明白了他的反常是因为什么事。 “我……” “嘘!”沈砚之放开她,微微拉开了些距离,将手指放在她的唇上,他不想听。 “没有下次了,是不是?” 融锦被他眼里的痛给惊到了,受了蛊惑一般,缓缓地点了点头。 沈砚之笑了起来,“没下次就好。这次,我不计较,也不抓他。就当是感谢他救了你。” 二人算是和好如初。 …… 如沈砚之所料,淑妃死的消息并没有瞒多久,宋晋知道后,立即举起了反攻的大旗,要将宋敛一网打尽。 宋敛在朝中坐立不安。 每日都会有通州的消息送来,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他这方的兵力损失惨重,宋晋得了西离的帮助,如虎添翼,这几场仗下来,呈节节上升之势。 宋敛又一次摔开战报,骂道:“废物!”慕容凌风不是盛国第一大将军吗?不是威名在外,怎么连个黄口小儿都拿不下来!莫不是与前女婿有所勾结?随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就算他会,沈砚之也不会。 殿里跪了一地太监宫女,异口同声道:“皇上息怒!” 他怎么息怒!他好不容易拿到的帝位,就这么拱手让人?! 宋敛甚至滋生出一个想法来,宋晋能联合西离,他是不是能找渝国相助?随即又摇了摇头,他不是宋晋,做不来这卖国的事情。他甚至不明白,宋晋怎么想的,引西离人入了盛国,不就是给将自己手里的刀递到了敌人的手里,任人宰割吗?西离人哪里是这么好相与的,哪怕他真打败了自己,坐上了帝位,恐怕还没坐热,就被西离人赶下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有太监弓着身子走了进来,“皇上,何尚书求见。” 宋敛屏息,将脸上的怒气稍稍压了下去,才说道:“宣。” 大殿气氛压抑,何尚书走了进来,神色自若地请了安。 “什么事?” “臣听说,皇上为通州之事烦恼,特来为皇上排忧。” 宋敛眼睛微微眯了起来,眼神里疑惑的神色一闪而过,语气不辨喜怒:“你有什么办法?” “沈相的妾室李氏,可不就是宋晋的嫡亲表妹?”何尚书意有所指。 “直接说。”宋敛没了耐心,瞬间沉下脸,没多余的心思跟他玩哑谜游戏。 “咱们何不让李氏,使出一招美人计?” 美人计?宋敛皱着眉,他想起来,李融锦确实曾和宋晋有过牵扯,不过那已经是陈年旧事。宋晋心中还有她一席之地?而且……“李融锦虽说如今跟在沈砚之身侧,可宋晋毕竟是血亲,她能愿意?” 何尚书极有把握,对着宋敛拱了拱手,声音沉稳:“若是皇上信臣,臣定当给皇上一个满意的答复。” 何尚书在向皇帝要权利,毕竟沈砚之虽是他的女婿,可到底官职比他高,而且……如今只是个挂名女婿,对他的态度,连客气都算不上。 宋敛手指摩挲着龙椅上凸起的纹路,过了良久,才道:“准。” …… 何府。 “爹,如何?”何冰意咬着唇,眼里满含期待。 何尚书捧起茶,呷了一口:“你爹出马,还有什么问题?” 何冰意神色显然松了,恨恨地想:我看你这回,还能不能逃过一劫!若是被沈砚之知道……她想起沈砚之冷漠无情的眼神,浑身不禁一颤,看着何尚书,神色郑重道:“爹,这事,您可得瞒着相爷。” 何尚书:“你放心,爹保准那个李氏,永远在你眼前消失。” 远在千里外的通州,百姓似乎已经感受到了战火的纷扰,对慕容凌风也失了信心,纷纷开始举家迁移。 沈砚之回通州的次数越来越少,融锦虽日日足不出户,也能从沈砚之回府的频率窥探一二。 她自己也说不出感觉,既盼着宋晋能长驱直入,夺下帝位,心中又放不下沈砚之。他最近对自己,好得过分。 融锦原以为,沈砚之知道了自己暗地里放走陆屿的事,必定会大发雷霆。但出乎意外地,沈砚之不但没有,对她和柔嘉也越发的上心。 这一日,核桃陪着融锦在屋子里做绣活。 门外传来了笃笃笃的敲门声,“夫人。” “进来。” 丫鬟推开门走了进去,递给融锦一封信。“夫人,门外有个小厮送来的,说事关重大,要亲手交到夫人的手里。” 融锦眼皮不受控制地一跳,接过信,她看得极快,核桃只觉得小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手里停下了针线活,担忧地看向融锦:“小姐,怎么了?” 