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绝配(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七月十五中元节,夜色渐浓。     阵阵嘈杂的唢呐声打破死寂。     落花镇的街坊百姓交头接耳,用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口吻高兴地说:“快来看,快来看,鬼县令娶妻了!”     寇河上用来超度死者的荷花灯朵朵如莲,借着那微弱灯光,只见一群人抬着有些寒酸的花轿,迈上三生桥的石阶。     “新娘子是谁?”多事的人问道。     “秦九家的女儿,要不然能选这么吉利的好日子吗?”回答的人挤眉弄眼。     “啊?”周围的人纷纷举起大拇指,“秦九家和鬼县令,那可真是绝配,绝配,天赐良缘哪!”     “对,天赐良缘!”     这四个字引来阵阵哄堂大笑。     却听扑通一声,三生桥上传来几句惊慌地喊叫,“不好了,新娘子跳河了。”     围观的人纷纷跑过去看热闹。     荡漾的水面已经没有新娘子的踪影。     正有人犹豫要不要跳下去救人,一会儿,只见渐渐平静的水面上突然冒出一个长发及腰的女子,头上还顶着一盏燃尽的荷花灯。     黑色的长发披面,在满是荷花灯的河面上,被灯光一印,看上去唇青脸白,非常吓人。     “鬼啊――”看热闹的人吓得拔腿就跑。     “咳咳――”     “女鬼”秦锦绣瞪圆大眼睛,吐了一口呛在嗓子眼儿的河水,连忙问,“什么情况?鬼在哪里?”     过了一会儿,她才回过神来,原来那些人把她当成鬼了。     自己不是在给干尸和尚做鉴定吗?怎么会掉河里?糟了,那串佛珠呢?秦锦绣大惊失色。     那脸色又吓跑了一批人。     “哎,我不是鬼,你们见过这么漂亮的鬼吗?来个人,拉我一把呀。”秦锦绣一边嘟囔着,一边手脚并用爬上了岸。     不管什么情况,她得先上了岸再说,总不能一直在河里泡着。     “小,小姐,快上花轿,错过时辰,可就不吉、不吉利了。”吓傻的轿夫吞吞吐吐。     什么?花轿?     爬到岸上的秦锦绣张望陌生的四周,大口呼吸新鲜的空气。     半天,她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     好疼!天呀,不是做梦,她竟然穿越了。     到了什么地方?自己是谁?     秦锦绣整个人都不好了,垂头丧气地摘下头顶的荷花灯,无可奈何地坐上了花轿。     吹唢呐的早被吓跑了,只剩下几个胆大,等着拿喜钱的轿夫,胆颤心惊地抬起了花轿。     也许是心理作用,他们都觉得花轿一下子重了许多,谁也不敢乱说话,一路小跑的奔向县衙。     花轿中的秦锦绣拼命地回想所有的一切,只可惜脑中一片空白。     逃走吗?可如今黑灯瞎火,她才穿越到过来,人地两生,能往哪里逃?     冷静,冷静。秦锦绣不停的为自己打气,不管怎么样,先看看形势再做打算。     “哎,怎么才到,我都要睡着了。”站在张灯结彩衙门口的王喜娘嘟嘟囔囔。     满身狼狈的秦锦绣不由分说地被推到喜堂。     看到落汤鸡一般的新娘,再从轿夫的口中打听到刚才发生的事情,看热闹的人散了个干净。     中元节啊,遇上这样的事可是要倒霉的,还不快走避避晦气!           第二章 绝配(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这样一来,也就没人非议新郎官不来踢轿门迎新娘的事了。     “方县令,可以开始了。”王喜娘咧开大嘴,努力做出兴高采烈的样子。     “好。”身穿丧服的方正站立到同心喜烛下,牵起秦锦绣手中还滴答着水的花球。     “慢。”秦锦绣一把拽下头上的喜帕,地上一汪水迹。     “使不得,使不得,这是要三拜喜堂,喝过合卺酒后,由新郎官用秤杆挑开的。”王喜娘大呼小叫。     “无碍,就由着她吧。”方正丝毫没有在乎秦锦绣的胡闹。     秦锦绣看着方正胸前的大白花,一下子就明白了:人家婚嫁是红妆,这位竟然戴白花,这情形不是有仇,就是有怨。     既然新郎官不愿意,那自己就有空子可钻。     “嗯,咱们谈谈。”秦锦绣小声地说。     “谈什么?谈你的嫁妆?”方正不屑地笑了笑,“你那个贪财的爹早就允诺,你的嫁妆便是一品棺材铺。”     经过方正的提醒,秦锦绣慢慢恢复着记忆,这个被她魂穿同名同姓的姑娘,的确是棺材铺家的女儿,而眼前的这位,也不是什么吉祥物。     这位娶她的县令,因为其母死后才生下了他,人称鬼生子,以至于高中了状元郎,却只当了一个小小的九品芝麻官。     当地人都叫他鬼县令。     人家穿越她穿越,偏她的运气差成这样,好好的法医实习生,跟着师傅跑文物鉴定,却莫名其妙就成晦气的棺材铺女儿,更奇葩的是还嫁给了鬼生子,被鬼生子嫌弃,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方正见秦锦绣不语,以为这个棺材里伸手死要钱的姑娘在盘算,嘲讽地说:“说起来,我还真是要感谢你,当初若不是你爹给了我娘一口薄皮棺材,入土没多久就散架了,我娘也不会生下我,我也不会有命今天娶了你。”     “既然如此,我们就是五十步笑百步,说起来也算般配,你为何要穿成素白娶我?这也太羞辱人了吧?”秦锦绣搞清楚情况后,瞪大眼睛,努力争取自己的最大权益。     “若不是满足星云师傅的愿望,我怎么会迎娶你?”     说起此事,方正略显心伤,“星云师傅对我恩重如山,形同亲父,他所求,我只能答应,他定下今日要我迎亲,但这也是他的头七祭日,我总该尽一尽孝道。”     方正轻蔑地看向浑身湿漉漉的秦锦绣。     “说这些你也不懂,大字不识一个,只会做棺材。”     “做棺材怎么了?”秦锦绣掐住腰,一副要打架的架势。     这一掐腰,她**的身子越发玲珑有致。     方正只看了一眼,就红着脸别开了头。     “哎,哎,别,小两口床头打架,床尾和,和气,和气生财哈。”大嘴王喜娘连忙拦下秦锦绣,满脸堆笑道:“时辰不早,姑奶奶,别闹了,快拜堂吧。”     "不行,此事必须说清楚。"秦锦绣故意拖延时间,最好错过时辰,让她找出回到现代的办法。     "做好你的县令夫人,待过几载后,我愿意与你和离。"方正贴在秦锦绣的耳边细语,郑重其事地说:"我保证,不会碰你。”           第三章 追赶(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假结婚?秦锦绣脑中飞速盘旋后,猛烈地点头。     "一拜天地。"王喜娘扯开了长调。     "二拜高堂。”     没有高堂,拜祭了孔夫子画像。     "三……"王喜娘用尽全力高喊,只为早点回家睡觉。     "报……"一位腰中佩剑的衙役拱手进来。     "什么事?"方正立刻转身问道。     "大人,上坟烧纸的王二,在城郊发现一座被掘开的新坟,里面不仅连值钱的金银玉器被偷走,连棺椁也凌乱不堪。”     衙役唐狄恭敬禀告。     "什么也没留下?"秦锦绣听到有案子,处于现代的职业敏感,她再次拽下喜帕。     "哎呦。"惹得王喜娘痛心疾首,"不能掀喜帕,快蒙上。”     秦锦绣一把将王喜娘推开。     唐狄被秦锦绣的架势吓到了,老老实实回答,"的确有东西留下来了。”     "留下了什么?"秦锦绣不停地追问。     "听说留下了一口上好的柳木棺材。"唐狄偷瞄向方正。     秦锦绣失落地白了唐狄一眼,真没见识,柳木算什么上好的棺材。     一旁边的方正已经摘下胸前的大白花,"没想到落花村竟然有如此大凶大恶之人,随我去现场走一趟。”     "是,大人。"唐狄顺溜地答应道。     "哎,还有夫妻对拜呢。"王喜娘在后面追逐。     "不必了,送她回房吧,她已经是县令夫人了。"方正扬长而去。     "哎,等等,等等我。”     秦锦绣紧随其后,虽说已经穿越,她也不能错过实习的好机会。     这就叫:既来之,则安之。     可是刚踏出门口,一阵冷风袭来,秦锦绣便打了个大喷嚏。     "阿嚏--”     秦锦绣揉了揉鼻子,停住脚步,只觉浑身透心凉。     虽然还是七月的天气,但穿一身湿衣,被夜风一吹,还是很冷的。     不行,必须立刻、马上、赶紧换套干爽的衣服,否则还没穿越回现代,弄不好搭条小命,农耕时代的医疗水平实在不敢恭维。     秦锦绣扯着嗓子问道:"有没有干爽的衣服?给我找一件来。”     她的嫁妆也不知道被方正锁哪个屋子去了,这会儿可没功夫慢慢找。     "还换什么衣服啊,回洞房睡觉去吧,那床上有干爽的小衣。"跟在后面的王喜娘打了个哈欠。     "我要跟他们去看看,你得给我找身出门的衣服。"秦锦绣扯住朝门外走的王喜娘。     "黑灯瞎火的出什么门?我可不能随你们胡闹,我要回家去,拜别县令夫人。"王喜娘拉开秦锦绣的手,胡乱行了个礼就往外走。     她手上还抱着一堆喜桌上的瓜果贡品呢,根本没搭理楚楚可怜、浑身瑟瑟的秦锦绣。     又是一阵阴风,院落里梧桐树上的黄叶凄冷飘落。     偌大的县衙喜堂内,只剩下秦锦绣一个人。     好可怜的新娘子!秦锦绣鼻子酸涩,难过了片刻。     没关系,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秦锦绣以最快的速度,在县衙耳房内找到一套崭新的衙役官袍,又以最快的速度将湿衣换下,套到了自己身上。           第四章 追赶(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虽然有些大,但好过湿漉漉的喜袍。     依据平日里电视剧里看到的画面,秦锦绣将及腰的长发挽成发髻顶在头顶,因为找不到风流倜傥的玉簪子,便从取下来的新娘子头面上吧了根金钗代替。     不大一会儿,秦锦绣便摇身一变,成为眉清目秀的小衙役。     快追!     秦锦绣提着灯笼开始百米冲刺,可是刚迈出县衙的大门口,便傻了眼:,往东还是往西?总不能抛个铜板来决定吧?     沉思片刻后,秦锦绣胸有成竹地弯下腰,提着灯笼,仔细看过县衙东西两边的泥土。     县衙东边:脚印凌乱,还夹杂着些干硬的黑土。     县衙西边:有个模糊的四方形,四方形里面的土还是湿的。     很显然,自己是坐着花桥从县衙的西边而来,而方正他们是朝县衙东边走的。     想如此轻易甩掉苦读十八年书的法医女博士,真是痴心妄想。     秦锦绣一路狂奔。     傍晚的清新空气,增大了她的肺活量,越跑脚步越越轻盈,终于在两盏茶后,追上了方正。     "夫人。"唐狄吃惊地喊道。     "真是麻烦。"方正气恼地说,"你跟来干什么?”     "看热闹。"秦锦绣大言不惭。     她扬头看着方正,笑嘻嘻地说:"今天是咱们大喜的日子,我一整天都在闺房中擦胭抹粉,沐浴更衣,错过了在三生桥上看荷花灯的热闹。这可是我足足等了一年的大事,被你弄没了,你当然应该赔给我个大热闹。”     "胡闹,简直胡闹,去凶案现场怎么能是看热闹?!"方正恼心地痛斥。     棺材铺家的女子真是凶悍,毫无女子的温柔柔淑。     "你是县令,自然认为凶案现场没什么大不了,但对于我,那就是热闹。"秦锦绣厚着脸皮,"相公,你这般玉树临风的,就带上我嘛。”     其实她想说,你穿着这么一身素白去凶案现场,小心敬业地把鬼都给吓倒了。     "大人,夫人既然来了,便一同去吧。"唐狄见两人针尖对麦芒,耗上了,急忙打圆场。     "随你吧。"方正挥了挥衣袖。     灯笼的昏暗烛光下,他黑着脸,更显衣袍的亮白。     秦锦绣连忙一路小跑,四处张望,丝毫没有在意身后那厌恶的眼神。     半晌后,唐狄指向远处模糊的树林,"快到了,就是前面。”     "哎呦,大人,你们怎么才来呀,吓死小人了。"一个又矮又驼的布衣男子,不满意地跑过来抱怨。     "不好意思,落花镇是清水衙门,没有马,只有一匹老骡子,平日里不舍得骑,路远的,才骑,路近的,都靠脚力。"唐狄拉长音调,有些阴阳怪气地说。     方正歉意地拱拱手,"不好意思,让老人家久等。”     艾玛,要不是手里提着纸灯笼,怕摔倒后引起火灾,秦锦绣早就一头钻地里去了。     这是多么清贫的衙门,当的什么县官?可笑的方正刚才还在喜堂上还振振有词,不在乎自己家的棺材铺!     秦锦绣嘲讽的眼神看向方正。           第五章 夹层(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方正倒不卑不亢,丝毫没有半分羞涩。     "算了,你们自己去吧。"那驼背老人想是见没有什么油水可捞,随手指向不远处,"那个坟地的场面挺大,墓前的石碑和石狮还很新,非常好找。老汉肚脚慢,就不去了。”     "老人家--"方正欲有话要问,可是那人说完话就一溜烟跑了,很快就消失在夜色中。     三人只好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入树林。     好在,果如那老汉所说,坟地的场面挺大,他们没费什么力气的便找到那座被人抛开的新坟。     墓碑已经被人锤成了三段,虽然看不清姓氏,但香蕋之墓,四个字清晰可见。     "香止,名字真好听。"秦锦绣小声嘀咕,"只是盗墓就盗墓呗,为什么要破坏人家的墓碑?真是罪大恶极。”     方正蔑视地扫向秦锦绣,"不识字,就别乱说话,别失了县令夫人的身份。”     "你说谁不识字?"秦锦绣高傲地抬起头,古代的秦锦绣不识字?但穿越而来的自己,可是刑警学院里曾经的汉字英雄,他竟敢瞧不起自己。     虽然这里都是繁体字,生僻字,但大多还是认识的。     "夫人,那是香蕋(蕊)之墓。"唐狄当起和事佬。     "呃。"秦锦绣咽下了多余的口水,完蛋了,班门弄斧,太丢人了。     唐狄没有在意秦锦绣的惭愧,认真地解释道:"这是盗墓人惯用的手法,盗墓人知道自己是做见不得人的勾当,也怕惊动墓主人,他们盗墓前会将墓碑砸成三截,让墓主人找不到回家的路。”     "原来是这样。"秦锦绣羞愧地歪着头,看向破碎的石碑,嘟囔着,"真是可惜。”     "唐狄,不要多话,快下来帮忙。"方正没有搭理秦锦绣的挑衅,而是开始认真查看墓穴中的细小端倪。     "哎……"秦锦绣欲言又止,分寸自己还是懂的,那就是别打扰工作中的男人。     自己也去瞧瞧。     秦锦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进墓穴,提着灯笼望去,被眼前凌乱的一幕所惊呆。     整个坟地都被无情的刨开,柳木棺材倒扣在土上,只露出还没有腐烂的白绫花。     厚重的棺材盖立在一旁,墓穴里到处散落着女子家陪葬的衣裙和小玩物。     方正和唐狄正在仔细的一件件清理。     "这些应该是仵作的活呀?"秦锦绣放下手中的灯笼,捡起一件绣着荷花的手帕。     "夫人,万万不可。"唐狄挡在秦锦绣面前,"夫人今日大喜,莫染了晦气。”     "他都不怕,我怕什么?"秦锦绣指向神情凝重的方正。     "多个人手,更好办事。"边说,她边低头借着灯笼的微光认真地查看起来。     "夫人不愧是秦家的女子,真是厉害,若是寻常女子早就吓得魂飞魄散了。"方正嘲讽地说。     秦锦绣横了他一眼,没说话。     唐狄怕她生气,连忙道:"夫人千万别生气,咱们县衙太小,师爷和仵作都是一人兼着,恰巧顾师爷昨日染了风寒,方大人应允了病假。”           第六章 夹层(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说着,唐狄敬佩地目光看向方正,"再一个,方大人为人又耿直,办案公正,任何事情都喜欢亲历亲为,小小仵作的工作,足以胜任。”     "小小仵作?仵作可是破解案情的关键,怎么能是小小的仵作呢?"秦锦绣出口反驳。     "他毕竟不是专业仵作,越俎代庖事小,错过了证据,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秦锦绣说话里话外透出不信任的架势,她俯下身,寻找蛛丝马迹。     "秦锦绣,我警告你,不要卖弄你那半瓶子的学问,乖乖的在上面站着,若是敢胡闹,乱动墓穴里的东西,小心我治你个扰乱凶案现场的罪。”     方正义正言辞地看向秦锦绣,"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而来?”     "你怎么知道我为什么而来。"秦锦绣惊讶地张大嘴巴,难道鬼县令会读心术?连自己来实习的心思都看透了?     方正嘴角微微上翘,露出鄙夷的表情,"你爹那些见不得人的勾当,你若是敢带到县衙来,休怪我大义灭亲。”     "你,你血口喷人,你敢诬陷我爹。"秦锦绣急了,方正在嘲笑这个身子的父亲--秦九曾经盗人棺木的事情,但在她的脑海里,那已经是多年以前的事情了。     虽然她不是秦锦绣本人,但顶了这个身子,少不得要尽为人子女应尽的孝道。     别的不说,起码不能让别人嘲笑秦九。     在接收的记忆中,秦锦绣自幼丧母,是被秦九含辛茹苦养大的,秦九虽然爱财,被街坊邻居唤作秦九抠,但对这个女儿却是宠爱有加,呵护备至。     总之,秦九做了一辈子的棺材,只是为秦锦绣攒嫁妆。     绝对不能让个外人随意诬陷秦九。     虽然嫁给了方正,但在秦锦绣的记忆里,他可没那个爹爹亲。     "你敢再说我爹一句坏话试试。"她威胁方正道。     "哼--"方正本着好男不和女斗的态度,没有搭理秦锦绣,继续收集棺木旁的衣物。     "各忙各的,我才不稀罕和不近人情的呆子一般见识。"秦锦绣见好就收,提起灯笼,开启她的实习之旅。     盗墓的案情虽小,但用刑极重,这类盗墓掘坟的举动,无论在现代还是古代,都是罪大恶极的事情,在百姓中影响极坏,所以要尽快破案,还死者安宁。     "咦?"秦锦绣突然在棺材盖上发现一个奇怪的印记,像是掌印,却不完整。     秦锦绣睁大眼,慢慢走向印记,飞速转动脑袋里存储的现代侦查手段。     "别动。"方正大声喊。     秦锦绣吓了一跳,脚底踩上了又滑又湿的长明灯油,整个人直挺挺地扑向棺材盖。     "哎呀--"秦锦绣大呼倒霉,护住自己的头。     可是,倒下的瞬间,她并没有感到一丝疼痛。     受到惊吓的秦锦绣睁开眼睛,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没有被摔成肉饼,却倒在方正的怀里。     唐狄惊讶地面含微笑,会意的转过身,心中偷乐,当做什么都没看见。           第七章 空墓(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的小脸刷的一下全红了,不好意思地问给她当肉垫的方正,"疼吗?”     方正气愤得牙痒痒,"我不是叫你在上面呆着,不要乱动吗?”     "谢谢你救我。"秦锦绣所问非所答,长这么大,还是头一次被男子抱着,有点不习惯。     "别谢我,我是怕你弄坏了关键的证据。"方正欲挣脱秦锦绣。     "我才不会。"秦锦绣的心凉了半截,原来自己是孔雀开屏,自作多情了。     她转头想看了看容貌俊朗的鬼县令,不想,这一侧脸,却和方正的脸挨在了一起。     脸颊旁一片嫩滑--     方正心头一荡,连忙侧过身,打算和秦锦绣离远些。     真是个不解风情的呆子,倒好像自己在占他便宜似的!秦锦绣气得在心里暗自嘟囔,也欲起身,摆脱方正的臂膀。     谁想一不留神,她挣脱的力气过猛,手臂拍打在棺材盖子上,听到空空的声响。     怎么回事?细心的秦锦绣大惊失色,站起身再试敲了敲棺材盖。     "这盖子里面有夹层。"她十分肯定的说。     方正瞪大双眼,"夹层?”     "对,我不会听错的,你听……"秦锦绣再次敲打棺材盖子。     "我从小在棺材里睡觉,玩闹,听惯了这种声音,绝对不会错。”     "快来帮忙。"她推了推棺材盖,试图打开夹层。     方正和唐狄将信将疑,但依旧上前当帮手。     三人合力,费了好大的劲儿,终于将棺材盖子撬开。     秦锦绣提着灯笼,近身看去,只见夹层里有一个染满血迹的肚兜包。     唐狄急忙取出肚兜包,解开一看。     三人顿时脸色苍白,大惊失色。     满是血污的肚兜里竟然裹着一个血肉模糊、还没有成形的婴孩儿。     婴孩儿浑身青紫,小得可怜,显然没有足月。     "咳咳--"方正刻意地挡在秦锦绣前面,"你回避一下。”     秦锦绣暗下给方正点了个赞,没想到鬼县令还是个温柔体贴的公子,竟然担心她害怕。     但她并没有害怕,因为她曾经同老师参加过刑警学院的实战演习,死者就是一名身怀八甲,被小三毒死的孕妇。     解剖尸体之前,老师总是会说那句至理名言:尸体有什么可怕的,世上最可怕的是歹毒的人心。     本想在法医的岗位上大展宏图,谁知道却穿越到陌生的世界,秦锦绣有些失落。     "方大人,这……"嫉恶如仇的唐狄,也是见过世面的捕快,如今捧着死婴却是神色沉重。     "死婴浑身青紫,有可能是中毒而亡或者是缺氧窒息而死,要拿回去验一验。"回神的秦锦绣毫不避讳地伸手接过死婴。     "这极有可能是墓主人的孩子,也许这不是一件简单的掘坟案。”     "你不怕?"方正质疑的眼神看向秦锦绣。     "怕什么,尸体有什么可怕的,世上最可怕的是歹毒的人心。"秦锦绣将婴孩儿用花肚兜包好,放入唐狄带来的木盒里。     "夫人真是女中豪杰。"唐狄发自内心地称赞。           第八章 空墓(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方正却摇了摇头,"棺材铺家的女儿,性情真是泼辣,但这是我的份内事,不牢你费心。”     "谢夫君夸奖。"秦锦绣眼珠一转,拿捏着腔调道:"我这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为夫君分担忧虑罢了。”     "什么鸡、什么狗?"唐狄一脸雾水,"夫人也没有嫁给鸡和狗呀?”     "呃,这个……"秦锦绣小声嘀咕,自己又卖弄错了,看来他们没有听过嫁鸡随鸡、嫁狗随狗的俗语。     话语未落,秦锦绣感觉到一道寒光射向自己。     "粗俗!"方正冷冷地瞪着双眼。     秦锦绣刚想还击,便听到唐狄拱手说:"方大人,这里的衣裙和物件儿,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不如我们三人合力将那棺木翻过来,让墓主入土为安。”     唐狄阻断两人之间的怒火,转移话题。     "好。"秦锦绣放弃了还击,径直走向棺木。     方正紧跟在后面。     "方大人。"远处忽然出现一道模糊的身影和荧荧的灯火。     "是王汉。"唐狄抬起头。     秦锦绣也顺势望去,原来是和唐狄同为衙役的王汉。     "出了什么事情?"方正敏锐地觉察到王汉的慌乱。     "月浓花坊的花姨娘前来报案,花坊中的琉月姑娘死了。"王汉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因方大人不在衙门,大牢里的李牢头找来了属下,又惊动了顾师爷,顾师爷已经去月浓花坊查案,特意叫属下前来告知方大人。"他换了口气,把事情缘由讲了个清楚。     又一场凶杀案,看来鬼节还真是晦气多!秦锦绣暗自腹诽。     不但自己无缘无故地穿越过来,还有其他凶案,不会是流年不利吧?她无意识地摸着棺材盖,琢磨着回去要不要给自己穿点红色转转运气。     "顾师爷病了,他如何去月浓花坊查案?"方正细心地问道。     "方大人不必担心,顾师爷身边有妍竹姑娘陪着。"王汉撇了一眼女扮男装的秦锦绣,恭敬地禀报。     "胡闹,妍竹性情婉约稳重,如何能出入月浓花坊那种不干不净的地方。"方正微微皱起眉头,眸色暗沉。     "这里已经处理得差不多了,唐狄,你留下善后,我随王汉去月浓花坊。”     "是,方大人。"唐狄点头应声。     略显急躁的方正忙提起纸皮灯笼,欲随王汉离去。     "哎,哎,等等我。"秦锦绣嘟囔着小嘴,"你走了,我们怎么办?”     "你不是喜欢棺材吗?那就留下帮唐狄善后,然后回县衙,做好你的县令夫人。”     略显急燥地方正丢下冰冷的话语后,快速离去。     "做事情有始无终,那么着急干什么?"秦锦绣怒瞪渐行渐远的灯光。     "夫人别生气,方大人是担心顾师爷。"一脸质朴的唐狄耐心地解释。     "顾师爷?顾妍竹?"秦锦绣暗自细揣,这名字好熟悉,在哪里见过?     突然,她眼睛一亮:顾妍竹?顾师爷的女儿。     "阿嚏,阿嚏--"秦锦绣连连打了三个大喷嚏,头都觉得有些昏昏沉沉。           第九章 风寒(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是自己眼花了?怎么总感觉黑暗中有个人盯着自己?     秦锦绣揉了揉眼睛,难道是发情中的野猫?好像还是绿莹莹的光呢?     "啊……"唐狄正在奋力地挪动棺木。     "你这样可不行。"秦锦绣摇了摇头。     "那怎么办?"唐狄累得大口地喘气。     "嗯。"秦锦绣四处张望,果然找到根结实的木棒。     "看我的。"秦锦绣拿起木棒作为杠杆撬棍插入棺木底部。     "过来帮忙。"秦锦绣吩咐唐狄。     "夫人真聪明,方大人真有福气。"唐狄立刻明白秦锦绣的意思,使出浑身的气力压下木棒。     沉重的柳木棺材在木棒地撬动下,缓缓翻开。     本已经做好准备的秦锦绣却失望至极。     "怎么会这样?"唐狄也非常惊讶。     因为棺材里空空如也,根本没有尸身。     "难道是空墓?"唐狄自言自语。     秦锦绣却提起灯笼,大胆的在棺材内乱翻。     "不是空墓。"秦锦绣语气肯定地说。     "夫人怎么知道?"唐狄惊讶地问。     秦锦绣指向棺木中发黑的痕迹。     "这里有水银的印记,应该是保存墓主尸身的。”     秦锦绣又拍了拍棺木,"你看这棺木又新又重,应该是用近年的柳木制成,既然是新的棺材,那这底部的尸油痕迹更能证明不是空墓。”     "夫人真是见多识广,和方大人甚为般配。"唐狄发自内心的佩服。     "不过,墓主人的尸身哪里去了?"秦锦绣有些失望,喃喃道:"难道被盗墓贼一并盗走了?”     "盗尸?"唐狄倒吸一口冷汗。     "盗尸?"秦锦绣目瞪口呆,"盗墓都是为求财,盗走陪葬的值钱物件也就罢了,盗走尸身做什么?”     "夫人有所不知,盗取尸身是可以配冥婚的。"唐狄义愤填膺地恨恨道。     转瞬,他百思不得其解地说:"可落花镇已经快二十年没有发生过盗尸案了,打三年前方大人上任以来,我们万县更是一起冥婚都没出过,到底是什么人如此胆大妄为,触碰方大人的忌讳?”     "方正的忌讳?"秦锦绣拼命地回忆。     "方大人的母亲。"唐狄小心翼翼地提醒。     秦锦绣想起来了,当年正是因为贼人盗尸挖了墓洞,方正才得侥幸活了下来,但他母亲的尸身被人配了冥婚,颇受了些凌辱,所以方正十分憎恶盗尸配冥婚之事。     "夫人,咱们回去吧。"唐狄吃力地开始移动棺材盖子。     "等会,我再瞧瞧。"秦锦绣认真地看着空棺,不愿错过任何细节。     "咦?这是什么?"秦锦绣在棺材的底部发现许多散落在地的小圆子,她拿了几个放在灯笼下细看。     "好像是棋子。"唐狄挠着后脑勺,"莫非是随葬的棋子?若真是棋子,这棋子也太小巧玲珑了。”     秦锦绣低头不语,仔细翻看空棺后,竟然又找到十几颗。     但奇怪的是,每只小棋子都湿漉漉的。     "唐狄,你再四处找找,看看有没有相同的棋子。"秦锦绣举起小棋子,墨翠的小棋子在烛光的映衬下,晶莹剔透。           第十章 风寒(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有人--"秦锦绣突然感觉到隐在暗处的眼神,她大叫起来。     "什么人?快快现身。"唐狄拔出腰间的佩剑,急忙挡在秦锦绣身前,大声喊道。     可是喊了半天,也没有见到一个人影儿。     "可能是我眼花了。"秦锦绣歉意地看向唐狄。     "无碍,我去寻小棋子。"唐狄提起灯笼。     秦锦绣也继续在空棺中摸索,艾玛,什么东西,毛茸茸的?她吓了一跳。     原来是一只死老鼠!     法医还怕这些!秦锦绣稳定心神,深深地鄙视自己后,取出帕子,将死老鼠包好,放入盒子。     "夫人,我找到好多小棋子。"唐狄也收获丰厚。     "好,时辰也差不多了,咱们走。"秦锦绣兴高采烈地搬起盒子。     "使不得,使不得,让属下来。"唐狄夺过盒子。     "嗯,"秦锦绣眼神一转,"月浓花坊在哪里?”     "在寇河的南岸,南岸上有好多家花坊,月浓花坊只是其中一家,也是最大的一家。"唐狄如实禀告。     "那你先回县衙,我去找方正。"秦锦绣也想见识一下温柔乡的胭脂味。     "夫人还是回县衙等方大人吧。"唐狄劝慰,"今日本是大喜之日,却凶事连连,害得夫人一夜辛劳,您不如早点回去安歇。”     "那他们会如何断月浓花坊的案子?"秦锦绣关切地问道。     "看过凶案现场之后,顾师爷和方大人会在茶房查验证物。"唐狄有种不祥的预感。     "哪里的茶房?"秦锦绣转眸板脸。     "自然是县衙的茶房。"唐狄总觉得秦锦绣在套自己的话,她为何对凶案这般有兴趣?     看来秦九抠家的女儿真是与众不同,难怪没有人敢去一品棺材铺提亲。     “那咱们就回县衙。”秦锦绣打定主意。     “好。”唐狄抓紧忙碌,盖棺入土。     此时已经接近寅时,天也蒙蒙见亮。     秦锦绣和唐狄各抱一个大盒子,拖着又累又乏的身子,回到县衙。     “夫人快回房换件干净的衣裳,喝点姜汤,好好睡上一觉。”唐狄火急火燎地喝了口茶,“属下还要去月浓花坊去与方大人汇合。”     “好,你去吧。”秦锦绣另有打算。     唐狄走后,县衙内只有秦锦绣一人。     秦锦绣顾不上疲惫,开始着手整理从墓穴带回来的证物。     但整理到一半,秦锦绣才想到最大的障碍,没有工具呀?     没有先进的仪器也就罢了,依照古书和土法子也是可以验尸的,但至少也要有把刀,杀猪刀也行。     可是秦锦绣四处张望,哪里有刀的影子,连把剪刀都没有,妈呀,县衙真的穷到耗子都要搬家了?     秦锦绣愈发的头痛,额头也开始发烫,吹了一夜的山风,定是染了风寒。     孤身一人在外,最怕生病,真是怕什么来什么,秦锦绣琢磨着是不是要回娘家。     不行,记得昨日爹爹送自己坐上花轿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自己守住幸福,守住家。     但方正对自己的态度?           第十一章 质疑(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寒了心,世间最简单的事,亦是最难的事,还好自己不是真的秦锦绣,否则真是要哭死了。     那现在自己怎么办?秦锦绣又连续打了三个大喷嚏。     “夫人,喝碗姜茶,暖暖身子吧。”一位和蔼慈祥的中年妇人端着木盘走了进来。     秦锦绣眨动大眼睛,她是谁?     “夫人是不是着凉了?”中年妇人关切地问道。     “还好。”浑身发冷的秦锦绣端起姜茶,大口地喝下去,一碗姜茶下肚,暖暖甜甜,鼻子也顺畅了。     “谢谢。”秦锦绣感动得眼泪汪汪,人生最难得的不是锦上添花,而是雪中送炭呀。     “慢点,慢点,别烫到,我还熬好了肉粥,等夫人缓缓凉气后再喝。”中年妇人微笑道:“我是县衙里的下人,专门侍奉方大人的,你可以叫我莲姨。”     “莲姨。”秦锦绣甜甜地叫道。     莲姨有几分哽咽:“哎,夫人,方大人是难得的好官,好人,也会是好夫君,你可真有福气,不过,今后可千万不要跟着他乱走了,他办案总是四处奔波,女儿家时时刻刻地跟着,岂不是太辛苦?”     “难道他办案不分白昼和黑夜吗?”秦锦绣想到昨夜方正亲历亲为的神情,倒也十分钦佩,若是放在现代,一定是个工作狂。     “是呀,方大人为人公正,刚正不阿,才高八斗,满腹才华,若不是出身寒门,又被鬼生子的名声所拖累,堂堂的状元哪能窝在小小的万县。”莲姨为方正鸣不平。     “夫人只要为方大人守住家,做好后盾,尽早开枝散叶,方大人迟早会光耀门楣,熬出头的。”莲姨语重心长地牵起秦锦绣的手。     秦锦绣羞愧地低下头,莲姨哪里知道方正与自己假成亲的事情,即使自己是真的秦锦绣,这种盲婚哑嫁,又有什么幸福可言?     但莲姨对方正的关爱之心,深深感染了秦锦绣。     秦锦绣与莲姨东一句,西一句的聊开了,原来莲姨本是苦命的人,连连死了丈夫和儿子,又被小叔霸占家产,诬陷坐牢,多亏方正为莲姨洗清冤屈。     莲姨为报答方正的恩情,便自愿留在县衙里照顾方正。     还真是个知恩图报,皆大欢喜的老套故事。     “莲姨,你也是好人。”秦锦绣大方地感慨。     莲姨微笑着从怀中取出一枚同心结,“方大人心地善良,外表看上去虽然冷冰冰的,但内心是热的,如果除去那层硬壳,他一定会珍爱你,这枚同心结是我亲手编织的,送给你,当作贺礼,希望你们夫妻同心,白头偕老。”     “多谢莲姨。”秦锦绣有些不好意思接受莲姨的礼物,却又盛情难却,方正是再好的男子,自己与他也绝对不可能发生什么旷世绝恋,毕竟自己不属于这个世界,早晚都是要回去的。     或许一同办案,作为工作伙伴,还是可以的。     秦锦绣拢了拢鬓间的碎发,“莲姨,你可知道平日里方正办案时用的工具放在哪里?”           第十二章 质疑(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工具?”莲姨惊讶地问道:“夫人是指什么?”     “就是刀、绳子……”秦锦绣手舞足蹈地比划,“我只是想为他整理整理,熟悉一下他的生活。”     “哦,在大堂后面的茶房里。”莲姨恍然大悟,“方大人的物件儿都在那里。”     “知道了。”秦锦绣抱着大盒子,飞速跑向茶房。     “慢点,慢点。”莲姨苦笑得摇头,看来夫人也是个急性子的人,这两人还真是绝配。     来到茶房的秦锦绣顿时目瞪口呆,艾玛,什么茶房,分明是方正工作室。     木床、书桌、书架、各式刀具、银针、绳索等等,应有尽有。     麻雀虽小,五脏俱全。     秦锦绣顾不上惊叹,匆匆打开大盒子,开始工作。     良久,秦锦绣盯着从死老鼠肚子中取出的小块骨头,终于歇下一口气,果然不是简单的盗坟案。     死者分明是被毒死的,真是可怜,凶手到底有多大的怨恨,竟然对身怀六甲的孕妇下手?     秦锦绣感到丝丝悲伤,无论在什么朝代,都有十恶不赦的恶人,怎么总也抓不完呢?天下在何日才能真正的太平?     秦锦绣开始思索宇宙间的最纠结问题,想着想着,真是太累了,倒在书桌上,昏昏欲睡。     “你来做什么?出去。”     秦锦绣被归来的方正痛斥。     “你回来了。”秦锦绣揉了揉睡眼,感到浑身发冷,姜茶毕竟不是药,方才又在寒冷的茶房内睡着了,风寒哪能不严重?     “出去,这不是你能来的地方。”方正并没有注意到秦锦绣难受的神情。     “我和你说完话,就出去。”秦锦绣咬着牙坚持。     “你要说什么?”方正斜眼望向秦锦绣解剖过的死老鼠,讽刺道:“它得罪你了?”     “方正。”秦锦绣气愤地说:“我是在帮你破案。”     “哼,就凭借这只死老鼠?”方正随手一指。     “对。”秦锦绣提高声调,“你千万别小看这只死老鼠,它在是棺材中发现的,我仔细查验过。”     秦锦绣拿起乌黑的银针,“死老鼠是中毒而亡,它是因为吃了有毒的食物。”     方正扫了一眼银针,“有毒的食物?”     “对,就是这个。”秦锦绣拿起粗瓷碗,“我怀疑这小节骨头是墓主人的小脚趾,但一般女子的小脚趾也不会如此细,所以墓主人极有可能是六指。”     “真是不错。”方正嘴角上扬,仔细盯着秦锦绣,“你到底跟着你爹偷了多少无名的棺材?”     “我没有。”秦锦绣见方正根本不信自己,“你不要捕风捉影,乱说话,我现在是和你在讨论案情,不要总提我爹的事情,你也一定听唐狄说过了,这个案子并不是盗墓这么简单,还是盗尸案。”     秦锦绣话音刚落,方正的脸色变得愈发难看,显然是被触动了最敏感的神经。     秦锦绣停顿了几分,"而依据我的判断,这还是一场凶杀案,因为墓主人是非正常死亡。"     "就凭这只死老鼠?"方正眼神迟疑。           第十三章 赌约(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对。"秦锦绣低头想了想,"还有那个不足月的死婴,死婴浑身青紫,也定是在母体中染了毒,我仔细查验过死婴,死婴的体内虽然没有毒素,但和母体曾经连接的肚脐里有大量淤积的毒血。"     "你查验过死婴?"方正震惊地看向秦锦绣:秦家的女儿真是好生厉害,只可惜生错了女儿身,女子哪能如此粗鲁,应该像砚竹那般的温柔贤惠才是最好的。     "不行吗?"秦锦绣愤愤不平,"我自幼喜欢看《洗冤集录》,对书中检验尸体的办法耳熟能详,区区一个死婴自然不在话下。"     "纸上谈兵。"方正瞅了一眼被秦锦绣弄得乱七八糟的验尸台,"你拿怎么确定墓主人一定是个女子?"     "那些陪葬的衣裙物件,还有棺木的尺寸,都证明墓主人是女子呀。"秦锦绣着急了,"我查验过棺材底部的尸油痕迹,肩窄胯宽,分明是女子的特征。"     秦锦绣浑身发烫,面红耳赤地看向方正,"说了半天,你到底是不信我?"     "人命关天的事情,我怎么信你?"方正轻蔑地回应:"就凭你看过几遍《洗冤录》?"     "你……"秦锦绣重重地喘了口气。     自己可是刑警学院成绩最优秀的学生,师从法医界赫赫有名的陈林老师,虽然还没有正式上岗,只是一名法医实习生,但在两年的博士生涯中,跟着陈林老师一同参与了国内外数十起的大案要案。     比起小小的县衙仵作,那是天壤之别,他竟然敢瞧不起自己。     "你敢不敢跟我打赌?"秦锦绣额头滚烫,鼻音发重,硬是咬牙撑着,女儿当自强,不能让人看扁自己。     "打赌?"方正无意地掀开盖在死婴身上的白麻布,立刻止住了嘲讽的目光。     方正又仔细看了看被开膛破肚的死老鼠,解剖的刀法竟然如此精准?刀刀都恰到好处,她竟然有如此娴熟的技巧?     方正认真地上下审视秦锦绣,传闻中:秦九抠的女儿,自幼以棺材为床,性格刁蛮任性,目不识丁,但脑子反应特别快,看一眼死者,便知道做多大尺寸的棺材,而且算账从来不用算盘,张口就来,精灵得过了头。     曾经吓走了五十多个媒婆,害得秦九抠花重金到处求人为女儿说媒,依然无人问津。     若不是星云大师圆寂前非要自己迎娶她,恐怕她此生都难以嫁出去。     没想到她竟然认识几个字,还喜欢看《洗冤集录》?看来传闻也不可全信。     若她是男子,或许还真是做仵作的材料,只可惜她是女子。     "你想比什么?"方正突然觉得浑身灰头土脸的秦锦绣有点意思。     "如今不是有两件案子吗?那咱们就比比,看谁先破案。"秦锦绣傲气地抬起头,虽然自己个子小,比方正矮了半头,但在气势上绝对不能输给他。     "好。"方正脱口而出,但下一刻,就后悔了,自己怎么能由着秦锦绣胡闹呢?破案可是县衙中的公事,自己一贯公私分明的。           第十四章 赌约(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秦锦绣怕方正反悔,马上用力地撞击方正的肩膀,代替击掌为誓。     方正哪里明白现代人的心思,见秦锦绣撞向自己,便下意识地后退。     "哎呦。"秦锦绣发力过猛,一头钻进方正的怀里,被方正搂个正着。     真暖和,染了风寒的秦锦绣瑟瑟发抖,十分贪恋方正温暖的怀抱。     "喂。"方正一时间手脚无措,更不敢乱动,明显感觉到秦锦绣胸前异常的柔软,方正忙闭上眼睛,在心中默念了几遍《心经》。     但依然无济于事,因为秦锦绣紧紧贴在自己身上,淡淡的清香扰乱心智,方正方寸大乱。     稍稍低头,刚好扫过秦锦绣耳边的碎发,弄得方正鼻子痒痒的,心似乎也要痒了起来。     "方大哥。"一位穿着鹅黄色衣裙的女子走进屋内。     见到抱在一起两人,急忙背过身去,神色慌乱羞涩,说话也是吱吱呜呜:"对,对不起,方大哥。"     "砚竹。"方正欲推开怀中的秦锦绣,而她却好像黏糊糊的膏药一样贴在自己身上,竟然睡着了。     "方大哥,爹爹和王汉已经将月浓花坊的证物都抬回来了,爹爹问是不是按照老规矩,先送到这里。"顾砚竹背对着方正和秦锦绣。     "好,一切照旧。"方正感觉到怀中的秦锦绣像火炉一样烫,莫非病了?     方正伸手一摸,果然烫手。     "那我先出去了。"顾砚竹推门而出。     "嗯。"方正的心低到冰点,自己与砚竹再不会像以往那般亲近了,还好那天夜里,没有对砚竹表明心迹,否则如今伤心的岂不是两个人?     既然无缘,不如将这份爱深埋于心,在她身边默默守候。     方正的心好痛,要是没有秦锦绣,自己此时与砚竹已经是举案齐眉、郎情妾意。     只可惜被秦锦绣这把利刃斩断了情缘。     星云大师为什么要自己必须娶她呢?还讲什么几代轮回之类的话,真是搞不懂。     方正无奈地将秦锦绣拦腰抱起,走出茶房,回到满眼朱红的洞房。     冷冷清清的洞房内:堆积成泪的花烛还在袅袅地燃烧,桌子上整齐摆放着交颈合卺酒的酒杯、缠着红绸的如意秤杆和各种含有吉祥寓意的干果等等。     但是喜床上厚厚的鸳鸯锦连个褶皱都没有。     因为他们都错过了宝贵的洞房花烛夜。     方正将秦锦绣小心翼翼地放在喜床上,欲转身离去。     谁知道睡梦中的秦锦绣死死抓住方正的手,不肯松开,"别走。"仿佛又回到了小时候,生病高烧时,浑身难受,总是喜欢父母陪在身边来减轻痛苦。     若是睁开眼睛醒来时,见到一大瓶黄桃罐头,那就更好了,可惜呀,如今只能在梦中想想罢了。     方正看着秦锦绣可怜的模样,心软了下来,轻声说道:"逞强。"     从小到大,熟读圣贤书的方正,从来不喜欢粗俗、野蛮,锱铢必较的女子,而几样,秦锦绣全占全了。     其实自己对秦锦绣也谈不上什么敌意,但终归是两路人,阳春白雪和下里巴人怎么能喜结良缘呢?           第十五章 生病(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不过是场美丽的错误,待过几年,再结束错误吧,方正连连摇头后,轻轻叹息。     只有和离的法子最好,希望她找到真正疼爱自己的男人。     秦锦绣则是继续呼呼大睡。     最后,方正也没有办法,只能坐在床边一边陪着,一边回想昨夜发生的两起凶案。     第一起掘坟盗尸案不管是不是凶杀案,最要紧的是先找到墓主的尸身和亲人,再顺藤摸瓜的查下去,估计不会太难,稍以时日便可水落石出。     相比之下,月浓花坊的案子要棘手得多,死者琉月姑娘曾经是花坊里的头牌,而且卖艺不卖身,既风雅,又素净,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风范。     因此得罪不少富绅豪客,此番因醉酒失足落入池中身亡,有众多疑点,直觉告诉自己,绝非表面那么简单,但一切都要等到待查验过再行。     只是琉月姑娘的尸身?方正左右为难。     想着想着,方正也不禁连连地打起哈欠,整夜的奔波折腾没有睡觉,实在是太累了。     外面旭日高照,屋内也随着亮堂,耀眼的光照在身上暖暖的。     方正伏在秦锦绣的身边,昏昏沉沉地睡着了。     无意之中,两人的手握得更紧更牢。     良久,秦锦绣吱吱呜呜地喊道:“水,水。”     方正睡得沉,根本没听见。     秦锦绣感到喉咙干涩,浑身要喷火的节奏,缓缓地睁开眼睛。     佛珠,秦锦绣在恍惚中又见到了那串佛珠,太好了,就当昨夜做了场噩梦,自己终于找到佛珠了。     秦锦绣极力想去握住佛珠,但手却被什么东西压着,始终抬不起来。     真是使出了吃奶的劲儿,但无力的手一次次地垂下又抬起。     秦锦绣快急哭了,忽然,在迷迷糊糊中听到簌簌的脚步声,一个绰绰的人影,挡住了刺眼的一米阳光。     秦锦绣似乎闻到了清淡的桂花香气,那是妈妈最爱的味道,莫非自己已经穿越回去了?     在香味的驱使下,秦锦绣费力地睁开眼,想要仔细看看周围的一切,但眼前的佛珠却不翼而飞?     没有佛珠,自己如何和老师交差呀?     秦锦绣着急得胡乱挣扎,最后竟然呜呜地低泣不止。     “夫人,夫人。”县衙的莲姨小心翼翼地摸了摸秦锦绣滚烫地额头。     方正也被吵醒,看到自己与秦锦绣暧昧的姿势,俊朗的脸颊上露出红晕。     匆忙掰开秦锦绣的爪子,神情有丝扭捏,“莲姨。”     “你们忙碌了整夜都没有吃饭,我见门虚掩着,便端来了肉粥,谁知道方大人守在夫人的床边睡着了,我怕大人着凉,披了件衣裳,刚想离去的功夫,夫人却醒了。”     莲姨神色忧虑,眉宇间透出担忧。“夫人昨夜淋了水,又吹了凉风,定是染了风寒,这会烧得厉害,方大人快给瞧瞧吧。”     “水,水。”秦锦绣可怜巴巴地看向方正,原来方才只是一场美梦,睁开眼睛,自己依然是鬼县令的夫人,还是临时工。     “哎,在这里。”莲姨急忙递过一杯温水。           第十六章 生病(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大口地喝下去,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要尽快地好起来,只有快点好起来去寻找佛珠,才能尽快的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生病了?方正这才注意到秦锦绣红红地脸蛋,怪不得一个时辰前,在茶房里与自己讨论案情时,声音都变了,原本还以为她为争高枝,与自己争吵,才耳红面赤的,原来是病了。     还是个认真偏执的丫头。     方正坐直身子,缓缓覆上秦锦绣的手腕,沉思片刻后,“只是染了风寒,没有祸及心肺,莲姨,你去熬些草药吧。”     秦锦绣质疑的眼神看向方正,业余的仵作还会给人看病?不会穷得连大夫都请不起吧,看来实在挨不住了,必须让秦九抠雇一个靠谱的正经大夫。     方正看穿了秦锦绣的小小心思,“放心,我的本家是大夫。”     秦锦绣惊讶得看向方正,真是人不可貌相,鬼县令还是从事高大上职业的大夫?     “是啊,夫人放心,方大人的医术得了星云大师的真传,比镇上的那些大夫强上百倍,定是不会诊错的。”莲姨又倒了杯热茶递给方正,提高了声调,“方大人会的本领可多了,日后啊,夫人自己去了解吧。”     艾玛,夸人随便,只是听着“日后”这两个字,秦锦绣怎么觉得好别扭呢。     “莲姨客气了,我哪有什么本领,不过都是半家子。”方正竟然也不好意思了,露出读书人独有的羞涩。     秦锦绣索性用被子盖住了头,方正再好,有柯南厉害吗?真是笑话。     “对了,方大人,你们都还饿着肚子,快吃些肉粥吧。”莲姨指向小圆桌上扣着盖子的瓷碗,“这是我用新鲜桂花熬制的肉粥,你们尝尝鲜。”     “顾师爷和砚竹用过了吗?”方正依然记挂着心仪的女子。     秦锦绣的嘴角挂起冷笑。     莲姨偷偷地使了眼色给方正,略带埋怨地说:“顾师爷和砚竹姑娘回去了。”     “怎么回去了?”方正哪里知道莲姨的意思,毫无避讳地说:“砚竹不是最喜欢吃莲姨煮得桂花肉粥吗?”     “方大人放心,我叫唐狄给顾师爷和妍竹姑娘送过去了,住得近,都是邻居,桂花粥还是热的。”莲姨细细解释。     “那就好,砚竹天生体寒,吃不了太凉的粥食。”方正缓下一口气,“还是莲姨想得周到。”     莲姨见方正三句话不离顾砚竹,便苦口婆心地把话挑明,“方大人还是多关心关心夫人,毕竟从昨夜起,你们已经是夫妻了,砚竹姑娘自然有别人照顾。”     “谁跟她/他是夫妻。”秦锦绣和方正异口同声。     “瞧瞧,全落花镇的百姓都知道你们是夫妻。”莲姨语重心长地回答,“而且所有人都知道,你们是天赐良缘,绝配。”     “哼。”秦锦绣摔开大红缎面的龙凤被,背过身去。     “你看看,新婚燕尔,怎么能吵架呢?”莲姨劝慰方正,“你是一方的父母官,要给全县的百姓做个榜样,夫人不但长得漂亮,又通情达理,处处以你的事业为重,你要珍惜。”           第十七章 麻烦(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心中得意洋洋,莲姨真是实惠人,讲得都是大实话,是个实事求是的好同志。     “看来你还些力气,病得不是太厉害。”方正语气带有几分埋怨,“快起来,粥都快凉了。”     秦锦绣憋着气转过身来,却被什么硬东西搁到了手,仔细向鸳鸯锦下摸去,抓出一大把花生、栗子和红枣等干果小食。     原来是在取枣生贵子的习俗,谁跟你生子,想得美,秦锦绣怒气冲冲地将手中的干果扬了出去,“你咒我病重吗?”     “哎,哎,别吵架,别吵架。”莲姨安慰秦锦绣好一会后,端起桂花粥交到方正手里,“夫人是真的病了,都已经是一家人了,你去喂喂她,哄哄她,我去厨房熬药。”     莲姨使着眼色,比比划划地离去。     方正满脸茫然,不知所措。     秦锦绣越想越生气,越生气,心里越焦躁,穿越也就罢了,人家穿越都是好命,不是公主,就是皇后,差得也是侧福晋的亲妹妹,最后还成了众皇子争相喜爱的女子。     自己穿越却好寒酸,棺材铺家的晦气女儿,这是唱哪出呀,到底得罪了哪路的大神和菩萨。     气急败坏的秦锦绣抓起一把干果甩到方正脸上,“你走,姑奶奶不想看见你。”     “你……”方正震惊地站立,扫了扫衣襟上的栗子和红枣,“秦锦绣,别太过分,真是太粗鲁了,信不信,我现在就休了你。”     “好,你敢写,我就敢接。”秦锦绣高傲地抬起头,丝毫没有退缩,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离开了你这个鬼县令,生活更美好。     “你,你……”方正气得重重地喘气,自己答应过星云师傅,三年之内不得休妻,如今星云师傅才走几日,自己怎能失言呢?     方正生生咽下了胸中的气愤。     而此时的秦锦绣小脸通红,浑身裹着龙凤喜被,像只小公鸡,硬撑着战斗。     方正本着好男不和女斗的思想,稳了稳心神,她毕竟病了,怪可怜的,便舀了勺肉粥送到秦锦绣的嘴边。     “你……”秦锦绣瞪着大眼睛,不解地看向方正。     “气归气,闹归闹,总是要吃饭的,莲姨说得对,我们是新婚燕尔,既然木已成舟,咱们总是要给所有人一个交代,”方正一本正经地说。     秦锦绣重重叹息,是呀,日子总是要过的,既然方正已经给了自己台阶,就别装了。     闻着香喷喷的肉粥,秦锦绣听话地张开了大嘴。     “你尽快好起来,过几日,我带你去趟灵归寺。”方正专心地掏出绢帕,擦了擦秦锦绣嘴边的残渣。     “好。”秦锦绣顺从地回应,目前只能认命。     午后的阳光已经盈满整个屋子,照在处处大红的喜字上亮亮堂堂。     “不好了,不好了。”屋外传来王汉焦躁的声音,“方大人?”     “嘘,小点声,方大人和夫人一夜都没有休息,这回正小憩呢,发生了什么事?”唐狄闻声而来。     “别提了……”王汉的声音越来越小。           第十八章 麻烦(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和方正默默对视后,达成共识。     “是王汉吗?进来吧。”方正大声喊道。     “是方大人。”王汉欣喜地拽着唐狄进了屋子。     “发生了什么事?”方正走出内间,来到外厅。     吃过热粥的秦锦绣也多了分精气神儿,认真地竖起耳朵偷听。     “启禀方大人,月浓花坊的证物都搬到县衙里了,可是唯独落了一样,花姨娘说什么也不让带走。”王汉垂头丧气。     “不让带走?她真是好大的胆子,是不是欺负咱们太老实,让我去月浓花坊。”唐狄莽撞地说道。     “不行,不行。”王汉拦住唐狄,“月浓花坊背后的金主可是京城中的显贵,你想给方大人找麻烦吗?”     秦锦绣豁然开朗,啧啧叹息,原来什么世界里都有人情世故,达官显贵啊!     外厅里的唐狄止住脚步,“那怎么办?总不能去月浓花坊的现场去检验证物吧。”     “此法可行。”一直处于沉默的方正眼前一亮。     “不行,不行。”王汉又摇头,“方大人,你可知那证物是什么?”     “是什么?”方正和唐狄都是一头雾水。     秦锦绣心中暗笑,真是笨到家了,这都猜不出来。     “是琉月姑娘的尸身。”王汉怨声叹气,“我本是挂好了骡子车,准备带琉月姑娘的尸身回县衙,哪成想花姨娘带着一群人拦下了我,并且拿出了琉月姑娘的卖身契,说什么活是她的人,死是她的鬼,根本不让我靠近。”     “卖身契?”方正神色沉重,“琉月姑娘已经为她赚了几百倍的钱,她还想怎么样?”     秦锦绣也是极为震惊,又甚是愤怒,原是想月浓花坊念旧,想要好生安葬琉月姑娘,没想到花姨娘的心黑到了底,竟然比旧社会的老鸨子还残忍千倍万倍。     “别提了。”王汉偷瞄方正黑沉的脸色,“我偷偷问了打杂的下人,好似琉月姑娘生前清高孤傲,得罪了不少人,那花姨娘本就是六亲不认,只认金银之物,听信了小人之言,说是要召集曾经垂怜琉月姑娘的恩客,要,要……”     “要……”方正直勾勾地问道。     “花姨娘要摆一出送花宴,出价高者便可赎回琉月姑娘的尸身。”王汉恨恨地回答,“我离去的时候,告示都贴出来了,告示上写得非常露骨香艳,什么琉月姑娘体香四溢,冰清玉洁,谁得了琉月姑娘的尸身,任凭处置。送花宴就在今天晚上举行。”     “天下奇闻,天下奇闻。”方正重拍单薄的桌案,“如此违背人伦之事,竟然出现在我的管辖之内,不行,我要去月浓花坊找那个黑心的花姨娘。”     “对,她若是不服气,不听方大人管教,我将她绑来县衙。”唐狄随声附和。     艾玛,变态,秦锦绣恶心得险些将桂花粥吐出去,没想到有人挣钱不要脸,还有人花钱不要命。     不过王汉倒是个机灵的人,方正身边的人也算是互补其短了,唐狄忠厚老实,王汉机灵玲珑,莲姨亲切善良,不知道那个顾师爷怎么样?           第十九章 交换(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不可,不可。”王汉拦住义愤填膺的方正和唐狄。     “花姨娘做得的确过分,但未必有人能应承送花宴,咱们还是静观其变,要是没人赎回琉月姑娘的尸身,岂不正好顺应了方大人的心思?方大人又何必去得罪花姨娘背后的金主呢。”     “王汉,你总是前怕狼,后怕虎,咱们的衙门真是委屈你了。”一根筋的唐狄不服气地说。     “唐狄,我都是为方大人好,也是为咱们衙门好,方大人为官清廉,大家都是看在眼里的,只可惜朝中无人,堂堂状元郎竟然落到万县当差,但只要方大人政绩显赫,或许过几载后,还是会有升迁的可能。”     圆滑世故的王汉满怀激情地说:“这几载,关键不是破多少案子。”     “那关键是什么?”方正侧目相问。     “关键是:不要得罪人。”秦锦绣一身清朗地从内间走出来。     “对,对,还是夫人懂得大是大非。”王汉钦佩地恭敬行礼,“恭喜方大人喜得贤内助。”     “这是什么大是大非?分明是邪门歪道。”方正一身正气,“做官就是要为百姓做主,为皇上分忧,做人更是要黑白分明,忠厚正直,我不怕得罪人,若是谁做了凶恶的事情,无论王侯将相,我必将其绳之以法。”     秦锦绣苦笑摇头,原来自己成了方青天的夫人,只是这位方青天脸不够黑,额头上没有月牙,最关键的是朝中没有像八贤王那样德高望重的贵人护他。     没有尚方宝剑的护身符,做起事情来,怎能会顺利?     秦锦绣思前想后,计上心头,舒展了一下酸痛的手臂,探到方正耳边,“看在你喂我吃粥的份上,我助你一臂之力,不如,我们交换案子,你去查盗尸案,我去查月浓花坊的案子。”     “交换?”方正神色犹豫,两起案子相比之下,盗尸案更为明了。     “因为我不怕得罪人。”秦锦绣顽劣地微笑,“实在不行,你就当我是县衙里新来的捕快,这样做起事情来,也顺手。”     “你毕竟是女子……”方正抬起头,“还是远离凶险为妙。”     “放心,让王汉跟着我,案情有任何重大的进展,我会随时向你汇报。”秦锦绣开始软磨硬泡,压低声音,“你要是不答应我,我现在就要和离,更不会随你去什么灵归寺。”     “你出尔反尔。”方正着急地瞪起眼睛。     “什么出尔反尔,我答应你了吗?有人证还是有物证?再说,你饱读圣贤书,难道不知道世间唯有小人与女子难养也吗?”秦锦绣也瞪起大眼睛,一副不服气的神态。     “秦锦绣。”方正的脸色愈发白皙。     “对,我就是秦锦绣。”秦锦绣帅气地仰起头。     四目相对,火花四溅,暗流汹涌。     唐狄和王汉更是面面相觑,悄悄地向门口移动,尽早离开是非之地。     良久,方正避开秦锦绣又圆又大的眼睛,“好吧,我答应你,但是如果你要是输了,今后一切都要听我的,老老实实做你的县令夫人。”           第二十章 交换(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一言为定。”秦锦绣高兴地跳起来,大大的眼睛萌萌地看向方正。     方正却木讷地连连后退几步。     秦锦绣抿嘴微笑,鬼县令还是有些小聪明的。     “唐狄、王汉。”方正大声唤住已经移动到门口的王汉和唐狄。     “方大人。”唐狄耷拉着脑袋,收回推门的手。     “方大人,我和唐狄再想想办法,你和夫人慢慢聊。”玲珑的王汉弯着腰,恭维说道。     “你们回来,方大人有事交代。”秦锦绣抬起手招唤。     “方大人?”唐狄和王汉疑惑地看向方正和秦锦绣。     方正沉思片刻,语出惊人的说:“王汉,你协助夫人去调查月浓花坊的案子。”     “夫人查案?”王汉张大了嘴。     “我只是替夫君分忧罢了,毕竟女人之间好办事,多个人,也多份力量。”秦锦绣故意亲密地挽住方正的胳膊,“夫妻同心,万事顺意。”     方正表情僵硬,倒也没有拒绝,只是小声说:“别太过火。”     “放心,我有分寸。”秦锦绣皮笑肉不笑。     “是,方大人,我定会保护好夫人。”机灵的王汉拱手表决心。     秦锦绣见时机成熟,急忙麻利地从怀中掏出两个绣着双喜的荷包,分别交到王汉和唐狄的手中,“两位办案辛苦,又为我和方正的婚事忙碌,这是给你们的红包,沾沾喜气,不要嫌弃少哈。”     王汉和唐狄又是一愣,在衙门干了数年,还没有得到过什么红包,夫人虽客套说别嫌弃少,但是手中的荷包沉甸甸,少说也得有五两银子,真是大手笔。     方正对秦锦绣收买人心的做法略有微词,刚想开口,却被其挡了回去。     “这是爹爹亲手包的红包,只为讨个喜气,衙门内,人人有份。”秦锦绣甜美地看着方正。     “莲姨、顾师爷和砚竹姑娘的那三份,还要劳夫君大人先收着。”秦锦绣不由分说地将三个一模一样的荷包交到方正手里,“还有,我看唐狄和王汉外出办案也太辛苦,哪能全靠脚力?也会耽误办案的速度啊。”     于公于私,秦锦绣都占据了上峰。     方正勉为其难地看着手中的荷包,“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啊。”秦锦绣提高语调,“先买几匹脚力好的马,再套个马车,大小,你毕竟也是朝中的官员,总要撑一撑门面。”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极会察言观色的王汉率先道谢,“夫人真是善解人意,此乃……”     方正黑着脸瞪向王汉。     王汉没有敢再说下去。     唐狄一脸肉疼地模样,“买马买车敢情好了,只是,那要不少银子的。”     “你去买就是,不用管银子的事,记住,一定要买最好的。”秦锦绣暗中偷笑,真要多谢爹爹秦九,刚才自己在嫁妆里翻弄半天,找到好多银子和首饰细软,没想到秦九节俭吝啬了一辈子,对宝贝女儿却是慷慨,放到现代,也足以达到土豪嫁女的标准了。     一品棺材铺,其实是个隐形的聚宝盆,这就叫闷声发大财。           第二十一章 合作(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别愣着呀,快去,越快越好,我要坐着马车去月浓花坊参加今晚的送花宴,看看花姨娘到底耍什么手段。”秦锦绣将两个大银锭塞给方正。     “收起你的银子,若是嫌弃清贫,又何必要嫁过来?”方正实在受不了秦锦绣钱迷得瑟的样子。     “我没有,我是为办案做准备。”秦锦绣反驳,“别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若是我胜了,今后你不要干涉我办案,我要做县衙里的仵作。”     “仵作?”大家都震惊得目瞪口呆,棺材铺家的女儿好生猛,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     “对,我就喜欢做仵作,做个业余的仵作也行。”秦锦绣洋洋得意,“这是我毕生的愿望,今晚就去月浓花坊取证物。”     “方大人,别推辞了,夫人已经是自己人,一家人。”率先回神地王汉推着唐狄,“我们这就去集市买马、套车。”     “对,马上去。”唐狄和王汉推搡着后退离去。     屋内只上下秦锦绣和方正两个人。     “你别太过分。”方正心中不舒服,却找不到反驳的道理,只能自己在心中生闷气,为官以来,薪俸本来就很低,又大多救济贫困百姓,实在是囊中羞涩,对于为衙门增添马车,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倒是让她钻了空子。     “哎,少想无关紧要的事情。”秦锦绣满不在乎金黄之物,“其实我答应嫁给你,本意就是想借机做仵作,正好你对我无心无意,我们也算是一拍即合,还真是绝配。”     “不如,我们由夫妻转为工作伙伴,这样相处起来也少了分尴尬。”秦锦绣露出甜美的小梨涡,“方才,我在茶房里对你可是傾心相诉案情的,现在也轮到你给我讲讲月浓花坊的案情了。”     工作伙伴?方正内心苦笑,亏得她想得出如此荒谬的称呼。     但若是提到案子,方正眸子顿时闪亮如光。     星云师傅总说自己从小古板,不易变通,今日就变通变通,瞧瞧秦锦绣到底有多大的本事。     方正打定心思,缓缓讲道:“死者年方十七,生前冰清玉洁,洁身是好,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看过她生前画得梅花,气韵幽深,风骨卓然,是画中的极品,如此才女佳人,死了也真是可惜。”     “得了,你少怜香惜玉,既然是花坊中的卖笑女子,为何有如此的才情?难道是逼良为娼?”秦锦绣歪着脑袋,神色极为俏丽。     方正顿了顿,“花姨娘说琉月姑娘当年是自愿卖身到花坊的,花姨娘见着可怜便收留了她。她年纪虽小,但却精明,早早便立下了卖笑不卖身的规矩。”     方正扼腕叹息,“想来曾经或许是出自名门。”     “确是可惜。”秦锦绣也为之惋惜,名门?那琉月姑娘真实身份到底是谁?或许可以从这里入手。     方正接着说道:“月浓花坊顾名思义,贵在月浓,因为月浓花坊临近寇河,所以引来了寇河中的水,在花坊内修建了曲曲折折的大小水榭,可谓是处处景致,条条小溪,所以在月圆之夜,每个地方都能映衬出明月,别有一番诗情画意。”           第二十二章 合作(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琉月姑娘便是在月浓花坊最美的溪园小榭里溺水身亡的,只不过那池中的水,只有半人深,根本淹不死人,所以才会有更夫报案,说是凶杀案。我和王汉赶到溪园小榭时,琉月姑娘已经被打捞上来,那副花容月貌碰到溪园里的假山石,都磕花了。”     方正皱起眉头,“我实在不懂花姨娘的心思,那琉月姑娘经河水的浸泡,浑身涨白,哪位恩客会出钱买具尸体回去?真是笑话。”     “那有没有发现其他的证物?”秦锦绣追问。     “顾师爷和王汉在溪园里打捞上来几双鞋子、手帕、绢扇和女儿家带的首饰,都是零零碎碎的东西。”方正凝望窗外的盛开的菊花,     “因为昨夜是中元节,月浓花坊的客人较少,花坊里的姑娘都去河边放荷花灯悼念亲人,谁也没注意到琉月姑娘。我到过琉月姑娘居住的海棠苑,海棠苑里一切如初,我以衙门的名义暂时封存,贴上了封条。”     “做得好,晚上我和王汉便去夜探海棠苑。”秦锦绣对死去的琉月姑娘产生浓厚的兴趣。     “一切小心。”方正郑重关切的眼神看向秦锦绣,他从未见过女子能有如此关注认真、执着自信的神色,想来秦九抠也是位能人,养出了与众不同的女儿。     “嗯。”秦锦绣回报以甜美的微笑。     两人之间工作伙伴的同盟正式达成共识。     傍晚时分,迎着漫天火红的朝霞,一身富家少爷打扮的秦锦绣与王汉先后到了三生桥。     “王汉,你在明,我在暗,一切看我的眼色行事。”站在桥上的秦锦绣盯着远处河岸片片的火红灯笼,小声吩咐王汉。     “是,夫人。”王汉满心钦佩秦锦绣,看来万县县衙今后定是大不同了。     秦锦绣挺直腰板,展开竹扇,举手投足间说不尽的潇洒风流,走向**迷人的月浓花坊。     “呦,这位公子好面生呀。”姹紫嫣红的花丛中,一个半老徐娘、花枝招展的老鸨子--花姨娘搭上秦锦绣的肩膀。     秦锦绣微微浅笑,温文尔雅地与花姨娘还礼,并且悄无声息地将圆润的珍珠手串放入花姨娘的手心。     秦锦绣收起竹扇,“初来贵地,有劳姨娘。”     “哎呀,”花姨娘的桃花眼顿时直了,“好大的珍珠啊,公子真是慷慨,我们月浓花坊最喜欢慷慨的公子。”     秦锦绣抿嘴摇头,暗道:天下老鸨子一般黑。     “我是花姨娘。”花姨娘敞开大嗓门。“莘月呀,快来招呼贵客。”     “哎,来了。”一位身姿婀娜的女子手持芭蕉绢纱的蒲扇走了出来。     刚一看到秦锦绣便面带羞涩,妩媚地喊了一声:“公子好。”     秦锦绣差点甜到了牙。     “公子呀,这是我们月浓花坊里最红的姑娘--莘月。”花枝乱颤、满脸横肉的花姨娘献媚道:“公子一定会喜欢的。”     “哦,莘月姑娘。”秦锦绣开始装模作样的搭讪,“多谢姨娘。”           第二十三章 探路(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穿越之前,在电视里时常看见女扮男装的桥段,自己真正学起来,还真挺过瘾的,可恶的男权社会真好。     善解人意的莘月主动挽住秦锦绣的胳膊,熟练地便往里就走。     却听见身后花姨娘的厉声痛斥,“王汉,你怎么又来了,你这一天来三遍,还让不让我开门做生意啊。”     秦锦绣转过身,原来是王汉按照之前的约定,也进门了。     “花姨娘,我也没有办法,你既然报了案,我必须要查案,早知如此,你又何必自找麻烦。”王汉八面玲珑,一张口便把责任推给了花姨娘。     “是我报了案,那你也不用天天来花坊查案呀。”花姨娘不停地拍打满是香气的绢帕,“走走过场也就罢了。”     “身不由己,还请花姨娘见谅。”王汉贴近花姨娘的耳边,“你也知道我的为人,我不会给你捣乱的,你看,我不是没穿官服吗?只是随意走走。”     花姨娘得意洋洋地点点头,“还是你识大体,比那个不懂人情世故的鬼县令强多了。”     “不敢当,不敢当,方大人身居要位,也是不得已。”王汉为方正辩解,“还请花姨娘别往心里去。”     “行了,你请便吧,别打扰我挣钱就行。”花姨娘不耐烦地转过身。     王汉与秦锦绣擦肩而过时,暗中点头示意。     秦锦绣微微回应,心中琢磨:花姨娘背后的金主可真是厉害。     “公子,咱们快进去吧。”莘月温柔地贴在秦锦绣肩膀上。     “好,让我见识见识真正的月浓花坊。”秦锦绣一把搂住莘月的细腰,踏步而进。     月浓花坊果然是纸醉金迷的温柔乡,庭院内别有洞天,遍布园林,处处景致皆是素雅怡人。     川流不息的河水,弯弯曲曲,曲径回旋,东隅的角落里还种了满池的荷花,洁白的小荷含苞待放,婀娜多姿。     庭院中心还有一颗高大的香樟树,枝条上绑满祈福的红绸丝带,寄托姑娘们的愿望。     而隐在万紫千红的花丛中,隐约看到三三两两的女子正在欲拒还迎地与客人打情骂俏。     秦锦绣微微浅笑,如此优雅之地,若是没有浓重的胭脂粉气,谁会和卖笑的花坊联系到一起?     月浓花坊果然与众不同!     “公子?”秦锦绣正在东张西望时,莘月甜甜地唤道,“还不知道公子如何称呼?”     “免贵姓秦。”秦锦绣坦诚相告。     “原来是秦公子,不知秦公子喜欢在庭院中赏月饮酒?还是喜欢在屋内饮酒作乐?”莘月娇滴滴地拂过秦锦绣的手,故作娇羞之态。     “我是初次到此地,还请莘月姑娘带我开开眼界。”秦锦绣眼珠一转,计上心来。     “好呀。”莘月亲密地拉起秦锦绣的手,“秦公子的手真是又滑又嫩,让人爱不释手。”     秦锦绣借力反握住莘月的小手,“莘月姑娘才更让人爱不释手。”     “哈哈。”两人不约而同地朗朗大笑。     借着柔柔的月光和红红的灯笼,秦锦绣似乎感受到花丛深处有双眼睛在注视自己,难道自己什么地方露陷了?           第二十四章 探路(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打了个冷颤。     莘月倒是善于察言观色,“秦公子一表人材,姐妹们定是眼红了。”     “原来如此。”秦锦绣洒脱地扬起扇子,欣赏着水中的月影,顺着溪流漫步河边,想起自己的荒唐命运,一时情动,低低轻吟道:“古人言,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今日到了这里,我才深有体会此诗句的真正含义。”     “秦公子也喜欢太白的诗?”莘月挑眉问道。     “是呀。”秦锦绣从小就喜欢李太白飘渺洒脱的秀丽诗句。     “哎,真是不巧,论起诗词,花坊中的琉月……”失神的莘月意识到失言,急忙掩住红唇。     听到琉月两字,秦锦绣停止脚步,“琉月?”     “秦公子听错了,我陪你去那边走走。”莘月避开秦锦绣的问话。     “也好,我们去那儿瞧瞧。”秦锦绣不动声色地指向不远处冷冷清清的假山。     “不能去,不能去。”莘月慌乱地拉住秦锦绣,“那里不吉利。”     “哦?”秦锦绣故作惊讶,“难道花坊里还有禁区?何来的不吉利?”     莘月见事到如今,也避不开了,便压低声音,憋着气问道:“秦公子没看到外面贴的告示吗?”     “送花宴?”秦锦绣眸色一暗,“很有新意,可谓别出心裁。”     “哎,什么新意呀,不过是为花姨娘挣最后一笔钱罢了。”莘月心情低落,眼中闪着点点泪光。     “你与她要好?为她难过?”秦锦绣漫不经心地问。     “琉月总是高高在上,清冷孤傲,怎么会和我这种小人物要好,我只是想到送花宴才难受的,或许将来我的下场也不过如此……”莘月摇摇头,欲言又止,眉宇间露出伤感的神色。     “不会的。”秦锦绣轻声安慰莘月,“莘月姑娘天庭饱满,满脸福相,自然是有福之人。”     “借秦公子吉言。”莘月转而露出甜美的微笑,“瞧我,真是自讨没趣,竟然说些晦气话,方才不过是有感而发,还请秦公子见谅。”     “无碍,不过送花宴还是很吸引人的。”秦锦绣故弄玄虚,“不如你带我去瞧瞧?”     “秦公子别着急,送花宴要在子时举行,花姨娘还请了做法事的大师傅,这会儿正在后院呢。”莘月指向屋后。     “哦,没想到那花姨娘的脑子还真灵,竟然想出送花宴的好戏。”秦锦绣抛出疑问的话。     莘月眉目含笑,“哪里是花姨娘的脑子灵,是明月出得主意。”     “明月?”秦锦绣故作疑惑?     “明月和琉月都是月浓花坊的头牌,她们争锋多年,这女子之间咬尖儿的事情,秦公子想必也是懂的。”莘月细心解释,“如今琉月死了,明月自然要出一出憋在胸中的恶气。”     “哦,”秦锦绣苦笑摇头,举手间,突然打个大喷嚏,“阿嚏。”     “呀,秦公子是着凉了吗?不如进屋里坐坐,小憩一会儿,也好参加子时的送花宴。”莘月搀着秦锦绣,挑开琉璃帘子,迈过满是雕花的门槛。           第二十五章 迷路(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进入眼帘的是满目翠绿的竹子,仿佛置身竹林,秦锦绣好生羡慕,看来月浓花坊的幕后金主果然是非同一般,不但非富即贵,品味也是极高的。     “秦公子,这边请。”莘月抿着小嘴,从怀中取出小铜管,打开闺门的铜锁,将秦锦绣引到二楼的梨花苑。     秦锦绣谈笑间上了门栓。     “秦公子真是细心的人。”莘月大胆地抱住秦锦绣,心照不宣地将秦锦绣引到圆桌边。     圆桌的正中间有个葫芦酒壶,周围摆放着六个金鱼形状的碟子,碟子里装着牛肉、花生等小食。     莘月举起葫芦酒壶,“秦公子,尝尝我们月浓花坊的一绝--花露醉。”     秦锦绣缓缓坐下,“好啊,但饮酒之前,还要有劳莘月姑娘将窗关上,风有些硬。”     “好。”莘月转身去关窗。     秦锦绣借机将在花露烧中加了点料。     “来,莘月姑娘,为了此情,此景,咱们干一杯。”秦锦绣举起小酒杯。     “秦公子请。”莘月也举起小酒杯。     碰撞之间,秦锦绣将酒倒入事先准备好的棉布里。     顿时衣袖内,浓香四溢,花露醉的味道真是好香。     “秦公子。”摇摇晃晃的莘月感到丝丝头晕,更是渐渐语无伦次,伸出双手想去触摸秦锦绣,“秦公子,你长得好美,我还没见过如此俊美的男子呢?除了琉月那个……”     “琉月的什么?”秦锦绣猛然间站起来追问。     “琉月的那个恩客--湘公子呀,湘公子虽然带着斗笠,但那身段……”莘月眼中露出痴迷的微笑,下一刻,却晕倒在桌子上,不省人事。     “莘月,莘月。”秦锦绣用力的摇晃,想要从莘月口中探出点小道消息。     可是莘月一动不动,昏睡得像个小死猪。     “王汉给的蒙汗药还真灵验。”秦锦绣遗憾地叹了口气,三下五除二地脱光了莘月的衣裙,又将莘月搬到床上,放下香纱床幔。     又是好一阵的忙碌,秦锦绣摇身一变,恢复了女儿家的装扮。     按照计划,蹑手蹑脚地走出梨花苑。     王汉已经在外接应,“夫人。”     “马上去海棠苑。”秦锦绣压低声音。     “好,随我来。”王汉东转西转在前方带路。     秦锦绣低头相随。     绕过一小片竹林后,王汉止住脚步,“就在前面第二间,夫人进去后,我会趁着无人时,重新贴上封条。”     “好。”秦锦绣只顾低头,生怕被人认出来。     “夫人小心,我会在外面为夫人把风。”王汉愈加钦佩秦锦绣,“半个时辰后,我再揭下封条。”     “嗯。”秦锦绣缓缓前行,推开了第二间的房门。     头牌果然待遇不同,琉月姑娘住的海棠苑比莘月姑娘住的梨花苑奢华许多,更为气派。     处处金光闪闪,珠光宝气。     秦锦绣蹑手蹑脚地绕过古琴,走入内间,便看见一个满脸横笑,浑身肥肉的裸大叔站在眼前。     什么情况?秦锦绣揉了揉大眼睛,无辜地说:“你是……”           第二十六章 迷路(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哎呀,方才只顾低头,忘记是左边第二间还是右边第二间,完蛋了,走错房间,没文化真可怕。     秦锦绣甩甩头,拿出平日里的干练,“大叔,你哪里不舒服?”     “不舒服?大爷我浑身上下不舒服,明月呢?爷为了捧她,花了不少银子,谁让她技不如人,让琉月得了月中仙子的美名,但琉月死了,今后的月中仙子就是明月的了,但今天,她必须要兑现承诺,陪爷风流快活一晚。”     黄员外色迷迷地盯着秦锦绣高耸的胸前,流下口水。“她不来,你陪爷一晚也行。”     什么乱七八糟的,等等,秦锦绣无意间扫过古色古香的家具,原来自己走进了明月的房间。     “我也是来找明月的。”秦锦绣惊恐地躲避。     黄员外却缓缓走向秦锦绣,“明月总是使这种小把戏,算了,爷今天绕过她,只要你代替明月今把爷侍奉好,爷一高兴,就娶你做爷的十一夫人。”     “啊……”秦锦绣不敢大声乱,只能往屋外移动。     “嘿嘿,爷喜欢,爷就喜欢性情活泼的女子。”黄员外不停地追逐秦锦绣。     秦锦绣累得气喘吁吁,怎么办?怎么办?     而此时,房顶上有双狡黠的眼睛,正不耐烦地看着猫捉老鼠的游戏,显然,秦锦绣地吵闹,打扰了他的清梦。     “停,停。先喘口气。”秦锦绣扶着梨花木的圆桌,重重地喘息。     “好,歇一会儿。”黄员外也累得口干舌燥。     “来喝口水。”秦锦绣递给黄员外一杯热茶,大献殷勤,“你叫什么?”     房顶的眼神变得愈发的闪亮,整个人都坐了起来。     “我是黄五,黄员外呀。”黄员外一口喝下热茶,“我说你啊,留些力气在床上好不好?**一刻值千金啊,呆会,我还要去参加送花宴呢。”     “你也对死人感兴趣?”敏锐的秦锦绣抓到了热门话题。     “什么死人?我只对美女感兴趣,只要是美女,我就喜欢。”黄员外咧着大嘴。     真是一无是处的笨女人,房顶的眼神又转向秦锦绣,她还会问什么奇怪的问题?     此时的秦锦绣正在飞速想着逃走的妙计,迟疑的瞬间,被黄员外一把抱在怀里。     秦锦绣拼命挣扎,连踢带踹,“放开我,放开我。”     “好香。”黄员外不肯松手。     秦锦绣扬起脖子,绝望的眼神刚好与房顶冰冷的眼神交融,秦锦绣像抓住救命稻草,立即求助,“救救我,救救我。”     可是房顶的眼神却依旧冷冽鄙夷,丝毫没有出手相救的意思,眼睁睁地看着秦锦绣裹身的薄纱被扯坏。     是可忍孰不可忍,叔叔忍了,秦锦绣也忍不住了,女人当自强。     秦锦绣收回祈求的目光,扫过黄员外的胯下,以专业法医的角度上讲:此人有严重的男科疾病,至少男人行乐的事情,不会太愉悦。     不如?秦锦绣狠下心,对准黄员外的要害之处,奋力的踢过去,疼得黄员外哭爹喊娘。           第二十七章 现形(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房顶的眼神也便得万分震惊,好生猛的女人。     只见秦锦绣向房顶翻了个白眼,又将身上的薄纱拢了拢,看向黄员外,“我看你身子虚弱,恐怕难以生育,既然此生无子,不如直接断了你的念想。”     “你,你这个小狐狸精。”黄员外捂着要害,怒气地骂道:“你怎么知道爷膝下无子?爷新娶的十夫人,为我生下两个儿子,两个女儿。”     “那你还不快回去好好查查,”秦锦绣叉起小蛮腰,“恐怕四个儿女都不是你种。”     “你敢胡说,你等着……我去找花姨娘。”黄员外一边弓着腰,一边指向秦锦绣,走出门去。     秦锦绣松口气,江湖险恶,不行就撤,必须先离开这里,可是屋内一片狼藉,有人来问,如何是好?     秦锦绣琢磨着,是不是故意拿点的值钱物件儿,做成偷盗的现场,再偷偷摸摸送回来,否则明月回来,岂不更遭?     秦锦绣果断地将目光瞄向了雕刻精美的梳妆盒,对,就这么干。     房顶一声冷笑,庸俗的女人。     秦锦绣哪里会在意别人的嘲笑,打开梳妆盒,立刻被夹层里的金银首饰迷了眼。     艾玛,真有货,要不身处月浓花坊,还以为在皇宫深院,皇后娘娘的梳妆盒也不过如此吧?     秦锦绣啧了啧:这男人啊,在外边找野女人,就是舍得花钱。     怎么办?拿走两个金镯子?秦锦绣犯了愁,从小到大,都是遵纪守法的好孩子,也没干过偷鸡摸狗的事情呀?     不过?秦锦绣眼珠一转,自己是法医,遵循的就是认真负责,既然要当一次贼,就要当彻底,也好给大家一个圆满的交代。     打定主意后,秦锦绣顺手拿块花布,将金银首饰一股脑地倒在花布上,艾玛,花布小了,竟然系不上。     秦锦绣四处张望,最后将眼神盯在床上,一把撕下半片艳红的牡丹床幔。     这个够大,秦锦绣又开始一顿搜刮,必须来个彻底扫荡,今夜所有人都在后院忙碌送花宴,一会儿让王汉趁人不注意的时候,将其丢进院落中的荷塘里,就不会落人口舌了。     房顶上看热闹的令狐秋已经看得目瞪口呆,看过贪心的女人,从来没见过如此贪心的,好歹也是月浓花坊中的女子,却好像是没见过世面的柴火妞,连不值钱的插花琉璃瓶子都不放过。     就在令狐秋迟疑的时候,秦锦绣一身土豪的打扮,差点让其眼珠子掉地上。     因为秦锦绣下手太狠,床幔的大包太重,根本背不动,性情柔韧的秦锦绣本着不放弃的坚决态度,硬是将所有值钱的金银首饰都戴在自己身上了,只见她头上插着十来支金钗步摇,脖子上也挂满各色的珠子,芊芊十指上带满戒指。     手腕上套着一层层的翡翠镯子,就连脚踝都没有放过,还套了几个金铃铛。     画面太美,令狐秋根本不敢再看下去。     秦锦绣倒是满意地拍拍手,故意仰起头,给了令狐秋一个大大的微笑。           第二十八章 现形(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令狐秋不禁打了个大寒颤,实在看不下去了,哪里来的粗鲁女人?     但令狐秋微微侧目,眼前的人好熟悉,在哪里见过?对,是她。     令狐秋大吃一惊,她来做什么?刚低下头,便看到秦锦绣被一群人围住了,屋内顿时热闹非凡。     被围在中间的秦锦绣,低着头,不时地偷偷扫过花姨娘那张嘚不嘚的大厚红唇。     “你是谁,竟然敢来老娘的地盘下手,这要是传出去,我花姨娘的脸往哪里放?”     花姨娘抖着花里胡哨的绢帕,不厌其烦地大喊:“我还以为黄员外说笑,我就说嘛,我手下的姑娘哪有不听话的?”     花姨娘的吐沫星子四处飞溅,“原来是个小毛贼。”     “发生什么事?”王汉随后而进。     秦锦绣向其眨动委屈的眼睛,传递着复杂的心情:做贼没经验,栽了。     “你来得正好,快帮我拿了小毛贼。”花姨娘扇动着绢帕。     王汉见秦锦绣单薄的身姿,又疑惑地看向花姨娘:“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什么误会,真是扫兴,我今夜好忙,小毛贼就交给你处理吧。”花姨娘晃了晃脑袋,一副不耐烦的样子。     “哎,这不是明月的珊瑚珠子吗?怎么在琉月这里?”一位妖娆妩媚的女子指着秦锦绣脖子上戴的珠子。     “淡月说的对,这是明月的珊瑚珠子。”另一位女子随声附和,“这珊瑚珠子是宁宝斋的丁老板送给明月的,怎么会在海棠苑?没想到琉月是这种人。”     秦锦绣竖起耳朵,什么琉月,什么明月?难道自己没有走错房间?这里就是海棠苑?     “你们可要看好了,这可是鸡血石的珠子,哪里是什么珊瑚珠子?”浑身素雅的明月冷冷地说:“这原本就是琉月的东西,我的东西怎么会在海棠苑。”     “呦,我看错了,还是明月的眼睛毒。”酸溜溜的淡月话中带话,“没想到明月和琉月这般要好,若是琉月还活着,心里一定很高兴。”     “是呀,是呀。”周围的人随声附和。     秦锦绣虽然低着头暗暗琢磨,自己的确没有走错,这里应该就是海棠苑,那是王汉弄错了?黄员外怎么会出现贴着封条在海棠苑?莫非有人故意引他来的?     那个人是谁?带着一大堆的疑问,秦锦绣偷偷瞄向月浓花坊里的姑娘们,个个心高气傲,厉害无比,看来都不是善类。     秦锦绣觉得或许和琉月姑娘的死有关联,不妨再投块小石头问问路。     而冰清玉洁的明月,从兰花包芽的水袖中取出一支镶嵌红宝石的金钗,娴熟地插在花姨娘的头上。     花姨娘举手摸去,“明月,你这是?”     “今夜的送花宴,非同寻常,花姨娘也该打扮得庄重些,也是为月浓花坊添彩。”明月语调轻柔,却气韵内敛,“您看看,上等的红宝石,整个花坊也只有花姨娘能戴出它的霸气。”     “对,对,还是明月最有眼光。”花姨娘的眼睛眯成一条缝。           第二十九章 捣乱(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一直沉默无语,仔细的观察着每一个人。     但心急如焚的王汉几次想插话,却都被花姨娘和明月姑娘拦下来了。     只见明月扫了一眼秦锦绣,漫不经心的说:“花姨娘,今日的送花宴甚为重要,最好还是不要另生是非,不如将此人交给我处置吧。”     “不行,我带她回衙门。”王汉终于在恰当的时候,说了恰当的话。     “你还是哪里凉快,哪里呆着去,月浓花坊轮不到你做主。”花姨娘反驳王汉,“明月说得有道理,就按明月说的做。”     “谢花姨娘做主。”明月微微点头。     天生具有法医敏感的秦锦绣觉得明月不简单,她三言两语便收买了花姨娘,留下自己,到底是为什么?     必须留下瞧瞧,定是内有乾坤。     秦锦绣打定主意后,给王汉频频递眼神。     但王汉始终在与花姨娘博弈,坚持带自己离去。     秦锦绣连连摇头,关键时刻,机灵的王汉怎么如同执着的唐狄了?     在屋顶上悠哉看戏的令狐秋,不禁嘴角上扬,这个小女子,真能装!     一旁的黄员外见半天没提自己,便拉扯着花姨娘的衣袖,“说正事。”     花姨娘马上笑盈盈地转向明月,“明月呀,你要好好治一治小毛贼,她不但偷盗,还故意勾引黄员外,打伤黄员外,真是无法无天。”     “对,就是无法无天,她还大放阙词,说我不能生孩子,说我的孩子是,是野种。”黄员外也伸长脖子,还似眼泪汪汪,“明月呀,你一定要替我出这口恶气?她还竟然说不喜欢我。”     屋内顿时沸腾了,众人七嘴八舌、指指点点,嗡嗡嗡嗡。     秦锦绣差点晕倒,就是二十一世纪的开放男人,也不会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说自己不能生孩子的话,黄员外还真是个忠厚老实的奇葩,孔雀开屏,自作多情,想当年,比工藤新一都帅上一百遍的小鲜肉,自己都看不上,穿越到贵地,能看上一头猪吗?还是头没有脑子的猪。     再说,姑奶奶家里还有个白面书生呢,蚂蚱再小也是肉,方正大小也是个官。     秦锦绣缓缓抬起头,呼吸口新鲜的空气,想着反击之法,恰巧与令狐秋四目相对。     秦锦绣脑中灵光一现,按常理来说,能爬上屋顶的人,都是传说中的能人,不如……秦锦绣露出本能的职业微笑。     令狐秋闪过不好的预兆,她又要起什么幺蛾子?     “事到如今,你还不下来吗?”秦锦绣满是金黄之物的小手却指向房顶。     令狐秋险些被闪亮的金子晃了眼睛。     瞬间,所有人都仰起头,看向屋顶上凑热闹的令狐秋。     “赶快下来。”秦锦绣狠狠地说,“再不下来,我休了你。”     令狐秋的眼神瞬间凝固,她竟然敢说休?简直是个泼妇。     秦锦绣也似乎被一道寒光震慑?顺着寒光望去,什么都没有找到。     王汉却是大汗淋漓,夫人到底要做什么?     若是让恪守规矩的方大人知道今晚的事情,那衙门后院就再无安宁了。           第三十章 捣乱(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稳定了心神,提了口丹田气,扬起尖尖的下巴,怒气地指向花姨娘,“我的夫君背着家人,时常来花坊买醉,还偷偷将我的首饰都送给了死去的琉月,既然她死了,我自然要拿回自己的东西,那可是娘家给我的嫁妆。你若敢扣下,我就将街坊邻居都叫来,大闹花坊。”     “什么,你与他……”花姨娘目瞪口呆地看向屋顶,语无伦次,“你们……”     “对,他就是我的夫君,你们花坊明着弹曲卖唱,暗地里皮肉卖笑,不知拆散了多少美满的家庭?今天,我就要为苦命的姐妹要一个公道。”秦锦绣下了一剂猛药,掐住细腰,狠狠指向花姨娘,“我看你还做什么生意。”     “你敢。”花姨娘也不是吓大的。     王汉却吓得不知如何是好,满脸都是汗珠子。     屋顶的令狐秋反而咧了咧嘴角,吊儿郎当地说:“姑娘,药能乱吃,话可不要乱讲。”     秦锦绣丝毫不在意,从容地做出一个杀人的手势,“我知道你心里有我,怪只怪这些老妖精和小妖精,勾了你的魂,我今天就一把火点了花坊,省得她们再去害人,大不了和她们一起同归于尽。”     众姑娘吓得向花姨娘靠拢。     秦锦绣得意洋洋,真是硬的怕横的,横的怕不要命的。     “你可不要胡言乱语。”令狐秋有些慌乱,这女人疯了。     秦锦绣却又投去一记甜甜的笑,“我哪里胡言?哪里乱语,还记得吗?我们曾经许下的誓言: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因为我的心里只有你。”     秦锦绣猛然间抬头,眉毛弯弯,一副吃定令狐冲的模样,却抬起头指向黄员外,一字一句,“没有他。”     跟一个见过大世面的法医姑娘比演技,真是笑话,秦锦绣酝酿着更大的风暴。     花姨娘带领一众姑娘,听得迷了心窍。     花姨娘一百八十度地逆转,“姑娘,姑娘,我不追究了,反正琉月也死了,你想带走什么,就带什么,哎呦,姑奶奶呀,一会我这里有场子,你赶紧走吧。”     “好,我走。”秦锦绣见目的达到,抬腿就想走,方才的一出闹剧,也算是险中求胜,歪打正着,既然是琉月的遗物,还是先带回衙门,好好验一验。     王汉也松下一口,浑身却已经湿透了,和夫人一同办案,真是精彩,而且酣畅淋漓。     原来夫人在演戏,不过那神情也太认真了,若是被方大人知道,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还是赶紧离开是非之地。     “慢,我要和夫人一同走。”令狐秋大声喊过,提起真气,从房顶翩然落下。     顿时,屋内的人都失了神,看着眼前一尘不染的白衣公子,他是仙子下凡吗?     秦锦绣的眼睛也直了,吧嗒吧嗒嘴,迅速地淡定下来。     方才黄员外非礼自己时,向他求救,他不下来,这会已经脱险,他却下来捣乱,定不是什么真君子。           第三十一章 捣乱(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凶悍地痛斥,“赶紧走,孩子还没吃饭呢。”     令狐秋立刻打了个踉跄,这个女人也太直接了,三言两语,连孩子都弄出来了。     而下一刻,没有站稳的令狐秋直直地朝着秦锦绣摔了过去。     秦锦绣大喊不好。     恰在这时,从人群中挤出来一个满脸胡须的汉子,死死地挡在秦锦绣面前,稳稳接住了令狐秋。     “兄台,站稳了。”汉子冷冰冰地说。     “马有失蹄,多谢仁兄。”令狐秋拱手相谢。     秦锦绣却内心忐忑,哪里不对劲呢?半路闯出的程咬金是什么来头?     刚想开口试探,便听到花姨娘不耐烦地喊道:“哎,真是太乱套了,海棠苑可是鬼县令封存的地方,你们愿意闹,就使劲闹,千万别耽误我做生意赚钱呀?”     “王汉,你可是官家的人,你都瞧见了,可不关我的事情,我还要去后院瞧瞧琉月的法事,没功夫在这里陪你们闲聊。”     花姨娘转向秦锦绣,阴阳怪气地说:“姑娘呀,我奉劝你几句箴言,回家后,还是好好学一学侍奉男人的本领,否则呀,你就是烧了我的月浓花坊,天下的花坊那般多,你烧得完吗?还是守住自己的夫君才是真本领。”     “姑娘们,散了,散了,都回房去,穿上最好的衣裙,扮上最好的妆容,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去招呼客人,务必办好这场送花宴。”花姨娘贪婪地媚笑,扭动着水桶腰,头上的金钗摇摇晃晃,风风火火地离开海棠苑。     顿时海棠苑内静了下来,秦锦绣却闻到了火药味。     “你是来办案的,还是来偷窃偷情的?”满脸胡子的汉子指着秦锦绣劈头盖脸地痛斥,“怪不得你如此慷慨,出手大方,敢情那银子,都是偷来的,还竟然,竟然……”     方正的手恨恨地垂下,眼中装满怒火。     “没有,我没有。”秦锦绣彻底傻了眼,怪不得总觉得有人在暗中盯着自己,原来是乔装打扮的方正,他竟然也跟来了。     他可太适合做潜伏的工作了,谁会猜到豪爽硬汉的真容是温润如玉的鬼县令呢?     没想到方正的内心也够阴险的。     秦锦绣用余光扫了气势如虹的方正后,立刻捂住小嘴,艾玛,完蛋了,完蛋了,这回要死翘翘了。     三十六计,走为上策,必须马上、立刻、飞速离开,秦锦绣装作忙碌的模样,低着头,抬脚就溜,“我还有事,有空再聊。”     谁知道一不留神,被几颗落地的珠子绊住,脚底一滑,秦锦绣径直扑倒在方正怀里。     粉嫩娇柔的脸颊正好抵在方正满是胡子的下巴上,刺疼得秦锦绣龇牙咧嘴,不停地小声嘀咕:“这是什么毛,好扎人。”     “哼。”方正厌恶地推开穿金戴银的秦锦绣,却被其头上的金钗划破了下巴,乔装的胡子也掉了一缕,飘飘浮浮地挂在高耸的金钗上,真是太气人了,这可是好不容易从骡子肚皮上拽下来的绒毛。     “你。”秦锦绣和方正大眼瞪小眼,准备互相指责。     可是彼此看到对方滑稽的一幕,嘴边的话都生生咽了下去。     秦锦绣实在绷不住,扑哧大笑。     只见方正倔强的胡子乱七八糟,还少了一缕,参差不齐,少了几分阳刚之气,多了几分痞子气。     要是此刻有土豪金在手,定会拍下来,发送朋友圈,让大家都欢乐欢乐,博个好面子,可惜啊,可惜,秦锦绣连连叹息。     哪里知道自己头上还耀武扬威地挂着一缕黑毛呢。     “俗不可耐。”方正一把拽过金钗上黑毛,贴在疼痛的下巴上,棺材铺家的女子真令人头疼。     “哎呦。”秦锦绣委屈地摸过头,“你能不能轻点。”     “哈哈,哈哈。”令狐秋指着秦锦绣和方正,不停地拍打桌子,笑破了肚子,“一个投怀献抱,一个欲拒还迎,真是比戏里还好看。”     “滚,你才是戏子。”秦锦绣气得两腮鼓鼓,真是太气人了,自己可是未来的**医,被捉弄得团团转,心情无比郁闷。     方正也气愤的不知所言,脸色铁青。     “别,别,都怪我,方才一时内急,没来得及贴上封条。”王汉偷偷瞄着方正,语无伦次,毕竟有外人在,也不好直呼称谓。     令狐秋依旧大笑不止。     “笑什么?都怪你,该出手时,你不出手。”秦锦绣将怒气引到令狐秋身上。     “不该出手时,你却跳下来捣乱,我问你,你在房顶做什么?哦,我知道了。”秦锦绣肯定的语气,“你才是毛贼,你是想趁机偷东西。”           第三十二章 捣乱(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我,我没有。”令狐秋神情大变,“我是行走江湖的大侠,怎么会偷东西。”     “还不承认,王汉,快擒了他,回到衙门,十八般的刑具都试个遍,我就不信,他不招。”秦锦绣挽起袖子,露出一大串镯子。     令狐秋的牙隐隐作痛,听过十八般武艺,还没听说过十八般的刑具,棺材铺家女子的心果然狠辣。     “夫人。”王汉小声地嘀咕,提醒秦锦绣,满脸胡子的方正已经气愤得脸色青白。     秦锦绣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但自己是随机应变,并没有做出格的事情,更加为自己辩解:“我是为了办案,逢场作戏,故意骗花姨娘的,你不必当真。”     “少在我面前秀恩爱。”方正厌恶地扫过金光闪闪的秦锦绣,“你最好立刻在我面前消失,回到你的一品棺材铺。”     “我们还没有分输赢,我怎么能回娘家呢?”秦锦绣不服输的架势。     “还用分输赢吗?”方正冷笑,“在衙门里大放厥词,还要做什么仵作,和我比破案,害得我也被你蒙蔽了,才会答应你无礼的要求。你分明是胡闹,捣乱,还、还……”     方正怒气地甩下衣袖,没有再说下去。     “还给你扣了顶绿帽子。”令狐秋慢悠悠地说道。     话音刚落,吓得王汉直跺脚,方正双拳紧握,青筋暴起。     秦锦绣险些吐血,用冰冷如利刃的眼神把令狐秋当作尸体,大卸了十六块。     “你胡说什么?”秦锦绣火冒三丈,士可杀,不可辱,说方正戴绿帽子,那就是变相地侮辱自己高尚纯洁的品格。     令狐秋洒脱地回应:“不是你自己承认的吗?”     “我那是没有办法,随机应变,逢场作戏,你懂什么是变通吗?”秦锦绣咬着牙根儿,“你敢挑拨离间,信不信,我剁了你。”     “信。”令狐秋认真的模样,“棺材铺家的女子好泼辣。”     “你是什么人?怎么会知道我们的身份?”脸色暗沉的方正突然盯住令狐秋,抓住了重点,“你怎么会出现海棠苑?”     秦锦绣也怔住了,对啊,他是什么人?若是月浓花坊的恩客,又何必躲在房顶偷听?     令狐秋仔细看过珠光宝气的秦锦绣和乔装的方正,微笑道:“鬼县令和棺材铺家的女儿真是绝配,连打扮起来都是心有灵犀,特别般配。”     “谁跟他心有灵犀,关你什么事,你到底是谁?”秦锦绣心情糟透了,好端端的计划,全部乱套。     “我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俩谁会赢,我可等着看好戏呢。”令狐秋大摇大摆地离开海棠苑,临走之前还不忘和秦锦绣挑眉告别,“我特别看好你呦,你一定要赢,我可是在你身上下了重注。”     “真是岂有此理。”方正的脸色如乌云压顶。     秦锦绣也故作凶态回击,“快滚。”     “哈哈。”令狐秋扬长而去。     “你怎么不跟他一同走。”方正嘲笑,“孩子们不是还饿着肚子吗?”     “我错了。”秦锦绣垂头丧气,“我也没有办法,都是为了拿回琉月的细软和贴身之物,或许能从中找寻到线索。”     “方大人,也怪我,我没有护夫人周全。”王汉忙为秦锦绣辩解,“夫人方才也是情非得已,还请方大人别往心里去。”     “自作聪明。”方正冷冷地瞪了秦锦绣一眼,“你以为破案找线索是玩闹吗?左口一个逢场作戏,右口一个随机应变,我的衙门又不是戏台子,轮不到你来耍花腔。到头来,案子没破,反倒把自己搭进去了,还要连累我跟着受辱。”     秦锦绣不服气地回击:“我哪里让你受辱了?我们不是约定好各管各的案子吗?你来做什么?”     “我是来监督你的,果然让我抓到了把柄。”方正当仁不让。     秦锦绣冷笑,“什么把柄?你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吗?我的本业是仵作,不是捕快,你破案子倒是厉害,却连最重要的物证都没有弄回来,那我只能亲自出马。”     秦锦绣情真意切:“虽然我没有破案的经验,但仵作和捕快是相通的,都是利用蜘丝马迹来为死者伸冤,还世人公道,所以好的仵作一定是个好捕快,但好捕快未必是好仵作,尤其是县令仵作。”     “这么说来,你还不服气?”方正反讥道:“别以为看了几遍《洗冤集录》就是宋大人的弟子了。”     秦锦绣满脸正气,坚定如初,“别小瞧人,我相信,我一定能破案,一定能成为出色的仵作。”           第三十三章 设局〔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话说得漂亮,但是做事糊涂。”方正连连摇头,深度地质疑。     “我怎么糊涂了?要不是你搅局,我早把证物弄回衙门了。”秦锦绣指着大大的包裹,“虽然有人为我们设了局,但我也算是破了此局。”     “破了局?”方正嘲讽道:“你倒是说说看,如何破的局?”     “这很简单。”秦锦绣串联着所有的一切,眼神闪亮,“王汉,我且问你,你当时可看清了牌匾,到底哪个是海棠苑?”     王汉摸着头,“说来也奇怪,昨晚贴封条时,我只记得是第二个屋子,方才引着夫人上楼时,在那贴着封条的房门上,我并没有看到牌匾,而对面的房门上清清楚楚写着召棠苑三个大字,所以我便认定那间是海棠苑。”     “问题就出在这里。”秦锦绣转过头,“你现在出去瞧瞧,是不是海棠苑的牌匾又回来了。”     “不必了,我进来时,就看到楷书的匾额了。”方正皱起清秀的眉宇,“如此看来,是有人故意对调了牌匾,黄员外才会出现在海棠苑,到底是什么人做了手脚?”     思路果然敏捷,秦锦绣心里暗暗给方正点了个赞。     王汉拱手而语:“今夜,月浓花坊的人都在后院和前厅忙碌送花宴,屋内人员稀少,想必给了有心人可乘之机。”     王汉又叹息道:“偏偏我又内急,哎……”     “恐怕是有人设了请君入瓮的局,你是不是喝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秦锦绣侧目问道。     “进门口渴,我只喝了杯热茶。”王汉恍然大悟,“难道是那茶水……”     秦锦绣肯定地点头说:“**不离十,我们的身份早被人发现,此人步步为营,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是那个登徒子?”王汉震惊地指向门口,暗指离开的令狐秋。     “那要问她了。”提及令狐秋,方正没什么好脸色。     “我怎么知道,你别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秦锦绣怒气冲冲地跺起小脚,脚踝上的金铃铛叮当作响,悦耳动人,气愤的模样也俊秀俏丽。     “你敢说我是小人?”一贯性情稳重的方正也被秦锦绣逼得狂躁。     四目相对,剑拔弩张。     “别,别……”王汉捶胸后悔,自责万分,不不知道如何劝解。     突然一股清香飘来,衣袂飘飘的明月姑娘翩然而至:“没想到方大人和方夫人对此案如此用心,明月万分佩服。”     秦锦绣和方正面面相觑,王汉松下一口气,至少明月姑娘的出现暂时阻断了两人的争吵。     只见明月姑娘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朗朗而语,“方夫人果然聪慧,真令明月汗颜。”     “彼此彼此。”秦锦绣高傲地应承下来,转向方正,自恋地说:“还是女人了解女人。”     明月浅笑点头,“方大人兢兢业业,办案亲历亲为,更令人佩服。”     秦锦绣立刻泄了气,神色不明地看向明月,什么意思呀?到底在帮谁?真是随风倒的墙头草。     方正点头示意,撇向秦锦绣,“明月姑娘有心。”     秦锦绣咽下胸中的恶气,盯着明月,“说吧,你到底什么意思?费尽心思,弄了出好戏,难道是想考我们?”     “不错,我就想考一考你们。”明月微微蹙眉,“没想到方夫人早就看透此局,我倒是班门弄斧了。”     “是你偷换了海棠苑的牌匾?”秦锦绣抬头问道。     “嗯。”明月点头,语调谐婉,“我虽然不认识方夫人,但从你们一进门,我便发觉端倪,不但你和王汉来了,连方大人也乔装来了,必定不简单,便在暗地里筹划,果然看到你对莘月做了手脚。所以我认定,你们都是为琉月而来。”     明月眸光深邃,“我所居住的召棠苑与琉月居住的海棠苑刚好对门,格局大小、布置装饰又极为相似,便偷偷撕下封条,互换了匾额,故意引黄员外来到海棠苑,只为逼迫你大闹海棠苑。”     “你心思够细腻,不过胆子也真够大的。”秦锦绣的话语中略带几分埋怨,“害得我差点被黄员外非礼。”     “你会吗?方夫人?”明月挑眉反问,“你既然能乔装打扮,迷倒莘月,小小的黄员外又何足挂齿?”     “那倒也是,不过,房顶上的毛贼是和你一伙的吗?”秦锦绣想起可恶的令狐秋。     “这就出乎我的意料了,还好方夫人够机警,善于随机应变。”明月面带愁容,“我怀疑此人也是奔着琉月来的,但什么来路,就不得而知了。”           第三十四章 设局〔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琉月仅仅是一名花坊女子,为何会如此引人注目?”秦锦绣不解得自言自语。     “我也不得而知,因为琉月在遇害前,经历过痛苦之事。”明月陷入回忆,“我总是担心她出事,果然没有几日,真的出事了。”     一言不发的方正突然发问:“昨日,我和王汉封存海棠苑时,明月姑娘并未多言,为何今日,明月姑娘却设下此局,不知明月姑娘到底有什么企图?”     秦锦绣也质疑地看向明月,“听闻你与琉月素来不合,又怎么为她费尽心思?”     “哎!月浓花坊出了此等大事,花姨娘暗里下了死命令,谁要是多嘴,就将其卖入最下等的青楼,所以,你们谁也问不出琉月的任何事情,当着众人的面,我自然也不会乱说。”     明月面带忧色,沾了沾眼角的泪花,“我和琉月自幼在月浓花坊长大,同年入坊,同年出坊,暗下结了深厚情谊的,为了不引起花姨娘和外人的注意,我们都是在背地里交心,故意在外人面前争风吃醋。”     “花坊这个行当低贱,我们互相抱怨,互相打气,互相扶持,只是她性格多变,时而高兴,时而忧伤,爱甩小性子,我也司空见惯了。”     “原来如此。”秦锦绣默然地摸过手腕上的镯子,从古自今,每个卖笑女子的身后都有耐人寻味的故事,能结下深厚的友情,也着实不易。     方正一脸正气地问道:“莫非你知晓琉月姑娘的死因?”     明月泪眼婆娑,美艳的小脸梨花带泪,扑通一声跪倒在地,“方大人,方夫人,琉月溺水而亡,之前又受人侮辱,她一生苦难,还请方大人明察秋毫,为琉月伸冤。”     “受人侮辱?”秦锦绣扶起明月,“难道她生前受到过性侵犯?”     “性侵犯?”明月糊涂不解,“不知方夫人什么意思?”     “你不必听她胡言乱语,我且问你,如若琉月真如你所言,曾经受人侮辱,那为何你迟迟不言,而偏偏要兜个大圈子,在她死后才说出实情呢?”方正言语犀利。     “我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明月凄冷坦言:“其一:我自幼身处花坊,看过太多悲欢离合,世事无常,深知达官显贵的厉害和虚伪,我当然要试一试方大人的本领和性情;其二:花坊中人多口杂,每个人都暗藏心思,方夫人如此一闹,让所有人都放松了警惕,岂不两全其美?”     “明月姑娘虽然屈居勾栏,但容貌娇媚,又冰雪聪明,为友人两肋插刀,这份真性情,着实不易。”方正露出怜惜的神色。     “明月姑娘不但是真性情,恐怕也暗藏心机吧。”秦锦绣斜眼微笑,“明月姑娘引我入局,引起花坊众人的注意,无非是想,若是方正无能为力破案,你想自己找出凶手。”     “方夫人真是火眼金睛,明月佩服得五体投地。”明月欠身一礼,“不错,正如夫人所言,我确有此意?”     “你怎么知道我是方夫人?”秦锦绣实在不懂,难道自己和方正有夫妻相?     明月掩住樱桃小嘴,“方大人迎娶秦九的女儿为妻,落花镇无人不晓,再说,方大人一进门,就偷偷跟着方夫人,那关切爱慕的眼神,我是不会看错的,能让方大人如此用心,也只能是方夫人了。”     “是啊,是啊。明月姑娘所言极是,方大人对夫人自然是呵护有加。”王汉猛烈地点头赞同。     “呃,这个……”秦锦绣泄了气,关切的眼神?有吗?自己怎么感受不到?     看来明月虽然聪慧,眼神儿却不大好。     方正丝毫没有在乎,满脸正气地说:“若是如此,不如明月姑娘与我回衙门详谈,倾多方之力,定会找出戕害琉月的真凶。”     “不行。”秦锦绣抬手阻拦,“明月姑娘是万不能去衙门的,或许凶手与月浓花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明月姑娘若是冒然前去,恐怕会打草惊蛇,弄不好要因祸上身。”     明月脸色微变,咬住发白的红唇,“那凶手若是想杀我,动手便是,我与琉月在黄泉路上为伴,也不会孤单。”     “此言差矣,”秦锦绣拉起明月的手,“人的性命最为重要,琉月也会保佑你的,今夜大家都在后院忙碌送花宴,海棠苑暂时无恙,不如你就将所知的一切,讲给我们,也省了去衙门的祸端。”     “也好,王汉,你去守住门口。”方正并没有反对。     “好。”明月将方正和秦锦绣引到内室,倒了杯热茶之后,眼神变得凄冷伤楚。           第三十五章 琉月(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明月姑娘,你不要有什么顾虑,我们会保护你的安全。”秦锦绣见明月似乎有些胆怯。     “谢谢方夫人,我哪有什么顾虑,不过想起一桩桩事情,心生寒意罢了。”明月白皙纤长的手指拂过高耸柔软的胸口,叹息连连。     “三年前,我与琉月同日出台,为月浓花坊赢得满堂彩,却引来了当时的花魁--宝月的不满,宝月为人阴险,多次出手暗中谋害我与琉月,琉月心高气傲,不肯顺从宝月,吃了不少的苦。”明月望着袅袅的烛光,怔怔发神。     “有一次,宝月竟然将石灰水掺入琉月的沐汤中,害得她浑身肌肤都烧得通红,对亏花姨娘请了醋坊的老师傅,才让她躲过一劫,但琉月却落下不能吃醋、不能饮酒的病根儿,花姨娘因此重罚了宝月。”     “但宝月毕竟是月浓花坊的花魁,也是花姨娘的摇钱树,很快她又被放了出来,那时候,琉月便找到我,暗中与我结盟,对付宝月,我们联手后,硬是抢了宝月月中仙子的名号,将她彻底打败。”     “你们是那个时候才真正交心的?”秦锦绣不动声色地问道。     “算是吧,毕竟未出台之前,也仅仅是点头为止,说不上几句话的。”明月眼神溢满光彩,“我们自幼在一同学习琴棋书画,但琉月总是一副拒人以千里之外的架势,和谁也不亲近,连贴身的丫鬟都躲得远远的,还得了个冰美人儿的称谓。”     明月轻轻拂过鬓上的流苏,眸中的光彩缓缓散去,凝成墨色,中央还泛起雾气,“只可惜,冰冷的东西,总会融化的,再美的容颜,也有老去的那一日,我和琉月扳倒宝月之后,深知一家独大已经成为花坊中的忌讳,为了不蹈宝月的后辙,我们便故意互为竞争,表面不合,暗里却成了挚友。”     “那宝月如今哪里去了?”方正追问道。     “宝月受不住一落千丈的境遇,便成了黄员外第十房的小妾。”明月轻抚额头,“她也算是有个好归宿。”     “黄员外?”秦锦绣直勾勾地咽下了口水,原来黄员外的第十房小妾是出自月浓花坊。     “是呀。”明月看向秦锦绣,“宝月走了之后,月浓花坊唯我和琉月独尊,我擅长书画,琉月擅长琴棋,日子过的还算不错,可是好景不长,琉月自从认识了湘公子,性情有很大变化。”     “她想随湘公子离开月浓花坊?”秦锦绣径直地问道。     “或许是,或许也不是。”明月同样疑惑,“湘公子颇为神秘,每次来时,总是带着白纱斗笠,举止言谈彬彬有礼,出手阔绰,而且每次来花坊,只点琉月一人,只有莘月无意中见过他的真容,据说是个温润如玉,清隽优雅的富家少爷。”     “那湘公子何方人氏?为何不以真容示人?”方正抓住疑点。     “那湘公子听口音,也是江北人氏。”明月看看秦锦绣,又看向方正,耐心地解释:“这来花坊取乐的男子,形形色色,各有不同,有的是明目张胆,大摇大摆,有的是偷偷摸摸,畏首畏尾,湘公子倒不像是胆小之人,但毕竟流连烟花之地,还是有损清明的,就像方大人来,不也是乔装一番吗?”     方正的双颊顿时泛起红晕,反驳道:“我是为探案而来。”     “不管为什么而来,总之是各取所需。”明月一语道破,并未多言。     “湘公子总来吗?琉月有没有向你提起湘公子的过往?”秦锦绣转而问道。     “湘公子半月左右会来一次,最长也不过一个月,算不上常客。琉月哪里会提过湘公子,只不过花坊里的丫鬟和婆子们总是闲言碎语,大致是湘公子是官宦之后,好像有家室,酷爱下棋,来找琉月,就是为切磋棋艺。”     明月仔细拂过桌案上的棋盘,“琉月对我也没说过什么,但奇怪的是,每次湘公子走后,琉月就像变了个人一样,总会关门闭客三五日,花姨娘拿她也没有办法。”     “如此看来琉月对湘公子萌生了爱意。”秦锦绣轻轻敲打规矩的棋盘。     “你懂什么是爱意?”方正不屑地讽刺。     “我怎么不懂?”秦锦绣抬起头反驳,“琉月正值花季,情窦初开,深陷花坊,心中孤寂,恰巧与那湘公子谈得来,又是知己,自然是喜欢的。”     “自以为是,你这仅仅是一家之谈,简直荒谬。”方正直接全盘否定。           第三十六章 琉月(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方大人,我倒是觉得方夫人说得有道理,凭借对琉月多年的了解,我认定琉月对湘公子是有情的。”明月站到秦锦绣一边,“之前,我认为琉月也仅仅是逢场作戏,但是她曾经亲口对我说:要和湘公子远走高飞。”     秦锦绣挑起柳叶弯眉:“湘公子要替她赎身?”     明月摇头,“琉月是月浓花坊的摇钱树,花姨娘不会轻易放她走,她的意思是:和湘公子逃走。”     “逃走?那湘公子……”方正眸色深暗,琉月孤身一人,逃走也无妨,但湘公子有家有业,若是逃走,恐怕也没有那么简单。     “琉月说,是湘公子提议带她走的,还要我必要时,助她一臂之力。”明月解释,“不过,人算不如天算,琉月到底没有逃过花坊女子的身份和命运。”     明月顿了顿,谨慎地朝着外厅看了看,“就在琉月逃走之前,便出了事,琉月被破了身,她也变得郁郁寡欢。”     “破了身?不对呀?琉月不是卖艺不卖身吗?”秦锦绣糊涂了。     “嘘,小点声,花坊中,谁也不知道此事。”明月微微俯身,举起手指抵在嘴唇,胸前白嫩的浑圆呼之欲出,真是春光一片,诱惑难挡。     看得秦锦绣傻了眼,满脸羡慕,又低头看看自己,心情顿时失落,人生处处不公平啊。     偷偷瞄向面不改色、丝毫未动的方正,秦锦绣撇了撇嘴角,装,真能装,还真以为自己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呀?     不知道柳下惠是病人吗?不对,一个可怕的念头涌现在脑中:他不会那个不行吧。     秦锦绣越想越不对劲,假成亲,不碰自己,和离,又对美女没反应,这绝对是生理不正常的体现呀,不行,找个机会再试一试他,若真如自己所想,那……     秦锦绣得意地扬起小嘴,手握大把柄,还用再怕他吗?     方正觉得秦锦绣眼神怪怪的,“哎,你没事吧。”     “呃,没事,没事。”秦锦绣傻乎乎地微笑。     “既然没事,就认真听明月姑娘说话。”方正给了秦锦绣一个警示的目光。     明月自幼混熟在风月场合,丝毫没有在意自己的举动,只是羡慕地看向秦锦绣,“夫人与方大人真是天作之合,令人羡慕。”     “哪里,哪里。”秦锦绣客套地摸着头,转入正题,“琉月既然是清倌,花姨娘又怎么逼迫她接客呢?”     明月伤楚地压低声音,“恐怕花姨娘也是无可奈何,花坊里卖艺不卖身的清倌贵在一个清字,清倌不仅要容貌出众,而且更要才艺压身,既有出淤泥而不染的风采,又有冰清玉洁的性情,这样才会吸引众多沽名钓誉的追随者。”     “我明白了,明月姑娘果然玲珑通透,清倌的冰清玉洁最为摄人心魂,所以清倌的处子之身,也是必然要守住的,这也是吸引客人之道。”秦锦绣恍若大悟,“你的意思是:琉月被人侮辱,但花姨娘为保住琉月的清倌名号为花坊赚钱,便欺瞒了下来。”     “不错。”明月楚楚可怜地垂下头,“因为此事,无人知晓,我也是偷偷知道的。”     “琉月既然是清倌,又是花魁,自然是花姨娘的摇钱树,她又为何逼迫琉月接客?”方正凝神疑惑。     “是湘公子?”秦锦绣随即摇头的自问自答,“不对,若是湘公子,琉月或许也是心甘情感,谈不上被侮辱。”     明月点点头,“三个月前,花坊里来了贵客,连仆人都是自己带来的,花姨娘也只能远远站着,不能上前侍候,大家都猜测此人是月浓花坊背后的金主,那位金主酷爱下棋,花姨娘便举荐了琉月,谁知道,竟然把琉月送进了火坑,琉月被关在金主房中整整三日,才被放了出来,我偷偷瞧过,琉月被折磨得不成样子,是被人扛回海棠苑的。”     “虽然是扛回来的?但也未必是被……”秦锦绣欲言又止,难道那金主是个变态狂?     明月泪眼婆娑,“定是错不了,随后花姨娘便命人送了一碗汤药到海棠苑,那浓重的味道,我是不会记错的。”     “散子汤?”秦锦绣忍不住地问。     明月点头,“花坊里的散子汤分量都是十足的,连那红花都是吐蕃国独有之物,药力更是不用说了。”明月擦了擦眼角,“琉月原本就心高气傲,哪能受得住如此侮辱?自那以后,整日都郁郁寡欢,闷闷不乐,甚至要寻死,花姨娘也没有办法。”           第三十七章 琉月(三)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是谁?”方正重拍桌案,“花坊女子也是人,哪能任由他欺凌。”     “那位金主甚为神秘,没住几日也就走了,去了哪里?谁也不得而知,想必是京城中的大人物。”明月叹息,“方大人千万不要查此人,而引来不必要的祸患。”     “可是万县上个月并没有迎过朝廷大员?”方正陷入沉思。     “做见不得人的事情哪能大张旗鼓。”秦锦绣同样嫉恶如仇,“只是那位金主早走了,琉月如果因此而自杀身亡,也只是间接因为金主,最多追究金主一个奸/yin/罪,如今琉月又已经身亡,没有原告,更不能追究金主。”     “看来你不止看了《洗冤集录》。”方正语气微冷,棺材铺家的女儿果然很特别。     “知道我的厉害了吧。”秦锦绣递过高傲地眼神。     方正视而不见,反而转向明月,“难道琉月姑娘的死和湘公子有关。”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琉月被金主欺凌后的数日,湘公子如约而至,两人之间还算平和。”明月面带忧色,“谁知道湘公子第二次登门时,两人在海棠苑大吵,花坊内很多姐妹都听到了,之后湘公子甩袖而去,足足两个月都没有来过,琉月因此寝食难安,整个人都瘦了,还好,中元节那日,湘公子又来了,却只坐了半盏茶的功夫便走了,不久就有人在溪园发现了琉月的尸身。”     “那如此说来,湘公子最有嫌疑?”秦锦绣看向明月。     “可是湘公子走后,琉月心情大好,还在寇河边与我们一同放了荷花灯呢?”明月不解,“月浓花坊里的姐妹都可以证明,我也在,琉月当时的心情特别好,我亲眼看到,她将一个湘字放到灯中,希望能和湘公子永结同心,但因为她放的荷花灯太大,为了让荷花灯飘得远点,她在河边费力扑水,弄湿了衣裙,花姨娘知道她身子弱,便让她先回去了。”     “她先回的花坊?”方正追问。     “对,她先回花坊换衣裳。”明月坦言。     “那你们是多久后回到花坊的?”秦锦绣提起精神。     “不过是半个时辰左右,我们就都回去了,因为夜深,又没有什么客人,我们早早就回房睡了。”明月回忆,“我回去时,海棠苑里并没有掌灯,我以为琉月已经睡了。”     “可是打更的沈二却发现琉月死在了溪园。”明月的眼又红了,“沈二胆小怕事,便跑出去报了官,因此被花姨娘训斥。     “也就是说,琉月是在你们回到花坊前这半个时辰里被杀死的,难道是劫财劫色?”秦锦绣自言自语,“她可丢失了什么东西?”     “真是贼喊捉贼,她值钱的东西,此刻不是近在眼前吗?”方正嘲讽看向秦锦绣头上明晃晃的金钗。     “呃。”秦锦绣被方正噎得哑口无言。     明月蹙眉摇头,“我偷偷查验过琉月的遗物,一切都在,只是少了一本棋经。那本棋经琉月视为珍宝,整日不离手,连睡觉都要放在瓷枕下面压着,连我也只看过一眼,都是些残棋,死棋之类罢了。后来听侍奉琉月的丫鬟小蝶说,那本棋经在中元节的晚上送给湘公子了。”     “一本棋经而已,也算不得值钱的宝贝,看来凶手不是为财,难道真是劫色?”方正微微颌首。     “是不是劫色,就让琉月自己告诉我们。”秦锦绣仰起头,头上的金钗也随着颤动,只要自己亲手检验琉月的尸体,定会找出蛛丝马迹。     “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方正扫过秦锦绣。     “那是自然。”秦锦绣坚定地应下方正质疑的目光。     “哼,”方正不以为然,转向明月问道:“湘公子会来今夜的送花宴吗?”     明月冷笑,“自从琉月死后,湘公子一直都没有出现,我也很好奇,今夜的送花宴上,他会不会出现,毕竟送花宴是我出的主意,就想将所有人聚到一处,从中能找出杀害琉月的凶手。”     “果然是好办法。”秦锦绣钦佩地看向明月,“琉月能有你这样的好姐妹,真是三生有幸。”     “哎,同为花坊女子,只是尽一份绵薄之力罢了。”明月垂下头。     “琉月的恩客很多吗?”秦锦绣好奇地问道。     “嗯。”明月坦言,“琉月比我更为冷艳,男子又大多喜欢高不可攀的女子,所以琉月的恩客多过我。”     “那也就是说,今夜的送花宴会很热闹?”秦锦绣眨动大眼睛。           第三十八章 琉月(四)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热闹?方正怒瞪了秦锦绣一眼。     “大人,夫人,送花宴快开始了。”门口的王汉匆匆地跑了进来。     “还请两位移步送花宴,早日找出杀害琉月的凶手。”明月款款一礼,“在此别过,有事可择选他日,再行详谈。”     “一切小心。”秦锦绣心疼地拉住明月柔软的小手。     “嗯。”明月小心翼翼地走出海棠苑。     “王汉,你先把这些东西安顿个地方,我回去换装。”秦锦绣迅速地摘下身上的金银赘物,弄得手腕子通红一片。     “我看你还是不要去了。”方正冷冷地说:“免得打草惊蛇,耽误办正事。”     “我为什么不能去?别忘记我们之间的约定,这是我的案子,不用旁人插手。”秦锦绣挽起衣袖,挑衅地说:“难道你怕输不起吗?”     “哼。”方拂袖正拍案离去。     王汉满脸苦恼,连连叹息。     秦锦绣安慰道:“别管他,各办各的。”     王汉只能默默遁走。     秦锦绣也偷偷溜出门,悄悄回到梨花苑。     傻乎乎的莘月还在呼呼大睡,额头上大汗淋漓。     秦锦绣麻利地对着铜镜涂涂抹抹,摇身一变,又成为了风流倜傥的公子哥。     用最快的速度,风风火火地奔向后院。     刚到后院,秦锦绣便被眼前的架势震慑住了,好大的场面。     后院实际是个戏台,戏台下面是九曲蜿蜒的细流,应该是供客人行酒令、享乐用的。     此时,满目层层叠叠的黄色和白色的菊花,香气四溢,九华仙子也不过如此。     宾朋恩客座无虚席,各个左拥右抱,毫无悲恸之意。     戏台角落里,一袭白裙的明月弹奏着高山流水觅知音的曲目。     戏台中央摆着一大张木床,铺满鲜花,根本看不到琉月的尸身,三五个曼妙婀娜的女子挎着花篮,围绕着木床,扬撒着娇艳的花瓣。     头上插着一朵素白菊花的花姨娘,正穿梭在台下玲珑八面地招呼客人。     人走茶凉,不过如此,秦锦绣非常好奇,琉月到底是何等的花容月貌?     鬼县令呢?秦锦绣开始找寻方正的身影。     只见方正静静地坐在戏台东边的角落,自斟自饮,看上去很颓废寂寥的模样。     秦锦绣眼珠一转,计上心来,拦住左右忙碌的小龟公,塞了几两碎银子,简单地说几句,小龟公频频点头,满脸献笑:“公子放心,我会找来花坊里最漂亮的姑娘。”     秦锦绣抿嘴微笑,花坊虽小,却包含大千世界形形色色的人,连小小的龟公都如此市侩,真是一部活生生的天龙八部,花坊里最漂亮的姑娘此时明明都在戏台上,可惜一个死的,一个活的。     哪里还会有最漂亮姑娘之说?     不过小龟公办事的效率还挺高,就在秦锦绣体会人间冷暖时,方正身边已经坐了两位妖娆丰满的女子,只不过年纪大了点,离远处看,都能看到厚厚香粉下深深的皱纹。     “秦公子。”醒来的莘月气喘吁吁地追来,上气不接下气地说:“秦公子好坏,把人家独自一个人扔下了。”     “我是想让你多睡会。”秦锦绣不好意思地说。     “秦公子,你真体贴。”莘月羞答答地拉起秦锦绣的手。     秦锦绣抬起头,刚好对上方正无奈加无助的眼神。     心情大好的秦锦绣随即展开风雅的扇面,“莘月姑娘,陪我去那边坐坐。”     “好。”莘月引着秦锦绣走向方正。     方正见到秦锦绣来了,脸色更加沉暗,独自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侍奉在方正右边的红衣女子急忙又给填满酒,轻轻地拂过方正的胸前,“官人,花露醉虽好,也要慢些喝,才能喝出其中的香醇,若是喝急了,岂不白喝了?”     方正苦闷得欲推开红衣女子,但却对上秦锦绣笑盈盈的眼神,立即停住手,反而一把揽过红衣女子风韵丰腴的腰,抬高语调,“多谢姑娘。”     秦锦绣真是大跌眼镜,他到底有多饥渴?这等姿色的大姐,也下得去手?     “秦公子,”莘月低声摇过失神的秦锦绣,“不如,我们去别处坐吧。”     “不,就坐这里。”秦锦绣一副要和方正耗到底的架势。     谁知道屁股还没做热乎,方正左边的绿衣女子轻蔑地吧嗒吧嗒嘴,“呦,这不是小麻雀--莘月吗?今日莘月有什么好消息,说给大家听听,也好乐呵乐呵。”     “是呀,是呀。”方正右边的红衣女子随声附和,“你上次说百里香的胭脂便宜,姐妹们可都去了,得了不少的实惠呢。”           第三十九章 戏弄(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实惠是实惠,可是那胭脂的味道,实在是……”绿衣女子掩住口鼻坏坏地笑。     红衣女子更是毫不掩饰地大笑,“那味道虽然重了点,但是和莘月却极为相配。”红衣女子还故意扬起手,在鼻前扇了扇,“哎呦,莘月今日怎么没涂胭脂呢?若是不些快用,恐怕到了八十岁,也用不完呀。”     “哈哈,八十岁,那不是要带到棺材里了。”绿衣女子一边大笑,一边挽住方正的手臂,刻意地往其怀里钻。     “呦,那还不如给戏台子上躺着的那位。”红衣女子也故意靠向方正,“听闻琉月破了相,花了脸,涂胭脂盖盖,是最好不过了。”     “是呀,花姨娘在床上铺了足足一尺厚的冰来镇住琉月的肉身,那冰里还有上百朵的玫瑰花瓣呢,与莘月的胭脂最相称。”绿衣女子指向戏台中央。     “绿月,红月,你们别得了便宜还卖乖,那是多久以前陈芝麻烂谷子的事情了。”莘月气得小脸通红,“我也只是随便说,是你们这些爱占便宜的人自己去的,怪不得我。”     “还不是你嘴快,让人当了枪使都不知道,百里香的那批胭脂和药材混了香气,贾老板就是故意说给你听的,没想到你真着了他的道。”绿月尖酸刻薄地说。     “是呀,这月浓花坊谁不知道小麻雀莘月呀,莘月知道的秘密,不足一个时辰,全花坊就都知道了。”红月送给方正一个大大的媚眼。     “你们,你们。”莘月气愤得眼泪汪汪。     秦锦绣知道这无非是女子之间的争锋夺利,不禁用力抓了抓莘月的手,一笑而过,笑意的背后,好像落下了什么东西。     眼前的方正满脸不情愿,原本想气气秦锦绣,可是实在受不了绿月和红月两人肉乎乎的纠缠,只能奋力推开她们。     “呦,官人,你不喜欢红月吗?”红月的手又攀上方正的肩膀。     绿月更是像膏药一样牢牢粘在方正怀里,拿捏着腔调,“官人偏心,不能只喜欢红月一人。”     方正左右不是,真是欲哭无泪。     秦锦绣心中乐开了花,没想到那个小龟公还真讲究,果真找来两个天生性感的尤物,真够方正喝一壶的。     良久,秦锦绣转动小眼珠,拱起双手,“兄台左拥右抱,真令人羡慕。”     “你。”方正眼里像喷火似的看向一本正经的秦锦绣,想必此刻,她暗地里是心花怒放才对,方正越想越恼,眼中的火焰足以将秦锦绣烧成灰。     秦锦绣却做出看不懂的神情。     此时,绿月和红月一对姐妹花已经不安分的将手伸向方正的衣襟里。     方正彻底傻了眼,自幼在寺院长大的他,哪里见过这等阵势。     恼归恼,火归火,实在没辙时,还得求助自家人。     方正不得已地向秦锦绣投来求助的眼神。     秦锦绣满意地应下,一副包在我身上的架势。     只见秦锦绣大方地端起酒杯,“来来来,这位兄台,两位姑娘,今夜有缘相聚,咱们不如为此情,此景,此花,痛饮一杯如何?”     “好,好。”方正急忙应下,大声说:“倒酒,倒酒。”     “好呀。”红月和绿月停止纠缠方正,忙碌得十指纷飞。     莘月也在秦锦绣身边陪着,斟满了花露醉。     一杯美酒下肚,秦锦绣感到胸口暖暖的。     忽而,四周的花灯突然熄灭了一半。     九曲蜿蜒的小河中却是灯光闪烁,素白点点,一个个小巧精致的荷花琉璃灯顺着河流飘荡穿梭在宾客中间,意境典雅凄美。     “秦公子快看,送花宴开始了。”莘月指向高高的戏台。     方正和秦锦绣四目相对,好戏开演了。     伴随悠扬却悲惨的琴声,戏台的周围挂满了写着琉字的白纸灯笼。     “我的女儿呀。”戏台上传来花姨娘嚎哭地长调。     “花姨娘,打住,打住。”台下一位身穿蓝绸长衫、肥头大耳的公子站了起来。     “呃。”花姨娘收回了原本酝酿好的悲痛情绪,拿开沾满辣椒水的帕子,“沈公子的意思是?”     “我们今日都是为琉月而来,你就别故弄玄虚了,直接开价吧。”沈公子色迷迷地看向满是鲜花的大床,掏出缠绕在手腕上的檀香佛珠,套在脖子上。     “我去庙里求了菩萨,特意请了条避祸的佛珠,今夜是势在必得。”     “你那个算什么?”沈公子身边又站起一位瘦小的公子,从怀中掏出一座小金佛,“我这个才是真身,遇妖斩妖,遇鬼杀鬼,今夜我必定要带琉月走。”           第四十章 戏弄(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哈哈,你们真是没见过世面。”另一位年长的老头,哆哆嗦嗦地从腰间解下一把巴掌大的木斧。     “我这个是当年钟馗用过的,定能牵住琉月姑娘的魂魄,与我夜夜笙歌。”     “噗。”秦锦绣差点一口气没上来,老不正经的,还夜夜笙歌,也不怕肾亏jing/尽而亡,一场送花宴,真是演尽人间丑态。     方正更是双拳紧握,险些拍案而起。     显然在这一点上,两人的想法是绝对一致的。     “秦公子,那位拿着金斧的是赵老爷,痴迷棋艺,卖弄风雅,十足的败家子,祖上还做过大官,可惜他生来好色,一生都流连在风月场合,多次调戏琉月,后来琉月对他避而不见,没想到他今夜也来凑热闹。”莘月仔细地为秦锦绣解释。     “那两位公子呢?”秦锦绣见莘月打开了话匣子,索性问到底。     “那个拿金佛的是白公子,别看他长得又瘦又小,他可是出身将门之后,哥哥和爹爹都在军中官居要职,他在家排名最小,自然受宠,琉月在世时,他来得次数最多,琉月不在,他就点明月,像她们那样的,他从来不会看一眼的。”     莘月的眼神偷偷瞄向绿月和红月。     “呦,白公子看不上我们,难道会看上你?”红月不服气地出言反击。     “别别,看不上你们,是他眼光差,我看你们就是极好的。”秦锦绣也学会了睁着眼,说瞎话,只为打断无畏的纠缠,“沈公子呢?”     “你看沈公子的身姿就知道了,他家是开米铺的。”莘月避开红月嘲讽的眼神,“这个沈公子啊,最喜欢琉月,也是琉月第一个恩客,当年正是他花重金捧琉月当上月中仙子的。”     “原来如此,不知道湘公子会来吗?”秦锦绣故意提起湘公子。     “哎。”莘月摇摇头,“这就看琉月的造化了。”     红月向四周望去,摇摇头,落寞地说道:“都说咱们无义,其实男人才最薄情。”     “不过呀,薄情的男人,才最讨人喜欢。”绿月又向方正靠了靠。     秦锦绣笑而不语,仔细地看过台下的每个人,生怕漏掉任何线索。     戏台上的花姨娘又发话了,只见她顿了顿,恢复市侩虚伪的本相,“既然大家都是有备而来,我也不卖关子了,大家放心,琉月虽然身故,但依旧冰清玉洁,我还花重金请了茅山大师为琉月安魂,哪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我的女儿,琉月既然去了,我总不能将她葬在荒郊野外,便想到了送花宴,希望各位昔日的恩客能念旧情,领琉月回去,给她一个安身之处,带她脱离花坊,也算是告诫她的在天之灵,这起价嘛。”     花姨娘举起带着猫眼绿的手指头,“一千两银子。”     “银子好说,我们也会捧场,只是竞拍之前,花姨娘得让我们看一眼琉月吧。”戏台下彼此起伏地喊道。     “好,好,好。”花姨娘连声喊了三声好后,拍动双手,瞬间,戏台上的白纸灯笼熄灭一半,从天而降一道琉璃的珠帘,隔断了与台下的直面相对。     秦锦绣和方正都瞪大双眼,花姨娘搞什么鬼?     “这里曾经演过杜娘子的戏。”莘月轻声提醒。     秦锦绣恍然点头,传言杜娘子是一部奢华、精美,又香艳十足的禁戏,只在民间花坊偷偷演出,想必这小戏台内有乾坤。     果不其然,伴随吱吱的响动,铺满鲜花的大床被徐徐抬高。     台下所有人都屛住了呼吸。     借着朦胧的烛光。     琉月的真容缓缓出现在众人面前。     鲜花之内,琉月穿着香色蝴蝶的衣裙,额头上描绘着朵朵小莲花,柳眉弯弯,肤如冷凝,鹅蛋脸上还留着几朵娇柔的花瓣儿,整个人被花朵簇拥,就像熟睡中的仙子。     虽然隔着珠帘,但依旧能看到琉月如月如花的娇容,早早亡故,真是可惜。     秦锦绣悄悄看向戏台角落里抚琴的明月。     明月正在偷偷拭泪,暗自伤怀。     “我出两千两银子。”沈公子率先举起胖手。     “四千两。”白公子不甘示弱。     “五千两。”赵老爷自然也不落人后。     “六千两。”白公子再次拍案。     “八千两。”沈公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     花姨娘笑开了花,一顿摇旗呐喊:“八千两,沈公子出八千两,还有人高过八千两吗?”     “这些人是不是疯了,放着我们这些如花似玉的活人不要,偏偏去花高价去争一个死人。”绿月恨恨地说。           第四十一章 烧尸(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哎,琉月活着时,我们争不过她,如今死了,我们还是争不过她,这就是命啊。”红月连连摇头。     “你们拿什么跟琉月比。”莘月终于逮到机会数落她们。     “是呀,我们唯一可比的就是命,至少我们还有命在。”绿月讥笑还击。     噎得莘月哑口无言。     秦锦绣心情低落地看着眼前热闹的竞拍,落寞地问道:“你说,值得吗?”     “心爱之物,无价之宝。”方正若有所思地独自端起酒杯。     “好一个无价之宝。”秦锦绣也感慨地端起酒杯。     “一万两。”一位久久不言的男子稳重地喊道。     “一万两,一万两。”花姨娘兴奋得简直要跳起来。     “嗤,一个穷秀才,都没有见过银票,还竟然敢喊一万两?”沈公子怒声奚落。     秦锦绣和方正齐齐地好奇看过去。     “是柳师傅。”莘月激动得站起来,指向远处,“柳师傅来了。”     “柳师傅?”红月和绿月也喜悦地望去。     一位身穿藏青衣袍的男子,衣袂飘飘,浑身散发着悲壮的神色,正深情地盯着戏台上的花床。     “他是……”方正疑惑地问道。     “柳师傅在花坊里教授琴艺,我们都得到过柳师傅的教诲。”莘月解释给满头雾水的秦锦绣和方正。     “那他如今不在花坊了?”秦锦绣低声问道,沦落到花坊为职根本拿不出万两银票。     “是呀。”绿月附声点头,“柳师傅在一年前,不知道为什么离开了花坊,哎,真是可惜,柳师傅是个好人。”     “他不但为人和气,才华横溢,而且从来没有瞧不起我们,我们花坊里的姑娘都很尊重他。”红月痴情地盯着柳师傅,“只可惜柳师傅命薄,家中败落,否则哪能委屈地当一名琴师。”     “是啊,真是可惜。”绿月苦闷摇头。     哦,秦锦绣心中明了,能得到花坊姑娘们的真心认可,柳师傅的人品也是出挑的。     那痴痴的眼神中,明显流露出对琉月的爱恋,但琉月却心系湘公子,或许柳师傅因此才离开花坊,无非又是个凄美的故事。     方正却暗中拉扯秦锦绣的衣袖,告诫其莫要妄下定论。     秦锦绣刚想反驳。     戏台上却传来花姨娘愤愤不平地嘲弄,“柳师傅,你来做什么?难道想拆老娘的台吗?”     “是呀,如今连花坊的琴师都来和我们抢琉月,真是岂有此理。”刻薄的赵老爷颤颤巍巍地高举手臂。     柳师傅却不卑不亢,无视所有质疑的眼神,从怀中取出一叠银票,缓缓走上戏台。     “这是……”花姨娘死死看着柳师傅手中厚厚一摞的银票。     柳师傅嘴角冷笑,手臂一扬,银票纷飞落地。     “哎呦,哎呦。”花姨娘忙弯下腰,贪婪地捡起银票。     而柳师傅却步履沉重地走向琉月,每一步都好似有千金重。     “正好,一万两,柳师傅赢得琉月。”花姨娘用最快的速度数清了银票。     后院顿时沉寂无声,戏台下的公子哥和老爷们,谁也没有想到会被昔日穷酸的琴师拔得头筹。     秦锦绣的火牙隐隐地作痛,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     虽然隔着珠帘看不大清楚,但依旧可以模糊地看到柳师傅已经走到琉月身边,轻轻在其脸上不停地来回拂过,神色凝重,感情真挚,场面无声无息,但整个人都沉浸在巨大的悲恸中,如戏如梦,亦幻亦真。     午夜的寒风微微吹过,吹皱了闪亮的琉璃珠帘,摇曳了含着悲意的烛光。     突然,一道白光刺痛了众人的双眼,琉月身上燃起了亮白的火苗,慌乱中的柳师傅不停地奋力拍打,但火势却越来越大,更是直接引到柳师傅身上,生生成了火人,晃眼的两团火,融为一团亮如白昼的火,在漆黑的夜里,照得人睁不开眼睛。     “着火了。”不知谁高亢地喊过,送花宴上顿时乱作一团,宾客们纷纷逃窜。     “救火,救火。”花姨娘乱滚带爬的用最快速度跑下戏台。     但古时的救火谈何容易,又没有为人民服务的119。     小丫鬟和小龟公们只能用瓷碗、碟子等手边的小物件舀水灭火,真是杯水车薪,根本无济于事,眼睁睁地看着柳师傅倒在琉月的花床上,不见了踪影。     秦锦绣刚想窜出去救火,被方正生生按下。     “你做什么。”秦锦绣执拗地挣扎。     “来不及了。”方正脸色凛然,眉峰紧锁,戏台上火光一片,恐怕柳师傅已经凶多吉少。           第四十二章 烧尸(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虽然来不及,但能救多少算多少,总比看热闹强,只要有一分希望,就要百倍的努力。”秦锦绣冲过方正的手臂,麻利地脱下外袍,反复地浸在河水里,再披到自己身上,又箭步向前,用一衣带水的外袍不停地拍打火苗。     “秦公子。”莘月早就吓傻了,而红月和绿月早已经不知去向。     方正也意外地怔住了,“只要有一分希望,就要百倍的努力?”好一个认真执着的女子。     下一刻,方正才意识到秦锦绣的意图,急忙也脱下外袍,学着秦锦绣的法子上前救火。     此法可比瓷碗、碟子救火的效果好多了,不大一会儿,戏台一角的火势已经渐渐褪去。     回过神来的小丫鬟和小龟公们也渐渐冷静地学着秦锦绣的样子,脱衣扑火。     良久,火势终于被控制住,但空气中,到处散发着焦焦的呛人气味。     天空见白,此时花坊的后院,满地狼藉。     秦锦绣直起腰,抹了把黑漆漆的小脸,拢了拢散乱耳边的碎发,深深地喘口气,四处望去,恩客早已散去。     转瞬间,秦锦绣好似看到一个神秘的白衣身影。     “湘公子?”秦锦绣用力揉了揉充满红丝的眼睛。     “在哪里?”闻声的方正四处张望。     秦锦绣指向前院的门庭红柱。     方正顺眼望去,红柱前却空无一人。     “你太过劳累了。”方正扶住单薄的秦锦绣。     “我没眼花。”秦锦绣听出方正的潜台词,“我分明看到了斗笠,一定是神秘的湘公子。”     “如果真的是他,我会让王汉和唐狄去查。”见秦锦绣如此坚定,方正没有反驳。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话音刚落,唐狄和王汉便从前院跑了进来。     “你们从前院进来时,可看到一位带着斗笠的公子?”秦锦绣着急地问道。     “没有呀,一路上,我们遇到的都是花坊里的姑娘。”老实的唐狄实话实说。     “哦,”秦锦绣神色失望。     “方大人,夫人。”王汉看着狼狈不堪的两人,“你们没事吧。”     “无碍。”方正摇摇头。     “哎,我回县衙送证物,耽搁了时间,让方大人和夫人受苦了。”王汉后悔地举起双手,深深一礼。     “意料之外的一场火,你不用自责。”秦锦绣满不在乎地摆手说。     神色凝重的唐狄上前一步,“方大人,我已经查到城郊空墓的主人,是棋局山庄的小姐,宁香蕋。”     “棋局山庄?”方正自言自语。     “正是。”唐狄仔细解释,“宁家在落花镇有个带温泉的宅院,宁香蕋便是在此处染病而亡,因为她还没有出嫁,不能葬入祖坟,便就近埋在城郊的树林,听闻宁庄主体弱多病,似乎还不知道偷尸掘坟一事。”     “好,待处理完这里,你随我去棋局山庄走一趟。”方正若有所思地说道。     “等等,我们不是各有分工吗?”秦锦绣扫了扫身上的黑灰,“你先忙去吧。”     “你自己?”方正疑惑地指向面目全非的戏台,一副不可思议的模样,如此棘手的案子,她一个人应付得来吗?     “小菜一碟。”秦锦绣咧开小嘴,露出洁白的牙齿,自己曾经参与过惨无人道的公交车纵火案,眼前的大火是小巫见大巫了。     “可是……”方正叹息地看过戏台,“琉月和柳师傅的尸体已经烧毁,如何检验?看来这条线索断了,你还要从头查起。”     “说此话,还尚早。”秦锦绣连蹬带踹地爬上戏台,毫无淑女形象的行为,镇住了众人。     “方大人?”唐狄目瞪口呆地看着方正。     “一同上去瞧瞧。”方正使着眼色,内心缓缓叹气,棺材铺家的女子果然是真性情。     当三人也费力地来到戏台上时,花床上狰狞的一幕简直让人不敢直视。     花床被烧塌,两具冒着热气的尸体已经分辨不出原来的模样,混杂成黑漆漆的一团,从尸体内部渗出的血水和尸油顺着残缺的床腿滴滴答答,空气内似乎还飘荡着淡淡地肉香。     “呃。”王汉险些呕吐。     方正也是倒吸一口冷汗,秦锦绣呢?     方正侧过身子,在花床背面发现个瘦小的身影,正低着头,不知在厚厚的黑灰上画着什么。     “你……”方正迟疑地问道。     “你怎么也上来了。”秦锦绣仰起头,不慌不忙地反问。     “棋局山庄明日去也来得及。”方正冷冷回答,棺材铺家的女儿真是越来越让人好奇,胆子大得上了天。           第四十三章 抢尸(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太好了,尸体和现场比我预想的要好得多,我这里正好缺人手。”秦锦绣顺手捡起一个碎瓷片兴奋得比比划划。     “夫人小心割手。”机灵的王汉提醒秦锦绣。     “谢谢。”秦锦绣给了王汉一个大大的微笑后,自动进入了工作模式。     “你想做什么?”方正指着秦锦绣画的一道道黑线。     “保护现场。”秦锦绣直起腰,毫不客气地指挥唐狄,“你去拿绳索将戏台围起来,任何人不得入内。”     “是。”唐狄听话地去寻绳子。     秦锦绣又吩咐王汉,“你去台下西角的第三个桌子那边,去找一找柳师傅曾经留下的线索。”秦锦绣顿了顿,惋惜地自言自语,“宾客乱走,估计留下的线索不会太多,不如……”     秦锦绣指向前方,“你再绕过第二个桌子,顺着小河沿,再转过那处盆景树,走到戏台上来。记住,路线不能错,不能放过任何细节。”     “夫人放心。”王汉得令而去。     方正疑惑地看向秦锦绣,“你的记性倒是不错。”     “谢谢夸奖,不过,你也别闲着,暂时做我的助手。”秦锦绣爆出强大的气场,又开始在地上画线。     看了一会儿的方正,顿时明白秦锦绣的意思,她是在画柳师傅曾经站过地方和戏台上的布置。     方正也捡起一个碎碟子,凭借记忆,帮忙画线。     “孺子可教也。”秦锦绣满意地拍拍手,锤锤腰,“这是处理凶案现场的规章,首先便是保护现场,然后勘测现场,不能放过现场任何的细节,如果能模拟出死者生前的活动范围,更有利于分析案情,进而尽快破案。”     “你是从哪里学的?”方正完成画线的工作后,认真地问道。     “呃,这个,哈。”秦锦绣瘪住了嘴,“当然是书中看到的。”     “哦?不知是什么书?可否借我一看。”方正觉得此法新颖,颇为好奇。     “呃,”完蛋,真是不能显摆卖弄,否则见光死,自己就是活生生的例子。     秦锦绣噎住后,随机应变地说:“是在棺材里发现的一本古书,破旧不堪,早就被我扔了。”     “扔了?真是可惜。”方正惋惜地摇头。     真是好险,秦锦绣偷偷顽皮地吐了吐舌头,低头审视画好的黑线,来转移方正的注意力。     “你看。”秦锦绣果然发现疑点。     方正顺眼看去,脸色微变,“画线地方烧得最为严重,而四周却差了些。”     “那是柳师傅走过的地方,证明柳师傅身上有助燃的引子。”秦锦绣坚定地说。     “是酒?”方正俯身捏起厚厚的黑灰,“酒是助燃最好的引子,昨夜送花宴上,到处是酒香,那大火,难道是柳师傅故意燃起?”     “那他有什么作案动机?”秦锦绣追问。     “莫非只为和琉月共死?”方正看向凄凉的花床。     “不对,那火分明是从琉月身上燃起的,柳师傅去扑火,反而引火上身的。”秦锦绣回忆起昨夜的惊魂一幕。     方正也似乎想到了什么,“难道是有人在琉月身上做了手脚?”     “谁会害一个死人?”秦锦绣摇头,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     方正提到重点,“柳师傅至始至终都没有喊过一声救命?”     “他不但没有喊救命,似乎只大喊过一声。”秦锦绣依稀记得柳师傅只在刚刚起火时,惊叫过一声,此后再没有喊过。     “难道他不疼?”方正疑心重重。     “都是凡人,哪能不疼。”秦锦绣抿着小嘴,盯着血肉模糊,形如黑炭的尸体,“只有一个解释,那就是他的确是想和琉月一同赴死。”     “对。”方正眸色暗沉,“琉月身上刚刚起火时,柳师傅奋身扑救,谁知道引火上身,但柳师傅似乎停了好一会儿,眼睁睁地看着火烧起来。”     “不错,正是那一份的迟疑,火苗瞬间将他包围了。或许,他知道此火救不了。”秦锦绣转向方正,“那就是说,他一定知道凶手是谁。”     “你记得他当时……”方正抬手指向台下,眼神如鹰的回忆昨晚惊魂的一幕。     “他当时看向那里。”秦锦绣脑中灵光一现,指向通往前院的廊厅红柱。     “湘公子?”方正与秦锦绣四目相对,显然两人想到了一处。     “目前看来,湘公子最可疑。”方正难得地大胆推断,“昨夜湘公子不但来过,而且隐在暗处,看到了柳师傅和琉月被烧死。”     秦锦绣点头后,将目光落到狰狞的尸体上,“将尸体搬回去,我要验尸。”           第四十四章 抢尸(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验尸?”方正虽然精通仵作之道,但从来没有查验过烧焦的尸体。     “对,快过来帮忙。”秦锦绣捂住口鼻,琢磨着要尽快制作出必要的装备。     “唐狄,取些麻布来。”方正见秦锦绣动了真格,便吩咐下去。     “是。”唐狄一边答应,一边推搡着前来的莘月。     “秦公子,秦公子。”莘月不停地呼喊。     “呃,”经过一夜的折腾,秦锦绣此时发鬓凌乱,已经露出原来的容貌,毕竟骗人在先,实在是不好意思,只能胆怯地朝莘月摆手,“hi。”     “你……”莘月瞪大眼睛盯着秦锦绣高耸的胸脯和玲珑的身姿,不知不觉中张大了嘴。     “姑娘,你不能上去。”唐狄急急地拦住莘月。     “莘月。”秦锦绣用最优美的动作爬下戏台。     莘月捧着月白色的袍子,吱吱呜呜,“秦公……”     “什么公子,这是方大人的夫人。”朴实的唐狄说漏了嘴。     “叫我锦绣吧。”秦锦绣俏皮地使了眼色。     “方夫人,哎呀,那我回去换件衣裳。”莘月恍然大悟。     “不必了,这件刚刚好。”秦锦绣接过袍子,优雅地披在身上,“多谢莘月姑娘。”     “秦公……不锦绣。”莘月偷偷在秦锦绣的耳边,“湘公子来了,还给了花姨娘一笔银子,拜托花姨娘好生安葬琉月的尸身。”     “那他人在哪里?”震惊的秦锦绣焦急问道。     “已经走了,花坊里好多姑娘都看到了,听闻湘公子在海棠苑里坐了好一会儿,情真意切,几度哽咽,真是重情重义的男子。”莘月红着眼睛,“琉月真是命薄,哎,无福无命呀。”     “花姨娘呢?”秦锦绣拉住莘月。     “花姨娘受到了惊吓,这会儿正卧床安歇呢,花坊中的大小事务,由明月处理。”莘月讲得头头是道,“我真是眼拙,竟然没看出你是女扮男装,哎,真不愧是秦九抠的女儿,胆子还真大。”     “过奖了,”秦锦绣羞愧地推辞,“莘月,你能帮我个忙吗?”     “好啊。”莘月眼睛一亮。     秦锦绣对着莘月细细耳语。     莘月连连点头,“好,锦绣姐放心,这个我最在行。”     “拜托。”秦锦绣甜美一笑。     莘月抛了个肯定的眼神后,转身离去。     看着莘月离去的背影,秦锦绣忙转过身,又开始了连爬带蹬。     戏台上的方正却伸出手,温润而语:“来。”     秦锦绣迟疑了一下,痛痛快快地握住方正的手,借力而上。     没想到看似身子单薄的方正,力气还挺大的。     秦锦绣拍拍手后,开始整理花床,莘月的信息非常重要,估计明月随后就会过来,对死者而言,入土为安才最为重要。“我们动作要快,一定要赶到明月和花姨娘的前头,将琉月和柳师傅的尸身带走。”     “眼前的这些,要全部带走?”方正惊愕地问道。     “对,全部带走。”秦锦绣脱下干爽的衣袍,舒展开后,铺到戏台上,“麻布来不及取了,就用衣袍代替,从现在开始,我拿的每一块碎尸,你都要看好,记在心里,能做到吗?”     “好。”方正非常好奇秦锦绣的古怪做法。     “第一块,疑似头骨和颈部。”秦锦绣用小木板小心翼翼地托起一大块烧焦的碎尸。“骨节较大,应该是柳师傅。”     “呃,还是我来吧。”方正总觉得这种活,不适合姑娘家做。     “不行,你会弄乱的。”秦锦绣丝毫没有感觉到方正的好意。     “第二块,疑似内脏。”秦锦绣低头闻了闻,“八分熟,过火了,哎,真可惜。”     方正差点晕倒,却下意识地后退几步。     秦锦绣得意的露出两对小梨涡,一点幽默感都没有,在凶案现场,面对死去的生命,更要珍惜美好的生活,千万不能沉浸在悲伤浓重的气氛下,适当的调侃和放松是为缓解紧张的情绪,这样做,绝对不是不尊敬死者。     相反,反而是更加敬畏死者,毕竟,法医也是人,整日面对死亡,必须要有强大的信念和执着。     早日找出凶手,死者才会早一日安息。     这也是法医心理学,鬼县令哪里会明白.     秦锦绣不停地转动小黑眼珠,冒出一个新奇的想法,回到现代遥遥无期,不如学以致用,顺便教个徒弟,也算没白穿越一回。     暂时也没有更好的人选,暂时就方正吧,真是便宜鬼县令了。     “第三块,疑似……”秦锦绣鬼魅地扬起手,“你说这是什么?”           第四十五章 现场(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这是……”方正仔细看了看秦锦绣手中鸭蛋大小的肉块儿,沉思片刻道:“莫非是女子的胞宫?”     “从取的位置来看,应该是胞宫,也就是子宫,女子孕育婴孩的房间。”秦锦绣心里笑开了花,对方正的好印象增加了十朵小红花,坏坏地问:“你怎么会知道子宫的?”     “我,我翻看过闲杂的医书,还……”方正红着脸,“还看过屠夫杀猪。”     古代医学比较落后,既没有现代解剖学,也没有先进的仪器作为辅助,能在动物上做实验属实不易,看来方正还算用心。     秦锦绣敬仰地竖起大拇指,“你很棒哦。”     “棒?”方正除了不好意思,还有些气愤,“你说,我是棒子?”     “呃,我的意思是,你很好。”秦锦绣避开尴尬,“干活,干活。”     “哦。”方正不知所措地低下头。     “榆木疙瘩。”秦锦绣小声嘀咕,又开始忙碌手中的活计。     方正打起下手,两人分工明确地忙碌。     良久,秦锦绣终于整理完最后一块碎尸,偷瞄半跪在地,整理打包的方正。     他算是人如其名了,方方正正,勤勤恳恳,只是少了旁人的圆滑和市侩,若是放在现代,也是个抢手的经济适用男。     可惜生错了年代,只能被鬼生子的身份羁绊一生,这就是无情的命运呀,和命运坎坷的自己也是有一拼的。     秦锦绣心痛得连连叹息,“哎,同是天涯沦落人。”     “你说什么?”方正突然抬头问道。     “你属狼的吗?”秦锦绣顽劣地吐着舌头。     “世间有属狼的吗?”方正满脸木讷。     “噗。”秦锦绣实在不想和榆木疙瘩再说话,简直无法和原始人沟通,毫无幽默感。     恰巧,王汉弯着腰,来到戏台,沮丧地说:“启禀夫人,我仔仔细细找过三遍,但一无所获。”     “没关系,意料之中的事情,却总是有点不甘心。”秦锦绣盯着混乱无序的台下:昨夜宾客都是慌乱离去,破坏了案发现场,很难留下线索。     “但我在第三张桌子下发现了这个。”王汉捧着手帕,“不知道是不是柳师傅留下的。”     秦锦绣轻轻闻过手帕中夹杂着白色颗粒的泥土,又捏了捏,若有所思。     “是盐吗?”方正盯着白色颗粒,“是不是软炸里脊的佐料?”     “的确是盐。”秦锦绣肯定地说,“不过不是佐料,而是硫酸盐。”     “硫酸盐?”方正和王汉面面相觑。     “呃,也就是一种矿物质,先存在吧,或许对破案有用,或许对破案没用。”秦锦绣打起太极。     “一切听夫人吩咐。”王汉对新夫人言听计从。     方正虽然没有阻拦,脸上却明晃晃地写着故弄玄虚四个大字。     “我的案子。”秦锦绣压低声音,高傲地提醒,“你瞧,唐狄回来了。”     方正抬头望去,只见满头大汗的唐狄正抱着一大摞苎麻白布走向戏台。     “方大人,只找到这些。”唐狄一边擦汗,一边气喘吁吁地禀告。     “足够了。”秦锦绣抢在方正面前,盯着专门用来包裹死人用的苎麻白布,计上心来。     二话不说就弯下腰身,将花床上厚厚的炭灰和杂物放到布上。     “你要干什么?”方正不明白秦锦绣奇怪的做法。     “待会你就明白了。”秦锦绣顾不上清秀的形象,埋下头一顿刨灰,弄得灰头土脸。     “夫人,夫人,我来弄。”忠厚的唐狄挽起衣袖。     “不,唐狄,你将地上的包裹,用最快的速度送回衙门。”秦锦绣阻拦道:“若是别人问起,你就说是炭灰,要用来埋在地里种花。”     “种花?”唐狄愣住了,从没听说过种花要用炭灰呀?     “照说就是。”方正沉着脸,真是难得,棺材铺家的女儿还懂得种田。     秦锦绣懒得解释,自顾着低头刨灰,动作相当的麻利,不大一会儿,苎麻白布就变成了脏兮兮的黑布。     “大功告成。”秦锦绣直起身,拍拍手,满意地将白布裹成小包。     “你是想……”方正恍然大悟。     “不错,多亏我手快,你瞧,人已经来了。”秦锦绣微笑着指向远处。     方正顺眼望去,明月那娇柔轻盈的身姿映入眼帘。     “方大人,方夫人。”被人搀扶着走向戏台的明月拭了拭眼角的泪水。     “日子总是要过的,你也要保重身子。”方正温润安慰。     秦锦绣万分鄙视地剜了方正一眼,没想到榆木疙瘩还会献殷勤。     方正却不为所动,依旧满脸正气。           第四十六章 现场(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多谢方大人,”明月双眸红肿,“只是琉月的命太苦,死后都不得安生。”     秦锦绣惋惜劝慰,“或许死后成灰,才会让琉月真正的自由,你瞧,琉月和柳师傅的骨灰已经混为一体,难以分离,还请你带走,一同安葬吧,黄泉路上,他们相依为伴,也少去许多凄苦。”     明月盯着悲凉的白布包,深情哽咽:“方夫人说得有礼,我只不过一时难以接受而已,毕竟是多年相处的姐妹,前日是冰冷的死人也就罢了,而今日竟成为一捧死灰,这叫我如何不悲伤?”     明月愈加悲伤,举手投足间眉目微皱,神情楚楚可怜,“方才听莘月说,杀害琉月的人竟然是柳师傅,说什么柳师傅心仪琉月,琉月又移情湘公子,才会酿成昨夜的惨剧,如此说来,此案变已经告破,真相大白了?”     秦锦绣还未应答,方正一脸疑惑,原本伪装成黑炭的脸,更加黯淡无光。     秦锦绣径直挡住方正,萌萌哒地说:“是呀,正如莘月所言不假,柳师傅的确是因爱生恨,昨晚故意设下圈套与琉月同归于尽的。”     “那柳师傅的银票是从何而来?”明月直奔疑惑,“我瞧过花姨娘的一万两银票,那可是盛丰联上月新出的银票,柳师傅贫困一生,如何会有这么大笔的银子?”     “呃,此事涉及太多,日后,会逐一解释。”秦锦绣总感觉后脊梁阵阵发凉,不禁回头,偷瞄了一言不发的方正,只是一眼,就被冰冻成了老冰棒。     秦锦绣稳稳了心神。     明月却款款走近,压低声音,“不知方夫人是想欲擒故纵?还是想草草结案,为方大人博取政绩?”     秦锦绣满脸无辜地微笑,“人都已经烧成灰了,欲擒故纵如何?博取政绩又如何?你既然是明白人,就应懂得难得糊涂四个字的含义。”     明月脸色骤变,目光变得凌厉,“难得糊涂?方夫人真是能言善辩,没想到我信错了人,高看了你们。”     明月高举纤细的手指向方正,“胡乱判案,你算得上什么清明为官?”     “明月姑娘。”方正欲细细解释。     却被秦锦绣拦住,“你还是尽快带走琉月和柳师傅的骨灰去安葬吧,莫要从中捣乱,做好份内事就够了。”     “不牢方夫人惦记。”明月语气哀怨,“花坊事情多,我先回去了。”     明月吩咐左右下人带走白布包。     离开之前,明月意蕴深长地说:“还请方大人和方夫人早日离开月浓花坊,你们身份特殊,莫扰了花坊中原有的安宁。”     “是啊,我正有此意,忙碌一夜,正好早点回县衙。”秦锦绣在恰当的时候,拽住方正,还故意扬起黑爪子拉住方正的手臂。     “没想到你心眼还挺多,撒起谎来眼睛都不眨一下。”方正挣脱开秦锦绣的魔爪,讽刺道。     “你懂什么?这是在迷惑凶手。”秦锦绣大言不惭,拍起高耸的胸口,“你就等着认输吧。”不过话还没说完,不争气的肚子竟然咕咕地叫起来。     艾玛,真丢面子,秦锦绣红着脸咽了咽口水。     方正不屑地冷笑,“若是饿着肚子赢,还真叫人佩服。”     “你……”秦锦绣像只斗气的大公鸡,竖起了大红冠子,“你敢嘲笑我?”     方正冷冷地踏步离去,“若是想填饱肚子,就省些力气,闭上嘴。”     哎,为了口粮,姑且忍了,秦锦绣满脸不情愿地追了上去,坐上王汉赶来咯屁股的马车。     一路上晃晃悠悠,颠颠拌拌,疼着秦锦绣吱哇咧嘴,好不容易坚持到县衙门口。     还没踏进破损的大门槛,在门外等待的唐狄便急匆匆地迎了上来,“方大人,方夫人,顾师爷到了。”     “知道了。”方正并没在乎。     “可是顾师爷在,在茶房。”唐狄又添了一句。     “他在茶房做什么?”秦锦绣听出唐狄话中带话。     “验尸。”唐狄着急地回答,“顾师爷已经进去好一会儿了,还带了一大桶清水,说什么要洗尸。”     “什么,洗尸?”秦锦绣顾不上屁股疼,直接蹦下马车,一瘸一拐地大喊:“叫他马上住手。”     方正忙跟了上去,“秦锦绣,休得无礼。”     秦锦绣哪里顾得上和方正斗嘴,三步并作两步地跑进茶房。     谁知道,刚踏进茶房,便脚底一滑,直接打个大趔趄,眼看就要小花脸着地,幸亏方正及时出手扶住她。     正在木桶中搅动的顾师爷抬起头,惊愕地看向浑身褴褛的两人。           第四十七章 验尸(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住手。”秦锦绣窜了进去,伸出双臂挡在木桶前面。     “从哪里来的要饭花子,竟然到县衙胡闹。”顾师爷趾高气昂地痛斥。     “顾师爷,我是方正,这是秦锦绣。”方正无奈地解释。     “夫人……”发鬓泛白的顾师爷仔细地打量秦锦绣的小花脸,双手轻轻拱起:“老夫眼拙,还请方夫人见谅。”     “见谅好说,不过,你必须停下来。”秦锦绣费力的从木桶中捞出两节湿漉漉的碎骨头。     “方大人?”顾师爷故意提高声调,又咳嗽了几声,“难道县衙里改了规矩。”     “顾师爷误会了。”方正摆手,谦恭而语,“但此番尸体被焚烧得厉害,我本不想带回来,是锦绣坚持要带回来,不知顾师爷是否有办法检验?”     “那是自然。”顾师爷高傲地仰起头,“顾家祖传的仵作铁卷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方正眉目间神情踌躇,似乎有些替秦锦绣担心。     秦锦绣却没有在意方正的担忧,反而不停的跺脚,“完了,完了。”     “夫人何出此言?”顾师爷面露不喜。     秦锦绣略带埋怨地说:“火烧之后的尸骨上附着黑灰,我本想根据灰的成份,想看看是因何着火?你却给洗个干净,你这法子根本不行,对了,这是我的案子,不牢顾师爷亲自动手,听闻顾师爷染病未好,还是请回吧,别染上尸毒就不好了。”     “秦锦绣。”方正及时痛斥,并拉扯秦锦绣的衣襟儿。     顾师爷是县衙里的老人儿,县衙上上下下对他都极为尊重,就连方正都事事以他为重,从没有遇到过任何不敬,谁知道,初来乍到的秦锦绣却敢堂而皇之的公然埋怨,顾师爷气愤得翘起胡子,“夫人的意思,老夫做错了?”     “不但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秦锦绣性子直爽,瞧着顾师爷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就极为不爽,索性就更加直白地回答。     自取其辱的顾师爷惊愕得张开嘴,不停地指指点点,“书中早有记载,火烧后的尸骨必须用清水洗净,才可看清尸骨的颜色,从而判断死者的死因,你倒是说说看,老夫哪里错了,别以为会做棺材,就会当仵作,哼!”     秦锦绣冷冷笑道:“顾师爷还真说到点子上了,我不但会做棺材,还会验尸,若是如顾师爷所言,很多微小的细节都被清水洗净,直接看尸骨颜色,那还检验什么尸体?做什么仵作?寻常百姓也会呀?其实看清尸骨颜色有很多办法,并非要用水洗,算了,毕竟你有局限性?”     “局限性?”方正和顾师爷疑惑地看着秦锦绣。     “取醋来。”秦锦绣大喊:“我要醋酸,越多越好。”     “是,夫人,我去取。”站在门口的王汉机灵地离去,早就看不惯顾师爷倚老卖老的样子,今日算是栽在夫人手里,真是心里痛快,步伐也轻盈,不大一会儿的功夫便跑到老醋坊。     但县衙的小茶房内却是剑拔弩张。     “方大人。”顾师爷感到自己没有受到平日里应得的重视,不甘心的眼神看向方正。     “顾师爷,不如先让秦锦绣试试,如果不行,再请顾师爷出山。”方正深知顾师爷的脾性,但看到秦锦绣认真的模样,心中的天平默默地倾斜。     “既然方大人袒护夫人,老夫也无话可说,但丑话说在前头,天底下,这烧焦的尸骨只有我顾家有办法验得明白,今日不用我动手,他日也休想请我出山。”顾师爷气势汹汹地甩袖而去。     “顾师爷。”方正歉意地劝阻。     “不用管犟脾气的老头。”秦锦绣连头都没有抬,“他老了,早该退休了。”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方正语气微重。     “我没有不尊敬老者的意思,但若是事事都以经验之谈压制别人,那就是倚老卖老。”秦锦绣出言反驳。     “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方正盯着墨黑的灰水,默然地说。     “那是自然。”秦锦绣将几节碎尸放在王汉取来的醋酸中,碎尸顿时变了颜色,还不时的有细小气泡冒出来。     “中毒?”方正神色凝重地问。     “不是。”秦锦绣夹起冒着一小块碎尸,“醋酸和骨头里的钙起了反应,正常的骨头都会起变化,你瞧……”     秦锦绣指着碎尸上密密麻麻的白泡泡,“如果气泡均匀,证明死者生前并没有中毒,身体一切正常,而且这样的死者大多是青壮年,以男子居多。”           第四十八章 验尸(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若是气泡分布不均又很少,证明死者生前骨质疏松,那也就是说死者可能是老人或是生育过孩儿的女子,若只有零星气泡,证明死者生前长期服用过酸性的药物,包括救命的草药,也包括害人的毒药。”     秦锦绣将碎尸放到木桌上,“当然了,这些只是粗略的检验,简单的推测,要是碰到无名的尸骨,总结一系列众多的推测,通过排除法,才会找出更大的疑点,以助破案。”     方正听得目瞪口呆,只觉得小小身姿的秦锦绣,浑身上下都充满了吸引自己的魅力,当然不是吸引自己的不是情感,而是新奇的验尸想法。     “那也就是说,琉月和柳师傅都没有中毒。”方正盯着泡在醋酸中的尸骨。     “暂时可以这样说,但并不是最终的结论。”秦锦绣摆摆手,“我要仔细检验,然后出一份验尸报告。”     “验尸报告?”方正想起秦锦绣解剖死老鼠的记录,还真是仔仔细细,工工整整,但那字,实在不敢恭维,估计天底下,没几个人会认识,自己也是猜测才看明白的。     “嗯,验尸之前,需要几件工具,我画下来,你去做。”秦锦绣抬起头。     方正看着满屋子的刀具、勺子、银针等器具,不解地问道:“你想要什么?”     秦锦绣歪着头,用黑爪子握住笔,不时地冥思苦想,有形有色的一顿乱画。     为了生活有乐趣,身上必须添点彩,秦锦绣一边嘟囔一边画,越画越开心,还不时地哼出《千里之外》的小调来。     弄得方正一头雾水,心情竟然也有点小忐忑。     两盏茶后,秦锦绣终于放下了被蹂躏得不行的狼毫笔,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好了,暂时就这些吧,等我想到了什么,再让你去做。”     方正迟疑地拿起秦锦绣画的几张图,瞪大了双眼,满脑子的疑问,这都是些什么奇形怪状的东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第一张图上画着小方形,小方形里还有个大脑袋的小怪物,好像是只猫,猫的脖子上还有一个小铃铛。     方正浓重的眉越来越拧,带着铃铛的猫如何去捉老鼠,简直是胡闹。     方正又翻过第二张,竟然还是大脑袋的猫,只不过是这只猫的眼睛是眯眯的,底下还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小字:猫身请用靛蓝色的丝线。     蓝猫?方正咽了咽口水,实在没有勇气去翻第三张。     画难看也就罢了,那歪歪扭扭的字,简直不及砚竹的十分之一,真是粗鲁,方正不停地摇头。     秦锦绣却毫不客气,小手一挥,“嗯,这些都是我马上要用的,记住,要快,别怕花银子,必须要做最好的,前几张图是口罩,可以先做上一百个,口罩上面的图案五个为一组,刚好是二十组,尺寸大点小点,没有关系,先做出几个出来,让我瞧瞧,但是这个……”     秦锦绣在纸上指指点点,“必须严格按照我的尺寸去做,不能有半点误差。”     方正低头一看,“取证箱?”     “对,正是取证箱,这是仵作的必要装备,就像厨子手中的勺子,医者的银针,非常重要。”秦锦绣坚定地露出洁白的牙齿,“我暂时急需要的是手术刀,你那把杀猪刀实在是太大了,用起来不顺手。”     “你确定这是刀?”方正看着纸面上长长的刀柄。     “对,这是刀柄,上面是刀片,刀片和刀柄是分开的,刀片有大有小,用途也不同。”秦锦绣指着尖头的刀片,“刀柄和刀片还可以随意组合。”     “刀如此小?用起来会不会……”方正盯着尖头刀片表示质疑。     “等做出来后,让你先试试。”秦锦绣轻蔑地扫过方正,真是没见过世面的乡巴佬,这可是欧美最新款式的刀片。     秦锦绣盯着依旧在琢磨的方正,不禁嘴角上扬,黑眼珠左右一转,不如捉弄捉弄他。     秦锦绣故作沉思,“其实我还需要很多东西的。”     “你还要什么?”方正上下打量秦锦绣,看来要重新审视棺材铺家的女儿了。     秦锦绣瞪着圆圆的大眼睛,掰起手指头,如数家珍地讲道:“嗯,什么放大镜、骨凿,骨锯、骨锤、骨剪、开口器、骨直头钳、丁字凿、骨弯头钳、直头剪刀、弯头剪刀、直镊子、钩镊子、眼科镊、肋骨剪、骨膜剥离器、穿刺针头、骨髓内取器、球状探针、勾状探针、截断刀、勺子、羽毛笔、大中小的取样瓶、薄线十指手套、加长手套、汗布手套、比例卷尺、卷尺、木尺、现场标志牌、尸体手指扳直器、托盘、指南针、手术衣、缝合线、绢帕、棉花、石笔、鞋套、圆形灰鼠毛刷、金粉、银粉、磁粉、酒精瓶……”           第四十九章 相识(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的声音越来越小,忽然感到眼前空空的,咦,人呢?     秦锦绣左右张望,方正早已经不知踪影。     “哈哈。”秦锦绣想起方正愈发沉暗的脸色,不禁笑弯了小蛮腰,“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知道了,你简直比阎罗殿里的罗刹还要厉害一万倍。”熟悉的声音从阴暗的房梁上传来,“那些工具若是都做出来,谁敢和你同枕共眠?”     “你……”秦锦绣猛然间抬起头,刚好迎上风尘仆仆的令狐秋。     令狐秋对着秦锦绣竖起大拇指,“晚生佩服。”     秦锦绣非但没有生气,反而眯起双眼,拿捏最温柔的腔调,“原来是梁上君子--江湖大侠呀。”     令狐秋微笑着翩然落下,纤尘的白衣上似乎沾染了些许尘埃,“不知方夫人有何指教?”     秦锦绣想起月浓花坊中两人之间的芥蒂,哼,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如今到了自己的地盘,他自投罗网,必须给他点颜色瞧瞧。     秦锦绣思索片刻后,趁着令狐秋一时失神,死死拉住他的衣襟儿,放声大喊:“非礼……”     “嘘,小声点。”眼疾手快的令狐秋一把捂住秦锦绣的小嘴,“我什么时候非礼你了?你要做什么?”     “我要问你,你来县衙做什么?”秦锦绣恶狠狠地回应。     “我,我是来劝架的。”令狐秋忽然觉得怀中的女子很是特别,眉宇间少了几分女儿家的娇柔,却增添了几分执着坚守的英姿,竟然令自己产生了情不自禁的冲动。     只可惜美好都是短暂的,秦锦绣厌恶地推开令狐秋,“你来给谁劝架?”     “自然是我在月浓花坊得罪的那两位。”令狐秋满脸无辜,“我思前想后,你们毕竟是新婚燕尔,若是因我而心生芥蒂,我岂不成了罪人?所以我离开花坊后,索性到县衙来等你们,若是正好看到你们吵架,我也好当面解释清楚。”     “原来你是好心来劝架的。”秦锦绣根本不相信令狐秋所说的鬼话。     “是啊,我们行走江湖的,依靠的就是仗义。”令狐秋大言不惭。     秦锦绣重重拍了拍令狐秋的肩膀,“还真是仗义的大侠。”     “哎呦,你轻点。”令狐秋拿下秦锦绣的黑爪子,“这可是我新做的衣裳。”     “大侠,你如此有才,怎么不去当裁缝,那样可以天天穿新衣。”秦锦绣不屑地扫过令狐秋。     “我倒是想当裁缝,只是我的手只能拿剑,拿不住绣花针。”令狐秋揶揄地调侃,“不过,你也拿不住绣花针,如此说来,我们是一路人呀。”     “谁跟你是一路人,你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昨夜你分明没有走,相反是一直留在月浓花坊看热闹。”秦锦绣一语道破。     “你,你怎么知道?”令狐秋惊讶地问道。     “你肩膀上有灰烬,头发上还有烧焦的味道。”秦锦绣讽刺,“原来大侠不仅仗义,还善于说谎。”     “有吗?”素有洁癖的令狐秋仔细闻过自己的发梢,“不会呀,我离着火的戏台很远的。”     “看看,承认了吧。”秦锦绣露出得意的笑容。     “是啊,我方才只是和你开个玩笑,我昨晚的确没有离开月浓花坊,只不过,我比你们早回来半个时辰罢了。”令狐秋实话实说。     “是吗?大侠?”秦锦绣挑起柳眉,“真巧,我方才也是和你开个玩笑,其实你的肩膀根本没有灰烬,有的只不过是房梁上的蜘蛛网而已。”     “你……”令狐秋恍然大悟,“你诈我。”     秦锦绣拍拍身上的秽物,“彼此彼此。”     令狐秋瞧着秦锦绣俏丽娇小的样子,忍俊不禁地大笑,“哈哈,秦锦绣,你果然有本领。”     “嗯。”秦锦绣听令狐秋径直叫自己的名字,觉得十分亲切,慢慢放下心中的芥蒂,“我们就此两清吧。”     “我叫令狐秋。”令狐秋伸出手。     “秦锦绣。”秦锦绣同样伸出手。     令狐秋愣住了,还没反应过来,秦锦绣已经握住自己的手。     “你是我第一个朋友。”秦锦绣真诚地说,“我们是不打不相识。”     “你不怕我是坏人?”令狐秋被秦锦绣地坦诚和直爽所感动。     “嗯,一般既仗义、又神秘的大侠,人品还是不错的,”秦锦绣微笑地上下打量令狐秋,“尤其……”     “什么?”令狐秋不解。     “尤其你还是个长相还不错的大侠。”秦锦绣不得不承认,令狐秋是个不折不扣的大帅哥。     想来,自己还没倒霉到家,毕竟临时相公方正是个温润如玉的公子,眼前这位也是个风流潇洒的侠客,也算是桃花朵朵开了,好过穿越前孤身一人的自己。           第五十章 相识(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你看男人的眼光真不错,我的确比你所说的还要好上一百倍。”令狐秋洋洋得意。     艾玛,拜托,男人不要太自恋好不好?秦锦绣白了令狐秋一眼。     令狐秋却沉浸在深深的欢愉中,难以自拔。     “哎,那是醋酸,照久了会伤眼睛的。”秦锦绣大声提醒。     “会吗?”令狐秋转过身,真挚地对视秦锦绣的双眼,“很高兴做你的朋友,为了表示昨晚的歉意,我送你一个取证箱以示诚意吧,你嘟囔的那些奇奇怪怪的物件,尽快画些图样出来。”     “真的吗?太好了。”秦锦绣喜悦而笑,“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不过那些工具都要用精铁打造,对工匠的手法要求也极高,恐怕……”     “我是大侠,自然有办法。”令狐秋拍起胸脯,“童叟不欺,如假包换。”     “够意思。”秦锦绣喜上眉梢,要是有了取证箱,就像自己又回到了法医实习生的世界,那种感觉真是棒极了。     就在秦锦绣和令狐秋称兄道弟、互相吹捧时,谁也没有注意,房门已经大开。     “你们……”恢复原来容貌的方正指着动作暧昧的两人,气愤得脸色泛白,“你们在做什么?”     秦锦绣丝毫没有扭捏,拉住令狐秋,大大咧咧地说:“方正,你来得正好,他叫令狐秋。”     令狐秋也主动向方正示好。     方正却眼神微冷,没有言语。     “别管他。”秦锦绣安慰尴尬中的令狐秋。     “看来方大人误会了。”令狐秋拱起双手,“我自幼习武,喜欢除暴安良,不喜欢拘束,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整日四处游逛,前几日刚好来到贵地,碰到月浓花坊的案子,本想暗中帮助方大人找些线索,没想到却弄巧成拙,还请方大人见谅。”     “如此说来,梁上君子还是位仁义之士。”方正言语间带着质疑。     “哎,他是我的朋友,你客气些。”秦锦绣在一旁帮腔。     “才见一面,就成了朋友?”方正挖苦道:“你别忘记了自己的身份。”     “我记得,我时刻都记得。”秦锦绣大声喊:“我是方夫人,但我也是秦锦绣。”     “这有什么不同?”方正义正言辞,“方夫人闺名秦锦绣。”     “当然不同,我首先是秦锦绣,其次才是方夫人,若是为了做方夫人而失去秦锦绣原有的秉性,那做方夫人还有什么意思?”秦锦绣又要开始长篇大论。     “那你认为做谁的夫人才有意思?”方正咄咄反讥。     “打住,打住。”见苗头不对的令狐秋挡在两人中间,“我果然是来劝架的。”     “哼。”秦锦绣瞪了方正一眼。     方正也懒得理秦锦绣。     茶房里激流暗涌。     “方夫人。”一声甜美柔和的声音打破寂静。     秦锦绣抬头望去,原来是顾砚竹,前脚送走她父亲,后脚她就到了,她来做什么呀?     秦锦绣瞄了一眼眸光变得温和的方正,哼,让你胡思乱想。     秦锦绣故意拿起正派夫人的架势,“顾姑娘。”     “方夫人客气,叫我砚竹即可。”聪明的顾砚竹觉察出茶房里紧张的气氛,还没站稳,便将姿态放得很低。     “也好,我叫你砚竹,你叫我锦绣,省去繁琐,又显得亲近。”秦锦绣别有用心地微笑。     “好。”顾砚竹回应:“我是来替爹爹道歉的,爹爹年纪大,脾气倔犟,还请锦绣姐海涵。”     道歉?秦锦绣顿了顿,没想到顾师爷竟然养出一个知书达理的好女儿。     弄误会了,迎过方正嘲讽的眼神,秦锦绣有些不好意思,摸着头,“哪里,哪里,我的态度也不大好。”     方正疼惜地看着顾砚竹,“砚竹,你不用对她低三下四,是她太过张狂。”     “我哪里张狂?”秦锦绣的急性子又冲了上来。     “你处处张狂,既刁钻任性,又蛮不讲理。”方正也不甘示弱,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性格本是温润,可是见到秦锦绣总是冷静不下来,难道真如星云师傅所说,她是自己的克星?     “方大哥。”从未见过方正激动的顾砚竹显然吓坏了。     “哼!”秦锦绣索性转过身。     “你们都少说几句,再这样吵下去,何时才能破案?”令狐秋说到了重点。     秦锦绣和方正对视后,双双恨恨作罢。     “这位是……”顾砚竹刚进门时,就注意到洒脱的令狐秋,但苦于女儿家的矜持没有做声,这会儿终于逮住机会,含情脉脉地问道。     “他是令狐秋。”秦锦绣细细地解释。           第五十一章 朋友(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令狐大哥。”顾砚竹娇羞不止。     “砚竹姑娘。”令狐秋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     茶房里光线暗哑,遮住了顾砚竹双眸中初开的情谊。     但秦锦绣却看得真切,原来自己并没有破坏他人的锦绣良缘,至始至终方正都是单相思,砚竹姑娘根本无意于他。     哎,一头热,注定受伤。     毕竟方才他还因为自己得罪了顾师爷,自己何必事事与他作对?     秦锦绣内心愧疚地偷瞄方正,放缓了声音,“你来做什么?口罩和刀什么时候做好?”     “我来,是告诉你,莲姨已经准备好热水和饭菜,让你过去沐浴更衣,填饱肚子,休息好后,再干活。”方正接过秦锦绣抛来的和解橄榄枝,“那些口罩,莲姨会做,至于刀,我试一试,看看能不能做出来。”     “diy?”秦锦绣心里一着急便说走了嘴。     “什么?”令狐秋对秦锦绣每一句古怪的话都很感兴趣。     “呃,就是自己动手的意思。”秦锦绣吐着舌头。     “哦。”令狐秋点点头,暗暗琢磨,diy。     “对,就是自己动手,这里的工具,大多是我自己亲手做的。”方正指向摆在桌子上的小物件。     “厉害,佩服。”秦锦绣连连拱手,怪不得昨日解剖死老鼠时,小剪刀用起来如此顺手,原来是他因地制宜亲手做的,还挺有内秀滴。     方正却被秦锦绣不停的称赞弄得不知所措。     “锦绣姐忙乎了一整夜,还是尽快去休息吧。”顾砚竹小心地提醒。     “是呀,我饿了,我要去吃饭。”秦锦绣摸摸空空的肚子。     “我也没有吃饭,不如一起吧。”令狐秋狡黠地眨动双眼。     “好啊,我去帮莲姨去后厨瞧瞧。”顾砚竹喜悦地说。     “哎,”还没等秦锦绣招手说几样自己爱吃的菜,顾砚竹已经转身离去。     面对顾砚竹的反常,方正的心似乎被刺中,针扎般的疼痛。     “多谢,多谢。”令狐秋得了便宜还卖乖,丝毫没有在意顾砚竹所献的殷勤,因为他的心思都在秦锦绣身上。     秦锦绣却笑嘻嘻地抓住大好机会,“咱们可先说好了,饭不能白吃,你要替我办件事情呀。”     “你这是雁过拔毛。”令狐秋同情的眼神看向方正,“真是恭喜方大人,娶了位贤内助,真是艳福不浅。”     “我看你定然是不饿的,竟然还有力气胡言乱语。”方正言语微冷,压制内心的怒火,什么艳福?分明是祸端。     令狐秋瞄向秦锦绣,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秦锦绣故作凶态吓唬令狐秋,又扶住单薄的窗棂,转向方正,虚弱地说:“饿,怎么不饿,你没看我们都饿得双眼冒小金星吗?真是又累又饿。”     “对,又累又饿。”令狐秋被秦锦绣逼真的演技所震慑。     秦锦绣却压低声音对令狐秋说:“废话少说,赶紧走,你帮我去查一查,柳师傅的一万两银票是从何而来。”     “没问题。”令狐秋微笑得点头答应,却大声喊道:“不让吃饭了。”     “吃个六饭,穿着一身上好的蜀中锦缎,还好意思到我家来蹭饭?”秦锦绣恢复泼辣的性情,掐住小蛮腰,“趁着我夫君还没发火,赶紧走,否则一会儿血流成河,别怪朋友我没提醒你。”     “好厉害,你们两口子玩吧,我可不奉陪了。”令狐秋表面上板着脸,心里却笑开了花儿,抬腿就向门口。     “下次再来,记得走正门。”秦锦绣对着令狐秋离去的背影,抻着脖子大喊。     “还有下次?”凝神良久的方正冷冷地说。     “嗯,免费用个跑腿的,还是挺划算的。”秦锦绣咧着小嘴,“你别生气,我把他打发走了。”     “秦锦绣,你上辈子是个戏子吗?”方正讽刺反问:“这点小把戏,还想哄住我。”     “呃,你看出来了?”秦锦绣顿了顿,小嘴瘪了回去。     “你真的如此相信只有一面之缘的人?”方正认真地审视秦锦绣,“他不但来历不明,而且一副纨绔浪子的模样,你竟然还让他去查一万两银票的来源,或许他和凶手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会的,他绝对不是凶手,这一点,我信他。”秦锦绣挑起秀致的眉梢,“我和你也仅仅是一面之缘,那你为何信我?”     “我和你是夫妻,自然另当别论。”方正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但话音刚落,心底却泛起涟漪,自己从什么时候起开始信任秦锦绣?难道是从她执着坚持地追着自己到城外的墓地?还是看到她娴熟准确的解剖刀工?           第五十二章 朋友(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她是个神秘的女子,总是给人惊喜,却让人不敢靠得太近,因为一不小心,便会陷入她古灵精怪的陷阱中,弄得自己有口难辩。     必须时刻提醒着自己少去招惹她,她却总来招惹自己,真是苦不堪言。     哎?难道这就是星云师傅所说的缘分?     方正无意中拂动隐藏在衣袖中的佛珠,默默念起了《心经》。     整个人渐渐地平静下来。     秦锦绣眨动着水汪汪的大眼睛,萌萌愣愣地看向方正。     方正的心又乱了……     自幼在寺院居住的方正,养成了少言寡语,不善交际的性情,凡事都偷偷放在心里,喜爱反复琢磨推敲。     对于星云师傅强迫自己迎娶秦锦绣这件事,方正总感觉像爬满竹墙的藤蔓般难缠纠结。     抛去男女之间的情感,她的确是个奇女子,毕竟很少有女子敢扬言做仵作,这一点上,她很对自己的心思。     但她也太爱出风头,少了女儿家的娇羞,看在她有些本领的面子上,暂且给她次办案的机会,谁知她却和那个来历不明的令狐秋眉来眼去,真是棺材铺家小门小户的女子,毫无大家闺秀的风雅。     方正虽然又气又恼,却像个哑口的茶壶,肚里有货,笨笨的嘴巴说不出来。     秦锦绣面露大彻大悟的表情,暖男,绝对的暖男。     冥冥之中,自己和方正是有缘分的,临时夫人也是夫人,或许上天如此巧妙安排,便是为了成全这份情缘,但自己早晚要回现代的呀。     难道要等到九子连珠的时候,两人一同穿越回现代?秦锦绣想到热播电视剧里离奇的情节,整个人都不好了。     自己真的会爱上他?演绎一场旷世虐恋?     不,不行,绝对不行。     秦锦绣马上闭上眼睛,遏制住乱七八糟的想法。     一定要将这种思想掐死在摇篮里,同事,师徒,对手,朋友,反正不管是什么,就不能是恋人。     嗯,一切以朋友的名义,更稳妥些。     兜了一个大圈子,秦锦绣终于找到说服自己的理由。     秦锦绣偷偷瞄向方正,通过两天的亲密接触,综合考核后,得出结论:此人还算靠谱。     虽然有些迂腐木讷,呆呆笨笨,办起案子来却是兢兢业业,勤奋执着。就是性情太过内向,似乎有难言之隐?     身份?秦锦绣忽然想到方正的鬼县令外号,心里也暗暗为之叫不平。     “你到底想说什么?”方正被秦锦绣盯着发毛,不解地问道。     秦锦绣扬起小脸,真诚认真地问:“方正,你有朋友吗?”     方正脸色微变,身子也随着轻轻晃动,缓缓抬起的手无力地垂下,没有应答。     “不用回答了,你的表情已经告诉我,你没有朋友。”秦锦绣意蕴深藏地轻拍方正的肩膀,“也难怪,你自幼在寺院长大,与星云师傅为伴,你们情同父子,不可能是朋友。寺院中僧人虽多,却因为你没有出家,和僧人也不会太熟,所以你在寺院一定没有朋友。”     方正眸光低垂,黝黑的瞳孔渐渐黯淡,聚焦的细孔中散去了惯有的光芒。     秦锦绣顿了顿,“为官以后,虽然你为人正直平和,但大家却忌惮你鬼生子的身份,又都与你疏远,所以……”     “你不要自以为是,县衙里的人都是我的朋友。”方正厉声地出言反驳。     “那都不是真正的朋友。”秦锦绣紧紧盯着方正的双眼,似乎要穿透他的灵魂,“莲姨对你是歉意的恩情,唐狄和王汉对你更多的是郑重,至于顾砚竹,你心里最清楚……我也不便挑明。”     “秦锦绣,你到底想说什么?”方正避过秦锦绣犀利而明亮的美眸,“你不要转移话题,我方才是在问你为什么要让令狐秋去查案。”     “我就是在说令狐秋呀。”秦锦绣扫过方正身上洗得发白的布衣,伸出两根手指头,“世间的朋友有两种,一种是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而另一种只需要在人海中多看他一眼,令狐秋便是第二种,直觉告诉我,他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妇人之见,难道你忘记他在月浓花坊如何戏弄你?”方正欲甩袖离去。     “你错了,分明是我戏弄他,他却没有和我计较。”秦锦绣拉住方正,“你不要总是摆出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严肃表情,更不要自卑,你的世界里,并不是灰突突没有颜色的,只要你每天肯抬头看看星空,一定能看到最美的月亮和风景。”     “说完了吗?”方正脸色变得沉暗,“说完了就放开我。”           第五十三章 虚脱(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却没有松手的意思,依旧坚持地喋喋不休,“只要你能从心中的天地走出来,一定能结交更多的朋友,你是不是总觉得在世上无依无靠,很孤单,那更要走出来,俗话说:多个朋友,总好过多一个敌人。”     “松手。”方正冷冷地警告,眉宇拧成山川。     “我愿意做你的朋友。”秦锦绣不甘心地松开手,坚定明快地说:“保证不会欺负你。”     “哼,难不成我还怕你?”方正决然离去。     “我是说真的。”秦锦绣努起小嘴,眼巴巴地看着方正。     方正不知为何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眼秦锦绣。     秦锦绣惊喜地给了方正一个明媚微笑,同时张开了脏兮兮的双臂。     “自讨没趣。”方正猛然间甩袖离去。     只留下像个愤怒小鸟的秦锦绣。     “什么意思呀。”秦锦绣自言自语,伸个了大懒腰,“真是可惜了我的深情告白。”     此时,房门大开,屋外艳阳光照,袅袅清风吹过,阵阵清香入鼻。     瞬间变成小馋猫的秦锦绣,闻着香味,拍手笑道:“先填饱肚子,然后开工。”     秦锦绣偷偷溜回后房,见到屏风后面冒着热气的木桶,大呼莲姨贴心。     三下五除二,秦锦绣用最快的速度脱下脏兮兮的衣袍,一头钻入热水中,闭目养神,放松精神,当然也要好好放松那双又白又嫩的小脚。     大约一盏茶后,享受在温水中的秦锦绣双颊红晕,两侧的太阳穴也疼得厉害。     秦锦绣挣扎地扶着桶沿,想要起身,眼前微微发暗,完蛋了,分明是虚脱的征兆。     难道要一丝不挂地晕倒在木桶里?那可糗大了,绝对不行,秦锦绣用力咬了口舌尖儿,试图保持自己清醒。     恰好,端着托盘的莲姨推门而进。     “莲姨。”秦锦绣虚弱地呼唤,“莲姨。”     “夫人。”莲姨急忙放下手中的托盘,将秦锦绣扶到床上,裹好贴身的衣袍,面带忧色,慌乱问道:“夫人,没事吧,都怪我,都怪我。”     “没事,莲姨,是我自己不小心。”秦锦绣深深呼吸,调节郁结的气脉,轻轻将双脚垫在鸳鸯锦被上,高过自己的脑袋,“我应该先吃点东西,再去沐浴更衣,不过,我嫌弃自己太脏了,才会……”秦锦绣在心里小小地鄙视了自己。     “夫人有所不知,刚才方大人到过后厨,让我煮些红糖百合银耳粥来,说是让你在沐浴之前先吃了,暖暖胃。我急着给你做小花样儿,耽搁了一会儿,没想到,险些酿成祸事,都怪我。”莲姨歉意地说:“粥还热着,快来尝尝。”     方正吩咐莲姨为自己煮粥?秦锦绣有点小感动,他还是个细心的男子。     “谢谢莲姨。”感觉舒服多了的秦锦绣乖乖喝起香糯的热粥。     热粥甜甜入口,舌尖儿还留有淡淡甘涩的味道,有些像药膳?莲姨真是好手艺,秦锦绣大快朵颐,吃得不亦乐乎。     “慢些,慢些。”莲姨从双耳檀木箱中取出干爽的衣裙,“砚竹姑娘在后厨还备了好几样拿手的小菜,待会,夫人再去尝尝。”     “呃。”秦锦绣放下汤碗,顿了顿,艾玛,差点忘记顾砚竹了,人家正满心欢喜地等待心仪的男子--令狐秋,自己竟然卑鄙地将令狐秋支走了,哪有什么脸面去吃人家辛辛苦苦做的美餐佳肴?     “方正呢?”秦锦绣只能埋头大吃,岔开话题。     “有人来报官,说是落花镇的老井里发现了尸首,方大人去查案了。”莲姨为秦锦绣添了碗热粥。     “查案?”秦锦绣柳眉微挑。     “听说死者是个开客栈的寡妇,哎。”莲姨触景伤情。     “莲姨,寡妇并不让人笑话,如若有合适的男子,你可以再嫁的。”秦锦绣真心劝慰。     “使不得,使不得,我在夫家坟前发过誓言,此生不会再嫁。”莲姨顿时脸色煞白,激动得不停地摆手。     “莲姨,我开玩笑的。”秦锦绣轻轻安抚情绪激动的莲姨,心中暗想:以后千万别挑战受传统文化毒害的女性。     “认命吧,我现在已经很知足了。”逐渐平稳的莲姨唉声叹气。     “你是好人,一定会幸福的。”秦锦绣也被莲姨的善良所感染。     “只要你们幸福,我就幸福。”莲姨疼惜地拂过秦锦绣湿漉漉的长发,“趁着我身体还行,你们早点生个孩子。”     孩子?想得太远了吧,秦锦绣感到浑身无力,便放下汤匙,转移话题,“莲姨,我吃饱了。”     “哎呀。”莲姨似乎想到什么,立刻捂住嘴,“夫人,方大人特意交代,不能告诉你凶案的事情,我竟然说露了嘴。”     秦锦绣正在往身上套衣裙,不知为什么,眼皮上下打架,身上愈发变得乏力,这是吃饱喝得,睡大觉,养猪的节奏呀。     秦锦绣硬撑着精神,懒懒地打了大哈欠,“我只是想出去闲逛逛。”     “夫人自从嫁过来,还没睡个安稳觉,今日就别出去了,休息好了,再出去逛也不迟。”莲姨背过身,从怀中找出一颗香料,在香炉里点了点,语调温柔,“方大人配制的安神香料极好,夫人休息吧。”     瞬间,清风徐徐,檀香袅袅,困极了的秦锦绣揉着眼睛,吱吱呜呜,“我,的确困了。”     “那就睡吧。”莲姨放下半扇藕色的香纱,退到软榻,专心地缝制起秦锦绣专用的小铃铛口罩。     秦锦绣真是累坏了,自从穿越而来,第一次香甜入睡,缓缓醒来时,已经到了傍晚。     “哎。”秦锦绣从床上爬起来,像花猫一样半跪着伸个大懒腰,胡乱穿好衣服后,不对呀,自己一贯有睡眠障碍的,怎么会……     秦锦绣用力闻了闻漂浮在屋内的檀香,方正精通药理,莫非被他下了药,阻碍自己跑去找他?     真是太卑鄙了,秦锦绣急匆匆地就往外跑。     谁知道刚走到门口,就和迎面而来的方正撞个正着。     “你。”秦锦绣吱呀咧嘴地指责。     “你要逃走?”方正开始先发制人。     “你才要逃走。”秦锦绣见方正和身后的唐狄都是两手空空,“落入井里的尸首呢?”     “停放在城西的义庄。”方正不动声色。     “为什么不拿回来检验。”秦锦绣气愤地指责,“难道你想当葫芦僧?”     “葫芦僧?”方正疑惑地看向秦锦绣,“葫芦僧是哪个寺院的?”     秦锦绣差点气得背过气去,“你,你……”     方正嘴角微翘地走向茶房。     “夫人,方大人认定此案有疑点,但死者的公婆死活不让验尸,所以只能暂时停放在义庄。”唐狄紧随其后。     义庄?秦锦绣最熟悉不过了,每隔几日自己就会跟随爹爹秦九去义庄送棺材,送去那里的棺材大多是最便宜的薄皮棺材,因为停放在义庄的尸首都是贫困人家或是客死他乡的冤魂。     爹爹为了给自己积善缘,薄皮棺材几乎都是白送的。     “死者不是客栈的老板娘吗?怎么会寒酸到停尸客栈?”秦锦绣瞪圆大眼睛,举起小嘴。     “确切地讲,客栈的老板娘是死者的公婆。”唐狄唉声叹气,“可怜那一对儿女。”     “到底怎么回事?”秦锦绣满脸不解。     “那死者是落花镇的刘寡妇。”唐狄应声道:“她丈夫前年刚刚因病去世,她守着一对儿女与公婆一同生活,听闻因家里琐碎事情,受到了公婆的指责,公婆扬言要收回温泉客栈,将她赶出门去,刘寡妇一时想不开,便投井自尽了,但……”     “唐狄。”方正大声制止,“你也劳累一日,快去歇息,也好准备随我远行。”     “哦。”唐狄看了眼秦锦绣,满脸无奈地离去。     秦锦绣正听到兴头上,却被方正阻止,气愤得牙痒痒。     “睡好吃饱了?”方正撇了眼满脸不高兴的秦锦绣。     秦锦绣不愿意搭理他,用鼻子哼哼了几声。     “你看看,是不是你想要的?”方正从怀里掏出两个小口罩。     “小叮当。”秦锦绣惊喜地拿起口罩,盯着惟妙惟肖的机器猫,古代的绣工真是一绝,比现代批量生产的强上万倍。     秦锦绣将口罩戴在嘴巴上,摆出可爱的姿势,“不错,不错,就是这个样子的。”     方正惊讶地盯着只露出眼睛的秦锦绣,“那就好,我怕莲姨劳累,特意让如意绣坊缝制了八十个,这几个是小样,既然你说可以,我就让如意绣坊下单缝制了。”     “好的。”秦锦绣拍拍手,“开工,干活。”     “你要带着这个,验尸?”方正奇怪地问。     “对啊,这是为了保护自己。”秦锦绣摊开双手,“来,你也带上一个。”     “我不需要。”方正推脱,“我不怕尸毒。”     “这是挡不住尸毒的,却可以阻挡细菌和难闻的气味。”秦锦绣板起脸,不高兴地说:“这是仵作行为规范,验尸的必要章程,如若你不戴,就离开茶房,不要打扰我工作。”     “你确定可以独立验尸?”方正反讥,“就你写的那手好字,估计天底下没几个人会认识。”     “出去。”秦锦绣无视方正的嘲笑,等羽毛笔到手,让你见识见识什么叫笔下生花。     谁知秦锦绣没有听到木门吱吱的响声,回头一瞧,方正带起了小叮当的口罩,露出的眼神足可以将人冻成冰棍儿。           第五十四章 案情(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偷偷暗笑,开始忙碌。     方正在一旁记录。     一切都有序的进行着。     秦锦绣一边拿着剔骨刀,一边若无其事地问:“你是不是发觉刘寡妇的死不是表面那么简单?”     “不错,刘寡妇不过二十几岁,守着一对儿女开了家温泉客栈,生活富庶,断然是不会因为受了几句公婆的指责就投井自杀的。”方正仔细看着秦锦绣准确狠绝的刀工,默默地回答,“从尸身表面来看,头在井下,脚朝上,无肚腹涨,无脚底皱,无甲缝泥沙,身上又无擦痕,不像是自杀,极有可能是被人推入井底身亡的。”     “或许真是她自己投井呢?”秦锦绣奋力地掰开头骨的上下颌,试探地问道。     “若是她自己投井,落水后,势必会挣扎,气脉往来,搐水入肠,腹中定有积水。”方正此刻才觉得戴着口罩的确不错,挡住了以往验尸中难闻的气味,加重语气说:“我用力按压过死者的腹部,并无积水,但报案人,也就是刘寡妇的公公一口认定:儿媳是投井自杀。”     “他为何如此肯定?”秦锦绣瞄了一眼方正。     “因为刘寡妇身上钱财都在,而且死后双眼微开,双手握着半拳。”方正细心解释。     “如果是自己投井,双手的确是呈握拳状态。”秦锦绣所有所思地将头骨整理干净,放入清水中,弯弯的柳眉却挑高了些许。     “所以我也一直想不通,刘寡妇到底是因何而死?”方正坦言而述:“她双眼微开,似乎死不瞑目,若是被人害了性命,又为何双手弯曲僵硬?”     “你可曾为她验伤?”秦锦绣凝眉问道。     “那眼老井许久不用,她在井里已经泡了将近二日,浑身肿胀,肤色发白,我查验过,表面并无伤痕。”方正微微叹气,“毕竟男女有别,死者又是寡妇,我也不好仔细验身。”     “那你为何不用红绸伞验伤呢?我怀疑她是被人勒死后,扔入井底的。”秦锦绣猛然间用桌案上的绳索套住方正的脖颈,用力地勒住。     方正下意识里用双手握住绳索,试图将其拉下,怒声斥责:“秦锦绣,你想做什么?”     秦锦绣缓缓松开绳索,指着方正弯曲的双手,“你瞧,若是在毫无防备下被人勒住脖子,她必定会用双手拽住绳索挣扎,那样双手便是微微弯曲的形状,咽气之后,手指便会保留半拳的姿态,即使泡在阴冷的井水里,也不会展开,因为组成手的细胞死亡了,就定格在半拳的瞬间,再也无法伸开,除非用我上次提到的手指扳直器。”     方正听着秦锦绣新奇地解释,似懂非懂,“既然是勒死,那她的双眼为何是微开而不是紧闭的呢?”     “因为她不信凶手会真的勒死自己,就像你刚才的反应,根本没将我放在眼里,但没想到凶手却真的杀了她,最后她无力挣脱,只能认命。”秦锦绣转向方正,直视那双深邃的眼睛,静心地说:     “人在死亡之前,都会陷入一种浅度的昏迷,瞳孔,也就是黑眼珠儿自然地放大,这时眼底动脉中的血流迅速骤停,眼皮的肌力达到最小,根本无力自主支撑住眼皮,才会睁眼而亡,换句话说,也就是虽然死者当时睁着眼睛,事实上她已经失去意识,看不见任何东西,并不是什么死不瞑目,明白吗?”     方正默然地点点头,眸底缓缓地由墨色化为清澈,直到清澈见底,莹光一片。     “你从哪里知道这么多的道理?”方正好奇地问道。     “当然是那本被我扔掉的奇书了。”秦锦绣一副吃定方正的样子,大大咧咧地说:“你明日就去拿红绸伞去义庄,看看她的脖子上,是不是留有勒痕。”     “此法真的可行吗?”方正面露踌躇,“我只在书中见过用红绸伞验伤一说,不知此法是否有效,其实今日我也想用此法验伤,偏偏琢磨不定,才会无功而返。”     “明天你尽管去,此法不但可行,而且有据可依。”秦锦绣鼓励方正。     “什么依据?”方正对秦锦绣有了初步的信服。     “嗯,实物的颜色,比如人的手,取决于两个条件,其一是:它能反射哪种颜色的光,其二是:用何种颜色的光来照射它。”秦锦绣仔仔细细地讲解,“而透亮物体的颜色,比如红绸伞,是由它本身所透过和反射的颜色光所决定的。我这么说,你能听懂了吗?”     方正摇摇头后,又轻轻点头,语调迟缓,“是不是《墨经》中所讲:清水镜面的原理?若是照你的意思:红绸伞借助的是天上太阳发出的光?”     “对,就是镜面的原理。”真没想到方正真是饱读圣贤书的人才,秦锦绣笑眼弯弯地说:“这世上大多数透亮的物体反射的色光跟透亮的色光是相同的。当七种颜色的太阳光照射到红绸伞上时,除了红光能够通过之外,其他颜色的光都被吸收了。而人体上的瘀血基本都是青紫色,在寻常光的照射下,不大明显,而在红光的照射下,就会呈现出浓重的黑色。”     秦锦绣将头骨从清水中捞出来,“红绸伞就像个过滤颜色的镜子,所以此方是有据可依的,你可以放心大胆地去做。”     “原来如此。”方正顿时醍醐灌顶,神色愉悦,“明日一早,我便去义庄。”     “不用去太早,最好午时再去。”秦锦绣慢悠悠地拿起桌旁的茶壶,“其实此案并不复杂,若是依照我的推断,那个报案人最有嫌疑,即使他不是凶手,也和他脱不了干系。”     “你是说刘寡妇的公公?”方正震惊,“听闻此人也算是个读书人,不过是屡考不中罢了。”     秦锦绣全神贯注地将茶壶中滚烫的热水倒入清理干净的头骨中,一针见血地说:“最怕这种有点小学问,又没大本事的人,如你所言,他不但一再误导你,而且极力反对你验尸,还反复强调刘寡妇是自杀,分明是心中有鬼。”     秦锦绣一边说话,一边低下头,仔细盯着从头骨的五官洞里流出的细细沙粒,眼神变得幽深。     “你说的有道理,我也怀疑此人。”方正紧盯秦锦绣有条不紊地洗骨,“只不过他为何要杀死自己的儿媳?”     “杀人动机一般都是情仇爱恨,贪婪钱财,破案是你的本职,我只是一名小仵作,只能提供线索。”秦锦绣对方正莞尔一笑。     方正清了清嗓子,“那是自然,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秦锦绣又埋下头,舀起落入清水中几颗白晶晶的沙粒,神情凝重地说:“这才是琉月姑娘的真正死因,她是溺水而亡。”     “不可能,溪园的水,你也看到了,只有及腰深,根本淹不死人。”方正随即摇头反驳对,“琉月身姿修长,若是落水,只要站立,便可脱离危险,何来溺水一说?你是不是验错了?”     “清水洗沙是非常普遍有效的手法,我怎么能弄错呢?你瞧,这沙粒分明是从她口鼻中洗出来的?”秦锦绣指着盆底的沙粒。     “那这些沙粒会不会是死后进入口内?”方正低头沉思,串联所有的案情。     “绝对不可能,溪园里的水虽然是活水,但流动缓慢,泥沙大多沉底,若是死后而来的泥沙,只会在口鼻浅处,根本不会进入鼻腔的深处。”秦锦绣指向头骨一处擦痕。     “她生前,额头曾经受到过猛烈地撞击,此等撞击必然会大量出血,进而导致暂时性地昏迷,或许正是琉月昏迷,才会被凶手误认为死了,才慌乱地将其扔进水里的,所以,首先,必须找到案发第一现场,那里留有琉月的血迹。”     “月浓花坊?”方正眼前一亮。     秦锦绣赞同地点头示意。     “难道琉月是被凶手扔进水中之后而苏醒?才会呛水而亡?”方正与秦锦绣双目交融,肯定彼此的推测。     “再看看这个。”秦锦绣切开一块焦红的碎肉,“她的左右双肺均有气泡,气泡中还有细微的水藻,由此可见,她因溺水而亡是千真万确的。”     “那她为何不求救?”方正随即想到最关键的问题,“如果她浑身无力,但只要喊出救命,或许还有一线生机,但听花坊中的人说,什么都没听见。”     “或许是她自己想死,不愿意苟活于世,”秦锦绣盯着冷冰冰的头骨,谁能想到前几日她还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儿,生命如此脆弱,务必要且爱且珍惜。     “不会。”方正继续推测,“明月说过:她要和湘公子远走高飞,还特意在寇河上放了一盏很大的荷花灯,她怎么能寻死呢?依我看,是凶手将她按到水中,呛水窒息而亡。”     “即使凶手知道她当时未死,只是昏迷不醒,那凶手怎么会用如此笨拙的手段来杀她呢?因为呛水是令昏迷中的人快速苏醒最好的法子。”秦锦绣驳斥。     “依我看,琉月生前见过的最后一个人,也就是湘公子,他最为可疑。”           第五十五章 尸灰(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你说的也有些道理,至于湘公子,我已经安排唐狄去盯着琉月的衣冠冢,若是见到他,必定将他擒拿。”方正夸奖道:“没想到你办案还很讲策略。”     “那是自然。”秦锦绣洋洋得意,“我不会放过任何线索。”     方正笑而不语,算是认可了秦锦绣的做法。     两人继续埋头干活。     “咦,这是什么?”秦锦绣轻轻地用小剪刀夹起一粒粒大小不一、类似种子的东西。     “从哪里发现的?”方正接过剪刀,将其放入清水中,颗颗小种子沉入盆底。     “从位置上看,应该是琉月姑娘的胃。”秦锦绣从桌子上的小瓷罐中取出一勺面粉洒在发白的腐肉上,白肉瞬间便成了墨色。     “她生前喝过酒。”秦锦绣笃定地说,“不过,明月不是说,琉月不饮酒吗?”     “或许是不常饮酒?”方正夹起一颗小种子。     “绝对不是,依照明月所说,琉月不是普通的不饮酒,而是对酒精过敏。”秦锦绣陷入回忆,总感觉哪里出现了错误,却找不到源头。     “酒能解忧,何来过敏一说?”方正并未在意秦锦绣的话,反而语气坚定指向小种子,“这些是苦杏仁和樱桃核。”     “她吃这个做什么?”秦锦绣不解,难道琉月吃樱桃不吐籽吗?     “苦杏仁和樱桃核都是致命的毒药。”方正耐心解释,“若是遇到酒,毒性发作的会更快,看来此案越来越复杂,正如你的推测,琉月的确是想自行了断性命。”     秦锦绣觉得可笑,“可是,天底下根本没有食物相扣的一说。”     “不可能,你读书太少,我现在就去给你拿医书。”方正转身走向靠着墙的书架。     “别。”秦锦绣伸手阻止,“若真有食物相克,那这几种食物要吃上万斤才会积累足够的毒素,试问,天底下,谁能吃得下?你若不信,我可以做个实验给你看,明天你去集市买几样相克的食材回来,我亲自品尝。”     “你……”方正眼神迟疑,最终不得不放弃,“我信还不行吗?你千万别试。”     “嗯。”秦锦绣心中偷笑,但反过来一想,古人医学欠发达,没有医疗器械监测,只能靠医书和经验之谈,既然连方正都如此认为,琉月也会如此想,那样不就恰好证明琉月是想自杀吗?     “琉月……”秦锦绣和方正齐齐开口,显然又想到了一处。     “琉月吞食苦杏仁和樱桃核,本想自裁而亡,没想到被凶手撞伤而投入溪园的水中,谁知琉月在水中醒来,但她本意想死,所以才没有呼救,遂了凶手的意愿。”秦锦绣一气呵成,“若事实果真如此,那她在半人深的溪园中溺水而亡,便顺理成章了。”     “那凶手定是她维护之人,熟知之人,即使不是湘公子,他也逃不了干系。”方正应声而答。     “或许凶手就是月浓花坊中的人。”秦锦绣默默推测。     “凶手与琉月似乎有纠缠不清的情缘,甚至深情厚谊,才会让琉月有轻生的念头?”方正也想不明白,琉月为何要寻死呢?     “火烧柳师傅和琉月的人,和对琉月下毒手的人,是不是同一人?”秦锦绣喃喃自语。     方正也沉默不语,面对扑朔迷离的案情,神色凝重。     良久,秦锦绣指向水盆中检验过的尸骨,“琉月的尸骨已经检验完毕,具体的细节,比如说牙齿数量等等,你再帮我复查一遍。如果一切没有问题,你就可以记录下在案了。”     “好。”方正认真地低下头,不得不承认,热情细心、胆大聪慧的秦锦绣感染了自己,原来做仵作也如此轻松,她竟然一边验尸,一边与自己讨论了井中沉尸的案子,样样都做得极好。     以往验尸,自己都是反复琢磨,推敲不定,还会不时地翻看古籍,生怕错过任何细节,更怕自己眼花而看错证据,但秦锦绣却熟练快捷的用一个时辰做完了自己一整天的事情。     棺材铺家的女子,果然令人佩服,世间难寻第二人。     方正认真核对着秦锦绣布置的每一项作业,直到缓缓放下笔。     却发现秦锦绣拿着木棒正在清水中不停地搅动,水中还不断的冒出小白气泡,并传出刺鼻的气味。     “这是?”方正低下头。     “离远点。”秦锦绣阻挡住欲接近清水的方正,“这是从柳师傅身上刮下来的尸灰。”     “灰?”方正撇了一眼清水底部渐渐沉淀的灰渣。     “虽然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也猜得**不离十,这应该是白磷,换句话说,柳师傅身上有大量的白磷。”秦锦绣在鼻子前轻轻扇动,记得以前在学校的图书馆里看过一篇关于古代长明灯的论文,帝王的陵寝中那盏永不熄灭的领路灯里,就曾经发现了磷的成份,如此推断,古代也是有磷粉的。     “是术士炼丹用的白磷?”方正惊讶地问道:“莫非是做法事的人留下的?”     秦锦绣顿了顿,原来方正也知道白磷,那就好办多了,“不错,江湖术士总是利用白磷来装神弄鬼。对了,你记不记得,火是从什么地方燃起来的?”     方正凝神,缓言道:“在琉月的脸上,我记得柳师傅的手颤颤巍巍地摸着琉月的脸上那几片玫瑰花瓣儿,谁知道琉月脸上瞬间便起了耀眼的白光,柳师傅用衣袖奋力去扑火,反倒引火上身。”     “对,白磷燃烧有三个特点,一是燃点特别低,四十度也就是温水的温度,即可燃烧,二是燃烧时,有特别亮的白光,三是有刺鼻的气味,而这场火恰恰都满足以上三个条件,所以我才认定是白磷。”秦锦绣举起三根手指,如今手中没有化学制剂和检验的仪器,只能依靠白磷的特性进行推测。     方正仔细回忆着那晚的情景,脑中灵光一现,“柳师傅用手首先抚摸琉月的脸,火又是从琉月的脸上燃起的,那就说明,白磷是柳师傅带来的。”     “不错,那晚凉风习习,花床周围都是白烛,即使烛光没有直接点燃白磷,就是硬烤,白磷也会燃烧。”秦锦绣赞同方正的大胆推断。     “琉月脸上起火后,柳师傅最开始想试图扑火,但火势却越来越大,他就停住了,因为他明白那火根本救不了,便直接倒在琉月身上,与其同死。真是可惜,柳师傅的衣袍都燃尽了,否则一定会找出线索。”     “柳师傅与琉月之间到底发生过什么?”方正盯着散去气泡的清水,“看来此案可从柳师傅这条线索查下去。”     “先等等令狐秋的消息。”秦锦绣微笑着看向方正,“希望他不会令我失望。”     方正一声不吭,内心阵阵郁闷。     “还算你有眼光。”朗朗地笑声忽然从外传来,一身清爽的令狐秋出现在两人面前。     “你不会敲门吗?”正在拿剔骨刀的秦锦绣小手一偏,切错了位置,刀上粘得黏糊糊的东西,令人作呕。     “呃。”令狐秋急忙转过身,捂住口鼻,不停地咳嗽,“快扔出去,快扔出去。”     “是糯米。”方正接过剔骨刀,仔细地查验。     “不是糯米,是汤圆,他生前吃过汤圆。”秦锦绣指着白花花的粘稠液体,疑惑地叨咕:“又不是上元节,他怎么会吃汤圆呢?好像还是花生五仁儿馅的。”     “喂,你们还让不让人吃饭。”令狐秋险些呕吐。     “你可以先出去吃饭,吃完了再进来。”方正冷冷地说。     “哎,别走,你是大侠,还怕死人吗?”秦锦绣轻轻推了推方正。     方正眼神蕴气,隐忍着没有发作。     “我是大侠,当然不怕死人,可你们在解剖死人呀。”令狐秋怯怯地转过身,“你们脸上带着什么?给我也弄一个,先挡一挡。”     “好,给你一个我最喜欢的图案。”秦锦绣从怀里取出小铃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图案的口罩,扔给令狐秋,“戴上吧。”     令狐秋照着两人的样子,一本正经地戴上口罩。     方正眸底愈发深谙,碍于秦锦绣,始终没有言语。     “从食物的吸收上来看,柳师傅在死前二个时辰内,饮过酒,吃过汤圆。”秦锦绣又抓起面粉,扔到切开的白肉上。     “月浓花坊的送花宴上都是统一酒菜,八菜一汤,并没有汤圆。”方正看向秦锦绣。     “笨蛋,他是吃过汤圆后,来参加送花宴的呗。”令狐秋双手交叉,护在胸前。     换来方正冷冽的眼神。     令狐秋不气不恼,生生地接下后,又化作利箭折返了回去。     弄得不善变通的方正不知所措。     令狐秋心中偷笑,一副高高在上的可恶模样。     秦锦绣哪里注意到两人的暗下争锋,所有心思都在碎尸上,她又认真翻了翻从花坊搂回来的尸灰,肯定的语气说:“白磷极其危险,稍有不慎便会惹火上身,凶手若是想成全柳师傅和琉月同生共死的夙愿,定在二个时辰内与柳师傅见过面,暗中下毒手,那凶手或许也吃过汤圆?”秦锦绣缩小了追查的范围。     “能在二个时辰内能到达月浓花坊,凶手定藏身于落花镇附近。”方正所管辖的万县地广人稀,万县只是个笼统的名称,并没有具体的城郭,以地处中心的落花镇最为繁华,落花镇周围的些许村落,盛产温泉,百姓生活还算富庶有余。     “如你们推断属实,那么我带来的消息,可是至关重要哦。”令狐秋眯起桃花眼,摆出洋洋得意的姿态。     “柳师傅的一万两银票到底从何而来?”秦锦绣着急地问道,“你真的查到了?”     “小菜一碟。”令狐秋卖起了关子,“你要如何谢我?”     “爱说不说,不说算了。”秦锦绣反将一局,又开始埋头整理零零碎碎的尸骨,“他的手骨略微变形,腕间的滑膜增厚……”     “他是花坊里的师傅,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手骨变形也是应该的。”令狐秋对秦锦绣奇怪的说法非常好奇,并加以疑问。     “难道他得了痹症?”精通医术的方正一语道破。     秦锦绣没有给两人任何解释,却拿起小斧子奋力地朝一块大骨头砸去,伴随duangduang声,浑浊的液体从裂开的骨缝中汩汩流出,“腿骨中有积水,他的确得了痹症。”     令狐秋顿时目瞪口呆,“秦锦绣,够狠。”     秦锦绣扬起大斧子,故意凶狠地说:“知道我的厉害吧,千万被惹急我哦。”     “秦大侠,我错了。”令狐秋双手拱起,“还请秦大侠,手下留情。”     “快说,你到底查到了什么?”秦锦绣瞪圆双眼。     令狐秋无辜地眨动眼睛,神神秘秘地回答:“我查到柳师傅那一万两银票来自棋局山庄。”           第五十六章 尸灰(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棋局山庄?”方正和秦锦绣面面相觑,那不是盗尸案中墓主人的家吗?这未免也太巧合了吧?     “没想到吧?”令狐秋张狂地挑起浓重的剑眉。     “他解开了水流云在棋局?”方正侧目问道。     令狐秋点点头。     水流云在?什么意思?秦锦绣满头雾水。     方正轻言解答:“听闻棋局山庄风景秀致,布置巧妙,山庄中处处以棋子和棋盘为景致,尤其一处绝崖峭壁上,刻着残破棋局,相传无人破解,因峭壁下有清溪流过,从下向上望去,刻在峭壁上的棋局遥不可及,故名曰:水流云在,棋局山庄的宁庄主是高雅的读书人,每年都会在水流云在举办一次以棋会友的比赛,引得天下读书人争相到此,为此水流云在也是小有名气。”     “我明白了,因为没有人能解开水流云在的残局,所以宁庄主悬赏了一万两银子。”秦锦绣若有所思,“而柳师傅精通棋道,偏偏解开了残局。”     令狐秋微微一笑,“我查到,柳师傅离开月浓花坊后,一直住在棋局山庄,教授宁庄主女儿琴艺,后来不知什么缘故离去了,而近日他又重返棋局山庄,竟然解开了水流云在的棋局,因为宁庄主有言在先,柳师傅便得到了一万两银子。”     教授宁庄主女儿琴艺?难道此案与盗尸案有关联?秦锦绣忙惊讶地追问,“宁庄主的女儿叫什么?”     令狐秋怔住了,挠了挠头,“叫什么,还真不知道,你也没让我打听宁庄主女儿的名字呀?”     秦锦绣微微叹息,令狐秋带回来的信息至关重要,已经算是超额完成任务了。     方正却语气质疑地问道:“你是从哪里查到此事的?”     “这还不简单,自然是去钱庄打听,再顺藤摸瓜抓个棋局山庄的下人。”令狐秋毫不客气地翘起尾巴,“若是连这点都问不到,还做什么大侠?”     “钱庄都是为金主保密的,他怎么会告诉你真话?”方正依旧满脸疑惑。     “他若是想要活命,自然会告诉我实情。”令狐秋握住佩在腰间的宝剑,“这不长眼睛的剑架到脖子上,你说是命重要,还是钱重要?”     “卑鄙手段。”方正恶言痛斥,“此乃小人行径。”     “谁是小人?”令狐秋怒气冲冲,扬起明青色的如意剑穗子,“自己没本事破案,就不要管旁人如何做。”     “哼。”方正不愿与令狐秋争论,“道不同,不相为谋。”     “别,别内讧。”秦锦绣站到两人之间,从中劝解。     “谁跟他内讧?我是食官家俸禄,怎能与贼人为伍。”方正神色不屑地转过身。     “我也不愿意和书呆子打交道。”恼羞成怒的令狐秋不甘示弱。     “stop。”秦锦绣打起暂停的手势,板起小脸,摘下口罩,大声痛斥道:“你们还想不想破案?不管用什么方式,一切都是以破案为目的的。今日的验尸到此结束,根据令狐秋和唐狄带回来的消息,盗尸案和月浓花坊的案子都与棋局山庄有关联,那我就去趟棋局山庄,顺着柳师傅的线索先查下去,或许……”     秦锦绣清了清嗓子,“或许两件案子的背后是同一个凶手,死去的柳师傅就是突破口,但目前不能妄下定论,还要去寻证据。”     “我随你去棋局山庄走一趟。”令狐秋表示赞同,“其实那柳师傅……”     “不行。”方正打断令狐秋的话,“接下来的事情,不牢你们操心,本是我的职责所在,我去即可。”     方正本来早已经准备好带唐狄去棋局山庄,谁知道被刘寡妇的案子耽搁了行程,既然柳师傅与棋局山庄也有关联,更要尽早前去。     “你一人要破三个案子?”秦锦绣坦诚地面向方正,“县衙只有两个衙役,你确定能忙得过来吗?既然我们早就约定好各自破案,就不要总是出尔反尔,难道你怕输给我?”     令狐秋诧异地看着秦锦绣和方正,“你们打赌破案?”     方正语调虽然犹豫,言辞却十分诚恳,“我能让你到茶房来验尸,就是没有出尔反尔,至于破案,你所有不知,棋局山庄离县衙较远,地处偏僻,你又是女子,一路上……”     “女子怎么了?女子也能顶起半边天。”秦锦绣快语反驳,看来方正不但迂腐木讷,还深受封建大男子主义思想的毒害。     “放肆。”方正被秦锦绣胆大包天的言论所震慑,“你莫要胡言乱语,天子才是天下的王主,你一个小小的女子怎能妄言天地之语?”     “呃。”秦锦绣也意识到自己失言,瘪了瘪小嘴,看来以后要时刻谨言慎行,别把小命丢在这里。     “其实……”令狐秋见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得热闹,自己却插不上话,索性将口罩拽下来,“你们能不能让我说几句话。”     “说。”秦锦绣和方正异口同声。     前一刻还是冤家的两人,转眼间却成了心有灵犀的夫妻。     噎得令狐秋双眼发呆,怯怯地看向变化如此之大的两人,不知所云。     “让你说,你倒是说呀。”秦锦绣甩甩手,扭了扭脖子,拿起铜盆边上的小皂角,在手中用力地揉了揉,轻松地洗起手来。     旁边的方正也顺势摘下口罩,黑着脸,从书案的瓷瓶里拿出几粒褐色的小药丸,一声不吭地扔入铜盆里。     “这是?”秦锦绣正想问是什么东西,小药丸已经在水中融化,淡淡的绿色不断扩散,直到将满盆水都染成淡绿色,似乎还散发出浓郁的薄荷香气。     原来是香水,秦锦绣低头嗅了嗅,给了方正一个又甜又大的微笑。     方正看着秦锦绣俏丽的模样,不禁在心中微微叹息,心中的小怨气也渐渐消去,算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棺材铺家的女子虽然天生顽劣,倒也是有几分真本事的,还是由她去吧,自己时刻盯着就是了。     而终于回过神来的令狐秋,终于逮住机会,一语惊人,“我偷偷潜到宁庄主在落花镇的温泉别院,逮到个下人,据他说,温泉别院里一直住着个神秘的客人,那客人整日在房中,饭菜都是下人端到门口,待他用完餐后,再从门口将空碗拿走。”     “那位客人可是戴着斗笠?”秦锦绣想起了同样的湘公子。     “下人也没见过此人,据说那位客人喜爱泡温泉,温泉处烟雾缭绕,根本看不清长相,但宁家的两位小姐都与其交好,尤其是宁家大小姐,总是与其在一起下棋,尊称为先生,但是此人到底是谁?长什么样子,谁也不知道。”令狐秋好似想起来什么,“对了,我想起来了,宁庄主好像有两位女儿,柳师傅便是给小女儿做琴师。”     “小女儿?”方正脸色微变,“是宁香蕋?看来两个案子果然同出一宗。”     “对,就叫宁香蕋,但是据说早在数月前病死了。”令狐秋缓缓回忆,“神秘人也在宁香蕋去世后不久离开了。”     “温泉、汤圆、神秘人……”秦锦绣自言自语,眼神无意中落在碎尸上,恍然大悟,“神秘人是柳师傅。”     “柳师傅?”方正低沉地问道:“难道柳师傅是杀害琉月和宁香蕋的凶手?”     “柳师傅是不是凶手不得而知,但他一定看穿了凶手,凶手便对他暗下毒手,演了一出生不同时,死亦同穴的好戏。”秦锦绣指向粘稠的白肉和砸开的碎骨,“你们看,柳师傅有痹病,关节处已经积水,走动多有不便,定是时常在屋内,不会到处乱走。”     “对啊。”令狐秋也凝神附和,“浸泡温泉对风邪痹病极好,柳师傅离开棋局山庄到温泉别院教授琴艺,也是说得通的。”     “只不过,那汤圆?”秦锦绣始终想不通,汤圆的缘故,难道此地有中元节才吃汤圆的习俗?     “他是从温泉别院泡过温泉后,才来到月浓花坊的。”方正十分笃定,“因为本地有一边泡温泉一边食汤圆的习惯,百姓会直接将汤圆扔进温泉里,汤圆煮熟后,会飘浮在水面上,供人食用,此种吃法也是为补充浸泡温泉时消耗的体力。”     “泡温泉,吃汤圆?”秦锦绣眨动美眸,好生猛的格调,不知道喝不喝汤呢?     “喂,你想什么呢?”令狐秋推动失神的秦锦绣,“是不是也想吃汤圆?”     “免了吧,我怕胖,不喜欢吃甜食。”秦锦绣摆摆手。     “你胖吗?我瞧着倒是瘦得可怜了。”令狐秋上下打量细腰高挑的秦锦绣。     “少贫嘴。”秦锦绣白了令狐秋一眼,转向方正,“你还记得王汉在月浓花坊发现带有白色颗粒的泥土吗?”     “硫酸盐?”方正想起那怪怪的名字。     “对,正是硫酸盐,此物在温泉处最多,如果将我们目前掌握的所有线索连在一起,可以证明:城郊的盗尸案和月浓花坊案有千丝万缕的关联,秘密有可能就在棋局山庄。”秦锦绣眯着美眸,“必须要走一遭,咱们也去瞧瞧水流云在的美景。”           第五十七章 聚餐(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令狐秋自在必得地瞄了眼秦锦绣,愿意同往的意愿不言而喻。     方正却舒展着浓密的眉毛,“去棋局山庄之前,还是先去趟温泉别院。毕竟那里是柳师傅生前最后逗留的地方,或许会留下些许线索。”     秦锦绣也兴奋点头,嘴边还露出一对小梨涡,兴冲冲地拉上令狐秋,“既然两个案子线索相同,不如我们一同破案,俗话说:人多力量大,多双眼睛总是好的。”     “不行。”方正立刻厉声拒绝,“能让你做仵作已经是破例了,你休要拉着外人胡闹。”     外人?秦锦绣的手松了松,咬了咬微冷的嘴唇,他的意思:自己是内人?     令狐秋却颇为失落地后退几步,垂落的手握紧鎏金花纹的剑鞘,方正没有说错,在他们两夫妻面前,自己的确是个外人,不知为什么,令狐秋心里莫名的伤心,面对与自己情投意合的秦锦绣,竟然犹生悸动,只可惜,自己迟了一步,似乎错过了最美好的珍宝。     令狐秋的胸口顿时填满失落、痛惜,压抑得说不出话来。     秦锦绣怔怔地看向令狐秋,又看看方正,沉寂的眸子如墨染的山水画,一个大胆的想法涌现心头。     方正倒是非常满意地迎上秦锦绣的双眼,“时辰不早,还是……”     秦锦绣却突然转身,一把拽过令狐秋的手,又拉起方正的手,三人的手握在一处。     秦锦绣眸光闪亮,真诚地说:“既然都是朋友,何来外人之说?”     “你……”方正温润的脸顿时变得铁青,急欲甩开秦锦绣,痛斥道:“你可知什么是妇道?”     秦锦绣死死扣住方正的手,大声反驳:“我自然不会做出对不住你的事情,可是,你也别忘记我们之间最初的约定?你心知肚明,令狐秋带回来的信息至关重要,说明他是能力超强、重视信诺之人,我这样做,也为你好,不想你痛失人才,因为一个既能破奇案,又精明的县令,需要一个好的团队。”     “团队?”方正低头瞄了瞄满脸殷勤的秦锦绣,团队为何物?     令狐秋也诧异地盯着秦锦绣,径直说道:“谢谢你的夸奖,不过这团队是什么意思?”     “嗯,我打个比方。”秦锦绣见两人都对团队好奇,心中多了几分自信,微笑着露出洁白的芝麻牙齿,     “众所周知,凡是有作为的皇帝身边,必定有良相、贤后、贤臣、还有既会打仗又忠心耿耿的大将军,便连三省六部的大人也皆是德才兼备之人。这些人拧成一股绳,跟着皇帝治理江山,才会成就万代盛世。但那是治国,离咱们很远,不过各行各业都是相同的道理,小小的县衙依旧如此,你们想想……”     秦锦绣抬起指向方正,“你为人正直,学富五车,头脑聪慧,又善于观察,做县令大人统领全局是最适合不过了,相当于一个人的脑袋,而他……”     秦锦绣转向令狐秋,“他行侠仗义,武艺高强,虽然有时行走偏锋,那也是随机应变,正好补充你的迂腐不变通,若是稍加时日,定是个厉害十足的捕快,至于唐狄和王汉,他们一个忠厚,一个机灵,做些体力和跑腿的活也非常适合,至于我嘛,更不用多说。”     秦锦绣高傲地仰起头,“我的手艺和头脑是有目共睹的,金牌仵作非我莫属。我们加起来,就好像是一个人的手脚,你们说,我们如此组合,就像铁拳一样,是不是最厉害的团队?”     “噗。”还没等方正开口,令狐秋径直笑喷了,“以往见过狂妄的,却没见过往自己脸上贴一尺厚金子的人,今日真是领教了,说了半天,金牌仵作才是重点。”     “小意思。”秦锦绣厚着脸皮,双手拱起,应下了令狐秋的嘲笑。     “你说得确是有几分道理,但……”方正虽然不喜令狐秋,却也明白秦锦绣的好意。县衙中一向缺人手,否则自己也不会凡事都亲历亲为,只是……     方正面带窘色,万县是清水衙门,自己的俸禄又低,实在是囊中羞涩,根本无力雇佣太多的人手,再说,令狐秋来无影,去无踪,虽有侠客风范,却来历不明,只怕……     “没关系,我和令狐秋都不要钱。”秦锦绣会意地回答,“我们俩高风亮节,就当为百姓服务了。”     秦锦绣忙拉扯令狐秋,“哎,你赶紧表个态呀。”     “好人都让你做完了,我也只能表个态。”令狐秋嘀嘀咕咕,“不要钱可以,总得给我找个住处吧。”     方正面带踌躇,犹豫不决。     秦锦绣不停地拉扯方正的衣襟,眼中充满期待。     方正实在无法拒绝,不忍秦锦绣失望,低沉道:“那好吧,不过,一切要听我的,你们不能轻举妄动。”     “ok。”秦锦绣打出ok的手势,兴高采烈地同时抱住令狐秋和方正,都说既来之,则安之,若是要做出一番精彩的事业来,不但是福事一件,也不白穿越一回。     方正和令狐秋被秦锦绣的热情所感染,会意地对视微笑,算是暂时放下芥蒂,铁三角的团队算是正式成立。     为了庆祝,秦锦绣特意哼着小曲儿,亲自下厨做了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酒菜。     方正看着满桌的佳肴,眼中满是惊讶,她身上到底还有多少本领是自己不知道的?     一次次,一回回,总是带给人莫大的惊喜,聪慧精灵的她像是没有被挖掘的宝藏,内在藏着无穷的霄汉乾坤,难道真如星云师傅所说,不要听信传言,要自己用心去看,去听,终有一天,会发现,秦锦绣才是独一无二的瑰宝。     方正微微低下头,自己怎能随意朝三暮四?顾砚竹才是心中挚爱的女子。     只是,方正的胸口隐隐刺痛,说不清,道不明。     一旁的令狐秋则贪婪地盯着桌上的美食,举起大拇指,啧啧称赞,“没想到锦绣还是个好厨娘,简直比皇宫里的御厨还厉害。”     秦锦绣毫不客气地拍拍手,小嘴微微上扬,“御厨算什么,我做得可都是失传多年的独门佳肴,这叫自古美味在民间。”     “好一个自古美味在民间,我从昨夜到现在都是马不停蹄地四处奔走,别说吃饭了,连水都没喝上一口,还是锦绣够义气,我就不客气了。”令狐秋洒脱地端起酒杯,“方兄,我先干为敬。”     方正也高举酒杯,拉过宽大的衣袖,恭敬而语,“承让。”     两人刚要一饮而尽,秦锦绣站立阻拦:“等等,等等。你们别着急,人还没到齐呢。”     “你还请了谁?”令狐秋迟疑地放下酒杯。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秦锦绣顽皮地眨动眼睛。     方正苦思不解。     “好吧。”令狐秋可怜巴巴地盯着眼前的红烧狮子头,咽了咽口水,“哎,只能看,不能吃,还真煎熬。”     忽听门外簌簌的脚步声,顾砚竹从外而入。     “方大哥,锦绣姐。”一身碧绿罗裙、精心打扮的顾砚竹甜甜地叫道。     方正温柔地点头示意。     “快来坐。”秦锦绣热情地拉着顾砚竹坐在令狐秋身边,“介绍一下,这位你见过,令狐秋,你可以叫令狐大哥。”     顾砚竹双颊微红,举止扭捏,眸底里释放着星星溢彩,“令狐大哥。”     “锦绣,这回人都到齐了吧。”令狐秋丝毫没有在意顾砚竹女儿家的小心思,直冲冲地问道,“能不能开席了?”     “哎。”秦锦绣掐住腰间还系着蓝布碎花芽围裙的小蛮腰,“我说,令狐大侠,你能不能有点大侠的风度,一天到晚就想着吃饭,真丢人。”     “都是自己人,弄那么多虚礼做什么,再说,大侠也得吃饭啊。”令狐秋不气不恼。     “锦绣姐,令狐大哥说得对,既然都是自己人,放一放虚礼也是对的。”顾砚竹笑面如花。     “既然砚竹替你说话,便饶过你吧。”秦锦绣起身站立,举起小酒壶,斟满酒杯,     “本来砚竹之前为大伙备下了酒菜,只可惜我们给耽搁了,所以,这顿饭,必须要请砚竹过来,算是当赔礼,我早就听莲姨说过,砚竹心思细腻,熟读经书,若不是生于女儿身,也定会考取功名的。既然我们四人有缘,便共饮此杯,为妙不可言的缘分。”     秦锦绣显然心情大好,手腕抖动,一饮而尽,倒扣着空酒杯,大声说道:“我干了,你们随意。”     三人面面相觑,皆惊讶万分地看向豪爽的秦锦绣。     方正更是在桌子底下,暗中拉了拉秦锦绣的小围裙花边,“快坐下、坐下。”     “坐下干什么?”秦锦绣毫不客气地把话挑明,拿起竹筷子,翘起小脚,费力地夹起桌子对面的油炸汤圆,美滋滋地咬了一口,“我也快饿死了,方才在茶房里给柳师傅验尸时,我就想吃汤圆了,正好莲姨帮我做几个,快,你们也尝尝,这汤圆和柳师傅胃里的一样,都是花生馅的呦。”           第五十八章 聚餐(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噗。”令狐秋顿时想起茶房里白花花的碎肉,毫无食欲,“锦绣呀,你到底安的什么心,还让不让人吃饭。”     秦锦绣轻蔑地拿起令狐秋放下的竹筷,夹了块儿过油嫩肉片放到他眼前的浅碟里,板起小脸:“你今后必须要习惯,若都像你刚才的表现,还当哪门子的捕快?如何破案?”     “是啊。”方正微微仰头,放下空空的酒杯,赞同道:“锦绣说得对,你的确要习惯。”     “令狐大哥,过些日子,我绣个薄荷香囊给你,若是恶心头晕时,闻一闻,会感觉轻松很多。”顾砚竹抿着樱桃小嘴,轻声说道:“小时候,我也和你一样,就是闻了几年的薄荷清香才渐渐适应的。”     “你们,你们。”令狐秋一一指过方正和顾砚竹,“你们倒是习惯了,可是之前为什么也惊讶呀?”     秦锦绣瞪着大眼睛,看着方正和顾砚竹,咬了一口滑腻松软的汤圆,喃喃自语,“我脸上长花了?”     方正瞧着秦锦绣毫无淑女的吃相,轻轻咳嗽了几声,“古人云:食不言,寝不语,吃饭自然要有吃饭的样子,尤其是女子。”     顾砚竹掩口微笑,“锦绣姐果然是女中豪杰,从骨子里透着洒脱,哪能受繁琐的规矩所累?倒是让我羡慕。”     “对,这就是洒脱,我干了,你们随意。”令狐秋也学着秦锦绣的大白话,端起酒杯,痛快地喝下。     “朋友聚在一起吃个便饭,你们的话也太多了吧。”秦锦绣又斟满了一杯酒,“人生苦短,难得有几件快意事,若是不能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大声说笑,岂不白活?”     秦锦绣转向方正,眼中装满说不清的情感,“你说是不是?”     方正顿了顿,避过秦锦绣炙热地追问,欲夺过酒杯,“少喝几杯。”     “不行。”秦锦绣及时避开方正,洋洋得意,“我才不会喝醉。来,为了团队,再干一杯。”     “干杯。”令狐秋兴奋地随声附和。     顾砚竹也顺意地抬起酒杯,轻轻嘬了一小口。     方正无奈,只能随着秦锦绣的节奏。     秦锦绣顽皮地眨动眼睛,双颊透出隐隐的酡红。     真好,仿若又回到了实习生的生活,迷案水落石出之时,大家聚在一起,开怀畅饮,欢聚一堂。     只可惜造化弄人,如今自己与原来的生活,相隔得不止是千山万水,还有千年时空。     秦锦绣叹息不止,无声无息地又饮下一杯酒。     醇香的美酒入口,辛辣扑鼻,喉咙间阵阵发紧,腹中却暖暖的。     秦锦绣感到脑袋晕晕乎乎,扶着额头,吧嗒吧嗒小嘴,舌尖上似乎留有淡淡的酒香,看着自己一手促成的小团队,压抑的心情渐渐舒缓。     秦锦绣笑盈盈地看着相聊甚欢的令狐秋和顾砚竹。     这样也好,毕竟也算找到了人生的目标和方向。     从小自己就是这样的人,因为没有显赫的身家背景,所以凡事只能靠自己,无论做什么事情,总会做好计划,立下一个小小的目标,然后使出全身的力量朝着目标努力,而实现目标之后,便会再计划、再立下小小目标,周而复始。     这种习惯,贯穿自己从中考、高考、考研到法医实习的各个人生重要阶段,尤其在法医实习时,自己曾无数次幻想,或许在某天,真正成为社会的中流砥柱时,会惊喜地发现,过往实现的小小目标如果汇合在一起,也是了不起的成就,因为无数次抓在手中的救命稻草,缠绕在一起,终于会成为参天大树。     自己定是个合格的女法医。     只可惜,千算万算,万万没想到过自己会穿越到古代,还成了人家的妻子,难道要虚度光阴在古代碌碌无为的等待一世吗?     不行,一定要回去,必须要找到佛珠回到现代,秦锦绣在心底呐喊。     虽然不知道何时才能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但事事都有因缘巧合、因果轮回,自己注定是现代的法医,古代的仵作,手中的这把刀是绝对不会放下的。     如今的生活便是良好的开端,有朋友,有团队,还有事做,不但可以学以致用,不荒废学业,或许还会提升古代仵作的整体职业水平,老天待自己还算不错的。     秦锦绣自斟自饮,思绪万千,脸上挂着笑意,眼中却似乎闪着泪光,不知不觉依偎在方正的肩膀尚,咽下一杯杯饱含苦涩无奈又期待欣慰的美酒。     “别喝了,再喝会伤身的。”方正拦住秦锦绣的手,压低声音。     秦锦绣歪着头,不服气地说:“我才没有喝多。”     方正指着散落在桌子上的小丸子,“你连竹筷都拿不稳,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     “不,我怕闭上眼睛,又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秦锦绣凑在方正的耳边,酒后吐真言。     方正以为秦锦绣思念家人,斟酌片刻道:“不如你回一品棺材铺住几日?”     “不行,爹好不容易把我送上花轿,嘱咐我,千万不能回头。”     秦锦绣拉扯住方正的手,打开了话匣子,傻乎乎地嘟嘟囔囔:     “你见过一串佛珠吗?每颗佛珠上都刻着不同的树叶,有圆的,有扁的,还有枫叶呢,真映照了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你知道吗?世上根本没有两片相同的树叶,更没有相同的人,我是秦锦绣,又不是秦锦绣,我是谁呢?哈哈,是那串佛珠带我来到这里的。”     方正诧异地听秦锦绣胡言乱语,眼底满是震惊,刻意地将其柔软的手反扣在掌心,用另只手拢了拢衣袖,柔声道:“若是真有那串佛珠,你早晚会见到的,睡吧,你累了。”     “是啊,我也相信,早晚会见到佛珠。”秦锦绣一头扎进方正怀里,缓缓地闭上双眼。     方正低着头,心砰砰乱跳,不敢乱动,起伏得胸脯伴随着秦锦绣均匀的呼吸,齐齐跃动,生怕错过了彼此间珍贵交流的机会。     原本想挪开的手也停在半空,最终落在秦锦绣额上,方正轻轻为其扫去额前的几根碎发。     圆润的指肚划过白嫩的肌肤,麻麻酥酥,方正第一次仔细看着怀中沉睡的秦锦绣,柳眉弯弯,浓睫低垂,鼻梁高挺,朱唇一点,原来沉寂中的她也是个容貌纤秀的女子。     方正呼吸有些沉重。     “锦……”正在和顾砚竹有说有笑的令狐秋见到暧昧的两人,突然止住了声音。     顾砚竹见状,欠了欠身子,压低声音,“方大哥,不如你们先去休息,我来陪令狐大哥。”     方正透过令狐秋看向顾砚竹明亮的双眸,深知她女儿家的小心思,顿时心中重重酸楚,却更紧地拥住怀里的秦锦绣,语调迟缓,“也好。”     令狐秋起身站立,举手一指,“你们……”     “令狐大哥糊涂了,方大哥和锦绣姐是夫妻啊,自然……”顾砚竹娇羞地低下头。     令狐秋的眼里瞬间挂满冰霜,手无力地垂下,抓起酒杯,仰头而尽,“是啊,我差点忘记了他们是夫妻。”     “现在记得也不晚,”方正拦腰抱起熟睡的秦锦绣,意蕴深长地留下一句话:“我劝令狐兄还是少喝些酒,明日还有很多事情要做。”     “多谢方兄提醒。”令狐秋无奈低沉地回应。     屋内瞬间死寂无声。     “令狐大哥。”顾砚竹关切地呼唤,她哪里知晓令狐秋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也累了。”令狐秋不声不响的又喝下一杯。     “我带令狐大哥去客房休息。”顾砚竹体贴地走到令狐秋面前,扶住令狐秋的手臂。     令狐秋顿了顿,却没有拒绝。     四人各怀心思的相继离去,只剩下一桌子的残羹剩饭,还有杂乱无序的情感。     而此时的秦锦绣正窝在方正怀里,爪子和脚都搭在方正身上,憨态可掬。     可怜的方正只能一遍遍地念佛经来驱散内心邪恶的**。     但只要一想到日后要夜夜如此艰辛,方正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难道男女之间真的不能纯粹的同枕共枕?     方正用帕子擦了擦额头上不停滚落汗珠子,斜眼望向短小的软榻,哎,与秦锦绣同睡一床真是实属无奈。     县衙里不漏雨的房子本就不多,如今又腾出来一间小正房给令狐秋,如今除了验尸的茶房和审案的大堂,县衙里实在没有多余的房间让自己独居了。     同睡一床也是为掩人耳目吧,方正深深呼吸,为自己正名。     沉睡中的秦锦绣却是一个翻身,像条八爪鱼般牢牢粘在方正身上。     真不应该替她把围裙脱下去,方正无奈地用余光扫过秦锦绣胸口前若隐若现的肌肤,急忙闭上双眼,“非礼勿视,非礼勿视。”     谁知道越是念叨,越是感觉秦锦绣离自己越近,以至于方正大胆推测,难道她是在故意勾引自己?     但秦锦绣至始至终双目紧闭,小巧的鼻子里还发出哼哼的声音。     方正只能大口呼吸,口中不停地念叨,“阿弥陀佛。”     但经书念多了,也会耳朵疼,秦锦绣无意识地拽拽小耳垂,猛地一个翻身,竟然借力爬到方正身上。           第五十九章 亲密(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方正立刻被软绵绵的两个面团压得寸寸窒息,甚至还有些口干舌燥。     心中像是有一团小火苗,不断吞噬自己清心寡欲的理智。     方正犹犹豫豫,忐忐忑忑,不安分的手终是搭在秦锦绣白如羹的柳腰间。     触碰的刹那,如潺潺流水,润了心田,灭了心火。     但方正不敢再越过雷池半步,生怕重新燃起的烈火再焚烧了自己。     只能不断的重重喘息,抬起手轻轻落下,再抬起,再落下,反反复复。     无比煎熬的纠结中,方正终于找到了最舒缓的姿势:用双手环抱住沉睡中的秦锦绣。     两人的十指似有虚有地相扣,弄得方正指肚间暖暖痒痒,心中颤颤巍巍,只能附和地跟随上秦锦绣起起伏伏地呼气节奏,方正松下一口气,总算是暂时脱离了险境。     谁知平静中,秦锦绣却闭着眼睛嘟嘟囔囔:“嗯,叶子,可口可乐。”随后便是一个翻身,刚好偎在方正的臂窝里。     方正心中一惊,忙缩回双手,低眉望去。     只见秦锦绣不停地摇动脑袋,神色颇为痛苦,原本清秀的细眉都揪到了一处。     梦魇?     方正轻轻掠过秦锦绣耳边的碎发,又扫过她那紧皱的眉头,试图将其抚平。     但秦锦绣依旧不停地摇头,双手死死抓住方正的衣襟,痛苦挣扎中,眼角竟然流出了几滴清泪。     “锦绣。”乱了心智的方正试图将其唤醒,但刚开口,便制止了自己可怕的想法,《鬼闻杂谈》上曾经讲过,强迫将梦魇中的人唤醒,此人醒后,会种下头痛的病根儿。     方正懊悔万分,自己一向睿智,行事谨慎,怎么在秦锦绣面前,总是自乱阵脚?     看着神色痛楚中的秦锦绣,方正不知所措,只能像拍小娃娃一样,轻柔地拍在秦锦绣身上,口中还不由自主地哼出了安抚童谣。     此法果然奏效,秦锦绣的呼吸逐渐趋于平稳,俏丽地吧嗒吧嗒小嘴,又接着睡下了。     方正也安心地闭上了双眼,手中的动作依然没有停下,拍拍小娃娃睡觉,这最平实的情形,曾经无数次在心中幻想。     还记得年幼时,自己曾经偷偷躲在佛像后面躲避星云师傅,顺便偷看形形色色的香客,在众多虔诚的香客中,不乏有些手挽着孩童一同来上香的娘亲,而孩童因为走多了山路而劳累,娘亲便搂着孩童坐在蒲团上,轻轻拍动安抚,直到孩童安睡。     那些娘亲口中哼过的童谣是那样的好听,听得自己时时失神。     但转过身,阴暗冰冷的佛像后面,依然只有自己一个人。     方正的眼前片片氤氲,感觉自己被掏空了一样,心底最原始的渴望被无情的现实所禁锢,迷了眼,伤了心。     当年娘亲燃烧了最后的性命,在棺材中将自己生下。     虽然背负着鬼生子的名号,但与娘亲却阴阳两隔,不复相见。     方正看着怀中沉睡的秦锦绣,想到她所说的朋友话语,不禁咬紧嘴唇。     从记事时起,并不是自己远离所有人,而是所有人早将自己抛弃,还谈什么挚友亲朋?     自己真的会有朋友吗?     方正的手臂紧了紧,柔柔地拂过秦锦绣玲珑的鼻子,轻轻问道:“你真的愿意做我的朋友吗?”     熟睡中的秦锦绣,无意中嗯了一声,嘴角上还露出一对浅浅的笑涡。     顿时感动了方正。     方正低吟:“朋友。”     终于卸下压在心底多年的束缚,尝试着接受这份无关风月的真诚情谊。     屋内静寂无声,鸳鸯锦上温热旖旎。     乏了身的方正带着笑容,悄悄地闭上了眼睛。     ******     次日一早,刺眼的阳光洒满床幔。     秦锦绣揉着萌萌的睡眼从睡梦中醒来,“咦。”     秦锦绣突然意识到情况似乎不大对,睁大眼睛一瞧,艾玛,自己的头刚好抵在方正的下巴上,还能感受到他的气息呢,他怎么在这里?如今两人的姿势也太暧昧喷火了吧。     秦锦绣差点血溅鸳鸯锦,难道自己昨晚做怦然心动的梦是真的?那也太情迷害羞、深感罪恶了吧。     秦锦绣急忙拢了拢贴身的亵衣,完蛋了,连衣服都脱了。     秦锦绣欲哭无泪,果然,自己也躲不过少女思春的命运,这该死的害人梦。     秦锦绣一边自责,倒是无意地想到了当年那个轰动一时的案子。     还记得,自己在读书时,曾经参与过一件发生在大学校园里的迷案,受害者在暑假期间没有回家,半夜在宿舍离奇死亡,经过层层尸检得知:受害者生前有过自我安慰的行为,还有与他人发生关系的痕迹,公安人员很快便侦破了此案,发现凶手竟然是送水工。     据送水工交代,他去隔壁寝室送水,偷看到受害者在睡梦中扭动身子,动作极为挑逗,一时没把持住,便起了贼心,便侵犯了受害者,最开始时,受害者还很配合,甚至搂住了送水工的脖子,但随着动作加大,受害者惊醒,大声喊叫,送水工一时害怕,捂住其口鼻,最终酿成大祸。     此案送到法院时,送水工的辩护律师在庭审过程中,提出了受害者诱惑在先的辩词。     经过心理学家和微表情专家提供的理论依据,暗指受害者当时在做少女思春的梦。     专家们一直认为,这种梦是在潜意识中被压抑的**冲动的自发暴露,自然宣泄,可以缓和累积的**张力,是真实存在的,而这些被旁人看去,会误认为挑逗。     所以,依照当时的情形,受害者的确有诱惑在先的嫌疑。     综合大量的事实依据,最后送水工并没有被判死刑,改判无期徒刑。     这也是国内首例关于害羞的梦的案情。     想到这里,秦锦绣真想一头撞死,难道自己和方正酒后失德?自己诱惑了他?那辛辛苦苦攒的清白身子,岂不……     秦锦绣试图挪动压在方正身上的腿,在空中蹬了几下泄愤,只是浑身并没有酸痛的感觉,反倒是轻松了几分。     秦锦绣喜上眉梢,原来是虚惊一场。随即转动小眼珠,恨恨地看着方正,还以为是什么正人君子,哼,也是个凡人,竟然敢占自己便宜。     秦锦绣气得鼓鼓的,蓄积全身所有的力量,抬起脚,揣了过去。     不偏不正,刚好揣在方正的腰间。     疼醒的方正皱着眉,推开了秦锦绣。     “你。”两人异口同声地指责对方。     “没想你还是个登徒子。”秦锦绣快言快语抢在前面,憋得小脸通红。     “我,我没有。”方正吞吞吐吐地为自己辩解。     “哼。”秦锦绣挣扎地爬起,却被压在方正身下的衣角绊倒,打了个趔趄,额头磕在床柱上,立刻红了一块儿。     “哎呦。”秦锦绣揉着头,气恼地说:“别忘记了,我们不是真夫妻,用不着同床,若是传出去,以后,我还怎么找下家。”     方正眼中蕴怒,这还没和离,她竟然就想着找下家了,难道真的看上令狐秋了?     方正索性板起脸,“县衙里仅剩的一间房,被你给了令狐秋,难道你要到茶房里去睡?那要是传出去,世人还以为我苛待了你。昨夜你能睡上我的床,已经是莫大的荣耀。”     什么?莫大的荣耀?秦锦绣愤愤地举起芊芊玉手,又重重地落下,真是太欺负人了。     就是因为县衙里没有多余的房间,自己必须和他同床同枕?这是什么鬼理由?秦锦绣已经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径直胡乱地套上衣裙,“盖房,必须盖房。”     “盖房是很好,但县衙里没有多余的空地。”方正慢条斯理地看着秦锦绣穿反的衣裙。     “那你去睡茶房。”秦锦绣发现连这衣裙上的盘扣都在和自己作对。     “我是堂堂一县之主,如何能睡茶房,得个惧内的话柄?”方正嘴角微翘,“所以,我决定,为彰显和睦之意,我姑且委屈一下自己,暂时和你同睡,不过……”     “不过什么?你别告诉我,你是修行的高僧,对女子坐怀不乱。”秦锦绣轻蔑地嘀咕,“装什么柳下惠。”     “我的确修行多年,怕只怕你乱来。”方正提高声调,故意气秦锦绣。     “你……”秦锦绣突然想起昨夜的梦,顿时泄了几分真气,算了,不跟他一般见识,古代也有梁山伯和祝英台同住数载、相安无事的先例,那先将就将就吧,毕竟自己的手也是拿刀的,不是吃素的,他要是敢乱来,就直接阉了他。     秦锦绣狡黠地暗笑,一声不吭的摆弄起比多元方程式还难解开的衣裙。     一旁的方正实在看不下去秦锦绣的笨手笨脚,无奈叹息地抬起手,“应该这样穿。”     秦锦绣顿了顿,令人头疼的衣裙在方正的手里变得非常听话,只见他灵活的手指左右相扣,先是压住衣襟,系上内绳,再套上外裙。半柱香的功夫,秦锦绣又成了漂漂的大家闺秀。     穿着得体的秦锦绣惊喜地拎起裙摆,转了个大圈,对着方正,行下个西式的下蹲礼,甜甜地张开小嘴:“thanks。”     方正先是一怔,又是什么新玩意?           第六十章 亲密(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说你聪慧,真是聪慧,确是做仵作的好手,但说你笨,也没冤枉你,因为你笨得连衣裳都不会穿,恐怕整个宋朝都找不到第二个与你一样的糊涂女子。”     “笨就笨吧,我接受。不过还要劳烦你,给我梳个头。”秦锦绣今日心情大好,丝毫没在意方正的挖苦,反倒拿起双飞燕的梳子,大咧咧地捧在方正眼前,“梳个最简单的发饰,别弄复杂的哦。”     方正郁闷到家了,棺材铺家的女儿不但奇葩而且厚颜,难道不知道自古男子为女子梳头、画眉都是文雅之事,要两情相悦才行吗?     “来吧,来吧,为了表示对你感谢,我陪你去义庄走一遭,亲自指导红绸伞验旧伤。”秦锦绣不容分说地拉起方正的手,“快梳头,别弄得太花哨,我不喜欢,梳好头后,办正事要紧。”     去义庄?方正眼前一亮,痛快地接过梳子,眸光烁烁,“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秦锦绣毫无犹豫地回答。     方正为人谨慎细微,性情温润,生就一双巧手,梳个头自然是不在话下,就在秦锦绣吱呀咧嘴的快坐不住时,高耸的云髻已经盘好。     秦锦绣看着铜镜中一丝不乱的发髻,对着镜中的方正做了个鬼脸。     两人心领神会地对视微笑后,先后走出房门。     “方大哥,锦绣姐。”脚没落地,顾砚竹提着竹篮急匆匆地迎了上来。     “砚竹,你来得好早。”秦锦绣闻到了一股莲藕的清香。     “砚竹,睡得可好?”方正一想到昨夜顾砚竹与令狐秋独处,心中顿时涌起股无名火。     “嗯,我睡得好。昨夜你们都饮了酒,酒气伤脾,我特意熬制了莲藕粥,还加了几粒莲子清火,就是为你们醒酒补身的。”顾砚竹拿起竹篮,“但令狐大哥不在房里。”     “他做什么去了?”秦锦绣自言自语的四处张望,“没留下什么字条吗?”     “没有。”顾砚竹失落的回答。     “还什么团队,人家已经不迟而别了,我看他就是个骗吃骗喝的江湖艺人。”方正见顾砚竹和秦锦绣对令狐秋都如此在意,甚为恼火。     “不会的,他定是有要紧的事情。”秦锦绣急急地为令狐秋辩解。     “是呀,令狐大哥是重信之人,不会不迟而别,更不会做什么坑蒙拐骗的事情。”顾砚竹满脸肯定。     “哼。”方正没有继续反驳,甩袖离去。     秦锦绣跺脚喊道:“哎,别走啊,吃点莲藕粥,别辜负砚竹的心意。”     而方正根本没有搭理她,秦锦绣吃了一鼻子灰。     “锦绣姐,方大哥去县衙大堂看书诵经了,等会儿我送一碗莲藕粥过去便是。”顾砚竹虽然面带落寞,倒也款款大方。     “大堂上诵经?”秦锦绣惊讶地指向前院。     “是呀,这是方大哥多年的习惯,他说大堂之上,必须方方正正,清清白白,所以只要有空,他就会去大堂诵经,警戒自己做个清官。”顾砚竹与方正相识多年,熟知方正的习惯和秉性。     “哦。”秦锦绣似懂未懂地点点头,眼神却瞄向香喷喷的莲藕粥,咽了咽口水。     善解人意的顾砚竹引着秦锦绣到了偏厅。     又是一顿大快朵颐的美餐,茶足饭饱后的秦锦绣大摇大摆地踏进县衙大堂。     大堂上空空荡荡,萧萧瑟瑟,早已没有前几日两人拜堂成亲时的气派。     方正一身官袍,俊朗地端坐在堂上,正在认真地翻看《万县百年案件陈述》。     无聊的秦锦绣只能坐在大门槛上,小手遮挡在眼前,眼巴巴地盯着太阳。     “锦绣。”大门之外,由远即近的令狐秋摆手喊道:“真是难为你了,竟然在门口迎我。”     “呃,”秦锦绣放下小手,憨憨地傻笑,“是呀,我神机妙算,知道你会回来。”     “这还差不多。”令狐秋神神秘秘地从怀里取出一面小铜镜,“我出去是办正事的,你瞧,这是什么?”     秦锦绣接过小铜镜,转过身,放在眼前,方正那张黑脸顿时被放大了好几倍。     秦锦绣惊呼:“放大镜?”     “对啊,昨夜我在茶房看到你画的那些小物件儿,刚好我有一块上好的水晶石,做放大镜是最好不过了,便一早送去了顺意斋,你还别说,到底是老字号,做出来东西和画上的一模一样。”     令狐秋洋洋自得,“你别着急,其他的画卷我也分别送到各处打造了,多则一月,少则六七日,便可陆续做好,怎么样?我没有失言吧。”     “高,实在是高。”秦锦绣一手举起大拇指,一手扬起爱不释手的小铜镜。     令狐秋看到秦锦绣喜悦的神色,也露出洁白的牙齿。     方正却语气微冷,“既然住进衙门,就要守衙门的规矩,希望令狐兄不要总是故作玄虚。”     “哪里是故作玄虚,他是在为我准备验尸的工具。”秦锦绣不服气地辩驳。     方正却不高兴的暗道:我看他是在讨好你。     令狐秋今日倒是十分规矩,“方兄放心,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好,下不为例。”方正合上手中的卷宗,看向秦锦绣落在地上的影子,“时辰不早,去义庄。”     “好,去义庄。”秦锦绣顽皮地晃动小脑袋,额头上还泛着明显的红印。     方正表面威严,内心却笑开了花。     三人坐上唐狄赶来的马车,一路闲谈,随着逐渐浓重的腐烂味道,很快到了义庄。     义庄只是间漏风漏雨的大茅屋,茅屋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稻草,凄凉得停放着三三两两的薄皮棺材,刘寡妇的棺材便靠向窗边停放着。     “方大人,红绸伞。”唐狄送上朱红色的雨伞。     “令狐秋,过来帮忙,将棺材抬到门口。”秦锦绣分发众人口罩后,开始指挥干活。     “好。”令狐秋挽起袖口,和唐狄一同将棺材搬了出去。     秦锦绣用手遮了遮耀眼的阳光,比了比距离,向对面的方正点点头。     方正会意地站立,避开阳光,在棺材盖上,缓缓撑起红绸伞。     棺木中刘寡妇苍白的脸顿时变得晦暗。     “快看。”秦锦绣盯着刘寡妇脖颈上一道淡淡地青紫色勒痕,“这才是她真正的死因。”     “不对啊,如若她是被人勒死,为何舌头没有露在外面?”令狐秋疑惑地问道:“不是说上吊和被勒死的人,死后状态是相同的吗?”     “此话也对,也不对。”秦锦绣微笑着指向刘寡妇的脖间,     “上吊和被勒死的人,虽然同为绳索所致,但实际情况大有不同,你瞧,这道勒痕在喉之上,舌头大多是抵在齿间,根本不会探出口外,若是在喉之下,舌头才有可能探出来,这和凶器绳索也有很大的关系,但并不是绝对的,只能具体案情,具体分析,所有案情只能参考,不能照搬现用。”     “原来如此。”令狐秋钦佩地看向秦锦绣,“好一个具体案情,具体分析,那她到底是被什么东西勒死的?”     “是布帛。”方正仔细看过勒痕之后,非常确定的直言。     秦锦绣也掏出怀中的放大镜,在刘寡妇身上寻找着蛛丝马迹。     “咦,这里好像是个咬痕。”秦锦绣在刘寡妇胸前发现一个淡淡的浅印,却又不像是人的牙齿,秦锦绣疑惑不解。     “是老鼠咬的?”方正也注意到浅浅的咬痕。     “或许真是老鼠咬的,义庄里的老鼠很多。”忠厚的唐狄指着微微颤动的稻草,稻草间的缝隙中还能见到灰溜溜的毛毛,显然是到处乱窜的老鼠。     “不是老鼠,这个牙印儿的齿痕清晰,而且短小,根本不像是又尖又利的牙齿咬上去的。”秦锦绣举着放大镜,仔细查看着咬痕,“我觉得应该是比牙齿更钝一些的东西。”     “钝?莫非是狗熊?”令狐秋双手交叉摆在胸前,语出惊人。     秦锦绣直接给令狐秋一个大白眼,示意其不懂别乱说。     方正也毫不客气地扫了令狐秋一眼,轻蔑地说:“义庄哪里会有狗熊?若是真有话,那尸体还留得下吗?”     “哦,也对。”令狐秋羞愧地低下头。     “咦,这是什么?”秦锦绣收起放大镜,抬起刘寡妇的手,“她的指甲缝里似乎有些东西。”     方正忙递过去一把带钩子的小剪刀,自己则拿着帕子接在下面。     秦锦绣小心翼翼地剪下指甲,并用钩子钩下一小块冒着血筋的肉。     “唐狄,取些清水来。”方正细心吩咐。     “好。”唐狄应声而去。     不多时,唐狄端着半碗清水而来,“这是在河边舀的水,听放羊人说,这河水是山上的清泉水汇集而来,所以入口后还有丝甜甜地味道。”     “多谢。”秦锦绣露出灿烂的笑容,忙将带肉的指甲扔了进去。     指甲缓缓沉底,清水的颜色也由浅变黑。     秦锦绣用小拇指蘸了几下,放入口中,阿玛,咋这么苦呢?秦锦绣忙吐了几口,不停地用手扇动舌头,皱起小眉头。     令狐秋不怀好意地凑向前去,“是黛粉还是胭脂?这回我没说错吧。”           第六十一章 义庄(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你还真是厉害。”秦锦绣挑眉说道:“你一个男子是如何知晓的?难不成你是在胭脂铺家的女儿堆里长大的?”     “才不是。”令狐秋难为情地低下头,“我是在女儿堆里长大的不假,但我家不是开胭脂铺的。”     “我们不关心你家里的事情。”方正黑着脸,“我们是来查案子的,不是来玩的。”     “是,是,”令狐秋微微点头,“但你也别忘记,我们是团队,要互相帮助,慢慢磨合,这验尸本就不是我的强项,你们夫妻俩不要联合起来欺负新人呀。”     “放心,谁敢欺负大侠。”方正冷冽挖苦。     秦锦绣刚想出言阻挡住针锋相对的两人。     耳边却传来一声痛斥,惊动四方,“住手,你们在做什么?”     秦锦绣、方正、令狐秋和唐狄顿时被一群身着孝服麻衣的人团团围住。     “可怜我的妹妹啊。”一个风韵犹存的女子扑倒在棺材上,嚎啕大哭,“人都死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是啊,鬼县令,你到底想做什么,难道连死人,你都不肯放过?”胡子翘得高高的男子气愤地戳向方正的脊梁骨,“真是给天下读书人丢脸。”     “对,别以为当了县令就可以为所欲为,我们不怕你。”随行的一群人七嘴八舌地喊叫,乱作一团。     秦锦绣恍然大悟,看这架势,是刘寡妇的族人到了。     但即使是大家大姓,也不能如此辱骂官员,真是太不像话了。     秦锦绣为方正鸣不平。     而方正却低声下气,语调清润地安抚情绪激动中的众人,“乡亲们,乡亲们,我是在例行公事,并没有……”     “什么公事?你这分明是在羞辱我儿媳妇--玉珍的尸身。”之前说话的男人,也就是刘寡妇的公公--刘大贵厉声痛斥:     “玉珍生前恪守妇道,洁身自好,没想到死后竟然惨遭鬼县令的毒手,令我刘家受辱,我要去府台大人面前告你。”     “对,去吿他。”不明真相的众人随声附和,指指点点,满嘴都是是是非非,乌七八糟、毁三观的话语。     “乡亲们。”性情平和的方正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依旧试图解释。     令狐秋早就按捺不住直脾气,“你们有完没完,难道不想让死者瞑目吗?”     “到底是谁想没完没了,玉珍是自杀身亡,昨日已经盖棺定论,今天我带着亲家族人一同前来,就是想领玉珍的尸身回去,入刘家的宗祠祖坟的。”     刘大贵一副傲气的模样,“我们刘家的宗祠里面供养的都是读书人,还有三位翰林,如此殊荣是别人想求,都求不来的。”     “你还好意思说,祖上出过翰林,怎么到了你,却只是个老童生呢?”令狐秋厌恶死了刘大贵晃动的大脑袋,差点拔出腰间的佩剑。     “呃。”秦锦绣向前阻挡,抓住主题,“谁说此案盖棺定论了?”     “昨夜鬼县令说的。”刘大贵指向方正。     “我只是说疑似自杀,众多疑点还没有解开,此案未破,何时说过盖棺定论的话?”在大是大非面前,方正并不糊涂,丝毫不让。     众人纷纷质疑地看向刘大贵。     刘大贵气得跳脚,“你没本事破案,自然是拖延时间,故意迷惑大家,别听他的。”     “那我们听谁的?”众人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此时已经越过正午,强烈的阳光转化为温暖的气流,地面温度达到最高点,义庄内传出腐尸的腥臭味。     刘寡妇的族人在刘大贵的煽动下依旧不依不饶,不肯善罢甘休。     迎着刺眼的日光,秦锦绣眯起双眼,忽然,一道亮光引起她的注意。     秦锦绣又转身看了看棺材中的刘寡妇,心中豁然开朗。     稳了稳心神之后,秦锦绣慢慢走近刘大贵,慢条斯理地说:“哎呀,既然有心迎玉珍的尸身入祖坟,为何还让玉珍陈尸义庄一日,受恶鬼烦扰呢?”     “小倩和小宝都还小,怕她们害怕。”刘大贵言语闪烁。     秦锦绣冷笑道:“自己的亲娘怕什么?怕只怕有人颠倒是非。听闻昨日便是你坚决反对玉珍入祖坟,今日又何必假惺惺地来猫哭耗子假慈悲?”     “他敢假慈悲。”方才痛哭中的女子拭去眼角的泪水,“实不相瞒,我是玉珍的姐姐--玉珠。我们娘家虽然不富庶,却也是安村中的大姓人家,因为离落花镇远了点,昨日才没有出现,但生离死别的大事,我们怎能不来?”     “对,玉珍嫁到刘家,夫唱妇随,奉养双老,并且生下一对聪明伶俐的儿女,里里外外都是一把好手,只可惜命苦,丈夫早亡,但她也恪守妇道,抚养儿女,有哪一点对不起刘家,你们竟然想让玉珍成为孤魂野鬼。”     人群中一位个子高挑的汉子振振有词,“我们今日来,就是要讨个说法。”     “亲家,亲家。”刘大贵点头哈腰,     “昨日是贱内一时糊涂,怕是玉珍冤魂打扰了小儿的清梦,毕竟小儿已经入土为安,依照规矩,以低动高,总是不好的。但经过我一夜的劝导,她已经想通,恰巧你们都来了,我们正好一同来接玉珍回去。”     “接回去是应该,”秦锦绣搀扶起玉珠,“只不过要让死者真正安宁。”     “真正安宁?”玉珠疑惑地看向秦锦绣,眼神不定。     秦锦绣见玉珠目光躲闪,暗藏心事,按照现代微表情来讲,她此时一定是在思索重要的问题,极有可能与玉珍的死有关,都说亲姐妹之间最亲密,听着方才那悲恸的哭声是错不了的,或许,她真的知道点什么。     秦锦绣凝神问道:“你可相信玉珍会自杀?”     “不相信。”玉珠毫不思索,一口回绝,“玉珍自幼性情开朗,而且极为疼爱小倩和小宝,她是绝对不会自杀的。”     “哦?”秦锦绣见事情有了转机,便朝着方正微微点头。     方正会意地清了清嗓子,“的确,此案疑点重重,所以必须重新检验,所以我们并没有羞辱死者玉珍,恰恰相反,我们是在为死者鸣冤。”     “那玉珍到底是因何而死?”玉珠掩住口鼻,低低哭泣。     “你们来看。”秦锦绣示意令狐秋重新撑起红绸伞。     众人围上前去,震惊不已。     “因为玉珍守贞多年,我亦知道当中的辛苦,所以特意请了女仵作为其验身,你们都看到了那道青紫勒痕,玉珍被人勒死后,投入井中的。”方正满脸正气。     “谁,谁的心肠如此狠毒。”高挑的汉子眯起双眼,嘴唇紧闭,显然是义愤填膺。     “真是作孽呀。”众人又开始随风一边倒。     而刘大贵睁大眼睛,死死盯着玉珍脖颈上的裂痕,微微上扬的眉毛缓缓落下,笑意凝固在嘴边,“这,这……”     秦锦绣猛然间高高抬起手,“怎么?还不承认吗?凶手就是你。”     方正如猎鹰的眼神盯住前方,“刘大贵。”     “你们少血口喷人,我是读书人,手无缚鸡之力,怎么能杀死玉珍呢。”刘大贵跳起来反驳,“说我杀人,你们有证据吗?”     “真的是你。”玉珠重重地给刘大贵一个耳光,“你这个老畜生。”     “你,你敢骂我?”刘大贵捂住红肿的脸颊,“真是反了。”     “老实点,我看你才反了。”令狐秋手握宝剑,挡在刘大贵面前。     秦锦绣看向玉珠,“你知道真相?”     玉珠默然地摇头,“我并不知道真相,仅仅是猜测而已,但玉珍的死定与老畜生脱不了干系,自从玉珍守寡后,多次向我提起,老畜生对她行为不轨,毛手毛脚,她几次想挑明痛骂,却怕旁人笑话,不敢多言。如今落得个凄惨下场。”     玉珠哭泣,“玉珍她还是没想明白,与性命比起来,那可笑的名声算做什么,再说,即使是被人嘲笑,也是他们刘家的错,自己行的端,做的正,怕什么?”     “胡说八道,我才没有,你不要乱讲。”刘大贵恼羞成怒,另个脸颊也憋得通红。     “乱讲?”玉珠仇恨地看向刘大贵,“是谁半夜三更爬上玉珍的床,被玉珍踹到地上十多日没起来?又是谁偷看玉珍洗澡,一不留神掉入最热的温泉内,烫伤了双脚。这一宗宗,一件件,用我全都说出来了吗?”     “口说无凭,办案要讲证据。”刘大贵避而不答,“没有证据,就是诬陷。”     “要证据吗?”秦锦绣微笑地拿出放大镜,“证据就在你身上。”     “你胡说什么?”刘大贵胆怯地向后退了退。     秦锦绣步步紧逼,举起放大镜,“玉珍身上有处似牙非牙的咬痕,我之前还奇怪,是什么畜生咬的,但我看到你,便明白了,原来是那颗假牙。”     刘大贵立刻闭上嘴,面带惊色。     “你不是要证据吗?那就张开嘴巴,让我将那几颗假牙和金线都摘下来,在玉珍身上比对一下,不就一目了然了?”秦锦绣一手执放大镜,一手执弯头小剪刀,笑嘻嘻地伸向刘大贵:     “你别乱动呀,我最近眼睛总花,要是一不留神,弄个血流不止?概不负责。”           第六十二章 义庄(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你,你要做什么?”刘大贵吓得双腿发颤,胆怯地看向方正,“你们要刑讯逼供吗?”     方正一脸正气,“亏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是读书人,难道不知道清者自清,浊者自浊的道理吗?我劝你还是配合秦仵作检验,你若不是凶手那是最好,你若真的是凶手,我劝你还是速速坦白,免得受皮肉之苦。”     “我,我,我承认与玉珍有私情,她身上的咬痕是我留下的,但并非是我欺负她,而是她耐不住寂寞,勾引我。”刘大贵吱吱呜呜的为自己辩驳,“我没杀她,我真的没有杀她。”     “呸,老畜生,不要脸。”玉珠一口吐沫星子喷到刘大贵的胡子上,“玉珍才二十七岁,保养有佳,容貌出众,怎么会看上你一个老头子,你莫以为人死了,就可以为所欲为的乱说话,坏人名声,更为可恶。”     “我没有乱说话,的确是玉珍她主动勾引我,每个月,总有个两三日的晚上,我到她房里,她都会主动抱住我与我亲近,而且欢好时,她还会喊我儿子的名字,可是事后,她又不承认。”刘大贵哭哭咧咧,“我毕竟是男子,怎能抵挡住她的诱惑?”     刘大贵一袭惊世骇俗的话,惊了在场的所有人,儿媳与公公偷情向来是见不得人的耻辱,被人戏称扒灰,以往都出现在戏里,挑明的独独这一份。     所以前一刻,躺在棺材中刘寡妇还是贞女烈女,如今倒是成了母系家族的耻辱。     玉珠更是愤愤得说不出话来,神色犹豫。     秦锦绣也傻了眼,放下了手中的家伙事儿,难道玉珍真的与刘大贵私情?     等等,刘大贵方才说玉珍主动勾引他,欢好时还喊着他死去儿子的名字?     秦锦绣凝神苦思,望向方正,脑中灵光一现,难道也是因为寸梦。     玉珍年轻轻轻便守了寡,终日被愚昧封建的贞节牌坊所累,束缚了人姓中最原始的冲动,但**和冲动不会凭空消失,或许在睡梦中会产生释放压力的非分之想,这样讲来,玉珍做寸梦,是行得通的。     那刘大贵本就是个老不正经,总是偷窥玉珍,想必也是借此机会侵犯玉珍。     玉珍和现代的受害者大学生不同,她是成熟而欲/望强烈的少妇,压抑情感许久,若是在情迷之时,哪里能分得清真假?     若是一切推理成立,那刘大贵是不是和送水工一样,罪不致死呢?     秦锦绣心里没有了主意,自己仅仅是法医,而不是法官,犯人最后受到什么样的审判,并不能依据自己的喜怒而主观而定。     法医验的是尸体,法官审判的是活人,从相对论的原则上来讲,法医和法官的关系是相辅相成的,但从人性的角度上看,法医和法官的关系是对立,因为只有法医才能真正体会到死者的真正痛苦和想法。     但最终的审判权却握在法官手里,量刑的轻重,审判是否公正严明,直接影响到法医心中那杆最精确的秤,或许在某种切合点上法医和死者的心是无声相通的,所以法医定期都要接受心理医生的辅导,减轻潜意思里的压力和精神错觉。     就如眼前的案子,虽然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刘大贵是凶手,但从他各个微表情来看,他必定也是犯罪嫌疑人,只是缺少关键性的证据。     秦锦绣凝神苦思,重新审视整件案子,到底哪里错过了……     但一番冥思苦想,依然没有头绪。     一旁的方正轻柔地拍过秦锦绣的肩膀,鼓励道:“你先歇一歇,让我来。”     “你……”秦锦绣见方正胸有成竹的样子,低声说:“你有办法?”     方正温润而笑,秘而不语地微微点头。     秦锦绣喜上眉梢。     只见方正端起官威,转向众人,厉声道:“刘大贵,事到如今,你还不认罪吗?”     刘大贵浑身颤动,“我,我没有杀人,认什么罪。”     方正目光凛冽,义正言辞,“你莫要信口雌黄,你才是杀害玉珍的凶手,长期以来,你在玉珍的饮食中下了催/情粉,并借着玉珍神志不清时,装成玉珍的丈夫与其欢好,后被玉珍发觉,你怕此事败落,便将其勒死,扔入井底,你还不认罪吗?”     秦锦绣与令狐秋愕然对视,难道方正在诈案?     “你有证据吗?判案怎会凭一面之词,随意揣测,证据呢?”刘大贵左右顾及,硬撑着脊骨,     “你们不要听信鬼县令的话,他是想屈打成招,捞些银子,但我不会遂他的心思,这些年,玉珍在刘家攒了不少的私房钱,我宁愿将钱都拿出来,交还给你们,也算是尽了玉珍的一点孝心,绝对不会便宜鬼县令。”     一提到玉珍的私房钱,娘家人一下子炸开了锅,这玉珍向来生活简朴仔细,善于持家,经营的温泉客栈红红火火,定是攒下不少银子,市侩的娘家人一看有利可图,当中的几个人立刻变了嘴脸,“亲家公讲得好,判案都讲证据,没有证据,都是白搭。”     “二叔。”玉珠举手痛斥,“玉珍是被他们刘家害死的,你怎能为刘家说话?我爹娘死的早,二叔是玉珍和玉珠最近的亲人,千万不要被外人蒙蔽呀。”     “我吃的盐都比你吃的饭多,你敢如此和我讲话,规矩呢?”身穿长袍的老者不停地敲打竹拐,     “女子嫁出去,就是外姓人,死了也是人家的鬼,我们没有权利干涉刘家的事,如今亲家公也同意迎玉珍入宗祠,我们的目的已经达到,还是散了,早些回家。”     “二叔。”玉珠怒气地攥起拳头,“难道二叔忘记了玉珍的好?为了些蝇头小利,就让玉珍蒙受不白之冤?”     “什么不白之冤?”老者拄着晃动的竹拐,端着倚老卖老,蛮横无理的作派,“亲家公方才的话语,你没听到吗?是玉珍不守妇道在先,难道让咱们娘家也跟着受拖累吗?”     “呜呜。”玉珠无言以对,气愤得一头扑倒在玉珍的棺材上,放声痛哭。     所有人都闭上了嘴,空荡荡的义庄门外,只听到伤心欲绝的凄厉哭声。     刘大贵高昂着大脑袋,洋洋得意,藐视地看着阴阳两隔的玉珠姐妹,眼中露出奸诈的得意微笑。     秦锦绣望着眼前一幕世态炎凉的西洋镜,气愤得牙根儿痒痒,令狐秋更是手握剑鞘,恨不得直取刘大贵的首级。     方正倒是不闹不躁,走到刘大贵身边,“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你们的家事,本官管不得,也管不了,但此事涉及到玉珍的清白,我自然要说个明白。”     明白?众人将目光都聚集到方正身上,连玉珠也止住了哭声。     方正从怀中掏出一包草药,“刘大贵,我且问你,这是什么?”     刘大贵看到熟悉的药包,震惊地张大嘴巴,指着药包,“你从何而来?”     方正冷笑地打开药包,立即发出一股浓郁的香气,“你承认就好,这就是你下到玉珍饮食中的催/qing粉,还用我去将镇上药铺的伙计找来和你对峙吗?”     “是我买的不假,那又怎样?这只能证明我对玉珍下药,但我并没有杀她。”刘大贵依然狡辩,死不认账。     “我就知道你不会轻易认错。”方正收起药包,目露寒芒,“唐狄,扒下他的衣服。”     “你,你们要做什么?”刘大贵躲躲闪闪。     “哪里走。”唐狄挽起袖子,抓住刘大贵,几下功夫便脱去其衣袍。     衣冠不整的刘大贵破口大骂,“鬼县令,你这个转世的断袖鬼,将来一定下十八层地狱。”     “闭嘴。”唐狄按住不安分的刘大贵,“妄为你还是个读书人,还不如种田的老妪。”     方正丝毫没有受到影响,缓缓吩咐,“锦绣,将在玉珍身上取下的证物拿来。”     秦锦绣忙端起豁牙子的瓷碗,暗中思忖:方正要搞什么名堂?     只见方正指着已经沉入碗底的墨粒,“大家看,这是从玉珍的手指缝里取下的证物,说明玉珍生前与人发生过肢体上的争执,这些墨粒便是凶手身上的,刘大贵,你让大家看看你肩膀上有什么?”     “我肩膀上能有什么?不能看。”刘大贵遮遮掩掩。     唐狄上前,一把撕开刘大贵的衣袍。     只见刘大贵的肩膀上各有一个圆形的图腾纹身,而右肩上的图腾模模糊糊,似乎还有几道血痕。     秦锦绣恍然大悟,这就是玉珍死前挣扎留下的关键性证据。     方正审慎地看向刘大贵,步步紧逼,“刘家祖上是书香门第,所有刘家的子孙在幼年便会刺下读书的图腾,用的是陈年的老墨,这种老墨墨色极深,遇水不化,市面上根本买不到,只能祖辈相传。”     方正抬起手,“那碗底的墨粒便是刘家老墨,你就是杀害玉珍的凶手,当时,你狠心勒死玉珍时,玉珍奋力挣扎,用指甲划破你的肩膀,图腾上的墨迹便留在了她的指缝间,证据确凿,你还不认罪?”           第六十三章 合作(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我没杀人,认什么罪,那墨粒是我的不假,但不是我勒死她时留下的,而是我们欢好时,留下的,她……”心虚的刘大贵为了活命,丝毫不避讳令人耻笑的伦常,简直无耻到极点。     “刘大贵。”实在按捺不住性子的秦锦绣怒气冲冲地走向前去。     “若是欢好时留下的墨粒,那墨粒只能留在指甲尖的浅处,但玉珍指甲中的墨粒埋藏得很深,定是性命堪忧时,拼尽全身力量留下的。你可知道,人在生死一瞬时,爆发出来的力量是惊人的,玉珍也是如此。”     秦锦绣厌恶地呵斥:“再则,我只在玉珍的中指缝里发现墨粒,其他指甲里没有任何痕迹,所以,我断定,你是趁玉珍不注意,在背后勒死她的,当时玉珍奋力挣扎,双手自然的向后抓,但因为玉珍身材娇小,手臂较常人短些,所以只有较长的中指尖,勉强抓到你的肩膀,划破了图腾纹身,留下了重要的证据,你还要狡辩什么吗?”     “我……”衣冠不整的刘大贵耷拉着头,额头上满是薄汗。     浓眉如墨染的方正更是一语道破,“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没想到吧,犯下的罪行,从头到尾都被旁人看到,试问?你有何颜面在世为人?”     “被人看到?是家中那个病怏怏的老婆子。”铁证如山,刘大贵百口难辩,烂泥般地瘫坐在地,那地上湿润一片,哪里还有半分读书人的影子。     方正重重叹过,“刘氏虽身子孱弱,但心却不糊涂,她早就看出你的心思,但苦于维系家庭,又羞于颜面,只能一味纵容,没想到最后酿成了大祸。但事发当晚,看到你施暴的并不是她,而是你的孙儿--小宝,那才是个六岁的孩子,被吓到丢了魂魄,还好在最后关头,小宝将全部真相告知刘氏,刘氏心存正义,大义灭亲,昨日没有当场揭穿你,而将真相装入密盒,直接送到了县衙大堂。如今人证、物证均在,你还有什么话说?”     “小宝。”刘大贵顿时老泪纵横,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的恶行竟然入了孙子的眼里,自己真是猪狗不如。     此案总算真相大白。     玉珍的娘家人纷纷摇头,叹息不止,可怜了玉珍一对聪明伶俐的儿女,真是天作孽,不可活,却间接地害了无辜的孩子。     饱含热泪的玉珠扑通一声,跪倒在地,行下大礼,“谢方大人为玉珍伸冤。”     方正忙扶起玉珠,“快快请起,审案是我的份内之事,你们也要节哀顺变,早日带玉珍的尸身安葬吧。”     玉珠抹过眼泪,连声说:“是。”     一同随着族人带走玉珍的棺材。     望着渐行渐远的人群,方正眼神深幽,“唐狄,速将凶犯押往大牢。”     “是,方大人。”魁梧的唐狄拎起依然在重重捶胸的刘大贵,大喊道:“快走。”     刘大贵连滚带爬地随唐狄离去。     清风拂过,义庄变得平静,似乎连浓重的尸臭味道也渐渐散去。     “方兄机智过人,在下佩服。”令狐秋拱起双手,心悦诚服。     秦锦绣微眯美眸,抿嘴微笑,没想到方正还真有两把小刷子,以后万不能小瞧他了。     方正腼腆地避过两人崇拜的目光,内心窃喜。     秦锦绣看出方正得瑟的小眼神,一拳打在方正的肩膀上,故意讨好道:“很棒哦,干得好。”     方正怔了怔,她是在夸奖自己吗?总是动手动脚的方式还真特别,不过对她用棒子夸人的话语,方正还真有点不习惯。     但是被人称赞的感觉还是不错的,方正嘴边露出一道满意的笑弧。     三人会意微笑。     “方大人,方夫人,”从远处跑来的王汉气喘吁吁地禀告:“湘公子来了。”     “湘公子?人在哪里?”秦锦绣抢前一步,湘公子是盗墓迷案和月浓花坊凶案中的重要线索,千万不能错过。     “此刻,湘公子正在县衙等待。”王汉低声禀告。     “他是主动来的?”方正疑惑地追问。     王汉点点头,“是,他主动而来,说是必须见方大人一面。”     “好,我们马上回县衙,去会一会这个神秘无常的湘公子。”方正挺直腰板,自信地回答。     “走。”秦锦绣和令狐秋不约而同的像小狗一样跟随在方正身后,三人同行,坐上马车,听着清脆的马铃声,迎着漫天的红霞,一个时辰后,回到万县县衙。     “哎,等一下。”秦锦绣唤住正在迈过大门槛的方正。     方正止住脚步,“什么?”     令狐秋也转身看着秦锦绣。     秦锦绣微微一笑,翘起小脚,拍了拍方正身后的尘灰,又为其理了理官袍,上上下下,仔仔细细的看过之后,满意地掐住小蛮腰,“进去吧,你大小也是个芝麻官,总要个芝麻官的样子,莫让人看了笑话。”     之前方正还对秦锦绣的细心照料,徒生好感,但听过秦锦绣不着调的话语后,愤愤不平地说:“芝麻官也是官,不是所有人都能当的。”     秦锦绣头上的珠花微微晃动,一副不在乎的模样,“嗯,也对,蚂蚁再小也是肉,比野菜强。”     “秦锦绣。”方正气得鼻子差点歪了,在她眼里,自己就如同芝麻和蚂蚁?真是棺材铺家的女儿,粗鲁无礼没文化,懒得理她,方正甩袖离去。     秦锦绣捂着嘴,看着方正的背影,伸着脖子大喊:“送你一句话: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落后,刘寡妇的案子虽然破了,但不要太得意呀。”     方正一言不发,脚底带风,根本没有回头。     看得令狐秋边笑边跺脚,“我说,你们两口子大白天的秀恩爱,这样不好吧。”     秦锦绣剜了他一眼。     令狐秋又眼巴巴地撇撇嘴,“圣人云:秀恩爱,死得快。”     “什么?”秦锦绣差点绊倒在大门槛上,难道令狐秋也和自己一样,是穿越来的?     秦锦绣仔细打量令狐秋,“秀恩爱,死得快这句话,敢问是哪位圣人说的?真是太有道理了。”     令狐秋摇摇晃晃,“自然是本尊圣人。”     本尊圣人?没听过,但令狐秋为人坦荡,性情开朗阳光,不妨试一试他。     糊里糊涂的秦锦绣径直抓住令狐秋,伸出双手,比比划划,“one.two.three……”     令狐秋满头雾水,不停地躲闪,“你,你干什么?要对我念咒施符吗?”     秦锦绣见令狐秋没有正常的反应,失望至极。     但又暗想:不行,光试验英文达不到效果啊,万一他是深山里的土包子或者是没有文化的大爷大妈穿越来的呢?对,再试试,如果令狐秋也是同道中人,今后自己不但不会太寂寞,而且也不再是孤军奋战,定能早日回到二十一世纪。     对,再试。     秦锦绣打定主意,仰起头,手舞足蹈地扭动起来。     “你是我的小呀小苹果……”     “你是冬天里的一把火……”     “树上的鸟儿成双对……”     “解放区的天是明亮的天……”     “小呀小二郎呀,背着书包上学堂……”     “葫芦娃,葫芦娃,一根藤上七朵花……”     “啊……黑猫警长。”     “你是我天边最美的云彩……”     秦锦绣绞尽脑汁,累得要吐血了,实在支撑不住,停下来大口喘气。     他咋还没反应呢?秦锦绣抬头看去。     此时的令狐秋已经目瞪口呆,连手中的佩剑都应声掉地了,眸光也变得迷离恍惚,整个人都陷入平静。     秦锦绣喜上眉梢,看样子,有门,赶紧加大药量,今日不管三七二十一,必须拿下这块阵地,一起上。     秦锦绣轻轻俯身捡起地上的宝剑,晃动在令狐秋面前,大声说:“奔跑吧,甄嬛。土豪,去哪?中华好声音,我是法医,嗯,白富美,爱淘宝,红领巾,土豪金,大米盒子最带劲……”     忙活了半天,令狐秋却是一动不动。     秦锦绣索性坐在大门槛上,“艾玛,不行了,不行了,你倒是回应我一句啊,直说,你到底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吧。”     令狐秋揉了揉眼睛,吱吱呜呜,“你,你看出来了?”     “那是当然,我是谁呀,死人都不怕,还能怕活人?你知道吗?我生就一双火眼金睛。”秦锦绣双手做出望眼镜的形状,“快说,快说。”     “我是京城人氏。”令狐秋声音很小,“但我不是故意隐瞒身份的,实在是事出有因,家父总是认为我是小孩子,怕我学武危险,但我就是喜欢,我就要证明给他看,我是真正的侠客,真正的神捕。”     “真正的神捕?原来你想当刑警?”秦锦绣擦擦了汗珠子。     “刑警?什么是刑警?”令狐秋好奇地问。     “刑警就是……哎,你……”秦锦绣突然有种不好的预兆,莫非自己判断错了?     秦锦绣心中吹响了集结号,这可不是《黑衣人》的电影,没有满大街乔装打扮的外星人,自己能穿越而来,已经违背了爱因斯坦的相对论,怎么会有人和自己一样倒霉加幸运呢?           第六十四章 合作(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但是令狐秋那句时髦的话?     秦锦绣实在不解,直勾勾地问道:“秀恩爱,死得快,到底是哪位大神说的?”     “我呀,”令狐秋不假思索,眉目含笑,“怎么样,我学的比较快吧,我充分理解了昨夜你说的那句:我干了,你们随意的话语,嘿嘿,这么说话挺好的,又简洁,又清楚,比满嘴之乎者强多了,今后,我还要多向你学学。”     我的老天爷啊,秦锦绣靠在县衙的大门框上,欲哭无泪,气恼的差点挠了令狐秋高挺的鼻子。敢情,自己像个猴子一样连蹦带跳了半天,是供人娱乐了?     好丢人,秦锦绣真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锦绣。”令狐秋觉得风向有点不对头。     秦锦绣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只顾低头重重喘气,像招财猫似的摆摆小手,“一边去,别说话,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呃。”令狐秋见识过秦锦绣的厉害,不敢多嘴。     正当秦锦绣独自为自己疗内伤时,忽然闻到一股杜蘅的清香。     秦锦绣用力嗅了嗅,缓解一下尴尬的气氛。     “方夫人果然与众不同,今日,在下真是大开眼界。”洁白如玉的湘公子,翩然地走到秦锦绣面前,沉静谦恭地拱起双手,“在下湘珏。”     “湘公子。”秦锦绣连忙起身站立,规整一下妆容,盯着纤尘不染的湘珏:好一个陌上人如玉的公子,虽然隔着斗笠白纱,但依旧能感觉到其韶光清澈的气息,难怪琉月姑娘要以身相许,这种男人,天生就对女子有致命的杀伤力。     秦锦绣的小心脏也乱跳了几下,内伤基本痊愈。     “秦锦绣。”神色如乌云压顶的的方正重语痛斥,“还不去给湘公子泡壶热茶,送到偏厅来。”     “哦。”秦锦绣低眉顺眼的答应,这男人都爱面子,尤其在外人面前,自己毕竟是他的临时夫人,必须给他足够的面子。     秦锦绣麻利地离去后,方正、令狐秋和湘珏,三个男人简单的寒暄几句,便来到了大堂旁的偏厅中坐下。     随后,秦锦绣迈着小碎步,端着煮好的清茶也来到偏厅,倒下寥寥的半杯热茶之后,小鸟依人般地坐在了方正的旁边。     方正心中暗自赞许,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身板。     湘珏轻轻端起茶盏,细细啜了一小口,举止优雅,一看便出自大家,“这茶清香高爽,汤色清澈,不愧是六安瓜片中的上上品,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谷雨前提采的提片,今日,我真是有口福了。”     方正微笑,“没想到湘公子也是懂茶之人,六安瓜片虽然比不上西湖龙井之类的名茶,但此茶清热除燥、清心明目,夏季喝,最适合不过了,这些茶是我亲手所摘,亲手所炒,在审案时消乏提神喝是再好不过了。。”     “方大人果然心系百姓,在下佩服。”湘珏低沉一语,白纱颤动。     “哪里,哪里,食君俸禄,为君分忧,方某做的都是份内事而已。”方正也端起茶盏,低吟道:“每一桩案子,都仿若是杯热茶,苦中有甘,甘中藏涩,不过是,心境不同,味道也不同罢了。”     “方大人说得好,这品茶不但要看心境,更要看人,人的口味多种多样,各不相同,远没有表面那般简单。就像你我,皆喜欢这清心寡欲的六安瓜片,却不喜欢雍容华贵的西湖龙井,如此看来,我们也是同道中人。”湘珏轻轻晃动茶盏,绿盈盈的茶叶在杯中相互碰撞,激起细微的涟漪,好比复杂跌宕的心情。     方正笑而不语,眸色深沉。     一旁的秦锦绣仔细观察着湘珏的一言一行,听他言语之间露出的意思,是在与方正交好,难道他另有阴谋?秦锦绣心中有种不安的预感。     令狐秋听着两人慢吞吞的话语也是干着急。     良久,方正转而压低声音,率先发问:“不知湘公子此番来,有何贵干?”     湘珏端正身姿,提高语调:“难道方大人不想见我?”     方正的眼眸中顿时露出微弱的锋芒,“我的确想见你,不过听闻你行踪飘忽不定,又颇为神秘,约见较为困难,却不曾想你能主动前来。”     “你们别文邹邹了,直接说正事吧。”令狐秋是急性子,哪里能受得了两人如此慢悠悠的一问一答。     秦锦绣立刻狠狠瞪了令狐秋一眼:急什么,这可是策略,所有看似缓慢的谈话背后,都隐藏着深意。     无故的寒暄,不但可以探探对方的底,还可以摸摸对方的脾气,从而调整自己强大的气场,以争取在后面的谈话中,取得主动权。     这就是谈判高手法则。     秦锦绣洋洋得意,还好穿越前,自己利用业余时间研究了谈判心理学,还真派上了用场。     秦锦绣偷偷盯着方正和湘公子。     从目前的交锋上来看,方正和湘珏都是谈判中的高手,谁都不肯轻易让步,更不想败下阵来,算是棋逢对手,耗上了。     而令狐秋就显得嫩了些,没明白两人缓中带急、暗藏不露的交锋。     秦锦绣黑眼珠一转,既然令狐秋已经捅破了窗户纸,不如重敲一锤。     秦锦绣娇柔地正视湘珏,俏美清妍地问道:“湘公子既然来了,难道是知晓杀害琉月的凶手是谁吗?”     湘珏一怔,面露不安,宽大的衣袖无意间地扫过桌角,隐藏在袖中的双手握在一处,双唇紧抿,生硬地挤出几个字:“杀害琉月的凶手,就是,我。”     此言一出。     秦锦绣、方正和令狐秋面面相觑,震惊无比。     今天是什么好日子,难道要一日侦破两件命案?     令狐秋拍案而起,指向湘珏,质疑地问道:“你是凶手?”     湘珏默然不语。     偏厅内顿时变得寂静,所有人皆陷入沉思。     良久,秦锦绣谨慎地问道:“你是来投案自首的?”     湘珏眸色孤冷,轻轻颌首,即使隔着白纱也能感受到其深深的悲恸,“琉月留情于我,但我却辜负了她。”     “此话怎讲?”方正重语追问。     湘珏微微晃动,苦涩答道:“我出身商贾之家,家中世代经营古董生意,家风严谨,身为长子,家父早早便为我定下亲事,只待迎娶成亲,但我平日里行云流水惯了,不喜拘束,更不愿沾染商贾之气,途经落花镇时,偶遇琉月,谈得甚为投缘,堪为知己,没想到却从此结下了孽缘。”     “你与琉月既然同心,又何来辜负之语,怎能是孽缘呢?”秦锦绣找出湘珏言辞中的矛盾。     “外人看来,我与琉月同心,但实际……”湘珏摇头,“或许是我的性情太过温润清袅,而且优柔寡断,才会被众人误解,也被琉月误解。”     “误解?那你和琉月……”令狐秋不解地指向湘珏。     秦锦绣不愉快地剜了令狐秋一眼,这个家伙之前还说什么都不懂,但对男女之情倒是玲珑剔透。     令狐秋却十分安宁,平静地等待着湘珏的解释。     湘珏收紧宽大的双袖,露出发白的指尖,“我对琉月的感情比较复杂,但更多的是怜惜和欣赏,她一个弱女子,家途败落,流落风月,自然有数不清的烦恼和忧愁,难得她冰雪高洁,才艺无双,尤其是棋艺和琴艺更是一绝,我自然与她同心,但……”     湘珏顿了顿,微微摇头叹息。     “但她对你却是倾尽了所有的情感。”秦锦绣一语道破。     “不错。”湘珏语调悲痛,“我苦闷于家中的烦恼,喜欢与琉月在一起时的轻松,逐渐中,我发觉,琉月对我用情至深,甚至决意与我离去。”     方正也恍然大悟,“如此说来,你对琉月是逢场作戏,琉月是芳心许错?”     “不,我没有逢场作戏,我也说过要带琉月离开月浓花坊的话语。”湘珏情绪激动,“但我的确没有想过要迎娶她为妻,家父一生辛劳,幼弟身体孱弱,我不能弃家族的荣耀而不顾,再则,我对她并无男女之情,怎能欺骗她,怎能耽误她的一生?”     “所以你就杀了她?”秦锦绣实在不敢相信纤尘白衣会双手染血。     “我没有娶她,便是已经杀了她。”