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太原顾家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桐花随风潜进,桐凉阁阁楼临窗的木板上如铺茵褥,满地莹白;轩窗外似盛雪飞落,空气中弥漫着馥郁恬淡的气息。 西墙的成排书架前,顾绮年躺在紫檀木折枝的梅花榻上,胳膊垂落,本执在手中的蓝皮账簿掉落在地,她面色娴静,好梦正酣。 骤然,风起,云雾遮日。 室内珠玉相碰,纱帘飘起,窗牗忽启忽合,外面白桐繁枝摇摆,吱声扰人。 午睡正浓的顾绮年皱了皱眉,未有睁眼,翻身继续。 婢女银娟和蓝苏从木梯口上来,见得眼前情景后对视了眼,均面露无奈,放轻脚步依次紧闭起三面环窗。 阁楼里的光线瞬间暗下,银娟取过薄毯至榻边替自家主子盖上,继而蹲下身又将账本拾起走回桌案前。 望着左右各堆积的账本,她思索了番,还是将手中写着“宝金斋”的账本放在了两堆中间。 随后,两人齐齐退下。 到了楼下厅里,蓝苏便忍不住嘀咕,玩笑道:“银娟姐姐,你瞧刚桌上摆着的那些账本,这要是外人见了谁能相信咱们小姐是知府千金,这儿又是太原府衙?定是要以为咱们府是什么商贾低户呢。” 士农工商,但凡有点身份地位的人都不会选择从商;而名门闺秀讲究诗书礼仪、品行涵养,更不可能和算盘、账簿等物打交道。 “这种浑话也能乱说?” 银娟瞪了她眼,肃声道:“你是齐妈妈提拔了伺候小姐的,早前夫人更将你带在身边调教了二月有余,现如今说话怎么还这样口无遮拦?” 齐妈妈是顾绮年的奶娘,而蓝苏本是府里一名不起眼的小丫鬟,因机缘巧合下帮了齐妈妈一个大忙而被认作干女儿。 年初时,顾绮年原先的两名贴身侍女到了年龄,顾夫人何氏还了她们契约还请城中的媒婆各说了门好亲事,现已脱离奴籍成为寻常妇。 府中上下都说夫人宽厚。 银娟本就是顾家的家生子,自幼跟在何氏身边伺候,后拨到顾绮年身边俨然就成了大丫鬟。 她素重言行,心思细腻,待人待己俱是严格,唯恐让人揪住话柄,连累了小姐名声。 蓝苏知她是个嘴硬心软的,虽不惧怕却还是嘟着嘴道了解释:“我就在这说说,便是夫人没交代过,这等有损小姐声誉的话我也不会往外提的。” “你明白就好,夫人多疼小姐,让她学这些也无非是等将来到了夫家不吃亏。” 蓝苏年纪小尚不稳重,银娟理解对方的好奇。 而事实上,对夫人教小姐管账这事,她亦是纳闷的。 不过,主子间的想法,又岂容她个奴婢揣测? 桐凉阁外的白桐枝叶作响,风势更大,雪白的花朵簌簌而落得更加厉害。 “这天,想是又要下雨了。” 太原府夏季多雨。 银娟跨出门槛,走前回首交代道:“小姐不定要何时醒来,你在这守着,我回去取把伞。” 顾夫人在意女儿大家闺秀的声誉,虽教她理账却都是秘密进行。 未免传扬出去,这桐凉阁除了特定的几人,是不准旁人擅自入内的。 蓝苏清脆地应了声。 顷刻,大雨倾盆,雨水溅落在地上的花瓣复又跃起,香味馥浓。 “啪啪啪”的雨水敲打着窗户,木榻上的顾绮年幽幽转醒。 刚睁眸,她就一个激灵坐了起来。 屋里有些闷,她睡意未退,迷糊间想起早前在看宝金斋上月的账簿,先是左右寻看,注意到身上的玫瑰紫织锦薄毯便知银娟她们进来过了。 起身,走至桌案前,果见到账簿正摆在中央。 在梨花靠椅上落座,却不想再拿起它翻看。 喉间干涩,她端起旁边的凉茶饮了几口。 须臾,雨势减小,走至东窗前推开,高枝上的桐花盛放如雪,经过雨水的洗礼越发显得润泽莹亮。 顾绮年很喜欢桐花,绽放时烂漫,掉落时亦缤纷,任何时期都有属于它的精彩;纯洁的白色,朴实无华,不娇不媚,不清高亦不高洁,唯有素雅、沉静。 她觉得,做人就当如此。 普通人,拥有段寻常的人生,不需要太多华彩。 小时候,娘跟她说,人生是自己的,没必要在意别人的目光,自己过得明白就够了。 正如旁人总说娘跟着爹在外做官这么多年是委屈,她却从不认同。 娘道,哪怕爹嘴拙只懂大道理不懂官场世故,但对她好,疼她护她,这就是女人所要的。 顾绮年了解,爹娘他们的精彩,是只需要彼此明白。 所以,哪怕爹以前总被人说碌碌无为,但娘始终都支持鼓励他。 顾绮年没有什么大理想,只盼能做个和娘一般的女子。 待字闺中时,做个知书识礼的小姐;将来出阁了,以夫为天、相夫教子。 这年头,女人不都是这样过的? 她受的是传统的礼仪规矩,从没有那些离经叛道的思想。 但突然有一天,顾绮年的爹娘变了,她和哥哥的世界亦跟着变了。 母亲何氏本出身京师名门,建炎元年嫁与延庆侯府的庶四子顾正为妻,婚后夫妻伉俪,感情深笃。 建炎二年,哥哥顾南华出世;隔年,又生了她。 儿女双全,无人不道好。 建炎五年,父亲殿试中了二甲进士,入翰林院为庶吉士。 他学富五车、满腔才华,又是侯府的少爷,按理说往后必会平步青云。 只是,第二年,便被派到文水县做了八品知县。 而当初,延庆侯府其实亦不是没派人私下打点,只是相较同为庶吉士的伯父,顾家二爷顾瑞,父亲显得木讷呆板了些。 父亲他既做不到左右逢源笼络上级同僚,亦不会讨祖父嫡祖母欢心,故而成了外放的那个。 母亲是典型的传统妇人,嫁夫随夫,带着年幼的哥哥和她陪着父亲离开了繁华的京师。 这一陪,便陪到了现在,建炎十五年。 父亲行事总循规蹈矩不懂圆滑,在文水县三年知县期满后,因无功亦无过而被留任。 这一蹉跎,就是六年。 京中的祖父好似忘记了他这个颠沛在外的庶子,多年来并不见如何照拂;便连亲伯父,后来成功做了翰林院学士的顾瑞,亦没有设法替父亲的仕途筹谋。 顾绮年本以为,父亲会在文水县做一辈子的知县。 但两年前,父亲第二任知县限期的最后一年,文水县闹水灾,他带着府里的衙役治水,连续两日一夜不曾归府。 母亲放心不下,不顾众人相劝毅然去了灾区。 而就在那个傍晚,有衙役回来报信,称知县大人和夫人双双跌入水中。 那时,哥哥十一,她才九岁。 一个是只知奋发读书考取功名,一个则只懂得针凿女红,两人俱是吓坏了,手足无措。 最终,有惊无险。 天可见怜,父亲和母亲被平安救起,只是醒来时纷纷失了记忆。 那阵子,他二人举止反常,除了知晓彼此是夫妻外什么都忘了,甚至连自己和哥哥都不认识。 但父亲,却突然表现出了惊人的才华,出谋将水灾治好,后更安顿好了百姓,帮助他们重振家园。 事情传到朝廷,圣上褒扬父亲治水有功;适逢太原府知府期满,官职就落在了他的身上。 而这两年多里,太原府在父亲的治理下,民风治安皆是良好,路不拾遗夜不闭户,他的公务便越发的轻松。 然后,在众人不知的情况下,他置办了许多的产业,更是时常出去谈生意。 这与记忆里常年将孔孟之道挂在嘴边的父亲形象大相径庭。 因为顾绮年从小就知道,父亲虽不善言辞,却是个自尊心极强的读书人;他乃进士出身,又是名门之后,便是在路上见着书生贩卖字画都大为摇头,叹其虚度光阴。 从未想过,他会从商。 至于母亲,还是一如既往的帮助父亲,替他打理账簿、抚育她和哥哥。 只是,两人的变化却不容忽视。 人前,父亲仍是刚正不阿、不苟言笑的好官,母亲也是端庄贤惠的官夫人。 可转身,父亲精明睿智,再不将“子曰”叨念在口,为人变得风趣幽默; 而母亲亦是奇怪,不再要求自己学习琴棋书画,反倒是不停的给她灌输女人该独立自强等思想,更让自己学习理账。且她本人的性格亦改变了许多,慵懒随意不说,连子女的晨昏定省都免了。 经过她和哥哥的长期观察,发现爹娘独处时喜欢屏退下人,将人都赶出主院。 顾绮年好几次过去,都撞见两人争吵不休的场面。 她觉得很惊诧,印象里从不曾见过爹娘红脸,更别说娘对爹大呼小叫的,而后者却浑不在意。 之后次数多了,她还是会担心,但那两人吵完却都跟没事人般,甚至比先前更亲密。 顾绮年至今都没想明白。 撑在潮湿却毫不扎手的光滑红漆窗栏上,她不免回首打量了眼书架旁多宝槅上的珍品摆件,再思及这几年家里的生活从简朴转变成奢侈享受,烦恼就在心底不停蔓延。 她曾私下和哥哥做过大胆的假设,爹爹如今官运亨通、家产丰厚,有没有可能是收了贿赂;而那些家业,又可不可能是官商勾结而得来的? 顾绮年知晓质疑父亲是大逆不道的,这种想法不该有。 可实在很难理解现在的爹娘。 正想着,便见楼下的桐花道上匆匆走来一撑伞少年,天青色的纸伞将他的上半身遮住,但依旧能见其周身的锦衣玉带。 是哥哥顾南华。 顾绮年展笑,分外激动的冲下面唤了声“哥哥”。 闻者高举起伞,清俊温和的脸扬起,冲阁楼窗前笑得灿烂的少女点头后又晃了晃手中的油纸包,唇角同样划出弧度,脚下步伐加快。 带着雨珠的桐花飘落在他的伞上、身上。 蹬蹬蹬的上楼声响起,顾绮年迎到了月洞珠帘前。 亲昵的拉过他右胳膊,清声道:“哥哥,你今日跟着爹出去谈生意,比往日早回来了些呀?” 见其一把夺过手中的纸包,顾南华不禁笑着揶揄道:“你这哪里是在盼哥哥,我瞧着等吃的差不多。” 顾南华每回出府,总会给她带城东香满楼里的吃食。 顾绮年俏皮而笑,愉悦的接道:“哥哥最好了,我就想知道你今日给我带的是什么而已。” 说话间,已将纸包打开,有她最爱的翠玉豆糕和莲花卷。 而顾南华便绕到堆满账本的桌案前,随手拿起一本翻了几页就调笑道:“妹妹,我说你是不是又偷懒了?这马上就又是月初了,你连上月的账簿都没对完,这个月的怎么办?我瞧着娘就是对你太宽容了些,由得你虚度时光。” 他抬头,见对方正一手托着纸包一手举着莲花卷往榻边走去,心羡其之悠哉惬意,忍不住咋舌道:“都是面食,我就不明白你怎么就这么喜欢。少吃点,仔细吃撑了晚膳时娘又该说我。” 面上虽调侃着,但眼中浓浓的皆是笑意。 顾绮年则摇了摇头,故作叹息道:“娘说人生在世就该好好享受,我追求美食有什么不对?账本的事,你不用操心,爹娘放心交给我,你就不该怀疑我的能力。” 自信满满的说完,顿了顿,她仰头复问道:“对了,哥哥,今日跟绸缎铺的生意,爹特地带你过去,可成了?” “怎么?关心爹爹又给你的添了多少嫁妆?” 顾绮年闻言,粉面微红,扭头望向窗外,嗔道:“哥哥总爱拿这个取笑!” 他们兄妹自小亲近,在太原府等地亦没有京师高门侯府里那些规矩的束缚,两人相处原就自在。 只是以前的顾氏夫妇从不忘拿男女之防等礼条说教,顾绮年八岁后,虽还想和哥哥撒娇,却因女德等世俗观念而不曾再有此等动作。 然现在,经过这两年的新思想教化,独处时甚至比幼时更加随性。 “今儿那铁老板果真是人如其名,简直是一毛不拔,还惯会占便宜的,找了好几个姑娘,最后却连顿酒水银钱都不肯出。” 顾南华走到她身边,语气忿忿,转而却又得意道:“不过爹真有本事,口才简直是绝无仅有,最后定的价愣是比原先拟定的高出了三百两。 爹说,铁老板性子太过拘泥小节,怪不得这么些年还只是个小铺掌柜,舍不得小利赚不了大钱,这就叫拣了芝麻丢了西瓜。” 顾绮年笑,坐起身又巴巴的凑过去,“这么说,成了?” 顾南华宠溺的看了她眼,颔首回道:“可不是?你以后的嫁妆单子上又要添上一笔了。” 从顾正让子女知晓他在外置办家业开始,就明确告诉了顾南华,今后别指望有个能干的爹就能做“官二代”、“富二代”。 现如今所有的家业,都是将来给顾绮年带到夫家的。 何氏亦是如此表示,儿子的前程自己努力,想得到什么得靠他双手;而女儿则是矜贵的,出嫁时得风风光光,将来在夫家才能稳住地位。 故而,对儿子只教技巧,掌握如何由他自己领悟。 正如今日,顾正外出谈生意时,总会让他待在旁边的厢房里,学习他的处事方法。 而面对女儿,便教她如何守住家业,不致于将来被底下人欺瞒糊弄。 用顾正的话说,打江山他们男人出面,守江山则是女人的事。 他负责给予,却不可能帮她运营。 顾南华曾一度怀疑,顾绮年是私下如何取悦了父母,让他们这般重女轻男。 不过,顾正亦是个明白人,虽教他经商手段,却深知时下社会依旧是仕途为上,从不准他对学业松懈分毫,亦不让他在商人面前露脸。 顾南华知晓,父亲的教育是真心为他的未来考虑。 而兄妹间亦从未生过嫌隙,他愿意和爹娘一起将妹妹捧在掌心。 顾绮年觉得,很幸福。 二人正融洽温馨时,阁楼下突然传来个女音,语气堪怜的求道:“……蓝苏姑娘,求你就替我通传声,让我见见大小姐吧,我这怀里的怎么说也是她兄弟……” 闻言,顾绮年兄妹齐齐皱起了眉头。 ———————— 本文文风轻松,小家温馨有爱,一致对外型。新书求大家支持^_^ 第二章 抱子上门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将手中的吃食搁在榻边的矮几上,用娟帕抹了抹唇角方起身走至窗边。 此刻虽是夏雨渐歇,然空气中依旧有股凉意,墨色的檐瓦下积聚着晶莹的水珠,若断了线的珍珠般从她眼前滴落。 雪色花瓣铺就的青石台阶下,站着个十八九岁的布衣女子,她容貌清秀、梳妇人髻,怀中抱着孩子,正满眼期盼的乞求着蓝苏。 “蓝苏姑娘,你就是不看我的面子,总得顾忌下小少爷的身子。他可是老爷的亲生儿子,怎么也称得上是你主子,你三番两次阻拦我见大小姐,难道想逼死我们母子不成?” “莲姑娘这话严重了,我可当不得。” 蓝苏本站在檐下,见状不顾空中飘落的细雨走下台阶,一本正经的回道:“咱们府里从来就只有一位少爷,现如今正与小姐在楼上说着话呢。 莲姑娘,你若有事自可寻夫人去,莫要以为我家小姐性子好,便来缠着她。” 这话已属不客气,但李莲却只是咬住双唇,泪溢双眸。 她先摸了摸怀中孩子的额头,跟着似焦急似无助的又望向蓝苏,紧跟着目光黯淡的低问道:“大少爷在这里?” “是的。” 蓝苏笑了笑,脸上并无同情之色,板着脸再道:“莲姑娘,桐凉阁是小姐平时看书休憩的地方,夫人吩咐过不准任何人前来打搅。你虽然寄住在府里,夫人敬你为客,却也不能坏了规矩。” 李莲的脸色更白了,细雨落在身上浑不自知,她小心翼翼的护住怀里的儿子,垂头思量了会突然朝着大门就跪了下去。 蓝苏显然是被对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到了,连退两步险些被石阶绊倒,刚稳住身子便提声不悦道:“莲姑娘,你这是做什么?此刻还下着雨,你犯不着让孩子跟着你遭罪。” “我不管,今日如果见不到小姐,我便在这长跪不起。” 蓝苏面露难色,迟缓了片刻无奈劝道:“莲姑娘,若你这孩子当真是老爷的骨肉,府里定会给你个交代,你又何必总跑来为难我家小姐?” 只是,她这话音刚落,李莲就抬头激动了起来,尖声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一未成亲的女人会故意跑来污蔑知府老爷?! 我知道顾家是大家门第,便是在京城都是名门望族,我李莲不求其他,但求老爷能认下我这苦命的孩儿。 我知道你们都看不起我,但我也不是那等不要脸的,孩子是谁的就是谁的。蓝苏姑娘,你这样诋毁我清白,未免也太欺人太甚了些。” 说着,李莲便从地上爬起,额上的碎发早已被雨水淋湿。 她眼神幽怨的瞪了蓝苏许久,紧接着突然闪身就要从旁边冲进阁内。 蓝苏年纪虽小,但动作却极敏捷,对付个抱着孩子的女人是绰绰有余,硬是将对方拦在了门槛前。 “莲姑娘,你不能进去。” 后者见无法闯进去,就不停嚷道:“大小姐、少爷,我是李莲,远儿他病了,求你们帮帮我……小姐,远儿可是你兄弟,你不能不顾手足的……” 二楼窗前的顾绮年将探出的脑袋收回,转身就要下楼。 顾南华伸手拦道:“妹妹,娘说了不必插手她们母子的事,你何必呢?” 脸上,尽是不耐。 顾绮年则摇头回道:“哥哥,且不论李莲的心思和算计,但孩子是无辜的。若真淋出了什么毛病,传出去没的让人觉得咱们家太无情。” 顾家自离开京城后便是个和睦小家,父亲顾正在文水县时因官途不顺从无他念;加上母亲何氏贤惠温柔,这些年两人夫妻恩爱,从没有纳过姨娘,是以府中只有顾绮年兄妹。 随后,父亲升迁到阳曲县做知府的这两年,夫妇感情较过去更甚。 故而,顾绮年做梦都没想过,有朝一日,会有个女人抱着孩子登门说那是她的弟弟。 但半个月前,李莲就是以这种方式出现在顾家的大门口,打破了这个家的平静。 她自称是文水县李家村人士,当初父亲下乡办事寄宿在农家时两人相遇。 未婚生子,被家人引以为耻,随后打听到当初的文水县知县老爷现如今已是太原府的知府,便辗转多月到了阳曲县来。 那日天空亦飘着雨,她抱着孩子侯在门口的石狮旁,而在见到父亲后就扑了上去,口口声声要他认下那孩子。 因为父亲和母亲都在那场水灾后失了记忆,而李莲又一口咬定就是父亲占了她清白的身子并让她怀孕,且还拿出了所谓的玉佩信物。 对方那般哭闹在门口,不得已只能先安排她住进客房。 顾绮年还记得,当天傍晚她前去请安时,未留奴仆的主院里,正撞见娘亲大怒着抄起手边茶盏朝爹砸了过去。 虽早就见惯了父母私底下的言行,但母亲那掷出的茶盏直接砸破了父亲的胳膊,她僵在门口进退不得,总觉得身为子女不该出现。 母亲却发现了她,并让自己进去。 随后,当着爹的面就教育她如若将来出阁成了亲,丈夫敢在外面乱来厮混,就绝不能忍气吞声、委曲求全。 娘说,男人若做了对不起妻子的事,那都是别人的丈夫了,自己还要了干嘛? 顾绮年第一次发现,原来做女人可以那么霸气彪悍的。 而当时,往日里总头头是道的爹竟然没有怪娘,且还很认同那观点,口中称如果以前的他真做了那种事,确实不配为人夫。 顾绮年虽然心中惊讶父母这种一致却又新奇的想法,但总觉得李莲的出现满是蹊跷。 毕竟,一个失了贞操的少女为何要等生了孩子才来找父亲负责,又是时隔两年多? 何况,父亲以前虽然不善言辞处事,却是个有担当的男人,是绝不会做那等不负责任的行为的。以他的为人及夫妻间恩爱程度来想,也不该随随便便就跟个黄花闺女在农舍里…… 只是有些话,她作为女儿不适合说,便想含蓄的表达。 但谁知,母亲早就看出了李莲的不对劲,还表示相信父亲,说要再细查。 顾绮年便松了口气,试探性的问母亲若是真的该怎么办。 她便答既真做了自得认下,总不至于让她们母子流浪街头;反之若是凭空造假故意污蔑,也不可能轻饶。 父亲在旁边连连点头。 后来,看着娘替爹包扎手臂,顾绮年便忍不住嘀咕说下手太重,谁知母亲当时就回了句“如若真是他做的,阉了都不过分”。 她讪讪的站着,不敢再接话。 而李莲进府后的举止亦表明了事有内情,她最初总殷切的抱着孩子去找父亲,后来见父亲不为她美色所动,便又千方百计去讨好母亲何氏,想求府里给她个恩典,让父亲纳了她做名声言顺的姨娘。 最近,又求到了自己这边来。 她迫切想要进府的心态,总是引人深想。 “她自己的孩子都不知道疼惜,下雨天还抱出来,就是没病也得不舒服。” 顾南华轻责了句,却没有再阻止。 顾绮年了然的笑道:“哥哥,娘说你我是长在这外地,否则若在京城侯府里,女人间的戏码可多了去。 她冒雨过来,认定了是谁见了都要心软,我怎么也得下去趟。” 府中的客房在最东边,这桐凉阁则是靠西,而雨已经下了好一阵子,顾绮年不信李莲是抱着生病的孩子在府中乱逛后折过来的。 她方才到阁楼下时身上却并不见如何淋湿,可见是有打伞过来的。 定是遗在了半路。 顾绮年本就不喜欢李莲,如今就更厌恶其在自己面前耍手段,但听着她在下面的嚷声及蓝苏的劝语,终究觉得聒噪。 伸手揭起珠帘,缓缓走了下去。 “莲姑娘,你就别为难奴婢了,我家小姐正午睡着呢。”蓝苏两条胳膊挡在门口,愣是不肯放她进去。 李莲则不时将孩子举到前面,迫使蓝苏不得不后退,“你别骗我了,刚还说大小姐和少爷说着话呢,怎么就还能再睡呢?” 而在她终于成功逼退蓝苏跨过门槛时,就听到木梯口传来了清脆的唤声。 “莲姑娘。” 两人动作齐齐停下。 蓝苏转身,恭敬道:“小姐。” 随后似意识到什么,恼怒的瞥了眼旁边的人,低下脑袋愧疚道:“是奴婢不中用,扰醒了您。” “没事。” 顾绮年自然明白,方才蓝苏是想寻理由打发眼前女子,却没想到李莲也是个反应敏捷的。 这几日,无论是屋里还是院子里,李莲都总有法子出现在自己身前,现在竟然都找到桐凉阁来了。 顾绮年心中苦笑,面上淡淡的问道:“莲姑娘怎么来这了?” “小姐,您瞧,远儿他病了,全身发烫呢。” 说着,李莲就将怀中孩子捧到对方眼前。 男孩已有岁余,却不知因何缘故十分瘦小,此刻昏睡着,裸露的肌肤皆泛红。 似烧得不轻。 顾绮年伸手触碰了下,有些温烫。 李莲便泣道:“今早的时候他总是哭,我原以为只是小病不打紧,可谁知……都说小姐您是最心善的,还请您帮帮我和远儿,他可是你弟弟啊。” 她说着,就要下跪。 顾绮年伸手拦了,冲蓝苏吩咐道:“送莲姑娘回厢房吧,着人通知母亲,请个大夫去瞧瞧。” 说完,就要转身。 “大小姐,你……”李莲却揪住了她的衣角,见其转身目光费解,启唇添道:“您不一起去看看吗?” “我又不是大夫,能帮上什么忙?莲姑娘莫要犯糊涂了,生了病得先去找我娘,如何来求我?” 顾绮年说得理所当然,又朝蓝苏使了个眼色,后者应了“是”就请李莲出去。 “小姐真的不担心远儿吗?要不你随我一同回去吧?” 李莲心知顾家的小姐是最好说话的,续道:“再者,您瞧远儿身上都淋了水,能不能上楼给先弄点热水擦擦身?” “我就不去了吧。” 顾绮年望向门口,视线落在靠在门边的天青色纸伞上,再开口:“这本就是个闲坐看书的地方,东西并不全。既然孩子病情严重,耽误不得,你还是先随蓝苏回屋去,正好用我哥哥的伞。” 她说的合情合理,李莲一时间无话可接。 蓝苏便趁机将她请了出去,“莲姑娘,来,我送你回去。” 顾绮年上楼时,顾南华正在斟茶,见到她弯唇道:“也就你性子好。” “娘说,这叫做真人不露相。” 自顾自的从对方手中接过茶,她狡黠的笑道:“哥,那孩子根本就没病。” 第三章 摔了孩子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南华原本正兀自感慨着,过去那个天真憨直的可爱妹妹如何转变成了如今这般自恋狡黠的德行,但听到顾绮年的下文不由惊奇道:“没病?” 闻者落座,极为肯定的颔首。 顾南华起了兴致,站起身绕着她踱步了半圈,正色道:“哟,我妹妹如今本事这般了得。不但能看帐,还能问医,做哥哥的怎么从来没听说过?” “哥,你这是故意编排我呢。” 顾绮年侧首,悠悠的回道:“我连医书都没看过能懂个什么?是李莲她自己做事没处理好尾巴。” 顾南华忙积极的凑过去,“这是让你给揪住了?且说说。” 他和府中所有人一样,对于突然出现打乱顾家平静的李莲母子有种莫名的抵制和排斥。 何况,前些时日李莲的所作所为亦令人反感。 她仗着年轻,以为挂上副梨花带雨的模样跑到父亲面前献柔媚,暗指母亲年迈不如她如何等等的言辞,传不出去? 熟知,爹娘感情是最要好的。 虽说平日里,他们会不时拌嘴吵闹,但李莲挑拨离间的招数确是用错了对象。 那些话,爹转身一字不落的就告诉了娘。 然后被娘引为教材,说给了妹妹。 随后,自然就传到了顾南华的耳中。 他受的是男女严谨的礼教规矩,最厌恶那些举止轻浮、不知自重的女人。 是以,每每见到李莲,他都不愿意搭理。 然顾绮年却并非如此,对方纤纤弱弱的走来,她总能轻描淡写的打发离开。 譬如刚刚,李莲在阁外原先的那个架势,喊得闹得好似是蓝苏如何欺凌了她,非得要顾绮年下去见她。 但真遂了她的意,下了阁楼也见着了面,却不会给对方说那些矫情话的机会。 望着悠闲自得的顾绮年,顾南华不由在心中犯起嘀咕,爹娘总说他木讷,言自己书呆子不开窍。 真的是这样吗? 徒然对上兄长郁闷的神情,顾绮年亦想起母亲私下念叨的话。道眼前人性子老实呆板,想事情不会拐弯,还玩笑着说生怕哪日儿子就被别家姑娘算计了去。 想着想着,就没忍住笑了出来。 顾南华顿了片刻,随后似意识到了什么般恼道:“我是没下去,否则用得着问你吗?若是我跟着去见了那李莲,准也能发现她的端倪。” 年轻气盛的少年,有独属于这个年龄的骄傲和好强,偏生不愿意承认别人观察细微。 顾绮年抬眸看了眼他,笑意未减。 顾南华即咬牙继续道:“有你这样总笑话自家兄长的妹妹吗?好,你继续笑,我往后出去,再不给你带香满楼的点心了。” 话落,就背过了身子。 她是个贪嘴的,闻言忙过去勾了对方胳膊,撒娇服软。 顾南华脸色稍霁,心中则颇为得意。 这招,从来就百试百灵。 他扬起浓眉,抖了抖衣袖,坐直身子故作老成道:“说吧。” 顾绮年望着他正襟端坐的模样,似想起了记忆中父亲的身影。 她敛去嬉笑的神色,解惑道:“是我早得了消息,昨傍晚李莲偷偷给偏门守门的婆子塞了银子出府。我原是以为她要去见什么人,不成想是进了济世堂。” “她去买药?” 顾绮年点头,接道:“嗯,买了点安神散,还特问了掌柜幼儿能否服用。 我刚见她怀里的那孩子,她说是发烧晕了过去十分严重。但我就算不是大夫也知晓这若是得了疾病,呼吸哪里会那般平缓均匀?” “可她不还口口声声嚷着孩子浑身发烫吗?” “她袖子口的热棉帕没藏好。” 顾绮年好笑的说完,无奈道:“当咱们家的人都是傻子呢,这种伎俩若闹到娘面前去,定得指责她的演技。” 先前顾夫人要给顾南华书房里添婢女,有个年迈的老妈子仗着资历年老,以前又得夫人器重,便故意使计打压了本定下的人选,后又举荐她自己的闺女。 她自认为做的天衣无缝,却还是没逃脱何氏的眼睛。最后直言那老妈子连“举贤避亲”的道理都不明白,是故意在侮辱她的智商。 在场的人都笑了。 随后,府中上下渐渐就都明白了个理。 夫人虽表面看似闲散,不像过去般事无巨细的盘问,但府中各处发生的事却都了然于心,渐渐的便无人再敢兴风作浪。 顾南华亦领教过何氏的精明,却没想到如今自家妹妹亦有这等本事,忍不住问道:“你摸了那块棉帕?” 顾绮年摇首,“没。” “那你怎么知道是热棉帕?” 他觉得妹妹断定的太过轻率,虽说他亦不喜欢李莲,但如果孩子真的是生病而没有及时医治,耽误严重就了不得。 “不用摸我都知道那帕子凉了。” 顾绮年无力的解释道:“她都走了一路又在外面淋雨,怎样的热帕子都凉了。发烧是内热,不是用热帕子捂烫能混淆的。” 起身,偎躺回榻上。 “你怎么知道不同?这也是娘教的?” 捏起了翠玉豆糕,她细嚼慢咽后轻道:“哥,这是常识。” 顾南华知晓自个又被鄙视了,独自走到窗前深呼吸。 过了会,他又转身,开口询道:“妹妹,你派人监视了李莲母子?” “非也,是娘派的人。” 她吃了口茶,抱怨道:“你瞧我这做女儿的容易吗?娘把账目交给我,又把府中的事丢给我。她自己捞得轻松,害我连睡个午觉都像是罪过。” “娘不是说爹整出来的事,让他自个处理吗?” “话是这么说,但她哪可能真放任不管?每天都让人把她们母子的一举一动汇报给我。” 顾南华见她烦闷,幸灾乐祸的言道:“娘那是器重你,再说你将来嫁了人也得当家嘛。” 闻者嗔了眼对方,喃喃自语道:“娘说我没有她福气好,能在外面享小家天伦。” 除了陪伴夫君在外做官,否则谁府上不是一大家子? 而顾南华亦在心中思量,以爹娘对妹妹的疼爱,将来哪家的少爷能做自己的妹婿? 扭头窗外,却正见银娟手拿着两把伞从不远处小跑过来,容上焦急慌色,似有大事。 他忙喊了顾绮年起身。 两人到了楼下,正见银娟进屋,她将伞搁在旁边,喘着气急道:“小、小姐,出事了。” “什么事?” 顾绮年面露忧色,银娟惯是稳重的,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她如此方寸大乱? “蓝苏、蓝苏把莲姑娘的孩子给摔着了。” 兄妹俩俱是变色,毕竟就算再讨厌李莲,但与她孩子毫无恩怨。 何况,眼下虽没有进一步的证据表明那就是父亲的骨肉,但亦不能因李莲心思狡诈就否定那孩子不是顾家的子嗣。 否则,刚刚顾绮年就不可能在认定了孩子没病后,还让人去请大夫,为的就是以防万一,对那孩子负责。 “现在怎么样了?要不要紧?” 顾南华往前两步追问。 顾绮年也问是如何摔的。 银娟缓了会,声音不再是那么急喘,清晰的回道:“奴婢本是回屋取伞的,适逢我娘过来找我,便耽搁了些时辰,直等雨小了再过来。 刚刚行到半路,就听说蓝苏在花园里将莲姑娘的孩子摔了。奴婢赶过去看,孩子没大事,摔在道边的草地上就被石子擦伤了些。 但莲姑娘抱着孩子不停的在骂蓝苏,说她是故意的……” “夫人知道了吗?” “已经有人去通知夫人了。只是莲姑娘坐在花园里哭闹不休,不肯放蓝苏走,嚷着要找老爷做主。” 银娟愁眉不展,忧心道:“奴婢早就跟蓝苏说她口无遮拦的性子将来要吃亏,平时是小姐夫人包容着不与她计较,现如今就让人给惦记上了。 莲姑娘本来就怨每次来找您时被蓝苏拦在门外,今日好不容易逮着机会,肯定不会放过蓝苏的。” 银娟说完后方意识到自己失言,竟然一着急都忘了忌言。 虽然现在老爷没认下李莲儿子的身份,但李莲自己总是“小少爷小少爷”的称呼。 她们是因为平时都紧跟在夫人小姐身边,故而察言观色意识到事有不对,心里就没将李莲母子当成主子。 但若是真的,蓝苏一个婢女摔着了少爷,可不是小事。 “小姐,”思及此,银娟就跪了下来,央求道:“蓝苏跟奴婢说,是莲姑娘觉得胳膊不舒服让她代抱的。只是没走几步,她就觉得脚下被人绊了下,这方手没拿稳将孩子摔了出去。 这若当真是她的错,奴婢也不替她喊冤。但蓝苏的性子您是知晓的。她平时虽然嘴上不饶人,但手脚还算稳重,也不可能真有故意把孩子摔掉的歹心。 现在莲姑娘一口咬定了她是故意的,还哭着说蓝苏污蔑她清白,说她在外面和别人苟合生了孩子来攀府里,是如何都不肯放过蓝苏。” 李莲刚就是故意制造孩子生病来博大家同情和注意,但顾绮年真没想到她会拿孩子的安全做赌注去诬陷蓝苏。 自己身边的婢子,她自然了解是什么性情,否则母亲也不可能留她们在自己身边。 “妹妹,还是过去看看吧。” 顾南华是个直肠人,听到孩子没有大伤松了口气,却依旧有些不放心。 他们家里,从来没有出现过这种事。 顾绮年颔首,让银娟起来,转身轻道:“哥哥,我过去就成了,娘总说你身为男儿不该为内宅琐事束缚,还不别过去了。” 顾南华踌躇了下,应了声。 第四章 如此母女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此刻雨停云歇,桐花香味沁凉,空气尤为清爽。 顾绮年见银娟依旧不忘弯身拿伞,视线落在那把淡粉画梅的纸伞上,蹙眉问道:“这把伞不是我屋里的吧?” 她记得,前日正午时李莲来找自己,打的就是这把伞。 顾绮年别的本事没有,但记性却极好,是断不可能记错的。 银娟答话道:“回小姐,是奴婢方才来的路上太着急,经过浮波亭西边的鹅石道滑了脚,在磐石后发现的。 奴婢想着少爷的伞在蓝苏那,我手中也就一把,担心再下雨便顺手取了过来。” 她是打算,将这把伞留给顾南华备用的。 顾绮年想起早先的怀疑,交代道:“你把我屋里的留给哥哥,将粉色的带上。” 虽不明所以,但银娟担心着蓝苏亦没有心思多问,只依言办了。 顾绮年主仆赶到花园时,周边已围了不少人,见到她纷纷行礼退开。 李莲抱着已经醒了正哭着的孩子蹲在潮湿的径道上,不停道:“……蓝苏,我不过就与你拌了几句嘴,你便嫌我给你的差事增了负担。你私下如何侮辱我都不打紧,但怎么能害我的孩子呢?” 被控诉的蓝苏不停摆手,见到顾绮年忙跪行过去,“小姐,奴婢没有、奴婢真的不是存心把孩子摔出去的。” 她是有口难辩,若说是李莲故意绊了自己使她摔倒,怕都没人相信吧? 银娟四周寻看了下,低声道:“小姐,夫人没来。” 顾绮年点头,心中暗想道,这府里怕是只有自己知晓人前衣光鲜亮、端庄万分的顾夫人私下里到底有多懒散。 现在的母亲最讨厌的就是操劳,但凡出现点事,就总把“为娘的过去替这家已操碎了心,如今儿女大了就该享享清福”等话挂在嘴上,说的好似顾绮年不替她处理就成了不孝女。 而每当顾绮年犹豫不决去问她拿主意时,顾夫人总义正言辞的说这是培养她的独立处事能力。 如现在这种小事,又是李莲这等无关紧要的人,母亲能过来才是奇迹。 “都散了吧。” 她开口潜退众人,并让蓝苏起身,又使银娟去将李莲搀扶起来。 李莲却不肯轻易起来,见到人群散去,似乎很是着急,连喊了好几声“大小姐”紧张道:“小姐,你不能因为蓝苏是你屋里的人就徇私。要知道远儿可是你兄弟,你不能因为个婢子就对我们娘俩不管不顾啊!” 引得本离开的众人纷纷转身侧目。 顾绮年的眼底飞快闪过抹不耐,又看向止步的众人。 等他们离开后,取过粉色纸伞递到李莲眼前,言道:“莲姑娘,回屋再说吧。” 后者面色微白,瞳中闪过几分焦虑。 顾绮年的视线则落在她怀中肤色正常的孩子身上,轻飘飘的续道:“瞧莲姑娘这路上只顾着孩子,竟连伞都丢了。倒叫我以为你是冒雨前去桐凉阁让我给请大夫,心中好生愧疚,还以为是府里的奴才不懂事怠慢了你们。” 李莲瞬时止了声,欲盖弥彰的将孩子按在身前不让人窥探。 顾绮年微微一笑,随着去了东厢房。 李莲用水替儿子擦身时总觉得不自在,余光瞄向旁边面无波澜的大小姐,心中思量着方才园里她说的话。 难道被发现了? 不由出声道:“远儿身上没那么烫了,像是好了不少,大小姐您可真是他的贵人。” 顾绮年展笑,“你这话倒是有趣,我如何就成了你儿子的贵人? 孩子本就不打紧,莲姑娘爱子心切过于紧张了些,你瞧他气色不是挺好?倒看不出生病的迹象。 不过你莫要担心,我已让人去请了大夫。摔着了总是得详细检查下,再说风寒这事可大可小,落下病根就不好了,你说是不是?” 她的声音不重,但听在李莲耳中却似警告。 “请、请了哪个大夫?” “我们家惯请的梁大夫。” 顾绮年抿唇,添道:“莲姑娘放心,他的医术你不必担心,这有没有病,他一脉便知。” “不、只是擦伤,涂点药就可以了,不用麻烦。” 李莲心虚的低下脑袋,心中疑惑着顾家最常请的不是济世堂里的方郎中吗? “这怎么可以?莲姑娘寻到我那去,不就是要请大夫的吗?再且,不过就请个大夫,又不是多麻烦的事。” 而这时,前院顾正身边的小厮原平过来传话,表示李莲母子的事老爷知晓了,道孩子无碍就好,让大小姐请个大夫照看下。 是放任将李莲母子交给顾绮年了。 李莲有些惊讶,这也太荒唐了些吧? 孩子都被摔着了,顾正还不过来?怎么也得在床前陪着吧? 她心慌意乱时,顾绮年已让人都退了出去。 银娟陪着蓝苏站在屋外,边用帕子替她擦身上沾着的泥污边轻责道:“小姐早就交代过,和这女人私下相处时得多留个心眼,偏你还给她逮着把柄。” “我也不想的,现在可怎么办?” 蓝苏心中委屈,又因给主子添了麻烦而愧疚,沉默片刻突然咬了咬唇直言道:“我算是小看了这女人,小姐若是要罚我我也认了。 但莲姑娘说是小姐不待见她们母子交代我故意下的毒手,这个却是万万不能认的。” “她真这么说?” 银娟亦皱眉,她虽鲜少将情绪表露出来,但此刻同样面露不快。 “可不是?别见她在小姐跟前是副楚楚可怜的模样,暗地里可不是省油的灯。”蓝苏语气忿忿。 “你不必激动,万事有小姐,我也没觉得这位莲姑娘是个善茬。” 两人在外面担忧焦躁了半天,顾绮年出来时却笑容满面,令她们好生奇怪。 银娟率先开口,“小姐?”又望了眼安静的屋内。 “蓝苏,花园里的事是莲姑娘误会了你,她会跟大家解释清楚的。今日她孩子病了,道改日自会来跟你道歉,你亦莫放在心上了。” 蓝苏自然是惊喜,却又不敢置信道:“小姐?她真的不追究我?” 顾绮年点了点头,带她们出了东院。 而没走几步,就见乳娘齐妈妈迎了过来。 她先是请安,后又问蓝苏有没有怎样,之后对顾绮年又道谢又磕头的。 “妈妈,咱们间还行这些虚礼?” 顾绮年亲自扶住了她,对于乳娘她是从小就敬重的。 齐妈妈亦不过三十多岁的年纪,本就是京城延庆侯府里的家生奴仆,年轻时跟着顾家四房离开,是顾绮年身边较为亲近的人。 她八年前丈夫病故,前年儿子亦发生意外,身边就仅有蓝苏这个干女儿,指望着她养老送终,自是紧张。 听到顾绮年这样说,齐妈妈跟着笑,接了几句“小姐的恩德必定铭记在心”的话。 顾绮年则热切的回道:“妈妈放心,你们都是我身边的人,哪容得旁人给你们委屈受?蓝苏,你先随齐妈妈回院子,我去趟母亲那。” “是,小姐。” 蓝苏长吁了口气,如释重负。 主院内外静谧,庭院里种了两株石榴,此刻绿叶如云,花香四溢。 五月正是榴花照眼明的时期,有的花已结子,隐约枝头,雨后苍苔斑驳,满地落红缤纷。 顾绮年刚进院便注意到了那猩红的花团,如火似霞,耀眼夺目,若火焰般跃耸在枝头。 这是母亲去年亲手种植的,说是为了院子添点热情。 顾绮年早已是见怪不怪,自那场水灾后,爹娘的言行跟过去简直是判若两人,连喜好都大为改之。 若是以前,娘极少会穿明艳的衣裳,但现在不同,衣饰服装都格外讲究。 何妈妈早听了小丫鬟通传,从内迎了出来,屈身行礼后唤了声“小姐”。 顾绮年颔首,提步便往主屋而去。 何妈妈是从屋里出来的,便说明爹还没有回内院。 何妈妈却伸手拦道:“小姐,夫人正午睡呢,吩咐了您不要去打搅。” “我有事找母亲。” 顾绮年抬头望了望天,这都快酉时了,还在午睡? “莲姑娘那边的事,夫人都知晓,她说这种事您处理就可,她不想听。” 何妈妈忙赔笑,夫人醋劲大,可不喜欢听李莲母子的事。 若顾绮年还是以前那个中规中矩的深宅小姐,自然是不敢违逆母意。但她如今摸透了亲娘的脾气,知晓她是借口偷闲,便随心朝门口走去。 何妈妈不停相拦。 屋里就传出妇人慵懒倦倦的声音,“让绮年起来吧。” 见眼前人撤手,顾绮年挑了帘子进内。 顾夫人何氏果真半寐在床头,乌发披在肩上,见到来人斜了眼便抱怨道:“你这个不孝女,没见我正困着,还不让我好好歇息。” “娘,您今儿这午觉睡很久了吧?” 顾绮年走过去,实在忍不住嘀咕,“爹和哥哥都从外面回来了,你还在睡,真是悠哉。” “你这丫头,别以为躲在桐凉阁里我就不知道你偷懒。为娘的这么疼你,你替我分担下府里的事能怎样?” 顾绮年凝噎。 何氏扯了扯薄衾,望向窗外又问道:“下雨了?” “嗯。” 顾绮年点头,接着满含深意道:“娘您睡得可真是好,连雨声都没将您吵醒。” 何氏则故意忽略了她话中的酸意,闭着眼不紧不慢的接道:“你若是羡慕,就早点长大,娘给你挑个夫婿,往后生个女儿你将她拉扯大也能跟娘这样过日子。” 这类话听得多了,顾绮年早前还会脸红娇嗔,如今却明白对方的话中深意。 她很乖巧的应道:“娘,是女儿错了。您拉扯我这么大不容易,我不该再拿那些烦心事来让您操心。” “嗯,这就乖了。” 何氏满意的望着女儿,伸手摸了摸她脑袋。 随后,还是聊到了李莲母子。 何氏却只是漫不经心的愁道:“真麻烦,如果有个亲子鉴定就好了,唉!” 顾绮年听不懂,总觉得娘亲有时说得词语太高深。 而就是因为顾夫人心态太好,并不如何搭理李莲母子,府中人都道主母识大体宽容,却只有顾绮年兄妹知晓母亲那是懒得插手。 她从不会为外人花心思。 因此,李莲母子虽暂住在府中,却并没有给顾家的生活掀起太大的风波。 然而,没过几日,素来只有年关大节时方会有联络的京城,突然来了信。 第五章 穿越夫妻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信是打京师来的,却并非出自延庆侯府,而是顾夫人的娘家何府。 顾正的大舅子何伯鸿特地来书,道何老夫人已缠绵病榻两月有余,终日叨念着爱女青蔓,请幼妹带外甥和外甥女回京相陪。 青蔓,即是顾夫人的闺名。 何老夫人生平无子,仅有三女。 长女何青芝嫁与英国公爷的第二子李生,次女何青芍幼年夭折。何青蔓便是她最小的女儿,亦是最疼爱的,但远在外地,聚少离多。 何府的家主何伯鸿是自小养在她身边的庶子,虽也视如己出,但终归亲疏有别。 人在病榻,思亲越浓,生怕留下晚年遗憾。 看了来信,顾夫人何氏将信纸往旁边一放,抬眸苦恼的对丈夫问道:“你说怎么办?” 顾正负手立在堂中,来回踱了几步。 须臾,他驻足开口:“能怎么办?