融锦的朱唇不知何时被咬得发白,脸色又惊又怒,“我去去就回。” 核桃来不及说些什么,融锦的身影一闪而过,飞快地消失在她的视线里。“小姐!” 通州城,天光日白,街上人烟稀少。 融锦纤细的身影极快地闪进了一家名为天和楼的客栈里。 “你是谁?” 融锦狭长的眼睛微微眯起,打量着眼前端坐在桌子面前的人。那人背对着他,一袭黑色的披风从头遮到脚,屋子里站满了手持寒光兵刃的随从,皆作寻常百姓的打扮,每个人都带着戒备的眼神盯着她,只要她一有异动,立即杀无赦。 “呵呵。”房间里响起古怪的笑意,无端让融锦心底泛起丝丝寒意。 融锦右手持剑,语气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意:“见不得人吗?我人都来了,还装什么神弄什么鬼。” “年轻人,别这么暴躁。”来人转过身,抬手掀开了罩住半边脸的帽子,露出一张饱经风霜的脸,脸上虽然带着笑,眼里却是寒光四射。 融锦只觉得这人似乎有些眼熟,但一时间又想不起在何处见过。 何尚书似乎看透了她心底所想,好心替她解惑:“我与你父亲同朝为官多年,按理说,你该称呼我一声世伯。” 融锦从他感慨怅然的话语里,听出了一丝得意。 “原来是何世伯,恕晚辈眼拙,如今世伯在皇上跟前如鱼得水,晚辈都认不出来了。” 听着她带嘲讽的话语,何尚书非但没生气,反而乐呵呵地笑了起来。“还是托你父亲的福。” 他叹了口气,想起了当年与李丛一道同朝入官的情形。“说起来,你父亲年纪与我一般大,当年我们还是同时入朝为官。”脸上又换了一副羡慕的神色,“还是你父亲命好,能够退朝还乡,在乡间享清福,含儿弄孙呀!” 在融锦几欲喷火的双目下,何尚书不慌不忙地从怀里掏出一把长命锁来,重重地扔在桌上,放出沉闷的响声。 融锦看得分明,那是李家祖传的长命锁,她小时候去爹的书房里见过,是为着李家的男孩准备的。何氏生了个男孩? “说起来,你还没见过你的弟弟吧?四公子长得,可真是乖巧可爱,要是一不小心缺了个胳膊少个腿的,李丛可不得心疼死?” 何尚书每一句都带着威胁,看着李融锦的脸色一寸一寸地白下去,他十分满意。 “你想怎么样?” “你是聪明人,猜不到吗?” 融锦讽刺道:“我哪有何世伯聪明,还请直言。” 何尚书目光如炬,一字一句道:“我要你,让宋晋投降!” 融锦大笑出声,摇着头道:“何世伯,您怎么比我还天真?宋晋会为了一个表妹,放弃即将唾手可得的皇位?” “这可就是你的事了,你若是做不到,你李氏一族,便为当今的皇上陪葬吧。” 融锦指尖一动,手里的剑像是有了灵性一般,脱鞘而出,剑锋泛着闪亮的光芒,直直向着何尚书的脑门砍去。 屋子里的人早料到她有此动作,齐齐拔剑出鞘,一拥而上,将何尚书护在身后。 拥挤的屋子里一片混乱,刀光剑影不断相接。 第一百三十九章 - 锦瑟不负遇华年 - 飞天小神象 何尚书站在圈外看了一会,手里捏紧了长命锁,忽然扬声道:“你再不停手,你一家子可就没了。” 融锦转身,长剑聚气一股力道横扫空中,带起一股浑厚夺人的剑气,震得护卫连连后退了好几步。 她压下心中不断翻腾上涌的气血,将剑往后随手一扔,剑尖深深地扎进了木桩子里,声音凝着一层冬霜:“带路,我要先见着我爹,否则,我什么也不做。” 何尚书似乎早已有所准备,几乎是立刻应了下来。 融锦双手被绑在身后,眼睛蒙上了黑纱,推上了马车。 马车一路在车内转悠了大半天,方才转进了巷子里。她虽被蒙着眼睛,耳朵听得分明,这马车并未出城,只是这通州城这么大,到底是藏在了何处? 融锦寻思间,外头忽然没了动静,有人掀开了帘子,粗鲁地将她拽下马车,随后又被推搡着往前走了一段路,她默默数着步数,一百步的距离。 紧接着,是木板门发出尖锐的刺耳声,这住处想必有些年头了。 她停在一间门前,隐隐听见有婴孩的哭声传来,护卫解开绑在她身后的麻绳,拿走覆在眼睛上的黑纱,厉声警告她:“别耍花样,这院子里里外外,有百来号人,大人吩咐了,只要一有异动,你们马上就会被打成筛子。” 融锦不语,转了转发麻的手腕,抬脚迈了进去。 