湘珏言语哽咽,“之前我们约定,我为她赎身,再送她个宅子,安宁恬静的生活。但她却被……”湘珏突然停顿,收紧指尖,握紧拳头,宽大的衣袖内变得鼓鼓的,显然胸藏愤慨。     “她被人侮辱?”方正轻声问道。     “你怎么知道?”湘珏惊讶地看向方正。     “我自然知道,难道你是因为琉月身子不洁而失言?”方正的问话中带着些许凌厉。     “没有,我没有,为什么你和琉月都如此想我。”湘珏不停地否认。     “我信。”秦锦绣大声说道:“我信你,你是不会因为琉月被侮辱而失言的。”     “为什么?”湘珏也怔住了。     “因为你根本不爱她,最多只能算喜欢她,但喜欢并不是爱,琉月被辱,只能增添你对她的怜悯,更会想带她离开伤心之地。”秦锦绣细细回答:     “而琉月爱你,爱得蚀骨啄心,所以是她自卑自弃,不愿随你离去。”           第六十五章 湘珏(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话音刚落,屋内的三个男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她,显然简简单单地几句感情分析的话语,深深撼动了古人纯真腼腆的内心。     尤其是方正,剑眉微挑,低眉顺眼地盯着秦锦绣,真不知道她古灵精怪的小脑袋里还藏着什么惊世骇俗的理论和言谈。     秦锦绣早已习以为常,根本没当回事,而是眼巴巴地看向湘珏,等待验证。     “在下佩服,方夫人果然是世上少有的玲珑妙人。”湘珏再次拱起双手。     “琉月的确如此想,更如此做,虽然我出言反驳,她却依然大吵大闹,最初,我根本无法,只能依着她的性子,放弃为她赎身的想法,却没想到,她之后的情绪更加激动,甚至对我避而不见。”     湘珏回忆着当时的情景,仿若依然历历在目,“我实在没有办法,不知如何做,索性数月没有来见她。但数年的情谊,我不能弃她于不顾,所以待她平静之后,我再次登门海棠苑,又提出为她赎身之事。虽然她总是避而不答,但终于在的我劝说之下,点头答应,只可惜……”     湘珏稍稍低头,停顿下来,整个人都笼罩在悲伤之中。     秦锦绣暗自揣测,按照明月当日所言,算算时间,琉月受辱之后与湘珏交恶,而随后湘珏再次出现在海棠苑时,应该是中元节,那就是琉月被害的日子,既然琉月已经放平心态,同意随湘珏离去,那两人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事情,令湘珏痛下杀手?     和柳师傅又有什么关联?     听着湘珏的一番话语,难道……     秦锦绣抬起头,刚好迎上方正投来的眼神,显然彼此都想到了一处。     在得到方正的认可后,秦锦绣径直问道:“中元节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湘珏沉吟片刻,“中元节那日,我和琉月商议,一月后便为其赎身,待她恢复自由身之后,暂时随我去塞外住些时日,换个身份重新生活,忘记所有的过去。不成想,她却……”     湘珏懊悔万分,伤心地低垂着头,斗笠上的白纱触到胸前,“是我害了她,自从那日,我坦言对她无意男女之情后,她性情大变,对我总是若近若离,反复无常,她遇害那晚,若是我对她更关切一些,或许她便不会被奸人所害,说到底,还是我害了她的卿卿之命。”     “什么?说一千,道一万,你说自己是凶手,原来是这个意思。”令狐秋瞪大双眼,撇撇嘴,“你可真会故弄玄虚。”     湘珏无言,整个人都沉浸在悲痛伤感中。     秦锦绣与方正苦笑,早已预知到这样的结果。     秦锦绣缓缓起身,为众人添了杯热茶后,不动声色地问道:“湘公子要节哀顺变,这样琉月在黄泉之下才会释然,你能在她死后,前后奔走,也不枉她付出的真心真意。”     “事到如今,我还能为她做什么?曾经的红颜知己,亲如家妹,已经人鬼殊途。”湘珏轻言柔语,“我只是恨自己,恨自己对琉月太无情,琉月那样的女子,值得所有男人的怜爱。”     “湘公子此言差矣。”秦锦绣摇头反驳。     “你对琉月哪里是太无情,分明是太多情,正是你的多情,让高傲的琉月沉迷风月,琉月痴情与你,而你却放弃了她。其实,每个人在很多时候都看不清真实的自己,对太多的情感根本把握不住,握在手中时,毫不珍惜,而失去之后,痛心疾首,才有你今日的痛心懊悔,殊不知这世上的放弃和换取向来都是平等的,值与不值,唯有自己明白,我想凭着琉月的性情,她一定认为自己的付出是值得的。”     秦锦绣真挚而语,“所以,你不要太过自责。”     “方夫人不但博学多才,而且见地独特,方大人才是真正的有福之人。”湘珏缓语,“真是令人羡慕。”     方正似笑似窘,明灿地应道:“湘公子终有一日也会找到真正喜欢的女子。”     秦锦绣鄙视了一下惺惺相惜的两人,努着嘴话锋一转,“湘公子可知凶手到底是谁?谁会对一个花坊的弱女子下此毒手?”     湘珏顿时浑身散发着戾气,愤恨不平道:“那凶手就是月浓花坊的背后金主,也是数月前欺凌琉月的恶人。”     众人皆吃惊不已。     方正脸色微变地问道:“此话怎讲?”     “因为琉月洞悉了那恶人的秘密,所以他才会杀人灭口。”湘珏咬紧牙根儿。     “那又是什么秘密?”秦锦绣直言相问。     湘珏不停地摇头,“我也不知秘密到底是什么,当初是琉月受辱后,伏在我怀里伤心哭泣,不经意间说漏了嘴,我才隐约知道些零星之事,那恶人乃是朝中的大臣,位高权重,但他竟然私通外族,此番路过月浓花坊便是与外族的奸细联络见面,但琉月并没有告诉我此人是谁,我知道,琉月是为我的安全着想。”     湘珏婉言,“我无恙,倒是苦了柳师傅,那柳师傅一向仰慕琉月,琉月寄情于我,与其渐行疏远,但在我与琉月僵持之时,柳师傅趁虚而入,琉月因心中苦闷,便将秘密告知了柳师傅,柳师傅知晓此事事关重大,曾闭门数月,足不出户,此番若不是琉月遇害,丧心病狂的花姨娘弄出一场什么送花宴的话,柳师傅是不会遇害的。”     “如你所说,琉月和柳师傅都是被人灭口所杀的,只是那凶手怎知内在的详情?”方正不放过任何的疑点,“凶手是如何知晓秘密外露的?”     “方大人向来方方正正,从未踏进任何一家花坊半步,自然不知晓花坊中的龌龊事。”湘珏端起茶盏,失神地饮下。     “月浓花坊看似平稳,但耳目众多,有花姨娘的,也有背后金主的,这自古烟花之地,多细作,多是非,只要抓住任何人的把柄,再私下做些威逼利诱、见不得人的勾当,自然比正当手段来银子快些。只是可惜了无辜的人。”     “湘公子不愧出生商贾之家,看待问题如此透彻。”秦锦绣开口赞誉,“听口音,湘公子也是万县附近之人,不知湘公子家住何处?”     “恕我无可奉告。”湘珏起身站立,“家风严谨,实在是难以启齿,今日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不该说的,我也说完了,能不能为琉月鸣冤,那就要看方大人的决心了,我希望方大人早日擒拿凶手,为琉月报仇。”     “那是当然。”方正应声而答,“无论凶手是谁,我都会将他绳之于法。”     “朝廷重臣?”令狐秋低头小声嘀咕后,大声地问道:“琉月有没有提及那人的音容笑貌?”     湘珏思忖半分,静心回道:“琉月只是说,连花姨娘都不知晓此人的身份,此人在月浓花坊从未露面,不过听闻此人好似酒量了得,喜爱下棋。”     “酒量了得?喜爱下棋?”令狐秋随即摇头,自言自语,“朝中的老狐狸个个酒量了得,精通棋艺,你这条线索等于没说。”     “我也无能无力了。”湘珏抚了抚斗笠。     “琉月已经入土为安,我也该走了,落花镇是我此生伤心之地,今后几年,我是不会再来了。过些时日,我也快成亲了,之后,便要走上家父的老路,为了整个家族奔波四方,此生的轨迹早已铺好,只待我去走一遭。”     “等等。”秦锦绣急急地挡在湘珏面前,直直盯着白纱后那双神秘的眼睛,“你可听过棋局山庄?”     湘珏突然顿住了,轻轻扫过宽大的衣袖,但很快稳住了心神,轻声而语,“当然知晓,天下喜爱下棋之人都知晓棋局山庄的水流云在。”     “那你可认识棋局山庄的宁小姐?”秦锦绣试探地问道。     “不认识。”湘珏不停地摇头,“不知宁小姐与本案有关吗?”     “既然湘公子不认识,那就罢了。”秦锦绣故意看了令狐秋一眼,又转向湘珏,“望湘公子早日走出困境,我等会早日破案,还琉月安宁。”     “别过。”湘珏踏步离去。     而令狐秋心知肚明,一个飞越,尾随着湘珏离去。     两人走后,秦锦绣急忙俯身在地上画圈圈。     方正低头看去,只见门口外有两个清晰的脚印。     原来聪慧的秦锦绣事先在门口洒了一薄层香灰,只为得到湘珏的脚印。     “拿拓纸来。”秦锦绣从怀中取出小毛刷。     “好。”方正走向书房,取来浸了猪油的拓纸。     秦锦绣将其轻轻地覆在香灰上,又细细地吹了吹,一个完整的脚印便留在了纸上。     秦锦绣笑嘻嘻地点点头:“还算比较成功。”     “没想到,你还留了一手。”方正不得不承认,细心胆大的秦锦绣天生是个做仵作的好材料。     “是留了两手。”秦锦绣咧着小嘴,用绢帕小心翼翼地端起湘珏用过的茶盏,“还有这个……”     “这是……”方正面露不解。     “这个是取指纹的。”秦锦绣的脸颊上露出一对小梨涡。           第六十六章 湘珏(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指纹?”方正紧盯着粗瓷的茶盏。     “你瞧……”秦锦绣从怀中取出小瓷瓶,倒出墨粉,又拿着小毛刷蘸着墨粉开始洗刷刷。     但是秦锦绣刷了半天,竟然没有找到一个完整的指纹。     “真是奇了怪。”秦锦绣抖了抖手中的小刷子,莫非此法不灵验?     “不用找了,你根本找不到整个指纹。”方正终于明白了秦锦绣的意图。     “怎么可能呢?他分明喝了两杯茶呢。”秦锦绣清楚地记得谈话间隙里,自己还故意倒了杯热茶给湘珏。     “他的确是喝了茶,不过……”方正沉思片刻,“你有没有发现,他的袖子比常人要宽大些。”     秦锦绣仔细回忆湘珏的装扮,又看看方正的官袍,“似乎是比你的宽大些。”     方正想起秦锦绣清晨穿衣时的窘态,苦笑道:“我差点忘记,你不擅长穿衣,哪能注意到湘公子的衣袍。”     秦锦绣瘪了瘪小嘴,大概、好像、似乎自己的确不大擅长对古代服饰的研究,本着科学严谨的态度,还是别在高人面前逞强。     因为经过义庄的刘寡妇案件,可以看出方正不但心存正义,而且心思缜密,还是有些真本领的。     如今秦锦绣对方正是真心的钦佩加仰慕,恨不得将自己一身的本领都教给心中认定的徒弟。     而秦锦绣的谦虚令方正很意外,暗暗瞧去,倒也十分欣赏秦锦绣拿捏到位的谦恭性情,该强的时候强,该弱的时候弱,这是仵作应有的优秀品质。     方正随即抬起手臂,认真指导道:“你看,我穿的是官袍,这官袍向来比常人的衣袍更为宽大些,以彰显官威,而且近年来,常人的衣袍受胡袍影响较大,改良较多,皆为贴身略瘦的款式,尤其是衣袖,都改成了窄口短袖,这样无论是农耕干活,还是读书写字,都更为方便。”     方正放下手臂,“而湘公子的衣袍却异于常人,虽然如同胡袍的颀长贴身,但衣袖又宽又长,甚至长过手掌,比我的官袍还要宽大,所以,从我见到他那刻起,他的双手都裹在衣袖内,只是随着不同的动作,而露出指尖而已,所以,你怎么会取到他完整的指纹呢?”     秦锦绣重重地敲打着手中的小毛刷,恨恨地说道:“原来如此,怪不得我在茶盏上忙碌好半天,才取到几个零星的指尖纹路,难道他是故意的?”     秦锦绣顿了顿,收回小毛刷,“他怕我们提取到指纹,而故意不露出双手来?这反侦察的能力也太强了吧。”     “反侦察能力?”方正愣住了,那是什么能力?这位临时夫人的想法真是独特。     渐渐适应秦锦绣胡言乱语的方正微微摇头,“那倒未必,我们衙门提取指纹一向是用红印画押,根本不会用你的方法,他怎么会有反侦察能力呢?”     “呃。”秦锦绣吧嗒吧嗒小嘴,没想到他学得还挺快,都会反问了,但他说的也有道理,那湘公子为什么不露出手来呢?     秦锦绣抬起头与方正对视,两人都疑惑不解。     “或许是个人习惯。”秦锦绣嘟嘟囔囔,“但不管是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的话是不是真的?”     “我听着他的话,还是有几分可信的。”方正凝神思忖。     “我也觉得他的话语,一半可信,一半不可信。”秦锦绣全盘托出自己的想法。     “我觉得,他说和琉月之间的感情纠缠是有可信度的,但是讲到琉月的死因,还是疑点重重,不足以让人信服,没想到他先与我们示好,又峰回路转,无故提出朝中重臣是凶手的话语,我敢肯定,他根本就是想让你难堪,给你出难题,要知道一个九品芝麻官去撬动朝中一品大员,无疑是以卵击石,自讨苦吃。”     “以卵击石我倒也不怕,若他所言属实,凶手真是朝中重臣,即使丢官舍命,我也会一查到底。”方正朗朗其言,颇有几分轻者王风的气度。     “哎,真是榆木脑袋。”秦锦绣翻了个白眼,指着方正官袍胸襟上练雁图案,“你不怕,我可害怕,你别忘记,你只是个九品芝麻官,拿什么去查朝中重臣?弄不好,丢了官不说,再把小命搭上,多不值得,到时候,谁给你伸冤?而且我表面上,毕竟也是你的夫人,我可不想被连累,我还要回家的。”     “你……”方正顿时脸色泛青,心中憋得一股怒火,言语犀利地讽刺道:“哼,自古唯有女子和小人……”     “难养也。”秦锦绣抢先接下去,“对,我就是女子中的小人,但我也是为你好,方是做人之本,但圆是出事之道,办案要讲策略,有时候曲线救国也是可以的。”     “歪理邪说。”方正心中的无名火,又被点起来,棺材铺家的女儿真是令人抓狂。     心中刚刚建立起对秦锦绣的几分好感,顷刻间全部瓦崩。     “别指了。”秦锦绣打落方正的手指,“难道你听不出来吗?湘公子的话是故意转移咱们的视线。”     “你是说,湘公子是在袒护凶手?”方正在秦锦绣的提点下,慢慢开了窍。     “对,即使他不是凶手,他也一定知道凶手是谁?他此番来,便是为真正的凶手开脱罪行,引我们入局。”秦锦绣眸光闪亮,“不过他的如意算盘打得太精,又太过低估我们的判断力。”     “看来此案越来越乱。”方正低沉地说道:“城郊的盗尸案和琉月被杀案也是关联密切,或许为是同一个案子。”     “同一个案子,那我们之间的赌局?”秦锦绣想起了最关键的约定。     方正抬起头,迎上秦锦绣殷切的期盼,摆正身板,一字一句:“团队。”     秦锦绣立即兴奋地跳起来,一把抱住方正,摇摇晃晃,“对,团队,团队,我们是团队。”     弄得方正不知所措,被秦锦绣摇晃得晕头转向,连连喊道:“停,停,快住手。”     秦锦绣不好意思地松开方正,略带腼腆道:“知道了。”     方正理了理被秦锦绣弄皱的衣衫,埋怨道:“女子家性情稳重、举止得体最为重要,你怎么总动手动脚的。”     “我……”秦锦绣像泄了气的气球,自己从小就性格开朗,爱说爱笑,哪里想过能穿越到古代,做个三从四德的无才女子?什么都能改,天性怎么改?若是真改了,那也不是自己了。     秦锦绣真是欲哭无泪啊。     “算了,以后注意就是。”方正见秦锦绣楚楚可怜的模样,松了口,“但是,你要记住,千万不能和其他男子如此拉拉扯扯,尤其是令狐秋。要时刻谨记,你还有个重要的身份是方夫人。”     “嗯。”秦锦绣努了努小嘴,听话地点点头。     方正非常满意,嘴角微微上扬,“湘公子今日能来,也是好事,证明凶手也坐不住了,只要凶手慌乱,必会露出马脚,那我们一定会早日侦破此案。”     “接下来就要看令狐秋的本事了。”方正转身望向门外,“湘公子的身份最为可疑,或许他落脚的地方,就是凶手的藏身之处。”     “放心,令狐秋是不会令我们失望的。”秦锦绣信心满满地仰起头,“我们再等等。”     “好。”方正欣慰地点头,胸中舒缓坦荡。     说来也奇怪,自从秦锦绣过门之后,自己似乎真的放下了压在心底的桎梏,古灵精怪的她像是夏日里和煦的阳光,一直照射到自己的心底,驱散了埋在多年的阴霾,但这种感觉真是既让人惊喜,又让人害怕。     惊喜于自己的改变,而害怕于改变之后,再也找不到最初的自己,忘掉心中深埋多年的那个女子。     方正盯着微冷的茶水,或许每个人都是如此,谁也逃不过杯窥人生的命运,当越来越接近目标时,却发现自己早已偏离了初衷。     再回头寻梦时,心境亦不在,还谈什么初衷?     到那时,她会走进自己心里吗?     方正眸光清寂,凝神无语,心底激起层层无声的波浪。     而此时的秦锦绣却琢磨着如何合理利用时间,做些有意义的事情,对了,画工具图案,这可是一件既光荣又艰巨的任务,光荣在于增强古代仵作的操作技能,艰巨在于在一穷二白的底子下,做出一套高精尖的取证工具,真是对古代的手工艺行业的挑战和考验。     令狐秋真的能做到吗?看来图形必须画的越细越好。     秦锦绣看了方正一眼,转动小黑眼珠,如此大的工作量,必须找个帮手,现成的劳工,不用白不用,用了也白用。     “嗯,你研墨,我画点东西。”秦锦绣狡黠地说。     回神的方正默默地摇头,“依我看,你根本不要研墨的人。”     “怎么会不需要呢?”秦锦绣根本没有想到方正会撅自己的面子,方才还口口声声说团队呢,真是太不够意思了。     秦锦绣再次叉起小蛮腰,举起小手,摆出自己的招牌动作,凶巴巴地指着方正,“你……”           第六十七章 果蝇(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方正却轻轻起身,静静地走到角落中的小书案前,从竹筒里倒出几根白色的羽毛笔,递到秦锦绣手中,“试一试,这是不是你所说的羽毛笔?”     秦锦绣高兴地接过洁白的羽毛笔,用白毛毛在脸上划了划,惊喜地喊道:“太好了,这是什么毛,好柔软。”     方正清了清嗓子,回答道:“是鹅毛。”     “哦,鹅毛,”秦锦绣忙将笔尖蘸过墨汁,在书案的宣纸上随意画了几道子,“不错,粗细刚刚好。”     真是太好了,又恢复博士后的专业水平了,秦锦绣洋洋得意,自己的蹩脚毛笔字总是让方正笑话,这回有羽毛笔在手,必须要扬眉吐气一回,让他瞧瞧什么叫纯正的工笔字。     秦锦绣手握羽毛笔,端正姿势,在宣纸上工整地写下方正二字,挑眉道:“怎么样?我的字迹不错吧?”     方正惊讶地看着秦锦绣写下的字,笔画工工整整,风骨中藏着风逸,与之前的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判若两人?     难道仅仅是笔的缘故?她到底隐藏了多少秘密?     方正眉心紧皱,“你用着顺手便好。”     “嗯,非常顺手。”秦锦绣得瑟地点头。     方正见秦锦绣真心喜欢,也松了一口气,这两只鹅毛笔真是得来不易,单是拔鹅毛就费了好长的功夫,溅得满身是水,被唐狄和王汉嘲笑。     拿到鹅毛后,又仔细地清理了鹅毛管中间的鳞片,再将鹅毛插进煮过的热砂中加热硬化,真是费时费力。     但这些都不算什么,因为最难的是削笔尖,方正现在也是心有余悸。     细细的鹅毛,必须先在根部削一刀,然后在底部中间向上划一刀,一直往上削,直到延长中间线,再用绣花针在中间线的中部扎孔。     单单就是这一步骤,自己割坏了一大把的鹅毛,还险些割破了手指。     还好做成功了两支,瞧着秦锦绣高兴的俏丽模样,方正此时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     而秦锦绣已经开始迫不及待地在宣纸上画图。     一边画,还一边问道:“这羽毛笔是你亲手做的吗?”     方正正在喝着热茶,暗道,万不能让她得意,便开口否认,“我才没有那闲工夫功夫,给你做无聊的东西。”     原本想好好谢谢方正的秦锦绣憋了一口内气,他怎么总打击自己柔弱的小心脏呢?真是鬼县令的作风,做事不讨喜,做了也白搭。     还好自己脸皮够厚,抵抗能力强,换成旁人,早就和他分道扬镳了。     秦锦绣微微气恼,“真是的,我哪里无聊了。”     方正一本正经,慢条斯理地回应:“你倒是说说,你哪里不无聊了?”     “你……”秦锦绣懊恼地抬起手,一个不留神,手中的鹅毛笔竟然被甩了出去,瞬间一股墨汁喷到自己脸上。     原本一张清秀妍丽的小脸,顿时变成了小麻脸。     秦锦绣毫不在乎地用力抹了抹,急忙俯身捡起视为宝贝的鹅毛笔,连声嘀咕:“还好,还好,没有坏。”     方正强忍住笑意,不理不睬。     “哼。”秦锦绣用鼻子哼了一声,打算今日必须和方正冷战到底,把所有的怨恨都深深地埋藏图案里。     方正则慢悠悠地斟着热茶,温润的脸上似乎带着笑意,低头不语。     两人都安安静静地彼此忙着,互不打扰。     屋外清风徐徐,庭院间的梧桐树沙沙作响,挡住几分夕阳的余热,偏厅内也随着忽暗忽明。     一切都那么的恬静而安详!     秦锦绣时而咬着鹅毛笔,时而低头沉思,仔细地画着图案。     方正随手从书案上拿起一本纸张微黄的古籍,静心地看着,不时抬头地朝秦锦绣看去,那张小花脸正在孜孜不倦地画图,神色认真。     方正丝毫没有发觉,自己锁紧的眉宇已经缓缓舒展,连眼里都漾满了浓浓的喜悦。     “大功告成。”秦锦绣捶了捶酸痛的肩膀,吹了吹未干的墨迹,“哈哈,希望令狐秋不要失言。”     方正看着桌案上厚厚一摞的宣纸,随便翻了翻,黑着脸问道:“你要他做?”     “不是我要他做,而是他说,要送我一套。”秦锦绣喜上眉梢,看着自己的成果,早已忘记了两人间的针锋相对。     方正又翻了翻,从中抽出几张图,“这几张,我可以做,不劳烦令狐大侠。”     “你做?”秦锦绣眯起美眸,“你不是没有功夫做这些无聊的东西吗?”     方正顿时背过手去,脸色又黑了几分。     忽然,门外传来熟悉的声音,只是没看到人影儿,“我说怎么连连地打喷嚏呢,原来是有人在背后夸奖我。”     令狐秋如风般地踏进门口,吊儿郎当的一屁股坐下,大言不惭道:“看来,我走之后,你们都很寂寞无趣吧。”     秦锦绣抬起头,放下鹅毛笔,叉起玲珑的小蛮腰,摆出招牌动作,“是啊,是啊,没有你,简直无趣透顶,连县衙后厨的花猫都干嚎了半天功夫,嗓子都哑了,这会不知道跑哪个犄角旮旯去疗伤了,估计啊,晚上是不能抓耗子了。”     花猫嚎叫,躲起来疗伤?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方正差点将刚喝下的热茶,一口喷出去。     令狐秋却习惯了与秦锦绣之间的斗嘴,“放心,放心,待会我去找花猫谈谈心,解开她的心结,一定让它晚上抓耗子。”     “厉害,小女佩服。”秦锦绣拱起双手。     “你?”令狐秋这才瞧见秦锦绣的小花脸,径直捂住肚子,哈哈大笑,“县衙什么时候多了只花猫。”     “笑什么,笑什么,没见过美女吗?”秦锦绣埋怨道:“你懂什么,我才是真正的美女,这叫浓妆淡抹总相宜。”     “噗。”方正这次再也坐不住了,脸色微变,“秦锦绣,令狐秋,你们别忘记,这里是县衙,由不得你们胡闹。”     方正非常不高兴听到两人亲密的对话,因为在他眼里,这分明就是暧昧。     秦锦绣顽劣地吐过小舌头,回到正题,“快说,湘公子去了哪里。”     “月浓花坊。”令狐秋端起茶盏,大口地喝下热茶,“我一路随他而去,他坐的马车过了三生桥,直奔月浓花坊,然后一直坐在琉月姑娘的海棠苑里不肯离去。”     “那后来呢?”方正沉思地问道。     “后来?他一直坐在海棠苑,一言不发,我实在太乏了,便躺在房梁上睡着了,等我睡醒时,他已经不见了,我估计啊,他是着急的去回家迎亲。”令狐秋胡乱猜测,“我便偷偷去瞧,他在海棠苑里留下了什么?”     “你,你竟然睡着了,也太没有职业道德了。”秦锦绣一拳打在令狐秋的胸口,责怪地说:“仅此一次,下不为例呀。”     “知道,知道。”令狐秋羞愧地点头,“其实,我也不是总犯困的,只不过在海棠苑的房梁上,闻到一股很浓郁的香气,闻着闻着,我便觉得浑身酸乏,竟然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香气?莫非你的行踪被湘公子发现了?”有着敏锐洞察力的秦锦绣追问道,“湘公子暗中动了手脚?”     “不会吧,我的轻功可是一流的,他一定不会察觉。”令狐秋摸着头,面带窘意,“我敢肯定不是迷香。”     “或许是帮助睡眠的熏香。”方正一语道破。     “对,就是熏香,湘公子刚踏进海棠苑的门,丫鬟们便燃起了熏香。”令狐秋随声附和,“我听到侍奉湘公子的丫鬟说,好像海棠苑每日都会燃熏香,放鲜果,开窗通风,似乎是湘公子吩咐的。”     “他吩咐的?他又不在海棠苑里住。”秦锦绣不解,“那个视财如命的花姨娘会如此好心?”     “我想起来了,丫鬟们说:湘公子包下了海棠苑,所以海棠苑内一直空着,没有住任何人。连摆设都一切照旧,并且每日都要熏香、通风,就像琉月活着的时候一模一样。”令狐秋细细相告。     “海棠苑。”方正疑惑地低吟,“莫非湘公子真是恋旧之人?”     “他恋不恋旧,我不懂,但是花姨娘却是糊弄人。”令狐秋恨恨道:“湘公子毕竟花了大把的银子包下海棠苑,但是花姨娘只认钱,根本不办事,海棠苑里干净,竟然有果蝇,嗡嗡地乱飞,真是煞风景。”     “果蝇?”秦锦绣震惊地问道:“你可看清楚了?会不会是从外面飞来的。”     “我看清楚了,不是从外面飞来的。”令狐秋摇头。     “刚踏进海棠苑的门时,湘公子独自下棋,我便躺在房梁上,无聊的乱看,刚好看到几只果蝇,怎么会看错呢?不过说来也奇怪,平日里,我很少注意到果蝇,今儿仔细一看,才知道果蝇也挺有意思的,飞来飞去,却飞不离巴掌大的地方。”     “那果蝇飞在什么地方?”秦锦绣颇为认真地看向令狐秋。     “嗯,总是围绕着角落里那个黄梨木柜子的铜环把手。”令狐秋慢慢回忆,“铜环把手非常精致,还雕刻着花纹。”     话音刚落,秦锦绣和方正的眼神又融入到一处,四目相对,闪耀着深邃夺目的亮光。     “你们?”令狐秋满脸疑惑地指向二人。     秦锦绣微笑着坚定地回答:“我们要再探月浓花坊。”           第六十八章 果蝇(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还要去?”令狐秋张大嘴巴,惊讶地看着秦锦绣。     “嗯,”秦锦绣猛点着头,透过窗棂望向屋外,“不过,这次要等夜深人静时再去。”     “好,正合我意。”方正表示赞同。     “那这次怎么去?”令狐秋委屈地叹气抱怨,“我已经去月浓花坊好多次了,几乎次次都是翻墙进去的,看着下面的人个个暖玉在怀,风流快活,唯独我,孤身一人,躲在暗处吹冷风,真是太不公平了。”     “哎,哎,我说,你的脑袋里天天在想什么?”秦锦绣直接堵死令狐秋的后路,“为了避免你陷入花柳沼泽,今后你还是别去花坊了。”     “不去花坊?那我干什么?”令狐秋倚在门框旁,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     “去做正经事呀。”秦锦绣指着桌案上厚厚一摞的图纸,“嘻嘻,你千万不要失言呀。”     令狐秋盯着厚厚的图纸,欲哭无泪,“你可真不见外呀,下手真狠。”     “都是朋友,我当然不会客气。”秦锦绣抛了一个顽皮的眼神,“在保证质量的前提下,越快越好。”     “放心吧。”令狐秋认认真真地点头,“一定让你满意。”     “还不快去准备?”方正言语微冷,眼神幽暗,每次见到令狐秋和秦锦绣斗嘴,心中都会生出几分妒忌来,必须让他们少见面为妙。     秦锦绣哪里在意到方正的小心思,还不忘和令狐秋摆手再见。     “等会……”令狐秋似乎还有话要说,但方正早就拽着花猫脸的秦锦绣匆匆离去。     “哼,别怪我没告诉你们麻烦的事情,是你们不听的。”令狐秋翻弄着厚厚的图纸,满脸纨绔的模样。     而被拖回县衙后院的秦锦绣,一见到铜镜中自己的模样,便发出惊人的叫声。     “还不快收拾干净。”方正扔给秦锦绣一套洗得发白的男装。     秦锦绣手忙脚乱地用手搓着小脸:“这次装扮成什么身份?”     “你换上男装再说。”坐在屏风后面的方正低声道:“今后,我们外出办案,你的身份便是秦仵作。”     秦仵作?那不就是秦法医?秦锦绣顿时心花怒放,看来方正已经完全认可自己的身份。     秦锦绣得意洋洋地拿起陈旧的男装,这男装穿起来可是比女装简单得多。     系好几根盘扣之后,秦锦绣挽起长长的袖子,低头闻了闻,好像有股淡淡的茶香?这是他的衣服?     方正似乎明白秦锦绣的意图,缓缓解释道:“这是我以前的衣袍,好久不穿,已经小了。”     “真是你的。”秦锦绣从屏风的后面走出来。     “嗯,穿上我的衣服,还算有些仵作的风姿。”方正啧啧称赞。     但听到秦锦绣耳朵里,还以为方正在夸奖自己的衣服,好别扭。     外面装得像只小白兔,内在却绝对腹黑。     秦锦绣翻了个大白眼。     但方正什么意思,难道要大摇大摆地走进月浓花坊?     秦锦绣实在不懂方正的企图。     方正轻轻站立,望向院落中的梧桐树,凝神片刻,回归案情,“按照我们现在掌握的证据,柳师傅、琉月都与月浓花坊和棋局山庄有关联,所以我不管背后的金主是谁,定要查得透彻。”     “好吧,既然你如此坚决,我只能舍命陪君子了。”秦锦绣非常欣赏方正不畏强权、不趋炎附势的性情。     “好,今晚看我的眼色行事。”方正郑重地看向秦锦绣,眸子里装满喜悦。     秦锦绣用力地点头。     不久之后,当夜幕偷偷降临时,县衙虚掩的门缝里走出一大一小两个黑影,一前一后,直奔三生桥。     站在三生桥上,秦锦绣看着桥下朵朵残缺不全的莲花灯,想起了自己刚刚穿越时的情景。     真没想到,短短几日,水面上寄托哀思的莲花灯已经所剩无几。     而也是短短几日,自己仿似获得重生,彻底更换了身份,从二十一世纪里高大上的秦法医成了古代最为低贱的小仵作。     这就是佛家说的命运吧。     几度轮回,几度沉沦,纵然曾经沧海难为,最后也终是随遇而安。     秦锦绣不知不觉中握紧了双拳,必须要找到那串佛珠,回到属于自己的世界。     方正驻足回首,看向落在身后的秦锦绣,“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秦锦绣立刻收回伤心的目光,追上方正的脚步,“走吧。”     两人步伐一致地迈下三生桥的青石台阶。     “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细心的方正侧目问道。     “我……没有心事。”秦锦绣摇摇头,不知从何说起,古人怎么可能相信和接受荒谬的穿越呢?     方正缓缓放慢了脚步,凝神低吟道:“那串千叶佛珠对你很重要吗?”     “千叶佛珠?”秦锦绣迅速抬起头,跑到方正面前,“你是说,你见过刻满叶子的佛珠?它叫千叶佛珠?”     “没见过。”方正吞吞吐吐地否认,“不过我听星云师傅提起过,佛家讲福泽轮回,千叶佛珠的寓意便是命运永无轮回。”     “永无轮回?”秦锦绣吃惊地紧拉住方正的手,愣愣地自语:“难道我再也回不去了。”     “你想回到哪里?”方正看着秦锦绣,着急地问道:“如果你想回娘家,随时可以回去。”     “不……我……”秦锦绣默然地松开手,避过方正焦灼的目光,没有应答。     “哎,这不是鬼县令吗?”过往的百姓指指点点。     其中一位挎着竹篮子的中年女子阴阳怪气地说:“可不是嘛,自从他到了咱们万县为官,咱们万县就没消停过,听闻这鬼生子很邪乎的,生来命格硬,克死双亲,又身带邪气,人在哪里,就会将妖气带到哪里,最过份的是,他竟然迎娶了棺材铺家的女儿,更是命中带煞,以后呀,这一对煞星再生出一窝小煞星,那咱们万县是彻底不会消停了。”     “那可不行,凭什么让咱们万县跟着鬼生子遭殃?”卖煎饼的大娘朝着方正和秦锦绣吐了口沫子,“让煞星离开万县,还百姓安宁。”     “对,让煞星离开万县,还百姓安宁。”众人纷纷随声附和。     秦锦绣气愤得怒火上涌,真是太欺负人了,方正自从成为万县县令,凡事亲历亲为,孜孜不倦的为百姓做事,却换来如此不公的待遇,真是养了一群白眼狼。     不但满口歪理邪说,竟然还扯上了自己,胡说什么一窝小煞星。     秦锦绣恨不得将满嘴跑火车的老娘们揣上三脚出气,却被方正紧紧拉住手臂。     “松开。”秦锦绣愤愤地说:“这些人真是不识抬举,对两袖清风的好官不待见,哪天要是摊上个鱼肉百姓的贪官酷吏,她们就老实了。”     “别去。”方正眉心紧锁,心如刀割,极力隐藏着强大的悲痛。     从小到大,听惯了侮辱讽刺自己的话语,原以为当上县令,只要用心为百姓做事,一定会改变他们对自己的看法,但残酷的事实摆在眼前,自己还能怎么样?     方正将秦锦绣的小手紧紧包裹在掌心,彼此取暖。     “可是……”秦锦绣指着围成一小堆的人群,“你懂不懂三人成虎的道理,我看,再如此以讹传讹的传下去,万县真是容不下你我了。”     “身亦正,心亦平,由他们去说吧,你我问心无愧。”方正避过众人的指责,拉着秦锦绣走向挂满红灯笼的月浓花坊。     “唉。”秦锦绣手心微冷,真真切切地感受着方正内心的伤楚。     “其实。”秦锦绣小声嘀咕。     “即使要走,也要侦破此案,我为官之内,绝对不能留下悬案。”方正做好了最坏的打算。     “我陪你。”秦锦绣扬起头,露出一对小梨涡,许下承诺。     方正长吁一口气,舒缓着压抑的情绪。     “方大人,方夫人。”站在月浓花坊门口的莘月,远远地挥动花手帕。     “hi”秦锦绣也挥手回应。     “你们来做什么?”明月姑娘冷若寒冰地挡在方正和秦锦绣面前,“月浓花坊不喜欢你们,二位请回吧。”     “我们是来办案的。”秦锦绣仔细盯着明月,瞧那架势,便知此人不简单,如今俨然已经成为花坊中的管事,看来花姨娘可以正式退居二线了。     明月微微浅笑,言语犀利,“办案?琉月的案子不是已经结了吗?你们还来做什么?没听百姓们说过嘛?命中带煞的人皆天生命硬,你们可别将晦气带到月浓花坊里。”     “明月姑娘放心,我们是办官差,不会滋扰旁人。但任何人也不得干扰我们。”方正脸色幽冷,径直牵起秦锦绣的手,走进月浓花坊。     “派人盯着点。”明月狡黠地对身后的下人说。     “明月小姐放心,任何风吹草动,我都会如实禀告。”下人嘴角处扬起一道长长的笑弧。     此时的方正牵着秦锦绣一路沿河而走,惊了花坊中的很多人。     随着众人的指指点点,秦锦绣和方正来到海棠苑内。     一股浓重的熏香气味扑鼻,秦锦绣捂住鼻子,一顿乱扇。     方正则按照令狐秋所讲的位置,开始寻找黄梨木柜子。           第六十九章 血痕(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也马上进入了工作状态。     在偌大的海棠苑里寻找想要的东西。     良久,秦锦绣和方正终于在靠着窗户的地方,如愿地看到了雕刻着精美花纹的铜环把手。     果不其然,铜环把手上落着几只挠着前腿、恶心至极的果蝇。     “就是这里。”秦锦绣静悄悄地指向果蝇。     方正与秦锦绣对视,压低声音:“可有把握?”     “小菜一碟。”秦锦绣咧开小嘴,伸手驱赶走果蝇,细心地说:     “果蝇向来是最灵敏的虫子,嗜血如命,只要器物上沾染一点点血迹,即使擦得干干净净,果蝇依然会嗅到血的味道,还记得吗?琉月的颅骨上有处小伤痕,我怀疑是撞击铜环所致。”     “那我们试试。”方正显然也是有备而来,不慌不忙地从怀中掏出两个小瓷瓶,轻轻地说:“依照《洗冤集录》中所讲:酽醋和酒可以令陈年的血迹重现。”     “嗯,稍等片刻。”秦锦绣将两个小瓷瓶分别打开,低头嗅了嗅后,还给方正一瓶,“令血迹重现用酽醋足矣,你先将酒收起来。”     “可是……”方正表示质疑。     秦锦绣默不作声,总不能告诉他《洗冤集录》里的有些方法是有局限性的,而且还不够严谨。     毕竟科学的发展取决于生产力的进步,在科技落后的农耕时代,《洗冤集录》是非常优秀的法医著作,留在法医科学历史上的成绩也是不可被磨灭的。     “你看。”秦锦绣迅速将酽醋倒在铜环把手上,转移方正的注意力。     方正低眉看去,铜环把手上果然呈现出斑斑血迹。     “我再找找,或许还留着些蛛丝马迹。”方正又开始细细查验。     秦锦绣却后退几步,盯着铜环把手上的血迹怔怔发神。     突然,秦锦绣眼神凝聚,看准一点,随手一撇,将整瓶酽醋都洒到地上。     惊得方正转过身来观望。     瞬间,沾染到酽醋的毛毯上呈现出大片暗黑色的痕迹。     方正指着痕迹,“这是……”     “这里应该就是琉月被害的第一现场。”秦锦绣十分笃定地回答。     方正俯身摸了摸,又嗅了嗅,顿时喜上眉头,找到第一现场,说明案情有了重大的进展。     秦锦绣则咬着嘴唇,露出谨慎认真的表情。     “你过来帮我。”秦锦绣唤住方正。     “哦?”方正疑惑。     “我们来模拟一下凶案发生的过程。”秦锦绣看向方正,“比如你是凶手,我是琉月,明白吗?”     方正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你是说,重现琉月被害那晚的详细经过?”     “对。”秦锦绣点头称赞:“平日里看你呆呆的木讷样,没想到你还是很聪明的嘛。”     方正清了清嗓子,腼腆地避开秦锦绣炙热的眼神,“聪明人从来不将聪明二字挂在嘴边,你也少羞煞我,还是快开始吧。”     “呃。”秦锦绣心中小窃喜,他竟然变相的夸奖自己,看来真是跟自己混久了,有前途。     秦锦绣指向铜环道:“你仔细看:如果是按照把手上沾染的抛摔状血迹来看,凶手应该是在三尺开外的地方推搡琉月所致。”     “抛摔状血迹?你是指血迹的形状?”方正还是第一次听说依据血迹的形状,可以判断出受害者的位置。     “那是当然了。”秦锦绣耐心地细细解释,“凶案现场的血迹的形状是非常重要的,不但可以作为直接证据,而且对间接破案和推理案情也是至关重要的。”     秦锦绣抓住绝好的试验机会,实施教授计划,开始对方正言传身教,“只要命案现场中的被害人或者凶手出现开放性损伤,就是皮肉伤,现场中就会留下血迹。而我们根据血迹的分布及形状等等情况,可以进而判断出案件的性质,经过,作案的时间、地点等重要信息。”     秦锦绣言语变得缓慢,掰起手指头,“根据血迹形态的不同,还可以将血迹分为喷溅状血迹、溅落状血迹、抛甩状血迹、滴落状血迹、流柱状血迹、堆积状血迹、也就是血泊,还有擦拭状血迹、侵染状血迹、转移状血迹、稀释状血迹等等。而形成各个血迹形状的犯罪手法也是完全不同的。”     秦锦绣拍过方正的肩膀,“嗯,说太多,你也不明白,但在以后的案件中,我会逐一给你解释,今日,我先重点说说铜环把手上的抛甩状血迹,这种血迹一般都是撞击所致,说明当时琉月被外力所推,身体呈现四十五度的倾斜,导致额头撞倒柜子上,受伤所致。不过……”     秦锦绣低头看着毛毯上的圆形血迹大声唤道:“不对,不对。”     “哪里不对劲?”回神的方正关切问道。     秦锦绣疑惑地说:“按照琉月所受的重力和额头上的伤痕,说明当时一定留了好多血,但这毛毯上的印记并不多,又大多呈现滴落状的血迹,说明……”     “说明这是新毛毯。”方正恍然大悟。     秦锦绣点头表示同意,“毛毯的确换过,这个毛毯是新的,之前的旧毛毯上应该残留成片的血迹。”     “既然换过,那血迹是从何而来?”方正指着毛毯上的黑色血迹。     “不是铜环把手上滴落的,就是清理现场时留下的。”秦锦绣凝神思忖,“来,你推我一把,看看我们的猜测对不对?没事的,你用力些。”     秦锦绣害怕自己说不清,准备用事实说话。     方正先是迟疑,又有些犹犹豫豫,但在秦锦绣的再三催促下,终于伸出手,用力地朝秦锦绣推了过去。     秦锦绣顺势倒在铜环把手上,马上捂住额头,“哎,你这个人怎么回事,我们只是做个实验,你别当真呀。”     “对不起,对不起。”方正急忙扶起秦锦绣,“我是听着你的吩咐才……”     “哎呦。”起身的秦锦绣不知道被什么东西刮住了小嘴,疼得龇牙咧嘴,嘟嘟囔囔,“轻点,你难道不知道,凶案现场的二次伤害,后果会更严重。”     “对不起,对不起,碰到哪里了?”手忙脚乱的方正拂过秦锦绣额前的碎发,“是这里?还疼吗?”     “嗯,是这里。”秦锦绣捂住腮帮子,重重拍了铜环把手一下,“破铜环。”     方正无奈地苦笑,暂时由她去吧,毕竟天性使然,难以磨灭童贞。     突然,秦锦绣一边转身看看铜环把手,一边看向方正,脑海灵光一现。     方正也着急地仔细抚摸铜环把手。     原来铜环把手上有一层凹槽,凹槽的立面虽然是钝的,但是从倾斜四十五度的角度上撞过去,还是非常锋利的。     这种设计,外形虽然好看巧妙,从各个角度上看都是金光闪闪,但是不大实用,显然是败笔,所以才没有流传下来。     “琉月和凶手会不会也同时两次撞到铜环把手。”秦锦绣说中心里的疑问后,与方正默默对视。     方正也想到了这一层,直接伏在毛毯上仔细寻找蛛丝马迹。     功夫不负有心人,方正果然在柜子底下微小的缝隙中寻到一颗小巧的牙齿。     “是智齿。”秦锦绣掏出用白纱布缝制的取证袋,接过方正手中的智齿。     “这牙齿,莫非这是琉月留下的?”方正指着秦锦绣微红的脸颊,“你方才是不是也是牙疼?”     “对,铜环把手上隐蔽的凹槽刚好划在我的脸颊,那正是长智齿的地方。待会回县衙,查一查琉月的验尸报告就一目了然了。”秦锦绣俏丽地应答,“想必当时凶手神色慌乱,根本没有注意到琉月掉落的一颗牙齿。”     “凶手到底是谁呢?”方正叹息。     “不管是谁,我们都要尽早破案,不能让凶手得逞。”秦锦绣坚定地抬起头。     “那旧毛毯在哪里?”方正想到了关键的证据。     “凶手定是用旧毛毯裹走琉月尸身的。”秦锦绣惋惜,“中元节那日,民间有烧纸钱悼念先祖的习惯,旧毛毯定被凶手名正言顺的烧掉了。”     “阴险狡诈。”方正恨恨不平,难道凶手假装祭祀?真是不孝。     “依我看,最阴险狡诈的要属湘公子,他一定知道这里便是凶案现场,所以才会花重金包下来,不让任何人踏入,还吩咐用浓重的熏香来掩人耳目,驱散血腥味。”秦锦绣盯着袅袅生烟的香炉,“而他却是来无影,去无踪,逃离我们的视线,该死的令狐秋,中看不中用。”     “或许他也在温泉山庄?”方正大胆推测。     “对呀,柳师傅和湘公子抛出一个又一个烟雾弹,甚至舍身取义,故弄玄虚,说明他们都在袒护凶手。”秦锦绣进一步猜测,“或许也是畏惧凶手。”     “那明日我们就去温泉山庄。”方正重语,“待一切检验完毕,我们再去棋局山庄。”     秦锦绣微微点头,内心隐隐觉得,凶手就在神秘的棋局山庄。     串联起目前掌握的所有证据,秦锦绣却始终不明白:无论是香蕋、琉月还是烧死的柳师傅,和凶手到底什么关系?凶手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     不为钱,不为色,难道是为情?     秦锦绣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第七十章 痕迹(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你们……”明月突然出现在秦锦绣和方正面前。     秦锦绣与方正对视之后,秦锦绣郑重其事地看向明月:“明月姑娘,不管你方才听到多少秘密,都不要告诉旁人,最好假装什么都不知道,此案扑朔迷离,或许凶手此刻就藏在花坊里。”     “那你们上次是故意放出假消息的?”明月神色惊讶地问道。     “不错,上次如此说,主要是想引出湘公子,却没想到湘公子昨日会主动出现。”方正微微颌首,言辞简练,因为自己总是感觉海棠苑里隐藏着巨大的阴谋。     明月一言不发,紧抿红唇,原本娇柔的眉宇里缓缓凝结成霜,转眸间深谙不明,漾满懊悔。     “明月姑娘。”秦锦绣轻轻唤道。     失神的明月微微回神,饱含歉意地说:“到底是因为我心急,又笨拙,竟没有看出方夫人的意图,真是……”     明月欲言又止,双颊微红,立即欠下娇柔的腰肢,“明月多有得罪,请受明月一拜。”     “别……”秦锦绣忙搀扶起明月,“说抱歉的应该是我,我担心月浓花坊人多嘴杂,背后金主又向来神秘,若生出不必要的是非来,会对你不利的,所以才……”     “我……”明月顿了顿,美眸中氤氲成云,哽咽讲道:“我自认天资聪慧,实际却愚昧无知,在方夫人面前真是自惭形秽,我做了对不住方大人和方夫人的事情,实在是羞于启齿。”     对不住的事情?秦锦绣忽然想起三生桥旁,百姓对方正的辱骂?能在短时间内形成强大的社会舆论,花坊之地最有可疑,难道是明月为报私恨,故意放出去的消息?     秦锦绣拽了拽方正的衣袖,方正自然也心中明了。     明月低着头,双手不停地缠绕素雅的绢帕,显然是羞愧万分,更加验证了秦锦绣和方正的猜想。     方正提高了声调,大声说道:“此事到此为止,是是非非,都休要再提。明月姑娘不要心中不安,目前,我们首要之事:是齐心合力为琉月和柳师傅昭雪。你先四处看看这海棠苑里有何不对的地方?”     明月感激地看向方正,“多谢方大人宽宏大量,至于海棠苑?”明月抬头看看四周,“海棠苑内一切如初,只不过觉得空荡荡的。嗯,这熏香似乎也浓郁了些,让人喘不上气来。”     “熏香是从何而来?”秦锦绣警觉地问道。     “是湘公子带来的。”明月坦言,“湘公子是制香的高手,他亲口说,琉月生前最喜欢他亲手制作的熏香,现在琉月虽然死了,但希望海棠苑内时时都留有他的味道,也是对琉月的哀悼。”     “可还有香料?”方正低眉问道。     “有,在这里。”明月走到梳妆台前,从镶嵌五彩宝石的小盒子中取出几粒墨绿色的熏香球递给方正。     方正低头嗅了嗅,低沉的口吻说道:“这似乎是奇楠香,但又有苏合香的香气,待我回县衙在慢慢查验。”随即将其装入秦锦绣为之准备的取证袋里。     “有劳方大人。”明月微微行礼。     一旁的秦锦绣则不动声色地指向衣柜下面,“明月姑娘,你看那地上的毛毯可是海棠苑内原有的物件?”     明月顺眼看着花团锦簇海棠花图案的毛毯,惊讶地说道:“月浓花坊内,每个姑娘居住的房间,都是以花命名,而屋内的摆设也会依照此花来布置,这里是海棠苑,所以屋内的陈设花形都是海棠花,包括这毛毯。不过……”     明月看向秦锦绣,“琉月性情不定,有时沉稳,有时高傲,她一向不喜欢海棠花,总是认为海棠花过于繁茂,显得小家子气,所以除了家具、窗棂这些无法移动的大件,屋内的细软都被她换掉了,这个海棠花图案的毛毯,她是极少用。”     “她喜欢大气的富贵牡丹?”方正眼神幽深地看向花开鲜艳的床榻。     “对,方大人真是睿智,琉月的确喜欢富贵牡丹,她还偷偷花了千两银子在外族定制了一张富贵牡丹的毛毯,据说那毛毯是用刚出生的羔羊褪下来的胎绒毛编织,既轻又柔,平日里,琉月还总在红艳的牡丹花上赤足跳舞呢。”     明月又转身看看外厅,啧啧道:“真是奇怪,那张价值千金的毛毯哪里去了?怎么会不见了?”     秦锦绣与方正再次默默对视,基本验证了之前的推测。     “明月姑娘,我还有一事不明?”秦锦绣索性问到底,“你们花坊中,只要有些姿色的姑娘都有贴身丫鬟侍奉左右,怎么唯独琉月……”     明月盯着窗棂上朦朦的绢纱,叹息道:“琉月这个人,独来独往惯了,总是一副高高在上的冰冷样子,根本不喜欢与人接触,所以,她根本没有近身的丫鬟,若是中元节那日有知心的丫鬟贴身跟随,或许她也不会遇害。”     “那是谁照顾她的衣食起居?”方正也颇为疑惑。     “轮流呀,三五个丫鬟轮流侍奉她。”明月细细解释,“但似乎谁也不愿意到海棠苑当差,若是遇到琉月心情好,还好过些,如是遇到琉月心情不好,就会挨骂,所以丫鬟们总是匆匆而来,匆匆离去,像是避过瘟神一般的避过海棠苑。”     “也就是说,根本没有人说得清楚海棠苑里的事情。”秦锦绣盯着铜环把手,陷入沉思。     明月微微点头,算是默认。     “上次,我从海棠苑里带走的金银细软和首饰,并没有查到什么端倪,过几日,我差人送还回来。”秦锦绣想起之前在海棠苑里的狼狈。     “人都走了,还要些身外之物有何用途,听闻方大人一向清廉,又喜欢布施贫苦百姓,不如将此化成钱财,做些善事,也是为琉月积德。”明月真挚而语。     “也好,我本想办家私塾,不如就用琉月的名义捐赠。”秦锦绣心中打起小算盘,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既然穿越到此,不如教授些简单的科学文化和法医的基本教程,留下一笔宝贵的精神财富。     “办学?”方正震惊地看向秦锦绣。     秦锦绣顽劣地眨动美眸,露出一对浅浅的梨涡。     “方夫人真是我等的榜样,明月佩服。”几番交锋下来,明月发自内心的被秦锦绣折服。     而一直想办学的方正更是惊喜秦锦绣与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对秦锦绣另眼相看。     秦锦绣满不在乎地摆摆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先说案子,嗯,今日下午,湘公子是何时走的?”     明月轻轻收起手中的绢帕,蹙眉道:“他坐了一个时辰,才离去的,离去前,带走了琉月最为喜欢的那张太阴古琴,还留下一叠银票,我猜测,他大概三年五载或者永远都不会再来了。”     “既然他有如此有情有义,为何苦苦隐瞒真实身份,又不以真容示人呢?”秦锦绣自言自语。     “我与湘公子接触不多,以往琉月在时,也仅仅是一面之缘,但此番他来,我觉得他变了。”明月思忖片刻,“身姿更加清瘦,嗓音也似乎变得低沉。”     “变了?”秦锦绣忙追问,“今日,你可见到湘公子真容吗?”     “没有,方夫人是怀疑此人不是真正的湘公子?”明月不停地摇头,“我倒是不如此认为,他似乎变了,或是因为琉月的变故,才会如此。”     “你为何这样认为?”方正紧盯着明月。     明月轻言道:“因为湘公子身上的清香世间独有,是他亲手所配,世间绝无第二人。并且他的行为举止和音容笑貌与寻常也是一样的,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恕我直言:我觉得湘公子对琉月情深似海,绝对不会是凶手。”     “那依明月姑娘所见,杀害琉月的凶手是谁?”秦锦绣看向明月。     “是夺取琉月清白之身的恶人。”明月不假思索。     “有何凭据?”秦锦绣紧盯明月眯起的双眼和紧闭的嘴唇,说明她对夺取琉月清白的恶人恨之入骨,为何她与湘公子都一口咬定凶手是位高权重之人?     难道……秦锦绣陷入沉思。     “还要什么凭据?一定是他,整个月浓花坊,琉月是唯一见过他真容的人。”明月愤愤地说:“花姨娘都没有见过他,更不敢过问其身份,此人位高权重,却行踪诡秘,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可怜了琉月成为他的玩偶。他一定是杀人灭口。”     明月言语中透出几分凄凉,“在世人眼中,我们流落烟花女子的命根本不值钱,随意受人欺凌。”     “不会的。”秦锦绣握住明月的手,劝慰道:“天下苍生,无论贫富贵贱,所有人都是平等的。”     “锦绣。”正在明月惊愕地瞪大杏花眼时,方正及时唤住秦锦绣,如此大逆不道的话语,若是让旁人听到,可是不得了的。     “呃。”秦锦绣也意识到自己又失言了,连忙鼓起腮帮子,双手捂住小嘴。     “明月姑娘所讲也有几分道理。”方正语调暗哑,“此案还牵连到另一桩案子,待我们回去后,详尽的想一想。”     明月眼泪汪汪地点点头。     突然,衙役王汉慌慌张张地从外而入,“方大人,方夫人。”           第七十一章 剖析(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出了什么事情?”方正沉稳地问道。     “呃……”王汉见明月也在,不禁有些眼神闪躲,吱吱呜呜。     “花坊还有事,我先……”明月自然知趣,欲转身离去。     “慢,”秦锦绣拉住明月,又给了王汉肯定的眼神,“都是自己人,但说无妨。”     一句自己人入耳,听得明月热泪盈眶。     “是。”王汉拱起双手,大声讲道:“方大人命我探听温泉山庄的消息,但近日却被宁香蕋尸身的事情耽搁了。我今日过去瞧,温泉山庄内有大动。”     “大动?”方正疑惑重重。     “哎,别提了,不仅仅是大动,棋局山庄的宁庄主已经将落花镇的温泉山庄捐给了慈宁庵,慈宁庵的姑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雇了数百名的工匠,正在温泉山庄内修建佛像和庙宇,如今温泉山庄内乱作一团,根本看不出原来的一点样貌。”     “什么?”秦锦绣心急地喊道:“也就是说,温泉山庄不存在了?”     “嗯。”王汉无奈地点点头,“那几池温泉,已经被填满,要盖成禅房。”     “什么时候的事情,前几日,令狐秋还去过。”方正蹙起剑眉,“他并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事情很突然,就是这一两天的事情。”王汉缓缓恢复了平稳的气脉。     “听修建庙宇的工匠们讲:金主宁庄主思念亡妻,早就有意修建一座慈宁庵为亡妻祈福,又逢幼女宁香蕋在温泉山庄中因病过逝,宁庄主更是伤心欲绝,长子长女怕他触景伤情,索性便将温泉山庄捐了出去。因为宁庄主向来风雅,淡泊名利,所以一切都在暗中进行,来得也非常突然。”     “那温泉山庄中的下人们呢?”秦锦绣依然不甘心,或许找到几个曾经在温泉山庄内干活的下人,会问出点蛛丝马迹来。     “温泉山庄的下人原本就没几个,除了两个管事的已经回到棋局山庄,剩下的短工都已经返乡了。”王汉惋惜道:“我只差一步,若是再早去些,或许还能看到棋局山庄的大少爷。”     “大少爷?”方正警觉地看向王汉。“宁庄主的长子?”     “对,工匠们说,棋局山庄的大少爷是过来送地契和房契的。”     王汉回道:“不过大少爷送完东西,就折返回棋局山庄了,因为十日后,一年一度设在水流云在的棋局大赛就开始了,大少爷着急回棋局山庄招待四方宾朋来客。”     “水流云在?”一旁的明月喃喃自语,“怪不得最近花坊客人中的公子特别多,我差点忘记了,又到了一年一度的棋局大赛。”     “每年都举行吗?”秦锦绣绞尽脑汁,为何之前的记忆里没有一丝棋局大赛的影子,看来真的秦锦绣整日都窝在一品棺材铺里,充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做大棺材。     “是呀,这可是读书人的盛事。那棋局山庄地处万县、乌城与定县之间,独树一帜,根本不受任何一方的管制,听闻宁庄主为真君子,热情好客,多年来,棋局山庄的棋局大赛引无数读书人为之折腰,水流云在的场面十分壮观。”     王汉心生羡慕,羞愧地挠挠后脑勺说:“只可惜,我没读过几年书,不懂棋艺,不然,我也去凑个热闹,见识见识。”     “不碍事,那咱们今年也去凑凑热闹,开开眼界。”方正脸色微冷地拉起秦锦绣的手,“去棋局山庄。”     “好。”秦锦绣咧嘴点头,“嗯,等等。”     秦锦绣又想到些问题,便转过身来看向明月,“我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     “方夫人请讲。”明月恭敬而答,“若明月所知晓,定会坦诚相告。”     “你可知柳师傅离开花坊之后,去了哪里?”秦锦绣挑眉问道。     方正和王汉也齐齐看向明月。     明月怔了一下,眸色加深,“听闻柳师傅离开花坊后去的就是棋局山庄。”     明月坦言,“只是,他在棋局山庄也仅仅呆了半年左右,便又离开了,又去了哪里,我就不得而知,不过应该也在万县的哪个大户人家里教授琴棋书画。因为他曾经回过花坊数次。”     “他回来过?”方正蹙眉,“可曾讲过什么?做过什么?”     “他每次回来都会给姑娘们带来些小礼物,尤其是送给琉月。”明月痛惜,“其实柳师傅对琉月之心,我早就知晓,但有湘公子在,琉月根本瞧不上柳师傅,柳师傅也是可怜人。”     “你可知晓他为什么离开棋局山庄?”秦锦绣抓住不放。     “不知道。”明月果断地摇摇头。     “柳师傅此生命犯桃花,无论人在哪里,都会引得女子为之倾心,他离开棋局山庄,或许是因为男女之事,柳师傅为人谦恭有礼,博学多才,又有读书人的风骨,非常讨女孩子欢心。而他偏偏独爱琉月,真是孽缘。”     花心的人讨女孩子的欢喜?秦锦绣实在不敢恭维明月的话语。     不过,她说的话似乎也有几分道理,秦锦绣聪明的小脑袋里飞速旋转,自动分析着所有的证据。     方正语调迟缓,“今日在此别过,若是有任何线索,还请明月姑娘到县衙告知我们。”     “方大人,方夫人放心,我会的。”明月微微颌首。     一行三人离开海棠苑。     正在思考中的秦锦绣被方正无情地拖回了县衙。     “你们怎么才回来。”守在房中的莲姨略带埋怨的口吻。     “莲姨。”方正微笑地唤道,递给秦锦绣警示的眼神。     秦锦绣大彻大悟,亲切地拉住莲姨的手,“莲姨,你怎么还没有睡。”     “我怎么睡得着呀,自从你们拜堂之后,就开始四处忙碌案子,如此下去,身子怎么能吃得消?”     莲姨板起脸,苦叹道:“我原以为方正娶妻之后,有了家,就不会像以前那样整日忙碌,可谁知道,这回可好,改成夫妻合心,一起忙碌了,还真是夫唱妇随。”     “嘻嘻。”秦锦绣为莲姨按按肩膀,撒娇讨好:“我是为了照顾他,才会贴身随行的。方正满腹诗文,一表人材,长得又高大帅气,若是办案时,被哪个狐媚子瞧上了,我不是要吃亏了,所以,我必须跟着他,他去哪里,我就去哪里,宁当狗皮膏药,也绝对不能放松警惕。”     狗皮膏药?方正的脸色变得低沉,又瞄向秦锦绣,示意其不要太过火。     秦锦绣却一副信心满满的样子。     莲姨微笑地摇头,溺爱地拍了拍秦锦绣的手,“你呀,就是贫嘴,我怕你们饿肚子,过来送饭的。”     “嗯,还是莲姨疼我。”秦锦绣小嘴吧吧地开始献媚。     “哎,我怕你们整日办案,累坏身子,这年轻呀,传宗接代才是头等大事,你们可别马虎。”莲姨已经完全将方正和秦锦绣看成至亲儿女。     “呃。”秦锦绣笑眯眯地地看向方正,“生孩子嘛?小事一桩,小事一桩,一晚上即可搞定。”     方正简直要羞愧地要钻进老鼠洞里,一个女孩子家竟然大言不惭地谈论闺房之乐?真是有失大雅,看来,必须要好好教导教导她,别给自己到处丢脸了。     “什么?”莲姨却听出了弦外之音,急忙站立起来,搀扶住秦锦绣,目不转睛地盯着秦锦绣的肚子,眼角处露出一道深深的皱纹,“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     莲姨喜悦地问道:“你的意思是不是说:你已经有喜了?”     “没有,没有……”秦锦绣恍然大悟,连连摆手,“我没喜,我没喜,哪有这么快。”     “的确没有这么快,但是也说不定呀,或许现在种子已经种下,很快就会生根发芽了,锦绣呀,快坐下,快坐下,你有没有感觉到小腹丝丝疼痛?好似针扎的感觉”莲姨扶着秦锦绣坐在凳子上,不停的虚寒为暖,还不忘记为其垫上圆形的小棉垫子。     弄得秦锦绣坐立不安,不知所措,只能可怜兮兮地向方正求助。     “莲姨……”方正急欲解释。     “你呀。”莲姨矛头又转向方正,“你毕竟也是精通医术的,自然要细心些,若是锦绣此刻已经是有孕在身,如此劳累,岂不危险?”     “呃,莲姨,我没事,我会自己照顾好自己的。”秦锦绣慌乱地站起来解释。     “哎呀,锦绣,你快坐下,别着急,饿了吧,先趁热吃饭。”莲姨麻利地打开八角食盒,从里面取出香喷喷的饭菜,“你们先吃着,我去后院杀只鸡,明儿一早,炖些鸡汤给锦绣补补身子,女人生孩子可是大事,千万别马虎了。”     莲姨神色喜悦地转身离去。     秦锦绣欲哭无泪,只能吧嗒吧嗒小嘴将解释的话咽下。     此时屋内只剩下秦锦绣和方正两个人。     方正黑着脸,坐在秦锦绣身边,拿起竹筷夹起一块五香牛肉放在秦锦绣的碗里,冷冰冰地说:“吃饭。”     “谢谢。”秦锦绣毫不客气地将大块牛肉放入口中,满意地咽下喉,像小猫一样瞄着方正的眼神,忐忑不安地问道:“怎么办?”     方正蔑视地扫过秦锦绣,放下竹筷,生硬地挤出几个字,“怎么办?只能回房再办。”           第七十二章 剖析(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咳咳。”秦锦绣差点噎到,“你什么意思?想占我的便宜吗?”     方正脸不红,气不喘,慢悠悠地说:“方才谁说的生孩子是小事一桩,而且是一晚上的事情?我自然是顺意你的意思了。”     “你,你无赖。我方才只是权宜之计,哄莲姨开心的。”秦锦绣又摆出标准的姿势,一只手掐住小蛮腰,另一只手在方正面前指指点点,“今夜,我们不能再同床睡了,你去睡茶房的床。”     “茶房的床是验尸用的。”方正满脸不高兴,“你怎么不去睡?”     “我?”秦锦绣气急败坏地说:“我是女孩子,怎么能睡死人的床呢?”     “嗯。你不提醒我,我差点忘记你是女孩子,可是世上的女孩子,哪有你这般彪悍的?”方正上上下下仔细地打量秦锦绣,“难道你害怕死人的床吗?不对呀,听闻秦九家的女儿是睡棺材长大的。所以你睡茶房,不是正好顺应你的心意吗?”     “你……”秦锦绣的小手划破空中,握紧粉拳,“别秦九,秦九的,别忘记,他是的岳父丈人。”     “哈哈。”方正挑眉微笑,“多谢夫人提醒,不过既然我承认岳父丈人,那自然也承认了你,夫妻之间哪有分房而睡的?”     “呃。”秦锦绣愣住了,飞速转动最强大脑,左右思量,不对呀,似乎正中方正下怀,掉入圈套了。     秦锦绣愤愤不平,没想到老实本分的方正心肠也是坏的,太气人了。     方正却恰到好处地将鸡腿塞到秦锦绣手里,语调迟缓道:“哎,你以为我愿意与你同枕共眠吗?无非也是哄莲姨开心呀,她年纪大了,大半生贫苦,如今所有的希望都在你我身上,我怎能让她伤心。你瞧她方才的样子,八层已经当真了,看你怎么圆场。”     “我……”秦锦绣狠狠地咬了一口大鸡腿,“这些我都明白,我毕竟也是为你好,为咱们的和谐生活,可是你竟然幸灾乐祸。”     “幸灾乐祸?”方正放下汤匙,“秦锦绣,你有没有良心,你可知道,这生孩子是两个人的事情,此刻,你若是怀上了,还好说,你若是怀不上,莲姨恐怕日日都会逼着你我喝下养身的参汤,和从观音庙求来的神水。别说我没有提醒你,以后的日子要不好过了。”     “不会吧。”秦锦绣也觉得自己似乎有些失言。     “所以,我们要想个办法。”方正话锋一转,嘴角上扬,“只要能骗过所有人,便相处无事了。”     “对,的确是这样。”秦锦绣赞同地点点头,“不过法子一定要好,不能让关心我们的人伤心。”     以前自己年纪小,总觉得女孩子撒个善意的小谎没什么,但是如今看来,善意的小谎有时候也是不得了的大事,这完全取决于对方对你的心思,只要对方投入的心思越多,便代表着受到的伤害越大。     如果对方的心都在自己身上,那无疑是将还未愈合的伤口无情地撕开。     莲姨便是如此,若是让她知道自己和方正假成亲的真相,恐怕会伤透心。     想到这一层,秦锦绣心里堵得慌,美味的鸡腿也如同嚼蜡,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方正见秦锦绣神色低沉,吃不下鸡腿,便低声说“回房睡吧,明日我整理好县衙里的琐碎事情后,咱们就动身,前往棋局山庄,恐怕接下来的日子会非常忙碌。”     “嗯。”秦锦绣迎上方正清澈的眼神,黯淡的眸中透出丝丝光亮,抛去情感,还有工作,能够将恶人绳之以法,也是首要之事,其他的,便顺其自然吧。     两人像商量好了一样,不约而同地走进卧室。     或是因为两人都是仵作的缘故,比常人要看淡男女之事。     一言不发的隔着屏风,各自换好小衣,洗洗刷刷后,双双躺在鸳鸯锦上。     盖着同一张被子,枕着同一个长枕,背靠着背,陷入梦乡。     而清晨醒来之后,两人之间的姿势却是惊天大逆转,好似乾坤大挪移,由简单地背靠式改成嵌入地拥抱式。     两人的胳膊和腿全部缠绕在一起,凌乱的头发也融到了一处。     更诱人的是:秦锦绣的小衣竟然还被撩开了,腰间露出片片白花花。     最最可恶的是,方正的手刚好搭在白花花上。     秦锦绣气愤地简直要蹦起来,浑身却动弹不得,便径直咬住方正的耳朵,吱吱呜呜道:“你敢占我便宜。”     “我没有。”惊醒的方正非但没有感到疼痛,反而体会到一种全身酥麻的满足感。     “还说没有,把你的爪子拿开。”秦锦绣恶狠狠地威胁说:“不然,我咬掉你的耳朵。”     “拿开可以,可是你必须先把脚拿下来。”方正委屈地回答。     脚?秦锦绣低头看去:艾玛,什么情况,难道昨晚自己和方正练习双人瑜伽了?     这动作不但暧昧,也太高难了吧。     原来方正的手搭在自己腰上不假,但自己的腿却压在方正的手上。     从窄视角看过去,是自己像蜘蛛一样死死缠住了方正,谈不上谁占谁便宜了。     艾玛,太丢人。     秦锦绣深深吸了口气,厚着脸皮,“我喊一二三,咱们一起动。”     “好。”方正无可奈何的微微点头。     “一二三。”随着秦锦绣清脆的喊声,两人自动分离,终于回到正常状态。     “以后你要是再敢这样,小心我阉割了你。”秦锦绣做出杀死的手势,因为厚脸皮的终极攻势要领是:先发制人,混淆黑白,先占领制高点。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方正打个哈欠,直直地坐起来,“看来真的要盖房了,我也不想和你一起睡。”     “你别得了便宜还卖乖。”秦锦绣伸了个大大的懒腰,歪着头看向方正,大大的眼睛里流动着绿莹莹地光芒。     以前没注意,今天仔细一看:没想到毫无修饰、不修边幅的方正竟然是个大帅哥。     气质不但文雅,修长的身姿更是吸引女人的眼球。     秦锦绣情不自禁地多看了几眼,揉了揉鼻子,暗道:不看,白不看,看了,也白看,就是看,看,看。     不知情的方正缓缓走到屏风后面,埋怨道:“你说我占便宜?那你呢?我还真是孤陋寡闻了,竟然不知道十二生肖中还有属螃蟹的。”     秦锦绣也跟着爬起来,手忙脚乱地套上罗裙,“你说谁属螃蟹?”     “不老老实实地睡觉,三更半夜横冲直撞,连蹬带踹,不是螃蟹是什么?”方正理了理穿戴整齐的衣冠。     秦锦绣努了努小嘴,又不服气地闭上。完蛋了,难道灵魂穿越,坏习惯和坏脾气都跟着来了?     以前在大学寝室里,自己曾经连续两次在半夜里掉到地上后,就再没有睡过上铺。为了避免出现意外,爸爸还特意为自己定做了高护栏,后来这个宝贵的高护栏一直伴随着自己,直到法医实习生的生活。     莫非昨夜自己原形毕露了?     秦锦绣挠挠乱七八糟的长发,抒发心中的郁闷,“螃蟹就螃蟹吧,要的就是那股子霸气。”     “对,你就是霸气的螃蟹。”方正苦笑地拿起梳妆台前的梳子,“请螃蟹竖着走过来梳头。”     “哈哈。”书呆子也懂幽默,秦锦绣转动精明的大眼睛,听话地坐到方正面前,仰起头,“这还差不多。”     方正轻轻地拂过秦锦绣的长发,认真地梳了起来。     清晨的起床小风波,算是正式结束。     而莲姨果然不失言,一早就已经准备在房门外,眼睁睁地逼着秦锦绣喝下一层厚厚油脂的鸡汤,又絮叨了方正一大堆关切的话语,才肯高兴地离去。     “莲姨真是好手艺。”秦锦绣擦了擦油乎乎的嘴角,望向院落里的偏房,“咦,令狐秋呢?不会又告辞而别了。”     “谁不辞而别呀?”令狐秋大摇大摆地踏进屋内,“才一日不见,你们又想我了?”     “令狐大哥真风趣,既然同为县衙办事,自然是同心同德。”顾砚竹的朗朗笑声也传入屋内。     “今日的人,真全呀。”秦锦绣乐呵呵地看向顾砚竹。     “我也是在家无趣,过来瞧瞧罢了。”顾砚竹羞涩地回答。     秦锦绣拉着顾砚竹缓缓坐下。     而面对知书达理顾砚竹和顽劣俏丽的秦锦绣。     方正不知所措,千疮百孔的心,不知何去何从。     秦锦绣则一心都在案子上,“既然大家都来了,不如去茶房开个交流会。”     “交流会?”回神地方正和令狐秋都疑惑重重地看向秦锦绣。     顾砚竹也是一脸不解。     秦锦绣细细地解释:“交流会就是将众人的想法和所有的证据汇合、串联在一起,再根据每个人所掌握的信息进行交流,对案件认真更深层次的剖析,或许你、我、他的一句无心之举,最后会成为破案的关键。”     秦锦绣又对着三人顽皮地微笑道:“其实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老话,三个臭皮匠,抵个诸葛亮。”     “这个有趣。走,去茶房。”性急的令狐秋径直站立,抬脚就往外走。           第七十三章 棋子(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昏暗的茶房内,秦锦绣和方正将所有证据都整整齐齐地摆放在桌案上。     令狐秋和顾砚竹仔细地翻看着。     秦锦绣更主动当起了解说员,指着垫在冰块中的死老鼠和死婴说:“这是城郊盗尸案中的证据,墓主人宁香蕋,棋局山庄的小姐,表面上看是病死的,但实则是被人毒死,此人手法狠毒,竟然对身怀六甲的孕妇下手,真是罪不可赦。”     “那她的尸身找到了吗?”令狐秋疑惑地问道。     “还没有,我已经派唐狄去查了。”方正脸色低沉,语气强硬,     “盗取尸身的人,大多是将尸身卖给他人再配冥婚,此法陋习,已经被朝廷明令禁止,但依然有人敢冒险而为之,基本都在背地里的勾当,唐狄查起来也颇为费力,至今没有任何线索。”     “那倒也未必,此事,说容易,也容易,说难,也困难。”顾砚竹抿住红唇,     “配冥婚者都是高门大户,贫苦的人家谁会舍得花钱做死人的事情,我觉得,若是去附近县城的药铺多打听留意,一定能找到些线索。”     “对,砚竹说得有道理。”秦锦绣投给顾砚竹肯定的眼神,     “重点排查富贵人家中未婚而亡的公子哥,这样范围便缩小了很多,会增加办案的效率。一定要尽快找到宁香蕋的尸身,时间越久,尸体的腐烂程度越深,证据便会越少,对侦破案件非常不利。”     “放心,我会告知唐狄。”方正点点头。“一定会尽快找到宁香蕋的尸身。”     “嗯,此案还有一个最为重要的疑点:宁香蕋腹中胎儿的亲生父亲到底是谁?只可惜随葬的物件被洗劫一空,现场一片狼藉,毫无线索。”     秦锦绣微皱眉心,“若是找到此人,此案也会有很大的转机。”     “这点不难,真相就在棋局山庄。”方正笃定地回道:“宁香蕋毕竟是未出阁的小姐,这未婚生子的隐晦之事,只有至亲的家人,才能说得清楚。所以,只要我们去棋局山庄面见宁庄主,一定会知晓此事的来龙去脉。”     “说得好。”秦锦绣给方正点了一个大大的赞之后,顺手打开一个桃木的匣子,从里面取出一枚小棋子,晃了晃,“你们瞧瞧,这是什么?”     “这是……”顾砚竹接过小棋子,定睛一瞧:“棋子?”     “的确是棋子,似乎还是翠玉制成的。”令狐秋也拿起一枚小棋子,在掌心掂了掂,又放在眼前,迎着透过窗棂的一缕阳光,无心地看去。     只是一眼便脸色微变,连连惊叹道:“果然是翠玉。而且是绝世翠玉,里面没有一丝杂质,这样的翠玉,连皇宫里也极为罕见,堪称珍宝,锦绣,你是从哪里得到的?”     “翠玉?还是绝世的?真的吗?快让我瞧瞧。”性急的秦锦绣匆匆拽过令狐秋的衣袖。     而令狐秋却依旧沉浸在绝世翠玉的世界里,“等等,再让我看看,啧啧,真是太美了,晶莹如露,剔透如水。如此美玉,见一眼,此生也心满意足了。”     而敏锐的方正却率先想到了最关键的问题:“若如此珍贵,为何盗墓的人,没有将其带走?”     “难道是黑灯瞎火的,落下了?”顾砚竹静心猜测。     “不会,盗墓者的眼睛向来比山里的狼眼还要明亮,他们冒着杀头的危险,好不容易盗开的墓地,是绝对不会轻易放过任何一件宝物的。”方正目光深邃地盯着装满桃木匣子的小棋子,若有所思。     而一旁的秦锦绣还在努力地拉扯令狐秋的衣袖,执着地说:“快让我看看。”毕竟长这么大,还没见过任何宝物,都说古代的玉石最值钱,那就先看看这绝世翠玉,开开眼界。     “好了,好了,给你看,给你看。”令狐秋恋恋不舍地将小棋子递给秦锦绣,“真是的,一盒子棋子你不看,偏偏抢我的。”     “我是怕你看在眼中,拔不出来,所以必须帮你抠出来。”秦锦绣道出实情,因为她发觉,每一次令狐秋看到值钱的物件,眼里都冒出耀眼的光泽,为了挽救一个行走边缘的好朋友,秦锦绣也是煞费苦心。     令狐秋却不领情,“你还是小心自己拔不出来吧,这等美玉,若是串成珠络子,那就美翻了。”     “呃,美翻了?”秦锦绣见令狐秋又说起了时髦话,惊讶的手中一滑,没接住小棋子。     小棋子不偏不正,叮咚一声,刚好掉入装满清水的铜盆中。     “小心些,小心些。”秦锦绣嘟嘟囔囔地埋怨令狐秋。     “没关系,洗过的翠玉更晶莹剔透。”令狐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     “真是怕了你。”秦锦绣挽起袖子,将手放入铜盆里,捞出小棋子。     可是,拿到小棋子后,秦锦绣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劲。     原本光滑的小棋子,似乎变得黏糊糊的。     秦锦绣低下头来,看看铜盆,又捏一捏发紧的手指,大声说道:“你们过来看看,这水有问题。”     方正、顾砚竹、令狐秋皆惊讶不已。     四人围着铜盆,紧紧盯着满盆清水。     “水变浑浊了。”方正看着铜盆底部,坚定地说:“你们看,平日里,铜盆中装满清水时,会轻易看到盆底金鱼鳞片和眼睛的图案,而此时只能看到金鱼图案的轮廓,鳞片和眼睛等一些细节,却看不到了,说明水便浑浊了。”     “不但如此,谁好像还黏糊糊的。”令狐秋将手直接伸到清水中搅了搅,“难道有浆糊?”     “不会的,茶房里的水,都是昨夜备下,待沉淀之后,清晨再用细纱布滤过,只为应对突发的案件,为验尸做准备。”顾砚竹出身仵作世家,自然对茶房中的东西特别熟悉。     秦锦绣微微蹙眉,拿着小棋子,盯着铜盆发呆。     良久,秦锦绣径直拿起桃木匣子,索性将所有棋子都倒入了铜盆中。     又拿起挂在墙上的酒葫芦,将浸泡过海草的高浓度酒头也一齐倒入铜盆中。     正在众人疑惑震惊时。     满盆的清水竟然变成了黑黑的墨色,而且似乎有凝固的趋势。     “这……”看得令狐秋目瞪口呆,大喊道:“水里有毒?完了,完了,可怜我还没有成过亲,又是家中的独子,竟然就要归西,完了。”     秦锦绣怒瞪了令狐秋一眼,嘲讽地说:“世上哪有你这般胆小的大侠,真丢人。放心,你死不了的,水里没有毒。”     “没毒?哦,那我就放心了。”令狐秋捂着小心脏,长舒一口气,“不是毒,那是什么?”     “是淀粉,也就是说这水中有面粉的成份。淀粉有一种最特殊的特性,就是遇到含有碘的酒会变成墨色。”秦锦绣从铜盆中捞起一枚小棋子,“我想问题就出在它的身上。你们都过来摸一摸。”     方正接过小棋子,在手中捻了捻,“真的是浆糊?”     “对,如果我没有猜错,所有的小棋子上,都被涂了一层浆糊。”秦锦绣不停地翻过水中的小棋子,放在鼻尖前闻了闻,“不过这浆糊似乎是用特殊秘方制成的,浓度非常高,即使风化,依然会有很高的黏性。”     “会是谁在绝世珍宝的棋子身上涂上浆糊呢?难道是为了藏拙?”顾砚竹不解地看向秦锦绣,“藏宝?”     秦锦绣摇了摇头,默默地说道:“我也不知道,但既然是宁香蕋的陪葬,想必就是棋局山庄中的珍宝,宁庄主疼爱亡女,将珍宝作为女儿的陪葬,也说得过去。”     “虽然说得过去,但我看此事有蹊跷。”方正紧盯着小棋子,“一副棋,分成黑白两色,为何这里只有黑子,而没有白子呢?”     “莫非白子被贼人盗走了?”令狐秋警觉地猜测。     “不会,他们既然能盗走白子,就能盗走黑子。”方正将所有小棋子从铜盆中捞出来,重新装桃木匣子中,“或许这是最重要的线索。”     “对。”秦锦绣低头想了想,“我们不妨带着棋子一同去棋局山庄,必要时向宁庄主讲明真相,或许便会找到我们想要的答案。”     “好。”方正赞同地点头,显然自己的想法与秦锦绣的心思不谋而合,原来两个人相处久了,自然会变得更加默契些。     令狐秋和顾砚竹也皆颌首表示赞同。     秦锦绣高兴不已,“第一件案子基本情况就是这些,最为复杂的还要数月浓花坊里的命案。”     秦锦绣挑眉讲道:“就目前掌握的证据来看,可以认定:其一、琉月、柳师傅、湘公子都与凶手认识,而且他们都在袒护凶手。其二、三人似乎都有交集,与棋局山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不错。但昨日我们漏掉一个重要的疑点,那就是湘公子和明月关于凶手的推测。”方正转过身,拿起琉月的验尸报告,     “按照湘公子和明月所言,杀害琉月的凶手是月浓花坊背后的金主买凶杀人,但通过检验琉月的尸身得知,琉月的真正死因是溺水。”           第七十四章 棋子(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溺水?”令狐秋简直要跳起来,“溪园里的水只有齐腰深,琉月又身材高挑,怎么能淹死人呢?     “谁说水浅,淹不死人?琉月是主动求死的。”秦锦绣满脸坚定,略带忧色,“但她的袒护和成全,并没有让凶手觉悟,反倒让凶手更加疯狂,甚至用惨烈的方式活活烧死了柳师傅。”     “对了。”秦锦绣转向方正和顾砚竹,“琉月死后,容貌是什么样子的?”     方正沉思了片刻,“她泡在冷水中,脸颊微肿,但身姿苗条,没有太多变化。”     “但额头有处创伤,眼角似乎还有几条血痕。”顾砚竹虽然不是仵作,但是自幼与爷爷和父亲验尸,多少也懂些门道。     “这就对了。”秦锦绣低下头,“你们想想,柳师傅当时在戏台上,为什么会无故抚摸琉月的脸呢?”     “他喜爱琉月。”令狐秋老老实实地回道。     “不对。”秦锦绣摇摇头,“柳师傅为谦谦君子,深得花坊中的姑娘喜爱,其中一个重要原因便是尊重别人。”     “尊重别人。”顾砚竹也是一头雾水。     “我的意思是柳师傅饱读诗书,满腹经纶,又温文尔雅,谦恭有礼,非常尊重花坊里的每一位姑娘,试问,如此优秀的男子哪个女孩子会不喜欢?即使不爱恋,也是不忍心拒绝伤害的。”     秦锦绣偷偷扫过方正一眼,故意调高声音,抒发一下昨夜胸中的恶气,“以柳师傅的为人,他是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对琉月动手动脚的。”     秦锦绣讲得很直白,“除非是另有原因。”     而方正丝毫没有受秦锦绣的挖苦,反倒陷入深深的回忆中,凝神道:     “当时,柳师傅不停地抚摸琉月的脸,才会将身上的磷粉无意中撒到琉月脸上,琉月因此引火上身,之后柳师傅奋力扑救,却点燃了身上的磷粉,最后两人被烧得粉身碎骨。串联到一起,水到渠成的火灾似乎早被凶手算计好了。问题便出在琉月的脸上,她的脸上到底有什么?”     “玫瑰花瓣。”秦锦绣挑眉说道:     “是花坊中的姑娘撒在琉月身上的玫瑰花瓣,有人将几片玫瑰花瓣粘到琉月脸上的伤口处,意在遮挡。而柳师傅试图见琉月最后一面,才会用手试图掠过,但有几个花瓣总也弄不掉,他才会不停的掠过,我们外人在台下望去,以为他是在抚摸琉月。而正是他的这个小动作,才烧毁了琉月和自己。”     “难道花坊中有凶手的暗线?”方正犹豫不决,不敢确定是何人。     “不是暗线,我偷偷问过莘月,原来花姨娘知晓琉月爱美,便请了师傅为之上妆,明月提出用花瓣遮盖伤痕,师傅便照做了。”     秦锦绣眸色加深,“现在反过来想想,明月没有说实话,送花宴,其实不是她的主意,而是有人借她的嘴说出来而已。换句话说,整个送花宴都是在那个人的掌控下进行的。”     “湘公子?”心思缜密的顾砚竹脱口而出。     “对,方正,你有没有发觉,明月每一次提及湘公子,都目光闪亮,言语迟缓,对湘公子观察颇为细致,连身姿的胖瘦都铭记于心,这分明是女子爱慕男子的表情。”     秦锦绣一口咬定,“所以我觉得,明月对湘公子暗中生情,反被湘公子利用。”     方正努力回忆着明月每一句话语,的确如秦锦绣所言,明月对湘公子很是特别。     “难道明月也参与其中?”令狐秋猜测。     “不,依照明月的表情和举止来看,她仅仅是被人当枪使而已。”秦锦绣自认这点判断力还是有的。     “如此说来,还是湘公子最为可疑。”方正不得不承认,秦锦绣的推理条理非常清晰。     “对,湘公子来县衙这一招,虽然危险,但胜算极大。”秦锦绣气愤地说:“他就是一只狡猾的老狐狸。”     “那琉月、柳师傅、湘公子这三人之间到底有何关联?”顾砚竹疑惑不解地轻声问道。     关系?秦锦绣眼珠一转,用最简洁的方式回答:“他们三人之间的关系按照感情划分是:柳师傅爱慕琉月,琉月爱慕湘公子,湘公子却只当琉月为红颜知己,无心风月,但在琉月死后,湘公子似乎觉醒后悔,但一切都晚了。”     方正也依照秦锦绣的方法,举一反三地说道:“若是按照活动范围划分:他们三人所在的地方分别是:琉月身在月浓花坊,柳师傅在月浓花坊、棋局山庄和温泉山庄分别都小住过,而湘公子颇为神秘,至今不知其身份。”     “嗯,就是说来,其实最关键的人物是柳师傅?”顾砚竹细细翻看柳师傅的验尸报告,不懂地说道:     “柳师傅是泡过温泉之后,来到月浓花坊参加送花宴的,也就说他的衣袍便是在温泉处被人动了手脚,但柳师傅身患风湿痹病……”     顾砚竹停了下来,看向翻看验尸报告副本的令狐秋。     令狐秋眼前一亮,放下副本,“我知道了,落花镇的温泉多在郊外村落,离月浓花坊较远,柳师傅不胜脚力,行走不便,所以他不是走来的,定是坐马车来的,这一路颠簸,马车上定会留下磷粉的痕迹。”     “不错嘛,有进步。”秦锦绣重重拍在令狐秋的肩膀。     “哪里,哪里,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着俏仵作,自然也会成为名捕。”令狐秋开始洋洋自得地咬文嚼字。     方正默默地给了秦锦绣一个警示的眼神,语调低沉地说:“好,我让王汉去集市上查查来往的马车,如果真的在马车上找到磷粉,便坐实了我们的猜测。”     秦锦绣笑眯眯地讨好道:“其实湘公子的身份也非常重要,我昨日突发奇想:柳师傅的一万两银票既然是来自棋局山庄,而且他又是盗尸案中墓主人宁香蕋的师傅,这一切似乎都和棋局山庄有关联。”     秦锦绣大胆推测,“所以,我怀疑湘公子真正的身份是棋局山庄的大少爷。”     方正猛然抬起头看向秦锦绣,眼神幽森地说:“我也如此想过,你还记得昨日王汉说过:棋局山庄的大少爷在温泉山庄里出现过,这与昨日湘公子的行踪也颇为吻合。”     “宁庄主为做善事,早不捐,晚不捐,偏偏在最关键的时候将温泉山庄捐赠给慈宁庵,分明是欲盖弥彰,销毁证据。”秦锦绣愤慨道:“算算时间,温泉山庄动工时,正是湘公子来县衙的时候。他分明是来拖住我们的。”     “的确有这种可能,但是我们没有证据。”顾砚竹面带忧色,“可惜温泉山庄已毁,所有证据都没有了。”     令狐秋摊开双手,“没关系,待我将棋局山庄的大少爷给抓来,饿上个十日八日,看他招不招。”     “就你厉害。”秦锦绣苦笑摇头,“没关系,只要他存在,必定会留下证据,天底下根本没有天衣无缝的作案手段。”     秦锦绣微微端起肩膀,举起手指头,摆个pose,阴阳怪气地说:“因为真相永远只有一个。”     话音刚落,看得众人不知所云,被生猛的秦锦绣震慑住了。     下一刻,秦锦绣捂住肚子,哈哈大笑,开心不已。     “秦锦绣。”方正拉了拉秦锦绣的衣袖,示意其注意形象。     “呃。”秦锦绣止住笑声,叹了口气:真没有幽默细胞。     顾砚竹却满脸羡慕地看向秦锦绣。     “如果锦绣的推测成立,那也就是说,两个案子似乎是一件案子。”令狐秋看向秦锦绣和方正。     方正点头,“我们的确暂时认定盗尸案和月浓花坊的命案为同一件案子。”     “那你们之间的赌约不算数了?”令狐秋惊愕地看向秦锦绣。     “是啊,猜得到开头,看不准结局吧。”秦锦绣双叉胸前,“我们这一回合,算是平局。”     “哎,猜不透,猜不透啊。”令狐秋转身看向窗棂外面,落寞地自言自语。     “既然猜不透,就不要再伤神,伤身了。”方正冷冷地说,“办正经事要紧。”     “好了,好了,目前的证据也只有这么多。”秦锦绣轻轻碰了碰方正的肩膀,“最棘手的是,凶手的作案动机是什么?”     秦锦绣柳眉微皱,“凶手接连直接杀害或间接杀害宁香蕋、琉月和柳师傅。图的到底什么?”     “杀人动机?这世上的杀人无非是为财、为色、为仇、为情?”顾砚竹一一铺开说起:“一定不是为财,因为这三个人都没有钱财上的纠缠,也一定不是为色,毕竟仰慕琉月的男子不计其数,花坊里的姑娘也没当柳师傅当外人,凶手怎么舍得随意杀人?若是为仇……”     顾砚竹停顿了一下,“极有可能是为仇,流落花坊的琉月或是身负血海深仇。报仇未果,反被害死,也是有可能的。”     秦锦绣突然脑洞大开,自己的思想怎么如此狭隘呢,总是停留在情谊和财色上,或许真如顾砚竹所说,是仇杀。           第七十五章 远行(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自己怎么没有想到呢?秦锦绣愣愣地看向方正和顾砚竹。     差点忘记,自己是穿越过来的现代人。     和纯正的古代人有严重的思想分歧。     因为自己生活在法制时代,一切都以公平、公正、公开的法律标准为基线,但古代恰恰相反,在帝王君主的时代里,法律极为不健全,又多为不公,靠私欲报仇的人,大有人在。     众多线索之中,的确是忽视了琉月的身世。     每一个娇妍如花的女子,流落烟柳之地,背后都隐藏着一部血泪史。     琉月也逃不脱凄凉的宿命。     秦锦绣眉目微拧,眸心暗沉。     方正也意识到自己的失职,“难道还要再去一趟月浓花坊?”     “我看不必,派王汉暗中调查就行,毕竟事隔多年,估计一时半会也查不出什么来。”秦锦绣轻轻应答。     “也好,我会吩咐王汉去做。”方正思忖后,点头表示同意,“交流会的确效果明显,大家集思广益,总会有新的线索。”     “这就是团队的力量。”秦锦绣拉起顾砚竹的手,“砚竹天资聪慧,而且心思细腻,胆子又大,不如加入我们的团队。”     “团队?”顾砚竹愣住了。     “对啊,目前我们团队暂时有三名成员:我、令狐秋、方正。”秦锦绣浓睫莹洁,“欢迎你成为第四名成员。”     “我可以吗?”顾砚竹惊喜地看了看令狐秋。     令狐秋给了顾砚竹一个大大的微笑,表示肯定。     “砚竹出身仵作世家,自幼与县衙为邻,熟读经书,性情温婉,只可惜是女儿身,若是男子,也定会光耀顾家门楣,有一番作为。”方正大声赞誉道:“能加入我们团队是最好不过的。”     “谢谢锦绣姐,方大哥,令狐大哥。”顾砚竹腼腆微笑,“我会努力的。”     “太好了,我有姐妹了。”秦锦绣拉住顾砚竹的手,欢快地跳起来。     “秦锦绣。”方正怒声痛斥,“你和砚竹多学学女子家的秉性,别总是鸡飞狗跳的。”     “呃。”秦锦绣气愤得瞪大双眼,窜到方正面前,“谁鸡飞狗跳了?”     “别,别。”顾砚竹挡住秦锦绣,“锦绣姐天真烂漫,浑身的本领,方大哥说反了,是我要和锦绣姐多学些东西才对。”     “你看看。”秦锦绣高傲地抬起头,“砚竹最聪明,看人就是透彻。”     “秦锦绣,你的尾巴不要翘得太高,高过头,盖过眼睛,小心撞墙。”方正咬着牙根儿说。     “谢谢提醒,这尾巴翘得高也是本事,有人想翘,还翘不起来呢。”秦锦绣伶牙俐齿地反击。     “行了,行了,什么尾巴不尾巴的。”令狐秋将秦锦绣拽到一旁,“等侦破命案之后,再讨论尾巴的事情。”     “哼。”秦锦绣鼻子微微哼哼,别过脸去。     方正不喜不怒,摆出县令的官威,“好,既然如此,我们明日一早便可启程去棋局山庄。”     “不过,既然两个案子并成一个案子。”令狐秋用手轻轻划过下巴,“我倒是觉得,如果去棋局山庄,咱们四人最好分开查案。”     “分开查案?”方正不解。     秦锦绣也是茫然地看过令狐秋。     顾砚竹眸心微动,温婉顺意地解释道:“我猜令狐大哥的意思是:我们四人分别去棋局山庄,明里为调查宁香蕋的案子,暗里调查琉月和柳师傅的案子,再探一探棋局山庄的大少爷和湘公子的关联。”     “对,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令狐秋投给顾砚竹一个大大的微笑,“若是凶手真的与棋局山庄有关,我们四人一明一暗,定会查出更多的端倪。若是没有关联,我们便顺其自然,也不会牵扯到太多麻烦。还是砚竹懂我。”     顾砚竹羞涩地低下头。     方正虽然心中不快,却同意令狐秋的主意,“我看此法,可行。”     秦锦绣沉思片刻,随即点头,“好,既然如此,我们不妨分成两组,一组名正言顺的去调查宁香蕋的案子,而另一组乔装打扮,为棋局大赛而去。这样彼此间也好有个照应,争取早日侦破此案。”     “好,我和锦绣一组。”令狐秋立即朝着秦锦绣身边凑了过来。     一旁的顾砚竹暗自伤感。     秦锦绣想起方正告知自己远离令狐秋的警告,不禁胆怯地瞄了方正一眼。     方正却一改常态,明煦而言:“我同意令狐兄的提议,你们乔装成书生去参加水流云在的棋局大赛。而我和砚竹以万县县衙的名义去拜访宁庄主,各自启程,暗中联络,就这样定了。”     秦锦绣惊讶不已,他同意了?     一旁的令狐秋喜上眉梢。     顾砚竹也不情愿地点点头,小脸上似乎飘过失落的神色。     小小的县衙茶房内,真是几家欢乐,几家愁。     交流会散去,四人都忙着各自准备远行的物品,第二日清晨,便匆匆踏上征程。     秦锦绣摇身一变,又成为了风度翩翩的公子哥,惹得令狐秋一顿揶揄取笑。     秦锦绣懒得和他贫嘴,便拉着顾砚竹东一句、西一句地聊起了家常。     良久,马车终于出了城门。     秦锦绣撩起蓝花布帘,向外望去:天空湛蓝,处处翠绿。     “哇。好美。”果然是真正的原生态,秦锦绣左顾右盼,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     “锦绣姐,来喝些水吧。”善解人意的顾砚竹递给秦锦绣一个小葫芦。     “谢谢!”秦锦绣晃荡着小脑袋,接过小葫芦,咕咚咕咚地喝起水来。     一旁地令狐秋兴致勃勃地问道:“锦绣,你这身打扮太得体了,真像宫里的小太监。”     “咳咳。”秦锦绣差点呛水,捂住胸口,无奈地说:“令狐秋,你们家乡都是这样夸人吗?”     “是呀。”令狐秋大笑,“我看你做仵作真是屈才了,送入宫里,定会大有作为。”     “行,改日我入宫一定带上你,咱们有福同享。”秦锦绣故意眼神凶悍的狠狠应道。     “呃。”令狐秋立刻被秦锦绣冰冷的眼神所震慑,悄悄地撇了撇嘴,不敢言语。     下一刻,秦锦绣放声大笑,开心至极。     顾砚竹也捂住红唇,忍俊不禁的随着低笑。     唯独方正一言不发,眼神深邃地盯着远方,似有心事。     “哎。”秦锦绣扬起手,在方正眼前来回晃动,“你怎么了?”     “没什么,我只是在想,你。”方正径直而答。     “想我?”秦锦绣指向自己的鼻尖,“我又做错事了?”     方正随即摇摇头,“今日是我们成婚的第七天。”     一周了?好快。     秦锦绣叹口气,成亲七天,就代表自己穿越过来七天。     这七天里,自己根本没有任何时间观念,古代没有手机,没有钟表,也没有台历,更夫打的几长几短的梆子,也根本听不懂。     反正天黑就睡觉,天亮就起床。     至于哪一天,更不知道。基本靠望天,月圆十五,月亏初一,就差过结绳记日子的原始生活了。     自己有时也很悲伤,非常困惑,因为对于最基本的生活常识,现代的高级知识分子还不如古代不识字的老妪。     真是现代教育的悲哀。     秦锦绣言语间带着落寞,“你记得好清楚。真快,都七天了。”     “七天?哎呀,我也忘记了。”顾砚竹满脸歉意,“不如我们折返回去,明日再启程。”     “你说呢?”方正目光真挚地看向秦锦绣。     秦锦绣一头雾水,“我们已经走了半日,为什么要折返回去?七天怎么了?”     令狐秋双手交叉在胸前,认真地看着秦锦绣,“你是真不知道,还是假装不知道呢?”     “到底什么意思,真是急死人了。”秦锦绣依然不懂。     “真是愚钝,按照本朝的规矩,成婚七日后,夫妻双双要回门,拜见岳父大人的。”令狐秋大声说。     “七天回门?”秦锦绣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是第一次成婚,也没有经验,不知道七日回门的规矩,也是有情可原的。下次就好了。”     “下次?”令狐秋和顾砚竹都被秦锦绣雷人的话语吓呆了。     方正的脸色也变得黯淡。     秦锦绣急忙捂住小嘴,“我说错话了。”     “锦绣姐真是豪爽。你说的多对,就是七天回门。”顾砚竹亲切地拉起秦锦绣的手,“离开一品棺材铺,嫁给方大哥,一定想家了吧。”     “家?”秦锦绣依稀记得秦九送自己坐上花轿时的感人情景,这些天一直在忙碌案子,似乎忘记了自己还有一个温暖的家,疼爱自己的父亲。     人总是这样,在高兴忙碌时,总是遗忘很多东西,而在陷入低谷或是遇到困难时,却是内心脆弱,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家,家里有疼爱自己、为自己遮风挡雨的至亲父母。     即使全世界都抛弃了自己,背叛了自己,至亲父母也会义无反顾地保护自己。     这份爱,没有理由,只有世代的传承和守候。     秦锦绣感触颇深地想:自己的确应该回去看看父亲秦九。     “想回去吗?”方正看穿秦锦绣的心思,温柔地问道。           第七十六章 远行(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嗯。”秦锦绣低头思忖,“不如让莲姨代我回去一趟,也好让父亲安心,待棋局山庄的事情忙完,我们再一同回去。”     “也好。”方正微笑地点头,“你放心,临行前,我已经备好四样吉祥如意的礼物,并告知莲姨,若是天黑前,你我未回县衙,就麻烦她独自登门解释。”     “方大哥想得好周到。”顾砚竹柳眉微挑,“锦绣姐放心吧,莲姨为人和善,定会和秦伯伯讲明你们的心意。”     “呃。”不知为什么,秦锦绣心里竟然感到丝丝温暖,甚至有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方正果然是暖男一枚,不但事事都征求自己的意见,而且心思缜密,将无关紧要的事情都安排得妥妥当当。     自己虽然精通仵作之道,但对于人情世故、生活琐事并不在行,甚至有些糊里糊涂。     而方正刚好弥补了自己的不足,从取长补短地角度上看,自己和方正还真是天生一对。     秦锦绣感到双颊有些发热,扭捏地清了清嗓子,拿出含糖量四个加号的语调说:“谢谢。”     “谢什么,这是我应该做的。”方正不假思索地应答,眉心舒展。     秦锦绣微微低下头,不停地转动手中的小葫芦,掩饰内心的慌乱。     令狐秋和顾砚竹四目相对,马车内突然变得静寂无声。     “嗯。”方正轻轻犹豫呢喃,打破寂静。     “什么?”秦锦绣勇敢地抬起头,迎上方正沉思的眸子。     “我们似乎遗漏了一个非常重要的问题。”方正亲切地看向秦锦绣。     “遗漏了重要的问题?”令狐秋随之疑惑,“难道又有新的线索?”     “不是。”方正摇摇头,“是关于我们四人此番去棋局山庄的计划?”     “我们不是已经计划好,两人一组,分别一明一暗地进入棋局山庄吗?”面对方正的疑问,顾砚竹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的确如此,不过……”方正不动声色地问道:“锦绣,你精通棋艺?”     “呃,这个……”秦锦绣噎住了,象棋、跳棋、五子棋自己还算精通,可是这古代的棋艺?别说精通了,连基本的常识都不懂呀。     姑且只认识黑白两个颜色的棋子,秦锦绣垂头丧气。     这也不能怪自己笨拙,毕竟在现代,黑白子的围棋可不是所有人都会的,更不是能在短时间内学成的,围棋的棋艺太过深奥,每下一子都要经过深思熟虑、步步为营,根本不符合现代的快餐节奏呀。     再说围棋的内涵包容万千,博大精深,或许只有开会爱睡觉的某大师才能随心驾驭,自己还真学不来。     秦锦绣噘起小嘴,吱吱呜呜地比比划划,基本就是一个意思--不会!     “你不懂棋艺?”令狐秋惊愕地指着秦锦绣。     “不懂怎么了?”秦锦绣虚张声势地提高语调,“这世上懂棋艺的人不计其数,而会验尸的仵作却屈指可数,我这叫术业有专攻,专攻冷门,懂不懂?真是没见过世面的大侠。”     “我没见过世面?”令狐秋挥手指向自己,又无奈地落下,神情啼笑皆非,“我是真服了你,对棋艺一窍不通,竟然还要随我去参加棋艺大赛,你可真是艺高人胆大啊。”     “承蒙夸奖。”秦锦绣坏坏地拱起双手,“其实,我参加棋艺大赛,只是个打酱油的。”     “打酱油?”顾砚竹忍不住地盈盈一笑,“锦绣姐真会讲笑话,这打酱油如此简单,哪能劳烦锦绣姐亲自出马。依我看,不如想个理由,搪塞过去,免得到时候被人怀疑,暴露了身份。”     “嘿嘿。”秦锦绣轻轻扶额,表示赞同,眼睛的余光偷偷扫过方正,心虚地低下头。     方正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挖苦嘲弄秦锦绣,眸中反而露出狡黠的光芒。     感动得秦锦绣差点热泪盈眶。     方正轻轻拍过秦锦绣的肩膀,安抚道:“我们一时半会儿,很难想出两全之策,不如直接更改计划,这样岂不更好?”     “更改计划?”令狐秋看着方正一副胸有成竹地样子,隐隐觉得事情不大对劲儿。     他哪里知道,一切都是方正为弥补自己失落的心情而想出补救的办法。     方正昨日出了茶房,总觉得心里压着一块石头,原以为顺水推舟的分组,成全了自己多年的私心,会一扫心中的阴霾,却没想到阴霾反倒更重,更别提开心了。     一闭上眼睛,便会浮现秦锦绣和令狐秋同行的身影,心中极度不舒服,甚至懊恼气愤。     自己到底怎么了?方正想来想去,终于给了自己一个最合适的理由:秦锦绣是自己的妻子,临时妻子也是妻子,不能让旁人染指。     但说出去的话,就如泼出去的水,况且自己一贯说话算话,怎么能随便收回呢?     方正冥思苦想了半宿,才想到这个绝好的办法,在秦锦绣不懂棋艺上做文章。     方正眸心闪亮地说:“我们四人不如做个小小的调整:更改为我与锦绣一组,以万县之主为名,去拜访宁庄主。令狐秋和砚竹一组,以兄妹相称,去参加棋局大赛,砚竹棋艺精湛,与我伯仲之间,定不会被人怀疑的,不过……”     “不过若棋局山庄的大少爷真的是湘公子的话,还是不行。”反应敏捷的秦锦绣大声讲道。     “的确如此。”方正微微叹口气,“湘公子非常人般驽钝,要对付他,必须要深思熟虑,计划周详,否则弄不好会前功尽弃。”     “是呀,方大哥的提议我也赞同,只是令狐大哥……”方正之前的话句句说在顾砚竹的心坎上,她自然双手赞同。     “嗯。”秦锦绣抬起手,看了看自己发白的衣袖,眼珠一转,计上眉梢,旅途苦闷,不如添点笑料,“我有办法。”     “快说,快说。”令狐秋着急地追问。     秦锦绣坏坏地笑道:“我能乔装成男子,你自然也能成为姑娘。毕竟湘公子只见过你一面,印象不会太深刻。你只要阴阳逆转,穿上衣裙,我保证他绝对不会认出你来的。”     “什么?装成女人?”令狐秋激动得差点蹦起来,连连摆手加摇头,“不行,不行,大丈夫行走江湖,哪能装成个柔弱的女子,若是让别人知道,岂不要笑话死我了。”     “笑话什么?这都是为了破案。”秦锦绣大声反驳,“什么大丈夫行走江湖,大丈夫还能屈能伸呢。”     “不行,我绝对不同意,小时候,我没少受家里姐姐们的戏弄,我发过誓,这辈子再也不穿女子的衣裙了。”令狐秋一着急,竟然说漏了嘴。     “哈哈,既然从小就穿过,再穿一次,怕什么?”秦锦绣抓住重点,看向顾砚竹和方正,“不如我们举手,民主表决一下,你们觉得我的法子可行的,请举手。”     “什么是民主表决?”顾砚竹有些不明白。     秦锦绣高高举起手,细细解释道:“非常简单,民主表决就是:你不要受任何因素的影响,只说出自己独有的想法便可。就像这次,你们认为令狐秋乔装成女子去参加棋局大赛的方法可行,你就举手,如果不行,你可以不举手或者直接弃权。”     “哦,原来如此。”顾砚竹点点头,同情地瞄向楚楚可怜的令狐秋。     秦锦绣又转向方正,“你觉得呢?”     方正看了看脸颊羞红的令狐秋,又看了看挤眉弄眼的秦锦绣,心中窃喜地抬起手臂,沉稳地说:“我认为此法可行。”     “有眼光。”秦锦绣得意洋洋地给了方正一个甜美的微笑,又看向顾砚竹,“你呢?”     顾砚竹犹犹豫豫,不停地摆弄手中的绢帕,神色不明地看向令狐秋。     令狐秋苦苦哀求的小眼神死死盯着顾砚竹,心中的意思不言而喻。     “哎,不准打亲情牌,不准干扰别人独立的想法。”秦锦绣及时阻断了令狐秋的祈求。     令狐秋真是欲哭无泪,这是什么民主,分明是将人往死里逼呀。     左右为难的顾砚竹最后没有办法,只能淡淡地说:“我弃权。”     “好,目前同意令狐秋乔装成女子去参加棋局大赛的有两票,弃权一票。”秦锦绣笑嘻嘻地盯着令狐秋,“你自己呢?”     “还用征求我的意见吗?”令狐秋哭笑不得。     “那是必须的。”秦锦绣满脸正气,“这才叫民主呀。”     “我不同意。”令狐秋一字一句地大喊。     “那就是一票反对。”秦锦绣伸出双手,“我正式宣布,民主表决的结果是:二比一。令狐秋,你要尊重团队的决定,以大局为重哦。”     “真的没有其他好法子吗?”令狐秋做最后的抗争,“不如我们分成三组,我和砚竹分开走。”     “不行,砚竹是女孩子,性情淑婉,不比锦绣泼辣,棋局大赛又以年轻的读书公子为多,她独自一人,太过危险。”方正直接反驳。     “那……”令狐秋的手终于无力地垂下,整个人都无精打采的,看来只能认命了。           第七十七章 诊病(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见时机成熟,忙拂过令狐秋的衣袖,柔声劝慰,“其实,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你看看我,当初乔装还去过月浓花坊呢,就算穿得像个小太监,但办起事来更顺手。恰巧,我带了套女装,一会找个偏僻的地方给你换上。东方不亮,西方亮,说不定你还能在水流云在大放异彩,弄出个什么风流韵事,被后人千古传颂呢。”     秦锦绣满脸堆笑,故意低声下气地奉承,一顿讨好,“到时候,可别忘记我这个大恩人呀。”     令狐秋勉强地点点头,苦涩地说:“我不求什么千古传颂,只求,你们别把我画的太丑,吓到了旁人就不好了。”     “放心,这个包在我身上。”秦锦绣用力地拍了拍胸脯,对方正点了点头。     方正差点笑喷了,明明是一出丑角戏,竟然让秦锦绣弄成皆大欢喜的庆功宴,真是万分敬佩。     马车内笑声不断,四人谈古论今,好不热闹。     秦锦绣一向说到做到,在离棋局山庄仅有数十里的小镇上,找了家素雅的客栈,仔细地为令狐秋换上了女子家的衣裙。     “哎,你到底会不会。”令狐秋抬着头埋怨。     “嗯,快了,快了,你再忍忍。”秦锦绣一顿手忙脚乱,却依旧系不上嵌着金丝的盘扣。     本来就不情愿乔装成女子的令狐秋也变得愈加狂躁,低头看了看高高耸起的胸前,咬着牙根儿,恨恨地说:“你是从哪里弄来这么大个儿的馒头?”     “我亲手做的呀。”秦锦绣正在和盘扣、丝带做生死搏斗,“昨晚,莲姨知道我们要远行,特意做了好多馒头,让我们路上做干粮,我反正也闲着无趣,便帮忙做了几个,只是我的手艺不大好,水碱放得有点多,面团也揉大了。”     秦锦绣擦擦额头上的薄汗,“但是,没想到,还真派上用场了,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晚上,你要是饿了,就低头咬一口,没事的,这馒头个头大,少掉一半,挂在胸前也是玲珑身段,不过……”     “什么?还有不过,”令狐秋翻起白眼,“秦锦绣,你是不是存心的,你和方正是不是昨夜就商量好,今天捉弄我吧,我看八成是被我猜着了,要不然你怎么既带了馒头,还带了一件又肥又大的衣裙,哎,这是你的衣裙吗?”     秦锦绣不好意思地吧嗒吧嗒小嘴,“我向天发誓,真不是存心的,馒头真是无心之举,这衣裙更是无心之举,我只是随便在嫁妆的箱子里挑了件讨喜颜色的衣裙,以防不测时备用,所以就带着喽。谁知道会这般大呀?不过……”     秦锦绣扭过头,顿了顿,“不过,你还是让我把话说完,你夜里吃馒头的时候,一定要均匀地吃,左边吃一口,右边吃一口,免得弄得一边大,一边小,左右失衡,那样毕竟不好看,嘿嘿,你懂的,哈……”     “秦锦绣。”令狐秋真想把贴在胸口的两个大馒头给拽下来,直接扔在秦锦绣那张可恶的小脸上。     “停,停,马上就弄好了。”秦锦绣立即弯下腰,主动逢迎讨好,“别生气呀,我只是开个小小的玩笑。”     “有如此开玩笑的朋友吗?”令狐秋不高兴地说。     “别气了。”秦锦绣讨好地为令狐秋捶捶后背,“瞧瞧,美人一生气,连砚竹辛辛苦苦为你梳的流云髻都弄乱了。”     “哼。”令狐秋看了看铜镜中的自己,气愤得牙痒痒。     “我给你讲一件趣事,当做赔礼吧。”秦锦绣微笑着说。     “讲。”令狐秋深深喘了一口气,平稳一下躁动的心情。     “嗯,你知道吗?我曾经看过一本书。”秦锦绣高深莫测地说道:“那本书中记载:在西南方向,大海的尽头,有一个异族小国,国内的男子为求富贵,都会像太监一样,挨上一刀,再服用通乳的草药,最后彻底变成女子。”     “真的变成了女人?”令狐秋有些忐忑不安。     “是呀,书中是这样说的,书中还说,那些由男人变成的女子,个个貌美如花,身姿丰满,比女人还女人呢。”秦锦绣拿起细绒粉擦蘸了些香粉在空中吹了吹。     “不会吧。”令狐秋的声音微微颤动,“那他们就心甘情愿成为女子?不愿意做男人?”     “呃,这个书中可没说,但是在异族小国里,都是以女子为美的,所以男子才会争前恐后地变成女子。”秦锦绣开始认真地为令狐秋化妆。     “竟然有这样的事?”令狐秋惊讶不已。     “所以呀,”秦锦绣抿嘴笑道:“你不要总是心里不平衡,比起那些真正变成女子的人,你是不是强多了,哎,快闭上眼睛。”     “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令狐秋听话地闭上眼睛。     “这就对了,作为一名合格的捕快,自然要上得厅堂,下得厨房,更要打得过流……,不。”秦锦绣意识到自己失言,忙改口说:“打得过坏人。总之,捕快的职业虽然危险,但非常锻炼人,考验人,而且非常拉风哦。”     “拉风?”令狐秋对这个新词很感兴趣。     “拉风就是非常、非常、非常讨人喜欢,无论大人、小孩、女人、男人都喜欢你,满足你所有的梦想。”秦锦绣拿起自制小棉签,擦了擦瞄过头的眉线,“家喻户晓的四大名捕,你没听过吗?他们就是拉风的代表。”     “四大名捕?”令狐秋疑惑地摇摇头,“我还真没听过,他们是哪个衙门的?”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四大名捕真的非常厉害,非常拉风,他们无论走到哪里,身后总会追随一大群如花似玉的女子,你想想那场面。”秦锦绣开始攻克令狐秋的精神高地,“不过,我估计用不了多久,拉风的场面就会重现了。”     “有眼光。”沉浸在梦想中的令狐秋得意洋洋,“我一人足以抵过四大名捕。”     “对,对。”秦锦绣摆正令狐秋的脸,“别动,哎,完了,不行,要重新来画,你的眉毛太繁茂粗壮,一看就不像女子,我还是先给修修眉毛。”     “随便弄,别客气。”令狐秋已经陷入深深的幻想中。     秦锦绣麻利地从包裹中拣出一根丝线,双手捻过,将其系成圆形,然后像翻花绳一样,分别用大拇指和食指将丝线撑开,一手固定丝线,一手拧了个麻花劲儿。     再用形成的内三角夹住令狐秋的一根眉毛,灵活的手指快速移动,为其修眉。     其实就是用丝线做成的剪刀,     “哎呦。”随着眉毛的脱落,令狐秋疼得吱吱哇哇,“你能不能轻点,好疼。”     “你忍着点,刚开始有些疼,一会就不疼了。”秦锦绣轻轻吹过拔掉的眉毛,轻柔地说:“凡事都有第一次,等到第二次,第三次,你还会感觉到很舒服呢。”     “我才不相信你,哎呦。”令狐秋又开始抱怨。     “你瞧瞧,又疼了吧,你必须配合我,别乱动。”秦锦绣将丝线还原成圆形,换成另一边修眉。     “哎呦。”令狐秋又了一顿乱叫。     忽然,听到房门外传来几声咳嗽的声音。     “什么人?”秦锦绣警觉地抬起头。     “是我。”方正沉重地回应。     “方正吗?进来吧。”秦锦绣松了口气,继续埋头干活。     可是等了良久,方正依然没有进来。     秦锦绣觉得有些不对,“你有事?”     方正似乎不大高兴,语调落寞,“我,我还是不进去了。”     “别婆婆妈妈了,快进来,正好帮我看看妆容。”秦锦绣大声说道。     “嗯,好吧。”方正抬去手臂,心乱如麻。     无意中,偷听到秦锦绣和令狐秋暧昧的话语之后,心中波涛澎湃,他们孤男寡女在房中到底在做什么?     方正不敢想,也不愿想。     本想转身默默离去,却被秦锦绣发觉。     她竟然让自己进去?方正思索片刻,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房门。     映入眼帘的竟然是秦锦绣为令狐秋上妆的一幕。     方正一下子怔住了,也没有见不得光的丑事呀?     莫非自己听错了?     方正暗自嘲笑自己的笨拙和多疑。     “你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锦绣,别再折磨我了。”令狐秋像见到救星一样,大吐苦水。     “什么折磨你,是为了你更妩媚动人,将来超过四大名捕。”秦锦绣放下丝线,满意地拍拍手,转向方正,“瞧瞧我的手艺,怎么样?不错吧,这是最流行的桃花妆哦。”     方正仔细看向面目全非的令狐秋,不禁对秦锦绣刮目相看,连声称赞:“不错,我看甚好。”     “好看吗?”令狐秋故意不停地眨动双眼。     “好看,简直赛过西施呢。”秦锦绣开心地大笑,“从现在起,你就是砚竹的贴身丫鬟--小秋了。”     令狐秋双手摊开,无奈地点点头。     “不过,妆容虽然像,但也要神似,小秋,你不能像以前那样说话走路,一定温柔些,尽量像女孩子一样。”方正缓缓地说。     “请二位放心,小秋一定不负所望。”令狐秋开始进入角色。     忸怩娇羞的模样,引得秦锦绣和方正忍俊不禁。     此时,屋外却传来慌乱的脚步声。           第七十八章 诊病(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顾砚竹匆匆跑进来,气喘吁吁地说:“不好了,方才我在街上给令狐大哥买鞋,听到所有人都在谈论,说是棋局山庄的宁庄主重病在身,卧床不起,宁家正在重金聘请名医为其诊病,如今棋局山庄内已经乱作一团,暂时由大小姐宁香云主内,大少爷宁子浩主外,以确保一年一度的棋局大赛顺利举行。”     “宁庄主病了?”秦锦绣暗自疑惑,“他早不病,晚不病,偏偏在多事之秋的时候病了?”     “那你们怎么办?如何去查案?”顾砚竹低声追问。     令狐秋故意翘起了兰花指,拿捏着声调,“依我看呀,此事必有蹊跷。”     “我看甚好,医术原本便是我的本家,那我便亲自去为宁庄主诊脉,看看他到底是真病,还是故弄玄虚?”方正脸色阴沉,语调执着。     “好,我们就闯一闯棋局山庄的龙潭虎穴。”秦锦绣露出洁白的牙齿,信心满满。     “对,各位大侠好厉害。”令狐秋委屈地摸摸瘪瘪的肚子,抱怨地说:“只不过,走之前,也得先填饱肚子吧。”     “好,那我们边吃、边商议。”方正非常满意如今的分组局面,墨色的眸中透出明朗的光芒。     “走,去吃饭。”秦锦绣应声赞同。     “小姐,走吧。”令狐秋伸出长长的胳膊,搀扶起身边的顾砚竹。     顾砚竹愣住了,随即浑身不自在地捂住了微笑的红唇。     四人有说有笑地离开屋内,在客栈的后院,挑了个干净偏僻的雅间,大快朵颐,一醉方休。     第二日的清晨,方正和秦锦绣起的极早,没和任何人打招呼,便迎着熹微的晨光出门了。     按照昨夜四人的约定:秦锦绣和方正先行,令狐秋和顾砚竹要再上等几日,最好与前往棋局山庄参加棋局大赛的公子们结伴同行,免得惹出什么不必要的是非。     并且秦锦绣对令狐秋下了死命令,必须保护好顾砚竹。     令狐秋满口答应。     这里远离万县,根本无人认识方正和秦锦绣,所以两人耳边清净,很快便出了城门,直奔浓郁的林间小路。     “喂,既然我们是大摇大摆去棋局山庄,为什么我还要穿男装?”秦锦绣挺直腰板,晃动了脖颈,其实穿男装倒是没什么,只不过举手投足间,总是想着用力些,不能带女儿家的娇柔,秦锦绣感觉怪累的。     方正瞄了秦锦绣一眼,默默地说:“办起事来方便。”     “呃,我觉得女子办起事来才方便。”秦锦绣怒瞪着方正,眼珠一转,“你是不是,不舍得花钱给我买新衣服?”     方正愣住了,觉得秦锦绣的话好生有趣,不过年,不过节,买什么新衣服呢?     方正苦笑摇头,风趣地回道:“你不是带来十箱子的嫁妆吗?难道还缺衣服?”     “no,no,”秦锦绣不停地摆手,“你不懂女人,女人的衣柜里永远缺少一件最漂亮的新衣服。”     “哈哈。”方正被秦锦绣俏丽的小模样逗得开心大笑。     “笑什么?”秦锦绣打落方正的手臂,“没见过世面的土包子。”     “对,我是没见过世面,不过至少我精通棋艺。”方正端正身姿,正气地说道。     “你……”秦锦绣气愤得双手发狂,“胖人面前不讲肥话,你懂不懂?”     “你不说,我倒是忘记了。”方正狡黠地盯着秦锦绣的胸前,“你真是太瘦了,尤其是……”     “方正,”秦锦绣张牙舞爪地挥手过去。     方正急忙加快了脚步,躲过秦锦绣的攻击。     秦锦绣不甘心的又迎了上去。     山野树林里的林荫小道上,留下两人欢快的笑语。     两人东一句,西一句的闲聊,终于赶在午时之前,来到隐于尘嚣中的棋局山庄。     秦锦绣四处望去,感叹不已,棋局山庄简直就是一座千年古刹。     处处苍松夹道,青霭虬盘,潺潺溪流的泠泠之音与清风对鸣,如歌如乐,踏在通往庄门的石阶上,心如止水,时间似乎都静止了。     望着古朴而厚重宅院,方正轻轻叩响了庄门。     “谁呀。”从里面传来哭哭啼啼的声音。     “万县县令--方正前来拜访宁庄主。”秦锦绣高声应道。     庄门徐徐打开,从门缝里面,走出一位白发老者,满脸悲色,“大人来得真是不巧,老爷,老爷已经归天了。”     “归天了?”方正和秦锦绣惊讶不已。     秦锦绣不禁抬起头透过门缝望进去,里面并没有素白之色呀?莫非是秘不发丧,还是……     只听白发老者哽咽哭道:“老爷自从香蕋小姐过世后,便身子孱弱,三日前,已经卧床不起了,大少爷和大小姐从外面请了好多的大夫前来诊病,但大家都是束手无策,这不?刚刚从老爷的住所--天元阁里传出消息,说是老爷归天了?”     “老爷呀。”白发老者悲伤得放声啼哭。     “我去看看。”出于现代法医的职业敏感,秦锦绣抬脚就往里走,因为尸体死去的时间越短,留下的证据便会越多,即使是正常死亡,也更好做出正确的判断。     但方正一把拉住急躁的秦锦绣,使过眼色后。     轻轻拱起双手,和蔼温润地说:“老人家,请节哀顺变,既然我们远道而来,又赶上宁庄主的丧事,请允许我们前去拜祭,略表一下敬意。”     在华夏大地上,一向以死者为大,带着缅怀之心,悼念死者,谁都不会拒绝。     果然,白发老者擦了擦泪痕,“大人真是客气,这是应该的,快里面请进。”     话语间,方正和秦锦绣踏过庄门,随着白发老者来到天元阁。     天元阁取棋盘中心天元之意,彰显居住之人的乾坤主位。     整座楼阁的装饰都是以圆形的小棋子堆积成图,妙不可言。     可是还没进门,秦锦绣和方正便闻到一股浓重的参汤气味,明眼人都知道,如此浓重的参汤只为续命而已。     宁庄主真是重病缠身?秦锦绣轻轻向里望去。     原来天元阁的地面是一张偌大的黑白二色棋盘,满屋子的人便像棋子一样在棋盘上忙忙碌碌,张罗丧事,布置灵堂。     外厅连着的内室里,还不时地传出嘤嘤哭声,看样子,宁庄主的确是刚刚咽气。     “大小姐,万县之主方大人求见。”白发老者卑微地对着内室里的屏风禀告。     但屏风后面并没有回音传出,低低地哽咽声似乎也小了许多。     “大小姐?万县之主方大人求见。”白发老者试探地提高声调,再次禀告。     “嗯,陈叔,让他进来吧。”极尽温柔的声音缓缓传出来,让人对其主人产生无限的遐想。     “是。”被尊称为陈叔的白发老者弯下腰,做出里面请的手势:“大人,请。”     秦锦绣和方正默默对视后,谨慎地踏进内室。     内室不大,古朴而奢华,处处精致。     墨色的雕花木床上躺着一位双目紧闭的老者,想必他就是山庄的主人--宁庄主。     床边的圆形锦凳上坐着一位梨花带泪的女子,女子身姿高挑,玲珑有致,未施粉黛却肤白粉嫩,娇妍夺目,是位难得的美人儿。     还有两个丫鬟正跪在地上不停地哭泣。     女子见生人到来,忙缓缓站立,柔软的身姿犹如有气无力的藤蔓,摇摇坠坠,只能轻轻扶过旁边地软榻沿子,诧异地问道:“两位是……”     “我是万县县令方正,她是秦仵作。”方正抬起手臂介绍。     “哦,原来是方大人,秦仵作,我是宁香云,”女子轻咳几声,神色悲恸。     “真是不巧,家父病重多年,今日竟然驾鹤西去,大哥外出办事,要晚上才能回来,如今山庄内,只有我一个弱女子主事,有招待不周之处,还请二位见谅。”宁香云无意间抬起头,看过方正和秦锦绣,眸色深浓,款款有礼。     “有劳香云小姐。”方正微微点头,表示回礼。     “等等。”秦锦绣紧紧盯着床上的宁庄主,突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你……”宁香云脸色发白,靠在软榻上,“你们……”     “他是什么时候咽气的。”秦锦绣一手扣住宁庄主的手腕,一手探在宁庄主的颈间,急切地问道。     “家父刚刚咽气,不过半柱香的功夫。”宁香云眉心紧皱,凑到床前。     秦锦绣分别翻开宁庄主紧闭的双眼,又俯身听听心跳,笃定地说,“他还没有死,只是心脏骤停,形成死亡的假象,现在情况非常危险,再拖延下去,必死无疑,方正,快过来帮忙。”     方正也赶紧走到床前,帮助秦锦绣将宁庄主的双脚垫高。     “家父没死?”宁香云傻傻地看着已经没有一丝气脉的宁庄主,脸色苍白。     跪在地上的两个丫鬟更是被吓得止住了哭声,怔怔地看向举止怪异的秦锦绣。     “你们别愣着,快去取些冰块来,快,越快越好。”秦锦绣一边卷起衣袖,一边急匆匆地吩咐丫鬟。     回神的丫鬟连忙大叫一声,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第七十九章 抢救(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马上解开他的衣服。”秦锦绣坚定地对方正说。     “好。”医者父母心,毕竟是人命关天的大事,方正没有一丝含糊,毫不犹豫地解开了宁庄主的衣衫。     “住手,你们怎么能如此羞辱我父亲。”一旁的宁香云出言制止。     “我们没有羞辱他,是在救他。”秦锦绣虽然和宁香云说着话,但双手一直在不停地推赶着宁庄主的额头。     “救我父亲?”宁香云满脸困惑,眼角还凝结着晶莹的泪珠。     “对,”秦锦绣再次轻轻挑起宁庄主紧闭的眼皮,“我且问你,你要如实告知,宁庄主平日里是不是总在屋子里呆着,很少到外面走动,而且时常感觉到胸闷气短,尤其在春暖花开和初冬乍冷时,病情最为严重?”     “你怎么知道?”宁香云惊愕地问道,“父亲早年在寒冷之地遭遇白毛雪,虽然捡回来一条性命,但双腿冻僵,血脉淤堵,已经多年不能行走,平日里,他总在屋内独自一人下棋。请来的大夫们都说,他的病在于气血不通所致。”     “这就对了,这些年,多亏天元阁四面树木环绕,阁内举架又高,空气新鲜,流通很快,否则,宁庄主根本撑不了几年。”秦锦绣从宁庄主目前的症状和宁香云的话语中可以断定,宁庄主所得的是常见的老年心脑血管疾病,日积月累,导致左右心房处的动脉血管狭窄,有血栓的倾向,才会突发心脏骤停。     便是在现代也非常危险,更何况在传统医学的古代呢?     秦锦绣双手的气力又重了几分。     “那……”宁香云面带窘色,不知所措。     “香云小姐,现在我出手施救,也仅仅只有一层的把握,但我若不救,宁庄主必死无疑,你快拿主意,到底是救,还是不救?”秦锦绣反复按着宁庄主的胸部,严肃地问。     “嗯……”宁香云紧抿双唇,绝美的小脸上似乎闪过一转即逝的阴冷,转而化作深深的悲恸,直到所有黯淡的眸光都定格在形如死人的宁庄主身上,宁香云颤抖地挤出一字,“救……”     “好。”秦锦绣立刻全神贯注地低下头,将左手插入宁庄主的颈后,右手按压其前额。     又转向方正说:“你按住他的头,向上拔,记住要力量要恰到好处,以轻柔匀速为上佳,不能太过用力,也不能太过轻柔。”     “好的。”方正认真地点点头,心中充满对秦锦绣的钦佩之情。     而此时,秦锦绣所有的精力都在宁庄主身上。     苦于没有消毒纱布的她急中生智地对宁香云大喊:“绢帕。”     “好。”宁香云急忙递过手中的青纱绢帕。     秦锦绣接过绢帕之后,直接撬开宁庄主的口鼻,耐心地为其清理所有的污秽。     随着恶心的脏物被陆续地清除干净,整个小屋内都飘荡着腥臭的刺鼻气味。     “我来吧。”方正实在不忍秦锦绣做如此恶心的事情。     “不用,你继续,千万不要停。”秦锦绣一口回绝。     “冰块来了,冰块来了。”之前跪地哭泣的小丫鬟端着满满一盆冰块跑了进来。     “小梦,快将冰块给秦仵作。”宁香云吩咐道。     “秦仵作。”丫鬟小梦殷切地看向秦锦绣。     “放在地上,你先去将屋内所有的窗户都打开。”秦锦绣指向两扇紧闭的窗棂,又转向宁香云,“请香云小姐吩咐外厅里的人全部离开,务必保持屋内清静。”     “哦。”宁香云示意小梦按照秦锦绣的话去做。     小梦麻利地走向外厅。     “秦仵作,先洗洗手吧。”宁香云见秦锦绣如此卖力地救治父亲,心存感激。“等父亲苏醒后,再行清理脏物也不迟。”     “不行,我没有时间洗手。”秦锦绣索性跳到床上,再次翻看宁庄主的眼皮,“我清理他口鼻和咽喉处的脏物,是害怕他突然苏醒过来时,那些脏物会堵塞住呼吸道或倒流入肺内,引起窒息和吸入性肺炎。那样我岂不白白辛苦救人?”     “哦。”宁香云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但是,你又为何总去看宁庄主的眼睛?”方正也对秦锦绣奇怪的救人手法产生好奇。     秦锦绣微笑,准备言传身教,径直指向宁庄主死气沉沉的双眼,低声说:“我总看他的眼睛,是在观察瞳孔的变化,瞳孔也就是黑眼珠,若是瞳孔有继续放大的迹象,便是神仙也救不回了,若瞳孔缩小,则代表着有苏醒的可能。”     “原来如此。”方正轻轻点头,心中暗想:为何人死亡之后,瞳孔会放大呢?     秦锦绣似乎知晓方正心中的疑惑,仔细解释道:“瞳孔扩大,是因为人的大脑已经死亡,视觉神经迅速消失,肌肉的张力也没了,才会导致瞳孔对外部的光线毫无感知,嗯,这个很复杂,待以后有机会,我慢慢讲给你听。”     秦锦绣轻轻拂过宁庄主的额头,谢天谢地,体温还没有下降,证明施救的方法还是有一定作用的。     方正欣慰地蹙眉点头,看向嘴唇紫青的宁庄主,“不知他的瞳孔,可有变化?”     秦锦绣摇摇头,柳眉微皱,面色凛然。     “这么说来,我父亲……”宁香云掩住娇容,嘤嘤哭泣。     “先别哭,我还有办法没有试呢。”秦锦绣一边安慰宁香云,一边拍了拍**的床板,“还算结实,就在这里进行吧。”     “什么?”作为医者,方正还是第一次看到如此专业的急救手法,真是大开眼界。     宁香云也露出红肿的双眼,一言不发地看去。     秦锦绣认真执着地看向方正,坚定地说:“接下来,我所做的一举一动,哪怕是一个微小的细节,你都要牢记,不能错过,等我实在体力不支时,你必须接上,否则我所做的一切,都将前功尽弃。明白吗?”     方正对视着一脸决然的秦锦绣,心疼道:“那你不如教给我,让我直接……”     “不行,来不及了。”只见秦锦绣深深吸了口气,搓了搓双手。     用手掌的底部按在宁庄主胸骨的下方,再双手重叠,手臂伸直,利用自身的体重和肩臂的力量,垂直向下地挤压下去,一起一伏,宁庄主柔韧的胸骨也随着秦锦绣不停的上下跳跃。     如此怪异的手法,震惊了屋内所有人。     别说是宁香云和从外而进的丫鬟小梦,就连精通医术的方正都看得目瞪口呆。     秦锦绣更是马不停蹄,反反复复地做相同的动作,拼尽全身力量,挽救着一个素不相识的老者。     半柱香后,秦锦绣已经是精疲力尽,大汗淋漓。     幸好房门大开,空气流畅,之前刺鼻的气味已经飘走,否则秦锦绣定会因劳累闷热而眩晕。     一直默默盯着方正也终于看清了秦锦绣的意图,大声说道:“让我来。”     “不行,或许再坚持……坚持一下就成功了。”秦锦绣依旧在苦苦挣扎。     急救的挤压动作看似简单,却非常重要,如果连续几次按压的深度不够,之前所做的努力都会付之东流,为了挽救宝贵的生命,自己再咬牙撑一撑。     而就在秦锦绣上气不接下气的时候。     细心的方正放声大喊:“锦绣,你瞧,宁庄主的唇色变得更加红晕了。”     不敢有丝毫松懈的秦锦绣顺眼看去,果然,宁庄主紫青色的嘴唇已经逐渐变得红晕。     脸色也不再黯淡无光。     这是心脏复苏的指征之一。     秦锦绣终于松了一口气,使出吃奶的劲儿又重重地压了几下后,再次掀开宁庄主的眼皮。     这一次,宁庄主的瞳孔竟然因为光线切入有了轻微的反应。     成功了?秦锦绣喜上眉梢,欣喜地看向方正,心里全是浓浓的满足感。     方正连忙卷起衣袖,伸手搭在宁庄主的手腕上:脉搏虽然薄弱,但还算平稳。     “宁庄主已无大碍,暂时无恙。”方正喜悦地说。     “多谢两位相救。”宁香云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喜极而泣。     “先别说谢字。”劳累不堪的秦锦绣从床上爬下来,直接坐到地上,指着满盆的冰块说:     “他只是度过了最危险的时期,但什么时候苏醒,我也不知道。在宁庄主苏醒之前,你们可以将冰块冷敷到他的额头上,这样做,可以刺激他感觉神经的灵敏度和内耳前庭功能的恢复,宁庄主生命力顽强,死里逃生,我相信,他一定会尽快苏醒过来的。”     “借秦仵作吉言。”宁香云缓缓站立,转向丫鬟小梦,“小梦,一切按照方大人和秦仵作的话去做。”     “好,大小姐。”机灵的丫鬟小梦捡起一大块冰,包上棉巾,侍奉在宁庄主左右。     看着呼吸愈加平稳的宁庄主,秦锦绣欣慰地甩了甩鬓角湿漉漉的头发,这才发现自己满身污秽,酸痛的手臂根本抬不起来,浑身无力,只想躺下休息。     方正心疼地俯身,毫不犹豫地横腰抱起楚楚可怜的秦锦绣。     “你们……”宁香云惊愕地指向举止暧昧的方正和秦锦绣。           第八十章 抢救(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实不相瞒,秦仵作正是贱内。”方正低沉地解释。     “她是女的?”宁香云惊愕地指向没有一丝力气的秦锦绣,羡慕道:“方大人真是有福气,方夫人乃天下第一奇女子,香云万分佩服。”     “过奖。”方正温柔地眼神看向怀里的秦锦绣,手臂的力道微微重了几分。     秦锦绣的心里突然充满安全感,垂下的小手无意间抓住了方正的衣襟。     宁香云随即撕下发髻间素白的绢花,低声吩咐:“陈叔,快请方大人和夫人到仙境轩休息,待大哥回来后,我们亲自登门拜谢。”     “是。”一直守在门外的老仆陈叔,抹了抹眼角处激动的泪花,带着方正和秦锦绣离去。     独自留在内室中的宁香云,低头看看死里逃生的宁庄主,又抬头望望屏风外模糊的身影,藏在香色床幔中的手,死死攥成了拳头,低沉的眸子中闪过丝丝焦灼不安。     而心存感激的陈叔带着方正和秦锦绣正穿梭在曲径幽深的庭院里,绕过素净的画廊,见到一大片五颜六色的花海。     闻着鲜花的清香,打着哈欠的秦锦绣竟然在方正的怀里安详地睡着了。     方正溺爱地看了看秦锦绣可爱的睡相,轻轻将她的头紧贴住自己的胸口,以阻挡住徐徐的清风,加快了步伐。     终于在一盏茶后,来到一处高耸的楼阁前。     楼阁虽然没有天元阁的气派,却典雅秀致,别有一番风韵。     “方大人,请……”陈叔微微弓下了腰。     “请……”方正客套地礼让过,随着陈叔登上了高高的石阶。     刚刚踏门而入,方正便被里面别具一格的景致惊呆了。     仙境轩,内如其名,仿若仙境,若不是身临其境,还以为是戒备森严的皇家别苑。     此楼共有三层,大门却巧妙的设在二楼,站在二楼挑高镂空的悬梯上,可以一览全部的美景。     方正疑惑地低着头,楼下似乎有热气传上来?     陈叔会意地解释:“方大人也看到了,此楼共有三层,楼下是用紫晶玉石铺设的浴室,这二楼是会客的大厅和书房,三楼是客房,虽然小些,但处处珍宝,连这楼梯都是用上等的紫檀木料制成的。那热气就是楼下紫晶浴室内的水气,待门窗紧闭,水温再高些,整座楼内都会雾气缭绕,仿若仙境,故起名为:仙境轩,是天下独有的景致。”     “确实巧妙,”方正连声称赞,却面带窘色,“只是,我们住在这儿,未免太过奢华?”     陈叔微笑回应:“二位一路疲乏,又将老爷从鬼门关里拽了回来,是棋局山庄的大恩人呀,这仙境轩自然是住得的。”     “陈叔言重。”方正谦恭地推脱,“救人只是寻常事,怎能随意索要恩惠呢。”     “方大人还是别推辞了,还是尽快沐浴更衣,早点安歇,如果有什么吩咐,尽管找我便是。我去为二位准备小餐。”陈叔亲切地说道:“等明日一早,我再带二位在山庄里四处转转。”     “只是。”方正犹犹豫豫,不敢接受如此多的恩惠。     “哎,方大人,莫要吵醒夫人呀。”陈叔压低声音,“或许夫人睡醒之后,非常喜欢这里呢?”     方正低头看了看怀中微微颤动的秦锦绣,轻声地应答:“也好,那就恭敬不如从命。”     “好。”陈叔转身离去。     迎着热气,方正抱着秦锦绣缓缓走下一楼,来到水池边。     方正内心极度纠结:是帮她脱去脏乱的衣服,还是直接唤醒她?真是左右为难。     屋内的热气越来越重,方正几乎要站立不稳。     良久,秦锦绣突然睁开双眼,对着方正做了个鬼脸后,直接拽住方正的手臂用力摇晃。     正在方正失神时,两人已经双双跌落到水中。     “哈哈,哈哈。”秦锦绣站在齐腰的温水中,开怀大笑。     受到惊吓的方正擦了擦脸上的水珠,担忧地看向秦锦绣,“你又做噩梦了?”     “又做噩梦?”秦锦绣无辜地眨动长长的睫毛,“我以前总做噩梦吗?嘿嘿,对不起,真是不记得了。”     方正见秦锦绣无赖的样子,苦笑道:“你什么时候醒的?”     “我其实早就醒了。”秦锦绣得意地晃动小脑袋。     “既然醒了,怎么还赖在我怀里。”方正板起隽美的脸颊。     秦锦绣顽劣地向方正做了真棒的手势,“人家要考验考验你,看看你会不会趁人之危,占我便宜。”     方正恍然大悟,眸色转为深暗,低低地说道:“秦锦绣,你好生无聊。”     秦锦绣双手扑棱着水花,不服气地噘起小嘴,“我哪里无聊了?”     方正却没有言语,默默地朝水池边走去。     “哎,你别走呀,我只是开个玩笑。”秦锦绣见方正好像真的生气了,连忙心急地解释。     而方正根本没搭理秦锦绣,连头都没有回。     “小气鬼,小气鬼。”秦锦绣懊恼地嘀嘀咕咕。     忽然,秦锦绣小眼珠一转,心中有了好主意,只见她头一沉,潜入水中,激起层层涟漪,缓缓向方正游过去。     就在方正抓住水池边上鎏金铜环的瞬间,潜伏的秦锦绣一下子从水中钻出来,直勾勾地抱住方正。     “呃。”受到惊吓的方正,紧紧贴着浑身湿透的秦锦绣,不敢乱动。     “哎,真扫兴,竟然不懂得享受美好的生活。”秦锦绣见方正竟然没有像往常一样的痛斥自己,感到十分失落。     “你不累了?”方正终于问了一句。     “嗯,不累,应该是恢复体力了。”秦锦绣舒展着双臂,做成一字形状。     “你知道吗?急救挤压法的特点是瞬间消耗体力非常大,一场急救下来,消耗的卡路里相当于跑个万米马拉松,所以出现这类病人时,急诊的大夫都的累得坐在地上。不过此法恢复也特别快,你看,我现在不是就好多了吗?”秦锦绣收回手臂,又开始扭动脖子。     “既然好多了,你就独自一人洗吧。”此时,蒸汽越聚越多,方正的脸色也开始微微泛起潮红。     “为什么?”秦锦绣仔细看了看空旷的水池,“这么大的紫晶浴室,一定有磁疗功能,你为什么不和我一同洗?”     “呃。”方正的嘴角缓缓上扬,满脸汗颜,她到底懂不懂什么叫男女有别?若是让令狐秋和顾砚竹听到,恐怕又是一阵挖苦讽刺,万不能让他们听到。     方正收起嘴角的笑容,大声说道:“秦锦绣,注意言谈举止。”     “哦,我明白了。”秦锦绣费力地甩去长长的衣袍,只穿着一套轻薄的内衫,舒服地倒在水中,痛痛快快地游起泳来。     谁叫她不懂棋艺,懂游泳呢。     秦锦绣像只欢快的小鸭,一会儿仰泳,一会儿蝶泳,一会儿自由式,玩得不亦乐乎。     看得方正彻底傻了眼,呆呆地看向秦锦绣。     “你是不是觉得咱们一起,不大方便。”秦锦绣游到方正面前大大咧咧地问道。     “我……”方正吱吱呜呜,显然被秦锦绣直白的话语问住了。     “没关系,你直说,咱们在县衙里,每日都会泡在大木桶里洗澡,身子怎么会脏呢?”秦锦绣露出一对小梨涡,“这里又高雅又气派,哪里是洗澡的地方,分明是用来享乐玩耍的。”     秦锦绣再次拍打着水花,“就像我这样。”     “享乐?”方正活在世上二十年,一直恪守陈规,从未做过任何享乐奢靡的事情,因为享乐本身也是与佛法中守身矜持的理念背道而驰。     “你还是独自享乐吧。”方正的脸色沉淀几分,眸色却清澈动人。     “哎,哎。”秦锦绣挡在方正面前,“我说你呀,怎么就不听人家劝呢?你听我解释。”     秦锦绣掠过小脸上的水,甩甩头,“人生苦短,只有数几十载,你何必想不开呢?工作本身并没有错,是个中性词语,但工作和兴趣爱好,工作和休息,都是同样重要的。”     秦锦绣微笑地牵过方正的手,“所以,我们查案的时候,必须要拿出十二分的精神去认真、仔细地工作,但是休息的时候,也要养精蓄锐,放松思想。若是脑中总是一根筋,绷得死死的,精神时刻紧张着,那样人会衰老的特别快,用不了几年,就要长皱纹了。”     秦锦绣提起眼角,“你瞧,这个样子,是不是很吓人。再说,今天,我们毕竟也做了件大好事,享受享受也是应该的。”     “真是怕了你。”方正自以为是个很坚定,很坚持的人,但自从遇到秦锦绣,似乎连底线都守不住了。     秦锦绣见方正口风有所松动,微笑地问道:“你会游泳吗?”     “你指得的游泳是凫水吗?”方正疑惑地问道。     “对,就是凫水。”秦锦绣连连点头。     “还可以。”方正腼腆地回答,“只是没有你那么多花样。”     “没关系,”秦锦绣兴高采烈地说:“我们来比赛吧。”     “比赛?”方正从没听说过凫水还能比赛。     “对啊,非常简单,我们从这边游到另一边,连续游十个来回,谁先到达,就拽住池边的鎏金铜环。”秦锦绣双眼放光、慢条斯理地说:“输的人必须要满足取胜者的一个愿望,怎么样?敢不敢和我比一比。”           第八十一章 袭击(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方正看了看又长又宽的水池,眉心紧锁,眸心幽深,良久,低沉地回应道:“好。”     “那就开始吧。”秦锦绣高兴地微笑,暗道:自己从小就喜欢游泳,还参加过专业培训呢,哈哈,方正,你就等着认输吧。     到底要让他满足自己一个什么样子的愿望呢?     秦锦绣的心开始飘飘扬扬。     当两人齐齐来到水池的一侧,双目对视,会意后,纷纷钻入水中。     水面上立刻呈现出两道优美的弧线。     秦锦绣使用的是自己最为擅长的蝶泳姿势,利用出水瞬间的余光望去:方正的姿势似乎偏向自由泳,虽然速度很快,但姿势不大专业。     秦锦绣在心底偷偷嘲笑,不知不觉中放慢了速度。     可是游着游着,秦锦绣突然发现有些不对。     艾玛,自己太轻敌,竟然落在了方正的后面。     “你……”秦锦绣惊讶地用小腿奋力蹬踹水花,一路追赶。     就像是龟兔赛跑中的兔子一样,恨不得一个箭步就追上对方。     但方正可不是慢悠悠的乌龟,这个外表看似单薄的书生,双臂却孔武有力,仿若是一条大鱼,游刃有余地穿梭在水池里,根本没有给秦锦绣任何追赶的机会。     秦锦绣性情执着倔强,哪里肯轻易认输,正在认真地奋起直追。     两人一前一后,比赛正在火热进行中。     终于在到达第一回合对岸的时候,秦锦绣利用现代游泳技术的技巧,双脚蹬推水池,变换转身的体位,才算勉勉强强追上方正。     但游了一段之后,又被方正落下。     秦锦绣尽量保持着匀速前进,以至于才不会被拉得太远。     蛰伏到快接近另一回合的对岸时候,秦锦绣再故技重施、利用技巧扳回点面子。     反反复复,来来回回,直到九个回合下来,秦锦绣终于追上了方正。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几乎是并驾齐驱、伯仲不分。     看着越来越接近的终点,秦锦绣猛烈地拍着水花,加快速度,准备冲刺。     而方正也不含糊,加快了速度,根本不给秦锦绣任何机会。     就在两人同时到达终点时,秦锦绣着急地从水中跃起,去拉鎏金铜环。     但方正却利用手臂纤长的优势,抢在秦锦绣前面,握住了鎏金铜环。     “我赢了。”方正攥紧鎏金铜环,语调沉稳地说。     “哼。”累得气喘吁吁的秦锦绣,气愤地拍着水面,“我不服气,我不服气。”     “不服气?”方正嘴角上扬,清雅俊秀的脸颊上勾起一道迷人的弧线,迟缓地说:“我是凭真本领赢的你,你可要愿赌服输。”     “我?”秦锦绣根本没了比赛之前的斗志,掐住玲珑有致的小蛮腰,“我凫水才没有输给你,我是输在硬件上了。”     “硬件?”方正不解地看向秦锦绣。     “就是胳膊没有你的长。”秦锦绣白了方正一眼。     “哈哈。”方正朗朗大笑,缓缓摇头,借着鎏金铜环的力量上了岸,随即重语道:“输了,就是输了,哪来那么多奇奇怪怪的理由,上去吧。”     “我就是,不……服……气……”秦锦绣无可奈何的用力大喊,双手拍过水面,溅起层层欢快的水花。     方正回头瞄了一眼,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内心总算释然。     好险,没想到这丫头是属小鱼儿的,凫水真是好快,自己也险些输给她。     但是,自己绝对不能输。     方正暗自叹息,在秦锦绣刚刚提出凫水比赛时,自己首先想到的便是:若是自己输了,秦锦绣提出的要求是:与自己和离,离开自己,那该怎么办?     整整七日,好似过了七年,自己已经习惯有她在身边陪伴,无论是白天查案,还是晚上安歇,自从有了她,自己原本灰突突的世界,仿佛被她灿烂的笑容,涂成五颜六色的多姿花苑。     她真的温暖了自己的心,绝对不能失去她。     方正的心底不断重复着坚决的信念。     只是她的心思?方正猜不透,甚至感到慌乱。     如果时光能够流转,星云师傅依然活在世上,那该多好。     方正暗自伤怀。     “你看,那是什么?”就在方正失神时,秦锦绣指着水池前方环形图案的小细流,惊讶地问道。     “好像是水果和饭菜。”方正定睛一瞧,只见一个个装满水果和饭菜美食的小花篮,像小船一样从墙壁旁的小洞里出来,漂浮在环形的细流中。     “哦,是回转寿司。”秦锦绣盯着娇红欲滴的大水蜜桃,咽了咽口水。     “回转寿司?”方正不解。     “嗯,就是眼前这个意思。”秦锦绣欢快地坐到环形细流的中央,顺手拿起水蜜桃,狠狠地咬了一口,“棋局山庄真是个好地方,令人纸醉金迷,看来宁庄主是个高雅的有钱人。”     方正并没有出言否认,秦锦绣说得没错。     从踏入棋局山庄,一路从天元阁到仙景阁的所见所闻,都说明棋局山庄的确是隐世深山中绝妙之地。     山庄内一草一木,一亭一阁,都媲美于皇家园林,御花园虽然贵气,却没有棋局山庄的洒脱和飘逸。     大隐于市,财隐于林,宁庄主是真正的金主。     “没想到香云小姐真是大方。”秦锦绣也递给方正一个桃子,“你尝尝,这桃子好甜。”     “呃。”方正实在不敢恭维秦锦绣的吃相,怔怔地接过水蜜桃,握在手里。     “来,坐在,一起吃。”秦锦绣拉扯着方正坐在玉石地上,“真是太好了,就当来度假了。”     “呃,我们还是先换件干爽的衣服,再……”方正自幼熟读经书,信奉孔孟的君子之道,吃饭、走路等等琐碎小事,皆有规矩所依。     “我们也没有干爽的衣服呀。”秦锦绣犯了难。     正说着,只见细流飘来两个雕刻着黑白双色棋盘的木箱子。     方正和秦锦绣会意地各自抱起箱子,打开一看,里面正是干爽的衣服。     秦锦绣用手捏了捏,“好滑呀。”     “那是上好的云锦,只有宫里的娘娘才能享用的。”方正蹙眉解释,“香云小姐真是大手笔,奉你我为上宾之朋。”     “如此说来,棋局山庄真是富可敌国,香云小姐又出手阔绰,这次总算没白来。”秦锦绣一副财迷的样子,盯着华丽的衣服,叽叽喳喳。     方正轻声微笑,指着水池角落,用屏风隔成的夹间,“你先去换吧。”     “好,不过,仙境阁里又没旁人,不如我们各自换吧。”秦锦绣抱着小箱子。     方正朝四周望了望,默默地点了点头,“也好。”     良久,已经换好衣服的方正再一次担忧地朝夹间看了看。     难道她又不会穿罗裙了?     “锦绣……”方正轻轻地唤了一声。     “嗯,等会……”秦锦绣匆忙地回应。     “哦。”方正缓缓从细流中取出茶盏,一边品茶,一边等待秦锦绣。     三杯热茶后,秦锦绣终于慢腾腾地从夹间里走出来。     只看一眼,便醉了方正的眼。     见过千姿百态的鲜花,却从未见过如此姣美可人,灵动俏丽的少女。     娇艳的朱红宛如一枝独秀,踏着缭绕的云朵款款走来。     她的一笑一颦,一举一动,都带着独有的清华风姿,入了眼,迷了心。     方正知道,此生再难遗忘。     “我,我有没有穿错?”走到方正面前的秦锦绣低声问道。     方正饱含深情地摇摇头,“没有。”     秦锦绣长吁一口气,缓缓坐到方正的对面,“那我就放心了,这衣裙果然是好布料,薄如蝉翼,却十分御寒,穿在身上舒服极了。”     “没想到你将朱红色穿得如此灵秀,很好看。”方正羞涩地低着头,细心地为秦锦绣布菜。     “是吗?”秦锦绣没注意到方正的羞赧,低头挽起衣袖,“我们成婚那天晚上,我穿的也是朱红色呀。”     秦锦绣略带埋怨道:“哪天你怎么不夸我好看呢?”     “呃。”方正被噎得哑口无言。     “算了,大人不计小人过,不和你计较了。”秦锦绣笑眯眯地夸奖,“不过,你穿白衣也好看,儒雅贵气,风华绝代,那是相当的迷人。”     相当迷人?方正从未想过秦锦绣会如此亲密地夸奖自己,心中阵阵暗喜。     “开动吧。”秦锦绣早就按耐不住肚子里的馋虫,随即咬了一口松软的棋子小点心,“真好吃,你也尝尝。”     “好。”方正轻轻捡起一块,放入口中,入口即化,一直甜到心底。     两人愉快地吃了一顿浪漫而丰盛的大餐。     酒足饭饱,天色微暗。     秦锦绣和方正都觉得乏了,齐齐走上三楼,倒在床上。     有了多日的磨合,两人都少去许多尴尬扭捏。     这才叫一回生,二回熟,三回四回无所谓。     两人都还挺喜欢这种和衣而睡,同枕共眠的方式。     “不知道宁庄主醒过来没有。”秦锦绣低声嘟囔。     “应该没有。”方正思忖道:“若是醒了,必定会有人告知我们。”     “今日真是好凶险,我们若是再迟一步,宁庄主真的就归西了。”秦锦绣得意地转过身,面向方正,“不如我收你做徒弟吧,我可是一身本领哦,除了做仵作,我还能救人。”           第八十二章 袭击(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不行。”方正黑着脸,“你最好放弃这种无聊的想法。”     方正神色阴翳,真不知道秦锦绣小脑袋里,一天到晚想什么,竟然还想当自己的师傅?难道不知道师傅和徒弟之间隔着辈分吗?     若真成了师徒,今后,还怎么做夫妻?     方正稳了稳心神,必须打消她的可恶想法。     秦锦绣哪里知道方正的小心思,愤愤不平地嘀嘀咕咕,“又说我无聊,我看你才最无聊。”     “对,我无聊。”方正开始改变策略,轻轻拍过秦锦绣,刻意地转移话题,“你今日救助宁庄主时,有没有发现什么疑点?”     “嗯,疑点嘛,倒是没什么,只不过,我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秦锦绣缓缓闭起双眼,迷迷糊糊地说:“可能事发太突然,又是新环境,我不大适应吧。”     “这几天急着赶路,我看你太累了,早些睡吧。”方正在秦锦绣耳边柔柔地说。     “嗯。”秦锦绣胡乱应着,不知不觉中,双脚又盘在了方正的腰间,进入了香甜的梦乡。     方正深情地看着秦锦绣,眼里都是满满的爱意。     仙境轩里清静致远,多日的奔波再加上凫水比赛消耗了大量的体力,两人睡得很沉。     直到鸡鸣时分,觉得有些口渴的秦锦绣缓缓醒来。     “哎,”秦锦绣轻轻摇晃双手环抱自己的方正。     “嗯。”方正小声地呢喃,抬起手臂,轻轻拍过秦锦绣,“睡吧……”     “呃,”听着方正柔柔的声音,秦锦绣立刻精神了好多,敢情他将自己当成襁褓中的小宝宝了,真是好笑。     不过被人呵护的感觉,真的好温暖。     秦锦绣轻轻颌首,额头刚好抵在方正的颈间。     感受其清逸的阳刚之气,秦锦绣不禁向方正的怀里靠了靠,无意间的肌肤相碰,竟然有种麻酥酥的战栗感觉。     难道自己真的爱上他了,秦锦绣摸着自己扑通扑通跃动的小心脏,双颊绯红。     这怎么可能呢?真是天方夜谭,自己是现代人,他是古代人,时间和空间上都相差千年之久,怎么会有未来呢?     自己终归是要回去的。穿越剧情的电视里,没有几个好结局的,何必弄得两个人痛不欲生呢?     秦锦绣刻意地向后退了退。     对,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不能轻易沦陷。     秦锦绣挥刀斩断了千丝万缕的情丝,心情起起伏伏,形如锥痛,再也不能安稳入睡。     只能瞪着大眼睛,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万籁俱寂时,秦锦绣似乎听到几声鸟儿清脆悦耳的啼叫。     秦锦绣竖起耳朵,自言自语地轻声说:“鸟儿,鸟儿,你是在为我唱情歌吗?”     “她不是在唱情歌,是在唱求偶的小调。”方正低低地微笑。     秦锦绣吓了一跳,“你,你什么时候醒的?”     “刚醒。”方正亲切地回应,其实在秦锦绣往自己怀里钻的时候,自己就醒了,只是怕秦锦绣难为情,方正才没有挑明。     “是我吵醒你了?”秦锦绣歪着头问道。     “是昨夜太累,又睡得太早。”方正摇头,“我一向只睡三、四个时辰,也该醒了。”     “哦,也对。”秦锦绣表示赞同,“你知道吗,以前我特别能睡,有时候,一觉醒来都已经快午时了,可是随着年龄大了,就是想睡,也睡不着了,到了时辰就自然醒,估计是我老了。”     “老了?”方正抿嘴笑道,“你不过才十七岁,怎么会老呢?”     “是心意老了。”秦锦绣渐渐散去脸颊上的红晕,“哎,对了,你知道外面是什么鸟在叫吗?”     方正顿了顿,侧耳仔细听了听,轻声说:“应该是黄鹂鸟。”     “不对,好像是山雀。”秦锦绣出言反驳。     “山雀多在寒冷之地,这里气候温润,怎么会有山雀呢?”方正轻声说:“应该是黄鹂鸟。”     “棋局山庄遍地奇珍,有是建在高山之内,自然要比平原寒凉些,即使有山雀,也不足为奇。”秦锦绣倔强地说:“倒是黄鹂,这个季节早就飞走了,一定不是黄鹂鸟。”     “即使不是黄鹂鸟,也不会是山雀。”方正一贯态度认真,不肯轻易改变想法。     两人的性情都极为偏执倔强,谁也不肯让步,四目相对中,却都找到了属于自己的影子。     突然,屋外传来一声狂乱的大笑声,随即听到吱吱地门响,“哈哈,哈哈……你们说得都不对,再给你们一次机会,猜一猜是什么鸟?”     秦锦绣和方正震惊得立刻从床上爬起来,警觉地盯着敞开房门。     方正更是不假思索地将秦锦绣护在身后,痛斥道:“你是什么人?”     “哈哈,猜呀,怎么不猜了,外面是什么鸟?”借着朦胧的微光,只见一个人高马大的身影缓缓而来。     “出去,”秦锦绣机警地盯着黑影。     “猜呀,你们刚才不就是再猜吗?好玩,真好玩。”来人的声音偏粗狂,应该是个男人,不知为何,却透过几分孩子气,“你们也和我玩玩。”     秦锦绣内心悸动:莫非是精神病患者?     “你们怎么不说话了。”男子气愤地大喊:“难道你们嫌弃我?不愿意和我玩吗?”     “不,不。”秦锦绣拉住方正的衣袖,低声说:“我感觉此人的智力有问题,咱们还是先稳住他,再想办法脱身。”     “好。”方正也觉察到的确有蹊跷。     秦锦绣眼珠一转,机智地说。“我们愿意和你玩,不如,你再让鸟儿叫几声,我们再仔细听听。”     “好呀。”男子欢乐地拍起双手,胡乱地蹦蹦跳跳,“小鸟,小鸟,再叫几声,再叫几声。”     但是秦锦绣和方正没有听到小鸟的叫声,却听到一声清脆之音,似乎男子碰到了花瓶摆设之类的瓷器,即使摔倒在地。     方正和秦锦绣看准时机,从床上走下来。     “呜呜,该死的鸟,看我怎么收拾你。”摔疼的男子大发雷霆,发狂地在空中一顿乱抓。     此时,天已经蒙蒙见亮,透过微亮的光线,秦锦绣定睛望去,男子虽然面容清秀,但双目呆滞,头发混乱,显然有疯癫的征兆。     只见他在身上乱摸,不知从什么地方掏出一只小鸟,不停地狂摔,口中还振振有词,“让你欺负我,让你欺负我。”     不大一会儿,一只被绑住翅膀的小鸟生生被摔死。     秦锦绣气愤地死死拽着方正的手。     方正轻轻安抚,“别动。”     秦锦绣怒气冲冲地盯着前方,朝着门口走去。     男子忽然拿起死鸟,抬起头,发现秦锦绣和方正想要逃走,猛地转身,“站住,你们要去哪里,猜不出是什么鸟,不许离开屋子。”     “是黄雀。”方正扫过男子手里的死鸟,大声说。     “对,就是黄雀。”男子又变得激动万分,“你知道吗?黄雀不是黄鹂,也不是山雀,但他们都是兄弟姐妹,黄鹂是妹妹,山雀是哥哥,黄雀是姐姐。”     男子挥舞着手中的死鸟,“姐姐死了,妹妹也死了,全死了。哈哈,全死了。”     “没关系,等到白天的时候,我去再给你捉几只回来。”秦锦绣引诱地说道。     “好啊,好啊。”男子猛烈地点头,将死鸟扔向方正和秦锦绣,“可是你捉回来的,不是姐姐了,怎么办?”     “嗯,不是姐姐,可以是弟弟呀。”方正语调沉稳。     “哼,你们骗人,骗人,弟弟不是姐姐,我就是要姐姐。”男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碎瓷片,径直走向方正和秦锦绣,“我要杀了你们,为黄雀报仇,为姐姐报仇。”     方正害怕伤到秦锦绣,急忙挡在前面,大声说,“我们没有杀黄雀,是你自己杀死了黄雀。”     “骗人,骗人。”男子立刻变得疯狂,显然被方正的话语所刺激。     “不,不。”秦锦绣忙高声解释,“黄雀没有死,她只是睡着了,等天亮了,她也就醒了。”     “真的吗?”男子喜悦地停住脚步。     秦锦绣拉着方正继续朝着房门方向移动。     “是啊,我们不会骗你的。”秦锦绣细声说:“你听,外面的同伴还在为她唱歌呢。”     男子驻足不前,沉默了片刻,又变得狂躁不安,“骗人,那叫声分明是黄鹂鸟,是妹妹在唱歌,不是姐姐。是你,是你将妹妹杀死了,就是你。我要为黄鹂鸟报仇。”     瞬间,男子像疯牛一样,凭着蛮力直直地冲向方正和秦锦绣。     方正一把推开秦锦绣,“你快离开这里,我拖住他。”     秦锦绣哪里肯独自逃走,“不行,越是疯癫的人,力气越大,你一个人根本应对不了他,咱们两人一起应付或许还有几分的胜算。”     “不行,你必须走。”方正态度很坚决,自己绝对不能允许秦锦绣受到一丝伤害。     “不行,要走一起走。”秦锦绣满脸执着。     就在两人推脱之际,发狂男子的血污双手已经抓住方正的衣襟,恶狠狠地说:“我要为黄鹂鸟报仇,我要为妹妹报仇。”     方正抬高双臂死死架住男子手,厉声喊道:“松开,快松开。”           第八十三章 风波(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男子天生蛮力,方正渐渐体力不支。     秦锦绣见形势不妙,对准男子的手腕,张开小嘴,上去就是一口。     “哎呦。”男子发狂地吱呀咧嘴,立即松开方正的衣襟,“你们竟然咬我,我要告诉爹爹,让爹爹把你们关入水牢,让老鼠吃你们的肉。”     秦锦绣和方正哪里在乎男子的恐吓,一心想离开危险之地。     但就在两人离门口只有两三步的距离时,男子一下子窜到门前,挡住去路。     “想走?为什么不陪我玩。”男子气愤得振臂高挥,用手里的瓷器碎片划破了方正的衣袖,“你们竟然和小鸟一样,嫌弃我有病,不和我玩,我要杀了你们。”     方正张开双臂,护住秦锦绣,“冷静些,冷静些。”     男子哪里会听方正的话,愈加疯狂。     秦锦绣提高语调,阴阳怪气地继续哄骗道:“你没有病,是我们有病,我们要去看大夫,等病好了,就陪你玩。”     “看大夫?”男子马上扔掉手中的瓷器碎片,双眼发亮,“我知道大夫在哪,我送你们去。不过,你们要听话呀,大夫都很凶的。”     “好,你在前面带路。”方正十分警觉地和男子保持着距离。     “对啊,你带路。”秦锦绣也在一旁敲边鼓。     “好呀,好呀。”男子听话地点点头,向门外走去。     突然,屋内亮如白昼,宁香云和陈叔带领一众家丁提着棋字灯笼从外而入。     发狂的男子吓得折返回屋内,蹲在墙角,吓得哆哆嗦嗦,眼睛里尽是惶恐。     秦锦绣和方正也轻轻松了口气,总算脱离险境。     身着香色百蝶彩裙的宁香云忙关切地问道:“方大人和方夫人可安好?”     方正缓缓摇头,“没什么大碍。”     “那我就放心了,若是子虔真的伤到恩人,真是罪过。”宁香云转而厉声吩咐陈叔:“快,快将子虔捆起来,别再吓到方大人和方夫人。”     “是。”陈叔领着四名身强体壮的男丁,将宁子虔团团围住。     “子虔少爷,对不住了,随老奴回清雅居吧。”陈叔心疼地说。     “我不走,我不走,我要见爹爹,我没有病。”宁子虔大喊大叫,指向秦锦绣和方正,“我要和他们去找黄鹂姐姐。”     “子虔。”宁香云语气强硬地痛斥,“方大人和方夫人是棋局山庄的大恩人,怎能由得你胡闹?陈叔,快送他回清雅居,多派些人手看着,如今爹爹病重,又逢一年一度的棋局大赛,棋局山庄内贵客甚多,万万不能再出今夜的事情,坏了棋局山庄的清誉。”     “是,大小姐。”陈叔吩咐男丁架起宁子虔踏门离去。     “我要去找黄鹂姐姐,黄鹂姐姐……”宁子虔拼命地挣扎,撕心裂肺的喊声回荡在整个仙境阁。     宁香云眼中藏着淡淡地阴霾。     秦锦绣暗自思忖,难道宁子虔的病结是因为鸟儿而起?     屋内陷入寂静。     宁香云看着满地的碎片和鸟毛,对身边的下人使着眼色,“快将屋内收拾干净。”     “是。”下人们纷纷麻利地干起活来。     宁香云渐渐恢复温婉可人的语调,无可奈何地说:“真是让方大人和方夫人见笑。他是家弟--宁子虔,自幼生了怪病,一直神志不清,疯疯癫癫,隔了三五日,总是要惹出些祸事来的。”     宁香云伤心地擦了擦嘴角,“爹爹和大哥心疼他,不忍心将他关起来,只是派人看守而已,谁知道这几日,大家都在忙碌爹爹的事情,忽视了子虔,他竟然跑到仙境阁来胡闹,惊了方大人和方夫人的好梦,真是抱歉,还望方大人和方夫人见谅。”     秦锦绣谦虚地回应:“如此说来,他也是可怜人,我们又无大碍,只是虚惊一场罢了,香云小姐不必自责。”     “那便好。”宁香云看过关系亲密的方正和秦锦绣,柔和地笑道:“方大人和方夫人在危难面前,伉俪情深,真是让人羡慕。”     看着宁香云微妙的神情,秦锦绣这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手和方正的手至始至终都紧紧地握在一起。     这也太难为情了,秦锦绣耳根子微微发红,想抽回小手。     但方正握住不放。     只见他斟酌片刻,抬起头毫无羞涩地朗朗而言,“我与锦绣情投意合,自然是有福同享,有难同当。”     艾玛,这分明是明晃晃地晒恩爱。     秦锦绣故意轻轻推了方正一下,在耳边低声嘀咕:“别往自己脸上贴金,谁跟你情投意合?”     “别忘记昨日凫水比赛,谁输了?”方正不慌不忙地回应:“难道你不怕我……”     “停,打住,打住。”秦锦绣顿时傻了眼,差点忘记了,自己还必须满足方正一个愿望呢。     哎,早知现在,何必当初,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秦锦绣万分窝火,真是枉为自己闯荡泳界这么多年,竟然输在一个古人手里。     他要是提出一个胡搅蛮缠的要求,那自己怎么办?     算了,愿赌服输,秦锦绣低下头,咬着牙说:“我记得。”     “那就好。”方正满意地点点头。     宁香云见秦锦绣和方正两人低低缓言,知趣地转过身子,“二位压压惊,我先回天元阁探望爹爹,现行告退。”     “好,稍后我们便去。”方正微笑而语。     忽然,从外面的楼梯处传来簌簌的脚步声,丫鬟小梦匆忙而入,激动地说:“大小姐,老爷醒了,老爷醒了。”     宁香云怔了怔,婉约柔和的笑容凝固在娇妍的脸颊上,喜极而泣道:“真的吗?太好了,快随我去天元阁探望爹爹。”     “大小姐稍安勿躁,大少爷刚刚回来,此时正在天元阁内陪着老爷,林大夫也在。”小梦甜甜地禀告,“老爷的病情已经好多了。”     秦锦绣也连忙关切地问道:“宁庄主的神志可清醒?”     “嗯,老爷虽然身体虚弱,但精气神儿可足了,刚睁开眼睛,就认出林大夫和大少爷了。”小梦细心地回答。     “哦,那就好。”秦锦绣默默地点点头,宁庄主真是吉人自有天相,如此重的心脏骤停,竟然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锦绣,不如我们换好衣服,待到午时,再一同去天元阁拜见宁庄主。”方正小心提醒。     “也好。”秦锦绣应道:“毕竟宁庄主刚刚苏醒,需要静养,我们现在去,恐怕过于唐突。”     “多谢方大人和方夫人如此体谅。”宁香云浅浅一礼,“香云告退,等忙碌完爹爹的事情,再与大哥一同前来重谢两位的大恩大德。”     “举手之劳,都是医者应该做的。”秦锦绣顽皮地摆摆小手。     方正抿了抿嘴唇,她可真敢说,什么医者,自己分明是仵作。     秦锦绣依然陷入深深的自恋中,“香云小姐快去吧,切记,这几日,宁庄主的饮食务必以清淡为主。”     “多谢方夫人。”宁香云扭动着摇曳多姿的柳腰,缓缓转身离去,真是令人浮想翩翩。     “哎,别看了。”秦锦绣不高兴地看着方正。     “什么?”回神的方正一脸无辜。     “那个……”秦锦绣指向宁香云离去的身影,又低头看看自己,心中极度不平衡地咽了咽妒忌的口水。     方正却一脸正气,摆正姿态地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别忘记,你是有妇之夫。”秦锦绣重重敲打过方正的头,气哄哄地关上了房门。     方正摸了摸头,看向大大咧咧走过去的秦锦绣,脸上呈现出一道欣喜的弧线。     回到整洁一新的卧室,两人很快便穿好衣服。     用过早餐后,在山庄内四处闲逛时,却惊喜地看到了一双熟悉的身影。     “公子……”装扮成女子的令狐秋扬起绢帕朝着方正招手。     方正和秦锦绣定睛一看,回廊尽头观赏金鱼的正是令狐秋和顾砚竹。     秦锦绣也高兴地抬去手臂轻轻摇晃,表示回应。     “你们怎么来得这般快?”走上近前的方正不解地问道。     “别提了,自从你们走后,我便成了客栈里的红人儿。”令狐秋风骚地拂过发间的碎发,“红人儿办起事情,效率当然高了。”     秦锦绣掩口低笑道:“小秋,你如今的身份虽然是丫鬟,却也是良家妇女,别弄得像花坊里的姑娘,矜持点,莫失了身份。”     “好,好,我矜持,一切都听你的。”令狐秋不高兴地退到顾砚竹的身后。     “别闹了,锦绣姐是开玩笑的。”顾砚竹细细解释:“说来也巧,我们在客栈没有遇到同行的书生,却意外遇到了棋局山庄的大少爷,所以……”     “你们是随大少爷一同来的?”方正皱紧眉峰,惊愕地问道。     “是啊,我们在客栈一见如故,也算谈得来,就相约一同上路。”顾砚竹低吟道:“走到了半路,他才表明身份,说自己是棋局山庄的大少爷--宁子浩。”     “宁子浩。”秦锦绣缓缓重复,紧盯着令狐秋,压低声音问道:“你可觉得他与湘公子有相似之处?”           第八十四章 风波(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依照我看,我们之前都猜测错了。”令狐秋又扬起手绢,柔声说:“我仔细观察过:宁子浩的身材比湘公子略微矮些,并且更为消瘦,他们根本就不是同一个人。”     话音刚落,令狐秋便感到一道寒光直直地射向自己。     忙抬起头,发现秦锦绣正凶巴巴地盯着自己,令狐秋立即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望向水池中活蹦乱跳的锦鲤,“呦,瞧我,又忘记了,矜持,矜持。”     “这还差不多。”秦锦绣得意地露出一对小梨涡。     惹得顾砚竹忍俊不禁。     方正却无心玩笑,疑心重重地问道:“按你的说法,湘公子的线索岂不又断了?”     “方大哥别着急,再等等唐狄和王汉的消息。”顾砚竹温婉地劝慰。     秦锦绣神色低沉地四处张望,“也不见得,我的直觉告诉我,棋局山庄内定是藏着大秘密。”     “直觉是什么东西?”令狐秋歪着头,眨动着幺幺的桃花眼。     秦锦绣莞尔一笑:“直觉是意识深处里最直观的感觉,每个人都有的,但女子的直觉一向很准,所以,这几日,我们在山庄内要处处小心。”     “哎,小心行事倒是没什么,不过有人喝汤,却有人吃肉,真是不公平。”令狐秋发起了牢骚,噘起红红的嘴巴,“你们住在仙境阁,我们却与参加棋局大赛的各路书生住在玲珑阁,真是天壤之别,不公平,要不是临时更换了组合,我也会住进仙境阁的。”     “行了,小秋。”顾砚竹打落令狐秋的绢帕,“方大哥和锦绣姐救了宁庄主,自然是棋局山庄的上宾,而我们是来参加棋局大赛的,理所应当住在玲珑阁,再说,玲珑阁风景秀丽,十分素雅,也是难得的安歇之处。”     “是,是,你说得对,玲珑阁是素雅。”令狐秋无奈地摇头,“根本就是一个大棋盘,黑白两色,住在小格子里能不素雅吗?”     “格子?”方正显然对玲珑阁很感兴趣。     秦锦绣也是眉开眼笑,“格子旅馆吗?好有特色。”     “是呀。”顾砚竹指向周围的楼阁,“这棋局山庄中的一切都是以棋子和棋盘作为装饰布局,玲珑阁便在水流云在的脚下,每个房间就像是棋盘中的小格子,一模一样,像迷宫一般,听下人们说,如果从水流云在的山崖上望去,玲珑阁便是一副庞大的棋盘,而住在格子里的人,便是棋子。”     “果然立意新颖,玲珑阁的名字起得也贴切。”秦锦绣止住笑容,转而陷入沉思,自言自语道:“棋盘?棋子?”     方正也低沉无语,面容凛然。     “哎,你们别神秘兮兮的了,瞧,主人已经来了。”令狐秋背过身子,小心提醒着。     众人顺眼望去:只见山岚秀雅的宁香云和一位眉清目秀的公子正缓缓向回廊走过来。     “他就是宁子浩。”顾砚竹压低声音。     “嗯。”秦锦绣的脸上又重新挂起甜美的微笑。     “原来顾姑娘也在这里。”宁子浩客套地拱起双手。     “宁公子。”顾砚竹微微欠身还礼。     令狐秋笑嘻嘻的拿捏着细细的腔调,“我家小姐是特意来看锦鲤的。没想到遇到了方大人和方夫人,真是相见恨晚呀。”     “哦?”宁子浩看向温文尔雅的方正和妙目盈盈的秦锦绣。     “大哥,他们便是爹爹的救命恩人--方大人和方夫人。”一旁的宁香云轻轻拂过衣袖,一一介绍。     只见宁子浩竟然优雅地掀起衣襟,扑通一声跪倒在地。     “你。”惊得秦锦绣目瞪口呆。     方正忙俯身拉起宁子浩,“宁公子这是做什么?”     宁子浩真挚而语,“二位的大恩大德,子浩无以言表,只能行下大礼,表达对二位的谢意。”     “使不得,使不得。”方正连连摇头,“我们夫妇只是恰巧赶上,岂有见死不救的道理?也是宁庄主福泽万里,命不该绝,宁公子不必挂在心上。”     “是啊,宁公子快快请起。”秦锦绣也随之劝慰。     宁子浩缓缓站立,却依然满口感谢的话语。     又是一阵寒暄推让,总算是平静下来。     秦锦绣俏丽地问道:“宁庄主可安好?”     宁香云微笑着回答:“爹爹已经好多了,只不过身子太过虚弱,林大夫说,需要静养数月,才会恢复元气。”     “那便好。”秦锦绣点点头。     而宁香云却无意地瞄了眼顾砚竹和令狐秋,“不知二位?”     “香云,忘记告诉你,顾小姐和丫鬟小秋是来参加棋局大赛的,昨夜与我同路,来到山庄的。”宁子浩缓缓解释。     “哦,”宁香云轻轻点头,“顾小姐真是厉害,水流云在已经多年没有出现过女子的身影了。”     “是啊,所以我在客栈里听闻顾小姐的想法,便着急地带她们回来了。”宁子浩轻轻拂动衣袖,文雅地说道。     “玲珑阁内多男子,顾小姐和小秋住在那里多有不便。”宁香云看向方正和秦锦绣,“既然几位一见如故,不如一同住在仙境阁如何?”     “好呀,好呀。”令狐秋率先拍手称快。     “小秋,不得无礼。”顾砚竹怒声痛斥。     “哦。”令狐秋顽劣地伸出舌头,低下了头。     顾砚竹轻轻看向宁子浩和宁香云,“听闻仙境阁是棋局山庄宝地,我们还是不去打扰了。”     “没关系,仙境阁很大,我们两个人住太浪费了,顾小姐和小秋过来住,也热闹些。”秦锦绣细声说:“顾小姐不必托辞,莫辜负香云小姐的心意。”     “方夫人所言极是。”宁香云殷切地看向顾砚竹。     顾砚竹沉思片刻,微微颌首道:“也好。”     宁子浩也微笑着说:“难得香云想得细致,倒是我太过古板了。”     宁香云抿嘴微笑,眼神却有几分闪烁,似乎藏着心事。     善于察言观色的顾砚竹忙知趣地说:“今日见到各位,砚竹真是三生有幸,我觉得累了,要和小秋回去休息,再此拜过。”     “也好,昨晚连夜奔波,确是辛苦,先回吧。”宁子浩谦恭有礼。     秦锦绣更是亲切地拉起顾砚竹的手,客套道:“顾姑娘,难得我们一见如故,真是有缘,你先回去休息,我们再四处逛逛。”     “好。”顾砚竹腼腆微笑,缓缓和令狐秋离去。     回廊里只剩下宁子浩、宁香云兄妹和方正、秦锦绣夫妇。     祥和的气氛也似乎变得紧张起来。     沉稳的方正蹙眉问道:“宁公子和香云小姐可是有话要说?”     “哈哈,方大人真是快言快语。”宁子浩的眉目中透出淡淡的忧虑,侃侃而语:“不错,我的确有话要问二位。”     “宁公子请讲。”方正抬去手臂。     秦锦绣也忧心忡忡地看向宁子浩。     宁子浩话锋一转,眸光闪亮,“我棋局山庄一向与官府毫无瓜葛,不知方大人和方夫人是因何事而来?”     宁香云也焦灼地应道:“家父的样子,二位也见到了,他已经受不住任何的打击,如若方大人有事,还请直接对我和大哥直说,只要我们知晓,定不会有所隐瞒。”     秦锦绣听着宁子浩和宁香云口调一致的话语,心中闪过疑惑,轻轻微笑地扶着白玉栏杆,“宁公子和香云小姐天资聪慧,难道不知我们夫妇为何而来吗?”     宁子浩和宁香云脸色微变,神色也变得凝重。     宁子浩试探地问道:“是香蕋?”     方正满脸正气,义正言辞地说:“不错,我们正是为香蕋而来。”     宁香云立刻眼泪婆娑地提起手帕,伤心痛哭,“香蕋,我的妹妹,呜呜……”     “哎。”宁子浩也深深地叹息。     秦锦绣和方正四目相对,会意地微微点头。     方正提高声调道:“实不相瞒,香蕋小姐的墓地被贼人刨开,里面的金银细软被洗劫一空,便连香蕋小姐的尸身也被贼人偷走,我和锦绣正是为此事而来。”     方正刻意隐瞒了香蕋中毒而亡的事实,毕竟人心叵测,即使是亲兄手足,里面也暗藏玄机。     “什么?是什么人竟然如此狠心?”原本伤心的宁香云听过方正之言,震惊得身体摇摇晃晃,脸色苍白,险些摔倒在地,多亏宁子浩向前搀扶,才勉强站住。     秦锦绣也连忙上前劝慰,“香云小姐小心身子,事已至此,请节哀呀,我们定会早日抓到贼人,还香蕋小姐安宁。”     宁香云倚靠在圆木柱旁,缓缓坐在木椅上,沉默无语,只顾得嘤嘤地低沉哭泣,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触动。     “宁公子,我们此番来便是想知道香蕋小姐随葬的明细,我也好根据明细,顺藤摸瓜,争取早日找到贼人。”方正缓言解释,“我们本想去温泉山庄登门拜访,但温泉山庄却已经成为庙宇,所以,我们只好来到棋局山庄。”     “哎,也罢。”宁子浩再次深深叹了口气,“我会将明细告知你们,但此事万不能告知爹爹,爹爹最为疼爱香蕋,原本便因香蕋的过世,病情才突然加重的,若是再知道香蕋死后也不得安宁,恐怕爹爹更……”     “宁公子放心,我们不会告知宁庄主此事的。”秦锦绣紧盯着宁子浩宽大的衣袖。           第八十五章 暗涌(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多谢方夫人。”宁子浩背过双手,低沉地盯着繁花似锦的柳岸,又看向神色悲恸的香云,缓缓地说:     “我本兄妹四人,我排行老大,依次是香云,子虔和香蕋,香蕋出生不久,娘亲便去了,所以香蕋是被香云一手带大的,她们姐妹情深,关系远比一般姐妹要更近一些。”     “哦,原来是这样。”秦锦绣微微点头。     宁香云梨花带泪,低沉地看过宁子浩,“方大人和方夫人是棋局山庄的大恩人,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我们不如直言相告。”     宁子浩轻轻踱了几步,走到水池旁,深沉地看着前面,端方而语,“香蕋年龄小,是我们的掌上明珠,谁知她竟然背着我们与琴师生情,甚至未婚有孕。她害怕爹爹反对,便求助于我,我和香云彻夜商议,最后只能顺应香蕋的心意。”     “其实我们也是不得已而为之,香蕋身子娇弱,大夫说,若是落胎,会非常危险,我们只能以保全香蕋的性命为重。”     笼愁淡月的宁香云擦了擦眼角的泪光,“待一切安排妥当后,我便将香蕋带到了落花镇的温泉山庄,明里告知爹爹,香蕋陪我小住数月,暗里却是为香蕋静心安胎。大哥为了保存香蕋的名誉,将温泉山庄内的下人全部调回了棋局山庄,只留下几个随身的心腹丫鬟。”     “但没想到,香蕋竟然所托非人,琴师竟然移情别恋。”宁子浩重重拍在白玉雕栏上,怒声痛斥。     方正和秦锦绣面面相觑地看向怒火冲天的宁子浩。     宁香云也咬牙切齿地说:“真是人算不如天算。琴师虽然温文尔雅,一表人才,但他以前竟然是花坊里教授烟花女子的琴师。此番重回落花镇,他三番五次地重返花坊,与旧情人藕断丝连,时间久了,便被香蕋发现端倪,可怜的香蕋天真烂漫,一颗心都在琴师身上,知道真相后,肝火上涌,动了胎气,下了红,导致早产丢了性命。”     宁香云低低哭泣,“我这辈子也忘不了那日的情形,香蕋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瘦弱的小脸上没有一丝血色,稳婆端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大夫端来一碗又一碗的参汤,可是……可是那血根本止不住啊,不大一会儿,便染透了厚厚的床榻,不久香蕋就咽了气,最后,稳婆从香蕋体内拽出一个不足月的死婴。”     “呜呜。”宁香云终于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大哭起来,“都是死婴害了香蕋的性命,我唤人将那个孽障焚烧成灰,为香蕋抵命。”     秦锦绣和方正皆是心中一惊,如若宁香云所言是真的,那又是谁将死婴救下来,放入棺材的夹层中呢?     一旁的宁子浩也是愈发激动,“为香蕋抵命应该是该死的琴师,若没有他,香蕋便不会死。香蕋太傻了,太傻了。她死之后,我们没有办法,只能告知爹爹,香蕋突发重病,医治无果而死,爹爹伤心过度,卧床不起,我们只能在落花镇匆忙地埋葬了香蕋。”     秦锦绣和方正四目相对,默默会意交流后,不动声色地问道:“那位琴师,便是柳师傅,对不对?”     “你怎么知道?”宁香云止住哭声,“对,就是他,枉为他博学多才,却是个伪君子。”     秦锦绣微微轻语,“因为此人牵扯到另一桩血案,所以我略知一二。”     “另一桩血案?”宁香云怔怔地看向秦锦绣和方正,“难道他还诱骗了别人家的女儿?”     “这个……”方正面带难色,转而看向宁子浩:“难道宁公子没有告知你,落花镇发生过什么吗?”     毕竟月浓花坊--送花宴上的大火,已经一传十,十传百,传遍了附近所有的城郭,而且还是不同的多种版本,宁子浩往返于棋局山庄和闹市之中,不可能一无所知。     除非他刻意隐瞒。     宁香云泪眼婆娑地看向宁子浩,“大哥,你可有事情瞒着我?”     宁子浩微微蹙眉,“我并没有打算瞒着你,只是最近发生的事情太多了,便耽搁下来,香云,你知道吗?柳师傅被烧死了。”     “死了?”宁香云瞪大双眼,“怎么可能?他数日前刚刚破解水流云在的棋局,从爹爹手里赢得万两银子,怎么会死呢?”     “千真万确,柳师傅心系花坊里的一位姑娘,那位姑娘死后,他便跟随去了。”宁子浩抬起头,看向秦锦绣,微微挑眉道:“不知坊间传闻是否准确,还请方夫人示意。”     秦锦绣娇憨地默认,“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坊间的传闻大多是真的。”     “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宁香云忽然哈哈大笑,“香蕋,你瞑目吧,那个负心汉终于死了。”     “香云。”宁子浩轻轻拽过颤颤巍巍的宁香云,“我早就烧过纸钱,将此事告知香蕋了,你不必再揪心自责。”     宁子浩低吟道:“你回去后,尽快拟定出一份香蕋的陪葬清单,交给方大人和方夫人,协助他们早日破案。”     “是,香云听大哥的便是。”宁香云听话地点点头。     “好。”宁子浩恢复男儿本色,朗朗而言,“方大人,方夫人,近日,我要忙碌棋局大赛的事宜,庄中的事情都已经交给香云打理,你们若是有什么要求和吩咐,尽快开口,能做到的,我们尽量会处理圆满。”     “多谢宁公子。”方正拱起双手。     宁子浩也双手回礼。     秦锦绣微微侧过身子,转到宁香云身边,贴近宁子浩,羡慕的口吻说:“香云小姐真是厉害,竟然能操持如此大的山庄。”     宁香云微微叹息,“其实棋局山庄分为两部分,一部分是内宅,也就是我们宁家人居住的地方,另一部分是外宅,也就是水流云在,外宅的事情都大哥操持,我只负责内宅的小事,大事还得爹爹和大哥拿主意。”     宁子浩眸中蕴伤,心疼地说:“香云自幼身子弱,性情娇柔,根本不合适管家,但如今宁家无人,山庄内又杂事繁多,香云只能独自挑梁,真是难为她了。”     宁香云迎上宁子浩的双眼,略带埋怨地应道:“还望大哥早日成婚,娶一位精明能干的嫂子回来,我也好全身而退。”     宁子浩的手隐在宽大的衣袖中,闪亮的眸子渐渐失去光泽,苦涩地说:“快了,等爹爹病情好了之后,我便去安家提亲。”     “真的吗?你终于同意和安家的亲事了?”宁香云颇为惊讶地问道。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接受命运的安排,完成宁家长子的使命。”宁子浩的语调很轻,眼神似乎也变得幽袅清柔。     在徐徐的清风,宁子浩腰间荷包上的玉春色如意穗也随着微微而动,整个人都显得风华无限,尽态风雅,只不过却笼罩在淡淡的忧伤之下。     “大哥。”宁香云苦涩地唤道。     “你还是回去陪爹爹吧,我去清雅居看看子虔,再去玲珑阁探望各路宾客。”宁子浩避过宁香云深情的目光,转身离去。     秦锦绣却紧紧盯着宁子浩的背影,若有所思。     “那我也告辞了。”宁香云理了理褶皱的衣裙,“棋局山庄风景秀致,方大人和方夫人请自便观赏。”     “好。”方正颌首示意。     宁香云迈着零碎的步子走出回廊。     秦锦绣却盯着莹洁的白玉栏杆,左左右右、上上下下地看个不停。     “你在做什么?”方正清了清嗓子,意图唤回失神中的秦锦绣。     回神后的秦锦绣轻轻拂过额前的碎发,不好意思地咧着嘴,“我只是想查查锦鲤的数量,嗯,你猜是单数,还是双数?”     “呃。”方正万万没有想到,秦锦绣会如此回答,立即黑着脸,回了两个最常用的字,“无聊。”     “哈哈,我就是无聊。”秦锦绣又一次看过白玉栏杆,加快脚步,追上了方正。     两人携手在棋局山庄内闲逛,欣赏着令人神驰的风景。     棋局山庄果然是绝妙之地,一花一草,一山一树,无论什么景致,最终都落在棋字上面。     放眼望去,处处是装成小棋子的奇花异草和隐在树木中的棋盘亭台。     方正更是在小棋子中发现了几株珍贵的草药,大为惊喜。     秦锦绣却极为震动,或许棋局山庄远没有表面上这般简单,背后定是另有金主,宁家只是个引子而已。     但背后的金主到底是谁呢?     秦锦绣回想着宁香云和宁子浩在回廊里的话语,陷入苦苦的冥思中。     “累了吗?”方正关心地问道。     “不。”秦锦绣轻轻摇头,低声说:“你不觉得宁香云和宁子浩的话说得太过漂亮吗?”     “漂亮?”方正眼神深邃,“他们所言,真的很圆满,似乎无懈可击。”     “对,不但圆满,而且太过顺利,令人一时间根本接受不了。”秦锦绣揉着太阳穴,“其实世上哪有什么完美,无非都是天上的月亮。”     “那你的意思:他们之前是故意想好,来给我们讲故事的?”方正蹙眉不解。     “也不一定,但肯定的是:他们有事瞒着我们。”秦锦绣压低声音,左右相看,“你说他们会不会派人跟踪我们?”           第八十六章 暗涌(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方正竖起耳朵,警觉地看向四方,“我们初来乍到,的确要处处小心。”     秦锦绣点点头,低声说:“你有没有注意到宁子浩的衣袖?”     “他是六指。”方正径直而言。     “你怎么知道?”秦锦绣惊愕地看向方正。     方正轻声,“我去搀扶宁子浩时,无意间看到他的手指有些不妥,之后我仔细观察过他的每一个动作,只要涉及到手,他都会故意将手藏在宽大的衣袖里,所以我更加认定他有隐疾。”     “没想到你心思还挺多的。”秦锦绣夸奖道:“不过,六指谈不上隐疾,是父母的基因所决定的,你还记得我在香蕋棺木里发现的死老鼠吗?”     “你是说死老鼠肚子的一节小骨头?”方正打起手势。     “对,对。”秦锦绣一顿点头,“那根小骨头比常人的手指骨要细很多,如今看来,应该就是第六根手指。只不过香蕋的六指长在脚上,而宁子浩的六指则长在手上。”     “娘胎里带来的?”方正依然不解。     “这是很复杂的基因学,我也是略知一二。”秦锦绣俏丽地说:“待你做了我的徒弟,我再慢慢将浑身的本领都教给你。”     方正黑着脸,一字一句地回应:“白日做梦。”     “算了,我不做梦了。”秦锦绣见方正不高兴,立即转换了嘴角,轻轻拽起方正的衣袖,像哈巴狗一样的甩赖。     方正无可奈何,又兜回正题,“如若宁子浩与湘公子是同一个人,为何音容笑貌判若两人?”     “易容术?”秦锦绣想起最原始,最好用的手法。     “不,不会。”方正摇头,“易容术只是被人吹得神乎其神,但实际并非如此,只不过是令狐秋的乔装打扮而已。”     “那……”秦锦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     “不管如何,宁子浩和宁香云最为可疑,他们对柳师傅恨之入骨,对琉月和柳师傅下手也是情理之中。”方正细细地推测。     “那宁香蕋又是被谁所害?”秦锦绣低沉反问。     方正默然无声,若有所思。     忽然,草丛里传出丝丝的声音。     方正刚想过去一探究竟。     却被秦锦绣嘘声制止。     随后秦锦绣故意扔了块石子,提高声调喊道:“什么人?”     只见草丛里露出个小脑袋,揉着额头,咧嘴说:“方夫人,我是小梦。”     “小梦?”秦锦绣迟疑地走向前去,来到草丛旁,惊讶地问道:“怎么会是你?”     小梦警觉地朝四周望了望,悲痛地说:“方夫人,我家小姐的尸身真的被人偷走了吗?小姐生下的婴孩可在?”     秦锦绣与方正面面相觑,暗自喜悦。     “婴孩在棺木的夹层里,但香蕋小姐的尸首真的被偷走了。”秦锦绣指着小梦问道:“你是香蕋的贴身丫鬟?”     “对,我是小姐的贴身丫鬟,自幼同小姐一同长大,长了小姐几岁,自从小姐过世之后,大小姐便将我带在身边,这几日老爷病重,天元阁的人手不够用,大小姐又将我派到老爷身边伺候。”小梦哭啼啼地低头解释。     “原来如此,你偷偷摸摸地来见我们,可是有事要说?”方正低沉地问道。     小梦激动得跪倒在地,不停的磕头,“请方大人和方夫人务必找到小姐的尸身,并将死去的柳师傅、还有小姐和婴孩一同安葬吧,这样小姐在九泉之下定不会寂寞,他们一家三口也团聚了。”     秦锦绣想起宁香云之前的话语,不禁谨慎地拉起小梦,“我且问你,当日是你将婴孩放入了棺材的夹层中?”     小梦豆大的泪珠从脸颊流下,“是呀,我买通了抬棺的阴倌,拜托他将婴孩和小姐一同安葬的。”     “你不怕香云小姐发现,怪罪于你?”方正盯着小梦。     小梦哽咽不止,“我不怕,大不了就舍了这条命,去阴间侍奉小姐。你们知道吗?小姐自有孕以来,非常喜欢孩子,每天都会摸着肚皮,和孩子说话,孩子也顽皮,总是踹来踹去,没想到却一死两命,小姐咽气后,大小姐将所有怨气都撒到婴孩身上,我知道,小姐若是活着,一定不会让大小姐焚烧孩子的。”     小梦的话语虽然朴实,却是情真意切,足以可见护主的忠心,秦锦绣也为之动容。     秦锦绣轻轻地掏出绢帕,擦了擦小梦的眼泪,“小梦,我答应你,定会让他们一家三口在阴间团聚,不过……”     秦锦绣顿了顿,紧盯着小梦的双眼,“你可知香蕋小姐到底是因何而死?”     “小姐不是早产出大红而死吗?”小梦咬了咬嘴唇,“我也质疑过,因为自从小姐有孕后,她的脉象一向稳健,而小姐的身子又很好,极少生病。怎么会早产呢?”     “香云小姐说是柳师傅移情别恋,刺激到香蕋。”秦锦绣引导道。     “不,不。”小梦连连摆手,出口否认,“柳师傅并非像大小姐和大少爷说得那般难堪龌龊,柳师傅是好人。”     “哦?你知道些什么,全部告诉我们。”方正沉稳地说。     “好。”小梦陷入回忆,“当年柳师傅是来水流云在参加棋局大赛的,小姐贪玩,偷偷躲在高处看书生,谁知道小姐一眼就在人群中认定了柳师傅,随后便找机会和柳师傅相识,其实小姐是知道柳师傅曾经在花坊中做琴师的,柳师傅并没有隐瞒过小姐。”     小梦眼神变得闪亮,“后来小姐恳求老爷,将柳师傅留在山庄教授琴艺,老爷同意了,那一段日子是小姐最快乐的时光。但好景不长,小姐的表白竟然被柳师傅拒绝,柳师傅坦言心中另有他人,小姐伤心欲绝,便随大小姐去温泉山庄散心,恰巧柳师傅的腿疾犯了,被大少爷送到温泉山庄养伤。”     小梦渐渐握紧双拳,“小姐的噩梦就是从温泉山庄开始的,那天夜里,小姐与柳师傅都喝醉了酒,有了夫妻之实。之后小姐回到棋局山庄,不久便发现自己怀孕了。”小梦又感伤地哭起来。     “那柳师傅呢?”秦锦绣不解地问道:“难道柳师傅抛弃了香蕋小姐?”     “不,不,不是的,柳师傅说要迎娶小姐,但小姐为了成全柳师傅和心上人,才忍痛放手的。”小梦哭着说:“小姐对我说,柳师傅能留给她个孩子,她已经心满意足了,她此生就想带着孩子独自生活。”     “香蕋小姐果然是性情中人。”秦锦绣叹息地摇头。     “可是,可是……”小梦吞吞吐吐。     “你有难言之隐?”敏锐的方正发现端倪。     “小姐在临死前几日,曾经莫名其妙的告诉我一些话。”小梦面带犹豫,“我不知道应不应该说。”     “什么话?”秦锦绣抓住重点,握住小梦微冷的手,“难道你不信任我们?”     “不是的。”小梦着急地解释,“自从你们来棋局山庄救助老爷,我就知道,你们是好人,而且是有本领的好人。”     “其实……”小梦又警觉地朝四周看了看,“小姐曾经告诉我,这件事,不能告诉棋局山庄内的所有人,包括大小姐和大少爷。”     “也包括宁庄主?”方正迎着小梦胆怯的眼神。     “嗯,小姐虽然没有明说,也是这个意思,但我知道,她是为老爷好,怕老爷伤心。”小梦点头。     “到底是什么事?”秦锦绣更近一步。     “小姐在温泉山庄曾经见过一个神秘的人。”小梦神秘兮兮地说。     “神秘人?”方正和秦锦绣默默对视后,神色凛然。     “对。”小梦肯定地说:“那人穿着白衣,带着白纱斗笠,从背后看是男人,但实际却是女子。”     “什么?”秦锦绣瞪圆双眼,“你怎么知道是女子?”     “因为她身上有股胭脂的味道。”小梦语出惊人,“我的鼻子一向灵敏,绝对不会闻错的。而且……”     小梦低下头,“虽然小姐没明说,但我知道,她就是柳师傅的心上人。”     “琉月姑娘?”方正惊声追问。     小梦摇头,“是谁,我也不知道,但她是专门来拜访小姐的,她和小姐独自聊了好久,小姐连我都支开了,我只是借着送茶的间隙,偷偷瞄了一眼。她们在屋子里聊了好久,自从她走后,小姐便闷闷不乐。”     小梦深深叹了口气,“我几次问起此事,小姐都是避而不答,还总是偷偷抹眼泪,身子也不好起来,夜里总是睡不稳,咳个不停,我索性就不敢问了。没过几日大小姐回来了,小姐偷偷吩咐我,之前的事,一个字也不许告诉大小姐。”     “香云小姐和香蕋小姐不是姐妹情深吗?怎么还会有所隐瞒?”秦锦绣谨慎地问道。     “是啊,她们的关系一向都很好,大小姐对小姐就像娘亲一样的照顾,可是偏偏在柳师傅的事情上,大小姐始终不同意小姐的心思,所以一直僵持了。”小梦解释。     “那大小姐回来之后,又发生了什么事?”方正眼神幽森地看着小梦。           第八十七章 圈套(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小梦又热泪盈眶,抹了一把鼻涕,“大小姐回来之后,对小姐讲了好多柳师傅不好的话语,小姐一时伤心,气血上涌,当天的夜里便见红了。”     “那也就是她……”秦锦绣欲言又止,面对眼前纯真忠心的女子,实在不忍心挑开她痛苦的伤疤。     小梦泪如雨下,声音嘶哑,“是呀,小姐就是那夜见的红,又折腾了整整一日两夜,最后体力不支,血崩而亡,小姐才十五岁呀,真是命苦。”     秦锦绣轻轻地拍过伤心欲绝中的小梦,慰藉道:“别哭了,香蕋若是知道你如此伤心,也会为你难过的。”     “呜呜。”小梦突然直挺挺地跪倒在地,“方大人,方夫人,我家小姐走得蹊跷,虽然我没有直接证据,但我就是不信,小姐会血崩而死。”     小梦仰起头,“你们知道吗?小姐临走前,时而清明,时而昏迷,不停地说什么因果报应之类的话语,还曾死死拉住我的手,细细叮咛,不要相信棋局山庄中的任何人,更不要告知任何人,她见过神秘人的事情,更要时刻提防他们,我知道,小姐是在保护我。”     方正则一脸正经地问道:“小梦,香蕋告诉你这些话时,神志可清醒?周围可有其他人,比如香云小姐?”     小梦低头沉思片刻,仔细应道:“小姐那时候虽然虚弱,但神志还算清醒,她是偷偷在耳边告诫我的,而且还偷偷塞给我一锭金子,说是日后,让我找个好婆家安身用的,当时大小姐和所有的大夫、稳婆都在外厅商量对策,都不曾在床边。但柳师傅一直在床边踱来踱去,神色紧张,眼里满是慌乱。”     小梦顿了顿,“自从小姐走后,我便把这些话都藏进肚子里,在你们来之前,对谁也没提及过。”     秦锦绣缓缓搀扶起单薄的小梦,“好,小梦,你做得非常对,记住,今天说的这些话,不要告诉任何人,水落石出之前,你必须学会保护自己。”     “嗯。”小梦点头,“只是小姐的尸身被贼人偷去了,还能找回来吗?”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做错事的人,定要受到应有的惩罚,我们定会为你找回香蕋小姐的尸首。”方正握紧拳头。     “对,相信我们。”秦锦绣为小梦打气。     小梦仰起头,目不转睛地看向方正和秦锦绣,“难道小姐是发现了什么天大的秘密,被坏人害死了?”     秦锦绣和方正倒吸一口冷汗,小梦所言才是本案的突破口,香蕋案果然内有隐情。     如今此案变得逐渐清晰:香蕋、柳师傅、琉月、湘公子四人似乎都有交集,那害人的动机到底是什么?     秦锦绣开始在心中做无数回的推理和假设,始终找不到解开铜锁的钥匙。     只能微微颌首,清眸蕴采地说:“小梦,你猜得没错,我虽然没有亲自验过香蕋的尸身,但通过其他间接证物,我可以十分肯定:香蕋并非是血崩而亡,而是被人毒死的。”     “毒死?”小梦愣住了,随即恨恨地说:“定是那个神秘人,她怕柳师傅与小姐日久生情,便毒死了身怀六甲的小姐,她好狠毒的心肠啊。”     “不,此案未大白之前,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秦锦绣劝慰小梦,“你今后有什么打算?”     “我?”小梦垂下头,“我能有什么打算,若是小姐在时,或许我的归宿还能好些,只是如今小姐不在了,我也只能凭大小姐做主,许给个山庄的哪个下人罢了,哎,只是可怜了我以后的孩子,还是仆役命啊。”     “为什么?”秦锦绣热血上涌,“你就是你,想去哪里就去哪里,自由是每个人最基本的权利。”     “锦绣。”方正拽了下秦锦绣的荷花衣袖,阴沉着脸,“莫要胡言乱语。”     “呃。”秦锦绣俏丽地伸出小舌头。     迎着风的小梦,拂过鬓间的乱发,喃喃自语道:“自由说来简单,但对我们奴仆来说真的好难,一代奴仆,世世代代便都是奴仆,永远都是低贱的下人。”     秦锦绣终于明白封建社会中贫苦百姓的悲哀,最让人痛苦的并不是贫穷,而是出身和地位。     因为贫穷可以通过聪明的头脑而改变现状,但出身和地位却难以更改,真是难上加难。     方正也深受其累,鬼县令的低贱身份便是他一生难以挣脱的桎梏。     堂堂状元郎屈居探花之位,最后非但没有踏进翰林院,反而只成了小小的芝麻官。     所有的努力,换来的却依然是百姓的辱骂和误解。     怪不得他整日阴沉着脸,没有一个朋友。     想来也是怪可怜的。     若换成自己,早就甩袖子走人了,谁愿意做费力不讨好的活呀。     想到这里,秦锦绣的心中产生了对方正无比的崇拜。     发自内心地抛给他一个甜美的微笑,又拍过小梦的肩膀,意蕴深长地说:“别气馁,只要心中有希望,有梦想,一切都会慢慢好起来的,只要你肯用心,一定会跳出世俗的圈子,别怕,再苦、再难的时候,再撑一撑,总会守得云开见月明。”     话音刚落,秦锦绣又甜甜地看向方正。     方正脸色微变,抬起的手缓缓地放下,眸子中满是清明之色。     小梦却是挤出一丝苦涩的笑容,恭敬地说道:“谢谢方夫人。”     秦锦绣竖起大拇指,鼓励着回应,“加油。”     “我会的。”小梦轻轻转身欲离去。     “等一下。”方正忙从随身的香囊中取出一粒小棋子,递到小梦手里,“你帮我瞧瞧,这个棋子是否是棋局山庄之物?”     小梦拿起小棋子,在阳光下晃了晃,又在手心搓了搓,眉头紧锁,“方大人是从哪里得到的?”     “香蕋的棺材中。”秦锦绣蹙眉,“你可认得?”     方正也颇为好奇,等待着小梦的答疑解惑。     “奇怪呀,”小梦将小棋子归还给秦锦绣,嘀嘀咕咕道:“真是奇怪,这棋子和老爷的花瓶好像呀。”     “是香蕋小姐生前之物吗?”秦锦绣不解地问道。     小梦摇头,“不是,小姐不大喜欢下棋,只喜欢抚琴,所以闺房内有数把名贵的古琴,根本没有棋子。”     “那你方才说的花瓶是什么意思?”方正追问。     “这棋子的材质和老爷珍爱花瓶的材质一模一样,老爷的书房里原来有两个花瓶,一黑一白,都是由上等的玉料制成的,都交给大小姐保管,后来大小姐嫌弃这两个花瓶太肃静,便换了琉璃瓶子。”     小梦缓缓说道:“只不过,他的是花瓶,而这个却是棋子。”     “棋子?”秦锦绣思忖片刻,“我知道了。不过,你可知那两个花瓶如今收在哪里?”     “应该是珍宝阁吧。”小梦歪着头,“就是子虔少爷居住的清雅居对面,便是珍宝阁,里面有好多宝物。”     “哦。”秦锦绣缓缓收起棋子,不放心地嘱托道:“小梦,你先去洗洗脸,再回天元阁侍奉,别惹了他人不痛快。”     “好。”小梦拜别方正和秦锦绣后,朝繁茂的花丛走去。     盯着小梦消失的背影,方正轻声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哈哈,先不告诉你。”恢复活力的秦锦绣做了几个扩胸动作,舒展了几下筋骨,卖起关子说:“你若是追上我,我就告诉你。”     “好呀。”听过小梦一袭沉重的话语,方正也觉得胸闷,不禁深深喘口气,呼吸着沁香的空气,大脑也似乎变得更加轻松。     两人一路说说笑笑,赏着美景,迎着夕阳,回到仙境阁。     刚踏进仙境阁,便看到令狐秋正对着一大面铜镜臭美呢。     秦锦绣笑嘻嘻地拍动令狐秋的肩膀,大声喊道:“喂。”     “讨厌。”令狐秋厌烦地推过秦锦绣的手,“你们怎么才回来?也太贪玩了吧。”     “什么贪玩,是办正有事。”秦锦绣轻轻关上房门,警觉地拉上门栓。     顾砚竹也端着富贵荣华的茶壶从内室中走出来,“怎么样?溜达了一天,可有什么线索?”     方正坐在圆凳上,端起微烫的茶盏,沉吟道:“收获甚丰。”     “真的吗?”令狐秋兴奋地恢复男子声音,“快给我们讲讲。”     “那也得让我喝口茶吧。”秦锦绣眉开眼笑地盯着令狐秋头上那朵恶俗的大红绢花,“我说,你的品味还真独特啊。”     “你懂什么?这是客栈老板背着媳妇送给我的。”令狐秋得意洋洋。     “呃。”秦锦绣差点一口热茶喷令狐秋头上的大红绢花上,真是被他彻底打败了。     屋内笑声朗朗,烛光缈缈,伴着淡淡的茶香,方正和秦锦绣你一言,我一言讲诉着所有的事情。     良久,令狐秋拍案而起,“依我看,凶手就在棋局山庄。”     “不错,如今看来宁子浩,宁香云的嫌疑最大。”顾砚竹沉静地推测。     方正也点头赞同,“不仅仅是宁子浩和宁香云,依我看,宁子虔和宁庄主似乎都脱不开关系,否则,香蕋为何要让小梦提防棋局山庄内的所有人呢?”           第八十八章 圈套(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的确如此,只是我总想不明白,他们的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秦锦绣蹙眉反问。     “为香蕋报仇呀。”令狐秋径直回应道:     “现在案子基本已经大白了,琉月妒忌香蕋怀有柳师傅的骨肉,便出手杀了香蕋,柳师傅爱慕加袒护琉月,被湘公子妒忌,所以湘公子设计又杀了柳师傅,所以,我们只要找到湘公子,严刑拷打,再三拷问,他必定招供。”     “不对,琉月根本无心柳师傅,湘公子怎能会妒忌?”方正率先驳斥,     “而且琉月杀害香蕋的证据不足,仅仅凭借小梦的猜测,不足以将其定罪,再则,若真是湘公子杀人,那宁香云和宁子浩又在中间扮演了什么角色?最关键的是,宁子浩到底是不是湘公子?”     “管他是不是,先抓起来。”令狐秋一贯的江湖作派。     “小秋。”顾砚竹轻轻拍动令狐秋的肩膀,“方大哥审案,从来没有动用私刑的。”     令狐秋凶巴巴地摇头,嘟嘟囔囔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你们说怎么办?总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凶手再杀人吧。”     “你说什么?”秦锦绣脑中突然灵光一现。     “我说这也不行,那也不行。”令狐秋张大嘴巴,鄙夷地看向秦锦绣。     “不是这句,还有。”秦锦绣摇头。     “他说凶手再杀人。”方正沉稳地看向秦锦绣。     秦锦绣眸光闪亮,“对,就是这句,你们说:凶手还会不会再出手杀人。”     “什么?”顾砚竹惊得握紧了绢帕。     秦锦绣淡定地解释:“依照我们目前所了解的所有证据,都说明了一点,棋局山庄的背后隐藏着巨大的秘密,而秘密没有被披露之前,凶手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换句话说,他还会继续作恶。”     “那会是什么秘密呢?”令狐秋似乎也非常认同秦锦绣的推测。     “水流云在。”方正幽深地说。     “对,棋局山庄以水流云在扬名四海,水流云在的残局无人能解,而偏偏被柳师傅解开了。”秦锦绣缓缓地放在茶盏。     “而柳师傅解开残局,却只为那一万两银子,你们说,到底为什么?”     “为什么?对,问题就出在这里。”细心的顾砚竹茅塞顿开。     “依照小梦所言,柳师傅对香蕋并非没有情谊,他毕竟在棋局山庄居住数月,即使对香蕋无情,也是彬彬有礼,与香蕋有了孩子之后,更是有所转变。虽然宁香云和宁子浩不同意这门婚事,但宁庄主健在,若是那时柳师傅能解开水流云在的棋局,想必有惜才之美名的宁庄主也会同意他迎娶香蕋,又何来今日的惨剧呢?”     “所以一切都说明,琉月死之前,柳师傅根本解不开水流云在的棋局。”方正一语中的,“他是在香蕋和琉月死后,受人指点或是突然醒悟,才会破解了棋局,只为赢得一万两的银票,避免琉月的尸身受辱。”     “按照你们的说法,还是宁香云和宁子浩最有嫌疑。”令狐秋虽然散漫却不驽钝。     “不错。”秦锦绣更近一步,盈盈一笑,“真是马有失蹄,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回廊之内,宁香云和宁子浩的话语中有一个非常大的漏洞。”     “你是指……”方正的眸光宛如墨色般浓重,显然明白了秦锦绣的心意。     “什么漏洞呀,快说,别让我着急。”令狐秋急躁地抬起头。     秦锦绣微微浅笑,“按照宁香云和宁子浩所言,他们对柳师傅恨之入骨,甚至起了杀心。但你们别忘记了,柳师傅去参加送花宴之前,是住在温泉山庄的,既然主人对他恨之入骨,又怎么会是坐上贵宾呢?”     “你是说汤圆?”令狐秋想到黏糊糊地一团白肉,整个人都不好了。     “不仅仅是汤圆,王汉找到了送柳师傅去月浓花坊的马车,赶车的伙计已经证实,柳师傅是从温泉山庄上的马车,还给了他双倍的车钱,让他在落花镇绕了一大圈后,才在三生桥下了车。”     方正理了理衣袖,不动声色地说:“显然,柳师傅是温泉山庄的座上宾,这分明与宁香云和宁子浩方才所言相互矛盾。”     “对呀,我们怎么没想到呢。”令狐秋用力地拍着脑袋,“真是浆糊。”     秦锦绣浅笑而语,“她们天资聪慧,做事滴水不漏,定然是以为柳师傅已经烧成了灰烬,没有留下丝毫线索,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这就叫逻辑性错误。”     “他们的确有嫌疑,但我们没有直接证据,也不能拿他们怎么样?”方正盘算着如何收网。     “没关系,我们等着他们自己露出马脚。”秦锦绣眼神执着坚定。     “他们真的还会杀人?”令狐秋着急地问道:“那我去跟着他们,避免好人受难。”     方正坦言,“不错,无论他们的目的如何?只要没有达到,他们就不会收手。我们只要在暗中盯着他们,定会找到证据。”     “对,我觉得,宁子虔是个突破口,他似乎很害怕宁香云,明日,我去会会他。”秦锦绣直直地看向方正。     “不行。”方正立即阻止,“宁子虔疯癫成性,你独自接近他,太过危险。”     “没关系,我学过心理学,懂点催眠术,他伤不到我。”秦锦绣扬起俏美的小脸。     但方正依然不放心,黑着脸,默不作声。     顾砚竹满脸羡慕地打破僵局,“还是锦绣姐厉害,硬是将死棋盘成了活棋。”     “我哪里厉害,不过是术业有专攻,只会下死人的棋罢了。”秦锦绣大言不惭地回应。     “哎。”顾砚竹微微叹气,“想我顾家世代为仵作,没想到却断在我的身上,看到锦绣姐,我才知道,女子也可以成为出色的仵作,真是可惜,我却始终拿不起那把刀。”     “没关系,我可以教你,咱们女子天生心思细腻,比男人更适合做仵作的。”秦锦绣笑眯眯地说:“不过,你也算是半个仵作了,至少比江湖上某个大侠强。”     “某个大侠?”令狐秋满脸狐疑地自言自语,“他是谁呀?”     “呃。”秦锦绣捂住小嘴,伸出手指在空中一顿乱指,最后停留在令狐秋头上的大红花上,调高声调道:“就是你呀。”     “秦锦绣。”令狐秋气恼地掐住水桶腰,扬起绢帕,“你,你欺负我。”     “哈哈。”连温婉的顾砚竹都实在忍不住地大笑起来。     方正也是低沉地端起茶盏,笑而不语。     屋内笑声朗朗,暖意浓浓。     过了好一会儿,     秦锦绣实在受不住令狐秋高高噘起的大红嘴唇,举起双手说:“我错了,我错了,大侠,原谅我吧。”     “哼。”令狐秋依然不依不饶。     “嗯,不如我教你玩个新游戏,当作赔罪。”秦锦绣看着刻在圆桌上的棋盘,狡黠地眨动双眼。     “新游戏?好玩吗?”爱玩的令狐秋马上忘却了心中的懊恼。     “当然好玩了。”秦锦绣从书架的格子里面取来两盒棋子。     “你会下棋?”方正疑惑地问道。     “会下呀,我会下很多种棋呢?什么跳棋、军旗、火令旗等等。”秦锦绣露出一对小梨涡,扬起小棋子,“但这个叫五子棋,也叫五子连珠。”     “五子连珠?”方正满头雾水。     “快说,怎么玩?”令狐秋非常兴奋,“听着名字,就知道很有好玩。”     “别急呀。”秦锦绣将白色的棋子递给令狐秋,“五子棋非常简单,玩法也有很多种,我们就先玩,最简单的,你瞧,我们先后各自出一子,摆在棋盘里,可以主动摆擂,也可以阻挡对方连珠,反正就是谁先将五子连上,就算赢。”     “哎呀,这很简单呀。”令狐秋有些失望,拿起一个棋子随意地落在棋盘上。     秦锦绣却兴致勃勃地围追堵截。     一盏茶下来,秦锦绣直起腰,郑重地放下一子,“我赢了。”     “什么?在哪里?”令狐秋简直不敢相信,几十年的棋艺会输在这样简单的一个小游戏上。     “这儿。”顾砚竹轻轻地指点,“你光顾着连五子,却忽略了锦绣姐暗中连珠。”     “不算,重来。”令狐秋狠狠地咬了口水蜜桃,“看看这盘,我如何赢你?”     “好呀。”秦锦绣笑眯眯地捡起凌乱的棋子,五子棋的确简单,但玩起来,门道也很多,有很多种绝招阵法,所以想要玩好,很是很难的。     不过比起博大精深的围棋,可是小巫见大巫,图一时新鲜玩玩而已。     良久,在令狐秋输了第十九局之后,彻底傻了眼。     “怎么样?还玩吗?”秦锦绣不耐烦地打起哈欠。     “不玩了。”令狐秋垂头丧气地打乱棋盘。     “小秋,你心太急了。”顾砚竹掩口微笑。     “算了,不玩了,我不适合玩这么简单的游戏。”令狐秋为自己找个大台阶,真是太丢人,真是输的一败涂地。     “锦绣。”一直在旁边观战的方正轻轻说道:“我们来下一局。”           第八十九章 蒙冤(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好呀。”秦锦绣打起十二分的精神。     “不过,你若是输了,就要答应我,不得擅自行动,尤其去见宁子虔。”方正说出心底的忧虑,他太了解秦锦绣,倔强而执着,一旦认准的事情,谁也阻挡不了,她只是表面上,答应自己不去,而背地里,说不定会做出什么样的疯狂事情。     自己绝对不许她只身涉险,更不能让她受到一丝伤害。     方正溺爱地看向秦锦绣。     “呃。”秦锦绣咽了咽口水,盯着小棋子,想起昨日和方正凫水比赛的惨痛教训,暗想:这次一定要放低身段,千万不能轻敌。     为了保守起见,秦锦绣挑眉道:“咱们五局三胜可好?”     “不好。”方正掂了掂手中的白子,“我们一局定胜负。”     “你……”秦锦绣觉得方正简直太孤傲了,根本没把自己放在眼里,艾玛,他不会有什么阴谋吧。     就在秦锦绣胡思乱想中,方正已经下子。     秦锦绣急忙并肩跟上。     几步下来,秦锦绣便觉得下子有些吃力。     方正果然还是有几把刷子的,秦锦绣稳定了心神,不敢有半分马虎。     几次围追堵截,正面交锋下来。     方正稳稳地下了最后一个白子,指着棋盘,风高云淡地说:“你输了,这两边是活棋,都能五子连珠,你根本堵不住我。”     “呃。”秦锦绣怔怔地看向方正,“你竟然会十字阵法?”     方正揶揄地微笑,“我不懂什么阵法,我只知道,你输了。”     “哈哈,痛快,痛快。”令狐秋拍动双手,“真是痛快,杀了某人的锐气。”     “痛快个六。”秦锦绣懊恼地板起小脸,“哎,真是小老虎学会了本领,饿死了师傅大花猫。”     “哈哈。”顾砚竹忍俊不禁,指着秦锦绣和方正,“锦绣姐的意思是:方大哥是小老虎,你自己是大花猫。”     “对呀,我就是大花猫。”秦锦绣惟妙惟肖地学着猫叫,“瞄,瞄,瞄。”     方正无奈地苦笑,“什么小老虎,大花猫的,愿赌服输,记住,你不得擅自行动,五日后便是棋局大赛,我们最好商议出来个万全之策,在天下人面前揭穿贼人的真面目。”     “主意倒是不错,但事实若不是我们所想,怎么办?”令狐秋总觉得什么地方怪怪的,却说不出来。     “不怕,即使错了也不怕。大不了,从头再来。”秦锦绣大义凛然地抹了一下小巧的鼻子。     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屋内烛光摇曳,屋外星空黯淡。     谁也没有注意到隐藏在黑暗中的鬼魅身影。     一闪而过,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     次日一早,四人用过早餐后,正商议着结伴同行去水流云在。     年长的陈叔谦恭的来报:“方大人,大少爷知晓方大人博学多才,曾经在金銮殿上与天子对弈,特意命老奴来请方大人,不知方大人可否赏脸陪大少爷下盘棋?”     方正眸色加深,谦虚地推辞道:“博学多才倒是谈不上,至于棋艺,我只是略知一二,既然大少爷愿意指教,我自然愿意奉陪。”     “太好了,这边请……”陈叔举起手臂。     “那我们不跟随了。”顾砚竹朝着方正微微点头,“我和小秋还有些东西留在水流云在的玲珑阁,正好去取回来。”     “我陪你们去。”秦锦绣可不愿意看枯燥乏味的对弈,相比之下,她还是喜欢户外活动。     “好呀。”令狐秋娇媚地捂住口鼻,妙语连珠地说:“这就叫,男人忙碌男人的事情,咱们女子忙碌女子的事情,各不耽误。”     各不耽误?亏他说得出来,秦锦绣差点没将早上吃的酸莴笋丝吐出来,令狐秋真是好生猛,之前让他装扮成女子,他还不愿意。     没想到真的装扮起女子来了,他竟然比女子还女子。     秦锦绣偷笑,看来令狐秋是个绝对有生活的人。     一旁的方正表示赞同,对着顾砚竹道:“也好,待我与大少爷下过棋后,再去水流云在寻你们。”     “好。”秦锦绣抢险回应。     恰在这时,从外面走进一个身姿高挑的女子,“我是大小姐身边的侍女小莲,大小姐让我过来请方大人和方夫人,去瞧瞧香蕋小姐陪葬的单子。”     “这么快?”秦锦绣挑眉相问。     小莲解释:“山庄内每一件器物都是登记在案的,所以找起来比较方便。”     “那……”方正颇为犹豫。     陈叔也有些着急,“这可如何是好?大少爷还在麒麟居等着呢。”     “没关系,你去吧,不过是一张单子而已,我先去仔细瞧瞧,再告知你。”秦锦绣露出洁白的牙齿,“小秋,看来要改日同行了。”     “没关系。”令狐秋随声附和,“以后还会有机会的。”     “那就请方夫人随我走吧。”小莲柔和地说。     “好。”秦锦绣和方正、顾砚竹和令狐秋一一摆手后,离开仙境阁。     转过团团锦簇的菊花仙子,绕过萧瑟的假山,一盏茶的功夫,便来到了宁香云的住所--紫云楼。     “方夫人请。”小莲俯身向前。     秦锦绣挺直腰板,踏进紫云楼,映入眼帘的是满地刻着各色蝴蝶的彩石砖,石砖的间隙上还有各色的花朵。     从远处望去,各种姿态的蝴蝶像是在花朵中跃动跳舞,真是美不胜收。     “好美。”秦锦绣瞪圆双眼,惊讶地夸奖。     “方夫人?方夫人过奖了。”娉婷多姿的宁香云迎在闺房。     秦锦绣也微笑着跟了上去。     两人客套寒暄之后,宁香云拿起一本黑字白底的簿册,“这是香蕋的随葬账本,请方夫人过目。”     “好。”秦锦绣随意翻开,瞄了几眼,里面记录得非常详细,竟然还配有图案和注解,一看就是经过专业人士的管理。     棋局山庄虽小,却五脏俱全,看来背后的金主势力通天。     秦锦绣闪过丝丝狐疑。     宁香云轻声问道:“这些陪葬的物件虽然不是孤品,却也十分名贵,不知还能否追回?”     “香云小姐放心,贼人偷盗,无非是为钱财,只要有这个名册,我们回去县衙后,会命人暗中调查古董铺子和当铺,定会给你们一个交代。”秦锦绣坚定地说。     “那就好。”宁香云微微颌首,“其实随葬的物件倒也没什么,香蕋的尸身才最为重要,这次若是真的找到香蕋尸身,我必定排除万难,也要将香蕋葬入祖坟,再不让香蕋独自一人在外,成为孤苦伶仃的孤魂野鬼。”     “嗯,我们会尽力而为。”秦锦绣迎上宁香云伤楚的双眸。     宁香云扬起宽大的衣袖,轻轻扶额,“呀,瞧我这记性,该去天元阁给爹爹送药了。这几天真是太忙碌,怠慢了方大人和方夫人,还请恕罪。”     秦锦绣扬起手册,摇头道:“香云小姐快去吧,我也正好在庄子里随意转转。”     “好,不如我让小莲留下来陪你?”宁香云缓缓站立。     “不必,不必。”秦锦绣不停地推脱,“我喜静,习惯一个人游玩。”     “嗯,没想到方夫人的爱好如此与众不同,那好吧,眼看着也要入秋了,这时候是山庄最美丽的时节,请方夫人在山庄里随意走走,说不定还会有什么意外收获。”     宁香云意蕴深长地盯着秦锦绣,柳眉间愁云渐渐散去,双眸却空洞得吓人。     在秦锦绣的愣神中,宁香云已经转身离去。     只留下一个既苗条又玲珑有致的背影,看得秦锦绣胸怀强烈的嫉妒。     紫云楼变得静谧,秦锦绣也走了出去。     果然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正午的太阳最毒,口干舌燥的秦锦绣加快了步伐。     转来转去,竟然来到宁子虔居住的清雅居。     进去还是不进去?秦锦绣犹犹豫豫,神色不明。     若是让方正知晓自己擅自登门,又会被痛斥一顿。     但若是不登门,秦锦绣却过不去自己的心坎儿。     怎么办?就在秦锦绣徘徊的瞬间,清雅居的门竟然被风吹开了。     “看来老天爷也在帮我。”秦锦绣高兴地迈过了大门槛,左右相看:“咦,人呢?”     只见清雅居的庭院里空无一人,只有从树上垂落的一地花瓣儿。     “不对呀。”秦锦绣提高了警惕,那日在仙境阁里,分明听到宁香云对陈叔说,要多加些人手看守宁子虔。怎么才隔了一日,就变了?人呢?难道都在屋子里?     秦锦绣轻轻敲了敲紧闭的门,里面没有动静,再敲,还是没有动静。     最后,秦锦绣没有办法,只能蹑手蹑脚地推开了黑漆漆的房门。     随即一股强烈的酸臭味道扑鼻而来。     “咳咳。”呛得秦锦绣一顿咳嗽。     但屋内依然安安静静,没有一丝动静。     秦锦绣故意挑高声调:“子虔少爷,我是来送黄鹂姐姐的,你在吗?”     宁子虔没有应答。     秦锦绣继续静静地前行,走到遮挡着玉青色幔帐的榻前,“子虔少爷?”     依然没有回音。     秦锦绣刚想转身离去,却忽然看到了几只果蝇从幔帐里嗡嗡地飞出来。     难道……秦锦绣心中有种不好的预兆。     随即挑开了幔帐的一角,定睛一瞧:立即被里面骇人的情景吓得小脸苍白。           第九十章 蒙冤(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只见宁子虔直挺挺地躺在床上,身子已经僵硬,双手各自握着一只死鸟,脸颊和脖颈满是红肿流脓的疹子,嘴边似乎还挂着诡异的微笑,无比狰狞可怕。     惊得秦锦绣急忙放下幔帐,不安地后退了几步,神色凝重而慌乱。     突然,从屋外跑进一大群手里拿着网兜和小鸟的家丁。     紧接着陈叔领着一位肩背药箱,身着布衣的大夫也踏门而入。     秦锦绣心中有种不祥的预感,眼皮微微跳动。     陈叔见到秦锦绣先是愣了一下,随后恭敬着急地说:“原来方夫人也在,正好与林大夫一同为子虔少爷诊病。”     “诊病?”秦锦绣惊愕地指向微微褶皱的幔帐,“他,他已经死了?”     “啊?”家丁们震惊得跌落手中的竹竿网兜,重获自由的小鸟像没头的苍蝇一样扑棱着翅膀到处乱飞。     屋内顿时乱作一团,所有人都震惊地看向秦锦绣,     陈叔更是满脸惶恐地跑到床边,欲拉起幔帐,“不可能,我们走的时候,子虔少爷只是喊肚子疼,让我们去捉小鸟,我便吩咐人去捉小鸟,请大夫,这才不过半个时辰,子虔少爷怎么会遭遇不测呢?”     “慢。”秦锦绣阻挡住陈叔的手,大声喝止,“不行。”     “方夫人。”陈叔怔住了。     秦锦绣低声解释:“子虔少爷死相狰狞,你要有个心理准备。”     秦锦绣承认,虽然自己见过不少的死尸,但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拉开帷帐,依然心生恐惧,陈叔毕竟是老人家,还是小心提醒为好。     陈叔却有些着急,“我是看着子虔少爷长大的,怎么会怕他呢。”     林大夫也走向前来,缓言道:“让我来看看。”     “那好吧。”秦锦绣沉思片刻,缓缓掀开玉青色的帷帐。     只是看一眼,秦锦绣便惊得目瞪口呆。     宁子虔脸上的脓包竟然诡异地消失了,整个人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眉目舒展,神态祥和,根本没有一分疯癫的样貌,如同寻常人一样平稳地睡着了。     怎么会这样?     秦锦绣用力揉了揉双眼,仔细地盯着床上的宁子虔,简直不敢相信见到的一切。     “子虔少爷。”陈叔轻轻地唤道。     宁子虔毫无反应。     “让我来。”林大夫轻轻抓起宁子虔的手腕,凝神诊脉。     “怎么样?”秦锦绣谨慎地抿嘴问道。     林大夫沉痛地闭上双眼,深深叹息,“子虔少爷的确已经过世了。”     “子虔少爷?”陈叔伤心欲绝地扑到宁子虔身上,失声痛哭。     “陈叔。”秦锦绣愣愣地站在床边,不知该如何安慰花甲的老人。     片刻,哭哭啼啼的陈叔回过神来,大声说:“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快去禀告大少爷和大小姐过来。”     “是。”几名机灵的家丁忙跑出门去报信。     良久,一声清脆划破死气沉沉的清雅居,宁香云和宁子浩闻讯而来。     方正更是紧随其后,刚进屋,便大步向前,握住秦锦绣微凉的双手,柔声在耳边安慰:“别怕。”     “嗯。”秦锦绣心头温暖。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宁香云惊慌地问道:“子虔怎么了?”     “大小姐,大少爷,子虔少爷,他去了。”陈叔哽咽地哭诉。     “子虔。”宁子浩悲恸地拂过宁子虔的脸颊。     “到底怎么回事?”宁香云轻轻拂过幔帐,语调沉重地看向秦锦绣和林大夫。     林大夫拱起双手,“我们到清雅居时,方夫人也在,听方夫人讲,她到时,子虔少爷已经过世,不过……”     林大夫停顿半分,神色不明地看过秦锦绣,又看了看床上的宁子虔,欲言又止。     “不过什么?”宁子浩擦了擦眼角的清泪,“林大夫,你不要有什么顾虑,尽管直言。”     “我来说。”陈叔提高语调,伤心地说:“我们到时,方夫人说子虔少爷死了,当时,我们想看看子虔少爷,谁知道方夫人说子虔少爷死相狰狞,让我们小心些,并且几经阻挡我们见子虔少爷。”     “你说谎,我什么时候几经阻挡。”秦锦绣委屈地说:“我只是好心提醒你们而已。”     “方夫人的提醒是心存好意,还是别有用心,我不得而知,但是正如大家所见,子虔少爷死前安详,并没有方夫人所说的狰狞之相,方夫人这又如何解释?”林大夫径直看向秦锦绣,咄咄逼人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我来时,的确看到子虔少爷满脸红肿,还流着脓水。”秦锦绣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诺诺地说:“真的非常可怕。”     “但是……”林大夫瞄了一眼神色深沉的宁子浩,并未再多言。     秦锦绣急躁地大声喊道:“你们什么意思?难道认为我害了子虔少爷?”     “锦绣。”方正对秦锦绣使了眼色,示意不要慌乱着急。     秦锦绣怒气冲冲地看向满屋子的人,心中憋着一口恶气。     宁子浩缓缓开口,“方夫人,你发现子虔满脸流脓时,清雅居没有旁人吗?”     秦锦绣摇了摇头,“我与香云小姐拜别之后,一个人在山庄闲逛,无意间走到这里,见门虚掩着,便走了进来,没有见到一个人影。”     “不可能。”宁香云反驳痛斥,“陈叔,我不是让你们好生照顾子虔吗?你们是如何做的?”     陈叔抹了把眼泪,“启禀大小姐,都怪老奴没有照料好子虔少爷,只不过,今日清晨,子虔少爷说肚子疼,还喊着要找小鸟玩,我以为子虔少爷又犯老毛病了,便吩咐他们去捉小鸟,我去请林大夫,谁知道……”     陈叔老泪纵横地重捶胸脯,“谁知道,我们刚一回来,便听到方夫人说子虔少爷过世了,都怪我,都怪我呀。”     “那也就是说,当时只有方夫人一个人在清雅居内?”宁香云不动声色地看向秦锦绣,“根本没有人能够证实方夫人的话?”     “香云小姐的话,我怎么听不明白?”方正抢在秦锦绣前面,眸深入夜地问道:“你是意思是锦绣说谎?”     “方大人不要误会,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只不过人命关天,子虔又是我的至亲,我不能置之不理。”     宁香云讲得情真意切,“毕竟陈叔也说,清晨里,子虔还是好好的,只不过半个时辰的功夫,子虔便去世了,而且方夫人又几经阻挡众人探望子虔,这其中有什么缘由,还请方夫人说清楚。”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秦锦绣激动地反驳:“棋局山庄是宁家的地盘,这上上下下,都是宁家人,即使有旁人在场,也不会为我作证。”     秦锦绣轻轻扫了扫衣裳上的尘土,“古人云:清者自清,浊者自浊,我只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人,而并不是犯人,按照法律的正规程序,我只能算做是报案人,配合捕快缉拿凶手,至于现场的疑点,需要你们发现强有力的证据,才能判定我有罪。”     秦锦绣又恢复了俏媚的微笑,“你们若认定我是凶手,还口口声声指责我是凶手,便是诽谤,诽谤他人谋杀,按照刑律,也是可以入罪的,所以,这饭能乱吃,但话却不能乱讲。”     “方夫人真是巧口如簧,能言善辩。”宁子浩紧皱眉峰,“我们没有认定方夫人是凶手,只是有些小疑点,请方夫人解释清楚而已,譬如,方夫人为何阻挡陈叔见子虔?难道是故意拖延时间?”     “宁公子。”方正脸色阴沉,“难道宁公子没有听清楚锦绣的话吗?锦绣不是犯人,犯不着对你解释什么,再说,我们与子虔少爷无仇无怨,为何会害他呢?”     “这倒是不见得,方大人难道忘记了?前日夜里,子虔误闯仙境阁,惊了方大人和方夫人的好梦?”宁香云掩住口鼻,“或许今日方夫人误闯清雅居,子虔又袭击了方夫人,方夫人怀恨在心,失手误伤了子虔,才导致子虔害了性命的。”     “香云小姐?”秦锦绣厉声痛斥,“香云小姐讲得头头是道,莫非是你亲眼所见?还是你暗中设计?”     “方夫人如此说,真是冤枉我了。”宁香云委屈地说:“其实子虔患疯癫之症多年,已经命不久矣,或许死去,也是解脱,即使是方夫人真的失手杀了子虔,我们也不会追究的。”     “是呀,方大人。”宁子浩拱起双手,“方夫人救助爹爹,是我们棋局山庄的大恩人,子虔虽然过世,但他深患重症,又疯癫成性,我们是不会陷方夫人于不义的。”     两人一唱一喝,说得落落大方,慷慨激昂,俨然一副奉承忠义的模样。     但在方正和秦锦绣看来,她们却是一对虚伪至极,威逼利诱的真小人。     若依照她们之言,秦锦绣便要一生背负莫须有的罪名,而被她们挟持。     方正低眉思忖,仔细串联所有的一切,沉稳地说:“多谢宁公子,香云小姐的信任,但事关人命,不能草草了断,此事事发突然,有诸多疑点,待我与锦绣验过尸体,找出子虔少爷的真正死因,再找出凶手,还锦绣的清白,如何?”           第九十一章 僵持(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宁子浩脸色微冷,摇头重语:"方大人真是说笑了,方大人和方夫人伉俪情深,方夫人又精通仵作之道,今日出了这样的事情,方大人理应避嫌,若是你们执意来为子虔验尸,岂能服众?”     方正义正言辞,“自古有举贤不避亲的典故,锦绣又是难得的仵作,我为何要避嫌?再说……”     方正看疼爱地看向秦锦绣,坚定执着地说:“我坚信,此事定与锦绣无关,她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怎能谋害力大无穷的子虔少爷,宁公子和香云小姐不问青红皂白,便咄咄逼人,到底想做什么?”     "是呀,你们到底想做什么?”秦锦绣也郁闷地问道:"难道你们还想私设大堂?将我抓起来吗?”     “别,别。”一旁的陈叔没了主意,忙两边相劝,极力平息双方的怒火。     但宁子浩不依不饶,厉声冷笑,"私设大堂谈不上,但宁家还结识几位朝廷大员,总是比县令要大的,所以我为子虔博个公平,简直是易如反掌。”     “宁公子是在恐吓我?”秦锦绣对阴险的宁子浩嗤之以鼻。     宁子浩转过身去,没有理会秦锦绣,但浑身散发着强烈的戾气,令人不敢靠近。     "大哥。"温柔的宁香云低声劝慰,"我觉得方大人和方夫人不是恶人,此事的确有蹊跷,他们毕竟是爹爹的救命恩人,咱们不能恩将仇报,此事还需从长计议。”     "从长计议?那子虔呢?"宁子浩恼火地大喊,"他们是好人?那到底谁是坏人?谁能为子虔的死负责?子虔……”     宁子浩握紧宁子虔的手,双眸氤氲,“子虔从小十分乖巧,聪明伶俐,才三岁,就已经会背《三字经》和《百家姓》了,若不是因为那场大病,他就不会疯癫,更不会变成今天的模样,我没有照顾好他,我辜负了娘亲的临终嘱托。”     宁子浩的身子弯曲得像弦月一般,颈间满是凌乱的碎发,洁净的衣袍角上还沾着几根柔韧的羽毛,显然,宁子虔的死彻底点燃了宁子浩内心的悲痛之火。     此时的宁子浩已经被妒忌、伤楚迷住了双眼,而泄气点便是秦锦绣和方正。     脸色阴霾的方正,语调坚决地说:"我的官职虽小,却是皇上钦点的县令,天下独有。古人云: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既然碰到此命案,我自然全力以赴,侦破此案。请你们不要多加阻挠,凭空冤枉锦绣。”     “哼,”宁子浩缓缓起身,声音沙哑,"方大人此言差矣,我没有冤枉方夫人,屋内所有人都听见了,方夫人根本解释不了一味阻挡陈叔和林大夫见子虔的缘由,这难道不是最大的疑点吗?今日,方夫人若是解释不清楚此事,便休想离开清雅居,休想离开棋局山庄。"     "你……"秦锦绣真想给狂妄的宁子浩一个耳光,让他更清楚的看那清楚狂妄的自己。     “大哥,”宁香云小声叮咛,欲低声劝慰宁子浩。     却被面色阴沉的宁子浩吓得把话咽了回去。     屋内暂时陷入了僵持的静寂。     "哎呦,哎呦。这都是怎么了?"风风火火的令狐秋和顾砚竹闻讯而来,踏门而入。     “方……”焦虑的顾砚竹担心地看向秦锦绣和方正。     方正忙暗中示意其不要轻举妄动。     聪慧的顾砚竹顿了顿,转向宁子浩,小心翼翼地问道:“宁公子,现在整个棋局山庄都传得沸沸扬扬,说是方夫人杀害了子虔少爷,但方夫人宅心仁厚,不像是大凶大恶之人,这其中不会有什么误会吧?”     宁子浩眸色幽色,阴暗的脸色宛如乌云压顶,轻轻背立双手,沉默无言。     顾砚竹一时也没了主意。     倒是秦锦绣眼珠一转,趁着众人失神的空荡,偷偷瞄向妩媚多姿的令狐秋。     令狐秋充分领略到秦锦绣内心的话语后,不停地翻弄着手绢,左摇右摆地走到宁子浩面前,拉起长调,"能有什么误会呀?依照我看呀,不如直接将二人给绑了。”     “小秋,不得无礼。”顾砚竹拉住令狐秋的衣襟,大声喝止,“宁公子都没有说话,你乱说什么?”     令狐秋努了努小嘴,不甘心地后退了几步。     宁子浩轻轻冷笑,“小秋真是明眼的爽快人。”     秦锦绣却凤眸陡立,语调嘲讽道:“顾姑娘,小秋,我们虽然是萍水相逢,却也相谈甚欢,你们怎么能落井下石呢?”     “谁落井下石?”令狐秋愤愤地跳起脚来,“这里是棋局山庄,宁公子的地盘,由不得你胡闹。”     “我胡闹?”秦锦绣故意调高声调,“我看你才是胡闹。”     “我哪里胡闹了?”令狐秋瞪着圆圆的大眼睛。     “算了,算了,都少说几句。”宁香云有些心烦意燥。     “我们走。”一言不发的方正拉起秦锦绣的手,就往外走。     “慢。”宁子浩振臂一挥,身边的家丁纷纷挡住方正和秦锦绣的去路。     秦锦绣气愤得鼓鼓的,真想甩开膀子和宁子浩一对一地打上一架。     但顾及到方正的乌纱帽,秦锦绣立刻掐死了自己心中愚昧的个人英雄主义思想。     方正怒声训斥,盯着宁子浩,“你们要做什么?想挟持朝廷命官吗?”     “既然方大人执意如此,我也只能得罪了。”宁子浩转向陈叔,谦恭地说:“吩咐下去,棋局山庄从即刻起封庄,不得放走任何人。”     “是,大少爷。”陈叔红肿着双眼,哽咽离去。     一旁的宁香云左右为难,不知如何是好。     方正则稳稳地将秦锦绣护在身前,生怕有半分散失。     秦锦绣思忖片刻,转过身子,一个箭步冲到床榻前,仔细观察着宁子虔的口鼻。     “怎么会呢?”秦锦绣自言自语,“我刚来时,他的确满脸流脓,这不过一盏茶的功夫,竟然没有了,真是见鬼了。”     “是人是鬼,还请方夫人说实话?”宁子浩眸色加深。     “说什么实话?”秦锦绣径直反驳,“你若真心疼自己的亲弟弟,最好让我为他验尸,也好早日捉拿到凶手,让他在泉下安宁。总好过你抓我做替罪羊,敷衍草草了事,令真凶逍遥法外。”     宁子浩低沉伫立在窗前,一副运筹帷幄的模样,显然没有将秦锦绣放在眼里,“不牢方夫人费心,天下的仵作万万千千,并非必须要方夫人亲自动手。”     宁子浩对自己仵作水平的讽刺,令秦锦绣心里极度不爽,紧紧握着怀里的手术刀,抑制冲动的情绪。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的时候,屋外传来滚滚车轮的声音。     “子浩,香云。”一声深厚的语调传来。     宁子浩和宁香云忙出门相迎。     方正和秦锦绣定睛看去,来人正是坐在轮椅的宁庄主。     “爹爹。”宁子浩艰难地唤道。     “子虔到底怎么了?”宁庄主双眼浑浊地扑向床榻,浑身颤动。     “宁庄主,勿要大喜大悲,心跳过快,或过慢,对老人来讲是最危险的。”秦锦绣一向热心肠,总是改不掉爱管闲事的毛病。     前面小的事情还没完结,又关心起老的来了。     “爹爹,他们就是方大人和方夫人。”宁香云细细地介绍。     “原来是方大人和方夫人。”宁庄主的眸中逝去昔日纤尘不染的光芒,“多谢救命之恩。”     “宁庄主。”方正拱起双手,行下大礼,“还请宁庄主为贱内主持公道。”     “方夫人?”宁庄主惊讶地问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宁香云一字不漏地讲诉着所有事情。     “原来是子浩为难了恩公夫妇。”恍然大悟的宁庄主盯着宁子浩,“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信方大人和方夫人的。”     “爹爹。”宁子浩阻拦,“你不能凭借一面之词,妄下定论。”     “我看你才是妄下定论。”宁庄主愤愤地指向床榻,“如今子虔尸骨未寒,还未入棺,庄子上上下下连个白绫都有,你竟然再惹祸端?”     “爹爹,我没有。”宁子浩深深地叹了口气。     “呃,”秦锦绣看出了父子离心的端倪,心中暗自盘算着计谋。     宁香云拭去脸颊上晶莹的泪珠,幽幽而语,“如今香蕋尸身被盗,子虔又随她而去,难道真应了云流云在的警示?棋局山庄要受到应有的报应?”     “香云。”宁子浩厉声喝止,“警示大多是流言,你又何必相信呢?”     “可是……”宁香云掩住口鼻,“那块石板,山庄里的好多人都看到。”     “什么石板?”宁庄主警觉地问道。     “没什么,没什么。”宁香云摆手逃脱。     沉默许久的方正好奇地盯着宁香云,一语道破,“你是说:上天示警?”     宁香云偷偷瞄过宁子浩,随后点点头,“半年前,正值洪水最大的时候,从水流云在飘落一块石板,上面写着:宁家必亡的字样。怕爹爹伤心,我和大哥商量之后,便一直拖着,没有告知他此事,所以爹爹还蒙在鼓里,不久香蕋便去了。”     宁香云哭哭啼啼地说:“没想到,子虔也跟着去了,那下一个会不会轮到我?”     宁庄主重拍轮椅,“糊涂,真是糊涂。”           第九十二章 僵持(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爹爹,我们是怕您老着急,不是故意隐瞒的。"宁子浩谦恭地解释。     "怕我着急,”宁庄主眼神如鹰,“难道现在就不怕我着急吗?”     “这……”宁子浩落寞地低下头。     宁香云更是眼神闪烁,丝丝光线映在其柔美的脸上,忽暗忽明。     秦锦绣不动声色地瞄过每一个人,从而得出结论,宁庄主依然是棋局山庄真正的主人。     想到这里,秦锦绣眼珠一转,柔声说道:"宁庄主大病初愈,千万别动肝火。”     "多谢方夫人关心。"宁庄主大气地回应,又转而重重叹息,无力地抬起岁月斑驳的双手,直直伸向子虔,整个人都显得萧索苍老,悲痛欲绝。     在此刻,他并不是风光无限的宁庄主,而是一位暮年丧子的老人,令人感慨万千!     “宁庄主……”方正欲向前一步,细细解释。     却被秦锦绣拦了下来。     屋内处处散发着悲凉的气氛。     乔装为女子的令狐秋,眸光妩媚,不停扇动起手中的绢帕,嘟嘟囔囔道:"哎呀,这屋子里真是好闷热,我看,大家还是尽早散去,准备丧事要紧。”     "不行。"宁子浩再次坚决抬起头:"爹爹,不能让子虔白白死去,子虔这一生太苦了。”     “那你想怎么样?”宁庄主看向宁子浩。     “不管子虔因何而死,方夫人都有重大的嫌疑,不如,我们将方夫人送往京城?”宁子浩沉思片刻,试探地问道。     “不行。”宁香云厉声阻止,“方夫人救过爹爹的性命,咱们不能恩将仇报。”     宁庄主看了看死去的子虔,又瞧了瞧秦锦绣,眸深如夜。     方正实在不忍秦锦绣蒙冤,拱起双手,真挚而言,"宁庄主,我们的确没有伤害子虔少爷,锦绣更不会,还请宁庄主明察。”     顾砚竹也是心急如焚,但却不敢表露心意,只能干着急。     宁庄主拂过长长的胡须,"我虽然不知两位因何而来,如果两位的目的已经达到,不如就此离开棋局山庄,你们也看到了,如今棋局山庄是多事之秋,我实在无法顾及周全,你们毕竟救过我的性命,我能做的,也只能这么多了。”     "爹爹。"宁子浩忍不住地喊道。     "大哥。"宁香云拉住宁子浩的衣袖,示意其不要忤逆父亲。     "两不相欠,一笔勾销?”令狐秋狡黠地眨动双眼,“宁庄主的法子好,要我说呀,这姜还是老的辣。”     秦锦绣又看了眼死去的宁子虔,随即坦然地提高声调:“既然宁庄主如此说,我们便恭敬不如从命了。”     “好。”宁庄主清了清嗓子,望向屋外,“今日时辰已晚,不如明日一早,二位再启程离去。”     “好。”秦锦绣总算平安无事了,方正终于放下心底的石头,自己虽然是朝廷命官,但身在异乡,权利有限,若是宁子浩执意追究,自己和秦锦绣的处境真是凶险万分,还好宁庄主及时出现,化解了风波。     “子浩,香云。”宁庄主低沉地说:“明日一早,由你们代我送方大人和方夫人离开山庄,记住,不得有半分散失。”     “是。”宁子浩和宁香云相互对视后,颌首回应。     “告辞。”方正拉起秦锦绣的手,决然地离开清雅居。     良久,令狐秋和顾砚竹也追上了方正和秦锦绣的脚步。     “怎么样?”秦锦绣压低声音。     “已经开始布置灵堂了。”顾砚竹柔声回应。     “真是可惜。”秦锦绣不甘心地回头看了看远处的一片素白,神色凛然。     “回去说。”方正眸光仿若云瞑雾沉般迷离。     “嗯。”四人各怀心事,一言不发的回到仙境阁。     还没坐稳,秦锦绣便愤愤地喝了一大口茶水,“这分明就是圈套。”     “别心急,小心烫。”方正体贴地夺过秦锦绣手中微热的茶盏,亲切地说:“这蒙顶甘露第二遍的味道才是最好,你别着急,一会儿再尝尝。”     “哎,真是佩服你的好性子。”秦锦绣撅着小嘴,气急败坏地坐了下来,“方才真是好险,若是宁庄主不出现,宁子浩定然不会善罢甘休的,说不定还要动用私刑呢?”     “现在知道怕了?”方正看向满脸委屈的秦锦绣,“你不是答应过我,不独自去清雅居吗?”     “其实我没想过去,谁知道走着,走着,便到了那里,既然都到门口了,我就过去瞧瞧,谁知道他死了。”秦锦绣甩甩头,“真是太晦气。”     “一定是宁子浩搞的鬼。”令狐秋笃定地说。     “那他为何要杀死自己的亲弟弟?”细心的顾砚竹摇头道,“我瞧着宁子浩悲恸的神色,不像是假的,若他真是凶手,不会如此的。”     “你懂什么?”令狐秋不服气地说:“这代表他心中有鬼,对宁子虔歉意,故意做出来的假象,就是为了迷惑大家。”     “我倒是觉得宁香云最为可疑。”方正沉稳地端起茶盏。     “不会吧,她与宁子浩分明是唱反调的?”顾砚竹回忆着清雅居里的一幕。     “难道你们忘记了咱们四人?”方正小心提醒,“宁香云和宁子浩分明是在唱一台好戏。”     “没错,她们狼狈为奸,就是她们联手陷害我的。”秦锦绣气愤得双手抓狂。     “也就是说,他们一早就故意分散我们注意力,再引锦绣姐独自入局。”顾砚竹清浅地推测道:“这一招真是狠绝,竟然一箭双雕,那宁庄主呢?宁庄主也在和他们一同唱戏?”     宁庄主?秦锦绣还没想过这个问题,低低蹙眉,思忖片刻道:“我觉得宁庄主应该事先不知道此事,他在清雅居的悲恸神色不像是假的。”     “那我就不明白了,难道他们杀了亲兄手足,只为诬陷锦绣?”令狐秋恍然大悟,“不对,不是诬陷锦绣,是阻挡锦绣。”     “不错,看来棋局山庄内并不如表面平静,这一潭死水之下,尽是波涛暗涌。”方正倒吸一口冷汗。     “管他什么暗涌,反正我们平安回家就是了。”秦锦绣漫不经心地摸着棋盘上的小格子,将怀中的名册交给方正,“这是香蕋的陪葬清单,我只看了一眼,有好多字叫不准,还是你自己看吧。”     “你不识字?”令狐秋惊愕地看向秦锦绣。     “谁不识字?”秦锦绣大声地说了几句英文和德语,仰着头,得意地搓搓双手,“我懂的,你未必也懂。但我不懂的,你一定不懂。”     “什么懂?什么不懂?乱七八糟,不可思议。”令狐秋被秦锦绣绕得没完没了。     方正轻轻接过名册,仔细逐一看过之后,“这里面大多是女子家常用的金银首饰和细软,这次我们回去后,就去当铺和首饰铺子去查查,会有些线索。”     “你说的有道理,不过,你没有发觉这名册里面,有什么地方不对?”秦锦绣清澈地眼神迎上方正的眸子。     “不对地方?”方正又看过一遍,迟疑地摇头。     “你不是不认识字吗?还能发现出问题?”令狐秋撇了一眼秦锦绣,打趣地调侃道。     秦锦绣白了令狐秋一眼,挑起柳眉,“我虽然不认识字,但根据名册中的描述和图样,还是大致能猜出来什么的。”     “那到底是什么地方不对劲?”顾砚竹也好奇地问道。     秦锦绣收起笑容,指着名册,严肃地说:“这本名册之中,根本没有我们在棺木中发现的小棋子。”     “对呀。”令狐秋匆匆扫过名册,大声惊呼。     “所以,我怀疑,小棋子就是命案中的关键线索。”秦锦绣微微起身,走向床边,解开包裹一看,眉心微拧,“果然不出我所料。”     “小棋子不见了?”方正震惊地问道。     秦锦绣缓缓点头,“你还记得小梦说过吗?她说小棋子的材质和宁庄主书房中的花瓶一模一样,在香蕋小姐过世后,宁庄主病重,香云小姐便将花瓶移走了,令狐秋,你今晚就去趟珍宝阁,看一看,有没有一白一黑的翠玉花瓶。”     “好。”令狐秋低低回应。     “我还是不明白,这花瓶和棋子有什么关系?”顾砚竹始终不解。     秦锦绣从怀中取出一粒晶莹的小棋子,“我还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我推测,这花瓶应该是用小棋子粘成的。”     “小棋子粘成花瓶?”方正眸色闪亮,啧啧称奇。     “对,”秦锦绣更进一步,“你们没有发现棋局山庄的特点吗?山庄内处处景色别致,珍宝无数,尤其是玉器,这棋子也是一个道理,当时令狐秋初次见到小棋子时,万分震惊,爱不释手,甚至连声惊呼。若此等美玉打磨成一副棋子,能聚成为瓶,又能散落成子,岂不更价值连城?”     “不错,这两个花瓶又曾经摆在宁庄主的书房里,绝非是等闲之物。”顾砚竹在秦锦绣的提点下渐渐明朗。     “更主要的是,茶房里的那盆清水。”秦锦绣搓了搓小棋子,“那应该就是特殊秘方的浆糊,用来将棋子粘成花瓶的。”     “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令狐秋顿时恍然大悟。           第九十三章 尸斑(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这就是问题的关键。”秦锦绣慵懒地舒展着双臂,“若我们的猜测属实,一切疑问都将迎刃而解。”     秦锦绣眸心明煦,眉目含笑:“夜里光线昏暗,贼人盗取香蕋的尸身和陪葬的金银首饰时,慌乱的无意间打碎了黑色的棋子花瓶,棋子随即散落在地,根本无从查找,所以他们只带走了一个白色的棋子花瓶。”     “那又是谁将棋子花瓶偷偷放入香蕋的墓中呢?”顾砚竹默默地问道。     “其实是谁放的,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放入的缘由。”方正神情冷锐,轻轻拂过鬓间的碎发,“可能是真正心疼香蕋,也有可能是借机盗走宝物。”     “我终于明白了,棋局山庄中有内鬼?”令狐秋眼神寒冽,多了几分侠客的锋芒,“内鬼难道真的是宁子浩和宁香云?”     “嘘,小点声。”秦锦绣低沉说道:“这里不安全,我总觉外面有双眼睛注视着自己。”     顾砚竹声音轻柔,“宁子浩为宁庄主的长子,将来是顺理成章接手棋局山庄的,他怎么会盗宝?宁香云又是宁庄主的长女,将来丰厚的嫁妆也是少不了的,他们怎么会是内鬼?依照我看,内鬼有可能是陈叔之类的老者。”     “嗯,这个,我们会慢慢调查。”秦锦绣轻声说,“目前最要紧的便是宁子虔的死因,我们必须马上、立刻、迅速为他检验,找出最有力的证据,但宁子浩是不会让我接近棺材的。”     “哎,你还没有死心呀。”令狐秋缓缓讽刺,“瞧你着急的样子,我倒是真相信了,你是为了验尸而杀人的。”     “滚。”秦锦绣朝令狐秋高耸的胸前打了重重一拳,咦,好软?     “你的馒头吃了?”秦锦绣顽劣地眨动双眼。     “你做的大馒头早吃了,这个是客栈里的老板娘为我量身定做的。”令狐秋轻轻咳嗽几声,“怎么样,还不错吧。”     “嗯,是真不错。”秦锦绣趁机又给了令狐秋一拳。     “哎呦,你还真动手呀。”令狐秋吱呀咧嘴地捂住胸口,“好疼呀。”     “活该,下一次,你再乱说,我还打。”秦锦绣耀武扬威的举起拳头。     “女侠饶命,女侠饶命,我再也不敢了。”令狐秋胆怯地伏在顾砚竹的肩膀上,可怜兮兮地看向秦锦绣。     “别贫嘴了,谈正事要紧。”方正从怀中取出搓成管状的小纸条,打开看后,轻声说:“唐狄已经找到香蕋的尸身,但涉及到皇亲国戚,想要问出点什么东西,着实困难。”     “皇亲国戚?”令狐秋睁大双眼,“不可能吧,连当今圣上都反对配冥婚的。”     “这叫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秦锦绣妍丽地端起微凉的茶盏。     “哈哈。”令狐秋捂着肚子大笑,“锦绣的话真是又新鲜,又好笑。”     “那就别气我了。”秦锦绣一边说话,一边无意地抢过方正手中的小纸条,微微定睛一瞧,艾玛,什么情况,好多密密麻麻的小字,看得眼晕。     秦锦绣好奇地问道:“你和唐狄就是拿这个来传递消息?”     “是的。”方正细声解释,“我们之间传递信息是用训练有素的信鸽。”     “信鸽?”秦锦绣睁大双眼,“难道不怕信鸽被人打下来,吃肉熬汤?信息岂不传递不出去?”     “吃货。”令狐秋不忘时时挖苦秦锦绣。     方正溺爱地摇头,指向密密麻麻的小字,“这是用老鼠的胡子蘸着墨汁写下的千字文,发信者,只要背好口诀,将要说的事情化作小圆点,收信者再根据口诀将小圆点所代表的字,读出来便可,非常简单,再说……”     方正将字条放在蜡烛下烧掉后,舒展眉宇,“一般来说,携带相同信息的鸽子,要同时放出去五到十只,总会有一只能把信息送出去,但若是信鸽真的落入凶人手中,也不必害怕,因为他们不知道口诀,根本不可能盗取信息,所以用信鸽传递信息,还是比较安全的。”     “原来小小的信鸽有这么多的门道。”秦锦绣恍然领悟,心中暗道:古人的确聪明,这分明就是谍战剧里的间谍行径呀。     “真是没见过世面。”令狐秋拽拉着绢帕,“我说锦绣呀,你怎么一会儿聪明,一会儿糊涂呢?”     “你懂什么,我这叫谦虚。”秦锦绣笑嘻嘻地说:“难道你没过至理名言吗?谦虚使人进步,骄傲使人后退。”     “噗。”顾砚竹险些将口中的茶水喷出来,“锦绣姐,这句名言是哪位大家说的?”     “嗯,我也忘记了。”秦锦绣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胆怯地眼神看向方正。     方正含笑地摇头,缓缓转入正题,“我们还是商量一下,接下来如何查案吧。”     “还能怎么样?你们都要走了。”令狐秋落寞地回应,神色伤感。     “别这样,你反过来想一想,我们走了,正好是你大展拳脚的好机会呀。”秦锦绣微笑着鼓励令狐秋。     令狐秋不情愿地吧嗒吧嗒大红嘴唇,没有回答。     四人皆默默无语,若有所思。     突然,屋内传入一股呛人的香气。     “咳咳,这是什么?”顾砚竹不停扇动双手,重重地咳嗽。     方正凝神片刻,连忙喊道:“不好,是迷香,快捂住鼻子。”     熟知药理的方正果断地伸出手臂挡在秦锦绣的口鼻。     “我自己挡,你小心自己。”秦锦绣见方正一心为自己,心存感激的也伸出手臂挡住方正的口鼻。     “你们,你们?”令狐秋懊恼地指向姿势暧昧的两个人。     “别说话,快捂住鼻子,蹲下,蹲下。”秦锦绣吱吱呜呜,含糊不清地说道。     “嗯。”令狐秋拉扯着顾砚竹蹲在桌子底下。     但迷香越来越浓重,四个人愈发地站立不稳,视线模糊,不大一会儿,便双双倒在地上。     等待在门外的几个黑影,身手敏捷地跃门而入,慢慢走向被迷倒的四个人。     屋内烛光摇曳,在层层素白的映衬下,一个个黑影一闪而过。     ******     秦锦绣十分确定,自己是被冻醒的。     刚睁开大眼睛,正好迎上方正深情的双眸。     “你没事吧。”秦锦绣和方正异口同声地问候对方。     “没事。”秦锦绣羞涩地低下头,浓睫低垂。     方正也同样回答后,主动伸出双手,握住秦锦绣微凉的小手。     “艾玛,我什么都没看见。”不知道从哪里窜出来的令狐秋夸张地捂住了双眼。     “小秋,别矫情。”令狐秋身后的顾砚竹抿嘴道:“当初在客栈时,你不是每天都和客栈老板握手取暖吗?”     “呃。”被揭穿囧事的令狐秋脸皮有些微微发热。     尴尬的秦锦绣挣脱方正温暖的双手,避开方正炙热的目光,转而开始警觉地环顾四周,“这是哪里?”     “谁知道是什么可怕的地方。”心里默默小伤感的令狐秋摇头叹息,“我和砚竹根本没有看到出口。”     “这里的出口应该是有秘密机关的。”方正十分笃定地说:“因为这里是地下密室。”     “地下密室?”秦锦绣惊愕地念叨,“你怎么知道的?”     “这里如此阴冷,显然是终年不见阳光。”方正又指向微微晃动的烛光,“烛光无风而动,周围又没有门窗,那自然是风向不定的阴风。”     “果然如此,”秦锦绣钦佩地看向方正,“不过,是什么人抓了我们?他们又为何没有绑住我们呢?”     秦锦绣对于这一点非常奇怪,按照常理,迷倒人之后,应该将其绑住,再施行犯罪行为,但迷倒自己的人,却没有如此做。     他到底什么目的?秦锦绣心底有些发毛。     就在四人都一筹莫展的时候,却感到地面微微颤动。     秦锦绣定睛一看,只见不远处的地上,竟然缓缓升起三具棺材。     四人惊得面面相觑,稳定心神后,相互搀扶地走向前去。     原来中间棺材里躺着的正是死去的宁子虔,宁子虔的身上还放着一个信封。。     而旁边的棺材里摆满了冰块,分别躺着两个面色苍白的死人。     方正缓缓拿起信封,只有两个字:“伸冤。”     “他的意思是:让我们验尸?”秦锦绣眉头微动。     “看样子的确如此。”方正指着角落里装满工具的木箱,沉稳地回答。     “抓我们过来,就是为了验尸?”令狐秋瘪了瘪嘴,十分的不情愿。     秦锦绣却双眼冒光地挽起衣袖,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匕首,似笑非笑地说:“太好了,没想到临走之前,还接了个大活。”     惹得大家忍俊不禁。     而秦锦绣已经进入了工作状态。     “发现什么可疑的问题吗?”方正静心地问道。     “奇怪。”秦锦绣指着宁子虔脸上的青色印记,缓缓地说:“我当初看到他时,他是仰卧在床上的,那尸斑不应该出现脸上和胸前呀。”     “那尸斑应该出现在哪里?”顾砚竹疑惑地问道。     秦锦绣细心解释:“一般来讲:仰面平卧的尸体,尸斑应该出现在枕部、顶部、背部、腰部、臀部两侧和手脚的后侧,尸体侧面,甚至锁骨上部。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脸上和胸前。”     秦锦绣眸色暗沉,“既然出现这些地方,也就是说,他根本不是死在床上。”           第九十四章 尸斑(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你们看……”秦锦绣再次举起手臂,指向尸体,“只有俯卧的尸体,尸斑才会分布在脸颊、胸部、腹部和四肢的前面,严重时,两侧的眼结膜还会淤血。换句话说,宁子虔被杀后,有一段时间应该是俯卧的。”     “俯卧?他在床上分明是仰卧的。”方正眼神寒冽地猜测,“难道是凶手杀死他之后,又将他重新搬回去?”     “极有可能,不过,也不排除宁子虔遇害后,被旁人无意间改变了体姿。”秦锦绣沉思片后,轻轻回答,随后又用力扳动起宁子虔的手臂、腿脚和身躯,找寻新的线索。     方正也一言不发地过去帮忙。     两人夫唱妇随,默契感十足。     顾砚竹眼中充满羡慕之色,偷偷瞄了一眼身边的令狐秋,神色不解地问道:“你们在做什么?”     “我在检查死者的尸僵程度。”秦锦绣正在有条不紊地忙碌中。     “尸僵?”顾砚竹猛烈回忆着毕生所学,还是对秦锦绣口中的尸僵一无所知。     秦锦绣看向顾砚竹,平静地解释道:“其实,尸僵就是人死之后,身体的僵硬程度,再根据僵硬程度,从而推断死者的死亡时间。”     “死亡时间?这对本案来说很重要吗?”顾砚竹紧咬嘴唇,低沉地问道。     “当然重要。”方正放下宁子虔的胳膊,重重地回答。     令狐秋似乎还是有些胆怯,“我说你们呀,真是太让人着急了,能不能少点咬文嚼字,直接开门见山比较好。”     “你懂什么?”秦锦绣莞尔一笑,“这叫慢工出细活。”     “好一个慢工出细活,你先说说,又没有什么新发现?”令狐秋摇头晃脑地问道。     “也好。”秦锦绣掏出放大镜,“我真的有重大发现。”     “哦?”方正也凑了过去。     秦锦绣摸了摸宁子虔的双眼和咽喉,“这两处非常柔然有弹性,他根本就没有尸僵。”     “不可能呀,人死后或多或少都会出现僵硬,他怎么会例外?”方正顺手摸了过去,脸色微变,果然如秦锦绣所言,宁子虔的咽喉处弹性十足,根本没有一丁点僵硬的迹象。     “怎么会这样?”顾砚竹也陷入疑惑,“我始终不明白,人死以后,为什么会出现尸僵。”     秦锦绣低沉地解释:“一般来讲,人在死亡后一个多时辰后,尸体便会出现僵硬,被大家唤做:尸僵。这是由于肌肉缺血和氧气而僵直造成的,大约在三到六个时辰内可以漫延至全身。再接着三到六个时辰后,尸僵才会消失,身体再度恢复柔软。”     “嗯,从锦绣发现宁子虔遇害到现在,不过四个时辰而已,他的身子没有理由僵硬呀?”方正仔细地说道。     秦锦绣落寞地低头,突而想起来什么,“我知道了,若是周围温度低,同时死前肌肉处于长期的静止状态,尸体便不会出现僵硬。”     “不可能,宁子虔天性疯癫,总是四处乱跑,哪里会长期静止呀。”顾砚竹摇头,“别忘记了,宁子虔死后,手中还握着小鸟呢。”     “对呀,让我好好想想,清晨的事情。”令狐秋一一分析,“当时方正在与宁子浩正在对弈,我和砚竹在去往水流云在的路上,锦绣与香云小姐闲聊,接着便传来锦绣杀害宁子虔的消息,如今看来,凶手是在分散我们的注意力。”     秦锦绣朗朗而言,“依照尸斑、尸僵的情况,可以推断出死者具体的死亡时间。也就是说,一切证据都证明:宁子虔应该死于午时。”     “午时?”方正怔怔地看向秦锦绣。     “不错,按照如今的手段,只能做简略的推测。”秦锦绣直起来腰板,“算算时间,应该是我与宁香云交谈香蕋陪嫁之物时,他就已经遇害了。”     “到底是谁暗中下的毒手?”方正微微叹过。     “看来凶手是个心思缜密的人。”顾砚竹双目莹洁地盯着宁子虔。     秦锦绣眉头微拧,“心思缜密倒是小事,但借刀杀人这一计谋用得真是厉害,他避过所有人,将宁子虔杀害,又险些嫁祸给我,杀人动机到底是什么?”     “你别想什么动机了,再仔细回忆回忆,你独自一人在清雅居时,有什么异样?”令狐秋小心地提醒。     秦锦绣低下头,认真地回忆着每一个细节,“没什么不妥的地方呀,我是从紫云楼出来,便一路朝西走,刚好路过清雅居,当时清雅居内空无一人,我还感到奇怪呢,不过,我当时真的没有看错,宁子虔果然是满脸流脓,谁知道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再次掀开帷帐,他就变成这个样子了。”     秦锦绣转向方正,“这世上有什么毒物,可以令人满脸生疮流脓,之后又会能迅速消失呢?”     “世间还有这等好东西?”令狐秋也非常好奇。     方正换换思忖后,“书上曾经记载有一种金银树,地处寒凉之地,结下的果实被飞鸟吃下去,再随着粪便排出来,其种子便可令人生疮流脓,若想解毒,必须涂上金银树的枝叶,脓疮又会愈合。”     方正坦言:“但谁也没见过金银树。所以金银树不过是茶前饭后的闲谈罢了。”     “小鸟吃下去,又拉出来?”令狐秋顿时感到胃里不停地翻滚,连忙摆手道:“哎,害人也不容易呀,都是重口味的事情。”     “金银树。”秦锦绣低声嘀咕,“难道真的是金银树?”     秦锦绣瞥了一眼旁边的两具棺材,管他呢,还是快点干活,务必在天亮之前,做完所有的工作。     秦锦绣拿起刀,挑开了宁子虔的衣袍。     “咦,他也是六指。”秦锦绣指着宁子虔的脚。     “真是奇闻。”顾砚竹啧啧称赞,“原来六指也是连着血脉的,辈辈相传的。”     “那是自然。”秦锦绣盯着顾砚竹,鬼灵精怪的小脑袋里,突然冒出个新鲜的想法。     秦锦绣大方地递过手术刀,“砚竹,不如由你来主刀?”     “我能行吗?”顾砚竹迟疑地看向秦锦绣,神色胆怯,没有接手术刀。     秦锦绣扶额翩然地说:“你行的,砚竹,你不但精通仵作之道,又经验丰富,只是缺乏实战经验,我们来教你。”     方正也轻声劝慰:“没关系,我们都在你身边,若是有什么问题,随时都能补救。”     “我。”顾砚竹咬着牙,缓缓接过手术刀。     “来,这里。”秦锦绣解开宁子虔的衣扣。     顾砚竹对准中央,用力地切了下去。     刀尖划过的地方泛起一层冒着血丝的白边肉,随后越来越多的鲜血从内涌出来,浸透了顾砚竹白皙的双手。     “啊?”顾砚竹吓得不知所措。     “没关系,再来。”秦锦绣和蔼地提醒,亲切地鼓励,“你一定行的。”     “我不行的。”顾砚竹羞愧地低下头。     “你行的。”秦锦绣再次牵起顾砚竹满是血污的手,“凡事都有第一次,你熟读陈年案卷,精通仵作之道,只要今后多加练习,不足一载,你就是本朝第二个女仵作。”     “第二个女仵作?那谁是第一?”令狐秋故意提高声调。     “本尊。”秦锦绣丝毫没有客套,径直而语。     其实,对于顾砚竹,秦锦绣有自己的小打算。毕竟顾砚竹是不可多得的人才,千万不能错过,待此案完结,便以琉月之名筹建仵作学校一事。     顾砚竹是最适合教书的先生,说不定还有慕名而来学习呢。     想到这里,秦锦绣的心里笑开了花,刚好迎上方正墨黑的眸子。     “呃.”秦锦绣想到之前两人同床共枕的暧昧关系,整个人都不好了,双颊背上了红云。     娇羞俏丽的模样,令方正为之深深的着迷。     秦锦绣忙收回心思,看向纠结中的顾砚竹,等待其战胜自己内心的胆怯。     “嗯,我自己来。”终于,咬着嘴唇的顾砚竹重重抹了把小脸,朝着死去的宁子虔又再下一刀。     “不错啊。”秦锦绣微笑鼓励。     “真的吗?”顾砚竹欣慰地问道。     “那是当然,你瞧,这里是咽喉、食管、胃腔……”秦锦绣开始一心一意的为大家科普知识。     “哦,那这个是什么?”顾砚竹指着宁子虔胸腔内一个个白花花的肉团子,好奇地问道。     “这是……”秦锦绣双眼瞪得像铜铃,沉稳地说:“看来宁子浩和宁香云没有说谎,宁子虔的确生病了,而且病得不清,那不是什么肉团子,而是转移的肿瘤。”     “肿瘤?”方正不解地抬头。     “肿瘤就是将来会疼得要命,又根本无法治愈的一种病,也可以说是绝症。”秦锦绣深深叹了口气,肿瘤即使在现代也是不能被攻克,更何况是医疗水平极差的古代?     秦锦绣紧紧盯着一串串肉团子,似乎想明白了一些事情,宁香云和宁子浩既然知晓宁子虔病入膏肓,时日不多,又何必出手害他呢?     看来凶手另有其人。     就在秦锦绣推理案情时,顾砚竹竟然从食管里找到几根小鸟的羽毛。           第九十五章 死因(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他吃过小鸟?”秦锦绣惊愕地盯着黏糊糊的羽毛,回忆着清雅居里发生的一切。     莫非是他双手中紧握的死鸟?秦锦绣百思不得其解。     方正则直接将羽毛放在干净的绢帕上,低沉地说道:“难道是黄雀的羽毛?”     “应该不是。”令狐秋仔细看了看,笃定地回应,“黄雀的毛短小粗壮,但这两根羽毛却是细而纤长,应该是体型轻盈的鸟。”     “没想到你对小鸟还挺有研究,还是个玩物丧志的大侠。”秦锦绣揶揄了几句。     “过奖,过奖。”令狐秋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方正黑着脸,瞄了秦锦绣一眼,又转向顾砚竹,“羽毛是在什么位置发现的?”     “这里,”顾砚竹指着流血的部位。     “应该是咽喉以下,胃部以上。”秦锦绣详细地补充描述。     “是卡在里面了?”令狐秋满脸疑惑。     “极有可能。”秦锦绣拿起另一把手术刀,用力翻了翻泛着血水的红肉,“这两根羽毛还没有到达胃里,证明是宁子虔死前吃进去的。”     “陈叔曾经说过,宁子虔清晨起来喊肚子疼?”方正看向秦锦绣,“难道和这两根羽毛有关系?”     秦锦绣眼前一亮。     “我说你们糊涂了,他是说肚子疼,不是胃里疼。”令狐秋摇头摆手,“根本就是两回事。”     “不,还是有关系的。”秦锦绣进一步解释,“通常,人若是感到身子极度不舒服或者难受,根本说不清到底哪里疼痛,因为痛觉神经遍布整个腹部,相互关联,所以感到处处疼痛。宁子虔本身又疯癫成性,所以他根本说不清楚到底哪里疼,喊肚子疼,也是情理之中的。”     “那他为什么要吞鸟毛呢?”顾砚竹依然不解,“难道是有人逼迫他?”     “现在下定论还尚早,再看看其他线索。”方正示意顾砚竹继续验尸。     “我……”顾砚竹犹豫不决,双手也随着微微颤动,“我有些害怕。”     “别害怕。”秦锦绣微笑着看向顾砚竹,鼓励地说:“我们一起来。”     “好。”顾砚竹被秦锦绣的热情所鼓舞,重新拿起手术刀。     两人配合着切开了宁子虔柔韧的胃部。     屋内立即弥漫着一股酸臭的味道。     “呃。”令狐秋急忙背过身去,捂住口鼻,“他到底吃了什么,好重的口气。”     顾砚竹也强忍住难闻的气味,轻轻咳嗽了几声。     只有秦锦绣和方正丝毫没有受到任何影响,全部注意力都在胃里流出的污浊中。     “好像是墨汁。”秦锦绣从容地拿起放大镜,拿起小镊子,仔细地拨弄。     “不是墨汁,好像是种子。”细心的方正反驳道。     “你们到底长没长鼻子。”令狐秋实在钦佩秦锦绣和方正的定力。     “放心,鼻子就在嘴上面。”秦锦绣苦笑摇头,手里依旧在忙碌。     拨着拨着,镊子似乎碰到一个硬硬的东西,秦锦绣稳定心神,将其夹起,迎着烛光,“你们看,这是什么?”     方正忙端来一碗清水,接下秦锦绣发现的硬物。     硬物在清水中渐渐露出原来的面目。     “是棋子。”方正盯向水中奇怪的小圆子。     “这里还有两颗。”此时,顾砚竹也从宁子虔的胃里夹起两颗小棋子。     “他也太贪玩了,又吃羽毛,又吞棋子的,怪不得总喊肚子疼。”将绢帕系在耳后当口罩的令狐秋咧着嘴,指指点点。     秦锦绣仔细观察着三颗小棋子,喃喃自语道:“这棋子好奇怪,你瞧,每个棋子的表面都是凹凸不平的,好像是有什么玄机。”     “既然如此,先收起来,再慢慢追查。”方正想捞出水中的棋子。     “慢。”秦锦绣忙阻止方正,“小心有毒。”     “有毒?”方正恍然大悟,落下手臂,溺爱地看向秦锦绣,“你也小心些。”     “嗯。”秦锦绣点点头,拿起绢布上的银针,刺向粘稠的污浊里,银针并未改变颜色。     “无毒?”秦锦绣又将银针刺入泡着棋子的水中,银针也未改变颜色。     “他没有中毒?”令狐秋惊愕地盯着泛着寒光的银针,“那他身上又没有明显的外伤,到底是因何而死?”     秦锦绣若有所思地看着宁子虔体内一串串肿瘤,想到一个常年深受病魔困扰的疯癫病人所承受的一切。     秦锦绣缓缓放下了手术刀。     “锦绣?”方正觉察出秦锦绣的异样,关切地唤道。     “我没事。”秦锦绣深深叹息,自己又犯了感情用事的老毛病。     “锦绣姐,你是不是累了。”顾砚竹柔声说:“你歇一歇,让我来。”     “我不累,”秦锦绣笑眯眯地回应,“时辰不早了,还有两具尸体没有验过,我们还是加快速度。”     “好。”顾砚竹明朗应下,认真地低下头,追上秦锦绣的工作节奏。     良久,秦锦绣和顾砚竹终于在宁子虔身上找到了关键的证据。     秦锦绣微微松下一口气,又开始手把手地教授顾砚竹现代医学里最先进的缝合针法。     “锦绣姐,你的手好巧呀。”顾砚竹看着隐藏在肉里的丝线,啧啧称赞。     “你也很聪明,学得好快,以后有机会,我会再教给你几种缝合的针法。”秦锦绣放下手中的剪刀。     一旁的令狐秋却盯着桌案上肉块,不停的摇头。“他的死因真是因为这个?”     令狐秋实在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果不信,你也可以试试。”秦锦绣顽劣地眨动美眸。     “哎,那还是算了,算了。”令狐秋连连摆手,“真是闻所未闻。”     秦锦绣指着从宁子虔的肠子里取出的灰色肿瘤,语调低沉地说:“你别小看肠梗堵,这是死亡率特别高的疾病。”     方正眉宇微皱,“若依照你的话,他是因为重病而正常死亡?”     秦锦绣微微点头,“对,我和砚竹在整个验尸的过程中,并没有发现宁子虔有中毒的迹象,只在他的五脏六腑里发现大量的肿瘤,所以我认定,他应该是肾衰竭而亡。”     “锦绣姐说的有道理,棋局山庄里的所有人都知道宁子虔身患重症。”顾砚竹在鎏金的铜盆中洗净双手,落落大方地说道。     “太好了,既然已经明白他的死因,就等于洗刷了锦绣的嫌疑,你们也不必走了。”令狐秋拍手叫好。     “不。”秦锦绣微微蹙眉,“此事还有许多疑点,一定另有隐情。”     “你是说金银树?或许在宁子虔胃里发现的种子,便是金银树的种子,所以你才会看到他满脸流脓的样子。”顾砚竹低声推测。     “还有凹凸不平的小棋子呢?”秦锦绣不解地盯着厚重的棺材,“我总觉得,宁子虔似乎有话要告诉我们。”     “哎,先别想那么多了,还是想想我们如何脱身吧。”令狐秋望着微弱的烛光,“这到底是什么鬼地方?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嘘,小点声,或许抓我们的人,此时就藏在暗处偷看我们呢。”秦锦绣警觉地看向四周。     “什么?”惊得令狐秋蜷缩着身子向顾砚竹身边凑了凑,“不会吧,你说得好吓人。”     方正目光幽深,沉稳地说:“放心,既然人家让我们为死者伸冤,就说明不会害我们。”     “对啊,大侠,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丢掉老鼠胆。”秦锦绣微笑着挖苦令狐秋。     “人家,人家只是担心嘛。”令狐秋理了理头上的红绸花,白了秦锦绣一眼。     惹得大家忍俊不禁。     方正手脚麻利地将所有的证物都用绢布包好,放入桌案上的木盒里,又扫过另外两具棺材,“你们歇一歇,我来验这两具尸体。”     “等一下。”秦锦绣分别走到两具棺材前,仔细看过后,指着左手边的棺木说:“这具尸体腐烂严重,至少是三年以上的陈尸,能保存得如此好,实属不易,还是由我来验,而这具……”     秦锦绣又指向右手边的棺木,“这具尸体过世不久,保存得非常好,死者皮肤还有弹性,难度应该不大,就由你和砚竹来验,我们这样分别行动,会更快一些。”     “此法甚好。”方正欣慰地点点头,“分头行动,效率会更高。”     “那我做什么?”令狐秋看看秦锦绣,又看看方正,撇了撇红唇,“难不成让我当看客吗?”     “你说对了。”秦锦绣一本正经地点点头,“看来,你对自己的定位非常准确。”     “哎。”令狐秋耷拉着头,朝四周望去,“原本是夜探珍宝阁的大侠,却成为目观解尸的看客,真是世事无常呀。”     “小秋,不如你帮我打个下手?腐烂的尸体颇为繁琐,锦绣姐一人忙不开,不如让方大哥过去帮忙。”顾砚竹微笑地看向令狐秋,经过刚刚的亲自练习,自己似乎已经摆脱胆怯的心理,多了几分自信。     “好呀。”令狐秋喜上眉梢,“不过,别让我弄太血腥的,我会吐的。”     秦锦绣抿着小嘴,故意提高声调,“放心吧,砚竹是不会舍得让你吐的。”     “太好了。”令狐秋激动地拉起顾砚竹的手,挤眉弄眼道:“我就知道,你最好。”     顾砚竹羞愧地低下头,脖颈间尽是绯红。     “开始吧。”方正冷冷地语调,打破温馨的气氛。           第九十六章 死因(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好。”秦锦绣偷偷瞄了方正一眼,再次拿起手术刀。     四人又开始不停的埋头忙碌。     良久,累得腰酸背痛的秦锦绣扬起脖颈,舒展了一下筋骨,语调谐婉地问道:“砚竹,需要帮忙吗?”     顾砚竹在令狐秋的帮助下,缝合好了最后一针,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迎向秦锦绣,眸光闪亮地回应,“不用,我已经弄好了。”     “哎呀,总算大功告成。”令狐秋也打起了哈欠,晃动着脑袋。     秦锦绣高高竖起大拇指,真诚地赞誉,“真是太棒了。”     “哪里。”顾砚竹脸颊红晕,“若不是锦绣姐鼓励我,恐怕这辈子我都只能远远地站在边上,看你们验尸。”     “还是你自己有本领。”秦锦绣擦了擦掌心的血污,“你本就出身仵作世家,自幼熟读关于仵作方面的书籍,这样的人才,不做仵作,真是可惜了。”     “嗯,我相信,我一定能做好。”顾砚竹露出洁白的牙齿。     一旁的方正蹲在地上处理着污秽。     秦锦绣整理好证物,凝神问道:“怎么样?如何?”     顾砚竹柔声回答:“死者是女子,胸口有一处非常明显的刀伤,他是流血过多而死。”     “是呀,凶手够狠的,竟然连续几刀刺中死者,不过……”令狐秋沉思了片刻,“我觉得凶手不像是习武之人。”     “你怎么知道的?”秦锦绣慌乱地问道。     令狐秋看看顾砚竹,清脆地说道:“因为伤口周围的肉被扎得乱七八糟,又非常浅,所以凶手的力气应该不大。”     “哦。”秦锦绣微微颌首,指向身边的棺材,“我们这具尸体也是如此,却是位男子,而且从小断过胫骨。”     “是呀。”方正欣赏地看向秦锦绣,“但是这具尸体被人处理过,才会保存完好,里面的五脏六腑已经被掏空,但血肉十分松弛,并且有腐烂的迹象。好在锦绣见多识广,注意到其背上淡淡青黑色痕迹,以此作为依据,才知道他死亡的真正原因。”     有些不好意思的秦锦绣连连摆手,客套道:“什么见多识广,是你博学多才,我只是按部就班而已。”     “你们别互相吹捧了,赶紧说吧。”令狐秋着急地嘟囔。     “和你们一样。”秦锦绣说话的速度很快,根本不给旁人任何思考的余地。     “也是刀伤?”令狐秋迟疑地问道。     “嗯。”秦锦绣点点头,面容俏丽地说:“尸体虽然腐烂,但幸亏一直用厚厚的冰镇住,之前旧伤的痕迹都留在尸体表面,那青黑色的淤青便是刀刃曾经留下的伤口。”     “不错,一般的刀刃伤口都为红色,此时却显现出青黑色,说明当时的伤口更深。”方正眸色深沉。     “嗯,瞧这他们的衣着打扮,应该是棋局山庄的下人。”秦锦绣笃定地说。     “但一般富贵人家里的下人大多都是棋局山庄的家生子,也就是自己人。”顾砚竹细心地拂过桌角,“怎么会扯到锦绣姐呢?到底是什么人害了他们的性命?”     “是谁都不要紧,现在最关键地是离开这个鬼地方。”令狐秋警觉地盯着微微颤动的地面,他隐约听到隆隆的声音。     伴随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三具棺材也随着晃动。     “快退到那边。”站立不稳的秦锦绣大声喊道。     就在四人站立不稳时,又闻到了熟悉的气味。     伴随着三具棺材缓缓落下,没了踪影,四人也再次晕倒在地。     只是这一次,真正晕倒过去的只有三个人,令狐秋及时屛住气脉,只是假装晕倒。     不知从地方来了一群人,将领头的人围在中间、趴在地上的令狐秋透过微弱的余光望向远处。     但烛光太暗,距离又太远,令狐秋根本看清楚站立在人群中间的人,更听不清他们在说些什么。     令狐秋想借趁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窜得近一点。     但还没等行动,刚刚挪过去一只脚,便被三三两两的人扛在肩膀上。     离开密室的瞬间,令狐秋向后面偷瞄一眼,似乎看到的是一个男子的轮廓。     令狐秋惊愕地闭上了双眼。     一夜无眠,一大早,心急如焚的令狐秋便带着顾砚竹,来到秦锦绣和方正的房内,表面是为了惺惺告别。     “我昨夜见到迷倒你们的人了。”令狐秋压低声音。     “是谁?”秦锦绣激动地问道。     “离得太远,我没看清晨,但看着轮廓可以推断出来,好像是宁庄主。”令狐秋轻轻地说。     “真的是他?”方正与秦锦绣面面相觑,其实,他们早就猜测到是宁庄主出手。     因为在整个棋局山庄,宁子浩和宁香云只是暂时管理,只有宁庄主才能运筹帷幄,把握全局。     “嗯,真的是他。”令狐秋见方正和秦锦绣疑惑,猛烈地点头。     “方大人,方夫人,时辰不早了,大少爷已经准备妥当,此时,正在山庄门口等待二位启程。”陈叔稳稳地在屋外敲着门。     “好,我们马上出去。”秦锦绣伸着脖子,大声应道。     方正开始细心交代:“过几天便是棋局大赛,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千万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有事情,随时联系,那几只信鸽和砚竹特别熟悉,会派上用场的。”     方正又看了看窗外,“如果事情顺利,我和锦绣三、五日之内便可重返棋局山庄与你们会和。”     “方大哥放心,我会小心的。”顾砚竹迎上方正幽深的眸子。     方正却刻意地避开顾砚竹,转而面向令狐秋,言语微冷,“你一定要保护好砚竹的安全,若是砚竹少了一根汗毛,便唯你是问。”     “好,好,好。”令狐秋扬起绢帕,接连说了三个好字,提着大嗓门,“后会有期了,方夫人,方大人。”     “后会有期。”方正像模像样地拱起双手。     四人拜别之后,秦锦绣和方正随着陈叔离开了仙境阁。     踩着石子路,迎着山风,神色悲恸的陈叔无意间问道:“方大人和方夫人昨夜可是睡好了?”     秦锦绣想到昨日陈叔的咄咄逼人,便不动声色地说:“怎么能睡好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被人冤枉,现在头还疼呢。”     “哎。”陈叔重重叹息。     “老人家可是有心事?”方正觉得今日的陈叔怪怪的。     “我一个糟老头子,能有什么心事?”陈叔偷偷拭去眼角的浊泪,“这人老了,就不中用了,总是想起以前的事情,昨日呀,见到子虔少爷过世,我这心里呀,真是难受,难受呀。”     听到敏感的宁子虔三个字?秦锦绣和方正会意地默默对视。     秦锦绣更是低沉的语调劝慰道:“子虔少爷身患重病,昨日去了,也是解脱了,否则真是到了山穷水尽的道路,恐怕会更加痛苦。”     “哎,我也知道,子虔少爷的病治不好,大夫都束手无策,但毕竟他活着,老爷还可以时时看着他,但如今他去了,真是可怜了老爷,老爷英雄一世,没想到,到头来,竟然与我命运相同,真是天意弄人呀。”陈叔一路蹒跚,自言自语。     秦锦绣和方正紧随其后,仔细听着陈叔讲诉的凄凉经历。     “哎,我侍奉老爷快40年了,老爷待我恩重如山,老天却待我冷酷无情,竟然接连夺取我两个儿女的性命。孩子他娘整日哭哭啼啼,哎,没想到呀,如今老爷竟然也步了我的后尘。”     秦锦绣突然想到昨夜密室内那两具腐烂的尸体,莫非……     方正也显然猜到,接着引导道:“不知陈叔的儿女是因何而死?”     陈叔的脚步顿了顿,瞳孔加大,“哎,我也不知道,我们这些做下人的,生下来便是为服侍主子,我服侍老爷,我的儿女自然服侍老爷的孩子。”     陈叔语气很轻,字里行间都是暖暖的情谊,“我的大女儿小蝶长相俊俏,聪明伶俐,一直跟在大小姐身边侍奉,大小姐对她也特别信任,主仆二人,无话不说,从小一同长大,但是好景不长,就在三年前,小蝶跟着大小姐去温泉山庄,在途中,竟然遭遇流窜的山贼,小蝶忠心护主,生生地替大小姐抗了一刀,当场就毙命了。”     陈叔泪流满面,声音哽咽,“小蝶真是命薄呀,孩子他娘知道她死了,差点哭瞎了眼睛。”     秦锦绣逐渐放缓了脚步,按照陈叔所言,昨夜那具腐烂程度极深的女尸便应该是小蝶,但小蝶并不是一刀致命,陈叔显然不知道事情的真相。     方正却陷入回忆,“陈叔,落花镇近年来,并没有发生过抢劫命案?”     “哎,方大人有所不知,那些山贼呀,都是北方外族来的,他们四处游荡,坏事做尽,听说前年在京城被抓了,皇上判了秋决,已经被斩立决。小蝶若是泉下有知,也可以瞑目了。”     陈叔伤心地叹过:“这日子总是要过的,我毕竟还有个小儿子--小杰,小杰比小蝶小2岁,一直在清雅居里侍奉子虔少爷,谁知道数月前,小杰竟然被发狂的子虔少爷用抓鸟的毛竹刺死了。”     陈叔语调迟缓,却少了几分悲恸,显然是痛到极处,万念俱灰,“他才十六岁呀,多好的年纪,只是子虔少爷一向疯癫,又是主子,我们做下人的,能怎么办呢?老爷为了补偿我,给了我千两的银子,百亩良田。”     陈叔顿了顿,突然转过身来,脸上挂着诡异的微笑,直挺挺地看向方正和秦锦绣,“只是人都没了,还要钱做什么?你们说,是不是?”           第九十七章 隐情(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呃。”秦锦绣一时没有防备,惊吓得牢牢握住方正的手。     方正轻轻拍过秦锦绣的肩膀,紧紧包裹住秦锦绣微冷的小手,轻声在耳边低吟:“别怕,有我。”     “嗯。”秦锦绣顿时感到暖意融融,小鸟依人地依偎在方正身边。     方正缓缓稳定了心神,转向陈叔道:“的确如此,钱财都是身外之物,只有性命最为重要。”     “还是方大人有见识。”陈叔苍老的脸上露出深深的沟壑,“我和孩他娘都是土埋半截的人了,要那么多的钱财做什么?再多的良田,也换不回小蝶和小杰的命呀。”     “陈叔。”方正柔声安慰,“人已逝去,还是宽些心吧。”     陈叔深深叹过,微微抬起头,紧盯着远处,眸中露出幽幽的墨色,好似在寻找什么。     秦锦绣暗自琢磨,第一日在天元阁时可以看出陈叔对宁庄主情深意重,昨日在清雅居时,也可以看出陈叔对宁子虔之死也是悲痛欲绝,显然,他对宁家人忠心不二,若他今日不提及这些陈年往事,谁也想不到他与宁家竟然还有如此的瓜葛,更是难以解开的死结。     自己的一双儿女都因宁家人而死,难道他真的没有半分仇恨?     秦锦绣紧随着陈叔的眼神望向远处,入眼的到处是青翠一片,他到底在找寻什么呢?     秦锦绣轻咳几声,看向四周的景致,诧异地问道:“咦,陈叔,这里并不是通往山庄大门的路呀?”     方正也注意到路径的异样,看向满脸惘然的陈叔。     陈叔微微转过身子,指着翠绿的松柏,“这里是山庄的后门,也是通往水流云在的小路,正门的山路被山中溪流卷下的泥水堵塞,下人们正在清理之中。”     秦锦绣惊愕不已,近日并没有下雨,山中怎么会发生泥石流呢?     刚想出言相问,却被方正制止,秦锦绣停了下来。     只听方正轻轻呢喃,“这也是天意,来到棋局山庄,若是没看到水流云在,岂不白来一回?”     “方大人所言极是。”陈叔指向不远处隐在茂密树林中的高耸山石:“那里就是水流云在,而前面便是玲珑阁。”     秦锦绣恍然大悟,原来方才陈叔沉思远眺的方向正是水流云在。     难道他也知晓水流云在的秘密?     秦锦绣挑眉问道:“今年来参加棋局大赛的人多吗?”     “玲珑阁几乎已经住满,年年如此,”陈叔的眼中似乎带着几分嘲讽,“只不过已经过去十年,依然没有一人能够解开水流云在的棋局。今日老爷已经吩咐,因为子虔少爷的过世,棋局大赛要延迟五日,待子虔少爷安葬妥当之后,再行开赛。”     “不对呀,听香云小姐说,柳师傅不是解开了水流云在的棋局吗?”方正不动声色地问道。     “他只能算是解开一半,水流云在的残局虽然盘活了,但水流云在的石门根本纹丝未动。”陈叔淡定地看向方正和秦锦绣。     “石门?”秦锦绣震惊不已,原来水流云在的秘密便是悬崖下的山洞。     “是呀。”陈叔幽深地望向水流云在,“柳师傅不知从何地得了本棋经,专研数月后,竟然盘活了水流云在的残局,老爷特别高兴,亲临水流云在,谁知道,残局虽然解开,但悬崖下的石门却纹丝未动。”     “原来如此。”方正也紧盯着远处孤峭叠峙的山石。     秦锦绣满脸疑惑,“那柳师傅解开棋局之事?”     陈叔凝神低吟,“柳师傅毕竟是近十年来,唯一盘活水流云在残局的人,老爷信守承诺,给了柳师傅万两银票。”     陈叔眉头紧皱,话锋一转,“但听闻柳师傅却是寻花问柳的轻佻之辈,他竟然用那万两银票去买一具女尸,最后,落得个凄惨下场。”     “陈叔所言差矣。”秦锦绣落寞地摇头,“人生在世,数十载春秋,所追求的东西各不相同,有人求财,有人求安,有人重义,有人逐力,有人重情……”     秦锦绣仔细观察着陈叔的每一个微笑的表情,“就比如老人家,是重义之人,而那柳师傅便是重情之人,在他眼中,钱财不过是身外之物,而心爱的女子才是无价之宝,何来轻佻之说?”     陈叔微微怔住,惭愧地拱起双手,“方夫人所言极是,倒是老奴驽钝了。”     方正倒也不客气,径直而言,“陈叔,我有一事不明,还请赐教。”     “方大人请讲?”陈叔谦恭而答。     “不知宁庄主可否知晓水流云在的秘密?”方正眸深入夜,直奔主题。     “这个……”陈叔犹豫了半分,深沉地眼神变得更加阴翳,随即摇摇头,“老爷酷爱文雅,尤其喜欢下棋,但始终没有解开过水流云在的残局,老奴觉得,老爷也不知道水流云在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哦?”秦锦绣觉得此事蹊跷无比,“棋局山庄不是宁家祖上传下来的家业吗?如此家大业大,他怎么会不知晓自家的秘密呢?”     陈叔脸色微变,语调微冷:“棋局山庄是不是宁家的祖业,我并不知晓,但老爷是十三年前,举家迁移到棋局山庄的,我也是那个时候来到山庄当差的,老爷经营古董生意,在京城有多家铺子,家底殷厚。不过……”     陈叔顿了顿,“初到此地时,老爷并不喜欢太过张扬,而总是静静地望着水流云在发呆,但三年后,老爷便一掷千金,邀请天下名仕,参加水流云在的棋局大赛,这一办,便是十年,棋局山庄的水流云在也因此扬名四海。”     “哦,”秦锦绣轻轻点头,眉心微拧地感叹,“不知这妙不可言的棋局山庄到底是何人所建?”     陈叔摇头,“关于棋局山庄的事情,宁庄主很少提及,只是在言语间透露过,好像是从故人手中买来的,但到底是何人修建,却不得而知了。”     秦锦绣细声揣测,“棋局山庄布局巧妙,玲珑有序,高雅肃静,或许修建棋局山庄的人,是位醉心山野的辞官老臣,又或许是位身家万贯的富贾商人吧。”     “方夫人聪慧,或许真如方夫人所言。”陈叔赞同地点头。     方正明煦而言,“其实,是谁建造的都不重要,这棋局山庄内遍布珍宝,又隐藏在高山茂林之间,远离城郭,远离外世尘嚣,若没有棋局大赛,还真是隐世山野的好地方。”     “是呀,方大人和方夫人所言极是。”陈叔停住脚步,指向山下一排排低矮的屋阁,“你们看,那里便是玲珑阁。”     秦锦绣和方正站在林间,低头望去,只见碧草茵茵的山脚下,有一处四面见方的楼阁屋宇,楼阁的上方悬挂着:玲珑阁三个大字。     偌大的玲珑阁果然巧妙,从上向下望去,就是一副棋盘。     真像令狐秋所言,里面环绕的一间间屋子,宛如棋盘上的小格子,住在里面的人便像棋子一样,在格子里四处忙碌。     秦锦绣突然有种触动心弦的感慨,人生的舞台真的宛如棋盘,每个人都逃脱不开棋子的命运,或许当初修建棋局山庄的真正主人,也参透了人生和命运的哲理,才会将自己的理念融入棋局山庄的一亭一阁、一草一木中。     他到底是谁呢?秦锦绣对他充满了仰慕。     一旁的方正盯着玲珑阁上悬挂的匾额,心生疑惑道:“玲珑阁是宁庄主搬来后建的?”     陈叔面带钦佩地说:“方大人果然聪慧,这里之前是荒废的观星台,因为许久不用,长满荒草,后来老爷为了棋局大赛,四处为建造玲珑阁选址,有一日,老爷在水流云在旁,无意中看到这里,觉得此地空旷,风景又好,便选了这里,修建了玲珑阁。”     “这里原来是荒废的观星台?”秦锦绣十分费解,“观星台怎么会建到低矮之处?那要如何才能观星?不会是记错了吧。”     “哎。”陈叔盯着玲珑阁沉默无言。     许久,陈叔低沉地摇头,“前人之事,就不得而知了,不过,世事变迁,物是人非,后人哪里知晓前人的想法。”     清风徐徐,秦锦绣也紧盯着玲珑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忽而,从山林深处传来几声清脆而古朴的钟声。     方正温润地看向陈叔,“时辰不早,咱们还是快些走,莫让宁公子等急了。”     “好,到底是老奴话多了些。”陈叔举起手臂,指向远处。“瞧,绕过水流云在,山后便是后门,大少爷就在那里恭候二位。”     “陈叔的意思是……”秦锦绣眼神疏离地问道。     陈叔双手叠起,“山庄现在是多事之秋,老爷大病初愈,子虔少爷刚刚过世,棋局大赛又近在眼前,有很多事情要忙,老奴就姑且送二位到这里吧。”     “也好,多谢老人家多日的照拂。”方正谦恭还礼。     “后会有期。”陈叔轻轻扫过方正和秦锦绣,眼神中漾满暗沉的眸光。     秦锦绣却从中看出了不舍的情谊。           第九十八章 隐情(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后会有期。”秦锦绣露出灿烂的笑容。     恭敬的陈叔缓缓消失在两人的视线中。     “去水流云在瞧瞧?”方正溺爱地看向秦锦绣。     秦锦绣微微摇头,“其实有些风景,远远看去,真是心旷神怡,若是到了近处,却没什么意思,尤其是少了心中的那份念想。”     秦锦绣一边说,一边眯起眼睛望向淡若烟霭的远方。     “就好比这水流云在,寓意极深,风景又美,绝对是天下间绝无仅有的好地方。但若是日日在这里生活,恐怕便习以为常了。所以,好的女人和好的仵作都是一样的,就是定力极强。”     “也好,若是我们加快行程,办事顺利,还是来得及回来参加棋局大赛的。”方正的嘴边闪过一道笑弧,“但愿,上天给我们一次机会。”     “嗯,我们一定要在棋局大赛之前回来。”秦锦绣坚定地说道。     “好。”方正痛快地应过,毫不犹豫地拉起秦锦绣的手,踏步向前。     此时,树林阴翳,鸣声上下,一对俪影,双双穿梭在山野之中,走向棋局山庄的后门。     两盏茶后,两人终于看到了华美肃立的门廊。     身着一袭白衣的宁子浩正伫立在门廊前的汉白玉石狮旁,显得落寞幽怆。     “宁公子,久等了。”方正温驯地迎了上去。     “方大人,方夫人。”双目赤红的宁子浩缓缓回礼。     “宁公子,山庄事情繁多,不如你回去忙自己的,我们独自离开便是了。”秦锦绣试探地问道。     “不必了,爹爹交待的事情,我向来都是听的。”宁子浩冷冷地回答。     “可是……”焦急的秦锦绣被方正阻止。     “宁公子,请不要怪罪锦绣,其实我们也没有想到子虔少爷会去世。”方正语调迟缓地说:“打扰到山庄的安宁,真是抱歉。”     “算了,该来的,总会来的,谁也挡不住,而不该来的,即使不是你们,也会有他们。”宁子浩的眸心墨黑如漆,“大千世界,茫茫人海,能相遇,总还是有缘分的。”     “原来,宁公子对佛经也有自己独特的见地。”方正波浪不惊地看向宁子浩,“方正佩服。”     宁子浩轻轻叹过,背过双手,“方大人过奖了,我只是闲来无事时,读过几本佛经,平日出门时,路过佛门净地,进去烧香拜佛而已。”     宁子浩又转向方正,“佛经博大精深,独特的见解,谈不上,但我对因果报应,世代轮回还是比较信服的。”     “那就好。”方正开口称赞。     秦锦绣更是忽然冒出一句,“有信仰总是好的。”     令方正和宁子浩怔怔出神。     “信仰?”宁子浩喃喃自语。     “对啊,就是信仰。”秦锦绣试探用强大的心理攻势,撬开宁子浩隐藏在心底秘密,“信仰是一种灵魂式的关爱,曾经有人说过:未经审视的生命,不值得活着。我们既然来到这个世界上,定然要活得丰富多彩,不能辜负了自己。”     话音刚落,宁子浩果然脸色微变,整个人都陷入沉思之中。     秦锦绣低头不语,暗中观察。     这两日在和宁子浩的几次交锋中,秦锦绣隐约地觉得,宁子浩是个极度矛盾、毫无安全感、对所有人都不信任的人。     他天性敏感,情感脆弱,似乎被强大的痛苦所包围着,每一天都挣扎在苦难泥潭的边缘。     若是在现代社会,自己早就去带他看心理医生,做心理测试了。     只是如今身处科学欠发达、手机又没信号的古代。     秦锦绣怀疑宁子浩有严重的心理疾病,而且有重度抑郁的趋向。     难道他曾经受过强大的刺激?     只能找到一个合适的缺口,恰到好处地释放他心中所有的戾气,或许他就会毫无保留地敞开心扉,讲出藏在心底的全部秘密。     可是……到底要如何做,才能触碰到他最敏感的神经呢?     秦锦绣大大地鄙视着自己,要是自己当初再努力一点,考下心理医生的职业资格证书该有多好。     哎!真是书到用时,方恨少呀,呜呜……     秦锦绣想到了最讽刺自己的台词:曾经有一份最好的学习机会放在我面前,我没有珍惜,等我失去的时候,才后悔莫及,人世间最痛苦的事莫过于此。     如果上天能够给我一个再来一次的机会,我一定会埋头苦读,如果非要给埋头苦读加上一个期限,我希望是……一万年,一万年!     秦锦绣想着想着,莫名其妙地笑起来,自己真是越来越有才华了,都学会自娱自乐了。     方正轻轻拂过秦锦绣耳边的碎发,“你怎么了?”     秦锦绣不好意思地避过方正关切的眼神,“没事。”     