赶紧让人收拾东西,你去通知南华和绮年准备回京看他们外祖母去。” 语气别扭,饱含不舍。 何氏即从位上站了起来,笑着走近对方,不确定的轻柔问道:“真去啊?” “不然呢,咱们占了这对夫妻的身份,总要替他们尽职不是?” 顾正搂着妻子回到位上,让对方就坐在自己腿上,亲近道:“青蔓,就算咱不在古代,但百事孝为先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你我上辈子只知晓奋斗事业,却不妨冷落了家人,岳父过世前你我身在美国,连他最后一眼都没见着,后来内疚了多少年? 我如今算是真的彻底明白,什么地位财富都是过眼云烟,瞧最后一场车祸,什么都没了。” 前世时,他们在文明时代里本就是一对夫妻。 顾正出身豪门,何青蔓亦是上流名媛,不同于普通的家族联姻,两人自由恋爱成婚。 顾家是当地望族,在官商军三界都有不小的势力。 然豪门规矩多,哪怕顾正名下有不少豪宅,他们夫妻却无法像普通夫妇般在外过三口之家,而是和家中长辈与异母兄弟妯娌住在同个屋檐下。 顾正的父亲风流在外,有很多情妇,而他又是个绝对专权的统治者,将私生子都接到了家中。 所谓家大业大竞争大,生存的环境变得复杂莫测,无论是在家还是公司,都让他们觉得疲惫,得不到丝毫松懈。 社会,永远都是强胜劣汰的准则。 何青蔓大学时主修金融会计,进了顾家后表面上做了标准少奶奶,私下却总帮着丈夫处理公司财务。 顾正在外有成立属于自己的公司企业,涉及行业颇多。 印象中,两人的生活永远都很忙碌。 由于压力,又因为都还年轻并不曾将生孩子这事放在心上,故而哪怕家中长辈格外施压,他们只等到了婚后第三年,何青蔓才有了身孕。 怀胎十月,是个女孩。 那样的家族,生了女儿自然不得婆婆喜欢。 而顾正平时抽身乏术,何青蔓亦总借着和闺蜜逛街打牌为由,在外偷偷帮助丈夫的事业,将女儿则交给了家中佣人和保姆照顾。 孩子三岁时,意外离世。 有些道理,总得在悲剧发生后方能明白。 女儿的死,对顾正与何青蔓造成了很大的打击。 亦是两人命运的转折点。 再后来,他们渐渐改变了生活态度,不再只懂得追名逐利,会将时间分给彼此,偶尔亦会外出旅游,享受生活乐趣。 夫妻间的话题不再局限于事业,彼此的感情好似又恢复到了大学时代。 唯一觉得对不住的,便是那个早早离世的女儿。 如若他们多有几分为人父母的责任感,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 没多久,顾正与何青蔓生了个儿子,家庭幸福。 顾家那些兄弟的逐鹿中,没有顾正;顾家后来的家主,自也不是他。 他经营着自己的公司,搬到了属于他们夫妻的小别墅里,生活依旧富裕,但没有迫人的压力,生活充实而轻松。 懂得了,何为知足。 两年前,二人去天堂墓园祭奠早夭的女儿,回家的高架上出了车祸。 再次醒来,就到了史无记载的天庆皇朝,建炎十二年。 成了一对同名夫妻。 有儿有女,家庭和睦。 何青蔓特别喜欢女儿顾绮年,总觉得这是上天对他们夫妻的恩赐,给他们弥补的机会,故而简直是疼到了骨子里。 只是,封建思想害人,她无比痛恨。 两人便将调教儿女作为人生重任,慢慢的改变他们的思维,做人不能墨守陈规。 尤其是女人,可以将终身托付给男人,却不能只懂得依附。 任何环境下,都要有自保的能力。 三年不到的时间,小有成效,却不显著。 有些事,欲速则不达,不可能一蹴而就的。 只是现在,突然被要求回京。 两夫妻都是有见识的人,上辈子的家族内斗已经斗得身心疲惫,且早就喜欢上了这种单门独户的自由。 现如今回到族中,公婆妯娌、三姑六婆,何青蔓想想就头疼。 再说,她的教女计划还没有完毕。 这回了京,怎么说都得扮贤夫人乖小姐吧? 侯府里人多眼杂,哪比得上这里自在? 她的脸色渐渐拉了下来,却也明白不能不顾何老夫人,怎么说都是这身子的亲娘,必须得回去。 只不过,在丈夫面前,她有属于自己任性和骄纵的权力。 何青蔓搂着丈夫的脖子,将不情愿写在脸上。 顾正即大手揽进她的腰际,贴耳呢喃道:“老婆,你先带着孩子们回京。太原府这左右还有半年就到了任期,我有预感,这次会调去做京官,那里才是你老公我的用武之地。” “话是这么说,且先将车房给办了!” 何青蔓扭了扭身子,调笑着撒娇道:“听说古人最喜欢热闹了,不说三代同堂,就是五代同堂的家族都多了去,那么多人口,我可真受不住。” “我知道,不管是亲人还是朋友,都是远了亲近了臭。咱这不还没回侯府吗?别受上辈子影响,说不准家里好着呢。”顾正宽慰起妻子。 “呸,你拿这话唬南儿去,我才不信呢。” 顾南华以前是听从父命,现今是推崇父命,对亲爹的感情已经从敬重上升到了钦佩的地步,更是将顾正的话当做真理。 何青蔓从他身上下来,别嘴道:“要真是念着这家子,以前能不管不顾?若非你文水县治灾有功入了皇上的眼,怕是他们都给忘了还有咱们。顾正,就拿你那胞兄顾瑞来说,当年那样算计了自己手足,能是什么好东西?” 何青蔓和顾正这对夫妻可不是吃素的,早在到了这朝代初就摸清了自身在京中的各大家庭关系及人脉。 而稍稍打听下,就能知道当初的顾正在翰林院因弄污经籍而受上级责罚和不喜的缘故,便是胞兄顾瑞背地里使的小手段。 翰林院里的官僚便觉得他不稳重,难胜大任。 而以前的何青蔓亦是个老实人,因妯娌顾二夫人林氏演了出亲情牌,就没心眼的将自己手里的铺子庄子托付给她打理了。 思及这个,她就来气。 “不成,我还是得回去,属于我们家的东西可不能留给别人,我还正嫌咱们绮年以后的嫁妆不够丰厚呢。” 顾正笑了笑,两世夫妻,他是最了解妻子的。 她从不会让自己难做,就是爱关起门来使使小姐脾气,其实道理什么的她心中都很明白。 这性子说得直白些,就是有些娇气,喜欢被人哄着。 而事实上就刚刚她看完那封信便早决定了要回京的,但偏生就等着自己主动说好话说道理的劝着她回去。 顾正并不点破,点着头道好。 儿子明年二月要参加春闱,而他的知府任期年底亦要满限,从这两年京中的家信来看,顾正心知延庆侯府会有所动作。 素来,能给家族做出贡献和带来荣耀的,自然就得人亲睐。 他知晓,自己一家在外的时间不会太久。 回京,是迟早的事。 且他亦不可能真让儿子的前途耽误在这种地方,虽平时总说他的人生自己努力,但哪个父亲真能做到不管不顾? “老公,你说,何老夫人这病是给伤心和气出来的吧?” 听到称呼,顾正即“啧”了声纠正道:“夫人,你得入乡随俗,以后称我老爷,再不能直接唤姓名了。 还有,何老夫人是你母亲,这既然都要回京了,你得赶紧习惯,别到时候语不惊人死不休,雷死那些个古人,会让人觉得你没修养的。” “哎哟,我,” 何青蔓快嘴接话,半顿住突然站得笔直,将双手置于腰间冲丈夫微福了福身,轻声细语的改口道:“为妻明白,老爷请放心,待等到了京城,定不会丢了您的颜面,亦不可能让人笑话咱们家绮姐儿和南哥儿的。” “嗯嗯,孺子可教也。” 顾正满意的点点头,眼带戏谑。 即使没有见过面,但许是血脉相连的缘故,何青蔓是真的有些担心京中何府里的老夫人。 三个月前,三皇子病故。 刚过门不足半年的三皇子妃李氏饮鸩自尽,与丈夫生死相随,成为传颂佳话。 这不过是对外的说辞。 天庆皇朝素有殉葬的先例,虽说时至今日规矩宽松了不少,但只不过是转明为暗。 三皇子是王皇后的幼子,太子胞弟,身份显赫。 王皇后乃是出了名的强势,是决不可能让儿子地下无人作陪的。 建炎帝则念其夫妻情深,追封三皇子为廉王,三皇子妃为廉王妃,合葬裕陵。 故廉王妃李氏,即英国公府二房的嫡长女李凤茹。 亦是李二夫人何青芝的独女,何青蔓的外甥女。 而何老夫人素来疼爱这个外孙女,时常接进何府小住。 李凤茹进宫竞选三皇子妃,便是她给长女李二夫人提的建议,道再怎样的公卿大臣都比不过宗室尊荣。 何青芝素来就听何老夫人的话,亦觉得那样是为女儿好,便娘家婆家的替闺女张罗了起来,终于在年前成功被选为皇子妃。 但现在李凤茹落得个红颜薄命的结局,她是怨极了何老夫人,更当面出言埋怨。 母女关系达到了冰点。 何老夫人本就年迈,痛失心爱的外孙女伤心不已,又不得长女谅解,心里郁结日益渐深,一病不起。 何家的大老爷何伯鸿不得已,只能修书一封请远在外地的何青蔓回京,照顾嫡母,调解矛盾。 太原府府治阳曲县,离京师一千二百里,调了佼者快马日行三百里,终于在第五日抵达太原府,足见病情危急。 何青蔓觉得事不宜迟,便忙命人去请儿女。 第六章 幼时闺友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正在浮波亭与范倩婷对弈。 范倩婷是父亲在文水县任上时师爷范增伟的女儿,自顾绮年跟着爹娘到异乡起两人便是玩伴,说起来也算相识多年。 她比自己年长三岁,上个月刚刚及笄。 “几日不见,绮妹妹越发漂亮了。” 将指尖的黑子落下,范倩婷抬眸冲对方绽笑,余光扫过周边风景。 浮波亭傍水而建,岸边磐石相堆,柳色弯弯垂于碧潭水面,偶然间拂过塘中方露尖角的小荷,粉绿相间。 成对的黄鹂飞过,停在繁枝上,啼声悦耳清脆;远处桐花盛放,石林水榭交相辉映。 她忍不住在心中腹诽,顾家人可真会享受,不过两年多的光景,这园子较过去就雅致讲究了数倍。 顾绮年身姿端正,闻言后并不见如何欣喜。 她面色如常的执棋思索,口中则淡淡接道:“范姐姐总是爱捡好听的说。” “姐姐我可没胡说,绮妹妹乃名门之后,这浑身的气派和修养,就不是咱们这种小地方的姑娘能比的。” 范倩婷脸上的笑容越发灿烂,随后探首轻问道:“顾叔叔今年是第三年了吧?” “嗯,快要期满了。” 这问题,近几月对方时常挂在嘴边,顾绮年哪里会不知她的用意? 只不过,自己每回都兴致浅浅,她便总欲言又止。 “唉。” 果不其然,范倩婷叹息着松开手中棋子,面色失落道:“以顾叔叔的才华,年后定是要高升到其他地方去的。绮妹妹,”她伸手欲握对方之手,熟知顾绮年却正好端起旁边的茶盏。 停在空中的手微顿,她讪讪的收回,喃喃道:“我还真不舍得与你分开。” 顾绮年抿了口茶,并没有将茶盏放下,她知道眼前人来寻自己并非是简单的叙话下棋。 “人生总是有聚有散。” 漫不经心的回了句,听不出分毫波澜。 “话是这个理,但你我一起长大,我从小更是敬夫人为母,你们要离开太原府,我想到这个就难受。” 范倩婷思量着,这八成就是顾家在阳曲县的最后半年,她必须抓住机会。 顾绮年望着她浅笑,意有所指的言道:“范姐姐已经及笄,想来好事将近。” 范倩婷的表情顿时滞住。 她在文水县有门婚约,对象是名姓陈的穷酸秀才,这是早年祖父定下的,现今自然是不肯的。 而事实上,及笄那日陈秀才母子带着婚书来到范府,要求履行婚约时就将人打了出去,更强行将婚约撕毁,迫其退亲。 她范倩婷怎么可能嫁给那种人? 但此刻面对顾绮年,却举着帕子抹起了眼眸,低声委屈道:“绮妹妹有所不知,我和陈秀才的亲事已经作罢。” “哦?这是为何?”顾绮年讶然。 “你也知晓,自顾叔叔辞退我爹后,这些年他便闲赋在家,再没有谋其他的差事。” 范倩婷声音低噎,红着眼眶续言道:“我们范家在太原府虽说比不上那些了不得的世家名门,但好歹也是有头有脸的人家。陈母仗着他儿子是秀才,便认定我配不上他,非要退亲,如今我怕是早就成了大家耻笑的对象。” 她说着站起身来,走到顾绮年边上嘤嘤又语:“因为这事,我娘都给气病了,我在太原府定是没法子再待下去的。 绮妹妹,你我情同姐妹,以前在文水县时夫人也总说将我当成女儿来疼的,不如往后我就随了你们离开吧?” 胳膊被人攀住,顾绮年起身侧步避开。 听完对方的这番话,她心中没有丝毫起伏,更不用说同情。 两人虽相识数年,然彼此却并不似诸多闺友般手帕情深。 这其实与其父有莫大的关联,范师爷本是往届知县留下来推荐用的,在当地又颇有地位,父亲当年初来乍到,不敢得罪人只能重金聘用。 师爷的月银不菲,无法从公中支出,只能由知县自行承担。 这也亏得顾家出自京师侯门,家产丰厚,否则若是寻常人,如何用的起? 父亲那时的想法是,如若范师爷真的有才,能辅助他将文水县治理好,自当敬他尊他,亦不会去计较那些银两问题。 但后来,却发现其动机不纯,三番两次明示暗示父亲贪污受贿不说,且还提醒他所谓的“为官之道”与“官场规则”。 父亲从小熟读圣贤书,立志考取功名后做个为民请命的好官,自然不可能同意。 范增伟便只当他是个不开窍的,起初时念及父亲是名门之后还客气着,但后来发现并不见京城侯府如何重视他,渐渐的就胆大妄为了起来。 他仗着自己妹妹是前任秦知府的八姨娘,在太原府辖内素来有恃无恐,竟是连年要求提加月银。 父亲想要辞退他,却得秦知府施压刁难。 而范增伟的太太朱氏亦总带着范倩婷到官衙来。 母亲当年还是个老好人,性情最温顺不过,唯恐怠慢了范师爷家人从而得罪当地权贵给父亲增添麻烦,每每都是热情相待。 朱氏却是个贪婪的妇人,那些年里,母亲屋里从京师带来的好东西没少被她得去。 父亲不懂圆滑奉承,但御下却甚严,范师爷不能如以前那样从外界捞得好处,便只能在顾家身上讨便宜。 这种现象一直持续到建炎十二年的那场水灾之后。 父亲因功升为知府,范师爷见其得了圣上青睐便赶忙换副嘴脸,主动提出要随他到阳曲县来。 那时候秦知府已经调离,顾绮年和哥哥都以为父亲定不可能同意,但谁知他因失忆举止反常竟未曾反对。 是以,范师爷一家跟着迁到了阳曲县。 不过,他并没有在父亲身边留多久,很快就离开了知府府衙。 顾绮年养在深闺,具体情况并不知晓。 只听说范师爷辞呈前将以往在文水县六年来所得的月银都还给了父亲,而朱氏亦将从顾家所得的东西全数送了回来,还特地奉上礼物赔罪。 母亲告诉她,诸如范氏夫妇那般的,便是世间丑陋之人。 自此后,范太太再没有登门,而范师爷也并不似范倩婷口中说的那般,道离开了父亲便不再谋职,而是不知何故再不见任何知县要用他。 按理说,两家结怨,是不可能再有交集的。 然而,范家见父亲在太原府的声势地位渐大,竟是凭借以往所谓的六年交情厚着脸皮愣是寻上了门。 奉承讨好,极力巴结。 朱氏领着范倩婷拜访时,母亲大方见了,对于过去只字未谈,好似全然不记得般。 范太太即格外欣喜,往府衙跑得越发积极,范倩婷出现在自己身边的次数亦越来越频繁。 她曾问过母亲,道范太太显然是别有所求为何还要往来,她却给了个让人无语的回答: 生活太枯燥,有人调剂调剂没什么不好。 并且还道朱氏每每夸她貌美、贤惠、端庄时说的赞美词,听在耳里特别舒服。 母亲以前受了嚣张的朱氏不少闲气,如今形势对换,顾绮年很担心她一个架不住对方的甜言蜜语就被笼络了过去。 不过,好在父亲并没有再聘用范师爷。 顾绮年不喜欢范倩婷,从小就不喜欢,她虽没表现出来过,但心知对方接近自己并非纯粹交好。 她在外总是以知府千金闺友自称,不停抬高她在本地小姐中的地位。 顾绮年很不高兴。 而范倩婷嫌贫爱富,强行逼迫陈家退亲的事,她也知晓。 这太原府里的事,大都逃不出父亲的眼睛。 她曾再三表示不愿与眼前人往来,但素来疼爱自己的母亲却没有阻止范氏母女登门。 母亲说,她该学会面对各类的人。 范氏母女是可以拒绝不打交道的不假,但往后接触到不得不往来的人时,该如何? 顾绮年明白,自己从小离京,和父母兄长一起生活,环境简单,故而见识不免浅薄。 她亦清楚,京中高门府邸的后宅都是个争斗不休的硝烟场。 而自己,早晚是要回去的。 小时候母亲就没少跟她讲那些事,毕竟母亲本身为何家嫡女,自小便是被外祖母捧在掌心宠爱着长大的,而后来亦是嫁进侯府做了少奶奶,按理说生活富贵安逸。 但不过五六年的夫家生活,愣是将她在娘家时的娇气棱角皆尽数磨平。 因而,顾绮年自幼就明白谨言慎行的道理。除了在自家人面前,从不会对外表露出心中真实的情绪。 “绮妹妹,该你落子了。” 范倩婷望着面前恬静温贤的少女,面色友善的提醒,心中则琢磨着该如何开口。 自从父亲闲赋在家后,家中境况日益困难,若非祖上家产殷实,自己哪还能过这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 她从小就心高气傲,不愿将终身托付给凡夫俗子,亦不想一辈子在这种小地方度过。她想去京师,去繁华昌隆的皇城,想嫁给高门子弟做少奶奶,将来封个诰命做官太太。 但范家并无背景,她唯一能抓住的就是顾家。范倩婷还记得,小时候顾夫人对自己是极喜爱的,常玩笑着说认她做干女儿给顾绮年作伴,现在两家关系虽然淡了,但不努力争取下总是不甘心。 而就在她欲开口暗示眼前人时,顾夫人身边的花容寻了过来。 是请顾绮年去主院的。 范倩婷忙丢了手中棋子,站起身笑道:“我也许久没去给夫人请安了。”想要同去。 花容却为难的添道:“夫人寻小姐有点私事,范小姐不如先坐会?” 顾绮年便明白定是有要事。 早前就听说父亲匆匆回了内院,而母亲这时辰若在平日定是午睡,是不可能会让人特地来请自己的。 她与范倩婷致歉了几句,让银娟陪其去花园里走走,自己则跟花容离开。 —————————— 谢谢luna_s亲投的三张十分评价票。第一次写这种细水流长的温馨宅斗文,有点紧张,盼大家多多支持~ 第七章 何氏教育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去的路上,顾绮年向花容打听出了何事。 后者即接道:“夫人这两年的性子,小姐是知晓的,老爷刚进院时就打发了奴婢们下去,连何妈妈都没留。” 顾绮年深知爹娘独处时不喜留人的习惯,对这样的回答并不意外。 “不过奴婢去您屋里时,夫人也遣了花铃去请少爷。” 闻言,顾绮年的神色不由就凝重了几分,连哥哥都一并请了过去? 她越发肯定是牵扯到全府的家事,暗想着难不成是李莲母子的事有了新线索,可以光明正大否定她的说辞,让他们搬离府中了? 但转念,又将这种可能排除。 毕竟,只是李莲还不足以让爹娘变色,更不会匆忙的将自己和哥哥都唤去。 花容能在主院里当差,自然是聪慧伶俐。 察觉到旁边人的神色,她启唇又道:“奴婢方才从桐凉阁过来的路上,正好碰见去前院给少爷送鞋袜的黄绣娘,她道好似是京中来了人。” “京中来了人?” 顾绮年喃喃重复,双眸惊诧。 三个月前廉王病故的事,她亦是听说过的。 只是顾绮年自幼就离开了京城,且不论廉王妃李氏和外祖母何家,便是侯府里的堂姐妹都不曾熟悉,故而谈不上如何交情。 只能说,虽有担忧,却不深刻。 但由于英国公府的二夫人李何氏终究是自己姨母,前阵子爹娘亦差人送信回去慰问过。 今日京中派人到太原府,是又发生了其他大事? 花容见其愁眉深思,不免劝道:“小姐不必忧心,等会见到夫人,她定会告知您的。” “你说得对。” 顾绮年加快了脚步。 抵达院口时,正见花铃指挥着小丫鬟在清理台阶上凋零的榴花,便料到哥哥顾南华已在屋内,忙掀帘走了进去。 “娘,咱们若是回京,岂不留爹一人在这?” 顾绮年刚踏过屋槛,便听到“回京”二字,足下微顿。 京城的延庆侯府,于她来说是陌生的。 适时,母亲叹息的声音传入耳中:“你们外祖母病着,娘虽说是出嫁女,但哪能不回去侍疾?老爷他作为女婿,原是该告假和咱们一道回去的,奈何路途遥远,这来回路上少说就得两个月。 他前几日又刚收到朝廷传来的消息,道不久要派人过来,实在无法分身。” 等到秋去冬来时,父亲的知府任期期满,是去是留、是升是降都会有定夺。 “娘,妹妹来了。” 屋里的母子俩自是听到了动静,纷纷侧首朝门口看去。 顾绮年几步过去,福身见礼后坐到母亲身边,不解的问起突然回京的事。 顾夫人便将何老夫人卧病、李二夫人不理解及母女生隙等事简单说了遍。 顾南华刚已知晓了缘由,此刻再次听到忍不住插话道:“娘,李表姐的事,姨母真怪不得外祖母的。” 他离京时已经记事,幼时去何府时外祖母如何疼自己的点滴都记在心上,便觉得李二夫人做得太过。 毕竟,无论当初是谁建议李表姐进宫竞选的皇子妃,但没有姨母点头,谁还能逼着英国公府将小姐送进宫去? 既然姨母自己认同表姐嫁进皇家去做天家儿媳,她如今妇随夫去,又怎么能将责任全推到外祖母身上? 然而,他的抱怨刚说完,何氏即沉下了脸,语气微肃道:“南儿,娘找你来是知会你在近日和城中的同窗好友去告别,不是来听你说这些的。 你若有心,就多想想你爹早前跟你说的话,还有娘刚交代给你的事。大丈夫志在庙堂,别总惦记着咱们走后你爹如何等琐事,这些娘自会处理。” 何氏不喜欢男孩子婆婆妈妈的,整日和女人凑在一起扯些家长里短,她觉得成大事者不该拘泥小节。 但偏生,顾南华的性子说的好听是细致周到,说的不好听就是瞻前顾后。 在她眼中,对这个儿子本是很满意的,既英俊又孝顺,为人更积极奋进。 唯一的缺点便是每每遇事不够果断。 “娘,孩儿知道了。” 顾南华忙低首认错,他知道在母亲心中自己不够优秀,亦明白她的苦心。 方才妹妹未进来前,他就问了不少关于离开前后的事宜,定是已惹恼了母亲。 顾绮年亦知娘亲虽平时懒散,但对哥哥的教育却很严格。 收到兄长偷偷递来的眼神,她忙开口救场,“娘,您刚交代哥哥什么事了?真是不公平,我都还没来,你们就将事给说完了。” “还不是你自己来的晚?” 何氏语气稍缓,她很疼这个女儿,从不曾重语过。 “范师爷家的小姐来了,我陪她在浮波亭下棋呢。花容不知我在那,先跑了我院子又去了桐凉阁,这不就耽搁了吗?” 何氏知晓女儿是故意改言其他,亦不再让儿子干站着,让他先行离开。 顾南华冲顾绮年深深看了眼,点头。 后者眨了眨眼,表示明白。 何氏将两人互动的小动作尽收眼底,并没有点破。 很多时候,她还是喜欢纵着儿女的,兄妹间感情深厚,是难能可贵的。 拉过女儿的手,她正色言道:“绮儿,这趟回去后咱们怕是要在京城常住了的。故而,我和你爹商量着准备将大部分产业变卖处理掉,等到他日到了京师再重置,所以还要耽搁几日。” 何老夫人的病是心结,何府和英国公府两家关系敏感紧张,这趟回去本就不知归期。 再且,丈夫都说任期满后八成是要调回京城,何氏对他的话从来就深信不疑。 既然这样,这趟离开,自得准备充分。 顾绮年听懂了她的意思,颔首应明白,后问起李莲母子。 “他们娘俩?当然是得将这事了结后再离开的,否则你娘我能放心让你爹和他们一个屋檐下?” “娘不是口口声声道相信爹的吗?” 顾绮年见母亲改了方才的一本正经,不由也嬉笑了起来。 她知晓,娘对自己和对哥哥不同,一向都是极温柔宠溺的。 而这并非是只疼女儿不疼儿子。 爹娘不喜欢哥哥过问内宅这些事,是想他将心思都放在读书、经商上;但自己是女儿身,娘重在培养她的内宅处事手段和方法。 母亲告诉她,女孩子不能不了解女人间的阴谋和伎俩,因而很多事她都不会瞒自己。 顾绮年觉得,这样也没什么不好。 “相信是回事,但天下间没有哪个女人能真放心丈夫身边留着旁的女人,还是个带娃的。” 何氏说着就又起了教育的心思,望着顾绮年循循善诱道:“闺女,娘告诉你,这不叫善妒,而是忠诚。 这个、夫妻,什么叫做夫妻?就是男女都从一而终! 娘先把话跟你说明白,你是我何青蔓的女儿,将来必须得给我长点志气。你要是出嫁后敢做出那种给丈夫纳妾安通房的蠢事,就再也不要回娘家来见我。 我将你养得这么优秀,嫁给哪家少爷那都是他的福气,他若敢做对不起你的事,我这岳母可先不会饶过他!” 顾绮年无力垂头,诸如这类的话,她几乎隔三岔五就恭听一遍。 “娘,我年纪还小……” “是还小,你这点年纪就该是念书的时候,这万恶的、” 何氏在心中低骂了句封建害人,复语道:“听说别人家的姑娘在你这点年纪都开始相对象了?等回去后娘替你把关。” 因为这些年除了母亲,父亲身边再没有其他女人,顾绮年知她是幸运的,但没料到对方会如此排斥侍妾。 自己受的是传统礼规,从小就熟读女则女训,很清楚以夫为天的道理。 虽然说,男子三妻四妾是女人的悲哀,然时下但凡有些身份地位的男儿都不可能没有偏房。 顾绮年身为官家小姐,虽不骄傲狂大,亦没有妄自菲薄过。 她知晓,自己将来的夫君,不可能出自布衣白丁。 而若是高门大户,丈夫纳妾则是避免不了的。 即使,她不愿意接受,却不会为她左右。 “绮儿,怎么不说话?你别以为娘说的不对,我这都是为了你将来好。” 何氏心知给古代少女洗脑是件任重而道远的事,亦明白不可能在短时间就改变对方从小养成的观念。 但她却能感受到女儿已被自己说动,只是碍于世俗礼教,她一时间不敢接受。 何氏明白女儿心里是矛盾的,毕竟无论在哪个年代,女子都希望得丈夫真心专一的对待。 顾绮年不敢接受这种思想,是因为她觉得不可能找到一个同样会有此想法的男人。 “娘说的在理。” 顾绮年心中确实是很期盼将来成婚后能如同爹娘一般,夫妻恩爱、彼此间没有他人。 但,现实吗? 真能实现吗? 直等走出院子,顾绮年还有些无神,她太向往娘口中的那种婚姻,却觉得极难得到。 顾南华侯在墙边。 见她出来,迎上前笑道:“怎么这么久?娘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顾绮年回神,望向他将思绪压下,回道:“没什么,不过是些离府前的细节。” 说到这,她不免笑了又道:“哥,你在娘跟前总是不记得,她会嫌你啰嗦的。” 顾南华面露尴尬,扭过脑袋故作正经的回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否则我会过问那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顾绮年知晓他好面子,不与其争辩。 两人并排而行,须臾,顾南华愁道:“妹妹,你知道吗?娘让我回去想想爹他先前跟我说的话,是京城那传来的一则消息:给三皇子诊治的杜太医被革职发配了。” 第八章 二女私会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虽养在深闺,但因父亲时常关注朝堂之事,对此亦非一无所知。 哥哥口中的杜太医,乃是前太医院院首杜秦的幼子杜文新,二十岁进太医院,数十年来颇受皇家倚重。 他是已故廉王生前的主治太医。 听到这话,顾绮年并不见如何惊诧。 素来,为皇家当差,原就是祸福难定的事。 廉王身为帝后亲子,本就身份尊贵,更有言者,道其较太子更得圣心。 他不治身亡,帝后悲痛之下罪责太医,确是无可厚非。 她困惑父亲将这事特地告知哥哥的原因,更不理解母亲为何要强调。 很显然,顾南华亦不明白。 在他看来,延庆侯府与杜家虽有交情,但父亲与杜太医私下并无往来,且已离京多年,究是为何要过问? “前太医院杜院首曾医好太后娘娘多年的顽疾,圣上表彰过杜家,还御赐了妙手回春的金匾。爹说,若是常理,不该因廉王薨逝而牵连杜太医的。” 顾南华说着止步看向顾绮年,皱眉询道:“妹妹,是不是有功过相抵的说法?” 朝堂职位上的事,顾绮年不能确定,没有回答。 她觉得,这该取决于廉王的病因。 若是不治之症,那杜太医治好是功,不能治好亦不能算过。 她曾听爹提过,当今皇上是明智的君主,赏罚分明,鲜少殃及无辜。 只要不是错诊病因、误开药方致使廉王病情恶化,相信都不会落得这般下场。 毕竟,圣上若是因丧子之痛而大发雷霆,那牵连的人可就多了,除了皇子/宫中服侍的众人,怕是连曾去诊过脉的太医都难逃其咎。 顾绮年便问哥哥,是否只有杜文新一名太医受罚。 顾南华点头,添道:“不过只是罢官发配,并未牵连家中亲眷。” 她蹙紧眉头,其中的蹊跷已无需明言。 杜太医若真犯了医术上的失误致使皇子丧命,这种罪名别说他性命堪忧,便是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妹妹,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顾南华思及父亲早前说与自己听时亦强调了仅有杜太医一人被处分,此刻顾绮年询问,莫不是有了头绪? “不知道,我只是觉得廉王的离世,许是另有隐情。” 涉及皇家,顾绮年自知该谨言甚微,不敢将话说得太肯定。 因为廉王妃李氏的缘故,爹娘曾提及过廉王,她亦知晓一二。 据闻廉王比穆贵妃所生的二皇子仅小了两个月,兄弟感情甚好,而反与同为王皇后所出的太子似有不合。 二皇子最得圣宠却常年卧病,寝殿旁边就住着随侍太医,日日用药续命;而廉王却身强体魄,从没听说过有何顽疾。 故而,当廉王病逝的消息传出时,众所惊诧。 “另有隐情?” 顾南华惊呼,因这次回京的决定或多或少都与廉王离世有关,兄妹俩难得聊上了这种严肃话题。 “我只是说可能。”顾绮年侧首强调。 哥哥将来是要入仕的,这就好比母亲教育自己般,父亲重在培养他的思虑分析能力。 而朝堂上的事,她不需要搀和太多。 故而在对上其探究迷茫的目光时,顾绮年一言而过道:“这是爹用来考你的,我琢磨得头疼,不想了。” 顾南华并未强求。 沿径的花圃里种植了大片芍药,此刻花开繁茂,浓艳夺目。 闲聊了几句,顾南华停在花丛边言道:“刚听说范家小姐过了府,妹妹还是赶紧去吧,将客人撩在那总是不好。” 他对范倩婷了解不深,没有反感。 顾绮年答道:“银娟在陪她游园,稍会我就过去,哥哥这是准备去前院吗?” 前院是父亲理事的地方,但大书房旁设了间小屋以供哥哥平日读书,方便父子交流外,亦利于哥哥了解时事。 “嗯,娘说我以前都只是跟在爹旁边,不曾真正经手过铺子生意。等回了京,你与娘不方便在外行走,这重置产业的任务便落在我身上,要我这几日跟爹多学着些。” 顾绮年点点头,她只有这一个兄长。 母亲虽能干,但终究是妇人,等到了京城怕连清闲日子都过不着,哪还能像如今般自由? 父亲不在,外面的事就只能倚仗哥哥。 不过,她仰首担忧道:“操劳这些,会不会影响哥哥念书?” 明年二月,可就是春闱。 “耽误不了几日的,再说我也不可能终日待在书房里。爹说了平常心应对,不妨事的。” 顾南华笑着回了话,刚侧身想提步却瞥见东南方向的庑廊下站着两抹纤细的身影。 庑廊上盘绕斜卧着紫色藤蔓,串串花序悬挂于翠羽般的绿叶之间,花穗在枝间迎风摇曳,风景如画。 那两人背对着这边,不时侧首对视,该是相谈正欢。 顾南华定睛仔细瞧了瞧,迟疑着惊道:“穿黄衫布衣的不是李莲吗?旁边的是……?” “是范小姐。” 顾绮年的视线随之望去,一眼就认出了范倩婷。 银娟不在旁边。 她的唇角扬起浅浅的弧度,目光了然。 “这是怎么回事?范师爷的女儿认识李莲?” 不得不说,自李莲母子进府后,顾南华就没少将精力放在他们身上。 在他心中,家里人的反应都太过淡然。 毕竟,虽说父亲失忆不记得两年前在李家村的点滴,真相成谜,但就这样留她们住在府里也不是个事。 顾家曾派人前去暗中调查,得知在文水县水灾前半个月,父亲同范师爷到过李家村。 因为要事耽误,当晚并没来得及赶回,便宿在了农家。 农家的主人姓江,正是李莲母亲的娘家。 说起来,李莲的身世也坎坷。 她母亲年轻时跟了位从京城来的公子哥,后来随着离开文水县,只是没过一年就回了李家村。 江家的左邻右舍称,李莲娘到了京城后连夫家的大门都进不去,那位公子哥只将她安在外面当了外室。后来被正妻知晓,不肯放过她,故而就只能逃回来。 逃回来的路上,知晓自己有了身孕。 那个孩子便是李莲。 毕竟是跟过京中贵人的女人,且还生了女儿,当地男人担心日后麻烦自无人敢要李莲娘。 她们娘俩留在江家,李莲母亲过世后,她就跟着舅父舅母生活,听说日子并不好过。 李莲抱着儿子来找父亲的第二日清早,范太太碰巧带着范倩婷来府里,正好撞见这事。 范太太朱氏称对李莲有印象,那年她家老爷跟着知县老爷去李家村回来后与她提过,道那晚遇见个挺可怜的姑娘,还言顾大人见江家夫妇苛待外甥女时出了面,又送了银两接济。 与打听到的情况相符,父亲是曾替李莲在其舅父舅母面前说过话。 但顾家上下都知晓,以前的父亲是个老好人,且身为文水县的父母官,见到不平之事出头实属正常。 可若是因此就认定那个晚上,父亲溜进了李莲的屋里行了那等事,却是让人难以置信的。 顾南华不相信,顾绮年亦不相信。 爹娘起初很不确定,因为他们都不记得过去发生的事,甚至连习性性格都和过去大相径庭。但渐渐的,便发觉得事情不对,好似那日范太太过府,就是特地来替李莲说话的。 范师爷是什么人?能将个乡下姑娘的可怜记在心上? 朱氏又是如何的性子,她丈夫跟她主动提起别的女人,范家的屋瓦还能不被掀上了天? 娘亲敏感,让爹调查范家,却没有结果。 故而只能这样僵持着。 然而,眼前的这幕,范倩婷与李莲在此私聊? 顾南华左右看了看,这方察觉到刚出了母亲院子后,他们便一直往东北方向走来。 此地鲜有人迹,偏僻寂静。 他不解的望向旁边的人。 顾绮年则转身望向来时的路,眨了眨眼反问道:“哥哥,你不还要出去找爹吗?” “这是怎么回事?你不是说范小姐在花园里闲逛吗?她怎么会和李莲在这?” 范倩婷是个极注重言行举止的人,给顾南华的印象是知书达理,并不与其爹娘相似。且因为妹妹和她有所往来,他对范倩婷亦是礼待有加。 “不知道呢,我正想过去。” 顾绮年笑着,还问道:“哥哥一起?” 顾南华有些犹豫,他对李莲是排斥的,但对范倩婷的印象还不差。 心中很想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但毕竟内宅里,对方又是未出阁的姑娘,男女之别的礼教根深蒂固,他终是摇了摇头,“我先去见爹,傍晚到桐凉阁寻你。” 上月的账簿,顾绮年还没有对完。 她点着头应好。 转身,望向那边正谈得起劲的二人,顾绮年琢磨起范倩婷平时的为人。 初时,她与自己走近一是因为顾家的地位,二则是意在哥哥。 每每哥哥在场时,她总是格外殷切积极,有好几次更是含蓄暗示。可惜哥哥和爹以前一样,最守的便是圣贤礼义,得知她身有婚约从来都是敬而远之,根本不做他想,是以她还好几次和自己开玩笑道哥哥木讷。 她总是认为,自己和她亲密无间。 而早前在浮波亭对弈时的话意,何其明显? 现在,范倩婷是想母亲认她做义女,然后等父亲期满后,随自家回京。 顾绮年不知道范师爷夫妇的想法,总觉得荒唐了些。 “小姐,难道您猜对了?”身后的蓝苏近前一步,轻声低语。 顾绮年不置可否,范倩婷是不会将时间浪费在于她无用的人身上的。 但以李莲的出身,能助她得到些什么? —————————— 谢谢爱吃肉的欢欢的打赏,以及先前15端木景晨、a司芳、vissy、玥光77所投的pk票。明天起定时更新,初步在早上八点和晚上六点~ 第九章 出谋划策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心中,是极不喜李莲的。 哪怕知晓她命途多舛,但依旧很反感。 且不论她抱着孩子寻上自家门第,哪怕是其他家门,她都轻视这种言行。 别人家过得好好的,她突然冒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再怎样,顾绮年都不相信,自幼爱护她的父亲会做出勾/引良家少女的事情。 何况,未婚先孕,总归是她品性有差。 母亲管这,叫小三;称她娘,为二奶。 意思都是招人恨的名词,专破坏别人家庭。 比妾侍更低人一等,不讨喜的多。 “小姐,您快瞧,范小姐给了莲姑娘什么东西?” 因着距离,看不清楚,但隐约是件极小的物事,李莲两根手指就接过收纳进了怀里。 顾绮年也懒得去猜,直接提步走了过去。 尚未进廊时,两人便察觉到了她。 范倩婷面色微慌,忙往后退了两步,与李莲拉开距离。 李莲则站在原地,倒不见如何心虚,只是双手互揪着手指,表现的是见到来人之后的紧张。 尾随在顾绮年身后的蓝苏轻蹬了她眼,显然还记恨着上回的事。 范倩婷慌乱过后,即恢复了常色,热情的上前唤道:“绮妹妹,你从夫人那出来了啊。” “嗯,刚在花园里碰见银娟,她说将你给弄丢了。” 顾绮年语笑晏晏,声音轻缓温和,继续道:“我就笑她,范姐姐对这府邸何其熟悉,以前秦知府在的时候你就经常过来,如何还能迷了路?却不知你和莲姑娘在这里说话。” 视线转向李莲。 后者则畏畏缩缩的垂下脑袋,“大小姐。” 范倩婷面露讪意,她家姑姑以前正是秦知府的八姨娘,分外得宠,爹娘就总带自己来这。 亦是从那时起,她喜欢上了官邸贵气低华的布置和格局。 姑姑跟她说,京中世家高门的院子还要精致奢华。 是范家这种低门小户无法比的。 她心里就万般憧憬,在家过的虽也是小姐生活,但与顾绮年这种真正的名门千金终究不同。 想着这些,视线就不由在对方身上端量。 顾绮年身姿高挑,皮肤白净,细细的柳眉弯弯挑起,眼眸清澈明亮,有种说不出的灵动。 她穿着挑丝月华锦衫,碧霞杏花云纹的裙子,乌黑丰盈的头发梳了螺髻,只簪了支小巧的玉垂扇步摇和两朵珠花,衬着略施薄粉的脸,虽不浓丽艳治,却清新自然。 顾夫人很会妆扮女儿,衣衫首饰都格外讲究。 这点范倩婷是知晓的。 她以前总觉得顾绮年生得娇艳,即使眉眼尚未尽数长开,素颜简衣的就比自己出色,便总绫罗绸缎加身,簪金戴银的想与其媲美。 但此刻,却生了种自惭形愧的感觉。 范家有些家底,她对衣料金玉略有研究。 顾绮年头上的玉垂扇步摇,看着款式简单,但通体泛着淡淡紫色,连垂挂的玉珠都大小一致、圆润无暇,艳阳光射下晶莹璀璨,必是价值非凡。 尤其是紫玉,更是世间罕见。 范倩婷的心中就浮出酸楚,顾家这两年的改变她是亲睹的,心中就不由想起爹娘的话。顾知府以前在文水县时看着是清廉正直,没想到不是不贪,而是野心更大,是等升了官再敛财呢。 而这个时候,就已将父亲踢开,连杯羹都不愿分给自家。 她脑海里还残留着父亲过去跟她说的话,道顾大人只懂得墨守成规读圣贤书,并无太大的能耐,是从没将顾家往经商方面想。 直觉得顾绮年的父亲以往都是假清高,她不信顾正没贪。 否则,突然的好日子,从哪得来的? 范倩婷心里是百转千回,面上却不露分毫。她走至顾绮年身旁,轻回道:“我不过就和银娟开个玩笑,她是妹妹你身边的人,咱俩可是从小玩到大的交情,这逛个院子还得丫头跟着,岂不是将我当成了外人?” 一副熟稔的口吻。 顾绮年点头,“倒是我生疏了,原是想留银娟陪你,不成想范姐姐喜欢独处。” 意味不明,不似字面上的纯粹,却也听不出任何编排的意思。 范倩婷就有些着急,连眼神都不敢朝李莲那望去。 她没料到,来找李莲,会被人撞见。 不过,顾绮年并没有追问,而是三言两语句打发走了李莲。 见状,范倩婷暗松了口气。 两人边行边语。 范倩婷因为心虚,犹豫再三依旧觉得不安,便主动道了解释:“以前我姑姑就住在东厢房北边的院子,刚走着走着突然就念起了她,正想过去走走路上就遇到了李姑娘,妹妹可别误会。” “我误会什么?” 顾绮年笑着转头望向她,接道:“我自知范姐姐和她是碰巧遇见的,否则难道还旧相识不成?” 这话,语音到句末,刻意加重了声。 “哪里什么旧相识?我怎可能识得她?”范倩婷极快的辩解,视线跟着转开,并不和人对视。 “我就随意说说。” 范倩婷知晓,顾绮年从来都是温温和和的性子,是个好说话的,心里就安定了不少。 须臾,她好奇的开口:“绮妹妹,这本是你家的私事,我不该过问。不过,我小时候也是和你同在夫人膝前长大的,自上回知晓李莲母子到了府里后,在家就总替你们担心。” “担心什么?” “绮妹妹,夫人是个实在性子,你又是没脾气的。你说,李莲母子要是真进了你们顾家的门,往后定是要夺了顾叔叔的宠爱,那你和夫人岂不得受冷落?” 范倩婷满脸为她着想的模样,续言道:“何况,她还带来了个儿子,将来定是要分掉属于你哥哥的家产。” “事情还没有定数,不一定呢。” 顾绮年答得风轻云淡,心中暗暗惊诧,她倒是有些猜不透范倩婷的心思了。 “事情不明摆着吗?她拿出的那块福纹玉佩,不正是顾叔叔的?” 