李氏一家人皆被关在这处院子里。 融锦寻着婴孩的哭声,来到一处厢房的门前。推开门的那一霎那,里头的人显然被吓到了,一脸惊恐地看向来人。 最先认出她的,是李融薇。 “你这个贱人!你还有脸来!”李融薇看见她,并不感激,尖瘦苍白的脸涨得通红,身上穿着最普通的粗布衣服。 屋子里的尖锐物品全被人搜走了,李融薇四处乱翻,指尖微微颤抖起来,她眼里忽然看到烛台,眼底的亮光一闪,明明瘦得见了骨,小小的身子不知从何处来的力量,夺了烛台就要冲上去。 冷不防被人一把拦腰抱住。 “放开我!让我杀了那个贱人!” 抱住她的人是李融雪,她脸色看着比李融薇略好一些,但也只是好一些而已。 “你胡闹什么!这是长姐!”李融雪用尽了力气,险些拦不住她,只得提高了声音,试图让李融薇清醒过来。 李融薇哪里听得入耳,一双眼睛如同淬上了剧毒,一眨不眨地盯着李融锦。凭什么?一家人落了难,大家过得生不如死,偏偏就她还好好的,不止没有受苦,依旧过着衣食无忧、饭来张口的大小姐一般的生活。 她呢!自以为嫁给了宋晋,不日便是皇妃,她这辈子都没想到,自己会过上这般不堪的生活,没了丫鬟伺候,每日吃的都是贱民吃的食物。 “长姐?!”李融薇红着眼,每一个字都说得咬牙切齿,瘦骨如柴的手臂指着李融锦尖声道:“谁的长姐?呵呵呵!你醒醒吧!你看看我们过的是什么日子!” 李融锦静静地听,脸上面无表情,也没去反驳李融薇,她就算冲过来,也打不过自己。融锦扫视了一眼屋子,却没看见爹。 胡氏怀里抱着婴儿站在桌角处望着她,眼角似乎有泪。她原本在内室哄着小公子,听见动静才跑了出来。 “爹呢?” “哈哈哈!”李融薇笑得眼泪都出来了,“你还有脸问?爹快死了!你害死了我娘!你满意了吧?” 何氏死了?不是生了个男孩吗?李融锦皱了皱眉,李融薇莫不是疯了?不知所云。转头看向李融雪,再次问道:“我爹呢!” “爹、爹在隔壁房子里。”李融雪还想说些什么,最终对上李融锦的目光,什么也没说出口,还是让她自己去看吧。 融锦转身去了隔壁的房间里,她敲了敲门,许久没人应答,她正想着要不要直接推门进去,听见里头传来熟悉的声音:“进来。” 融锦几乎要哭出声来。 这道是她爹的声音没错,从前,她爹的声音向来中气十足,可什么时候竟苍老至此。 她忽然不敢推开门,害怕里面见到的光景。 李丛又喊了一声:“进来。”像是久病的人,使尽了浑身力气才能发出的声音。 融锦不敢再耽搁,赶紧伸手抹去溢出的水渍,推开门走了进去。 屋子很小,进去便能看见一床床榻,李丛此刻正躺在床上,侧着头看向门口处,浑浊的眼睛忽然一亮。 爹瘦了好多,她几乎认不出来了,融锦心头酸涩难受,快步走上前去,喊了声:“爹。” “锦儿啊!” 李丛没想到,自己临终之前,还能看见大女儿一眼。 “来。” 融锦赶紧走上前去,再也控制不住自己,大声哭了出来。 李丛一边伸出青筋遍布的手替她抹去眼泪,一边道:“别哭了,爹知道你安然无恙,临终前还能见你一面,爹死而无憾了!” 融锦哭着道:“爹!你胡说什么呢!您不会死的!” “人都有死的一天!爹有后了,还有个外孙女,知道你生个了乖巧的女儿,可惜就是没能见上一面。”李丛气息减弱,连说话都十分吃力。 融锦的哭声断断续续。 李丛叹了口气,“爹身子老早就不行了,能活到今天,也是上辈子修下来的福。” “爹,我不准你胡说,我会救您出去,您、您会长命百岁的!” 融锦下了决心,无论前路如何艰难,她一定要将爹就出牢笼。 这一瞬间,她恨透了自己,恨透了沈砚之,恨透了宋晋宋敛他们每一个人,要不是他们,爹怎么会这样。 李丛似乎看出了她心中所想,已经是气若游丝,温和的目光落在女儿的脸上。“别……别怪他们,这都是命啊。爹从前对你不好,也伤害了你娘,你怪爹吗?” “不,不怪您。”融锦抽着气道,怎么会这样。 李丛道:“何氏死了,生孩子的时候伤了身子,如今只留下这么一个幼儿。” 融锦清楚的看见,爹浑浊的眼里似乎亮起一道微弱的亮光。 不用爹说,她其实也明白,爹是想让她保住李家唯一的血脉吧。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