回神的宁子浩也紧盯着秦锦绣,面如表情地说道:“方夫人果然与众不同。”     “宁公子过奖。”秦锦绣恢复顽劣的本性,微微晃动小脑袋。     宁子浩却转过身去,冷冽而语:“启程吧。”     “好。”方正轻声应答。     秦锦绣紧紧拽住方正的衣袖,“走吧。”     “慢。”宁子浩重重拍动双手,唤出两个身高体壮的家丁,“为预防不测,还是多带些人手上路。”     “呃。”秦锦绣看着两个笨笨呆呆的家丁,满不在乎地说:“客随主便,客随主便。”     宁子浩轻轻颌首。     五人同行,一路无语。     良久,终于在万分尴尬中,来到山脚之下。     “就此别过,愿方大人和方夫人一路顺风。”宁子浩目光薄凉。     “别过!”方正沉稳应答。     两个温润的君子相对还礼之时,秦锦绣觉得睿智的方正更胜一筹。     不由得多看了眼,无声无息中入了心。     方正却看着宁子浩和两个家丁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秦锦绣也不高兴地噘起小嘴,嘟嘟囔囔,“哎,棋局山庄三日游,到此结束,好可惜呀。”     “怎么?没住够仙境阁?”回神的方正调侃道。     “是呀,是呀,我还想再和你比一次凫水呢。”秦锦绣一想到搬石头砸自己脚的凫水比赛,就气愤得牙根痒痒。     “哦。”方正瞧着秦锦绣俏丽的模样,微笑道:“你不说,我差点忘记了,你还欠我一个愿望。”     “方正。”秦锦绣眯起双眼,大声痛斥,“我告诉你呀,愿望不能太过分,否则……”秦锦绣微微阴笑地看向方正。     “否则怎么样……”方正好奇地问道。     “否则,我……”秦锦绣做出斩立决的手势,“送你入宫去享福。”     “真是家有悍妻,家门不幸呀。”方正故意板起脸。     “谁是悍妻?谁是悍妻?”秦锦绣又掐住小蛮腰,不服气地喊道。     “哈哈。快点走吧,再晚,就要在山里过夜了。”方正加快了脚步,朗朗笑过,将秦锦绣甩在身后。     “哎……等等我。”秦锦绣气急败坏地追了上去,“等等我……”     青山如画,碧水如云,两人谁也没有注意到彼此眼中你侬我侬的深情厚谊。     两人日夜兼程,用最快的速度回到万县县衙。     刚到县衙门口,唐狄和王汉便匆匆迎了上来。     “方大人,方夫人一路辛苦。”王汉欣喜地唤道。     “你们也辛苦了。”秦锦绣突然有种回家的感觉,自己到底怎么了?难道忘记了自己来自哪里?     秦锦绣心中乱作一团。     一旁的唐狄咧嘴笑道:“不辛苦。”     王汉更是眉开眼笑道:“莲姨若是知道方大人和方夫人回来,定会高兴的不得了。”     “莲姨呢?”方正望向大堂,依照莲姨的性子,自己离开县衙多日,定会出门相迎的。     “莲姨?”唐狄和王汉互相推脱了几下,唐狄更是面色羞红。     王汉笑嘻嘻地说:“莲姨去城东的观音庙,为方大人和方夫人求子了。”     “呃。”秦锦绣顿时目瞪口呆,脸色有些热热的,怪不得唐狄和王汉一直笑个不停,原来是内有乾坤。     “进去再说。”方正避开尴尬,面不改色地走入县衙。     秦锦绣迈着小碎步,紧随其后。     回到偏厅,还没坐稳,方正便径直问道:“怎么样?可找到线索?”     王汉恭敬地回道:“启禀方大人,我按照你的吩咐,去查过琉月姑娘的身世,但一无所获,所有人都不知道她从何而来。”     方正思忖片刻:“如此说来,她不是万县人?”     “对,”王汉眼神闪亮地说:“我通过莘月姑娘,找寻到月浓花坊当年的一位老嬷嬷,据老嬷嬷说,虽然不知道琉月姑娘的老家在哪里,但琉月姑娘到花坊后,并没有太重的口音,所以我推测,琉月姑娘的家定是在万县周围。”     “那她有没有什么随身的东西?”秦锦绣不甘心地问道。     “没有。”王汉摇头,“不过,听老嬷嬷说,琉月姑娘从小就喜欢下棋,而且棋艺了得,花坊中大师傅也不是她的对手,后来那位大师傅被花姨娘辞退,请来了棋艺高超的柳师傅。”     “下棋?”方正和秦锦绣会意地对视,显然,两人都想到了棋局山庄?难道琉月姑娘和棋局山庄也有关联?           第九十九章 追赃(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哎呀,我想起来了?”王汉重重地拍过脑袋,“瞧我这记性,我想起来了,老嬷嬷说,曾经搜过琉月姑娘的身,见到过一枚晶莹剔透的小棋子,小棋子是用上等的美玉雕琢而成的,老嬷嬷还说……”     “什么?”秦锦绣激动地站立起来,“那枚棋子长什么样子?哪里去了?”     “锦绣。”方正拉扯秦锦绣的衣袖,示意让王汉把话说完。     “哦,对不起呀,你接着说。”秦锦绣缓缓坐下,双目紧紧盯着王汉。     王汉咽了咽口水,认真地讲道:“老嬷嬷还说,这辈子都没见过如此剔透的美玉。”     “问题就出在这里。”秦锦绣深色的眸光渐渐霎去,“既然琉月姑娘怀揣着如此珍贵的美玉,又为何要卖身花坊呢?”     “是啊,当时老嬷嬷也这般问琉月姑娘。”王汉坚定地说道,“不过,琉月姑娘却说,这棋子是他人相送之物,迟早一天要完璧归赵的,所以老嬷嬷也没再问下去。”     “别人相送的?”秦锦绣迟疑地低下头,“这么说来,琉月姑娘应该有相识的故人。”     “嗯。”王汉点头同意,“但这个人迟迟没有露过面。老嬷嬷也没有追问,毕竟琉月姑娘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老嬷嬷一心想留下她,日后作为摇钱树罢了,谁还会在意静静躺在的小棋子?”     方正却轻轻放下热茶,拂过衣袖,“真没想到琉月姑娘虽然是女子,却是恪守承诺之人,也是难得了。”     秦锦绣径直反驳,“恪守承诺固然是好,却也要随机应变,若是赔上一生的幸福和清誉,得了重情重义的虚名,到底是孰轻孰重?琉月姑娘真是糊涂呀!”     秦锦绣又偷偷扫过眉心微皱的方正,“其实,女子最主要的事情是保护好自己,一切钱财都是身外之物,若真是因为一枚所谓的棋子,而失去宝贵的自由和数年清白,只能说是愚昧至极,真应了那句老话: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愚昧?”方正直言:“君子重情重义,恪守承诺,自古是华夏大地上的正统规矩,怎么在你眼里,却成了愚昧,如果你是琉月姑娘,你会如何做?”     “哈哈。”秦锦仰头部浅笑,自己和方正的口舌之争,无非是现代思想和陈旧思想之间碰撞,谈不上什么对错。因为每个历史阶段都有自身的局限性,但段段相连,传承有序。     只有跳出同宗,走出华夏,站在另一灿烂文明的高度上,才能真正品会到中原文化的博大精深和丑陋瑕疵。     所以又何必和他较真儿呢?     秦锦绣眯起笑眼,随手在盘中捡了块儿香糯的桂花糕,无意地说道:“如果我是琉月姑娘,自然不能卖身花坊,我会先去把小棋子当了,得了银子,弄家小铺子,自食其力,多吃些辛苦,多动些头脑,争取在最短的时间内,多多赚钱,再把小棋子给赎回来。”     秦锦绣觉得嘴巴干干的,大口喝了杯热茶后,不停地扇动小舌头。“然后坐在摇椅上,静静等待小棋子主真正主人的到来。”     “你……”方正被秦锦绣的自信所打败,怔怔地迎过其**的目光,心中装满暖意和爱恋。     忠厚的唐狄更是忍耐不住地直直夸奖:“方夫人真是厉害。”     “是呀。”王汉大声附和,“方夫人聪慧能干,方大人真有福气。”     “有眼光,有眼光。”秦锦绣大言不惭地摆着手推辞,脸上却写满了春风得意的微笑。     惹得唐狄和王汉忍俊不禁。     方正为秦锦绣续了杯热茶,轻轻扇动后,缓缓道:“没想到,我竟然娶到了一位精明能干的女子,真是女中花木兰。”     “那当然了。”秦锦绣傲娇地看向方正,“你们也不看看,我的本家是什么?一品棺材铺,点睛之笔变是一品,比你的官职大好多级呢。”     方正苦笑摇头,想哭倒是哭不出来。     屋内笑意融融,暂时缓和了紧张浓烈的气氛。     只见方正从怀中取出剩下的最后一枚小棋子,交到王汉手中,“你去拿给老嬷嬷看一看,这两枚小棋子是不是相同的。”     “一定要快,我们已经没有多少时间了。”秦锦绣细声道,“我们必须赶在棋局大赛之前赶回去。”     “好。”王汉小心翼翼地收起小棋子,转而合不拢嘴地笑道:“对了,方大人,方夫人,你们走后没几天,落花镇便出了一天大的喜事。”     “喜事?”方正惊愕地看向王汉。     王汉和唐狄会意地微笑,双双拱手,“是啊,当然是喜事。如今,百姓间口口相传方大人的政绩和功德,更有人提议书写万民伞,为方大人颂扬事迹呢。”     “是呀,”唐狄也颇为骄傲,“若真有万民伞,咱们的脸上也有光呀,或许方大人从此也飞黄腾达,官运亨通了。”     “是呀,是呀。”王汉的眼睛眯成一条线,“那是一定的。”     “什么是万民伞?”秦锦绣也过来凑热闹,以前好像在什么电视剧里看到过,秦锦绣低头苦想,忽然眼前一亮,茅塞顿开,“我知道了,万民伞就是五颜六色的大伞?”     “噗……”方正一口热茶险些喷了出去,万民伞是五颜六色的大伞?亏她想得出来,那可是百姓们的心意。     从古自今,官员无数,但得到万民伞的官员却屈指可数,若是自己真的得了万民伞,便是本朝第一人。     方正有些洋洋得意,这几年的辛苦总算没有白费,至少赢得了百姓中的美名。     可是好景不长,方正还没来得及遐想。     秦锦绣却警觉地拉住王汉,“是明月姑娘对不对?”     王汉胆怯地看向秦锦绣,不停地摇头,又不停地点头,神色不明,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不必刻意相瞒。”秦锦绣眉目微拧道:“明月姑娘当时误会我和方正,曾经恶意重伤,妖言惑众,后来明了一切后,她自然会反转。”     “原来如此,不过我也只是猜测,毕竟我没有亲耳听到明月姑娘提及此事。”王汉面带窘意地回应。     “算了,由她去吧,总之是好事,看来不久之后,我就可以在万民伞下躲太阳了。”秦锦绣顽劣地偷笑。     方正低头不语,眸中情谊浓浓。     秦锦绣又转而问向唐狄,“香蕋的尸身可有线索?”     “我正要向方大人和方夫人禀告此事。”唐狄满脸严肃的举起双手。     “我几乎走遍了附近所有的药铺,终于找到些关键的线索,只是……”唐狄愁眉苦脸地欲言又止。     “发生了什么事情?”方正蹙眉问道。     “我去过的药铺都说过:数月前,只有万老爷家有人病了。”唐狄叹息,“方大人也知道,万老爷曾经是当今圣上的师傅,官居高位,辞官回乡后,带领一家老小回到万县安身,取落叶归根之意,谁知道……”     “难道是万老爷的幼子?”方正吃惊地站立起来,自己与万老爷有数面之缘,也曾经去府中为其幼子--万宝诊脉,但万宝的病根是娘胎中带来的,根本难以治愈,每日所喝的草药和参汤都是为了续命。     冬月里,万宝的姐姐身居贵妃位,万家满门荣耀,万妃特意接自己唯一的弟弟,也是万家唯一的独苗--万宝去京城诊病。     没想到这一别,已经是人鬼殊途。     方正心中阵阵落寞。     唐狄无可奈何地点头,“我已经确认过了,中元节那日刚好是万少爷的七期,下葬的日子。”     “不对呀,万老爷既然是当今圣上的师傅,自然知道配冥婚是违反刑律的,又为何要只身涉险,拆皇上的台呢?”秦锦绣不解地问道。     “方夫人有所不知。”唐狄仔细解释,“买尸首为万少爷婚配冥婚一事,并非是万老爷的心思,但实在是拧不过伤心欲绝的万夫人,便依了万夫人,所以才通过暗人,买了香蕋小姐是尸身。”     “不对。”方正总觉得事情不大对劲,“万老爷性情稳重,行事谨慎,怎能受妇人的蛊惑,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     唐狄细细解释,“听万家的管家说:万夫人一直埋怨万老爷当年送女儿入宫为妃,万老爷也非常后悔。而且万少爷之前在京城诊治,身子是有所好转的,后来不知道为什么,病情直转而下,返乡途中便过世了。”     唐狄静心而语,“所以对于万少爷的丧事,万老爷非常顾及万夫人的心情,只能遂了万夫人的心意。如今香蕋和万少爷已经合葬,入土为安,于情于理,于公于私,方大人如何能再掘开坟地呢?”     秦锦绣盯着伤心的方正,想起曾经答应小梦将柳师傅、香蕋和婴孩一家三口合葬的事情,也不禁没了主意,“听起来,这的确是个问题。”     “岂止是问题,简直的大大的问题。”王汉也跟着着急。     “无碍,改日,我亲自拜访万老爷。”方正轻轻坐下,满脸坚定地说。     “好,我陪你去。”秦锦绣甩去淡淡的烦忧,露出一对甜甜的酒窝。           第一百章 追赃(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那如今怎么办?”唐狄无可奈何地问道。     “嗯。”秦锦绣轻轻扶额,微微抬起下颌,目光盈盈地说:“既然我们已经知道香蕋尸身的下落,不妨顺藤摸瓜,一路走下去,尽快缉拿盗墓者,另外……”     秦锦绣又径直看向方正,“一定要尽快弄清楚香蕋小姐陪葬清单上的物件儿,尽快确定棋子花瓶的事宜,直觉告诉我,此事定有蹊跷,或许那棋子就是解开整件案情的关键。”     “好,”方正嘴角上扬,温润而笑,“你所说,正是我所想,唐狄,一切都按照夫人说的去办。”     “是,属下定当竭尽全力。”唐狄拱起双手,神色严肃认真。     秦锦绣又咬了一小口香软的桂花糕,喝了口茶水,俏皮靓丽地微微浅笑,“依照目前我们掌握的证据来看,凶手的范围逐步缩小,一切皆有可能。香蕋尸身一事也颇为棘手,如若香蕋真的是被人害死的,那必须要为她验身,找寻有力的证据。但万家是皇亲国戚,如何能随便让我们开棺验尸呢?”     “先别想这么多,总会有法子的。”方正轻声安慰,陷入沉思。     “我相信,办法总比问题多。”秦锦绣双眸明亮地回道。     “对,的确是办法总比问题多。”方正微微垂首,情意浓浓。     两个人的眼里都不约而同地流露出对彼此的爱慕神色。     如此晃眼的一幕,惊得王汉和唐狄面面相觑,这对小两口怎么从棋局山庄回来之后,竟然变得如此亲密?     难道……     玲珑八面的王汉自然而然地想到了夫妻间最重要的情事。     而忠厚老实的唐狄则想到了日久生情的故事传说。     反正不管怎么说,都应了世人茶后闲谈的碎语:鬼县令和棺材铺家的女儿,果然是绝配。     天赐良缘!     聪明伶俐的秦锦绣,也恍惚中意识到自己眼中非常明显的情感。     忙慌乱地端起茶杯,挡住微热的脸颊,艾玛,自己怎么成花痴了?好丢人。     秦锦绣深深地鄙夷了自己。     却好似感到一道和煦温暖的目光,射向自己。     秦锦绣微微抬头,刚好迎上方正深邃的双眸。     秦锦绣厚着脸皮,也直直地回了过去。     方正愣了一下,瞬间化作嘴边浅浅的笑意。     朦胧的爱意遮挡在悄无声息的眸光里。     站在一旁的王汉递给唐狄一个警觉的眼神后,微笑谦恭地说:“方大人,方夫人一路旅途劳顿,还是先休息吧,我等先行告退。”     “也好。”方正从袖口掏出名册递给唐狄,细声吩咐道:“你去附近的当铺和首饰铺子看看,有没有相似的物件儿,尽快收回,这样,也会早日寻到盗墓的贼人,但一定要记住,不可挑起民怨,惹出不必要的麻烦。”     “是。”唐狄满脸正气地接过名册。     “等等,还有……”秦锦绣意蕴深长地看向唐狄:“我觉得,你还是先去趟月浓花坊,让明月瞧瞧,看看这名册里面,是不是有眼熟的?”     “月浓花坊?”方正惊愕地看向秦锦绣。     秦锦绣低低解释,“我们对贵重的物件不是十分在行,而明月是见过大场面的人,尤其对女子家的金银首饰和细软最为在行,说不定会有什么良好的建议,对案情有帮助的。”     “原来如此。”方正喜爱极了秦锦绣知晓分寸,集思广益的习性,连声赞誉道:“此法甚好,寸有所长,尺有所短,世上哪有完人,集众人所长总是好的。”     “是。”唐狄也随声回应。     秦锦绣笑而不语。     王汉上前一步,再次拱起双手,“方大人和方夫人一路辛苦,我们就此别过。”     “好。”方正微微点头后,王汉和唐狄离开县衙。     他们前脚刚走,从观音庙归来的莲姨风尘仆仆地踏入屋内。     “莲姨。”秦锦绣匆忙地站立,甜甜地叫道。     “夫人。”莲姨激动得哽咽低泣,抓住秦锦绣的小手。     “莲姨,还是叫我锦绣吧。”秦锦绣顽皮地眨动大眼睛,露出甜美的酒窝。     “好,锦绣。”莲姨擦了擦眼角的浊泪,“你们父女俩的性情真是同出一辙,都是性情中人。”     “你见过我爹了?”秦锦绣搀扶着莲姨缓缓坐下。     莲姨点点头,“是呀,我见过亲家公了,不是我说你们夫妻俩呀。”     “你们……”莲姨的手轻轻垂下,“你们俩还真是情投意合,即使是查案,也不差这一天的功夫呀,害得我们老人为你们操心。”     “莲姨教训的是,今后,我们一定注意。”方正递给秦锦绣眼神,示意其找机会溜走。     秦锦绣不忍让莲姨伤心,对于老人家,自己还是心虚的。     毕竟霸占了真正秦锦绣的身子,自然要为其做尽孝道,秦九虽然为人不那么光明磊落,又有些小市侩,但对自己是极好的。     想到这里,秦锦绣便给方正拒绝的眼神,亲切地陪着莲姨聊起了家常。     就为了这份难得浓情厚谊,秦锦绣殷切地问:“莲姨,我爹,还好吗?”     “好,好,好。”莲姨连连点头,“亲家公一切都好,整日都在做棺材,说是再做一百具棺材就收手不干了,对了,亲家公还给你带来了一百个腌好的白玉鹅蛋,说你从小就爱吃这个。”     莲姨溺爱地拍过秦锦绣的手背,“瞧你这孩子,你若是爱吃白玉鹅蛋,就和我说呀,我的手艺可不比亲家公差的。”     “呃。”秦锦绣咽了咽口水,即使在现代,白玉鹅蛋也是自己的最爱,爹爹果然懂自己,必须给秦九点一百个赞。     方正却眉头紧锁,谨慎地问道:“不知,岳父大人可否怪罪我?”     莲姨责怪地扫了方正一眼,“现在才知道着急了?不过,你还是放心吧,亲家非常明事理,知道你的难处,非但没有怪罪你,还让我转告你,一切以大事为重,不必拘世俗小节。”     莲姨微笑将秦锦绣和方正的手放在一处,“这回,你们就放心吧,我们都是支持你们的。”     “谢谢莲姨。”秦锦绣腼腆地低下头。     方正的脸颊也微微泛起红晕。     莲姨偷偷瞄过两人之后,心中大喜,却故意地板起脸来,语调微冷地说:“我们虽然支持你们,不过,你们必须也要答应我们一件事情,这是亲家公特意交代的。”     秦锦绣毫不犹豫地抬起头,双眼明亮地说道:“莲姨放心,别说是一件事情,即使是一百件事情,我们也答应你们,让你们二老放心。”     莲姨喜上眉梢,“嗯,那就好,那就好。”     方正却故意清了清嗓子,“呃,嗯。”     秦锦绣一头雾水地看向方正,认真地问说:“方正,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方正欲哭无泪,说她聪明,真是聪明伶俐,简直是比天生的仙女还通彻,但若说她笨,真是比牛还笨,真叫人头疼。     “是呀,方正你怎么了?”莲姨也关切的问道。     “我没事。”方正落寞地低下头,不动声色地摇头。     “没事就好,别故弄玄虚。”秦锦绣高高地噘起小嘴。     “我……”方正微微叹息:这么明显的圈套,她竟然都看不出来?不过……     方正反过来一想,心里却偷偷窃喜,眼里满是得意的微笑。     “莲姨,我爹到底交代了什么?”秦锦绣急匆匆地挑眉问道。     “哈哈……”莲姨眉开眼笑,“其实亲家公和我是一样的心思。”     莲姨盯着秦锦绣平坦的肚子,关切地说:“锦绣,你最近可觉得身子不舒服?”     “不舒服?”秦锦绣不解地眨动着大眼睛,“我没有什么不舒服呀?”     莲姨不相信地问道:“不会吧,会不会是你太大意了。近日,你有没有觉得特别劳累,总想睡觉?”     “睡觉?”秦锦绣一听到劳累睡觉,不由得打了个大哈欠,“是呀,你一说,我的确是困了,最近方正拉着我,没日没夜的赶路,我都没睡过一个安稳觉,真是好困呀。”     “没日没夜地赶路?”莲姨急忙站立起来,“怎么会这样?方正,你怎么能让锦绣如此劳累呢?”     “我……”方正偷偷瞄了一眼笨拙地秦锦绣,委屈地欲言又止。     而秦锦绣此刻真是笨死到家了,还幸灾乐祸地告状:“是呀,是呀,莲姨,你必须十分严厉地批评他,日夜兼程,我倒是忍了,但是,他竟然还不让我吃饱,整日都在吃没滋味的干粮,而且还都是素的,我真是好饿呀。”     秦锦绣摸了摸尖尖的下颌,“瞧,我的小脸都瘦了。”     “什么?”莲姨心疼地拍了拍秦锦绣的肩膀,“整日吃干粮?那怎么行,女孩子的身子怎么撑得住呢?方正,你自幼在寺庙中吃素食习惯了,但锦绣可不行,这对孕育胎儿是非常不好的。”     “呃。”秦锦绣震惊地张大了嘴,就像生生吞下去一整个白玉鹅蛋,艾玛,又丢人了,原来莲姨和秦九爹爹是这个意思。     自己怎么没想到呢?           第一百零一章 心意(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我,我……”秦锦绣吱吱呜呜地耷拉下脑袋,向方正投去求助的眼神。     方正苦笑连连,微微摇头,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     秦锦绣立刻傻了眼,不知如何是好。     心急的莲姨皱起眉头,气匆匆地扫过方正,心疼地拉起秦锦绣的手,“方正呀,你太大意了,你瞧,锦绣的手好凉呀,定是太劳累了。哎!你太大意,说不准现在锦绣已经有孕在身了,若是有什么闪失,我和亲家公都饶不了你。”     “呃,”方正委屈地低下头,出乎意料地说:“莲姨,我错了,下次不会了。”     “这还差不多。”莲姨满意地点点头。     “莲姨。”秦锦绣小声地嘟嘟囔囔,瞄向方正。     方正也学着秦锦绣平日里的模样,眨动着双眼。     秦锦绣心里乐开了花,对方正的好感猛增一万个赞,真是孺子可教也。     一旁的莲姨关切地上下打量秦锦绣,“锦绣呀,你一定饿了吧,我马上去厨房给你炖些汤,补补身子。”     “不用,不用。”回神的秦锦绣连连摆手,“我现在又困又乏的,还是先去洗个热水澡,然后美美的大睡一觉。”     “行,都随你,我去准备热水,你们都好好洗洗,等休息好了,再喝汤也不迟。”莲姨疼爱地看向方正和秦锦绣,从怀中掏出一枚平安扣,“这是我从观音庙里求来的,等会,你们把它压在枕头下,定能保佑你们平安顺利,多子多福的。”     “谢谢莲姨。”秦锦绣轻轻接过寄托着深厚情感的平安扣,心中充满感激。     随着莲姨的离去,屋内缓缓静了下来。     “呃。”秦锦绣摆弄着小小的平安扣,想着方才的尴尬,似乎有些不知所措。     “怎么了?”方正关切地问道。     “哎呀,怎么办?”秦锦绣慌乱地摇动小脑袋,断断续续,埋怨道:“都是你出的馊主意,还什么假成亲,这下好了,家长都来催要孩子了,我们拿什么搪塞?”     “哈哈。”方正瞧着秦锦绣俏丽的模样,忍俊不禁地朗朗而笑。     “笑什么?”秦锦绣将平安扣塞到方正手里,“你瞧,这次是平安扣,下次弄不好,就是什么求子的灵丹妙药了,别说我没提醒你呀,莲姨还好对付,我家里的那个老爷子可不好对付。”     秦锦绣狠狠地咬了口桂花糕,“我爹是个粘上毛儿,比猴子都精的人,绝对不好糊弄,我们弄不好可是要穿帮的。”     “猴子?”方正直直地愣住了,还没听说有人将自己的父亲比喻成猴子的,这秦锦绣也太……     “哎,哎,我没有贬低爹爹的意思呀。”秦锦绣见方正面色微变,突然发觉自己的话有些太过随便,这里毕竟是父父子子,君君臣臣的重孝古代。     秦锦绣忙低沉地解释,“我的意思是,我爹非常非常聪明,非常非常精明,非常非常厉害,根本不是一般的老爷子,嗯……”     秦锦绣瞄了方正一眼,“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哦,大致明白了。”方正点点头,低吟说道:“既然是这样,就能拖一日是一日吧,总会想到办法的。”     “那要是拖不下去了呢?”秦锦绣焦虑地追问,“不如,我们早日和离,说明一切,岂不更好?”     “不行。”方正径直重语拒绝,浅浅的眸子变得幽深,仿若是一汪深不见底的碧湖。     “你……”秦锦绣见方正浑身寒冽,瘪住了小嘴,“不是你说的和离吗?”     “的确是我说的。”方正心中懊悔,“不过,现在还不是时候。”     “到底是我唐突了。”方正微微叹息,恢复着和煦的神色,柔声道:“你别害怕,一切有我,拖不下去的那日,或许……”     方正顿了顿,没有再说下去,却将欲言又止的话语化作点点深情,用温柔的眼神传向秦锦绣,眸光里漾满爱意。     瞬间,感受到方正浓烈爱意的秦锦绣怔住了,一动不动地盯着方正。     可是一想到自己的真实身份,秦锦绣的心瞬间崩溃,立刻避过了方正的眼神,浓密的睫毛微微低垂,“我去茶房收拾一下。”     秦锦绣匆匆地转身离去。     “锦绣。”方正依依不舍地唤道。     但秦锦绣已经用最快的迅速逃离是非之地。     只留下满身伤心的方正,独自咽下了微冷的茶水。     来到茶房里的秦锦绣漫不经心地整理着琉月和柳师傅的验尸报告和所有证据,不停地摇动小脑袋,胡思乱想,心中乱七八糟。     “哎,怎么办?怎么办?”秦锦绣反复地自言自语,找不到解脱的方向。     原来,再理智、精明的人,也逃不过感情的苦扰。     自己一向思维敏捷,处事干练,从不拖泥带水,是一加一等于二的人,朋友们都说,自己特别适合做严谨的女法医。     谁知道偏偏在感情上,自己依然失了方寸。     以往被自己嘲笑的暧昧,今日也落在了自己头上。     秦锦绣深深叹息,难道凡是穿越过来的人,都逃不开千年之恋的命运?     不,绝对不行,一定要守住自己的心。     秦锦绣帅气地甩了甩头,大声唱道:“红尘多可笑,痴情最无聊,目空一切也好,此生未了,心却已无所扰,只想换得半世逍遥……”     可是秦锦绣自娱自乐了半天,唱得口干舌燥,心里依然乱七八糟,杂草丛生。     “歌词虽好,但真的有人笑破红尘吗?”秦锦绣为自己找了个大台阶下。     思绪万千的她只能哼着吱吱呀呀的小曲,落寞地走出茶房。     刚好莲姨迎了过来,“锦绣,热水备好了,你快去沐浴吧。”     莲姨挽起衣袖,擦擦额头的薄汗,指着冒着热气的药锅,“这是方正专门为你配制的安神汤,一会儿,我就给你送过去。”     安神汤?他还是个体贴的男人,秦锦绣心头一暖。     “他人呢?”秦锦绣东张西望地找寻那抹动人心弦的身影。     “在浴房里。”莲姨指着挨着厨房角落里的小偏间,“方正为你配制完草药,吩咐我熬制后,就进了浴房,看来你们都累了。”     “哦,我知道了,谢谢莲姨。”秦锦绣只朝浴房看了一眼,便觉得双颊热热的,急忙避过,头也不回地往屋内走去。     “哎?”莲姨看着秦锦绣离去的背影,又朝浴房看了看,微微摇头道:“这两人怎么了?都怪怪的,真是搞不懂。”     偷听到莲姨说话的秦锦绣抿了抿小嘴,手忙脚乱地脱下衣裙,一头扎到水里。     “呼……嗯……”秦锦绣尝试用著名的拉美兹呼吸法平复自己凌乱的心神。     反复几次下来,果然有效,小脸潮红的秦锦绣终于放下了所有不安和躁动的防备。     琢磨着扑朔迷离的案情,秦锦绣抬起白皙的手臂,端起莲姨送来的安神汤,舒舒服服地泡在木桶中,独自享受。     好甜,安神汤里有股甜丝丝的味道,惊喜连连的秦锦绣眯着双眼,这味道好像蜂蜜柚子茶。     没想到自己在途中无意的一语,他竟然记在心上。     这份心真的好难得,秦锦绣大口咽下安神汤,心中装满甜蜜。     哎,也不知道令狐秋和顾砚竹在棋局山庄怎么样了?泡在木桶中的秦锦绣闲来无事,又不由自主地想起越来越棘手的案情。     宁香蕋真的见过的琉月吗?秦锦绣想不明白,自诩清高的琉月为什么会去见身怀六甲的宁香蕋。     毕竟她不喜欢柳师傅,即使柳师傅成亲生子,也与她无关,她有什么理由见宁香蕋呢?     难道另有隐情?     秦锦绣的眼神无意中落在前方的桌案上,桌案上面铺满了从月浓花坊带出来的琉月的首饰。     她真的好富有,秦锦绣连连咂舌。     羡慕的眼神直勾勾地盯着珠光宝气的细软首饰,心中充满只有女子才懂的嫉妒。     可是看着看着,秦锦绣突然发现了一个微小的问题。     秦锦绣越想越不对劲,匆忙从木桶中站立,裹了件轻纱走向前去。     “怎么会是这样?难道?”秦锦绣盯着满桌的首饰愣愣出神,简直不敢想象,如若自己的推理成立,她是如何做到的?这背后到底隐藏着多大的阴谋和隐情?     正在秦锦绣失神时,房门吱吱地响了。     头发**的方正从外而入,看到只裹着轻纱、充满诱惑的秦锦绣,震惊不已,只是一眼,便再无法移动。     “你,你转过去。”秦锦绣一下子跳到床上,盖上被子。     “我……”方正犹犹豫豫地站立在屋内,耳红面赤。     “锦绣,锦绣。”莲姨恰到好处的前来救场,刚进门,就看到方正直愣愣地站在屏风旁,莲姨诧异地问道:“方正也在呀。”     “是。”方正微微低下头,缓缓走到床前,“我太累了,想回房直接睡了。”     “对,对,你们都好好休息。”莲姨口苦婆心地说:“下次,千万不要如此拼命了。”     “知道了,莲姨。”躲在方正身后的秦锦绣清脆地回应。     “好,”莲姨又从怀里取出一枚平安扣,交到方正手里,“瞧我这记性,这是平安扣是两枚,要分别放在你们的枕下的,我不打扰你们休息,先出去了。”     “哦。”方正迟疑地接过平安扣,不安地坐了下来。           第一百零二章 心意(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屋内安宁寂静,袅袅檀香沁人心肺,令人沉迷。     “莲……”秦锦绣瞪大双眼望向微微颤动的珠帘,目送莲姨离去。     “嗯。”方正低着头,盯着手中的同心扣静静沉思。     秦锦绣也盯着自己手中的同心扣怔怔发神。     同心扣,贵在同心,但对于还没有吐露出彼此心意的两人,倒徒生了尴尬旖旎之情。     两个人皆心慌意乱,不知如何是好。     良久,微凉的同心扣变得潮热,秦锦绣和方正同时抬起头,看向对方,不约而同地说道:“你?”     两人相识而笑。     秦锦绣避开方正炙热的眼神,将同心扣压在枕下,“既然莲姨是好心,我们还是别辜负她的心意。”     “其实,我也是这个意思。”方正声音沙哑,神色温绵平和。     “哦。”秦锦绣慌乱地应了一声。     “是。”方正也学着秦锦绣的样子,将同心扣压在枕下。     为了缓和微妙的尴尬气氛,秦锦绣顺了顺及腰的长发,漫不经心地对方正说:“我能不能麻烦你一件事情?”     “好。”方正脱口而出地答应,没有丝毫的犹豫。     “呃?”秦锦绣好生奇怪,这不是方正平日里的性格呀,怎么连什么问都不问就答应了呢?     她哪里知道,出水芙蓉、宛如蓓蕾的自己在方正眼中是多么的美艳动人,即使是无意中的一举一动都牵动着方正所有的心神,根本无法拒绝。     只见方正微微皱眉,发白的指尖拂过鸳鸯锦上的丝线,轻声问道:“你有什么事情?”     艾玛,这个事情似乎、好像、大概有点难为情,当着方正的面,秦锦绣有点不好意思开口。     但是……秦锦绣做了个深呼吸,暗自为自己打气: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现代人,怎么能如此扭捏羞涩呢?不要太丢人哦,难道今夜想穿着透视装睡觉吗?     no,自己可不想一级睡眠,秦锦绣摇摇头,伸出白皙纤长的手指,指向铜耳双锁的木箱,清脆地说道:“麻烦你,给我找件睡觉穿的小衣。”     话音刚落,方正怔了怔,随后微微浅笑,眼里满是痴恋,温润地说:“好。”     秦锦绣十分满意地点点头,心中却虚得很,硬撑着脸上僵硬的微笑,盯着喜庆的鸳鸯锦。     不大一会儿的功夫,方正捧着一套朱色金丝鸳鸯的小衣递给秦锦绣,柔声问道:“这件可以吗?”     秦锦绣抬头起,顿时傻了眼,脸颊憋得通红,这红鸳鸯也太暧昧、俗气了,自己可不想当妖艳的尤物。     “不行,换一件。”秦锦绣连连摆手加摇头。     “哦。”木讷的方正又折返回去,从木箱里找出一套香色双飞燕的小衣递了过来。     “这件还差不多。”心急的秦锦绣去接小衣。     可是方正站得离床榻有些远,导致秦锦绣有力过猛,勉强裹体的薄纱突然脱落,屋内顿时风光无限。     “啊。”感到身上一阵冰冷的秦锦绣连忙低头去拽被子遮体,但丝绸的被面太光滑,害得手忙脚乱的秦锦绣脱了手,整个人直挺挺地大头朝下落到床下。     “小心。”手疾眼快的方正刚好揽住美人在怀。     两人心贴着心、双双倒在鸳鸯锦上,姿势无比暧昧。     屋内再次陷入寂静,只听到两人似有似无的喘息声,一片旖旎情思。     秦锦绣暗道不好,羞红的脸颊深深埋在方正的臂窝里,不敢乱动。     而方正环抱着身无寸缕的秦锦绣,更是手足无措。     半晌,方正率先打破僵局,轻轻在秦锦绣耳边呼唤:“锦绣。”     “嗯。”秦锦绣微微回应,贪婪地吸允着方正身上发出的清新芬芳的男子气息,还不安分地咽了咽口水。     两人都感受到彼此强烈跃动的心跳。     方正更是加重了手中的力道,将秦锦绣抱起,变换了体位,两人都平躺在枕上。     盖上被角之后,方正轻叹感慨道:“锦绣,我该拿你,怎么办?”     “你,你,”秦锦绣想到平日里,方正对顾砚竹的爱慕感情,有些小失落,他心里到底喜欢谁更多一点?不如借机探探他的底细。     秦锦绣低眸笑道:“你不是喜欢砚竹吗?”     “我……”方正脸色变得潮红,心急地解释,“其实,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是吗?”秦锦绣故意避开方正焦灼的眼神,内心却极其渴望知晓方正的情感世界,不动声色地问道:“那是什么样子?”     方正艰难苦涩地回应道:“我自幼在寺庙中长大,从未接触过女子,只见过砚竹一人,砚竹温淑柔顺,我自然对她心生爱慕,但我们并没有任何过份之举,不过是我一厢情愿罢了,但自从遇到你,我才看清楚自己的心,我才知道爱上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这种感觉和以前对砚竹的感觉截然不同,我真是……”     方正怕秦锦绣误会,又怕自己越瞄越黑,真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秦锦绣心中欢喜,娇俏地玩笑道:“原来是一头热呀,好在砚竹不喜欢你,否则我倒是成为小三了。”     “小三?”方正满脸纯挚地看向秦锦绣。     秦锦绣摆摆手,“哎呀,小三没什么意思,不过,你既然承认喜欢顾砚竹,我就放心了,其实,从心理学的角度上讲,所有人都是喜欢一类人,而不是一个人,你喜欢顾砚竹,就是喜欢和顾砚竹相同性情的女子,和我不搭边,对我有什么感觉,也是因为工作上的缘故,算不了什么。”     秦锦绣稳稳了心神,偷偷瞄了眼脸色微暗的方正,话锋一转地指指点点道:“你大小也是个县令,好歹是吃官粮的人,为了光耀门楣,总是要撑一撑场面的,今后若是遇到性情温婉的女子,我同意你迎娶回来,也可以和我平起平坐,同为平妻,等到我们三年婚约期满,我们再和离,到时候,你和心仪的女子情投意合,白头偕老,岂不更好?这样一来,莲姨也会将视线从我身上移开,所有的难题都迎刃而……”     秦锦绣的话语越来越小,生生被方正冷冽的眼神所震慑。     秦锦绣暗道不好,似乎马屁没拍到位,直接拍到马尾巴上了。不过,自己才不怕他,男女之间的交锋中,比的就是气势,谁的气势足,谁就赢了一半。     秦锦绣拿足气势,倔强地抬起头,清如流泉,“我牺牲这样打,难道你还不满意吗?”     “满意?”方正紧紧盯着秦锦绣,咬着牙根儿说:“我非常满意,秦锦绣,你还真贤惠啊。”     “当然,我身上还有很多优秀的品格,你可以慢慢挖掘。”秦锦绣得意地微笑。     但下一刻,秦锦绣笑不出来了。     因为方正的手臂一弯,低头而下,薄凉的唇径直吻在秦锦绣的小嘴上。     唇瓣相触,仿若阵阵电流闪过,激起心海中所有激荡的情感。     “呜呜……”面对方正的侵犯,毫无经验的秦锦绣脑中一片空白,小心脏砰砰乱跳,身子渐渐发软,竟然有种窒息的感觉。     方正却步步紧逼,冲破了秦锦绣所有的防线,宣泄着内心的愤怒和委屈。     两人唇舌环绕,墨发结丝,伴随着浓重的喘息呻吟,都揉在甜蜜温情的一吻中。     “嗯。”感觉过了一个世纪的秦锦绣,实在喘不过气来,不停地扑棱着小脚,霸道地环绕在方正身上。     “别动。”方正恋恋不舍地放开秦锦绣,浑身躁动地在其耳边吹着热气,“别乱动。”     “嗯……”秦锦绣也明显感到自己体内的荷尔蒙在迅速膨胀,艾玛,怎么办?秦锦绣的心越跳越乱,恍然无神。     方正温热的指肚轻轻拂过秦锦绣光滑的后背,缓缓低吟道:“锦绣,你知道吗?我真的爱上你了。”     方正终于说出心底的话语,袒露心声,“这几天,我的心里,脑子里,无时无刻都在想念你,想念你的笑,你的蛮不讲理……想念你所有的一切,我从来没有如此想念过一个女子,对砚竹也不曾有过,我真的非常渴望你……”     方正缓缓低下头,温润的唇触在秦锦绣滑腻的柳肩上,正如星云师傅所言,自己真的爱上了古灵精怪、坚持执着的俏仵作--秦锦绣。     这个时候,才十分庆幸自己当初的妥协和让步,正是因为星云师傅的坚持,自己才会体验到世间最美好的感情。     自己才会遇到她,世间最懂自己的女子--秦锦绣。     此生不想再松开手,只愿日夜相拥,时时相见,才没有辜负上天赐给自己的缘分。     但方正的真情告白,却惊得秦锦绣浑身战栗。     “我……”秦锦绣吱吱呜呜,小脑袋抵在方正的下颌,不知如何是好。     “锦绣。”方正小心翼翼地看着秦锦绣的双眼,惭愧地说道:“我后悔了,我不想和你假成亲,不想和你三年后和离,更不想失去你。”     方正眼神闪亮,殷切地恳求:“锦绣,我只想让你,做我此生唯一的妻子,我们夫妻同心,不离不弃,你可愿意?”           第一百零三章 拒绝(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我……”秦锦绣眸中闪过晶莹的泪光,心底更是悲喜双重天,喜的是终于知晓方正对自己的深情厚谊,悲的是,自己根本不属于这个空间,怎么能误了方正的幸福?     秦锦绣陷入难以抉择的矛盾中。     如果自己接受了这份感情,或许将来却会深深伤害方正,令他痛苦余生。     若是那样,倒不如直接拒绝他。     因为不能相濡以沫、相伴终生的爱情,倒不如忍痛放手,何必骚动方正的一颗真心呢?     但秦锦绣的心却疼得厉害,宛如无数的针芒刺入中央,留在心底一滩悲恸的鲜血。     怎么办?秦锦绣犹犹豫豫,不敢直视方正。     “锦绣。”方正关切地唤道。     “咳咳。”伤心的秦锦绣突然不停地咳嗽起来。     “怎么了?”方正心疼地拍过秦锦绣的背。     秦锦绣终于下定决心,借机推开方正的桎梏,“放开我。”     “我吓到你了?”方正忧心忡忡地盯着秦锦绣。     “没……”秦锦绣不停地摆动小手,语调微冷,“只不过,我对你,没什么感觉?我们还是保持距离些。”     “没感觉?”方正还是第一次听到如此奇怪的话语。     “没感觉的意思就是没戏,没希望。就是你虽然爱我,但我不爱你。”秦锦绣豁出去了,直白的话语将方正伤得体无完肤。     “锦绣……”方正愣住了,黯淡的眸中装满伤心,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     秦锦绣实在不忍心再往方正的伤口上撒盐,只能微微劝慰道:“方正,其实我……”     “为什么?”方正伤感地问道,“平日里,你不是十分喜欢和我在一起吗?为什么要拒绝我的情谊呢?为什么?”     “因为,我……我……”秦锦绣琢磨着是不是告诉方正自己来自一个遥远空间的实情。     方正却悲痛欲绝,“莫非你属意他人?”     “我……”秦锦绣断没有想到方正会如此想。     “是令狐秋,对不对?”方正脸色低沉地问道。     “呃。”秦锦绣见方正一副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模样,也咬着牙,狠下心来,“不错,我的确喜欢令狐秋。”     方正眼里装满伤感,墨色的眸光逐渐凝聚,浓如幽泉。     秦锦绣的心也痛得无法呼吸,脸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模样。     方正,不要怪我,今日痛过一时,总好过痛苦半世。     我们注定不是良缘,放手吧。     秦锦绣稳了稳慌乱伤感的神色,又重敲一锤,“我自幼就喜欢风度翩翩的少年,不喜欢死气沉沉的书呆子。”     “好。”方正轻轻松开抱住秦锦绣的双手,落寞伤感地说:“既然你喜欢他,我也只能成全你们。”     “方正……”秦锦绣突然感到心里像是被掏空了一般,主动拉扯住方正的衣袖。     迟疑的方正眉头有丝松动。     秦锦绣只能松开手,制止住自己的出尔反尔。     方正的剑眉再次皱过,话语中再也没有之前炙热的情感,“你睡吧,我去问问唐狄和王汉案情的进展。”     “好。”秦锦绣背过身去,将头埋在枕下,眼角的一滴清泪落在冷冰的同心扣上。     再翻过身时,身边已经空无一人。     随着吱吱的门响,秦锦绣的心重重地被甩在地上,轻轻拂过空空的鸳鸯锦,掌心里似乎还残留着方正的余温。     秦锦绣的泪终是无声的滚落,此刻,才知道自己对方正的心意,岂止是爱慕那般简单?     秦锦绣伤心地低低哽咽,痛心不已。     夜幕悄悄降临,没有烛光的屋内一片清冷,身心疲惫的秦锦绣闪着泪光,昏昏沉沉的睡着了。     这一夜,方正没有再回来,两个原本互相爱恋的人,接受着上天残酷的考验。     第二日,清晨,秦锦绣醒得极早,匆匆喝过莲姨炖的鸡汤后,用最快的速度跑到县衙大堂,没有什么理由,因为只想第一时间见到他。     “方……”秦锦绣急匆匆地喊道。     但大堂内空无一人,根本没有方正的半分影子。     “锦绣。”莲姨随后而来地解释说:“方正领着唐狄和王汉外出办案了,估计要等上几天才能回来。”     “出去了?”秦锦绣着急地回应,“为什么不带上我呢?”     “你呀,最好还是在家养好身子再去吧。”莲姨哪里知道秦锦绣和方正两人之间的小秘密,依然对他们抱有幻想。     “哎……”秦锦绣立刻泄了气,瘪起小嘴。     “对了,方正留了封信给你。”莲姨卷起腰间的围裙擦了擦手,匆忙在身上取出一封信函,交到秦锦绣手里,“你先忙着,我去厨房收拾东西。”     “哦。”秦锦绣忐忑地接过信函,给了莲姨一记不大自然的微笑。     莲姨转身离去,并没有注意到秦锦绣眼中的不安。     捧着沉甸甸的信函,秦锦绣怀着无比复杂的心情,坐在安静的角落,怔怔发呆,方正一定是恨绝了自己吧。     怎么办?昨夜的事情办得不大漂亮,真是伤人伤己,捎点还坑了令狐秋。     不过令狐秋倒是没什么,朋友就是要在关键时刻朝两肋插刀的。     只是方正……     秦锦绣望着屋外阴霾的天气,才发现原来自己也是个小女人,根本逃脱不开纠缠反复的命运。     秦锦绣讨厌此刻的自己,不停地为自己打气。     怕什么,大不了离开这里,自己一个人笑傲江湖,逃离所有的尘嚣,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     这不正是自己曾经所向往的生活吗?     缓缓静心的秦锦绣鼓足了勇气,打开了信函。     凝神一看,鼻子差点气歪了,只见信函上写着八个风骨俊秀的大字:记得吃饭,等我回来。     他什么意思?敢情自己多愁善感了半天,他却没事?     秦锦绣望向空旷的大堂,似乎感觉方正正躲在某个角落,看自己的笑话。     秦锦绣气愤得双手抓狂,在空中连连打了几个太极拳。     不过,心中倒是暖暖的:记得吃饭,等我回来。     看来他还是蛮关心自己的。     秦锦绣将八个大字细细品味了n遍后,小心翼翼地将信函叠好,装入胸口。     此时,强烈的阳光已经缓缓驱散沉重的乌云,照得庄严的大堂里灿烂明亮。     秦锦绣也是心情大好,迎着和煦的阳光,舒展着身子,心中暗想:不知道方正多久才能回来。     那这几天,自己也不能闲着,必须干点正事,配合着方正尽早破案。     秦锦绣歪着头,想到昨日自己关于琉月细软的猜测,顿时眸光闪亮,对,再探月浓花坊,那里毕竟是琉月生活最久的地方,一定留下过什么线索。     秦锦绣打定主意,匆匆跑回屋内,又是一顿手忙脚乱,终于用最短的时间,穿上男装,隔着窗,和莲姨打了声招呼,走出县衙。     凭借之前的记忆,秦锦绣在喧闹的街上一顿闲逛,很快便到了月浓花坊。     花坊却对秦锦绣不大欢迎,因为秦锦绣来得太早了。     烟花之地,都是夜里的活计,哪有一大早就迎客的?     “爷,你确定是来玩乐的?”开门的下人闭着眼,打起哈欠。     “爷就喜欢白天出来玩。”秦锦绣大方地将几块碎银子塞到下人手里。     下人立刻睁开双眼,眉开眼笑,“对,对,爷说得对,这出来玩嘛,自然要白天,白天里,太阳大,看得更为仔细。”     下人弯着腰,献媚地举起手臂,“爷,快里面请。”     秦锦绣大摇大摆地走入花坊。     花坊四周都静悄悄的,少去了夜里的浮躁,倒是多了几分清晨里的朝气。     “我随便走走,你不必招呼我。”秦锦绣随口吩咐开门的下人。     “好,我就不打扰爷欣赏美景了。”下人又打了个哈欠,高兴地离去。     秦锦绣独自在花坊中转悠,走到溪园时,便停下脚步,坐在石桌上,静心沉思。     突然,一声熟悉的喊声,打破宁静,“锦绣姐。”     秦锦绣回头一看,原来是小莘月。     “快来坐。”秦锦绣热情地朝莘月招手。     “嗯。”莘月迈着小碎步,轻盈地走了过来。     “你起得好早?”秦锦绣微笑地说道。     “锦绣姐也好早。”莘月随即神色痛苦地捂住脸颊,“我起得早,是因为牙痛得睡不着。”     “哦?”秦锦绣这才注意到莘月微微肿胀的脸颊,“怎么了?”     莘月噘起小嘴,不高兴地说:“我这几天长智齿,牙疼得要命,根本睡不着,只能出来闲逛。”     秦锦绣关切地问道:“可用药了?”     “吃过药了。”莘月的小脸纠结成一团,“花坊里的姑娘长了智齿,都是要拔掉的,等过几天,牙不疼了,我也拔掉。”     “拔掉?”秦锦绣突然想到曾经在海棠苑里发现的牙齿,谨慎地问道:“那你可知晓,琉月拔过智齿吗?”     “琉月啊。”莘月低头想了想,“我想起来了,琉月非常怕疼,虽然长了智齿,可是死活不拔,当时花姨娘也没有办法,也就由着她了。”     “哦,原来是这样。”秦锦绣微微点头,若有所思。     “锦绣姐……”莘月左右相看后,压低声音,“琉月的死,可有眉目?”           第一百零四章 拒绝(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漠然地摇摇头,没有言语。     莘月伤感地微微叹息,"唉,真是可怜了柳师傅和琉月,难道真的要枉死两条性命吗?”     枉死?秦锦绣故意挑眉:"那日的送花宴上,我们都亲眼目睹,柳师傅是**而死呀?”     "怎么可能?"莘月一口否定,连连摇头,"先别说琉月,单单是柳师傅,他是绝对不可能自戕而死的。”     “为什么?”秦锦绣不动声色地问道。     “柳师傅读书多,懂得道理也多,曾经劝慰过花坊里好多意图轻生的姑娘,用我们的话说:就是好死不如赖活着,而用他的话就是: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     莘月又捂住脸颊,执着地问道:“锦绣姐,你说,这样的一个人怎么能自戕而亡呢?”     “哦,原来柳师傅也是心宽之人。”秦锦绣微微点头,看来花坊里的姑娘对柳师傅都非常留恋,难怪情窦初开的宁香蕋对柳师傅心生爱恋,这样一个博学多才、善解人意的男子的确迷人。     “是呀,柳师傅真是太可怜了。”莘月的话语中竟然带有几分哽咽和伤楚。     秦锦绣眸光一闪,盯着溪园平静的水面,“不知,明月姑娘可在?”     “在呀。”莘月点点头,“自从花姨娘隐退之后,花坊中的大小事宜都由明月负责,姐妹们的日子也好过多了,只是明月从早忙到晚,非常辛苦,这会儿定是睡觉呢。”     莘月朝花坊正房的东南角瞄了一眼,偷偷地说:“你还不知道吧,明月是花坊中最能睡回笼觉的人,每日不到午时,她是不会醒的。”     “哦。”秦锦绣轻轻点点头,这些终日以卖笑为生的女子,真是艰难,生活毫无规律,作息习惯也和常人不同,难怪总是体弱多病,也真是天妒红颜呀。     “锦绣姐?”莘月见秦锦绣失神,柔声呼喊。     秦锦绣微微回神,沉思片刻道:“我和方正一直在暗中调查发生在月浓花坊的命案。今日,我来,便是希望能再找到些线索,不知,你是否愿意帮我?”     “好呀。”莘月丝毫没有犹豫的回答,“只要能早日寻到杀害柳师傅的凶手,让我做什么,我都愿意。”     “谢谢。”秦锦绣露出洁白的牙齿,探到莘月耳边,细声吩咐道:“你……”     “嗯,好。”莘月伶俐地低声回应,“锦绣姐,我明白了,你放心,凡事和他们有些瓜葛的人,无论是敌是友,我都给你叫出来,你随我来吧。”     秦锦绣微微点头,缓缓跟上了莘月的脚步。     小莘月左转右转,脚步轻盈,不一会儿,就将秦锦绣领到一处雅静的房间,“锦绣姐,不,秦公子,你在这里稍等片刻,我去去就来。”     “好。”秦锦绣环顾四周,神色飘忽不定。     小莘月办事真是风风火火,只用了一盏茶的功夫,寂静的房内已经是姹紫嫣红,欢声笑语。     “呦,秦公子,来来来,再喝一杯。”一位长相妖艳的女子爽快地抬起酒杯。     “好,我先干为敬。”秦锦绣洒脱地搂住莘月的细腰,将酒倒入事先在衣袖里备好的棉巾上。     莘月急忙又为秦锦绣和身边的女子各添了一杯美酒,甜美地挑高声调道:“凌月姐,真是海量啊。”     “什么海量,还不是今儿见到秦公子高兴吗?”名唤凌月的女子捻起一颗晶莹地紫玉葡萄送到秦锦绣嘴边,“秦公子呀,我生平就喜爱长相俊美的官人,今日,见到秦公子,我真是太高兴了。”     秦锦绣可不想吃带着一股酒气加胭粉味的葡萄,便顽劣地举起手,轻轻夹起紫玉葡萄,暧昧地送到莘月口中,“凌月姑娘说笑了,自古才子爱佳人,来花坊寻欢作乐的人中,容貌俊秀的公子,可是一大把的,哪里轮到我呢?”     “哎,公子真是说笑了。”凌月眸中带着落寞,“来花坊的俊秀的公子是很多,但轮到我手里的,却……”     凌月叹息地扬起手,又喝下一杯美酒。     “哎呀,”一旁的莘月咧着小嘴,“我真是为凌月姐鸣不平,当日风雅卓绝的湘公子可是凌月姐的客人,偏偏让琉月给抢走了。”     “呸,别提那个死女人,真是晦气。”一提到琉月,凌月的脸色微变,眼中也充满仇恨。     秦锦绣默不作声。     凌月对面长得一对桃花眼的女子,随声喝道:“可不是嘛,琉月总是以为自己高高在上,仗着有几分姿色,处处和抢咱们的客人。可恶的花姨娘竟然也给她撑腰,将来花坊的年轻俊秀公子全挑走了,留给咱们的都是些好色的老头子,真是岂有此理。”     “哎,算了,碧月,人都没了,你们还是都留些口德吧。”莘月对面一位身着藕色衣裙的女子柔声劝慰。     “呦,华月,你真是心地善良呀,难道忘记了当年就是因为琉月,你才会被花姨娘关到暗室里责罚的事情吗?”碧月愤愤地提醒。     “当年的事情,我自然没有忘记,毕竟是我有错在先,还害得琉月浑身红肿,最后连酒就不能喝了?”华月目光盈盈地盯着酒杯,“难得琉月不计前嫌,替我挡下了米铺张老板的赎身。否则,现在我早就死在张府了。”     “如此说来?你还感激她?”碧月惊讶地扫过华月。     华月微微地点点头。     “你呀,就是心太软,做不了什么大事。”碧月不停地埋怨。     “当年是琉月多嘴激怒了张老板,张老板才想到为你赎身的,后来琉月见事情不妙,又鼓动花姨娘提高赎银,最后张老板两下为难,琉月不知道发什么神经,良心发现了,主动替你抗下了此事,事情因她而起,因她而落,你有何感激她的?”     “就是啊,这就是琉月做事的特点--显摆。”凌月咬紧牙根儿,“她以为自己能耐,总是先设下陷阱,害我们入局,然后她再出手相助,好让我们感激涕零,这分明是戏弄我们。”     凌月扬起眉梢,“你还对她心怀歉意,害得她不能喝酒?真是可笑,她那是故意骗花姨娘的,有一次,我亲眼看到,琉月在思月亭里偷偷和湘公子饮酒的。”     “明月饮酒了?”碧月震惊地看向凌月。     凌月坚定地点点头。     莘月看了秦锦绣一眼,殷勤地为凌月又倒了杯美酒,揶揄道:“你整日都醉醺醺的,不会是眼花了吧,咱们花坊谁不知道,琉月不能饮酒的事情。”     “我才没有眼花呢。”凌月反驳,“我真的看到她饮酒了。”     “凌月姐没有说错,琉月的确偷偷饮酒,以往轮到我去海棠苑当差时,时常会闻到淡淡花露烧的味道,就算她用再浓重的胭脂花粉掩盖,我也能闻到。”     捧着梅花烙花样点心的小丫鬟添了一嘴:“来花坊之前,我家邻居就是酿酒的,我一闻那味道,就是酒气。”     “看看,连小玉都如此说,我没有撒谎吧。”凌月又喝下一杯酒。     “哦?”碧月咬了一口小梨酥,“如此说来,她是既想当婊子,又想立牌坊的人啊。”     “哈哈,这句话,我爱听。”凌月笑得花枝乱颤。     碧月也是眉开眼笑。     众人低沉不语。     秦锦绣见时机成熟,和莘月互相交换眼神后,诧异地问:“你们说的,可是送花宴上被烧掉尸身琉月吗?”     “是呀,就是她。”碧月咬牙切齿地说:“她自己命短死了,就算了,竟然还连累了柳师傅,真是个灾星。”     “对,她天生就是灾星。”凌月的双手微微颤动。     “哼!”坐在秦锦绣正对面的女子突然拂袖而起,脸色微变,“你们别太过分了,死者为大,话到嘴边留半句,当年琉月在世时,你们苦心巴结,一路讨好,只为多得几个顺眼的客人,多得几样琉月瞧不上的首饰,可是琉月死后,你们竟然……竟然……”     女子扬起娇媚的小脸,怒声痛斥,“你们真是十足的小人。”     “梦月,你说谁是小人?”凌月立刻扬起手帕站立起来,一副撒泼的模样。     大义凛然的梦月轻蔑瞧着残花败柳的凌月,“谁两面三刀,谁就是小人。”     按耐不住性子的碧月也是拍案而起,站到凌月一边,矛头径直指向梦月,“梦月,别以为,你现在红了,就把我们姐妹不放在眼里了,想当年,我们红的时候,你还不知道在哪个山洞里猫着呢。”     “是呀,”凌月不以为然地瞄过梦月,伸出修长艳红的手指,“这还没红呢,就以为自己是头牌,当年姐也有红的时候。也算是你的前辈了,不过,这人的命运啊,都是天注定,有福气,也得有运气,别像某些人一样,红是红了,可是命却没了,无福享用,还是等于白搭。”     “是啊,是啊。”碧月不停地随声附和,“凌月看得透彻,说得有理,这人生在世,命才是最重要的,没了命,再红也没有用,难道长得娇媚的容颜要给阎王爷看吗?真是可笑。”           第一百零五章 细节(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哈哈。”凌月开怀大笑。     “你们……”梦月气愤得双眼冒火,脸色铁青,“你们真是无可救药。”     “算了,算了,都是自家姐妹,都少说几句。”平和的华月急忙站立起来,打起了圆场,试图平复着三人之间的怒火。     “哼。”梦月、凌月、碧月却根本不领情,互不搭理。     莘月混迹花坊多年,自然也学会了圆滑之道,举起酒盏,柔声劝慰道:“华月说得对,琉月的事情先放一放,今日难得秦公子来捧场,别扫了秦公子的兴致。”     秦锦绣浓重的眉峰微挑,“无碍,无碍,女子多的地方,是非多,都是争锋吃醋的小事罢了。”     落落大方的梦月掩住口鼻,歉意地说道:“真是让秦公子见笑了。”     凌月、碧月和华月也向秦锦绣投去羞赧的目光。     秦锦绣一一点头回应。     宴席上瞬间变得安静。     每个人都各有所思。     秦锦绣更是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每个人面部的微表情,不愿错过任何重要的线索。     依照目前的情形来看,她们与琉月之间的不外乎是三种关系:其一、碧月和凌月非常厌恶,甚至讨厌琉月;其二、华月和小玉对琉月谈不上好,也谈不上坏,至少心存感激,表面上还算是说得过去;其三、梦月对琉月似乎很仰慕,甚至尊敬,不过依照梦月的年纪来看,估计是受明月的影响,才会如此的。     不过……秦锦绣转而一想,换句话说,琉月应该对花坊里年幼、未出阁的女孩颇为照料,否则梦月也不会如此袒护她。     可是又有一个新的疑问:之前所有人都认定,琉月是自命清高,拒人以千里之外的女子吗?     怎么会又有可爱、柔淑的一面吗?     到底怎么回事?     美女的世界果然善变。     秦锦绣蹙眉思忖,计上心头,随手端起酒盏,装着粗犷的嗓音说道:“来,来,来,怎么都不说话了?今朝有酒今朝醉,明日愁来明日愁,我们何必为一个死人,争论不休,坏了和气,又为个死人,闷闷不乐呢?来,我们一醉方休,喝个痛快。”     “对啊,来,来,喝酒。”莘月随声附和,高举酒盏。     “好,既然秦公子都发话了,姑且绕过你。”凌月仰着头,瞄着梦月,一饮而尽杯中的美酒。     梦月不以为然,丝毫没有将凌月这种过气的先辈放在眼里。     碧月和华月倒是懂事,皆舒展着眉宇,对着女扮男装的秦锦绣妩媚一笑,别具风情。     谈笑风生间,几杯美酒入怀,秦锦绣假意喝醉,暧昧地靠在莘月身上,语调轻佻地说:“我到底是晚来了一步,没有见到冰清高洁的琉月姑娘,不过,方才听你们这一吵,都把我弄糊涂了,这琉月到底是清高命薄之人,还是贵命真挚之人?怎么?你们每个人说得都不一样呢?”     “哎呀,秦公子有所不知。琉月的性情一贯阴晴不定,有时候平易近人,有时候高高在上,谁知道她心里从早到晚想什么?”     凌月手腕一抖,轻轻叹息,“说到头来,这也不能怪琉月,什么样的好人落到这冰冷无情的烟花之地,能心情舒畅呢?只不过有人喜怒无常,有人表面逞强,而暗自落泪,我就只能整日宿醉,整日醉生梦死,都是各人各命罢了。”     “是呀。”碧月也动情地抹了把眼泪,“其实,琉月活着,若是赶到心情舒畅时,对待大家还是不错的,出手大方,又阔绰,曾经帮助过花坊里不少可怜的姐妹,对那些刚入花坊的小女孩,尤其照料,不过若是她性情不好时,那执拗的大小姐脾气,实在是不敢恭维,简直清高至极,以为自己是皇宫里的娘娘也不为过,眼里根本容不下任何人。”     “是啊,到底琉月的小性子害了自己。”华月深深叹过,“她前脚刚做完一件好事,谁知道反过头来,便又高高在上,更可气的是,有的姐妹落在低谷时,她还不忘挖苦人家几句,轻者让人下不来台,失了面子,重者让人咬牙切齿,恨不得与她拼命,哎,这又是何苦呢?分明是不会做人。”     华月揉了揉睡眼,压低声音:“我觉得此事也有蹊跷,你们不知道吧,琉月有风疾头疼的病根儿。”     华月神秘兮兮地指着脑袋,“我怀疑她这里有病。”     “不会吧。”年少的梦月首先摇头驳斥,“她若是真有风疾头疼的毛病,花姨娘和明月姐怎么会不知道。”     “梦月,你年纪小,与琉月接触不多,根本没有摸清她的秉性习惯。”丫鬟小玉笑眯眯地说:“琉月风疾毛病是愈发严重的,她总是遮遮掩掩,花坊里没几个人知晓。后来琉月遇到了湘公子,湘公子知晓琉月的毛病后,便做了各式的熏香为其祛病。”     “湘公子?”梦月不解地看向小玉。     小玉点点头,“是呀,湘公子也是因为此事,才得到琉月的信任和爱慕。”     “湘公子是大夫吗?”秦锦绣感觉非常诧异。     “湘公子不是大夫,不过是文人雅士罢了。”小玉仔细地解释,“文人雅士不都爱好风雅的熏香吗?一些醒脑安眠的熏香是可以治病的,难道公子不会制香吗?”天真的小玉微笑着问道。     “呃。”秦锦绣真是被问倒了,自己对熏香还真的一窍不通,对香水倒是非常有研究。     “怪不得海棠苑总是香气不断,原来是湘公子的功劳。”凌月惋惜地说:“若早知道湘公子还有这样的本领,当初,我是死活也要将他留下的。”     “哈哈,只能怪你手段太低。”碧月微笑地挖苦,“还是琉月的手段高明,咱们也只能甘拜下风了。”     “哎。”凌月举起酒杯,对着梦月,“来,我敬你一杯,希望你早日夺得花魁,早日脱离苦海。”     梦月也随即应过,浅笑着说:“谢谢。”     两人冰释前嫌。     秦锦绣盯着一笑抿恩仇的两人,暗道:花坊中的女子都是可怜人,若近若离,非敌非友,各个都是喜怒无常,到头来,只有她们自己最为懂自己的不易。     这种情形下结成的姐妹之情,真是对人性最直接的考验。     就在秦锦绣笑眯眯地失神中,莘月麻利的吩咐,“哎,小玉,你少说几句话,快去厨房端来几碗醒酒汤和肉粥,为秦公子醒酒。”     “好。”小玉迈着欢快的步伐离去。     “还是年轻好呀。”碧月盯着小玉离去的背影,落寞地自言自语。     秦锦绣微微浅笑,指着摆成花瓣的各色水果,“俗话说:花无百日红,再美艳的花朵,总有凋谢的一天,女人以色示人是却没用的,不如用厉害的武器武装住自己,令自己变得更强大。”     “令自己更强大?”圆桌旁几个女子面面相觑,神色疑虑,根本不明白秦锦绣话中的含义。     秦锦绣一一扫过圆桌旁边神态囧意的众人,细细解释道:“对啊,都说男儿当自强,其实女子也应该自立自强,要令自己变得更强大,自然要靠强大的内心和优雅的气质。”     “秦公子的话果然有趣,强大的内心倒是明白,只是不知何为优雅的气质?”梦月不解地盯着秦锦绣。     秦锦绣风雅地扇动竹扇,“优雅的气质贵在高雅,不俗气,不但举止大方得体,而且性情也要沉稳娴静,拥有优雅气质的女子或许并不是茫茫人群中最引人注目的,但她却是最让人流连忘返,难以忘怀的那一个。”     “哦。”梦月微微点头,“如果按照秦公子所言,花坊当中气质最为优雅的非明月和琉月莫属了。”     “那倒未必。”秦锦绣啪的一声,合上竹扇,小嘴甜甜地说:“依我看,在座的各位都是气质优雅,娇媚芬芳的女子,根本不比旁人差。”     “哎呀,我的秦大公子啊,虽然你年纪轻轻,却眼光独特。”凌月伸出大拇指,面带仰慕之色,“听君一袭话,真是胜读十年书。”     “哪里,哪里。”秦锦绣谦恭地摆摆手,“不过是一点感慨而已。”     碧月也迫不及待地端起酒杯,大声喊道:“来,让我们再敬秦公子一杯。”     “好。”华月和梦月也随声附和。     屋内再次热闹非凡,充满了欢声笑语。     半晌后,众人醉意醺醺,东倒西歪,秦锦绣偷偷瞄过外面灿烂的阳光,时辰不早,该问的也都问过了,自己也该撤了。     秦锦绣会意地盯过莘月。     莘月会意地搀扶起秦锦绣,大声说:“我先扶秦公子回房休息了,各位姐妹也回房吧。”     但席间并没有人回应,她们早已疲惫地睡着了。     秦锦绣示意莘月别吵醒她们,独自一人蹑手蹑脚地离开了花坊。     站在三生桥上,秦锦绣呼吸口新鲜的空气,扇动着衣服上的酒气,盯着寇河感概万千。     不知道方正回来了没有。     带着分甜蜜的思念,秦锦绣加快了脚步,回到县衙。     一头钻进茶房里,不肯出来。     秦锦绣盯着大大小小所有的证据怔怔发呆,“到底什么地方错了?”           第一百零六章 细节(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时间过的很快,秦锦绣望着漫天红艳的夕阳,又是期盼,又有些失落。     方正今天会回来吗?     秦锦绣微微叹息:不知道,他吃饭了没有?昨晚睡得好不好?是否还因为昨晚自己的无情拒绝而伤心失落?     种种疑问出现在秦锦绣的脑海中,挥之不去,此刻的自己才终于明白,失失落落的痛苦并不是离不开,而是舍不得。     舍不得心爱的人受到一丁点的委屈和痛苦,宁愿所有的苦难由自己来背。     因为自己时时刻刻都想看到他明朗无邪的微笑。     秦锦绣甩甩散落的长发,微闭双眼,回想起昨夜与方正的缠绵的一吻,薄薄的耳根不禁变得红晕,心里竟然还美滋滋的。     真好,秦锦绣喜爱极了如今的局面,有事做,有梦想,心里还多个牵挂的人。     可是……秦锦绣被自己可怕的安逸想法,吓得惊出一身冷汗,难道自己不想回去了?     现代才是自己的家呀,那里有挚友双亲,那里有熟悉的街道,那里还有自己未完的事业。     不能,不能,秦锦绣陷入极度的矛盾中。     忽然,几声难听的咕咕声音传来,秦锦绣猛地睁开美眸,窗檐上几只顽皮的鸽子映入眼帘,正站在窗檐前咕咕地乱叫着。     是信鸽,难道令狐秋和顾砚竹有消息传出来?     秦锦绣急忙打开窗户,从鸽子脚上的铁环中取下信函,对照着方正曾经教授自己的密码,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将信函上的内容翻译出来。     信函中写到:宁子虔已经顺利安葬,入葬那日,宁香云因悲伤过度而染病卧床,目前棋局山庄内萧瑟冷清,宁子浩和宁庄主操持棋局山庄的全局。但是令狐秋在珍宝阁并没有发现棋子花瓶,却在清雅居内找到宁子虔生前秘密藏在鸟笼子里的半句诗。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秦锦绣细细品味着半句诗中的含义,这是一曲荡气回肠的边塞歌曲,宁子虔写来做什么?     秦锦绣低头不语,暗自沉思:宁子虔疯癫极重,怎么会背出如此美妙的诗词呢?     秦锦绣转眸间满是疑惑。     就在秦锦绣失神时,莲姨端着刚刚煲好的鸡汤迎了过来。     “莲姨。”秦锦绣甜美地唤道。     “哎。”莲姨微笑回应,“方正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务必让你每日都喝些鸡汤,补补身子,我已经炖了三个时辰,你快尝尝吧。”     “嘻嘻。”秦锦绣扬起小手,在鼻前扇了扇,“莲姨的手艺真是没得说,好香呀,再这样吃下去,恐怕我要变成小猪哼哼了。”     “喜欢就好。”莲姨疼爱地看向秦锦绣。     只是盯了一会儿,莲姨的目光变得迟疑,不解地问道:“锦绣,你这是什么打扮?怎么穿上了男装,连头发都散了呢?”     “呃。”秦锦绣忙将及腰的长发理顺了几下,“没事,只是头发太长了,放下来喘口气。”     “头发喘气?”莲姨更是满脸惊讶。     “不,不。”秦锦绣连忙摆手,“是我,我喘口气。”     “哎呀,我的老天爷呀,真是吓我一跳。”莲姨深深叹过,“你们夫妻俩呀,真是绝配,连这说话的口气和吓人的本领都是同出一辙。”     “呃。”秦锦绣羞愧地低下头,自己在现代生活惯了,思维和想法都太跳跃,古人怎么能明白呢?     不过方正倒是蛮懂自己的,秦锦绣内心暖暖的,好像自己和他还真的很像哦。     一旁的莲姨瞄过秦锦绣满足的小眼神,苦笑道:“你们啊,真是夫唱妇随,情同一人。”     莲姨语调放缓,娓娓讲道:“记得有一次,方正见街上有人耍猴,便异想天开的想训练猴子捉拿罪犯,他还真弄了几只猴子回来,整日教授猴子识别气味,各种动作,可是猴子哪里肯听话,整日捣乱,最后,猴子没训练成,倒是总跟着猴子身边的大黄狗通了人气。”     训练警猴?秦锦绣心里笑开了花,忍不住地问道:“那后来呢?”     “后来?”莲姨略带埋怨道:“后来那几只猴子都被养馋了,将县衙里弄得鸡飞狗跳,还越墙过去,将顾师爷家的腊肉给偷吃了,方正最后没有办法,便将那几只猴子放生了,说是再弄几只刚出生的幼猴来养。被大家一致反对,他也只能恨恨作罢了。”     “哈哈。”秦锦绣笑得前仰后合,没想到方正还有天真可爱的一面,真是十足的暖男。     自己对他还真是不大了解,秦锦绣眼珠一眼,眸中露出晶莹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挽住莲姨手臂,朝着正房的方向,“您再给我讲讲,他还有什么趣事,让我乐呵乐呵。”     莲姨溺爱地看着热情洋溢的秦锦绣,合不拢嘴地说:“好,好,他的趣事可多了,听我慢慢跟你说……”     母女两人一唱一和、欢声笑语地走进屋内。     而在于此同时的数十里外,方正正对着窗外波涛滚滚的河水怔怔出神。     温柔的心底空空落落,秦锦绣三个字彷如磐石一般深深压在胸口,喘不过气来。     痛,依然是痛,每次想起秦锦绣倔强拒绝的话语,自己的心中就宛如有一把利刃在不停的搅动,痛不欲生。     如今自己才深刻体会到咎由自取四个字的含义,早知如此,当日又何必对她那般刻薄。     方正喉间阵阵干涩。     自己早该想到的,星云师傅救了自己的性命,又教授自己一身本领,在姻缘上,怎么可能会欺骗自己呢?     论性情,论秉性,论爱好,论家世,自己和秦锦绣都是天作之合。     只怪自己眼光狭隘,又太偏执,到了今日才悔不当初。     方正抬起手,用圆润的指肚拂过薄唇,唇上似乎还残留着秦锦绣柔柔软软、香香甜甜的味道。     “锦绣。”方正不停地轻轻呢喃,“锦绣。”     难道自己真的弄丢了此生的挚爱,被令狐秋捷足先登了吗?     “不。”方正脱口而出,秦锦绣是自己的妻子,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将她从自己身边夺走。     方正凝神蹙眉,握紧双拳。     “唐狄、王汉。”方正沉稳地对着门口喊了一声,“今夜,咱们再去趟万府,事情妥当后,明日一早,速回县衙。”     “是。”唐狄和王汉恭敬应答。     而县衙内,听了莲姨讲过方正整整一箩筐故事的秦锦绣,已经带着甜蜜地微笑,进入梦乡。     一场穿越千年时空的爱恋,到底会走向何处?     无人知晓。     只有两个伤心落寞的男女在苦苦地挣扎。     时间过得很快,一转眼,三天三夜过去了。     秦锦绣对方正愈发的想念,每天都会坐在大堂的门口四处张望,希望能看到心仪的身影。     可是方正始终没有回来。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秦锦绣仰望着厚厚地云层,担忧地嘀咕。     忽而,阵阵冷风吹过,天空中竟然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心情阴霾的秦锦绣闲来无事,撑着一把花油伞走出门去。     自从穿越以来,一直在四处忙碌,还没好好看看周围的美景。     街道上的行人很少,秦锦绣走走停停,行程缓慢,还记得在现代时,自己是最喜欢独自旅游和闲逛的,尤其对古城情有独钟。     但如今自己身处真正的古城中,却无心欣赏。     秦锦绣微微叹过,原来一切都因心境而起,没了美好的心境,再美的景色入眼,依然是索然无味。     “姻缘线,姻缘线,红线系姻缘。”声声高调的吆喝,引起秦锦绣的注意。     “这是?”秦锦绣不解地问道。     “姑娘,这是姻缘线,只要将心上人的名字写在上面,再将这红线绑在粗壮的树上,就能保佑心上人一生平安,两人也能心心相印。”     卖姻缘线的老妪微笑地解释,“今日下雨了,我就要收摊回家了,不如我送姑娘一个吧。”     “谢谢。”秦锦绣连声感谢,更感慨古人的质朴。     “保佑姑娘与心上人白头偕老。”老妪将姻缘线递到秦锦绣手中。     秦锦绣接过红线,随即麻利的蹲下,偷偷将几块碎银子塞在姻缘线里,“我送您回家吧。”     “不劳烦姑娘,我家就在附近,走几步就到了。”老妪微笑的摆手,“姑娘,快回去吧,天气冷了,小心着凉。”     “嗯。”秦锦绣目送蹒跚的老妪消失在濛濛细雨中。     秦锦绣也拿着姻缘线,默默地离去。     雨越下越密,根本没有停息的意思。     秦锦绣踩着湿滑的青石,漫无目的的游荡在古城里。     转过大大的一圈后,秦锦绣来到熟悉的三生桥上。     寇河上烟雨朦胧,秦锦绣的眼前氤氲一片。     清风拂过,秦锦绣拢了拢手中的花油伞,拭去眼角冰冷的雨水,转身一瞧,不远处竟然有几棵粗壮的梧桐树。     秦锦绣低头看了看手中的姻缘线,心中暗道:不如任性一次。     随即取出随身携带的羽毛笔,屛住呼吸,坚定的写下方正二字,走到树下,翘起脚尖,将其绑在高高的枝条上。     “真好看。”秦锦绣望着随风飘动的姻缘线,脸上露出甜美的笑容。     可是秦锦绣刚想转身离去,却在不远处看到魂牵梦萦的方正,同样望着树上飘扬的姻缘线,孤单地伫立在雨中。           歉意公告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最近更新较少,1-2更,时间不定,8-10点左右。     因为我给家里的小宝宝忌奶,小宝宝哭得天昏地暗,希望她能熬过这一关!           第一百零七章 跌宕(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愣住了,手中的花油伞微微颤动,双眸深情地盯着沉思中的方正,恨不得一头扎进他的怀里,诉说这几日分离的相思之苦。     但……     秦锦绣停住了脚步,抑制了冲动的想法,他记恨自己吗?     秦锦绣不敢确定方正的心意,只能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思,凝望着雨中那一抹扣人心弦的身影。     而方正似乎没有发现秦锦绣,依然独自一人站在树下,盯着飞舞的红线沉思,如玉的脸上还带着浅浅地笑意,丝毫没有在乎被朦胧的细雨淋湿的大半身子。     “方……”犹豫不决的秦锦绣反反复复,欲言又止,依然不敢上前打招呼,是自己害得他伤楚。     秦锦绣心中有种沉重的罪恶感,盯着枝条上摇摇曳曳的姻缘线,轻轻道声:“对不起,”便落寞地转过身子,故意用花油伞挡住自己,转身离去。     绕过三生桥,看着街道两旁冷冷清清的商铺,秦锦绣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不知该去哪里。     回县衙?还是回一品棺材铺?秦锦绣凌乱不堪,根本找不到原来的自己。     就在秦锦绣迟疑时,一声温润的声音传入耳内:“锦绣。”     秦锦绣惊愕地抬起头,迎上方正如墨的眸子,断断续续地问道:“你,你回来了。”     “嗯,我刚回来了。”方正盯着花油伞下清雅端庄的秦锦绣,略微苦涩地回答。     “哦。”秦锦绣看着风尘仆仆的方正,微微颌首,原来真如书上写的: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一片森林,也许我们从来不曾去过,但它一直在那里,总会在那里。迷失的人迷失了,相逢的人会再相逢。     就像自己和方正,为了躲避对方而宁愿淋雨,或许多次擦肩而过,交错而行,但冥冥之中,自有缘分,终是相遇。     自己又何必纠结,不如洒脱的随心所欲,一切顺其自然。     秦锦绣脸上又恢复了往日的俏丽。     方正愣了一下,轻声问道:“锦绣,这几日,你睡得可好?”     “嗯,莲姨每日都给我做很多好吃的。”秦锦绣避过尴尬,关切地问道:“你可好?”     “还算顺利吧。”方正深深叹过,此番外出,实属无奈,虽然有收获、有困扰,但总算还有些眉目。     “那就好,我相信,咱们离真相不远了。”秦锦绣扬起娇媚的小脸,坚定地说道。     “好。”方正欣慰地点点头。     避过纠缠的感情,两人依旧是工作伙伴。     风渐渐停了,雨却越下越大,方正几乎已经湿透。     秦锦绣忙向前一步,主动将花油伞遮挡在方正的头顶,埋怨道:“喂,下这么的雨,你怎么不打伞呢?”     “我习惯了。”方正拂过额头上的雨滴,推辞着将花油伞往秦锦绣的一边送了送,身上虽冷,但心里却是暖洋洋的。     “别呀,小雨怡情,大雨伤身,若是淋病了,万县的百姓怎么办?”秦锦绣顽劣地开起玩笑。     “不会的,我的本家便是大夫。”方正也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风采。     “哦,我差点忘记了,你是医术高明的大夫。”秦锦绣咧开小嘴,“方大夫,这边请,咱们回家吧。”     回家?方正惊喜地看了秦锦绣一眼,喜爱极了这个虽然普通却温暖的词语。     “你撑伞吧,我的手臂好累。”秦锦绣耍起赖皮。     “好。”方正心疼地接过花油伞。     两人共撑一把伞,消失在烟雨蒙蒙之中。     一路温情相伴,默默无声。     一盏茶后,回到了县衙。     刚到屋里,莲姨便端着两大碗冒着热气的姜汤迎了上来,看着方正道:“听唐狄和王汉说,你刚回来,就出去了,我琢磨着,一定是找锦绣了。”     莲姨又笑盈盈地瞄向秦锦绣,故意抿嘴大声道:“这就叫呀,小别胜新婚,更何况,你们还是新婚呢,锦绣呀,看方正,多体贴你呀。”     秦锦绣羞赧地低下头。     方正倒是一副落落大方的模样。     “呦,你们怎么都淋湿了?”莲姨望向地上一摊殷殷的水迹,忙放下木质的托盘,“趁着热气,你们快喝下去,驱驱寒气,我马上去备些热水过来。哎!你们也真是太胡闹了,这么大的人,怎么还像小孩子一样去外面淋雨?若是染了伤寒可怎么办?”     秦锦绣听话地端起姜汤,歪着小脑袋,“才不是呢,莲姨,我们没有胡闹,而是在沟通感情,你知道吗?这雨中散步才浪漫呀。”     “浪漫?”莲姨听到这个新鲜的词语,满脸不解。     “浪漫啊。”秦锦绣喝下一小口热乎乎又有些微辣的姜汤,俏皮地解释,“浪漫就是做一些让人意想不到,又非常疯狂的事情。”     “意想不到?还疯狂?”莲姨连连摇摇头,转过身离去,嘴里还不停地嘀嘀咕咕,“真是搞不懂你们的浪漫。”     “哈哈。”秦锦绣和方正对视而笑。     “锦绣,你觉得在雨中散步很浪漫,很喜欢是吗?”方正轻声地问道。     “呃。”方才只是和莲姨开个玩笑,秦锦绣还真没想那么多。     方正却一脸认真的模样,紧紧盯着秦锦绣,“如果你喜欢,今后,只要遇到雨天,我就陪着你去雨中赏景。”     “啊。”秦锦绣内心涌过小小的感动,对着方正稳稳地点了点头,“好。”     “真的吗?”方正猛然间将秦锦绣扣在怀里,深情地说:“锦绣,我好高兴。”     “我……”秦锦绣不知所言。     方正却依旧执着,“锦绣,答应我,不要很快的离开我,我相信,终有一日,你会明白,我才是最爱你的男子,我才是最适合你的男子。今后,不要再想着躲避我了。”     方正温柔地逝去秦锦绣额上的雨滴,“这几日,我想明白了很多道理,或许我没有令狐秋那般讨人喜爱,但我对你之心,天地可鉴。虽然你拒绝了我,但不要制止我对你的爱恋和痴情。”     方正的声音有些颤动,略带分沙哑,几乎是恳求的语气,“锦绣,答应我,好吗?”     “我……”顷刻间,秦锦绣内心所有坚定的心思几乎全部倒塌,只留下刻在心底的方正两个字,一颗苦苦挣扎的心,越陷越深,直到沉沦。     “锦绣,答应我。”方正的力道重了几分,紧紧拥住秦锦绣的柳腰。     良久,秦锦绣轻轻离开方正的怀抱,迎过方正的黑眸,真挚地说道:“方正,很感谢你的坦诚相告,但很多时候,很多事情,根本由不得我们。”     秦锦绣苦涩地叹过,“我不能答应你什么,我也不会答应任何人什么,毕竟在时间的渡口,我们皆为过客,纵然曾经沧海难为,在现实面前也只能随遇而安,因为四季循环反复,命运轮回无常,我根本不知道,将来自己会在哪里?”     “你……”方正困惑地望向秦锦绣,随即眼神坚定地说:“别怕,佛经上说:六道轮回,黄泉碧落,终究是一个缘字,星云师傅是认定我们有缘的。”     秦锦绣苦笑,默默地自我调侃:“鬼生子和棺材铺家的女儿,自然是有缘分的,只是不知道有朝一日,我再见到千叶佛珠时会发生什么样的事情。”     方正脸色微变,小心翼翼地问道:“千叶佛珠对你来说很重要吗?”     “是啊。”秦锦绣点点头,“很抱歉,我不能告诉你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但千叶佛珠对我来说真的很重要。”     “其实……”方正眸色深谙,欲言又止。     “算了,”秦锦绣露出往日明媚的微笑,“其实,我们是同一类人,对待任何事情都万般的执着坚持,不过,目前,最要紧的并不是我们的儿女情长,而是两桩悬而未决的疑案。”     “嗯。”方正喜爱极了秦锦绣明事理的认真态度,如此娇妍的女子,自己怎能不爱?     终于走出死角的秦锦绣拉着方正缓缓坐下,恢复之前顽劣的性情,“快将姜汤喝下去,再去换件干爽的衣衫,要不然,莲姨又该埋怨我们了。”     “好。”方正端起姜汤,微笑着缓缓喝下。     夜色渐浓,待两人麻利地换好衣服、收拾完毕后,阴暗的天空中隐约出现了几颗明亮的星星。     躺在鸳鸯锦上的秦锦绣绘声绘色地为方正讲诉着月浓花坊中的所见所闻。     “就这些?”方正低沉地问道。     “是呀?”秦锦绣细声回应。     “你怎么不等到午时,去见见明月。”方正不动声色地往秦锦绣身边凑了凑。     “嗯。”秦锦绣不怀好意地眯着美眸,“我是想把见美人儿的机会,让给你呀。”     方正立刻板起脸,“要我说多少遍,我不喜欢美人儿,我只喜欢你。”     “呃。”秦锦绣哭笑不得,凶巴巴地说:“方正,你什么意思,难道我不是美人儿吗?”     “嗯,”方正上上下下打量了秦锦绣几眼,最后把目光停留在高耸的胸前,明煦而语:“如果你性情再温柔些,字写得再漂亮些,尤其是这里再小些,也算做是美人儿吧。”           第一百零八章 跌宕(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什么?”秦锦绣挺了挺傲人的浑圆,这古人到底是什么欣赏水平呀,竟然嫌弃浑圆高耸?真是不可思议。     方正却不以为然的神态。     秦锦绣万般不服气地噘起小嘴,争辩道:“美人儿就是美人儿,怎么还能是算做的?我便是浑然天成的美人儿,你懂不懂欣赏,真是没有眼光。”     “哈哈。”方正终于忍俊不禁的大笑起来,眼里满是浓情厚意。     “笑什么。”秦锦绣假意地扬起手臂。     “好,好,好,”方正亲密地贴近秦锦绣耳边,蛊惑地讲道:“我不笑了,美人儿。”     “呃。”秦锦绣立刻酸溜溜地瞪圆了大眼睛,艾玛,这是自己认识的那个木讷书呆子吗?分明像个大色狼,这男人真是说变就变,真是靠不住!     秦锦绣不禁向后退了退,不情愿地说:“哎,少献殷勤呀,我可不吃这套,你快给我讲点正事,这几天,你去哪里了?”     “遵命。”方正也觉得自己孟浪了些,脸颊微微潮红。     不过方正依然不大明白,平日里,她总是告诉自己要开朗些,幽默些,怎么自己真的遂了她的心愿,开个小小的玩笑,她却不高兴了?     女人呀,只是善变!方正摇了摇头。     “哎,”秦锦绣见方正半天没吭声,反倒对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便着急地问道,“想什么呢?说出来,大家一起分享呀。”     “好。”方正试探着又朝着秦锦绣身边凑了凑。     “我和唐狄、王汉去了万家堡,求见万老爷。”方正细细讲道,“我与万老爷见过几面,有些私底下的交情,想说服万老爷,取回宁香蕋的尸身,但毕竟万公子英年早逝,已经入土为安,万老爷也颇为踌躇,有些推脱。”     “这的确是个棘手的事情。”秦锦绣暗自叹息,入土为安、落叶归根是炎黄子孙最为重要的信仰和仪式,别说是在等级森严的古代,即使是现代,在一些老人家的眼中,把亲人从坟里请出来,也是难以接受的事情,怎么办呢?     如果没有宁香蕋的尸首,根本无法探知,她到底因何而死,毕竟从老鼠肚子里得到的小骨头,属于间接证据,不能作为宁香蕋的真正死因。     秦锦绣也没有了主意。     一旁的方正微微合上双眼,轻轻地说:“我也只能将实情对宁庄主如实禀告,再听听宁庄主的意见,或许宁庄主与万老爷直接交涉会好些。”     “对,宁庄主是宁香蕋的父亲,有是富甲一方的乡绅,说话的分量比咱们这些小人物要重些。”秦锦绣眼前一亮,愈发地清醒地问道:“那些失窃的首饰,可有眉目?”     “嗯。”方正缓缓应答,“万县周围城镇里的当铺、首饰店、玉石铺子能去的地方,我们几乎都找遍了,你猜结果怎么样?”     秦锦绣歪着头,用手指顶了方正一下,“自然是找到了。”     方正苦笑摇头,“的确是找到了,而且还是找回了名册中的数倍。”     “数倍?”秦锦绣惊讶地转向方正。     方正顿了顿,屛住呼吸,“是呀,此事最为奇怪,我们的确找到了数倍名册里的首饰和细软,比如:明明随葬的朱雀耳环只有两对,我们却收回了六对,随葬的金络圈只有一个,我们收回了三个,连那入葬的朱红玛瑙筷子,我们都看到了两双。更别提其他随葬之物了,所以,我只带回了其中一部分。”     “他们同意你没收如此贵重的物件儿?”秦锦绣蹙眉问道。     方正摇头,“商者逐利,哪里肯轻易让我带走数千两银子的细软,我没有办法,最后以官印做保,和各家店铺的老板暂时借用。”     “哦,原来如此,你也学会了变通。”秦锦绣不停地夸奖,又随即低头沉思,“怎么会突然出现好多相同的物件儿?店铺的老板们是怎么说的?”     “所有店铺的老板都说,这些首饰细软是周围的百姓送来的,更有人亲口作证,说是在自家院落里捡到的。”秦锦绣的几根发丝无意间落在方正的额头上,方正觉得额头和心里都痒痒的。     “捡到的?”秦锦绣惊讶地转向方正,追问道:“什么意思?”     方正沉稳地回答,“他们说,有人将贵重的首饰包在布兜里,扔在寻常百姓家的院落里,一夜之间,大半的百姓都得到了布兜。”     “原来是劫富济贫?”秦锦绣惊叫。     “不管这个人出于什么目的。”方正微微张开双眼,“他已经扰乱了咱们的计划。”     “也是,本来可以顺藤摸瓜,谁知道却更扑朔迷离。”秦锦绣挑眉问道:“那你发现白色的棋子瓶吗?”     方正摇摇头,“没有,但我总觉得,这个白色的棋子瓶,应该还在棋局山庄,根本没有失窃。”     “你的意思是:放入宁香蕋棺木里,只有一个黑色的棋子瓶?”     “对。”方正幽幽地回道。     秦锦绣在黑夜中不停地眨动大眼睛,幽幽地说道:“只要尽快找到盗墓的贼人,所有的一切就一目了然了。”     激动的秦锦绣毫无意识地碰到方正的手臂。     方正顺势握住秦锦绣的小手,溺爱地放在胸口,“唐狄和王汉已经去了,相信明天就会有好消息传来。”     手心一片潮热的秦锦绣羞涩地避开方正,“对了,令狐秋她们有信传过来。”     谁知道话音刚落,方正却直直搂住秦锦绣,不肯放开。     “哎,你怎么了?”秦锦绣不老实地乱动,“难道你不想知道咱们走后,棋局山庄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发生了什么?”方正的语调中含有几分气恼。     “真是善变。”秦锦绣小声嘀咕,自己也没说什么呀,方正的脸怎么变得比七月的天气还阴晴不定呢?     莫非自己又得罪他了?     突然,秦锦绣猛地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方正定是因为自己提及到了令狐秋,才会变得敏感兮兮的。     看来,自己拿令狐秋当挡箭牌的事情,他还当真了。     一切都遂了那句老话,处于爱慕之中的男女,智商自动归零。     秦锦绣咽了咽口水,时刻保持着白日里的清明,更是歉意地朝方正怀里拱了拱,细细地解释:“砚竹在信里说:一切都好,山庄里的一切都井然有序,而且,他们在宁子虔生前最为极爱的鸟笼里发现一句诗。”     “一句诗?”方正的手自然地搭在秦锦绣的美背上。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秦锦绣朗朗而语。     “岑参的出塞诗词?”方正喃喃自语。     “对,”秦锦绣大胆推测,“我觉得宁子虔并非表面这般简单,他或许知晓棋局山庄内的秘密,故意装疯卖傻,他定是将所有秘密都藏在这句诗词里。”     “这句诗词是指边塞冬日里,大雪后的美景。”方正回忆着整首诗词。     “那咱们就再去一趟棋局山庄。”秦锦绣不甘心地说。     “是呀,棋局山庄内所有人都充满神秘,无论是高深莫测的宁庄主,还是毕恭毕敬的陈叔,相比之下,宁香云和宁子浩似乎嫩了些。”方正坦言心中的想法。     “嗯,我也有这种感觉。”秦锦绣表示赞同,“你知道吗?我们原来觉得宁香云和宁子浩嫌疑最大,但如今看来,他们两个似乎也是旁人的棋子。”     秦锦绣淡淡地说:“我们离开棋局山庄那日,陈叔的一番坦诚相告,证明他的如意算盘是想通过咱们为一双儿女伸冤,但他私下里自己做过什么?咱们就不得而知了,那天夜里,有人偷袭咱们,为三具死尸伸冤,很有可能便是陈叔所为。”     “不,我倒是觉得是宁庄主。”方正困扰地摇头,“若是陈叔,他是不会让自己的儿子和凶手宁子虔同处一室的。”     方正停顿片刻,“若你所言,宁庄主也有嫌疑。”     “对,这个宁庄主最为可疑。”秦锦绣坦诚而语,“你还记得,当初我们刚到天元阁时的情景吗?”     “你是说:非常紧急地救治宁庄主?”方正回忆起那日秦锦绣不怕辛苦、认真救人的模样,嘴角挂起微笑,“怎么了?你发现了什么?”     “我真是太傻了。”秦锦绣重重地叹息,“当时救了宁庄主的性命后,我满脑子都的得意的笑,可是冷静下来想一想,或许所有的一切就是个圈套。”     秦锦绣索性麻利地爬了起来,紧紧盯着方正的黑眸,“你知道吗?心脏骤停是非常危险的,如果在极为短暂的时间内,没有得到有效及时的救治,病人必死无疑。但陈叔之前对咱们说过,宁庄主的死不过是一炷香的时间,与实际相差太远。”     “问题就在这里。”秦锦绣抿起小嘴,“我曾经在天元阁和大门之间做过实验,一炷香根本不可能到达,最快也必须要三柱香,而且宁庄主爷腹肌强壮,一看就是经常练之人,或许用了什么绝世武功,才会闭气停脉的,在旁人看来还以为是诈尸了。”           第一百零九章 眉目(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方正凝神地低头看去,“你的意思是:宁庄主没有心脏骤停?”     “嗯,这几日,夜里睡不着时,我将所有的案情都反复推敲了几次。”秦锦绣眉目舒展:“我虽然没有十足的把握认定宁庄主有问题,但可以完全确定,他绝对不是心脏骤停。”     “为什么?”方正迟疑地看着朦胧夜色中的秦锦绣。     “这也怪我,那日,我太着急了,没有注意到众多的细节,一心只想着救人。”秦锦绣自责地回道:“你仔细想想,如果按照陈叔所说的话和实际的时间相互比较,宁庄主心脏骤停的时间要超过一盏茶,心脏停止跳动这么久,我们用简单的急救手法根本救不回他的性命。”     方正回忆起那日急迫的情形,眸光清寂。     而秦锦绣更进一步地细细解释,“因为时间太久,心脏就会坏死,导致大脑严重缺血,如果没有先进的医疗设备辅助,是根本救不回来的。”     “先进的医疗设备。”方正眼神发亮,“那是什么东西?”     “呃。”秦锦绣耷拉着小脑袋,艾玛,又说走嘴了,怎么和方正解释呢?     秦锦绣拢了拢大红的鸳鸯被子,简单地回道:“先进的医疗设备就是辅助大夫看病的东西,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等这个案子破了,我慢慢地告诉你。”     “好。”方正默然地点点头,有点小失落,因为自己对和医术有关联的东西,都太感兴趣了。     此时,沉思中的秦锦绣又重新回到主题,“所以,心脏骤停的人即使救回来,大多都会留有手脚麻痹、或者是行走不利的后遗症,即使幸运,没有留下后遗症,身子也不如以往那般硬朗。但宁子虔死的那日,我们在清雅居第一次看到坐在轮椅上的宁庄主,他精神矍铄,气脉沉稳,尤其是唇色红鲜,根本不像是有心脏疾病的人,我才猜测到他或许有难言之隐。”     “你的意思是他懂武功?”方正惊讶地摇头,“不对呀,所有棋局山庄里的人都知道,宁庄主只是一介孱弱的书生,一生经商,酷爱下棋,别说武功了,恐怕他连刀剑都不曾碰过。”     “不,我反倒觉得:宁庄主不但懂武功,而且还是位高手。”秦锦绣盯着黑暗中的方正,“我清楚地记得,替他按压胸口时,十分明显地感觉到他胸前强硬的腹肌,那种柔韧的肌肉,绝非是三五日能练成的,所以他怎么可能是孱弱的书生呢?”     “这么说来,他极有可能是诈死,却被我们阴差阳错地给救了?”方正倚在长枕上,困意全无,“但他为什么要诈死呢?毕竟他才是棋局山庄真正的主人。”     秦锦绣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或许他意识到了威胁,否则他是不会出此下策的。”     “威胁?”方正谢谢琢磨,随后静静地说:“那我们不妨借宁香蕋与万少爷配冥婚的事情,再去趟棋局山庄一探究竟。”     “好。”秦锦绣赞同地微笑,“我也正有此意,按照目前我们掌握的所有信息,可以认定,杀害宁香蕋和柳师傅的凶手,应该是同一人,此人狡猾至极,竟然能让琉月甘心为其送死,所以,凶手应该是他们身边的人,原来我们认定宁香云和宁子浩的嫌疑最大,如今看来,宁庄主和陈叔也有嫌疑。”     秦锦绣笃定地说道:“所有的秘密,定是在水流云在残局里。”     “你说的有些道理,不过陈叔也有嫌疑?”方正不解,“我觉得,他送我们离开那日所说的话语,是故意说的,定是想让咱们为他死去的儿女伸冤。”     秦锦绣语调执着,“管他呢,不妨,明日我们便动身去棋局山庄,再找陈叔,问个明白。”     方正浅笑劝慰,“不忙,还是再等等唐狄和王汉的消息,根据万家管事的描述,盗墓贼是附近几个城郭有名的大阴官儿,若是真抓住他,也是造福一方百姓了。“     “好。”秦锦绣顽皮地吐过舌头,“那就后天动身。”     “嗯。”方正默默地应答。     “对了,你摸摸这个。”秦锦绣从荷包里摸出一颗小棋子,交到方正手中。     方正闭上眼睛细细地摸过,“这是从宁子虔胃里发现的小棋子?”     “对。”秦锦绣明快地回道:“我觉得这颗小棋子和我们发现的小棋子同出一辙,应该都是组成棋子花瓶的,只不过位置各不同罢了,你瞧,这颗棋子表面凹凸不平,应该是花瓶底部的座子,等到了棋局山庄,咱们暗中找小梦确认一下。”     “也好。”方正听了秦锦绣的推测,又仔细地在手心摸了摸,思忖片刻道:“你说得有几分道理,宁子虔冒死吞下棋子,说明棋子非常重要,真没想到你如此细心,不当捕快真是委屈了。”     “那是自然。”秦锦绣扬起小脸,得意洋洋道:“仵作和捕快的工作,对我来说,得心应手,两不耽误。”     “你啊。”方正苦笑摇头,早就料到了秦锦绣会如此说,就姑且让她高兴一回吧。     “啊。”有些困意的秦锦绣打起了哈欠,连声说道:“睡吧,睡吧,等明天晚上,再接着讨论。”     “好,你快躺下,小心着凉。”方正向床边让了让。     “嗯,还是你舒服呀,竟然半卧在枕头上和我讨论。”秦锦绣乖乖地躺下后,嘟嘟囔囔地说。     “不是的。”方正如玉的脸颊微微泛红,羞涩地小声嘀咕,“白日里,下了一整天的雨,屋内阴冷湿凉,我只是想暖暖被子,怕你躺下的时候,太凉了而已。”     “呃。”秦锦绣彻底被方正打败,原来他是在给自己暖被窝,真是十足的暖男呀!     秦锦绣心里美滋滋的,之前的困意全无。     还天马行空的一顿乱想,想到动人逼真的时候,秦锦绣竟然偷偷地掩住被角独自傻笑起来。     “锦绣。”方正察觉到秦锦绣的异响,关切的唤道。     “啊?”秦锦绣收回笑意,神秘兮兮地问道:“你说,水流云下的山洞里是不是藏着富可敌国的金银财宝?”     “这……”方正面带迟疑,怔了怔,“从未听说过什么宝藏的传说呀。”     “没听说过,并不代表,不存在呀。”秦锦绣满脸财迷的模样,“即使没有金银财宝,也许也是哪个大人物的陵墓入口,藏着些秘笈宝典……”     秦锦绣越说越兴奋,径直转向方正,“要是咱们侦破了此案,是不是所有的一切都归我们了?太好了,到时候,你也别做累死累活的鬼县令了,不如我们去干一番大事业?”     “大事业?就你和我?”方正言语微冷,敲了一下沉浸在美梦中的秦锦绣。“是不是又犯你爹的老毛病?”     “我爹怎么了?”秦锦绣不高兴地努起小嘴,一下子坐起来,一手掐住玲珑的小蛮腰,一手指向方正。     “你别清高啊,这叫干一行,爱一行,行行出状元,我爹当年是为了将一品棺材铺发扬光大,也是为了整个棺材行业的发展,才会铤而走险,不惜搭上自己的名声,去盗取失传的棺材板,这种高尚的行为,你作为一县之主,不嘉奖也就算了,竟然还大言不惭的贬低挖苦,真是太令人寒心了。”     秦锦绣说到动情之处,竟然有几分哽咽。     “什么?”方正简直不敢相信自己所听到的,句句歪理邪说,但句句又好似都在理儿上,反倒自己是非不分了。     艾玛,真是万分折服这个天生胡搅蛮缠、性情古灵精怪的女子。     对待她,绝对不能按照常理出牌。     方正清了清嗓子,一把握住秦锦绣的手,将其拉拽到自己怀里,蛊惑在耳边说:“你说得都对,改日,我定会亲自拜访一品棺材铺,再为你爹题写牌匾,可好?”     “这还差不多。”秦锦绣露出狡黠的笑容。     “那你说,牌匾上写什么好呢?”方正故弄玄虚地问道。     “随便,想写什么写什么。”秦锦绣一副满不在乎的模样。     “好,”方正一本正经地说:“那我不如写:盗亦有道四个大字,你看可好?”     “盗亦有道?”秦锦绣傻了眼,这分明是损人,不是夸人,他是在埋汰自己。     “方正。”秦锦绣悄悄抬起小脚,对准了方正的大腿。     “哈哈。”方正灵活地避开秦锦绣的飞腿,大笑不止。     “哼,方正,你学坏了。”秦锦绣白了方正一眼。     “拜你所赐。”方正认真地回道。     秦锦绣顿时安静下来,想起自己接连几日的多愁善感,重重地叹道,“哎,或许吧,我也觉得自己变了好多,彼此,彼此。”     “对,彼此,彼此。”方正的脸上露出一道迷人的笑弧。     屋内顿时安静了下来,谁也没有再说话,只听到彼此重重的喘息。     良久,半轮月牙害羞地出现在星空下,发出微弱盈盈的光芒。     秦锦绣和方正静悄悄地相拥安睡,忘记了所有的忧伤和痛楚。           第一百一十章 眉目(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次日清晨,天空放晴,明媚阳光的驱散了浓浓的潮气,屋内暖洋洋的。     秦锦绣和方正一觉睡到天亮,用过早餐后,两人闲来无事,在大堂里整理县衙里陈年的卷宗。     接近午时,唐狄和王汉风尘仆仆地从外而进,“方大人,方夫人。”     “一路辛苦。”性急的秦锦绣忙问道:“可捉住盗墓贼了?”     善于察言观色的王汉立即拱起双手,谦恭地回道:“启禀方夫人,我们晚去了一步。”     “盗墓贼跑了?”方正惊讶地站立。     唐狄摇摇头,“不,他没有跑。”     “那……”秦锦绣和方正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王汉惋惜地回道:“他的确没有跑,因为他死了。”     “死了?”秦锦绣也随着震惊地站立,敏锐地眯起双眼,“怎么会死呢?那尸首可带回来了?”     “带回来也没有用呀。”唐狄细细解释,“盗墓贼姓杨,乡亲们都叫他杨神通,他不但会盗墓,而且是附近有名的风水先生,还会设坛求雨,做法事,是个十足的大阴官,专门吃阴阳饭的,只是年纪大了些。”     王汉也接着说道:“杨神通已经年近半百,平日里身子还算结实,但近日染了风寒,竟然卧床不起,听他自己说,是因为得罪了各方的神灵,又沾染了多年的尸毒,所以拒绝请大夫,只是一味喝符水,贴符咒,当我和唐狄找到他时,他已经奄奄一息,不久便咽了气。”     “这就是害人终害己。”方正眼神幽然地盯着唐狄肩上的小包裹,缓缓地问:“那他临终前,可说过什么?”     “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屋顶的房梁。”王汉想起当时的情景,依然心有余悸。     “房梁?”秦锦绣蹙眉疑惑,“难道房梁上藏着东西?”     “夫人高明,房梁上的确有东西。”唐狄面带钦佩地称赞。     “是什么呢?”方正径直问道。     “是一本花名册和一叠银票。”唐狄取下肩上的小包裹,递给方正,“其实,杨神通早已经吩咐过家人,房梁上藏有木盒子,没想到临终前,遇到了我们,他的家人便委托我和王汉将此物转交给县衙,请方大人过目。”     方正迟疑地打开花名册,定睛一瞧,不由得大惊失色,如玉的脸色越来越黑,仿若乌云压顶。     “上面写了什么?”秦锦绣好奇地凑了过去。     方正眼神黯淡,死死攥紧拳头说:“天下奇闻,天下奇闻,他竟然厚着脸皮将这一生盗过所有的墓葬都记录下来,真令人神共愤。”     “啊?罪证本?”秦锦绣惊讶地接过花名册,只见上面密密麻麻地记录着偷盗墓葬的年月和墓主人的身份,资料非常详细,秦锦绣一路翻页下去,艾玛,足足有数十页之多。     而最后的扉页上,还明晃晃地记载了两例偷女尸,配冥婚的事情,第一例就是二十年前,方正的生母被盗取尸体,暗中许配给了因痨病而死的冯员外一事。     上面白纸红字,清清楚楚地写着:墓主无名,但身怀六甲,在墓中产子,其子被星云大师收养,星云大师慈悲为怀,点化了自己。     而第二例,便是数月前,宁香蕋的尸身被配给了万少爷。     秦锦绣合上有些恐惧的花名册,内心起伏不定,杨神通到底有什么意图?这分明是本犯罪记录流水账呀。     秦锦绣偷偷瞄了方正一眼,难怪他气愤填膺,这个杨神通真是罪大恶极,死不足惜。     玲珑的王汉早就料到方正会如此,谦恭地劝慰:“请方大人节哀。”     方正顿了顿,墨色的眸光中闪耀着明亮的光泽,冷清地扫过厚厚一摞的银票,阴沉地问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回方大人。”王汉低低地回答:“杨神通一生无子,只有一个内侄女香荷,听香荷说,杨神通吃的是阴间饭,虽然赚了钱,却不能好花,果然犯了忌讳,惹了众怒,遭到了报应,五年前,杨神通的妻子和两个聋哑的儿子被雷劈死了,杨神通痛不欲生,要不是香荷的细心照料,恐怕,他早就随妻儿去了。”     “是呀。”     唐狄接着说道:“听香荷说:从此以后,杨神通怕自己罪孽太深重,妻儿在阴间的日子不好过,近年来,一直在默默的赎罪,所以从那以后,他再也没做过掘坟盗墓的活计,孤僻的性格也变了好多,平日里只依靠给人家看风水墓地,或是做一些法事,来维持生计,日子虽然清贫些,却也心安理得。他将积攒下来的钱,都藏了起来,希望能补偿给曾经盗取墓主的后人,能寻到多少是多少,最后实在找寻不到的,也不必勉强,余下来的银子,他希望能为穷苦百姓,做些善事。”     王汉举起手,指着银票,“这些足足有九十九张银票,共计八千一百两银子,寓意九九归一。当香荷得知我们是万县的捕快后,便痛快地将包裹给了我们,想将此事交给方大人处理。”     方正脸色幽冷,眸深如夜地盯着花名册和银票,神色凛然,若有所思。     秦锦绣却是恍若大悟的模样,随即又摇了摇头,“原来是这样,可是,不对呀。既然杨神通在妻儿横死之后,便金盆洗手,不再干掘坟盗墓的事情,又为何盗取宁香蕋的坟墓呢?”     “还有……”秦锦绣挑眉说道:“既然他年纪已高,又怎么会有体力再去盗墓呢?此事前前后后,根本说不通。”     方正轻轻翻过厚厚一缕银票,没有作声。     “这……”唐狄和王汉相互看了一眼。     唐狄坚定执着地解释,“回夫人,那香荷为人坦诚,性情柔弱,对我们没有丝毫隐瞒和欺骗,但至于杨神通为何又在花甲之龄重操旧业,她也不知晓,又十分困惑。”     “是呀,”王汉也随着大声附和:“唐狄说得对,香荷是个好姑娘,年纪虽小,却知晓大义,我和唐狄事先还问过杨神通家附近的邻居,他们都说,杨神通和香荷为人和气,生活简朴,和周围的人相处得极好,杨神通还时常免费给村里的邻居看风水宝地呢。”     听着唐狄和王汉真挚的话语,秦锦绣看向一张张发黄的银票,缓缓叹息,低声说道:“浪子回头,金不换,迟暮之年能悔悟,也实属难得,杨神通一生行走阴阳两端,图的就是财,最终却落个家破人亡,钱财散尽的下场,受到的惩罚也够了。”     秦锦绣转向方正,眼神明媚,月华浅浅地笑道:“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吧,总是纠结在一处,受苦的只有自己。”     方正微微颤动,紧锁的眉峰缓缓舒展,轻轻叹了口气,意蕴深长地点点头:“是呀,都已经过去二十年了,我的确应该放下了,只是这又可怜又可恨的杨神通,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秦锦绣心疼地拂过方正的衣袖。     唐狄和王汉也神色沉重,默不作声。     大堂内陷入了暂时的静寂。     良久,秦锦绣随意地抽出几张颜色发黄的银票,小嘴嘟嘟囔囔,“这个杨神通好能攒钱,和我家的老爷子有一拼。”     “是呀?”方正终于调整好心态,温润地问道。     “是呀,是呀。”秦锦绣咧开小嘴,顽皮地眨动双眼,“你没看到,我带过来的丰厚嫁妆吗?那只是九牛一毛哦?”     “哦?”方正揶揄地自嘲,“原来倒是我高攀了。”     “那是当然。”秦锦绣洋洋自得地盯着银票。     突然,秦锦绣眼前一亮,喜上眉梢,“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知道杨神通为什么会盗取宁香蕋的尸身了。”     “啊?”方正、唐狄和王汉纷纷惊愕地看向秦锦绣。     只见秦锦绣麻利地从厚厚一摞银票的底部、中部、和上部分别抽出几张,放在手里,细细地解释:“你们瞧,这张存在鑫盛腾钱庄里的五百两银票,年代久远,足有十年之久,而这张存在老钱庄里的五百两银票,却只有五、六年的时间,而这张,却是数月前的银票,这说明什么?”     方正顿时豁然开朗,“你的意思是:这笔八千一百两的银子,是杨神通多年积累攒下的?”     “不错,就是这个意思。”秦锦绣给了方正一个大大的微笑,真是好聪明,一点即透。     但唐狄和王汉却是满脸疑惑不解。     老实淳朴的唐狄更是直接地问道:“方大人和方夫人到底什么意思呀?”     秦锦绣扬起一叠银票,抿嘴笑道:“是这样的,杨神通掘坟盗墓多年,积攒下不少的银子,却未曾想,多行不义必自毙,虽然自己性命无碍,却害了妻儿,或许在至亲亲人过世后,杨神通才真正悔悟到自己犯下的罪孽,决定金盆洗手,所以,当你们费力地找寻与杨神通生平较为熟悉的邻居时,他们皆对杨神通的印象极佳。”     “不对呀,他若是金盆洗手,为何又盗取了宁香蕋的尸首?”不解的王汉径直打断秦锦绣的话语。           第一百一十一章 关键(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为了银票。”方正风雅地指向秦锦绣手中暂新的银票,“杨神通是为了凑足九九八千一百两银票,才会再次铤而走险,你们看,那几张银票近年的银票正是出自万家的大元钱庄。”     “我明白了。虽然杨神通临死前什么也没有说,但我们可以根据当中近期的银票,找到钱庄,再顺藤摸瓜,找到背后黑手,定会有重要的发现。”     王汉心中透彻,眉头舒展,“还是方大人和方夫人聪慧,几下子便想到了事情的关键,我和唐狄几乎讨论了一路,却毫无线索,真是笨拙可笑。”     “是呀。”唐狄信服地伸出大拇指,随声附和。     秦锦绣有些不好意思,微微低下了头。     方正微笑地眼神望过去,示意秦锦绣:这不是你的风格呀。     秦锦绣反而怒瞪了方正几眼,懂什么,自己原本就是谦恭娟秀的女子。     方正苦笑摇头:若是秦锦绣能算作谦恭娟秀的女子,那这世间所有的女子都可以称作温柔如水了。     一旁的唐狄大步向前,“方大人,下面,我们如何做?”     方正沉思片刻,沉稳地说:“不妨,我们分头行事,我和锦绣根据银票的线索,去寻找隐藏在背后的人,你们拿着花名册,去分发银两吧。”     “这……”唐狄面带迟疑,八千一百两银子可不是小数,方正真的如此信任自己和王汉?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我们三人相识这么久,我自然是信得过你们。”方正看出了唐狄的疑虑,缓声劝慰,“这毕竟是杨神通死前的心愿,而且对于墓主的亲人来说,也是份迟来的安慰。”     “对啊,”秦锦绣又开始叽叽喳喳,“香荷姑娘如此信任我们,我们更是要尽快完成他们的心愿。”     “承蒙方大人何方夫人如此信任,我等定不负所望。”唐狄和王汉跪落在地,朗朗而语。     “好。”秦锦绣朝方正甜美一笑,他果然是性情中人,对人信任,办事稳妥,做个小小的县令,真是屈才了,真不知道当今皇上的眼睛长哪里去了。     方正却关切地看向唐狄和王汉,“时辰不早了,你们一路辛苦,先回去安歇吧,有事情,明日再议。”     “谢方大人关心。”唐狄和王汉的确是累了,一一拜别后,离开大堂。     空旷的大堂上,又只剩下秦锦绣和方正两个人。     忽然,有几只灰色的鸽子盘旋在屋檐周围,迟迟不肯离去,其中一只还飞进了屋内,咕咕地不停乱叫,像是在欢快的唱歌一样。     方正和秦锦绣会意地对视后,伸出了手臂,吹了几声口哨。     鸽子果然听话地落了下来。     秦锦绣忙取下绑在鸽子腿上的信函,麻利地交给方正。     方正只扫了一眼,便脸色微变,紧紧抿着嘴唇,眉峰再次纠结。     “是顾砚竹来的信函吗?”秦锦绣这次学乖了,根本没有提及任何与令狐秋有关的问题。     方正显然非常满意的点点头,但神色凛然如初。     “棋局山庄出事了?”秦锦绣追问道。     “宁子浩死了。”方正眼神幽然地说。     “什么?”秦锦绣急忙抢过顾砚竹发来的信函,果然信函上寥寥数笔写出了棋局山庄的惊天巨变。     方正更是眼神幽冷地讲道:“砚竹在信上说:宁子浩在玲珑阁的雅间里死去,死状和你之前所见宁子虔满脸流脓的模样同出一辙。”     “可是宁子虔是死于肾衰竭,而不是中毒而亡呀?”秦锦绣不解。     “你可还记得在宁子虔体内发现的小种子?”方正挑眉问道。     “记得呀。”秦锦绣点头。     方正缓缓讲道:“那就对了,从棋局山庄回来,我便将那几颗小种子放在茶房里培育,今早,我去看了一下,那小种子竟然已经发芽了。”     “真的吗?”秦锦绣对方正多了分敬仰,“到底是什么植物的种子。”     方正坚定地说:“我查过古籍,确实是神秘的金银树,不过金银树多在寒凉之地,为外族所有,从未在中原地带发现过此树。”     “你是说,此事与外族有关联?”秦锦绣大吃一惊。     “也不一定,近年来,我中原与外族兵戈暂止,商家来往甚密,或许是从外族带来的,也不稀奇。”方正细细解答。     “听闻外族对中原的瓷器和字画特别钟爱,宁家是从事古董生意的,自然定与外族也有关联。按照砚竹信里所说:如今棋局山庄乱作一团,宁庄主已经将消息封锁,将棋局山庄闭庄,所有人都是只许进,不许出,形势颇为复杂。”     秦锦绣转动小眼珠,掐指一算,“那三日后的棋局大赛呢?”     方正沉思不语,对着大堂外面又吹了几声长短不一的口哨,又有几只灰白色的鸽子飞了进来,听话地落在桌案上。     方正一边取下信函,一边从桌案底部的瓷罐里取出一些谷粒,撒在地上,劳苦功高的鸽子们,立即飞过去啄食谷粒。     秦锦绣羞愧地低下头,艾玛,自己之前取信函时,怎么没想到喂食鸽子呢?真是太笨了。     只见方正看过新的信函之后,低沉地讲道:“信函上说:三日后的棋局大赛照常进行,只不过……”     “哦?”秦锦绣震惊地看向方正,“宁庄主疯了吗?亲生儿子死了,不安排葬礼,竟然还要博取清誉?”     “不是你所想的那样。”方正将信函递给秦锦绣。     “宁子浩是宁家长子,寄托着宁庄主全部的希望,宁子浩的死,对宁庄主打击很大,宁庄主虽然宣布,照常举行举行棋局大赛,但棋局大赛是和宁子浩的葬礼一同在水流云在前举行,而且所有人都要身着素白,为宁子浩披麻戴孝,在没有捉到谋害宁子浩的凶手之前,所有人不得擅自离开棋局山庄。”     方正语气加重,“宁庄主放言,若一日不为宁子浩伸冤,所有人便不能离开玲珑阁,若十年还抓不到凶手,他愿意奉养玲珑阁内所有人一直到终老病死,算是为宁子浩陪葬。”     “天呀。”秦锦绣震惊得哑口无言。     “锦绣,我觉得是宁庄主说到做到之人,所以我们必须马上启程去棋局山庄。”方正坚定地说。     “那这银票?”秦锦绣指着杨神通留下的包裹。     “我有办法。”方正微微一笑,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哦。”秦锦绣虽然疑惑不解,却是十分信服方正,“那事不宜迟,我们马上启程。”     “好。”方正温润地颌首,但随后鬼魅地将颀长的手指放在唇边,“嘘,小心些,别惊动了莲姨。”     “呃。”秦锦绣差点忘记了心疼自己的莲姨,随即举起小手,在空中起伏不定,乖乖地回应:“放心吧,我会像风一样,偷偷地来,偷偷地走,不带走一片云彩。”     “哈哈。”方正已经习惯秦锦绣时常冒出来的新鲜词语。     两人蹑手蹑脚地用最快的速度,简单带了些衣物和银两,双双走出县衙大门。     谁知道刚迈过县衙的大门槛,便看到莲姨挎着菜篮子迎了上来。     “你们要去哪里呀?”莲姨慈祥地问道。     “我们,我们……”秦锦绣结结巴巴地拽了拽方正的衣角,实在不忍心欺骗莲姨。     方正顿了顿,低眉顺眼地说:“我和锦绣要出趟远门。”     “又去办案?”莲姨提高声调,惊讶地说:“不行,不行,要走,你一个人走,不能让锦绣跟着你风餐露宿的折腾。”     “不,不,”秦锦绣急忙向前挽住莲姨的手臂,对着方正使过眼色,“不是办案,是游玩,游玩。”     方正也随声附和,“对,是游玩。”     “游玩?”莲姨不相信地看着秦锦绣。     秦锦绣傻笑了几下,“我在屋里呆着闷得慌,心情有些抑郁,方正便想陪我出去走走,散散心。”     秦锦绣又倚在莲姨的肩膀上,撒娇地柔声说:“莲姨,我们一同去吧,有你在,方正也不敢欺负我。”     “哦,是这样呀。”莲姨喘了口气,微笑道:“你们小两口去吧,我就不去了,不过你放心,若是方正敢欺负你,回来后,你一五一十地告诉我,我饶不了他。”     “谢谢莲姨。”秦锦绣软绵绵地微笑,飞给方正一记得意地眼神。     方正苦叹不止,装着委屈的模样,拱起双手,“莲姨放心,我会照顾好锦绣的。”     “那就好,毕竟你们是夫妻,这夫妻同心,本就是一人,疼爱她,是你应该做的。”     莲姨暖暖地说:“趁着雨后天晴,阳光好,你们快上路吧,听闻邻县的城隍庙,明日开集,你们也去凑凑热闹。别忘记去庙里求个平安符,保佑你们一生都平平安安,顺顺利利。”     “好的。”秦锦绣甜甜地应道,“我还要给莲姨求一个平安符,祝愿莲姨长命百岁呢。”     “好,好。”莲姨欣慰地握住秦锦绣的小手,眼中竟有几分氤氲。     一阵寒暄之后,两人在莲姨亲切的注视下,消失在长长的街巷中。           第一百一十二章 关键(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喂,锦绣,没想到你还会撒娇耍赖。”方正揶揄地微笑。     “嗤。”秦锦绣白了方正一眼,慢悠悠地说:“还不是因为你,我也只能暂时委屈一下自己高大光辉的形象了。”     “哈哈!”方正微笑着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秦锦绣,装模作样地说:“果然非常高大光辉。”     “那是自然。”秦锦绣得意地摆出招牌动作,胸前一片高耸。     方正抿着嘴,忍俊不禁。     两人说说笑笑地赶路,走了一会儿后,秦锦绣忽然停了下来,朝四周看了看,惊讶地问道: “哎,不对呀,这是三生桥的方向呀。”     “没错,我们就是先要去趟月浓花坊。”方正眼神闪亮地回应。     “哦。”秦锦绣没有言语,忽而眸光一亮,“我知道了,你是想去找明月姑娘帮忙,让她找出银票的出处?”     “是的。”方正眸中带笑,“明月姑娘见多识广,月浓花坊又是纸醉金迷的销金窝,一定知晓银票出自哪家银庄。”     “你真聪明。”秦锦绣欢喜地夸奖,“还知道用巧力。”     “都是拜你所赐。”方正坦然而语,自从遇到秦锦绣之后,无论是性情,还是想法,都改变了好多,自己真的一刻也离不开她了。     “你终于记起我的好处了。”秦锦绣甜美地微笑,“那怎么还不承认我这个师傅呢?”     方正的脸立刻沉了几分,哎,她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总想着占自己便宜,看来,一定要想个万全之策,灭了她蠢蠢欲动的想法。     方正顿了顿,轻轻咳了几声,随即拱起双手,高声说:“我是金銮殿上,吾皇钦点的翰林榜眼,此生都只能是天子门生,虽然今日远离庙堂之高,但皇恩浩荡,我怎么能胡乱认师傅呢?再说……”     方正扫了秦锦绣几眼,被秦锦绣可怜兮兮的眼神所刺痛,生生咽下了嘴边的话语。     方正疼惜地盯着秦锦绣,万分地自责,难道自己的话说得太重了?伤到她的自尊了?     谁知道秦锦绣却微微扬起小脑袋,“嗯,对,对,我差点忘记了,你还是高高在上的天子门生。”秦锦绣眯起眼睛,开始拍方正的马屁,“若是哪日,皇上突然想起来,还有你这个不受宠的徒弟,弄不好,会将貌美如花的公主许配给你呢。”     秦锦绣大笑,“呀?到那时候,你可就是威风凛凛的驸马爷了?”     “秦锦绣。”方正重重的喝止,“难道你一天到晚都再想这些无聊的事情?”     “不,不。”秦锦绣加快脚步,笑盈盈道:“我每天都在想案情,只用很少,很少的时间,想想闲事的。”     方正低沉不语,故意板起黑脸,背过身去。     秦锦绣急忙加快了步伐,跟了上去。     一盏茶后,两人已经坐在素雅的召棠苑内。     方正和秦锦绣一声不吭地饮着热茶,而明月姑娘正仔仔细细地看着每一张银票。     “怎么样?”秦锦绣谨慎地问道:“你可知道这银票出自哪里?”     明月缓缓放下手中的银票,蹙眉笑道:“这几张年代较久的银票,都是出自万县和临县几家老店,但这几张。”     明月指着桌案上暂新的银票,“这几张应该出自京城,不是万县钱庄的。”     “京城?”方正和秦锦绣对视了一眼,“你能确定吗?”     明月点头道:“我自然确定,你们看,京城钱庄的银票所用的纸章都是上等的木料纸,颜色晶莹,是从一个批次的上百张里挑选出来的,而咱们万县和临县的银票都是普通的木料纸,颜色发黄,即使是新的银票,也不会如这张白亮。”     方正仔细盯着银票,微微地点点头。     秦锦绣更是恍然大悟,原来小小的纸张上面,还有如此奥妙,真是大开眼界。     不过明月所言,那个杨神通还去过京城?     秦锦绣低头思忖,或许这几张银票出自财大气粗的万家。     没想到万家为了给万少爷配冥婚,能如此大手笔。     一旁的方正却看出了端倪,“那这几张呢?”     明月顺眼看去,立即惊呼道:“这不是和柳师傅送花宴上的银票一样吗?”     “你说什么?”秦锦绣立刻站立了起来,“真的吗?”     “错不了。”明月笃定地说:“柳师傅是花坊中的熟人,又死在花坊,对于他的东西,我都分外的留神,虽然我在花姨娘那里只瞧过一眼,但已经铭记于心,这两张银票所在的钱庄虽然不同,但所用的样式和密文都是相同的,显然背后是同一个老板。”     明月又进一步地指着银票中央,密密麻麻的图案,“你们瞧,很少有钱庄用如此复杂的密文,这些小圆点,像不像小棋子?我特意查过,所有的小圆点加起来,刚好是一盘棋,看来这家钱庄的老板是酷爱下棋的人。”     又是棋局山庄,方正和秦锦绣会意地彼此对视,心中明了。     “多谢明月姑娘。”方正也站立起来,浅浅一礼。     “方大人客气了。”明月缓缓地抿嘴笑道:“方大人和方夫人执着认真,凡事亲历亲为,着实让明月佩服,尤其是方夫人,总是如风而来,如风而去,将月浓花坊姑娘们的心弄得痒痒的。”     “哦?”方正溺爱地看向秦锦绣,笑而不语。     “这个……”秦锦绣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明月盈盈一笑,“下次,方夫人再来时,一定要告知我,我也好安排妥当,换一批姑娘陪着。”     “好。”秦锦绣迎上明月的美眸。     明月柔美的点头。     方正温润而语,“事不宜迟,我们还有要远行,就在此别过,希望我们再来时,已经真相大白。”     “嗯。”明月满脸坚定,“我坚信,以方大人和方夫人的聪明才智一定会做到。”     “你也要注意身子,花坊作息不规律,莫太过劳累。”秦锦绣关切地挽起明月白皙的手。     “谢谢。”明月激动着回应。     就在方正和秦锦绣欲推开房门,转身离去时,明月突然一语,“对了,我想起来一件事,不知道对案情有没有帮助?”     “哦?”秦锦绣和方正止住脚步。     “前几天听莘月、梦月几人闲聊,无意中提及琉月的事情,经她们提点,我倒是也生出几分疑惑。”明月细细讲道:“她们说琉月有头疾,我也觉得,她可能真些不妥。”     “不妥?”秦锦绣大吃一惊。     “是呀,琉月和我私底下的关系是很好的,可是有几个月,她竟然对我也不理不睬,我送去的密信,都被退了回来。”明月思索道:“还将我们义结金兰的信物退了回来,还扬言要我和割袍。”     “你们可曾吵架?”方正眼神幽幽地问道。     “没有呀。”明月摇摇头,“她性情变得非常突然,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毕竟有多年的情谊,我没有去找她理论。可是事情和奇怪,过了数月,她竟然又登门拜访,和我哭诉道歉。”     明月微微叹过,“我知道琉月爱使小性子,所以也没有和她争论,不过,听莘月和梦月所言,才觉得,琉月真的有头疾。”     “她总如此反复无常吗?”秦锦绣试探地问道,神色凛然。     “嗯,一年之中,总有那么几回吧。”明月柔声回答,“尤其是她失了身之后,更为反复无常。”     “是不是每次湘公子来过之后,琉月便性情大变?”秦锦绣不动声色地追问。     明月思忖半分,“以往我确实没放在心上,今日经你这么一问,仔细想想,还真的如此,想必琉月对湘公子用情至深,琉月内心苦闷吧。”     “或许吧。”秦锦绣隐隐地点点头。     “如果琉月真的有头疾,难道她是自己跌落溪园的河水中的?”明月惊叹地问。     “事到如今,我也只能坦诚相告。”方正温润地背过手去。     “琉月是被人袭击,误认为她死了,便顺手扔进溪园河水中的,但是不久,琉月却苏醒过来,溪园的水不深,原本她可以大声呼救,或是自己爬上岸边,但她没有这么做。”方正语调迟缓,“她偏偏选择了自溺而亡。”     “自溺?”明月万分震惊,“她自己想死?”     “对,我给她详细的验过尸体,她的头遭受过重创,从肺部的气泡来看,她是自溺身亡的。”秦锦绣解释,“只不过贼人太过狡诈,并不知晓琉月的真正死因,却上演了一出众目睽睽之下的烧尸好戏。”     “我明白了,怪不得你们总是明里暗地打听湘公子的事情,能让琉月心甘情愿死的,的确只有湘公子。”明月豁然开朗,随即娇羞地微微蹙眉,“湘公子宛如如美玉,的确值得女子爱恋。”     “也包括你自己?”秦锦绣一语道破,直勾勾地盯着明月的双眼。     明月顿了顿,“我?”     “事到如今,明月姑娘还要苦苦隐瞒吗?”方正重敲一锤,“其实,你一直再替湘公子隐瞒,你一定知晓湘公子的真实身份,是不是?”     “我……”明月吞吞吐吐,目光躲闪不定。           第一百一十三章 利用(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我……”被看穿心思的明月,娇柔红润的脸色顿时变得惨淡苍白。     秦锦绣心中暗道:有戏呀?不禁偷偷瞄过义正言辞的方正。     两人眼神会意的交融,开始对明月进行诈问。     只见秦锦绣低眸流光,真诚地说道:“明月,你是明白人,自然知晓湘公子对你无情无意,他不过是在利用你,你又何必依然死心塌地地痴情于他?到头来,惹得自己满心伤痕,而错过真正的幸福。”     明月美眸中漾满晶莹的泪水,哽咽柔声道:“其实,我……”     明月从怀中取出一枚带着裂纹的玉佩,捧在手心,“我自己也清清楚楚,湘公子心中只有琉月一人,但我就是抑制不住自己对他的痴恋,为了能让湘公子的眼神在我身上多停留一分,我心甘情愿做琉月的替身,也心甘情愿为湘公子做任何事情,哪怕是违背道德的。”     “你这又是何苦?”方正苦苦叹过,劝慰明月的同时,心中也激荡不平,自己的心,何尝不是和明月一样,明知道秦锦绣对自己无情,却宁愿深陷于此,甘之如饴,不过自己也强过明月百倍,毕竟秦锦绣是值得自己爱恋的人。     而明月却所托非人。     “哎……”明月的泪滴立刻如断线的珍珠,颗颗滚落,自嘲地说道:“我在风月场多年,最擅长逢场作戏,左右逢迎,对于和湘公子之间的感情,藏得严丝合缝,不曾想过,却被聪慧的方大人和方夫人看穿心事,我真是惭愧于心,同时也心服口服,只是我真的很想知道,到底什么地方露出了马脚?”     秦锦绣微笑,“其实你做的很好,否则,上次我们来时,就应该看透你与湘公子之间的纠缠,但我们信任你,被你蒙蔽了。正是因为你做得太好了,凡事都如此完美,才会引起我们的怀疑,这些天,我闲来无事,静下心来,想了好多事情,便隐隐猜到你们之间的关系,再说……”     秦锦绣停顿了一会儿,转动黑黑的小眼珠,“我曾经托人打听过,花姨娘虽然老了,但精气神儿还在,如今在邻县养老,她闭口不答自己为何离开花坊。”     秦锦绣看了看华丽的四周,“这有名的月浓花坊,怎么会交到一个如此年轻的女子手里,毕竟论资历还是手腕,你都不如花姨娘。”     “我……”明月紧紧抿着红唇,紧张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所以。”秦锦绣更近一步,目光凌厉,“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有人在背后支持你,而那个人,就是湘公子,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湘公子就是月浓花坊背后的金主,什么琉月**之类的事情,都是你和湘公子编造出来的假话,对不对?”     “不,不是的,琉月被人欺负的事情是真的。”明月眼神凌乱,不停地挥舞双手。     方正见时机成熟,轻轻拂过衣袖,坚定而语,“其实,很多事情,我们都已经知晓,本想再过段时日来问你,可是最近发生太多的事情,所以便提前来了,希望你,不要再有所隐瞒,一五一十地告诉我们真相。”     秦锦绣更是开始了温情攻势,“明月,你既聪明伶俐,有重情重义,对琉月姐妹情深,对花坊里的姑娘也是照顾有加,一定会得到福报的,不如对我们坦诚相告?现在,我只问你一句,湘公子是不是棋局山庄的大少爷--宁子浩?”     明月怔住了,惊愕万分地盯着秦锦绣和方正,声音颤动,“你们,你们怎么知道?”     秦锦绣和方正相互对视,心中大喜,看来已经成功的击破明月心中最后的防线。     方正脸色凛然,深沉地低吟道:“根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证据,基本可以认定湘公子就是宁子浩,只是缺乏有力的人证,而那个人证,就是你,虽然你对湘公子爱恋颇深,但我和锦绣都希望你能深明大义,讲出事实。”     “也罢。”明月优雅地擦了擦脸上的泪滴,细细地讲道:“既然,你们知晓一切,我便将自己所知道的,都告诉你们吧,也了却我一桩心事。”     “洗耳恭听。”秦锦绣和方正缓缓坐回四角圆凳上。     “其实,在琉月在世时,我和湘公子并不十分熟悉。”明月淡淡地盯着手中残玉,“湘公子是琉月的恩客,只要湘公子来到花坊,只找琉月一人,根本不会看别人一眼,两人又只在海棠苑内你侬我侬,很少出来示人。”     “很少出来示人?那她们没有在庭院里饮酒对弈过吗?”秦锦绣不解地问道。     “是的。”明月摇摇头,“湘公子和琉月都喜静,不喜欢喧闹,所以大多数的时间里,都在屋内。我也只是通过和琉月来往的密信中,了解到湘公子的一些脾气秉性。”     “既然如此,你和湘公子没有丝毫交集,你们又是如何相识的?”方正眼神幽深地问道。     明月脸色微变,眸光变得娇媚,脸上似乎还挂着一丝明媚的微笑,像个娇羞的小女子,低低地说道:“也是天意,那是去年的上元节时,琉月染了风寒,卧病在床,恰巧湘公子来了,琉月素来风雅,不忍让湘公子见到她久病不愈的模样,又怕怠慢了湘公子,便拜托我去侍奉湘公子。”     明月的脸颊上显出丝丝红润,“也就是那次,我再也无法忘记湘公子。”     “你说那次,是不是莘月见到湘公子真容的那次?”秦锦绣不动声色地问道。     “对。”明月眼神明亮,“湘公子不愿呆在我的召棠苑里,我便带着他在庭院里闲逛,一路走走停停,无意间走到了僻静的溪园,因为昨夜刚刚下过夹着雪粒的大雨,岸边的石子路特别湿滑,一不小心,我险些跌入冰冷的河水里,多亏了湘公子出手相助,及时拉住了我。”     明月娇羞地低下头,“可是他戴的白纱斗笠却落入了河中,因此露出了温润如玉的真容,当时莘月正在对面的望月亭里陪客人喝酒,正好看到这一幕,所以才会……”     “原来是英雄救美。”秦锦绣总感觉哪里怪怪的,却说不出来。     “后来呢?”方正追问。     “后来?”明月微微抬起头,失落地说:“后来,琉月的病好了,我就再没有机会接近湘公子,只是在他来花坊时,有几句寒暄的机会,也是仅仅几句而已。”     “琉月知晓你对湘公子的情谊吗?”秦锦绣谨慎地问道。     “不。”明月摇头,“若是她没有遭遇不测,我是不会让自己越陷越深的,毕竟姐妹一场,怎能夺人之美。”     “你的意思是,你是在琉月死后,与湘公子才有接触的?”方正眼神幽深地问。     “嗯。”明月轻轻颌首,“其实,琉月死后的第二日,我便与湘公子见面了。”     “是他提出的送花宴?”秦锦绣惊讶。     “对,他说,要带琉月离开花坊,到一个美丽宁静的地方安葬。”明月悲伤地说:“他也道出了实情,原来他父亲就是月浓花坊背后的金主,他是棋局山庄的大少爷--宁子浩。”     “什么?”秦锦绣震惊地瞪大双眼,“宁庄主是背后金主,那琉月是被宁庄主……”     明月面露伤心,哽咽地回道:“此事隐晦,湘公子并没有明说,是自己的亲生父亲欺负了琉月,但他提及此事时,表情异常的激动和愤怒,估计也**不离十。”     “哦。”秦锦绣的小脑袋里,飞速分析着扑朔迷离的复杂关系。     “他还说了什么?”方正低沉地问道。     “他说,父亲并不知晓他寄情琉月的事情,所以不能直接找花姨娘要人,只能智取。”     明月回忆起那日的情景:“他还说,会安排旁人赎回琉月的尸身,自己不会露面,希望我能帮助他,并且直言,他会让我做花坊的管事,这点小事,他还是能做主的,毕竟月浓花坊迟早要交到他手里。”     明月顿了顿,“但我并不知道,他安排的人竟然是柳师傅,更没有想到柳师傅竟然用悲壮的方式焚烧了自己和明月。”     “难道你心里不怀疑湘公子吗?”秦锦绣巧言问道。     “我自然怀疑,但是每次想到那双温润如玉的面容,我便打消了念头。”明月低头。     “湘公子知晓你们在暗中查案,便假意嘱托我,一心与你们交好,骗取你们的信任,再将你们的动向,一五一十地告知他,我心里虽然不愿意如此做,可是实在是十分喜欢他,为了多见他一面,我只能违背了良心,不过……”     明月语调诚恳,“不过,始料未及,在和方夫人相识之后,我被方夫人的胆识和真性情所感动,我真是很后悔,不知道该如何做?为了对得起天地良心,我只能应付湘公子。”     “明月。”秦锦绣拉住明月的手,“你做的很对,并不是我感动了你,而是你善良的天性左右着你。湘公子明知道你对他的情谊,而一而再,再而三的利用你,根本就不是你的良人,你又何必固执呢?”           第一百一十四章 利用(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明月低声哽咽,缓缓抬起头,看向秦锦绣和方正,落寞的眸光中夹杂些羡慕,“世上最圆满的姻缘,便是郎情妾意,夫妻同心,就向方大人和方夫人这般夫唱妇随,亲密无间,实属难得。而我自幼沦为风尘女子,至死不渝的情谊注定此生与我无缘,对与湘公子,我也心知肚明,无非只是在心中想想,由着自己任性罢了。”     “不会的。”秦锦绣明媚地眼神迎上失落的明月,“无论是皇亲国戚,还是平民百姓,世上的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老天都会一视同仁,只在于我们每个人如何去想,如何去做。如果我们总是一味的伤感哀愁,怨天尤人,幸福就会与我们擦肩而过,而相反,若是我们心中怀着坚定的信念,鼓足勇气去努力实现时,幸福就会离我们越来越近。”     秦锦绣面带微笑,甜美地说:“当幸福真正来临,我们再回过头,想想初衷时,你就会发现,只不过是自己多愁善感,看不开而已。人生苦短,生活不易,又何必一念执着?”     话音刚落,还没来得及看明月的反应,秦锦绣却感到方正执着坚定地眼神紧紧盯着自己。     艾玛,方才的话,好像用在自己和方正身上也合适呀,秦锦绣胆怯地微微低下头,刻意地避过那道炙热的眼神,心中隐隐作痛。     有句话,叫做天意弄人,穿越千年来到这里的自己和方正便是如此.     自己并不怕前方的路荆棘密布,苦难险阻,怕的是伤了他的心,破坏了他原本美满的人生轨迹,因为面对命运,自己无能为力。     若是有一种爱,叫做放弃,自己宁愿挥刀做那无情人,只为成全他的一世幸福!     秦锦绣无奈地咽下喉间的一记咸甜,心如刀绞。     “方夫人?”明月轻声唤着失神中的秦锦绣。     “哦。”秦锦绣故意大声地应答,掩饰自己内心的慌乱。     方正的眉宇间却透过淡淡的忧伤,隐藏在宽大衣袖中的双手,紧紧攥着。     莫要相恋,莫提遗忘,两人都避过了伤心的执念。     伤心痛楚中的明月哪里知晓两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纠缠,因为,此刻,她所有的心思都陷在湘公子身上。     只见她微微颌首,盯着残玉,苦苦叹过,“多谢方夫人的提点,方夫人心胸宽阔,真挚坦诚,想法又别出心裁,真是令明月佩服,正如方夫人所言,事到如今,明月也只能慢慢放手,将他彻底遗忘。”     秦锦绣鼓励地眼神看向明月,“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的。”     “但愿如此。”明月苦涩回应,饱含伤楚的清泪滴落在手心中,化在冰冷的残玉上,了却无痕。     屋内顿时陷入了寂静。     回神的方正忽然注意到盈盈暗光的半块残玉,低声沉稳地问道:“不知,这半块玉佩有何来历?”     明月拭去眼角的泪光,柔声说:“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们,我藏了私心,其实,这块玉是在溪园的岸边捡到的。”     “溪园岸边?”秦锦绣也紧盯着残玉:莫非与琉月和湘公子有关?     明月轻轻拂过残玉,“是呀,当日更夫发现琉月的尸身后,花坊中的所有姑娘都聚到溪园,溪园乱作一团,我也只能装作幸灾乐祸的模样,而在众人不注意时,找到河岸边捡到此块残玉的。你们瞧,这原本应该是块完整的玉佩被一分为二了,玉佩上似乎还有刻字,但至于是我们字?我琢磨了许久,也没有看不明白,到底是我才疏学浅了。”     明月又低声凝神道“我当时也没觉得这半块玉佩有何不妥,还一味的猜测是哪位醉酒的客人或姑娘遗落在河边的,可是后来,我隐约地想起,以往,琉月在世,每次湘公子来花坊时,腰间的荷包里,似乎也半隐着一块残玉。”     “你是猜测,这是湘公子和琉月的信物?”方正紧盯着残玉上模糊的字迹,陷入沉思。     “对。”明月点头,“说起此事来,我真是惭愧万分。毕竟是偏得了琉月的东西。可我真是情不自禁,只要一想到自己和湘公子同执一块玉佩,我就莫名的欢喜,每当入睡之前,思念湘公子而无法入眠时,我都会拿起这半块残玉,细细品味,以慰藉自己的相思之心,我……”     说着说着,明月眼前又是一片氤氲成云。     秦锦绣却瞪圆双眼,眸光凌厉,“你太受感情所羁绊,在我们这些外人看来,这块残玉的主人极有可能是湘公子。你也没有真正看过琉月佩戴此物,一切仅仅是你的猜测而已。而毕竟这半块残玉是在琉月尸身旁发现的,湘公子也有重大的嫌疑。如果此事是真的,那这半块玉佩就是证明湘公子在琉月遇害前后,来过花坊的关键性证据。”     秦锦绣更近一步,直言重语:“也就是说:湘公子就是谋害琉月的凶手,而琉月爱慕湘公子,即使苏醒之后,也不愿苟活,宁愿自溺身亡,一切都顺理成章。”     “不会的,不会的。”明月激动得连连摆手,坚定地说:“湘公子是不会谋害琉月的,这一定是琉月佩戴之物,是凶手移动她身子时无意中落下,一定不是湘公子的。”明月不停的重复,情绪慌乱,显然受到极大的触动。     秦锦绣和方正不动声色的眼神交融,会意于心。     良久,方正侧目相问:“你为什么如此笃定这半块残玉是琉月所有,而不是湘公子的?”     “因为,因为……”明月支支吾吾地低下头,面带羞涩。     “难道你发现了什么?”秦锦绣见明月犹豫不绝,试探地问道。     “我……”明月娇媚的双颊上泛起丝丝红润,“此事说来惭愧,让方大人和方夫人见笑了,因为我每夜都会将这半块残玉,当成湘公子捧在胸口,放在唇边……”     明月眸光低垂,沉吟道:“我发现残玉上面隐约有淡淡的胭脂香气。似乎还是琉月喜爱的茉莉清香,这就说明,只有经常贴身佩戴此物,才会沾染上胭脂香气,所以怎么可能是湘公子呢?”     “原来如此。”秦锦绣缓缓点头,瞄过明月,真没想到,她竟然对湘公子迷恋到如此地步,真是可叹,可怜。     而方正却紧紧盯着半块残玉,蹙眉相问,“听闻明月姑娘熟读经书,擅长吟诗做画,难道猜不出玉佩上的字吗?”     明月落寞地摇头,将残玉放在桌案上,“我也疑惑此事,此字看似熟悉,但实在猜不出到底是什么,不知方大人可认识?”     方正轻轻拿起残玉,迎着明媚的阳光,仔细看去,只见玉佩的中间有半个圆环,圆环内刻着一个笔划很多的字,比常用的汉字,多了几分繁冗,又比复杂的花式篆刻要简洁得多,难道是……     方正心中大惊,脸色微变。     “方大人可认识此字?”明月惊喜地问道。     “我只是猜测而已,还需要回去查查古籍,现在还不能确定。”方正眼神幽深地回应。     “那就好,既然如此,这半块残玉就交给方大人保管吧,若是有机会,请转交给湘公子。”明月低沉而语,“我与他此生无缘,但愿来生,我能赶在琉月之前,遇到湘公子,了却此生的心愿。”     “明月……”秦锦绣见明月如此真性情,犹豫着是不是将宁子浩过逝的消息告诉她,但此刻告知她,她能承受得住吗?     秦锦绣抬起头看向方正。     方正果然阻止住秦锦绣,示意其先缓一缓。     秦锦绣默默地点头应下。     眉头紧锁的方正将残玉轻轻收起,面色凛然地说道:“那就多谢明月姑娘了。”     “方大人客气。”明月有些失魂落魄,失去了往日明艳纤秀的光彩,转向秦锦绣低声说:“关于湘公子的任何事情,方大人和方夫人还有什么疑问,明月若是知晓,一定知无不尽,倾情相告,也为自己曾经做下的错事,做些弥补。”     “谢谢。”秦锦绣喜上眉梢,眸光一闪,锲而不舍地追问道:“明月,你最后见到湘公子是什么时候?”     “嗯。”明月陷入沉思,“我最后一次见到湘公子,就是上次你们偷偷潜入海棠苑那天。”     “哦。”秦锦绣苦不堪言,明月果然有些手腕,骗得自己好苦。     方正更是黑着脸,一语道破:“其实,当时,他并没有走,他就坐在这里,对不对?”     明月抿了抿嘴唇,歉意地缓缓点头,“看来什么事情都瞒不过方大人的慧眼,正如方大人所言,湘公子当时,就坐在屏风后椅子上独自饮茶。”     “那你告诉我们的毛毯和熏香一事,可都是真的?”秦锦绣想到了关键的证物。     明月顿了顿,焦灼地回应,“方大人和方夫人请放心,那日我所言,都是真的,因为,湘公子只是让我过来探探你们的底细,他非常关心琉月的案子。”     “哦?”方正冷笑道:“我倒是糊涂了,他明明在县衙告诉我们杀害琉月的凶手是月浓花坊背后的金主,而如今看来,那背后的金主是他的亲生父亲--宁庄主。他到底居心何在?”           第一百一十五章 身份(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听着方正字字珠玑的话语,明月也是一怔,沉重地挑起柳眉,柔声应道:“湘公子的确有意命我将祸事都引到宁庄主身上,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不能将欺凌琉月的恶人竟然是湘公子的父亲,他们虽然是父子,但性情相差得实在是天壤之别,而且我听闻宁庄主久居棋局山庄,很少出庄,又在落花镇有温泉别院,为什么偏偏要到月浓花坊中来呢?”     明月压低语调,“直到后来,湘公子无意中提及的寥寥数语,我才明白湘公子的孤寂和凄苦。”     “凄苦?”秦锦绣不解地看向明月。     明月微微叹息,“是呀,湘公子曾经说过:他自幼是与娘亲和弟弟、妹妹单独生活,根本不知道父亲--宁庄主身在何处,做过什么,直到自己十二岁时,消失五年的宁庄主才现了身,接回贫困潦倒的他们,只是那时,他的娘亲已经因病过世,所以他似乎对宁庄主有些敌意,父子之间的隔阂也很深。我猜测,他一味的将祸水引向宁庄住,是想借助你们的手,查查宁庄主的底细而已。”     “不错,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想起来了。”秦锦绣眸光闪亮,“怪不得,在棋局山庄时,我总觉得宁子浩和宁香云兄妹二人对宁庄主总是怪怪的,原来还有这层缘由。”     “是呀,我觉得他们兄妹二人对宁庄主多了分敬畏,却少了分该有的亲切,根本不像寻常父子的亲密无间。”方正缓缓站立,“如此看来,棋局山庄的确是迷雾重重,宁庄主才是最为神秘的人。”     秦锦绣也随之站立,“对,今日明月的话语,刚好验证了我对宁庄主的推测,那事不宜迟,我们还是尽快赶到棋局山庄,如今宁庄主已经下了死命令,封锁了整个山庄,我担心令狐秋和顾砚竹的身份若是被他识破,会有危险。”     “好,我们即刻动身。”方正若有沉思的回应。     “封庄?莫非湘公子出事了?”明月激动地盯着秦锦绣,“你们有事情瞒着我?”     “我……”明月对湘公子用情至深,她若知晓湘公子过世的消息,能承受得住吗?秦锦绣吞吞吐吐,不知道如何提及。     明月却紧盯着雕花的窗棂,身子微微晃动,喃喃自语,“我知道,湘公子一定出事了,否则你们是不会来花坊找我的。”     “你怎么会这样想?”方正意蕴深长地追问。     “因为前几日,我接到长风镖局送来的一封信。”明月缓缓站立,从梳妆盒的暗格里取出一封信函来。     秦锦绣盯着梳妆台上的暗格,脑中灵光一现,莫非琉月的首饰盒里也藏着些秘密的物件?     不行,必须要看一看。     打定主意的秦锦绣顺眼看向方正,方正低沉点头,会意不语。     而明月却扬起手臂,一语惊人地说:“这是湘公子寄来的,随着这份信函寄来的还有月浓花坊的地契,信上说,他已经彻底接手棋局山庄的大小生意,但是他不愿意经营烟柳生意,便将月浓花坊转给了我,只不过,我每年要拿出花坊盈余的一半银两,捐助给附近的大小寺庙,当作佣金。”     “真的吗?他如此慷慨?”秦锦绣疑惑地看向明月。     “你们不了解湘公子。”明月坦言,“湘公子性情温润,博学多才,视权钱为身外之物,没有丝毫富家公子哥的作派,虽然不善言谈,显得有些笨拙,但正是这一点吸引了我,因为只有这样的男子,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     明月眼中闪过失落,盯着信函,“他在信中说:处理完几件重要的事情之后,就永远的离开喧嚣的尘世,但至于去哪里,他并没有多说。我心中总是隐隐不安,近日更是失魂落魄,无时无刻不在琢磨着他内心的想法。”     