就是有那块玉佩,家里才这般为难。 顾绮年记得,父亲两年前从李家村回来后,娘曾问她贴身的吉祥白玉佩去了哪,他道不小心弄丢了。 这事,她跟哥哥都知晓。 按理说,父亲不可能将玉佩赠给个初相识的女子,除非…… 她还不敢真往那方面想,亦不愿意去想。 “绮妹妹,虽然他们母子的身份还没有传出去,但纸包不住火,总住在这早晚会被外面的人发现的。” 范倩婷好心提醒,驻足言道:“顾叔叔的知府任期将满,朝廷里肯定要提前派人来考察业绩的,这种时候闹出这样的事,对顾叔叔的前途可不太好。” “那范姐姐的意思是?” 范倩婷望向了随侍的蓝苏,顾绮年便配合的打发了蓝苏后退。 她这才压低了嗓音轻道:“绮妹妹,我知晓夫人和你最近都因为李莲母子的事闹心。我们虽没有血缘关系,但说句心里话,我早将你当成了亲姐妹,更视夫人为母。 我知夫人和顾叔叔夫妻情深,定不愿李莲进府,否则也不会僵持到今日。但他们母子的事若继续拖下去,不说可能会影响顾叔叔在太原府的名声,说不定还会阻碍他的官途。 依我之见,未免夜长梦多,还是得尽早解决。” 顾绮年侧问:“如何解决?” 范倩婷的脸上就露了分坚决,附耳语道:“去母留子。” “范姐姐,你这是……” 顾绮年是真的惊诧,她知晓眼前人或可能有些小聪明歪念想,却真没料到她能说出这样的话,还如此认真。 去母留子? 是想要顾家了结了李莲的性命啊。 “绮妹妹莫要觉得我心狠,只是李莲可能危害到你与夫人,便亦是与我作对。 你若是觉得那孩子膈应,亦可以一并解决了去,自当他们母子从未出现过。至于李家村那边,江家的人好打发,给点银子堵了口,谁还敢和咱们太原府的知府老爷作对?” 范倩婷真心诚意,尽是替顾绮年及何氏考虑。 见身前人不语,复问道:“绮妹妹,这种时候可不能心善,对李莲心软,将来她可不会对你们留情。” “范姐姐,你母亲对家里的姨娘也是如此的吗?” 范倩婷倏然僵住。 答是,不变相承认自家有命案? 这可就是府衙! 而若答不是,刚才的话又算什么? 但事实上,哪家的后宅真能干净? 最后,她只好含糊其辞道:“绮妹妹,谁家里没有些糟心事,我是真心替你和夫人着想。” “人命关天,这种事伤天害理的,我是断不敢与我娘提的。” 顾绮年面上并未直接回绝,只佯作苦恼的接道:“再者,如果李莲是受人指使来诬陷我爹的,真这样害了她,可就是百口莫辩了。” 范倩婷皱眉,“难道绮妹妹依旧觉得她和顾叔叔之间是清白的?” “我自是相信我爹的。”她答得肯定。 闻者就提醒道:“但那块玉佩……” “玉佩是我爹丢落的。” 顾绮年道完,望着范倩婷单纯的添道:“何况,那晚宿在江家的又不止我父亲一人,也没谁真瞧见他进李莲的屋子。至于玉佩,是她自己捡到的,或者谁拿了送给她都有可能。” —————————— 谢谢远方1打赏的香囊和平安符。o(╯□╰)o我能说昨晚定时的时候无意识的选了第二天,然后刚发现那时是凌晨,事实是定时到了明早八点吗?好吧,作者很会犯二,亲们不能嫌弃啊,呜呜~晚上的会按时上的。 第十章 背景复杂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听了这话,范倩婷便知晓,李莲根本不曾赢得顾家人的信任,更别提同情。 她不由试探:“绮妹妹就这样相信顾叔叔?” “他是我父亲,我焉有不信之理?” 顾绮年含笑,蓦然提声道:“范姐姐急着让我对她下手,甚至是夺了那对母子的性命……”余光瞥见右后方的林丛微动,再言道:“难道很希望李莲跟我爹间真有些什么?” “怎、怎么会?” 范倩婷急道:“绮妹妹不要多想,我自然是相信顾叔叔的。” “哦,这就好。” 顾绮年言辞淡淡,“清者自清。再且,若真是我爹做的,顾家当然要负责。” 两人渐行渐远。 丛林隐蔽后走出位蓝绿裙衫的妙龄少女,她定步想了想,转身朝东厢房而去。 李莲刚回屋,闭了门,掏出范倩婷给她的东西,是个宝蓝色的小瓷瓶。 视线在屋内巡视了番,犹豫着至床边将瓶子藏在枕下。 须臾,似觉得不妥,又取出来走到窗前的镜妆匣前,将东西混在搁满碎布针线的笸箩内。 随后,再次走回床前,望着睡熟的儿子,李莲伸手在其滑嫩的脸蛋上摸了摸,容上浮出抹笑意。 身后传来“吱呀”的启门声。 李莲警惕的转身,见到来人,眉宇间隐有不悦,轻责道:“表妹,你小声点,仔细吵醒了远儿。” 绿衫少女正是李莲舅家的小女儿,江红叶。 听说李莲住进了知府府邸,便借照顾为由寻了来。 两人过往感情并不好,只是江家称得上李莲的娘家,她亦需要个支撑;而江红叶则想借李莲母子攀上顾家,将来谋个好前程。 这几日,姐妹间倒也融洽。 “怎么不将房门关上?” 李莲不满的从床沿起了身,望着江红叶想她折回去关门,肃声道:“昨夜里又起了雨,现在虽天好,但远儿年纪小,不能吹风。” “哟,现在知道宝贝你这儿子了?当初幸兹兹抱着孩子跑去找顾小姐使苦肉计时,风里来雨里去的,怎么不心疼?” 江红叶自幼欺凌使唤李莲惯了,好似在她面前,对方是奴自己则是主,语气很是尖酸。 李莲亦不与她计较,心底里对江家本就没什么指望,不过是如今孤立无援求个仰仗而已。 “我刚出去见范小姐,不是让你帮我看着远儿的吗,怎么不在屋里?” 她亲自走到门口,望了眼庭院四周,见并无异常,方将门合上。 李莲总有种感觉,好似有人在盯着自己。 转身时,见江红叶已到了床边,正弯身将孩子抱进怀里。 江红叶年纪尚轻,又没当过母亲,姿势力道都不对,觉得搁在身前怎么都不舒服。 孩子却被她弄醒了,哇哇的大哭。 李莲忙过去,脱口而出道:“你不会带孩子,还是我来吧。” 带着显而易见的责怪。 江红叶抱的吃力,却也不肯松手,侧身避开躲到旁边,尖声道:“放心,我不会把他给摔着的。” 话落,视线在李莲身上不停游走,啧啧两声褒贬难定的笑言道:“你这后半辈子就靠这孩子,我做小姨,也指望着这个官少爷将来能给我带来荣华富贵呢。” 李莲还是不放心,围着江红叶请求道:“表妹,要不,还是让我抱吧,仔细累着你。” 孩子的哭声,刺痛了她的双耳。 江红叶却突然抱着孩子匆匆后退几步,也不顾他的哭吵,厉声对李莲问道:“你老实告诉我,这孩子到底是不是知府老爷的?”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难不成你也觉得我跟别的男人……”李莲有些焦急。 江红叶点头,应道:“是,我还真觉得你是和哪个不三不四的野男人苟合的,否则顾家怎么迟迟不肯给你名分?” “表妹,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 李莲不由就红了眼,“别人质疑也就罢了,你现在跟着我们母子,不就是想今后过上好日子吗?” 或是有所凭借,她的声音提起,带了几分严厉。 “得了吧,李莲。” 江红叶面露轻蔑,嘲讽道:“我娘把你拉扯这么大,也没见京城里你那个富贵爹来接你回去做千金小姐。我们家要是真能沾上你的光,我爹现在早不在村子里种田了! 李莲,你说你好的不学,怎么尽学你娘那些坏毛病?勾搭上达官贵人呢是本事,可怎么偏偏都让人玩了不想负责的,尽给我们江家丢人。” “江红叶!” 李莲受了这番侮辱的言语,羞愤交加,倒是再不忍让喝骂了出来,“我喊你声表妹是念着这些年江家对我的养育之恩,你如果再说这些话,我看你趁早离开这里,我院子里有丫头,也不指望你来照顾。” “呵,你将我当成外面的那些个婢女?” 李莲不语,算是默认。 “好呀,你如今长本事了你,这还没进顾家呢就想着踹了我们江家,是不是?” 江红叶气急,走到床边把哭着的孩子丢到床上,转身就一个巴掌欲扇过去。 手起,顿在空中,并没有落下。 李莲握住对方高举起的胳膊,狠狠甩开,凝目冷道:“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任由你欺负的李莲了!江红叶,你后半辈子要还想指望我,最好放聪明些,别再惹我生气。” “你、你!” 江红叶虽然出生农家,却因为最小而被父母疼爱,好日子虽没过过,却也没吃过什么苦。 如今见以往被自己踩在脚下的李莲敢这样嚣张的指向自己,倒也心高气傲了起来。 江红叶转身就要走,口中讽道:“生了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儿子,还真就将自己当成了少奶奶!我看你连将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还敢对我耍脾气……” 李莲本欲去哄儿子,闻言察觉蹊跷忙追上前,“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这么聪明,自己想啊!” 李莲思虑了下,想到这几日江红叶对自己还挺忍让的,怎么出去趟就回来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不由就放软了声音,“表妹,是我失言,还请你看在咱们姐妹一场,将话说明白了吧。” “说明白?我倒是问你啊,那孩子到底是不是顾老爷的儿子?” 江红叶指向床榻。 “你怎么问这个?”李莲好奇。 江红叶不答反道:“我刚在外面听到那位范小姐向大小姐建议,说要处理来你们母子。呵,还指望着好日子,能不能有命享福都不一定呢。” “这、这怎么可能?” 李莲大惊,“范小姐,她不会说这种话的。” 江红叶便瞥了眼她,倒也平了气,别着嘴咕哝道:“哎,你之前不是说要拿着那个什么信物进京去的吗?怎么又回来了,是不是人家看你没成亲有了身孕就没认你?” 李莲自被发现怀孕,就被村里人指指点点,加上江母刻薄,没能容下她。 她就索性说要去京城。 没人知晓,她一弱质女子,是怎么从文水县走到的京城。 但却在一年后,她抱着儿子带了钱财回到江家。 江红叶问过她好几回,都没有答案。 她说是要回来让她儿子认祖归宗,因给家里塞了钱财,江家就对外称是送她到了远房亲戚家生产。 但不知何故,她又与范家人扯上了关系。 诸如县城里的此等大户,她们平时可连面都见不着。 “我那些事,你没必要知晓。” 李莲不欲多谈,只问其刚所言是否属实。 “我亲耳听见的,怎么能有假?” 江红叶极其确定,亦好心提醒道:“我看你还是多留几个心眼,这毕竟是在别人家里,他们顾家有权有势的,想打发了你们母子还不容易? 话说,李莲你勇气倒是真挺大的。当初你娘在村里藏了那么多年都不敢进京,也不敢抱着你回去认祖,你居然敢跑到知府衙门来。” “我总不能让我儿子跟我一样,人总是要搏一搏的。”李莲语气感慨。 “那顾小姐怎么办?” “她是个好人,肯定不会那样做的。” 对于顾绮年的脾气,李莲倒是有把握。上回自己做了那么过分的事,她都并未刁难自己,哪怕知晓或多或少是有孩子的关系。 自己说的,顾家终是信了几分。 江红叶看着她神色莫名,叹道:“我是担心。你说我终日都和你们娘俩一起,如果有事我也逃不了。” “好了,表妹,放心吧,顾家是官宦,越是大的家族越是担心流言蜚语。我住在这里,府里人都知晓,且舅父舅母也清楚,如果出了事,他们家难逃嫌疑。” “真的吗?” 江红叶总觉得会被殃及。 “嗯,至于范小姐,我会想法子再跟她联系,问问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对李莲的话,江红叶半信半疑。 她觉得这个表姐有点天真,毕竟若换做自己,是定不可能如顾夫人那般镇定,不是将李莲母子赶出府邸就是真秘密处理。 哪能容她们在府里平安无事的住上半月? “莲姑娘,您在吗?”门外传来婢女的敲门声。 是顾小姐安排过来伺候她的侍女珠儿。 李莲理了理衣衫,缓步走过去开门,笑着温和的问道:“珠儿,怎么了?” “莲姑娘,奴婢刚听说,夫人身边的何妈妈在指挥着大家拾掇行李,像是要出远门。” 第十一章 所谓目的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日落时分,顾正回了内院。 刚进屋,便瞧见妻子斜靠在临窗的炕上,手中执了本薄薄的册子,神情懒散闲漫。 听到脚步声,何氏坐起望向丈夫关切道:“都忙完了?” “没,南儿还在书房里清算。” 顾正抬手解了扣子,将靓蓝色的绫锻袍子脱下,又拐进内室开柜取了件宝蓝色的居家绸杭直裰换上。 隔着屏风看向妻子侧卧的身影,他询问道:“名册看得怎么样了?这个不能省事,必须记在心上,否则你跟孩子到了京师闹出笑话可不好。” “来回翻了两遍,我想见着面应该不至于张冠李戴。” 何氏转身调整了下垫在背后的两个秋香色素锦迎枕,视线却始终注意着屏风口,待见丈夫出来,极自然的将身子往内挪了挪。 衣衫轻巧,行动亦是方便。顾正几步走回炕前,偎着妻子坐下。 何氏端过炕几上的茶盏递给对方,柔声语道:“你回屋前花铃刚泡的香片茶,先前有些烫,此刻该是宜口了。” 顾正就伸手接过抿了两口,温度正好,茶味浓郁爽口,又混着鲜灵芬芳的花香,唇齿间甘芳四溢。 他点点头,余光暼见妻子身前册上的妇人肖像,觉得眼生没有印象,这方看向旁边的注字:李门金氏。 “是英国公府的三夫人?”他将茶盏搁下。 何氏便将册子递给他,淡淡“嗯”了声将头靠在丈夫肩上,语气委屈的抱怨道:“老公,我就说回京就是趟麻烦事。这作像的人也太偷懒了些,就几笔潦草的勾勒出个轮廓,你说要有相机该多好?” 眼前的册子是顾正花了重心思得来的,上面除了他们夫妇在延庆侯府内家人的肖像,还有亲戚、往来世家里诸位人物的样貌。 让何氏牢记在心,就是为了防止见面尴尬。 但短时间内要将这么多陌生人物的容颜记在心上,再与旁边的身份、习性对上,确实是件苦事。 他有些心疼,搂住妻子的肩膀安慰道:“我知道是辛苦了你,不过在这古代,女子大都行动在内宅里,鲜少在外露面。就这些夫人小姐的肖像,都是让人折腾了许久才得来,你且将就看看,认个五分像也好。” “嗯,我知道。” 肖像册翻在近尾,按照亲疏远近,图上的妇人并不是常有往来的对象。 李门金氏,乃英国公庶弟李培的妻子,亦是何青蔓嫡姐的妯娌。 旁边注释:出自归德府望族金家,嫉妒泼辣,为人精明好强。 顾正就想将册子合上,何氏却伸手阻止,她侧过脑袋笑着问道:“你是不是有什么要与我说的?” “知晓了?”顾正并没有否认,坦然道:“是,去调查李莲的人回来了。” “不可能一无所获吧?” 何氏浅笑吟吟,心中很清楚自家丈夫的能耐,这调查个人追查件往事总有他的手段。 “是查到了点,不过你已经猜到了不是吗?” 顾正别有深意的将视线落在面前摊开的妇人像上。 得到默认,何氏复将身子靠上引枕,觉得怪没意思的叹道:“还真是猜什么应什么,这么说李莲也算是出身名门了? 哎,我就不明白了,这时代不是盛行包二奶养小三的吗?娶个小老婆又不犯法,那李家三老爷做什么放着亲闺女不认?” 在古代,私生子有别名,叫庶子,和第三者一样,合情合理合法的存在。 何氏再一次吐槽起封建社会。 她瞧着,就是因为这时代的男人太不将女子放在眼里,甚至还有以侍妾的质量和数量作为攀比炫耀的资本。 然后,本着多多益善的原则,男人三妻四妾成行,子女生了一窝。 穷人家一辈子愁着怎么把孩子喂饱;大户府里则上演起姨娘带领庶子庶女与正牌主母少爷小姐开始的无止境争斗。 什么家庭矛盾? 不就是几女共事一夫整出来的事? 同父异母的子女间自然膈应着互使绊子,然后演变成亲手足间都为了名利宠爱而彼此猜忌。一家子都将目光盯着家主,不是为夺夫宠便是以得父爱,厮杀激烈。 最后,这世界就告别平静,女人的日子充实了,后宅的小片天地亦精彩了。 顾正知晓自来到古代,妻子最最受不了的就是男尊女卑这思想。 他很庆幸,自己跟了过来,两人依旧是夫妻。 否则,若真换了个本土的男人,她定是要过得无比不自在。 思及此,他心口满满的都是幸福和满足,接过话笑道:“英国公府的三老爷,怕是至今都不知道外面还流落了个女儿。李莲上回肚里揣着孩子上京,本就是给李家抹黑的事,哪可能真认下她? 何况,就这李金氏本也不是什么贤良妇人,当年连她丈夫养在外面的女人都容不了,逼得李莲娘逃着离开,能是个善茬?做大老婆的在家就不停打压那些庶子庶女,嫌着碍眼,还会介意李三老爷的骨血流落在外?” “我知晓了,敢情是那做男人的被蒙在鼓里。” 何氏将像册重新取过来,仔细端量了眼李金氏突然好笑的八卦道:“老公,这李三老爷是不是个惧内的?” “你知晓的倒是多。” 顾正没有反驳,好奇的看过去,心中琢磨着事先可没透露给妻子什么消息,她怎的一猜一个准? 而何氏则似料到了他的想法般,解释道:“我刚让何妈妈替我收拾下房间时发现了个盒子,当初咱们从文水县搬过来后,那阵子既担心如何消除众人看咱俩的异样目光,又忙着你新上任的事,我就没留意。 刚刚打开,看到里面装着不少信件,都是早年这身子的胞姐李二夫人从京寄来的信。” “哦,都写了些什么?” “古人嘛,没有电话无外乎就惦记下彼此身体好不好。不过除了提到何家的事,还发了下她在英国公府里的牢骚。” 何氏话至此,指着李金氏道:“喏,提的最多的就是这位李三夫人了,她可真不是个善茬,我那大姐没少受她欺负。” “你这身子的原主和李二夫人感情倒不错。” 闻者点头,“该是不差,毕竟是嫡亲的姐妹嘛,又不是兄弟将来要夺家业的,闺中时没什么矛盾。 不过,再好的姐妹也抵不过常年不见面啊。以前这对夫妇刚到文水县时,两姐妹联系得还比较频繁,基本每个月都有来信,现在……呵,也真就逢年过节来封书信客套几句了。” 所谓远亲不如近邻,她不认为自己一家回京,真能有谁盼着。 或许,何老夫人算是唯一的一人。 顾正自然明白妻子的担忧,上辈子,岳母在她幼时就过了世,她难免触动。 如此想着,便想趁早解决李莲母子的事,直言道:“青蔓,想来我等期满回京述职的事,会碍着别人的眼。你我在这不清楚,延庆老侯爷这回记得我这在外的庶子了,暗地里正准备替我谋个肥差呢。” “咦,这种好事能想到你?他身边不有几个儿子吗?”何氏格外新奇。 顾正面上就露了几分隐隐的得意和骄傲,仰头道:“青蔓,你以为京里的官职谁都能做? 当初你老公治好文水县水灾那事本就是大功一件,否则殃及到邻县遭殃的可就是成片的百姓,再说这几年太原府业绩也好,我那个父亲因此可没少受圣上夸奖。 他现在不过是顺势而为,我能替他长脸,他自然就会替我奔波,有什么好值得感动的?” 何氏闻言自然高兴,附和着夸起丈夫。 随后,意识到扯得有些远,又绕回到李莲身上,“刚还说她的事呢,我跟你说,不把她弄走我去京城都不放心。” 顾正便正色道:“正跟你说这事呢,就这李金氏的丈夫李培,也瞄准着那职位。” “那李莲是……”何氏凝色。 “她进京倒见到了这位嫡母。李莲也天真,口口声声说有了我顾正的孩子,说等他日把孩子生下来肯定能做姨娘,以为京中各大世家都喜欢攀亲,想借此做回英国公府的小姐。 那李金氏听说后动了些小心思,具体和李莲说了些什么不清楚,但大致意思还就让她先做成了姨娘再谈李家认她的事。” “李金氏想利用李莲替他丈夫谋前程?” “大概吧。” 顾正拧了拧眉心,他有些无奈。 自己好端端的在这,离京城十万八千里的,怎么还让人给惦记着谋算? 何氏即“嗤”了声,轻蔑道:“怪不得李莲那么急着想你纳了她。做人没有见识还有得救,但没脑子就真可怕,她这是想做官小姐官太太想疯了吧?” 只是如果这就是事实,孩子的事怕就是李莲早就计量好的。 换句话说,八成就可能是真的。 而在李家村时,以前的顾正着了她的道? 何氏将担忧告知丈夫,顾正却不以为然,摇头道:“又不是演电视剧能灌了酒得逞,女人还能作假,男人事后也能忘得一干二净? 我进这身子也快两年了,原主虽无所作为却不是那种没担当的男人。如果真有了什么,应该会对人家小姑娘负责,不会逃避的。” —————————— 谢谢远方1的五十票pk,粉激动啊,为了亲偶今天也必须得加更。 第十二章 滴血认亲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李莲从小长在农家,见识浅短,又长期受舅家人的苛待,心中必定积了许多委屈。 若是普通出身,想来也就听天由命,安安分分的过农家女耕田织布的日子。 偏生她本为名门之后,哪怕只是个私生女,亦是小姐的命,两者可谓云泥之别。 又如何甘心一辈子耗在小县乡里? 她渴望认祖归宗过锦衣玉食的生活,奈何无门无路,就算到了京城,李家又作何要认她?当年李金氏连个外室都容不下,难道还可能帮着过去夺她丈夫的女人养孩子? 肯定不可能! 就是何氏自己,亦没那么圣母,善良同情可不是用在这方面的。 顾正在文水县连任知县多年,李莲肯定听说过他的来历,急于改变现状的她或是将他当成了救命稻草。 她必以为,若成了顾正的侍妾,就是寻到李家被拒绝,但碍于顾家颜面,嫡母也不可能将她赶尽杀绝。 何况,都是高门大府的,指不定就有往来关系。如果碰巧李家需要顾家这条人脉,她就是个很好的纽带,认亲则多了份筹码。 她终日都在李家村里,遇见个和京城有关的人实属不易。 人在绝境里,总会不惜一切放手一搏。 再且,以前的顾正在文水县作为虽不大,但善待百姓,足见是个好官。 李莲自幼受尽欺凌贫苦,极有可能觉得就算回不了公府侯门,做个官家侍妾也比嫁给农汉强。 以她的立场剖析,再联想到其对荣华富贵掩饰不住的欲望,何氏认为李莲故意设计的机率极大。 然而,得了她的并非顾正,而是范师爷? 联想到范师爷平日总背着家里太太在外的风流事迹,她觉得不无可能。 何氏独自深思,顾正被冷在旁边,忍不住不满道:“还想着呢?都是些不相干的人,哪值得你费这脑力?” 她回过神,闻言故作绷脸的郁闷道:“哪里是不相干的人?他们母子住进府都快大半个月了,指不准下人们已经将她当成了主子,背地里正笑话我这主母呢。” 话落,轻推了把丈夫直起,欲要下炕。 顾正宠溺却又无奈的笑了笑,伸手拽住她接道:“你这吃的是哪门子醋?咱俩也算有福的,到了这样的夫妻身上,家里连个姨娘都没有。 再说,就算李莲这身子原主的女人,你也不能怪罪到我身上,那可是你我来之前的事。” “你还别说,要是以前的顾正真给你留了一堆女人,我才不跟你过日子呢。” 何氏语气坚定的说完,又言道:“还有,你别以为到了古代就可以沾花惹草,我可不是那些个保守女人。你要敢在外面胡来,我就跟你离婚!” 佯作了凶巴巴的模样,放着狠话。 顾正见了,连眉眼都弯了起来,将她扯回怀里,笑道:“都这么大把年纪了,儿女都快成家了,还使小性子呢?” 何氏不以为然,靠在丈夫身前回道:“三十岁而已,搁在咱们那时代,没结婚的还大把有呢,到这就成了等抱孙子的女人,真是早婚早育。” 屋里没有仆妇,夫妻俩平日就腻歪。 花容和花铃凑在庭院东墙角的一株葱郁茉莉旁说话,见到顾绮年进来,一人迎上前,一人转身去通传。 顾绮年倒没想到父亲在这,刚哥哥的小厮明末到桐凉阁传话,称父亲留了他在大书房里,她便以为都在外院。 花铃挑起帘子请她进屋,顾绮年走到炕前朝隔几而坐的两人福身行礼,唤道:“爹、娘。” “哎,我家闺女来了。” 顾正慈爱的招了招手,待女儿上前问过几句家常话,突然垂头长叹起来。 而就在顾绮年纳闷时,只见父亲又转头望向了母亲,一副诚心诚意的神色启齿道:“夫人,为夫跟你商量个事成么?” “先说,我考虑考虑。”连眼神都没瞟过去一下。 “南儿陪你回京,你把女儿留给我。” 好似生怕妻子不答应,顾正强调道:“一人一个,这才公平。” 顾绮年无力的扭头望向旁处。 “不行,我大哥信里说了,要我将南儿和绮儿都带回京,我娘你岳母想念孩子。” “所以这不是商量吗?” 顾正凑到妻子面前,讨好道:“要不这样,你先带绮儿去京城,一个月后,我派人去接,顺带着将南儿送去?” 闻言,何氏不耐烦道:“你以为在外面做买卖谈生意呢?少在女儿面前装可怜,她不吃你这套的。” 顾正就问顾绮年,“闺女,你真舍得放爹一人在太原府啊?” 如果是以前,孔孟不离口的父亲用这种口吻跟自己说话,她定是要瞠目结舌的。 然现在,用娘的话说,已经免疫了。 她摇摇头,乖巧的回道:“舍不得。” 顾正眼睛一亮,刚要开口,顾绮年又道:“但爹更舍不得娘生气,所以,您还是会让女儿跟娘走的。” 话落,自己脸上也扬起抹笑容。 在她的记忆里,从没有过和父亲说笑的场景。过去父亲虽疼她,但顾绮年从来不敢无视父威,说话间总带着恭敬。 家人相处间是温馨,却没有如今的这份自在。 “亏爹这么疼你,尽帮着你娘。” 虽说是埋怨,却依旧是眉眼开怀。 何氏就得意得把顾绮年拉回身边,母女俩站在一块说笑。 没过多久,花容进来请示,问是否现在摆膳。 何氏刚想接话让准备,再使人去将儿子从前院请来,旁边的顾正便交代等晚些再摆。 花容应是退到了外面。 “我让人去香满楼叫了食,快回来了。” 顾正慈和的望向女儿,添道:“有你爱吃的胭脂鵝脯和糟银鱼,还叫了藕粉莲子糕,是今年早夏的第一批莲子,很是新鲜,你肯定喜欢。” 顾绮年一喜,忙道谢,“女儿谢过爹爹。” 顾正就说她容易满足,几道菜食就跟得了宝似的。 何氏帮着女儿说话,满屋子笑声。 用过晚膳,顾正唤了儿子去隔壁的小书房里谈事。 顾绮年陪母亲闲聊,何氏就将李莲的身世及自己的猜测皆告知了她。 可以明言的,她就不喜欢瞒着女儿。 在她看来,古代的女人拼的就是心计,女儿不可能永远在她的羽翼下。 对于李莲的出身,顾绮年显然是惊讶的,“这么说,她是姨母的侄女了?” “算不得,李家又没认她。再说,她年纪轻轻就做出这种事,我看就算李三老爷知晓了,也不可能认她回去。” 顾绮年点头,却尤是费解道:“李莲显然不明白大家族最看重的就是名声,她便是真成了,” 顿了顿,想到母亲刚刚还怀疑李莲儿子可能与范师爷有关。顾绮年就猜对方心中该是没芥蒂的,便续道:“就算真成了爹的妾侍,李家更不可能承认她是英国公府的女儿,否则不是自招闲话吗?” 何氏就笑,赞许道:“所以说没见识不要紧,没脑子才真要命。李三夫人显然是在糊弄她,她还真幸兹兹的从京城又跑了回来。” 顾绮年就问,父亲是否真要回京做官。 在她心中,永远是家人的事宜比较重要。 何氏点头,“八成是要的,你祖父在京里打点,估摸着会有个不差的职位。” 其实,按照丈夫的业绩和功劳,调回去做京官是肯定的。 但何氏不愿强调这点。 顾绮年对京中的祖父等亲人没多少印象,淡淡应后改问李莲母子如何处理。 何氏就说交给她去办。 顾绮年双眸睁大,起身侥幸道:“娘,您不是吧?” “怎么不是?我这都把线索给了你,不让你去做,你难道以为娘刚刚的那些话是找你谈心吗?” 顾绮年暗道:不是吗? 她后悔莫及,暗恼总不长记性,母亲素来是能推给自己做的事她就绝不出手。 “唉,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个笨女儿。” 何氏见她杵在原地,抚额愁苦的提醒道:“当年的事你爹忘了,但李莲和范师爷都记着的。话藏在她肚子里,你就想法子让她自己说出来。” “怎么让她说?” 何氏再三叹息,“她不是说那孩子是你弟弟吗?和你爹辨别下是否是亲生父子不就可以了?” “滴血验亲?” 顾绮年脱口而出,复道:“对呀,娘说的是,我怎么早没想到?” 见眼前人喜笑颜开的,何氏就忍不住科普,“绮儿,你府里随便拉上两个人把血滴到水里,也能相融的。” 顾绮年不懂,她就简单解释了番,最后也不顾女儿听明白了没有,直接交代道:“到时候验亲的那碗水里,你记得加上清油。” “加了清油,爹的血就不会和李莲儿子的血相融了吗?” 何氏点头,滴血验亲自创立后就一直被奉为圭臬,但无论是滴骨法还是合血法都极不靠谱。 然古人却深信不疑,她心中感叹真不知有多少父亲以此错认子女。 想着,她又道:“你可以让人透露给李莲,将明矾置于水中,即便不是亲生父子亦可以相融。” 顾绮年亦不迟钝,闻言即了然道好。 何氏这方让她回去,“准备好了直接找你爹,这场闹剧该收场了。你外祖母可还等着我们回京,别拖得太久。” “知道了,娘。” 顾绮年含笑的出了院子。 ———————————— 谢谢不懂变通投的pk票,以及远方l的十分评价票和长评。不好意思晚了些,等会还有一章,把李莲的事收尾,会很爽滴^_^ 第十三章 作茧自缚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回去的半路上,遇到了李莲。 她站在径道边,手中提着纸灯笼,光晕朦胧,还不及星空撒下的银辉明亮。 顾绮年就让银娟悄悄去趟东厢院,将明矾的作用告知珠儿,叮嘱她要避开江红叶。 蓝苏引着路,两人朝李莲走去。 李莲早就注意到了顾绮年,但因不想让对方觉得她是刻意等候在这,故只等听到身后脚步临近方佯作往西。 “莲姑娘。” “是大小姐啊,您刚从夫人处过来?” 李莲转身,似惊喜的望着眼前人,热络道:“可巧我正想去找您呢。” “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顾绮年低低浅问。 李莲略有拘谨,堆笑着接道:“是这样的,我今儿听说夫人在吩咐人收拾行囊,可是要出远门?” 顾绮年微微讶然,和旁边的蓝苏无声对视了眼,又很快错开。 捕捉到这细微动作,李莲心中越发肯定,顾家是有意将此事隐瞒自己。 还好,她早已收拢了珠儿。 否则顾夫人若真无声无息的离开太原府,那自己儿子还如何进顾家? 顾老爷本就是在外当官,府中没有足以见证的长者,如若连嫡母都不当场,那她儿子就是进了顾家的门都名不正言不顺,将来会不被族里认可的。 “大小姐,是不是的?”她重复再问。 顾绮年则似妥协,点了点头坦白道:“嗯,前几日京中来信,我外祖母病重,母亲要带我和哥哥回去。” “是要去京城呀?” 这是李莲始料未及的,她心里矛盾。 其实以目前的处境来论,顾夫人带着少爷小姐离开,正是自己接近老爷的好时机。 但儿子的名分…… 李莲恨不得如今儿子就已是公认的顾少爷,然后自己带着儿子陪顾老爷住在府里,该多逍遥? 她还记得,那日农舍前,顾大人伸手将自己从坑洼泥地上扶起的情景。 他还替她做主,给舅父舅母说道理,告诫他们不能那样对自己,像个长辈般关心她。 李莲当时就心动了,哪怕她知晓在顾大人眼中,自己只是个孩子。 但她就是不由自主的想跟他走,何况顾家那等家世地位,做妾并不吃亏。 此刻听说顾夫人要离开,李莲心中就止不住的跳跃,她可以和老爷朝夕相处了! “莲姑娘怎么不说话了?你就是特地来问我这个的?”顾绮年侧首询问。 “我是来问这个的。大小姐,您若是和夫人离开了,我和远儿该怎么好?” 如果说顾绮年过去对眼前人只是反感,那刚听了母亲的那番话,便觉得她心机深沉、不择手段,更多的就是轻蔑。 她们母子的事,来问自己? 顾绮年冷笑,现在都不止将她当成没脾气,连记性都没有了吗? 她就真的认为,自己会不计较她在桐凉阁里的所作所为? “大小姐,我知晓您是个好人,心里也是疼远儿的。但是,我们总这样没名没分的住在府里,且不论闲言碎语,就是对老爷的名声也不好的。”眸光晶莹,伸手攀住对方的胳膊。 顾绮年引以为傲的好耐心好脾气,在对上李莲时恨不得统统弃掉。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知羞耻的女人? 做事都不动动脑子,她想牵扯的是父亲,居然求到自己这辈分的人面前? 再者,自己开公堂的吗,跟自己诉冤道可怜? 顾绮年和她李莲有什么干系,为什么要帮着外面的女人和孩子来给自己娘亲添堵? 她突然就有些理解母亲了,为何能忍受得了朱氏却耐不住这个李莲,甚至为了清净不管不顾任由她在府里。 顾绮年真想叫苦,母亲终日躲在屋子里,却将麻烦丢给自己。 她暗自吸了口气,迟缓道:“莲姑娘,你说的对,总拖着是不好。 不过,你别怪我说话冒犯,除了你的片面之词,可还有其他证据能证明曾与我父亲一起过?” “大小姐,连您也不信我?” “大家都只相信证据,我明白,你年纪轻轻的出了这种事心里定不好过,可就是公堂办案都得靠真凭实据。我们顾家并非没担当的人家,如果你能证明远儿是我爹的儿子,自然就会让你们母子进门。” “要什么证明?我有那块玉佩。” 李莲从腰间取出福纹玉佩递给顾绮年。 她摇摇头,“这个不可以,毕竟没人看见我爹亲手交给你,说不定就是你从哪里捡来的呢?” “那到底要怎样才成?” 顾绮年不答反道:“莲姑娘回去再想想,我们等行囊收拾得差不多才出发,你还有几日时间的。” 话落,提步远去。 李莲就格外焦心。 顾小姐的意思,不就是只剩下几日的时间? 否则,顾夫人一旦离府,若一年半载的不归来,到时候顾大人期满调离太原府,总不可能带上自己母子。 那她的远儿,就无法成为顾家的少爷。 做不了他的女人,嫡母就不会认自己,她就永远只是个乡野农女。 李莲受够了贫穷,她不要再回那个受人耻骂的村子。 她不该是这样的命! 回了东院,珠儿就迎过去问道:“莲姑娘,奴婢打听到的可是真的?” “是真的。” 李莲双眼无神的跨进门槛。 珠儿就紧随进去,替她担忧道:“那您可不能束手待毙,老爷最是尊重夫人,她若不在府里,远少爷就不可能认回。” “我知道,可我有什么法子呢?” 李莲坐上床沿,望着熟睡的儿子,满心忧愁。 “证明远少爷和老爷是父子关系啊。” 珠儿真诚建议:“莲姑娘,我可真是替你着想。老爷夫人心善,肯留您在府中这么久,若是换了旁的人家,哪能有好脸色瞧?而且,大小姐待你也和气,凡事都包容着。 你和远少爷若是进了府,肯定受不着气,但若是进不了,将来你们母子怎么办?” 最后的这句话,简直是直击李莲内心。 她想跟儿子都过上好日子,取得自己该得的一切。 顾家,不就是个很好的台阶吗? 何况,如珠儿所说,这家人性子温善。 将来等过了门,恢复了李家千金的身份,并不见得就比不上顾夫人。而再等过上几年,何氏年长色衰,老爷和顾家不都是自己的? 她越想越期盼。 “莲姑娘何不用土法子,滴血认亲呢?” 李莲的神色微变,坐着侧挪身吱唔道:“不、不行。” 珠儿就绕到她对面,问道:“怎么不行?莲姑娘,您可想想,如果再证明不了远少爷的身份,等夫人去了京城若不回来,将来就再也没机会了。” 李莲毕竟去京城受过挫,心知若闹到京城怕是很难有好结果。 但滴血认亲…… “我听说那法子有时候不灵,如果有个意外,老爷不相信远儿身份,岂不是冤枉?” “哦,原来莲姑娘是担心这个。” 珠儿蹲下轻语道:“您若是担心万一,我倒是有个好东西,到时候加在水里,甭管是亲生的还是不亲生的,都会融合。” “真的?是什么?”李莲大喜,两眼放光的望向珠儿。 珠儿答道:“是明矾。” “我要这个,你快去给我去取来。” 李莲心底雀然,似看到了希望,将手上银镯子褪下给她。 珠儿也不推回,收进怀里却回道:“莲姑娘,那种东西我怎么可能随身就有?不过你别急,我这就去偷偷给你弄点来。” “好,赶紧。”李莲催促。 “是,姑娘请放心。” 珠儿弯身退了出去。 李莲即满面笑容,她坐在床头摸着儿子的脸蛋,暗想着马上就要苦尽甘来。 然而,她又担心,前几次去找顾老爷时都被说成举止轻浮。她李莲既然决定跟这个男人,就得在他心中争取一席之地。 似想到了什么,她起身走到镜妆匣旁的笸箩里,从碎布内将瓷瓶取出。 至圆桌前倒了杯水,她拔开塞子将药粉倒进去。 折回床边,唤醒惺忪的儿子让他喝下。 这是范小姐给自己的,说是服了会极不舒服,似得了急症般严峻,但并不会有生命危险。 寻常大夫都会以为没得救。 这是范家给自己的建议,用儿子使苦肉计做临死前求顾正认下孩子。 李莲本觉得顾老爷不像是个会受人逼迫的男子,心知让儿子受了苦都希望渺茫,就没想用它。 但现在,有了滴血认亲的铁证,然后加上这招苦肉计,她就不信顾正还能不将他们母子放在心上。 到时自己控责,若是他早尽为人父的责任孩子就不会生病,他必定会愧疚,说不定还迁怒顾夫人呢。 李莲越想越觉得前程美好。 然床上的孩子在服了那杯水后突然不停抖颤,原本粉琢玉雕的脸蛋皱起扭曲,似承受着极大的疼痛,张口想要哭嚷却有血溢出唇角。 李莲忙把他抱进怀里,拍着后背哄道:“远儿乖,咱们马上就会有好日子的,你且忍忍,好孩子。” 紧跟着没多会,孩子的耳朵里亦流出了血迹,李莲就真的有些急了。 “出什么事了?” 江红叶听到动静走进来,在看到床上的血迹后冲过去急道:“这是怎么了?” “没、没事,孩子就是有些不舒服。” “什么不舒服?这样子会出人命的,我、我叫人请大夫。”江红叶转身就要冲到外面。 “别,没有大碍的,就是看着严重些,你替我去看看珠儿回来了没有。” 李莲边抱着痛哭的孩子安慰,边让江红叶出去。 后者忍不住跺了跺脚,眼睁睁的看着李莲用帕子替孩子抹去血迹,仍是觉得场景骇人没挪步。 视线触及到圆桌上的宝蓝色小瓷瓶,她取到手里闻了闻转身喝问道:“李莲,你给孩子吃什么了?你疯了吗?!他可是你儿子。” “我知道,是我儿子才替他谋前程,现在受些苦,将来一辈子荣华富贵呢。我心里都有数,不用你提醒。” 怀里的孩子已经慢慢止住了颤抖,渐渐安静下来,李莲就松了口气。 帕子上也没再染多少血迹。 “看,没事了,表妹,你将那瓶子替我丢掉,还有这茶杯。” 就在这时,珠儿回来了。 她进屋子就道:“莲姑娘,我将东西取来了。” 李莲点点头。 “啊,远少爷这是怎么了?” 珠儿走近见孩子身上到处都是血迹斑驳,还有李莲手中的血帕子,惊吓出声。 李莲这方开口,“红叶,你去替我叫人请大夫,就说远儿得了疾病,珠儿赶紧去夫人那找老爷,请他务必要过来。” 珠儿望着对方怀里唇色都泛青的孩子,重复问道:“远少爷他怎样了?” 竟是伸出手指去探气息。 这不探还好,刚凑过去瞬间又缩了回来,珠儿白着脸木木道:“没、没气了……” ———————————— 这章为远方l的50张pk票加更,真的很感谢亲的支持。还有,偶高估了自己能力以及码字速度,没能收尾交代完,还得有下一章o(╯□╰)o 第十四章 谎言戳破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和哥哥都是母亲亲手带大的,自幼看着她事事亲为,将宅中上下皆打理妥当,是名标准的贤妇。 父亲赞她能干,是持家的好妻子。 她觉得,这就是对一个女子的肯定。 生活中潜移默化的影响,让她学会用耐心待人,维持家的宁静和温馨。 平日府中丫环、婆子若有难处,求到大小姐处基本都能应允,她待人素来宽厚。 顾绮年亦觉得,自母亲放权将府事交到自己手中至今,虽谈不上凡事都处理得尽善尽美,但总有个如意的结局。 然说起李莲,用可怜可恨都不足以形容,顾绮年觉得,更多的是可笑。 这些时日,她就跟个跳梁小丑般在府中折腾,一面以色魅惑父亲,一面又对母亲溜须拍马,当所有人都不长眼睛的吗? 顾家之所以忍耐,无非是看在那个孩子的份上。 毕竟,事无绝对,哪怕可能性极小,却也不能忽视。 孩子若是顾家的,且不论当初真相如何,这两年里对她们母子不管不顾,父亲总是有责任的。 因而,哪怕李莲使千奇百样的花招引人注意,顾绮年都没过分指责。 她以为,人没有自知之明,也总会有几分良知理念。 直到上回她利用亲生儿子,给孩子吃安神散后用热毛巾将肌肤烫红再冒雨跑去桐凉阁,又是想自己和父亲去她屋里,又是想污蔑蓝苏,顾绮年才觉得无法容忍。 以前在文水县时,她有听说过不少女子无理取闹、当街对骂撒泼的案子,却都没她这样的。 坐在烛台前,搁下手里的书,用银针挑起灯芯。 眼前光线忽明忽暗,她轻叹出声。 刚刚珠儿来过,讨了明矾。 顾绮年心中就有些惆怅,虽早知晓这世上有颇多逐利求荣的人,但依旧不愿将人心想得太恶。 人之初性本善,不是吗? 每个人都有家庭,有父母兄弟子女,生活中遇到不如意,心中藏着难以对人言的苦衷。 