明月紧紧抓住秦锦绣的手,“方夫人,你看待事情总是自己独特的想法,你告诉我,他口中所说的永远离开,是不是不好的征兆,方大人,你们告诉我,棋局山庄内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明月。”秦锦绣深切感受到明月心中的焦灼,不由得陷入深深的同情中,只是,如何告诉她残忍的真相?秦锦绣还是深埋于心。     “方夫人。”明月依旧满脸殷切的唤道。     秦锦绣实在无法面对浑身伤楚的明月,只能轻轻叹息,默然地低沉地抚慰:“其实,所有的一切你早已经猜到,何必再自欺欺人,实不相瞒,我们得到来自棋局山庄的消息,他们说:宁子浩,死了。”     “死了?”明月嗖的一声站立起来,瞪圆双眼,不停的摇头,“不会的,不会的,他怎么会死呢?”     “明月,你要节哀顺变?”秦锦绣搀扶住摇摇晃晃的明月,“我们会马上动身,前往棋局山庄。”     “我随你们一同去,我要见他最后一面。”明月紧咬着红艳的嘴唇,面如死灰地说。     “这……”方正盯着桌案上的信函,犹豫不决。     “好,毕竟多个人便多个帮手,对我们破案还是有力的。”秦锦绣倒是十分爽快的答应了。     “多谢方夫人。”明月已经泪流满面。     “那你快些安顿好花坊,我们在城外的碧云亭等你。”方正低声说。     “嗯。”明月伤心地点点头。     秦锦绣和方正悄然无息地离开花坊,出了城门。     “真没想到,看你表面老实忠厚,心眼儿还挺多的。”扶着碧云亭里的栏杆,向远处眺望的秦锦绣揶揄地看向方正,“三言两语竟然逼迫明月说了实话。”     方正坐在亭中的石凳子上,有节奏地敲打石桌,慢悠悠地说:“彼此,彼此,你对她,不也是早有疑惑吗?今日,只不过是借我的嘴说出来而已。”     “算你聪明。”秦锦绣对方正翘起大拇指,“此举真是高明,高,实在是高。”     “承让。”方正丝毫没有客套,反倒是明朗地应下了。     “呃。”秦锦绣空空地啪嗒啪嗒小嘴,抬起手臂,遮了遮隐隐约约的日光,独独囔囔地说:“我说,县令大人,你能不能谦虚一点呀。”     方正浅浅微笑,“和你相比,我已经非常谦虚了。”     “哪有……”秦锦绣不好意思地甜蜜回应,举手投足间,都透着小女子的娇媚神色。     方正的脸颊上露出一道迷人的笑弧。     “真没想到,宁庄主竟然是月浓花坊背后的金主。”秦锦绣喃喃自语。     方正的眼神也变得幽冷,高深莫测。     秦锦绣轻轻转过身来,凝神问道:“你说,宁庄主的真实身份是什么?不会是金盆洗手的江洋大盗吧。”     方正漠然地摇摇头,缓缓从怀中取出半块残玉,迎着明亮的阳光,仔细地看着。     “这到底是什么字呢?”秦锦绣也凑向前去。     “如果这块玉佩真的是宁子浩以湘公子之名,送给琉月的信物,那就说明,这块玉佩出自棋局山庄。”方正将残玉放在秦锦绣的手中。     秦锦绣也认真地看了看,“你的意思是说,这块玉佩非常重要?”     方正拂袖而起,迎着微微的山风站立亭内,细细解释道:“自古有君子爱玉,以玉示人的习惯,玉佩各有不同,都代表着所佩戴之人的身份,就宛如天子。”     方正拱起双手,神色郑重,“天子所佩戴的玉佩都以龙纹装饰,皇后所佩戴的玉佩都以凤凰神鸟装饰。而富庶的乡绅家所佩戴的玉佩都与整个家族有关,或是姓氏,或是整个家族的图腾,总之,这块玉佩就是解开宁庄主身份的关键。”     “你是状元之才,难道也不认识这玉佩上的字?”秦锦绣晃动手中的玉佩,笑眯眯地问着方正。     方正盯着玉佩,低沉地回应,“我只是不敢确定,如若真是如此,那此事事关重大,恐怕……”     “是外族?”秦锦绣一语道破。     “你怎么知道?”方正震惊地看向秦锦绣。     “这不是汉字,又类似汉字,所以,我才会认定玉佩或许是出自外族。”秦锦绣语调偕婉,“之前我们总是找不到盗墓案和花坊血案的作案动机,如今看来,此事若是牵扯到外族,那真是关系重大。”     方正微微点头,钦佩地说:“的确如此,如果宁庄主真的出自外族,那整个棋局山庄便是外族的秘密据点,水流云在的秘密,更为重要,如今外族与我朝兵戈暂止多年,但分久必合,合久必分的道理,恐怕外族的皇帝也是心知肚明的。”     “那我们是不是要上报朝廷?”秦锦绣紧张地挑眉。     “不行,”方正摇头,“单单凭借半块残玉,不足以让人信服,待等到水落石出之时,再报不迟。”     “好,如今当务之急,是寻到另外半块残玉。”秦锦绣陷入沉思,“或许棋局山庄里的人认识此物?”     “陈叔?”方正和秦锦绣异口同声,显然想到了一处。     “对。我们可以去找陈叔,一问究竟。”方正笃定地说。     “嗯。”秦锦绣微笑地颌首。     他们正在逐渐的接近尘封多年的真相。     迎着和煦的清风,聆听着山林间的鸟啼,方正和秦锦绣并肩伫立在碧云亭内,眼神纷纷停留在缓缓驶来的马车上。           第一百一十六章 身份(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三人在碧云亭会和之后,便马不停蹄地一路前行,最后,终于赶在棋局大赛召开的前两日到达了棋局山庄。     秦锦绣和方正仔细斟酌商议后,选择从侧门入内,故意避过了守护森严的正门。     此时的棋局山庄凄凉冷清,处处散发着寒意。     三人神色凝重地走向玲珑阁。     玲珑阁的空地内,人头攒动,围着一大群人,所有人都焦灼不安,面带怒气,纷纷都围在玲珑阁的空地上,情绪愤慨激昂。     “这是……”见过大场面的明月也下意识地往后退了退。     秦锦绣安稳过悲伤的明月,与方正默默地对视。     确定彼此的心意后,两人将关切地眼神双双看向人群,静静地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喧闹。     “宁庄主是什么意思?我们是来参加棋局大赛的,不是来给他们宁家披麻戴孝的。”一位高挑体壮的书生愤愤而语。     “是呀,高兄说得对。”另一位身着青衫的书生,随声附和,“这披麻戴孝本就是晦气的事情,再说宁子浩与我们非亲非故,如此年轻,又都是同辈,虽然他是枉死,那也不能让我们给他披麻戴孝?”     “对,我们不给他戴孝,若是真的顺应了宁庄主无理的要求,如何对得住家中的高堂父母?”人群中传来怒声的痛斥,“真没想到宁庄主自诩仗义,心智却如此糊涂狭隘。”     “对,我们的父母健在,万不能给宁子浩披麻戴孝。”赞同的声音彼此起伏。     “不能给天下读书人丢脸。”     “对,”     ……     “不行,不行。”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挤出一位身材瘦小的书生,不停地擦着头上的热汗,焦虑地说:“你们都聚在这里做什么?难道忘记了李玄兄的下场吗?宁庄主连丧两子,已经迷了心智,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为了大家的安全,还是快散了,散了吧。”     “威远兄,难为你的名字中还有一个威字,竟然如此害怕宁家人,对宁庄主顺从妥协。”青衫公子竖起横眉,“今日当着大家的面,你说说看,到底收了宁庄主什么好处?”     “哎呀,冷公子。”王威远垂头丧气地回应,“你们都知道的,我出身寒门,宁庄主根本不待见我,我怎么会对他妥协?”     王威远面带忧虑,“我是为大家的安危考虑,你们想想,如今凶手或许就藏在我们中间,若是我们这么一闹,岂不给凶手可趁之机?宁子浩和李玄不是白死了?所以,我们还是协助宁庄主早日找到凶手,一切都会迎刃而解,也是功德一件啊。”     王威远缓缓摇头,唉声叹气,“俗话说:大丈夫能屈能伸,又何必拘于小节?为了伸张正义,而委屈一时,又何妨?”     “说的倒是容易,玲珑阁都是熟读圣贤书的读书人,哪里有什么凶手,分明是鬼灵作怪,连神通广大的宁庄主都没有办法,我们能怎么办?”冷公子蔑视地扫过王威远,“宁家休想再欺瞒我们,如今大家都已经知晓,半年前,水流云在曾经出现宁家必亡的示警石碑,我们不是宁家人,怎能受宁家的拖累。     “不,那一定是谣传,青天之下,怎么会有鬼灵?”王威远高声安慰众人,“当务之急是大家齐心合力,将凶手找出来,水落石出之时,大家自然就能出庄了。”     “不行,那要等到什么时候,我家中还有要事,这棋局大赛,不参加也罢。”人群中有人大喊。     “别,你怎么能不参加棋局大赛呢?要知道,近五年来,世上的读书人都以解开水流云在的棋局而苦读棋经,怎么能轻易放弃呢?”王威远着急地劝阻,“我们还是满足宁庄主的心愿,再忍一忍吧。”     “王威远,你别在这里危言耸听,你拿了宁家多少好处?竟然当起了说客?”站在最前方的高公子缓缓走向王威远,“你劝大家都留下,难道,你是想一辈子都住在棋局山庄?还是另有所图?”     “高公子,你别冤枉好人呀,我可是为大家好。”王威远的脸色发白。     “哈哈。”冷公子从袖中拿出一张信函,阴险地笑道:“冤没冤枉你,你自己心里最清楚,众所周知,宁庄主膝下有四个子女,如今宁香蕋、宁子浩和宁子虔都死了,独独剩下大小姐--宁香云。”     “不错。”高公子更近一步,“你口口声声为宁家争辩,我看你才最有嫌疑。”     高公子眼神轻浮,“你对大小姐--宁香云倾心许久,又觊觎宁家的财产,所以背地里杀了宁子浩和宁子虔,只为成全你的私心。”     “你、你血口喷人。”王威远气愤得直跺脚,却有口难辩。     “血口喷人?”冷公子扬起手臂,语调高挑道:“零落成泥碾作尘,只有香如故。你给大家解释解释:这香如故到底是什么意思?”     冷公子将信函扔到王威远身上,咄咄逼人道:“是谁?总是偷偷尾随在香云小姐身后,偷窥她美色,又是谁?对宁庄主唯唯诺诺,言听计从,今日,当着大家的面,你倒是说说看,居心何在?”     “对,居心何在?”众人又开始随着冷公子一边倒,齐齐对王威远产生质疑。     “我,我……”被言中心事的王威远不知所措,耷拉着头,吞吞吐吐。     在一旁安静看着好戏的秦锦绣和方正低沉不语。     秦锦绣更是暗自思量:没想到来参加棋局大赛的书生中,还藏着这样的小心思。     低头瞄向方正。     只见方正驻足凝望,面色凛然,清秀的眉宇间暗藏玄机。     就在秦锦绣想唤过方正,去与令狐秋和顾砚竹会和时。     人群的高公子又大声疾呼:“各位公子,不如今日,我们一同闯下山去,不参加棋局大赛怎么样?”     “好。”众人高声赞同。     顿时,呼呼啦啦的人群朝着山门涌了过去。     山门处的守卫,忙放下绞绳,山门被封得严丝合缝,连一只苍蝇也飞不过去。     城门上还响起了轰隆隆的古钟声。     一声清脆传来,“慢,你们想去送死吗?”     众人停住了脚步。     宁香云翩然而至,蹙眉怒斥。     方正和秦锦绣大吃一惊。     明月也瞪圆了双眼,紧紧盯着宁香云,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     王威远急忙迎向前去,“香云小姐,快去劝劝他们,我实在是无能为力。”     宁香云面带忧色地说:“爹爹连丧两子,如今正在气头上,你们若是强行闯门而去,爹爹定然会痛下杀手,为大哥陪葬,各位何不忍耐一时,待爹爹的气消了,再从长计议。”     “说得容易,宁庄主何时才能消气?”人群中有人质疑。     宁香云语调柔和,“诸位放心,爹爹早晚会消气,诸位也都会顺林平安出庄,虽然这段时日委屈了诸位,但棋局山庄会给诸位满意的补偿。”     “补偿?什么补偿啊?”果然涉及到利益,有人按捺不住了,忍不住地高声问道。     “一日一两黄金。”宁香云一字一句地许下重语。     “黄金?真的吗?”冷公子楞住了。     “那是自然。”宁香云坚定而语,“我们棋局山庄向来说话算话。”     “是啊,是啊。”许久不见的令狐秋和顾砚竹从玲珑阁里走了出来。     一身女子装扮的令狐秋愈加靓丽妩媚,挥舞着手帕,“一天一两黄金,还包吃包住,多好的差事啊,我巴不得永远住在这山清水秀的地方呢,今后呀,赶我,我都不走了。”     “这位小姐说得对,我不走了,先等等再说。”人群中的一些人开始松动。     宁香云眸光微微荡漾,加重语气道:“好,只要大家安心住下,静心参加后日的棋局大赛,再解开水流云在的残局,奖励会更加丰厚。”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而重诺之下,皆事都成。     “好,我们留下来。”众人为了钱财而纷纷失去之前的血性。     不大一会儿,人群便悉数散去。     秦锦绣见时机成熟,缓步走到宁香云面前,微笑而语,“香云小姐。”     宁香云见到秦锦绣和方正,脸色大变,惊愕地说:“方大人,方夫人。”     “正是。”方正点头示意。     “你们怎么来了?”宁香云依然困惑不解。     “我们找到了香蕋小姐的尸身,而且找到了盗墓贼。”秦锦绣一语道破。     “啊?”宁香云面带感激,慢慢恢复娇媚的容颜,连连柔声,“多谢方大人,方夫人。”     “香云小姐言重了,这是我的分内之事,不过香蕋小姐的尸身,还有些纠缠,所以我和锦绣才会特意前来,拜见宁庄主。”方正语调温润。     “好,我马上带你们去天元阁,见爹爹。”宁香云拂动罗裙,香色的裙摆上泛起层层涟漪。     “等等。”秦锦绣微微转过身子,拉起明月冰冷的小手,“还有一位宾客,要引荐给香云小姐。”     宁香云这才注意到脸色微白的明月姑娘。     “这位是……”宁香云举起芊芊玉手,眼神却如深潭般幽深。           第一百一十七章 水落(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小女明月。”明月微微欠身,低眉顺气地说道:“我是来见子浩少爷的。谁知道刚踏进山门,却发现子浩少爷……”     明月掩住娇容,声音哽咽,悲痛欲绝。     “大哥?”宁香云也随即默默落泪,略带疑惑地看向秦锦绣和方正。     方正淡淡而语地解释,“明月姑娘是月浓花坊的主人,因与宁子浩有些瓜葛,故随我们一同前来,只是到了山庄才得知,子浩少爷竟然早逝了,明月姑娘一时接受不了,而伤心不止。”     “原来是大哥的故人。”宁香云悲痛万分地走到明月面前,紧紧拉住明月冰冷的小手,暗哑地说道:“明月姑娘与大哥果然有缘,今日前来,刚好能见到大哥的最后一面,因为过了今晚,大哥就要封棺了。”     “封棺?”明月惊得连连后退,不停地摇头,不敢相信听到的一切。     秦锦绣急忙上前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明月,关切地问道:“明月,你没事吧?”     明月脸色苍白,原本娇人欲滴的红唇,变得没有一丝血色,声音虚弱地说:“多谢方夫人,我,没事。”     “那就好。”秦锦绣柔声安抚,“你要节哀顺变呀。”     “嗯。”明月微微点头。     宁香云转过身,背对着明月,面向贴身的家丁说:“你快去禀告爹爹,说贵客到了,再去仙境阁安排一下,贵客要住在仙镜阁。”     “是,大小姐。”小家丁麻利地转身离去。     秦锦绣盯着小家丁的背影,心中隐隐不安。     而一旁的令狐秋终于寻到机会,对着秦锦绣和方正打起了招呼,微微地偷笑:“哎呀,你们来了真好,不过,你们可真会选时候呀,难道是来和我们抢银子的?”     “呃。”秦锦绣差点噎得喘不上气来,几日下来,令狐秋已经将女子装扮得出神入化了,没想到他还有反串的天赋,只是,这话语未免太轻佻了吧,秦锦绣暗自鄙夷地眼神看向令狐秋。     令狐秋丝毫没有在乎,仍然是一副妩媚卖弄的俏丽模样。     顾砚竹忙不好意思地呵斥住口无遮拦的令狐秋,“小秋,你以为方大人和方夫人都像你这么爱财吗?人家是来办公事的,你不得无礼。”     “哦,哦。”令狐秋尴尬地掩住口鼻,撇了撇小嘴,却依然对着秦锦绣和方正挤眉弄眼,不亦乐乎。     黑着脸的方正不喜地避开令狐秋,转而对着宁香云:“时辰不早,还请香云小姐带路,我们先去祭拜子浩少爷,再去拜见宁庄主。”     “好。”宁香云缓缓点头,“大哥的灵堂就设在爹爹的天元阁,每夜爹爹都会在大哥的灵前驻足凝望,一会见到爹爹时,还请你们多多劝解爹爹。”     “放心吧,香云小姐,我们定会尽力而为。”秦锦绣真挚淡雅地应过。     “多谢。”宁香云的眼神无意中扫过明月,“你们随我一同来吧。”     “请……”规规矩矩的方正高挥衣袖。     “请……”宁香云优雅回应,低眸流光,意蕴深长地在前方领路。     方正、秦锦绣和明月紧随其后。     “哎,等等我们,我们也去。”令狐秋牵着顾砚竹的手,着急地迎了上去。     当众人绕过平坦的石子路,来到一大片紫色的花海时,细心的秦锦绣发现,宁香云领的这条路,与当日陈叔送自己和方正下山的路略有不同。     那条路应该是被废弃的老路,而这条路应该是宁家内宅通往玲珑阁的新路。     两条路有交叉之处,但大半的路途是不同的。     最为关键的是新路只听到来自水流云在的溪水声,也见不到刻在水流云在悬崖上的绝世棋局。     但新路平坦干净,少去了老路反反复复的爬山之苦。     天上炎炎烈日,山林间凉风徐徐,冷热交替的驱使下,秦锦绣打了个大大的喷嚏,“阿嚏。”     众人纷纷停了脚步。     “怎么了?”令狐秋率先冲到秦锦绣身边。     方正更是关心地问道:“不舒服吗?”     “没有……”秦锦绣一边摇头,一边却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不好,难道真的病了?     秦锦绣忙解开背在身后的牛皮水囊,咕咚咕咚地喝起水来,希望能尽快补充体内丢失的水分。     善解人意的顾砚竹将鼓鼓的荷包递给秦锦绣,“方夫人,我有几颗解渴的话梅,你尝尝……”     “谢谢。”秦锦绣咧开小嘴,含了一颗酸酸甜甜的话梅在口中,顿时觉得好了几分。     方正看着秦锦绣红润的脸色,缓缓地长舒一口气。     柔弱的明月也接过秦锦绣肩上的水囊,“还是我来背吧。”     “好。”秦锦绣顿时发现,原来生病也有好处的,不经意间,又打了一个大喷嚏。     “看来路途劳顿,方夫人沾染了暑气。”宁香云指着前方的八角亭子,“不如,我们在那里歇一歇。”     “也好。”方正微微点头。     八角亭坐落在高处,周围视线极佳,放眼望去,刚好可以见到之前路过的花海和满眼的翠绿。     只是在翠绿之中,隐约又一处不和谐的颜色。     “咦,那是什么?”秦锦绣指着远处灰突突的一片树林,不解地问道。     众人也顺着秦锦绣所指的方向望去,纷纷疑惑不解。     宁香云顿了顿,凝神望去,微笑道:“那里是胡杨林。”     “胡杨林?”秦锦绣惊讶地张大嘴巴,“胡杨是北方树种,多在干旱少雨的沙漠地方里种植,这里怎么会有胡杨林,再说……”     秦锦绣不停的摇头,“胡杨是极为美丽的树种,这个季节多为金黄和艳红色,怎么会是灰突突的呢?香云小姐不会是说笑吧。”     宁香云缓缓站在朱漆柱子旁,“方夫人真是见多识广,在这江南之地,认识胡杨的人,并不多见,难道方夫人去过塞外?”     “没。”秦锦绣连连摆手,“我只是听旁人提及罢了。”     “哦。”宁香云微微颌首,“我并没有说笑,那里确实是胡杨林,只不过,谁也说不清,是何人所为,我倒是不知道胡杨到底是什么颜色,但这里的胡杨只在春季时,花白一片,而其他三季都是灰突突的,大概是因为水土不服吧。”     宁香云转过身来,“其实,平日里,我们都很少去胡杨林,只有子虔时常去捉些飞鸟玩耍,不过,他每次进去,都会迷路,总是走不出来,数月前,还差点被蛇咬伤呢。”     宁香云眸光氤氲,“真是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他已经化作白骨,而胡杨林依在,真是令人伤悲。”     “哦,原来是这样。”秦锦绣缓缓点头,沉思不解地盯着远方的胡杨林。     突然,阵阵阴风传来。     机警的令狐秋大叫了一声,“小心。”     话音刚落,几支飞箭不知从何处射了过来。     方正一个箭步环抱住秦锦绣。     秦锦绣心底温暖。     而令狐秋则将顾砚竹挡在身前,赤手握住了两支锋利的飞箭。     明月和宁香云早已吓得不知所措,四处躲闪。     就在瞬间,两支飞箭几乎同时射中了明月和宁香云。     “啊。”明月和宁香云双双倒在朱漆的柱子旁边。     “明月,明月。”秦锦绣挣脱方正的怀抱,俯身爬到明月身边,及时按住明月中箭的胸口,可是瞬间,双手便染满殷殷鲜血。     秦锦绣傻了眼,担忧地喊道:“明月,明月,你怎么样了?”     呼吸急促的明月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我,我,要随湘公子,去了……”     “不会的,不会的。”秦锦绣焦虑得流下眼泪,“你再坚持一下,我马上为你拔箭疗伤。”     “没,没用了。”明月的眼前渐渐模糊,双手不停的胡乱摸索。     方正也围了上来,为明月细细把脉之后,对着秦锦绣摇摇了头,意思是:一箭穿心的明月已经命不久矣。     “明月。”此时的秦锦绣内心充满自责,为什么要同意明月来危险重重的棋局山庄呢?是自己害了她。     秦锦绣悲痛万分,泪流满面,嘤嘤的低泣声,逐渐变大,直到最后,放声痛哭。     “别、哭。”明月突然间握紧秦锦绣的小手,断断续续地说:“琉月,琉月……”     秦锦绣依然哭泣不止,根本没有了解明月的心思。     而方正却意识到,明月似乎有话想要对秦锦绣说,急忙拉住明月的手,“你想说琉月什么?”     明月费力地喘息,不停的挣扎在生死之间,美艳的双眼转而直勾勾地盯着身边的宁香云,神色惊恐。     手臂受伤的宁香云也急忙爬到明月面前,大声地哭哭啼啼,不停地重复:“明月,你想说什么?你想说什么?”     明月不停的说着模模糊糊的话语,根本听不出说些什么。     宁香云更是不顾鲜血直流的手臂,悲伤地许诺,“明月,你放心,我会将你和大哥埋葬在一处,这样,你们在阴间也能相伴,也了却你的一桩心事。”     明月突然安静下来,不再胡言乱语。     却直直地呕出一大口鲜血,油黑的瞳孔缓缓放大,下一刻,已经没了一丝声息。     “明月。”秦锦绣握着明月微冷的双手,盯着鲜红的血迹,悲恸的喊声传遍山谷。           第一百一十八章 水落(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此时,飞箭停了,八角厅内散发出浓重的血腥味道。     “香云小姐。”安然无恙的顾砚竹俯身唤着处于昏迷中的宁香云。     “她只是惊吓过度,不碍事。”方正仔细为其包扎伤口之后,低沉地说道。     “真是谢天谢地。”顾砚竹松了口气。     发鬓凌乱的令狐秋气愤得将手中的箭掰成两节,“真是胆大妄为,我去追。”     “算了,穷寇莫追。”秦锦绣抹了把眼泪,一脸决然地说。     “哎,刚才真是好险,你们来做什么?”令狐秋抱怨道,“如今棋局山庄内危险重重,若是遇到紧急情况,我自会带着砚竹逃离,而你们一来,我一个人救三个人,还是有点麻烦。”     “放心,我们会自己照顾好自己,不牢大侠费心。”方正黑着脸。     “好,那我就放心了。”令狐秋感觉这次方正总是怪怪的,好像对自己不大友好,不对呀,自己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了县太爷?     温婉的顾砚竹急忙从中打着圆场,指着浑身血污的明月和昏迷中的宁香云,“你们都少说几句,当务之急是如今我们怎么办?到底是谁想对我们痛下杀手?”     “宁庄主?”令狐秋理了理凌乱的发鬓,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不会,如果是他,他为什么会对亲生女儿下手。”方正径直反驳。     “那是谁?”令狐秋懊恼地追问,“能在棋局山庄神出鬼没,接连痛下杀手,也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那倒未必。”秦锦绣紧紧盯着远处的胡杨林,“棋局山庄地广人稀,尤其是这后山,若是想藏个人,倒也不难。”     秦锦绣又低头看了看脸色苍白的宁香云,“如今看来,凶手的目的就是针对宁家人,先是天意示警的石碑,又是宁家人接连死去,此人一定与宁家有血海深仇。”     “陈叔?”方正脸色微变地看向秦锦绣。     秦锦绣低头不语,陷入沉思。     按照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陈叔的确有重大的嫌疑,毕竟陈叔那日语重心长的话,不像是编造的。     但是陈叔真的想来寻仇,也只是针对宁家人,根本与柳师傅和琉月无关,难道之前的推测都是错的?     秦锦绣不甘心地轻轻闭上明月的双眼,内心连连地说了声:“sorry,sorry。”     顾砚竹却不解地说道:“不会吧,陈叔忠厚老实,对宁庄主忠心耿耿,怎么能对宁家人痛下杀手呢?再则……”     顾砚住低吟,“不对呀,我们与陈叔无冤无仇,他为何要杀我们?”     “他不是要杀我们,是要杀她。”丢失了绢帕的令狐秋指向昏迷中的宁香云,又惋惜地看了看死去的明月。“哎,真是天意弄人,绝世佳人却替人枉死,好可惜。”     秦锦绣苦探摇头,“明月的死虽然可惜,不过,宁香云也算仗义,竟然同意明月与宁子浩同葬,她们生前虽然不能在一起,但能死后同穴,也算是了却明月的一桩心事。”     “不错。”方正顺眉赞誉,“明月对宁子浩一往情深,虽然死后同穴的方式太过残酷,但对她来说,未尝不是好事,我们只能尊重她们的决定,在这徐徐清风为她祈福了。”     “嗯。”秦锦绣对方正细腻的情感,非常钦佩。     令狐秋和顾砚竹也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四周都静悄悄的,只听到沙沙的树叶声。     前一刻,还是欢声笑语的八角亭。     这一刻,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一个如花似玉的娇柔生命,永远的定格在朱漆柱子旁,深藏着无怨无悔的誓言。     “方正,你也受伤了?”回神中的秦锦绣大惊失色。     紧紧盯着斜插在方正宽大衣袖背面的一支长箭。     方正强忍住剧痛,脸色却愈发的青白,痛苦地说:“别担心,不碍事。”     秦锦绣这才缓缓地想起惊魂的一幕。     那箭原本是射向自己的,被方正生生挡了下来。     原以为落在地上,却不曾想射在了方正身上。     说到底,是他救了自己。     那份不假思索的舍命相救,那份奋不顾身的细心呵护。     秦锦绣感动得梨花带泪,不知所言。     一旁的令狐秋和顾砚竹也怔住了,神色变得紧张。     “我真的没事。”方正苍白的脸上挤出一丝勉强的微笑,“你看,我刚刚还为香云小姐把脉呢。”     “别动。”秦锦绣急忙上前,不由分说地拉扯住方正的衣袖,“你也太逞强了,为什么这么不爱惜自己,快让我看看伤口到底有多深。”     方正从未见过秦锦绣如此关注自己,顿时心里暖暖的,顺从了秦锦绣的心意,乖乖地伸出手臂。     面对着长箭,秦锦绣额上泛起层层薄汗。     稳了稳心神之后,秦锦绣沉稳地从腰间取出手术刀,在顾砚竹的帮助下,将飞箭高出的部分削短,避免了二次伤害。之后又柔和地挽起方正的衣袖。     定睛一瞧:那箭头不偏不倚,刚好射在方正的手腕间,还好射得不深,又偏了些,只是埋入肉里大半个箭头而已。     秦锦绣终于叹了口气,“还好没有伤及到筋骨,只是皮肉伤,否则呀,这手可要受影响的。”     “没事,只要你安然无恙便好,别说是一条手臂,即使是性命,只要能保护你,我也不会眨下眼睛的。”方正调和着悲伤的气氛。     秦锦绣忍俊不禁,连连苦笑,简单地将伤口包扎了一下,略带责怪的回道:“你少贫嘴,我可不想要一个废人做相公。”     相公?方正心里偷偷地乐开了花,而表面却依然装作一副痛苦的表情。     “哎,别在我们眼前秀恩爱了。”令狐秋不停地拍动双手,指着满地的飞箭,“你们仔细看一看,这是用什么东西做成的飞箭。”     秦锦绣接过飞箭,看过断茬之后,笃定地说:“是胡杨。”     “胡杨?”方正的目光落在远处灰突突的树林上,暗自思忖。     令狐秋也从地上重新捡起一截断箭,仔细的看着,“我还是第一次听说,用胡杨制成飞箭呢。”     “这也没什么,中原多耕地,而外族多狩猎,他们自幼就能拉弓射箭,人人都会就地取材,因为在他们眼中,任何树木都是武器。”秦锦绣淡淡而语。     还好自己在现代的时空里,曾经参观过西夏、契丹、蒙古等等多个少数民族发源地的博物馆,对其独特的生活和劳作,略有了解,关键时刻,自己还能勉强维系。     “呃。”令狐秋却惊讶地张大了嘴,“你的意思是,凶手来自外族?”     “没有。”秦锦绣连连摆手,“我的意思是凶手可能来自外族。”     “那也没什么区别。”令狐秋白了秦锦绣一眼。     “当然有区别。”秦锦绣厉声反击:“若是此案涉及到外族,必须要上报朝廷,经过层层审批,弄不好竹篮打水一场空,但若此案没有涉及到外族,我们的束缚便少了许多,可以安心查案。”     “嗤,”令狐秋不以为然,“我还以为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原来是想找个靠山,靠一靠,抱一抱而已,”     令狐秋满脸堆笑,“放心吧,此事包在我身上,等到了京城,再找机会,认识几个和我熟悉的朝廷的大员,包你们上位。”     “你的门道还真多呀。”秦锦绣揶揄地看向令狐秋。     “那是当然。”方正端起官威。     顾砚竹则焦灼地低吟道:“那如今我们要去哪里?如何安排明月的身后事?”     “去天元阁。”秦锦绣扫了一眼安详宁静的明月和眉宇微皱的宁香云。     “对,我们就在这里等宁庄主前来寻人。”方正与秦锦绣想到了一处。     “好。”令狐秋和顾砚竹也缓缓点头。     果然,一盏茶后,远处来了一群急匆匆的家丁。     秦锦绣朝着令狐秋示意之后。     令狐秋开始大声呼救,家丁们闻声而来。     令狐秋哭哭啼啼地讲述着惊险经历。     家丁们一听,哪里敢怠慢,分别抬着大小姐宁香云和死去明月,离开八角亭。     待安顿好明月的尸身之后,方正和秦锦绣双双来到阴气重重的天元阁。     天元阁内满目素白,冰冷压抑的气氛令人喘不上气来。     一身黑衣的宁庄主,坐在轮椅之上,正孤寂地抚摸着宁子浩厚重的棺椁。     这里没有富家天下,神秘莫测的庄主,只有一个痛失爱子的父亲。     正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缅怀着儿子仅有的余温。     眼前的画面太过悲伤,以至于秦锦绣竟有丝动容,心生感慨而伤怀落泪。     “宁庄主。”秦锦绣抢在方正前面,拱起双手。     宁庄主叹了口气后,缓缓转过身来。     秦锦绣暗暗吃惊。     只见宁庄主原本消瘦的脸颊,如今看来,变得更加疲惫,连黑漆的双眼也塌陷了下去。     若不是事先有心理准备,秦锦绣还以为见到了恐怖片里的人物。     “你们又有何事?”宁庄主语气冰冷,深陷的眼中没有一丝温暖和光亮。     “请宁庄主节哀顺变。”方正蹙眉片刻后,缓缓讲起宁香蕋与万少爷配冥婚一事。     正等着暴风骤雨到来的秦锦绣,偷偷瞄着宁庄主。     心中,越来越失望。     此刻,宁庄主根本没有在意宁香蕋的归属,所有心思都在死去的宁子浩身上。           第一百一十九章 石出(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不知宁庄主处理完棋局山庄的大小事物之后,是否愿意前往万家庄与万老爷索要香蕋小姐的尸身?”方正不动声色地问道。     宁庄主眼中萧索无神,漠然地摇了摇头,“既然香蕋已经入土为安,万少爷又是大富大贵之家,两人都是苦命人,天意如此,缘分使然,就让他们在黄泉之下,做个伴吧。”     “你是意思同意冥婚?”秦锦绣惊讶地喊道。     “不错。”宁庄主微微点头,凝神说道:“实不相瞒,我在数日前,已经接到万老爷送来的亲笔信函,信中言辞诚恳,情真意切,句句道出了我们为人父母的心声,也罢,香蕋既然已经死了,我何不顺应天意?让他们结为夫妇。”     秦锦绣欲再劝慰,被方正及时制止。     之后,方正吃力地拱起双手,“既然宁庄主心意已定,我们也不再强求。”     “好。”宁庄主又望向宁子浩的棺椁,微微叹息道:“世上的事情难以预料,就像我一样,迟暮之年,承受丧子之痛,到底是为什么,为什么?”     宁庄主的眼神转而深邃幽深,散发出冷冽的寒光。     突然一道黑影出现在三人面前,拿着刀指向宁庄主。     宁庄主岿然不动。     方正和秦锦绣却争相护在对方身前。     “你终于现身了。”宁庄主淡定地说:“我已经等你很久了。”     黑影恶狠狠地说:“没想到你也有今日,这都是你的报应,你曾经作恶多端,今日,我就要整个你们宁家人,付出沉重的代价。”     “好,老夫等待这一日,已经等得太久了。”宁庄主忽然从轮椅上站立起来,用手紧紧攥住对方锋利的刀剑,“来啊,你已经得偿心愿,接连杀死了我的三个孩儿,现在就来个痛快,一剑杀了我吧。”     黑影哈哈大笑,“想死,没那么容易,若是我提前动手,你早就已经命丧黄泉。”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宁庄主咄咄逼人。     “交出棋局山庄的镇山之宝。”黑影一语道破。     秦锦绣稳定了心神,焦虑的问道:“是棋子瓶?”     “不错,正是,棋子瓶。”黑影大声说道:“交出棋子瓶。”     “你到底是什么人?”方正丝毫没有畏惧眼前的危险。     “哈哈。”黑影发出令人毛骨悚然地笑声,“方大人和方夫人真是执着,竟然不辞辛苦二次上山,你们不是口口声声心怀正义吗?那就看着我是如何杀了这个道貌岸然的贼人。”     “陈叔。”秦锦绣一声高调,道破黑影的真实面目,“你刚刚在八角亭伏击了我们,又来这里,难道不怕我们是故意设下陷阱,引你出来吗?”     宁庄主疑惑地看向黑影,举起沾满鲜血的手指,不敢相信地说:“你,你是陈叔?”     黑影微微怔了一下,随即撕下脸上的伪装,“没想到方夫人如此聪慧,竟然猜测到老奴的身份。”     “怎么会是你?”宁庄主震惊万分。     “怎么,怕了吗?”陈叔目光神驰,凶狠地看向宁庄主,“我蛰伏在棋局山庄多年,接连痛失两子,都是为了给我们家老爷报仇。”     “你家主人?那你也是……”宁庄主迟疑地停顿了一下,手中径直发力,砰的一声,斩断了指向自己的刀剑。     惊得秦锦绣和方正后退了几步。     但陈叔却没有害怕,依旧挥舞着断剑,指向宁庄主,俨然一副视死如归的神色。     “你们两人到底有什么血海深仇,竟然牵扯数条人命?”方正义正言辞地发问。     陈叔愤怒如火,厉声痛斥,“血海深仇?我们之间,岂止是血海深仇?这棋局山庄的真正主人原本是我家老爷,可惜我家老爷当初交友不慎,引狼入室,最后被鸠占鹊巢。就是你。”     陈叔指向宁庄主,“最后你以怨报德,狠心杀了老爷全家。摇身一变,取而代之,如此狼子野心,必将受到报应,我就是要你们宁家人一个个的死去,让你们宁家在世上永远消失,让你到阴间为老爷做牛做马,偿还你欠下的血债。”     “哈哈,哈哈。”宁庄主发出一阵狂笑,“没想到唐萧竟然养个忠心耿耿的奴仆。”     “呸。”陈叔吐了口水,“老爷的名讳,岂能是尔等小人叫的。”     “我不能叫?”宁庄主步步紧逼陈叔,“今日,不妨直言,你家老爷蛰伏于此,到底有什么秘密,我想,你也是心知肚明。”     宁庄主语调迟缓,“我和唐萧都是各为其主,身不由己罢了,其实,我们谁也不是棋局山庄真正的主人,我们不过都是一颗颗受人摆布的棋子。”     “你是说……”陈叔脸色微变,“你是说,我们暴露了?这么多年,你一直在守株待兔?”     “不但你们暴露了,我们也暴露了。”宁庄主重重叹息,“否则,这十多年来,为何我没接到过任何发给唐萧的密函?”     “不可能,不可能,主公不会抛弃我们的。”陈叔显然受到了极大的震撼。     方正和秦锦绣会意地对视,微微点头。     秦锦绣扬起从明月手中得到的半块残玉,看向宁庄主,“如果我没有猜错,此事事关重大,直通皇权。你出身外族,可否认识这个?”     秦锦绣的话音刚落,宁庄主和陈叔齐齐看向秦锦绣手中的半块残玉,异口同声道:“你可见过玉佩的主人?”     秦锦绣内心惊讶,玉的主人?难道不是琉月或宁子浩?     一旁的方正微微浅笑,接过秦锦绣手中的残玉,“我们自然见过玉佩的主人,目前,我们手中握有大量的证据,证明此事与外族有关,而宁庄主的身份就是整个案情的关键。”     方正烈意地看向宁庄主,字字珠玑,“还请宁庄主坦诚相告。”     宁庄主眼神冷如银钩,充满血丝,浑身散发出残暴的戾气,“既然你们已经我的身份,又何必多此一举的问我?待我先解决了这个老家伙,再告诉你们真相也不迟。”     “不要。”秦锦绣急忙冲向前制止,却被宁庄主强大的掌风拦倒在地。     “锦绣。”方正心疼地扶起秦锦绣。     “我没事,快阻止他,阻止他,此案还有众多疑点,不能杀掉陈叔。”秦锦绣抚着素白的灵幡,焦虑地大喊。     “什么疑点,方夫人过虑了,所有的一切都是我做的,宁香蕋、宁子浩、宁子虔都是我杀的,连柳师傅也是我杀的,谁让他撞见了我与稳婆的谈话,我自然不能留下他。”     陈叔倒是痛快,三言两语将一切罪责揽在自己身上,“方才在八角亭的飞箭也是我射的,苍天无眼,竟然让宁香云逃到了,待我解决了这个大贼人之后,我再去杀了她。”     “那琉月呢?”秦锦绣不依不饶。     “琉月?琉月也是我杀的,我原本想借琉月之手除去化名湘公子的宁子浩。”陈叔撇了一眼棺椁,“谁知道,琉月不识抬举,竟然要拉我去报官,我只能下手杀了她,又将她的尸身扔入溪园的水中。”     “你杀了琉月?”宁庄主收起手掌,眼神幽深。     “对,是我杀了琉月,怎么?我杀了你的相好,你不高兴了?”陈叔故意激怒宁庄主,“你们父子同时喜欢上一个女子,真是龌龊,龌龊。”     “你……该死。”宁庄主重重的一掌拍在陈叔的胸口,“你真是该死。”     “你才该死。”陈叔身手灵活地躲过,但依然被宁庄主的掌风所伤,重重地摔在地上。     “今日,我就要为子浩报仇。”宁庄主再次发力。     “别杀他。”秦锦绣和方正异口同声地大叫。     陈叔却挣扎地站立起来,抹了抹嘴角的鲜血,得意地看着宁庄主不停抖动的右手,“哈哈,我这把剑在铸造时被淬了金银树的剧毒,我曾经用这把刀杀了宁子虔,宁子浩和那个命短的书生。今日,我就用这把剑,再杀了你这个贼人,送你们父子三人在阴间团聚。”     “你……”宁庄主微微低头,自己右手的指尖真的开始发黑,并且拱起了脓包,整个手腕都似乎没有了知觉。     “快封住手腕的穴道。”秦锦绣急躁地大喊。     但宁庄主已经满头大汗,显然力不从心。     陈叔频临疯狂,得意地大笑,跪倒在地,“报应,报应,老爷,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你不要太得意。”晃动的宁庄主甩了甩脑袋,从腰间解下鎏金匕首,气提丹田,大吼一声,生生将右手斩下,手腕处顿时模糊一片,血流不止。     “啊。”秦锦绣和方正大吃一惊。     忍着剧痛的宁庄主,手腕一抖,目带杀气,用最后的力量,将匕首直地射向陈叔,阴冷地说:“你,该死。”     身受重伤的陈叔躲闪不及,应声倒在地上。     “陈叔。”秦锦绣激动地扑倒在陈叔身上。     “我终于可以回家了。”陈叔脸上挂起安详的微笑。     “陈叔,冤冤相报何时了,你又何必执着?”秦锦绣心痛地看着一生固执、熬得白发苍苍的老人。           第一百二十章 石出(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我,我对不起,子虔。”陈叔的眼角流下悔恨的泪珠。     秦锦绣感慨万千:当日宁子虔过世时,陈叔内心的悲痛欲绝定是发自肺腑的,他们朝夕相处十余载,怎能没有感情?     但陈叔苦于藏在心底的仇恨,只能对其痛下杀手,想必在生死大义面前,内心定是充满矛盾。     秦锦绣微微俯身,轻轻为拭去陈叔眼角冰冷的浊泪,柔声安慰:“他会原谅你的。”     “但愿、吧。”陈叔呼吸急促,看向秦锦绣,“谢谢,你,方,夫人……”     “嗯。”秦锦绣的脸上露出临终关怀的神情,在唯物主义面前,自己始终信奉人性本善,无论这个人在世上留下怎样的足迹,最后在生死的瞬间,依然会流露出最初的纯真和衷心。     而陈叔的眼神却突然变得锋利,拼尽全力地抬起手臂,直勾勾地指向秦锦绣脖颈间隐约出现小玉壶,“你……你……”     秦锦绣浑然不知陈叔的意图,“你想说什么?”     陈叔却激动得不停的大口喘气,再也说不出一句话来,濒临死亡。     渐渐的眉头舒展,沾染血迹的嘴边露出一道安慰的笑弧,宁静地闭上了双眼。     “陈叔。”秦锦绣瘫坐在地,不知道为什么,从见到陈叔的第一眼,便觉得亲切,如今陈叔去了,秦锦绣莫名的心伤。     “锦绣,快过来帮忙,宁庄主怕是不行了。”一旁的方正高喊。     “哦。”抹了抹眼泪的秦锦绣应声而去。     只见方正在为平躺在地上的宁庄主笨拙地包扎断腕。     “还是让我来吧。”秦锦绣接过方正手里的布条,一层层地缠绕在宁庄主的断腕上。     “宁庄主流血过多,而且金银树的余毒已经浸入内脏,恐怕……。”方正轻轻拂过受伤的手臂,喃喃自语。     秦锦绣在缠好的布条上打了个绳结,看了看棺椁下躺着的陈叔和宁庄主,感慨而语:“多行不义必自毙,或许这就是他们的宿命。”     方正也意蕴深长地盯着惨烈的现场,微微点头。     良久,秦锦绣和方正将一切事宜告知丫鬟小梦之后,回到仙境阁。     仙境阁内,一灯如豆,坐立不安的秦锦绣轻轻挑开香纱的一角,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和湛亮的火把。     “锦绣,令狐大哥不会出事吧?”顾砚竹担忧地问道。     “不会的。”秦锦绣坚定地回答。     “老天保佑。”顾砚竹十子相扣,闭上双眼,喃喃自语,“老天保佑,一定要保佑令狐大哥平安归来。”     “放心吧,令狐秋一定没事的。”秦锦绣握住顾砚竹的手,“方才小梦不是说过吗?如今宁庄主昏迷不醒,宁香云又受伤卧床,棋局山庄内已经乱作一团,连个主事的人都没有了,谁还会有心思去谋害令狐秋?”     “嗯,”顾砚竹虽然不停地点头,但神色依旧忧虑重重。     其实,秦锦绣心里也十分担忧令狐秋的安危,但为了安慰顾砚竹,只能极力按捺克制。     而方正却一直盯着秦锦绣带来的重要证物,凝神无语。     屋内顿时静寂无声,三人各有所思。     只能静静地等待,等待。     终于,在淡淡的天空微微见白时,身着褴褛的令狐秋从房顶而下,一声不吭地扎到床上,闭上了双眼。     “令狐大哥,令狐大哥。”又惊又喜的顾砚竹冲向前去,奋力地呼喊。     而令狐秋始终紧闭双眼,一言不发。     “令狐大哥。”顾砚竹着急地流下热泪,“令狐大哥,你千万不要有事呀。”     秦锦绣和方正也急忙迎了上去。     “令狐秋。”秦锦绣小心翼翼地翻起令狐秋的眼皮,认真查看令狐秋的状况。     这一次,方正不但没有阻止,还认真的帮着秦锦绣忙碌。     在两人仔细地查看之后,秦锦绣竖起手指,抵在唇边,低声说:“嘘……他没事,只是睡着了。”     “真的吗?”顾砚竹止住眼泪。     “嗯。”秦锦绣缓缓点头。     “太好了。”顾砚竹终于长叹一口气,娇媚的小脸上,露出丝丝温暖的笑容。     秦锦绣也放下了心。     忽然,一阵清脆的叩门声传来,丫鬟小梦踏门而入。     “小梦?”秦锦绣一边招呼小梦,一边示意顾砚竹放在床幔。     “方夫人。”小梦显然是疲惫不堪。     “出了什么事情?”方正微微抬起头,不解地问道。     小梦眼睛瞪得圆圆的,气愤得不停地跺脚,“你们知道吗?真是反反复复,折腾死了。”     “反反复复?这是从何说起?”方正不动声色地问道。     “就是折腾的意思。”秦锦绣俏皮地看了眼方正。     小梦撅起小嘴,“是呀,方才,大小姐醒过来了,但受不了今日的变故,又晕过去了。”     “哦?”秦锦绣眼神黑黯了几分,在没有真正的水落石出之前,棋局山庄的任何人都有重大的嫌疑。     “那她如今怎么样?”秦锦绣追问道。     “如今林大夫为大小姐施了针,这会儿,大小姐已经好多了。”小梦细细地解释。     “她的情绪可还稳定?”方正默然地问道。     小梦恭敬而语,“大小姐一直在哭,哭得喉咙沙哑,连眼睛都睁不开了。不过,这还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     小梦顿了顿,委屈得连连摇头。     “是棋局大赛出了乱子?”秦锦绣径直地接了过去。     “方夫人真是聪慧。”小梦点头,“俗话说:人死不能复生,既然事情已经发生了,大小姐也只能欣然接受,但,如今是多事之秋,迫在眉睫的棋局大赛才最令人头痛。”     “不是说,香云小姐已经决定取消棋局大赛,并且主动开放山门,送众人离开棋局山庄吗?”方正疑惑地问道:“难道她后悔了,要学强硬的宁庄主?”     “不,不是。”小梦连连摆手,“这次,大小姐真的没有反悔,反倒是熟读圣贤书的书生们反悔了。”     “哦?”秦锦绣和方正惊讶得面面相觑,到底怎么个情况?     只听小梦愁眉苦脸地说:“天没有大黑之前,我将大小姐的吩咐告知了玲珑阁的众位书生,谁知道,他们竟然只走了一半。”     “我明白了。”秦锦绣恍然大悟,“你的意思是,那些没有走的半数书生们,是想呆在棋局山庄,继续博弈?”     “对呀。”小梦哭笑不得,“当时大小姐为了稳住书生们的心,许下重诺,但事情突然有变,如今老爷依然昏迷不醒,真是世态炎凉,没有人再意老爷的死活,在他们眼里,只在乎金子。”     小梦咬着牙根儿,“更有甚者,还有人觊觎大小姐的美貌,想成为棋局山庄的乘龙快婿,从而霸占宁家所有的财产,我虽然对大小姐有些误会,但我毕竟在棋局山庄中长大,今日的局面是我最不愿意看到的。。”     “那宁香云到底如何想?”方正皱紧剑眉。     “大小姐如今沉默寡言,与平时判若两人。”小梦回答,“在我的几番劝慰下,算是默认了棋局大赛的照常举行。毕竟,棋局大赛是棋局山庄的根,若是没有棋局大赛,谁会认识棋局山庄?”     小梦用最简单的话语解释,“我相信,棋局山庄中的每个人,都不希望看到棋局大赛中断,都希望棋局大赛能延续下去。”     “不错。”方正欣赏地目光看向小梦,“我相信,水流云在的秘密一定会被我们解开的。”     “嗯。”小梦坚定地点头,神色执着。     秦锦绣心疼地拍了拍小梦单薄的肩膀,“时辰不早,你也早些回去休息吧,这几天一定会非常忙碌。”     “好,方大人和方夫人也要保重身子。”小梦微微行礼后,缓缓离去。     接下来的两日,秦锦绣和方正日夜忙碌,只为找出最初的真相。     功夫不负有心人,两人终于有了重大的发现。     在棋局大赛的前夜,送走令狐秋和顾砚竹之后。     躺在床上的秦锦绣手中握着合并到一处的玉佩,思绪万千,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事情的真相如此残酷,如此伤感。     “锦绣。”身着内衫的方正唤回失神的秦锦绣。     “需要上报朝廷吗?”回神的秦锦绣试探地问道。     “哎。”方正叹息地挑了挑烛心,微微点点头,“如今已经真相大白,只为明日一搏。按照目前的情形看,的确应该上报朝廷了,不过此事牵扯甚多……     方正放下手中的小剪刀,轻轻低吟道:“最好直接上报京城,将奏章送到皇上手中。。”     “可是,你……”秦锦绣面带犹豫,小小的县官如何能直接面对皇上?要知道,中间可是隔着大大小小无数的官员,这可比破案难多了。     “是啊。”方正知晓秦锦绣的意思,但一时也想不出太好的办法。     秦锦绣转而盈盈一笑,“早点睡吧,明日可是一场硬仗,我们必须赢,绝对不能输。”     “好。”方正稳稳地抱住秦锦绣,柔柔地吻在秦锦绣的耳边,沉稳地说:“我相信,我们一定会赢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大白(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第二日清晨,秦锦绣和方正起得极早。     迎着曦光微微的朝霞,与令狐秋和顾砚竹一路同行,来到天下闻名的水流云在。     秦锦绣微微仰起头,望向光滑风化的峭壁。     峭壁傲然雄立,刻着水流云在四个大字。     风骨卓绝的字迹旁,刻着偌大的棋盘,棋盘上的每个点位都有一个圆形的凹槽,从下向上望去,规规矩矩,整整齐齐,给人在视觉上强烈的震撼。     而峭壁的下面,正是川流不息的山涧溪水,伴随着淅淅沥沥的水声,一股股寒气升腾扩散,形成一片片美轮美奂的云雾。     成就了水流云在绝美的风景。     秦锦绣紧紧抱着怀中的包裹,盯着渐渐淡去的云雾,神色凝重地微微叹息:如此美艳的景色下,却是冰冷残酷的秘密。     谁也摆脱不开棋子的命运。     秦锦绣的心中充满感伤。     一旁的方正轻轻拂过秦锦绣的肩膀,以示慰藉。     “我没事。”心头一暖的秦锦绣露出娇媚的微笑。     “你们怎么了?”依然蒙在鼓里的令狐秋,不解地看向秦锦绣和方正。     “没事呀。”秦锦绣恢复往日的俏皮,“嗯,我们只是在猜测,这残局的解法。”     “这是古残局。”一声不吭的顾砚竹缓缓抬起手臂,“若是没有棋谱,根本无法解局,怪不得多年来,无人能解。”     “的确如此。”令狐秋明朗而语,“这棋局雕刻在悬崖峭壁上,若是没有些真本领,很难完成,你们说,那个高手是不是宁庄主?哎,真是可惜,好厉害的一个人,竟然成为了什么植物?”     令狐秋吧嗒吧嗒厚厚的红唇,一副不可思议的样子。     “是植物人。”顾砚竹小声提醒。     “对,就是花花草草的意思。”令狐秋回忆着那天夜里,秦锦绣口中奇怪的话语。     秦锦绣没有理会令狐秋,只是无声地紧了紧肩上的包裹,死死盯着悬崖峭壁下茂密的树丛,怔怔出神。     “哎,你们今天怎么不大对劲呀?”令狐秋惊讶地看向秦锦绣和方正。     方正避过令狐秋的追问,却反而沉稳地嘱咐道:“千万不要忘记,我们昨夜的约定,你一定要保护好砚竹。”     “知道了。”令狐秋做出志在必得的手势。     方正欣慰的点点头。     忽然,阵阵喧闹声传来,参加棋局大赛的书生们翩然而至,走在前面的,正是几日前,吵着最欢的几个人。     他们身着苎麻孝衣,却面带喜意,谈笑风生,看上去,十分的别扭。     秦锦绣顿时心生厌恶。     方正也蔑视地扫了一眼,幽深的眸光中充满怒意。     而此时,脸色惨白的宁香云也在丫鬟小梦和众多家丁的陪伴下,来到水流云在。     原本幽静神秘的山谷,变得热闹非凡。     看着此情,此景,谁还会想到天元阁里,冷冷清清的灵堂呢?     原来世上有一种冷漠,叫做世态炎凉!     秦锦绣稳了稳心神,不动声色地迎了过去,“香云小姐。”     “方,方夫人。”宁香云惊愕地盯着秦锦绣,神色有丝慌乱。     “明月的身后事,可安排妥当?”秦锦绣蹙眉问道。     “嗯。”宁香云脸色微变,“我已经安排人,将明月安葬在大哥墓地的旁边,也算是了却她的一桩心事吧。”     “香云小姐果然思虑周全。”秦锦绣连声称赞。     宁香云虽然微微点头,但脸色却愈加苍白。     这时,站在人群前面的高公子,关切地凑了过来,“香云小姐,气色不佳,还是多穿件衣服,保重身子呀。”     “多谢高公子惦记。”宁香云拢了拢耳鬓的乱发,低低回应。     “不知大赛什么时候开局?”有人开始按捺不住急躁的性子。     “稍等。”宁香云避过秦锦绣和方正,转过身去,缓缓举起手臂,对身边的家丁使了眼色。     伶俐的家丁用最快的速度,搬过来两个暗纹朱红色的木箱。     宁香云指着木箱说:“大家众所周知,棋局山庄内丧事不断,我宁家更是晦气连连。”     宁香云哽咽地抹了把眼泪,楚楚的模样,人见犹怜,“所以……今年的棋局大赛,我一个弱女子,根本无力支撑,大家既然愿意捧场,我宁香云自然也不能食言,这里是千两黄金,就当做送给各位的补偿吧。希望各位领取金子后,即刻下山。而且……”     宁香云顿了顿,“棋局山庄中发生的事情,还请各位少说几句,香云在此,感激不尽。”     领头的高公子笑迷迷地盯着沉甸甸的木箱,径直而语,“一切好说,一切好说。”     “那就多谢各位!请……”宁香云直起腰板,摆出承让的手势。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众人一拥而上,争前恐后的拿取钱财,为了多拿几两金子,不惜大打出手,真是丑态百出。     唯独王威远纹丝未动,静静的站立一旁,痴情地盯着宁香云。     宁香云却避过王威远炙热的眼神,不以为然。     秦锦绣和方正眼神交流后,方正重语赞誉,“如今看来,王公子才是真正的君子。”     “不敢当,方大人”王威远谦恭地低下头。     “王公子为何没有下山呢?”秦锦绣柳眉微挑。     “我,我……”王威远支支吾吾。     “莫非王公子另有隐情?”方正摆起官威。     “没有,没有。”王威远连连摆手,“方大人误会了,我只是留恋棋局山庄秀美的景致,不愿意白来一回而已。”     “如此说来,王公子还是有心人。”秦锦绣盯着满地狼藉的脚印和空空如也的木箱,悠悠地讲道。     王威远苦涩地点了点头,若有所思。     “既然如此,不如王公子与我对弈一局,也不算白来一回?”方正抬起头。     “这……”王威远偷偷瞄过宁香云。     而宁香云正在仰望石壁上的残局,暗暗低泣。     王威远左右为难。     突然,王威远双眼僵直,微黑的脸上凸起无数的小脓包。     王威远痛苦至极,不停地嘶叫。     令狐秋急忙向前,封住他的穴道,低声说:“我昨夜偷偷给你的纸条,你没有看吗?”     倒在地上的王威远发狂地大喊:“我看到了,但我不相信,我不相信,她会害我。”     “你这又何苦?”秦锦绣伤心地皱起柳眉。     挣扎中的王威远摆脱令狐秋的禁锢,拼劲全身力量,不停地向宁香云爬去。     但宁香云始终都没有回头。     就在王威远已经快要触及宁香云的裙角时,双手却无力地垂下,瞪圆的眼中满是不甘心。     方正和秦锦绣心情沉重,原本是一场已经预见到的谋杀,还是发生了。     仅仅是为了一个情字,违背自己的良心,赔上一条性命,真的值得吗?     秦锦绣缓缓走向宁香云,怒声痛斥,“为什么,为什么要杀了他,他只是一名寻常的书生,你为何要如此利用他?”     宁香云猛然地转过身来,美艳的眸中散发出狠毒的光芒,“是你们害了他,若是没有你们,大哥不会死,王威远不会死,李玄不会死,陈叔也不会死,根本就不会死那么多无辜的人,死的只有该死的恶人。”     “事到如今,你还不知道悔悟吗?”方正义正言辞地质问:“到底谁才是该死的人?难道宁香蕋和柳师傅该死吗?宁香蕋腹中的婴儿该死吗?”     “该死,他们的确该死,竟然背着所有人做出苟且之事,暗结珠胎,自然要死。”宁香云大声痛斥。     “你竟然如此不可救药。”秦锦绣冷笑,“你诅咒他们的同时,千万别忘记了,是你背地里给宁香蕋和柳师傅下了药,才成就了他们的好事,一切的事情,都是你做出来的,你才是始作俑者。”     “对,是我,是我又怎么样?”宁香云哈哈大笑,“我一身绝学,我才是宁家最佳的继承人。”     “宁香云,你真是丧心病狂。”方正厌恶地斥责,“宁香蕋和柳师傅对你情深意重,你竟然谋害他们,连腹中的婴儿都不放过,你这和畜生有什么区别?”     “我丧心病狂?”宁香云双目狰狞,“我只是以其人之道,还其人之身罢了。”     “我既然猜到你是凶手,自然知晓全部的真相。”秦锦绣缓缓打开包裹,从中取出两个晶莹剔透的花瓶,和一本木刻的经书,“你杀了这么多人,无非是想得到这些。”     宁香云急忙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你怎么知道?你在哪里得到的棋子瓶和绝版棋经的?”     “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秦锦绣幽幽念起宁子虔藏在鸟笼子中的密语,“是宁子虔留下的线索,宁子虔早已经知晓一切,但他一直希望你能放下私欲,但你却……”     秦锦绣缓缓叹息,“你却变本加厉,一心想报仇,还利用老仆陈叔帮助你。”     宁香云微微颤动,“陈叔进入棋局山庄,留在爹爹身边,便是为了报仇,我们的目的是一致的。谈不上谁帮助谁?”     “是吗?”方正眼神幽深,“陈叔虽然背负仇恨,但人非草木岂能无情?十余年的相处中,陈叔对宁家人有了深厚的感情,但你却为了一己私利,痛下杀手,连连杀害了陈叔的一双儿女,嫁祸宁家,勾起陈叔对宁家的仇恨,只为成全你的一己私利。”     “那又如何?”宁香云浅浅微笑,宛如蛇蝎般可怕,“如今所有人都死了,棋局山庄家大业大,我是唯一的继承人,你们能拿我怎么样?”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大白(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我的确不能将你怎样?”秦锦绣眸光闪烁,风淡云轻地说:“棋局山庄富可敌国,与京中的权贵素有来往,我们仅仅是小人物,能将宁家大小姐,怎么样呢?”     宁香云微微晃动,娇媚的脸颊迎着得意的神色,“方夫人聪慧绝顶,又识大体,定是方大人的贤内助。”     “那就借香云小姐吉言了。”方正冰冷地扫过宁香云。     宁香云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棋子瓶和绝世棋经。     秦锦绣轻轻拂过棋子瓶,不动声色地说:“既然香云小姐如此有信心,那不妨听我讲个小故事?”     “好啊。”宁香云冷寂地看过秦锦绣,“不过讲完故事后,还请方夫人和方大人速速离开棋局山庄,否则……”     宁香云刻意地朝两旁的家丁们看了过去,暗含威胁的语气。     秦锦绣抿口而笑,“好,好,只怕到时候,留我在这里,我还不愿意呢。”     “请……”宁香云甩过衣袖。     一旁的小梦却攥紧双拳,气愤得胸脯上下起伏。     秦锦绣看了眼方正后,执着地讲道:“此事,已经时隔多年,知晓此事的人,或许都死光了。当年,有一位神秘的唐姓商人携着家眷,隐居在山林之中,过着恬静而质朴的生活,有一日,宅院上来了一个陌生的男子,与神秘的唐庄主,结为兄弟。可是后来,这位陌生的男子见到唐家的两样宝贝之后,竟然见财起意,在井水中下毒,残忍的杀害了唐家所有的人。”     秦锦绣瞄了微微侧目的宁香云,“还好,苍天有眼,唐家的一双孪生姐妹,姐姐叫唐心窈,妹妹叫唐心宁,寄养在他地,逃过此劫,发誓定要报血海深仇。”     “后来呢?”乔装打扮的令狐秋对故事颇为好奇。     “后来?”秦锦绣盯着水流云在的峭壁,轻轻叹息,“后来的故事,更加曲折。唐心窈和唐心宁从千金小姐,竟然沦落为乞丐,磨难重重,因为她们事先偷听到仇家的话语,便执意寻仇家的家眷报仇,但苦于没有银两,所以,姐姐唐心窈自愿卖身花坊,而妹妹唐心宁去寻仇家家眷。”     秦锦绣慢慢走向宁香云,“但是妹妹唐心宁寻到仇家的家眷之后,却根本无从下手,因为仇家的家眷仅仅是一个身体孱弱的小女孩,所以唐心宁只能将消息告知卖身花坊里的唐心窈,恰巧唐心窈在花坊中住的烦躁,便主动提出,可否两人交替住在花坊里,妹妹唐心宁欣然同意。”     “你到底想说什么?”宁香云的脸色铁青,绝美的双眸上,写满狠毒。     秦锦绣微微一笑,“香云小姐,不要着急,听我慢慢说完。”     “哼,真是无聊的故事。山庄里还有许多事情,素不奉陪。”宁香云欲转身离去。     “慢。”方正举起手臂,“还请香云小姐听完故事,再走也不迟。如此匆忙而去,难道心中有鬼?”     宁香云脸色微变,愤怒的眸中透出丝丝不安。     秦锦绣语气加重道:“从此以后,这对孪生的姐妹花便轮流的住在花坊,但仇家的女儿心思缜密,竟然发现了姐妹俩人的秘密,最后姐姐唐心窈痛下杀手,残忍的杀死了仇家的女儿,妹妹唐心宁也无可奈何,就在姐妹两人商议逃走时,仇家竟然回来接女儿。误将唐心宁认作女儿,所以妹妹唐心宁只能顺手推舟,只能摇身一变,成为了仇家的大小姐。”     “什么?”令狐秋顿时目瞪口呆,指向宁香云,“你的意思是她……”     “信口雌黄。”宁香云怒声痛斥,“方夫人讲得头头是道,好像是亲眼所见一般,但凡事都要讲证据,若没证据,便是诽谤捏造,我宁香云也不是好惹的。”     “香云小姐不要着急,我的故事还没有讲完,若是你心急,我也可以先说一说证据。”秦锦绣重敲一锤,“众所周知,宁家的兄妹几人,都是多指,宁子浩多的是小手指,所以他总是习惯穿衣袖宽大的服饰,宁子虔多的是小脚趾,我们曾经为其验尸时,皆亲眼目睹。至于宁香蕋,我怀疑她也是多小脚趾。那请问香云小姐,你多的是……”     宁香云慌乱地攥紧双拳,说不出话来。     小梦急忙眼含热泪地大喊:“对,小姐的确是多个小脚趾,所以小姐的绣花鞋的上头,要缝制得宽一些。”     “这能说明什么?真是无稽之谈。”宁香云狡辩不止。     “多指是一种遗传性的基因疾病,由父母双方的染色体决定的,而宁庄主没有多指,所以我敢确定,宁庄主死去的夫人一定是多指,所以才会遗传所有的子女。“秦锦绣指向人群,“你们之中可有见过宁夫人的?”     一位年纪略长的老妪缓缓向前,“我虽然没有侍奉过宁夫人,却见过宁庄主为宁夫人重新安葬的全部过程,还为宁夫人的骸骨穿过寿衣呢,方夫人真是神机妙算,宁夫人的双手,双脚皆为六指,我可以证明此事。”     “这就对了。”秦锦绣偷偷瞄过小梦,小梦果然办事利落,真的找来了关键的证人。     宁香云咬着牙根儿痛骂。“真是荒谬,荒谬。”     小梦却转过身,对着一旁的家丁们喊道:“让方夫人把话说完,我们可都是宁家的奴仆,受宁家的恩惠,万不能受旁人的蒙蔽。”     “对,对。”家丁们均随声附和。     宁香云见状,也不敢轻举妄动。     秦锦绣暗下里给小梦点了一个大大的赞,高声说道:“从此,那唐心宁便成为了仇家的大小姐,也就是你--宁香云。”     宁香云脸色大变,紧紧攥住手中的帕子,默不作声。     “一晃十余载,或许,在最初的几年里,你还犹豫不决,但在之后的几年里,你却忘记了自己是唐心宁,成为了真正的宁香云,但一切都有变化,就在你平静的忘记仇恨时,再次与姐姐唐心窈相认。”     秦锦绣盯着宁香云,“你假借身子孱弱为名,住到落花镇的温泉山庄,更是玩起了儿时的游戏,与姐姐唐心窈交替住在花坊。”     “琉月?”伶俐的顾砚竹恍然大悟,“原来姐姐唐心窈便是琉月,唐心宁便是香云小姐。”     “不错。”方正细细解释,“本案中最大的疑点,便是湘公子,我和锦绣总是想不清楚,若湘公子真的是宁子浩,怎么能没有留下一丝线索,直到前几日明月死去,我们才真正想清楚,事情的真相。”     “到底是怎么回事?”令狐秋着急地问道。     方正微笑,“这就是姐妹两人的厉害之处,两个大活人,又是花魁中的头牌,交替住在花坊,远没有儿时那般简单,所以,姐妹两人便商量一出偷天换日的绝妙计划,当姐姐唐心窈在花坊时,妹妹唐心宁便以湘公子之名来到花坊,与其相见,而离去时,姐妹两人便调换了身份,演绎一出双面娇娃的好戏,真正的湘公子就是姐妹二人。”     “不错,这也是花坊里姑娘们的疑惑之处。”秦锦绣接着讲道:“姐姐唐心窈,也就是琉月,自幼在花坊长大,充满怨恨,所以性情急躁,残忍,而妹妹唐心宁,也就是香云小姐,自幼养在闺房中,性情温顺,善良。”     “哦,我明白了,怪不得花坊里的所有人都说,琉月的性情反复无常,阴晴不定,这分明就是两个人呀。”令狐秋不停的咂舌,“果然是好筹划。”     “不仅仅如此,”秦锦绣微笑道:“她们为了使故事更加真实,还故意安排宁子浩冒充湘公子,与明月相见,又让小快嘴莘月看到宁子浩的真容,真可谓是用心良苦。”     “不对呀。”顾砚竹不解地说:“若是那样,宁子浩知晓琉月和香云小姐的身份?”     方正摇头,“此事最为蹊跷,或者是姐妹二人联合起来欺骗宁子浩,又或者是宁子浩发现端倪,却倾心于姐妹二人,心甘情愿的帮助她们。”     “哦。”顾砚竹微微点头,自言自语,“琉月死后,宁子浩又三番五次的装扮成湘公子,误导我们,想来,都是为洗脱香云小姐的嫌疑,看来宁子浩果然是情深意重的男子。”     “哈哈,哈哈。”宁香云突然狂笑不止,凄厉的笑声响彻水流云在。     “好,好,你们说得真好。”宁香云凤眸陡立,“但你们有何证据证明湘公子就我?”     “自然有证据,其一、花坊里所有人都知晓,琉月不能饮酒,但有人却看到琉月在庭院中饮酒,所以她们看到的不是真正的琉月,而是香云小姐,其二、琉月的首饰中,分为两大类,一类张扬跋扈,一类温婉娴淑,分明是两种性格迥异的人所佩戴之物,其三、就是宁香蕋、柳师傅和明月的死。”     秦锦绣步步紧逼,“他们都是最熟知琉月和香云小姐的人,但他们也都是爱护琉月和香云小姐的人,所以直到死,也没有说出全部真相,尤其是明月。”           第一百二十三章 大白(三)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你到现在还不悔悟吗?”秦锦绣紧紧盯着宁香云,“所有人的死,都是为了维护你的秘密,其实明月到山庄,见到你第一眼,就认出了你。但她没有戳穿你,你却铤而走险,不惜演绎一出苦肉计,故意将我们引到八角亭,让王威远和陈叔射箭伏击我们,还好王威远和陈叔良心未泯,只射死了明月,留了我们一命,你却怀恨在心,埋怨至极,甚至出言不逊,激怒陈叔。”     秦锦绣又望了一眼小梦,“还好苍天有眼,你所说的话,都被小梦听得一字不露,只可惜,小梦告知我们的时候,已经太晚了,那日,陈叔抱着必死的心,现身了天元阁,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与宁庄主摊牌,而且将所有罪责都揽在自己身上,只为保全你,最后惨死在宁庄主的刀下。你……”     秦锦绣凌厉地指向宁香云,气愤地说:“摸摸你的良心,你如何对得起他们?”     “艾玛,没想到你这个女人太狠毒了。”令狐秋也随声附和,愤愤不平。     顾砚竹更是鄙夷地看着宁香云。     宁香云不为所动,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哈哈,哈哈,谁让他们那么笨,狠毒,比起宁家人,我还是心软的很,要说良心?我自然对得住他们,因为他们都欠我的,欠我的。”     “欠你的?”方正重语,“你的路都是自己走的,不要怨天尤人,拿自己卑鄙的心去博得他人的同情,这世上根本没有亏欠之说,依我看,恰好相反,应该是你亏欠了他们的真心真意。”     “我怎么会亏欠他们?宁香蕋、宁子虔和宁子浩,他们都是宁家人,他们本来就该死。”宁香云终于承认了自己的身份,“他们宁家杀了我们唐家上百口人的性命,即使他们死上一百遍也不足以平息我心头的恨意。”     宁香云激动得冷笑,“柳师傅只是个意外,只能怪他倒霉,陈叔原本就是我唐家的人,自然是忠心护主,而王威远和明月只怪他们才聪慧,聪慧人总是要付出代价的。”     “哦?”秦锦绣挑动眉梢,“如此说来,你承认,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做的了?”     宁香云眸光闪烁,看了看隐在树丛中的暗人,“承认又如何?不承认又如何?陈叔已经认罪,方夫人和方大人又何必执着?要知道,如今掌控棋局山庄的人,是我,我只是拿回了原本属于我的东西,我有什么错?”     “是吗?你没有错?”秦锦绣冰冷地反问,随即从怀中掏出一包骸骨,“你看这是什么?”     宁香云脸色微变,“这是……”     “这是琉月的牙齿。”秦锦绣一语惊人。     宁香云猛然间变得凌厉,“你……”     “我到底是应该叫你唐心窈,还是应该叫你琉月?”秦锦绣一字一句地逼问。     众人大惊,尤其是令狐秋,张大嘴巴,“琉月,琉月不是死了吗?”     宁香云也是重重地呼吸,故作沉静地说:“方夫人说什么,我不明白。”     “别再掩饰了。”方正紧紧盯着宁香云,“你骗过了所有人,却唯独骗不过自己的亲生妹妹--唐心宁,其实,死去的是自幼在棋局山庄长大,冒充真正大小姐的唐心宁,而你,则是在月浓花坊中长大的唐心窈,也就是琉月。”     “你有什么证据?”宁香云依然在为自己辩解。     “证据就在这里。”秦锦绣指着泛着寒光的牙齿,“我们在海棠苑的衣柜在发现了一颗牙齿,这颗牙齿刚好和这牙床严丝合缝。说明死者不但长过智齿,而且还偷偷地拔掉了,而莘月可以证实,琉月长了智齿,但因为怕疼,死活不肯拔牙,所以这颗智齿应该还在。”     秦锦绣抬起头,“香云小姐,你可否长开嘴,让大家一看?”     “光凭借一颗牙齿,便认定我是琉月?”宁香云不以为然,显然不服气。     “自然还有……”秦锦绣拿出酒葫芦,“花坊中所有人都知道,琉月不能饮酒,饮过酒后,会浑身起疹子,其实这是一种过敏反应,若是皮肤对酒精过敏,皮肤就是率先起反应来保护自己,但小梦已经证实,宁家的大小姐,也就是唐心宁,喝酒却是海量,你是不是琉月,不妨喝上一口月浓花坊里上好的花露烧,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放肆,我如今重孝在身,如何能喝酒寻乐?”宁香云痛斥,“方夫人真是无聊。”     “是呀,我真是无聊,而且无聊透顶,我还去问过花坊里老嬷嬷,她说琉月刚到花坊时,带着一颗翠玉。”秦锦绣慢条斯理地瞄了宁香云一眼,“其实,那翠玉不过是一颗棋子罢了,可是我找过琉月所有的首饰盒,都没有发现这颗翠玉,直到那日,看到明月惊恐的眼神,我终于恍然大悟。”     宁香云慌乱地摸了摸鬓间镶嵌着玉石的银钗。     秦锦绣目光明亮,举起手臂,“明月认出你是琉月,除了容貌相似外,它才是关键。因为这支银钗是当年明月帮你找工匠做的,镶嵌在中央的那颗玉石就是棋子瓶底座上的最后一颗棋子。也就是当年,你宁愿卖身花坊也不愿意舍弃的小棋子。如果我们没有猜错,宁庄主摆在书房中的棋子瓶都是空心的,当年,你们姐妹各有一颗小旗子,这原本是棋子瓶底部的一颗子,你的这颗为黑子,而唐心宁拥有的为白子,你做梦也没有想到,那颗白子,被唐心宁放入了宁香蕋的墓中,后来被宁子虔花了高价从杨神通的手中买回,也就是这颗。”     秦锦绣拿起细腻如羹的棋子瓶,果然,白色的棋子瓶底部完好无缺,而黑色的棋子瓶却少了一颗小圆子。     “宁子虔?”宁香云红艳的指甲扣到了肉里,“原来他一直在装疯卖傻,竟然先下手为强,找全了所有的宝物,早知道如此,我定不会留他活那么久。”     “琉月。”一旁沉默的方正终于忍无可忍,取出一封信函,“三年前,宁子虔早已经洞悉一切,他故意装疯卖傻,就是因为他对你和陈叔感情深厚,不忍心伤害你们,只能一边装疯卖傻的找寻真相,一边寻找机会感动你们,那天夜里,宁子虔在仙境阁所说的黄雀、山雀和黄鹂,其实就是想告诉我们,事情的真相。而我们驽钝,竟然错过了先机,而第二日,你和陈叔秘谋,狠心杀死了宁子虔,殊不知,宁子虔已经病入膏肓,早已经安排好了身后事,留下了关键的线索。”     “什么线索?”宁香云忐忑地问道。     “忽然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秦锦绣微微晃动,“说起来,还真的要感谢你,你故意将我们引到八角亭,意图谋害我们,还将我们的视线都引向胡杨林,好让隐藏在树丛中的陈叔和王威远寻找机会放箭,但你无意中的话语,却引起了我们的注意,胡杨的种子在春天里漫天飞舞,不正是千树万树梨花开吗?”     秦锦绣眉头微拧,“你说:宁子虔喜欢去胡杨林里捉鸟,还被蛇咬伤过,我们果然在胡杨林的蛇洞里,发现了宁子虔留下的信函和宁香蕋墓中所有的随葬品,自然包括棋子瓶和棋经这两件宝物。”     宁香云顿时面无表情,心虚地低下头。     秦锦绣眸中蕴怒地说:“其实,宁子虔和宁子浩与宁庄主父子疏远,却视你们为亲人,他们早已经知晓你们姐妹两人的身份,却没有告知宁庄主,后来宁子浩爱上了琉月,也就是你,一心想感化你,而宁子虔与唐心宁姐妹情深,不愿意失去姐姐。但是你,琉月,就是你的出现,破坏了所有的平衡。”     “到底是怎么回事?”令狐秋不解地问道。     秦锦绣语调婉约,略带悲伤地解释:“当年,姐姐唐心窈,也就是琉月,留在了月浓花坊,而妹妹唐心宁,则冒充真正的香云小姐住进了棋局山庄,历经多年,琉月成了花坊的花魁,而唐心宁也习惯的成为了香云小姐,唐心宁原本性情便婉约,与宁子浩、宁子虔和宁香蕋感情真挚。她陷入了极大的矛盾和痛苦中,直到三年前的中元节,她在水流云在与潜伏在宁庄主身边的陈叔相认,在陈叔的推动下,开始实施复仇计划。”     秦锦绣缓缓地盯着水流云在的峭壁,“最开始时,他们并无害人之心,但找寻到姐姐唐心窈,也就是琉月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变了,琉月与唐心宁交替身份住在棋局山庄和月浓花坊,充满怨气的琉月非常不甘心,为什么自己沦落在烟柳之地,受尽屈辱,而唐心宁却享尽荣华,依然是千金之躯,即使唐心宁如何谦让,但琉月始终充满怨恨,心中极度的不平衡。”     “对,我就是不甘心,不甘心。”宁香云突然脸色大变,“当初,若不是我杀死了真正的宁香云,她怎么会有机会成为棋局山庄的大小姐呢?这是她欠我的。”           第一百二十四章 大白(四)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是吗?”秦锦绣微微叹了口气,“即使你对唐心宁有怨气,但也不能乱杀无辜啊?更何况宁香蕋天真烂漫,你又何必迁怒与她?”     “宁香蕋最该死。”宁香云要紧牙根儿,“我才是心宁的亲姐姐,但她却霸占了心宁所有的疼爱,凭什么?凭什么?”     “她们朝夕相处十余载,自然亲密。”方正语重心长地将话接了过去,“你却心怀怨恨,故意扮成湘公子,露出破绽,重语伤害宁香蕋,宁香蕋与唐心宁的感情犹如母女,哪里接受如此残酷的真相,又加上有孕在身,感情波动极大。”     方正拿出一份供词,“最为可恨的是:你竟然又吩咐陈叔买通了照料宁香蕋衣食起居的稳婆,点燃了催生的香料,导致宁香蕋早产。然而你千算万算,却没有想到宁香蕋毅力顽强,保住了胎儿,在就生下婴孩的瞬间,你又临时起了歹意,在宁香蕋的补药参汤里,下了毒,生生害死了两条性命。这是稳婆的证词,由不得你狡辩。”     “原来是你害死了小姐,你好毒啊。”小梦哭哭啼啼地大哭,“小姐临死前,还好心的想保护你,告诉我不要将见过湘公子的事情,告诉任何人,谁知道你才是凶手。”     “那只能怪她命薄,偏偏喜欢上柳师傅。”宁香云眼中闪过狠辣,“柳师傅之前是钟情与我的,还说过什么非我不娶的话语,但我成全他和宁香蕋的好事之后,他竟然转了性子,对宁香蕋关爱有加,他们两人,一个对我移情别恋,一个夺取了心宁的心,还整日在我面前恩恩爱爱,我怎能咽下这口气?我从小就告诉过自己,我不喜欢的,即使不要,也不能给了别人,我自己得不到,我便毁了他。”     “你真是太自私了。”秦锦绣义愤填膺地痛斥:“你可知道,柳师傅对你的心意从未改变,不然,他怎么会在送花宴上一声不吭地被活活烧死?”     “是啊,”方正厌恶地看向宁香云,“现在我才知道,当日你欺骗了柳师傅,让他穿上沾满磷粉的衣袍,还假意帮助柳师傅破解水流云在的棋局,让其得到万两银票,都是为了掩饰你自己的罪责。”     秦锦绣也目光明烈地说:“琉月,你真的很聪慧,我倒是很敬佩你。你利用明月,提议以花为容为死去的唐心宁梳妆打扮,所以那些花瓣应该是粘在唐心宁的上的,而柳师傅却真的以为死去的是你,万分痛心地想送你最后一程,如今想来,他当时并不是因为孟浪,才去抚摸唐心宁的小脸,他是想拿走那些花瓣儿,最后仔细的看一眼你,可是你呢?”     秦锦绣气愤得胸脯鼓鼓的,“你却恩将仇报,为掩人耳目,洗清自己的身份,生生烧死了柳师傅和唐心宁,你居心何在?”     “那只能怪他笨。”宁香云埋怨地说。     “对,他是笨,而且笨到极点,根本不了解自己喜欢的女子。”秦锦绣有意的挖苦宁香云。“但人算不如天算,即使你自认为整件事情天衣无缝,那你就大错特错了,你是万万没有想到宁香蕋的墓地会被人盗开,也万万没有想到唐心宁会将棋子瓶和茶经藏在宁香蕋的坟墓里,还好宁子虔下手快,在杨神通手中买回了所有细软。让案情有了突破性的进展。”     “我就知道她要败事,因为,她已经忘记了唐家的血海深仇,忘记了自己姓唐,不姓秦。”宁香云愤愤不平,“她还被感情蒙蔽了双眼,她竟然喜欢上宁子浩。”     “但宁子浩喜欢的人是你。”秦锦绣笃定地说:“他一直默默无闻,暗中照料你,甚至独自一人找寻宁家和唐家隐藏的秘密,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利用他。”     “是呀。”沉默不语的顾砚竹也按耐不住激动的情绪,“宁子浩先是装扮成湘公子的模样引开我们的注意力,又在棋局山庄为你掩饰罪责,不曾想,你却连他也杀死了,你还有什么资格不承认自己就是琉月?”     “哼。”宁香云微微浅笑,再无之前的娇媚,脸上写满了狠辣和不甘,“也罢,既然你们步步紧逼,我承认又何妨?宁毅奸贼已经活不过今晚,我唐家的仇,也已经报了。”     宁香云盯着棋子瓶和棋经,“如今只差解开水流云在的秘密,你们果然厉害,竟然猜到我的身份,那就告诉你们,我就是琉月。”     “你不怕?”方正沉稳地问道。     “怕?”宁香云又是一阵凄厉大笑,“从小习惯了心惊胆颤、步步惊心的生活,还怕什么?当初爹爹总是站在这里,盯着水流云在的棋局沉默无语,我知道,水流云在一定藏着秘密,或许是关于娘亲的。”     宁香云低下头,抿了抿红唇,“我们姐妹自打出生就没见过娘亲,爹爹更是绝口不提,可是每年的中元节,也就是我们的生辰时,爹爹总是让我们跪在这里,朝着水流云在磕头,我们姐妹猜测,一定与娘亲有关。”     “那就满足你此生最后一个愿望。”方正朝着秦锦绣使了个颜色。     秦锦绣心知肚明,急忙将棋子瓶递给令狐秋,“看你的了。”     “放心吧,一切包在我身上。”令狐秋大大咧咧地接过瓶子,开始忙碌。     秦锦绣则一边高喊棋经中所记载破解残局的办法,一边指挥令狐秋破解棋局。     良久,健步如飞的令狐秋按照秦锦绣的话,依照顺序将所有的小棋子都放入棋盘上的小洞内。     瞬间,水流云在的小瀑布突然停住了,小瀑布后面的石门轰隆隆的被徐徐打开。     “宝藏?”宁香云第一个冲了过去。     “不要碰,不要碰。”秦锦绣大喊。     但宁香云哪里会听秦锦绣的话,用最快的速度跑进山洞里。     但偌大的山洞里,只有打仗用的辎重细软和一副年代久远的美人图,根本没有任何银两和细软。     “不会的,不会的。”宁香云伤心失落,心中美好的愿望落了空。     秦锦绣却捧起被宁香云丢在地上的美人图,如获珍宝的放在胸口。     “都是你们,若没有你们,这里就一定不是现在的局面。”宁香云愤慨地说。     “你错了,你真的错了。”秦锦绣语调偕婉:“有没有我们的存在,事情都是呈现动态发展的,死去他们,都没有怪你,相反却处处谦让于你,只为化解你心中的怨气,化解宁唐两家的仇恨,可惜,真是可惜。”     秦锦绣不停的摇头,面带惋惜。     宁香云却气韵深藏,毫无悔改之意,“我可惜什么?我本来就没有错,我没有错。”     秦锦绣压住气脉,语调高挑地问道:“你口口声声说自己没有错,那你可知道唐心宁真正的死因是什么吗?”     提及唐心宁的死因,宁香云微微晃动,眼中沾满泪花。     “怎么?”方正步步紧逼。“你还是不肯说实话吗?”     宁香云哽咽的回道:“是我,我们因为报仇的事情,起了争执,我失手将她推到在地,她流了好多血,好多血,是我,是我杀了她。”     “不。”秦锦绣摇头,“她虽然受伤了,但不足以致命,她是在水中溺死的。”     “溺水?”宁香云震惊地抬起头,“她醒了?”     “对。”秦锦绣点头,“她虽然醒了,但为了保护你,为了化解你心中的仇恨,自愿浸在只有齐腰深的水中,安静死去。”     “但她没有想到,你会一错再错,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方正蹙眉,不停地重复,“你们是亲姐妹,亲姐妹,你怎么下得去手?”     “她是为我死的?”宁香云捂住口鼻,怔怔出神。     秦锦绣郑重其事地点头,彻底摧毁了宁香云心中最后的信念。     宁香云又转而狂笑不止,双眼突然变得空洞,整个人都陷入了疯癫之中,嘴里还阵阵有词:“心宁,心宁,我刚学了一个翻绳的花样儿,我们一同玩吧。”     “不,不,子浩大哥,我不怕冷。”     ……     回忆中的点点滴滴齐齐涌上心头,摧残着宁香云的心智。     宁香云奋力地抱着头,唱着山歌,直勾勾地盯着水流云在,走了过去……     “小心……”秦锦绣着急的大喊。     但为时已晚,秦锦绣的话还没有讲完,宁香云已经纵身跃下万丈深渊,只留下一朵被风吹下的绢花,孤零零地落在石崖上,凄美悲恸。     秦锦绣、方正、令狐秋、顾砚竹皆沉默无声,叹息不止。     琉月本是可怜人,又是可恨人,可怜和可恨之间,只是转身的距离。     此案终于天下大白,但四人的脸上都没有喜悦之色。     因为,这原本就是一场没有赢家的比赛,只有对人性和仇恨最深处的拷问。     若精彩的世界,是一盘高深莫测的棋局,那世上的人,谁又能逃脱棋子的命运呢?     秦锦绣微微低头,盯着画卷中提着红纱灯笼的女子,颤动地举起了手,陷入沉思……     第一卷,完——撒花——           第一百二十五章 灵归(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当秦锦绣、方正、令狐秋和顾砚竹怀着沉重的心情,离开棋局山庄,在山脚下停歇时,突然望见山顶上冒起烈烈的黑烟。     “是水流云在的方向。”令狐秋笃定地说道,“哪里失火了。”     “有人点燃了山洞中的辎重粮草?”秦锦绣惊讶地盯着远处的浓烟,“若是树木失火,烟色应该是呈现出灰白色,眼前冒出的都是黑烟,而黑烟通常指燃料燃烧产生的能见气溶胶,是燃料不完全燃烧的产物,说明含有多种有毒的化合物。”     “呃?”令狐秋目瞪口呆地看着秦锦绣,满头雾水。     秦锦绣则抬起手臂,遮在眼前,喃喃自语道:“真是可惜。”     方正却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默默地盯着远处的黑烟怔怔出神。     “难道是外族?”秦锦绣谨慎地抿起小嘴,瞄过方正,“此案虽然已经大白,但还有诸多疑点,在胡杨林里发现的半块玉佩,与明月手中的半块玉佩显然是一整块,但这块玉佩到底是宁家所有?还是唐家所有?不得而知,所以宁家和唐家的身份依然是未解开的谜团。”     “能建造棋局山庄如此宏伟的建筑,还隐藏在山洞中如此多的辎重粮草,难道……”顾砚竹天资聪慧,深知背后藏着惊人的乾坤秘密。     “那如今怎么办?”令狐秋倒是满不在乎地看向方正,“我们是否追查下去?”     方正轻轻地摇了摇头,“恐怕我们难以追查。”     “是的。”秦锦绣随声附和,“背后的高人始终没有现身,如今又一把火烧了所有的证据,这火早不烧,晚不烧,偏偏在我们即将离去时,烧了起来,估计就是想让我们亲眼所见,以此来警示我们,不要多管闲事。”     “不错,我们只是追查空墓迷案和月浓花坊的案子,两个案子已经大白。我们不必再管其他的事情了。”方正赞同地说。     “哎,这不是你们的风格呀。”令狐秋总觉得秦锦绣和方正怪怪的,“那个玉佩中间到底写了什么字?我也认识几个外族的字,不妨让我瞧瞧。”     “看什么看?”秦锦绣打断令狐秋的话,“咱们回去,还有好多事情要忙,朝廷中的大事,还是留给风云人物去解决,我们这些小人物,做点力所能及、又有意义的事情就行了。”     “哦。”令狐秋撇了撇嘴,“那做什么事情才有意义呢?”     “办学呀,等我慢慢跟你说呀,我们还是快点离开这里,不然,一会要呼吸到雾霾了。”秦锦绣挑起眉头,与方正会意地交融眼神后,加快了脚步。     四人接着办学的话题,一路有说有笑,回到了县衙。     谁知第二日,令狐秋又不辞而别了,惹得顾砚竹伤心不已。     秦锦绣日夜柔声安慰,并将办学的重任交给顾砚竹,以缓解顾砚竹空虚的内心。     顾砚竹每日忙忙碌碌,渐渐平稳自己不安的心情,每日在等待中度过。     秦锦绣无事时,总是跑去古董铺和首饰铺里,去寻找千叶佛珠,可是毫无线索。     但秦锦绣丝毫没有放弃,甚至将寻找千叶佛珠,当成了一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来对待。     而秦锦绣和方正的关系愈加的亲密,白日里,两人是形影不离的工作伙伴,夜里,两人是如胶似漆的恩爱夫妻,虽然两人皆守身如玉,但暧昧的旖旎情思不停的升温。     以至于,每天夜里,秦锦绣总是懊恼后悔的入睡,发誓第二日一定要搬出去单独睡,但第二日,依旧与方正同枕共眠,周而复始,因为她已经管不住自己日益沦落的一颗心。     好在这段时日里,县衙里很安静,没什么重大的案子,让所有人都得到了休整。     方正为了讨好秦锦绣,还特意准备了些礼物,想弥补七日回门的习俗,谁知道在一品棺材铺的门口,被秦九扣阻止,说什么,怕自己的晦气得罪了神灵,吓走了前来投胎的宝宝。     言外之意,秦锦绣只能有了身子才能回娘家小住。     气得秦锦绣干跺脚,也没有办法。     “不如,我们去灵归寺拜祭星云师傅?”方正柔声说道。     “灵归寺?”秦锦绣露出甜美的梨涡,“你从小生活过的地方?”     “正是。”方正点头,“我在那里住了十五年。”     十五年?那等于是方正的家啊,秦锦绣不假思索地回应,“好,我们就去灵归寺。”     方正微笑地牵起秦锦绣的手,走向城门。     两人紧赶慢赶的走路,终于在日落西山之前,抵达隐在深山中的古刹--灵归寺。     秦锦绣看着寺庙前的石碑,轻声念道:“石骨玲珑一线开,古洞云烟天外来。咦?真是什么意思?”     方正指着一排由青石堆砌而成的佛殿说:“你瞧,这灵归寺足有百年之久,除了门窗是由松木所制,房屋的所有材质都是用青石搭建,所以才会有石骨玲珑,古洞云烟的说法。”     “哦,原来是这样。”秦锦绣怀着敬意,缓缓踏进《灵归禅寺》的石门。     只见,庙内干净素雅,正殿的屋檐下挂着《古石殿》的匾额,两个门柱上刻着古朴的楹联,上联是:“晨钟暮鼓警醒世间名利客”,下联是:“佛号经声唤回苦海梦迷人”。     “你从小就坐在这里念经吗?”秦锦绣指着阴暗的正殿。     “是啊。”方正目光柔和的看向正殿,十指相扣,虔诚地行下大礼。     秦锦绣在方正的引导下,走入弥漫着浓重香烛味道的正殿。     “这正殿里共有四尊神佛像,都是石质雕成。”方正细心地为秦锦绣介绍,“你瞧,正座上,背北面南的是:足登石制莲花盆的地藏王菩萨,东侧为释迦牟尼佛,西侧为如来佛;西面上,背西面东的是南海观音菩萨。”     秦锦绣虔诚地点了点头,神色凝重地说:“没想到小小的灵归寺里竟然供奉着世上最慈悲的四尊佛主,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方正也微微点头,“我华夏大地上,寺庙众多,灵归寺只是名不见经传的的小寺庙,但灵归寺还是颇有些灵气的,你想不想知道?”     “别卖关子了,快说。”秦锦绣拽过方正的衣袖。     方正抬起头,和煦微笑,指向棚顶的石梁,“最为灵气的要属这石梁了。”     “石梁?”秦锦绣也抬头望向褐色的石梁。     方正缓缓解释,“这石梁有预测天气的神效,小雨微润,大雨重润,不雨不润,经历百载,从未错过,你说是不是很有灵性?”     “预测天气?”秦锦绣大吃一惊,“只听过:月晕而风,础润而雨,这石头预测天气,还真是头一次听说,你不会骗我吧?”     “我怎么会骗你呢?近来无事,我们可以在寺庙里小住数日,你可以亲自一见石梁的神奇之处。”方正亲切地回答。     “好,”秦锦绣温婉一笑,两人在一起的感觉真好。     而方正忽然向四周望了望,急忙蹙眉走到供奉南海观音菩萨的神台上,在银烛台的底座下拿出火折子,点燃了如来佛主神台上熄灭的白烛和檀香,又缓缓跪在蒲团上,念了一段《心经》。     “看来灵元又忘记给菩萨请香了。”方正从蒲团上站起。     “寺中的僧人多吗?”秦锦绣好奇地问道。     “不多,不过十余人而已,”方正摇头,“灵归寺中的僧人都以灵字为名,星云师傅本名为灵云,后来成了寺中的住持,便改为星云,而星云师傅圆寂后,灵字辈的僧人中根本没有能独挑大梁的,所以,灵归寺暂时没有新住持,一切由灵元打理。”     “灵元?”秦锦绣莞尔一笑,“你叫方正,他叫灵元,还真是一对呢。”     方正微笑着说:“不错,我和灵元从小一同长大,只不过我是俗家弟子,他是出家弟子罢了。”     “哦,原来是这样。”秦锦绣望着正座上的地藏王菩萨,在心底问了无数遍千叶佛珠的下落。只可惜,佛主根本没有示警,甚至连个小提示都没有,秦锦绣多少有些小失落。     这时,有一位身着灰色长袍的小僧人迎了过来,“请问两位施主是……”     秦锦绣瞪圆了水汪汪的大眼睛,开什么国际玩笑,这里是方正生活十五年的地方,真正的主场,小僧人怎么会认不出来他呢?”     秦锦绣真是万分不解。     方正却盯着陌生的面孔,震惊地问道:“你是……”     “阿弥陀佛,我是灵忘。”小僧人简单介绍了自己。     “哦,我是方正。“方正拉起秦锦绣的小手,“这是贱内,我们是来拜祭星云师傅的。”     “哎呀。”灵忘不停地拍打脑门,“原来是方施主,你们快去见灵元吧,灵元已经等候你们多日了。”     “好。”方正和秦锦绣出了正殿,绕过挂着大铜钟的石钟楼,来到一排排矮小的石头禅房前。     刚好看到年纪与方正相仿的灵元。     “灵元。”方正亲切地呼唤。     “方正。”灵元十指相扣,低头默念了声:阿弥陀佛。           第一百二十六章 灵归(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这是秦锦绣。”方正认真地介绍。     灵元点头示意。     秦锦绣微微颌首回礼。     一阵寒暄之后,灵元才道出实情。     原来星云师傅圆寂之后,灵归寺内的僧人按照星云师傅的安排,走了大半,只留下灵元一人,星云师傅的初衷是想让灵元招收弟子,延续灵归寺的香火。     星云师傅果然没有看错人,短短数月,灵元便将从邻省化缘而来的十余名游僧,留在了灵归寺,并且按照灵归寺的规矩,给他们十余人重新起了名字。     “如今寺中有十七名僧人,白日里,除了打坐念经,我们还会去后山耕种蔬菜,自给自足。”灵元温和地说。     “这样也好,”方正缓缓点头,“灵归寺不至于太过冷清,星云师傅一定也安心了。”     “是呀。”灵元扫过秦锦绣,又看看方正,“看来星云师傅的决定都是对的,即使当初我和你都极力反对他对我们不同的安排。”     方正苦笑,想起曾经和灵元诉苦,不愿意迎娶秦锦绣一事,落寞地低下了头。     秦锦绣倒是落落大方,“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若是我们人人都能看清楚将来的事情,岂不人人都成了大师?”     三人相视而笑。     迎着朗朗的笑声,灵元从袖口中拿出一封打着烙印的信函,“对了,这是星云师傅圆寂前,让我转交给秦施主的。这些日子,我一直在等待着你们到来,今日你们终于来了,我也算是完成星云师傅最后的心愿了。”     “多谢灵元。”秦锦绣迟疑地接过信函,心中竟然有点忐忑不安。     “别怕。”方正轻声安慰,“星云师傅熟读佛经,凡事都有独特的见解,他留下的信函,一定会对你有所帮助。”     “嗯。”秦锦绣沉重地打开信函,细细看去,神色渐渐紧张,娇柔的脸上布满黑云,眼中也露出幽深的眸光。     “锦绣?”方正不解地拂过秦锦绣的柳肩,心疼地问道:“怎么了?”     秦锦绣微微晃动,紧抿红唇,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声:“没什么,我累了。”     “已经为你们准备好了禅房,快去安歇吧,随后,我会吩咐僧人,将素餐送过去。”灵元十指相扣,“这里毕竟是佛门净地,男女有别,虽然你们是夫妻,却不能同住一房,但你们的禅房是相通的,彼此也会有所照应,还望秦施主见谅。”     “灵元师傅费心了。”秦锦绣低声回应。     “那我们先去禅房了。”方正低沉而语,引着秦锦绣缓缓离去。     灵元看着方正和秦锦绣离去的背影,脸上露出安详又神秘的笑容。     “锦绣,锦绣……”回到禅房中的方正轻轻唤着失神的秦锦绣。     秦锦绣深深吸了口气,盯着方正的手腕,依然默不作声。     “锦绣,星云师傅在信函中说了什么?”方正谨慎地问道。     “没什么,都是些佛经上深奥的话语。”秦锦绣轻轻摇头,转而反问道:“星云师傅的遗骨现在何处?”     方正怔了一下,随即答道:“星云师傅的骸骨封存在泥瓮中,埋在了后山。”     “明日,将灵元找来,寻个好日子,将星云师傅的骸骨请出来,我要为他清理内脏,做肉身舍利。”秦锦绣语出惊人。     “什么?”方正惊讶地站立,“你……”     秦锦绣避过方正惊讶的眼神,“这是星云师傅的临终嘱托,在信函中特意交待的,我只是照办而已。”     “他怎么知道你熟知仵作的活计?”方正眼神深邃。     “星云师傅熟读佛经,能观星预测,又能神机妙算,哪能是我们这些凡人能及的?”秦锦绣冷冷地回答。     “也是,星云师傅的确与众不同。”方正点头赞同,并没有在意到秦锦绣微小的变化,反而关切地说道:“时辰不早,你还是早些睡吧,我要去正殿里诵经,会很晚才会回来,不必等我吃饭,等明日一早,我带你去四处转转,灵归寺虽小,但风景秀雅,你一定喜欢。”     “好。”秦锦绣漠然地点点头。     方正又是一阵细心的嘱托之后,才恋恋不舍的离去。     禅房内安静了下来,秦锦绣心情郁闷,便早早地躺在了石床上。     透过明亮的月色,秦锦绣一遍遍看着星云师傅留下的信函,思绪万千,为什么?为什么?     秦锦绣真是欲哭无泪,受过高等教育,崇尚科学,信仰无神论的自己,简直无法相信残酷的事情真相。     星云师傅在信函中写得清清楚楚:原来方正本应该出生在现代,根本不是什么鬼生子,反倒是自己应该出生在古代,而且还是命运多舛的鬼生子,却阴差阳错地投生到现代。     自己和方正的命运发生的偏转。     这就是命运轮回之说,星云师傅诵读佛经,夜观星相,发现东北角的两颗星,阴阳逆转,上下颠倒,深知世上定有轮回偏转之人。     果然按照天意的指引,在棺材里救了方正的性命,抚养成人,却苦苦找寻不到颠倒之人。     后来星云师傅才从天相中得知,自己在另一个时空里。     星云师傅查阅了大量的经书,却始终找不到绝好的解决办法。     后来,星云师傅终于摸索出规律,自己和方正都不属于彼此的生活空间,若是平安的活着,都是因为对方的存在。     换句话说,两人是相互依存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属于共生体。     但解铃还须系铃人,一次,星云师傅无意间想起送方正娘亲薄皮棺材的秦九,得知秦锦绣的命格和方正是相同的,两人本应该就是一人。     所以星云师傅执意方正迎娶秦锦绣,顺应天意。     老天果然有安排,送了自己回来。     秦锦绣深深地叹息,说来说去,倒是自己高攀方正,占据了方正的命格。     秦锦绣根本接受不了这种离奇的说法。     但冥冥之中,真的有定数,自己是因为查验金佛肉身舍利穿越而来,而如今,自己还必须亲手制作金佛肉身舍利,整件事情才算圆满。     那千叶佛珠?     秦锦绣的心莫名疼痛,星云师傅在信函中说得清清楚楚,千叶佛珠在方正的手里。     方正明知道自己在找寻千叶佛珠,他却一声不吭地欺骗自己?     秦锦绣的心乱作一团。     怎么办?若是自己真的属于古代,那自己真的永远都回不去了?     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那就必须按照命运的轨迹行走。     首先便是要为星云师傅制作金佛肉身舍利,可是方正会交出千叶佛珠,与金佛肉身舍利一同安葬吗?     秦锦绣抱住双膝,望着窗外明亮闪烁的星星,惴惴不安地睡去。     良久,秦锦绣从噩梦中惊醒,额头上满是冷汗。     禅房内清冷一片。     秦锦绣披了件袍子,坐在石椅上,喝了杯微冷的茶水。     怎么会梦到那张在水流云在的山洞里发现的美人图呢?秦锦绣甩了甩头发。     按照心理学来讲:梦都是人在潜意识里真实的写照,最好的例子就是,很多人做梦时找厕所,其实本身就是想方便,才会在梦中体现出来。     但那张美人图与自己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的,秦锦绣托住双腮,左思右想:难道是因为自己睡前看到了星星,所以潜意思里联想到美人图里漫天的繁星?     嗯,一定是这样的,秦锦绣笃定地点点头,心中一片释然。     哎,又一次验证了自己有非常偏执的强迫症,任何事情,都必须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否则总是忐忑不安,心里慌慌的。     秦锦绣拽了拽身上的衣袍,抬头望向窗外。     突然,秦锦绣似乎在窗棂上看到一双大大的眼睛,正偷偷地看向自己。     “谁?”秦锦绣慌乱地站立,大声喊道:“什么人在外面……”     “我是灵忘。”一声清脆地声音传来。     “灵忘?”秦锦绣这才想起,灵忘是在灵归寺遇到的第一个僧人,“有事吗?”     “我是来为秦施主送素餐的。”灵忘恭敬地说:“我已经来过一次了,敲了门,见里面没动静,便回去了,这会估摸着秦施主是饿了,便又来了。”     “多谢灵忘师傅。”秦锦绣款款站立,燃亮了白烛,“放在门口,我自己取吧。”     “好。”灵忘稳稳地应答后,转身离去。     真的是灵忘?秦锦绣有些疑惑,莫非方才见到的大眼睛是幻觉?     秦锦绣静悄悄地走到门口,小心翼翼地嵌开一个小门缝儿,谨慎地探出头,左右相看,黑漆漆的,空无一人。     秦锦绣迅速将餐食拿了进来,麻利地插上门栓,喘了口气。     谁知道刚转过身子,正好看到高大的方正站在石桌旁边。     吓得秦锦绣双脚发软,“啊……”     方正急忙向前扶住秦锦绣,“你怎么了?”     “你,你怎么在这里?”秦锦绣重重地喘息。     “我?”方正这才意识到是自己的冒然出现,惊吓到秦锦绣,忙轻轻拂过秦锦绣的鬓发,“别怕,别怕,是我。”     “你从哪里进来的?”秦锦绣稍稍平稳了心智,捶了方正几下,“真是吓死我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肉身(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方正微笑,搀扶着秦锦绣坐下,柔声说道:“你忘记灵元的话吗?这两间禅房是相通的,分别有独立的门,我是从另外的门进来的。”     “哦,我忘记了。”秦锦绣微微点头,心中暗想,这禅房设计得好有特点,更像是满族特有的穿堂房,不过多个房门罢了。     方正却认真地看着秦锦绣,淡淡地说:“锦绣,我和灵元商量过了,择日不如撞日,既然星云师傅临终的遗愿要做成肉身舍利,那我们明日便去后山请星云师傅的骸骨,再一同完成星云师傅的遗愿。”     方正微微叹息,“星云师傅待我的养育之恩大于天,我自然要送他最后一程。”     “好。”秦锦绣有些神色犹豫,“只是你……”     秦锦绣担忧地看向方正,不管是仵作,还是医生,无论技艺多么精湛,心理素质多么高,但在自己的亲人面前总是不安,更何况是剖胸动刀?他真的能承受吗?     “我没事。”方正自然明白秦锦绣担忧的意思,沉稳地盯着袅袅的烛光,“佛祖曾说:生从何来,死往何处?在我眼中,生死都是一样的,星云师傅是得道高僧,圆寂之后,定是登顶极乐世界的,我应该为他高兴,而不是伤心。”     “那就好。”秦锦绣轻轻地点点头,无意间扫过烛光下的暗影,试探地问道:“你有没有觉得,灵归寺和以前不大一样了?”     方正顿了顿,沉思了片刻,“要说不大一样,还真有点特别,这里虽然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但如今全寺上下,只有灵元一个熟人,其他的僧人,我一个也不认识,真有些不大习惯,不过我自幼在寺中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每一尊佛像,我都非常熟悉,估计多住几日,很快就会适应的。”     “哦。”秦锦绣隐隐感觉哪里怪怪的,又苦于心中的桎梏,脑子中乱作一团,只能缓缓起身,“我还不饿,就是觉得有些累了,你也去休息吧,明日咱们早些起床,一同去后山。”     “好。”方正落寞地回应,微微张开的嘴缓缓闭合,其实他很想看一看星云师傅留给秦锦绣的信函上到底写了些什么,但秦锦绣没有主动给他,他只能尊重秦锦绣的决定。     这一夜,风高云淡,星耀月明,睡在一墙之隔的两人都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之中。     次日清晨,伴随沉重的钟声,秦锦绣从睡梦中醒来。     “锦绣……”方正伫立在外屋,“时辰到了,我们去正殿上香诵经。”     “好。”秦锦绣揉了揉睡眼,从床上跳了起来。     洗漱完毕之后,秦锦绣随方正来到了正殿。     正殿内人头攒动,嗡嗡的诵经声音彼此起伏。     秦锦绣顺眼望去,只见灵元安坐中央,两旁分别坐着年纪不一的弟子。     而灵元见秦锦绣和方正到来,主动站立起来,举起手臂,正殿内顿时鸦雀无声。     “来,我给你们引荐一下。”灵元指着左侧的一行人说:“这是灵缘,灵空,灵悟,灵善,而他们四人身下,分别有三名弟子。”     灵元转向右侧的一行人,“灵忘,灵观,灵心是灵缘的弟子。灵虚、灵怀、灵若是灵空的弟子,灵智、灵慧、灵明是灵悟的弟子,灵悲、灵悯、灵恩是灵善的弟子。”     秦锦绣一一扫过面无表情的众人,原来连佛祖也是排资之论辈的。     “阿弥陀佛。”众人齐齐向秦锦绣和方正行礼,恭敬至极。     “没想到短短数月,你竟然将冷清的灵归寺变得如此热闹,星云师傅一定非常高兴。”方正连声夸奖。     “不敢当,星云师傅圆寂前,曾经留下信函,指导我如何使灵归寺更兴旺,我只不过一一照做而已。”灵元微微浅笑,“时辰不早,我们还是去后山请星云师傅的骸骨吧。”     “好。”方正和秦锦绣异口同声地应答。     众人按照次序,捧着香烛、木鱼等器物离开正殿。     外面阳光明媚,艳阳高照。     绕过灵归寺的角门,一行人等来到茂密葱葱的后山。     在一片平整的半山腰上,止住了脚步。     方正拉住秦锦绣的小手,对着坟包,缓缓地跪了下来。     伴随着朗朗的诵经声,星云师傅的骸骨被请了出来。     打开尘封的黄泥大缸,秦锦绣神色凝重的望了过去。     只见端坐在缸中的星云师傅面带慈祥的微笑,双耳宽大,头顶着青色的石灰袋子,一副心宽智慧的模样。     下葬数月,肉身却没有一丝腐烂,虽然浑身冰冷,但是皮肤依然很有弹性,宛如沉睡中的老者,令人惊叹。     “莫非有特殊的防腐剂?”秦锦绣小声嘟囔,缓缓俯下曼妙的身姿,试图在黄泥大缸里找些有用的线索。     可是除了石灰和木炭之外,秦锦绣一无所获。     “真是奇怪。”秦锦绣喃喃自语,“石灰和木炭都是用来脱水的,但真正保持尸身不坏的,到底是用什么东西呢?”     一旁的方正细心地解释,“这黄泥大缸是用特殊的泥土制成的,待装入尸身后,又立即密封,埋入地下,所以保存尸身的效果非常好。”     “哦,原来还有是缸的作用。”秦锦绣轻轻抚摸缸沿,细细体味着劳动人民的智慧成果。     方正贴心地从口袋中拿出几颗薄荷糖,送入秦锦绣的口中。     “锦绣,如今天气炎热,咱们还是……”方正略带悲伤地欲言又止。     “好,立刻动手。”秦锦绣微微点头。     “阿弥陀佛。”灵元迎了上来,“偏殿的佛堂已经准备妥当,有劳两位施主了。”     “分内之事,灵元师傅不要太客气。”秦锦绣温婉地还礼后,随方正和灵元离开后山,回到寺院的偏殿。     秦锦绣握紧手术刀,盯着闪躲不定的方正,“你还好吧?”     方正悲伤地看了眼星云师傅,又深深地叹了口气,“真是让你笑话了,我的确有些心神不定,倒不是因为害怕,只是不忍心。”     方正低下了头,“我真的不忍心,对此生最尊敬的人下刀。”     “这是人之常情。”秦锦绣麻利地带上小铃铛的口罩,“其实星云师傅也知晓你的心思,他怕你伤心失落,所以才会委托我为其制作肉身舍利。”     “星云师傅是看着我长大的,自然最熟悉我的脾气秉性。”方正苦苦感慨。     “没关系,我来主刀,你帮助我做些零散的事情即可。”秦锦绣鼓励着口吻,“这第一步嘛,就是将星云师傅的衣服脱下来。”     “这……”方正犹犹豫豫,“我曾在书中看过,高僧要经过艰苦又漫长的修炼才能成就肉身舍利,但星云师傅向来洒脱,你要如何圆他的愿望?”     “其实,真正的肉身舍利都在特定环境下做成的,历时数十年,长期服用松针等素餐,到最后连水也不喝,甚至吞食砷,也就是砒霜,来成就尸身不坏。”秦锦绣沉稳地解释,“此法费时费力,为苦行僧修炼之道,一般人难以大成,不过,我却有办法令星云师傅的尸身,千年不坏。”     “千年不坏?”方正质疑地看向秦锦绣,“什么办法?”     秦锦绣暗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一定要先要保住星云师傅的不坏肉身,否则自己凭借什么穿越到此呢?     “锦绣?”方正一边问,一边解开星云师傅身上披的袈裟,“你有什么好办法吗?”     秦锦绣紧紧盯着星云师傅的肉身,“我打算先取出星云师傅的内脏,然后打造一尊金佛,待到日后,与其肉身合二为一,奉为金佛,供奉在灵归寺内。”     “好主意。”方正大声喊道:“不过……”     方正心虚地低下头,如玉的脸色泛出丝丝红润,“可是我们没有那么多的金子为星云师傅打造金佛之身?”     “没关系,车到山前必有路,会有办法的。”秦锦绣举起手术刀,精准、快狠的划在星云师傅的胸口,既然自己在现代看到了金佛肉身,就证明还是有办法的。     方正也挺直了腰板,认真地给秦锦绣打起了下手,“对,船到桥头自然直,会有办法的。”     秦锦绣左右忙碌,熟练地为星云师傅摘取了所有的内脏,剔除了所有的皮下脂肪。     良久,终于大功告成,处理完所有的一切之后,秦锦绣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松下一口气。     果然是命运轮回,世事无常,当初在现代,自己随老师检验金佛肉身时,老师还赞不绝口地说:这尊金佛肉身的刀工手法已经接近国际水平,没想到是,竟然是自己亲手完成的。     秦锦绣的心情又降入了低谷,看来回到现代遥遥无期,不过金佛完成后,方正会交出那串千叶佛珠吗?     秦锦绣瞄了方正一眼。     而一直处于沉默中的方正忽然拉住秦锦绣的手臂,“我想到了,我们可以募捐,为星云师傅打造金佛之身。”     秦锦绣微微点头,眯起大眼睛,“这的确是个好办法。”     “我们马上去和灵元商量。”方正喜悦地握住秦锦绣的小手,兴匆匆地踏出门外。           第一百二十八章 肉身(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灵归寺中的管事--灵元也赞同方正的提议,与寺院中的四大弟子商议过后,贴出了一张募捐的告示,随时等待恩客上门。     但接连几日,阴雨连连,山路泥泞,鲜有人来,灵归寺内安安静静,增添了几分古朴悠然的气息。     秦锦绣也是闲来无事,诡异的轮回之说始终萦绕在心头,整个人都闷闷不乐。     方正看在眼里,急在心头。     傍晚时分,连绵的阴雨终于停了,天空布满鱼鳞般的薄云。     “我们去后山瞧瞧?”方正关切地问道。     “好。”秦锦绣无精打采地应答。     “嗯,我带你去个好地方。”方正为了逗秦锦绣开心,一改常态,拿出少有的幽默,神秘兮兮地说:“你一定喜欢。”     “哦?”秦锦绣惊讶地看着方正,瞪大了眼睛。     两人缓缓出了门,很快来到后山。     山林风景秀丽,处处散发着野草和泥土的芬芳。     站在半山腰向下望去,可以看到灵归寺的全貌。     望着隐在山野中的百年古寺,秦锦绣心里彼此起伏,找不到归属。     一旁的方正指着身边清澈的泉眼,和煦地说道:“锦绣,你瞧,这泉眼在雨后才会出现,有的时候,水里还会有小鱼呢。”     “你就是让我看这个?”秦锦绣惊讶地看着方正。     方正微笑地点点头,“是呀,泉眼的水不仅清澈见底,而且清凉爽口,小时候,每次雨后,我都会独自跑上山,来这里装满水囊,等到夜里读书时,太困了,我就喝上一大口,冰冰凉凉,马上就不困了。”     “你读书到深夜?”秦锦绣试探地问道:“怎么从未听你提起过。”     “嗯,”方正双手捧起清凉的泉水,啜了一小口,“你也没问过我?我从小读了好多书,一天只睡两三个时辰,因为星云师傅告诉我,如果不想当和尚,就要好好读书,否则一辈子也走不出灵归寺,所以我一直非常努力。”     方正明亮的眼中露出丝丝光泽,“我虽然敬仰佛祖,但男儿志在四方,我定要有番作为,才不枉一世为人。”     “真是难为你了。”秦锦绣感慨万千,依照方正的性情和本领,若是生在现代,定是社会的精英人物,只可惜……     秦锦绣微微叹息,难道真的是自己占了他的命格吗?哎!秦锦绣愁眉苦脸。     方正却缓缓起身,目光又落在灵归寺上,俊朗的身姿迎风而立,散发出英俊洒脱的气度,迷了秦锦绣的心。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站立在山顶,沉默无语。     良久,方正深情地看着秦锦绣,歉意地说道:“锦绣,其实,我一直想告诉你件事情,但……”     秦锦绣立刻警觉起来,莫非方正指得是千叶佛珠?     方正见秦锦绣脸上似乎写满质疑和不解,连忙解释道:“我真的不是故意骗你的,我只是怕说了之后,你就会离开我,我才……”     “你到底想说什么?”秦锦绣殷切地眼神看着方正。     方正低着头,落寞地叹口气道:“其实,千叶佛珠在我手上。”     方正终于说出压在心底的话语,“是我藏了私心,一直瞒着你。”     果然如此,秦锦绣挑眉追问:“你是从哪里得到千叶佛珠的?”     “千叶佛珠是星云师傅从他的师傅那里得到的。”方正像个做错事情的小学生一样,低沉地回答,“后来星云师傅又将千叶佛珠传给了我,至于里面有什么玄机,我也是不得而知。”     “原来是这样。”秦锦绣落寞地转过身,和预想的一模一样。     “锦绣,等回到县衙,我就将千叶佛珠给你。”方正拉住秦锦绣的手,“那天夜里,听你在梦中说,找到千叶佛珠就可以回家了,我当时很害怕,真的怕你一走了之,所以才会偷偷地将千叶佛珠藏起来。锦绣,我真的非常、非常喜欢你,我不能没有你。”     方正激动将秦锦绣拥入怀里,孩子气地说:“我绝对不会允许你离开我。”     “我……”秦锦绣根本无言以对。     “锦绣,令狐秋能给你的,我都能够给你。”方正又性急地表明了心意,“锦绣,你知道吗?除了莲姨,你是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求求你,不要离开我,不千万要离开我。”     面对方正突然的表白,秦锦绣只能不安地伏在方正胸口,聆听着真挚而简约的话语,缓缓闭上双眸,暗自伤怀,或许应该顺从自己的心意,顺应生死轮回的天意,接受方正的爱恋。     因为自己和方正注定是要纠缠一生的,星云师傅,这就是你所希望的,对吗?     秦锦绣的心起起伏伏,深深沦陷在方正暖暖的怀中。     此时,山风徐徐,野花摇曳,映着漫天火红的火烧云,被命运捉弄的一对壁人紧紧相拥,双手紧握,暗自许下了生死不渝的誓言。     两盏茶后,方正不舍地松开秦锦绣的手,溺爱柔声道:“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早些下山,若是晚了,会迷路的。”     “好。”秦锦绣微微颌首,一扫多日的阴霾,露出明媚可人的笑容。     方正也心情大好,两人手挽手,朝山下走去。     可是刚走到一半,秦锦绣突然发现青色的石阶上有本书。     “这是什么?”秦锦绣惊讶地捡起书。     “是账本。”方正扫了几眼后,沉稳地说:“或许是哪位上山采药的商人,遗落的。”     “不会吧,你瞧,这账本并没有湿,也没有水渍,应该是刚刚遗落的。”秦锦绣随便翻几页后,左右相看,大声喊道:“有人吗?有人吗?”     可是周围鸦雀无声,两个人影儿都没有。     “别喊了。”方正及时拉住秦锦绣,“要是有人,这会儿也走远了,你知道吗?后山素有药山的说法,山上的草药品类极多,只要是雨后,他们都会带着斗笠和药锄过来采药的。”     “哦,这灵归寺真是神奇。”秦锦绣想起正殿内能预测天气的石梁,到底是什么原理?     就在秦锦绣和方正疑惑不解时,小僧人灵忘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方施主,秦施主。”灵忘清脆地喊道。     “有事?”秦锦绣轻声问道。     灵忘微微瞄过秦锦绣手中的账本,十指相扣道:“大喜,大喜,雨过天晴,恩客也上门了,来了一个老头,说是他家主人愿意为星云师傅修筑金佛。”     “真的?”方正高兴地问道。     “千真万确,恩客这会和灵元师傅在正殿里诵经呢。”灵忘细细解释。     “太好了,那我们就见识见识财大气粗的土豪。”秦锦绣妩媚一笑,温婉动人。     回到寺庙,秦锦绣和方正远远看去,正殿内果然坐着一位刀疤脸的恩客,正在和灵元诵念经书。     “灵元。”方正在门外喊道。     “方正?”灵元缓缓站立,指着刀疤脸说:“林施主是代替主人而来,我们已经商定好具体事宜,这几日就浇灌金佛。”     “阿弥陀佛。”刀疤脸恭敬地行礼,“我叫林叔,我家主人每年都会拿出几十万两的银子捐给大大小小的寺庙,初来贵地,听百姓闲聊,灵归寺要浇筑金佛肉身舍利?所以我便来了。”     “多谢老人家,我代圆寂的星云师傅多谢你家主人。”方正客套的寒暄了几句。     “不敢当,不敢当,我佛慈悲,都是分内之事罢了。”灵元连连摆手。     秦锦绣也终于可以安静地坐一小会。     两日后,林叔果然凑齐了浇筑星云师傅肉身的金子,在工匠们的帮助下,一尊闪亮的金佛诞生了。     真是应了酒香不怕巷子深的话语,金佛浇筑成功后,灵归寺的香客比往日多了三层,连新到任的刘巡防都来凑热闹了。     而灵元知道方正讨厌官场上的阿谀奉承和献媚,便善解人意地将刘巡防安排到禅房的另一侧安歇。     但第二日的清晨,却出了天大的事情。     伴随声声的尖叫声,众人来到刘巡防的禅房前。     “呜呜。”僧人灵若吓得不敢呼吸,“灵元师傅嘱咐我,让我侍奉刘大人的衣食起居,可是我敲了半天,也没人开门,我一时情急,便捅破了窗户纸,向你看去……”     灵若越来越激动。     “你看到了什么?”秦锦绣盯着灵若的双眸。     “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没看到。”灵若脸色苍白、哆哆嗦嗦,显然是受到了极大的惊吓。     “还是先把门打开。”方正提议。     秦锦绣推了推紧闭的房门,“好。”     众人费力推开门后,顿时目瞪口呆,震惊得脸色苍白,更有胆子小的直接坐在了地上。     只见刘巡防坐在石桌前,双手被捆住,胸前穿透了一支长箭,还被拔掉了舌头,血肉模糊,神色狰狞可怕,更为诡异地是,刘巡防的面前竟然摆放了一个铜镜,铜镜里,刚好照出刘巡防死后的惨状。     秦锦绣也倒吸了一口冷汗,方正忙贴心的拂过秦锦绣的肩膀,“别怕。”     “嗯,我不怕。”秦锦绣抿着红唇,大声喊道,“请大家立刻都离开这里,直接去正殿,没有方大人的手令,任何人不得擅自离去。”     “是。”回神的众僧人,争前恐后的离去。           第一百二十九章 血案(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阿弥陀佛。"灵元脸色惨白,十指相扣地低吟:"昨日我和刘巡防秉烛夜谈佛经直到深夜,今日他竟然离世,罪过,真是罪过。” "你昨夜见过刘巡防?"秦锦绣不动声色地蹙眉问道。 灵元微微点头,迟缓地说:"是呀,刘巡防熟读诗书,对佛经颇有研究,对星云师傅生前的佛学见解也非常仰慕,我们二人在金佛前共同瞻仰了许久。刘巡防还一直叹息说,来迟了一步,否则也要为浇筑金佛出份力。” “哦。”秦锦绣神色凝重,“他还问了什么?” 灵元低头想了想,“都是些闲聊的话语,什么灵归寺的来历,寺中的情况,对捐助金佛的神秘人也是赞不绝口,对了,他还听过方正这个探花县令,说是今日要和探花一同探讨佛经,谁知道,今日大家果然相见,却是人鬼殊途。” 灵元不停地摇头,眼里透出惋惜的眸光。 “没想到他虽然供职帐内,却是个饱读经书的文人。”方正略带痛惜地说。 “这你就有所不知了,昨夜刘巡防亲口说,他以前本是军帐中的门下文人,后来才被一步步升为巡防的。”灵元细细解释。 “原来如此,难怪他看起来还挺儒雅的。”秦锦绣看向刘巡防冰冷的尸体,低沉地问道:"那你们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我不知道他什么离开的。"灵元微微抬起头,"昨夜,我离开的时候已经是亥时,但刘巡防说,还要再念几段《心经》,所以我猜测,他应该是子时左右回房的。” "子时?按照他身上的尸斑推断,他已经死去快两个时辰了。"秦锦绣低头查看了刘巡防淤青的手臂。 “那凶手应该是寅时进入房内,将他杀死的。"方正笃定地推断。 “不错。”秦锦绣朝方正点头示意,“按照如今的天气,寅时的末端已经接近天亮,又是人们苏醒的时辰,凶手是不会贸然动手,所以凶手应该是丑时到寅时之初动手的。” "嗯,还是锦绣思虑周全。”方正亲切地看向秦锦绣,又转向灵元,“最近寺内可住有什么生人吗?” "如今寺内除了你们,还有捐赠金佛的林叔,剩下就都是寺中的僧人了。"灵元沉思过后,"对了,还有一对爷孙,借住在寺内,他们平时就在后山耕种蔬菜,干些杂活,爷孙两人忠厚老实,很少和外人说话,更何况马伯体弱多病,晓晓还是个孩子,绝对不会是他们的。” "真相没有解开之前,任何人都有嫌疑,包括你我,灵归寺地处偏僻,凶案又发生在鸡鸣平旦之时,凶手应该就隐藏在寺内,就在我们周围。"秦锦绣眉目微拧,语调高挑,"换句话说,如今是凶手在暗,我们在明,所以我们目前的处境非常危险,在没弄清楚凶手的杀人动机之前,我们一定要多加留意小心。” "对。"方正接着说:"我们必须要尽快破案,避免凶手再次行凶杀人。” 灵元也微微点头,"灵归寺乃是佛门净地,出了血案,便是对佛祖的亵渎,你们一定要尽早将恶人揪出来。” 秦锦绣神情严肃地站起身,看向方正,"刘巡防是朝廷命官,又是军中的要员,职位远远在你之上,如今出了命案,恐怕要立刻上报朝廷,朝廷很快就会派钦差督办此案。为了争取更多的时间,我们还是分头行动,你们去将所有人聚集到正殿内,询问他们在丑时到寅时之初都在做什么?有何证明人?” 秦锦绣神色凝重地说:“我留下来检验现场和尸体。” "好。"方正欣然答应,"不过,你一定要小心。” “放心,我会的。”秦锦绣莞尔一笑,清妍俊秀。 灵元却高举手臂,惊讶地指向秦锦绣,"你一个人留下?那不如我留下来帮你。” "不必。"秦锦绣摆手,"放心吧,这对我来说,小事一桩。如果多个人,反倒束缚。” "秦施主真是女中豪杰,令人钦佩。"灵元明亮的眼神看向方正,"星云师傅果然没有看错人。” 方正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沉默无语,心中却乐开了花。 但秦锦绣却不依不饶,小眼珠一转,转向灵元,“等一下,真是不好意思,我想知道,丑时到寅时,你在做什么?可有证人?” 灵元怔住了,"我?” "对。每个人都要有足够的证据,证明自己不是凶手。"秦锦绣拉长声音,"也包括我和方正。” "嗯。"方正的小脸微微泛红,"鸡鸣时分,我在给锦绣盖被子,谁知道,我刚给她盖好,她一转身就踢掉了,这灵归寺处于深山之中,夜里寒气最重,我怕她着凉,所以一直守在床边……”方正的声音越来越小,偷偷瞄向秦锦绣。 "你……"秦锦绣震惊地吧嗒吧嗒小嘴:"你不是告诉我,你是早上起来,喊我起床的吗?” "我……"方正如玉的脸庞更加的羞红,难为情地解释,"我是怕你多心,才说……” 一旁的灵元微微浅笑,打起圆场,"原来是这样,看来方正对秦施主真的是关爱有加。” “那你在做什么?”秦锦绣借机问道。 灵元双手合并,“出家人不打诳语,丑时到寅时,我一直在禅房中打坐,值班的灵若还为我倒了香灰。” "如此说来,我、方正、你和灵若暂时都有不在场的证明,基本可以排除在外。"秦锦绣从怀中的锦囊里取出手术刀和小刷子,"那我们就各自开工吧,我要开始干活了,你们也去吧。” "一切小心。"方正恋恋不舍地嘱托了几句,随灵元缓缓离去。 秦锦绣又开始了高大上的法医生涯,认认真真地进入了工作状态。 直到日暮时分,劳累不堪的秦锦绣和方正齐齐回到禅房。 "怎么样?"两人异口同声地问道。 "我问过寺内的所有人,但几乎所有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方正眉目微拧,落寞惆怅地倒了杯热茶,"先是寄住在寺内的爷孙二人,那马伯年纪大了,有失眠的习惯,鸡鸣时分早就醒了,一直坐在禅房里抽旱烟,孙儿晓晓才只有七岁,根本没有能力杀人,所以他们基本可以排除在外。” "那林叔呢?"秦锦绣对满脸凶相的林叔总是心有余悸。 "林叔?"方正叹了口气。 "林叔可是灵归寺的大恩客,住在上房,但林叔年纪大了,同马伯一样,他也有失眠的习惯,因为睡不着,在寺中乱走,见马伯屋里的灯亮着,便进屋与其一同闲聊,直到天亮。这期间,林叔还随着马伯一起敲了钟,为大家报时辰,对了,林叔的住所到马伯的禅房需要一盏茶的时间,之间还路过了灵元的住所,林叔还与守夜的灵若寒暄了几句。灵若也证实了林叔的话。”方正眼神深邃地说。 "那其他僧人呢?"秦锦绣觉得口渴,缓缓坐下喝了口茶。 "灵缘,灵空,灵悟,灵善四大弟子,他们都在各自的房中安睡,但他们的房间和我们的一样,是四间连在一起的房子,鸡鸣时分,灵缘还为其他三人关过窗子。所以可以间接的证明他们四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为什么?”秦锦绣摇头,“夜里漆黑一片,灵缘根本看不清石床上到底有没有人呀?” “是看不到,但可以听得到呀,因为他们每人都打鼾。”方正眉目舒展地看向秦锦绣,神秘兮兮地说:“还是我睡觉规矩吧。” “少来。”秦锦绣白了方正一眼,无意中流露出小女子的娇羞,美艳动人。 “哎,”方正慵懒地倒过茶水,溺爱地看向秦锦绣,“不管怎样,总之,一句话,他们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秦锦绣恍然大悟地点点头,"我明白了,其他的僧人也应该都住在一起,半夜里总会有人起夜,所以也都有不在场证据。如此说来,此事果然蹊跷。他们没有听到任何动静吗?尤其是四大弟子?他们的禅房离刘巡防的禅房很近,应该会有些蛛丝马迹。” "怪就怪在这里,他们说,这几日寺中浇筑金佛,又忙碌耕地的事情,真是非常的忙碌劳累,所以睡得依然很沉,别说细小的声响,就是连马叔钟声都没有听到。" 方正又近一步的解释,"不过听守夜的灵若说,他关窗的时候刚好听到钟声,天已经蒙蒙见了亮光。” "那正是刘巡防被害的时候。"秦锦绣满脸疑惑,"他们之中一定有人说了谎,虽然,他们都有不在场的证据,但反过来推敲,所有的证据根本站不住脚。我们还是要谨慎行事。” "好。"方正赞同地点头,随即朗朗而语:"我和灵元仔细询问过所有人的详细资料,听口音,他们应该都是从北边边境逃难过来的僧人,一路上颠沛流离,朝不保夕,来到风景秀雅的灵归寺,简直从地狱到了天宫。” 第一百三十章 血案(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北方?”秦锦绣疑惑不解,“那他们为何要来南方?” “从近日朝廷的日常密报上来看,最近边境上不大太平,听闻外族皇帝病入膏肓,朝政均由皇位的继任者--北苑大王把持,这位北苑大王天性凶残,崇尚武艺,似乎有毁约的先兆,否者刘巡防也不会到万县来巡防,都是为了外族撕毁盟约,而应不时之需。” 方正低吟道:“不过那都是兵部的事情,我一个小小的县令只能远远看着,有心而无力,只能远观着急罢了。” “不对呀。”秦锦绣歪着小脑袋,“北苑大王如此凶残,外族的皇帝为何要将他视为皇位的继任者呢?如今可有立嫡立贤的说法啊。” 方正摇头,“外族皇帝根本无后,北苑大王是最近的皇族分支,所以也只能如此安排,却是苦了百姓,听灵元说,寺中前来逃难的僧人越来越多,估计今后逃难的百姓也会增多,今后我们要更加忙碌了。” 方正眉宇间多了分英气,“这些年,我一直未雨绸缪,积攒了不少粮草,就是怕发生灾情,百姓流离失所,看样子,真是要派上用场了。唉,此事以后再说,目前最紧要的是刘巡防被杀一事。” 方正的语气中,带有几分威气,“佛家不问前世,只问今生,所以,灵元也只是知道这么多,但总体来说,这些外来的僧人个个都身强体健,又吃苦耐劳,性情安稳,灵元对他们非常满意。” "那马伯和晓晓呢?"秦锦绣追问。 "他们爷孙两人居无定所,原来在市井上讨饭,灵元下山采办粮食时,见其可怜,便带到灵归寺中来的,他们爷孙两人非常珍惜寺中的生活,灵元还打算教晓晓读书习字,将来像我一样,考取功名,所以如今他们住在当年我读书的禅房里。"方正仔细地解释。 "哦,灵元真是有心,彻底继承了星云师傅的衣钵。"秦锦绣对灵元生了几分敬佩之情。 “用微薄之力改变一个孩子一生的命运,这不正是顺应了佛祖经常教诲我们渡人的道理吗?”方正执着地问道。 “对,将来我们的学堂里,也要多多吸纳贫苦家的孩子,教授他们本领,将来有一技之长,能够自食其力。”秦锦绣赞同地点头,“待我们处理完灵归寺的血案之后,我就和砚竹商量。” "好。”方正欣慰地看向秦锦绣,眼里充满爱意,她总是如此懂自己,这样明理善良的女子,自己怎能不爱? 方正情不自禁地牵住了秦锦绣的手。 秦锦绣娇羞不止,慌乱地挣脱道:“赶紧说正事。” 方正顿了顿,装模作样地双手拱起,可爱地柔声道:“是,夫人。” “艾玛。”秦锦绣双手捂住脸,小心脏砰砰乱跳,卖萌的男人真让人受不了,有点让人抵挡不住的赶脚。 方正转而微笑地说道:“依照我看,此案中最可疑的就是林叔。" 方正的眼神愈加幽深,"即使我们不以貌取人,但他也有重大的嫌疑,你想想,能在三天之内捐赠金佛,一定是早有准备。我们不过是幸运地撞上罢了。” “的确很有可能,”秦锦绣沉思片刻,"不过,我们的确也需要这笔金子。" 秦锦绣劝慰:"你太多心了,我并不否认林叔有洗黑钱的嫌疑,但他既然能捐赠出来,便证明他有悔改之心,既然有悔改的心,不正好和塑造金佛之身星云师傅的初衷一致吗?佛祖也曾说,苦海无边,回头是岸,不管林叔之前做过什么,只要他今后一心向佛,也是好的。” “好。”方正虽然不能全然认同秦锦绣的说法,却也没有反驳,“案发现场怎么样?” 秦锦绣凝神说道:“房间内很整齐,根本没有打斗的痕迹,我在房间里找到了找到几个完整的脚印,希望是凶手留下的。” “那刘巡防的死因是什么?”方正追问。 秦锦绣将桌子上的包裹打开,沉稳地说:“他表面上是一箭穿心而死,但我在他的体内发下一把短小的匕首,整个匕首都插入他的腹部,所以他是失血过多而亡。” “熟人?”敏锐的方正脱口而出。 “对。”秦锦绣点头,“的确应该是熟人,即使不是十分熟悉,也说明刘巡防毫无防备之心,所以才会被杀。” 秦锦绣开始还原整件案情的经过,“昨夜,刘巡防回到禅房后吗,应该和凶手见过面,他们彼此寒暄,凶手趁着刘巡防没有防备时,将其杀死,然后又割下刘巡防的舌头,再一箭穿心。最为奇怪的是……” “你是说那面铜镜?”方正会意地问道。 “对。”秦锦绣笃定地说:“我问过侍奉刘巡防的僧人灵忘,他说,这面铜镜原来不是放在这里的,那一定是刘巡防或者凶手拿来的。问题是:他们拿铜镜做什么?我无意中做个实验,便明白了。” “实验?”方正疑惑地看向秦锦绣。 “我将刘巡防移走,坐在那张石椅上,去看铜镜,发下了端倪,这面铜镜一定是凶手放过去的,因为铜镜里只显示了刘巡防死去的姿势,若是身子稍稍立住,根本照不到铜镜里,而巡防死去的姿势幅度特别大,若人活着,根本做不到。” 秦锦绣一一解释,“所以我认定,那面铜镜是凶手放过去的,问题是凶手摆了一面铜镜做什么?难道想吓唬人?” “嗯。”方正微微低头,心中万分敬佩秦锦绣,一个小小的女子,心细如发丝,对待事情执着认真,为了破案,竟然不怕血污,坐到死人的石凳上。 “锦绣。”方正再次拂过秦锦绣的发鬓,“你辛苦了。” “你也辛苦了。”秦锦绣淡淡地微笑,“这本就是我的工作,我要对每一个死人负责。争取早日破案。” “一定会的。”方正坚定地说。 秦锦绣莞尔一笑。 “铜镜?舌头?”方正喃喃自语,“你可找到被割掉的舌头?” “没有。”秦锦绣摇头,“我找遍了整个屋子,都没有发现被割掉的舌头。” “或许,整个杀人过程,是个仪式?”方正眼前一亮。 “仪式?”秦锦绣眉心微皱。 “不错,如果我没有猜错。这是十八层地狱中的拔舌地狱和孽镜地狱。”方正一语道破,“十八层地狱是民间百姓的说法,书中也有记载,《十八泥犁经》中说的十八层地狱,是以受罪时间的长短与罪刑等级轻重而排列。每一地狱比前一地狱,增苦二十倍,增寿一倍。” 方正盯着包裹中沾染血污的铜镜,“第一层便是拔舌地狱,凡在世之人,挑拨离间,诽谤害人,死后就会被打入拔舌地狱,而孽镜地狱是第四层,如果在阳世犯了罪,即便其不吐真情,或是走通门路,上下打点瞒天过海,就算其逃过了惩罚,到地府报道,就会被打入孽镜地狱,照此镜而显现罪状。” “你的意思,凶手是在替阎王审判刘巡防?”秦锦绣大吃一惊。 “极有可能。”方正神色凝重,“如此说来,刘巡防和凶手之间有恩怨。” “难道是因为这本账册?”秦锦绣拿起铜镜下面的账册。 “这不是在后山发现的吗?”方正指着账册。 秦锦绣摇头,“我也以为这是在后山捡到的账册,可是你瞧瞧,内容有什么不同?” 方正惊讶地接过账册,刚打开一页,便脸色苍白,“这……” “对,这本账册与我们在后山捡到的账册一模一样,但首页的诗词却不一样。”秦锦绣谨慎地看着账册,“我猜测,此事与这账册有关联。” “这账册你是在哪里找到的?”方正问道。 “刘巡防的细软里,藏得非常隐秘。”秦锦绣狡黠地回答,“还好我聪明,没有逃过我的法眼。” “如此看来,这本账目大有文章。”方正表情严肃。 “对。”秦锦绣压低声音,“你说,会不会是宝藏?” 方正缓缓摇头,“世间哪有那么多宝藏,都是传说罢了。” “那是什么?”秦锦绣努起小嘴,“总不会真是账册吧。” 方正随便翻了几下,“这次,你真的说对了,这真的就是一本普通的账本。” “账本?”秦锦绣想到平时最爱看的电视剧,突然脑洞大开,“是彼此之间销账对账的账册?首页的那首诗句是密码?” “对。”方正点头,“你真的很聪明。” “刘巡防隶属兵部,难道……”秦锦绣心中一惊。 “兵部向来是贪腐最严重的地方,看来此案不同寻常。”方正想到背后的复杂关系,也是冷汗淋漓。 “那我们是继续查下去,还是等待上边来人?”秦锦绣担忧地看向方正。 “既然此案出在灵归寺,于理于私,我都义不容辞。”方正满脸坚定,“不管背后的人是谁?我都不会退缩的。” “好,我陪着你。”秦锦绣明媚地看向方正,“我们携手,一定会侦破此案。” “谢谢你,锦绣。”方正爱恋地握住秦锦绣的手,“此生得一知己足矣。” “别贫嘴了。”秦锦绣见方正离自己越来越近,忙避开小脑袋,埋怨地说:“还是先想想凶手是如何在密闭的房间里杀人,又是如何平安脱身而去的吧?” 第一百三十一章 密室(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密室案又如何?我的夫人如此聪慧,一定会帮我解惑答疑。”方正微笑地抱住秦锦绣,爱不释手。 “哎,哎,打住,打住。”秦锦绣不好意思地大声说:“这里可是佛门净地,你可不能像在家里那般耍赖呀。” 家?方正心里暖暖的,一本正经地点头,“那是自然。” “那我就放心了。”秦锦绣心中偷笑,对待方正这样表面天真无邪,内心却狡黠无比的男人,一定要有策略。只要策略到位,自己就可以为所欲为了。 秦锦绣的眼中情不自禁地流露出喜悦的光芒。 方正却没有丝毫放开秦锦绣的意思,还振振有词地为自己反驳,“如今在灵归寺内,我们已经非常克制情感的分床睡了,如今只是在一起讨论案情,佛祖是不会怪罪我们的。” “什么?”秦锦绣越听越不对劲,“不是我们,是你自己。” 秦锦绣气急败坏地眨动圆溜溜的大眼睛,“是你总对我居心不良好不好?我有什么好克制的?你别忘记了,我可是非常,非常本分、非常、非常传统的女孩子,你千万别抹黑了我的名声。” 话音刚落,秦锦绣先在心底狠狠地鄙视了自己一把,艾玛,自己这种睁眼说瞎话的本领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可是没办法呀,没办法,谁让自己遇到一个既腹黑又温暖的男子呢? 方正却憋不住的哈哈大笑,“本分?还传统?” “呃。”秦锦绣借机挣脱方正的手臂,理了理凌乱的发鬓,挺起高高的胸脯,理直气壮地说:“对,我不仅本分传统,还温婉娇媚,美丽动人,落落大方……” 秦锦绣一顿长篇大论地夸奖自己,直到口干舌燥,实在找不到什么好听的词语了。 而一旁的方正早已扶着石桌,被秦锦绣的话镇得怔怔发呆,萌达达。 秦锦绣斜眼看了眼方正,凶巴巴的摆出招牌动作,絮絮叨叨地说:“哎,发什么呆,卖什么萌,难道我说得不对吗?” “是,是。”回神的方正立即恢复如玉的脸颊,柔声低气地哄道:“你说得都对,都对,只是……” 方正面带犹豫。 “只是什么?”秦锦绣眸光一闪,“你想说什么?” 方正忍俊不禁地回答道:“我是想说:你夸的还不够,在我眼里,你简直就是天上的仙女,根本无法用语言形容,因为此女只应天上有,地上独一个。” 秦锦绣松下一口气,露出得意的笑容,“这还差不多,我看你最近表现不错嘛,继续保持哦。” “遵命。”苦笑的方正溺爱地搀扶着秦锦绣坐在石椅上,于此同时,还不忘在石椅上多加层垫子,“忙碌了一天,你也累了,还是先坐下,仙女也要休息的。” 秦锦绣体贴地微笑,恢复原有的神色,“好了,不闹了,谢谢你配合我疯疯癫癫,你同样忙碌了一天,也需要休息呀。” “嗯。”方正轻轻解开秦锦绣高耸的发髻,嘴边留下一道幸福的笑弧。 两人静静地依偎在烛光下,情深意重。 “对了,还有一件事。”长发及腰的秦锦绣,拖着双腮,低垂着高翘的长睫毛,认真地说:“我查验过刘巡防身上的伤口,得到些小线索。” “哦?”方正非常感兴趣。 秦锦绣继续说道:“你瞧,这匕首短小锋利,在没有得到远距离的施加力量,而完全将其插入刘巡防腹部,说明凶手不但身体健壮,而且力气极大。” 秦锦绣歪着头,缓缓解释,“这同时也验证了另一点,因为从死者伤口的位置上来看,匕首插入的伤口偏上,说明凶手的个子应该很高,我虽然不清楚凶手具体的身高,但我至少可以认定,凶手要高过刘巡防半头以上。” “如此说来,凶手的范围岂不是就缩小了?”方正紧盯着秦锦绣,“林叔和马伯都身材矮小,又体弱多病,根本无力行凶。那凶手应该就在外来的十余名僧人当中?” “对,我还有一个重要线索,可以进一步缩小凶手的范围,因为只是推测,”秦锦绣古灵精怪地说:“所以只能作为参考。” “参考?”方正有些费解,因为通过数月的接触,自己已经深深了解秦锦绣的性情。 别看她平日里嘻嘻哈哈,但对于人命关天的案情,她绝对是认真执着的,若没有相当大的把握,她是不会胡乱说话的,虽然说是参考,也一定有强有力的证据,不会瞎编乱造的。 “你发现了什么?”方正凝神地问道。 秦锦绣凑向前去,压低声音,“我看过刘巡防的箭伤,还有舌头上的刀痕,都有同一个特点,那就是肉茬的方向逆转,按照常规的经验来说,凶手极有可能是左撇子,或者是极其喜欢用左手做事情的人。”秦锦绣语出惊人,“但这紧紧是经验之谈,我还没有十足的证据,不能妄下定论。” “左撇子?”方正震惊,因为自己曾经也是个左撇子,硬是被星云师傅纠正了过来。 但自己有时候私底下还偷偷的用左手写字,玩闹,所以自己练就了使用左右双手做事的本领。 “你也是左撇子,对不对?”秦锦绣看穿了方正暗藏的心思。 “你怎么知道?”方正瞪圆双眼,“近来,我很少用左手做善事了。” 秦锦绣明艳地微笑道:“很简单呀,你当年的旧衣裳几乎左肘附近都会有一些很厉害的磨损,说明你一直在用左手做事,而近些年的新衣裳要好上一些,说明你放弃了左手的习惯。” 方正恍然的微微点头,“没想到你观察的如此细腻。” “那是自然,你是最懂我的人,更知晓我的小脾气,求求你了,等查明寺中的血案后,让我去带你做几件新衣服。”秦锦绣指着方正身上的旧衣,“蚂蚁再小,也是肉,大人总要有个大人的样子,不能让平头百姓比下去了,这第一步的改变就从头开始吧。” “好。”方正低头呢喃。 秦锦绣微微颌首。 “好,那从今以后,我的一切事宜都由你来打点。”在方正的心里,早已经将秦锦绣当成此生执手偕老的恋人。 而秦锦绣哪里知晓方正暗下的决心,还进一步地解释说:“你千万别因为自己是左撇子而自卑呀,或许早些年,用左手书写经文和写字,都会被看成是大逆不道之人,但实际上来说,无论是右手还是左手,没有什么区别,唯一有差别的是,左撇子的人相比较右撇子的人更加聪明,就像你一样。”秦锦绣露出白皙的牙齿。 “此案真是暗藏玄机,晚上要多加小心。”方正轻声安慰。 “嗯。”秦锦绣微微浅笑。 “对了,之前我一直想问,你是从什么地方得到那本账册的?”方正径直地问道。 “你猜?”秦锦绣仰起头。 方正沉思良久,不可置疑地说道:“莫非是铜镜?” “不错。”秦锦绣给方正点了个大大的赞。 “既然是在铜镜中发现的账册,那就是说:这账册有可能是凶手放进去的。”方正推测的语气,“也有可能是刘巡防放进去的。” “不管怎么样,这账册的事情,我们不能告知任何人,包括灵元。”秦锦绣微微抬起头,“毕竟账册的秘密我们还没有解开,避免节外生枝的同时,也是在保护他们。” “好。”方正表示同意。 “哎,关键时刻,该死的令狐秋不知道哪里去了。”秦锦绣开始发起牢骚,“若是他在,正好让他去查查刘巡防的底细和行程。” “是啊,他总是一声不吭的离去,真是……”方正偷偷瞄了秦锦绣一眼,没有再说下去。 “哎哎,算了。”秦锦绣隐约觉得令狐秋的身份最为可疑,看他的见识和谈吐,绝非是寻常百姓家的儿子。 但他到底是什么原因不辞而别呢?秦锦绣还真的有点担心,只是碍于方正的面子,没有表露出来而已。 而方正此时也早已想明白了秦锦绣和令狐秋之间的关系,无论他们之间感情如何,也阻挡不了自己对秦锦绣的一颗执着之心。 禅房内再次陷入了静谧,隐隐约约听到聒噪的蛐蛐叫声,秦锦绣和方正盯着两本一模一样的账册,沉默无语。 良久,方正放下账册,缓缓蹙眉地问道:“锦绣,你在刘巡防死去的禅房里,可发现了一些丝线的痕迹?” “没有。”秦锦绣摇了摇头,密室血案,重点就是密闭,刘巡防所住禅房的门是从内插着的,那凶手是如何逃脱的呢? “房顶?”秦锦绣脑洞大开。 “不,这是石头房子,坚固无比,根本没有从房顶逃脱。”方正否定。 “那刘巡防所住的禅房曾经是不是两间房子连在一起的?”秦锦绣又开始发问。 “不是。”方正摇头,“刘巡防住的禅房,是灵归寺中的上房,仅此一间。” “这也不是,那也不是,凶手总不能是从地下挖洞逃走的吧。”秦锦绣打起了哈欠,“不行了,不行了,明日再说吧,我要睡觉,说不定,一觉醒来,凶手就主动跳出来了。” 第一百三十二章 密室(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好,早点睡吧。”方正温柔地看向秦锦绣,微笑着拿起石桌上的账册,恋恋不舍地转身离去。 或许因为太过劳累,倒在床上的秦锦绣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次日清晨,秦锦绣还没睁开眼睛,便闻到了清爽的香气。 “好香。”秦锦绣猛然地睁开眼睛,只见方正在石桌旁忙忙碌碌。 “你醒了?”方正明朗地微笑。 “嗯。”秦锦绣用力地嗅了嗅,果然,禅房内散发着沁人的清香。 “这是什么香气?”秦锦绣奇怪地问道。 “这是香梨茶果。”方正轻轻摇晃手中的汤匙,细细解释,“后山的菜地旁边,有一大片果林,里面种了几棵香梨树和数十棵香果树,每年春天的时候,寺内的僧人都会砍下香梨树的枝条嫁接到茶果树上,这样,等到秋天,茶果树上便会长出带有香梨的茶果,用这种茶果煮泡出来的茶汤,不仅味道酸甜可口,还最为提神补脑。” 方正抬起手臂,缓缓的在热气腾腾的糖罐旁来回扇动,“虽然灵归寺内的僧人每年都会将大量的香梨茶果放在地窖内保藏,然后定时熬制茶汤送给前来上香的恩客们品尝解渴,但总是差点味道,毕竟只有新鲜的香梨茶果熬制的茶汤才最为鲜美,我们来的正是时候,你快尝尝。” “哦,原来是这样啊,这茶汤听起来就很美味呀。”秦锦绣迅速穿好衣裳,窜了过去,急匆匆地抢过方正手中的汤匙,“我来尝尝。” “慢些,慢些,别烫到舌头。”方正不放心地嘱托。 “知道了。”秦锦绣眯着美眸,笑嘻嘻地吧嗒吧嗒小嘴,酸酸甜甜的滋味立刻回荡在口中,有点像茉莉清香的冰糖雪梨汽水。 秦锦绣不假思索地赞誉道:“delicious。” “什么?”方正惊讶地看向秦锦绣。 艾玛,又忘记自己身在何处了,秦锦绣连忙妙目盈盈,大声说道:“好吃,真好吃。” “哦,那就好。”方正阻止住秦锦绣,“那也别吃得太多了,这只是开胃汤,一会儿还要去吃早饭的。” “又吃青菜?”秦锦绣满脸惊恐地撅起小嘴,“吃素我也认了,可是那也太素了,简直就是水煮青菜呀,再这样吃下去,我就要变成兔子了。” 秦锦绣一边抱怨,一边举起纤长的手指立在头上,可爱天真地说:“哎,你看看,我的眼睛是不是都变成红色了?” “哈哈,哪有。”方正心疼地打落秦锦绣的手,“寺中的饮食的确清淡了些,你再坚持几天,等侦破此案之后,我亲手为你烤制肥美的鲥鱼,当做赔罪,如何?” “烤鱼?”秦锦绣咽了咽口水,所有的不满的情绪,都化解到到鲥鱼身上,放下手中的汤勺,“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方正沉稳而答。 迎着耀眼的阳光,秦锦绣懒洋洋地伸个大懒腰,“今天有什么特殊的安排吗?”秦锦绣轻轻地问道。 方正缓缓站立,凝神片刻,“刘巡防被杀一案,事关重大,禀告的官碟已经连夜发出去了,估计今日就会有消息传来,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圣断?但寺中的僧人已经将刘巡防装殓入棺。” 方正接着说:“接下来的几日,由灵元牵头,配合大家为刘巡防日夜诵经,超脱亡魂,另外再选个吉时,送刘巡防的尸骨。这段时间,我们要做的便是:观察每一个僧人的动向,找出真凶。” “好,”秦锦绣表示赞同,“一会儿,我们再去刘巡防被杀的禅房里面去瞧瞧,有没有更新的发现。” “嗯。”方正轻轻颌首,随即从袖口中取出两本账目,“我昨夜仔细查看了这两本账本,发现里面的内容虽然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便是第一页上的字,我们在后山捡到的账册上写着:甲子乙丑海中金,庚午辛未路旁土。而你在铜镜中找到的字是:庚寅辛卯松柏木,戊子乙丑霹雳火。