绝地困境时,就希望有人能帮自己一把。 李莲的出身和先前的遭遇确实值得人悲悯,顾绮年私心就想给她一次机会。 因为对方总信誓旦旦的称孩子就是父亲的,而她如果是想靠着父亲和顾家回京,让李家认她。那且先不论其手段卑鄙,当初设计的就该是父亲,是断不可能去主动引.诱范师爷的。 顾范两家往来多年,顾绮年自然听说过范师爷品行不端的流言。 她就存了丝侥幸,暗想着是否李莲亦是不知情,将范师爷当成了父亲,以致于认定孩子是顾家的。 但是,她问珠儿要明矾了。 这意味着什么? 她十分清楚孩子的身世,知晓若验证就会被拆穿。 李莲是存心抱着别人家的孩子来找父亲负责的,这种荒唐的事她竟也能做得出来! 顾绮年就想到当初李莲出现,范太太凑巧过府替她证实,且范倩婷又唆使自家下毒手,心中就有些泛出冷意。 敢情都串通好的是吗? 范倩婷借自家之手替她娘解决李莲母子,算盘打得可真好! 当初其父范增伟在父亲身边当差,明着是替衙门办事,私下却收人钱财故意将案子线索卖出去,以致最后府衙里积了那么多证据不足无法证实的民案。 被父亲察觉后,他下跪忏悔发誓将得来的钱财散还给百姓,又求他念着过去五六年来的情分网开一面。 那正是父亲刚升迁做知府的敏感时期,不久前他还因治好水灾受到了朝廷褒扬。 事情若传了出去,贴身的师爷都贪污不正,别人会怎么想他? 人都有私心,没必要因为一个师爷放弃大好前程。 父亲就放了他一条生路,而范师爷因近几年再无府衙聘他,在家中靠着祖上家产度日,倒也安分。 不过,母亲告诉她,其实范师爷总怀疑父亲贪污,听说私下还想找证据。 他是存了分不甘的,无论是抓把柄要挟还是讨好奉承,范师爷都想再回衙里继续做事。 表面君子背后小人,说得大抵就是他这种人。 顾绮年私下和娘说让父亲跟他相处时留心些,别走太近着了道。父亲正好听见,她就被教训了一顿,说自己是不相信他。 故而,两家虽表面往来如友,私下却颇多恩怨。 顾绮年还是小看了人心。 她不敢想象,若爹娘还是从前的性子,面对李莲日日的逼迫和所谓的“人证物证”,会不会真的妥协认下他们母子。 范师爷能忍受自己的儿子喊别人亲爹? 必定是能从中有所得。 烛焰明亮,顾绮年摇摇头,不愿再想下去。 将银针搁在旁边,她单手撑着几面欲起身唤侍女进来洗漱,屋外就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 “小姐、小姐。” 是蓝苏的声音。 来人匆匆进屋欠了身,着急道:“小姐,东院那出事了,莲姑娘的孩子好像要不行了。” “她又闹什么?” 顾绮年蹙了蹙眉,三天两头的就拿孩子博同情,无休止了吗? 何况,已经送去了明矾,她现在该信心十足的等着滴血验亲,难道连一个晚上都等不及? 见主子不信,蓝苏喘气急道:“小姐,这回是真的,那孩子真的不行了。 是珠儿亲自去通知的老爷夫人,说孩子已经没了气息,但莲姑娘认定了孩子只是重病没有死,还令红叶姑娘赶紧出府请大夫去。” “怎么会这样?” 听到不是玩笑,顾绮年亦变了色,紧张的问道:“好端端的,怎么出的事?” “谁都不知晓,莲姑娘说是急症,拽着老爷不肯松手,说要验父子关系。” “这时候她还想着验亲?”顾绮年眉头更紧。 蓝苏就点头,答道:“是花容姐姐刚来通传的,说是夫人让您也过去。 花容姐姐刚私下跟奴婢说莲姑娘怕是疯了,珠儿和红叶姑娘早劝她给孩子请大夫,但就是不肯。她做娘的好似倒并不着急,现在还跪在夫人身前求让老爷认了孩子,说这样孩子若有个三长两短也不至于成了无名无姓的孤魂野鬼。 莲姑娘执意要认亲,可花容姐姐说孩子八成是没救的,嘴角耳朵边都是血,脸都歪曲了泛着青呢。” 听说爹娘都在东院那,顾绮年心知事情严重,就急急赶了过去。 只是心底还有些困惑。 李莲舍得用孩子使苦肉计,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但爹娘都是极精明的人,若孩子的症状是假装的,就闹不成轩然大波,亦不会特地守在那还命花容来请自己。 可见是大事。 那为何李莲不紧张,还尽想着验亲? 无论怎样,这里是顾府,真闹出人命是大事,绝对不能不明不白。 她赶到的时候,东厢房的庭院里站了好些个婢女婆子,都挤着脑袋往灯亮如昼的屋里看着。 银娟干咳两声,众人就散到了边上。 顾绮年刚走到门外的廊下,就听到“哐当”一声,是铜盆砸地的声音。 李莲沙哑且不可置信的声音传来,“不、不可能的,怎么会不相融?” “李莲,你想滴血验亲已如你所愿,可见孩子并不是我家老爷的。你若再敢纠缠折腾,就休怪我们不留情面!” 是母亲的声音,带着鲜有的凌厉。 “大小姐。”花铃站在门边低唤了声。 顾绮年轻轻点头,视线望向正中,就见到李莲背依着凳子跌坐在地上。 她怀里抱着孩子,脚边不远处则是个倒合着的铜盆,水渍满地,蜿蜒流淌染湿了她的裙角和绣鞋。 已经滴过血了? 母亲正站在对方身前,居高临下的望着她,声音清利而肯定,“李莲,你的儿子到底是谁的想必你自己心里清楚。 两年前在你舅家农舍里发生的事,我和老爷已经查得一清二楚,你先前怀着身孕进京,回来后便抱着孩子寻到顾家大门口,但最早前去了哪里?” 本颓倒在地的李莲突然慌乱的抬眸,她望着平时总和软的眼前人,张了口就辩驳道:“我不知道夫人在说什么,你不要含血喷人。” “是吗?原来你不知情?没事,我已命人去了范家,等会你就清楚了。” 何氏冷笑,续言道:“你自己刚刚都看到了,两滴血不能相融,你儿子不是我家老爷的。现在还要闹吗,你继续抱着不放手是真的想他死? 本夫人难听的话可告诉你,这孩子与我们顾家非亲非故,是真的出了事是你这做娘的损失,还不赶紧松开!” 珠儿就上前蹲身想抱孩子,劝道:“莲姑娘,把孩子给吧。” 虽然刚觉得孩子面目可怖,但李莲口口声声都说孩子没事,无论生死总是要证实,且夫人更不可能见死不救。 其实,她心中也责怪着李莲,刚夫人老爷好说歹说的劝她把孩子放回床上,但如何都不松手,偏要先验亲了再论。 “珠儿?你、你骗我是不是?明矾根本就没有用,还是你没有放?!” 李莲本就心虚,她不会想到让珠儿下去端盆水来,里面加的并非明矾而是清油。 她信心十足的戳了儿子的手指挤出滴血,又以不验亲不看病为由逼着顾正也滴血,就想看他后悔莫及的神色,谁知最后却把真相抖了出来? 顾夫人提到了范家,他们已经知道了一切?! 她什么都完了。 —————————— 谢谢不懂变通、远方l和飘盛三位亲的打赏及pk票。亲们能喜欢评论,偶就很高兴了,莫要破费了,作者会不好意思滴O(∩_∩)O~ 第十五章 当年真相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突然,李莲从地上爬起,用力推开眼前的珠儿后退至床前,视线愤怒的扫过屋内众人。 伸手,先是指了珠儿再转向顾绮年,最后是何氏及顾正,突然嘶声道:“你们早就知道我孩子是范师爷的,那为什么还留我在府里?你们、你们是故意让我难堪,看我们母子笑话,可真是阴狠!” 竟怪起顾家。 “为什么留你在府里?是谁抱着孩子来我家门口闹的?是谁斩钉截铁的嚷着自己儿子是顾家的少爷?” 她还有理了! 何氏恼声续道:“李莲,你不要颜面我们顾家还要名声,可做不出将孤儿弱妇赶到街上的事。 本夫人想看笑话,将你送去范家门口就成,何须好吃好喝的养了你们母子这么些时日?你若有良心早该将真相坦白,本夫人至今没想通,我们顾家是欠了你还是骗了你,让你把那么大的罪名扣到我家老爷头上? 你这存心诋毁朝廷命官可是大罪,现在叫嚣些什么? 自己行为不检点做出这种丢人现眼的事,居然还好意思来质问我们?本夫人跟你客气别当福气,谁许你在这大吼大叫的?” 说完,何氏长舒了口气,觉得终于痛快了些。 她本懒得说李莲,但实在憋不住,活了两辈子就没见过这样的女人。 顾正便关怀的替妻子抚背顺气,心想女人间对话还真都闹得面红耳赤。 目光寒厉的扫向李莲,若自己还是前世的顾正,定早让人收拾了她,哪还容她蹦跶到现在? 只是,现在既决心和妻子儿女过安逸生活,他也不愿用那些见不得光的手段。 顾绮年也宽慰母亲,让她息怒。 李莲则木讷在了原地,脸色变了又变,睫毛下都沾满泪水。 顾夫人的话说的太难听了。 她紧紧的搂住儿子,不语。 过了会,顾绮年望向李莲,劝道:“你先把孩子放下,我找个大夫来给他看看。” 她并不觉得母亲说的不对,李莲确实该骂。 而最先的那番说辞真假参半,本是商量好在滴血验亲时诓李莲,诱她自己承认孩子身世的。 现在,目的是达到了,真相大白。 然这场突如其来的苦肉计,却始料未及。 无论李莲是如何的秉性作风,孩子是无辜的。刚听花容和蓝苏的描述,病情肯定不轻,怎好再耽误? “看什么病?我儿子根本就没病!”几乎是吼出来的。 李莲站在床踏板上,似单手抱着太过吃力,她将伸出的手收回,调了姿势轻拍起孩子后背。 她被顾夫人骂得又恨又气,再想着富贵的计划无望,不由咬唇抽噎了下,随后索性心一横直接承认,“是,我是故意抱着儿子来你们顾家的,但当初如果不是顾大人来我们村里,我怎么会起那样的念头? 我本来就不该和那些村里的女孩一样过苦日子的,我是做千金小姐的。你们富贵人家,吃得好穿的好,怎么不管下我们百姓的苦?” 李莲说着又看向顾正,埋怨道:“你是我们文水县的知县老爷,不是最公正的吗?我把我和我娘的委屈告诉你,你为什么不派人送我去京城让我爹认我?我知道,你是不敢得罪英国公府,说到底还不是自私? 顾大人,你现在是知府大人,听说以后还要平步青云是不是?真是恭喜呢,百姓的父母官? 呵,你要真替咱们百姓着想就不会让我继续留在农家。我见你扶我起来,听你在我舅父舅母前替我说话,我以为你真是个好人,我想将终身托付给你有什么不对?” 她亦不是从开始就想用那种肮脏手段的,她有把身世告诉顾正,他如果肯做主,自己用得着半夜摸黑去勾.引吗? 只是,她亦是后来才知晓,原来和她一夜夫妻的并不是眼前人,而是那位体型和他差不多的师爷。 但又如何? 左右顾大人失去过记忆,她还是可以按计划走下去。 何氏却突然鼓掌了起来,“你的这番见解,我真是自叹不如,原来是我家老爷逼着你起了托付终身的念头?” 她扯下丈夫替自己顺息的手,朝对方走去,笑道:“你觉得可以胜过我,是胜在年轻貌美呢,还是这份不要颜面的勇气? 李莲,比你凄惨不幸的人多了去,但像你这么下作的人还真是世间少有。” “你!” 李莲凝噎,恼羞成怒的指着门口凶道:“我不用你们留这,都出去!” “不想见我们?” 顾正声无波澜,语气冷淡如常,“可以。我想李姑娘该清楚这是什么地方,可用本官命人送你?” 顾绮年觉得,此刻的父亲,格外的威严。 她本以为,父亲不会搭理李莲一下的,没想到还是为了母亲开了口。 哪怕李莲刚那样说他都不为所动,眼中就只有母亲一人。 这样的感情,真好。 “老爷、夫人,大夫来了。” 花容领了个年迈的老大夫站在门口。 何氏招手,“请大夫进来。” 李莲却将儿子搂得更用力了,似生怕被人抢去,见大夫靠近就拒绝:“我儿子没事,不用你们看,我会自己收拾了离开。” “真是这样吗?那床上和你身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何氏冷哼了声,从没如此深切的感觉到和古人间的距离,实在难以沟通,这到底是愚昧还是无知?明眼人都看出来孩子情况严重,她怎么就这么自信的? 当下,她起了不耐,向身旁的何妈妈使眼色。 后者便走到门口,欲唤两个婆子进来制住李莲。 顾正却突然伸手阻拦,他侧首对妻子道:“夫人不可。”深意郑重的对她摇头。 一个眼神,何氏就明白了丈夫的意思。 李莲是蛮不讲理之人,她依旧坚信孩子安然。此刻谁上前跟她动手,最后指不定就把孩子意外的责任都推到他们身上。 顾绮年就走到母亲身旁,压低了嗓音问:“娘,您真让人去了范家吗?” 面对女儿,何氏恢复了以往的慈和温柔,颔首道:“本来说好了是骗她的,但刚滴血时我瞧那孩子的面色怕是真已经去了。 这件事发生在我们府里,但和范家有莫大的关联。故而你爹就真命人去请了,只让他们过来,没言具体。 何况,刚刚李莲已亲口承认了孩子的生父,那范家的家事我们还凑什么热闹?让范师爷自己带回去!” 顾绮年觉得也是,后又问:“娘,孩子真的没得救了?” 她惊诧于李莲的所为,什么苦肉计能把孩子伤到这种地步? 何氏迟缓了会,叹道:“该是服了什么药物,发得又疾,像是中毒。珠儿说孩子没了气息,李莲情绪又激动,得想法子让她把孩子放下,请大夫确定下。” 服了什么药物? 顾绮年深思了会,想起那日范倩婷似给了她什么东西,就望着李莲询道:“你给孩子用了药,东西是范家给你的吧?” 见对方眸光凝聚僵滞,连身子都紧绷了起来,她再道:“莲姑娘,有件事你或许还不知道,范家除了太太生的两位少爷,可没有任何一个姨娘生下儿子的。” 李莲不由自主的一颤,“范太太她不知道远儿的身份,而范师爷肯定不会害远儿的。” 虽是这么说,但终究抵不过心中的恐惧。 她心头浮出种不好的念头,终是将孩子平放在了床上,凑近了用去摸儿子的脸,却察觉到了凉意。 她慌乱了,又改去握他的手,则发现手脚都有些生硬。 李莲终于意识到了不妙,忙哭道:“远儿、远儿,你醒醒,娘叫你呢。” 但任由她如何叫唤,孩子都无声无息的躺在那。 “大夫呢,大夫。” 那名大夫自踏进的那刻就觉得屋里气氛不对,现在听到李莲叫他,征求的望向知府大人。 见其颔首,方过去搭脉。 下一刻,他两指轻颤,惊讶的望向还在喊着“远儿”的少妇。 这是孩子的娘? “怎么样了?” 其实,顾绮年心中已经有了答案,爹娘刚能任由李莲闹,便是早确定了孩子的死亡。 否则,是不会耽误孩子就医的。 现在,不过是想大夫将这事亲口告知李莲,让她明白而已。 大夫不知道该如何称呼床上死相凄惨的孩子,想了想才开口:“这孩子,早已气绝,请你们节哀。” “不、不可能,那药明明不会有危险的!” 李莲直接将大夫推到在地,上前就要打他,“你怎么能说我儿子死了?他还活着,你胡说。” 顾绮年忙让人上前将她制住。 真没想到会闹成这样,可怜了那孩子,她闭了闭眼。 “绮儿,你陪我回去。” 顾绮年意外,这样子就离开? “娘?” 何氏皱眉,“吵得头疼,范家的人来了你爹会处理。” 顾绮年应是,扶着母亲出屋。 而屋里的李莲似乎还不肯相信儿子离世的事,把孩子搂在怀里哭啼不断,一会说要去范家找范倩婷,一会骂顾家人骗她,没一会又道大夫在咒她儿子…… 刚行到半路,何氏突然止步,唤了花容问道:“江红叶是不是还没回来?” “回夫人,是的。” 顾绮年琢磨了下,接道:“她是比花容先出府请大夫的吧?” “嗯,”何氏低道:“李莲屋里的茶盘上,少了只杯子,也没找到毒药。” 第十六章 范女求情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先前在屋里听李莲又哭又闹了半晌,不说母亲,便是顾绮年心中都有几分躁动和烦闷。 谎言当着满屋院的人被拆穿后还能那样理直气壮控诉自家的女人,真是生平初见。 顾绮年自认,做不到她的那份气定神若。 行了小半段路,好不容易平复了些心境,听到母亲这话,就跟着蹙起眉头,“难道是江红叶带了出去?” 何氏点头,分析道:“怕是有这可能,以李莲刚刚的模样,是真不知那东西会夺了她儿子的性命。 她用的是苦肉计,自然就不可能留下线索给咱们发现,而打发她表妹出府去找大夫,八成就是把证据销毁。” 顾绮年觉得极有道理,接话道:“娘,我现在就让人出去把她找回来。” 见其认可,顾绮年就令银娟去外院找管家带家丁出府搜寻。 两人继续往前。 夜幕不怜花径色,掩去了白日里的盛艳秾丽,月辉流光下花叶合形,徒闻馥郁香气。 走了几步,何氏突然再叹:“估摸是找不回来的,她定已察觉到了蹊跷,否则请个大夫哪里用得着这么长时间?” “那也得找,李莲总是她表姐。” “嗯,算是给孩子做点事吧。” 何氏语气略有低落,她刚刚在李莲面前情绪失控,并不单单只是因为李莲的那些话,而是想到了前世里早亡的女儿。 她当过母亲,了解失去骨肉的痛苦。 何氏总觉得,是她为娘的失职,否则母女间的缘分如何就那么短? 刚刚李莲那种追悔莫及的神色,深深触动了她。 那一刻忘了对方之前的所作所为,何氏只看到一个母亲的丧子之痛。 虽然,李莲最初是想利用那孩子得到或者实现些什么,但毕竟是她的亲生儿子,哪有真不在乎的? “绮儿,李莲平日的举动珠儿都盯得紧紧,若是她身边有那样烈性的毒药,咱们没理由不知。你之前说见到范师爷的女儿给了李莲一件东西,怕就是那玩意。 唉,我原以为范家母女只是贪婪,没想到会这样恶毒,实在纵放不得。” “娘是想要爹办这案子?” 顾绮年听出了母亲的深意。 如若李莲母子是范家的人,后宅里如何阴谋诡计都是他们关起家门的事,不惊动官府倒也闹不成官司。 但现在,是发生在自家府里的。 虽然可以确定是李莲误毒死了亲生儿子,但交给她毒药的那人,更有谋杀嫌疑。 顾绮年也心凉,即使不喜欢范倩婷,但两人幼时的情分不可抹杀。 知晓对方贪慕虚荣,却不知她心狠手辣。 虽非一母同胞,但李莲儿子也称得上是她弟弟的。 鲜活的一条人命,就这么没了! 顾绮年还记得那日在桐凉阁里,男孩躺在李莲怀中熟睡的样子。 “今日的事,不能便宜了范家母女。” 何氏语气坚定:“还有那范师爷,总虎视眈眈的盯着你爹想抓小辫子,真是贼心不死!” 有些小毛病小聪明的可以容忍,但用了这种毒招,决计不行。 顾绮年没有反驳。 以前,爹娘教她做人凡事留一线,不要轻易与人结怨。 她很认同,毕竟谁都有犯错的时候,没必要对人太绝。 正如两年前父亲对范师爷的处理。 虽然后来爹跟她说,那是因为知晓范师爷构不成威胁才手下留情。 但这回,总得有人为孩子的死负责。 进了主屋,顾绮年就跟母亲一起坐在炕上等消息。 迟迟不见父亲归来,顾绮年就端量了几回母亲神色,想着是否先离开。 何氏却总拉着她的手,让女儿陪陪自己。 而等花铃去剪第三次灯芯时,院门外传来了喊声,“绮妹妹、绮妹妹!” 却是范倩婷。 闭眸养神的何氏睁眼,松开手道:“去见见她吧,否则明儿还是会来闹的。” 早晚都要面对,没什么好逃避的,问题不可能因为你为难就不存在。 她知道今晚,范家人定不会消停。 然看着女儿离开,却又有些不放心,就让何妈妈跟了过去。 范倩婷不敢直接闯进顾夫人的院子,就只能在外面等,她知晓顾绮年通人情最热心。 终于见到熟悉的身影,上前就握住她双手,“绮妹妹,你可得救救我,顾叔叔居然怀疑是我让李莲毒死了她儿子,这怎么可能?你肯定相信我的是不是?” 她两眼期盼。 顾绮年则慢慢将手抽出,轻言道:“这么长时间,相信你和你爹娘都了解发生了何事。 范姐姐,我现在还唤你一声姐姐,是念着咱们从小的情分。但你呢?假借过府来看我却塞瓶毒药给李莲,这是在利用我!你现在让我救你,我能相信你事先不知晓那是毒药?” “我真的不知道。” 范倩婷急了,攀住对方两条胳膊解释道:“你说我怎么可能去杀人?是,我是交给了李莲一瓶药,但我根本就不知道那是毒药,否则我就是向天借胆,也不可能去做的。 绮妹妹,还记得你刚到文水县的时候,都是我带着你玩的。你没有姐妹,咱们睡一个炕上,小时候穿一样的衫裙、梳一样的辫子,你都不记得了吗?” 顾绮年的眸光就有些湿润,扭头挪开了视线。 年幼时,范倩婷来陪她玩,自己就唤她做姐姐。 与范师爷夫妇的德行都无关。 她很纯粹的对待一个玩伴。 后来才渐渐的看穿范倩婷的别与用心,知晓她讨好背后的刻意。 但不可否认,是她陪自己度过了童贞的无忧岁月。 “绮妹妹,你真的不愿意相信我吗?我真的没有,那瓶药是我娘让交给李莲的。” 范倩婷着急得低泣起来,坦白道:“我是瞒了你件事,其实李莲抱着孩子来你家门口前,是有到范家秘密找过我爹,想我爹娘替她作证,她当年是有跟顾叔叔一起过。” 这事母亲早前在李莲面前提到过,顾绮年知晓。 她也不愿意相信范倩婷是在明知那药会夺人性命的前提下还做那种事。 “不是我不相信你,实在是……” 顾绮年直言道:“这是命案,还发生在我家里,我爹定是要收案的。范姐姐,你如果真是不知情只传个药带个话,那责任就在你母亲身上。” “还要收案?” 范倩婷刚在堂里就逼问了一番,听到这话眼泪流得更胜,摇着头求道:“绮妹妹,我们私下解决好不好?我娘已经答应让李莲进门,我们范家照顾好后半辈子,我爹也会好好对她的,你去跟顾叔叔说说好话,不要闹到公堂上去。” 真闹到公堂上,可就得公事公办。 那样,连自己都逃不了责任。 “绮妹妹,咱们这么多年的姐妹情,你难道真的要眼睁睁我家破人亡,让我孤苦无依吗?” 话到这个份上,顾绮年便知前堂的范师爷夫妇,在父亲面前定然是已坦白了一切。 她曾偷偷看过父亲办案,知晓他的本事。 范倩婷见她沉默,声声唤道:“绮妹妹、绮妹妹……” 顾绮年有挣扎,亦有矛盾。 她只是个平凡人,不可能无动于衷。 但那孩子死得多惨? 他本无辜,却要承受这样的结果? 不应该啊! 就在这时,却见北边的小道上跑来个人。 顾绮年就趁机脱离了范倩婷的双手,往旁边侧站几步,望向来人。 是珠儿。 珠儿没料到大小姐会在院门口,止了步忙行礼。 “发生了什么事?你不是还守在东院吗,怎么回来了?” 顾绮年注意到她脸颊上有抓伤,泛了红显了血,不由再问:“脸是怎么回事?” “小、小姐,莲姑娘她疯了……” 跑的上接不接下气,她声音带喘。 “什么,疯了?” 珠儿郑重点头,答道:“回小姐,正是呢。老爷让奴婢看好莲姑娘,奴婢就每隔段时间进屋看看她,先前她都是抱着儿子的尸首蹲在墙边,奴婢就当她伤心没在意。 但刚刚推门,她突然就抱住了奴婢喊儿子,似是神志不清,一会哭一会笑的。见奴婢挣扎,她还连抓带咬的不肯放手,要不是夫人留了两个婆子在那里,定是制不住她的。” 顾绮年就让她进去通知母亲。 自己也想跟上,奈何被范倩婷拉住,“绮妹妹,我家的事,你可真得帮帮忙?” 她就驻足,正色问道:“你是不是也早知李莲儿子的身世?” “我不知道!” 语速极快,都不敢对视。 顾绮年就摇头,苦笑:“真的不知吗?若不是因为那孩子是你爹的儿子,你娘能急着下毒手?而你娘知晓的事,会不告诉你?” 她太了解眼前人的性子,好奇心极重,遇到事定刨根问底。 就是范太太想隐瞒,也耐不住女儿软磨硬泡。 范倩婷就是这种性子,想知道的、想得到的,从不会轻易放手。 “我、我真的不知。” 范倩婷有些心虚,她不明白往日说话都慢悠柔语的顾绮年,怎么突然变得这样犀利。 而事实上,这本是句很简单的问话。只是由于顾绮年平日温和惯了,以致于范倩婷受不了这种语气。 —————————— 本章为远方l的50票pk加更~ 第十七章 婚姻观念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此时夜色已深,寂寥茕茕,丛深处虫萤低鸣不绝;淡淡清辉下,月随人移,人随心动。 顾绮年怀疑范倩婷说谎;范倩婷亦在揣摩她的心思。 “妹妹。” 一声轻唤,顾南华疾步走来。 他没想到这么晚范倩婷会在这里,见到她时面露讶色,有礼的招呼过后即恢复了常色。 顾绮年走过去,亲切的喊了“哥哥”。 有外人在场,顾南华就将心底的疑惑压了下去,抬眼望向内院的烛火轻道:“娘没歇着吧?” “没呢。” 晚膳后哥哥随父亲在小书房说完话就去了外院,想必还不知李莲那发生的事,现在赶来或是听到了风声,顾绮年便侧身让他进去。 范倩婷的目光就紧随着他的背影渐远。 顾绮年很不喜欢这样,又想到早年她身有婚约还多次缠伴哥哥,刚生出的几分犹豫瞬时就消失殆尽。 她觉得再没什么好说的,语气疏远:“你若没其他的事,我让丫头送你出去吧。” 范倩婷下意识的拉住她,望着星光映衬下顾绮年淡淡粉润的容颜,心底就泛起酸楚和委屈,她觉得命运不公。 为什么顾绮年的命就这么好? 托生在富贵之家,身上打着“望族贵女”的标志,走到哪都备受瞩目。 以往,与之并行,自己永远就只能是陪衬。 现如今这样低声下气的求她,还如此铁石心肠,摆官家小姐的谱吗? 范倩婷越想越气,垮了脸沉声问道:“你我姐妹一场,我家如今遭难,绮妹妹你当真要见死不救?” 语气里没有了先前的乞求,平静如水,只是眼神聚得精亮。 顾绮年觉得,她这是在瞪自己。 微微用力,挣脱掉她的手,摇头回道:“不是见死不救,是无能为力,我总不能让我爹徇私枉法吧?” “呵,说的好似你爹还真是个好官。” 她既然不肯帮忙,做什么还摆好脸色卑微讨好? 范倩婷本就憋着满肚子气,此时索性挺直了后背嘲讽道:“不要以为你爹有多了不起,他使诈套我爹的话是做不得数的,如果真要升堂办案就得有证据。 顾绮年,李莲已经疯了,她儿子也是死在你家的。你们说我和我娘害死了那孩子,我还说是你们顾家毒死了他呢!” 闻言,顾绮年无谓的笑了笑,声音依旧清浅平静,“庑廊下,我亲眼见到你将毒药给了她。” “你见到了?”范倩婷脸色微白。 顾绮年点头,再道:“李莲给孩子用药时,珠儿当时就在场,还道是你说那药不会有危险的。” 范倩婷摇颤,脚步后退时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两眼中满满的都是惊惧。 “绮妹妹,我、我刚糊涂了,说的都是混账话,你千万别当真。” 又想去攀她的胳膊。 顾绮年却不再让她得逞,挪开身子冷冷的望着她,“我这不会有你想听的,你走吧。” 话音落下,转身即踏向院子。 容上却浮出抹笑意,就算目前真没实证,吓吓她也好。 “绮妹妹,你等等……” 范倩婷想跟进院子,总守在门口的何妈妈就拦住了她。 只能不甘心的离开。 正屋里,何氏刚将事情的缘由说与儿子听,言辞里带着几分薄怒,骂道:“她李莲是自作孽,害人害己,活该!” 她丝毫不觉得该同情。 顾南华自是不敢反驳,却也没有附和。 他私心是认为有些可怜的。 顾绮年刚掀起帘子,就听母亲对哥哥教育道:“南儿,收起你的恻隐之心。你同情她,但那日她若算计你爹成功了,现在谁来同情你娘? 她自己觉得命苦,也不想想是谁带给她的苦,她娘不自爱,遇着个男人连身家底都没摸清就贴了上去。她更离谱,明知你爹是有儿有女的男人还故意勾.引,更蓄谋偷偷把孩子生下来想要登堂入室。 娘跟你说,有这种想法的女人是最要不得的!我是信你爹不会做那种事,否则哪能容她这么些时日,早就弄死了她!” 何氏最后的这句“弄死她”,无论是对面坐着的顾南华还是尚在门口的顾绮年,都听出了其中的认真。 决计不是玩笑。 顾南华就睁大了双眼,想说什么却有些词穷,最后干干的言道:“娘,您别太激动,这种话传出去不好。” 虽说很多府邸里主母对付姨娘都不会留情面,明招暗计的层次不穷,但谁都不会把这话说出口。 男子都希望自己妻子大度贤惠,而不是连个小小妾侍都容不得的女人。 母亲这话要传到外面,不止会被人说善妒成性,还会说恶毒。 他是好意替自己娘亲着想,但何氏听了却更激动,“为娘说的有什么不对?她都作死的来毁人家庭,难道我还要八抬大轿的把她迎进门跟我抢丈夫,等着她以后生的孩子跟我儿子夺家产?” 顾南华表情都僵了,不清楚怎么突然就触怒了母亲。 但这时候何氏就见不得沉默,会让她以为儿子也盼着和那些时下男人一样三妻四妾。 她单手抓起茶盏大饮了两口,后又重重的搁下,直撞得瓷托作响。 顾南华就颤了颤双肩,有些心慌。 何氏欲要再道,凑见女儿还站在门边,就招手让顾绮年过去。 儿女的脸色都略有拘谨,她意识到方说话语气重了些,便缓和了几分:“南华,你将来挑媳妇,娘只帮你看品德言行,最重要的是你自己中意。我和你爹绝不会勉强你娶个不对眼的妻子,否则将来成了对怨偶,是埋怨彼此呢还是怪咱们做父母的?” 跳跃的太快,突然转到婚事上,顾南华面皮薄,耳朵都泛了红,低声道:“娘,您怎么说起了这个?” “娘是早想告诉你的,但你现在边忙着准备明年的春闱,边又跟着你爹在学生意理事,自己都没成熟,就不想让你再分心思。 但李莲的这事,你虽没替她说话,可娘知道你心里在想她都丧子失了疯,我再这么说她有些不近人情。不过南儿,她承受的本就是应该的,你换个角度想想,如果她今日进府做了你爹的女人,娘往后要怎么过日子?” 顾南华的脸上就泛出了自责,他当然不想见到娘受委屈,更不愿意家庭失合。 顾绮年也听得认真。 何氏却突然把她拉到了身前,冲儿子言道:“你瞧你妹妹,够端庄温柔了吧?绮儿素来识大体的,学识修养都极好,绝对不是伪善之人。” “娘说的是,妹妹她极好。” 顾南华云里雾里,刚还说自己未来挑媳妇的事,怎么转眼又夸起了妹妹? 顾绮年却摸着了北,怪不得平时总不喜哥哥过问这些家长里短的娘亲,会这样耐心的将李莲的事细说给他听。 敢情又当成教材了。 何氏还就是这个意思,她前些日子就总愁着怎么改掉儿子过去那些根深蒂固的观念,尤其是婚姻观。 否则,将来家里整得乌烟瘴气,她老来还怎么享清福? “你都认同你妹妹是极好的性子了。那么绮儿,娘问你,如果将来你夫君要纳妾,你怎么办?可愿和别的女人共事一夫?” 顾绮年就这样被推了出来。 若是以前,她定然会答以夫为尊,哪怕心中再伤心也不敢胡闹的。 但现在……娘说过,吃什么都不能吃亏,受什么都不该受委屈。 她在家时过得这样幸福,爹娘疼着哥哥宠着,如果嫁到夫家就是为了终日以泪洗面,那这场亲事有存在的意义吗? 她本身条件又不差,做什么委曲求全?! 何氏是极有信心的,虽说女儿从没正面附和过,但心中是早就被说动了的。 自己和丈夫这样富养纵溺着闺女,宁愿将她养得娇气些,也好过将来遇着事就只知将苦水吞入腹中。 顾南华也望着她,等着回答。 顾绮年终于开口,嗓音低缓却清晰:“不愿意!如果丈夫都变了心,他就不配再做我的夫君。” 何氏眉眼都笑了出来,握着她的手就赞道:“有志气,不愧是我闺女!” 顾南华就有些惊讶。 何氏顺势就道:“南儿,你是做哥哥的,难道还盼着绮年受人欺负?若是将来我和老爷都不在了,你妹妹在夫家受了委屈,你却帮着你妹夫,将来清明祭坟的,也不用来看我和你爹。” 这话说得可是严重了,是不要他这儿子的意思。 顾南华忙站起了身,急道:“娘,儿子怎么可能那么做,自然是帮妹妹的。” 何氏就挥手让他坐下,慈和的笑了笑,“娘不是责怪你的意思,是教你个道理。以后你媳妇也是她爹娘掌中的宝,也有疼她的兄长,她跟了你将终身托付是信任你,那你就更不能亏待她,做让她伤心难过的事。 南儿,我和你爹就你一个儿子,你千万不能学外面那些男人的歪风邪气,媳妇娶回了家就得负责,不准沾惹别的不三不四女人。尤其是那种明知你有家室还对你起心思的,首先她连人就不会做!” 顾南华听着听着就觉得极有道理,从心底里颠覆了过去的观念,重重颔首。 何氏就满意的笑了,恢复了平常的慈和。 顾绮年看着哥哥却有些羡慕未来的嫂子,不知谁家的小姐能有这份幸运。爹娘都这样的开明,哥哥也是个明事理的,将来日子定然不错。 她低垂着脑袋思忖,何氏却似能算出她在想些什么,扬言道:“绮儿莫愁,等将来你要定亲,娘必先将女婿调.教好了再让你过门。” 顾绮年就娇嗔了声,屋里和洽融融。 —————————— 谢谢云汜的香囊和远方l的平安符。 第十八章 远客来访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回到寝屋时,已过亥初。 乳娘齐妈妈既关切又好奇,亲自奉上了热茶询道:“小姐怎么这么晚才回来,莲姑娘那闹得厉害?” “她整的不过是场闹剧,就是可怜了那个孩子。” 顾绮年吹了吹浮波淡绿的茶水,缓气道:“这事牵扯到范师爷家,情况有些复杂,还有李莲的那个表妹,至今都下落不明。” 家丁出去寻了两个时辰,都没找到江红叶。 齐妈妈身在内宅,满心都只想服侍好眼前人,对于顾家以外的人事并不关心。 她见顾绮年似有愁闷,便劝道:“莲姑娘的事情弄明白了就好,左右与咱们府里没有干系,至于其他的自有老爷操心,小姐您别太放在心上。” “嗯,没放心上,刚就和哥哥陪着母亲在说话。” 顾绮年将茶盏搁下,适逢银娟蓝苏送了热水帕子进来,便起身进内室漱洗。 往常这时辰,她怕是都进梦乡了,现儿还真有些疲乏。 坐在妆镜台前,齐妈妈亲自替她散发取钗。 顾绮年妆扮简单,头饰很快被除去,便想从锦杌上站起去净面。 身后人却取过象牙短梳替她打理起长发,“小姐的头发漂亮,又黑又亮的比那些织锦华缎还好看。” 透过铜镜,顾绮年见乳娘虽是说笑,但眉宇凝聚,便知她有话要说,就打发了银娟两人先退下。 乌黑的秀发在梳齿间滑过,齐妈妈极有耐心的将每缕梳顺。 她几番欲言又止,顾绮年看在眼中,不由就先开了口:“妈妈想说什么?” “小姐,”齐妈妈迟缓了下,终是明言道:“老奴有个疑问总藏在心里,这两年自迁居到这阳曲县,您有没有觉得老爷夫人跟变了个人似的?” 顾绮年当然觉得,但这不只是爹娘,就是哥哥和自己,难道就没变? 她点点头。 齐妈妈倒没联想到怪力乱神的那些,只是眉宇间挂满了担忧,愁道:“老奴担心夫人这些年在外随性惯了,但等回到京城若还这样我行我素,总是要得罪人的。 老奴知道不该私下议论主子,也没那个资格议论,我就是担心着小姐的将来。您离京的早,在老夫人跟前定比不得其他小姐有情面,若是夫人再冒犯了老夫人或是世子夫人,将来有好事必然就轮不到您。” 却是不放心何氏,担心顾绮年受牵连。 闻言,顾绮年颇有些哭笑不得,回道:“妈妈大可放心,你瞧这附近的夫人小姐们不都跟娘处的极好?何况,你在我院里服侍了这些年,母亲以前是什么模样的都给忘了?” 她自是了解乳娘的,对方年轻时丧夫失子,心思就别寻常人重了些。 虽说总是喜欢胡思乱想,却也都是为自己考虑。 “夫人以前当然是顶好的,但现在,”齐妈妈顿了顿,直言道:“就这回莲姑娘的事,老奴是没有想到那么多,但全府上下都见夫人将她安在了府里,这住大半个月还总是不肯让老爷给个名分,若发生在京里许是就得受人诟病的。” 顾绮年起初也有觉得不妥,但后来知晓李莲与英国公府的关系后便理解了母亲。 父亲正是在任知府的最后半年,若是身边突然出现个带着孩子的姨娘,可见是品性有差。否则,没道理都等人家女子生下了孩子再纳进府的。 而若是任由李莲母子飘荡在外,只要在坊间宣传几句,又是折损父亲声誉。 娘万事都在替爹的前程考虑,顾绮年觉得无错。 反正不管旁人怎么看,她是越来越欣赏娘的处事方法了。 然齐妈妈见其沉默,便以为是在怪她多管闲事,忙解释道:“小姐您莫要嫌奴婢多话,我就是担心您。” 她不懂所谓的大局,只在意顾绮年的未来。 这可是她奶大的孩子。 齐妈妈孑然一身,除了蓝苏这干女儿,最指望的就是眼前人。 “妈妈,我知你是替我着想。” 顾绮年握住她执着梳子的手,笑道:“但你真不用太担心,娘做什么都是为了家里,她疼我还来不及,又怎可能会误我的往后?” “老奴不是这意思,只是想着等回京后小姐您的将来可就操在老夫人和世子夫人手里了。 我在侯府里当差了半辈子,可还记得咱们夫人刚进府的那几年,也跟现在这样好强不服软,但明里暗里吃了多少亏?现在再回去,奴婢是担心夫人跟老夫人她们杠上,连带着您都受委屈。” 齐妈妈满脸真诚,反握住对方的手。 顾绮年就忆起幼时母亲说的侯府点滴,想着她没出阁前乃何家嫡女,是被外祖母捧在掌心上疼大的。但到了夫家没几年,愣是没了过往的神气,连本身的脾性都藏了起来,可见侯府里生活的压抑。 这样想着,乳娘提醒的也没错。 她抬头,低言道:“外祖母生病,我和娘是如何都得回去的。妈妈说的这些,我记在心里了,到时候也会提醒下母亲的。” 或是把心里话说了出来,齐妈妈安心得多,又问起何时启程的事。 顾绮年就答道:“娘担心外祖母,原就说好了要最近的。现在李莲的事虽没完全了结,但到底扯不上我们府里,娘就说再整顿两日,等初二就出发。” “那我明儿就先带她们将小姐您屋里的东西收起来,省的走时太匆忙。” 顾绮年就应好。 齐妈妈又唠叨了几声方意识到夜深,让顾绮年早些上床歇息。 躺在柔软的床褥上,顾绮年却没有了睡意。 她是等不到看范家如何了,相较他们,自然是外祖母重要。 即便,她对京中的亲眷都无多少印象。 次日,顾绮年直睡到了辰时方起床,还是银娟担心她伤胃特地唤醒的。 简单用了些早点,便懒懒的靠在临窗炕上,望着外面墙角边紫红色的锦葵花蕊发呆。 今年的花都没来得及开,自己就要离开了。 对于京城,她真心觉得陌生。 不像范倩婷每次问起京城时憧憬期盼的目光,顾绮年提不起丝毫兴趣。 想到范倩婷,脑海里就浮现出了昨晚那幕,也不知事情到底怎么样了。 昨夜里爹回来后就简单道了几句,并没有细说。 只知晓,李莲被带去了范家,府里现在很安静。 旁边随侍的蓝苏见主子百无聊赖的靠在那,不由问道:“小姐今日不去桐凉阁了吗?” “不去了。” 那些个铺子都正被变卖转手着,还去翻上个月的账簿做什么? 顾绮年觉得,都要离开了,母亲也不会再有心思考察自己的,便索性偷了闲。 母亲的慵懒,自己是真学了几分。 屋外有轻微缓慢的脚步声传来,蓝苏至门边掀起帘子一瞧,转身就道:“小姐,是珠儿。” 珠儿本是母亲院里的三等丫头,昨晚李莲的事结束后,就提到了二等。 李莲刚进府时,她们就想着拨个不起眼的婢女过去,当时情况不明,珠儿是主动要求的。 母亲私下就说珠儿很会抓住机会,与寻常的婢子不同。 事实上,这些时日她的表现,确实不错。 毕竟,能那么迅速的得到李莲的信任,且又将她当成亲信,便知是有几分能耐的。 珠儿来请顾绮年过去,称金品斋的袁师傅送了批新样的玉石花簪过来,夫人请她去挑几件喜欢的。 顾绮年有些无奈。 即将离开太原,母亲是恨不得将平时喜欢的手艺品都带回京城。 她知晓,娘很注重生活质量,对哪方面都很讲究,寻常东西很难入眼,她喜欢精益求精的物品。 金品斋并非城中最大的玉簪店,却是最合她眼缘的。 店铺的主人袁师傅是个丧偶的三旬妇人,独自撑着店铺。母亲经常过去,两人感情极好,因而每每有了新品,她总会先拿到顾家来。 顾绮年随珠儿过去,到了主院却不见娘亲。 袁师傅也不在,桌上摆了两个红木金边托,其间陈列了各式的玉簪。 花铃告诉她,刚前院老爷让人将夫人请了过去,说是有远客来访,袁师傅就并起身告辞了。 远客? 顾绮年问她可知是谁。 花铃回道:“是江陵来的沈公子,途径这里特来探望老爷夫人的。” 江陵沈家? 顾绮年是知晓的。 建炎七年,先帝的十公主元平公主嫁与镇远大将军陆英;陆驸马的胞姐陆玲早前就嫁给了禁卫军统领沈滨。 而沈家的祖籍就在江陵。 母亲待字闺中时,和沈陆氏便是闺中好友,常有往来。 沈家本早迁到了京城,但建炎九年时元平公主的驸马战亡,作为姐夫的沈滨随后就辞去了禁卫军统领之职,带着妻子儿女回到祖籍江陵,放弃了大好前程。 有人就猜两者间定有联系,但具体是什么却无人知晓。 一年前,元平公主给沈陆氏写信,让外甥沈高轩进京。 据闻起初陆父是不愿儿子回京的,但架不住元平公主的连封催请,最后不得不放儿子离开江陵。 沈高轩进京的途中,奉母命来顾家拜会了爹娘,还在这住了几日。 因而,顾绮年对他是有印象的。 第十九章 画中少女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正午的时候,顾绮年与他打了个照面。 和记忆中出入的有些大,一年多未见,沈高轩身近七尺,身姿颀长,虽尚未及冠,然眉眼间英气十足,将其本儒雅清俊的容颜遮掩了几分,显得少年老成。身着绣云纹的墨绿长袍,袍脚上翻,脚上蹬了白鹿皮靴,不似大多世家子弟般锦带佩玉,举手投足间透着干练果决。 沈高轩见到她,很是有礼的唤了声“九小姐”。 延庆侯府里,顾绮年行九。 她福身回了礼。 少女再次抬首时,得见其全貌,沈高轩的目光瞬时凝住。 豆蔻年华的岁月,本就是少女蜕变的时期。 前年深秋途径阳曲县时,他也曾来顾府拜会过,当时亦见过顾家的这位小姐,并无多少深刻印象。但此时褪去当初的稚气,她窈窕聘婷的站在这,就越发觉得熟悉。 沈高轩紧聚了视线,在脑海里不断思索起这份突如起来的熟悉感。 顾家四房离京的早,他对顾九小姐的记忆还停留在幼时京城里,顾四夫人因与母亲往来频繁,便总带着她到沈府走动。 沈高轩亦跟着母亲常去延庆侯府,只记得顾九小姐从襁褓之婴到蹒跚走路时的女童模样,再无其他。 毕竟,顾绮年离京时,尚不足三岁。 他真的不怎么相熟,而对其兄长顾南华的交情倒深得多。 再后来沈府举家迁回江陵,便更没机会见到远在太原的她。 但此刻,沈高轩非常肯定,顾绮年的容颜曾在他视线里出现过。 且潜意识里,他对这个答案很重视。 浓眉锁起,陷入沉思。 上回来阳曲县的时候没有这种感觉,那便是在京的那段时日。但这近一年里,顾家四房都不曾回过延庆侯府。 沈高轩紧紧望着顾绮年的异常目光,她察觉得到。 陪同在旁的顾正与何氏也注意到了。 夫妻俩对视一眼,均有些不解。 一年前他们就是在这阳曲县的府邸里接待的沈高轩,和他处过都认为这孩子不错,是断不会做出诸如此般目不转睛盯着个姑娘看的轻举行为。 这时代,男女礼教还是很重的。 何氏可不会联想到沈高轩这是看中了自家闺女,她的心情有些沉重。其中,必有内因。 顾绮年见沈高轩似还未意识到他的行为唐突,心中虽奇怪但更不好直接去与之对视,就如若无觉的侧身绕过他走到何氏身边,轻唤了声“娘”。 凝视的目标在移动,沈高轩视线尾随间,终于回过了神。 原本精亮的眸子添了抹复杂,惊觉到失礼也不尴尬,大方的拱手致歉。 直接明言了,觉得九小姐和他过去见过的谁有些相像。 乍闻是这样的缘由,顾家三口都有些惊讶。 但顾正并不想和人将话题拘泥在自家闺女身上,便冲其伸手做了个请的动作,“贤侄,我们书房说话。” 何氏就带女儿先了回主屋。 而沈高轩随着顾正往前行了几步,突然又转身望向顾氏母女的方向,在对上顾九小姐的背影时神色恍然。 他记起来了,是画像! 自己意外撞见的那几卷丹青,画中女子不正是这位顾小姐? 虽说较现在的她成熟了不少,但眉眼间的神韵如出一辙,是断然不会错的。 只是,那位素在京中,何时见过顾九小姐,又为何要替她作画? 还作了那么多幅九小姐转身离去的背影? 沈高轩有些匪夷。 顾正发现他没跟上,止步转身,随着沈高轩的视线望去,正见自己妻女的身影消失在洒花簇锦的软帘后。 他心中顿时就生了几分不快,沉声喊道:“贤侄。” 沈高轩亦是个聪明人,跟着进了小书房就解释道:“原是早前在舅母府上时机缘巧合见过侯府的几位小姐,刚见到九小姐便觉得面熟,失礼之处,还请顾叔叔见谅。” 他很敬重这个长辈。 上次短暂的相处,顾正亦很喜欢这个晚辈,觉得沈高轩有志气有目标,不似当下的很多贵族子弟般安于享乐,他积极奋进。 难得碰上个合他眼缘的少年,顾正打心底起欣赏,此次再见到他,就更是欢喜。 两人在外院相谈了番,就想和他商议起京中的很多时事,便进了内院。 顾正很多从京中打探来的消息,都置在了寝院的小书房里。 因未将沈高轩当做外人客套,就直接带了过来。 女儿在这里,他觉得见个面打声招呼,没什么关系。 谁知,却让素重言行的沈高轩失了态? 顾正一年前就知其是个稳重的性子,而在京中历练后,此次见面后发现他变得更加内敛深沉。 若不是紧要的,怎会让他变色? 可见,自家闺女的容貌,勾起了他心底不小的波澜。 断不可能只是因和延庆侯府里的几位堂姐妹相似就可解释的。 沈高轩在敷衍,是为了掩藏什么? “顾叔叔?” 沈高轩知晓自己不擅说谎,虽不想隐瞒却不得不为之。连他都难确定的事,怎敢随意说与人听? 再且,传扬出去,保不定会引起什么风波。 自己绝不能为那人生事。 顾正见他有意顾左右言其他,亦不再追问,就问起他朝中形势等情况。 他早晚是要回京的。 沈高轩刚入朝不久,沈家又不在京城,他所能倚仗的就只有舅母元平公主。 然元平公主虽是建炎帝的皇妹,但并非一母同胞,她早年丧夫只带着五岁的颜娇郡主独居在公主府,连将军府陆家都不常往来。 她虽荐自己进朝,却并不能给他太多分析和帮助。 沈高轩年少,总少了些资历。 这趟回江陵,本是想劝父亲回京的,但不得其果,他只能丧气返回。 父亲是前禁卫军统领,先帝在时就颇得圣宠,沈高轩很想他回京帮助自己。 但父亲似藏着什么苦衷,直接拒绝并声称再不回京,让自己莫要游说。 三年前举家回江陵时,沈高轩已经十三,他懂事了。 因从小就跟在父亲和舅父陆驸马身边,他早就立志等长大后做名报效朝廷的将军。可惜父亲不顾家人反对毅然辞官隐退,连他的前途都不顾。 在江陵的几年,沈高轩心底是有几分不甘的。 他从小习武,就为了以后能一展所长,但父亲生生夺了他的机会。 直到舅母元平公主来信,他百般期待,又让母亲出面说话,方得来父亲的应允。 沈高轩进京后,步步谨慎,他极担心被人否定。 因为,不同于其他世家出身的子弟,他清楚的知晓自己背后没有支持他的家族。 这次回江陵游说父亲,原是舅母的意思。虽说无果,但对于沈高轩来说并不意外,而离开江陵前,父亲教了自己很多处事道理。 同方才与顾叔叔聊天时,对方透露出的很多想法不谋而合。 沈高轩就从心底里愿意和眼前人亲近。 但关于顾九小姐的事,他只能隐瞒。 虽有愧疚,但见对方没有强求,心底还是松缓了些。 两人谈起如今的朝堂纷争,无外乎就是两个党派在暗中较量。 一方是以皇太子刘长宁为马首是瞻,他乃中宫王皇后所生,名正言顺;另一派则是拥护二皇子刘长泽,其生母穆贵妃得尽圣上宠爱,名义上虽辅助王皇后协理六宫,却较其更有决定权。 建炎帝对王皇后感情薄淡,都说当年立她为后只是看在太后的情面,而自身极喜欢穆贵妃,对二皇子亦宠爱有加。 天庆皇朝素有立贤不立长的说法,史上亦曾有过废太子改立其他皇子为储君的先例。 而当今太子资质平庸并无过人之才,反观二皇子虽体弱多病但天纵奇才,在朝堂百姓中声望颇高。 因而,两派间明争暗斗,朝中情势可谓严峻。 沈高轩道了几件离京前刚发生的事给顾正听,眉宇间略有打量。 毕竟,延庆侯府的大小姐就是当今的太子妃,顾家早就被默认为了太.子.党派。 自己身为晚辈,就想听听他的见解。 顾正却好似浑然不记得族中有个侄女是太子妃,只简评了几句太.子.党派的两个朝臣做事莽撞草率,轻易落人把柄难能气候的话;对于二皇子党派的作风,觉得既君子又周全,虽说使诈但兵不厌诈。 沈高轩就听出了话中深意,对方其实更看好二皇子的手法。 与父亲的想法一致。 他亦很同意。 两人聊着,又提到了先前三皇子薨逝的事。 顾正就没有多言。 好好的皇子突然急症离世,原就是不简单的。 否则,如若宫中谁得个急病太医们都束手无策,还要太医院做什么? 故去的三皇子虽和太子是嫡亲兄弟,但感情并不好,而反与二皇子交好,这本就是个敏感因素。 沈高轩现是在二皇子.宫里当差的,他不能细说。 两人在书房议的正酣,何氏母女在正屋里却是另外番光景。 顾绮年先是在母亲的陪同下就金品斋送来的玉簪选评了番,后就靠在炕上说家常话。 话题自然绕不开刚刚的沈高轩。 提及异性,顾绮年有些腼腆,毕竟生平头回被人那样打量,她如何都受不住的。 何氏就拉了她的手言道:“绮儿莫担心,等你爹回来后,娘就问问他,看看沈家那小子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 谢谢远方l的五张十分评价票和平安符,姑娘偶每回写到男性就卡文,真糟糕。ps:朋友问我新书期为什么不求推荐票,偶现在求大家能赏吗?这个是不要银子滴(╯▽╰) 第二十章 为女担忧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午膳是待哥哥回府后传的。 顾绮年与母亲单独食用,父兄则在正厅里招待沈高轩。 未正时分,父亲回了内院,顾绮年便起身离开主院。 五月底的天,有些闷热,顾正来时步履匆忙,此刻额上细汗密布。 何氏替他宽下外袍,转身就想唤婢女送些水来让丈夫擦拭后换身干净衣裳。 顾正却摆手,端过凉茶解了几分暑意方言道:“不必,高轩马上就要离开,我替他打点下再送他出城。” “这么急着走?” 何氏有些意外,沈高轩是今早到的,原还以为会如上回般在这住上几天。 “他先前就是因为宫里的飞鸽传书才急着离开江陵,此行在咱们这已是耽搁了半日。” 顾正语重的道完,略有复杂的再叹道:“京城里,最近不太平。” 何氏即仰头追问:“出什么事了?” “五日前,二皇子的贴身侍卫被太子公然处置了,所以才会急着招高轩回京。” 何氏非见识浅短不懂政事的内宅妇人,朝堂上的党派之争,她听说过。且先前廉王的主治太医杜文新被罢官流放,夫妻间也曾私下议论过。 因而,见丈夫说起时神色凝重复杂,她脱口就道:“是太子殿下故意挑衅?” 顾正摇头,语重道:“我看不尽然。太子虽平庸,但东宫里不缺幕僚能臣,就算他想争一时风光,让二皇子丧失颜面,他手下的那些言官参谋也必会谏言。 何况,他身边还有我大哥,有延庆侯。若是太子早有计划,想在东郊围场上当着众多王孙公子的面折辱二皇子,他们必定阻止。 毕竟,当场剑杀二皇子身边的侍卫,这种手段幼稚鲁莽。斩杀了一个侍卫,却得皇帝一顿批评,授人话柄,实在是得不偿失。” “你的意思是,二皇子刻意为之?” 何氏一点就明,稍以思索就心中了然,“是了,建炎帝因为廉王离世的事觉得有愧于王皇后,近来对太子都赏识了几分。而反观二皇子,他只用一个侍卫的性命就让皇帝重新厌恶起太子,更反衬了东宫行事的不稳重,其实他才是最大的赢家。” 顾正认同,续言道:“我刚听高轩说起二殿下平时的为人,就觉得不是泛泛之辈。以他的能耐,太子若是早有预谋,他不可能得不到风声,而如果知晓,又怎会坐以待毙?” 何氏就锁起了眉头。 过去他们夫妻谈论京都里的事,都只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聊。然现在不同,且不说自己即将带着女儿回京,便是半年之后,丈夫都得回去。 届时成了京官,那这些波云诡谲就不是你想不理会就不理会的。 再且,延庆侯府又是太子的外家,他们如何可能抽身在外? 思及这些,她心里就烦。 而顾正好似知晓妻子的想法,伸手抚上她的肩膀安慰道:“你别忧心,万事都有我,总不至于让你们妇人操劳。” “哟,不成想到了古代,你连思想都被同化了,这是要我安心当个贤妻?” 何氏抬眸娇嗔了眼丈夫,嘴上打趣着眉眼却是开怀。 顾正也笑,顺意接道:“入乡随俗,我总不见得还跟前世那样,要你在背后替我奔走辛苦吧?怎么说,为夫都比那些古人多读了几千年的中外读物,难道还搞不定他们?” 他挺胸立直,扬起的浓眉透着几分洋洋自得。 何氏就被他这幅大丈夫模样逗乐,瞥见其下巴上刚冒出的胡渣,伸手摸着调侃道:“嗯,不知道夫君你若是留了把胡子,是何种风情?” “越来越没正经。” 顾正打下妻子的手,绷紧脸搂着她坐回炕前。 他素有洁癖,非常注重个人卫生,极不喜欢时下男人刚过而立之年就捋胡子拖音子曰时的德行。 显得年老。 顾正怀抱着妻子,须臾又叮嘱道:“你明日带着绮年和南华回京,路上小心些,这古代的世道不太好,听说发生拦路打劫的事还挺频繁的。你我夫妻便是前世都不曾分别这么久过,想着你要离开我半年,心里就怪不是滋味。” “我知道了,对我你还不放心的?”何氏嫣笑。 顾正却依旧絮叨:“还有,现在朝廷局势混乱,你已看过名册,侯府里是何光景都心知肚明。等到了京城里,你只管在岳母跟前尽孝,别去掺和那一大家子的事,凡事都等我到了京城再说。” 顾正在太原府虽是个五品知府,但政绩突出,较当初使小计得以留在翰林院的二老爷顾瑞要得皇帝赏识的多。 这两年,朝中总有人下来褒奖他。 且先早又收到消息,延庆侯爷在替他谋那职位,这趟妻子带着女儿回京,定然就会引起顾家大宅里不小的波澜。 会有巴结拉拢的,更会有羡慕嫉妒的。 顾正不想,因为延庆侯府的关系,自己就被默认算到东宫那派。 何氏自然明晓他的顾虑,一一应下。 而后,就问起心头的疑惑,沈高轩是怎么回事。 顾正深思了会方作答:“青蔓,你说我们能派人去京中搜罗他们的肖像,是不是也有人到太原来做过同样的事?” 何氏就从丈夫的怀里退了出来,沉声道:“什么意思?” “绮儿的具体相貌,怕是连侯府里的人都不定能描绘出,但高轩脸上那份了然领悟的神色又不像作假。” 顾正望着妻子,添道:“他一年前赴京的时候没有异常,偏生这回看着绮儿似是见到了熟人,而这期间咱们可没带她回去过,那高轩见到的定不是真人,而是画像。 可是,青蔓,这时代闺中小姐的肖像是不可能轻易流传出去的。且咱们身在太原,京城里谁会收纳绮儿的画像,又是什么目的?” 若说先前何氏只是好奇,那听完丈夫的这番话,疑惑就化成了浓浓的担忧。 是啊,是什么人会收着闺阁小姐的肖像,这能起什么作用? 或者说,能达到什么效果? “高轩他不肯说?” 顾正颔首,“他编了个谎话搪塞我,自然是有苦衷,我也不想去为难他。” 他性子干脆,想知道什么、想得到什么,自己私下调查努力,犯不着去让旁人难做。 毕竟,能明言对方就不会说谎,不能明言那追问了也没有意义。 何必整的双方都尴尬? 何氏心思细腻,由女子肖像联想到古代宫廷选秀的事,这深想开来就一发不可收拾。 她突然忧心忡忡的对丈夫愁道:“如果绮儿只是众多画像里的其中之一还好说,但如果是唯一的,岂不麻烦? 高轩是在宫里当差的,他能接触到的就算不是皇室宗亲,也断不可能是无名小卒,我怀疑咱们这趟回京就是中了别人的算计” 顾正心里也琢磨着。 前世在现代的时候,类似的情况也有,引起别人关注的原因不定是他本身,而是背后的家族和权势。 他若只是个知府,就算政绩过人,不过是惹人赏识或者眼红下。 但自己出自延庆侯府,京都顾家是贵勋望族,又与东宫有牵扯。他的闺女顾绮年不仅仅只是个知府千金,更是侯府小姐,古代以结亲为纽带而绑定两府关系的事例少吗? 顾正担心,女儿早就成了别人算计的目标。 饶是具体的原因,他还没想明白。 但这手法? 出其不意,将精力安在一个远在京外、谁都不可能想到的对象身上,往往就可以致胜。 他前世就用过这种计谋。 人心难测,不是说你觉得不可能,别人就没理由算计你。 最终,夫妻俩都没猜出个所以然来,只觉得回京后要格外小心。 而身在闺房里的顾绮年根本没意识到这份严重性,更没想到她已成了回京后娘亲重点保护的对象。 她趴在窗棱前,望着碧穹上的云卷云舒。 直到视线中突然出现抹熟悉的身影。 哥哥从院外走来,手中拿着个木盒般的物事。 顾绮年隔着窗牗与他打招呼,笑容明媚。 顾南华跨进屋槛,举着手里的东西就眯眼道:“来,给你瞧个新鲜玩意。” 两人隔几而坐。 顾绮年两只胳膊撑着下巴搭在几面上,两眼放光。 她知晓哥哥清早出府与友人去道别。 是个色泽艳丽的红漆彩绘的正方形木匣,比手掌大些,取材平凡,却胜在小巧精致。 顾绮年没看出其中名堂,又觉得花哨了些,不太理解的望向兄长。 顾南华就指着描红铜启环使眼色,“打开瞧瞧。” 东西在里面? 她提了兴致,依言拉开圆环。 刚轻轻用力,绘满图案的盒盖就自动从里跳了起来,里面的东西瞬间冲入视线,是雕在整块方木上的楼宇亭楼,因用了漆彩施色,精致且逼真。 见她目露稀奇,顾南华合上木盖,将圆环往左绕了半圈,让顾绮年再次打开。 此次,跳出来的景致却成了田野乡村,着色、雕工都极精益。 顾绮年觉得新鲜,笑着追问哥哥从哪得来的。 “是高轩从江陵带来的,那里的漆器可是最有名的。他带了好些小玩意在身边,说是准备拿回去哄颜娇郡主的,我见这东西有趣,想着你会喜欢,便问他讨了来。” 顾南华还不知晓早前的那幕,但顾绮年听到沈高轩,笑容就僵在了唇边。 ———————————— 抱歉,感冒了不舒服,连挂了两天盐水,欠了有四五更吧?会慢慢补上的。 谢谢**果*果**和远方l的打赏,更新票看到了心有余而力不足,拿不起啊。偶会接着码,速度有点慢,下一更会晚些。 第二十一章 使个手段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将沈高轩的异常注视告知兄长后,换来了后者的沉默。 漆绘多层彩木盒被她兴致阑珊的推到旁边,亦没了再探其别番光景的心情。她知晓哥哥与沈高轩幼时有交情,两人关系又好,怕是不会多想。 然顾绮年就是觉得早前沈高轩的那种眼神里夹杂了许多莫名情绪,隐隐的就觉得和自己有极大的干系。 探究自己? 她身上难道还能藏着什么秘密不成? 在顾绮年心里,自己就是个很普通的闺秀。没有惊艳才绝的本事,亦非一无是处之辈;没有远大特别的抱负,亦称不上懦弱无能。她的家庭简单和睦,生活幸福安康,很满足目前拥有的一切。 顾绮年不想做什么改变,亦不愿引人瞩目。 但沈高轩的出现,让她觉得心慌,好似前方有什么变数在等着自己,会破坏掉她现有的平静生活。 心底里,就浮现出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淡淡的,却不容忽视。 是那种明知将要失去却又无能为力的预感。 而在她心中彷徨不安时,顾南华突然做了个让她啼笑皆非的假设。 他望着自家妹妹,很是一本正经的说道:“妹妹,你说他是不是钟情上你了?” 顾绮年的思绪即刻被拉回,瞠目的望着眼前人,表情既无语又无奈,“哥,你这是什么思维?” “正常思维!” 顾南华觉得,近来妹妹随着他们那伟大的母亲养成了一个不良习惯,就是爱鄙视自己。 就好比他说了什么天方夜谭般,总是用看非正常人的眼神看他。 “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有这种可能不很正常吗?” 顾南华侃侃道:“妹妹,你别觉得我是在跟你说笑。上回高轩来咱们家的时候,你瞧爹喜欢的那劲,张口闭口就贤侄长贤侄短,直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 他说着,语气不由就酸了起来,低怨道:“你平时可见爹那样夸过我?刚刚吃饭的时候又是这样,说高轩年纪轻轻都不曾弱冠就成了三等侍卫,可是和父亲一样品级呢。唉,你哥哥我如今还身无功名的,明年春闱都不知会怎么样。 妹妹啊,高轩是个好苗子,将来定会前途无量的。再且爹娘都看好他,八成就是准备留着做女婿的。” 顾绮年被说得双颊绯红。 她终究是女儿家,饶是平时跟兄长能开几句玩笑,但终身大事被人用这样语重心长的语调说着,怎么都觉得羞涩。 哪怕明知眼前人是歪理,是在胡言乱语,但听在耳中感觉总是不同。 “哥!” 她的声音较往常高了些,透着几分恼羞。 若还是小时候的性子,早就起身走人躲开了,哪还能听他说完? 顾南华抬头见妹妹这般表情,突然觉得心情大乐,坏笑之意更甚,接话道:“害什么臊!我是你哥哥,又不是外人,说上几句还不成啊?” 顾绮年窘迫,起身就要出去。 她才不要在这听哥哥的混账话呢! 顾南华就忙拽住她,把她带到自己身旁坐下,“好妹妹”的哄着,“是哥哥不好,我给你道歉。” 他很怕回头自己将妹妹惹生气的事传到爹娘耳中,这倒不是担心顾绮年跑去告状,而是自己那对精明的爹娘实在太过神通广大。 以往丁点的风吹草动,他们都能了如指掌。 妹妹又是二老的心头宝,顾南华还真不敢招惹。 事实上,也舍不得招惹。 用娘的话说,将来绮年出嫁后,全家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而自己作为儿子,和他们有一辈子的时间,何必跟妹妹争这几年光阴? 思及此,他就觉得岁月太快。 转眼间,妹妹都出落成大姑娘了。 其实顾南华私心还真想过将来让沈高轩做妹夫的事。 毕竟,他极少见到爹娘这样欣赏一个少年的,而自己和他也算多年交情,家世品行都清楚。本着肥水不流外人田的私心,自然会做此考虑。 不过,爹娘宠妹妹,将来的妹夫定然也是要妹妹本人点头。 “哥,你又在起什么坏心思?” 顾绮年见他盯着自己半晌不说话,就伸手拍了他下。 顾南华这方从思绪里回过神来,暗恼自己想得太多。 妹妹留在家里不很好吗? 他虽喜欢偶尔小欺负下眼前人,但全家都知晓自己是最护短最疼她的。 就这一个妹妹,哪里舍得真欺负让她生气? 但顾南华也说不清,为何就喜欢看妹妹表情多变的模样,总觉得那样似恢复了小时候的俏皮。 他也喜欢妹妹跟自己闹,和他撒娇、假装生气。 于是,闻言,他依旧拖长了语调反问道:“什么坏心思?又不是现在就真将你嫁出去,瞧这脸皮薄的。” 顾绮年就狠狠嗔了他一眼,轻哼着别过脑袋。 兄妹俩闹了好会,直等顾南华的小厮过来请他,说老爷让他一起去送沈公子方离开。 他这一走,顾绮年就有些无趣,便又陷到了早前的愁闷。 娘说了,会问爹爹的,也不知现在有没有结果。 但她又不好直接冲到主院去问。 蓝苏捧了个装满精巧佩饰的匣子过来请顾绮年过目,称是回京后赠予诸位堂小姐的见面礼。 是先前母亲交代下来的,说当初他们离京外放做地方官时就有不少人冷眼暗嘲,现在回去就要风风光光的回去。 她虽不知过去朴素不喜铺张的母亲怎么会喜欢上了排场,但亦没有反对。 父亲是庶出,以前不得祖父重视也不讨嫡祖母喜欢,母亲成亲之初还受了家中各房不少闲气,如今长回脸,谈不上过分。 顾绮年和各房姐妹不亲,让蓝苏看着办。 闻者就又端了下去。 约莫盏茶的功夫,花铃领了个人过来。 派出去搜寻江红叶的人终于有了消息,好似是她主动现身故意让人发现的踪迹。 花铃行礼请了安,传话道:“小姐,红叶姑娘找着了。夫人说老爷送沈少爷去了,让奴婢将她带到这来,请您问话。夫人还说,小姐尽管使您的法子,把答案问出来就好,旁的不需要顾忌。” 花铃含笑慢条的说完,望了眼拘谨垂手立在旁边的江红叶,别有深意的添道:“左右咱们老爷是知府大人,就算事情闹得不可收拾小姐也不用着急。红叶姑娘来自乡下,夫人说就算您失了分寸,她也能有法子制住。” 顾绮年就笑了出来,母亲这是来考量自己呢? 其实,她亦学了些上不了台面的小手段,不过往日温和惯了,且亦没机会,就从来不曾使过。 有时候下人不安分,通常都是温和待之,不是什么原则性的过错,大都是饶恕他们的。而想逼问些什么时,亦总是用话循循善诱,旁敲侧击着问出想要的答案。 母亲就说她办事没效率,婆婆妈妈的。 顾绮年就沉默,她不太喜欢用暴力威吓的手段。 但现在,娘让花铃带这话,摆明了是想看自己的“出息”。 她就又笑了笑。 江红叶见了,直觉得这夏日的天突然阴沉了下来,全身犯冷。 这是要做什么? 刚刚花铃口中的顾夫人传话,又是个什么意思?是觉得自己无权无势,就算轻易打杀了也没关系吗? 心底就浮现出了惊怕,浑身直抖。 这确实是知府大人做主的地盘。就算自己真有个三长两短,顾大人总不可能真办了他的掌上明珠吧? 而且就算是办了,自己也早就没有了好下场。 她觉得全身寒毛都竖了起来,忍着哆嗦脱口就道:“顾小姐,我不是你们府里的下人,你、你不能动用私行的。” 顾绮年再笑,笑得意味不明,笑得高深莫测。 两根如玉纤细的葱指沿着手边的描红腊梅瓷盏打转,不时又敲打起桌面。 她屋里的圆桌用的是上好的木材,敲上去声声清脆响亮,又因她不疾不徐的节奏,听在耳中倒有几分乐章的意味。 江红叶却觉得每下都似击在她的心上,而下一瞬就要瓦解崩裂。 顾绮年没有看她,亦不答话,反朝花铃点头,“你回去告诉母亲,我知道该怎么做。” 花铃就福身退了出去。 吩咐人送了壶热水来,顾绮年翻过茶几里的杯子,让银娟上前斟满。 江红叶的双手不由就蜷缩起来,她村子里有好几个幼年姐妹都被卖到大户人家当丫鬟的。 听说,那些有钱人家的夫人小姐最喜欢让下人用手心托住茶杯,然后慢慢的往里面注入热水。而受罚的人若是因为烫手而没有拿稳,热水就直接浇到她们手背上。 都是滚烫冒烟的开水,浇下去可得烫掉两层皮。 女子若是手上留了疤,也等于破了相,将来基本就没啥好指望的。 江红叶看着那缓缓注入茶杯里还冒着热气的水,诧异的再次望向顾绮年,似着急似乞求的强调道:“顾小姐,我不是你们府上的婢女,你不能这样待我的。” 她没有想到,以往那个温柔似水的端庄大小姐,会这样对自己。 顾绮年依旧轻润柔雅,眼眸含笑的望着她,声音是再温柔不过:“我知道你不是,这点倒还不用提醒。”继而,示意银娟将茶杯递向她,接着再道:“江姑娘不要紧张,过门是客,我请你吃茶而已。” 江红叶的视线就落在银娟如常的神色上,对方的两指正捏着杯壁,不由奇道:不烫? “江姑娘,请。”银娟出声。 她就战战兢兢的接到了手里,发觉手指丝毫感觉不到温烫,看了看顾绮年又望向眼前的银娟,有些难以理解。 “你既然出现了,想必也明白我们找你所为何事。红叶姑娘,你表姐如今已经疯癫,那晚屋里发生的具体事情想来你最清楚,我有几件东西要向你打听个下落,你且先吃了这杯茶再细说。” 顾绮年心知,这江红叶狡猾得很,前几日都没个踪影必然就是躲了起来,今儿主动出现哪可能轻易说出真相? 母亲曾言,面对有些人时,气场就不能先输。 江红叶不知云雾,半疑半惑的将茶杯送到唇边。 然而刚张口沾上湿意嘴就被烫得发麻,她下意识的就将手里的茶杯砸了出去,明明还是滚烫的! —————————— 嘿嘿,偶家女主也不是纯善滴。谢谢远方l的pk票,我还是更新了呐,虽然磨得确实够久,大家投几张推荐票呗~ 第二十二章 仗势欺你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杯子落的远,打湿了驼色无人滑毯,碎在光可鉴人的地砖上。 “哐当”一声,碎片满地。 江红叶甚是懊恼的用手在嘴边煽风,显然被烫着了,她是跳着退开的。 稍缓了些,才注意到位上的人正好整以暇的盯着自己。江红叶将手放下,又规矩的站好,声若蚊呐:“大小姐,是、是水太烫。” “我请你吃的,就是热水。” 顾绮年音无波澜,低首又从茶几盘里翻了个同色小杯,再次示意银娟上前斟满。 江红叶张口,想说自己不渴不用喝水,却被对方轻描淡写的一个眼神慎得将话咽了回去。 怎么觉得今儿的顾小姐有些诡异? 连笑容都让人发毛,明明没做什么啊。 银娟拿着茶杯再次走到江红叶跟前,朝对方身前一递,冷硬的言道:“红叶姑娘,你可小心着些,这套茶几是我家老爷特地命城中有名的陶师傅定制的,与普通的不同,有绝热效果,价值可是不菲。 还有,别怪我提醒你,就你方打碎的那只,怕是卖了身进咱们府都不够赔的。我家小姐好心赐你吃茶,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顿时,江红叶觉得手中小小的茶杯似千斤重般,压得她面白心慌。 刚刚的茶盏,把自己卖进府当奴都不够赔? 她恐惧的望向顾绮年,虽早知权贵人家用度奢侈,但没想到对方会用这么名贵的茶杯招呼自己。 她托着茶杯的手指轻颤起来,却故作镇定的回道:“我不是故意的,还请顾小姐不要见怪。” “喝水吧。”顾绮年语气淡淡。 江红叶见她没追究便松了口气,只是似乎并未反应过来,捧着杯子笑道:“谢顾小姐招待,不过这水太热,我晚些再喝。” 顾绮年眼睛都没眨一下,略有不耐的重复道:“你没听清吗?我请你喝的就是热水。怎么,要我唤几个婆子来服侍你不成?” 这下,江红叶理解了。 她手一松,眼见着茶杯脱手,焦急的忙用左手去接。 热水顿时烫红了她的手背,她轻“啊”叫了声,杯子却依旧握得紧紧。 再砸了这个,岂不是得卖全家? 江红叶顺势跪下,央求道:“顾小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不过那个药瓶子和杯子早就被我丢掉了。是真的,您要相信我,我是绝不敢欺骗你的。 那晚,阿莲表姐让我借请郎中为由出去秘密处理了那两样东西,我刚出府就听了她的叮嘱将东西丢到澄明湖里去了。 顾小姐,你如果不信就派人去捞,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一派坦诚的模样。 顾绮年就反问:“派人去捞?” “嗯,我说的都是真的,不敢有谎话。” 顾绮年不置可否,续问道:“那为何至今才露面?江红叶,你别告诉我是不认识回来的路!” “我、我回了趟家,家里有点急事。” “银娟,去唤两个人进来,我瞧江姑娘真是渴得连话都不会说了。” 银娟应是,走至门边随意朝院子里招了招手。 两个本拿着扫帚在清理庭院的粗使婆子就走了过来。 “银娟姑娘有何吩咐?” “进屋吧,小姐有事吩咐你们。” 顾绮年免了两人的礼,伸手指向江红叶,让她们将其就着半跪的姿势按压双肩制住在了原地。 江红叶早就将贵重茶杯脱手置在了地上,此时双手被束,手背上的灼痛仍火辣辣的,她满眼陌生的望向位上的顾绮年。 眼前人,当真还是顾大小姐? 她不是顶好的性子吗?当初表姐在府里那样折腾,她都没动怒。 本以为不去见知府大人和顾夫人,而只被带到顾小姐身前就是最容易蒙混过关的。 但现在,谁能告诉她眼前这个冷漠无情的少女是谁?怎么可能是那样优雅得跟仕女册里走出来的顾小姐是同一人? 江红叶满心疑惑。 顾绮年却不跟她磨叽,看向银娟。 后者就取了开水大壶缓缓走过去,边盯着紧张不安的江红叶边道:“原来你不喜欢用茶杯,那我就直接用壶伺候你。” 看着细长的壶嘴,江红叶双眼睁大,不停摇头。 她终于知道顾小姐的手段了。 这水若是进了口,怕是连嗓子都保不住! 她大惊,这比烫手心还要残忍,怎么会有这么恶毒的法子? “顾、顾小姐,您派人去明澄湖找,肯定在水里的,我说的都是真的!” 她真挚的望着顾绮年,脸上尽是诚恳,卑微无声的乞求着。 “江红叶,你我之前虽没打过什么交道,但你来顾府的目的我很清楚。怎么说李莲都是你表姐,同个屋檐下处了那么多年,你对她就只有算计?” 顾绮年冷笑,讽刺着接道:“见李莲没有价值就踩在脚下肆意欺凌,以为她攀上了我们家就立即追了过来。你这种逢高踩低的性子,连亲人都不计,比她更惹人憎恶! 江红叶,你刚刚的话我一个字都没信。丢在了明澄湖里?呵,你可真是聪明,选了咱们曲阳县的城心湖,它大大小小可不止三十处分流,你让我去派人去找? 我母亲不屑将时间浪费在你身上,本小姐也懒得与你多费唇舌,你看是自觉呢?还是我让人助你一把?” 银娟就弯了身子,一手捏住她不停摇摆的下巴,一手就拿水壶慢慢凑近。 “顾小姐,你仗势欺人!” 银娟动作不止。 顾绮年不以为然,浅笑着反问道:“我就是仗势欺你,你又待如何?” 江红叶语塞,眼看着那近在眼前的壶嘴,细小的壶口,好似下一刻就要流出水来,心底就布满了死亡的恐惧。 她唇边的烫麻感尚未完全消去,左手背上更是刺心的疼。 如果、如果这热水淋到自己的脸上? 江红叶不敢想象,脱口就嚷道:“顾小姐,我说,我都说。是、是范太太取了走,东西都在她手里!” 终于吐出了实话。 顾绮年挥手,两婆子就松了手,银娟将茶壶递给一人,让她们退下。 “且细说说。” 没有了那慎人的热水壶,江红叶本苍白如纸的脸上方有了几分血色。 她知晓面前的已不是认知中所谓好糊弄的善良主,不敢再甩花招,如实答道:“其实,我与范太太一直都有往来,约莫二十来日前,她的贴身侍婢来文水县找到我家,说是打听点事。” “打听当年我父亲和范师爷宿在你家的事?” 江红叶小心翼翼的觑了她眼,点点头:“是的。因为早几日阿莲表姐莫名其妙的从京城回来,我们全家都没想到她能平安把孩子生下来,且还带了不少银钱回来。 她摆着城里小姐的谱,让我阿爹和娘对先前她去京城的行踪保密,也不能对外谈和她有关的事,说将来等她过上了好日子自然不会忘记咱们。我爹想着她的承诺,就推了范太太的好处,没将事说与外人听。” “然后你说给了她们听。” 这不是问话,而是肯定的陈述。 江红叶就看着自己脚上绣鞋上的花样,极轻的“嗯”了声。 “范太太的婢女找到我,塞了我好些东西还保证说绝不对外道是从我这得知的,我就心动了。” 顾绮年嗤笑出声,“后来呢?” “后来范太太果真没有告诉别人,直等阿莲表姐进了你们顾家,她就派人捎了个信给我,让我过来投奔我表姐过好日子。” “有其他要求的吧?” 江红叶抬头极快的瞄了眼对方,暗道她聪颖,想着都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索性就横了心答道:“范太太出手大方,又只要求我将表姐每天的举动告诉她即可,我想着左右也不是什么大事,就同意了。” 顾绮年听完这些,大致也摸清了头绪。 敢情都是这江红叶在作怪! 当初李莲来到阳曲县时先去找范师爷,或许只是想让他做个人证,但没想到会牵扯出她儿子身世的真相。 而她一心想着和京城嫡母的约定,铁了心要进顾府以后好让李家认她,便将错就错仍是抱着儿子寻到了自家门口。 至于范师爷,李莲必定也许了他的好处,何况他这些年忿忿不平的总想揪父亲的把柄,这是找不到就想制造? 可惜,李莲和范师爷之间的异常,让范太太生了怀疑,就找江红叶打听当初的情况并作出合理猜测。 或许,她私下对丈夫或是李莲又试探过。 而以她眼中不容沙子的性子,一旦确定就断不可能容下庶子,哪怕是在范家以外也不能容下,便买通了江红叶监视李莲举动。 她可能就是因为知晓了李莲上回给儿子用安神散演苦肉计的事,故而才准备了那瓶毒药。 李莲就傻傻的真以为范家母女不知她们母子的身份,是听从范师爷来帮助自己的,毫无防备的就喂给孩子用了。 最后,酿成这样的悲剧。 而毒药瓶和茶杯都回到了范太太手里,想来也不可能再存在。 那份可以控诉范家的证据,就消失了。 顾绮年觉得心烦,挥手让银娟带着江红叶退了出去,又让她去母亲那边将事情叙述了遍。 银娟回来时,仅带了母亲一句话:事情办的还可以,比预期中的速度了些。 顾绮年就问母亲可有说怎么处置江红叶。 银娟答夫人让她离府。 顾绮年就有些不满这个决定,李莲虽奸诈,但胜在对她儿子有真心,且如今又这般结果…… “小姐,您别操心了,咱们都要启程回京了,还理这些旁人的事做什么? 何况,夫人说江红叶在咱们这交代了一切,出去后范太太定不可能放过她。再且,这事关键就是范师爷家在作祟,凭着老爷的本事,就算这次没了证据,但若是有心要办谁家,还能夺得过去?” 顾绮年想想也是,便没有过多忧心。 而江红叶,得到可以出府的允许后又是兴奋又是惊讶。 然她没有立即出府,而是恳求了人说要去东厢替她表姐收拾东西。 那晚李莲被范家带走时太过匆忙,以至于她的行囊现在还落在顾家。 江红叶给领路的婢子塞了银子求方便,后者想着没什么要紧就同意了。 婢女跟过去,确定江红叶没有带走属于顾家的东西后才放她离开。 出了顾府,直等拐过两条街,隐到了巷子里,江红叶见四下无人,方从怀中包袱的衣衫里翻出两件东西。 一件是白玉福纹吉祥玉佩。她知道这是知府老爷的,亦是表姐用来证明与他有关的东西; 而另一件,则是枚金镶珠翠软手镯。 手镯中嵌翠环,环中有莲瓣金托,每瓣嵌南珠一颗,颗颗润泽晶莹,而翠环背面以八角形镂空托底,十分精巧。 镯子内侧,隐约刻着两个字:江霞。 是她姑姑的闺名。 这种东西定然不可能出自普通人家,江红叶知晓它代表着什么。 她亦不傻,出卖了范太太,而以她们家在文水县的地位,想弄死自己简直易如反掌。 回家是不可能了,江红叶想起早前从范太太那得来的银钱和珠宝,又紧握了握手里的奢华镯子。 她要去京城! —————————— 撑不住了,吃个药睡会。今天必须还有更新,偶要换地图O(∩_∩)O~ 欢迎广大书友光临阅读,最新、最快、最火的连载作品尽在!手机用户请到m.阅读。 第二十三章 以恶制恶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从小就是个听从父母之命的温顺女儿,对于他们的话,基本上不会有反驳或者质疑的念头。 但是,眼睁睁的看着江红叶离开,她越想越郁闷。 明明就是她在暗中兴风作浪,且好不容易又逼她交代了一切,却这样任由她逍遥离开? 她不甘心! 恶人就该有恶报,否则早晚还要祸害更多无辜的人。 顾绮年蹙着眉头思索,母亲虽然看上去闲散不爱管事,却不是是非不分的。 她其实很嫉恶如仇。 李莲、江红叶这对姐妹的事,本来只是和范家有关,但既然牵扯到了自家,就不能当做没发生过。 否则,近二十来日的聒噪生活,就白白受了? 顾绮年撇撇嘴。 她不相信当娘亲听到江红叶已将证据交到范太太手里的那刻,不会像自己这样恼火愤怒,亦不认为对方当真只是因启程在即不愿多生事端而息事宁人。 可是,母亲却真的亲口吩咐银娟,说放江红叶离开。 不该啊! 怎么想都不合理。 她回想起银娟带回来的话:“……夫人说江红叶在咱们这交代了一切,出去后范太太定不可能放过她……这事关键就是范师爷家在作祟……就算这次没了证据,但若是有心要办谁家,还能躲得过去?” 范太太若知晓江红叶已经坦白了一切,定不可能放过她! 顾绮年心底突然起了丝莫名的兴奋,她默念几遍,再联想到最先前花铃的话意:就算事情闹得不可收拾也不用着急,母亲她能有法子制住。 这是在暗示自己放开手脚? 是了,如果只是逼问江红叶毒药真相的事,母亲何必大费周章的让人把她带到自己这来? 江红叶这种贪财怯懦的性子,就算不利诱,谁用点狠招都可以逼她就范。 顾绮年的耳旁,好似就响起了母亲这几日的唠叨。 她总是不放心的望着自己,表情忧心忡忡,道不确定自己回京后能否适应,能否有能力应对。 她即轻叹了声。 须臾,眸中闪过决然,让蓝苏去外院找严管家过来。 顾绮年要用人。 她不愿助纣为虐,否则即使离开,她的心里也总藏着份不甘。 这么大的一场闹剧,总得有人负责。 …… 范家深宅的正屋里,下人们个个屏息凝神,皆全身紧绷着低头看地。 满地都是破瓷盏和花瓶碎片。 范太太满面怒容,大口喘着气无法息怒。 夫妻间大吵了架,丈夫刚刚气冲冲的离开。 范倩婷闻风赶来,挥退了众人过去相劝:“娘,您何必又跟爹置气?” “我跟他置气?是我想的吗?你也不去问问你爹他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朱氏想起来胃就疼,破口骂道:“我当初真是瞎了眼选了这么个男人,本看着他年纪轻轻就当了师爷觉得有些能耐,没想到表面上跟我扮斯文拽才华,背地里却尽干那种不要脸的事!” 她素来强势,但刚被丈夫反训了顿,心里就憋着无数的委屈,此时更加怒不可遏。 而先前没来得及骂给丈夫听的话,此时就让女儿倾听:“你爹在外面胡来,我已经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现在倒是好,在家里还做那种荒唐事,是不是真当我不在了啊?!” 朱氏手抓着桌沿,怒到极点不断咳了起来。 范倩婷就忙替她顺气,想端茶给对方喝,却发觉早被打碎在了地上。 便只能柔声安慰:“您别气了,爹不过就一时糊涂,娘何必和他计较? 家里哪个婢子不安分,拖下去打死了就是,若这样觉得不解气,就卖到窑子里去。您跟爹费唇舌,伤了感情事小,若气着自个可不划算。” 范倩婷很是好奇,母亲素来严厉,家里就只有她早年象征性给父亲纳的几个姨娘,都是姿色平平。 而早年前,府中也曾有过丫鬟爬床的事,但无疑都被娘狠狠收拾了。 从那之后,家里就再没发生过这种事。即便父亲有意和哪个婢子亲近,女的也都是退避三舍,生怕让娘误会。 故而,她听说自己父亲在家里荒唐,就想知道那名胆大包天的婢子是谁。 不要命了吗? 而此时的朱氏因为女儿的劝辞还真慢慢将气压了下去,眼前人的话在理,她今儿不该这样激动的。 实在不行,一瓶毒药或者一根白绫,把人给解决了不就成了? 