这些都是天干地支五行八卦的说法,我一时半会还参悟不透其中的含义。” “莫非是他们的生辰?”秦锦绣蹙眉猜测。 “对啊。”方正眼前一亮,“我怎么没想到呢?不过如果是他们的生辰,应该只有一句就够了,那另一句的的意思是什么?” 秦锦绣盯着账册,“会不会是每两个人拥有一本账册,他们设有密码,彼此对账销账,而他们的生辰就是对账的密码?” “的确有这种可能,那我们就从刘巡防的账册开始查起。”方正显然对秦锦绣的提议表示赞同,“或许在后山发现的那本账册就是凶手留下的。” 秦锦绣微微点头,沉默无语。 忽然,秦锦绣发现门外似乎有动静。 “谁……”秦锦绣不动声色地问道。 方正也紧张地朝门外望去。 “是我。”一个瘦小的身影走了进来。 “晓晓。”方正的目光变得柔和。 “方大人,方夫人。”晓晓规矩地对着方正和秦锦绣行下了大礼。 秦锦绣也和蔼地看向晓晓,“你就是晓晓啊?” “是。”晓晓恭敬地点点头,一副乖巧懂事的样子。 方正向前一步,“你怎么来了,马伯呢?” “爷爷去找林爷爷去后山采药了,我刚刚温习完功课。”晓晓腼腆地说:“我是来求方夫人的。” “求我?”秦锦绣疑惑地不解地看向晓晓。 晓晓木讷地挠着头说:“前几日,无意间听方夫人提及过要教授灵忘师傅做什么全素宴席。如今我和爷爷在寺中,受大家的恩惠,心存感激,所以想求方夫人能不能教授我做全素宴席,今后,我也好为大家出份力。” “呃。”秦锦绣这才想起,前几日阴雨连绵时,因为吃不惯素餐而闷闷不乐的时候,无意间和灵忘提及过要做些仿照肉菜的素宴,没想到说者无心,却被有心的晓晓听去了,艾玛,又要丢人了。 秦锦绣清了清嗓子,故意摆出虚张声势的模样。 方正十分震惊地看着秦锦绣,“你会做全素宴?” “是啊,我真的会做。”秦锦绣心虚地瞄着方正。 “怎么从未听你提起?”方正质疑地盯着秦锦绣。 “嗯。”秦锦绣晃动小脑袋,“我会的东西太多了,以后慢慢告诉你。” “真的吗?”方正对秦锦绣非常好奇。 “那是当然。”秦锦绣洋洋得意。 “方夫人真厉害。”晓晓的眼中充满殷切和羡慕。 秦锦绣俯下身拉住晓晓的手腕,“晓晓,等忙完刘巡防被杀一案,我便教你做全素宴好不好?” “好。”晓晓甜甜地应答。 方正也欣慰地微笑。 秦锦绣亲切地看着晓晓,“晓晓,你前天晚上真的什么声音也没有听到吗?” 晓晓微微摇头,脸红地说:“真是太丢人了,我睡得太沉,什么都没有听到,竟然还做了美梦。” “美梦?”秦锦绣好奇地问道。 “是呀,我梦见,我躺在贮藏香梨茶果的地窖里,周围都是香梨茶果,我便拿起来大快朵颐,真是好香好甜。”晓晓天真地回应道:“等我醒来的时候,似乎还闻到香梨茶果的香气呢,方夫人,我是不是太馋了?” 晓晓不好意思地低下头。 “小馋猫。”秦锦绣轻轻弹了晓晓的额头,溺爱地说:“真是个小馋猫。” “嗯,”晓晓惭愧地摸着头。 “晓晓,你醒来的时候是什么时辰?”方正也凝神地问起。 “寅时,我每天都在寅时起床,温习前一日的功课。”晓晓听话地回答,“爷爷说,让我向方大人学习,熟读圣贤书,将来考取功名,为朝廷出力。” “真乖。”秦锦绣夸奖道:“那你醒来时,马伯在做什么?” “我醒来的时候,爷爷和林爷爷去敲钟了。”晓晓揉揉小鼻子,“当时屋子里面好大的烟味,还有满地的烟叶子,我收拾了好久呢。” “哦,”秦锦绣望着阴暗的窗外,微微点点头。 屋内也渐渐变得黑压压的一片。 方才还是晴空万里的天气,转眼已是乌云压顶。 真像是瞬息万变的案情,让人琢磨不透。 “不对啊,昨日石梁并没有湿润呀,怎么会下雨呢?”晓晓疑惑地望向屋外,独独囔囔,“莫非我看错了?” 晓晓急忙拱起小手,“我去帮爷爷收拾晾晒的烟叶,今日多谢方大人、方夫人的教诲,我先走了。” “小心点。”秦锦绣关切地嘱托。 “好。”晓晓转身离去。 方正却神色凛然,愁眉不解。 又是一阵狂风大作,灵空的弟子灵若一路小跑地走了进来。 “阿弥陀佛。”灵若十指相扣,“灵元师傅让我过来禀告方大人和方夫人,朝廷已经下了紧急官碟,委派正在邻县调粮的曹将军来调查刘巡防被杀一案,这会儿曹将军已经启程前来了,估计一个时辰后就会抵达灵归寺,灵元师傅已经集合寺内所有的僧人,请方大人和方夫人也一同过去,在寺门口相迎。” “曹将军?”秦锦绣迟疑地看向方正,“朝廷的命令来得好快呀。” 第一百三十三章 蹊跷(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方夫人所有不知。”灵若低着头,“这曹将军虽然隶属于兵部,但却不受兵部的管辖,听前来禀报的兵士说:昨日方大人的官碟虽然送到了兵部,但因刘巡防为曹将军的属下,兵部便直接将您的官碟转送给了曹将军过目,以此来征询曹将军的意见,曹将军得知刘巡防被杀的消息,勃然大怒,执意亲自前来,查看究竟。” 灵若语重心长,“灵元师傅嘱托,曹将军此番前来,来者不善,还请方大人多加小心,有所防备。” 方正脸色微变,深邃的眸光中透出明烈的光泽。 秦锦绣却十分惊愕地看着灵若,“你怎么知道的如此详细?” 灵若低眉顺目地回应道:“方夫人有所不知,这曹将军和刘巡防的军队以前便在北方边境驻扎,百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也是近日才来到这里的,所以贫僧和寺中其他的僧人都是略知一二的。” “哦,原来如此。”秦锦绣微微点头,心中暗道:如今边境危机,这曹将军竟以巡防为名,来到风景秀丽的南方悠闲享福,想必也不是什么好鸟,与刘巡防同是一丘之貉罢了。 一旁的方正终于缓缓开口:“锦绣,灵若说得对,待见到曹将军,你要小心行事,尤其是要按捺住你的性子,莫惹了曹将军不痛快,生出些不必要的麻烦来。” “知道了。”秦锦绣不情愿地应道:“真是官大一级压死人啊。” “锦绣。”方正微微叹息,“你所有不知,这曹将军倒是没什么功名,只不过是世袭了家族的荣耀,得了将军的美名,不过,这曹将军却生养了位好女儿。” “他是皇亲国戚?”秦锦绣恍然大悟,原来曹将军是外戚。 “正是,”方正点头,“曹将军的女儿是宫中的曹贵妃,甚得皇上宠爱,皇后去世多年,宫中一直无后,如今的曹贵妃形同副后,权势很大,所以曹将军自然也是深受皇上的信任,否则兵部怎能以曹将军为重,将官碟直接转送给曹将军过目?只是我真的没有想到,曹将军竟然会亲自前来督促此案。” “看来曹将军对下属相当的照拂。”秦锦绣故意提高声调,看向方正。 方正会意地瞄了一眼压在包裹里的账册,眉峰微拧。 秦锦绣心中也是波澜起伏,看来刘巡防应该是曹将军的心腹,那账册里记载得的秘密,莫非与曹将军有关? 秦锦绣的脊骨上阵阵凉意,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还有丢命的危险。 秦锦绣暗暗为方正捏了把汗。 僧人灵若倒是知趣,见方正和秦锦绣低沉无语,便径直地说道:“既然方大人和方夫人已经知晓此事,请快些准备,贫僧现行告退,阿弥陀佛。” “有劳灵若师傅。”方正微微还礼,目送灵若离去。 屋内瞬间陷入微妙的寂静,只听到屋外呼呼的风声。 “喂,你怎么了?”秦锦绣打破安宁。 “没什么。”方正缓缓回神,眸光清寂,“你随我去正殿走一趟。” “正殿?”秦锦绣迟疑地看向方正。 “我要去正殿,看看石梁。”方正沉稳地说道。 秦锦绣这才回忆起晓晓临走时所说的话语。 “你是说晓晓有可能说谎?”秦锦绣眉心微挑。 “不。”方正摇摇头,“晓晓这孩子,性情稳重,做起事来有板有眼,很有规律,非常像小时候的我。”方正眸色低垂,“我觉得他是不会如此粗心大意,看错预测天气的石梁。” “也不一定吧。”秦锦绣摇头,“正殿内光线昏暗,晓晓个子小,或许没看清楚石梁上的水珠。”秦锦绣提出异议,“他毕竟是个孩子。” “到底如何,我们去正殿一看究竟就知道了。”方正提起宽大的前襟儿,走出了门。 秦锦绣急忙一路小跑地迎了上去。 借着微凉的寒风,两人来到灵归寺的正殿,正殿内烛光摇曳,潮湿阴冷,一尊尊威仪的佛像令人有些内心生畏。 还好有方正陪伴,秦锦绣刻意地朝方正身边凑了凑。 只见方正熟练的在地藏菩萨前叩拜之后,缓缓端起供桌上的莲花烛台,走到高高的石梁底下。 秦锦绣也仰头望去,只见上面黑漆漆的一片,根本没有一滴水珠。 方正也是左看右看,隽秀的眉宇凝结成川。 而此时,屋外已经下了淅淅沥沥的小雨。 “到底怎么回事?”秦锦绣隐约觉得方正藏着心事。 “晓晓根本没有看错。”方正用手护住被风吹斜的烛光,神色大变,“灵归寺要有劫难了。” “哦?”秦锦绣随着紧张起来,“为什么?” “因为石梁不能预报天气了。”方正语出惊人,脸上写满无奈和伤感,“灵归寺只是小寺庙,之所以香火繁盛,都是依仗能报天气预报的石梁。但如今石梁不能预报天气,恐怕恩客从此以后不会再登门了。” 秦锦绣惊得目瞪口呆,虽然自己不大相信石梁能预测天气这种诡异的事情,但在前几日,自己的确亲眼所见小雨小润的奇观。但今日可是狂风大雨,石梁怎么会毫无征兆地罢工呢? 秦锦绣再次抬起头,死死盯着头上的石梁,只见石梁上光滑如初,毫无异样。 “这不可能。”方正的手微微颤动,“从我记事时起,整日都以看石梁为爱好,神奇的石梁可以预测天气,但如今……”方正拉住秦锦绣,“星云师傅曾经亲口说过:石梁失灵之日,便是灵归寺的难日,我当时还以为是开玩笑的话,没想到这一天会真的到来。” 方正微微叹气,“真是棘手,灵元若是知道,定会坐立不安,为了灵归寺,我们一定要同舟共济。” “好,我们本来就是一家嘛。”秦锦绣扬起美艳的小脸,“灵元可能早就知道石梁的秘密。”。” “为什么?”方正停住了脚步。 “你想想,灵元每日清晨都会来此打坐、诵经,怎么会看不到石梁呢?”秦锦绣小心提醒,“这石梁宛如灵归寺的珍宝,如今珍宝失去了光泽,曹将军又劳师动众的前来督促此案,看来灵元也是毫无办法。” “灵元长我几岁,与我在寺中一同长大,我虽然受累于鬼生子的名声,仕途不顺,抑郁不得志,但想比之下,灵元却比我更加艰难。” 方正坦言,“他自幼家中剧变,自愿入寺为僧,幼年时,少言寡语,用了好多年才化解了心中的桎梏,逃离凡尘。如今又要撑起整个寺院,其中的艰难,可想而知。这才刚刚有些起色,竟然又接连遇到变故,我担心她太过执着,最后伤心伤身。” 方正将烛台轻轻放回原处,十指紧扣地跪倒在菩萨面前,“希望菩萨保佑我早日侦破此案,还灵归寺一片清静。” “一定会的。”秦锦绣迎上方正虔诚的眸光,露出明媚的笑容。“时辰不早了,我们一同去迎接曹将军吧,这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办法总比困难多的。” “办法总比困难多,好词,谢谢你,锦绣。”方正感激地点点头。 两人并肩而行,径直地走入细密的雨中。 绕过平日里祭拜的大香炉,来到门口的廊亭之下。 灵元正带领着寺中的僧人在此等候曹将军。 “灵元。”方正亲切的唤道。 “阿弥陀佛。”灵元脸色惨白,阴沉的回应。 “你还好吧?”方正关切地问道。 灵元轻轻点头,缓语道:“该来的总会来,谁也无法阻止,希望此事能早日平息,还灵归寺安宁,这样才会将星云师傅的金佛肉身舍利传承下去。” “一定会的。”方正坚定而语。 此时,灵元和方正迎面而对,宛如又回到了励志的小时候,无忧无虑,充满对未来的憧憬和无穷的力量。 忽然,远处有个人影一路小跑地迎了过来,还不停的高喊:“师傅,师傅。” “如何?”灵元身后的灵空,稳住气喘吁吁的灵忘。 “曹将军已经到了。”淋湿大半身子的灵忘焦灼地回答:“但不仅他到了,他还带来了千名官兵驻扎在山脚下,并且下达了封山的命令:说什么,在没有抓到杀害刘巡防的凶手之前,任何人不得踏出灵归寺半步,如今灵归寺被围得水泄不通,出不去,进不来。” “岂有此理。”脾气急躁的灵空慷慨而语,“他以为自己是皇上吗?不仅随便调动官兵,还截留了方大人的官碟,他到底什么意思?” “灵空,不得无礼。”灵元厉声痛斥,“既然事已至此,我们必须全力协助他早日缉拿凶手,才会解灵归寺之围。” “可是……”灵空不服气地想出出言反驳,却被灵元冷冽的目光所灼伤,灵空只能将没有说完的话咽了下去。 一直沉默无语的秦锦绣抬起手臂指向前方,“你们瞧,曹将军已经到了。” 众人齐齐朝着秦锦绣指明的方向望去。 只见一位儒雅的中年男子正在寺门前的青石台阶停留,浑身上下,没有丝毫将军的强硬和无理。 第一百三十四章 蹊跷(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拜见曹将军。”方正和秦锦绣带领着灵归寺中所有的僧人站在门廊前,恭敬而礼。 曹将军目光低垂,傲慢地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冰冷地说道:“本官此次前来,便是追查刘巡防被杀一案,刘巡防跟随本官多年,兢兢业业,恪尽职守,没想到竟然在丧命这小小的灵归寺,所以本官一定要给他讨个说法,你们听清楚了吗?” “是。”众人齐声而语。 秦锦绣始终盯着曹将军一尘不染的靴子,心中充满厌恶。 “回曹将军,我会全力以赴,争取早日破案。”方正拱起双手,不卑不亢地说道。 曹将军则微冷地扫了方正一眼,傲慢地说:“你就是探花、鬼生子--方正?” “正是在下。”方正低沉回答,微冷的手掌稍稍蜷起,心头隐隐作痛。 曹将军却继续大言不惭,盯着方正,无理地讲道:“听闻你刚刚破获了一桩奇案?既然复杂的棋局山庄一案,你都应付得游刃有余,这小小的灵归寺血案,想必也不在话下吧?” “曹将军谬赞。”方正觉得有些惴惴不安,这曹将军外表虽然看起来儒雅温润,但如今看来却相当的傲慢无礼,甚至狠辣无情,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十足的虚伪小人,难怪兵部的人也不敢招惹他,看来近来数日,灵归寺不会安宁了。 方正偷偷瞄着身边的秦锦绣,递给其安稳的眼神,生怕秦锦绣按捺不住执着认真的性子,闯出不必要的事端来。 但没想到秦锦绣相当的知晓分寸,一直低着头,无声无语,看她那小心翼翼地神色,方正渐渐地松下了一口气。 而高高在上的曹将军左右扫了众僧人一眼,最后凌厉的眼神落在方正身上,冷冷地说道:“既然刘巡防死在寺中,又恰巧被你撞到,本官便给你三日时间,三日之内,必须抓到凶手,否则……” 曹将军顿了顿,阴险的眼神中发出狠辣的眸光,“否则,本官便一把火烧了这灵归寺,抓走寺中所有的人,带到军营里面,严刑拷打,总之,不惜付出任何代价,本官也要找出杀害刘巡防的真凶。” “阿弥陀佛。”灵元和众僧人隐隐不安地齐声呼喊。 方正和秦锦绣也是震惊不已。 “曹将军。”焦急的方正欲辩解,却被曹将军狂野的笑声打断。 “哈哈。”曹将军盯着风雨洗礼中的正殿,放声大笑,笑声令人毛骨悚然,“本官一向说到做到,但本官相信方大人,一定会在限期内找出凶手,只要方大人能为刘巡防伸冤,本官自然不会亏待于你的。” 曹将军止住笑声,语调放缓,意蕴深长地说:“方大人,你可明白本官的心意?” 方正无奈地点点头,握紧发白的指节,“下官明白。” “那就好。”曹将军挥动宽大的黑色暗纹衣袖,“本官就喜欢和明白人办事。” “是。”方正轻轻应下,心中却苦涩无边。 “阿弥陀佛。”神色凝重的灵元双手相扣地向前一步,“启禀曹将军,我为寺中的掌事--灵元,贫僧已经为曹将军备好客房,曹将军旅途劳顿,想必也累了,请进寺安歇。” “好。”曹将军冷笑地看向灵元:“不过,本官听闻灵归寺有一金佛肉身舍利,既然来了,自然要瞻仰一番,还请灵元师傅前方带路……” 一直低着头的秦锦绣此时已经是义愤填膺,星云师傅乃是得道高僧,怎能受无耻小人的祭拜? 实在忍耐不住的秦锦绣突然抬起头,大声喝止:“不行。” “锦绣。”方正紧张兮兮地护在秦锦绣身前,曹将军位高权重,自己只是小小的县令,若是真的惹怒了曹将军,如何护得住她呢? 此时的秦锦绣也意识到自己的冲动,连忙改口,“曹将军别误会,我的意思是……” 秦锦绣望了望阴雨绵绵的远处,低眉顺气地说:“我的意思是,曹将军一路风尘仆仆,太过劳累,今日又风雨交加,何不等明日天空放晴、沐浴更衣后,再去瞻仰金佛,不是更好吗?” “嗯……”曹将军迟疑地看向秦锦绣,冰冷的眼神中发出闪耀的眸光,“你说的也有几分道理,不过,你是……” 方正拱起双手,“她是拙荆。” “原来是方夫人。”曹将军面带惊讶,随即又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秦锦绣,阴柔的脸上露出贪婪的微笑,“方夫人美艳动人,看来方大人真是艳福不浅。” 艾玛,在佛门净地,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如此出言不逊,真是个不正经的老色狼,要是没有方正暗中拽着自己,秦锦绣一口吐沫星子早就飞到曹将军的脸上了,看着衣冠楚楚,人模狗样的做派,实则就是个大流氓,秦锦绣狠狠地鄙夷怒瞪了曹将军一眼。 “曹将军,请自重。”方正脸色微变,拉起秦锦绣的手决然地转身离去,走入雨中。 秦锦绣心头一暖,被人保护的感觉真是太美好了,虽然淋湿了衣服,但心中却艳阳高照,暖意十足。 “曹将军。”灵元忙细细解释,“方大人和方夫人新婚燕尔,正是缠绵之时,还请曹将军见谅。” “哈哈,方大人和方夫人真是伉俪情深,本官佩服。”曹将军一反常态,不气不恼,留恋的眼神始终落在秦锦绣玲珑的身姿上。 灵元偷偷瞄过曹将军,知趣地抬起手臂,打破僵局,“曹将军真是大人大量,来,这边请……” “好。”曹将军恋恋不舍地收回注视的目光,随着灵元缓缓离去。 而另一边,胸中蕴怒的方正紧紧地握着秦锦绣的小手,回到禅房。 “怎么办?”秦锦绣甩甩头上的雨水,倒了杯热茶,担忧地问道。 方正脸色铁青,冷峻低沉地回应:“这几日,你要万分小心,最好一步也不要离开我,若是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便送你下山离去。” “下山?”秦锦绣惊愕地喊道:“曹将军已经将路封死,我如何下山?再说,我问的是限期三日的破案怎么办?也没有问我怎么办?” “锦绣。”方正将秦锦绣拥在怀中,“在我心里,你比任何事情都要重要,今日曹将军众目睽睽之下,竟然对你出言不逊,明日可能就会对你动手动脚,我宁愿和他拼个鱼死网破,实在不行,我就上京去告御状,总之,我是绝对不允许你受到一丝委屈和伤害。” “方正。”秦锦绣轻轻拂动方正上下起伏的胸口,感动地哽咽道:“谢谢你。” “傻瓜。”方正欣慰地贴近秦锦绣的耳边,柔声说:“我们自有缘分,结为夫妻,即使你对我无情无感,毫无夫妻之意,但我对你的爱恋,好比天上的星辰,无论四季如何变换,流年风霜雨雪,始终都不会有任何改变。” “谢谢。”秦锦绣在心中一次次重复感激的话语,眼前已是氤氲成云。 两人就这样静静地相拥,虽然无声无语,却情谊深长。 良久,方正缓缓放开秦锦绣,“曹将军虽然封了山路,但我和灵元还知道后山的一条小路,虽然山路崎岖,倒也安全,若是紧急关头,我便送你和寺中的其他人,一同离去,不能留给曹将军害人的机会。” “那你呢?”秦锦绣质疑地看向方正。 “我是朝廷命官,他不能将我怎么样,而且……”方正眼神深邃,“而且我留下,也能为你们争取更多的时间,保证你们安全离开。” “不行,要留一起留,要死一起死。”秦锦绣急忙拽住方正,脱口而出。 “锦绣。”方正怔住了,直直地看向秦锦绣。 “呃。”秦锦绣不好意思地摇摇头,“我是说,我们都不会死的,只要我们三日内找出凶手,就能保灵归寺安然无恙,我相信,我们一定能做到。” “好。”方正神情释然地点点头。 忽然,一阵阵粗鲁的敲门声传来。 方正和秦锦绣惊讶地对视。 “谁?”方正提高声调。 “我是曹将军的属下张伦。”一声洪亮的声音从门口传来,“特奉曹将军之命,来请方夫人的。” “真是岂有此理,这么晚了,找拙荆有什么事情?”方正怒气冲冲地说:“你还是请回吧。” “哎,等等。”秦锦绣轻轻拍过方正的手臂,安慰地小声说:“再听听,他什么意思?” 方正却紧紧抓住秦锦绣的小手,不愿放开。 屋外的张伦却微笑着说:“方大人过虑了,曹将军并无冒犯方夫人的意思,只不过,曹将军常年驻外在军中,落下了筋骨疼痛的毛病,一到阴天下雨的时候,便疼痛难忍,如今寺内又都是男子,侍奉曹将军有所不便,所以,我便想琢磨着想请方夫人过去。” 张伦故意加重语气,“方大人若是不放心,也可贴身跟着,只要你们夫妻两人哄得曹将军欢心,日后加官进爵,都是小事一桩,一切问题都迎刃而解,如此大好的机会,还请方大人、方夫人三思啊。” 第一百三十五章 暴尸(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窝在方正怀里的秦锦绣立刻觉察到情况有些不妙,因为借着明亮的烛光,明显看到方正的脸色已经如乌云压顶般暗沉,发白的指尖更是冰冷如霜。 整个人都散发着寒意。 "呃。"秦锦绣吧嗒吧嗒小嘴,咽了咽口水。 "别动。"方正眼神幽然地回应。 而张伦见屋内许久没有动静传来,还以为两人在暗中商议,急忙又添了一句:"方大人、方夫人,你们仔细想想,方大人年纪轻轻,又是探花出身,窝在这万县真是屈才了,这么多年,屡破奇案,为什么还是个小小的九品县令?” 张伦老道地说:"还不是因为没有人提携吗?实不相瞒,外面有多少人想求助曹将军,还问路无门呢,这次可是个绝好的机会,方大人何不借助曹将军的力量,以此来博取功名?” 张伦微笑,"待日后方大人飞黄腾达,方夫人也会成为诰命夫人,一切都是皆大欢喜。” "滚……"气愤到极点的方正生硬地挤出粗话来。 "别……"秦锦绣匆忙地抬起头,伸出白皙的手指挡在方正的嘴边,"嘘……” "你……"方正迟疑地看着秦锦绣。 "不然让我去瞧瞧,曹将军的葫芦里到底卖得什么药?"秦锦绣压低声音,恳求地看向方正。 "不行。"方正一口回绝,"绝对不行,我不会让你只身涉险。” "放心,我会照顾好自己的。"秦锦绣明媚地微笑,"别忘记了,我的本家是什么?他要是给我惹急了,我就立刻阉了他,正好送进宫中,陪伴什么曹贵妃。” "锦绣,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心开玩笑。"方正见秦锦绣胸有成竹的样子,不由得暗自担心,"别说你是我此生最爱的女子,即使你是一个与我无关的女子,我也能眼睁睁的看你,羊入虎口。” "没事的。"秦锦绣眼珠一转,开始柔情攻势,"我若真的是羊,也是披着狼皮的羊。” 秦锦绣腻在方正温暖的怀里,"你想想整件事情,曹将军至关重要,刘巡防前脚刚死,曹将军便冒着风雨而来,看来刘巡防和曹将军的关系非同一般,或许我们发现的账册极有可能与曹将军有关,如若里面记录的是曹将军贪污受贿,鱼肉百姓的证据,那我们此番一定要将其党羽连根拔起,好好治一治这些国家的蛀虫。” "的确有这种可能,但是……"方正依然担忧秦锦绣的安危,一想到秦锦绣独自去见曹将军,整个人都觉得不好了。 秦锦绣舒展了几下筋骨,满不在乎地说:"没关系,一会儿我去见曹将军,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找些证据,我总是隐约觉得,凶手还会动手,所以你一定睁大眼睛,在禅房的周围暗中观察。” 秦锦绣又轻轻歪着头,"记住,如若子时,我还没有回来,你便拿着账册闯进去,看看曹将军的反应?” "你真的想去?"方正皱起眉宇,依然犹豫不决。 "嗯。"秦锦绣明媚而语。 "这不仅仅是为了灵归寺的安宁,也是为了早日找出真相,避免朝廷收到损失,毕竟对于贪腐的蛀虫,我们都责无旁贷,必须全力以赴的去做,在民族大义面前,我们这些个人的得失算什么?再说了,古人云:不入虎穴不得虎子,我贴身带着手术刀,看那个老头子能把我怎么样?” 秦锦绣露出精明伶俐的笑容,"我觉得,应该是他小心我才对的。” "那,好吧。"方正勉强地点点头,"不过,不能等到子时,最多到戊时。” 方正沉思片刻,"我会在一旁的禅房里面接应你,但是你一定要记住,危机面前,必须自保,再带着这个。” 方正从衣袖里取出个小香囊,"这里面是些毛虫的细绒毛,洒在人的皮肤上,奇痒无比,你可以用来防身。” "知道了。"秦锦绣接过小香囊,又摆出ok的手势,"放心吧,我一定会照顾好自己,虽然我不会武功,但我有手术刀护身,晾他也不敢对我怎么样。” 方正真是欲哭无泪,一般的女子遇到此类事情,早已吓得不知如何是好,甚至躲得远远的,但秦锦绣似乎还跃跃欲试,真是奇女子。 看来棺材铺家的女子胆子真是很大,方正郑重其事地吻在秦锦绣的额头上,揶揄道:"没想到性情泼辣、长得又很一般的你,竟然如此讨人喜欢,看来曹将军的口味还真的与众不同。” "你懂什么?"秦锦绣又摆出招牌动作,挺起熬人的胸脯,无声的唇语道:"你真是不识货。哼!” 方正深深地叹了口气。 "方大人,方夫人?"张伦在门外好心的提醒,"不知二位商量的如何了?若是让曹将军等得太久,那就不好了。” "知道了,我正在整理妆容,就快好了。"秦锦绣拿捏着腔调,大声喊道。 "好,好。"张伦连声应答,心中乐开了花,原以为棘手的差事,却办得如此顺利,曹将军许诺的百两黄金已经到手了,忙又伸长脖子,"方夫人,曹将军喜欢艳丽的颜色。” "知道了。"秦锦绣微微应答,鬼才会迎合你的口味呢,就穿素色衣服去。 方正则又是一顿细声嘱托,忙碌的秦锦绣缓缓出了门。 "方夫人,方大人呢?"张伦朝屋内看了看,奇怪地问道。 "他一个大男人,笨手笨脚的,还是我一个人去服侍曹将军吧。"秦锦绣轻轻拂过发髻,说不清的无限风华。 "好,好,方夫人好明事理,方大人真有福气。"张伦微微点头,恭敬地抬起手臂,引秦锦绣离去。 走在昏暗的回廊之内时,秦锦绣哀声叹气的自言自语:"张大人,不知刘巡防可有什么仇家吗?怎么说没就没了呢。” 张伦毫无防备地回道:"刘巡防平日里为人和善,也没有什么仇家呀。” "那他可有什么见不得的嗜好?"秦锦绣抿住小嘴,"不会是隐瞒你们吧。” "不会的,刘巡防跟随曹将军多年,深得曹将军信任,他怎么会有所隐瞒呢?"张伦摇头,“平日里刘巡防在世时,一直追随曹将军左右,我等根本没有机会贴身侍奉曹将军,如今他去了,我才有幸伴随在曹将军左右。” 张伦话里话外透漏出酸涩的滋味,秦锦绣假装着扼腕叹息,“哦,原来如此,老天真是不公,刘巡防一身博学,对佛经也有小成,如此人才,竟然去了,凶手真是可恨。” 张伦更是微笑地看着秦锦绣,“刘巡防一身博学倒是不假,但他怎么会对佛经有见识?方夫人真是说笑了。” “何以见得?”秦锦绣惊讶地问道。 张伦笑眯眯地解释,“佛家讲究四大皆空,但刘巡防却四大不空,尤其爱财,特别喜欢金子,你知道吗?听说,他府中有一座黄金屋,真是金碧辉煌,黄金屋内还有一棵用金子打造的梧桐树,树梢都顶到屋顶上了。” “哦,那真是奇观。”秦锦绣不动声色地陷入沉思,如若张伦所言不假,那就更加证实了账册的重要性。一个小小的巡防怎么会有如此殷实的家底?会不会和曹将军有关? 秦锦绣越想越怕,真是步步惊心。 “那是自然,刘巡防在曹将军身边将近二十年,这……”张伦也意识到自己失言,急忙捂住口鼻,没有在说下去。 秦锦绣心知肚明,难怪曹将军如此重视刘巡防,他们之间一定有不可见人的勾当。 两人缓缓前行,透过微弱的烛光,秦锦绣感到阴风习习,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颤。 张伦也突然停住了脚步,哆哆嗦嗦地朝着前方大喊:“什么人?” 秦锦绣四处张望,“没有人呀。” “不对,有人,我看到了。”张伦十分笃定地看着一旁漆黑的禅房,“就在屋子里面。” “你看那错了。”秦锦绣微微皱眉,指向禅房,“这是刘巡防曾经住过的地方,刘巡防就是在这里被杀的,如今禅房内空无一人,旁人躲都来不及呢,怎么会前来沾染晦气?你一定看错了。” “刘巡防死在这里?”张伦顿时脸色苍白,连声音也变得沙哑,“他真的死在这里?” “是啊。”秦锦绣故意睁大眼睛,重重地点头,“你不相信吗?不如进去瞧瞧,听说禅房里还留着刘巡防死去时的血迹呢。” “艾玛,咱们快走,赶快离开这里。”张伦险些将手中的白绢灯笼丢在地上,“刘巡防莫要怪我,莫要怪我,你吃了二十年的肉,也轮到兄弟们喝汤了。” “吃肉?喝汤?”秦锦绣心中冷笑。 张伦低着头,“听闻人死后,七日之内,魂魄都会停留在死去的地方,我方才见到的一定是刘巡防的魂魄,妈呀,我见到鬼了,快走。” 张伦吓得已经语无伦次。 秦锦绣鄙夷地瞪了张伦一眼,堂堂军队中的男子,竟然害怕死人?还有鬼神之说,若是真打起仗来,还不得丢盔弃甲、慌乱而逃? 这就是曹将军带出来的兵甲?这就是百姓辛辛苦苦供养的军队? 秦锦绣实在不敢恭维这支军队的战斗力。 那朝廷大把的银子都花到哪里去了? 秦锦绣思绪万千,心中充满憎恶之情。 第一百三十八章 暴尸(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到磨坊的门口。 立刻闻到了一股浓重的酸臭味道,凭借法医的职业敏感。 秦锦绣知道,那是死人身上发出来的独特味道。 秦锦绣微微抬起头,定睛看去:只见闷热、矮小的磨坊里满是令人作呕的血水,小小的磨盘上,到处是乱溅的血迹和碾得支离破碎的尸骨。 磨盘的中央竟然还整齐摆放着曹将军玄黑色的官袍和官帽。 那场面真是血腥无比,闻到气味的果蝇已经成群的到来,像空降兵一样嗡嗡作响地落在血水和碎尸上,密密麻麻,令人毛骨悚然,不敢靠近。 秦锦绣顿了顿,紧紧抿住微冷的嘴唇,倒吸了一口冷汗。 若不是在现代,经历过一场高速公路上连环车祸的尸体检验,真的难以接受眼前惨烈的画面。 凶手真是好狠毒的心,不但将曹将军的头颅砍下,还竟然将曹将军的尸体在磨盘上碾碎成泥?残忍程度简直达到了极限。 秦锦绣默默地从怀中取出美美的小口罩,戴在愁眉百结的小脸上。 而一旁的灵元在方正的搀扶下,勉强站立,脸色惨白地低吟道:“阿弥陀佛,罪过,罪过。” “谁第一个发现的现场?”方正提高声调。 “是我。”灵智向前一小步,不停地转动着佛珠,“阿弥陀佛,我本是来磨坊送些黄豆,想做些豆花,为同门改善一下日常的膳食,可是……” 灵智胆怯地向后缩了缩,“可是没有想到,我刚过来,便看到门口竟然一汪血水,吓得我一顿狂跑,刚好与前来寻找曹将军的张大人撞个正着。” “是啊。”张伦哭哭啼啼地说:“曹将军清晨起床后,就嚷嚷着要去拜见金佛肉身舍利,我便随身跟着,但到了供奉金佛的佛堂,曹将军便让我们在佛堂外面候着,并且下令封了灵归寺的后院,也就是这里。” “磨盘僵硬无比,又没有旁人帮忙,凶手是如何做到的?”秦锦绣自言自语,“你们真的一点动静都没有听到?” “没有。”张伦不停地摇头。 秦锦绣更是微微叹气后,反复做了几次吐纳的呼吸之后,弯下柳腰,开始仔细的一一勘验。 “锦绣。”方正心疼地唤道:“你还是先回去休息吧,我来处理。” “没关系。”秦锦绣同样递给方正一个可爱的小口罩,又指向磨房石墙上飞溅的血滴,“根据血滴的形状上来看,这里应该是案发的第一现场,凶手一定会留下些蛛丝马迹。” “你不怕?”方正惊愕地看向神态自若的秦锦绣,钦佩不已。以往数年,自己虽然处理过百起凶杀案件,但现场如此血腥瘆人的,这还是第一次,方正稳了稳心神,强忍住内心的恐惧。 “怕?”秦锦绣缓缓站立,微微皱过眉头,“我当然怕。不过,这是我的工作,也是我的职责,我不能因为自己的恐惧,而辜负死者的枉死灵魂。” “职责?”方正怔怔地重复着秦锦绣的一席震人肺腑的话语。 “好。”方正疼爱地迎上秦锦绣明媚的双眸,“对,我们一起。” “嗯。”秦锦绣淡淡回应。 两人默契地相视而笑,心意相通。 一脸正气的方正转过身子,沉稳地问道:“这段时间,你们都在做什么?” 近边的灵若低声地说道:“阿弥陀佛,昨日林施主和马伯去后山采药,染了风寒,今天竟然病了,灵智为其熬了些汤药,我送了过去,顺便探望林施主,谁知道刚刚踏出林施主的房门,便听到磨房这里有人大喊大叫,我着急地跟了过来,竟然看到……” 灵若声音微颤,“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凶手真是无情,杀人的手段令人发指。” “哦?林叔病了?”秦锦绣蹙起弯眉,“现在怎么样了?” “已经喝了汤药,睡下了。”灵若微微点头,“林施主说:原本是打算这几日下山离去的,偏偏遇到这等事情,也只能暂时寄住寺内,但因为自己身子孱弱,怕给我们添麻烦,所以……” 灵若转向灵元,“所以,他还说:在寺中所有的衣食起居,都要付上香火钱。” 灵元摆手,“林施主是灵归寺的大恩人,他想住多久都可以,怎能让他再出香火钱呢,灵若,这些时日,便由你照料林施主,一定要尽到地主之谊。” “是,”灵若供应地双手合并,“我一定会尽心照顾林施主,以报答他的慷慨之心。” “那你们呢?”方正见灵若与林叔排除了嫌疑,又问起其他人。 “我们都在正殿里诵经。”机灵的灵忘大声回道:“曹将军派人围住了后堂,我们只能在前堂行走,但是已经近了午时,灵智去准备晚上的素餐,他出去一炷香后,我们也跟随出去帮忙,就看到……” 灵忘十指相对,叹息道:“阿弥陀佛,真是一场劫难。” “一炷香,”秦锦绣撇了撇血腥的磨房,“一炷香根本不足以将人磨成碎尸。按照果蝇的数量推断,灵智来时,曹将军已经死亡超过两盏茶的时间。” 方正也随即点头,“的确如此,那……” 秦锦绣随即接下去,“是啊,如此说来,又是所有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秦锦绣看下灵忘,“你们剩下的所有人僧人都是一齐走出正殿的?” “是的,”灵忘微微点头,“寺内的甬道狭窄,我们都是依次行走,也显得有规矩,我还和守在后堂的官兵费了好多口舌,他们才同意我们过来的。” “哦。”秦锦绣落寞地应了一声。 刘巡防被杀一事已经非常棘手,但如今曹将军又被杀,死状如此惨烈,恐怕曹贵妃不会善罢甘休,朝廷定会用最快的速度派钦差到来。 如何应对钦差,可是大麻烦。 秦锦绣疼惜地看向眉峰紧皱的方正,此时万般的重担都压在方正身上,于公于私,方正都责无旁贷。 希望自己能尽快协助方正破案,保住灵归寺的一方净土。 “我知道了,你们都先回去,请张大人留步。”神色沉稳的方正轻轻挥动衣袖。 “阿弥陀佛。”众僧人缓缓离去,但灵若却有几分犹豫之色。 “你可是有话要说?”秦锦绣谨慎地问道。 灵若轻轻颌首,低吟道:“我有些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但说无妨。”方正加重语气。 灵若凝神道:“我当时在林施主的房内,侍奉他喝下汤药之后,;林施主躺在床上安睡,我便守在床边为其念《大悲咒》,但我隐约听到几声争吵,好像是曹将军的声音。” “你确定?”秦锦绣面带疑惑。 “是的,”灵若点头,“因为曹将军的声音粗狂,当时林施主还翻了个身,咳嗽了几声,我还为其盖了被子,所以记得非常清楚。” “争吵?”方正喃喃自语,“那你有没有听到求助声?” “没有。”灵若非常确定的摇头,“只是几声争吵,随即就没了声音。” “没有求助,证明凶手下手时又狠又快,根本没有丝毫的犹豫。”秦锦绣小心猜测。 “唉。”灵若朝狼藉的磨房里看了看,微微闭上双眼,“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你先回去吧,若是有什么事情,我再去寻你。”方正神色凛然地看向灵若。 灵若回礼后,转身离去。 “我怎么没有听到任何声音呢。”一旁的张伦忐忑不安。 “当时你在什么地方?可看到曹将军走向磨房?”秦锦绣实在费解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曹将军是自己走进磨房?还是被凶手挟持到磨房? 张伦哭哭啼啼地回应:“我是亲眼看到曹将军走入佛堂瞻仰金佛的,但他是从什么时候离开佛堂到磨房的,我真的不知道。” “你没有一直守在这里?”方正不解地问。 “我今天早上不知道吃了什么,有些内急,所以基本都在茅厕之内。”张伦羞愧地低下头,“而其他人都守在外围,更不知晓曹将军是被何人所害?” “那你带我们去佛堂走一遭。”秦锦绣与方正眼神交融后,沉稳地说道。 “好。”张伦捂着隐隐作痛的小腹,引秦锦绣和方正到磨盘东边的佛堂。 “方大人、方夫人你们自便吧,哎呦,我又……”刚到佛堂的张伦龇牙咧嘴,弯着腰顺着石子小路跑了出去。 佛堂的门虚掩着,秦锦绣和方正推门而入。 星云师傅的金佛肉身舍利安坐在莲花台上,双目慈祥,脸上还挂着神秘的微笑。 任凭外界如何腥风血雨,一踏进佛堂,仿佛时间都静止了,心灵深处瞬间变得极度的平稳安宁。 似乎洗涤了所有的乱世尘嚣。 “阿弥陀佛。”方正牵着秦锦绣的手,恭敬地跪倒在蒲团上。 秦锦绣也在心中虔诚的祈祷。 佛堂内,檀香袅袅,静谧无边。 两人的心中都充满对佛祖和星云师傅的敬重。 良久,方正谦恭地俯身叩首,柔声道:“师傅,如今灵归寺面临大祸,希望师傅为正儿指明方向,正儿定要护住灵归寺百年的安宁。” 第一百三十九章 林叔(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话音刚落,金佛下方的莲花座上似乎掉落了什么东西,虽然声音很轻,但因为佛堂内静谧无声,所以秦锦绣和方正都听得清清楚楚。 “星云师傅真的显灵了,为我们指点迷津?”秦锦绣惊喜地看向方正。 方正神色凝重地站立起来,走向前去,一探究竟。 可是栩栩如生的莲花座上金光闪闪,并没有什么异常。 青石砖的地上更是空无一物,连个脚印都没有。 秦锦绣也跟随了上来。 “再找找。”秦锦绣本着一贯坚持的态度,跃跃欲试,一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模样。 “好。”方正也弯下了腰。 两人仔细地四处寻找。 忽然,秦锦绣在供桌的万福布上,似乎找到一颗小小的果子。 秦锦绣扬起手臂,大声喊道:“我找到了。” “香梨茶果?”方正惊讶地接过茶果,“这不会是贡品吧。” “不会,不会。”秦锦绣不停地摆手,“我曾经去过厨房,见过灵忘每日准备的供果,都是常吃的水果,根本没有这么丑的果子。” “丑?”方正苦笑摇头,秦锦绣总是这般活泼俏丽,爱憎分明,性情也爽直,即使在今日凌乱的形势下,依然不急不躁。 这份发自内心的乐观和灵动,令人爱不释手。 方正情谊浓浓地看向秦锦绣,眼里装满爱意。 心中暗自许下重誓:今生,不管前面的路有多么崎岖坎坷,绝对不会松开牵她的手,而且自己要一直守候在她身边,直到老去。 一旁的秦锦绣见方正好久都没有说话,为了逗方正开心,缓解沉重的心情,秦锦绣故意撅着小嘴:“难道我说错话了吗?你瞧,被你奉为神果的茶果,长得黑溜溜的,又硬又小,估计连山上的猴子都不喜欢。” “对,你说得对,猴子的确不喜欢吃茶果。”方正忍俊不禁地笑道。 “看看,真让我猜对了,不过,也真是奇怪,这么丑的香梨茶果怎么会出现在莲花台上呢?”秦锦绣扫了眼金佛的底座,“你不是曾经说过,灵归寺内隔一段时间就要用茶果为上山来的恩客熬制安神汤吗?那这颗小茶果不会是有人故意放上去的吧?” 方正没有作声,只是轻轻将香梨茶果放在鼻前闻了闻,又在掌心掂了掂,“这是今年新鲜的茶果,水分还很足,应该是存在地窖中的,但是这茶果是什么时候被放在莲花台上,就不得而知了。” “既然是新鲜的茶果,那有可能就是这几日被人放上去的。”秦锦绣清婉地盯着茶果,“这几日,寺内根本没有来过陌生的恩客,只有刘巡防和曹将军啊,难道……” 秦锦绣眼神发亮。 方正却径直摇头,静默地反驳“不会的,你也知道,这茶果的皮很厚,所以保存的时间特别长,即使没有放入地窖中保鲜,他们也是不易腐烂变坏的。” “哦,原来是这样。”秦锦绣眼中发出澄澈的眸光。 方正眼神疏冷地接着说:“这颗茶果既然不是贡品,便又可能与刘巡防和曹将军的死有关,毕竟,刘巡防和曹将军死前,都曾经来过佛堂,瞻仰金佛,而离开佛堂之后,不久便被人杀害,手段残忍,令人生畏。” 秦锦绣也缓缓抬起头看向金佛,疑惑重重地回道:“又或许,凶手也来过这里。” “凶手?”方正举止沉静地看向秦锦绣,“刘巡防见到凶手有情可原,毕竟当时没有什么防备之心,但曹将军的情况就不同了。” 方正顿了顿,“曹将军命人封了后堂,所以整个后堂只有他和张论两个人,根本没有其他人出入,凶手一定是趁张伦不备时,暗中劫持了曹将军,之后去了磨坊,将其残忍杀害。” “那我们在后山发现的头颅呢?”秦锦绣痛惜地问道。 “自然是凶手遗弃的。”方正沉思片刻,“凶手也去过后山?” “对,凶手一定在我们身边,他们熟知地形和规矩。”方正眸深如夜,“此案还真是棘手。” “没关系,总会有线索的。”秦锦绣歪着小脑袋,柔声慰藉,“灵若不是说过,他听到了曹将军与人的争吵声吗?” 秦锦绣不停地摆动手指头,“按照科学的分析:能在远距离听到别人的吵闹声,至少要60分贝到70分贝,甚至80分贝。距离至少也要有两丈远,而磨坊离林叔居住的禅房要五丈开外,所以灵若当时听到的声音应该就是出自这里。” “分贝?”方正不解地看向秦锦绣。 “嗯,分贝就是……”秦锦绣低下头,如今手里也没有测量声音的分贝仪,只能凭借书本上的知识给方正解释了。 秦锦绣柔声说:“分贝就是声音的大小,寻常时候,我们说话的声音为40-60分贝,夜深人静时大概在0-20分贝,而现在佛堂中的声音大小,应该在20-40分贝,这个范围会让人非常舒服,但只要超过60分贝,就达到了吵闹的程度,有所听觉神经的。” 方正眼神苍深,发出灼灼的光芒,“我知道了,也就是说,声音分贝的大小和距离也有关系,你的意思是:当时曹将军与人争吵的声音达到了60分贝,根据距离测算,灵若和曹将军的距离不会超过两丈,所以灵若才会听到?” “是的。”秦锦绣激动地握住方正的手,“你真是太聪明了,一点即通,我就是这个意思。” “那张伦为何没有听到呢?”方正提出了新的疑点,“茅房的距离与佛堂并不远,灵若能听到,张伦也应该能听到。” “他们有人在说谎?”秦锦绣翩然地看向方正,“但到底是谁在说谎呢?” “看灵若和张伦都非常确定的神色,他们不像是在说谎。”方正浓睫低垂,闪亮的眸光堪堪欲落,“灵若当时在诵念佛经,而张伦在茅厕方便,两人的注意力不同,或许听到的也不同。” “那……”秦锦绣又朝四周看了看,最后将眼神定格在金佛上,“星云师傅一定看到了所有的真相,他既然指给了我们香梨茶果的线索,我们便顺着这条线索慢慢查下去。” “好。”方正脸色暗沉,眸心中透过丝丝焦虑,“看来灵归寺内发生的一切,已经在送往京城的路上了,此番真是凶险之极。” 方正深深叹过,“那两本账册还没有线索,刘巡防和曹将军又相继被杀,曹贵妃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都说天子一怒,血流成河,殊不知贵妃之怒,同样惊天动地,看来灵归寺这次的劫难是逃不过了。” “不会的。”秦锦绣主动拉住方正的手,执着坚定地说:“只要我们早日破案,一切困难险阻都会迎刃而解的。” “嗯。”方正心头一暖,将秦锦绣护在怀中,“星云师傅真是我的再生父母,不仅抚养我成人,更是为我找到如此聪慧,贴我心意的女子,我真是好幸运。” 方正深情地看向秦锦绣,“锦绣,你知道吗?人人都说我是鬼生子,命中带煞,但我偏偏不信命,我相信,只要努力,一切都会更好的,自从遇到了你,我更加坚信自己的想法,我和寻常人一样,同样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真的谢谢你,你让我感受到真正的幸福。” “我……”秦锦绣内疚地看着方正,“我……” “嘘……”方正温润的指肚柔柔地抵在秦锦绣的唇边,“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幸福。” “嗯。”秦锦绣娇羞地伏在方正的怀里,眸光氤氲成云,若是有朝一日,方正知道所有的真相,还会如此对待自己吗?说到底,自己占据了方正的命格,自己欠他的太多、太多…… 良久,方正拂过秦锦绣耳边的乱发,“我们一同拜祭星云师傅吧。” “好。”秦锦绣明煦地应答。 两人郑重其事地跪倒在金佛面前,彼此许下真挚的誓言。 “我们还是立刻回磨坊,看看能不能找到些重要的线索。”秦锦绣眉心微拧。 “好。”方正拉起秦锦绣,转身离去。 匆忙归来的张伦大喊道:“方大人、方夫人……” “张大人先回去安歇。”方正寒冽而语,“随时等我的传唤。” “好,好。”张伦弯下腰,不停地点头。 佛堂内再次陷入静寂。 而回到磨坊的秦锦绣和方正开始了紧张的忙碌。 “这如何是好?”方正愁郁而语,“曹将军已经被凶手碾成肉泥,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挑拣不出,这如何是好?” “没关系,总会有办法的。”秦锦绣盯着隐在血水中的尸骨碎块,静静地说道:“去找些大木桶来,我要洗尸。” “我去准备,”方正缓缓离去。 阴森恐怖的磨坊内只留下秦锦绣一人。 秦锦绣有过车祸现场的处理经验,工作起来还算比较顺手。 她首先将磨坊内的区域分成四个部分,每个部分分别用细细的绳索区别开来,并且对第一区域的重点部分开始检验。 正在秦锦绣满手污秽的在血水里摸索着尸骨时,耳边忽然想起一声苍老的声音,“方夫人。” 第一百四十章 林叔(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林叔?”秦锦绣猛然间抬起头,吓出一身冷汗,差点坐到地上。 “我吓到方夫人了?”林叔落寞地站在磨房的门外,蜷缩的身子遮挡住了耀眼的日光,狭小的磨房里,瞬间阴暗了下来。 甚至看不清血水的颜色。 “没有。”秦锦绣惊魂未定地答道。 自己身为法医,胆子一向很大,但是方才自己太过关注于查找曹将军的尸骨,没想到林叔会冒然前来,真的被吓了一大跳. 还是民间那句话:人吓人,吓死人。 林叔见秦锦绣声音颤动,歉意地问道:“方夫人,听说曹将军遇害了?怎么可能,昨晚我还听说他霸气的很呢。” “是啊,林叔,曹将军他……”秦锦绣在磨盘旁的水池里洗了洗手,将林叔引到屋外,“磨房里闷热,咱们还是出去说话吧。” “也好。”林叔转身之前,还不放心地朝磨房里看了一眼,“曹将军到底是怎么死的,别人怎么都避而不答呢?只说在磨房,可是……” 林叔指向身后的磨房,“这磨房怎么了?我怎么只看到曹将军的官袍?唉!年纪大了,眼睛也花了,这一病啊,根本看不清什么。” “呃。”秦锦绣瞧着林叔失落的模样,才恍然大悟,为什么林叔的脸上毫无畏惧之色,原来他根本没有看到磨盘上的碎尸。 可是如此浓重的血腥气味?秦锦绣看向语调微变的林叔,哦,差点忘记了,林叔染了风寒,估计是影响到嗅觉。 秦锦绣立即谨慎地问道:“听灵若说,您老病了?” “唉,老毛病了,昨日和老宁一同上山,谁知道中途下了大雨,染到了林间的寒气,竟然病了,真是人老不中用了。”林叔长叹,“年轻时,我还上山砍过柴,现在连刀都握不住了。” “林叔,你平日多加锻炼,身子就一定会慢慢好起来的。”秦锦绣微笑地劝慰,无论林叔有过怎样的经历,对于一个耄耋老人,终归要有起码的尊重。 “好,好。”林叔欣慰地缓缓点头,“谢谢方夫人的关心,只是,我没想到寺内竟然发生了如此多的祸事,阿弥陀佛,都是孽障啊。” “林叔,世上的人,若都如你家主人这般慷慨,那就天下太平了。”秦锦绣不动声色地说道。“只是大千世界百杂碎,人人心存私念,真是无可奈何。” “唉。”林叔缓缓叹过,神色凝重,眸光也变得黯淡无色。 只见他微微握起双拳,沉稳地说:“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身不由己,年轻的时候看不透,总是不甘心,但到了迟暮之年,才明白,是是非非,纷纷扰扰,都是过眼云烟罢了。我家主人便是如此,年轻时不择手段,拼命挣钱,而到暮年时,却散尽钱财,只求个心安理得,只希望干干净净的离开人世。” “如此说来,你家主人也是性情中人。”秦锦绣对林叔口中的主人徒生了几分好感。 正在两人寒暄之际。 方正迈着轻盈的步子边走边说:“能够知大义,在迷途中悔改,也是一种难得的修行。” “让方大人见笑了。”林叔轻轻扶额,惭愧地说道。 “方正。”秦锦绣也朝着方正微微一笑。 方正引导着身后的两个僧人,将两个大木桶放在地上后,眼神明烈地应道:“林叔怎么来了?身子好些了吗?” 林叔挡了挡头顶刺眼的阳光,靠着磨房外的石椅,缓缓坐下,重重喘了口气,“多谢方大人关心,唉,我刚刚睡醒,便听到曹将军遇害的噩耗,想过来看看。” 林叔又真挚地看向秦锦绣,“我知道,自从金佛铸成之后,灵归寺麻烦不断,两位对我和我家主人都心存疑虑,我此番来,就是想请方大人和方夫人放心,不管我家主人从前如何,但今日是一心向佛的,佛祖曾训言,爱憎分明,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我家主人只是希望散尽金银,来成全自己的善报罢了。” “林叔言重了,既然我们能接受你家主人捐赠的金佛,就代表着并没有在意他之前的往事。”方正缓缓应道:“灵归寺今日所受到的劫难,冥冥中自有定数,但我相信,公道自在人心,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凶手一定会落网的。” “对,林叔,你不要有太重的心理负担。”秦锦绣柔声安慰,“养好身子,早日下山与你家主人团聚才是紧要的事情。 “好,好。”林叔连连点头,激动得咳嗽了几声,“那我就放心了。” “嗯。”秦锦绣转而轻声问道:“林叔,你再回忆一下,刘巡防被杀的那晚,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不寻常?”林叔陷入沉思,“那天夜里,我睡不着,便在院落中闲逛,还遇到了为佛祖添香油的小师傅。我的确路过了刘巡防的禅房吗,他房中的灯当时亮着,我还以为他也睡不着呢。” 林叔苦笑,“可是,等我转了一圈回来之后,发现他房中的灯已经熄灭了。我当时很羡慕,以为他睡着了,但我依然没有睡意,便去找马伯了。” “哦?”方正与秦锦绣目光相对,“那你路过刘巡防房间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动?” “没有。”林叔肯定地摇头,“你们有所不知,我的耳朵有些背,平日里,时而灵敏,时而笨拙,当晚,我的确什么也没有听到。” “原来如此。”秦锦绣又问道:“你每夜都找马伯吗?” “差不多吧。”林叔指向高处的钟楼,“我们都睡不着,所以夜里,我们不是在钟楼处撞见,就在老马房里闲聊,有时候还会下上几盘棋,打发寂寥的寒夜。” “马伯会下棋?”方正十分惊讶地看着林叔。 “是啊,他年轻时在茶楼里做过伙计,总看着客人下棋,慢慢就熟悉了。”林叔细细解释,“不过,我们的棋艺不精,胡乱下下罢了,跟你们这些读书人比不来的。” “林叔过谦了。”方正默默地的拱起双手,“多谢老人家倾情相告。” “无碍,无碍。我们真是老了,如今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林叔无意间拂过额头上的刀疤,絮絮叨叨, “当年我和主人去外族贩卖茶叶,途中被山贼所劫,我虽然留了性命,但容颜尽毁,身上也是伤痕累累。主人也为此差点命丧黄泉。听闻那帮山贼迟迟没有抓获。若是当地的官差如方大人这般恪尽职守,哪有山贼的容身之处,他们真是失职,身在其位,不谋其职。” “或许当地的官差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方正轻轻劝慰,“有时候,有太多的身不由己,不是一己之力可以完成的。” 林叔松了口气,万分敬佩地看向方正,“那就希望方大人和方夫人早日擒获凶手,还佛门清净。” “林叔走好。”秦锦绣和方正神色沉稳地目送林叔缓缓离去。 “哎,哎。干活吧。”秦锦绣举起手在方正眼前乱晃。 “嗯。”方正微微回神,不知道为什么,对于林叔,心里总有一种说不出来的复杂情感,这种情感深深困扰着自己,好像是一根锋利的荆棘,直直插入自己的心底,不敢触及,更不敢拔出。 到底为什么?难道是因为他铸造了星云师傅的金佛? 方正始终想不明白。 “哎呦,好重。” 方正抬起头,看到秦锦绣正笨拙地往磨房里抬大木桶。 因为木桶又重又大,秦锦绣一个不小心,整个人都摔进木桶里。 正吱牙咧嘴地揉着脑袋。 方正急忙一个箭步向前,“慢些,慢些,摔疼了没有。” “疼,好疼。”秦锦绣捂着头上的大包,哭哭啼啼地说:“好疼啊。” “来,我给你揉揉。”方正心疼地将秦锦绣拉了起来,护住怀里,“还哪里疼?” “嗯,这里也疼,这里,这里。”秦锦绣将浑身上下指了个遍。 方正耐心地一一揉过。 “你胆子不是挺大的吗?”方正揶揄道:“怎么还怕疼呢。” “你懂什么?”秦锦绣扫了方正一眼,心中暗暗鄙视自己,原来每个人内心强大的女子,在心爱的男子面前,依然是个小女人。 不过这种被人呵护在怀中,被人时刻紧张,时刻惦记的感觉真的很好。 “对,我不懂。”方正溺爱地用指肚点了点秦锦绣的额头,学着秦锦绣的口吻,“干活吧。” “知道了。”秦锦绣咧着小嘴,露出甜美地微笑。 两人又开始埋头苦干,这是一份苦差事,不仅对人的体力是一种考验,对仵作的工作技能也是一种考验。 一个活生生的人被碾碎成泥,甚至连一块完整的骨头都找不出来,真是十分的棘手。 “凶手真是太残忍了,难道和曹将军有夺妻之仇,杀子之恨?”秦锦绣面对满满两大盆的血水,心情沉重地说道。 方正却一直揉搓着满是血污的双手,沉默无语。 “你怎么了?”秦锦绣觉察到方正似乎发现了什么重大问题。 第一百四十一章 磨坊(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锦绣,你还记得刘巡防的死状吗?”方正沉稳地问道。 “记得呀。”秦锦绣扑棱着大眼睛,“嗯,你不是说,凶手是依照地狱审判的样子将他杀死的吗?” “不错。”方正神色幽森地看向满满两大桶的血水,“按照凶手的设计,刘巡防是死于拔舌地狱和孽镜地狱,而如今的曹将军应该是死于石磨地狱。” “石磨地狱?”秦锦绣惊讶地脸色微变,“凶手想私自进行地狱审判,自己当判官?” “按照目前这两个现场来看,的确有这种可能。”方正走到清水池旁边,洗了洗手,“书上说:凡是在阳间糟踏五谷,贼人小偷,贪官污吏,欺压百姓之人死后都会被打入石磨地狱,磨成肉酱。这不正好与曹将军的为人极为相符吗?” “那如此说来,刘巡防死于拔舌地狱和孽镜地狱,是因为曾经搬弄过是非,谋害过他人?”秦锦绣惊愕地问道。 “嗯。”方正颌首,“我猜测凶手定与曹将军和刘巡防之间有血海深仇,不亚于夺妻之恨,杀子之仇,整件案情的背后,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但是……”秦锦绣满脸英气地说:“即使有再大的仇恨,也不能凌驾于刑法之上,俗话说:无规矩不成方圆,有规矩总要比没有规矩强,不管是谁?任何人自以为是的作法,都是对公正信仰的挑衅,像如今的案子,就是典型的以暴制暴。”秦锦绣站在现代的法律角度阐述自己独特的观点。 “我倒是觉得智取一向比蛮干要好得多。”秦锦绣笑意盈盈,“只要不放弃,总会有希望。” “说得对,不过寻常百姓哪有你的胆识,估计只能冤枉而死。”方正惋惜地叹过,“这位虚伪风雅的曹将军位高权重,试问世上,谁敢去老虎口中拔牙?凶手能如此缜密的杀害他,说明早已经筹划已久。” “你同情凶手吗?”秦锦绣紧张地问道。 方正摇摇头,目光愈加深邃,“我怎么会同情凶手,只不过是内心的一点感慨罢了,毕竟法不容情,无论有任何理由,如此残忍的将人杀害,都不会得到原谅和接受。” “哎!”秦锦绣随意地在两大盆血水中捞着碎尸和碎骨,喃喃自语:“这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而可恨之人,也有自己的不得已,曹将军贵为国丈,显赫一世,没想到啊,没想到,临死时,连完整的尸首都没有留下,如今看来,荣华富贵到底又何用?都是过眼云烟罢了。” “哎。”秦锦绣苦叹不已。 一旁的方正死死盯着磨盘中央整齐摆放的官袍,又陷入沉思。 秦锦绣默默地整理好所有的线索,转而指向磨盘上发黑的血迹说:“这里就是案发的第一现场,凶手就是在这个方向,从背后砍下曹将军的。” “那曹将军为何没有喊救命?”方正始终想不明白,“灵归寺不大,前堂连着后堂,只要曹将军求救,说不准就会有人听到的。” “他当时应该被堵住了嘴。”秦锦绣解释,“我在血水中发现一节麻绳,而且在曹将军的口中也发现了细小的麻绳纤维,由此推断,当时他是被凶手从佛堂挟持到磨坊杀害的。” “看来凶手早有准备。”方正蓦然醒悟,“下一个送命的会是谁呢?” 秦锦绣和方正眼神交融,“你是说钦差大人?” 方正欣赏地点点头,“不出两日,钦差必到。” “为了避免节外生枝,我们尽快在两日之内找出凶手。”秦锦绣焦虑地说。 “只能看天意了。”方正神色凛然,“如今我们手中没有任何有利的线索,而且每个人都有不在场的证据。” “不,我们有证据。”秦锦绣反驳道:“我们手中有两本账册,只要能解开密码,或许整个案情都会反转。” 秦锦绣又掂了掂手心中的香梨茶果,“在佛堂和磨坊里都发现了小茶果,我觉得并非是偶然,凶手或许就在外来的僧人之中。” “在真相没有大白之前,我们先不要轻举妄动,既然是密室杀人,我们还是重新查验刘巡防居住的禅房和供奉金佛的佛堂。”方正坚持不懈地说:“天底下没有天衣无缝的计划。” “对。”秦锦绣赞同地看向方正,调侃道:“英雄所见略同。” “好,事不宜迟,我们现在就去。”方正提议。 “不行。”秦锦绣小心提醒,“我们还是先把曹将军的尸骨拣选出来,免得钦差突然到来,我们不好交差。” “拣选?”方正惊愕地指着木桶,“这……” “的确有些难度。”秦锦绣也面带犹豫,“让我试试吧,能拣选出多少尸骨,算多少吧,不管他生前如何作孽,毕竟是皇亲国戚,即使尊贵的曹贵妃和钦差大人不追究,咱们也要顾及到皇上的颜面。总不能交付他们一个没有眼睛的头颅吧?所以,此事不能草草了之。” 方正被秦锦绣严谨的工作态度所感染,随即仔细地问道:“那你要如何拣选?需要我做什么?” “老样子,你做我的助手。”秦锦绣将磨坊外面竹栅栏上的白纱布拉下,“工具,我早就准备好了,就用这个。” “这、这是做豆腐用的。”方正吞吞吐吐地回应。 “我知道的,可是一时半会还没有更好的工具,暂时先用一下吧。”秦锦绣笑意盈盈,“我原本是想让你去找些细纱布来,刚好看到这块白纱布。我顿时觉得用它来过滤血水,也是极好的,来,快来帮忙。” “好吧。”方正终于被伶俐的秦锦绣所打败,“我来帮你。” 两人挽起衣袖,伴随着果蝇的嗡嗡声和刺鼻的气味,开始默契的合作。 忙碌半天之后,终于整理了半桶破碎不堪的尸骨。 “大功告成。”方正吐过胸口的浊气,露出轻松的表情。 秦锦绣却不依不饶地拿了根木棒,一边在木桶中翻弄,一边自言自语地说:“不对呀。” “什么不对?”方正惊愕地问道。 “曹将军身材高大,怎么才有半桶尸骨?”秦锦绣疑惑地说道。 “还有半桶血水?”方正指着另一个木桶。 “不对。”秦锦绣不停地摇头,“人的身体是由血肉、骨骼和水组成的,石磨的确沉重,但也碾不碎牙齿和一些沉积许多钙质的骨头,按常理来说:人死后,总质量不会有太大的变化。打个比方,比如一个人正常的体重是一百五十斤,那他死后的尸体至少也有一百二十斤,不会低于身体总质量的80%。” “但这半桶……”秦锦绣放下手中的木棒,“这半桶碎尸加起来不过五十斤左右,就算加上损耗、血水和头颅,也不过超过一百斤,那剩下的尸身哪里去了?” “莫非这尸骨不是曹将军的?”方正脸色苍白,“不会,那头颅明明是曹将军的。” 秦锦绣柳眉紧皱,无声无语,原本非常简单的事情,但现在,真是无能为力。 古代医疗落后,验明身份的事情,颇为棘手,若是放在现代,就是小事一桩了,只需要验个dna。 哎,怎么办呢? 若这木桶内的碎尸,不是曹将军,是谁呢? 那真正的曹将军又在哪里? 秦锦绣一时也没有了主意。 “按如今的情形来看,曹将军必死无疑,但尸体到底在哪里,不得而知。”方正缓缓而言,“或许,还应该有人遇害。是谁?也不得而知。” “也不一定,还有一种可能便是:曹将军的尸首被分成了若干的小块,这里只是其中的一部分。”秦锦绣神色暗沉地补充。 “一部分?”方正眸心微拧,“你的意思是凶手将曹将军的尸体分割成几大块,再分别虐待?” “嗯。”秦锦绣明煦地点头,“凶手既然想当地狱判官,自然就会依照仪式去做。我们在后山发现的头颅,应该是暴尸。” 秦锦绣指向木桶,“这里如你所言,便是石磨地狱,那他还应该有其他的仪式。” “我知道了。”方正脑中灵光一现,“书中言:下到石磨地狱中的人都是被截去半个身子,在地狱中受难,你说得对。” 方正义正言辞,“曹将军还应该有半截尸身被凶手藏匿了起来。” “嗯。”秦锦绣又朝木桶里看了看,“这里应该是曹将军的下半身,上半身藏匿在什么地方,我们还要细细查找。” “好,”方正伫立在木桶旁,“为避免打草惊蛇,此事不宜张扬,我们暗地里调查。” 秦锦绣微微点头,神色凝重。 “今日就到这里,你也累了,先去安歇。”方正心疼地看着满脸疲惫的秦锦绣。 “也好。”秦锦绣和方正将磨坊整理干净之后,回到了安歇的禅房。 谁知道,夜里起了风,原本晴空万里的夜空,竟然又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整座灵归寺都笼罩在深深的黑夜之中。 次日一早,秦锦绣和方正刚踏出房门,便看到灵忘迈着凌乱地步子跑了过来。 “方大人,方夫人。”灵忘着急地喊道。 “哦?”方正止住脚步。 第一百四十二章 磨坊(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眼神澄亮,站在长廊之下,疑惑地问道:“有什么事情吗?” 灵忘深深喘了口气,惊恐地说道:“钦差大人,钦差大人来了。” “这么快?”方正和秦锦绣脸色微变,不由得暗暗吸了口冷汗,看来朝廷万分重视曹将军之死,那灵归寺? 方正的心纠在一起。 只见灵忘十字相扣,“是啊,京城离万县本就不远,官碟又是八百里加急,自然来得快。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希望不会给灵归寺带来灾难。” “那位钦差大人现在何处?”秦锦绣也面带忧色。 “再有半个时辰,就到寺门口了,灵元师傅让两位立即去正殿商量对策。”灵忘低着头,“听前来报信的人说:这位钦差大人来头不小,架子大得很,领的是皇上密旨,方大人、方夫人,你们一定要小心行事。” “知道了,我们这就过去,多谢你的提醒。”方正微微点头。 灵忘欲转身离去。 “等等。”秦锦绣清脆之音唤住灵忘。 “方夫人有何吩咐?”伶俐的灵忘折返了回来。 “我听灵元师傅提起,你和寺内的僧人都是从北方边境逃难而来的?那以前,你们都在同一家寺院修行吗?”秦锦绣神色淡若烟霭,平稳淡芬地问道。 “嗯。”灵忘微微抬起头,回忆道:“不是的,我们都是在路上相识的,最开始时,只有灵空师傅领着灵虚、灵怀和灵若,还有灵悟师傅领着灵智、灵慧和灵明。他们八人是同一家寺院的,但因为寺院被当地的官绅霸占为田,他们便一路流离失所,靠着四处化缘而生。” 灵忘仔细地说:“他们八人一路南下,后来又与逃难的灵善师傅、灵悲、灵悯、灵恩相识,人就越聚越多了。” “那你呢?”秦锦绣不动声色地问道。 “我?”灵忘怔了怔,苦叹道:“我和灵缘师傅、灵观、灵心来自中原废都的一家小寺庙,因为不想受外族的统治,而一路南下的,我们和他们是在灵归寺相识的。之前并无任何交集。” “原来是这样。”秦锦绣微微点点头。 “阿弥陀佛。方夫人有话不妨直讲……”聪慧的灵忘紧张地说:“难道方夫人怀疑凶手在我们这些僧人当中?” “不是的。”秦锦绣坚决地摇头,“在真相没有大白之前,所有人都有嫌疑,包括我和方正。你不要有太大的心理负担,灵元曾经和我们提及过你们的过往,不过他平日里和你们相处的时间少,对你们不是十分了解,所以我和方正才想问问你们。” 秦锦绣亲切地说:“你是寺内所有僧人当中,性情最为爽快通透的,我琢磨着,问你是最适合不过的。” “方夫人过奖了。”灵忘痛惜地摇头,“承蒙方大人和方夫人信任,我自然直言不讳。” “好。”方正暗暗递给秦锦绣一个赞誉的眼神,转向灵忘,“我想知道寺中僧人的性情或者他们是否有什么反常的事情?” 灵忘微微垂眸,“其实,我与众人也不大熟悉,缘、空、悟、善四位师傅,性情都比较温和,整日循规蹈矩,还真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众弟子也是沉默寡言,只有灵若机灵些,那个灵智最为古板,灵慧更是几天都说不上一句话。” “哦?”秦锦绣认真回忆着每一个僧人,“那他们平日里都做什么?” “不是在正殿里诵经,就是在后山的菜园里种地。”灵忘不假思索地回应,“近日,还会去佛堂瞻仰金佛。” “种地?”方正十分奇怪,“后山的菜园不大,哪能用这么多人劳作?” “方大人有所不知。”灵忘微微回应,“自从寺内的僧人多了之后,日常的开支增加了许多,单靠微薄的香火钱,远远不够,灵元师傅也颇为费神,灵空师傅便向灵元师傅提议,在后山多开辟些菜园,灵元师傅同意了。” 灵忘微笑,“没想到灵空师傅还真厉害,如今他们种植的瓜果梨桃、新鲜蔬菜和粮食,不但可以自给自足,还有结余。” “哦。”方正淡然地点点头。 灵忘的脸上更是露出得意的笑弧,“不但如此,灵空师傅还带着众弟子挖了个大菜窖,将吃不完的应时蔬菜和粮食放在菜窖里存着,这几个月来,灵归寺的日子好过了许多,灵元师傅也非常高兴。” “他们还真是能干之人。”方正夸奖道,“北方的僧人多是一边劳作,一边诵经,带到南方也好,这也是南北交融。” “是啊,他们个个都身强体壮的,抡起锄头,力气很大的。”灵忘赞不绝口,随后又微微皱起眉头道:“只是……” “哦?”细心的秦锦绣不解地仰起头,看向支支吾吾的灵忘。 灵忘浅笑,“到底是我矫情了,他们白日里都在地里干活,累得一身汗渍,但他们不日日洗澡,所以到了夜里,屋子里的味道,实在是……” 灵忘捂住了口鼻,“阿弥陀佛,我不能背地里说人家的闲话。” “原来是这样,”秦锦绣附和地微笑,“这些都是小事,个人习惯罢了,而你不过是实话实说,也算不上背后说人家闲话,一身汗渍,不洗澡,到了闷热的夜里,味道真是令人难以接受。” “善哉,善哉。”灵忘羞愧地低下头,“还好,灵缘师傅曾经偷偷知会给灵空师傅,现在已经好了许多,他们通常是在后山干完活后,就在一旁的溪流中清理干净,然后再回到寺内。” “多谢你的倾情相告。”方正拱起双手,“阿弥陀佛。” “阿弥陀佛。”灵忘举起手臂,引向远处,“方大人,方夫人这边请,快去正殿吧,别让灵元师傅等急了。” “好。”方正和秦锦绣朝着正殿的方向走去。 灵忘也缓缓消失在长廊的尽头。 阵阵凉风吹过,转眼间,阴冷的长廊内空无一人。 而红柱的背后,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消失在沉寂的古寺中。 而此时,正殿内却处在焦虑之中。 灵元指着头顶的石梁,面带忧色,“自从刘巡防出事后,石梁再也不能准确的预测天气。想来真是顶撞了佛祖,佛祖降祸给灵归寺了。” “不会的。”秦锦绣急忙摆手,“不会的。” 方正也轻声劝慰灵元,“灵元,灵归寺是你我自幼长大的地方,是我们的根,也是我们的家,你放心,寺内有星云师傅肉身舍利护着,又有我们两人同心,定会化解寺内的磨难。” “但愿如此。”灵元无奈地叹过,语调忧伤,“只是不知道这位钦差大人的脾气秉性如何?若是他们官官相护,;来到寺中,不问青红皂白,直接将我们所有人抓去,再一把火烧了灵归寺,那可如何是好?我怎么对得住星云师傅临终的嘱托?” “你多虑了,钦差大人代表着皇上,定然不能胡搅蛮缠,不讲道理的。”方正一脸正气,“若是钦差大人真的苦苦相逼,我也定当拼命相争。” “话是这样说没错,不过,你我心知肚明,单单一个刘巡防还好,但是曹将军?”灵元不停地摇头,“曹将军是国丈,死状又如此惨烈,连个尸首都没有留下,曹贵妃和皇上哪能轻易放过?钦差大人也不敢草率结案。” “那你的意思是?”秦锦绣从灵元的话语中似乎觉察出丝丝不安。 “我找你们前来,是有重要的事情商议。”灵元面向地藏菩萨,低声地说道。 “哦?”方正满脸茫然。 灵元语调偕婉,慢慢地缓言:“我昨晚一夜未睡,想了许多,如果凶手真的藏在我们身边,那这群僧人有最大的嫌疑,那样于理,于私,我都难辞其咎。” 灵元双手合并,“所以,若是钦差大人若胡搅蛮缠,欲置灵归寺死地,你们不妨直接指认,凶手就是我。” “什么?”秦锦绣惊叫,“你是想担下所有的罪行?” “不错。”灵元坚定指着地说:“这是最好的解决办法,一会儿钦差大人到了之后,你们便将我送到钦差大人面前,此案就算是结了,只要结案,灵归寺的劫难就过了。比起血流成河,牺牲我一人,不足挂齿。” “不行,若真的这么做,不但无辜搭上你的性命,还会让真正的凶手逍遥法外,绝对不行。”秦锦绣连连阻止,“你不要有这样的想法,对了,之前不是说,你们知道后山的小路吗?若是到紧要关头,不如我们一同偷偷下山?”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灵元坦言,“偷偷下山,保住的只是卿卿性命,那这百年的灵归寺怎么办?星云师傅的肉身舍利怎么办?此法,你们保命可行,但对于我,是万万行不得的,我势必要还灵归寺的安宁。” 灵元神色恍然,显然心意已决,早将生死置之身外。 “灵元。”情绪激动的方正紧紧握住灵元的手,“我知道了解你的一片丹心,但此法真的不可行。” 第一百四十三章 钦差(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为什么?”灵元神色凛然,“难道你有更好的办法?” 方正和秦锦绣哑口无言,毕竟还没见到钦差大人的真容,摸不清朝廷的底牌,现在说什么都没有用,只能见机行事。 不过形势的确不利,灵元为保住灵归寺而做出的决定,从未雨绸缪的角度上看,是对的。 只是办法太过惨烈,让人一时难以接受。 “那就是了。”心情沉重的灵元缓缓仰起头,看向窗外的雕花石栱,“此事说复杂也复杂,说简单也简单,只要我承担下所有的罪责,灵归寺便会恢复宁静,到时候你们再联手,找出真正的凶手,为我洗刷冤屈,岂不最好?” “只是……”灵元的脸上挂着丝丝落寞,“只是,灵归寺不能一日无主,哪怕是暂时主事也好,你要在这些僧人中间,选出一位品德和修行出众的僧人掌管灵归寺,我觉得灵悟和灵善太过执着,不善于变通,将来难以胜任住持一职,而灵缘和灵空性情沉稳又不失灵性,比较合适,但最终选为何人,还要看你的决定,你再仔细斟酌斟酌。” 灵元语气迟缓,像是在交待临终遗言一般,令人情绪压抑。 伴随着浓重的檀香味道,正殿内似乎处处散发着悲恸之情。 “别那么悲观嘛,走一步,看一步。”秦锦绣率先打破寂静,露出甜美微笑,“办法总比问题多,等一会儿见到钦差大人,咱们再行商议下面的路怎么走,别忘记,还有句话叫做:柳暗花明又一村。再没有盖棺定论的那一刻,我们都不要放弃。” “对。”方正被秦锦绣乐观向上的情绪所鼓舞,“其实,此案并非是毫无头绪,只是时间都赶在一起,让我们无从查起罢了,只要有充足的时间,我相信,一定会找出背后的凶手。” “哦……”灵元眉心微微拧起,“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但愿如此吧。” “灵元师傅。”一声暗哑的声音从门口响起,沉稳的灵若恭敬地行礼。 “钦差大人到了?”聪慧的秦锦绣径直问道。 “是的。”灵若微微颌首,“钦差大人的官轿,已经过了梅林,马上就到寺门口了,寺内所有僧人已经在门口集合完毕,张大人也在。” “什么?”方正惊愕地问道:“钦差大人是坐轿子上山来的?” “是啊。”灵若沉重地说:“前来报信的官差是这么说的。” 秦锦绣和方正不约而同地默默对视,心中愤愤不平。 灵归寺地处深山之中,山路极为崎岖不平,昨夜又下过雨,更为湿滑,曹将军尚且是骑马上山的,这位钦差大人竟然坐轿上山,真是官威十足。 如此不体恤下人,想来也是个不好对付的刁钻角色。 真的要小心谨慎行事了。 秦锦绣心中无比鄙视这位神秘的钦差大人。 灵元自然也知晓其中的奥妙,目光幽幽地望向远处的高山,“阿弥陀佛,旦夕祸福,自有定数,我们就去会一会这位钦差大人。” “好。”方正声音洪亮,充满正能量。 几人迈着坚定的步子,前后走出正殿,来到灵归寺的门口。 一盏茶后,果然看到一群身着铠甲的侍卫,护送着一顶暗黄色轿顶的官轿,缓缓到来。 随着十一下铜锣回避的响声。 方正和灵元忙迎了过去。 方正不卑不亢,拱起双手,温润而语:“万县县令--方正,请钦差大人下轿。” 轿内无声无息。 方正和灵元面面相觑,身后的众人更是一头雾水,但碍于钦差大人的官威,纷纷低着头,不敢乱动。 “阿弥陀佛,灵归寺掌事--灵元,请钦差大人下轿。”灵元提高声调。 轿内依然无声无息。 此时,已经接近午时,大太阳正足,所有人都站在烈日之下,晒得人口干舌燥。 “万县县令-方正,请钦差大人下轿。”方正再次喊道。 轿帘微微颤动,从里面传来莺莺细语。 听力极好的秦锦绣轻轻抬起头,怎么会有女子的声音?莫非钦差大人是女的? 秦锦绣屛息凝神地朝官轿望去。 官轿非常气派,又宽又大,比寻常的轿子多了几分张扬之色。 不过,细心的秦锦绣发现,轿子似乎很重,轿杆落下的地方,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难道……秦锦绣心中一惊,难道轿子内有两个人? 曹贵妃也亲自前来奔丧,督促破案? 正在秦锦绣迟疑时,从轿内伸出一只白皙的小手,“请方夫人过来,侍奉本钦差下轿。” 话音刚落,所有人的目光都集合在秦锦绣身上。 秦锦绣怔了一下,随即稳了稳心神,翩然地向前一步,“锦绣笨拙,恐怕污了钦差大人的眼,还请钦差大人收回成命。” “大胆。”官轿内传来一声怒气,“方夫人,你好大的胆子,竟然敢忤逆本钦差的心意?” “钦差大人。”方正急忙护在秦锦绣身前,“此事是公事,锦绣只是随行的家眷,随属下来寺中小住,谁知道竟然碰到此案,真是实属无奈,还请钦差大人公私分明,别……” 身后的秦锦绣连忙推了方正一下,阻止住方正更为遮拦的解释。 “好,好,你们真是伉俪情深。”官轿内的钦差大人连说了两个好字后,再次陷入寂静。 所有人都提心吊胆地站在门口,等待着一场暴风雨的降临。 秦锦绣见形势不妙,忙提高声调,“钦差大人旅途劳顿,还请入寺安歇,若是钦差大人不嫌弃,锦绣侍奉左右也是可以的。” “锦绣。”方正拉住秦锦绣的手,低声道:“我是不会让你再受半分委屈的。” “没事,等过了这关再说。”秦锦绣心头一暖,处处为方正考虑。 “不行。”方正坚定地挡在秦锦绣前面,执意不肯让开。 这时,官轿内传出声声凌厉的话语,“若是今日,方夫人没有侍奉本钦差大人下轿,你们所有人就都站在寺门口,不许移动半步。” “钦差大人。”灵元焦虑地向前道:“灵归寺是佛门净地,方大人和方夫人既然不愿意,钦差大人何必苦苦相逼。” “灵元师傅。”钦差大人的语调变得缓慢,“难道你不想保住灵归寺吗?” “这……”钦差大人的话语直接戳中灵元的命脉,灵元神色慌乱,心中不停地诵读佛经,来缓解内心的不平。 秦锦绣一直不动声色地盯着官轿,试图穿透那层厚厚的轿帘,一探究竟。 方正实在忍受不住钦差大人的傲慢和无理,拉住秦锦绣的手,厉声道:“既然钦差大人不想下轿,那属下就不奉陪了,灵归寺内的血案还有许多疑团,待我去解,恕不奉陪。” “哈哈,哈哈。”钦差大人放声大笑,不过,这次的声音却由娇柔的女音,变成了男音。 众人皆震惊不已。 曾经受过听力辨别培训的秦锦绣竖起小耳朵,仔细聆听钦差大人说的每一句话。 只是越听越不对劲,秦锦绣陷入沉思,轿内传出的声音辨别度很清晰,显然是两个不同的人发出的,其中一个似乎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过。 到底在什么地方呢?秦锦绣冥思苦想。 身边的方正却一个箭步走向前去,微微抬起双手,欲拉来暗纹的轿帘。 但轿帘却从里面被拉开,一位娇柔纤妍的女子从里面走出来。 “砚竹?”方正和秦锦绣瞪大双眼,异口同声地喊道。 灵元更是满脸惊讶,不知所云,只能闭上双眼,微微垂首,不停地念叨着:“阿弥陀佛。” “方大哥,锦绣姐,对不起,对不起。”一脸无辜的顾砚竹不停地摆动双手,眸光里满是歉意,“我不是故意骗你们的,更不想刁难你们,是……” 顾砚竹朝身后看了看,“你快出来吧,别故弄玄虚了。” “哎,真是的。”一声慵懒的声音传来,失踪多日的令狐秋意气风发地走了出来,“你怎么这么快就放过他们,我们不是说好的,要吓唬吓唬他们吗?” “我……”顾砚竹偷偷瞄过秦锦绣和方正,“就到此为止吧。” “真没意思,你忘记了,当初,他们在棋局山庄欺负我的事情了?”令狐秋一脸嫌弃地看向顾砚竹,“真不够义气。哼!” 顾砚竹无可奈何地低下头。 “哎,哎。看什么?都散了吧,散了吧,本钦差要和方大人叙叙旧,你们都散了。”令狐秋大手一挥,“真是好热,你们这帮人围着我,我更热,头都疼了。” “阿弥陀佛,钦差大人请自便。”满头雾水的灵元领着众僧人缓缓离去。 而一旁愁眉苦脸的张伦却迎了上来,高调地献媚道:“钦差大人,我是曹将军的……” “我管你是谁?怎么还不走?”令狐秋根本没有抬头,只是背着身子,不耐烦地说:“走,都走,难道你没听到本钦差方才的话吗?” “是,是,我马上就滚。”张伦落寞地也转身离去。 前一刻还热闹的寺门口,瞬间变得清净。 第一百四十四章 钦差(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一身蟒纹官袍的令狐秋恢复了往日的热情,“方正,锦绣,我回来了。” 方正没有言语。 而秦锦绣微微喘了口气,面带微笑地走到令狐秋面前。 令狐秋喜出望外,一脸期待。 突然,秦锦绣伸出手臂,重重地打在令狐秋的胸前,凶巴巴地说:“你死哪里去了?还知道回来啊。” “哎呦,哎呦。”令狐秋疼得直咧嘴,气得直跳脚,“秦锦绣,你这火爆的脾气应该改改了,时隔多日,不但没有长进,竟然还变本加厉了,方正,你是怎么教导她的,真是的。” “少来?”秦锦绣立即掐住玲珑凹致的小蛮腰,指指点点地反驳:“我还没说你不辞而别,你倒是先数落我来了,哼,别以为你穿着一身新马甲,我就不认识你了。” 令狐秋哭笑不得,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价值千金的官袍,原来代表着无上权势的官袍,在秦锦绣眼里不过是个新马甲而已。 噗……这个出身棺材铺的小女子,真是越来越高冷了。 “我……”令狐秋言语闪烁不清,欲言又止。 那边的秦锦绣却知趣的安稳下来,一切都拿捏得恰到好处,既放松了紧张的情绪,又出了胸中的恶气。 “说吧,什么意思?”秦锦绣摇晃着小脑袋,头上的珠钗也随着微微跃动。 顾砚竹急得直跺脚,但碍于令狐秋的面子,不好畅所欲言。 而一旁的方正却一直沉默无语,黯淡的眸光变得幽深,愈加的扑朔迷离。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令狐秋身上。 令狐秋揉了揉额头,清清嗓子,挺直腰板,拿捏着官腔,故意大声喊道:“什么意思?真是无理,你们见了本钦差大人,还不下跪?若是跪晚了,本钦差要治你们一个不恭不敬之罪。” 令狐秋话音刚落,方正和秦锦绣皆是一惊。 秦锦绣更是气得差点吐血,随即又举起小拳头,无情地挥向得意的令狐秋,“跪你个大头,一个没有组织,又居无定所的江湖小侠客,怎么还成了钦差大人,看你穿得还挺像那么回事,哎!” 秦锦绣示意令狐秋,“你不会是搭上了哪个小戏子,骗来的一身戏服吧?” 秦锦绣质疑地上下打量令狐秋。 令狐秋高傲地伫立在寺门口,依旧是一副意气风发的神态,压根儿没在意秦锦绣的话语。 方正却眼神冰冷地扫过令狐秋,“不可能是戏服。这是上好的云锦,皇家专用的贡品,而且这种埋着金线的暗纹云锦,是双宫茧所出,再经过数百种工序织成的,每年也不过数十匹,怎么可能是戏服呢?这应该是名副其实的飞雪云锦。” “还是探花有眼光,学识渊博。”令狐秋对聪慧的方正赞不绝口,“只是夫人差了些。” 而俏丽的秦锦绣一听到方正的解释之后,忙瞪大眼睛,凑到令狐秋面前,小心翼翼地拉起方正的衣袖,仔细地看了又看,捏了又捏,自言自语道:“果然不一样,这布料又轻、又滑,一看就是极好的东西。” “是吧。”令狐秋的尾巴已经翘上了天,满脸媚笑。 下一刻,却被秦锦绣无情地斩断。 “啊?”轮到秦锦绣震惊地大叫,恍然大悟地重重的一掌拍在令狐秋的背上,紧张又认真地低吟道:“你把真正的钦差大人给绑票了?” 令狐秋惊讶得合不拢张开的大嘴,“我,没有,没有……” “哎,我什么,你什么?你说没有就没有呀?”秦锦绣担忧地看向方正,“这下完了,完了。” “完什么?”令狐秋一时间根本追不上秦锦绣飞跃的思绪。 “自然小命和灵归寺都要完了。”秦锦绣带着哭腔,“如今这灵归寺已经乱作一团了,不知道钦差大人是个什么角色,还好你胆子够大。但是……” 秦锦绣心情激动地说道:“你不知道假冒钦差大人,就是欺瞒皇上,若是被发现,是要株连九族的?虽然都是为了我们好,但这种暴力的江湖手段更是有点不靠谱,只在他的一念之间。。” 秦锦绣担忧地看向令狐秋,“你将真正的钦差大人到底藏在什么的地方了?不会是一时冲动的害怕心里,撕了肉票吧?艾玛,我的老天爷,先别告诉我真相,让我多吸几口新鲜空气,多看几眼湛清的蓝天,看来这样的好天气,今后要看不到了。” “锦绣,锦绣?”令狐秋疼爱地看向秦锦绣,“很抱歉,我骗所有人,但我的确是皇上派来督查此案的钦差大人。” “锦绣姐,原谅他吧。”顾砚竹终于找到机会,拉起秦锦绣微冷的小手,为令狐秋解释。 “到底怎么回事?”秦锦绣傻眼地问道。 “其实,其实……”顾砚竹偷偷瞄向令狐秋,断断续续地讲道:“令狐大哥是襄阳王的独子。” 方正脸色微变,震惊不已,朝堂之上,谁人不知襄阳王,这位襄阳王战功赫赫,尊贵为比,是当今皇上的亲弟弟,享受着见君不跪的待遇。 方正万分佩服。 秦锦绣却面无表情,在脑海中飞速搜索和补习关于襄阳王的功课,襄阳王?不认识呀,不过从名字上看,就知道是个厉害的角色。 没想到令狐秋竟然家世显赫,不但是王爷的儿子,还是独子,秦锦绣满脸的不屑一顾,内心深处却充满羡慕、嫉妒恨。 温婉的顾砚竹见方正和令狐秋沉思无语,更进一步的解释道:“令狐大哥的确是侦破灵归寺血案的钦差。他可是皇上亲自点的将。” “知道了。”方正冷冽地扫过令狐秋,目光疏远。 “锦绣姐。”顾砚竹歉意地说:“我和令狐大哥是在山下集合,一路前行,到了梅林才坐上轿子,只为试探一下你和方大哥,没想到,反而弄巧成拙。” “哎,多有得罪,还请方大哥和锦绣姐谅解。”顾砚竹拱起双手,摆出万福的姿势。 “别,别。”令狐秋抢先在顾砚竹前面,大声说:“不要连累无辜人。” “放心吧,都错不了。”令狐秋拍着胸脯保证。 “哎,怎么会出现这种事情呢?”回神的秦锦绣喃喃自语,“敢情,当我们是猴子吗?” “你误会了,我根本没有那意思。”令狐秋连连摇头,“你们知道吗?皇上特别重视此案,被我生生拦下。我此番前来,是顶着身后一大家子的身家性命。” “哦?”秦锦绣语调低沉,“难道你也害怕妃?” “是啊。”令狐秋叹气回道:“如今皇上正值壮年,曹贵妃竟然三番五次的纠结大臣,商议太子一事,皇上也特别头疼,想就此冷落曹贵妃。但曹将军毕竟是皇亲国戚,面子上总还要过得去的。” “放心,我都准备好了。”方正默默地说道。 令狐秋轻轻点头。 四人的金牌团队组合再次集合完毕。 只有顾砚竹一直紧紧皱着眉锋,郁郁寡欢。 四人寒暄之后,先后迈入寺内的正殿。 方正一一介绍过,又转而讲起石梁的奥妙之处。 “若按照你所说,可真是可惜了。”令狐秋缓缓摇头,“它早不坏,晚不坏?偏偏在这几天坏了,恰巧寺内又接连发生两起凶残的命案。” “是啊,”秦锦绣语气迟缓,“既然钦差大人是你,一切就好办了,至少保住了灵归寺。” “放心,皇上大伯从小就疼爱我,一定会听从我的建议。”令狐秋高调而张扬。 “嗯。”秦锦绣暗下用手肘轻轻推了方正一下,示意其放下心中的桎梏。 一旁的顾砚主也发自内心的感叹,“哎,石梁好高啊。” 秦锦绣从中鼓励,“别怕,总有一天石梁会再次预测天气的。” “真的吗?”顾砚竹高兴地抬起头。 而这时,从石梁上掉落了不知道什么的细小东西,砸在方正发髻上。 “什么人?”秦锦绣大声喊。 石梁上空无一人。 令狐秋伸出手臂,“血,有血。” 秦锦绣的双眼瞬间也凝固了费解的光芒。 方正站立在石梁之下,谨慎地向上看去。 石梁上好像有个身影,正挂在石梁上,往下滴答着血迹,方正果断地眯起双眼。 “是曹将军的半截尸首?”秦锦绣惊讶地问道。 “嗯。”方正忧桑地回答。 “怎么可能?”秦锦绣分析整件案情,“当时,我们和灵元师傅都在正殿,石梁并无特殊变化。” “而且紧跟着,寺内所有人都在门口集合,凶手根本没有时间去搬运尸体,真是见鬼了。”秦锦绣沉稳地嘀嘀咕咕。 “按照时间推算,凶手是在我们四人在门口寒暄时,偷偷将曹将军的半截尸体放在石梁之下的。”秦锦绣抬头看了看石梁,又低头盯着落在莲花泥砖上的血迹,淡淡地说。 “不对啊,石梁那么高,他是如何将尸体运上去的?”顾砚竹产生疑问。 “我来试试。”方正搬来圆形的小锦凳,一跃而上,张开臂膀,试图将尸体拿下来,但一次又一次,总是以失败告终。 第一百四十五章 吊尸(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不行。”方正累得双臂酸痛,气喘吁吁。 “我来。”一旁的令狐秋提起丹田气,飞身而上。 可是刚在碰到石梁,令狐秋便惊恐的大叫一声:“啊。” 随即跌落在地上,脸色也变得苍白。 “小心?”顾砚竹急忙向前一步,扶住令狐秋,关切地问道:“没伤到吧?” “没有。”令狐秋拂了拂胸口,重重喘气,恐惧地说:“我没有受伤,只是有半截光溜溜的尸体被绑在了石梁上,我事先没有准备,一眼看过去,有些……” 令狐秋低下了头。 “什么?尸体绑在石梁上了?”秦锦绣听出了端倪,径直跳上小锦凳,仰着脖子朝上望去,凭借微弱的光线,刚好看到石梁底部一根系着死扣的麻绳。 秦锦绣疑惑不解,这个死结好奇怪,怎么会系在石梁的底部,而不是上面呢? 正在秦锦绣百思不得其解时,石梁上溅落的一滴血刚好落了下来。 秦锦绣摇摇晃晃地躲闪,一脚踩了空。 “小心。”方正忙冲上去,一把扶住秦锦绣,“快下来,我们一起再想想办法。” “好。”秦锦绣缓缓而下。 但方正的手却一直没有松开。 “嗯,嗯。”令狐秋故意清了清嗓子,满脸不高兴地说:“这里可是佛门净地,你们可不要乱秀恩爱,污了佛祖的眼。” “知道了。”秦锦绣收回小手,怨恨的眼神剜了令狐秋一眼,“你少说几句废话吧,没人把你当哑巴。” “悍妇,悍妇。”令狐秋气得满脸通红,“真是凶巴巴的悍妇。” “就是悍妇,怎么样?”秦锦绣伸长了脖子,张牙舞爪地面向令狐秋做了个鬼脸。 吓得令狐秋连连后退。 “好了,还是想想案子吧。”方正虽然对令狐秋心存感激,但见到他和秦锦绣亲密的斗嘴,还是觉得别扭,而且非常、非常不舒服,竟然有种酸溜溜的感觉。 看来接下来的几日,还是要守护好秦锦绣才行。 秦锦绣哪里知晓方正的小心思,歪着头说:“我好像想到了。” “你想到了什么?”顾砚竹不解地问道。 秦锦绣微微浅笑,“我想到为什么那根绳结为什么在石梁底下了,你们看。” 秦锦绣指向石梁,“凶手一定是依照滑轮的原理将曹将军的半截尸身绑到石梁上的,那根麻绳所系的死结便是最好的证据。” “为什么?”令狐秋惊愕地问道。 “很简单,你看那麻绳的结法?”秦锦绣紧盯着石梁,坚定地说:“这就是定滑轮的原理,只要事先打好活结,用那根麻绳绑住曹将军的半截尸身,再利用自身的体重向下拉扯麻绳,尸体就会被高高的挂起,而当尸身抵达石梁时,活结便成了死结。也就成了如今的样子。” 秦锦绣转向令狐秋,“你可以试一试,将另外一根麻绳穿到上面的那根绳套里面,再用力拉拽,死结就会被解开,尸身自然而然的就下来了。” “听起来好神奇,那我试试。”令狐秋不假思索地拿起方正手中的绳索,再次飞身而上,按照秦锦绣的说法,准确地将绳子穿在死结里面。 “拽吧。”令狐秋将麻绳的一端扔了下来。 方正捡起麻绳后,用力的拉扯。 秦锦绣也向前帮忙。 两人一顿发力,果然,死结松动,曹将军的半截尸身缓缓地降落下来。 但经过炎热的一天,尸体已经面目全非,甚至*,发出阵阵腥臭的恶心味道。 若不是事先认定为曹将军,恐怕再次辨别受害者的身份,难度非常大。 这半截尸体没有头颅,只有两双白花花的手臂和腰部以上的身子。 对仵作的考验太大了。 连从小见惯尸体的顾砚竹都忍不住转过身子,不敢上前一步。 秦锦绣却满不在乎地拿起香案上的桌布铺在青石上,将尸体卷起,裹住。 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 看得没帮上忙的方正心悦诚服。 “呃。”令狐秋嫌弃地捂住口鼻,“快拿走,别污秽了佛门净地,真是的,凶手真是太残忍了,难怪皇上和曹贵妃都大发雷霆。” “放心吧,钦差大人。”秦锦绣伶俐地微笑,“我们一定会早日将凶手缉拿归案的。” “那就好,”令狐秋一边拱起双手,一边不停的抱怨,“哎,我的命好苦啊,怎么认识你们这些人呢?不但天天和死人打交道,还惹上一身难缠的事情。” “哎,当初,是你想当神捕,我们才勉为其难同意的。”秦锦绣揶揄道:“你若是嫌弃我们,现在反悔还来得及,你还是赶快回到王府去做逍遥自在的小王爷吧。” “你……”令狐秋被秦锦绣数落得满脸羞红,高举的手臂无力地垂下,“秦锦绣,你这是典型的过河拆桥,这次若不是我帮你们挡住祸事,这灵归寺早就被夷为平地,所有的僧人一律充公了,要知道啊,我可是求了皇上大伯好久,皇上才勉强同意。” “谢谢你。”神色凝重的方正感激真挚的眼神看向令狐秋,少去了平日里的冰冷口气。 受宠若惊的令狐秋怔住了,随即不好意思地摆手,“谢什么,谁让我们是团队呢,应该的,应该的。” “你还知道我们是团队啊?”秦锦绣一边嘟嘟囔囔,一边仔细看着麻绳,“不过,虽然你不辞而别,纪律性极差,还好及时补救,将功补过,让我们和灵归寺暂时都躲过这一劫,那就暂时原谅你吧。” “太好了,这就是说:扯平了。”令狐秋心情大好,又恢复了平日里的嚣张模样,“哎,官碟上关于血案的事情写的不多,你们快给我说说,这两起血案到底怎么回事。” “嗯,钦差大人,你先帮我将尸体抬出去,我就慢慢告诉你。”秦锦绣狡黠地转动小眼珠,抓起了免费苦力。 “这个……”令狐秋顿时傻了眼,“不会吧。秦锦绣,你真狠。” “锦绣姐和你开玩笑呢。”顾砚竹俏丽地挑起细眉,“这些粗活怎么能让你干呢,再说了,你也不是干粗活的人呀?” 令狐秋长吁一口气,“砚竹,我觉得你越来越像秦锦绣了,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在秦锦绣身边,再温婉可人的女子都变成悍妇了。” “滚。”秦锦绣举起拳头,“你说谁是悍妇?” “别,别。”令狐秋躲到方正身后,“方大人,赏口饭吧,我从京城一路飞奔而来,只为早些看到你们,一直饿着肚子呢。” 方正歉意地转过身,“真是难为你了,快去禅房吧,灵元都已经安排妥当。” “是吗?太好了。”令狐秋咽了咽口水。 “你快点吃啊,半个时辰后,在后院的佛堂一聚。”秦锦绣顽劣地大声说。 “好。”令狐秋痛快地回应,大摇大摆地随顾砚竹离去。 正殿内又恢复了安详的平静。 秦锦绣拍拍双手,“真是天无绝人之路。我们原以为山穷水尽了,谁知道竟然柳暗花明,真是太好了。” 方正也松下了心中紧绷的弦儿,微微点头,“没想到令狐秋竟然是襄阳王之子,身份显赫,又是皇族血脉,真是出人意料。” “今后,有他做后盾,我们就可以安心无忧地查案。”秦锦绣指着地上包裹的尸体,“不过凶手真是嚣张,竟然将尸体吊在石梁上,公然挑衅我们,真是太可恨了。” “我看未必是挑衅。”方正直言,“将尸体吊在石梁上,任由其腐烂,这也是一种折磨、报复的手段。凶手果然是地狱判官,只相信自己的一套律例。 “但是不管怎么说,凶手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将尸体吊在石梁上,说明:凶手的气力很大,而且心思极为缜密。”秦锦绣拿起麻绳,“你瞧……这根麻绳上有很深的勒痕,是在石梁的下面留下的,如果我猜的没错,凶手早已经提前将尸体运进了正殿。” “莫非我们和灵元在正殿商议事情时,凶手也在?”方正脸上一惊。 “不……”秦锦绣摇头,“凶手不笨,他为了掩盖真相,是不会出现的,我的意思是说:凶手不在,但曹将军的尸体应该在正殿。” 方正恍然大悟,凌厉的眼神四处张望,最终落在暗影下的地藏菩萨神像。 秦锦绣会意地点点头,随手端起烛台。 两人缓缓朝神像后面走去。 伴随着摇晃的烛光,方正谨慎地拉起了厚厚的帷帐。 掩盖之下,一滩黑色的血迹呈现在视线之内。 “对,就是这里。”秦锦绣弯下腰,细细察看地上的血迹。 方正抬头看了看石梁的位置,缜密地推测,“按照大致的位置,凶手应该是从正殿的后门进来的,不过,我还是不敢确定,难道凶手害死曹将军之后,就带着这半截尸体,从磨坊一路走到正殿?最后将尸体藏在神像后面?” “极有可能。”秦锦绣指向血迹里沾染的小蚂蚁,“你看,能将外面的蚂蚁引来,说明当日凶手杀了曹将军之后,就将半截尸体藏在了这里,然后趁着所有人都在忙碌时,完成最后的仪式。” 第一百四十六章 吊尸(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难道凶手真的在灵归寺内的僧人之中?”方正始终不愿相信,虔诚诵经的弟子会双手染血。 秦锦绣语调坚定地说:“不管是谁,如今有令狐秋做后盾,我们暂时还算安宁,不如逐一排查每个人。我想,一定会找出线索的。” “对。”方正引着秦锦绣缓缓从佛像身后出来,惊呼道:“那我们如何处置曹将军的尸体?” “放心吧,我会整理好尸体,用最大的限度将其拼凑完整。”秦锦绣胸有成竹地拍拍高耸的胸脯,“一定会让尊贵的贵妃娘娘满意,到时候,令狐秋脸上也有光。” “我信你。”方正溺爱地看向秦锦绣,眼里装满爱意。 秦锦绣羞赧地低下了头。 “锦绣……”方正犹豫地唤道。 “嗯。”秦锦绣拧动着衣裙,细声呢喃。 “锦绣。”方正沉稳地拉住秦锦绣的手,坦言:“当日,你说喜欢令狐秋,我并没有多言,毕竟是我对不住你,但如今他身份显赫,绝非是你的良人,你和他是不会幸福的。” 方正的眸光中透出丝丝忧色,“所以,你最好……” 方正断断续续,没有将话挑明,害怕说深了,会伤到秦锦绣,说浅了,又怕秦锦绣执迷不悔,猜不透自己的心思。 一句话,就是担心秦锦绣离开自己。 方正左思右想,真是相当地为难。 聪慧的秦锦绣自然知晓方正的心意,忙摆手回绝,“我什么时候说,喜欢令狐秋了?” “你……”方正迟疑地看向秦锦绣。 秦锦绣想到两个人之间颠倒的轮回命运,也陷入了淡淡的忧伤中。 正殿内,静寂无声。 秦锦绣和方正就静静地伫立,彼此深情地凝望,看不穿是是非非的哀怨,理不顺纠缠不清的情感。 这便是缠绵悱恻的旷世之恋。 忽然,一声沉闷的钟声传入耳内。 秦锦绣终于鼓起勇气,不再压抑内心的冲动,一个箭步迈了出去,扑倒方正怀里,眼角微微湿润。 方正双手颤动地环抱住秦锦绣,喉间哽咽道:“锦绣……” “傻瓜,你好笨。”秦锦绣任性地挥起小拳头,打在方正肩膀上,“你真是个傻瓜。” “傻?”方正不知如何是好,“对,我就是个傻瓜。” “方正。”秦锦绣扬起秀丽地小脸,认真地说:“我可以把自己的心交给你,但你一定要珍惜,不许弄丢了。” “好,好,我一定将你捧在手心,时时刻刻守护你,不让你受到一丝丝伤害。”方正开心的像个孩子,笑容阳光灿烂。 “你别高兴的太早,若是有一天,我突然在这个世界上消失了,怎么办?”心底依然压着块大石头的秦锦绣试探地问道。 “我是不会让这种事情发生的。”方正满不在乎,“若是真的发生了,哪怕找遍天涯海角,寻到天边,我也要追回来,总之,我是不会让你离开的。” 方正紧紧握住秦锦绣的手。 秦锦绣微微垂眸,目光迷离,心底隐隐作痛,若是那一天真的来了,岂止是追到天涯海角那么简单? 哎!佛祖啊,自己还会穿越回去吗?请指点迷津,秦锦绣在心底一遍遍地重复着:阿弥陀佛! 方正一直沉静在 “呃,呃。”沉寂在幸福中两人,被前来的令狐秋所打断。 真煞风景,方正暗自嘀咕,却高傲地抓住秦锦绣的小手,故意露在明处。 令狐秋眼神里流露出丝丝落寞,愤慨地咬着牙说:“喂,你们约我到佛堂一聚,自己却在这里腻歪。真是太过分了。我饭都用过了,你们还没有离开正殿,简直是……是……” 令狐秋顿了顿,止住内心的怒火,但结实的胸脯起伏不平。 “是什么?”一副破罐破摔模样的秦锦绣压根儿没把令狐秋当外人,还歪着顽劣的小脑袋,悄悄地问道:“你话怎么没说完呀?到底是什么?” “你真有心呀。”令狐秋噘起了嘴,“我想说的就是:你们不要饱汉子挡着饿汉子端碗吃饭,这样做非常不好!” “哈哈,哈哈”秦锦绣忍俊不禁。 方正的嘴角也出现一道笑弧度。 “天呀,堂堂小王爷竟然会说如此接地气儿的话,真是厉害。”秦锦绣还不忘夸奖失落的令狐秋。 “你懂什么?”令狐秋低沉地回应,“我十岁时,就被父王送到山上,整日与师傅独处,学习武艺,时间长了,自然有了师傅的性情。” “这话是你师傅教你的?”方正瞬间对令狐秋的师傅较为感兴趣。 “是啊,是我师傅。”令狐秋挠了挠头,兴奋地说:“我师傅只长我几岁,却是一身好本领,他还教会我好多东西呢。” “卖弄。”秦锦绣白了令狐秋一眼,开始默默的埋头整理半截尸体。 “我来吧。”方正温润如玉。 “好。”秦锦绣用小手臂微微擦了擦冒着畏寒的鼻子,“将尸体送往存放刘巡防尸体的冰窖,待我们一一盘问所有人后,再行送走。” “哎,我说你们把我当透明人吗?”令狐秋的嘴越撅越高。 “钦差大人请息怒,小秦子立刻送您去佛堂。”秦锦绣拿捏着腔调,殷切地弯下了腰。 “这还差不多。”令狐秋眉飞色舞,满意地点点头, “砚竹呢?”心思缜密的方正不解地问道,“她没有吃饭,说是胸口闷得慌,便前去佛堂诵经了。”令狐秋淡淡地回应。 “她病了?”秦锦绣惊讶地上前一步,“是不是被你气跑了。” “天地良心。”令狐秋一脸英气,“我真的没做过害人的事情。” “是吗?”秦锦绣上上下下打量令狐秋,“你是没害过人,害人的只是这张帅气的脸。” 秦锦绣缓缓摇头,“真是难为砚竹了,哎……” “既然担心她,不如立刻去佛堂寻她。”方正深深知晓顾砚竹的心事,一切因令狐秋而起。 令狐秋是皇亲,早晚要世袭襄阳王的爵位,而顾砚竹身份卑微,恋上令狐秋,注定是一场苦恋! 三人各怀心思,前后来到了供奉金佛的佛堂! ******分割线******* 剧情人物介绍: 1、法医实习生秦锦绣跟随老师为一具出土千年的老和尚肉身做鉴定,意外在老和尚身上发现一串佛珠而穿越异世。 2、穿越后的秦锦绣成为一品棺材铺店主秦九的女儿,嫁给了万县的父母官,人称鬼县令的方正。 3、方正的母亲当年独自一人来到万县的落花镇,重病而亡,秦九见其可怜,送给其母一副薄皮棺材,其母入土后,被盗墓贼盗取尸体,企图配冥婚,正因此,阴差阳错地救了在棺材中出生的方正。 4、方正被灵归寺的星云大师所救,养大后考取功名,本应是状元之才,却因为自己不吉利的身世而屈居探花,并派回万县为县令,人称鬼县令。 5、万县衙门既寒酸又偏远,有两名衙役,一个是忠厚朴实的唐狄,一个是机灵聪明的王汉,还有一名顾师爷,顾师爷有一女儿,名顾砚竹,顾砚竹性情婉约,方正暗恋在心。 6、但星云大师在圆寂前,竟然要求方正迎娶秦锦绣,方正不情愿,却只能硬着头皮同意,秦锦绣也一心想找寻那串带自己穿越而来的佛珠,无心方正,正好顺手推舟,两个本不是一路的人,却开始了契约婚姻的旅程。 7、秦锦绣天性正义,细心胆大,不畏强权,办事认真执着,利用自己所学,做起了衙门中的仵作,与方正联手,巧破了一桩又一桩的奇案、要案,而两个人在多年的相处中,从工作伙伴到亲密爱人,从对彼此傲慢和偏见到最后难舍难分,成为真正的夫妻,原来一切早被德行高的星云大师算定,两人之间的注定是绝配! 8、本文以万县衙门为原点,常出场人物除了女主秦锦绣、男主方正,还有女二号顾砚竹和男二号令狐秋,采用单元剧分卷的手法,一卷一案,中间还穿插了女主秦锦绣身世之谜,男主方正纠结的亲情父爱,既有欢快的小暧昧,又有真挚的眼泪和锲而不舍的人生态度。既有悬疑好看的逻辑推理,又有大胆的鉴证实录,是一部难得的励志穿越小说。 9、鉴于八零后、九零后生活和工作压力大,本文的整体基调定为轻松、欢快,并大量融入现代搞笑和流行的元素,增强阅读感和视觉感。 10、女主的人物设定为法医实习生,实习生便有成长的过程,穿越异世后,与才华横溢的男主势必会擦出猛烈的火花,更有代入感。 11、女主的性格设定既有大长今的锲而不舍,认真执着,又有俏黄蓉的聪明伶俐,锦上添花,完全是充满正能量的*医。 12、本文依托于女主和男主各自特殊的身份,由卑微到高贵,又到平凡,让读者切身体会到高尚的品格和纯真的爱情。 13、本文的每个单元剧都引人入胜,紧张刺激,可观性强,每一个案子的背后都暗含世间的哲理和对人性的拷问。 第一百四十七章 账册(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不可能。”秦锦绣坚定地摇头,“我偷偷试过灵若,他虽然习惯用左手做事,那是因为他的右手曾经受过伤,根本承受不了重力,才会不得已的用左手干活,但他的左手并不灵活。杀害刘巡防和曹将军的凶手手腕狠辣,气力极大,所以绝对不会是他。” “或许他有同伙呢。”令狐秋疑惑地说道:“听说那些僧人都是从同一个地方逃难来的,由此可见,也又可能是团伙作案。” “那作案动机是什么?”方正和秦锦绣相处久了,也学会了一些现代的侦查手段和术语。 “动机?”令狐秋低下头,犹犹豫豫,“此事事关重大,刘巡防和曹将军都是朝廷命官,尤其曹将军,不但位高权重,又是皇亲国戚,他们多年为官,得罪的人一定不少,但敢下手的,也绝对非等闲之辈。” 令狐秋面带忧色,压低声音,“你们知道吗?当灵归寺血案的官牒送进皇宫时,我和父王正在陪皇上大伯下棋,当时贵妃娘娘和王美人也在,当她们听到了曹将军出事的消息时,贵妃娘娘立即晕倒在地,王美人也哭哭啼啼地敲边鼓,皇上大伯甚为震怒,直言要将灵归寺扫为平地,让寺中的所有人为曹将军陪葬。” “什么?”秦锦绣气愤得竖起弯眉,“皇上是不是老糊涂了,竟然不问青红皂白,滥杀无辜。”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灵元双目紧闭,神色凝重。 “锦绣。”方正轻轻推了一下秦锦绣,柔声地提醒,“不要口无遮拦,圣上的心意哪能是我们能懂的,或许只是气头上的话。” “有一句话叫做君无戏言,知不知道?”秦锦绣愤愤不平地撇嘴,“我哪有乱说话,我……” “厉害,实在是厉害。”令狐秋高举大拇指,“皇上大伯若是亲耳听到你方才的话语,定会一笑而过,有机会,我带你去皇宫里转转,见见世面。” “我才不稀罕。”秦锦绣忙摆手推脱,自己对高高的红墙有密集恐惧症,千万不能进去。 “为什么?”令狐秋不解地看向秦锦绣,“有人一辈子也进不去呢。” 秦锦绣懒得搭理令狐秋,微微转身,刚好迎上方正温润的笑容,秦锦绣羞涩地低下了头。 ??一旁顾砚竹倒是十分惊讶地问道:“皇上真的不会生气?” “不会的。”令狐秋仔细解释,“其实皇上大伯自幼只喜欢书画风雅之事,无意皇位,但父王也不愿意做皇上,皇爷爷当时气愤得不行,用尽手段逼迫皇上大伯,后来,皇上大伯才勉强同意继承大统的。所以皇上大伯根本没有寻常帝王的狠戾,反倒多了几分文人的风度。而且,皇上大伯很疼我的。” “那他还要滥杀无辜。”秦锦绣不依不饶。 “都怪王美人乱说话。”令狐秋厌恶地皱起眉头,“皇上大伯这辈子最大的弱点:便是见不得美人落泪,贵妃娘娘伤心失落尚且在情理之中,但那王美人听到曹将军遇害的消息,也哭得像个泪人似的,若是让不知情的人看到,还以为她也是曹家的女儿。” 令狐秋一想到当时的情景,就气愤得牙根儿痒痒的,“她这一哭,不要紧,皇上大伯立刻没了主意,任凭王美人摆布,唉,女人误国,女人误事啊。” 令狐秋话音刚落,秦锦绣和方正立刻眼神会意地交融:曹将军老奸巨猾,善于揣测圣意,或许这个深得圣宠的王美人便是被曹将军送进宫的,否则,她怎会如此伤心? 深宫之内的事情,果然不能只看表面,秦锦绣暗自叹息。 但令狐秋哪里知晓其中的内情,还大声的继续说道:“我当时听到太监念到万县,又听到方正的名字,就知道此事不妙,便立刻请缨,揽下此事。谁知道父王几次阻拦,好像不愿意我多管闲事,还好我执着,父王拿我也没有办法,所以皇上大伯亲命我为钦差,前来督办灵归寺血案,希望尽快找出杀害曹将军的凶手。” “真是难为你了。”秦锦绣发自内心地感谢令狐秋。 “但问题也随之来了。”令狐秋眸光低垂地说道:“我接下此事后,父王千叮咛、万嘱咐,让我避重就轻,凡事不要太过较真儿,只要救出你们即可,不要深究背后的事情。” “襄阳王为什么如此说?”方正语调沉重,神色幽深不明。 “我也奇怪啊,父王不但如此说,还竟然将贴身的风行侍卫调给了我。”令狐秋诧异地说道:“我当时还觉得,父王胆小怕事呢,不过……” 令狐秋随即从怀中取出两本相同的账册,“你们看,这是什么?” 秦锦绣和方正见到账册后,神色大变,这分明与他们手中的账册一模一样。 “你从哪里得到的?”秦锦绣激动地问道。 “父王给我的。”令狐秋坦诚回答。 “这是什么呀?”顾砚竹惊讶地接过账册,随手翻了翻,自言自语道:“这只是本普通的账册呀,有什么特别吗?” 灵元也微微抬起头,满脸不解地看向令狐秋。 秦锦绣和方正更是脸色微变,心中暗流涌动,久久不能平静。 “你们……”令狐秋看了看方正和秦锦绣,又指着账册,试探地问道:“你们也捡到过类似的账册?” “你怎么知道?”方正接过顾砚竹手中的账册,冷冽地点点头,“我和锦绣的手中也有两本同样的账册,与你手中的一模一样。”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令狐秋有些小激动,不开心的小声嘀咕。 “不是的。”方正忙解释,“之前没有提及此事,是因为,我还没有解开账册的秘密,所有的一切都仅仅的猜测,而且……” 方正瞄过秦锦绣,眼神异动。 秦锦绣自然知晓方正的心意,微微掩住口鼻,轻咳一声,浓睫低垂的低声说:“我们不是故意隐瞒的,只是因为我们隐约觉得此事可能与朝廷贪腐有关。” 秦锦绣随即补充:“你们想想,曹将军身为国丈,身份显赫,曹家一脉更是多人在朝为官,尤其是曹贵妃膝下还有一位年幼的皇子,据民间传闻,皇上极为喜爱曹贵妃所处的皇子,是将来太子之位强有力的人选,此事真是关联太多,触一发而动全身,所以我们不敢随意揣测,毕竟知道的人越少,越是安全,放心吧,我们绝对不会连累你们。”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灵元十指相扣,“方大人和方夫人如此用心,贫僧佩服。” “原来是这样。”令狐秋点点头,“其实,仔细想想此事,你们说的话,也不无道理,正是父王担忧之处,所以当晚,他才会在皇上大伯面前,千方百计地阻挠我接下差事。” 令狐秋谦恭地叩首,即使瞻仰金佛,无可奈何地说道:“若没有我,恐怕不会有人敢来灵归寺。灵归寺等来的只有无尽的杀戮。” “那襄阳王到底对你说了什么?”秦锦绣瞪大眼睛,直勾勾地看向令狐秋。 方正、顾砚竹和灵元也纷纷将迟疑地眼神看向令狐秋。 令狐秋却一反常态,出乎意料地摇头叹息:“我原不懂什么是为君之道,什么是治国之道,从小就讨厌那些所谓的圣贤书,父王却总是孜孜不倦、乐此不疲地为我们劳累奔波。对于此事,他的确和我说了好多。” “哦?”敏锐的方正觉察出此事不妙。 “我临行前,父王将我叫到书房,给了我这两本名册。”令狐秋眉心微拧,“而且,父皇还告知了一个我惊天的秘密。” “秘密?”秦锦绣感叹地喊道。 “的确如此。”言语间,令狐秋的神色变得愈加严肃,少了往日的嬉皮样子,多了几分干练和官威,“我没有猜错的话,你们手中的账册,其中的一本是无意间捡到的吧。” “不错。”秦锦绣不停地点头,“我们手中的第一本账册是刚刚到达灵归寺时,在后山的小路上发现的,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哪位上山采药的人遗失的,根本没当回事。但金佛铸成之后,刘巡防在密室中遇害,我在检查现场、竟然在铜镜里又发现了一本相同的账册。” “是的。”方正接着说道:“直到那时候,我们才意识到,账册的重要性,为此,我和锦绣都偷偷研究过账册,但试过多次,始终没有什么结果。” “真的没有任何发现?”顾砚竹看着两本账册,疑惑不解。 “解开账册的秘密,说来容易,说来也难。”秦锦绣审慎地直言,“还好,这两本账册上都写着关于天干地支的密语,我们起初怀疑密钥是凶手的生辰,但试过多次,依旧无果,哎,”秦锦绣语调谐婉,举止间流露出疲惫的眼神。 “你们不必费力的乱想,伤脑子了,因为有人已经解开了账册的秘密。”令狐秋扬起手中的账册,“父王告诉我,这本账册里面记载着曹家所有的家产,还有二品以下官员的任免。” 第一百四十八章 账册(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和方正皆是一惊。 “任免?难道曹将军不但贪污行贿,鱼肉百姓,还任意买卖官职?”秦锦绣霎去眼中墨色,“真的被我言中了。” 令狐秋默默地点点头。 “那账册的秘密到底是什么?”方正随即也关切地问道:“又到底是谁?解开了账册的秘密?” 令狐秋朝站在门口的侍卫望了几眼,神色凝重地转向金佛回答:“此事说来话长。” “阿弥陀佛。”灵元重重地叹息,“我等洗耳恭听。” “你快说吧,不要卖管子了,到底是怎么回事?”一头雾水的顾砚竹也焦虑地看向令狐秋。 令狐秋眸光黯淡,鼻梁高耸,眉宇间涌出深深的正气。 伴随着声声叹息声,秦锦绣语调沉重地说:“我知道了,是不是解开账册秘密的人已经不在世上了。” “你怎么知道?”令狐秋震惊地看着秦锦绣。 秦锦绣紧紧盯着账册,“若是能窥视到曹家的秘密,他自然活不成,只是太过惋惜。” “是啊。”令狐秋悲伤地回应,“父王亲口告知我,当年在京城附近的许多县衙都捡到了这样的账册,但是捡到账册的所有人都沉默无语,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如往常。” “真有此事?”方正惊愕地问道:“只是万县离京城也不远,我怎么没有收到呢?” “你听我把话说完呀,你自然收不到账册,以为这是十五年前的事情。”令狐秋解释,“当时我们还小,这件事又秘而不宣,你哪里会知道。” “十五年前?”秦锦绣连声惊呼后,急忙翻过账册,仔细看去,自言自语地说:“你父王是不是年纪大,记性不好,这本账册中根本就没有十五年前的陈账,都是近年的新账。” “对,十五年前的账册,早就被烧了。”令狐秋指向账册,“这两本账册是数月前,不知道是什么人,偷偷送入襄阳王府的。” “送入襄阳王府??”方正和秦锦绣面面相觑,顾砚竹和灵元也是暗暗称奇。 “怎么,你们不信吗?”令狐秋细细地解释,“当年,有人四处派送相同的账册,而收到账册的人几乎都是寒门庶士,他们依靠科举,日夜的寒窗苦读,曹考取功名,才入朝为官的。” 令狐秋低沉地说道:“他们之中,有一位叫做高言的县令,猜出了账册中的含义,他知晓此事重大,便连夜写了一道弹劾曹将军的折子,并且通过暗语的方式呈给父王。” 令狐秋神色愈加悲恸,“当父王接到折子后,也暗暗吃惊,直接将折子和账册一起上呈给了皇上大伯。” “难道皇上不管?”秦锦绣对这位优柔寡断的老皇上没有什么好印象。 “皇上大伯,不是不管。”令狐秋摇头,“只是无力去管,你们知道吗啊?当年,我朝与外族刚签订友好联盟,又与西夏险些剑拔弩张,实在是无能无力,只能依仗曹将军率领的曹家军来震慑四方,所以只能暂时放过曹家,以至于,皇上大伯当着曹贵妃的面,亲手将账册和高言的折子都烧了,不久,外省传来消息,县令高言染病身亡,一场闹剧,到此为止。” 令狐秋语调迟缓,“后来,父王派人偷偷查过,才知道,原来共有十三人捡到了账册,其他十二人都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只有刚正不阿的高言直言相告,最后落得凄凉下场,父王觉得愧对高言,便偷偷将他的家眷安顿在襄阳王府在郊外的别苑内居住,这一住就是十五年。” “难道皇上也默认了高言的死?”方正心痛地坦言。 “对呀,皇上大伯既然把折子烧了,自然表示是站在曹家这一边的,最终导致曹家更是张狂无理。”令狐秋神色不明,“这件事情,真的不能全怪皇上大伯,当时的形势非常复杂,做错一步,都有可能血流成河,江山不在。这么多年过去了,皇上大伯也没有更好的法子。” “什么叫没有更好的法子,这些分明都是借口。”秦锦绣径直打断令狐秋的话,字字珠玑地反驳,“皇上是一国之君,即使当初为了稳定局势,而使出权宜之计姑且曹将军,那这整整十五年过去了,为何还要如此袒护曹家呢?要知道,当年撼动曹家易,如今动曹家,才是难上加难。” “哎!”令狐秋叹过,有些支支吾吾,“我也如此问过父王,但……” 令狐秋瞄过秦锦绣和方正,忍住了内心的冲动,低吟道:“父王什么都没有说。” “好,既然以前的事情,我们管不了。”方正义正言辞,“但今日的事情,我是管定了。” “方正,难道你想做第二个高言吗?”令狐秋毫不客气地问道,“如今外族在边境蠢蠢欲动,今日的形势宛如十五年前,所以父王暗下里嘱托,只需抓到杀害刘巡防和曹将军的凶手即可,千万不要节外生枝,弄出不必要的麻烦。” “这不是麻烦。”秦锦绣不服气地回应,“贪官污吏是一国的蛀虫,虽然他们各显其能,或许做过对朝廷尽心的事情,但长远来看,还是弊大于利,对一国的害处极大。所以,事情既然到了如此地步,为什么不痛下决心,将曹家和相关的裙带官员连根拔起呢?” “锦绣说的正合我的心意,我敬重高言,冰清玉洁原本就是读书人的真性情。”方正坦言,“当年若换做是是我,我也会高言一样,直言不讳,以死明志。” “你们啊。”令狐秋苦笑,“我真的是为你们好,如今皇上大伯老了,太子之位悬空多年,朝廷上的形势非常紧张,若是曹贵妃所出的三皇子成了太子,那你们怎么办?” “大不了,辞官回家,开棺材铺。”秦锦绣开起了玩语。 令狐秋焦灼地说:“你们平日里那么聪慧,怎么一遇到事情,就变得笨拙呢,你们再仔细想想,当年账册里所记载的官员才有几个呀?但今日可不从前,大不一样了,你们别忘记,虽然曹将军死了,但曹贵妃依然在,曹家怎么会轻易放过你。” “阿弥陀佛。”灵元神色沉重,“钦差大人讲得有道理,不过方大人也真是爱民如子,善哉,善哉。” 佛堂内陷入淡淡的忧伤之中。 良久,顾砚竹打破寂静,“此案件的确复杂,凶手用残忍的手法接连杀死刘巡防和曹将军,或许正是因为投路无门,才自己做起了地狱里判官。” “如此说来,灵归寺血案与曹将军的贪污案是前因后果的关系。根本不能独自分开。”秦锦绣喃喃地自语道:“难道凶手是高言的后人?” “应该不是,高言只留下一个骨血,还是个女儿身。”令狐秋缓缓摇头,“我倒是觉得此人应该年纪很大了。” “寺中年纪大的,只有马伯和林叔。”方正回应,“他们都身子孱弱,哪有力气去杀害刘巡防和曹将军?哪有力气将曹将军的尸体碾碎又挂在石梁之上?根本不会是他们。” “那你心中可有人选?”令狐秋试探的问道。 方正摇摇头,“等我捋顺所有的线索,回去后,好好想想。” “也好。”令狐秋点头,“敢下定决心杀害曹将军的人,也绝非是等闲之辈,我们就慢慢和他磨,一定会找出他来的。” “对,明日,我们便分成两组,分别找寺中的僧人一一盘问,看看当时正殿里到底发生了什么?”秦锦绣扬起柳眉,故意提高声调,“按照老规矩哦。” “知道了。”令狐秋又露出玩世不恭的本相。 顾砚竹却有些羞涩,微微低头不语,算是默认。 “好,我会随时配合你们。”灵元欣慰地看向红尘世间的两对男女,眼中露出祝福的目光。 所有人都暂时松了口气,接连几日的提心吊胆,总算是熬过去了。 几人又细细商量了好一会儿,彻底拉动了佛堂内轻松的气氛。 “这就是星云师傅吧。”令狐秋轻声问道。 “嗯。”方正亲切地看向目光柔和的金佛,轻轻回答。 “那我要好好祭拜一番。”令狐秋一边说话,一边郑重地跪倒在蒲团上,虔诚地行礼,以表达自己的哀悼之情。 方正的心被这一幕所震撼,久久不能回神。 ……………… “不错。”秦锦绣不停地点头,“我们手中的第一本账册是刚刚到达灵归寺时,在后山的小路上发现的,最开始,我们还以为是哪位上山采药的人遗失的,根本没当回事。但金佛铸成之后,刘巡防在密室中遇害,我在检查现场、竟然在铜镜里又发现了一本相同的账册。” “是的。”方正接着说道:“直到那时候,我们才意识到,账册的重要性,为此,我和锦绣都偷偷研究过账册,但试过多次,始终没有什么结果。” “真的没有任何发现?”顾砚竹看着两本账册,疑惑不解。 “解开账册的秘密,说来容易,说来也难。”秦锦绣审慎地直言,“还好,这两本账册上都写着关于天干地支的密语,我们起初怀疑密钥是凶手的生辰,但试过多次,依旧无果,哎,”秦锦绣语调谐婉,举止间流露出疲惫的眼神。 “你们不必费力的乱想,伤脑子了,因为有人已经解开了账册的秘密。”令狐秋扬起手中的账册,“父王告诉我,这本账册里面记载着曹家所有的家产,还有二品以下官员的任免。” 第一百四十九章 后山(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接连几日,秦锦绣、方正、令狐秋和顾砚竹异常忙碌,每日都会细致地盘问灵归寺内每一位僧人。 但问过所有人之后,却一无所获,而且更加棘手的是:所有僧人都有足够的理由证明自己的清白,使原本就扑朔迷离的案情再次陷入了僵局。 傍晚时分,四人齐齐来到后山,冲荡心中的抑郁之情。 “哎,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令狐秋盯着映在朝霞中的灵归寺,垂头丧气地打落手中怒放的小野花。 一旁的秦锦绣一言不发,暗自沉思。 “我还是觉得灵若有问题。”身穿鹅黄色罗裙的顾砚竹凝神讲道:“灵若说,从寺门口回来之后,便在禅房中沐浴,怎么会如此巧呢?早不洗,晚不洗,却在正午时洗,我看他是想洗去一身污秽,洗去证据。” 方正淡定地摇头,“你说得有几分道理,灵若的确比其他人更有嫌疑,不过,我们昨夜偷偷拿过灵若的旧衣衫用醋熏法试过,并没有发现任何血迹,而无论是杀害刘巡防或者曹将军,都避免不了僧袍上会沾染上血迹,所以他说得应该都是真的。” 方正眸光低垂,“他当时的确是因为不小心打翻了香油碗,弄脏了僧袍,才去沐浴更衣的。” “那凶手又会是谁呢?”顾砚竹无奈地摇摇头,毫无头绪。 “哎,真是见鬼了。”令狐秋气急败坏地说:“难不成是地狱里的判官看不过去曹将军的所作所为,将其收了?是神明作怪。” 秦锦绣迎着山风,打破沉默,淡淡地说:“怎么可能呢,世间哪有什么鬼神,不过都是恶人所为罢了,之前,方正说得对,我们手中没有足够的证据,证明灵若是凶手,一切都是我们的主观臆想和猜错,但判案讲的是证据,所以,我们不能用自己主观的思想去胡乱判断人,那样会影响公正的原则。” “什么公正,依我看啊,不过是五十步笑百步。”令狐秋露出玩世不恭的笑容,“曹将军也罪有应得,只不过凶手的手段稍稍狠辣了点。” “一个人是否有罪,那要依据律例而来,虽然目前的律例还不够完善,但是,有总是比没有要强,虽然真正实施起来比较困难,但纵观历史,刑法还是在不断进步的。所以关于灵归寺的血案,无论刘巡防和曹将军犯了多大的罪,都有律例来约束和惩罚他们,如今这么做,是典型的以暴制暴,非常不可取。” “那你的意思是说:江湖上说的报仇,是行不通的?”令狐秋还是头一次听到以暴制暴这样的词语。 “对啊,”秦锦绣苦笑,“不过,江湖是江湖,官场是官场,不能相提并论。” “锦绣姐,你懂的真多。”顾砚竹丝毫不掩饰对秦锦绣的羡慕,“今天,我又学会了一个道理。” “等这个案子结了,我会将这些都整理出来,你带到私塾中去教授学生。”秦锦绣微笑地看向顾砚竹。 “好。”顾砚竹相视而笑。 “那下面,我们怎么办?”令狐秋拍了拍沾染着花瓣汁浆的双手,“我可是在父王和皇上大伯面前夸下海口的,你们千万别让我丢脸啊。” 秦锦绣重重捶下令狐秋的后背,拍过自己的小胸脯,“不会的,你放心,我们一定早日破案,定会让你荣光返京。” “艾玛,我听这句话,好别扭,荣光返京?怎么好像是回光返照的感觉?”令狐秋故意带着哭腔,“你可别光说不做啊。” “知道了,真没有幽默感。”秦锦绣微微低头,“其实我总是觉得,从一开始,我们的导向便错了。” “错了?怎么可能?”令狐秋大声疾呼,急得直跺脚,“你的意思是凶手不是寺内的僧人?” “不是。”秦锦绣目光幽幽,“别忘记,寺内除了那些僧人,还有别人。” “那几个老弱病残?”令狐秋冷笑,“你的想法果然与众不同,真是好笑,那几个老弱病残走路都摇晃,恐怕连提刀的力气都没有,怎么可能会是他们呢?” 对面的方正却脸色微变,连连摆手道:“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为什么不可能,我觉得,他也有嫌疑,我们不应该将他排除。”秦锦绣知晓方正的心意,但依然苦口婆心地劝慰。 “我们自幼一同长大,他长我几岁,一心向佛,对佛经的领悟非常深厚,更视灵归寺为家,怎么可能会是凶手呢?”方正执着地反驳。 “你误会了,我的意思……”秦锦绣一口气噎在胸中没出来,一顿咳嗽。 “锦绣姐,小心些。”顾砚竹急忙向前,柔声劝慰。 方正也关切地看向秦锦绣,安慰的话落在嘴边,没有出口。 “你们到底说什么呢?我怎么听糊涂了?”令狐秋惊讶地看着秦锦绣和方正。 顾砚竹偷偷递给令狐秋一个示意的小眼神,轻轻地拂过令狐秋的衣袖,低声说:“灵元。” “哦,灵元。”没过脑子的令狐秋大言不惭地脱口而出,但随即反应过来,惊呼道:“什么,灵元?” 令狐秋立刻捂住口鼻,支支吾吾,“不会吧,若真的是他,那前几日在佛堂,我们可是倾情相告啊,哎,那不是全露馅了。” 秦锦绣也凶巴巴地瞪了令狐秋一眼,稳定了心神,“我是说,可能,又没有说凶手一定是他。” “没有可能,凶手绝对不会是他。”方正目光坚定地摆手,“你别忘记,当日,捡到曹将军头颅时,他随我们一同在这里,怎么可能是他杀了曹将军呢?” “我再重复一遍,我并没有认定灵元是凶手,但我只是觉得,我们不应该将他排除在外。”秦锦绣语气加重,淡然眀煦地看向方正,“无论是身为仵作,还是县令,对待案情,绝对不能掺杂任何的个人感情,否则,不但思绪混乱,恐怕会被人误导,走入歧途弯路,就好比现在……” 秦锦绣蹙眉说道:“你们仔细想一想,每一次我们找寺内的僧人问话,他们的口调都异常的一致,而且每一次问话,灵元师傅几乎都会在场,他似乎在将我们引向死胡同,一次次都是希望而去,失望而归,回头一看,分明是个圈,一个我们跳不出去的圈。” “那不过是巧合罢了。”方正不假思索地回应,“他作为寺内的管事,自然要对每一位僧人负责。” “方正。”秦锦绣叹息,“你不要太意气用事。” “我根本没有意气用事。”方正有些急躁,“在这世上,没有人比我更了解灵元,我是幼年唯一的玩伴,只不过我是六根不净的俗人,而他是六根清净的僧人,他这辈子最大的愿望,就是潜修佛经,所以他一定不会是凶手。” 方正语调加重,“难道你忘记了,在紧要关头,他曾经打算过要私自承认凶手,用自己的性命来保住灵归寺的安全?而且灵元自幼胆子就小,你还记得,那日他随我们到磨坊时,见到血肉模糊的现场时的神色吗?试问这样一个胆小的人,如何能杀人?” 方正再一次郑重重申,“所以,我信他,他不可能是凶手。” “即使他不是凶手,他或许隐瞒了什么?”秦锦绣一语道破,“曹将军的案情,暂且不说,但刘巡防被杀一事,他一定知晓些隐情,你仔细想一想,他才是刘巡防生前见到的最后一个人,他口口声声说先回到了禅房,刘巡防独自在佛堂,这仅仅是一面之词。” “秦锦绣。”方正懒得和秦锦绣争辩,“我劝你还是用心想些其他的办法,别死死盯着一些无聊的东西。” “无聊?”秦锦绣气愤地指向自己的鼻尖,“你说我无聊?” 方正黑着脸,冷如冰霜。 秦锦绣缓缓放下手臂,无可奈何地说:“好吧,既然你执迷不悟,那我也不深究了,我们再找找其他线索。” “呃。”一旁听得目瞪口呆的令狐秋撇了撇嘴巴,“事到如今,我们还有什么线索?” “账册。”冷冽的方正扬起手中的账册,“我已经解开了在刘巡防这本账册中的秘密。” “你真的……”令狐秋既兴奋又担忧,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这本账册中上的密码是曹将军母亲的生辰,依照数字逐一相对,便大白了。”方正神色凛然,“这本账册里所记载的都是曹贵妃和曹将军,多年来卖官鬻爵的详细记录,我统计过,朝中和军中加在一起,足足有三百余人之多。” “啊……”令狐秋张大了嘴,“都是朝廷命官?” “这还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还有一些官职更低的,难以统计。”方正语气凄凉,“而且这本账册里还详细记载了每个官职的价格,每一条都是触目惊心,让人震撼。” “没有钱财的往来记录吗?”秦锦绣挑眉问道。 方正摇摇头,“没有,只有官员名单,我们在后山捡到的账册,我还没能解开。” “凶手知晓如此多的秘密,一定是曹将军和刘巡防近身的隐形人。”秦锦绣大胆推测,“那我们就从尸骨身上找些线索。” 第一百五十章 后山(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你怎么才想起来检验呢?”令狐秋略带埋怨的口吻。 秦锦绣一声不吭,所有的心思哦度在方正身上,并没有太多的解释。 顾砚竹连忙向前一步,低声说:“令狐大哥,你有所不知,曹将军的尸身支离破碎,根本无法整体检验,所以,锦绣姐这次用的方法是蒸验法,而尸身越干爽,效果才会更好,所以,这几日,锦绣姐是在等待时机而已。” “哦,原来是这样。”令狐秋羞赧地微微点头,“没想到仵作的门道这么多,我真是孤陋寡闻。” “没关系,等案子结了,你去私塾念个培训班,很快就会上手的。”秦锦绣摆摆小手,满不在乎地说。 “培训班?”令狐秋瞪大眼睛,惊愕地看向秦锦绣和顾砚竹,“什么是培训班?做什么用的?” “培训班,顾名思义自然是培训人才的,锦绣姐想得真是周全。”顾砚竹眉目含笑,“我也觉得令狐大哥最适合咱们的仵作速成培训班,不过……” 顾砚竹面带忧色,犹豫不决,原本微笑的小脸也变得阴云密布。 “不过什么?仵作速成培训班,听起来很有趣呀。”令狐秋露出贪玩的本性,直勾勾地问向顾砚竹。 “只是,这期的仵作速成班已经满员了。”顾砚竹无可奈何地说:“我们答应过学员,要小班授课,一期只收十个人。” “什么?”令狐秋气得跳起脚来,“我是什么身份?能去上课,已经给足你们面子了。” “不行,锦绣姐说过,教育一定要讲究公平、公正,而且要严格把关,我们首期的十个学员也是通过复杂的入门考试,考进来的。”顾砚竹委屈地说。 “令狐秋,你就别挑肥拣瘦了,就是因为我们之间关系好,才让你免试入学,已经算是优待你了。”秦锦绣摊开双手,狡黠地眨动双眼。 “嗯,那算了。”令狐秋垂头丧气,挥动双手,“不行,我就等下期吧,对了,你们的培训班要念多久呀?我要等很久吗?” 顾砚竹面带忧色,声音越来越小,“我们的仵作速成培训班为百日冲刺班,一年只开四期,正好为四季,只是,只是,下期也满员了,如今,已经排满了十期,令狐秋大哥若是真的想上,最快也只能报第十一期的班了。” 话音刚落,眸色如夜的方正钦佩又惊讶地看向秦锦绣,自己万万没有想到,前几日,她日夜忙碌,还以为只是一腔热血而已,没想到真的把仵作私塾办得有模有样,真是个奇女子。 而一旁的令狐秋却双眼发直,一抹无奈的笑容僵硬地挂在脸上,憋得满满的内伤,就差吐血而亡。 艾玛,没想到啊,没想到,这世上想上个学,学点知识,咋这么难?不但要入门考试,还要排队。排队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排到两年以后。 这到底是什么样的仵作私塾呀? 令狐秋分分钟感到内心凄凉,头上有无数片落叶在头顶飘过。 “哎,哎。”秦锦绣见形势不妙,急忙拽住令狐秋的衣袖,“哎,别泄气啊。” “我这么可能不泄气。”令狐秋噘起嘴,“你这个小小的私塾竟然比堂堂的翰林院还要难进,你知道吗,翰林院的师傅见到我,也要礼让三分的。你却……” 令狐秋越说越泄气,干脆绷住脸庞,端起了小王爷的架势。 “哎,你先消消气儿,我真是没办法。”秦锦绣对顾砚竹使了个小眼色,“这仵作私塾刚刚开业,只有我和砚竹两个师傅,方正只是属于编外师傅,压根儿不能算数,所以我们根本没办法教授太多的学员,也只能依照计划,每期招收十个人,但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报名的那天,突然来了好多人,队伍排出去两个巷子,把我和砚竹忙得不可开交,真是好辛苦呀。” 秦锦绣揉揉了胸口,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 “对啊,幸亏锦绣姐想出了入门考试的环节,排除了多数心血来潮的人,否则呀,别说十期了,一百期也是可以的。”顾砚竹神色凝重地解释。 “这么火?”令狐秋质疑地看向秦锦绣,“不会吧,这么多人,只为做小小的仵作?” “嗯。”秦锦绣一本正经地点头,“是真的,当时是热闹场面人尽皆知,你可以去打听啊。” “你不会……”令狐秋眼珠一转,“你不是又使了什么非常的手段吧?” “哪有。”秦锦绣慌乱地避过令狐秋地质问,“自从解开棋局山庄的案中案之后,百姓对仵作的差事那是相当的向往,都深藏着一颗解开谜团的玲珑心。” “我才不信,不会是你瞎编的吧?”令狐秋不停地摇头。 方正实在不想看到秦锦绣为难,索性一语道破,“的确是真的,不过有贵人相助而已。” “贵人?”令狐秋费解地盯着方正。 方正浅浅微笑,缓缓道出:“多亏了月浓花坊的莘月姑娘帮忙,这位莘月姑娘是花坊中有名的小麻雀,她若知道的事情,不出半个时辰,整个月浓花坊都会知晓,不出一个时辰,整个寇河两岸的花坊都会知晓,不出两个时辰,半个万县县城就都知道了。” 方正顿了顿,“况且,听说还不止莘月一个人帮忙,什么绿月,红月,梦月……所有月字的姑娘都帮忙宣传,如今一品仵作私塾,在万县已经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了。” “你怎么知道的这么详细?”秦锦绣眨动着大眼睛,浓密的睫毛微微翘起,“我也没告诉你呀。” “我是万县的父母官,在我的管辖范围之内,所有事情,我都知晓。”方正故意扬起头,避过秦锦绣炙热的眼神,但心里却虚的很。 秦锦绣哪里知道,即使方正再忙,再累,也时刻关注着自己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暗地里帮自己解决了不少麻烦的事情,因为怕触及到自己的事业心,假装不在乎而已。 聪慧的顾砚竹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但苦于对方正的承诺,也不好全盘托出。 真正相爱的两人莫过如此,都心甘情愿地为对方做任何事情,不求回报,只为心爱的人更轻松些,更开心些,更幸福些。 顾砚竹静静地看着沐浴在清风的秦锦绣和方正,内心充满了祝福。 而一旁的令狐秋却笑弯了腰,“哈哈,哈哈……” “笑什么?笑什么?这叫营销手段,知不知道?”秦锦绣大言不惭地白了令狐秋一眼,“有那么好笑吗?” “好笑,好笑死了。”令狐秋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让莘月帮忙宣传好笑,虚张声势好笑,入门考试好笑,起名也好笑,亏你想得出来,还一品仵作私塾,你怎么不叫翰林仵作私塾?状元仵作私塾?真是太好笑了。” “令狐秋。”秦锦绣大声喊道:“你懂什么?我这是继承家族的荣耀。” “家族荣耀?”令狐秋止住笑容,诧异地看向秦锦绣,“你们家族里面还有当官的?可是一品官员中好像也没有姓秦的呀?” “呃。”秦锦绣瞬间风化。 方正也忍俊不禁,轻轻地咳了一声。 “难道是你娘亲的家族?”令狐秋认真地嘀嘀咕咕。 “令狐秋大哥。”顾砚竹压低声音,“你忘记了,锦绣姐的爹爹,开了一家棺材铺,那棺材铺的名字就叫一品棺材铺。” “噗……”令狐秋又是一顿大笑。 “笑什么,笑什么?”秦锦绣满脸不高兴,“我爹从小就教育我,干一行,爱一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就是开棺材铺,我们也是一品,最好的,最大的。” “我真是彻底服了。”令狐秋拱起双手,“哪天我进宫,趁着皇上大伯高兴时,再给你求一块匾额如何?那就是名副其实的一品了。”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秦锦绣丝毫没有客气,又是重重地一拳打在令狐秋的肩膀上,“够意思,就凑着你这份心,我争取让你早日进入仵作培训班学习。” “哎呦,哎呦,多谢,多谢。”令狐秋吱呀咧嘴地应下。 四人相视而笑,朗朗的笑声飘荡在空旷的树林里,缓解了多日以来紧张又苦恼的情绪。 良久,在落日之前,四人又回到清冷的灵归寺。 刚踏进寺庙的后门,便迎上急匆匆的灵忘。 “灵忘师傅?”方正迟疑地问道。 “阿弥陀佛,钦差大人,方大人。”灵忘一一拜过之后,苦恼地说:“林施主的病一直没有痊愈,但他想明日下山,灵元师傅担忧他的身子,想多留他几日在寺内,所以让我特意来寻方大人,希望方大人为林施主诊病。” “就是捐助金佛的恩客?”令狐秋微微问道。 “正是。”灵忘十指相扣,虔诚地颌首回应。 “那可是本寺的大恩客,自然要好生照料。”顾砚竹温婉地说。 “那事不宜迟,我们一同去探望林叔。”秦锦绣关切地眼神瞄向微弱的灯光。 第一百五十一章 蒸验(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禅房内一灯如豆,冰冷石床上散发着悲凉的气息,众人围绕在床边,神色凛然。 半倚在床边的林叔,虚弱地低吟道:“如此晚了,还有劳钦差大人、方大人亲自前来,真是罪过,我也万万没想到,方大人竟然还精通医道。” “林叔谬赞了,依照脉相来看,你只是有些脾胃紊乱,湿热郁结。”方正为林叔掩了掩蓝棉的被角,温润安慰,“这算不上什么大病,只要多加静养,很快就会好起来。” “老了,不中用了。”林叔不停地摇头,“近来不知为什么,总是没有什么胃口,无论什么样的饭菜,到了嘴里都是一个味道,吃得也越来越少,力气就更小了,你们瞧,前些日子,我还能和马伯上山采药,可如今啊,连走路都要歇上一歇,真是不中用。” 林叔语调凄凉,“哎,我真怕这把老骨头留在了寺内,反倒给大家添来不必要的麻烦,所以啊,趁着我还能动,还是现行告退。” “林叔,你别太消极,这人老了,嗅觉下降是正常的,你是太过忧虑了。”秦锦绣低声劝慰,“是不是最近寺内发生太多的事情,你受到了惊吓?” 林叔低头不语,不停的叹息,算是默认。 秦锦绣的语调再次放缓,“这寺内的事情原本就与你无关,你不要多想,更不要为之劳神,只管养好身子,待钦差大人和方正将案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死者清白,一切就都安宁了。” “哦?”林叔瞄了一眼令狐秋,“佛祖保佑,希望钦差大人在皇上面前多多美言几句,保住灵归寺的安宁。” “老人家放心,我定会秉公执法。”灵狐秋气韵卓绝地回答。 “哎呀,如今真的是你们年轻人的天下了,我一个糟老头子帮不上什么忙,只能先行离去,不给大家找麻烦,就算是功劳了。”林叔微微一颤,激动地说:“不知道钦差大人和方大人是否可以放我走,我家主人还在等我的回信,我不能离开太久……” “林叔,我们是信任你的。”秦锦绣挡在林叔面前,“只是如今灵归寺正是多事之秋,你的身体又不好,冒然下山的话,还是太过唐突。我和方正商量过了,还是等忙过这一段后,我们俩人亲自送你下山,正好也去拜见你家主人,以示感激之情。” “千万不要,千万不要。”林叔情绪激动,“我家主人做善事,散钱财,不过是为了弥补前生的罪孽,见不得人、更见不得光。” “林叔别急。”方正手腕抖动,吹了吹未干的墨迹,“我给你开个补气养神的方子,自要你用过一月之后,必有改善。” “多谢方大人。”林叔谦恭地点头。 方正放下卷起的衣袖,淡淡地说:“林叔,上次在磨坊前,该说的话,我们都说了,浪子回头,金不换,既然你家主人暮年有所反省,也实属难得,我们对他并无恶意,如今,金佛已成,你若执意离去,我们也不能强留。” “多谢方大人的理解。”林叔微微低头,眼里带着谢意,“我家主人听过方大人的话,一定会很高兴的。” 方正淡然地迎过林叔浑浊的眼神,拿出贴身的旧荷包,从中取出几颗黑色的药丸,“林叔,这是我配置养生药丸,你拿着,明日离去时,若是在路途中有什么不适,你可以先行放在舌下含服,可以暂时缓解危险。” “有劳方大人照拂。”林叔从方正手中接过小药丸,但深邃的目光不知道触及到什么东西,突然间变得异常的惊讶。 紧紧抿着干裂发紫的双唇,激动得说不出一句话来。 “林叔,林叔。”秦锦绣惊愕地唤回失神的林叔。 “哎,瞧我。”林叔木然的回神,“我眼花了,仔细端详方大人的容貌,长得真像我的一位故人。” “哦?”一旁的顾砚竹诧异地问道,”那老人家的故人现在何处?” “这……”林叔神色不定地说:“那位古人只是年轻时与我有数面之缘,已经几十年没有音讯了。” “哦。”顾砚竹落寞地颌首,失望至极。 秦锦绣却避开话题,微笑着说:“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回去吧,明日一早,也好送林叔下山。” “也好。”方正顿了顿,与林叔寒暄告别。 四人离开禅房,步调一致地来到停放尸首的偏殿。 偏殿原本是间被废弃的厨房,因为年久失修,里面到处是青丝密布的蜘蛛网。 四人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整理出一块儿干净的空地。 “哎呦,早知道这么累,还不如叫过来几个下人去做。”令狐秋娇气地捶着后腰。 方正也直起腰,擦了擦额头泛起薄汗,苦笑不已。 “令狐大哥,我帮你。”顾砚竹一边心疼地帮令狐秋捶揉着后背,一边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太累了?你先歇一歇吧,我来干活。” “噗。”发髻上挂着一缕蜘蛛网的秦锦绣放在手中的竹扫帚,上上下下打量满心抱怨的令狐秋,质疑地问:“你确定自己是小王爷?” “那当然了,如假包换。”令狐秋挺直腰板,低着头,对秦锦绣指指点点,心中闪过快意,“你为什么如此问?难道是妒忌?” “切,谁妒忌你?笑话你才对。”秦锦绣瞪了令狐秋一眼,“我还以为你是襄阳王府里养尊处优的小公主呢。架子好大。” “秦锦绣。”令狐秋憋得小脸通红,“你别总小看我好不好,我不但是身份尊贵的小王爷,而且还是前来督查此案的钦差大人。” “是,钦差大人。”秦锦绣伶俐的小眼神放出耀眼的光芒,“我不过,我真的没有小看你,都是为你好。嗯。” 秦锦绣的小眼神四处扫荡,“既然你强烈要求干活,那就将这些零碎的尸骨都泡在水里,记住,水能太满,又不能太少,要适中才最好。 “啊?”令狐秋立刻傻了眼,盯着发黑的尸骨碎片不知所云。 “我来帮你。”善解人意的顾砚竹挽起包芽的衣袖,“别着急,这种事情急不得了。” “砚竹。“秦锦绣气愤得直跺脚,“不许帮他。” “下不为例,下不为例。”令狐秋听话地走向风干的碎尸。 “我去找灵忘抬几桶水来。”方正盯着铁桶,“在屋里生火吗?” “对。”秦锦绣指着收拾完毕的灶台,“就在这里。” “好。”方正缓缓站立,走出门去。 一盏茶后,灵忘和灵智气喘吁吁地抬着一大桶水来。 令狐秋也整理好碎尸,一切准都备妥当。 秦锦绣和顾砚竹分别将刘巡防和曹将军的尸体倒入相邻的大铁锅里,架起了炭火。 “阿弥陀佛。”门口的灵忘和灵指呆呆地看着冒着热气的大锅,脸色惨白。 “没事的,没事的,马上就好了。”秦锦绣匆忙地说。 但下一刻,门口已经空无一人,不明真相的灵忘和灵智吓得落荒而逃。 “不会吧,这都是什么胆子?”秦锦绣气恼地拿起大夹子,费力的翻滚着锅内的尸体。 “秦锦绣,你的手段太狠了点吧。”令狐秋实在是看不过去了,“人已经死了,你竟然……” 令狐秋盯着翻滚的热气,不知所云。 “这是为死者伸冤,哪里是狠辣?”秦锦绣低下头,将一块儿松木扔进灶坑。 “我来吧。”方正俯身,捡起一根木棒。 “不用,我来。”秦锦绣一把夺过木棒,千万不能让方正在令狐秋面前丢份儿,一个大男人,弯腰生火,追究是不大光彩的事情。 可是方正力气大,执意不肯松开,秦锦绣不小心,纤长的手指被松木扎中。 秦锦绣疼的吱呀咧嘴,“哎呦。” 方正心疼不已,“怎么样?都怪我,都怪我。” “没事,怎么能怪你呢?是我不小心。”秦锦绣捏住伤口,止住流血。 方正依旧不放心,眉峰紧皱。 “给,上好的金疮药哦,与金子同价。”令狐秋扔给秦锦绣一个小瓷瓶,“瞧你毛手毛脚的,这瓶子就送给你了。” “锦绣姐。”顾砚竹也连忙向前,帮秦锦绣整理好伤口。 ……………… “这本账册中上的密码是曹将军母亲的生辰,依照数字逐一相对,便大白了。”方正神色凛然,“这本账册里所记载的都是曹贵妃和曹将军,多年来卖官鬻爵的详细记录,我统计过,朝中和军中加在一起,足足有三百余人之多。” “啊……”令狐秋张大了嘴,“都是朝廷命官?” “这还都是五品以上的官员,还有一些官职更低的,难以统计。”方正语气凄凉,“而且这本账册里还详细记载了每个官职的价格,每一条都是触目惊心,让人震撼。” “没有钱财的往来记录吗?”秦锦绣挑眉问道。 方正摇摇头,“没有,只有官员名单,我们在后山捡到的账册,我还没能解开。” “凶手知晓如此多的秘密,一定是曹将军和刘巡防近身的隐形人。”秦锦绣大胆推测,“那我们就从尸骨身上找些线索。” 第一百五十二章 蒸验(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小心烫。”方正忙拽过伸长脖子朝锅里看的秦锦绣。     “不对啊。”秦锦绣盯着锅里绵白的碎骨,自言自语。     “哪里不对?”顾砚竹也凑了过来,细声说道:“按照书中记载,蒸骨之后,骨色绵白,属于正常死亡,证明死者生前没有中毒,也没有受到鞭打和虐待。如今曹将军的尸骨呈现白色,正是说明,他是被人用斧子砍死的,之前并没有中毒或是被人鞭打。”     “但是……”秦锦绣拿起大夹子,笨拙地拨弄着锅上的碎骨,“书上虽然这么写,但是也要具体问题,具体分析,我只是觉得碎骨的颜色太过绵白了。”     “有什么不对吗?”令狐秋面带疑惑,缓缓问道。     “你们想想,曹将军已经年过半百,而且每日都要服用大量的补药,他的骨色不可能如此绵白。”沉稳的方正一语道破,“难道这碎骨不是曹将军的?”     “不可能。”秦锦绣坚定地摇头,“我拼凑过他的尸骨,一定是他。”     “那这骨色。”方正也是疑惑重重。     “仅仅凭借颜色,不能说明什么?待尸骨凉了,我再仔细检验。”秦锦绣眸光幽幽,淡然地说道:“虽然此案的尸首凌乱不堪,而且死者的死因明确,但本着谨慎的原则,我势必是要再仔细检验一番,这在程序上,也可以叫做复验。”     “复验?”顾砚竹不解地看向秦锦绣。     秦锦绣微笑地说:“对,复验顾名思义,就是重新验过,这对案情的进一步明朗化,更加有帮助,从人为的角度上讲,也是为了杜绝错误,避免发生冤假错案。”     “听着就非常不错。”令狐秋对秦锦绣赞不绝口。     方正也露出温润的微笑。     “锦绣姐,我想起来了。”顾砚竹红着脸。     “你编撰的《仵作白皮书》里有复验的术语,瞧我,都忘记了。”顾砚竹羞愧地低下头。     “没事。”秦锦绣安慰顾砚竹,“私塾的事情太多,都是你一人忙碌,你又要教书,又要备课,真是太过劳累,待破了这个案子,我们商量一下,再多找几个帮手。”     “好。”顾砚竹露出明媚的笑容。     “我。”令狐秋一个箭步冲了过来,“我这个大活人,不是现成的吗?还找什么别人?”     “你?”秦锦绣轻蔑地白了令狐秋一眼,“艾玛,堂堂小王爷,我们可用不起。”     “我不要工钱,不要工钱,白出力。”令狐秋下了血本。     一旁的方正觉察出令狐秋有些异样,心中隐隐不安。     秦锦绣却摇头说:“你放心,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我早为你想好了另外的差事。”     “是吗?”令狐秋高兴地问道:“那我做什么?”     “等到了私塾再告诉你。”秦锦绣故意买起了关子。     “哦。”令狐秋有些失望。     “时辰不早了,我们还是先回去。”方正小心翼翼地牵起秦锦绣的手,略带霸道地挑眉道:“明日再说。”     “那这尸骨?”细心的顾砚竹还是不放心。     “没关系,只是一堆碎骨头。”令狐秋倒是毫不在乎,“待会,我派个人在门口守着,保证连个老鼠都不会放进来。”     “呃。”秦锦绣撇了撇嘴,瞄了一眼被老鼠啃得凌乱不堪的破桌角,露出无奈的笑容。     “哎,这几日真是太累了,今晚,我一定要大睡一场,明日,你们不许去禅房,打扰我啊。”令狐秋打起哈欠,伸直双臂,尽显俊朗的身姿。     “知道了。”秦锦绣随着方正走出门外。     秦锦绣还不忘俏皮地回头,学了几声二师兄的声音,“哼哼,哼哼。”     惹得顾砚竹放声大笑。     方正的手却越攥越紧。     “秦锦绣,你……”令狐秋气愤得牙根儿痒痒,紧随其后,大声喊道:“你真是纨绔的女子。”     “哈哈……”秦锦绣和方正早已消失在朦胧的夜色中,只有朗朗的笑容回荡在风中。     令狐秋伫立在长廊下,宽大的衣袂飘飘,明亮的眼中露出爱慕的眸光。     “令狐大哥。”顾砚竹温婉地看着令狐秋,娇羞地说:“我们也回去吧。”     “砚竹。”令狐秋盯着秦锦绣和方正消失的方向,深沉地说:“秦锦绣若是做了我的王妃,是不是会更加幸福?”     “啊……”顾砚竹脸色微变,温柔的笑意凝结在苍白的脸上,一时间竟怔怔无语,不知道如何回答。     “砚竹。”令狐秋拍了拍顾砚竹的肩膀,“哎,你怎么了?”     “我,我……”顾砚竹心如刀搅,心痛得疼得无法呼吸。     “嘘,这可是我们之间的秘密。”令狐秋郑重其事地说:“你知道吗?我自幼见过无数的女子,但我从来没有遇到过像秦锦绣这样的女子,不娇柔,不做作,又执着,又乐观。还非常有本事,这样的女子担得起王妃的头衔。”     令狐秋仰天长叹,“只可惜,我晚了一步,哎……”     “令狐大哥。”顾砚竹苦口婆心地劝慰,“你还是尽早断了心中的念头,锦绣姐和方大哥已经结为夫妻,你千万不要棒打鸳鸯呀。”     “砚竹,没想到,你也和我一样傻。”令狐秋缓缓低头,露出神秘的笑容,“其实,我们都被他们骗了,他们是假夫妻。”     “假夫妻?”顾砚竹心中一惊,“夫妻还有假的?我虽然没有亲眼看到他们拜堂成亲,但中元节那日吹吹打打的喜乐和几十箱嫁妆,可不是假的,落花镇的百姓都是亲眼目睹的。”     “砚竹,有时候,眼见不一定为实,我说的假夫妻不是这个意思。”令狐秋脸颊微微泛红。     “那是什么意思?”顾砚竹不解地问道。     “我的意思,意思……”令狐秋索性直说:“前几日,侍奉曹将军的张伦,曾经偷偷告诉我,说是曹将军看出秦锦绣还是女儿身。”     “女儿身?”