只是想到和丈夫有染的对象,她余怒难消,恼道:“哼,是李莲那个贱人!” “李莲?” 范倩婷惊呼,诧异道:“她、她不是疯了吗?” 父亲本来想用李莲去算计顾家,最后反而惹了一身骚回来,还害得差点自己和母亲受牵连。 范倩婷心里也有埋怨。 先前是基于知府大人的官威,他们不得不将李莲这个疯妇带回家。且这种关键时候,又不好急着解决她,每天疯疯癫癫的,吵得人心烦! “就是疯了还能勾.引你爹,我这心里才起更气!李莲那个淫蹄子,当初就是主动爬上男人的床,跟她那不要脸的娘一个德行,骨子里都犯贱!” 朱氏重拍桌子,怒火再次涌起,“你爹竟然嫌弃我,贪着那疯婆子的面皮,趁她服了安神散后就行苟且,简直可恶!” 在女儿跟前,她从来都不忌口,心里憋着滔天的怒火,难道还独自忍着? 男人放着正常的妻子不碰,宁愿去找个毫无知觉的疯妇,这不是对自己的侮辱吗?! 范倩婷瞠目结舌,家里确实因为李莲太吵就给她灌安神散,然后任由她睡着也不用人守,这几日刚安静了些。 但没想到,父亲会趁机…… 怪不得娘会生气。 想那李莲,也确实有几分姿色,且身材窈窕年轻。 范倩婷瞄向自己母亲,明明和顾夫人差不多的年纪,却面黄布纹,动气怒来两眼瞪得可怖,动不动就摔杯子砸花瓶的。 她突然就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了。 “太太、太太,不好了,出大事了。”门外传来朱管家的声音。 她是朱氏的心腹,听到有急事就让他进来回话。 朱管家就禀道:“太太,奴才刚收到的消息,那个江红叶进了顾家后,把事全抖了出来。” “什么?” 范倩婷面露紧张。 她们好不容易在顾家前找到江红叶把证据拿到手,本以为就此会无事,但显然没想到顾家还不肯放手。 这是要盯准了自家呢? “娘,怎么办?”她转身望向朱氏。 后者就抿嘴不耐道:“瞧你这点出息?顾家知道了又怎么样,他们没有证据还能找上门来?不过江红叶那蹄子,跟李莲这小娼妇一个德行,拿了我的银子居然敢出卖我。” 朱氏顿了顿,问管家:“是全部都招了?那顾家就放她走了,没扣下她?” “是的,全招了,江红叶说把东西丢到湖里去,顾家不信,她就全部招了。顾家没扣下她,什么事情都没有,有人见着是安好离开的。” 朱氏就忍不住再骂“贱人”,最后咬牙切齿的命令道:“去,把她给我抓回来,我现在不能动李莲,难道还不能对付她?你速去,我要扒了她的皮!” 她正愁着,没地方发泄呢! 朱管家自是哈腰应了,召集家丁出府。 他们都知道江红叶有个秘密住所,是早前年李莲娘被人搞大肚子后避世暂住的茅屋,现已空置,就在城外东青山的半腰。 上一次,江红叶就是躲在了那里。 朱管家急匆匆的赶去,但好不容易到了茅屋,却发现人去楼空。 他暗骂了几句,带着手下准备城里城外的打听搜寻。 可巧,城门口遇见个人就称见过江红叶。 说是往官道那边去了。 朱管家就意识到她是想逃,便带人骑马追了过去。 江红叶担心在附近雇马车会遇到熟人,将来保不定就透露她的行踪,便独身徒步赶路。 走了一个多时辰,都没行多少距离。 而当她疲惫不堪时,就遇到了范家的人。 朱管家将她带回去交给了朱氏。 顾绮年很快就收到了消息,她让人等在范家不远处,算着时辰冲进去抓人。 以朱氏的狠辣,江红叶绝不可能有好果子吃。 何况,早前不久,她就收到了范太太今日盛怒,格外暴躁。 江红叶那么奸诈,受些皮肉苦也算是教训。 只是,顾绮年没想到的是,等她的人进范太太的时候,江红叶已经被折磨得不成人形。 去了大半条命,奄奄一息。 她不是范家的奴仆,朱氏犯了官司。 顾家的人就大摇大摆的把她抓到了衙门里。 顾绮年这方心情大好,去主院见母亲。 一个下午,她都关注着范家和江红叶的风声。 期间去过主院一回,何妈妈说母亲睡下了,隔着门帘是见到她好梦正酣。 顾绮年就没进去打搅。 此时虽然快意,但终究有几分心虚,事情并未禀报过母亲,是属于她的私自行动。 先前毕竟只是猜测,她不确定母亲是否会认同。 匆匆赶过去,何氏却早就让人备了香满楼的点心、香茶等她。 “闺女,你终于机灵了!” 这是母亲见到她说的第一句话,笑容满脸,眸光激动欣慰。 顾绮年的心就安了大半,自然的坐到她对面,如常的吃起点心。 何氏就似摸宠物般揉了揉女儿的脑袋,眯笑道:“绮儿,你今日这样的做法甚好。 我和你爹又不是死板的性子,你有自己的主意是好事,人就是要学会变通学会思考。 娘知道你是尊重我和你爹,但大家都是平凡人,是人就会犯错。你若觉得不对,就不用附和我们的说辞,可以坚持你的见解和做法。” 顾绮年别开脑袋,稍理了理发问道:‘“所以说,娘今天真的是故意放江红叶离开的?” “自然,娘知道她跑不了。不过我家闺女总算是有了自己的脾气,不再陈规旧例的束缚着了,其实有时候使使这种小手段,是可以的。” 何氏知晓女儿心思善良,倒不担心她去害人。 只是防人之心不可无,有时候太过善良并不见得就是好事,该出手时就应该出手。 第二十四章 回到京城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自江红叶走出顾家的门槛,何氏就派人跟着她。 因而,当顾绮年找严管家要人手出去搜寻其下落再故意透露给范家时,计划就显得十分顺利。 得知是母亲暗中帮忙,她笑着谢道:“还是娘想的周全。” 两人相语了番,顾绮年注意到母亲身后的矮柜格内堆了几件饰物,有些眼熟。 最外边的是个约莫拇指长短的雕镂银葫芦挂件,其下缀着蓝色如意结流穗,很是精美小巧。 顾绮年认出,乃是当年离京前父亲同窗所赠。 只是,早在文水县时就弄丢了,怎么会突然在这出现? 她就指着那物问道:“娘,这枚银葫芦找回来了?” 说话间,顾绮年又发觉旁边的几件饰物均是父亲以前遗失的。 连先前李莲来府里时,手中所持的信物白玉福纹吉祥佩都在。 脸上就浮现出讶色。 何氏展笑,转身随手取过最外面的银葫芦拿在手里把玩,“我画了图纸,特地命人将你爹以前遗失掉的东西都打造了份回来。 这回李莲是拿着玉佩做信物来的,如果今后再出现几个王莲张莲,个个都带着你爹过去曾佩身过的东西,然后抱个不知从哪来的孩子上门认亲,那还了得? 这种事情又不光彩,发生一次就够了。以后要还有那种不识相的,本夫人直接拿出东西秒杀她,看她光凭嘴皮子能掀起什么风浪!” 顾绮年闻言,双目炯炯,显然觉得极好,赞道:“真是妙计!” 何氏面露得意,挑了挑眉续道:“绮儿,娘这招就叫做防患未然,杜绝小三上门的可能。 我先前是百密一疏,没想到时下社会的礼教俗念这样浓厚也会出现这种事。敢情在外面勾.引男人的还有理了,居然有脸皮来找正妻讨名分?怎么就没给抓去沉塘?!” 她虽觉得封建社会里很多手段太过残忍,但对这种怀以目的勾引.有妇之夫的女人,丝毫提不起同情,甚至认为她们是在作死。 人都自轻自贱了,还需要什么同情? 这种思想,必须灌输给女儿。 身为女子,其他方面含糊随便些都无所谓,唯独这主权问题,是绝对不容侵犯。 顾绮年的思维早已被同化,此刻很容易就接受了。 …… 顾南华从府外回来,照例给妹妹买了点心,然后趁热送到她屋里。 将吃食交给门口的银娟,他进屋就调侃:“从香满楼里出来,我就跟爹说等离开后你怕是就吃不到这些糕点了。妹妹,你猜猜爹是怎么说的?” 顾绮年刚在母亲那用了些,此刻对美食倒不是特别急迫,就仰头反问兄长。 顾南华撩起袍角落座,表情很是愉快,答道:“爹说要不就想个法子,请了做糕点的师傅跟着我们上京去。我就劝说,人家家在这里,肯定舍不得离开。 爹思忖了会,突然就说让那点心师傅拖家带口的过去,再给他在京里安个宅子,他若是依旧不悦,咱们家也开个香满楼,还请他做事。” 顾绮年被逗乐了,掩唇轻笑。 后者见了,低道:“爹疼你还真不是一点两点的,什么都由着你性子。” “哥哥这是在吃醋?” 顾南华忙反驳:“我吃什么醋?堂堂大丈夫,难道跟你这小丫头计较?”顺手去摸她的头发。 顾绮年就举手推开他,嘀咕道:“你怎跟娘似的,都喜欢揉我头发,当我是小猫小狗呢?” 嘟嘴抱怨的模样,看在顾南华眼中分外的俏皮。 过了片刻,他说起白日将沈高轩送出城回来时路上的事,遇见了陈秀才陈彦学,是范倩婷以前的那个未婚夫。 顾绮年微惑,问道:“他怎么来阳曲县了?” 范家强行毁了婚约,难道是不舍得放手? 幼时因范倩婷的缘故,她曾见过陈秀才,只是并不相熟。 顾南华同情的摇摇头,语气轻叹,“陈秀才的娘自上回被范家打出去后心中气急就一直病着,陈家家底薄,他此行似是来寻亲借银子的,只是无功而返。 我与他都曾在洪夫子那求过学,称得上是同窗。爹知晓情况后拿了二十两银子给他,却被彦学给拒绝了,说什么无功不受禄,硬是推了回来。” 读书人最重气节,性子执拗,以前的父兄都是如此。 顾绮年虽理解,但想着父亲如今的脾气,怕是由不得陈秀才。 果然,顾南华继续道:“妹妹,你知道爹听后回了什么吗?他先是赞了番彦学有志气有骨气,然后又问他现在空手回到文水县准备如何。 彦学自然不知如何作答。他一没银子替他娘抓药看病,此为不孝;二来过不了几个月他也要进京赴考,若是因没有盘缠就辜负了十年寒窗苦读,错失光耀门楣的机会,又对不起祖宗。 爹爹直说得他低头惭愧,彦学最后收下银子坚持要写张借条说今后还恩。我在边上看着,都觉得他真是个书呆子,事急从权竟不知变通,可不是谁都跟他一样困难时能有人出手援助的。” 顾绮年就反说兄长,道他以前不也这样? 顾南华被说得面色微红,哼了两声不肯承认。 最后的时光,越是短暂越是想珍惜,却过得越快。 六月初二,宜嫁娶、冠笄、出行、求嗣,忌除服、破土、安葬、祭祀。 晨曦刚刚破晓,顾家内外已忙碌不断。 朱红色的府门大敞,台阶下依次停了许多马车。为首的是辆朱轮华盖的锦车,后面紧随了几辆青帷小车,最后面则是五六辆普通的平头马车,家丁仆妇们正不停的将行李装上去。 锦华马车旁,有匹枣红色的高头大马。高马壮健强力,在金色的阳光下抖耸着毛发,不时提蹄嘶叫两声,显得神采奕奕。 辰正时分,顾正送妻子和儿女到门外。 顾南华看到那匹高头大马就变色,转身不确定的望向何氏,“娘,这、这不是给孩儿准备的吧?” “不是给你准备,难道还是给你妹妹准备的?” 何氏尚没来得及答话,顾正就出声交代:“你是男儿大丈夫,窝在马车里算什么出息?这趟回京路途遥远,最快也得大半个月,可要保护好你母亲和妹妹,我已经安排了八名家卫护送,切记小心。” 在顾南华心里,父亲有绝对的威严,他不敢反驳。 心中却径自嘀咕,大半个月的路程,自己就骑马度过?且不说他马技本就不精,便是等到艳阳高照时,还不得晒死? 他的表情有些憋屈。 顾绮年则在心中暗笑,耳旁陆续传来父亲对母亲的温言温语。 夫妻俩都很不舍,唠叨了许久方出发。 回京的旅程,很顺利。 期间父亲家信过来,告知母亲他身边的点点滴滴。 有提到范家的事,道范太太因直接重伤人的罪名入狱。而后不久,范师爷过去的行为被揭发,彻查后连带着范家名下的几家金铺和酒楼都被爆出卖假货及食物不净等,压寨百姓和欺骗世人使他名声大毁,亦进了牢狱。 范家的家产部分充公,部分补偿散发给百姓;范倩婷独身离开了阳曲县,不知所踪。 而李莲则被接回了李家村江家,但江红叶重伤在身又被范太太毁了容颜,全家人都将气发在她身上,并没有善终。 何氏看了,心情愉悦,连途中的疲惫都一扫而光。 旁边顾南华轻声嘀咕了凄惨,得到两个白眼,刚被允许进车厢偷闲没多久的他又被赶出去骑马锻炼体魄。 牵着马绳,顾南华哀怨的回首看了眼马车,懊悔不已。 因为在收到何家来信后耽搁了些时日,何氏又真心担忧母亲,故而哪怕天气越来越闷热,但每天依旧坚持多驶路程,终于在当月廿十四日抵达了京城。 延庆侯府的二管家顾福带人侯在隆昌大道的街口,笑脸迎了四夫人回府,道老夫人、世子夫人都惦念着他们。 府门前下了车,何氏没有想到,长房的大嫂楚氏会亲自到门口接,她可是太子妃的母亲。 就忙带着子女上前行礼。 世子夫人穿着淡青色丁香妆花褙子,秋香色百褶裙,头发绾了个高髻,戴着赤金叶簇宝,左右各用支翡翠镂空的金花簪子扣紧,配上她端庄的笑容,整个人显得雍容华贵。 她伸出手虚扶了把何氏,笑道:“四弟妹一路舟车劳顿,可是辛苦了。” 又望向旁边的顾绮年兄妹,口中不乏赞辞,“南哥儿和绮姐儿也长大了,四弟妹教养得好。” 何氏则道她过奖。 “四弟妹是名门嫡淑,五侄子和九侄女自然不会有差。” 世子夫人的身旁,还站着个差不多年纪的妇人,满身珠翠鲜艳,此刻正含笑的附和。 是顾家的二夫人林氏。 她的夫君二老爷顾瑞是顾正的嫡亲胞兄,两人都是夏姨奶奶生的,按理说她们妯娌间原该是最亲的。 但此刻林氏脸上的表情虽佯作欢迎,语调却并不热络,谁都看得出她的敷衍。 便是连顾绮年都感受到了二伯母笑容里的牵强。 她其实,并不欢迎自己等归来的。 第二十五章 长嫂常氏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盛夏的天,烈日当空,骄阳似火。 延庆侯府门前的两座石狮旁,成列站着清一色裙衫的仆妇,皆做统一装束,表情肃然、不苟言笑。 有模样周到的婢女在各位主子的头顶打起了遮阳纸伞,却丝毫不减扑面而来的暑意和热气。 不过普通寒暄几句,众人额上就冒出了细密的汗珠。 世子夫人的近身侍女翠娥主动摇起蒲扇。 楚氏神态自若,问候起远道而来的亲属,似乎并不着急避暑。 二夫人林氏脸上起初还挂着笑容,但渐渐的就露出了不耐。后背上的内襟被汗水沾湿,此刻贴着肌肤极不舒服自在。 她心中原就存着对长嫂如此抬举四房人的不满,加上热浪泼来耐性尽失,便拿身后打伞的婢女撒气,转身责道:“怎么打伞的,老晃来晃去,这么毛手毛脚,迟早打发了你!” 原是温馨团聚的时刻,她尖锐的声音响起,便显得格外突兀刺耳。 顾绮年望过去,只见二伯母身后立着个面色苍白的清秀婢女,正低着脑袋小声认错。 旁边的婢子接过了她手中的伞柄,将她挤到后面。 二夫人的脸色依旧不好,似是想发作。 世子夫人及时的看了眼她,林氏抿抿嘴,究是作罢。 “总让你们在这站着,倒是我给疏忽了。走,咱们进府说话,老夫人正盼着你们呢。” 楚氏携了何氏的手入内,林氏伴在旁边。 顾绮年兄妹紧随其后。 先是坐车撵进了垂花门,紧接着又换青帷小轿穿梭在内院里。 顾绮年微微撩起车帘,视线里皆是陌生的景致,她甚至没有丝毫回家的兴奋。 过了约莫两盏茶的功夫,就到了侯爷和老夫人的永清堂。 永清堂院外的台阶上立着两三个衣着整齐的侍女,见到队伍忙转身冲内通传:“四夫人、五少爷和九小姐到了!” 薄纱的轿帘掀起,顾绮年弯身走出,至大伯母和母亲身边,而后由院内涌出的众穿红着绿的婆子丫头迎了进去。 雕梁画栋的侯府庭院,无处不精致,穿堂里摆了座乌檀木雕嵌寿字镜心屏风,大气华贵。 绕过它走进后院,院中一株常青盆栽碧绿葱郁,洋溢着勃勃生机。 石阶上候着个簪金戴银的婢女,含笑地上前给几位夫人请安。 方踏进,凉意袭来,倒让人清醒了几分,顾绮年不动声色的打量起眼前。 门口两座水墨敞口缸内的冰块正在缓缓融化滴水,屋内地砖光可鉴人,多宝槅上呈摆着许多奇珍异宝。 空气中有股淡淡的檀香,浓淡适宜,令人心静。 和女儿不同的是,何氏的目光落在靠墙横案上的那座青鹤瓷九转熏炉上。 青烟袅袅,却是礼佛之人惯点的香。 她心底就“咯噔”了一下,据丈夫调查所知,延庆侯夫妇性喜奢华,并不信佛,亦从不推崇。 但此刻,屋里却供了座白玉观音。 突然迷恋起佛道,不是身边发生过什么意外,便是预料到即将会有什么变故。 何氏敛了敛思绪,在心中暗问:顾家近来有什么秘事吗? 顾老夫人坐在铺了绘彩色牡丹竹垫的炕上,鬓发如雪,神态和煦,头戴着紫金镶玉抹额。 与她并排同坐的是位双十年华的娇艳少妇,妆容艳丽,浑身气势逼人,投之过来的视线带着显而易见的优越感,目光肆意傲慢。 几位珠环翠绕、衣锦华丽的妇人围坐在旁边的锦杌上,身后均站着一至两个摇扇的侍女。 矮几的金线碟内摆着各色瓜果。 有年长的婆子上前置了蒲团,顾绮年兄妹随着母亲跪下磕头,说了些诸如“多年来不曾在身前服侍实为不孝”的话。 顾老夫人忙使身边的婢女过去搀扶。 随后,又见过了三夫人贾氏和五夫人卢氏。 至此,炕上的少妇方慢条斯理的从老夫人身旁站起,视线先是越过何氏和顾绮年兄妹,透着几分居高临下的气势。 只在望向世子夫人时微微收敛,几步过去曲身唤了声“母亲”。 听到称呼,顾绮年便肯定了她的身份,大奶奶常氏。 她是杭州府常家的嫡女,亦是顾老夫人的侄孙女。 大哥顾承华娶她过门时,自家虽没有赶回来参加婚礼,却也听说过这位大嫂。 当初侯府要给大哥选妻,祖母心向娘家常府里的闺女,而大伯母却想要儿子娶楚氏女。无奈大伯母是儿媳,不能公然反对婆婆的意思,就让大伯出面劝说祖母,想要大哥自己选择。 然大哥顾承华在见到常氏女的肖像后,一见倾心,舍了其母的建议。 因而,方有了眼前的大少奶奶常氏。 顾绮年曾听闻过,常氏闺中时就骄纵跋扈,行事任性。 她过门后,第二年生下嫡长女,年前又生了对双胞胎女儿。 连生两胎,皆是女儿,大伯母颇有微词。 然老夫人疼爱孙媳,总将她带在身边护着,且还拿过去世子夫人过门后亦不是一举得男的事堵住了楚氏的口。 再加上大哥护妻,世子夫人想往长子屋里送人的计划至今都没有成功。 此刻见到常氏,说实话,顾绮年对这位长嫂并无好感。 同传言中的一般,清高、骄傲,在这种场合都敢放肆,没有身为晚辈的素养。 其行走时摇曳婀娜的步伐,总令人觉得有失身份。 她是大少奶奶,将来或就是顾家的主母。 除了颜色过人,目前真没看出其他可取之处。 但顾绮年知晓,看人不可只看表面,哪怕祖母当年真只是因为护短想和杭州常家亲上加亲,然家中长媳的人选必然得考究人品能力,否则祖父就不可能会允许。 思及此,她望向常氏的眼神就认真了几分,曲身见礼,“大嫂。” “哟,这就是九妹妹吧?” 大奶奶倒不似她想象中的那般冷漠,且先淡淡的与何氏打了招呼,便主动拉起了顾绮年的手。 她笑容灿烂,回身望向老夫人,柔道:“祖母,您瞧,原来孙媳还有个这样水灵的妹妹,长得可真是标志,我瞧着倒先比咱府里的几位姐儿都比下去了。” 她说这话时似不假思索。 顾绮年听了,脑中却“轰”的炸开。 大嫂这是在做什么? 抬举人不是这样的抬举的。 顾绮年立马察觉到旁边本聚着嬉笑的几位堂姐妹皆停止了说话,纷纷将视线投过来,那处的气氛显得有些怪异。 她抽了抽自己的手,奈何眼前的常氏握得太紧,却是不肯松开。 顾绮年抬眸,常氏依旧是满脸笑容。 她身姿高挑,容色出众,丝毫看不出已为人母,双颊抹了层淡淡的粉色胭脂,此时笑起来更是面若桃花。 顾绮年看不出她是何意,只得低声接道:“大嫂真会开玩笑。” “哪里是玩笑?我一见到九妹妹就觉得合眼缘,喜欢的紧呢。” 大奶奶径自拽着她的手走回老夫人身边,将顾绮年推到对方眼前,扬着眉拖音撒娇道:“祖母,您听听,孙媳如今说的话都无人信了。我这可是真真的实话,九妹妹却偏说我作假。” 常氏松了顾绮年的手,小半个身子都偎向了老夫人,端的就是使小性子的神态。 平日,就是老夫人最宠爱的六小姐都不会当众如此。 大奶奶这般,众人却是见怪不怪的表情。 顾绮年心知,得重新审视起这位长嫂。 顾老夫人却只拍了拍大奶奶的肩膀,似被逗笑了般合不融嘴。 而总留意着她们说话的八小姐,闻言脸色顿时就垮了下来。 她拽着旁边六小姐的袖子附耳嘀咕:“六姐,大嫂是说我们平时都不合她眼缘吗?” 六小姐是长房的嫡幼女,乃是常氏的亲小姑;八小姐则是二夫人林氏的小女儿,平日好强,最爱风头。 八小姐的声音虽轻,但周边的其他几位小姐都听清了内容。 不由就都望向新来的九小姐,紧接着似意识到什么,又望向六小姐。 六小姐面色如常,轻推了下身边的八小姐,亦压低了嗓音回道:“家里就属你心思多,九妹妹刚回来,你争这份心做什么?” 八小姐不敢触怒她,就咬了咬唇。 六小姐的视线却不自觉的移到九堂妹身上,不时又望向明艳的大嫂,似是在探究些什么。 何氏也在端详常氏,显然是觉得和早前所知的资料不相符,透着几分诡异。 前一刻还坐在那都目不正视下自己等的女子,现在却抓着绮儿的手套近乎? 自己一家才刚回来,有什么值得她这样做的? 何氏越发觉得,此行回京必不简单。 而思忖间,顾绮年已波澜不兴的回应了大奶奶几句。 何氏缓步朝炕前走去,欲拉回女儿,温和道:“侄媳妇莫要打趣你这不成器的妹妹了,绮姐儿自小长在乡里小镇上,没什么见识,倒让大家见笑了。” 本坐在旁边的五夫人卢氏却突然起身拉过她,只听其道:“四嫂不必紧张,绮姐儿得了咱们大奶奶的眼缘这可是桩好事。再说都是自家人,难道还能欺负了她不成?” 第二十六章 现成便宜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好事? 无缘无故的,就能有好事落到绮姐儿身上? 何氏半眯了眯眼,含笑的望着倏然横在眼前的明艳妇人。 五夫人卢氏身材匀称,鹅蛋脸,双眸间神采飞扬,身穿鲜亮的石榴红十样锦上衫,碎梅襕边综裙,头上插着镶玉金雀簪,十分耀眼。 她只有三旬不到的年纪,保养极佳,又因衣着华贵,一眼瞧过去竟和大奶奶风姿伯仲。 相较之下,坐在她身旁的三夫人贾氏便显得格外清减朴素。 右手被卢氏握着,何氏亦不挣脱,只语笑吟吟的奇道:“弟妹真会开玩笑,我怎么可能是在紧张侄媳妇要欺负绮姐儿?你莫胡说,否则回头大嫂和侄媳妇若因此而生出误会,疏远起我们母女,我可是要将责任怪到你身上的。” 这几句话并不简单,若是换个严肃的表情道出,准是得让人觉得五夫人方才的话是有意在挑唆长房和四房的关系。 偏生何氏语调调笑,表情轻松,似真的就只是说笑。 五夫人神色不定,拿捏不准这位妯娌。 她进门晚,与何氏相处不满半年,对方就随夫外放离京去了。 故而,在卢氏的脑海里,对四嫂的认知仅限于外人描述。侯府下人说四夫人是个温厚没脾气的主子,二嫂林氏则告诉她何氏性软易欺。 五夫人出身不凡,生母乃豫亲王府的小郡主,她从小极得外祖父疼爱,周边人素来就卖她面子。 而自嫁进延庆侯府,公婆待她亦很礼遇,平时除了世子夫人,便是二夫人她也是惹过的。 不过,卢氏亦明白家里纵着自己多半就是看在外祖父豫亲王的面子。 因而,她清楚侯府里将来当家作主的会是哪一房,很明确什么时候该做些什么。 大奶奶现在显然是有意亲近捧高这位新来的九小姐,那她就顺水说些好话。 谁知这个何氏如此愚笨,居然扭曲了自己的意思?! 五夫人张口,刚要出声,却又听眼前人费解的问道:“还有,嫂嫂有些愚钝,不知弟妹话中的好事是何解?” 五夫人顿时觉得所有人的目光都聚了过来。 四嫂果然是个不通窍的! 有人这么说话的吗? 有耳朵的人都听得出来自己说的是场面话,提醒她绮姐儿和大奶奶走的近将来准没坏处,她怎能这样直接的明问? 何氏却不顾这些,一副老实吧唧的表情问完五夫人,又满面迷茫的看向大奶奶。 她虽不确定五夫人口中的“好事”是否煞有其事,然若说大奶奶是真的纯粹喜欢绮儿才和她亲近,这点却也是不可信的。 早就得知公公延庆侯野心不小,而作为继承人的长房心思更是复杂。她们虽是府中的掌权人,但何氏却不想将自己一家的命运交到外人手中,任由旁人规划,决定她们的未来。 她自问不图侯府些什么,亦不愿为侯府的利益而牺牲。 这就是她,很自私,不会有对家族的附属感,亦不会为所谓的责任而履行什么义务。 她是个母亲,必须保护好子女。 何氏平日虽然总告诉女儿人心难测、宅院里争咻不断,也总教她些技巧手段,却到底不愿这样早的让女儿置身其中。 五夫人刻意对大奶奶的讨好,就足以肯定她心中的猜测:这个常氏远没有表面上看的这样简单。 何况,若真有好事,侯府里各房这么多人,还能轮到刚从太原回来的自家身上? 五夫人的脸色微滞,越发尴尬。 四嫂在追问自己口中的好事?有这么心急吗? 思忖间,发现大奶奶正望着自己。抬头,那双平静美艳的眸中,有转瞬即逝的恼意。 说错话了! 五夫人忙阖下眼帘,心中很是无辜。 她也不知为何,嫁进府这么多年来,对长嫂公婆都谈不上惧意,却在面前这位刚进府没几年的侄媳妇时,总显得嘴拙紧张,甚至都不知晓为何要怕她。 明明自己方是长辈。 “五婶,四婶问你话呢,怎么不出声?” 就在五夫人不知所措时,突然听到大奶奶唤她,简直就像是条件反射的打了个激灵望过去。 只见大奶奶依旧拉着绮姐儿的手亲昵的偎在老夫人身旁,其如玉耳垂下的东珠银坠子明晃了她的眼。 四目相对,五夫人不敢直视,忙挪开视线。 身子就有些紧绷。 何氏自然将她对大奶奶的这份惧意看在了眼中。 顾绮年也觉得不对劲。 这位出身高贵的五婶婶,自己是听说过的,但没想到她会这样忌惮自己身边的长嫂。 不由就侧首瞅向握着自己的大奶奶,明眸细眉、粉黛绝艳,生得比侯府里所有姐妹都要好。 但在众多长辈面前,她毫不拘谨,没有该有的规矩,显得恃宠而骄。 顾绮年迷惑起家中的形势。 五夫人却不敢不接大奶奶的话,松开何氏的手底气不足的回道:“四嫂不知,我们府里就属承哥儿媳妇最爱护姐妹,绮姐儿刚回京对这边难免不熟悉,有侄媳妇她陪着肯定不会觉得陌生。” 这答话,很牵强。 坐在她旁边自始至终都没出声的三夫人抬起眼皮睨了眼她,没有说话又很快低下。 世子夫人接话附和了几句打圆场;二夫人林氏眼底露出抹嘲讽的意味。 何氏就在心底感慨,侯府里这几位妯娌的关系很微妙啊…… 而对于儿媳们的这些动作,顾老夫人只当没看到,很温和的和大奶奶与顾绮年低语了几句,就望向世子夫人让其仔细安排四房的起居饮食。 五夫人见话题转移,不由松了口气,复又坐下。 余光却总忍不住往大奶奶处瞄去。 很怕对方怪罪。 说话间,顾绮年就是被大奶奶拽着坐在炕上的,她总觉能察觉到有道特别强烈的目光注视着自己。 是来自二房的八姐姐顾佳年,仅比自己大了两个月。 八小姐就站在为首的六小姐身旁,位置醒目,双手不停用力的绞动着帕子。 老妇人素来严肃,性情也冷,身为庶房里的姑娘,从不敢奢望能够并排坐在她老人家的炕上,这样近距离的说话谈笑。 可是,才刚回府的九妹妹,就这样轻而易举的做到了。 今天这种场面,连几位伯母婶婶都只坐在炕前的锦杌上,便是六姐姐都和自己等站在这偏角。 九妹妹却因为大嫂的原因轻易得了风头。 八小姐咬紧着下嘴唇,她横看竖看也没觉得这位九妹妹哪里好,如何就让素来对人对事都无比挑剔的大嫂这样另眼相待? 自己平日想着法讨好她和六姐姐,前者不为所动,后者则总是表情淡淡,说的话都是说教。 六姐姐命好投在长房里她认了,但九妹妹呢? 她凭什么比自己风光? 自己父亲和四叔是一样的出身,而且当年她爹还被赶出京城做官,不像自己爹爹,如今已是翰林院里的学士,自己怎么能落于她之下?! 八小姐越想越气,乃至于等散场离开永清堂的时候,她心中还憋着份不甘和怨气。 就拉着母亲抱怨:“娘,你看见没?大嫂那样看得起九妹妹,都拉着她坐到了祖母身边。这么多年,我都没得到过那样的待遇呢,她凭什么?还有,大伯母做什么要对四婶婶那样客气,他们家有什么了不得的?!” 二夫人也想问四房有什么了不得的。 但是她能问吗?敢问吗? 长房做事,用得着自己的吩咐几句,用不着自己难道还用得着知会? 世子夫人掌管着内宅,大奶奶又得尽了老夫人的宠爱,谁敢质疑追问? 八小姐见她不出声,就停下脚步摇晃起对方胳膊,“娘,您倒是说说啊。你说那事都传出这么些时日了,也不见大伯母找我过去,她是不是不选我?这时候大嫂这样重视九妹妹,是准备用她吗?她也配?!” “嘘,佳姐儿,你在这嚷什么,当是咱们院里呢?” 二夫人一把捂住自己女儿的嘴巴,谨慎的往左右道上瞧了瞧,恨铁不成钢的骂道:“瞧你这点心思,都全写在脸上,能有点出息不?我问你,你私下里有没有问过锦姐儿?” 八小姐迟疑了会,心虚的摇头。 二夫人松了口气,放开女儿低语道:“娘跟你说,那件好事本就是属于她的。如今事难成,你大伯母和大嫂私下不知有多失望。锦姐儿她从小就是众星拱月长大的,你说府里谁不是将她捧在手心里? 佳姐儿,你别见她平时待人温温和和的,性子也是个厉害的。你大伯母那样栽培她,花的心里不比太子妃少,锦姐儿以前也认定了那个位置必然属于她,现如今擦肩而过,心底指不定有多恨呢。 咱们若想捡现成便宜,就得沉得住气,你若跑去她面前说这事,惹恼了锦姐儿,方真没你的可能了!” 八小姐却不以为意,心中极其肯定那件本该属于六姐姐的好事就会属于自己。 她心中是美滋滋的,母亲嫁进侯府后连生三个女儿,受了家里不少闲气。因此,等七弟出世后,便将他当宝贝般疼护着,偏心更是常有的事。 但是,她从不曾觉得自己这样幸运,出生的正是时候,比她前面两个姐姐的命都好! 喜形于色,八小姐很期待。 二夫人见女儿表情这样得意,好像事情都已经成了,不由冷声训诫道:“佳姐儿,娘的话你别总不记在心上。就说绮姐儿,你大嫂这样喜欢重视着,我还真担心她会是个变数。” 见母亲如此忧心忡忡,八小姐轻蔑的接道:“娘,你担心九妹做什么?娘这些年事事都顺着大伯母的意思,爹也极得大伯父赏识,难道四叔他们还能胜得过咱们家?我瞧着,大嫂对九妹不过是客气罢了,那样的便宜她哪里有资格得?” 但便仅是客气,她也看不惯。 —————————— 谢谢远方l的评价以及和小苏打33的平安符。 第二十七章 矛盾初现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四夫人带五少爷、九小姐回京的目的,延庆侯府早就知晓,亦得了信,便早早的将阙梅苑收拾了妥当。 六小姐顾锦年陪着大奶奶亲自送何氏母女进院子,拨了几个能干的妈妈和伶俐丫鬟过来伺候,又说了好些客套话才离开。 阙梅苑的院前有个不大的弯月形池塘,莲叶接天,水天共色,似朵的碧叶衬着粉嫩荷苞露在水面上,煞是好看。 大奶奶率先驻足在柳荫小径上,她回眸望了眼正忙碌不已的阙梅苑,凝着面色盯向垂在水面上的万千柳绦。 六小姐随之止步,低声轻唤:“大嫂?” 大奶奶骤然转首,目光紧紧的望着她。 “您怎么了?” 六小姐很敬重长嫂,现如今被对方这般瞅着,心中甚为踌躇。 “方才在老夫人那里,八妹私底下与你都在嘀咕些什么?”大奶奶依旧严肃。 “八妹妹的性子,和二婶一样,嫂嫂您还不清楚?” 六小姐似嘲似讽的浅笑,“她见你这般优待九妹妹,那猜疑的老毛病就犯了,同我抱怨呢。” 大奶奶便冷笑着哼了声,微恼道:“就小八那点能耐,若非是在自个府上,走出去都要让人笑话!” 话落,她深深望向六小姐,忍不住叹道:“锦儿,你该知晓家里是对你寄予厚望的,这回的事虽然错过,但总有旁的出路。你也莫心急,母亲和我都会替你谋划,断不能学了小八的那些无聊,将精力搁在这方宅子里。” “大嫂的意思,我都明白,您放心。” 六小姐露出抹感激的笑容,唇角却总杂着几分苦涩。 大奶奶知晓她心里不太好受,安慰似的伸出手,替六小姐抚了抚头上的珠花,让她先行回去。 待六小姐的身影远去,大奶奶方唤过身边亲信,询道:“杭州府那可有消息,阳哥儿何时抵京?” “回奶奶话,还是五日前的音讯,道三少爷已经出发,相信不日就会到的。” 答话的是常氏从娘家带来的朱妈妈,亦是她自小的乳娘,在侯府里颇有地位。 大奶奶闻言,不耐的皱了皱眉。 须臾,再次瞄向阙梅苑的院前,她语气沉了几分,微怨道:“我瞧着四婶并非如大家说的那般好处,绝不是个简单易说话的。阳哥儿若是赶在她们前到,我接我娘家兄弟进府住着,为明年的春闱做准备,谁也说不得什么。” 朱妈妈见其忧心,不免出声相劝:“奶奶这是在顾忌什么?就当三少爷晚些到了,有您和老夫人在府里,谁还能不让他进府来住?” 大奶奶仍旧摇头,“妈妈,你不明白,四房今时不同往日,我是低估了四婶,以为她就是个老实的,谁知性子如此敏感多疑?她对我已起了疑心,否则刚在老夫人那就不会对五婶说那些话。 如今,便是阳哥儿进了侯府,怕是也难做些什么。不过,刚瞧着九妹妹,却比我想象中的要好,若真……” 话至此,她突然没了声。 朱妈妈亦没有接话。 此刻的阙梅苑里,众仆妇忙里忙外,何妈妈亲自指挥,整顿着从太原带来的行囊。 寝屋里摆的都是新打的家具,红漆光滑闪亮,内外布置得十分华丽,并不缺什么,何氏就拉着女儿靠在窗前闲聊。 顾绮年正因先前大奶奶的热络而费解,便是没打听她平时待家中其他姐妹如何,但独二房八姐那投来的嫉妒愤恨目光,就足以引人深思。 “在想你那位大嫂?” 听到母亲问话,顾绮年抬眸颔首,继而凑上前反问道:“娘您是不是也觉得大嫂对我有些奇怪?若说只是姑嫂间初次见面客气着,却也不免过了些,再且女儿瞧她,就不像是个爱应酬说敷衍话的。” “你大哥挺好的福气,娶了这么个漂亮媳妇。” 何氏答非所问,别有意味的又笑道:“这府里,就没几个是不奇怪的。先说你大伯母,本来路上与我是有说有笑的,热情的紧,但等进了永清堂,除了给老夫人请安外,就没见怎么开口; 还有你祖母,眼里好似只有孙媳妇没有了儿媳妇般,太怪异了。再者就是你那五婶婶,明眼人都看出来她是在巴结你大嫂,身为长辈却公然讨好晚辈,这叫个什么事?” 何氏说完,似别扭不自在的调了个姿势。 顾绮年也糊涂着,看不明家里各房的人。 适时,花铃走了进来,她福身后回禀道:“夫人,奴婢打听清楚了,咱们少爷被安排进了文园,就老爷早些年住的那间屋子。” 顾南华只能住在外院里,何氏不放心,让侍女去细打听下。 听到回话,她刚想点头,却听花铃又道:“不过、不过那间屋子之前都给二老爷用着。” 顾绮年就不由插话,“爹的屋子,怎么给了二伯父?” 花铃面上亦有不甘,不悦的回道:“小姐有所不知,文园本是二老爷和咱们老爷年轻时共住着的,后来老爷离京,文园就只二老爷管着。前些年府里大修,文园里动了格局,东西两屋重新规划,中间还添了道门。 二老爷准备将他住的西屋留给七少爷,自己便搬到了咱们老爷的东屋。现今我们家少爷回来,便得先让二老爷搬出去,奴婢回来时路上正遇着二夫人身边的林妈妈,她带着几个婆子正往外院去,见到奴婢时脸色极差。” 早前在永清堂,老夫人不过象征性的问了顾南华几句,便让大夫人命人安排他的起居饮食。 大夫人当时含笑着应道:“……就让南哥儿住在原先四弟的屋里,也学着他父亲当年的刻苦劲,待明年春闱时考个好功名……” 何氏和顾绮年就都没多想。 毕竟侯府尚未分家,早先四房的宅院自然不会轻易分给旁人,这样安排理所当然。 但谁知,文园的东屋已被二老爷给占了? 顾绮年想起先前大门口时二伯母不客气的言语,以及八姐姐目光里的不善,不由开口:“怎的搞的像是哥哥强占了二伯父的屋子般,还是咱们理亏了?娘,二伯母派人去外院,哥哥会不会受气?以后和七弟同住在文园里,可不是尴尬吗?” 何氏便让花铃去唤了何妈妈进来,对其交代道:“你且先将手头的事放一放,到外面去帮衬南哥儿,便说是我让你去的。南哥儿身边的妈妈性子软,就她管着我不放心。” 何妈妈正忙得满头大汗,听到吩咐尚有些不明白,琢磨起少爷那怎么了? 何氏便将缘由道了个清明,续语道:“如若二房里的人多话,你就说家里早得了我们要回来的消息,二老爷却至今没将屋子腾出来,合着是故意给今日添乱呢!” “老奴明白了,这就过去,断不会让人欺负了我们少爷。” 何氏点点头。 顾绮年就问会不会得罪二伯父。 “怕什么得罪?二房里是个什么德行我还不知道?这么多年不见,便是家里其他几房里的人都知晓给个笑脸,她们呢?” 何氏气的很,恼声道:“家里早就得了信我们要回京,这阙梅苑更是收拾得妥当,难道外院里会没打招呼?你二伯父住了几年东屋,就觉得合该是他的,以为我们四房的人永远不回来了吗? 绮姐儿,娘跟你说,回头你问何妈妈,二房里的人过去定没这么简单,肯定得闹上一闹。我们若是客气着,别人就会以为好欺负,这个是断不能让步的。” 顾绮年就接话:“娘,女儿知道您说的都对。只是,二伯父先前没搬,大伯母她们理应知晓,怎么现在咱们都回了侯府,二伯父的东西还能在里面的?” “怎么还在里面?”何氏冷笑:“终究是有人纵着呗,或者是想看场好戏。” 看看四房的人是否一如既往的易妥协好说话,看看她们是否依旧任由人搓揉。 何氏从来就不是怕事的性子,她不会去占别家的好处,但亦不允许旁人欺负到她头上。 先前看侯府里各房资料,最上心的便是长房和二房。 二夫人林氏娘家势弱,在侯府里并没啥地位,又因她进门后连生三女,最讨厌旁人拿这事说她。若非她和大夫人还算沾了个表亲,平日靠着长房立足,其他几位夫人根本不会卖她面子。 她欺不了旁人,就只能算计四房。 何氏还记得自己名下好些铺子庄子都寄放在她的手里,暗想着自己都还没先去找她,这就先来找自己晦气了? 真当四房的人好欺负吗?! 顾绮年见母亲脸色严肃,开口连唤了几声“娘”,转了话题问她:“我们什么时候去外祖母家?” “今儿歇息一晚,明儿清早就过去,娘让人去何家送个信。” “嗯。” 她们本就是为何老夫人的病而回京的。 何氏亦记着丈夫的话,莫要理会侯府里这家子的争斗,不过有些事确不能退让。等明日见过了何老夫人,再去会会那个林氏吧。 只是,她们本想着歇会解去路途上的疲倦,却没想到英国公府的二夫人会上门。 第二十八章 姨母诉苦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来客是何氏的亲姐姐何青芝,廉王妃随廉王离世后,圣上对英国公府表彰,赞李何氏教女有方,封她做了二品诰命。 延庆侯府里的人都有些意外,四夫人等车队抵京还不过半日,她这就登门拜访了? 想必是早命人暗中留意着。 顾绮年陪娘亲迎出去,凑见世子夫人身边的翠娥引了李姨母到阙梅苑。 姐妹相见,两人携手紧握进院,李姨母热泪盈眶。 到了屋里,婢女奉茶退下,李姨母抱住了娘亲低泣。 口中不断喊着“五妹”。 顾绮年静静的站在旁边,想着等姨母情绪平复些再上前请安。 凤茹表姐本成了皇家儿媳,正是风光夺目的时期,然成亲不到半年就随三皇子共赴黄泉,后虽被追封为王妃,但人已离世,这些虚名还有何意义? 身为人母,内心必然是伤心欲绝。 李何氏泣不成声,同久未相见的亲姐妹诉苦:“……我是盼着她能飞上枝头,但眼见着好日子来了,谁知会遇到这样的祸事?五妹,我就茹姐儿一个闺女,若早知是这样的结果,我宁愿她嫁个普通人家,也不会年纪轻轻就这样去了……她才只有十五岁……” 顾绮年在旁边听着也难受,自古谁不是盼子成龙盼女成凤? 姨母本没错,她想表姐成为人上人的苦心,有何不对? 凤茹表姐能得幸被选为皇子妃,原是件天大的喜事,但最终红颜薄命,这就好比上天跟她们开了个玩笑。姨母此时心中懊恼不已,做出无限个如果假设,幻想着如果不送进宫就不会断命。 但又怎还可能重来一次? 再多的不甘后悔都只能吞进腹中。 何青蔓忙不迭就安慰起姐姐,若说先前没回京前她对身前人抱怨何老夫人的这事颇有微词,但现在更多的是理解。 理解一个母亲失去爱女的心境。 她温声劝语:“大姐,世事难料,你也别太内疚。茹姐儿在天之灵见你这般,心里也是难安心的。” 廉王夫妇离世已有好几个月,李何氏却依旧一身素衣,面色憔悴、眼眶泛红,想来这些时日都是以泪洗面。 她松开亲妹,用帕子抹着通红的眼眶,无奈的接道:“五妹,若是老天要带走茹姐儿,她生病乏天无术我都认了。但、但偏生……” 李何氏心中埋怨皇家无情,只是那等大逆不道的话又不能出口,最终只化为长长的叹息。 “我心知姐姐伤心,但刚回京对这些事亦不了解,也不好多说些什么。不过事已至此,茹姐儿已经去了,您又何必总惦记着让自己不好过?” 何青蔓抓着对方的手不停宽慰,说了半晌又问道:“我刚回京,正想着命人去给你和母亲报信,可巧你就来侯府了,可是有什么急事?” 李何氏移过视线,望向顾绮年。 她并没有忽略这外甥女。 见状,何青蔓即招手轻唤:“绮儿,还不来过来见过姨母?” 