顾砚竹惊讶地捂住口鼻,“曹将军不会看错了吧,他们成婚已经快三个月了,而且他们夜夜同处一室,锦绣姐怎么可能还是女儿身。”     “张伦说得非常确定,而且曹将军的这项本领是宫中的秘闻,我曾经也有所耳闻的,绝对不会错的。”令狐秋也带着分疑惑,“他们在人前虽然恩恩爱爱,但在背地里什么样子,谁能说得清楚,而且,据我所知,当日方正穿着一身素白与秦锦绣成婚,似乎还没有正式拜堂。”     令狐秋喜上眉梢,“他们若真的没有正式拜堂,那就根本不是夫妻。”     顾砚竹看着令狐秋如此上心的样子,酸涩地说道:“不管他们之间到底是假结婚还是真结婚,但凭借我对方大哥多年的了解,他对锦绣姐是动了真心的,而且我看锦绣姐对方大哥也是情深意重,你还是别……”     “砚竹。”令狐秋急匆匆地拉住顾砚竹的手,“你忘记了,我们在棋局山庄曾经结过盟誓,要同生共死吗?”     “啊。”顾砚竹想起在棋局山庄形势危急时,两人亲密的日子,心痛如浩瀚的大海,深不见底。     “所以呀。”令狐秋任性地摇晃落寞失措的顾砚竹,“既然他们是假夫妻,那就一定内有隐情,那我就机会,所以这次,你一定要帮我。”     “帮你?”顾砚竹心中一沉。     “嗯,你帮我,将秦锦绣从方正身边夺回来。”令狐秋态度坚决地说。     “抢?”顾砚竹满脸惊讶。     “不,不是夺,也不是抢,是……是……”令狐秋断断续续,不知道如何表达自己的想法。     “是让锦绣姐喜欢上你。”顾砚竹苦涩的补充。     “对,就是让她喜欢上我,做我的王妃。”令狐秋傲气地说:“还是你了解我。”     “可是……”顾砚竹顿了顿,看着满脸殷切的令狐秋,鼓起勇气,问出压在心底多日的话语,“可是,你们身份有别,你是高高在上的小王爷,她只是棺材铺家的女儿,襄阳王和皇上怎么可能同意这门婚事?”     “这还是真是个问题。”令狐秋喃喃自语。     “所以,我劝你还是放弃吧,锦绣姐和方大哥才是绝配。”顾砚竹轻声说:“即使锦绣姐喜欢上你,但你给不了她幸福,又何必夺人之美?”     “不。”令狐秋一脸认真,“我并没有开玩笑,我是认真的,若是真到了那天,父王不支持我,我就去求皇上大伯,他若也不同意,我宁愿不做小王爷,也要和秦锦绣在一起,天涯海角,携手同行。”     “你……”顾砚竹被令狐秋一席真挚的话语感动得摇摇晃晃,心中宛如有一把利刀在不停的搅动,寸寸心伤。     “砚竹。”令狐秋忙搀扶住顾砚竹,“你怎么了?”     “没,我只是觉得锦绣姐,好幸福。”顾砚竹强忍住即将决堤的泪水,“我累了,回去吧。”     “可是你还没有答应我?”令狐秋期待地看向顾砚竹。     “我答应你。”顾砚竹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太好了。”欣喜如狂的令狐秋牵着顾砚竹缓缓消失在伤心的夜色中。     又是一个美好又安宁的晚上,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钟楼上,静谧的灵归寺内几人欢笑,几人愁。           第一百五十三章 嫌疑(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次日,秦锦绣和方正起的极早。     秦锦绣盯着伤口上的整齐的小绑带,心头一暖,方正果然是贴心的暖男一枚。     “答应我,下次一定要小心。”方正心疼地拂过秦锦绣及腰的长发。     “知道了。”秦锦绣拉起了长调。     “顽皮。”方正灿烂微笑。     禅房内安静如初,两人又开始了每日忙忙碌碌的生活。     待两人收拾完毕之后,就马不停蹄地来到废弃的小厨房。     “真奇怪,砚竹怎么没来?”秦锦绣一边带着最新款式的粉红米奇口罩和手套,一边不安分地朝冷清的门口望去。     “可能是太累了。”方正认真地翻看着秦锦绣带来的超级专业的仵作取证箱。     “不错吧。”秦锦绣微笑地问道。     “嗯。”方正低沉地回应,苦涩地说:“或许这世上,也只有令狐秋才能集合到最好的工匠和材料来做你画出来的这些工具。”     “是呀,毕竟如今的生产力水平太过落后了。”秦锦绣抱怨地脱口而出,随即又急忙解释,“我的意思,意思是市面上的能工巧匠太少了。”     “哦,不过,也是,也不是。”方正凝神片刻,淡淡地回应,“古往今来,世间最好的工匠自然是在皇宫里。”     “哎。”秦锦绣重重叹息,想到自己和方正彼此颠倒乾坤的命运,心中愈加的纠结凌乱,若方正生在信息时代的知识分子家庭,定是有翻作为的,偏偏……     秦锦绣沉重地低下了头。     “锦绣?”方正似乎从秦锦绣的眸光中察觉到丝丝慌乱和疲惫,“你最近总是心不在焉,是不是太累了?”     “呃,我没事。”秦锦绣抬起头莞尔一笑,甜美可人。     “其实,我并没有其他意思。”方正坦言地解释,“佛祖言:人各有命,轮回无常,令狐秋前世一定修行高,今生才会出生在皇族,他虽然贵为小王爷,却平易近人,富有正义感,比起那些侯门家的纨绔子弟要强上多了。”     “是呀,他也实属难得。”秦锦绣缓缓点头,不动声色地问道:“我打个比方,只是假设,比如,有一天,这朗朗乾坤之下,没有了皇帝,一切由百姓自己说得算,你喜欢吗?”     “没有皇……”方正惊愕地看向秦锦绣,虽然熟读圣贤书,已经习惯了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没有皇帝,方正连想都不敢想,那日子怎么过?     方正忙抓起秦锦绣的手臂,“锦绣,你千万不要乱讲啊,若是让居心不良的人听去了,这可是大不敬的重罪。”     “我只是一名小小的九品县令,根本保不住你。”方正面带羞涩。     “没关系,我自有分寸。”秦锦绣随即咧开小嘴,柔声说道:“我只是胡乱说的。”     “这种话,是不能说的,最好想都不要想。”方正劝慰,“我从未否认朝代的更迭,这也是轮回的命运,但若真没有了皇帝,没有朝廷的管制,那百姓的日子恐怕更加艰难。”     秦锦绣没有回应,没有见过现代文明的古人,是难以理解民主思想的,这是两人之间不可逾越的思想沟壑。     算了,还是避开这种尴尬又难以产生共鸣的主题,秦锦绣转而眨动水汪汪的大眼睛,狡黠地说道:“你说,砚竹是不是去找令狐秋了。”     “或许吧。”方正将放凉的碎尸放在香案上,言语中透出几分无可奈何。     “哦?”秦锦绣忙凑了过去,小心翼翼地问道:“你还惦记砚竹?”     “没……”方正连忙摆手,“不是的,砚竹像我的妹妹一样,我自然关心她。”     “我知道,看你一副不打自招的样子。”秦锦绣揶揄地挖苦。     “你没生气吧。”方正轻轻地看着秦锦绣,“你不喜欢的事情,我是不会去做,去说的,你要相信我。”     “我没生气,我自然信你,我也信砚竹。”秦锦绣微笑地说:“但你懂砚竹的心吗?”     “砚竹自幼聪慧、温婉,是难得的好女子。”方正也戴上米奇口罩,“但她有些胆小,不像你性情开朗。”     “你也看出来她对令狐秋的心了?”秦锦绣拿起了尖头镊子夹起一小块骨头。     “这是我最担心的事情,今日,你既然问我,我索性就直说了。”方正眸光低沉,“令狐秋毕竟是襄阳王的独子,身份高贵,而砚竹身份卑微,他们中间隔了太多的人,太多的事,绝非是良缘。”     “是呀。”秦锦绣赞同地点点头,原来方正早就知晓顾砚竹的心意,只是隐藏在心中而已。     “锦绣。”方正郑重其事地看向秦锦绣,“我对你心天地可鉴,也感谢你对我的理解和信任,砚竹如同我的妹妹一般,我自然对她也是在意的。”     “需要我做什么?”秦锦绣从方正的目光中看出了祈求。     “你和砚竹情同姐妹。”方正直言,“空暇时,你找她聊聊,侧面的劝慰一下,毕竟她和令狐秋认识尚浅,悬崖勒马还来得及。待日后,遇到温润如玉的陌上公子,再喜结良缘,岂不更好。”     “好。”秦锦绣一口应下,“不过,我觉得此事不会这般容易,砚竹看起来柔弱,但性情十分执着,我怕她对令狐秋的情谊已经深入骨髓,很难放手。”     “哎!”方正不停的叹息摇头。     秦锦绣心情抑郁,对感情执着坚持的人,情路总是充满了坎坷崎岖,自己如此,方正如此,顾砚竹也如此。     秦锦绣无声地将一块块碎尸捡起,拼凑起完整的尸身。     可是,总感觉双手被什么东西蛰了一样,隐隐作痛。     “咦。”秦锦绣仔细看着用纱布缝制的小手套。     “碰到伤口了?”方正心疼地问道。     “不会呀。”秦锦绣摘下小手套,看到原本已经愈合的伤口果然又红红的。     “还是我来吧。”方正向前一步,霸道地说:“在伤口没有好之前,你不许做任何事情,每日我给你给你洗脸梳头。”     “没那么金贵。”秦锦绣清了清嗓子,“只是皮肉伤而已。”     “那也不行,女子的手必须要爱护。”方正不理会秦锦绣。     “知道了。”秦锦绣虽然满脸不情愿,但心里还是美滋滋的,盯着绵白的尸骨,摆弄着小手,露出娇柔的笑容。     突然,秦锦绣脑中灵光一现,轻轻舔了舔伤口,大惊失色。     “怎么了?”方正不解地问道。     “是盐,昨日蒸煮尸骨的水里加了盐。”秦锦绣笃定地走到锅灶前,紧紧盯着锅里的水,“就是因为尸骨中有盐,所以我手指上的伤口才会变红。”     “那尸骨?”方正依然满头雾水。     秦锦绣仔细解释,“若是加了盐,尸骨蒸煮后,颜色就会变得绵白,遮盖住所有的证据。”     秦锦绣拿起夹子轻轻搅动锅里的水,“不对呀,锅里水并没有盐。”     “莫非有人将盐撒到尸骨上?”方正震惊地盯着残缺不全的碎尸,神色凛然。     “有这种可能。”秦锦绣又重新带着手套,“我来。”     秦锦绣和方正又将尸骨重新倒在清水中洗净,放入锅内,燃起灶火。     一顿折腾之后,秦锦绣和方正紧紧盯着泛起青色的几块尸骨,目瞪口呆。     “曹将军中过毒?”方正拿起一小块儿碎骨,反复地看着。     “若是中毒,为何其他的骨骸没有变色,唯独这几块变了色?”秦锦绣提出疑问。     “先看看这几块的碎骨。”方正将手中的碎骨递给秦锦绣。     秦锦绣仔细看过,又在一大堆碎骨中翻找,比对之后,秦锦绣才微微抬起头,凶手不但心思缜密,而且手段极其凶残,真是令人发指。     “到底怎么回事?”方正根本没有学过人体解剖学,没遇到秦锦绣之前,给尸首解剖、断案,都是自己琢磨出来的,所以对一些专业的问题,还是糊涂。     “你瞧……”秦锦绣指向从一大堆碎骨中分拣出来骨色微青的骨骸,“仅仅是这几块龟子骨呈现青色,而心坎骨并没有变色。”     “我知道了。”方正一点即通,“凡人中毒,都是先入四肢,曹将军心坎骨没有变色,只有龟子骨变色,说明他虽然中毒,但毒气还没有攻心,就已经死了。”     “不错。”秦锦绣微微点头,“这骨骸的颜色并不深,或许也不是什么攻心的毒药,极有可能是迷药或是哑药。说明当日,凶手与曹将军是在佛堂相见,之后对曹将军灌了药,再将其搬到磨坊,残忍地杀害。”     “这就对了。”方正豁然开朗,“怪不得没有人听到曹将军呼救的声音,因为他被凶手劫持,根本无力呼喊。”     “那灵若听到的吵闹声?”秦锦绣会意地看向方正。     “他在说谎。”方正神色凝重,“我按照你当日所言,与晓晓比较过茅房和佛堂、禅房和佛堂之间的距离,如果灵若听到曹将军的吵闹声,那当时在茅房内的张伦也一定听到。”     “单凭间接证据,还不足以认定他是凶手,只能说他有嫌疑。所以,此事先不要声张,我们再找一些有力证据。”秦锦绣默默地将目光又转向刘巡防的尸首。           第一百五十四章 嫌疑(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我来。”方正挡在秦锦绣面前,“你指导我即可。”     “好。”秦锦绣顺从地点头。     方正仔仔细细看过刘巡防的尸首后,淡淡地说:“尸骨基本没什么变化。”     “再看看龟子骨和心坎骨。”秦锦绣不假思索地回答。     “好。”方正拿起手术刀,顺着秦锦绣之前划过的刀口,再次切开刘巡防的尸体。     利用秦锦绣曾经教授过的刀法,剥离肌肉之后,果然见到龟子骨呈现青色,而心坎骨绵白如初,与曹将军的骨色一模一样。     秦锦绣和方正纷纷惊讶不已。     秦锦绣低眉顺目,缓缓回忆,“怎么会这样,当天,我对尸体进行过解剖,但是并没有在他的胃里发现有毒的食物,咽喉处,我也用银针探过,并无变色。”     方正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蹙眉说道:“除非是剧烈的毒药,入口后,才会立即毙命,但这骨骸的颜色并不太深,除去之前加盐受过的影响,我猜测,他们应该被人下了蒙汗药之类的迷药。”     “那你也认同,凶手在下手之前,对刘巡防和曹将军下了迷药或哑药?”秦锦绣兴奋地问。     “不错。”方正缓缓点头,“灵归寺很小,禅房连着禅房,若是凶手在行凶时,稍有不慎,刘巡防和曹将军发出任何的声响,必定会引起旁人的注意,那就功亏一篑了。”     方正深沉地走了几步,“所以,凶手在下手前先行迷倒刘巡防和曹将军,再充当地狱判官,用非常的手段审判他们,也是说得通的。”     “如此周全的谋划,说明凶手是有备而来,同时也证明凶手是心思缜密,手段残忍的人。”秦锦绣仔细分析,“既然凶手与刘巡防和曹将军相识,不如再问问张伦和曹将军身边其他的随从。”     “不必了,连张伦都不知道,说明凶手应该是见不得光的。”方正坚定地说:“如今,我们最要紧的是:先解开一个谜团。”     “什么谜团?”秦锦绣盯着方正。     方正坦言指出,“既然凶手早有计划要用拔舌地狱、孽镜地狱、石磨地狱来审判刘巡防和曹将军,为什么要在灵归寺下手呢?还有……”     方正转眸不明,“无论凶手是不是灵若,最关键的是,凶手怎么知道刘巡防会来灵归寺?”     秦锦绣怔住了,自从到了灵归寺,知道轮回颠倒的秘密之后,一直郁郁寡欢,近日来,一起又接一起的案件,更是搅得自己心烦意乱,总感觉梳理不出一个头绪来。     听方正这么一问,秦锦绣似乎开朗了许多,对,若一个个谜团都是一把没有解开的铜锁,那刘巡防为何来灵归寺?便是第一把钥匙。     串联起所有的疑点,很容易的看出,当日,凶手便是藏在灵归寺的某个角落,等待猎物的上门。     但是,凶手怎么会知道,刘巡防一定会来灵归寺?     而凶手又为何如此确定,刘巡防死后,曹将军也会前来?     灵归寺内有账册?     秦锦绣心中一惊,这分明就是个请君入瓮的连环计。     方正同样眸光冷冽,倒吸一口冷汗。     不对,不是账册,秦锦绣否决了自己的想法。     “金佛?”秦锦绣和方正异口同声,随即又沉默无语。     “金佛一事,是依照星云师傅死后的遗愿完成的,难道凶手有预知的本领?”秦锦绣不解地问道。     方正沉默无语,满脸阴霾。     “难道是……”秦锦绣脸色微变,“我想起来一件事,张伦曾经说过,刘巡防极其爱财,尤其是喜欢是金子,家中还有一颗用纯金打造的摇钱树,那他来灵归寺瞻仰金佛,是不是图谋不轨,想据为己有?”     “他是为金佛而来?”方正低沉地重复。     “对,刘巡防酷爱金子,可有可能,听闻灵归寺浇筑成金佛肉身舍利,便只身前来。谁知道被凶手逮到机会,将其杀死。”秦锦绣眸光一凛,“凶手定然知晓刘巡防与曹将军的关系,又将曹将军引来,再下毒手。”     “听令狐秋说:刘巡防是个十足的伪君子,喜欢搬弄是非,一口巧舌如簧,左右逢迎,他就是靠这张嘴才得到曹将军的信任。”方正淡淡地说:“凶手用拔舌地狱和孽镜地狱审判他,还是有些道理的。”     “你同情凶手?”秦锦绣挑眉问道。     方正顿住了,迟疑不语,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答秦锦绣。     “刘巡防和曹将军着实可憎可恨,但凶手即使再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所扮演的地狱判官的角色也太重了。”秦锦绣丝毫没有避讳自己的内心想法和态度。     “我有分寸。”方正欣慰的微微点头。     忽然,门外传来簌簌的脚步声。     “哎呀,快点,快点。”入耳的是令狐秋焦急的喊声。     秦锦绣和方正默默对视后,眼神飘向门外。     “哎,锦绣。”令狐秋见到秦锦绣,一副兴致勃勃的样子。     ?一旁的顾砚竹却顶着淡淡的黑眼圈,眼睛似乎还有些红肿,“方大哥,锦绣姐。”     “砚竹,你怎么了,是不是令狐秋欺负你?”秦锦绣恶狠狠地扫了令狐秋一眼。     令狐秋冤枉地说:“我没有。”     “令狐大哥没有欺负我。”顾砚竹低声说:“我只是昨夜没睡好,有点不舒服。”     “着凉了吗?”秦锦绣关切地问道。     “没什么大碍。”顾砚竹带着几分苦涩,“早上喝过些热粥,好多了。”     “砚竹,你一定要保住身子。”秦锦绣握住顾砚竹的手,“要知道,身子才是最重要的。”     “嗯。”顾砚竹双手冰冷,心依然在隐隐作痛。     “好了,砚竹真的没什么大碍。”令狐秋满不在乎,“早上她还给我熬制了香梨茶果的汤羹呢。那味道真是不错,改日我要带回去些,孝敬父王和皇上大伯。”     “好呀,这香梨茶果的汤羹是砚竹最拿手的,到时候,让砚竹也随你去京城,要是襄阳王和皇上喝上了瘾,就把砚竹留在襄阳府,他们想什么时候喝,就是没时候喝。”秦锦绣顽劣地眨动眼睛,发自心底的想成全砚竹和令狐秋。     方正却是脸色一沉。     “好呀,这个主义好。”令狐秋高兴地点头。     “我不去,我才不去京城。”顾砚竹气恼地说道。     “为什么?”秦锦绣非常惊讶顾砚竹反常的神色。     令狐秋更是瞪大双眼,可怜巴巴地看着顾砚竹,支支吾吾:“我以为天底下只有秦锦绣凶巴巴的,没想到砚竹也……”     顾砚竹忙掩住口鼻,轻轻咳嗽了几声,柔声道:“不,不是,我的意思是……意思是……”     顾砚竹顿了顿,“我的意思是私塾的事情根本忙不开,哪有空闲的时间随令狐大哥去京城呢。”     “那倒也是。”秦锦绣点点头,“不过,时间总会用的,你倒是提醒我了,私塾也要有假期的,等我们回去,还要重新规划一下。”     “哎,哎,别说无关紧要的事情了。”令狐秋看着整齐摆放的碎尸,手臂一挥,“这都检验完了?你们怎么不去叫我。”     “哼。”秦锦绣冷冷地扫了令狐秋一眼,用鼻子轻轻地哼哼了几声。     “哦,我差点忘记,是我睡过了头。”令狐秋想起昨夜自己说过的话,不好意思的为自己找了个台阶。     “对了。”方正眉目微拧,“你不是派人守在这里吗?我们清晨来时,怎么连个人影都没看到?”     “呀,忘记了,忘记了。”令狐秋挠着头,羞赧地说:“别提了,昨夜,我回到禅房后,便想让金牌侍卫来守在这里,可是金牌侍卫倔强得很,说什么,奉了我父王的旨意,任务是保护我的安全,我在哪里,他就在哪里,不能离开半步。”     “什么意思?”秦锦绣扑棱着翘起的睫毛,不解地看向令狐秋。     令狐秋红着脸,少了几分气势,“意思就是,他只能守着我一个人,别的他一概不管。”     “呃。”秦锦绣顿时明了,“敢情,你这个钦差大人只是个虚衔。”     “不是的,除了金牌侍卫,皇上大伯还给拍了十名大内侍卫。”令狐秋着急地解释。     “那人呢?”方正问道。     “我着急赶路,就把他们放在山脚下了。”令狐秋声音越来越小。     “你呀,真是逞能。”秦锦绣缓缓摇头。     “这也不能怪我。”令狐秋不服气地说:“本来皇上大伯就是多此一举,我已经长大了,而且也有武功防身,再说了,我是为了早点见到你们,才会……”     “锦绣姐,方大哥,你们别怪令狐大哥,他也是为咱们好。”顾砚竹依然惦记令狐秋。     “我没有怪你。”秦锦绣苦笑,将在刘巡防和曹将军尸体上发现的线索告知令狐秋和顾砚竹。     “盐?”令狐秋惊讶地盯着秦锦绣微红的伤口?     “对。”方正微微挡在秦锦绣面前,“看来凶手真的坐不住了,我们就从这里下手,将他揪出来。”     就在这时,僧人灵若跑了进来,“钦差大人,方大人,快去看看吧,林施主,林施主……”           第一百五十五章 意外(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林叔怎么了?”秦锦绣惊呼,随即拍了拍小脑袋,“哎呀,我都忘记了,林叔今日要下山离开的。”     “既然林叔要下山,我们务必要去相送的。”方正摘下口罩和手套,理了理衣袖,“不知道来得及吗?”     灵若瞄了几眼发白的碎尸,闭上双眼,叹息道:“阿弥陀佛,善哉,善哉,我来正是为此事,方大人、方夫人不必着急相送,林施主已经晕倒在寺门了。灵元师傅让贫僧来请方大人过去瞧瞧。”     “晕倒了?”方正吃惊地看着灵若。     灵若十指紧扣,“是的,今日一早,林施主收拾妥当,准备离开,谁知道刚踏出寺门口,便晕倒在地,如今马伯和晓晓都在。灵元师傅的意思是,想拜托方大人将林施主留在寺内多住几日,待这场风波过去之后,要重重谢过林施主。”     灵若压低声音道:“灵元师傅说,灵归寺风景秀丽,幽静清雅,是最适合调养身子,林施主若是能安心住下,静心修行,定能体健安康。”     秦锦绣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一旁的令狐秋却不假思索地说:“灵元师傅说得对,这里的确是个好地方,强过好多家皇家寺院呢。”     “阿弥陀佛。”灵若谦恭地低头。     方正犹豫半分道:“好,我会尽力而为,不过到底能不能劝动他,就看佛祖的教化了。”     “多谢方大人。”灵若再次抬起手臂,“请吧,钦差大人、方大人。”     “好。”方正和令狐秋异口同声地应允后,抬腿就往外走,“等等,”顾砚竹指着曹将军和刘巡防的尸体,“那这里怎么办?”     秦锦绣皱了皱眉,“我觉得最好早日火化。”     一句语出惊人的言论引起所有人的无声。     “曹将军毕竟是将军,又是皇亲国戚?”顾砚竹担忧地说:“我们冒然地将其火化,那他们的家人……”     秦锦绣摆手,“砚竹,你错了,火化是最好的办法,既然刘巡防和曹将军都死了,曹将军的尸首又拼接不全,不如索性全部烧掉,不过是留个念想而已。”     “我同意锦绣的提议。”令狐秋微笑地向秦锦绣眨动桃花眼,“到时候,若皇上大伯高兴,我便说,是秦锦绣的本领。若是皇上大伯不高兴,我便说,是我自己的提议。”     “秦锦绣,怎么样?我这么说,行吗?”令狐秋小心谨慎地看向秦锦绣。     秦锦绣苦笑不已,挡过方正深谙的眼神,暗暗地用唇语回应:“够义气,有眼光。”     令狐秋得意洋洋,对着贴身的金牌侍卫喊道:“现在是大白天,你不许跟着我,不如,你去找张伦,将这两具尸首在后山烧掉,再将骨灰运到山下,送往京城,不得有误。”     “是,小王爷,属下马上去办。”侍卫神色犹豫,“可是,小王爷。”     “可是什么……”令狐秋立刻黑着脸,拉起长调,一副威仪的神态。     侍卫细心地朝四周看了看,勉强地说:“那好吧,小王爷,不过天黑之前,属下一定回来保护你。”     令狐秋不耐烦地摆手,“知道了,你先去忙,等晚上再说。”     “是。”侍卫转身而去。     秦锦绣一行四人,在灵若的引导下,穿过浓重檀香气息的正殿,来到围了一大群人的寺门口。     此时,烈日炎炎,没有一丝清风,静稳的空气,闷热无比,让人喘不过气来。     秦锦绣紧张地一个箭步冲过去,“林叔……”     只见林叔已经苏醒,却没什么力气,半倚在马伯的腿上,有气无力的上下喘息。     “都散了,散了。”自从在棋局山庄看见秦锦绣紧急救助宁庄主的方法之后,方正也学会许多现代实用的急救技巧。     众僧人听到方正的话语后,纷纷向后退了几步,欲转身离去。     林叔却虚弱地抬起手臂,“不必了,我已经好多了。”     “林叔,你觉得哪里不舒服?”秦锦绣微微俯身,仔细观察着林叔的唇色,在发现并没有青紫的颜色后,才稍稍放下心来,看样子,不应该是急性心肌梗塞,只要不是致命的突发病,性命就暂时无忧。     林叔在马伯的帮助下坐在高高的石阶上,“昨夜服过方大人的药丸,睡得很好,早上起床后,也还感觉不错,我再和灵元师傅、马伯告别的时候,我就感到有些头晕,也没当回事,谁知道,刚走下来几节台阶,便觉得眼前发黑,浑身更是没有气力,便倒下了,幸亏被晓晓发现,否则我这把老骨头恐怕……”     林叔叹息地摇摇头,喝了口晓晓递过来的水囊,“如此兴师动众,真是罪过,罪过。”     “让我瞧瞧吧。”方正熟练地抓住林叔的手腕,将二根手指搭在脉络上。     林叔却灵活地反手将方正的手扣下,握在掌心。     “林叔?”方正低沉地唤道。     “哦,瞧我,老糊涂,老糊涂了。”林叔急忙松开方正,不停地捶胸,“本来脑子总记不住事情,如今连两只手都不好用了。”     方正微微浅笑,只是静静地从随身的荷包里取出薄荷香气的丹药,交到林叔手里,“这是用我亲手种植的薄荷制成的提神醒脑的丹药。”     “多谢方大人。”林叔拿起丹药放在鼻边闻了闻,“还真有薄荷的香气,我喜欢。”     众人忍俊不禁。     良久,秦锦绣沉思片刻,林叔说自己记性越来越差,难道是阿尔茨海默症(即:老年痴呆症状)?     秦锦绣扬起明媚的头,谨慎地问道:“林叔,你健忘的毛病,发现多久了?”     林叔愣住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林叔啊,和我一样。”一旁的马伯打开了话匣子,“这年纪越大呀,越睡不好,脑子就更笨了,哎,林叔叔走后,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了。哎。”     晓晓却抓住马伯的衣袖,央求道:“爷爷,我陪你说话。”     “谢谢晓晓。”方正溺爱地拍过晓晓的头,转向林叔,“林叔,你还是暂时不要下山。”     ***********     本文卖点:     1、如今社会的主体人物开始逐步转变,八零后、九零后已经挑起生活的重任,传统的小说或者电视剧已经难以吸引他们的眼球,看着上百集《柯南》长大的他们爱探险,喜推理,更喜欢看悬疑类型的小说和电视剧,本文从剧情上便满足了这一重大的要求,更有穿越金手指护航,女主俏丽胆大,男主有些古板迂腐,但两人同样嫉恶如仇,认真执着,不畏强权,才能携手侦破一桩桩奇案,完全不同于其他老套小说。     2、鉴于八零后、九零后生活和工作压力大,本文的整体基调定为轻松、欢快,并大量融入现代搞笑和流行的元素,增强阅读感和视觉感。     3、女主的人物设定为法医实习生,实习生便有成长的过程,穿越异世后,与才华横溢的男主势必会擦出猛烈的火花,更有代入感。     4、女主的性格设定既有大长今的锲而不舍,认真执着,又有俏黄蓉的聪明伶俐,锦上添花,完全是充满正能量的**医。     秦锦绣天性正义,细心胆大,不畏强权,办事认真执着,利用自己所学,做起了衙门中的仵作,与方正联手,巧破了一桩又一桩的奇案、要案,而两个人在多年的相处中,从工作伙伴到亲密爱人,从对彼此傲慢和偏见到最后难舍难分,成为真正的夫妻,原来一切早被德行高的星云大师算定,两人之间的注定是绝配!     5、本文依托于女主和男主各自特殊的身份,由卑微到高贵,又到平凡,让读者切身体会到高尚的品格和纯真的爱情。     6、本文的每个单元剧都引人入胜,紧张刺激,可观性强,因为是单元剧,可以根据适当的情况,而增加卷数或续集,每一个案子的背后都暗含世间的哲理和对人性的拷问。     故事前提:     1、法医实习生秦锦绣跟随老师为一具出土千年的老和尚肉身做鉴定,意外在老和尚身上发现一串佛珠而穿越异世。     2、穿越后的秦锦绣成为一品棺材铺店主秦九的女儿,嫁给了万县的父母官,人称鬼县令的方正。     3、方正的母亲当年独自一人来到万县的落花镇,重病而亡,秦九见其可怜,送给其母一副薄皮棺材,其母入土后,被盗墓贼盗取尸体,企图配冥婚,正因此,阴差阳错地救了在棺材中出生的方正。     4、方正被灵归寺的星云大师所救,养大后考取功名,本应是状元之才,却因为自己不吉利的身世而屈居探花,并派回万县为县令,人称鬼县令。     5、万县衙门既寒酸又偏远,有两名衙役,一个是忠厚朴实的唐狄,一个是机灵聪明的王汉,还有一名顾师爷,顾师爷有一女儿,名顾砚竹,顾砚竹性情婉约,方正暗恋在心。     6、但星云大师在圆寂前,竟然要求方正迎娶秦锦绣,方正不情愿,却只能硬着头皮同意,秦锦绣也一心想找寻那串带自己穿越而来的佛珠,无心方正,正好顺手推舟,两个本不是一路的人,却开始了契约婚姻的旅程。           第一百五十六章 意外(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林叔?”秦锦绣疑惑地唤道。     “哦,”林叔缓缓回神,恢复慈祥的神色,低沉地说:“方大人的身世真是世间少有,我年过半百,也从未听闻,倒是让人生出几分哀愁。”     “林叔不觉得犯忌讳?”方正迟疑地问道。     “怎么可能?”林叔缓缓摇头,额头上淡淡的刀疤也随着微微跃动,“方大人的母亲能有如此坚强的毅力在棺材里生下孩子,连鬼神也为之敬畏,我怎么会忌讳?”     方正欣慰地舒展眉目,“没想到林叔还是开通之人。”     “我前半生身不由己,罪孽深重,如今想起来,好羞愧。”林叔沉重地叹息,“比起一个方大人的母亲,我真是自惭形愧。”     “林叔过谦了,佛祖有言:一进佛门,莫问前世。”方正坦言,“既然我们同在灵归寺内,自然少去世俗的目光。”     林叔却愁眉不展,陷入沉思。     秦锦绣一直没有说话,紧紧盯着林叔的每一个微表情,试图从中找寻什么?     但林叔似乎有所察觉,缓缓舒展眉头,合上双眼,依旧无声无息。     令狐秋和顾砚竹也面面相觑,屋内瞬间静了下来。     忽然,门外传来灵元的声音,“阿弥陀佛。”     “灵元?”方正竖起手指,轻轻抵在唇边,示意其别打扰到闭目养神中的林叔。     会意的灵元做出了请的手势,将方正、秦锦绣、令狐秋和顾砚竹请到禅房外。     “方大人,听闻曹将军和刘巡防的尸体已经在后山火化,那此案?”灵元眉目纠结,“过两日,就是五年一度的无遮大会,可是不知道灵归寺什么时候才能恢复往日的平静,无遮大会是否能顺利举行?”     “此案……”方正刚开口,就被秦锦绣将话抢了过去。     “当然能了。”秦锦绣连连点头,“五年一次的盛事,自然不能耽搁。”     “秦锦绣说得对。”令狐秋眉飞色舞地随声附和,“听闻无遮大会是佛家最盛名的集会,非常热闹,我自然是要见识一下的。”     “对,对,我们都见识一下。”秦锦绣俏皮地点头。     “好,那我就吩咐弟子们准备了。”灵元缓缓应允。     可是秦锦绣歪着头,小声地问道:“到底什么是无遮大会?无遮?难道不穿衣服?”     “噗……”一向矜持的方正也忍不住地勾勾嘴角,抿嘴苦笑,秦锦绣总是这么率真,若是寻常女子,即使不懂,也会掩盖自己的无知,但秦锦绣却一反常态地询问,丝毫不避讳,孜孜不倦的态度让人爱不释手。     棺材铺家的女儿就是与众不同!方正的心里装满了对秦锦绣的爱意。     而此时的秦锦绣却是一副满脸无辜的样子,“怎么了?难道你们也和我一样,不知道无遮是什么意思?”     “你……”令狐秋瞪大双眼,惊讶地高举手臂环绕一周,最后停留在秦锦绣身上,“整个灵归寺,似乎只有你一个人不知道吧?”     “是呀,虽然我不知道无遮大会什么意思,不过这名字听起来,还是挺吸引人的。”秦锦绣厚着脸皮、一本正经地回应。     “哈哈。哈哈。”令狐秋朗朗大笑,“秦锦绣,你真是好特别,好可爱,你既然不知道无遮大会是怎么回事,还说得头头是道,像是知道似的。”     “笑什么笑?”秦锦绣白了令狐秋一眼,“有什么好笑的?我是仵作,又不是尼姑,天底下的事情那么多,我怎么可能样样都懂呢?有句话叫做学海无涯苦作舟,你懂不懂?我从小可是个勤学好问的好学生,你懂什么,切……”     秦锦绣又狠狠地剜了令狐秋一眼,这个家伙,总是让自己下不来台,真是讨厌。     还是方正好,时时刻刻包容自己,秦锦绣投给方正一个甜美的笑容。     方正暖意融融。     顾砚竹急忙递给令狐秋警示的眼神,又拉住秦锦绣的手,故意提高声调道:“锦绣姐,你不要误会,令狐大哥没有嘲笑你的意思,不过是开玩笑罢了。”     “是呀,是呀。”令狐秋这才反应过来,不停地为自己解释,“我只是开个玩笑,秦锦绣不要那么小气呀。”     “少来,我就是小气。”秦锦绣不依不饶地噘起小嘴。     “我错了,还不行吗?”机灵的令狐秋可怜巴巴地摇晃着秦锦绣的手臂。     “哎,哎,别这样。”秦锦绣被摇得心烦意乱,“算了,算了,我才没工夫和你生气。”     “太好了。”令狐秋激动地抱住秦锦绣。     弄的秦锦绣不知所措,挣扎地躲开了。     方正脸色一沉,清冷的眼神瞄过令狐秋,最近他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儿?一定要保护好锦绣,千万不能给居心不良的人可趁之机。     令狐秋却挑衅地应下了方正明烈的眼神,一场无声的较量,似乎从此时,拉开了战幕。     “阿弥陀佛。”灵元上前一步,缓缓而言,“方夫人性情率真,的确令人佩服,这无遮大会并不神秘,只是布施僧俗的大会,就是众僧人在一起探讨佛法,畅所欲言,是佛家不可多得的盛事,寻常百姓并不知晓,灵归寺虽小,但毕竟也供养着神像佛祖,所以也会召开无遮大会。”     “哦,明白了。”秦锦绣恍然大悟,“无遮大会就是没有等级、平等自由、自我检讨的大会。”     “对,就是这个意思。”令狐秋讨好地靠近秦锦绣,“没想到你的理解能力这么强,真厉害。”     “哎,哎,少拍马屁呀,注意你的钦差大人形象。”秦锦绣扫了令狐秋一眼。     “对,我差点忘记了,我是钦差。”令狐秋郁闷地清了清嗓子,“方正。”     方正不卑不亢地拱起双手,“钦差大人请吩咐。”     “本钦差命令你在无遮大会上,必须找出杀害刘巡防和曹将军的凶手。”令狐秋大声说道:“能做到吗?”     “好。”方正抬起头,冷冽地回应:“一定做到。”     “好,那本钦差就拭目以待了。”令狐秋洋洋得意。     “一定不会让钦差大人失望。”方正郑重的重复后,拉起秦锦绣的手,头也不回的消失在回廊的深处。     “阿弥陀佛。”灵元轻轻坦言,“看样子,方大人生气了。”     令狐秋和顾砚竹四目相对,没有言语。     阴暗的禅房内,林叔突然间睁开双眼,眼中却噙满氤氲的泪水,给扑朔迷离的案情蒙上一层更加神秘的面纱。     ******     “喂!”秦锦绣推了方正一下,“你想什么呢?”     “没什么。”方正溺爱地将秦锦绣搂在怀里,紧贴着其柔柔的长发,柔声说:“锦绣,以往都是我不好,等我们回去,再补办个一次洞房花烛,怎样样?”     “洞、洞房?”秦锦绣怔住了,声如细蚊,“这样不好吧?”     “锦绣。”方正轻轻一吻啄在秦锦绣的额头上,“我的意思是:我们一定要在岳父大人和莲姨面前拜堂,再喝下合卺酒,成为真正的夫妻。”     “这个……”秦锦绣犹犹豫豫,虽然自己已经从心底接受方正,爱上方正,但是要成婚?秦锦绣还是有些忐忑。     “锦绣。”方正加重了手中的力道,“难道你不愿意吗?”     “不是……”秦锦绣脱口而出,心底装满苦涩,若是没有时空的差距,若是没有轮回的差错,自己和方正又何必苦苦煎熬?只是……     秦锦绣轻轻倚在方正怀里,千言万语化作唇边的缠绵深吻,不愿松手。     方正更是惊喜地追随秦锦绣的节奏,不断入侵更深的领域。     “嗯。”秦锦绣渐渐招架不住,由最开始的主动索取转为步步后退,直到无路可走,任由方正的索取。     “锦绣。”方正用仅剩的最后一分理智,止住了不安分的想法。     “嗯。”秦锦绣重重地喘息,小脸潮红。     “锦绣,我们生个孩子吧。”方正微笑着说。     “才不要。”秦锦绣坚决地摇头,“我怕疼,不要生……”     “不会疼的。”方正刮了下秦锦绣的鼻尖,“到时候,我亲自为你接生,保证你一定不会疼的。”     “骗人,不要。”秦锦绣羞愧地避过方正炙热的眼神,“哎,这里可是灵归寺,你别胡思乱想啊。”     “食色性也,人之常情,佛祖也会理解的。”方正大言不惭地说。     “得了吧,少贫嘴。”秦锦绣小手一挥,嘲笑道:“等三日后的无遮大会,你将这段忏悔一下,不许隐瞒佛祖。”     “知道了。”方正温润而语,“不过,你也有不轨的心思,是不是和我一同……”     方正瞄了瞄秦锦绣娇柔的小脸,顽劣地眨动明亮的双眼。     “我是受你的蛊惑才会情不自禁……。”秦锦绣扬起脸,清了清嗓子,“佛祖是不会怪罪我的,不过,如今最棘手的,不是无遮大会,而是要抓住凶手。”     “是啊。”方正一想到令狐秋趾高气扬的神态,更加握紧秦锦绣的手。     “他也来个限时破案,真是起幺蛾子,我看他是欠收拾了。”不明真相的秦锦绣大声埋怨,“不过还好,我今日有个重大发现,保证我们三日内定能抓到真凶。”           第一百五十七章 灵元(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你发现了什么?”方正惊讶地看向秦锦绣。     秦锦绣谨慎地朝窗外看了看,压低声音,“我们一起去后山瞧瞧?”     方正停顿了半分,缓缓点头,“好。”     两人会意而笑,十指紧扣地走出房门。     谁知道刚推开门,刚好迎上前来的令狐秋和顾砚竹。     方正刻意地挡在秦锦绣面前,“你们来做什么?”     “方大哥,我们来找你们去后山逛逛。”顾砚竹淡然地说。     “好呀。”秦锦绣微笑,“我们刚好也要去后山。”     “是吗?”令狐秋眉开眼笑,“秦锦绣,我们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呀。”     “呃。”秦锦绣立刻瘪住了小嘴,含含糊糊地说:“谁跟你心有灵犀,我倒是觉得咱们俩是身无彩凤单飞翼?”     “单飞翼?”顾砚竹掩住口鼻,忍住笑意。     方正的嘴角也是微微上扬,傲气地扫过满脸无奈的令狐秋。     令狐秋不服气地喃喃自语,“怎么能是单飞翼呢?凤凰用一个翅膀是飞不起来的。哎,秦锦绣,我看你是忙糊涂了,改日,我将父王的凤凰祥图拿来让你看看,你就知道凤凰的翅膀有多美丽了,双飞翼才是最好的,对了,那个凤凰祥图可是绝世绣品,当年……”     秦锦绣厌烦地捂住耳朵,根本对令狐秋的话语丝毫不敢兴趣,与方正默默对视后,悄悄地向远处移动。     而令狐秋依然沉浸在自我墨迹和陶醉中,“这凤凰祥图是用金线和孔雀毛织成的……”     “令狐大哥,别说了,我们快走吧,再晚会,就追不上他们了。”顾砚竹拽了拽令狐秋的衣袖,低声提醒。     令狐秋停止了嘟囔,缓缓抬起头,只见眼前已经空无一人,方正和秦锦绣早已离去。     “哎,等等我,等等我。”令狐秋伸出长长的胳膊,在空中乱抓,“真是岂有此理,真是太不把本钦差当回事儿了。”     “快走吧。”顾砚竹紧迈了几步,走向后山。     后山风景素雅,隐在翠绿中的一块儿焦土,尤其的突兀。     “刘巡防和曹将军的骨灰送走了?”秦锦绣挑眉问道。     “张伦已经准备妥当,明日启程进京。”令狐秋缓缓点头。     “那就好。”秦锦绣转过身,不再理会令狐秋。     “哎,秦锦绣,别那么小气行不行?”令狐秋挡在秦锦绣和方正面前,“我也没有办法,我毕竟是钦差,必须要给皇上大伯和曹贵妃一个交代的,张伦此番护送曹将军的骨灰回京,势必要禀告案情的进展,所以我……”     令狐秋无奈地摇头,“你们放心,即使在无遮大会上没有抓到凶手也没有关系,我还有办法拖一拖的。”     “谢谢你,令狐秋,我并没有怪你。”秦锦绣露出明媚的笑容,“你毕竟替我们和灵归寺挡过了一劫,我了解你的苦衷。”     方正也轻轻点头,抛去私情,令狐秋的限时破案是合情合理的。     “你看,我就说方大哥和锦绣姐不是小气的人,你还不信,这下子放心了吧。”顾砚竹大声说道。     “对,对,倒是我小家子气了。”令狐秋露出纨绔的笑容。     “你放心,我们尽力在无遮大会上逼迫凶手现出原形。”秦锦绣眯起双眸,坚定地说。     “你们有新线索?”令狐秋不解地问道。     “新线索倒是有几个,只是不知道……”秦锦绣瞄向神色凛然的方正。     “你我是夫妻,难道还有什么不能说的吗?”方正深情地望向秦锦绣。     “第一个便是:我发现灵元和灵若的关系非同一般。”秦锦绣沉稳地说:“他们之间虽然话语很少,大多数是用眼神交流,而且灵元对灵若极其信任,并非像他所说,对外来的僧人不了解。”     “但是这又能说明什么?”方正微微抬头,“我听灵元提起过,灵若是所有弟子中佛学造诣最深的弟子,自己的修行甚至高过四大弟子,不过屈居四大弟子身下罢了。”     “这至少可以证明,刘巡防被杀那天晚上,灵元和灵若的不在场证据有疑点。”秦锦绣一语道破,“他们或许在说谎。”     “灵元不可能是凶手,灵若左手又不能做重活,绝对不可能是他们。”方正眸光阴暗地看向秦锦绣,“灵归寺有不成文的规矩,每个守夜的僧人,在夜里都为所有的油灯增添香油。当时灵若去给灵元房中的油灯里添香油,这是说得通的。”     “可是……”秦锦绣焦急地回应。     方正却避而不答,显然对灵元敬重有加。     “我觉得此案不简单,凶手不但性情缜密,而且手段残忍,隐藏如此之深,一定并非善类。”顾砚竹低沉地说。     “正因为如此,我们才不能感情用事,免得抓错一个人,辜负百姓的信任。”秦锦绣苦口婆心。     “但是刘巡防和曹将军这种人,本就该死。”令狐秋和方正同有嫉恶如仇的情怀。     “呃。”秦锦绣愣住了,“她们该死,那也要有法可依,绝对不能滥杀无辜。”     “知道了,知道了。”令狐秋深受江湖之中恩怨报仇的影响,一时间难以琢磨透彻有法可依的含义。     方正一直默不作声,等待着秦锦绣。     秦锦绣娇柔而语:“我仔细观察过灵归寺内,所有左撇子的人,有灵元、灵若、林叔、灵智、还有方正。按照刘巡防的被杀情况上看,凶手极有可能就在他们之间,但是杀害曹将军的凶手,暂时还没有线索。”     “什么?”令狐秋吃惊地指向方正,“今日我真是见识了,什么叫做大义灭亲。”     方正却笃定地说:“我自幼就认识灵元,他根本不是左撇子。”     “不,他是十足的左撇子。”秦锦绣淡淡地回答:“你们仔细看看灵元的僧袍,僧袍的左边磨损比较重,而右边却完好如初,说明他常用左手。”     “那就奇怪了,既然他是左撇子,为什么要隐藏起来。”方正疑惑不解。     “那是因为他觉得世间的一切都不能乾坤颠倒,左就是左,右就是右,所以强迫自己用右手。”秦锦绣坦然解释,“但我敢确定,他一定是天生的左撇子。”     “为什么?”令狐秋和顾砚竹异口同声地问起。     “你们仔细回忆,灵元每次在说:阿弥陀佛四个字的时候,总是先抬起左手,再出右手,而且在他紧张的时候,他的左手会习惯性地伸出来,左手的速度,总是快过右手。”秦锦绣一下子举了好多例子。     “还记得灵元当初在磨坊见到曹将军血肉模糊的时候,曾经伸手指向磨盘上的官服吗?”秦锦绣看向方正,“当时,他站在你的身边,抬起手臂后便晕倒在地,他抬的便是左手。”秦锦绣眸光神驰地说:“这是人的一种本能反应,在情绪波动时,会表现出最原始的本能,这种本能没有任何掩饰,相当的真实。那日灵元便是如此。”     “但这些都是你的猜错,你并没有证据?”方正不得不承认,秦锦绣说得有几分道理,心中似乎开始动摇。     “我当然有证据。”秦锦绣端方正直地从怀中取出几颗发黄的小青豆。     “这不是前几日吃的小青豆吗?”令狐秋咽了咽口水,灵归寺虽然餐餐素食,但从未重样儿,味道还比较不错。     “对,这是我让晓晓在灵元房中找到的,他用右手根本握不稳定筷子去夹青豆。”秦锦绣微笑,“以为灵元是左撇子,自然擅长用左边使用筷子,晓晓也可以确定,灵元在禅房内是用左手吃饭、左右敲打木鱼的。”     方正神色凛然,“我问过灵忘,那天傍晚,他和灵智一路挑水过来,期间见过灵元、晓晓和马伯,但都是偶遇,一走一过,他们根本没有机会往水中加盐,他们更不知道我们用水的用途,所以我觉得可以排除。”     方正恍然大悟,凌厉的眼神四处张望,最终落在暗影下的地藏菩萨神像。     秦锦绣会意地点点头,随手端起烛台。     两人缓缓朝神像后面走去。     伴随着摇晃的烛光,方正谨慎地拉起了厚厚的帷帐。     掩盖之下,一滩黑色的血迹呈现在视线之内。     “对,就是这里。”秦锦绣弯下腰,细细察看地上的血迹。     方正抬头看了看石梁的位置,缜密地推测,“按照大致的位置,凶手应该是从正殿的后门进来的,不过,我还是不敢确定,难道凶手害死曹将军之后,就带着这半截尸体,从磨坊一路走到正殿?最后将尸体藏在神像后面?”     “极有可能。”秦锦绣指向血迹里沾染的小蚂蚁,“你看,能将外面的蚂蚁引来,说明当日凶手杀了曹将军之后,就将半截尸体藏在了这里,然后趁着所有人都在忙碌时,完成最后的仪式。”           第一百五十八章 灵元(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你什么时候发现的?”令狐秋惊讶地问道:“我们一直在一起,我怎么没有发现灵元师傅的异常?”     “我是在林叔禅房门口发现的。”秦锦绣坦言,“那蛛丝很细,如果不仔细看,根本看不到。”     “那你是怎么看到的?”令狐秋依旧不解,“莫非你有透视眼?”     “少来。”秦锦绣白了令狐秋一眼,“我也不是妖精,怎么会有透视眼?真是的。”     令狐秋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开个玩笑。”     一旁的方正面带惆怅,“她是看到了蛛丝反射的银光。”     “对,就是银光。”秦锦绣为方正点了一个大大的赞,“自从进入灵归寺以来,我发现灵元是非常爱洁净的人,他是绝对不会穿沾染到蛛丝的衣裳,所以我猜测,他应该不知道自己身上挂到了蛛丝。”     “那草灰呢?”顾砚竹的指尖无意间略过低矮的树丛,“寺内也同样生火做饭,今日我还看到灵元去厨房巡视素餐,拿什么证明,他鞋底的草灰是来自废弃的小厨房?”     “这非常简单。”秦锦绣扬起手中的取证袋,捏出几粒灰砾,仔细地说道:“我问过灵忘,他说如今寺内烧的柴火,都是今年春天和夏天晾晒的野草,这样的野草湿气重,用来生火做饭,留下的草灰颗粒会特别松软,但这几粒特别硬,应该是陈年的草灰。”     秦锦绣又面向方正,“我记得,你曾经说过,那个废弃的厨房已经好多年不用了,因为有人曾经在那里熏染过荤腥的肉食,所以被当年的住持以破戒为由,封存了小厨房。”     “是的。”方正轻轻点头,转而脸色微变,“我明白了,当年破戒的僧人熏染肉食是用香梨茶果树的枝条生的火,所以留下的灰烬与今日的大有不同。”     秦锦绣微微颌首,“正是如此,我们那日蒸骨验尸,怕污了尸骨,所以彻底清扫了废弃的厨房,灰烬已经打扫干净,所以灵元若是后去,是不会沾染到蛛丝和草灰的。”     “那他一定是在我们之前到的小厨房,将白盐撒到刘巡防和曹将军的尸骨上。”令狐秋笃定地说:“所以他的鞋上才会沾了草灰。”     “他为何要在刘巡防和曹将军的尸首上撒盐?”令狐秋眉峰陡立,“他当时并不知道我们要蒸骨验尸?”     “灵元天资聪颖,或许他看出了我们的企图。”秦锦绣淡定地看向笼罩在晚霞下的灵归寺,神色凛然。     “但是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方正低下头,“他只是一个足不出户的僧人,与曹将军和刘巡防无仇无怨。”     “或许他有难言之隐。”顾砚竹深知方正和灵元之间深厚的情谊,低声劝慰,“又或许他在袒护凶手。”     “灵若?”秦锦绣将话挑明,“灵若虽然右手受过伤,左手不大灵活,但若是有人接应,杀掉刘巡防也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你的意思是灵若和灵元都是凶手?”方正脸色泛白。     秦锦绣没有正面答复方正,而是蹙眉说道:“其实,我们一开始的方向是没有错的,只不过被一桩接一桩的迷雾所蒙蔽,但直觉告诉我,我们离真相已经不远了,方正,我知道你和灵元之间的情谊,也知道灵元的为人。但每个人的心底都藏着独自的小秘密,每个人的心底都住着一个丑陋的自己。无论外表多么光鲜靓丽,谁也逃不脱宿命的安排。”     方正怔住了,微微张开的醉,缓缓闭上,眼神中漾满了痛苦。     秦锦绣轻轻握住方正的手,柔声说:“不管灵元是不是凶手,如今看来,他都有很大的嫌疑,为了灵归寺,为了星云师傅,你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强大的情感会影响你正确的判断力。”     “那我该怎么办?”方正有些不知所措。     秦锦绣细心开导,“你有没有发觉灵元和以前不同了?”     “他……”方正陷入深深的回忆中,“灵元长我几岁,从我记事起,他就已经在灵归寺为僧了。”     方正如玉的脸上挂着一丝欣慰的笑意,“当年,我还羡慕他是一名真正的僧人,而我不过是个俗家弟子,吵着要星云师傅为我剃度。”     “你们都是被星云师傅带大的?”秦锦绣心疼地问道。     “嗯。”方正点点头,“星云师傅曾经说:我和灵元各有各的命运,他一生只能与佛有缘,而我红尘未断,只能再入凡世。”     “灵元从小就聪慧,非常刻苦,若是同我一起考取功名,也会榜上有名。”方正直言,“不过,自从我离开灵归寺进京赶考之后,我们就很少见面了。这次回来,我觉得他愈发沉稳,不像当年那般爽快,好像有什么心事。”     方正的脑海中浮现出灵元那张老气横秋的脸庞,不禁感慨万千。     “星云师傅去世后,灵归寺所有的重担都压在灵元身上,他也的确不容易。”秦锦绣忧心忡忡地应道。     “是呀,灵归寺原本是个香火旺盛的寺庙,后来几度沉浮,变得异常的冷清,星云师傅再世时,最大的心愿就是恢复灵归寺当年的喧嚣。”     方正语调凄凉,“只是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灵归寺虽然年代久远,但已经远远比不上那些近年来,各地乡绅花重金修建的寺庙。”     “所以,星云师傅才不惜苦苦修行一生,浇筑金佛肉身舍利?”顾砚竹凝重地说道。     “我想,星云师傅的确有心如此。”方正释然地看向秦锦绣,“不知道,你能否将星云师傅的临终书函让我一看?”     “这……”秦锦绣犹犹豫豫,不忍心拒绝方正。     方正见秦锦绣面带不安,怕其为难,转而望向远处的树林,“对了,经你提醒,我倒是觉得,灵若的性子与灵元有几分相像,但他们之间有什么秘密,我也不得而知。”方正的心底开始动摇。     秦锦绣十分感激方正的理解,心里装满感动。     “林叔?”秦锦绣突然一语,惊了方正、令狐秋、顾砚竹三人。     “其实,本案又回到了原点,灵归寺一向宁静,自从铸造金佛之后,一切发生了变化,连石梁都不能预知天气,既然一切劫难皆因金佛而起,那我们还应该从金佛下手去查案。”方正望向如同家一般的灵归寺,心里苦涩无比。     “不错。”令狐秋随即点头,“既然灵元、灵若、林叔都有嫌疑,那我们可以分别试探他们,逼迫他们露出马脚。”     “只是林叔他身子孱弱,恐怕……”顾砚竹谨慎地摇头,“我觉得此事与他无关。”     “不,真相只有一个,有时候,恰恰与我们想的相反。”秦锦绣眸光一闪,“我猜,林叔根本不是什么仆人,他就是捐助金佛的真正恩客。”     方正脸色微变,眉目微拧。     “你还记得他曾经说过的话?”秦锦绣殷切的问道。     “他说年轻时,曾经在边界遇到劫匪,险些丢了性命?”方正喃喃自语,“他额头上的刀疤,正是那个时候留下的。”     “劫匪?曹家是将门之后,一直镇守边界。”令狐秋震惊地掩住口鼻,“莫非他们之间有过恩怨?”     “如此看来,一切似乎顺理成章,那灵元又为何卷入其中?”方正目光低垂,“但是,我们手中没有证据。”     “只要锁定了嫌疑人,就一定会找到证据。”秦锦绣执着地慰藉方正,“不管凶手是谁?我们一定尽力让他们自己认罪,毕竟此案特殊,刘巡防和曹将军也不是什么好人,有一种罪犯,都是被坏人逼出来的。”     “说得好,不过,等等。”令狐秋抬起手臂,大声喊道,“你们别忘记还有账册,能知晓曹将军贪腐卖官的直接证据,想必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这才是刘巡防和曹将军来灵归寺的真正原因。”顾砚竹惊呼。     秦锦绣自言自语,“刘巡防是慕名金佛而来,张伦提及过,刘巡防极其爱财,尤其爱金子,我知道了。”     秦锦绣看向方正,“刘巡防并非灵元所说,精通佛法,而是贪恋金佛。”     “金佛?”方正陷入深深的沉思,金佛在自己心中重如千斤,那可是星云师傅的肉身舍利。如果刘巡防真的有心对金佛不利,灵元的确有理由将其杀死。     方正的手心里满是冷汗。     “哎,真是太复杂了。”令狐秋伸了个懒腰,“时辰不早,我们还是回寺吧,今日,灵忘说,还要给我煮香梨茶果的热茶呢。”     “对啊,香梨茶果。”秦锦绣想起在佛堂里发现的香梨茶果,“寺庙中的香梨茶果都贮存在哪里?”     “那里。”方正高举手臂,指向灵归寺后门附近的空地。     “那是菜地呀。”秦锦绣定睛望去。     “菜地的旁边,紧挨着寺内的石墙,有一个地窖。”方正解释,“里面冬暖夏凉,用来贮存蔬菜和瓜果。”     “我们去看看。”秦锦绣意蕴深藏地盯着远处,眸光冷冽。     “好。”方正默然地点点头。     四人迎着和煦的夕阳,缓缓走下后山。           第一百五十九章 地窖(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四人小心翼翼地走入地窖,立刻被眼前的景象所震撼。     地窖又宽又大,其中的一个角落里堆满了香梨茶果,另一边堆积着从菜地里收割的新鲜蔬菜。     地窖的石壁上还遍布着大小不一的洞口,增添地窖的神秘色彩。     "你确定这是地窖?"秦锦绣看着用坚硬岩石堆积而成的偌大地窖,瞪圆了双眼,这也太气派,太大了吧,哪里是地窖,分明是洞穴。     "当然确定。"温润如玉的方正轻轻点头,"小时候,星云师傅在田地里劳作,我就躲在地窖里玩闹,有一次,我在地窖里玩累了,就睡着了,害得星云师傅找遍了整个灵归寺,最后才想起来,我似乎在地窖里一直没有出来,据他说:当他找到我时,我睡得正香,怀里还抱着一袋香梨茶果。”     方正语气放缓,嘴角上扬,抚摸着冰冷斑斓的石壁,幼年的一幕幕都呈现在眼前,原本凌乱的心情变得愈加沉重和伤感。     秦锦绣的心被深深地刺痛,若是自己和方正的命运没有颠倒轮回,方正的童年便不会充满凄凉和无趣,也不会养成自幼孤冷自卑的性情。     说到底,是自己欠了他,是自己占据了原本属于他的美好时光。     秦锦绣心痛地拂过方正的手掌,千言万语化作唇边的轻柔一句,"都过去了。”     "嗯。"方正欣慰地点点头,自己心中竟然有丝庆幸,当年星云师傅没有同意自己剃度为僧,若是自己真的成为了和尚,如何能认识芳润似兰蕙,清逸若云霓的秦锦绣呢?     真的要感谢上苍,感谢星云师傅。     一生之中最幸运的事情,便是遇到真正懂自己的那个人。     方正觉得,自从遇到秦锦绣,自己的天空不仅不再是灰色,而且变得色彩斑斓,丰富多彩。     这就是爱的滋味。     而一旁的令狐秋却不停地东张西望,啧啧赞美,"哇,这个地窖好大,比皇宫里的冰窖还凉快,真是个好地方,没想到小小的灵归寺竟然是块宝地。”     顾砚竹也连声称奇,"难怪百姓们都说,灵归寺是夏日里避暑的好地方,我还以为是因为灵归寺处于半山腰上,又是石头所垒,才会冬暖夏凉,原来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指这个大地窖。”     "不错,如果赶到夏季,雨水充盈时,这里的石壁会渗出水来,所以每个前来上香的恩客,都会自带水囊,接点清泉回去。”     "哦,还有这样的典故。"秦锦绣伸出手臂,缓缓触及湿润的石壁,迟疑地问道:"不对,这地窖不像是人工开凿的,难道是溶洞?”     "溶洞?"令狐秋和顾砚竹异口同声,面带惊讶的呼叫。     “什么是溶洞?”令狐秋低声问道。     秦锦绣抬起头看向顶部,只见阴暗的洞顶上面竟然有一层茂茂密密的小水珠,时而还能听到嘀嗒嘀嗒的响声,果然是绝妙的好地方。     秦锦绣沉思片刻,随即俯身捡起一小块块小钟乳石,"溶洞是石灰岩经过长期溶蚀而形成的,是大自然的杰作,纯天然形成的,只不过,这个溶洞形成的年代不长,地下水的溶蚀尚浅,很多钟乳石还在生长阶段,若是再过上千年,上万年,或许这里就已经是怪石林立、千姿百态了。”     “好希望能看到那一天。”令狐秋虔诚地祈祷,眼神发亮,"石头还能生长?”     “那当然了,只不过生长的速度非常缓慢,我们和它比起来,不过是沧海一粟罢了。”秦锦绣颇有感慨地回道。     听过秦锦绣的话,令狐秋神色凝重地盯着石壁,默不作声。     方正微笑得点头,"锦绣,虽然你读书少,没想到懂得还很多,不错,你说得对,这个山洞的确不是人工开凿的,而是天然的山洞。”     方正低声解释,"我听星云师傅说,当年,灵归寺的先祖在后山劳作时,曾经不小心掉入山洞,才无意间发现这个好地方。”     “这个溶洞有多大?”秦锦绣迟疑地问道。     "嗯,还是很大的,来,我带你们四处走走。"方正始终紧握着秦锦绣的小手。     "好。"秦锦绣瞬间想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明媚的眸光渐渐变得幽暗,失神地紧跟上方正的脚步。     方正端起石壁上的小油灯,带着大家绕过一段狭长的过道,缓缓走向地窖的深处。     "哎,这里好像是水流云在下面的山洞呀。"令狐秋仰望着四周,发出感慨。     “的确很像。”顾砚竹也微微点头,“只不过水流云在的山洞要更大些。”     地窖内瞬间变得寂静,只听到似有似无的水声。     秦锦绣猛然觉悟,"我知道了,这个地窖是小葫芦的形状,前面的山洞比较大,这里的山洞比较大,”     "不错,正是如此。”方正溺爱地拂过秦锦绣的发髻。     “这里真是个好地方,回京后,我一定告诉皇上大伯,让他也来瞧瞧。”令狐秋依然沉浸在喜悦中。     “算了吧。”秦锦绣摆了摆手,“灵归寺的庙太小,承受不住天子来访,再说了,如今这灵归寺处处血腥,多不吉利,我估计,任凭你如何说,皇上也是不会来的。”     “你说得也对。”令狐秋眼神闪亮,“秦锦绣,你真善解人意呀。”     “切。”秦锦绣白了令狐秋一眼。     令狐秋委屈地看向顾砚竹。     顾砚竹急忙上前,柔声道:“锦绣姐,令狐大哥没有说错呀,你本来就非常善解人意,讨人喜欢。”     “砚竹?”秦锦绣上下打量顾砚竹,“你什么时候也变得油嘴滑舌了?”     弄得顾砚竹不知所措,“锦绣姐……”     “你似乎有些不大对劲呀?”秦锦绣慢条斯理地说。     “哪有?”顾砚竹掩饰眼中的慌乱。     “还说没有,看,你的脸都白了。”秦锦绣故意大声。     “真没有。”顾砚竹避过秦锦绣的追问,转而指向大小不一的小洞,“方大哥,这些洞是做什么的?”     “嗯。”方正认真地解释,“不过,我小时候在这里玩耍时,发现有些小洞里有飕飕的风声,我估计应该是通风口,或许从这里可以通往后山的某个地方。但洞口都太小,也只能钻进一只兔子,所以,到底怎么样,我也不大知道。”     “哦,原来是这样。”顾砚竹盯着石壁上的小洞,“或许真如锦绣姐说的,这个溶洞的时间还太短,还没有长好吧。”     “呃,其实岩石的生长并非像你们想的那样神奇。”秦锦绣蹙眉走向石壁前,仔细地倾听眼前的洞口。     “真的有风吗?”令狐秋也好奇地走了过去,在石壁前竖起了耳朵。     “怎么样?听到了吗?”方正微笑着望着秦锦绣。     秦锦绣落寞地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听到,只有滴答滴答的水滴声。”     “是呀,什么也听不到。”令狐秋也拍着手,失落地站起身,小声地嘟嘟囔囔,“什么也听不到,我连水滴声都没有听到,却好像闻到了檀香的味道。”     “你说什么?”秦锦绣激动地看着令狐秋。     “我说什么也没听到。”令狐秋被张牙舞爪的秦锦绣吓到了。     “不对,不是这句。”秦锦绣大声道:“还有一句。”     “我连水滴声音都没有听到。”令狐秋木讷地看着秦锦绣,面带羞愧,“你别笑话我,我真的没听到水滴的声音。”     “不对,不对。”秦锦绣连连摆手,“不是这句。”     “那是什么?”令狐秋挠着头,歉意地说:“我也不记得自己到底说过什么了。”     秦锦绣缓缓闭上双眼,努力回忆令狐秋说过的话语。     “锦绣姐,令狐大哥好像是说:他什么也没听见,没看见,不过,他好像闻到了檀香的味道。”     “对,就是这句。”秦锦绣眼神发亮,“还是砚竹的记性好,对令狐秋更好。”     顾砚竹苦涩地低下头,偷偷瞄过令狐秋。     只是令狐秋的满腔心思都在秦锦绣身上,根本没有顾忌到自己。     顾砚竹脸色苍白,心底那道永远难以愈合的伤疤上血流泉涌,最后化作寸寸伤心,融入到梦里。     “到底什么意思?”方正奇怪地看向秦锦绣。     秦锦绣眸光低垂,语调偕婉,“难道,你们忘记了案情吗?”     “案情?”方正脸色一惊,“你的意思是?”     秦锦绣坚定地点头,“这两起案件都属于密室案件,能在密封的狭小空间内,残忍的杀害刘巡防和曹将军,绝非一般的小毛贼。我猜想,或许有地道,地道直接通入寺内,凶手就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地情况下完成自己地狱判官的使命。”     “可是,这里有数不清的大小溶洞,你怎么知道从哪个洞口里能走出去?”令狐秋甩了甩的长发。     “香梨茶果。”秦锦绣一字一句。     “对呀,”方正醍醐灌顶,喜悦地说:“那日,在佛堂,灵元师傅已经指给我们方向。只是前几日事情太多,被耽搁了。”方正露出久违的笑容。     “可是……”一旁的顾砚竹焦虑地说:“这里的香梨茶果足足有上万斤,难道我们要逐一地搬开?”     “不必,你看这里。”秦锦绣抬起手臂,指向石壁。           第一百六十章 地窖(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这里怎么了?”令狐秋不解地皱眉问道。     “你们不觉得这里有什么特别吗?”秦锦绣眯起双眼,“再仔细看看。”     “特别?”令狐秋又一次仔细盯着堆积成小山一样的香梨茶果,“哪里特别呀?不过都是香梨茶果。”     细心的顾砚竹也凝神相望,“这里并没有挪动的痕迹,还有什么特别吗?”     而方正始终一言不发,剑眉紧锁,死死盯着堆积在石壁角落里的香梨茶果。     “你看呢?”秦锦绣满脸殷切地看向方正。     方正微微颤动,指向一袋香梨茶果,坚定地说:“问题出在这里?”     秦锦绣喜出望外,“既然你也这么想,那就证明,我的猜测没有错。”     方正会意地微笑。     “到底怎么回事?”令狐秋一头雾水地看向秦锦绣和方正。     秦锦绣微笑地指向香梨茶果,“我怀疑这里的某个洞穴会通到灵归寺内,凶手就是通过这里到达佛堂、禅房、磨坊和正殿内杀害刘巡防和曹将军的。”     “的确有这种可能。”方正神色凝重,“或许通往寺内的洞口就在这些香梨茶果后面的某个石洞里面,你们看。”     方正指向另一边的角落,“如今天气炎热,灵归寺相隔两三日便要蒸煮香梨茶果汤,而为了保持汤羹的鲜美,都会来地窖内取最新鲜的香梨茶果来做食材。”     “这能说明什么?”令狐秋满脸诧异。     方正沉稳地回答:“按照现在堆积的形状和地面上的痕迹来看,僧人应该是从左面拿走的香梨茶果。”     秦锦绣崇拜地看向方正。     顾砚竹眸光闪亮,“我明白了。方大哥的意思:这里阴凉潮湿,所以贮存在这里的香梨茶果水分足,特别重,按照常理,若是来取香梨茶果,应该从靠近洞口的右面拿起,而不是舍近求远,绕到左面。”     “不错,我就是意思。”方正缓缓颌首。     “不对呀。”令狐秋立刻反驳,“我怎么觉得左面或是右面拿,都无所谓呢。你看,从左面拿,虽然暂时麻烦费力些,但是以后却省力呀。”     “笨,真是太笨了。”秦锦绣大声数落令狐秋,嘟嘟囔囔地说:“难道你的脑袋是用来戴帽子的?”     “呃。”令狐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诧异地盯着秦锦绣,“戴帽子,我从来不戴帽子。”     “哎。”秦锦绣满脸嫌弃的模样看着令狐秋,“看来,我和你真是没有共同语言。”     “别呀。”令狐秋忙拉出秦锦绣的手,语气诚恳地说:“我这几天,太累了,没睡好,脑子有些锈住了。你再说一遍,让我仔细想想。”     “好,你仔细想想吧。”秦锦绣摆脱令狐秋的手,有气无力地回答。     一旁的顾砚竹忍俊不禁,“令狐大哥,你想想,这么一大堆香梨茶果,如果要吃完,是要花上整整一年时间的,等搬到左面的时候,香梨茶果的水分已经没有现在这般充盈,重量自然也轻了,虽然离着出口远,也是非常容易搬挪的。所以,按照常理来讲,是没有理由颠倒左右的。”     “哦,我明白了。”令狐秋恍然大悟地点了点头,“只是,你们说来说去,都是常理,这世上还有一些僧人,偏偏最爱不按照常理去做,这似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不错。”秦锦绣灵动地回应,“你说得对,常理推断只是破解案情中的一种手法而已,不能用于直接证据,但是常理推断是破案当中最重要、最直接的手段,一般来说,凶手在犯案时,都会有或多或少的紧张,这种紧张会影响到凶手的思绪,令他忽视最常规的理解和判断。”     “所以,我们在分析案情时,就应该仔细分析每个常规的现象,说不定里面藏着重要的线索。”秦锦绣侃侃其谈,阐述自己专业的观点,“这里还有个典故。”     秦锦绣语调迟缓地说:“曾经有个妇人,与邻村的男子张三相好,被丈夫李四发现,李四一气之下,偷偷尾随张三,将其杀死,又假装若无其事的样子,故意跑去张三家,去找张三。”     “那他岂不是自投罗网?”方正嘴角微翘。     “他本意是洗脱自己的嫌疑,但他一进张三院子,便大喊道:三嫂子,三嫂子在家吗?”秦锦绣扬起柳眉,“张三的媳妇一出来,便问什么事情,这时李四才问:张三在家吗?来找张三。后来张三的尸体被发现后,县令通过仔细询问,锁定了嫌犯李四。”     “哦,我明白了。”令狐秋大声说道:“李四的本意是找张三,他在院子里应该喊张三在家吗?但他知道张三已经被他杀死了,不可能在家,所以才会喊三嫂子在家吗?换句话说,他违背了常理。”     “对,这就是常理在案情发展中的重要性。”秦锦绣指向墙角,“香梨茶果的道理也是如此。”     “这里若是真有通往寺内的地道,那就太危险了。”方正脸色一沉,“寺中的僧人都是轮流搬挪香梨茶果的,难道他们都参与了凶案?”     “现在下定论还太早,先要找到地道再说,我去叫人,让侍卫将所有的香梨茶果都搬开。”令狐秋爱慕地看向秦锦绣。     “别……”秦锦绣阻止住令狐秋,“还是别打草惊蛇。我们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什么?我们?”令狐秋看了看堆积成小山的香梨茶果,又惊愕地看向秦锦绣,重复地说:“我们?”     “怎么了?”秦锦绣板起小脸,“哦,我差点忘记,你是金尊玉贵的小王爷,不过,那没关系,你站在一旁看着就行,我们来干活。”     “不是,不是。”令狐秋委屈地看向秦锦绣,“我不是这个意思。”     方正微微叹息,走向前去,“锦绣,你误会了,令狐秋的意思是:不能让你和砚竹劳累,我们两人干活没有问题。”     “对,我就是这个意思。”令狐秋朝着方正投去感激的目光,“我虽然是小王爷,但从小就被父王送进与世隔绝的大山里锤炼,哪里是什么金尊肉贵,还不如寻常百姓家的孩子,再说了,这样的粗活本应该都是男子干的,你和砚竹都是女儿家,我是怕累到你们。”     顾砚竹浅浅微笑,讨好的口吻说:“锦绣姐,令狐大哥虽然出身高贵,但没有一丝纨绔公子的习气,又如此怜香惜玉,真是好难得,若是哪家女子嫁给他,一定会非常幸福。”     “是呀。”秦锦绣微微颌首,令狐秋虽然有些小脾气,但总体说来,还是一个不错的男子,若是真的能和顾砚竹永结同心,也是一桩良缘,看来,自己要帮一把顾砚竹。     秦锦绣的脸颊上露出一对小梨窝,赞同地说:“嗯,令狐秋的确是不错的男子。”     顾砚竹鼻间一阵酸楚。     方正也是眸光黯淡,心底苦涩无痕。     令狐秋却是喜出望外,激动地看向秦锦绣,“难得锦绣夸我,我马上干活,你们在一旁看着就行。”     一旁的方正也默默卷起了宽大的衣袖。     秦锦绣愣住了,自己生活在男女平等的现代,骨子里都流淌着谁说女子不如男的血液,可是自己忘记了,这里是男尊女卑的古代,像令狐秋和方正这种熟读圣贤书的君子,是不会舍得让身边的女子吃苦受累的。     秦锦绣不好意思地看向令狐秋,歉意地说:“对不起,误会你了,我和砚竹都没有你想的那般娇柔,     也可以搬的。”     顾砚竹殷切地点头,“是呀,我们可以帮忙的。”     “别。”令狐秋挡在秦锦绣身前,“女儿家的手最为娇贵,这些苎麻袋子特别粗糙,还别弄伤了自己。”     “哈哈,你又忘记了。”秦锦绣俏皮地瞄过顾砚竹,扬起双手,“我们的手可是拿刀的。”     “呃。”令狐秋苦笑,“算是服了你们。”     “你和砚竹量力而行,别累到自己。”方正知道,秦锦绣决定的事情,十头牛也拉不回来,还是顺意的好。     “好嘞。”秦锦绣露出畅丽的微笑,“开工,干活。”     四人开始埋头忙碌。     费了好大的功夫,终于挪出一条通往石壁的小道。     “这里的小洞好多,如何知道哪个洞口是通往灵归寺的?”令狐秋惊呼。     “有办法。”秦锦绣端起手中的小油灯,试探地放入小洞中,“如果是有出口的活洞,里面空气流动频繁,氧气含量高,火焰一定会旺盛,若是死洞,气体流动少,氧气含量低,火焰可能会熄灭。”     “那我们只要挨个洞口试一试,就可以了。”顾砚竹挑眉说道。     “对。”秦锦绣坚定地点点头。     两人轮流拿着小油灯在不同的洞口逐一试验,终于锁定了三个活洞。     “你的方法是不错,但这洞口太小了,难道要一路爬过去?”令狐秋提出了异议。     “那倒未必,入口虽小,但里面或许会很大。”方正眼神幽深地盯着三个深不见底的洞口,“别忘了,这个地窖也是小葫芦的形状。”     秦锦绣赞同地点头,露出风淡云轻的笑容:“怎么样,敢随我一同进去探险吗?”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无遮(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不行。”方正和令狐秋异口同声。     “为什么?”秦锦绣垂头丧气地看向方正。     “我们并不知晓前面有什么危险,你不能去。”方正担忧地看向秦锦绣,“如今形势严峻,或许整个灵归寺的人都在欺骗我们,我不能让你只身涉险。”     “不错。”令狐秋表情严肃地说:“我有武功在身,不如让我先去洞里探探路,你们回到寺中等我。若我一个时辰还没有回来,你们便告知我身边的侍卫,让他带兵围剿灵归寺。”     “不行。”顾砚竹挡在令狐秋面前,焦灼地说:“一个人太危险,我陪你去。”     “你去做什么?”令狐秋轻轻推开顾砚竹,“你又没有武功,紧要关头,我还要分神保护你,太麻烦了,再说,我们两人一起在寺中消失,会引起凶手怀疑的。”     “可是……”顾砚竹满怀关切的话语,却不知道如何说起,着急地流下眼泪。     “别急,我们一同去。”秦锦绣盯着细小的洞口,神色执着,“俗话说: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我们一同进去,相互之间还有个照应,反正我们是团队,是要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     “好。”顾砚竹不假思索地回应,“我同意锦绣的提议。”     “不……”令狐秋欲出言反驳,却被方正投来的目光所制止。     两个人男子之间,眼神交融,传达着彼此坚定的决心。     “那好吧。”令狐秋默默地点点头,算是勉勉强强同意秦锦绣的提议。     秦锦绣喜上眉梢,感激地拉住方正的手,“谢谢你的信任。”     方正疼爱地拂过秦锦绣的发髻,“你要始终站在我的视线里,不要乱走。”     “放心吧。”秦锦绣一口答应。     方正心里装满爱意。     四人又是一番细细斟酌,两盏茶后,终于在一个有些许痕迹的洞口前,停留了下来。     “嗯。”四人眼神会意的交融后,依次爬进了狭小的洞口。     因为洞口狭窄,每个人都小心翼翼,屏住了呼吸。     爬着爬着,洞口越来越窄,空气变得愈发的稀薄,狐秋和方正已经是勉勉强强才可以通过。     而秦锦绣感觉到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     “怎么样?”身后的方正推了推速度放缓的秦锦绣。     “没事。”秦锦绣咬着牙,低声说。     “再坚持一下,”方正鼓励地口吻,“或许用不了多久,就能到达一个小溶洞。”     “好。”秦锦绣强忍住阵阵眩晕,奋力地朝前方爬去。     又是一阵在黑暗中摩挲的匍匐前行,爬着爬着,前方似乎宽松了许多,空气也变得流畅,耳边还不时有阵阵轻风吹过。     秦锦绣终于可以大口地呼吸了。     “前面有出口。”在前面探路的令狐秋高喊。     “知道了,小心。”在最后面的方正大声回应。     终于,四人摆脱了艰难的爬行,来到一个长满钟乳石芽的小溶洞。     溶洞不是很高,伸手可以触及到各式形状的石芽,所以身姿高大的令狐秋和方正也是勉强才能站直身子。     “咦,这里有两个出口,我们从哪里出去呢?”顾砚竹指向石壁上两个相邻的洞口。     “我再去探探路。”令狐秋端着小油灯,朝着其中一个洞口走去。     “等等。”秦锦绣一把拉过令狐秋,“我们先别着急往前走,先在这里找些线索。”     “哦。”令狐秋用宽大的手掌护住小油灯,缓缓转过身来。     “你们说,这是哪里呢?”秦锦绣默默地盯着头顶的钟乳石,喃喃自语。     “应该是灵归寺的某个禅房吧。”令狐秋诺诺地回答,“说不定,是我住的禅房呢。”     “不可能,你的禅房离正殿近,离寺内的后门远,我们才不过爬了几十米的距离而已,根本不可能是你住的禅房。”秦锦绣凝神分析。     “对,对,还是锦绣聪慧。”令狐秋随声附和,“那这溶洞的上面,到底是哪里?”     “这里是磨坊。”方正笃定地说。     “磨坊?”秦锦绣和令狐秋齐齐惊讶地看着方正,“你怎么知道的?”     方正指向之前来过的洞口,“地窖的入口是在灵归寺的后门,放置香梨茶果的角落刚好是灵归寺围墙后的空地,方才,我们爬过的洞口是朝着南方的,那刚好是磨坊的地方。”     “你说,凶手当时杀害曹将军之后,会不会是从这里逃走的。”令狐秋仔细看着石壁,试图找到些线索。     而秦锦绣早已俯身蹲下,拿出随身携带小香囊中的小毛刷开始寻找证据。     良久,方正轻轻问道:“怎么样?”     “你们看,这里有血迹,还有不同的脚印、手痕。”秦锦绣指向石壁,“我随身携带的金粉和草灰不多,或许这里还有更多的证据痕迹。”     “这些都是凶手留下的?”顾砚竹盯着在草灰下显露出来的血迹。     “现在还不能随意下结论到底是谁留下的,但是这些痕迹至少可以证明,有两个以上的人来过这里。”秦锦绣指向其中一个有半截花纹的脚印说:“而且刘巡防也来过。”     “刘巡防?”令狐秋瞪大了双眼,“为什么?”     “我曾经为刘巡防验过尸体,他穿的鞋,和僧人穿的鞋,是天壤之别,僧人常穿的鞋,都是千层底的布鞋,还有草鞋,而刘巡防的鞋虽然也是布鞋,但鞋底中间却缝了一层密实的牛皮,而且鞋底上还有多道花纹,听张伦说,刘巡防生活奢侈糜乱,想必这样的一双鞋,也一定是价值不菲。”     “听你这么说,的确是双好鞋。”令狐秋瞥了眼石壁上的血痕,“问题是,他来这里做什么?难道他窥探到了凶手的秘密,才被杀害的?”     秦锦绣没有言语,借着微弱的灯光,触摸着粗糙的石壁,似乎在找寻着什么。     突然,一声哗拉拉的声音打破寂静。     好多碎石散落到秦锦绣的头上。     “小心。”方正一个箭步冲了过去,将秦锦绣紧紧护在怀里,任凭碎石砸在自己身上。     “没伤到你们吧。”顾砚竹和令狐秋也急忙走了过去。     “没有。”方正清理了一下肩膀上的碎石,关切地牵起秦锦绣的双手,放在胸口,“怎么样?伤到了没有?”     “没有,你怎么样?”秦锦绣抬起头,刚好抵在方正的下巴上。     “我很好。”方正温润地回答。     “嗯,嗯。”见到秦锦绣和方正夫妻恩爱场面的令狐秋,不高兴地清了清嗓子,“既然在这里已经找到线索,我们还是尽快离开吧。”     “不行。”秦锦绣缓缓仰头,指向石壁,“我没有失手,我是触碰到了那块活动的石头。”     “石头?”顾砚竹也望向石壁,“难道是它挡住了去上面的出口。”     “非常有可能。”秦锦绣赞同地点头。     “那我们合力将它推开。”方正提议。     “算了,还是我自己一个人来吧,你们站到我身后去。”令狐秋提了口真气,化在手心,朝着石块就是一掌。     脆弱的石块顿时从中间破裂,石壁上果然又出现一个洞口。     洞内也亮了几分。     “怎么样,我厉害吧。”令狐秋洋洋自得。     “厉害,真厉害,不过,”秦锦绣不怀好意地瞄着令狐秋,“最好还是上去瞧瞧吧?”     “好。”令狐秋义不容辞地点点头,走了进去。     “小心。”秦锦绣守在洞口,朝里面喊去。     “知道了。”令狐秋喜悦地应答。     不一会儿,令狐秋又胸有成竹地折返了回来,激动地说:“秦锦绣、方正、你们真是料事如神,果然是磨坊,是磨坊。”     “那出口到底在磨坊的什么地方?”秦锦绣淡然地问道。     “应该就在磨盘上,我轻轻敲打过上面的石板,石板很厚,像是磨盘上用的。”令狐秋仔细地回答,“不过透过来的光线还是特别明烈的。”     “不会吧,若真是磨盘,那磨盘足有千斤重,我们在地下是弄不开的。”秦锦绣眸光一凛,“再说了,你一定错了。”     “也对啊。”令狐秋羞愧地挠着头发,顽劣地说:“看来,我是摆脱不了脑袋的用来带帽子的厄运了。”     “哈哈。”秦锦绣苦笑摇头,方正也满脸笑意。     “出口就在磨坊的门后。”方正坦言,“磨坊除了石磨又重又大,也没有什么地方可以隐藏出口,只有磨坊的门,一年四季都是开着的,门后也就成了绝佳藏匿胸口的好地方。”     “那我们上去吗?”令狐秋盯着秦锦绣。     “既然来了,就没有回去的道理,自然要继续前行。”秦锦绣莞尔一笑,“怎么样?怕吗?”     “不怕。”顾砚竹抢在前面回应,好不容易抓到的大好机会,绝对不能草率放弃,咬咬牙坚持下来,总是好的。     “好。”秦锦绣在方正的帮助下,尽量保持了完整的证据。     四人再次开始神秘之旅。     果然不出人所料,在经历狭窄的过道,潮湿的洞口之后,来到了一个偌大的空间。     “真是太气派了,若是让皇上大伯看到,一定会喜欢这个幽静凉爽的地方。”令狐秋看着高大的钟乳石,啧啧称赞。     “你千万别没事找事了,”秦锦绣竖起耳朵,会意地看向方正,“这里的上面,应该就是正殿。对不对?”           第一百六十二章 探险(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方正紧紧盯着一根通往洞顶的石柱,脸色惊变。     “这是……”令狐秋随着走到石柱前,看到石柱底部干涸的血迹,震惊地不知所云,“有人来过?”     秦锦绣也低头看了过去,仔细拂过干涸的血迹,又捏了捏周围干涸的小岩砬,“不对呀,这里不应该有血迹。”     “那这些痕迹是什么?”令狐秋不解地问道。     “这里应该装满岩石渗透出来的泉水,只不过泉水干涸了而已。”秦锦绣微微仰起头,看向笔直的石柱,“对,是石梁?”     秦锦绣惊喜地看向方正,“是石梁,预知天气的石梁。”     “不错。”方正轻轻颌首,神色凝重,“我终于明白了,正殿上的石梁为什么能够预知天气,因为石梁刚好和这根石柱相连,汲取了深埋地下石柱上的水汽,才会预知天气。”     “对,就是这样。”秦锦绣想起曾经在大学的图书馆,看过一篇关于石梁预知天气的论文,里面详细阐述了石梁的成分,地理位置,历史成因等等,从多种不同的角度诠释分析了这一神奇的现象。     而眼前的石梁也是同出一辙,秦锦绣连声说道:“这就是秘密所在,说明凶手当时在磨坊杀死曹将军之后,便将半截尸体带到了这里,再辗转放到正殿的石梁上,而尸体的血水污了原本石柱中的泉水,所以石梁才不能准确的预知天气了。”     “凶手真是太可气了。”令狐秋咬牙切齿,“多好的石梁,竟然生生被破坏了。”     “可是……”秦锦绣拍了拍手臂上的尘土,“不对呀,最近并不是大旱的季节,石柱底部的泉水是不会干涸的,一定另有原因。”     方正表情深沉地顺着石柱下方的涓涓细流一路寻去,意外地在石壁上发现几处人工凿过的痕迹。     方正轻轻拂过,“锦绣,快来看,这里有线索。”     秦锦绣紧跟着过去,柳眉紧锁地盯着石壁上的凿痕,“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些溶洞之间的连接应该没有如此通畅,是有人刻意地开凿出一条路来,将整个灵归寺的地下联通,成了现在的模样。”     “是那些外来的僧人?”方正意蕴深长地盯着石壁上条条沟壑,“灵元和灵忘都曾说过,那些外来的僧人以自给自足为名,开辟了好多菜地,而且整日在菜地中忙碌,如今看来,他们并不是在忙碌菜地,而是偷偷在地下挖洞。”     “或许他们不是僧人。”秦锦绣一语道破,“僧人六根清净,哪里有什么尘世间的恩怨,但他们是结帮成派的有备而来,显然另有目的。”     “那灵元?”方正始终不愿相信灵元与此事有瓜葛。     秦锦绣语调干脆,“既然,我们已经发现溶洞的秘密,你不妨直接对灵元挑明真相,看看那灵元怎么说?”     秦锦绣试探地看向方正,“或许他有不得已的苦衷。”     “好。”方正微微点头,眸光中满是无奈和伤感。     “哎。”秦锦绣深深地叹息,“星云师傅果然灵验,依然在暗中帮助我们,没想到,佛堂里发现的香梨茶果,竟成了破案的关键。”     “是呀。”方正欣慰地仰头长叹,眼里满是深情。     “一切都会好的。”秦锦绣柔声安慰,“世间的一切都有自己的定数,我相信,你和灵归寺都会平安度过劫难。”     “好。”秦锦绣的话仿若是一束光,暖暖地洒在方正的心里,驱散堆积如山的阴霾。     两人默默相对,爱意浓浓。     突然,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令狐秋的惊叫声,“啊?”     “令狐大哥,你在哪里?”顾砚竹惊愕地四处乱走乱看,依然看不到令狐秋的身影。     顾砚竹急躁得不知所措,哭泣地大喊:“令狐大哥,你在哪里?你在哪里?”     秦锦绣和方正急忙跑了过去,也随着大声疾呼,“令狐秋,令狐秋?”     “我没事,我在下面,我在石柱的下面。”令狐秋奋力地回应:“砚竹,你别哭,我没死,我只不过从石柱旁边什么地方掉下来了,幸亏有功夫在身上,没事,我没事。”     “下面。”顾砚竹听到令狐秋的解释后,径直跪倒在地,“哪里?你从哪里掉下去的?”     “砚竹小心。”秦锦绣一把拉住情绪激动的顾砚竹,“地上可能有暗洞,令狐秋掉下去都极其危险,你若掉下去,岂不更危险?我们要小心为妙。”     “那怎么办?令狐大哥怎么上来呀。”顾砚竹留下担忧的泪水。     “别哭,会有办法的。”秦锦绣握紧顾砚竹的手。     方正捡起一块岩石,重重敲击着石柱旁的地面,“令狐秋,下面也是溶洞吗?”     “是呀。”令狐秋模模糊糊地回答,“只是太黑了,我什么也看不见。”     令狐秋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溶洞内,步步惊心地行走,脚下却被什么东西磕了一下,“哎呦,这是什么?”     令狐秋弯下了腰……     溶洞内没了声音。     “令狐大哥,令狐大哥。”顾砚竹大声喊道:“你怎么了?”     可是令狐秋依然没有回应。     秦锦绣也慌了神,“令狐秋,令狐秋。”     “听到了。”下面传来令狐秋喜悦的声音,“你们快点找入口,我在下面等着你们。”     方正和秦锦绣面面相觑,“你不上来?”     “你们下来就知道了。”令狐秋竟然卖起了关子,“快些哦,实在找不到入口,你们就从我刚才掉下来的地方往下跳,我在下面接着你们。”     秦锦绣暗暗叫苦,令狐秋果然是贪玩的乐天派,都什么时候了,还唯恐天下不乱的心态。     顾砚竹忙抹干脸上的泪滴,开始四处摩挲,“好,令狐大哥,你在下面耐心等待,我们立刻就去找入口下去陪你。”     秦锦绣也加入寻找入口的行列。     而方正一言不发地来到带有凿痕的石壁前,沉思片刻,伸出宽大的手掌,轻轻推了推,石壁竟然神奇的移动了。     “锦绣、砚竹,在这里。”方正喜出望外。     秦锦绣和顾砚竹立刻围了过去,三人齐心合力终于将石壁移动,但两盏小油灯在瞬间全部熄灭。     “不好,”秦锦绣张开双臂,感受风向,却迎来阵阵扑鼻而来的热浪。     “真的很热,我觉得胸好闷,还有些喘气困难。”顾砚竹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等令狐大哥上来,我们一同回去吧。”     “好的,不过你要多加小心,”秦锦绣在漆黑的溶洞里,凭着感觉拉起顾砚竹的手。     方正也沉稳地说道:“是不是因为这个溶洞太大,又远离地窖出口?所以才会空气流通不畅。”     “不可能,我清楚地记得,当时刚进来的时候,还能感觉到从缝隙和通风口吹来的清风,这些溶洞环环相扣,紧密相联,不可能在极短的时间内发生栓塞。”秦锦绣笃定地说:“除非……”     “除非什么?”顾砚竹殷切地问。     “除非有人可以堵住了所有的通风口,想让我们四人憋死在这里。”方正目光低垂,“看来凶手真的坐不住了,我们要马上离开这里。”     “好,”秦锦绣缓缓颌首,“这里的溶洞很多,我们又只有四个人,所以只要我们计算好时间,暂时是没有危险的,但若是长期被封在这里,恐怕……”秦锦绣微微抬起头,胸怀爱意、风淡云轻地看向前方。     虽然看不清方正的脸,但秦锦绣知道,此时,方正一定也如同自己一样,正深情地望着自己。     这就是永恒的爱情。     过了一会儿,小溶洞前堆积的气体,缓缓散去。     方正目光深邃地说:“我们先去找令狐秋。”     秦锦绣露出干脆的笑容。     两盏小油灯再次被燃起,溶洞内微微见亮。     良久,三人依次爬过数十台阶后,来到隐藏极深的洞中洞。     “哎,真是个隐蔽的好地方。”秦锦绣端起手中的小油灯,探了过去。     尘封的黑暗被直接打破,眼前的景象惊呆了灰头土脸的三个人。     “宝藏,宝藏。”率先回神的秦锦绣左蹦右跳,“阿里巴巴,阿里巴巴的宝藏。”     方正怔怔地看向满脸财迷模样的秦锦绣,哭笑不得,棺材铺家的女儿,关键时候就露出最真实的本色了,真是拿鬼灵精怪的她没办法。     “锦……”方正刚想出言制止,但看到秦锦绣高兴的样子,又顿住了。     “令狐大哥?”顾砚竹依旧在四处张望,显然,她的眼里都是令狐秋,再也容不下任何男子。     “我在这里。”躺在宝藏中央的令狐秋,挥动起小手,虽然声音有些虚弱,但总体来说,也算是有惊无险。     “宝藏的主人是谁呢?”秦锦绣盯着堆积如山的宝藏,双眼眯成一条线,咽了咽口水。     “自古有:人为财死,鸟为食亡的古训,想必凶手也这样想。”方正喃喃自语。     “不对。”有严重的职业强迫症的秦锦绣,仔细拿起两小块相同的金块。     翻过来一看,金块的背面好像还有个吉字,应该是某家钱庄的名字。     “是吉祥隆,这家钱庄只在京城有店铺,别的地方根本没有。”令狐秋笃定地说。     而一旁的秦锦绣陷入了暂时的沉思!           第一百六十三章 无遮(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秦锦绣。”令狐秋迟疑地唤道:“你发现了什么?”     秦锦绣紧紧抿住嘴唇,转向令狐秋和方正,神色凝重地吐出两个字:“账册。”     “账册?”方正脸色微变,“你是说……”     秦锦绣点了点头,“我想这些金银珠宝在账册中一定有所记载。”     “我知道了。”反应极快的令狐秋也恍然大悟,“曹将军和刘巡防数十年搜刮百姓、卖官鬻爵、克扣军饷得到的所有财物,应该都在这里。”     “不错,”秦锦绣盯着泛着光泽的银黄之物,“这才是他们来灵归寺的真正目的,刘巡防是来探路的,怪不得他们死前都毫无防备,果然是熟人作案。”     令狐秋缓缓摇头,“只是,这么一大笔宝藏,是如何运送到灵归寺的地下?你们也毫不知晓?”     秦锦绣和方正眼神交融。     方正突然眸光一闪,“金佛?”     秦锦绣瞬间也瞪圆了双眼,“对,我怎么没有想到呢,是林叔?”     “对,你还记得吗?当时林叔送铸造金佛的金子上山时,足足运了半月之余。”方正眉心微拧地说道。     “是呀,当时,灵元还特意吩咐灵若和寺中的僧人在山脚下接应林叔,那时,因为山路不好走,他们便将金子放在马背上,而自己走路上山。”秦锦绣陷入回忆:“当时,我还问过灵若,怎么运送这么多天,他回应说:佛家以慈悲为怀,不忍心马儿背太重的东西,所以宁愿多走几趟。”     “对,灵若的确说过这样的话。”方正眼神暗沉,“看来,果然一切因金佛而起,他们是有备而来。”     “或许是他们偷了曹将军的金库?”令狐秋喃喃自语,“不对,曹将军的金库不会轻易得手的。”     方正用力呼了口气,重重喘息,“虽然不知道他们和曹将军、刘巡防之间,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但至少有一点可以肯定,那就是刘巡防和曹将军是为金银珠宝而来。”     “不错,我们已经找到了真相,当务之急,必须立刻离开这里。”秦锦绣瞄着脸色发白的顾砚竹,“这里的空气越来越少,再呆下去,恐怕我们会憋死的。”     “这么严重?”令狐秋惊叫地扫过四周,揉了揉眼睛,的确也感到有些头晕目眩,身子微微晃动。     “走。”方正神色寒冽,稳住微晃的身子,“快走。”     四人相互搀扶,匆忙地沿着原路返回,但走到磨坊下的小溶洞时,却发现通往地窖的小洞被一块大石头堵住了。     令狐秋又急忙去查看通往磨坊的出口,依然被挡着严严实实,难以撼动。     “怎么办?”顾砚竹的脸色愈发青白,“凶手发现我们了。”     “他们想困死我们?”秦锦绣失落地说。     “你们让一让,我试试能不能将石头推开。”令狐秋暗自提了口真气,化在掌心,奋力地朝大石头推去。     但掌风的力气很小,大石头纹丝未动,令狐秋却打了个大趔趄,险些摔倒在地。     “小心。”方正及时扶住虚弱的令狐秋。     消耗太多体力的令狐秋感到眼前一黑,勉强倚在石壁旁,盘膝坐在地上,闭上双眼,试图调整平息的气脉。     “令狐大哥。”顾砚竹挣扎地摆脱秦锦绣的手,走到令狐秋面前,心疼地喊道:“令狐大哥,你没事吧。”     “我没事。”令狐秋缓缓放在手臂,睁开双眼,带着分歉意说:“都怪我学艺不精,关键的时候,没了力气。”     “不能怪你。”秦锦绣忙俯身解开令狐秋脖颈下的暗扣,又脱下自己的衣裙,在空中来回扇动,加速空气的流动,“还好,我们已经走到这里,接近地面,如若还停留在刚才的地方,恐怕……”     “那怎么办?”令狐秋垂头丧气。     “不如,我们齐心合力,看能不能尝试地推开大石头。”方正自幼在寺中长大,极为坚持。     “好,我们试试。”秦锦绣走到大石头前。     “你觉得还好吗?”方正心疼地问道。     “嗯,我还撑得住。”秦锦绣偷偷地重咬舌尖儿,用来保持心智的清醒,如今令狐秋和顾砚竹显然已经体力不支,自己和方正千万不能倒下,否则连一分逃脱的希望都没有了。     “好。”方正钦佩地回应。     两人使出浑身的力气推动大石头,但大石头只轻轻晃动了一下,便再也没有动过。     “不行。”秦锦绣气喘吁吁地擦了擦额头上的薄汗。     方正也累得满头大汗,靠在石壁上重重地喘息。     “你们别白费力气了,侍卫会来救我们的。”令狐秋有气无力地说。     “看来,我们只有等人来救我们了。”顾砚竹沮丧地垂下手臂。     “哎,我要是会乾坤大挪移就好了。”秦锦绣索性也坐在冰冷的地上。     “乾坤大挪移?”对武艺痴迷的令狐秋不解地看向秦锦绣。     “呃,就是一种非常厉害的武功。”秦锦绣苦笑,“我也是听说书人乱讲的。”     “哦。”令狐秋失落地点点头。     “金牌侍卫对灵归寺不熟悉,很难找到这里,我们是撑不到那个时候的,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另寻新径。”方正语气诚恳,“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找找,看看能不能找到别的出口。”     “别去。”秦锦绣死死拉住方正的手,“没用的,即使你找到出口,我们也未必有力气爬过去了。”     “那……”方正迎上秦锦绣殷切的眼神,“难道我们只能一直等下去。”     “那就要看灵元和林叔了。”秦锦绣苦涩地回答。     方正的心又沉了一分,望向堵在洞口冰冷的大石头,纠结万分。     “接下来,我们要做的是保存体力,”秦锦绣拉住方正的手,又牵住令狐秋和顾砚竹的手,“不到最后一刻,谁也不许放弃,别忘记,我们是团队,一起撑下去。”     “好,不放弃。”令狐秋激动地说。     方正从香囊中取出三颗小药丸,分别递给秦锦绣、令狐秋和顾砚竹,“这是我亲手配置的养身丸,对保持体力有益处,你们快服下。”     “多谢方大哥。”顾砚竹含服小药丸,觉得舒服了许多。     令狐秋也利用药力不停地调息着体内的真气。     洞内瞬间安静下来,四人的心里都做了最坏的打算。     秦锦绣朝着大家莞尔一笑,噗的一声将油灯熄灭,小溶洞陷入无尽的黑暗中。     秦锦绣依偎在方正怀里,静静地坐着。     顾砚竹也因为体力不支,顺势倒在令狐秋的肩膀上。     良久,小溶洞内的空气越来越少,四人渐渐虚脱。     “我们会死吗?”顾砚竹打破了寂静。     “不会的。”秦锦绣知道,越是危难的时候,越要给人希望,只要有信念,就一定能撑到最后。     “其实,死了也好。”顾砚竹朝令狐秋的怀里凑了凑,“不能同生,但求同死,黄泉路上,也不会寂寥。”     “不会的,不会的。”秦锦绣顾不上身体的不适,大声地阻止“哎。”令狐秋发出一声长叹,“早知道今日,不如我多带些人手上山了。”     “是我连累了你们。”方正歉意地低吟,“是我执意带锦绣到灵归寺的,才有了后续的劫难。”     “你们千万别胡思乱想,千万别睡觉,不如,我们一起说说心里话吧。”秦锦绣开始为大家打气。     “是临终遗言吗?”令狐秋苦笑。     “呃,”秦锦绣顿了顿,责怪地说:“呸呸呸,我们都不会死,说什么临终遗言。”     “那说什么?”令狐秋自言自语。     “嗯,佛家不是有什么无遮大会吗?”秦锦绣随口一说:“不如我们也开个无遮大会,说说心中的遗憾,心中的梦想。”     “这个主意好。”令狐秋露出顽劣的本性,“谁先说?”     “我们轮流说,谁也不许落下,说什么都行,梦想也行,遗憾也行,总之,谁也不许睡觉。”秦锦绣尽量调动每个人身上的正能量。     “好。”顾砚竹随声附和,“我先说,我以前最大遗憾就是女儿身,我们顾家,世代是仵作,偏偏到我这代便断了,所以,我总是想,若我是男子该多好。”     顾砚竹轻轻微笑,“可是自从遇到锦绣姐,我才知道,女子也可以成为出类拔萃的仵作,我好高兴,真的要谢谢锦绣姐,让我实现了毕生的梦想。”     “怎么能谢我呢?这些都是你自己努力的结果。”秦锦绣鼓励顾砚竹,“等我们出去后,仵作私塾还要扩大,有你忙的,到时候,可嫌累哦。”     “不会的。”顾砚竹转向令狐秋,“令狐大哥,你有什么梦想吗?”     令狐秋微微叹了口气,“我有什么梦想?若是真的有梦想,那就是生在寻常百姓的家里。”     “哦?”三人齐齐诧异地惊呼。     “哎,一言难尽,总之,若是有来世,我是绝对不会投胎到皇家的。”令狐秋坦言,“荣华富贵倒不如平平淡淡。”     “哎,人生真是处处围城。”秦锦绣感慨万千,轻轻推了推身边的方正,“你呢?”     但方正却无声无息,没有一丝回应。     秦锦绣急忙惊叫:“方正,方正……”           第一百六十四章 困境(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方正依然没有回应。     令狐秋和顾砚竹担忧地连连呼叫:“方正/方大哥。”     秦锦绣轻轻倚在方正胸口,仔细聆听,谢天谢地,心跳还在,生命暂时无忧。     秦锦绣稍稍放下心来,缓缓将方正平躺放到在地上,并用几块石块将其双脚垫高。     “他到底怎么了?”黑暗中的令狐秋担忧地问道。     “应该是因为缺氧而陷入了昏迷。”秦锦绣直言,“暂时没什么大碍,不过,我们要尽快离开这里,时间拖得久了,会损伤大脑的。”     “怎么可能?方大哥的体力一向很好。”顾砚竹焦虑地说:“从藏宝洞一路过来,方大哥没有什么异样呀?”     “是呀,我也没看出方正有什么问题,哎,不怕你们笑话,若是没有方正刚才给的小药丸,恐怕我早就昏迷了。”令狐秋靠在石壁上,浑身上下依旧无力。     “小药丸?”秦锦绣似乎明白了什么,连忙在方正身上乱摸,果然,方正腰间的荷包内空空如也。     秦锦绣这才想起来,昨日,方正早已经将所有的药丸都给了林叔,只留了三颗。     这三颗,他都给了自己、令狐秋和顾砚竹,根本没有留给自己。     “方正。”秦锦绣不停地晃动方正,窝在眼角的泪水,涌了下来。     在生死攸关的面前,方正的舍身取义,深深感动了秦锦绣。     这样的男子,自己怎能不爱?     秦锦绣哽咽地低泣。     “锦绣姐,难道方大哥他……”顾砚竹也猜到了真相。     “他将药丸都给了我们?”令狐秋震惊地盯着黑暗中的秦锦绣。     秦锦绣含着热泪,微微点头,“是。”     令狐秋钦佩地喊道:“那怎么办?方正将药丸都给了我们,如今我们拿什么救他?”     秦锦绣紧抿双唇,轻轻张开手掌,手心中是自己准备留到最后,用来救助他人的半颗小药丸。     真是万幸,秦锦绣从来没有如此欣喜过。     秦锦绣眼角湿润,在危机时刻,方正选择舍身取义,自己时刻不忘有备无患,自己和他果然是天生一对,老天注定的良缘。     而另一边的顾砚竹已经着急得哭泣,“怎么办?我早该想到的,方大哥做任何事情,都先想着旁人,从来不会想着自己,我为什么不留下半颗药丸给方大哥呢,都怪我脑子笨,身子又弱,真是的……”     顾砚竹陷入深深懊悔中,虽然自己的性情看起来和锦绣姐相近,但有本质的区别,因为当遇到重大的事情时,锦绣姐总能够沉着稳定,清晰地找寻解决的办法,而自己却早已慌了神儿,束手无策,只能坐以待毙。     差之毫厘,谬之千里,难怪方大哥和令狐大哥都喜欢锦绣姐。     顾砚竹佩服得心服口服,没有一丝怨气和不甘。     身边的令狐秋轻轻拍过情绪激动的顾砚竹,安慰道:“没事的,方正的命那么硬,不会轻易出事的。”     顾砚竹哭泣的声音却越来越大,令原本的凄凉的气氛变得更加伤感。     对面的秦锦绣正在全力以赴救助方正,她不停地来回扇动方正上方的空气。     感觉方正的脉搏变得平稳一些时,才停住了动作。     秦锦绣气喘吁吁地道出实情,“你们别着急,一定要保持体力,时刻保持头脑清醒,我方才留了半颗药丸,刚好给方正服下。”     “太好了。”顾砚竹激动地紧紧握住令狐秋的手,转向方正,“太好了,锦绣姐,果然事事想得周全,快给方大哥服下。”     “对。”令狐秋也十分钦佩方正舍己为人的做法和秦锦绣缜密的思想,满不在乎地说:“从现在开始,我和砚竹会彼此照应的。”     “好,”秦锦绣一边应着,一边将半颗小药丸送入方正的口中。     但昏迷中的方正一动不动,根本吞不下小药丸。     秦锦绣着急的团团转,顾不上令狐秋和顾砚竹在身边,一口吞下半颗小药丸,俯身撬开方正的薄唇。     小溶洞内突然变得很静,漫天的黑幕之下,只听到沙沙的旖旎声音。     安静倚在石壁上的令狐秋和顾砚竹谁也没有说话,只传来源源不断地叹息声。     “方正,方正。”秦锦绣依然在声声唤道。     但方正始终没有回应。     “怎么办?”顾砚竹失落地问道。     秦锦绣神色凛然地吐出一字,“熬。”     “熬?”令狐秋和秦锦绣细细品味着熬字的含义。     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三人已经频临昏迷的边缘。     “花儿开了,又落了。”顾砚竹眼前的幻觉失去了色彩,只剩下凄凉的荒芜。     “母妃,母妃……”沉静在梦境之中的令狐秋个孩子一样,紧紧抓住顾砚竹的手,不肯松开。     两人渐渐都没有了声音。     “令狐秋、顾砚竹?……秦锦绣接连喊了好多遍,却一直没有得到回应。     “真的要困死在这里吗?”身疲力竭的秦锦绣靠在方正身边,微闭双眼,似乎看到了现代夜色中耀眼的霓虹灯,缓缓照亮了自己的心。     秦锦绣紧紧牵着方正的手,脸上挂着甜蜜的笑容,“方正,你知道吗?我们的命运颠倒了,我占据了你的命格,占了你的好命,其实,我并不是这里的人,我是法医,也就是仵作,我若是找到千叶佛珠,或许就能回到属于我的世界,但千叶佛珠就在你的手上……你为什么骗我?”     秦锦绣感到眼前阵阵眩晕,头像炸开了一样的疼痛,“方正,我没有逃过穿越的宿命,我爱上你了,我真的爱上你了,我舍不得离开你,怎么办?我该怎么办……”     秦锦绣一张小嘴,呢喃个不停,话语也变得断断续续,直到失去仅剩的一丝清明。     小溶洞内,鸦雀无声。。     小溶洞外,挡住出口的大石头被撬开了一角缝隙,缝隙虽小,却为小溶洞送去了源源不断的又新鲜、又宝贵的空气。     凭借着微弱的烛光,地窖内的一个黑影偷偷闪过,凝视了秦锦绣和方正许久后,没了踪影。     不久后,金牌侍卫疾风而至,小溶洞内变得异常的忙碌……     ******     当秦锦绣和方正分别醒来时,发现自己已经躺在安暖如家的禅房里。     “醒了,终于醒了。”守在秦锦绣床边的晓晓,欣喜地大声呼叫,“锦绣姐醒了,太好了,太好了。”     “方正呢?”     “秦锦绣呢?”     两人睁开眼睛的第一句话,便是异口同声地关注彼此,这份情谊真的好难得。     还好话音刚落,两人刚好听到彼此的声音。     秦锦绣和方正心头一暖。     而照顾方正的小僧人灵忘忙揉了揉睡眼,十指紧扣,“醒了?太好了,阿弥陀佛,善哉,善哉,佛祖保佑,真是佛祖保佑呀。”     晓晓清脆而语,“你们糊涂了吗?你们是夫妻,本来就在同一间禅房里面,你们放心,一切都好。”     秦锦绣缓缓注视着熟悉的四周,狠狠掐了自己一把。     秦锦绣立刻疼得吱呀咧嘴。     “锦绣,你怎么了?”禅房另一侧的方正关切地问道。     “呃,没事,没事。”秦锦绣心虚地低下头,“我没事,他们呢?”     方正也担忧地问道:“令狐秋和顾砚竹怎么样?”     “阿弥陀佛。”灵忘谦恭地说:“他们比你们早半个时辰醒过来,这会儿,估计正在用餐呢。”     “哎!”方正终于重重松了一口气。     “是谁救了我们?”秦锦绣眉头微拧,情绪紧张地问道。     “是钦差大人身边的侍卫呀。”灵忘缓缓回答。     “金牌侍卫?”秦锦绣惊呼。     “是呀,听侍卫叔叔说,是在地窖旁边的山洞里找到你们的,你们已经昏迷两天两夜了。”乖巧的晓晓端来冒着热气的白粥,“还好发现及时,否则后果真的不堪设想。”     “两天两夜?”相邻禅房的方正同样惊讶。     “不错。”灵忘递给方正一根粗瓷的汤勺,“你们四个大活人,到底是怎么掉入小溶洞的?我在寺内这么长时间,还是第一次听说地窖旁边还有山洞的。”     “我们不小心掉进去的。”方正不动声色地回应。     “那今后走路一定要小心。”晓晓真诚地看向秦锦绣,“千万别再掉进山洞里了,这几天,灵归寺上下都异常的忙碌。”     “好。”秦锦绣露出无奈的笑意。     “灵元呢?”方正的眼神变得孤寂。     灵忘淡淡微笑,宛如初见时的情景,“灵元师傅在同四位师傅商议明日无遮大会的事宜。”     “明日?”在相邻禅房里喝粥的秦锦绣,诧异地说:“我们真的昏迷了两天两夜?”     “这怎么能有假呢?”晓晓歪着头看向大口喝粥的秦锦绣,“你们先养好身子再说。”     “知道了。”秦锦绣俏丽地捏过晓晓的鼻尖,“多谢。”     另一侧的灵忘也不忘劝慰方正,“方大人和方夫人真是伉俪情深,听金牌侍卫说,找到你们时,你们的手紧紧相握,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你们分开的,若世间人都如同方大人和方夫人一样,连佛祖也会心满意足的。”     “多谢你的真言相告。”方正缓缓恢复着生命的活力。     瞬间,秦锦绣似乎想到什么,直接拉住晓晓的手,“林叔呢?”           第一百六十五章 无遮(一)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林施主?”禅房另一侧的灵忘将话接了过去,“林施主已经下山,离开灵归寺了。”     “什么?”方正惊讶地径直坐了起来,“他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就在你们昏迷不醒的时候。”灵忘低着头,掩了掩粗糙的蓝布棉被,“方大人有所不知,林施主临走之前,还过来看过你们呢。”     “看过我们?他有说过什么吗?”秦锦绣在一墙之隔的穿堂禅房问道。     “嗯,也没说什么?”灵忘低头回忆,“不过,林施主真是重情谊之人,他在方大人的床前坐了好一会儿,临走时,还恋恋不舍,连连夸奖方大人的功德呢。”     “在我床前坐了好久?”方正神色不明,拼命回忆着昏迷时的情景,但绞尽脑汁,依然没有半分头绪。     秦锦绣却提高声调,继续问道:“不知道林叔为什么走得如此急?为何不等我们醒来再走呢?”     “是呀,当时,我也这么劝慰他。”灵忘双手相对,神色虔诚,“不过,林施主说:他收到书信,说是他家主人病重,必须要赶回去,见主人最后一面。”     灵忘低吟,“阿弥陀佛,善哉,善哉,希望佛祖保佑灵归寺的大恩客。”     “病重?”秦锦绣陷入深深的沉思中:林叔应该就是灵归寺的大恩客,根本没有什么主人一说,此时,他匆匆离去,莫非是想逃走?那为什么又来见方正和自己呢?     秦锦绣冥思苦想,林叔到底在整件案情中,扮演什么角色呢?     秦锦绣的太阳穴愈发的疼痛。     一旁的晓晓却是眼神闪烁,轻轻地唤道:“方夫人……”     “嗯……”秦锦绣轻柔地拉住晓晓的手,“怎么了?”     晓晓欲言又止,不停地摇了摇头,“没什么,没什么,我是想说:粥凉了,我去再盛一碗热的。”     “哦,不必了,我已经吃饱了,外面夜深了,你也回去睡觉吧,小孩子不能熬夜的。”秦锦绣溺爱地点了点晓晓的额头,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特别喜爱规规矩矩、聪明伶俐的晓晓,因为从他身上,似乎可以找到方正小时候的身影。     秦锦绣苦叹不止,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爱屋及乌?真是不可思议!     晓晓听话地站立,“知道了,谢谢方夫人,我走了。”     “小心哦。”秦锦绣朝晓晓挥手示意,目送晓晓离去。     另一端的灵忘也随着站立,朗朗坦言,“既然方大人和方夫人都已经苏醒,没什么大碍,我立刻去禀告钦差大人和灵元师傅。”     “等等。”方正和秦锦绣同时拦住灵忘。     方正直言,“麻烦你转告灵元,我累了,不必来探望我,我和锦绣都要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也好,明日一早去正殿参加无遮大会。”     “是,方大人。”灵忘谦恭行礼,离开禅房。     禅房内顿时,安静了下来,铜脚香炉里燃着醒脑的木檀香,处处飘荡着浓郁的香气。     秦锦绣和方正不约而同地靠在了同一面墙上。     背靠着,亲密无间,却因为一道墙的阻挡而不能相见。     两个人就如此静静地坐着,无声无息。     良久,方正和秦锦绣同时打破寂静,轻声问道:“你怎么样?/你怎么样?”     “我没事。”方正意蕴深藏地回答。     “我也没事。”秦锦绣感慨万千,根本没有想到地窖里竟然如此凶险,这次也算是死里逃生了,哎,只可惜,古代没有福利彩票,要不然,自己定要去买上几注双色球,压压惊,沾沾喜气。     不过,这些也仅仅是想想而已,停留在做梦的阶段。     方正见秦锦绣半天没有言语,转而感激地说:“锦绣,谢谢你,救了我。”     “我?”秦锦绣摇头,亲切地微笑道:“是你救了我们才对。”     “不,无论是身为医者?还是作为丈夫和朋友,保护你们,是我的职责。”方正没有丝毫的后悔,“在生死攸关面前,我更希望把生的希望留给你们,希望你们永远开心幸福的生活。”     “你错了,你真的错了。”秦锦绣反驳,“没有你,我怎么会幸福呢?只要有你,我才会幸福。”     “锦绣,”方正情不自禁地抬起手臂,轻柔地抚摸着墙壁。     “我知道,你喂我吃了半颗的养神药丸。”方正的唇齿间,至今还残留着药丸独有的苦醇。     “啊……”秦锦绣想到,当时,自己可是在令狐秋和顾砚竹的面前,为方正送药的,艾玛太丢人了。     秦锦绣立刻感到双颊温热,只能厚着脸皮说:“是呀,谁让你那么傻,那么笨,不给自己留半颗呢?还好,我预留了半颗,救回了你的性命,真是好险,下次,你绝对不能再这样任性。什么事情都和我商量一下,否则,我再也不理你了。”     秦锦绣噘起小红唇,假装生气的样子。     “不会了。”方正的脸上挂起了真挚的微笑,“今后,我不会再让你只身涉险。”     “那还差不多。”秦锦绣满意地点点头,心中充满了甜蜜。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对,抒发着彼此心中的眷恋。     禅房内情思旖旎,安宁静谧。     随着方正的一声叹息,微微回神的秦锦绣谨慎问道:“你怎么了?”     方正面带忧色,吞吞吐吐,“锦绣,世上真的有轮回转世吗?”     “呃。”秦锦绣哪里知道自己在昏迷之前的坦言相告。     而那个时候,方正已经有了一丝清明,虽然听的不是十分清楚,却听到了秦锦绣埋怨自己隐瞒千叶佛珠的事情,为此,方正心中还是有些小忐忑。     而墙壁另一端的秦锦绣也摸不透方正的心思,扑棱着微翘的睫毛,俏皮地说:“嗯,我本来是不相信什么轮回的,但是这些日子在佛寺里,日夜都受到了佛祖的教诲,也就慢慢相信了。”     秦锦绣语调一转,扬起小脑袋,“你还好意思问我,你不是从小在灵归寺长大的吗?怎么会不相信佛家的轮回呢?”     “不。”方正解释,“我自然是相信轮回的,只是,只是……”     方正犹犹豫豫,自己是弄不清楚,秦锦绣在小溶洞里说的:穿越是什么意思?     古灵精怪的她,到底藏着什么样的小秘密?     方正还是不大明白,难道有了千叶佛珠,她就会离开自己?     不行,不能让她离开自己。     方正暗自窃喜,还好,在浇筑金佛时,自己偷偷将千叶佛珠也放在了里面,即使秦锦绣知道了,她也没有办法再拿出来了。     方正稳稳地靠着墙,锦绣,原谅我的一次自私吧,只因为太爱你,无法接受你的离去。     毫不知情的秦锦绣还沉浸在生死关头的一吻中。     禅房外,繁星闪耀,时而几颗流星,划破长空,用生命绽放瞬间的美丽。     命运的车轮没有丝毫停歇,一切都按照着既定的轨迹,向前流转着。     不早不晚,一切都刚刚好!     过了好一会儿,秦锦绣转回与真相只差一步的案情,“哎,你说,到底是谁救了我们?又是谁,想置于我们死地?”     “灵若不是说是金牌侍卫吗?”方正的眼神变得幽深。     “你信吗?”秦锦绣眯着双眼。     “不信。”方正坦言。     “这就对了,我觉得,是有人引导金牌侍卫找到我们的。”秦锦绣细心推测,“你说,会不会是灵元?”     “看来凶手间也起了分歧,但不管是谁,明日自会见分晓。”方正盯着石桌上如豆的油灯,“既然有人能出手救助我们,就说明良心未泯,再加上我们已经知道地窖中的秘密,真相自然会水落石出。”     “不错,你虽然告知灵忘,不让灵元前来探望。”秦锦绣直言,“想必他根本也不想来探望你。”     “算了,”方正轻轻摇头,眉锋紧锁,“锦绣,你能帮助我一件事情吗?”     “你是想要我帮你,劝诫令狐秋,明日先不要轻举妄动,给救助我们的凶手,主动交待的机会?”聪慧的秦锦绣早已猜到方正的心思。     “嗯。”方正欣慰地点头,“不管灵元涉及到此事有多深,我都必须帮他,因为我了解他,他做任何事情,都有说服自己最足够的理由,否则,他是不会轻易做任何事情的。”     “放心,令狐秋那边一直没有什么动静,想必也在等待我们做决定。”秦锦绣十分欣赏令狐秋的侠义之气。     “好,那我们也早些睡吧。”方正轻轻敲了墙壁几下,“明日一早,我们去正殿参加无遮大会。”     “晚安。”秦锦绣对着墙壁莞尔微笑,缓缓躺在石床上。     可是,秦锦绣翻过来,翻过去,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不舒服。     秦锦绣在床榻上,一顿乱摸,果然在床尾,发现一封信函。     打开一看,一枚洁白如云的羊脂玉珮映在眼前。     “方……”秦锦绣下意识地捂住了嘴巴,因为似乎已经听到方正均匀的喘息声。     秦锦绣将玉佩收好,仔细看起了信函。     看过之后,秦锦绣的心情无比沉重,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在胸口,痛得无法呼吸。     慌乱之际,秦锦绣将信函放在油灯下,缓缓烧毁。     盯着寸寸黑灰,秦锦绣迷了双眼,陷入前所未有的矛盾中。           第一百六十六章、无遮(二)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次日清晨,秦锦绣起得极早,几乎是一夜未睡,为了避过方正的闹铃模式,秦锦绣草草洗漱,赶在方正来探望自己之前,先来到方正居住的房内。 “你累了?”方正盯着面带疲惫的秦锦绣,“累了,先不要下床,再住上些日子也是可以的。” “不累,我是睡的太多了。”秦锦绣避过方正炙热的眼神,舒展着双臂,调整了一下心态,“哎,外面的阳光真好。” 方正也顺眼望去,“的确不错。” 但耀眼的阳光下照在地上,似乎有个黑影闪过,秦锦绣指了过去,“门口好像有人?” “哦?”方正朝房门走去。 还没来得及推开门,门却独自虚掩着被人推开了。 “谁在外面?”方正厉声痛斥。 “启禀方大人、方夫人,小王爷命卑职前来保护你们。”一名侍卫从门外探出头来,拱手而礼。 “你昨夜一直在外面守着?”秦锦绣惊愕地问道。 “是。”侍卫干脆而答,“小王爷下了死命令,不能打扰方大人和方夫人休息,务必护方大人和方夫人周全。” “令狐秋真是有心了。”方正沉稳地伫立在窗前。 侍卫小心提醒,“方大人、方夫人,小王爷和顾姑娘已经去了佛堂参加无遮大会,方大人和方夫人是不是……” “佛堂?”方正寸寸迟疑,“他们去佛堂做什么?无遮大会不是在正殿举行吗?” “原定是在正殿举行,但是昨夜灵元师傅说:这界的无遮大会要改在佛堂里举行。”侍卫细心解释。 “既然如此,我们也马上去佛堂。”秦锦绣转而深情地看向方正,柔声说:“无论发生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陪着你。” “谢谢你,锦绣。”方正紧紧握住秦锦绣的手,“待此案结了,我一定风风光光地再次迎娶你。” “嗯。”秦锦绣羞涩地点了点头,心中依然是一片苦涩。 柔情过后,两人手牵着手,来到佛堂。 在佛堂门口,刚好迎到令狐秋和顾砚竹。 “方大哥,锦绣姐,你们还好吧。”顾砚竹亲切地问道。 “一切都好。”秦锦绣微笑着拉起顾砚竹的手,“看样子,你和令狐秋也没什么大碍,我们总算是逃过一劫。” “嗯。”顾砚竹温婉微笑。 方正和令狐秋彼此眼神交融,也随着秦锦绣和顾砚竹走入了佛堂。 只见佛堂内金光闪闪,灵归寺内所有僧人都穿着朱红色的袈裟盛装而出,排列整齐地坐在佛堂的两旁。 马伯和晓晓则跟在后面。 坐在首位上的灵元缓缓而语,“阿弥陀佛,既然钦差大人、方大人都到了,无遮大会便正是开始。” 话音刚落,佛堂内顿时响起了彼此起伏的诵经声和木鱼声。 那声音好像有一股强大的力量,搅动每个人的心弦,使原本喧闹的情志变得安宁平静。 秦锦绣仔细看着佛堂里的每一个人,心中不禁感慨:花花世界,芸芸众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无可奈何,就像自己,做梦也没有想到会时空,来到方正身边。 还真应了《步步惊心》中四爷告诉若曦的话,既来之,则安之。 虽然自己远离了宫廷阴谋,但这错综复杂的案情,也是让人头疼不已。 良久,宽大的佛堂终于沉寂下来。 面带忧色的灵元缓缓站立,情志低沉地走到金佛面前,“阿弥陀佛,无遮大会是难得的盛事,我是在灵归寺内住得最久的人,就从我开始吧。” 灵元微微抬起头,看向方正,“佛家曾有云,一入佛门,不再问前事,但我却犯了重戒,真是愧对星云师傅的重望。” “真的是你吗?”方正痛苦地看向灵元,试图从灵元的眼中看到否定的答案。 但灵元却落寞而笑,“不错,我才是杀害刘巡防和曹将军的真正凶手。” 灵元扑通一声,跪倒在金佛面前,“我罪孽深重,不奢求佛主的原谅。” 令狐秋、秦锦绣和顾砚竹面面相觑,无声无语。 众僧人也纷纷低头,神色变得凝重。 方正的身子却微微摇动,稳了稳心神之后,才迈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向灵元,“为什么?为什么?” “为民除害。”灵元重重地吐出四个字。 “不可能,你自幼熟读佛经,性情平和,怎么会管刘巡防和曹将军的家事?”方正不停地摇头,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大声喊道:“这世上,黑就黑,白就是白,你何必执着地为他人挡罪?” “方正,念在你我多年的同门情谊,此案就此了结吧,凶手的确是我。”灵元压低声音,语气恳切,“一切都是我一念之差,才会犯下滔天的罪孽。” “你说谎。”实在看不下的令狐秋气汹汹地走向前来,“这件案子,背后牵扯太多的隐晦,不是你随便认罪就可以的,我且问你,你是如何杀害刘巡防和曹将军的,你为什么要杀他?地窖溶洞里的金银财宝是从何而来?又是谁劳作?将所有的溶洞连在一起的……” 令狐秋上气不接下气地重语斥责。 灵元始终没有抬起头,只是默默垂首,无声无息。 “你们不要为难灵元师傅,一切都是我干的。”身高体壮的灵智向前一步,“人是我杀的,洞是我挖的,那些金银财宝是我抢来的,只不过是暂时放在溶洞里,谁知道竟然被你们发现,若不是灵元师傅强行命令我,搬走了阻挡在地窖通风口的大石头,你们现在早已经命丧黄泉。” 灵智缓缓走到金佛面前,“阿弥陀佛,是我罪孽深重,犯下了不可饶恕的罪行,还请佛祖宽恕。” “灵……”站在灵元身边的灵若欲脱口而出,却被灵智如鹰的眼神所震慑。 灵元更是脸色微变,垂直双手放在身子的两侧。 从未听过灵智说过话的秦锦绣也是心头一惊,如此看来,他们三人应该是在互相袒护。 “既然你说自己是凶手,那我问你,你是如何杀掉刘巡防的?”秦锦绣抛出个难题。 “我……”灵智低下头,“刘巡防和曹将军在边界数十年的驻军,害得多少家庭支离琐碎,害得多少家庭妻离子散,他们鱼肉百姓,中饱私囊,朝廷从来不管不问,对于这样的坏人,只能用地狱审判来收拾他们。” 灵智愈发激动,“我以前所在的寺庙便是被刘巡防和曹将军强行征走的,如今他们又来打灵归寺的主意,我万不能让他得逞,索性,一不做,二不休,杀了他们解恨。” “可是那些金银珠宝,你们是从何而来?”方正不解地问道, “那可不是小数目呀。” 秦锦绣也眸光深谙地追问,“还有,刘巡防怎么会知道灵归寺的地下深埋着金银珠宝呢?这些金银珠宝到底是从哪来的?” “阿弥陀佛!”灵智点头,“实不相瞒,那些金银珠宝是林施主的东西,不过是寄存到灵归寺的,若是今后遇到需要之人,再将所有金银珠宝全部慢慢散去,这本是林施主的一片好心。” “好心?”秦锦绣微微叹息,好心,还是祸心,近在咫尺,却远在天涯,因为谁也无法预测将来的命运。 站在最后的马伯也提了一句,“不错,老林跟我提及过金银珠宝的事情。” 方正微微颌首。 晓晓却一直低着头,像是有什么心事一样。 一旁的灵智语调沉重地接着说:“那日,刘巡防来灵归寺的晚上,本来是我负责增添灯油的,所以,我一直在佛堂外面守着,可是我竟然听到刘巡防的贪婪之语,他是为金佛而来,有意带走金佛。” 灵智握紧双拳,“我绝对不能让他得逞,我生气地推门进去,找他理论,没想到,他竟然洋洋自得,傲气十足。我一生气,便将他骗回禅房,又趁着他没有防备时,将他杀死,有了第一次杀人的经验,之后的曹将军便是小菜一碟。” 灵智变得有些疯狂,“我就是要用地狱审判的方式,将有罪的人绳之以法。” “你一个人?”秦锦绣不动声色地问道。 “是的,都是我一人做的。至于连在一起的溶洞,也是我背着大家挖通的。”灵智微闭双眼,“还有,也是我在他们的尸体上撒了白盐,又是我,堵住了地窖的出口,想将你们一网打尽,一切都是我做的,我做的,你们杀了我吧。” “你的确该死。”令狐秋咬牙切齿地痛斥,“凌迟处死也不足为过。” 灵智重重地跪倒在金佛面前,十指紧扣,“灵智错了,错在不应该有害钦差大人和方大人之心,但对杀死刘巡防和曹将军,我不后悔,他们本应就是该死之人。” “不。”灵元向前一步,“你们不要相信灵智的话,我才是凶手,” 瞬间,佛堂内所有的僧人,齐齐站立,震耳欲聋的声音回荡在佛堂内,“我才是凶手,我才是凶手。” 只有灵忘孤零零地坐在蒲团上,不知所云。 “这……”令狐秋不耐烦地说:“这如何是好?” 秦锦绣偷偷瞄向方正,方正一言不发地仰望金佛,紧握双拳,神色凝重。 ... 看完记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第一百六十七章、无遮(三)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不要吵,不要吵,依我看,你们都是凶手。{我们不写,我们只是网络文字搬运工。-。し0。”令狐秋怒气冲冲地手臂一挥,冷冽地喊道:“我要将你们所有人全部送到京城的刑部大牢,让贵妃娘娘发落你们,到时候,看你们还会不会如今日这般谦让。” “阿弥陀佛。”灵元焦虑地转向令狐秋,“钦差大人息怒,众弟子不过是想护住贫僧而已,此事真的与他们无关,还请钦差大人明察。” “你……”令狐秋气愤地指向灵元,又瞄了方正一眼,最后愤愤地甩下衣袖,“我不管了,此案由方正负责,他让我带走谁,我就带走谁。” “方大人?”灵元满脸殷切地看向方正。 方正重重叹息,虔诚地走到金佛面前,默默祈祷。 秦锦绣也随了过去,轻轻拂过方正的衣袖,环看四周,鼓足勇气,大声说道:“你们不必如此,我们早已经知晓整个案情的来龙去脉,也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凶手,你们一味在佛祖面前偏袒真凶,岂不是罪过?” 方正眉心微拧,怔怔地看向秦锦绣。 秦锦绣对方正浅浅微笑,压低声音,眸子闪亮,“你可信我?” 方正没有丝毫犹豫,坚定地回答:“我自然信你,但我们手中的证据不足,恐怕难以服众。” “不,我有关键的证据。”秦锦绣神秘地说。 “哦?”方正依然不解。 “待会你就明白了。”秦锦绣投给方正一个坚定的眼神之后,淡定地走在佛堂的中央,看向灵若,“其实你们所有人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保护一个人,那个人就是林叔,对不对?” 灵若脸色微变,没有反驳也没有默认,只是默默盯着金佛,紧紧抿着干涸的嘴唇。 “到底是怎么回事?”令狐秋满脸疑惑,“怎么又牵连到林叔?” “因为真正的凶手就是林叔。”秦锦绣一字一句地说道,“而灵归寺内除了灵忘,马伯和晓晓,所有僧人都默认了林叔的行为,从法律的角度上说,你们应该都是从犯。” “什么?凶手是林叔?”马伯和晓晓震惊地看向秦锦绣,受到惊吓的晓晓更是连连摇头,清澈的眼里满是恐慌。 马伯着急地说道:“方夫人,你不会弄错了吧,老林身子孱弱,又是风烛之年,手无缚鸡之力,如何能杀人呢?” “方夫人,不会是林叔的。”回过神的晓晓也连忙解释,“林叔人很好,怎么会杀人呢?他还教过我写字呢。” “是呀,我从未说过林叔是坏人。”秦锦绣微微皱起眉头,看向脸色惨白的灵元,“灵元师傅,你也如此想吗?” 灵元深深叹了口气,“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看来,方夫人已经知晓一切,我又何必隐藏,但林施主一生疾苦,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我身为灵归寺的掌事,理应担起应有的职责。” “灵元师傅果然是性情中人,令人钦佩。”秦锦绣沉稳地说。 “哎,都怪我一念之错,害了林施主,也害了灵归寺。”灵元显然早已经知晓全部真相。 方正一头雾水盯着灵元和秦锦绣,虽然自己也认定林叔才是幕后的凶手,但苦于没有直接证据,林叔又已经消失,所以一直在犹豫,该如何解决此事。 但是,为什么秦锦绣如此肯定林叔就是凶手呢?她找了什么证据?方正的心中产生了十万个为什么? 秦锦绣知晓方正的心思,略带凄凉的口吻说:“林叔在临走前,让晓晓转交给我一封信,信中,他说出了自己杀害刘巡防和曹将军的全部真相。” “信函?”方正一惊。 晓晓也微微晃动秦锦绣的手,“方夫人,你发现信函了?” “是呀。”秦锦绣俯身蹲下,抚摸过晓晓的额头,“你为什么不早点将信拿出来?” 晓晓羞愧地说:“是林叔告诉我,不能太早给你,所以我只能藏起来,我……” “还好,被我发现了。”秦锦绣一改昨夜的消沉,“这人算不如天算,那日,我在寺门口的台阶上搀扶林叔时,便觉得他手掌粗粝,当时还觉得,或许是他年少时太过劳累所致,并没有太多想,如今想来,我还是太过感情用事。” 秦锦绣低着头,“人总是这样,特别容易被自己的感情所牵制,直到有一天,蒙蔽了眼睛,看不透事情的真相,甚至不敢面对真相。在整件案情中,我们对于林叔便犯了这样的错误。当林叔初到灵归寺时,我们对他印象不佳,但苦于浇筑金佛,也勉强接受了他的捐助,但在数月的相处中,发现林叔是个好人,我们便加倍的与其推心置腹,却忽视了许多重要的细节。” “细节?”一直处于纠结中的方正喃喃自语,“我们的确错了。” “是啊,我们都太过大意。”秦锦绣苦叹,“还记得吗?刘巡防被杀后,我曾经问过晓晓,那天晚上听到了什么?晓晓说什么也没有听到,不过却闻到香梨茶果的气味,好像在做梦一样。” 晓晓点头,有些腼腆地说:“是呀,我总能闻到屋子里有一股很浓的香味。” “这就对了,因为林叔一直躲在装满香梨茶果的地窖里面,身上自然沾染到香醇的气味,他杀害刘巡防之后,便从地道里逃走,他并没有直接回禅房,而是找马伯聊天,刚好有了不在场的证据。”秦锦绣直言,“若是当时,我们立刻去地窖一探,或许就会早些发现端倪。” “还有。”秦锦绣又指向佛堂的香案,“曹将军被杀后,我们曾在这里也捡到了香梨茶果,那或许是林叔从地窖里出来,不小心掉的,但我们并没有沿着香梨茶果这条线去查找,也错过了良机。” 秦锦绣陷入深深的自责,“我们总觉得林叔为人和善,一心向佛,他不会是凶手,在心理上便自动为林叔穿上的护身符。” “不对呀。”顾砚竹产生疑惑,“你之前说过,凶手身材高大,而且孔武有力,林叔他……” 秦锦绣解释,“林叔虽然驼背,但他步伐稳健,你回想一下,那日他晕倒在寺门口,他的长腿足足越过六七节台阶,怎么可能是身材矮小之人?再说,他虽然体瘦,却不弱,我们看到的孱弱,不过是他伪装的假象罢了。” “你的意思是,他都是装的?”令狐秋瞪大双眼。 “的确如此。”秦锦绣会意地点头。 “那我实在不懂,他和曹将军和刘巡防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整件案情又是如何发生的?”顾砚竹忍不住地问起。 “很简单,仇杀。”秦锦绣一语道破,“我们之前的推断,有一点还是没有错的,那就是凶手一定与曹将军和刘巡防非常熟悉,才会在曹将军和刘巡防没有任何防备下,将其杀死,林叔就是他们身边熟知的人。” “林叔也是军中的人?”方正惊愕地看向秦锦绣。 秦锦绣缓缓从袖口中取出一封信函递给方正,“你看看吧,这是林叔留下的。” 方正稳稳地接过信函,几页信函重重地压在心头,阵阵刺痛。 “一切都正如我们的推测和希望。”秦锦绣落寞地看着面带悲色的所有僧人,“凶手的确有自己的无可奈何,这又是一桩人生悲剧。” 良久,方正看过信函之后,陷入了更大的纠结和矛盾中。 “到底怎么回事?心中写了些什么?”令狐秋着急地问道。 秦锦绣眸光低垂地回道:“林叔和曹将军、刘巡防之间的恩怨长达数十载,当年,林叔常年在军中当差,妻子陈氏怀有身孕,在娘家养胎,一家人虽有分别,倒也和睦融融,但在一次军中盘点时,林叔发现有人私自买卖军中的辎重,性情刚正的林叔便私自递交了折子,没想到因此惹祸上身。” 秦锦绣叹了口气,惋惜地说:“不久,林叔便遭到贼人的谋害,林叔连夜逃走,为了见妻子陈氏一面,林叔冒死去了妻子陈氏的娘家--陈府,林叔的岳丈也在朝廷为官,不忍林叔蒙受不白之冤,便将林叔藏了起来。但好景不长,林叔的岳丈被下属告发,岳丈恐遭到不测,便让林叔带着女儿逃难,林叔不想连累岳丈一家,执意与妻子陈氏和离,陈氏以死相逼,不愿离开林叔,林叔万般无奈,只能带着陈氏逃走。” 秦锦绣语调谐婉,带着深深的失落,“谁曾想到,林叔逃走后不久,陈府便以窝藏朝廷重犯为由,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陈府上下,上百口人命,全部被烧死,焦土满地,连个尸身都没有留下。他们还一直追杀林叔,林叔为了保护妻子陈氏,故意留下线索,想独自引开追兵,却没想到,追兵竟然没有去追杀林叔,相反却不停的追杀陈氏,陈氏至今下落不明。” “真是岂有此理,是谁,到底是谁这么大的胆子?如此滥杀无辜?”令狐秋万分愤慨。 方正也紧紧攥着拳头,手腕上青筋暴起。 秦锦绣目光明烈,语气加重的说:“后来林叔才知道,陷害自己和谋害岳丈全家的人,正是刘巡防,而背后之人则是当年岳丈的死对头--曹将军。” ... 看完记得:方便下次看,或者。 第一百六十八章、无遮(四) - 锦绣俏仵作 - 风韵三十  “什么?你指的是……”令狐秋绞尽脑汁,却怎么想不起来当年的事情。 马伯却神色凝重,“这莫非是当年的陈门鬼火案?” “您怎么知道?”令狐秋惊讶地看着马伯。 马伯叹息,“也难怪你们不知道,这是二十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你们都还没有出生,我当年在茶楼里当伙计,自然听到些闲言碎语。” 秦锦绣和方正疑惑地对视之后,微微挑眉,“陈门鬼火?” “是呀。”马伯点头,“陈门便是指兵部侍郎——陈大人,当年,陈家竟然在一夜之间被大火烧毁,听闻那大火根本救不了,用水越浇越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大火烧起来,后来火势庞大,导致陈家所在的那整条街上,都飘荡着被烧焦的肉香,听说还有鬼哭狼嚎的声音,非常的惨烈。” 马伯边说边摇头,“真是惨不忍睹。” “难道就这样不了了之?”秦锦绣愤愤地问道,“堂堂兵部侍郎被灭门,朝廷置之不管吗?” “当然要管了,当年皇上派了多位官员去查案,都毫无线索,最后定为鬼火案,说是陈大人得罪了神明,上天示警所致,本案就草草地结了。”马伯仔细解释,“后来传言就多了,说什么的都有,但都是一些无稽之谈,再后来,也就更没人过问,这一转眼,二十年过去了,知道的人,更少了。” “那陈府现在呢?”秦锦绣好奇地问道。 “我知道,我想起来了。”令狐秋重重拍过自己的脑袋,“陈门鬼火案之后,没有人敢从那里走,后来,我父王依照皇爷爷的旨意,在陈家原址上修建了大悲寺,用来敬奉神明,用神明压住鬼神,我小时候,父王常常带我去寺内吃斋的。” “对,对。”马伯恭敬地朝令狐秋深深一礼,“现如今,那里的确是大悲寺,我有好多年,都没有回京城了,想必大悲寺香火茂盛,谁还会记得当年的陈门,没想到呀,陈门案竟然另有隐情,难怪老林总喜欢和我谈及京城的旧事,原来他是陈大人的女婿。哎!真是可惜,可惜啊。 马伯双掌合并,“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佛堂内的所有人都陷入深深地伤感中。 沉稳的方正,仰望着金佛,“可是曹将军为什么会与陈大人结仇呢?曹将军是堂堂将门之后,年少时就已经官居军中担任要职,而兵部侍郎在本朝已经成为虚职,有权无实,陈大人是什么地方得罪了曹将军?” 秦锦绣轻轻摇头,朝廷上的众多官职,自己还不大熟悉,根本无从分析。 “这个……”令狐秋也鳖住了嘴,悻悻地说:“父王不在,否则父王一定知道详情。” 马伯却抬起手臂,“我虽然不懂朝堂上的恩怨,但关于陈大人的事情,市井之内的传言很多,其中有几种说法,较为可信,我说出来,请诸位听听?” “马伯请讲。”方正谦恭地礼让。 马伯语调迟缓,“有人说:陈大人掌管皇家侍卫和仪仗,是皇上身边的近臣,得罪了人,所以被杀;还有人说:陈大人负责外族皇室的封赏,得罪了外族的权贵,外族动用了蛊术,陈大人才会惹祸上身,但无论如何说,都说明陈大人为人正直,为官清廉,才惹怒了小人。” 锦绣沉思片刻,质疑道:“朗朗乾坤,哪来的蛊术?这浇不灭的火,应该被撒上了石油之类助燃剂。” “石油?”令狐秋满脸不解。 “对,就是……”秦锦绣不知道该如何解释石油两个字。 “是猛火油。”方正坚定地说:“两军交战时所用的火药。” “对,就是猛火油。”秦锦绣给方正点了一个大大的赞,更是钦佩古人,在如此落后的生产力条件下,竟然能合理利用石油,劳动人民的智慧果然是无穷的。 令狐秋眼神发亮,“哦,猛火油?我知道了。” “你来的时候,襄阳王没有谈及曹将军吗?”顾砚竹小心提醒。 “嗯,我想想,对,父王说过,曹将军年轻时极为骄狂,不将任何人放在眼里,他若是嫉妒陈大人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令狐秋出身高贵,对待朝廷上的为官之道,有自己独特的见解。 “如此说来林叔与曹将军的确有血海深仇。”顾砚竹蹙眉说道。 “还是不对,既然如此深仇大恨,那林叔为何不早些下手,相反却与曹将军熟知?难道他不怕曹将军和刘巡防认出自己吗?”令狐秋依然不解。 方正也怔怔出神,林叔留下的信函中并没有解释太多之后的事情。 秦锦绣想到林叔额头上狰狞的疤痕,惊呼道:“乔装?毁容?” “阿弥陀佛。”神色凛然的灵元十指相扣,走向前来,“林施主一生疾苦,真的不易。” 忽然,神色凛然的灵若和灵智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哽咽,痛苦不已。 “你们是被林叔带大的?”秦锦绣试探地凝神问道。 “不错,”灵若伤感地回应,“我和灵智都是林叔收养的义子,被林叔一手带大的,而他们,都是一同与我们落草为寇的兄弟,我们都是孤儿,要是没有林叔,我们早就饿死街头了。” 众僧人沉重地低下了头。 方正万分震惊地看向灵若。 灵若擦了擦眼角的泪痕,低沉地说:“当年,林叔和妻子陈氏分别之后,自己一路相安无事,他就知道大事不好,妻子陈氏一定陷入危险,他转头便一路追赶,但每次都与陈氏相差分毫,从此再没有见过陈氏。” “后来,林叔几经周转,回到京城,才知道了陈家的惨事,林叔痛不欲生,想过报仇,想过去死,但一想到生死未卜的妻子陈氏和还有没出生的骨肉,便生生咬着牙,活了下来。” 灵若语调愈发的凄凉,“在伶仃大醉三天三夜,林叔醒了过来,平稳心情后,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法子来报仇。” “什么法子?”令狐秋忙问道。 灵若悲痛地回答:“林叔当时想,家破人亡、妻离子散,所有惨事皆因自己发现有人克扣军饷而起,所以,要从这里查起,他便自毁容貌,又用火毁了嗓子,敲折了一条腿,活活将一位风雅翩翩的男子变成了残年的老人。” “那他是如何混进军中的?”秦锦绣震惊地问道。 “不……”灵若摇头,“林叔没有去军中,而是做出了一个惊世骇俗的决定。” “惊世骇俗?”方正眸色深谙。 “林叔入了草寇,成了山贼。”灵若痛惜地说:“因为他之前怀疑,军中的军饷被卖给了山贼,他要从山贼中找证据,扳倒仇人。”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令狐秋气愤得差点掀了供奉鲜果和香烛的香案,“朝廷的真金白银,竟然养着一群蛀虫,蛀虫。” “冷静,冷静。”秦锦绣拉住令狐秋,“历朝历代,贪腐之臣比比皆是,不过是大小而已,你在这里生气有什么用?要做点实事才行。” “待我回京,我一定帮助皇上大伯将这些蛀虫一一挖出来,将其绳之以法。”令狐秋凌厉的掌风划在空中。 “好,好,有志气。”秦锦绣安稳令狐秋之后,急忙转向灵若,“后来呢?” “后来?”灵若顿了顿,“林叔本就是有大才之人,很快就成为了山贼中的首领,他凭借一切关系,与军中营造关系,果然,刘巡防找到了他。并且提出让林叔帮助看守财物。林叔欣然同意,从此,林叔便走上了为曹将军看护财物、收受好处、甚至充当杀手的不归路,也就是这其中,林叔发现了仇家就是曹将军和刘巡防。” “多年前的账册是林叔扔出的?”方正脑中灵光一现。 “对,先皇驾崩之后,新皇登基时,林叔偷偷掌握了曹将军和刘巡防贪腐的大量证据,便将账册扔到数十家县衙的门口,但是……”灵若眸心明烈,“但是没有一个县衙敢审理此案,敢审理此案的人,又被杀害,对于这样的结果,林叔失望之极,那些日子,林叔特别消沉,整日喝得大醉。” “再后来呢?”秦锦绣脑中的迷雾逐渐散去,思路愈加清晰。 “再后来,林叔就一直蛰伏在曹将军和刘巡防身边,几次想痛下杀手,却阴差阳错的没有成功,之后,曹将军送女进宫,贵妃娘娘又深得皇上宠爱,林叔便彻底死了心,决定要当地狱判官,审判仇家。” 灵智沉重地回应:“今年的年初,林叔让我和灵若带着山中的弟兄们离开,远离尘嚣,躲得越远越好,我和灵若知道,他一定是做好了报仇的打算,我们便假装同意他的提议,暂时剃度为僧,随时关注他的动向。果然,我们发现,他偷偷转移了曹将军和刘巡防多年积攒的所有财物,但苦于没有地方藏匿而苦恼。” “恰巧方大人和方夫人登门,提出为星云师傅浇筑金佛一事,我们便想借着浇筑金佛而将财物藏匿在灵归寺内。”灵若接了过去,“却没想到,我们刚刚安顿好一切,却被灵元师傅发现了。” “阿弥陀佛。”灵元微微颌首,“我早就知晓地窖里连同溶洞的事情,在你们来到寺内不久,我发现石梁预测天气不如往年准确了,那时候,我就猜到有人可能在地下动了手脚,我就故意试探灵若,竟然没有想到灵若会坦诚相告。” 灵元面如死灰,“真是罪过,我承认,当时,我也被林施主的悲惨遭遇所打动,一时动了恻隐之心,便同意在溶洞内藏匿财物。但是后面的事情我真是始料未及,当我后悔时,一切都晚了,是我的一念之差,将灵归寺置于危难之中,我愧对星云师傅的重托。” “不,此事与灵元师傅无关,我们最开始的确只想藏匿财物而已,却没想到被刘巡防如此快的察觉了,刘巡防的突然到访,给了林叔机会,林叔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刘巡防杀死,又接连将曹将军杀死,用自己独特的方式,为了多年的血海深仇。”灵若语调凄凉,“所有事情,林叔不让我们插手,我们便从中掩护林叔,保护林叔,甚至想到,为林叔顶罪。” “是呀,钦差大人,方大人,你们要抓,就抓我吧,不能抓林叔。”灵智向前一步,大声地恳求,“林叔还有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他不能死。” “为什么?”令狐秋一时糊涂了,“林叔大仇已,还有什么重要事情没有做?” “他要去寻找妻子陈氏和亲生骨肉。”灵智语气诚恳地解释:“林叔从来没有放弃过希望,我们都相信,他一定会找到亲人的。” “请钦差大人、方大人成全。”所有僧人都跪倒在地,场面感人肺腑。 “灵忘?马伯,晓晓,”秦锦绣发现,和本案没有一丝(熱门小説网)关系的他们也随着众僧人跪倒在地。 “方夫人,我愿意替林施主顶罪,让林施主完成最后的心愿吧。”灵忘也被林叔坎坷的命运所感动,心甘情愿为其求情。 面对纠结的真情,秦锦绣低着头,沉默不语。 “这……”令狐秋也不知如何是好。 过了一会儿,秦锦绣咬着牙说:“不必了,林叔早就想到你们会如此做,他……” “他去了哪里?”灵若着急地问道。 “他……”秦锦绣实在不忍心,说出残酷的事实。 方正神色悲恸,痛悸地说道:“他已经死了。” “什么?”灵若和灵智立刻瘫坐在地,众僧人更是悲痛而泣。 方正扬起信函,“林叔在信中写的清清楚楚,他知道,此生已经不能再寻到妻儿,只愿一死,在阴间与亲人相聚。” 秦锦绣含着热泪,低沉地说:“他希望,你们都好好活着,不再受世间恩怨的牵绊。” “林叔。”情绪激动的灵若奋力大喊,泪如泉涌。 瞬间,佛堂内回响起沉重的《大悲咒》。 一场扣人心弦的凶案,以凄凉的真相,完成了落幕。 傍晚时分,秦锦绣、灵元默默地来到后山的峭壁前。 “林叔就是从这里跳下去的。”秦锦绣咬着嘴唇。 “你打算怎么办?”灵元盯着峭壁前随风摇摆的野草,幽幽相问。 “他……”秦锦绣迷了双眼,告诉方正真相吗?林叔本姓为楚,是方正的亲生父亲。 灵元双掌合并,“阿弥陀佛,上天虽然残忍,但他们父子还是有些缘分。” “是啊,”秦锦绣迎风伫立,“当年林叔与陈氏分开之后,陈氏接连躲过追兵,受尽屈辱,最后逃到落花镇,在棺材里产子,这其中的艰辛可想而知,当林叔听到方正的身世时,是何等的痛心疾首。” 灵元微微颌首,“是呀,当时,林叔看到方大人佩戴的荷包就已经心生疑惑,再看到里面带着的药丸,更加笃定方大人是自己的骨肉。听闻,他的妻子陈氏酷爱医术,总是喜欢做些稀奇古怪的丹药,方大人手中的陈年丹药,正是陈氏做的最后一批凝香丸,那特有的香气,据说加了松枝和琥珀,林叔说,他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股淡淡的味道。” “怪不得,他总是问我关于方正的事情。林叔寻找妻儿半世,却没有机会相认,真是令人惋惜。”秦锦绣坦言,“当日,原本林叔已经打算离开灵归寺,但是那晚,却意外知晓真相,所以,第二日,他才会故意晕倒在寺门口,其实,他只希望能多看方正几眼。”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灵元望向隐在山中的灵归寺,“林叔千叮咛,万嘱咐,绝对不能告知方大人真相,他不希望,堂堂状元郎,有个罪孽深重的父亲,他希望方大人永远不知道真相。” “我已经将林叔留下的信函烧毁,只要你我不说,方正是永远不会知道的。”秦锦绣目光幽深地看向灵元。 “阿弥陀佛,善哉,善哉。”灵元坦言,“既然此案已结,一切都忘记吧。” “是呀。”秦锦绣将准备好的黄白花瓣,轻轻洒在空中。 飞舞的花瓣迎着漫天的红霞,在悬崖边上,呈现出一道动人的凄美风景。 而他们谁也不知道,悬崖之下的古树旁,一身白衣的方正孤寂地迎风站立,双拳紧握,指尖嵌到肉里,俊美的脸上流下了两行清冷的泪水。 第一部完! 敬请期待第二部……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