早前在院前虽简单行了礼,但当时李姨母情绪激动,只淡淡冲她点头,并未深语。 顾绮年乖顺的福身请安,“姨母。” 李何氏这方坐直了身子,嗓音略有沙哑的歉意道:“姨母许久未见你们母女,没把持住失态了。” 勉强笑着,却透着几分长辈的温柔和慈爱。 她伸出双手,将顾绮年的手握在掌中,手心里暖暖的软软的,李何氏笑得越发温和。 “绮姐儿都这么大了,我记得你跟你爹娘离京的时候还梳着两条羊角辫,就那么丁点大,走路都摇摇晃晃的。” 李何氏抬手比划着,复问道:“今年十二了吧?” “姨母记得真清楚。” 或是眼前的笑容太过慈祥,顾绮年亦没有太多生疏感。 “十二了。” 李何氏目露回忆,看着身旁人笑道:“我记得茹姐儿十二岁的时候,我们家三姑子进京做客,当时家里就有意想撮合她家的宇哥儿和茹姐儿,是我不舍得闺女嫁得太远给推了,否则现在……” 渐渐的,声音又低了下去。 何青蔓就搭上她的胳膊,诚心劝道:“大姐莫总念着过去,今后我带绮姐儿常去陪你。” “是啊,如今妹妹回了京,我也总算有个说心里话的人。” 李何氏从不轻易信人,总觉得夫家的亲戚没有自己血亲亲切,是以过去那些年总是亲近依赖着娘家何府。 她心中藏了事,宁愿回娘家商量找对策,也不喜欢去告诉小姑妯娌。 但前阵子与何家闹了矛盾,没有倾诉对象,所有的委屈和想法就只能憋在心里。 她总盼着何青蔓回京,哪怕多年没联系,但终究是一个娘胎里出来的,她打心眼里愿意亲近,此刻望着亲妹和外甥女,心中方暖了些。 李何氏不停说着心里话:“茹姐儿出事后,我每天都埋怨自己。若是当初将她嫁给了普通人家,便是离了京远些,也总有见面的时候,哪像现在天人永隔的……五妹,姐姐这心里悔啊。” 顾绮年和姨母面对面站着,见她泪水又破眶而出,就拿了自己娟帕替她擦拭。 李何氏直接握住她拿着帕子的手,湿着眼眶摸了摸外甥女的脸,轻道:“绮姐儿可真懂事。” 顾绮年就觉得喉间泛涩,心疼起姨母,有些酸楚。 李何氏就不断打量着她。 须臾,松手道:“瞧我,好不容易见了面,该开开心心的,竟说些烦心事,倒让你们母女俩陪着我不好受。” 她借机转开话题,问道:“南哥儿也跟着回来了吧?” “回来了,还在外院收拾着呢,我让人叫他过来见见你。”何青蔓说着就要喊人。 闻者忙制止,“这倒不用,都在京城也不差这一时半会,总能见着的。” 侧身望着姐妹,李何氏敛了神色严肃道:“五妹,我有件事想跟你说。” 顾绮年便自觉的出了屋子。 “大姐特地过来,是跟绮姐儿有关?” 何青蔓没有忽视对方看自己女儿时的目光,总觉得有些异样。 “并不全是。” 李何氏摇头,喃喃道:“你能回京,本是件极高兴的事。茹姐儿刚走的那段日子,我就特希望你能在身边陪我说说话,但毕竟不好冒然写书信过去打乱你和妹夫的生活,后来得知何家那边写了,我就让人注意着你们的行程。 五妹,我晓得你回京是因为母亲的病,也知你心里藏了话想劝我。兄嫂都说我不孝,责我不该将茹姐儿的事怪罪到母亲身上。 但我不怕将实话说与你听,当初三皇子要选妃,我还真没打算将茹姐儿送进宫去。” 她说着话,搭在对方胳膊上的力道渐重,透着她心底的怨愤。 何青蔓诧异,便问:“姐姐是不想茹姐儿卷入皇室宗亲?但最终何以还送她去选秀?只因为娘亲的劝解?” 李何氏就抬了眼看她,泪眼婆娑,摇着脑袋回道:“娘若是当真是替我和茹姐儿的前程着想,出了这种事我也怪不得她,只当是我们母女没那个享福的命。 五妹,我不瞒你,我迟迟没有给茹姐儿说亲,确实是想攀皇室宗亲。当时三皇子选妃,我们英国公府原先准备送进宫的是三房的彤姐儿,但我去何家时,母亲就劝我,道我不该让茹姐儿错过这机遇。” “机遇?”何青蔓语气微沉。 李何氏便出言解释:“我大伯英国公在圣上面前颇得器重,我们李家的姑娘送进宫被选中的可能是极大的。 娘就告诫我,道二爷和公爷兄弟情深,怎么都要比三房亲,没必要平白将这种好事让给彤姐儿,就说服我让二爷去求了大伯改送进宫的人选。 当时我家茹姐儿虽说没及笄,比三房的彤姐儿还小了一岁,但模样修养都不差,我也觉得没道理给三房让道。但就、就这点心思,便做了糊涂事!” 何青蔓听长姐话中满是怨愤和埋怨,就直接问她:“姐姐方说母亲不是真心替茹姐儿着想,这话怎么说?” “五妹,你可还记得心姐儿?” 何青蔓稍以深思,便想起娘家大哥何伯鸿有个女儿名叫何丽心,年纪约莫十四五岁。 她点头不解:“这事与心姐儿有关?” 李何氏就冷笑,嘲讽道:“五妹,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原是不信的,如今却不得不信。 你这些年不在京城,我唯恐娘她在家里受大嫂的闲气,是三天两头的带茹姐儿回去看她。你想必也记得,咱们大哥虽然是个顶实在的性子,但大嫂她多厉害? 我是生怕娘受她分毫的欺负,还时常让茹姐儿小住在那。娘总口口声声的说疼我,赞我的茹姐儿比她几个孙女都还要贴心,我也总相信她是真心的。 可关键时候呢?还不是向着心姐儿?!她劝着我送茹姐儿去参加三皇子选妃,不还是为了心姐儿的前程?” 这些,何青蔓听得就有些糊涂。 李何氏见她神情迷茫,凑近了询问:“五妹,你且想想你们侯府里的几个姐儿。听说五小姐去年订了亲就准备今年入冬后出阁,七小姐最近好似也有说亲的风声,但身为你们长房嫡出的六小姐,太子妃娘娘的胞妹,何以没有任何说亲的动静?” 第二十九章 争取良机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何青蔓对二房里的几个姐儿不感兴趣,但长房的六小姐顾锦年,方才在老夫人处就看出府中众侄女均是以她为首。 顾锦年行完礼唤她“四婶”时,表情恬静、语气温柔,举手投足间尽显大家闺秀的涵养与气质,自然看得出她非等闲之辈。 侯府嫡女、太子妃胞妹,无论是哪个身份,都没道理在适婚年纪被蹉跎。 家里却从未传出给她说亲的动静,显然是另有打算。 眼前人刚提及了何家的心姐儿,又说本虽是想给茹姐儿攀皇室宗亲,却没有打算在上回三皇子选妃时送进宫。 这么推算,京中必然是有个地位不凡的皇室贵胄等着大家。 何青蔓琢磨着,突然就想到了一个人,她不确定的试探道:“宸王?” 宸王乃是先帝幼子,建炎帝登基时刚满周岁,较之故去的廉王,身为皇叔的他还要小上半岁。 按照年岁,如今建炎十五年,他尚未及冠。 据闻,建炎帝对这位皇弟格外喜爱。 宸王和元平公主都为先帝宠姬秋嫔所出,秋嫔在先帝驾崩后没多久离世。 而因她生前和太后交情匪浅,元平公主和宸王便被抱养到了慈宁宫。建炎帝虽为宸王兄长,但对其悉心栽培,付出的精力并不比几位皇子少。 何青蔓面色渐转严肃,联想起先前看侯府资料时,清晰记得长房的庶二小姐顾思年就是将军府陆家的大少奶奶。 宸王胞姐元平公主的亡夫陆驸马,正出自将门陆家。 世子夫人楚氏时常带锦姐儿去公主府拜会,原来是等着宸王选妃? 宸王非皇子,皇储之争殃及不到他,却得太后抚养、建炎帝疼爱,比其他亲王更加尊荣,怪不得连三皇子选妃都没将她送进宫。 想来京中谁家都清楚,三皇子与太子不合却反近二皇子的事。 顾家已经出了个太子妃,且不说一家出两位皇子妃不太现实。就算侯府真有把握替六小姐谋得三皇子妃的头衔,但届时在处理太子和三皇子关系时,该如何自处? 宸王精通音律棋弈,喜弓箭射猎,并不好朝政,亦因此而得建炎帝亲近宠爱。 在京中各大世家看来,他是位既得宠又能令帝王和诸皇子安心的王爷。 如若谁家千金成了宸王妃,家族不会涉及党派纷争,却又能得经久不衰的宗亲荣华,自然是桩妙事。 何青蔓点头,抬眸见对方默认,再问道:“大姐原是想等宸王选王妃时,让茹姐儿去选秀的?” “嗯,我和二爷原先是这样打算的。” 提及最初的决定,李何氏如何都耐不住心底的悔意,“选秀这种事,一半看家世,一半看运气。我们李家二房和三房虽都是庶出,但二爷自小就是太夫人亲自教养,从小和大伯的感情好,大嫂她们自然也就偏爱些我们屋里。 五妹,你以往到过李府,知我那三妯娌是个好强泼辣的,她早前听到宫里要选皇子妃而府上有名额后,是变着法闹得公爷定下彤姐儿。 我原没那份心和她们去争。毕竟,若真论起三皇子和宸王,我和你姐夫都觉得王爷的日子逍遥自在些。左右茹姐儿年纪不大,还能赶得上今年秋的这回,便没有多想。 但那阵子我那妯娌故意找事跟我抬杠,我被她闹得心里不舒服回娘家,想着嫂嫂本身就是个厉害的,就寻她给我出主意。大嫂就建议我送茹姐儿进宫,说如若彤姐儿真被选中,三房今后还要嚣张气焰;她还跟我说皇家不可能连选两任李家的女儿做妃子,若是这回彤姐儿中了,我的茹姐儿来年怕是就没机会。 我心思被说动,再后来娘也不停的劝我,更是登门特地找我了两回,我便将这点子说与二爷听了,让他去求大伯。” “大姐,你是怀疑母亲和大嫂合着让你将茹姐儿送去给三皇子选妃,然后为心姐儿让路?” 何青蔓是个聪慧的,一点就明。 以英国公李府的地位,若是他家的女儿参加选秀,独家世这方面定然是占得优势。 何家或许是真的藏了私心,让大姐将茹姐儿去选三皇子妃,若是得幸中了,到时候宸王选妃时亦多得几分仰仗。心姐儿和茹姐儿是表姐妹,感情又深,试想如若今朝廉王夫妇没有出事,她必然会替心姐儿的前程打算。 而如若没中,少了个有力的竞争者,心姐儿就多份希望,怎么都是稳赚不赔的。 只是,何家当真是这样的计量吗? “你看出来了?” 李何氏苦笑,“我当时真没想那么多,何府里是个什么光景,五妹你心里也清楚。如今日益萧条,我没以为大嫂还存了这份心思,直等茹儿真的被选为皇子妃后,方察觉到她待我较过去更加热情了。 开春后的那两个月,娘也总不停暗示我,更让我将心姐儿带在身边。五妹,姐姐当时心里虽说生气,觉得被娘家利用了,但念着茹姐儿好好的,当时那场就博的值。” 说着说着,泪水就流了下来。 何青蔓伸手按住对方搁在几面上的手,叹息的接过话:“姐姐是没想到好景不长,如今难免就生了怨。” “我是怨,明明当初大伯跟二爷说并非是选秀的好时机,我还还巴巴的将茹姐儿送进宫,让他帮衬周旋着。现如今,不单你姐夫怪我,就是三房也总嘲笑我,私下里说我自作自受,无辜送了茹姐儿的命。” 李何氏越低越下,滚烫的泪珠滴落在覆于自己的手背上,哑声恼恨:“五妹,我心里也苦,茹姐儿是从我身上掉下的肉,我难道就不心疼? 我对娘和大嫂存有怨气,又有什么不对?当初若不是她们唆着我去跟三房争,我也不会起那份心思,现在倒跟我说什么生死有命,难道我的茹姐儿就活该没命?” 何青蔓本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生死有命? 这几个字确实只是作为旁观者不痛不痒的安慰词,但真出口又能起什么作用? 失去至亲的人不是自己,说起来自然轻松容易,但眼前人的这番话里无一不透着悔恨。 她必觉得,若非当时为和李家三房争夺,阻碍李凤彤去选秀,结果不管其中没中,都是和茹姐儿无关的。 大姐总觉得,若不是当初听从娘家送女儿选秀,茹姐儿就不会死。 是她自己害死了女儿,是娘家害死了女儿。 如今还得到夫家的不理解和埋怨,成了里外不是人。 何青蔓起身,搂住了长姐,拍着对方轻道:“大姐,哭吧,压着总是苦了自己。” 李何氏就揪紧了她的衣裳,歇斯底里的痛哭起来。 泣声里,尽是崩溃。 何青蔓安慰了她许久,沉默中亦在揣测,总觉得长姐过来不单只是诉苦这么简单。 她应该还有话说。 刚刚端量绮姐儿的那种眼神…… 心里越发不安。 待李何氏放开时,何青蔓腰际的衣衫上一片湿濡,而她本人亦是双眼红肿,妆容尽花。 喊侍女送了热水进来,亲自陪长姐进内室洗漱敷眸。 因为刚刚回府,东西尚未收拾妥当,李何氏又来得匆忙,妆镜台前摆了两匣盒珠钗,还没来得及分类安置。 李何氏扑粉的时候,先是诧异手里的梨花脂膏,又为眼前堆得满满的名贵首饰而感到惊艳。 都说在地方当官清贫,生活不如京官好过,但好似并非如此。 她不由抬眼望了亲妹,眼神有些复杂。 须臾,关切开口:“刚都是我在说,倒还没问你们在太原那过得怎样?” 李何氏问完却不等对方答话,笑着继续道:“听说妹夫十分能干,想来你们日子亦是极好的。” 否则,怎么会有这么多名贵首饰? 她本只以为是今朝刚回侯府,亲妹和外甥女特地衣光鲜亮些撑撑场面,却没想确实充盈。光自己看得见的就有这么两盒子,那地上摆着的大箱子里,又都装了些什么? 何青蔓捕捉到对方瞄向大箱子的目光,不露分毫,只轻描淡写的随意答了几句。 大姐心情糟糕,自己若真说过得如何如何,听在她耳里总是膈应。 “五妹,我今儿找你,除了想跟你说说心里话,还有件事要告诉你。” 李何氏眨了眨酸疼的眼睛,站起身看了眼西窗的方向,压低了嗓音言道:“我不知你们侯府有没有人将这桩事告诉你。” “哪桩?” “我刚不是提到宸王选妃的事吗?最初是定在今年秋天的,但先前三皇子离世,太后唯恐白红两事隔得太近不吉利,便让礼部将选秀的事延到明年春。这本不打紧,但先前围场狩猎当晚,宸王遇到了刺杀,醒来后就跟圣上请旨将娶妃的事延迟两年。” “延迟?为何要延迟?”何青蔓不解。 李何氏摇头,“宸王性情本就随意,据说当初太后想给他赐婚都被婉拒,私下就流传说宸王是自己不愿意成家。而那次遇刺伤势极重,至今都还闭门不出,圣上宠爱他,并未勉强,已经恩准。” “延迟两年?” 虽然不明白那位宸王的意思,但何青蔓立刻就意识到了关键,“那岂不是误了很多姑娘?” “可不是?” 李何氏突然冷笑起来,讽刺道:“若是今年或是明年初,心姐儿年纪还好,但等再过两年,她虽没过年纪,可若是不中,就过了说亲的好时期。五妹,不光是她,便是你们府上的六小姐,怕是也错过了。” 闻者咂舌,“我家二侄女是陆家大奶奶,府里也总攀好着元平公主,想来对宸王妃的位置早就属意已久,断不会轻易放弃。” 李何氏的眼底就飞快的闪过抹惊讶,几年未见,自己这个妹妹貌似聪颖了不少。 她点头回应,含笑着终于说出来意:“五妹,这可是个好机会。再过两年,绮姐儿就够了年龄,你该替她争取。” 第三十章 无事生非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阙梅苑西间的暖房布置成了顾绮年的闺房,虽小巧却甚为精致,据闻是大奶奶亲自指挥布景。 从母亲屋里出来,她就命银娟带着忙碌的婢子退下,继而绕到四扇锦绣小屏后宽了外衫。 坐了那么多时日的马车,几乎每天都在赶路,全身酸痛乏累。 而晚时定会有家宴,还得跟家里的众堂姐妹赠礼周旋,待等明日又要跑外祖母家,一堆的事要忙,她得歇歇。 真的是累极,都不用婢子服侍,自己脱了绣鞋就直接往软床上倒去,连金钩上的蓝色纱帐都不曾放下。 院里的婆子丫鬟依旧奔波,然无奈两位主子的屋门都闭得紧紧,便只能先将带来的东西搬去小库房里。 齐妈妈拿着锁站在木门旁交代众人小心轻放,目光则不时望着院口,想着何妈妈到外院去看少爷怎的这么久没回来,难道是有事? 主屋处也静悄悄的,除了早前花容送了盆热水和巾帕进去,就再未见唤人。 蓝苏捧着早先准备给几位堂小姐的礼物盒子站在廊下,踌躇的问银娟:“姐姐,这些东西是我现在带人给府里的各位小姐送过去,还是等晚间的时候小姐亲自带着?” “嘘,你刚没见着小姐气色不好?清早从客栈出来启程前她身子就不太舒服,刚在老夫人处又陪了那么久,你让她安静休息会。” 蓝苏点头,回首看了眼主屋改道:“姨太太来的真是快,都不待夫人小姐喘口气的,也不知是有什么要紧事。” 银娟就伸手戳了下对方额头,轻训道:“再要紧的事都不用咱们操心,蓝苏,你这背后嚼舌根的性子什么时候能改?这里是侯府,不像太原官邸里,人多眼杂的,传出去被人说咱们没规矩,丢了主子的脸。” “好了,这些话你路上就念了千百遍,我都记着呢。” 蓝苏委屈的嘟嘟嘴,低声含糊道:“我是想的多,但也是替小姐夫人多想的。” 银娟则回以浅笑,没有再苛责她,两人到隔壁的小间里随侯。 没多久,侍女青玉匆匆跑进院子,眼神慌乱的左右瞅着,最终焦急的朝主屋方向赶去。 齐妈妈忙喊住了她,不解道:“青玉,你怎么进来了?是少爷那有事?” 青玉是顾南华身边的婢子,这时候该服侍在文园,却如此急切的过来寻夫人? 齐妈妈扯过她胳膊拉到西廊下,低语道:“夫人和姨太太在屋里说话,吩咐了没有唤人谁都不准进去打搅。” “啊?姨太太,她怎么来府里了?” 青玉心慌急躁的跺起脚来,竟是不顾身份的口不择言:“姨太太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偏偏这时候霸着夫人?不准打搅,可是妈妈,我必须见夫人,八小姐带了人在文园里闹,非说少爷私藏了二老爷的玉如意,说要彻查东屋里外,竟是要搜咱们的行囊,简直是过分……” “什么玉如意?八小姐亲自带人去的?” 齐妈妈皱眉,“她一个姑娘,怎的跑到外院寻咱们少爷的晦气去了?” 她有些惊讶于八小姐的作风。 “原先我们在布置屋子,林妈妈她带人收拾着二老爷的东西,谁也不关谁事,可最后清点的时候,林妈妈非说本摆在书房里的那柄玉如意不见了。” 青玉解释着就恨得牙痒痒,恼着继续道:“我原还真以为是人多手杂的混淆遗落在了哪个角落,就带人帮她在小书房里寻了个遍。后来没发现,她就说是咱们中有人偷拿了私藏起来,要去少爷的寝屋和其他两间小屋挨个的搜,何妈妈自是拦着不让,双方就闹了起来。 再然后,八小姐就过来了,她跟林妈妈一个说法,硬是咬定咱们藏起了二老爷的玉如意,想搜个彻底。何妈妈说什么都不让,道天下间没有这样的道理,刚回来就冤枉我家少爷屋里的人手脚不干净,这份侮辱怎么都不能受。 少爷好脾气不想跟八小姐计较,劝说了她半天,可八小姐和林妈妈分毫不肯退让,还说什么做贼心虚,直把少爷给气着了。她是女儿家,又是府里小姐,少爷不想落人口舌说他欺凌堂妹,刚回来就兴风浪,最后挥手走了。” “什么、走了?去哪了?” 齐妈妈瞠目,自然看得出青玉的愤怒,亦跟着有些无奈。 少爷自小就是老好人的性子,这两年在家里时就被老爷骂心太软,没想到遇着事还真不靠谱。 虽然堂兄妹间不好撕破脸皮,但这是明显的二房带人欺上门,居然把事丢下了? 青玉叹息了声,她服侍的少爷她了解,也不好多说些什么,只是望着主屋干着急,口中恹恹的回话:“凑巧沈大少爷递了帖子寻他,少爷就跟他出府去了。” “沈大少爷?先前在我们府里住过两回的沈少爷?” 齐妈妈再次惊讶,这怎么好像个个都在等着她们回京? “嗯,除了他,少爷在京里还认识哪个沈少爷?我就是奇怪,这时候沈少爷不该在宫里当差吗,怎么跑来找我们家少爷?文园里乱哄哄的,也不好见客,其实少爷随他出去也好。” 话里行间,依旧是对顾南华这位主子的维护。 青玉道完,抓着齐妈妈的胳膊再次问道:“妈妈,我真不能见夫人吗?八小姐和林妈妈可还在那僵着,也不知何妈妈顶不顶得住,再怎么说主仆有别,她也不好太跟八小姐对着干。” 银娟和蓝苏早就从小间里走了出来,几人围在廊下,听到这事亦是愤怒。 蓝苏更是直接破口:“怎么会有这样的八小姐?我们少爷又不是她的敌人,为了柄玉如意就闹成这样,难道给咱们四房抹了黑,她和二老爷就能长脸吗?真是好生奇怪!” 银娟也觉得过分,破天荒的没有责骂她。 不过蓝苏还是住了口。 青玉见她们总说些有的没的,却不出个实际主意,突然就道:“要不问问小姐?夫人见不着,找小姐也是一样的。” 小姐以前是掌着半个顾府内外的事,平日话虽不多,却是个有主意的。 她说完就转身,想进寝屋。 银娟伸手拉了她,“青玉,小姐歇下了。” “啊?这样啊?”闻者叹息,眉宇失落。 齐妈妈就追问:“小姐是不是不舒服,我见她这两日都没什么精神,要不要禀了夫人请个大夫瞧瞧?” “不用了。” 回答她的,却是顾绮年。 她掀了竹帘出来,突然迎面的热气使得身子轻晃了晃。 “小姐,您醒了?”蓝苏忙去扶她。 青玉低头轻声内疚,“是奴婢吵着小姐了。” 她们在外面谈的热火朝天,顾绮年在内室自然是不可能深睡的。 听完青玉所说的原委,她就能肯定是二房故意在挑事。 母亲以前就总说二婶爱欺压她,做些无事生非的行当。 想来,八姐姐是随了母性? 青玉见着她,喜上眉梢,直求道:“小姐,您可得帮帮奴婢们。咱们少爷这方刚搬进文园,八小姐和林妈妈就闹上这样一出,七少爷还带着人在门道口看热闹,若是今儿真让她们得逞,不说往后奴婢们难以当差,就是少爷都没脸面的。” 话落,就朝顾绮年跪了下去。 “青玉,快起来。” 她们兄妹走的近,与彼此屋里服侍的人也相熟,青玉和银娟她们本就处的极好,闻言忙去扶她,劝道:“好姐姐,你可先起身,小姐是内院里的,若跑过去跟八小姐掐架,不是让人笑话吗?你别让她难做。” 八小姐可以不顾名声的跑出去,不代表她们小姐也可以。 女儿家将来说亲,不就都顾着积个好名声? “但、但现在可怎么办?” 青玉急得在廊下团团转,双眼紧盯向主屋,恨不得冲过去寻夫人。 “我过去瞧瞧。” 先前的舟车劳顿,顾绮年知晓,不光是自己,便是母亲也有不适的。 眼下应酬往来的都是多年不见的亲属好友,自己是晚辈可以沉默的站着,但她却必须打起精神作陪,何必还拿这些事去费她心神? 顾绮年就问了几句李姨母如何,蓝苏告诉她似是哭的厉害,花铃等在廊下都听的都不好受。 “那小姐,还请您快些过去,否则保不准八小姐的人就动手了。” 得她应允,青玉就似看到了希望,展笑着催她。 顾绮年想着逝去的凤茹表姐,又瞅了眼母亲紧闭无声的屋子,点头让青玉引路。 形势匆忙,也不愿兴师动众,就没让人备小轿。 青玉不了解侯府,选的都是最远的大路,哪怕脚下加快了速度,但等她们从阙梅苑赶到文园时,已是大汗淋漓。 站在门口拭了拭脸上的汗珠,顾绮年听得院子里依旧闹声一片,其中有个尖锐的少女声音在不断的吩咐命令“这边、那里、仔细些”等等。 青玉内心一慌,抓住九小姐的袖子就急道:“八小姐她动手搜查了。” 顾绮年抬脚进院,发现院子并不小,中间修了拱形的月洞门,有个约莫八九岁的男孩正带着小厮丫鬟们堵在中间,不时还拍手叫道:“八姐好威风,真厉害!” 是二房的嫡少爷顾乾华,刚搬到外院住不久,家中行七。 隐约就传出八小姐得意的笑声,以及随侍的奉承声。 银娟咳了几声,七少爷转身,一双圆溜溜的眼珠在顾绮年身上不断打转; 他身边的小厮丫头也都不识得,但有模样周到的婢子就猜到了来人身份,上前盈盈然的行礼:“见过九小姐。” 算是提醒了大家。 七少爷只扭头过去,带着显而易见的敌视。 下人们忙让路。 顾绮年亦不与她计较,抬脚进了东屋。 八小姐听到了动静,站在书房门口,林妈妈带着丫头们拥着。 本摆在廊下的大箱子散开,东西落了满地。 何妈妈“哎哟”了声就赶上前,低声道:“我的好小姐,您怎么来了?”又附耳道:“八小姐故意胡闹,世子夫人和老夫人必定会处罚,您过来不是平白受牵连吗?” 落得个姐妹不合的口舌,多吃亏? 顾绮年对她轻笑了笑,温语道:“妈妈,李家姨母来了,娘她陪着走不开。适逢我屋里整理时发现了哥哥的书,就想着给他送过来,却不想这样巧遇到了八姐姐。” 视线就落在顾佳年身上,似笑非笑的看着她。 第三十一章 栽赃嫁祸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个子高挑纤细,亭亭玉立的站在院里,如株遗世独立的幽兰,优雅静谧。 她的目光不见如何寒厉锋锐,却瞅得本气焰高涨的八小姐渐渐没了底气。 不是有丫头跑去告状了吗?她怎么还对自己笑? 这事若搁在自己身上,有人胆敢欺负她的兄弟,早就冲上去骂人了,还能笑脸以对? 九妹妹是不敢招惹自己,所以才故作镇定吧? 是了,连她哥哥都不敢得罪自己,九妹又能有什么本事?母亲早就说过,四房的人性子软,最怕生出事端惊动府里,必是不敢吱声的。 这样想着,八小姐就压下那些本不该涌出的心虚,挺直了身板斜眼回道:“可不是巧吗?有些人一回来就给我爹甩脸色,如今还敢私藏玉如意,都不知从什么旮旯地方来的,竟做些龌龊事!” “确实龌龊。” 顾绮年走近,炯炯的望着对方,浅声接话道:“我还是头回见着做妹妹带人搜兄长屋子的,是二婶教的吗?” “九小姐,你这话怎么说的?” 八小姐脸色大变,尚未接话之际,其身后的林妈妈就闪身走了出来,“长幼尊卑,你见着我家小姐还得喊声姐姐,居然用这种语气说话?真不知四夫人是怎么教……” “我跟八姐说话,你插什么嘴?” 顾绮年横声打断,有一瞬的凌厉,慑得后者双眼骤缩后,笑容依旧。 她表情不急不躁,脸上看不出丝毫怒意,只睨着她冷道:“林妈妈,我敬你是二婶身边的老人,不计较你这次。毕竟,二婶她怎么调教底下的奴才,轮不到我这做侄女去过问。 不过,你都是从林府陪嫁过来的人了,想必过去就极受林家太太和二婶器重,否则也不可能将你留在身边这么多年。我就是奇怪,就算是以前规矩没学好,但进侯府服侍了这么多年,怎么连最基本的礼仪都不懂? 我若用词不当,自有我娘训导,再不济也有大伯母和祖母处置,轮得到你对我说教?你口中喊着我九小姐,却出言不逊,教我长幼尊卑的道理,那你自个可明白什么叫做主尊奴卑?!” “你、你怎么这样跟我娘的人说话?”八小姐气急,伸手指着对方质问。 林妈妈低头骇然,九小姐轻飘飘的几句话,不单是骂了自己,便连二夫人和林家都说到了,可真是不客气! 早前在永清堂跟在二夫人身边时,她就观察过这位九小姐。当时觉得只是个温柔的小姑娘,附和着大奶奶陪老夫人说话时都小心翼翼的,不曾想骨子里竟这样犀利,出口是温声细语,意思却咄咄逼人。 林妈妈心知错估了这位九小姐,忙拉下八小姐的手,开口道:“九小姐说的是,是奴婢冒犯了您。” 八小姐不明白林妈妈怎么就服软了,还当顾绮年只会逞嘴上功夫,往前两步犟道:“她说的又没错,你居然敢说我行事龌龊?我来搜五哥的屋子,还不是因为你们私藏了我爹的玉如意,否则你当我闲着故意来挑事吗? 九妹,你我是姐妹,姐姐也不是故意为难你。这本就不是什么大事,我爹的东西不见,搜查下这院子有什么不对?若是没找到东西,也还五哥个清白,否则底下的人闲言乱语的,总连累他名声不是?” “八姐这话在理,只是我倒不知怎么就连累我哥哥的名声了?” 顾绮年扫了眼院里众人,漫不经心的言道:“这儿可不只有我哥哥院里的人,大嫂安排过来帮衬的人手在这,隔壁七弟屋里的人也进出的频繁,就是林妈妈……也带了不少人过来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我们故意冤枉你哥哥不成?” 八小姐恼羞成怒,她自然不好得罪大奶奶派来的人,否则让长房记恨上,回去母亲定得狠狠骂自己。 “只是说个道理,文园上下这么多进进出出的人,你何以就觉得是我兄长屋里的人偷了二伯父的玉如意?” 顾绮年再次倾近,复问道:“有人亲眼看见吗?” 八小姐别过身就想后退,却被眼前人顷刻拉回,她就挣扎起来,“你给我放手,做什么碰我?!” 顾绮年低笑,松手放开了她,“姐姐不用动怒,我就是简单分析下。” 八小姐气冲冲的躲到林妈妈身后,右手揉着左臂,心道:九妹拉人的力气倒是不小,怪疼的。 林妈妈已经看出了九小姐不好惹,想着还摸不透对方脾性,就改劝自家小姐,称回去找二夫人,请她拿主意。 八小姐却记恨着顾绮年在大奶奶和老夫人跟前风光,人又受了疼,觉得现在走了没面子,坚决不肯。 她两眼瞪大,仍旧道:“搜一下又费不了多长时间,九妹你这般阻拦,可见是心中有鬼。” “清者自清。” 顾绮年对哥哥屋里人的脾性是了解的,母亲用人严格,品性不过关是不可能留下的。 不过,栽赃嫁祸的戏码,她也是听说过的。 “好啊,你坚持这屋里没人手脚不干净,就用不着害怕。” 八小姐提声,吩咐道:“林妈妈,你带人给我搜个仔细,不准放过任何角落。” 顾绮年却喊“等等”,在众人注视时,漫不经心的侧首对身边的丫鬟道:“蓝苏,我的碧蝉玉挂不见了。” “是掉在路上了吗?奴婢回去给您找找。” 蓝苏见本挂在自家小姐腰间的碧玉蝉佩当真不见了踪影,以为是刚刚走得太急落在了路上,转身就想出去。 顾绮年拉住她,望向顾佳年,意有所指的回道:“我进文园时还在,现在却不见了,刚刚就只和八姐近了身。” 八小姐蓦然被注视,见众人目光生疑,怒道:“荒唐,难不成我会偷你的什么劳什子玉挂?” “这可说不定,搜了才能知道。” 顾绮年挥手,银娟就奉命走上前去。 林妈妈终于意识到九小姐是在故意刁难,担心这样下去八小姐会吃亏,她忙伸手拦住银娟,肃声道:“我家小姐的身子,也是你个贱婢能碰的?” 话落,又转向顾绮年,语气不敢太硬,甚至还带了几分小心:“九小姐,您在别处掉了东西,怎么赖在我们小姐身上?” “可我就是在文园里掉的。瞧,八姐腰间鼓鼓的,藏了什么好物事?”唇角含笑,不愠不怒。 八小姐随之视线落在自己腰间,似乎亦有些疑惑,伸手一按发现有个硬物,取出来却正是只拇指长短的碧绿玉蝉。 “小姐,这、这个怎么会在您这里?”林妈妈惊诧万分。 何妈妈见状,心里大为欢喜,刚八小姐和林妈妈那嚣张的模样,还跟自己动手? 现在倒是得看看谁手脚不干净了! 她走过去,故意扬起了声接道:“这可不就是我家小姐的玉蝉吗?从八小姐身上掏出来,是个什么意思?” “我,我可没偷拿这东西,”八小姐几步冲到顾绮年面前,语气焦躁狠厉:“是你故意栽赃,你自己塞到我身上的!” 顾绮年不答反问,只望着她:“我的丫头都没碰到你呢,八姐就说栽赃?你咬定我哥哥屋里藏着二伯父的玉如意,要命人搜上一番。可若是先安排了人把玉如意偷放在哪个地方,然后当众搜出来,到时候我哥哥怕是也百口莫辩吧?” 八小姐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红,抿着唇哑口无言。 她明白了九妹的意思,对方是看穿了自己的计划! 顾绮年怎么会知道的? 她白着脸色连退两步,林妈妈忙扶住她。 一时间,院子里鸦雀无声。 “小姐。” 何妈妈走回顾绮年身前,眼中满是欣喜赞赏,到底是小姐有法子,刚过来没多久就灭了八小姐的风光。 她用眼神询问该怎么处置。 顾绮年确实不想将事闹大,这本身就不是什么光彩事,终归二伯父和父亲也是嫡亲的兄弟。只是娘亲说的也对,二房人先不客气,自己是断不能退步绕过人觉得好欺负。 侯府里大伯母掌家,祖母虽说不理家事,但任何风吹草动怕也能传到她耳中。 自己就算息事宁人了,这府里也不会有秘密,八姐姐的所作所为自然会传开。 但终究不愿如此轻易的让她们离开,否则这满屋的人岂不白受了委屈? 顾绮年不提玉蝉的事,只让何妈妈将哥哥屋里当差的人都聚集起来,对顾佳年好言好语的说道:“八姐姐的顾虑,我能理解。不过这搜查,未免造成误会,还请姐姐先让我的人当着大家的面检查下林妈妈带来的人,否则如果他们首先就不干净,最后闹出不快,也就真不好说了是不?” 林妈妈忙接话,“九小姐,五少爷是我们老爷的亲侄子,不用搜了,肯定是场误会。” “误会?起初怎么不觉得是误会?!” 她越是颓塞,就表明越是可疑。 若说顾绮年起初只是试探,现在就差不多能确定玉如意就藏在其中某个人的身上。 心里到底有些寒意。 八小姐眸中闪过慌乱,她想开口却触及手里的玉蝉,忙丢还给顾绮年,顿时失了声。 这玉蝉对方也不给个解释,自己更没法子澄清,若是真追究起来怎么办? 何妈妈已经命人搜了那几个小厮、丫鬟的身。 结果,不出所料。 林妈妈先发制人,大骂那名小厮大逆不道,抢在九小姐开口前让人拖下去打。 顾绮年冷眼看着,没有出声。 何妈妈就凑耳轻道:“小姐,这是林妈妈的儿子。” 她就笑了笑,略有所思的看了眼林妈妈。 八小姐再不甘心,也不想摊上污蔑堂兄的罪名,不得不道歉。 顾绮年很大方的原谅了,毕竟事情到了这地步,谁看不出林妈妈的儿子是当了替罪羊? 事牵二伯父,自家在府里的处境尚未明确,她觉得也没必要非捅破最后的那层纸。 只是,待八小姐和林妈妈要离开时,她让青玉将哥哥屋里收纳的几柄玉如意呈上来,很通情达理的言道:“今日虽是场误会,二伯父的玉如意现在也找着了,但怎么都麻烦姐姐特地走了一遭。 我和哥哥刚回府没多久,本就想过去拜会二伯父和二伯母。既然二伯父喜欢收集玉如意,姐姐就替他挑上一柄,全当我们兄妹孝顺伯父的。” 八小姐气得想吐血,还揪着玉如意呢? 羞辱吗? 难道自己会稀罕她的一柄玉如意? 可现在理亏的是她们二房,顾佳年不好发作,就只能顺着对方的话去打量眼前的几柄玉如意。 目光,瞬间被点亮。 一柄红木银丝百寿紫玉如意,其上的银丝璀亮,紫玉光晕熠熠;一柄白玉三镶福寿吉庆如意,福字生动晶莹,浑身无暇;还有柄沉香木镶玉如意,镶嵌的毫无缝隙,雕工极佳。 任何一柄,都比父亲那柄普通的白玉如意要好上百倍。 林妈妈也愣在了原地,惊愕的望向九小姐。 四房有这样的好东西? 转瞬,又意识到了对方的真实目的,九小姐让人随意就从五少爷的屋子里拿出这些东西,是在告诉她们,二房里所谓当宝的好东西在她们眼中不值一文。 二夫人这招计策,是在自取其辱,四房都不屑偷窃二老爷的玉如意。 八小姐还没反应过来,她被眼前的珍品乱花了眼,很认真的在考虑该选哪柄。 林妈妈看到九小姐挂在嘴角的浅笑,全身的寒毛都竖了起来,但又不敢推拒,只得让八小姐挑了赶紧离开。 刚出文园,她的身子就一软,幸得后面的人撑着,林妈妈叹道:“小姐,这九小姐忒得厉害。” ———————— 前阵子不太稳定,抱歉,以后会正常更新的,每天保持在两到三更,希望大家别沉默着攒文了O(∩_∩)O~ 第三十二章 誓要报仇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八小姐余怒未消,突然听到身边人这样高赞顾绮年,转身就恼道:“妈妈,你何必长他人志气,灭我们自己的威风!我看那,八成是有人跑去阙梅苑告了密,否则她怎么会洞悉我们的计划?” 要顾佳年相信旁人聪慧过她,是不可能的。 她只会觉得对方侥幸,视线射向林妈妈身后的众人身上,就站在文园门口厉色喝道:“说,是你们中的谁跑去找了四夫人和九小姐?” 小厮婢女纷纷低头垂手,连大气都不敢出一下。 林妈妈见状,就拉了八小姐到旁边,苦口婆心的劝道:“小姐,他们根本都是不知情的。何况,事已至此,再问这个还有什么意思?老奴陪您先回去禀报夫人吧。” “他们不知道,可有人知道。” 林妈妈结舌,震惊道:“小姐是怀疑阿青?” 阿青就是她的儿子,刚被拖出去打罚。 八小姐虽未明言,然眼神已经肯定了那份怀疑,“玉如意在他身上,这事本也是他负责的,九妹难道真有通天的本领,可以算到这地步不成?” 林妈妈刚在院里就被吓出了一身汗,又惦念着儿子,闻言不得不叫冤:“阿青从小就是夫人看着长大的,老奴一家对夫人和小姐从无二心,刚刚阿青将责任都扛了下来,就是唯恐连累夫人和小姐,不成想老奴母子倒成了卖主求荣的人了。” 说着,侧过身抹起眼泪。 她到底是母亲身边的亲信,八小姐也知自己说得过分,忙言道:“妈妈,您别气,是我给九妹气糊涂了。” “老奴不求其他,但请小姐别曲了奴婢母子的忠心。” 八小姐性子急躁,又是在气头上,林妈妈可不敢跟她拿乔。 “好了,是我多心,快走吧。” 然就在她举步离开时,文园里冲出来一阵脚步,伴着喊声:“八姐、八姐!” 紧随着的,是婢子喘息的叫唤:“七少爷,您慢点、您跑慢点。” 八小姐就止步等胞弟,“乾哥儿怎么跑出来了,要姐姐带你去找母亲吗?” “不、姐姐,我要刚刚那柄玉如意,那个好看!” 七少爷两眼盯着侍女手捧着的盒子。 八小姐的脸色就有些僵硬,她最后选的是那柄红木银丝百寿的紫玉如意,最合她心意,正打算回去后问娘亲讨要。 “快,给我。” 七少爷半跳着用手去够,那侍女不得不弯身,他就得逞的将红木紫玉如意拿在手里。 八小姐心有不悦,正想开口说些什么时,林妈妈就伸手接了过来,哄道:“七少爷,这玉如意得先拿回去呈给夫人,您若是喜欢,晚些时候夫人自会让人送来。” “不、我现在就要!”七少爷又伸手要拿。 林妈妈就有些为难,同八小姐说九小姐送玉如意的深意:“……她怕是在故意折辱咱们二房,都已经明知是场闹剧,还在众目睽睽下送礼物。嘴上说的是好听,要孝顺二爷,可那么多东西不送,偏偏就选这个,老奴担心咱们收了这柄玉如意也烫手……” 八小姐听到是羞辱,在含沙射影嘲笑二房小题大做,恨意席上心头,上前两步夺过玉如意就朝文园门口砸去,骂道:“什么东西!这个顾绮年,太过分了,说孝顺我爹,摆的却是这样的心思,我得去好好问问她!” 拔腿就要回去。 她这个举动太过突然,毫无征兆,谁都来不得劝拦,玉如意就碎了满地,落在文园的石阶上。 林妈妈先是觉得肉痛,这么名贵的玉如意,八小姐怎么就舍得砸了呢? 转念,又暗想着自家小姐本就是场胡闹,回头怕是得被世子夫人处罚,又替她着急,忙过去抱住她阻止道:“小姐,您可不能再进去。” “做什么?难道我还怕她个新来的?” 这明面暗里的亏吃了半天,八小姐受的憋屈。 她想着自己早前就被那几柄玉如意给晃花了眼,根本没料到自己成了别人眼里的笑料,如今反应过来,哪里能不气愤? “小姐,今儿的事已经闹大了,何况刚刚咱们就摔了这么大个跟头,事情还不知该怎么收场。八小姐,您听老奴的劝,不能再生事端了,这个九小姐厉害着呢。” 顾佳年就没有再挣扎,她心里还真有些忌惮顾绮年。 最后别了别嘴,哼道:“看着文文静静的,没想到真是应了那句老话,会咬人的狗不叫。” 林妈妈又是一颤,忙捂住她嘴巴,紧张的看了眼院内,心道八小姐可真是什么话都敢说。 七少爷蹲在台阶上捡碎片,口中骂着八姐砸了宝贝。 八小姐听着心烦,就骂起那些服侍的人:“还不将乾哥儿带进去,都会不会伺候?!” 林妈妈让人拾起了地上的玉片,回内院的路上就念道:“小姐您刚冲动了些,再怎样何必跟玉如意过不去?九小姐既然都送了,那就是夫人的,这东西又不是能白拿的,咱们二房还得备厚礼再送回去,你这样砸了,夫人铁定要生气。” 八小姐没有吱声。 好东西留着也不属于自己,倒不如砸个干净,谁都别想得到。 文园门口的事,很快就传到了顾绮年耳中,她坐着歇息吃茶,摇首道:“我见她挑了半天,看着对那柄玉如意挺中意的,没想到会真的说砸就砸。” 银娟摇着手里的扇子,接道:“八小姐说您奸诈,故意拿玉如意戏弄她呢。” 搁下茶盏,顾绮年好笑的望向她,神色不以为然:“我哪里戏弄她了?身为侄女,送个礼物给二伯父,难道还是我的错了?” “可不是?八小姐那样跋扈挑事,我们都没跟她追究计较,分明是小姐心善。” 蓝苏挤过银娟,凑上前笑得灿烂,“小姐送那么名贵的玉如意孝顺二老爷,但八小姐转身出了院子就砸掉,那是她二房里的事,和我们小姐有什么干系?偏银娟姐姐太拘谨,刚刚的形势,小姐若服了软,保不准八小姐还要怎么嚣张呢。” 顾绮年笑。 蓝苏确实有些口无遮拦,但这直白的话说得很合心,听在耳里也舒服;银娟则太注重规矩,由她负责自己身边的事绝对是万无一失,就是平时闲聊的时候闷了些。 说笑间,青玉进来行礼道谢:“大、九小姐,今儿多亏了有您,否则连何妈妈都搞不定八小姐,还真不知得闹成什么样子。” 回了侯府,就只能以“九小姐”相称,大家行事走动都小心翼翼的,生怕冒犯了其他主子。 “没事,你还跟我生疏?” 顾绮年说着眼神微暗,拉过她的手轻道:“是哥哥荒唐了些,竟然将事都丢给你们,回头母亲知道了定要训他。” 以往在太原时,顾南华待人谦和,从不与人红脸,他屋里服侍的婢子也都是柔顺的性子,到了京城就显出了弊端。 这院里,没个机灵能主事的怎么能成? 青玉就维护起主子,“是沈少爷找他,少爷也不能将客人拒之门外,总是要去招待的。” 沈高轩的容貌就在顾绮年脑中闪过。 他这匆匆来找哥哥,又是要做什么? “奴婢再给小姐添茶。”青玉端过茶盏。 顾绮年却起了身,“不用了,我们都刚到,你们忙了半个下午,都下去歇会吧,我也该回内院了。” 她不可能再肆无忌惮的跟从前一样,天黑了还在哥哥屋里侯他。 青玉就送她出门。 得先穿过月洞门,经过西屋方能出园门。 凑巧听见西屋里七少爷在摔东西,伴着婆子丫头劝哄的声音。 八九岁的年纪,虽然刚搬出内院,但也该懂事了,怎么还跟个孩童般闹性子? 顾绮年知晓二伯母生了第四胎方盼来这个儿子,定是千般宠万般疼着,也不主动过去招惹,只当没听见。 离开文园,蓝苏就望着院墙嘀咕起来:“小姐,七少爷还是孩童心性,但我们少爷明年可是要参加科举的。他总这样闹着,少爷如何安心温习?再说,每回都得先经过西屋,也真不方便,倒不如在边上开个小门好。” 和顾绮年的想法不谋而合,然而身在侯府,又岂容她们做主? “没那么容易的,而且经过刚刚的事,家里怕都盯着我们动静呢。” 语气里,充满无奈。 经过垂花门的时候,凑见李姨母从轿中下来,顾绮年忙过去曲身请安,“姨母这是要走了吗?” 李何氏脸色比来时更加苍白,她点点头,握住外甥女的手应道:“我来了好些时辰,该说的也都与你母亲说了,是时候回府了。绮姐儿,得空的时候,跟你母亲多来英国公府坐坐,全当陪我解解闷。” 顾绮年从善如流,颔首接道:“以往是不在京城,如今回来了,自然是要常去叨扰姨母的。” 闻者就笑了笑,歪着脑袋慈和的望着眼前少女。 似看到了几年前的女儿,也是这样乖巧娴静。 抬眸望了眼天,努力将要流出来的泪水压回,李何氏松手又寒暄了几句,出了垂花门。 早有马车在外候着。 身边的侍女扶她上车:“夫人小心。” 锦绣帷幕落下的时候,李何氏闭上双眼,泪水就划过她的脸颊。 耳中不断回响着三皇子病危前夕,她进宫陪女儿时对方的低语:“娘,我、我可能是有了……” 东宫里只有几位小郡主,并无皇孙;而二皇子体弱卧病,其皇子妃和姬妾都不曾传出消息。 李何氏听到女儿说那话的瞬间,喜悦感甚至压过了对三皇子病情的担忧。 要知晓,三皇子也是中宫嫡出,若女儿能早一步诞下皇长孙…… 她就反问女儿有没有请太医把脉,茹姐儿当时摇头:“……娘,我等过些日子再请杜太医瞧,省得分了太医们精力,耽误殿下治病。 再说,只是小日子推迟了十来日,我虽怀疑,但若是因为最近操劳方异常,在这关头传出去定得让整个宫里人笑话,再等等。” 这再等等,就等来了女婿病逝、女儿饮鸠自尽的消息。 皇家曾有祖规,有子嗣或怀有身孕的妃嫔无需殉葬。 三皇子.宫那位被罢官发配的杜文新杜太医,曾多次到英国公府就诊,和自己丈夫颇有交情。 杜太医离京前,丈夫托了关系去狱里探望,他透露了消息:三皇子妃娘娘确实有了身孕。 李何氏伸手捂住了嘴巴,无声的哭。 她的茹姐儿原是不该死的。 车厢里光线晦暗,不停耸动的双肩昭示着内心的忿恨。 片刻,她睁开眼睛,拿着帕子抹掉泪水,双手渐渐的就握成了拳头,在心里暗道:必定要给茹姐儿讨个公道,替她报仇。 ———————————— 谢谢小苏打33和enya2013打赏的平安符。三更哦,冒泡的妹纸最好了,么么~ 第三十三章 可要机会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尚未回到阙梅苑,便听闻大伯母命人将八姐姐请去了荣华堂。 二伯母得到信,亦匆忙赶去。 顾绮年苦笑,文园里闹出那么大动静,顾佳年怎还可能顺利回到她母亲身边商议对策? 身为掌权人,大伯母必然得给自己和哥哥等一个交代,八姐姐受罚是在所难免。 心情却称不上雀跃。 她和八姐姐是堂姐妹,以二伯父和父亲的关系,在这侯府里原该是最亲的。 但刚刚……争锋相对,跟仇人见面似的。 顾绮年自然是有疑惑的,总觉得八姐姐刻意针对自己,并非纯粹的女儿家排挤心理那么简单。 一路沉默着回了院子,先朝主屋行去,方挑起帘子,便发觉母亲在炕上浅寐。 她不愿打搅,后退脚步正准备落下竹帘时,只见临窗的人缓缓坐起,“绮姐儿,进来吧。” 顾绮年就举步走了过去,歉意道:“娘,吵醒您了。” 长途跋涉,回府后又不得安静,何氏确实有些疲累,但面对女儿却没有表现出来。 她吃了口茶提神,让顾绮年坐到身旁,开口就叹息:“你哥哥太不像话,要是老爷在这,准得骂他。” “娘,您知道了啊?” 虽然料到早一步回来的何妈妈必会将事情回禀,但见母亲失望的表情,顾绮年还是替兄长心虚。 何氏很不满的将茶盏重重搁到几上,指责道:“自己院里的事让妹妹替他担待,我怎么就生了个这么没出息的儿子?你爹将他带在身边调.教了一年多,丝毫长进都没有,平日里还说我慈母!” 却是埋怨起了远在太原的丈夫。 顾绮年就忙侧着身子偎过去替她捶肩,边捶边讨好道:“娘,您别生哥哥气了,咱们在路上的起居饮食可都是他出面办的,没您说的这么不好。” “我是气他那窝囊的性子!心肠这么软,二房的丫头刚强硬几分,他立马就蔫了,没出息!”冷哼着,还没消气。 顾绮年赔笑:“哥哥是不爱跟八姐计较,他身为兄长,以前在家也常让着我的。” “这怎么能一样?” 何氏侧首,伸手戳了女儿额头,略有激动的反驳道:“我就生了一对儿女,他让亲妹妹是应该,但二房总是外人,好心肠不是他那样使的!南儿还真是,自己仁慈当了好兄长,却要你去跟那野蛮丫头交涉,唉,我都懒得说他!” “娘,哥哥他只是不擅和人吵架,又不是什么是非不分的恶人,您就别再气了,他心里肯定也不好受呢。” 顾绮年将脑袋靠在母亲肩上,抱着她撒娇道:“再说,侯府虽是本家,但咱们到底人生地不熟,哥哥无措不想得罪二伯父他们,是情有可原,您原谅他啦。” “那小子!” 何氏锁着眉头摇首,最后似妥协的轻叹了声,停止对儿子的责骂。 她只是恨铁不成钢,却也知要求人改变脾性是急不得的,亦不愿给儿女施压。 顾绮年就趁机转了话题,“女儿刚在垂花门前遇到姨母了,明儿我们去外祖母府上,她会去吗?” 外祖母的病,多半是因为不得李姨母谅解而给气出来的。 刚刚那么长的时间,想必母亲定然费力劝说,不知道关系有没有缓和些。 闻者却沉默了。 片刻,她推开女儿,两人坐正了身子,“绮儿,你听说过宸王吗?” 顾绮年有些摸不着头脑,茫然的望向娘亲,不明白对方怎么突然跟自己谈起了异性,且还是个皇室宗亲。 她虽知母亲不在意礼规,但毫无瓜葛的宸王,能有什么好说的? 不过,还是乖巧的答了话:“女儿只知道,他是先皇最小的皇子。” 何氏点头,“听说众多亲王里,就属他最得太后欢心,皇帝也信任他。” “他是太后亲自抚养的,自然和其他王爷不同。” 顾绮年实在纳闷,自己问姨母和外祖母的事,母亲为何总围绕着宸王说事? 索性就明问了。 何氏也不瞒她,直将李姨母对茹姐儿的初衷、何家的打算,以及侯府里六小姐、八小姐等事都告知了女儿。 顾绮年对府里的事比较关心,恍然道:“哦,原来大伯母是想让六姐姐做宸王妃,但因为选妃要延到两年后就只能另换人选。八姐姐不喜欢我,是因为我年纪和她差不多,担心我是回来和她争名额的?” “你二伯母原就不是什么好人,以前就看我们不顺眼,如今自然就更视为眼中钉了。” 提起二房,何氏就冷着脸色,她很不喜欢那家子。 以前的这对夫妻老实,平日就受二房欺负。 二老爷顾瑞更是过分,在翰林院里为了仕途连自己亲兄弟都能暗中使绊子,害得过去的顾正不得不到外地上任。而临走前,二夫人还把妯娌陪嫁的铺子给坑了过去。 太不要脸了! 什么叫做不在京里,她做亲嫂嫂的代管? 何青蔓可是翻过记录的,除了起初几年林氏有让人将铺子上的盈利送到文水县,之后连个铜板都没见到! 这趟回来,自己都得叫林氏吐出来。 母亲如此评论二伯母,顾绮年不太好接话。 十多年来,爹娘对二房就一直存有埋怨,只是他们过去性情含蓄不常挂在嘴边,现在明言出来而已。 然她身为晚辈,与八姐姐不合闹矛盾能抱怨,对二伯母和二伯父是不好妄议的。 顾绮年就细品起娘亲前面的那段话,李姨母跟她哭诉茹表姐去的冤枉。 想想也觉得可惜,好好的人还那么年轻,自己与她虽没深厚感情,但总是有血缘关系的表姐妹。 姨母本来想让她参加宸王选妃,可就是因为外祖母和舅母的劝言,便改去参加了三皇子的选秀。 她还忙前忙后的去求英国公疏通,花了那么多精力助茹表姐登上皇子妃之位,最后没享到福却是这种结局。 后悔生怨,是人之常情。 但就因此和外祖母反目成仇,甚至不再往来,亦有些严重。 顾绮年愁苦的问道:“娘,您就没再劝劝姨母吗?怎么说外祖母都是她母亲,这样呕着气也不是法子。何况,廉王生前健朗安康,舅母和外祖母自不会想到会遇到这样的事,否则便是茹表姐要去,她们也定会阻止的。” “这些话,我都和你姨母说了,只是……” 只是何青芝想法坚定,因为丧女的悲恸,那份愧疚懊悔的情绪太浓太重,必须找个仇恨的寄托对象。 是她自己走不出女儿死亡的阴影,心中蓄着浓浓恨意。 外人根本化解不了,何青蔓是有心无力。 闭门深谈,何青芝劝自己替绮姐儿抓住机会,表面说是想让何家嫉妒。因为何家当初筹谋宸王妃的位子而害死了她的茹姐儿,何青芝就想让娘家看着那个位置落到旁人手上,经历那种求而不得的痛苦。 这个理由,明显很烂。 宸王妃的位子,早晚都会有人坐,为什么非要这般着急的来侯府建议自己? 是因为知晓了侯府里的状况,因为绮姐儿是她的外甥女,所以真的好心来点明条荣华路? 何青蔓自然不信。 那样一个满心都还带着对亡女仇恨的女人,怎么可能会有闲工夫插手别家的事,还特地替绮姐儿的前程打算? 何况,何青蔓从来不认为,嫁给皇室贵胄就是幸福。 富贵如烟,不是吗? 李凤茹就是个例子。 按理说,何青芝作为姨母,若真的关心外甥女,都明知道皇家的富贵不好得,怎么还会来建议绮姐儿走茹姐儿的老路? 何青蔓就存了分芥蒂。 或许,就是以前的何氏形象太过软弱单纯,方让很多人都觉得容易拿捏。 若自己真是个传统思想的古代女人,说不定就会被说动。 毕竟,左右和二房原就是不和的。现在有这种难得的机会,还有亲姐姐在旁边出谋划策,极可能就会争上一番,让顾家把两年后送去选秀的人选定为绮姐儿。 可惜,这种事并非人人都稀罕。 且先不论京城里那么多世家女,便真当侯府攀上了元平公主,觉得选秀极有胜算。然而,做王妃有什么好? 何青蔓别别嘴,不以为意。 母亲的沉默,让顾绮年觉得事有蹊跷,她歪着脑袋问道:“娘,只是什么?是姨母她不听劝吗?” “你姨母,想我将你悉心栽培,然后去你大伯母跟前争取选秀的名额。” 顾绮年大惊,难以置信道:“姨母、姨母她怎么会说这个?何况,家里这么多姐妹,就算不是八姐姐,也还有三伯母屋里的七姐姐,哪里轮得到我?” 何青蔓微微思忖,抬眸认真道:“绮儿,娘问你,你想要这个机会吗?” 顾绮年想也不想,直接摇头。 她从来没想过做什么宫妃王妃之类的,总觉得那种事离她很远。 处处被约束着,有什么好的? 何青蔓就欣慰一笑。 顾绮年从母亲屋里出来,仍是副心事重重的神色,总觉得娘亲无缘无故提及宸王,有些突兀。 近两年,母女间相处亲密,她对娘亲的性子是很了解的。 若非存在其他隐情,哪怕是姨母亲自教唆争取选秀的事,她没有意动就不会当回事,更不可能与自己费这番唇舌。 素来,没上心的事,就没有说的必要。 但她却特别提到宸王,还问自己想不想要这个机会。 娘亲必定是从姨母处发现了什么,然以她不爱隐瞒的性子而缄口不谈。 瞒着自己,会是因为什么? 第三十四章 乱点鸳鸯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南华回到文园,将手中纸包往迎他的乳娘手中一丢,便唤青玉备水沐浴。 李妈妈接稳纸包也来不及看是何物,见对方满头大汗,举起帕子就要替他擦汗。 奈何顾南华步伐太大,她被落在后面,便只能不停的问:“我的爷,您这是去了哪,怎么弄得这样狼狈?这、这衣服袖口怎么破了?您不是在外面与人打架了吧?哎唷,这可使不得,若让夫人晓得了……” “奶娘,没有的事,你别担心。” 进屋,顾南华抄起桌上的茶壶就将嘴对了上去,他渴得紧。 李妈妈忙替他翻茶托里的杯子,提醒道:“少爷,用茶杯用茶杯。这院里也不是只咱们这屋里的人住着,如果传出去会让人说您不庄重。” 身在侯府,言行举止就得比往日严肃几分。 她伸手去够茶壶,后者不听,转身继续猛灌。 一壶凉茶,很快就见了底。 顾南华将它放下,很豪迈的横起胳膊抹嘴,却吃了衣袖上的灰尘,冷不丁皱起眉头。 李妈妈似看孩子般望着顾南华,忧心忡忡的关切道:“您不是陪沈少爷去了吗,怎么弄得这样一身回来?晚上老夫人要设席,赶紧进内洗漱换身干净衣裳。” “就是因为陪高轩才整成了这幅模样。妈妈你说,我这刚回京,从马上下来还没半天功夫呢,他竟然带我去赛马?” 顾南华满脸疲惫,觉得浑身都要散架,边往净室走边不停嘀咕:“我是个读书人,不像高轩自幼习武,哪里比得过他这个宫里的二等侍卫?公主府的马性子又烈,把我摔下去好几次,一点都不通人性。” 李妈妈跟在旁边,闻言两眼放光,“公主府?少爷您去公主府了,是哪位公主的府邸?” “高轩的小舅母,元平公主府。” 顾南华答了话,见乳娘还要嘀咕,忙抢先道:“妈妈,你替我去将纸包里的点心热热,等会要带去给妹妹的。” 李妈妈这才止话,退了下去。 净室里,青玉准备好干净衣裳,伺候他宽下外袍,说了先前园里发生的事。 听到是那样剑拔弩张的场面,顾南华羞愧难当,手解纽扣的动作停下,不可思议道:“那么严重?” 他没想到是二房故意布了局诬陷自己,只当搬动间二伯父的玉如意真的遗失不见,八妹妹为解父忧,霸道过分了些。 毕竟他没有私藏二伯父的东西,亦相信自己屋里人不会做那等事,就懒得和堂妹争辩。 找不到,她自然就会去其他地方。 却不料,他们是准备好了赃物,就等着给他扣盗窃的罪名。 顾南华心中既恼怒又震惊,然更多的还是心寒。真的会是二伯父和二伯母出的主意吗? 为什么要这么做? 同个屋檐下,自己是他们的亲侄子,又是刚回京,能谈得上什么得罪? 青玉仍在继续:“可不是?还好小姐来的及时,否则八小姐的人搜到爷屋里,真将玉如意从里面拿出来,奴婢们就是每人有一百张嘴也解释不清。” 她卷起衣袖,伸手试了试水温,将主子的外袍搁在屏风上,见其再无吩咐便福身退到廊下。 顾南华沉默着,在马场上肆意放纵的所有畅快都消失殆尽,他快速的洗完穿好衣袍,去了阙梅苑。 匆匆进院,瞄了眼主屋,眼神微缩,还是先往西边的暖房走去。 顾绮年刚换了身新衣,漂色云雾的淡烟罗衫,衣襟和袖口边缘各有一溜细窄的胭脂色花线做点缀,配了湖水色的柔绢曳地长裙,格外清雅。 见着兄长,起身笑道:“哥哥来了。什么时候回府的?” “嗯,刚回来没多久,换身衣裳就过来了。” 他这妹妹,从小就比同龄人高挑些,出落得聘婷窈窕,容颜有致。 这两年帮衬着母亲照理府事,在人前总是副成熟稳重的模样,让他差点都忘了站在眼前的原是个尚未及笄的女孩。 今日之事,本是外院里的,却麻烦她去救场,要做妹妹的替自己操心。 这算什么哥哥?! 望着少女明媚的笑容,顾南华满心内疚,只觉得无言以对,胸口处沉得很。 不敢直视,即避过其烂漫的眼神,将手中纸包递过去,平日在妹妹面前能说会道的他突然有些嘴拙,“我特地给你买的。” 哥哥每每出去都会记着自己,到了京城也不例外,顾绮年一如既往的欣喜。 触手温热,转身在圆桌前落座,她边拆边说道:“听说晚上用膳要很晚,这院里又没有小厨房,我正饿着,可巧哥哥就来了。好香,还是热的,哥哥回来前特地去买的吗?是京城里的吃食?” 语调轻快,充满了愉悦。 顾南华扬笑,心情亦跟着明朗轻松,回过神,突然记起了原先要说的关键。 “咦,翠玉豆糕和莲花卷?京城里也有这些吗?” 闻者就撩袍坐到她旁边,回道:“妹妹,是香满楼里的。” 顾绮年已经咬了口豆糕,刚觉得味道熟悉就听到这话,不由睁大了双眸。 “你们先下去。” 顾南华挥手屏退了左右,一本正经的言道:“不用这么看着我,就是以前在太原的香满楼,做这些点心的还是黄师傅。” 顾绮年干干的将糕点咽下,吃了口茶,看看纸包里的点心,又盯着兄长,诧异道:“黄师傅真来京城了?难道爹爹不是开玩笑,他真给人置所宅子把他全家老少都送来了?” “不是爹爹。” 顾南华摇头,“爹爹不会做强人所难的事,再说还能真因为你喜欢几盘点心,人家就背井离乡的过来?” 顾绮年双颊通红,跟烧了起来似的,趴在桌沿边转溜着眼珠吃茶,表情讪讪。 真是糟糕,她何时学会了娘亲的自恋? 顾南华倒觉得她这时像个符合年纪的少女了,模样俏皮可爱,唇角的笑意不由更浓,“是想爹爹了吧?” “嗯,有点,刚在娘屋里时她突然提到了爹。其实,虽然路上我们都没刻意强调想念,但心里总是惦记的。” 神色恹恹的搁下茶杯,顾绮年闷声道:“我们才刚到京城,也不知要待多久。家里那么冷清,爹爹最是爱热闹,肯定会嫌闷的。” 顾南华虽也思念父亲,但这时候就尽起兄长的责任了,不断安慰起妹妹,还哄道:“别难过,很快就能跟爹再见面的。刚不是说饿了吗?快吃吧。” 顾绮年这才将注意力转回到点心上,问对方到底是怎么回事。 “真不太清楚,我见着黄师傅时,他说是自己来京城的,好似想寻亲还是怎么的。” “黄师傅在京中有亲人?” 顾南华摇了摇头,疑惑道:“大致是没有,我以前常去香满楼,跟他接触的次数不少,他那人一说谎舌头就结巴。黄师傅支支吾吾了半天,显然是不愿意告诉我,但我又想不通理由,总不见得真是特地为你来京做糕点的吧?” “得,哥哥,你别再寒碜我了。我又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人物,还能让人特地从太原跟到京城来,只为做点心?” 顾绮年苦笑,觉得很不现实。 耳旁却突然传来了轻笑,抬眼莫名其妙的望过去,不解道:“哥哥,你笑什么?” 顾南华见妹子跟没骨头似的总趴在桌子上,神色懒懒的,也跟着垂下脑袋,别有深意的问道:“你知道我下午见谁去了吗?” “沈大少爷啊,我听青玉说了。” “香满楼就是他带我过去的,后来还带我去元平公主的马场赛马呢。”依旧是满脸笑容的神色。 顾绮年毫不客气的明言:“哥,你肯定输了。” “你这丫头,就这么看不起你哥哥吗?” 听到埋怨,她终于挺直了身,好笑道:“你的骑术是前年爹刚请人教的,那阵子还整天跟我发牢骚埋怨叫苦呢,怎么和人家从小练起的比?我这不是看不起你,只是就事论事,如果比史书典籍,他指不定就逊你一筹。” 文武专攻不同,如何比较? 顾南华的脸色这方缓和了些,不接改道:“他跟我提到了你。” 顾绮年想到早前在家时对方的猜疑和玩笑,觉得有些没意思,想要起身却被哥哥先一步抓住了胳膊。 “妹妹,说真的,我总觉得高轩他……” 事关声誉,他也担心传出去产生流言蜚语,就含蓄的没有点破,只是续道:“我就是奇怪,你瞧我们刚刚抵京,我屋里都还没收拾好他就来侯府找我,摆明了早就使人留意着。 我与高轩虽然是从小的交情,但也不该亲近到这种地步。我刚随他出府后,他说找个地坐着说说话就带我去了香满楼。妹妹,上回我和爹送他出城的时,就是在香满楼替他备的干粮,我还多话的提到了你几句,高轩他准是记在心上了。” “哥,你越说越不正经。” 顾绮年扭过身子,除却那次相见时沈高轩奇怪的眼神,她对那人就不曾有其他印象。 虽说没有反感,但亦不是好感,哥哥三番两次提及,让她感觉怪怪的。 “我这不是不正经。” 挪过去,顾南华与之面对面,认真的说道:“离家前,我有次听到爹娘在谈话,说回来后我们的事都不定能自己做主。妹妹,你瞧中午到的时候,不就是大伯母和大嫂在主持?侯府里当家作主的是祖父,爹又不在身边,如果家里真要给你定亲什么的,我们还能反对不成? 我是瞧着高轩品性好,对你又上心,是个不错的归宿。如果说早在太原时爹和沈家早有了这层意思,那府里遇着情况自然就不好再逼迫我们,哥哥虽想你的事早点定下,也只是担心到最后身不由己,我听说府里的几个兄弟姐妹全是大伯母定的亲。” 话是在理,顾绮年亦明白哥哥是为她着想。 只是,沈高轩? 她从来就没想考虑过这方面,何况这大都是哥哥自己的猜测,人家指不定根本就不是这想法。 然而这种事,她还真不好坐下正儿八经的跟哥哥商量讨论。 —————————— 谢谢云汜的平安符以及sunbliss123的五十张pk票~ 第三十五章 登门赔罪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夕阳西移,彩云弥漫,霞光从云边洒落,透过万物在大地上折射出五彩斑斓的光晕。 阙梅苑前的青石幽径上,二夫人脸色阴霾的望着那道院门。 耳旁似乎还回响着大嫂的训诫:“……你还有脸说我偏心?表妹,别总看不起老四夫妇,你们自个又有什么出息?再怎么说,老四是凭着自己本事有了今日,过去那些年没求谁没靠谁,但二弟呢?府里替他铺好了路也不见什么作为,他可能得到圣上褒奖?” 想到这些,二夫人就周身烦躁,自鼻间重重冷哼一声,心中充满不屑。 不就是几年前治了个水嘛,有什么了不得的?一桩小县城里的功绩,还念到今日?! 圣上若真抬举褒奖他,怎么当初不见就调回京城来做大官? “夫人,要不要进去?” 林氏的贴身侍婢彩鸳上前一步,小心翼翼的提醒道:“世子夫人肯定有派人盯着的。” “我知道她派人盯着,就是没盯着,也准会有人去报信。” 除了林妈妈,她最信任的就是这个婢女。 但因为文园里的事,佳姐儿和林妈妈半路就被荣华堂的人带走,等自己赶去的时候,林妈妈已经吃了二十板子。 执板的两小厮毫不手软,力道实实的,林妈妈挨板子的伤处血肉模糊。 二夫人满腹怨气,那是自己从娘家带来的人,十几年的主仆情分,大嫂说重罚就重罚,甚至都不事先派人知会声自己。 佳姐儿也被关进家祠,幽禁半个月,抄写家规百遍。 她气得发指眦裂,知晓大嫂是故意做给四房看,否则何以如此较真? 望向阙梅苑的面色愈发阴沉,眸中怒火跳跃,恨不能直接冲进去撕了四房母女。 自己好好的闺女,还没出阁就受这种处罚,幽禁在家祠里半个月,不说侯府上下皆知,便是其他世家都难瞒住。 往后,可还有好名声? 二夫人揎拳挥袖,觉得浑身都不舒畅,余光瞥见身后婢女捧着的两个大锦盒,越发恼恨。 这回恼恨的,却是自己闺女。 败家的东西,连那么名贵的玉如意都敢砸,简直是要活活气死自己! “彩鸳,你把那株红珊瑚送回去。” 二夫人指着四方高的云纹锦盒的吩咐完,又打开眼前的盒子,里面摆放的是绿玉翠竹盆景。 望着葱郁逼真的翠竹,简直心疼的紧。 这么大的一块绿玺玉,雕工又精湛,却要送去便宜四房那贱人? 她屋里总共就没几件这样的好东西,如今过来替佳姐儿既赔礼又回礼,还绝对不能拿低于那柄玉如意价值的东西。 这也事关二房的颜面。 彩鸳却没有立即奉盒子回去,好意劝道:“夫人,这都到门口了,还把东西拿回去,不太好吧?” “怎么不好?我都还没进去,就当拿错了东西送回去不成吗?再说,就这盆绿竹就够便宜她们母女了!” 彩鸳迟疑的僵在原地。 原先本备了三件珍物,出来时二夫人已经藏了一样,改用一对金镯子和一支玉簪代替,现在连红珊瑚都要省了? 她有些担心,在荣华堂屋外的时候,听到了世子夫人对自家夫人的话:“……早就跟你说过,侯爷有意调老四回京,是找着门路在替他安排。让你收收性子别总去针对四房,这都还没过夜你就兴风作浪,什么不见了玉如意?哼,还挑唆着八姐儿过去胡闹,最后弄巧成拙,自己闹笑话给别人看! 表妹,知道老夫人为什么喜欢五弟妹而不喜欢你吗?你这人什么情绪都写在脸上,之前让你陪我在门口等,谁看不出你的不耐?还不如不去的好,省得得罪人,别人就算是奉承,脸上还带着三分诚意呢!” 当时她和翠娥就站在屋檐下,连大气都不敢出。 两位夫人本是远亲表姐妹,服侍这么多年,从没见世子夫人对二夫人发这么大的火。 今天,却因为四夫人和九小姐而这样动怒。 显然,阙梅苑并不是个好敷衍的地方。 但自家夫人还如此轻率,好似还当四夫人是多年前的四夫人,以为随便打压都不会出声。 彩鸳有些着急,不提四夫人如今性情怎样,但独今儿文园里八小姐在九小姐面前摔了这么大一个跟头,就可知九小姐是个厉害人物。 女儿不是善茬,当娘的还能任由人欺负? 她捏着手汗再次开口:“夫人,世子夫人让您尽早取得四夫人的原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否则等晚膳时惊动老夫人,到时候她想护您都不容易。” 二夫人倏然横眼,“你在外面都听到了?” 糟糕! 彩鸳暗自叫苦,二夫人重面子,被世子夫人那样训话,自己便是听见了也该当没听见的。 连忙跪倒在地,“夫人,奴婢是真心替您着想,八小姐可还在家祠里呢。” 二夫人本高涨的怒火,就强压了下去。 她的绣姐儿和安姐儿嫁得都只是普通世族人家,没有哪个称得上真正权贵有爵位世袭的,满心的希望就放在小女儿身上。 佳姐儿模样最好,如果能得了大嫂的青睐,让她用点心思,肯定能有个好前程。 毕竟,长房里的思姐儿,不过只是庶出,却成了将军府陆家的大少奶奶。 虽说她是有替锦姐儿铺路的因素,但到底是显赫人家。 能唤元平公主一声婶婶,且京中贵勋之家,每每设宴时谁会少了她的请柬? 出入走动时,何等风光? 就算佳姐儿实在做不成王妃,也不能比思姐儿差不是? 她断不能让大嫂因为今天的事就厌恶起佳姐儿。 二夫人深吸了口气,让彩鸳起身,饶是再不甘心,也必须得跟四房伏个小。 谁叫大嫂看得起她们呢? 走进庭院,满院子姹紫嫣红,种植的都是名贵花卉,低坛石栏皆是精心修葺,廊下红柱漆亮锃锃。 终究还是生了几分别扭,又不是刚进门的媳妇,当新房吗? 真是美的她! 见到来人,花铃挑帘子进屋通传,花容则迎上前。 没多会,珠儿到暖阁找顾绮年,“小姐,二夫人来了,称是为八小姐在文园里的得罪来道歉的,夫人请您过去。” 兄妹俩谈的话题本就有些沉重,顾绮年索性起身。 “别去,二伯母性子辣着呢。” 顾南华生怕她过去受委屈,拽住了妹子的胳膊,望着珠儿回道:“娘在那就成了,妹妹是侄女,哪里受得起二伯母的道歉?你就说她睡着了。” “哥,你这算什么理由?瞧外面天色,太阳都落山了,我还睡着?”顾绮年忍俊不禁。 顾南华不擅编谎辩解,面露尴尬,改言道:“那就说你为了晚宴在装扮,等会再过去,拖上一会是一会。” 他可见识了顾佳年的泼辣劲,而记忆里隐约还记得二伯母的性情。 顾绮年想出言让他不必紧张,却听旁边的珠儿已经开口接了话:“少爷不用担心,二夫人特地带厚礼来道歉,对夫人都客客气气的。听说林妈妈和八小姐都受了罚,二夫人是世子夫人打发过来道歉的,必定不敢为难小姐。” 顾南华露出兴致,坐直身再问:“哦,是吗?二伯母都带了什么来?” “一株不大的红珊瑚,一盆绿玺玉竹的盆景,还有对金镯子和玉簪,不少东西呢。” “咦,我记得二伯母性子最是……” “小气”两个字虽没出口,顾南华脸色却极得意,惊奇道:“真是难得,她竟能带这样两件东西来。对了,她是怎么跟娘道歉的?这可是栽赃嫁祸的,又被妹妹当场拆穿,我倒想象不出她能怎么圆过去。” “二夫人哪里会提栽赃的事?只说底下小厮手脚不干净,偷藏了起来,是她管理无方,让咱们夫人别计较云云。” 两人一问一答,顾绮年站在旁边,有种被无视的感觉。 她望向珠儿,以前额上留着厚厚刘海,只觉得清秀乖巧。 现在换了个梳法,露出光洁秀气的额头,方发现她五官竟是极好。杏眼桃腮的,肤色白净,一双大大的眼睛,说起话来水灵晶亮,看着十分舒服。 顾绮年记得她不是顾家的家生奴,而是父亲升迁阳曲县当知府时新买的婢子。 回京前,她还挺惊讶珠儿会舍得离开家人而跟随来这。 要知晓,她们或许不会再回去了。 珠儿十五六岁的年纪,穿了件半旧不新的淡绿色衫裙,鲜嫩得的如春日里柳梢上的嫩芽。 顾绮年的眼神,有了丝异样。 路上行水时,服侍哥哥的青玉和李妈妈都晕船,母亲就遣了珠儿去服侍。 后来,哥哥直夸她办事伶俐。 顾绮年就忆起先前的想法,文园里少了个能主事的。 珠儿是个聪慧机灵的,只是…… 不知怎的,看着眼前她这般恰恰而谈的模样,生了几分不安。 回头去问问娘亲。 顾绮年知晓哥哥是不愿过去见二伯母的,索性当做不在院里,便独身去了主屋。 帘子刚挑起一半,就听到二伯母牵强僵硬的声音传来:“……那几家铺子是我自愿替你照料的,咱们妯娌间确实不用见外。这样,从下月起,我就让人将账簿都送到你这来,我家老爷和四弟是嫡亲的兄弟,你不在京城我帮衬下是应该的,你不用谢我。” “既然你这么说,那我就放心了。二嫂,你替我照料铺子的辛苦,我一定放在心上,好在如今我已经回来,今后就不用再麻烦您了。等会我就让丫头跟你过去取那铺子的地契和前几年的银子。” “地契……银子?我有让人给你送去过文水县的。”二夫人心里一紧。 何氏就道:“我知道,送了两年,第三年就没了。” 她笑了笑,和气道:“我知道嫂嫂都替我攒着,想着每年都送麻烦,这样一次交给我也方便。凑巧,我明儿要回娘家去,正准备去药材铺买些东西。” 门口的顾绮年听到这话,不由轻笑,她是真忍不住。 娘亲竟然在跟二伯母哭穷。 第三十六章 私心利益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二夫人捧着青瓷茶盏的双手突然泛沉,眼神怪异的望着对面的人,有些瞠目。 她会短银子使? 就南哥儿屋里,随随便便都能掏出价值不菲的玉如意,难道还会没钱给娘家买药材? 林氏本堆在脸上的笑容不由就落了下来。 想自己将七年来铺子里盈利的银子交还给她就明说,何必这样假惺惺的! 只是,不得不承认,当年何老夫人给这小女儿的陪嫁还真丰富,一家金铺一家绸缎庄,坐落的地段极好,每年进账都很多。 再加上庄子上也能有余钱,利银收上来时搁在手里花销,本没觉得怎样。 但若论七年,累积下来确是笔不小的银子。 二夫人犯愁,自己现在肯定还不出来。 四房在外地飘零了这么多年,她就从未想过有朝一日还会回府。 至少,没想过会这么快回来,而此刻就坐在自己对面,林氏是打心底里不愿意面对。 起初两年时,她私扣了点银子,让人将部分送去文水县; 第三年时,娘家里发生了点事,她不得不为自己那不成器的兄弟出资周旋。别无他法之下,动用了何氏的银子,就再没余钱送过去,是以那个春节过得格外忐忑。 不过好在,文水县那边并没有传来质问的消息。 后来,年复一年,渐渐的就变得无所谓。 二夫人自己陪嫁的铺子盈利微薄,这几年丈夫在外应酬同僚、嫁女增添嫁妆、屋里置办新物等银钱大都就出自妯娌的那几家铺子。 在她心里,金铺和绸缎庄就是摇钱树。 林氏亦很用心的在经营,久而久之,早已将它们视为自己的财物。 毕竟,铺子庄子都是她在照看,何氏远在太原,什么都不做就想拿银子? 凭什么? 就因为是她的陪嫁?可如果没有自己,铺子能赚这么多银子吗?保不准早就闭门大吉了! 二夫人才舍不得将自己苦心得来的好处分给别人。 何况,她深知妯娌性情,就算回京亦不敢将事情闹大。何氏是个很忌惮公婆的媳妇,她生怕为侯府增添麻烦,触怒老夫人和长房,从而影响她丈夫在侯爷心中的印象及未来的前途。 林氏想将铺子占为己有,她试想过很多次面对何氏时的情况,该怎样让对方心甘情愿的让与自己。 然现在,对方开口要了,还抓住了自己来伏低的良机。 二夫人就不敢再用嫂子的身份压对方。下午的事,是二房理亏。 只是就这样将铺子拱手让人,且还要归还七年的利钱,这是她从未考虑过的。 不说还不出,更是不愿意还。 她也断不能失去那两间铺子。 侯府的众多夫人里,独她家世最差。她不强势些,占点合适的好处,难道就只做外表鲜亮实则拮据的官夫人? 其他人,她开罪不起。 譬如世子夫人,是巴结都来不及的,对于长房里的姐儿、哥儿亦得常送礼混个亲近;三夫人贾氏,虽说其丈夫不在京城,但自己凭什么去压榨? 至于五夫人,外祖父是豫亲王,更加不好招惹。 算下来,就只有跟自己丈夫同胞的四房,性子老实,比较容易拿捏。 林氏记得,眼前人进侯府时独嫁妆就颇为丰富,当初离京时都带了走,瞧至今都没花完,那何必还非得来要还两家铺子? 留给自己这个更需要的人,不好吗? 望着许久未见的妯娌,二夫人心思暗动,依旧是琢磨该如何劝她放手。 不再是十年前的局势,自己现在客气的对她,何氏就直接开口要账。敢情在太原住了几年,不止是脑子开了窍,连胆子都变大了。 这于自己还真不算什么好事。 林氏沉默着,何青蔓亦不着急催促,只慢条斯理的用杯盖撩拨茶水里的浮叶,动作轻柔优雅,格外的娴静。 对方有意无意的抬起眼皮看自己两眼,二夫人被瞧的心里有些发毛,更是再也忍受不住这种安静。 她勉强咧嘴,笑着道:“弟妹是特地回京来服侍何老夫人的,听说都已经让人去报信了,可真是孝顺。嫂嫂也听说你母亲病了有些时日,这便是年轻人也熬不住,是该带些滋补的药品过去。 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娘家有个兄弟,他几年前在城东永乐街上开了家药铺,回头我就差人去取些补身子的良药来,你带过去给何老夫人。” 满面笑容,比刚道歉时语气还要热上两分,却只字不谈归还银子的事。 何青蔓心中了然,脸上却颇为动容的回道:“这怎么好意思?嫂嫂已经替我操劳了这么些年,已经够麻烦了,哪还能要你的东西?” 她事先看过资料,林氏有个娘家兄弟名叫林广,早些年在外面做了不少荒唐事,直气病了林老太爷。 等后来继承家产,又挥霍无度,家门越来越败落。 林广遇到事,就来找林氏这个姐姐。 二夫人替他在外面收拾了不少篓子,那家药铺的大部分银钱就是她拿出来的,随后又让二老爷寻了门路,交代林太太照管着,方经营得当。 当然,那些银子,自然是从自己的几家铺子中得来的。 她敬林氏如此帮衬娘家,但想做孝女可不能拿别人的东西。 有道是不问自取,是为贼也,她连知会一声都没有。 自己又不是不通人情,她若坦然认了明言,自己也不会逼着她立即就交出来,但对方直接避而不谈,是连认错的态度都没有。 好似,强占了别人的东西还理直气壮的。 见其要开口,何青蔓语气坚定的再道:“嫂嫂真不用客气,你的来意我也清楚了,佳姐儿的事自然是误会,我家绮姐儿也不会放在心上的。” 本放下门帘静听里面动静的顾绮年就趁机走进去,“娘,二伯母。” 二夫人本在腹中打转的心思就收了回去,再怎样也至于在晚辈面前失了体面。 她是听出了何氏的意思,心生烦躁,只觉得坐蓐针毡,倏然起身。 又觉得动作有些激烈,就顺势走过去握住顾绮年的手,和蔼道:“绮姐儿来了,先前是你八姐的不是,可别对二伯母存了误会。” “您严重了,侄女自然不会多想。” 林氏悬着的心,就安了几分。 四房答应不计较,绮姐儿也应下了,大嫂就不会再重责佳姐儿了吧? 林氏所有的希望,都搁在了小女儿身上。 尤其在这种紧要关头,更不能惹恼长房,她期盼着世子夫人重用佳姐儿。 何青蔓对女儿招手,随意问了几句屋里的情况;顾绮年乖巧应答,道都收拾妥当,且不动声色的将双手抽出。 二夫人顺势告辞。 何青蔓就喊来花容,让她跟林氏回去将铺子的地契和往年账簿取来。 二夫人心底一慌,这么急着就要查账? 知晓对方是铁了心要拿回铺子,林氏背对着那对母女脸色变了又变,最后只得转身好语气的接道:“四弟妹,不必麻烦,我让人将铺子的地契送来就成。至于以往的账簿,你要往年每月的,倒还不在我屋里,改明儿我让管事整理好送进府。 再说,你刚回来最近也不得空,不如等本月的账目出来,等下月初我一并让人将它和往年银钱都送来?” 她生怕对方不答应,急着再道:“你最近就安心回去服侍何老夫人,铺子上的事我总不会欺你,难不成弟妹是不信任嫂嫂?你我是嫡亲妯娌,不像府中其他人,情分可是不一样的。” 亲妯娌,又打起感情牌了。 顾绮年都看得出二伯母眼底的心虚和慌乱。 何青蔓颔首,忙应道:“瞧二嫂说的,我若不信你,当初就不会托你替我照料了。就按你说的办,账簿和银钱等下月初和本月的一起送来。” 二夫人暗松了口气,保持着笑容离开了阙梅苑。 顾绮年就问娘亲,为何轻易让二伯母走了,对方显然是在拖延时间,不肯将银钱还出来。 她刚刚在外面可都听着,二伯母闪闪躲躲的,哪里有半点归还的意思? 就算刚刚林氏应了说下月送来,顾绮年也不信。 谁知道又想耍什么招数? 何青蔓就抿嘴笑,“绮儿,你今日怎的性急起来了?你二伯母的秉性娘是跟你说过的,现在就算真让人跟着她回去,她也拿不出银子。给她的点时间,让她筹备,别让人说我刚回府就逼起亲嫂子来。” 顾绮年眼神微惑,是母亲自己说不能对二伯母太客气的。 况且,就今日下午的场景,二伯母可有丝毫当她是妯娌? 心里再怎么不舒服,也不该在回府当天挑事。 她坐过去,嘟嘴道:“娘,二伯母铁定不会那么老实。” 何青蔓笑得意味不明,“让她去忙。” 确实如她所料,待等刚进自己院子,二夫人就低骂起来:“……何氏这个小气的,刚回来就讨银子,又不是等着去救命,还死咬着不放了?!” 彩鸳扶着她上石阶,跟着着急:“夫人,离月初没几日了,这可怎么办好?” 她是林氏的贴身丫鬟,对自家夫人的事可谓是一清二楚。 四夫人铺子里赚来的银子,一部分送去了林家,一部分搁在屋里平日做人情都花了出去,剩下的能有多少? “慌什么?” 二夫人此刻倒是不见了紧张,她招手对彩鸳沉声吩咐:“你现在出府,赶紧让他们连夜将过去几年的账簿都重做。” “夫人,您是说做假账?”彩鸳惊诧。 林氏冷笑,弯唇道:“何氏她想要拿回铺子?天下间没这么容易的事,铺子的契约还给她又怎样?几个掌柜都是我的人,以后赚的银子还是我的!她不懂生意,我这回先筹笔意思下打发掉她,日后总还能翻倍拿回来!” 第三十七章 今非昔比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晚膳摆在永清堂,延庆侯与几位老爷少爷在外间用膳,女眷们则聚在了内堂。 府中规矩森严,顾绮年与众姐妹以六小姐为首坐在邻桌,席间鸦雀无声。 这种沉肃的气氛,让她颇为不自在,余光便不时瞄向主桌。 只见祖母朝南而坐,大伯母先在旁布了菜,几位伯母和婶母方随之落座。 没多会,母亲就起身到祖母身边替她夹菜。旁边婆子不停伸手指使,提醒她老夫人的口味,娘亲点头垂首,不时低语几字,态度谦卑。 祖母却不碰小碟里的菜。 顾绮年心中就忍不住犯起别扭,在太原时,娘亲根本不用这么低声下气的服侍。 虽知这是婆媳间的规矩,但眼见母亲被个婆子指手画脚,最后却只换来祖母的冷脸,她心里就酸楚。 替母亲感到委屈。 他们家用膳时从没这么多讲究,或许就是因为在家轻松自在惯了,以致于此刻明知儿媳伺候婆婆用膳是规矩,顾绮年却不太认同。 娘亲是孝顺之举,祖母何必非不领情? 然身为晚辈,又无法违逆。 怪不得娘从前就不盼着回京,大家哪里有小家快乐? 这种低落的情绪直接影响了她心情,以致于后来便没怎么用食。 顾锦年却突然夹了四喜贡丸到她碗中。 顾绮年忙回神,扭头看过去,只见六姐姐朝自己露出抹友善的笑容。 接着,似无意的瞥了眼主桌,轻摇了摇头。 顾绮年莞尔,用筷子夹起丸子,冲她应道:“谢谢六姐。” 四方桌上,依旧静悄悄的。 八小姐被关进了家祠,五小姐、七小姐都是内敛的性子,加上在老夫人这里,连年幼的十小姐都乖巧无比。 膳后,侍女服侍了漱口净手,又摆上新鲜的时令瓜果。 老夫人依旧被前拥后簇着,手拉住大奶奶;夫人们则规矩的坐在两边。 谁都看得出她对孙媳妇的欢喜。 顾绮年被喊到了前面,老夫人亲自询问女红书画等事。 她语气恭敬,答得很周全:“……幼时跟着父亲认了字,读过女则和女训;五岁时娘亲请了城中绣阁里的师傅,跟着学了几年,能绣些简单花样;至于琴棋书画,爹娘虽有心栽培,也请过师傅,但孙女资质愚钝,难登大雅。” 顾老夫人闻言,眯了眯眼,同何氏言道:“绮姐儿虽从小在外带着,不过你教的挺好。” 这是她今日首次开夸。 何青蔓忙站起身,颇有些受宠若惊的接话道谢。 五夫人就在旁凑热闹:“媳妇瞧绮姐儿也是顶好的,四嫂惯会教养闺女,得空的时候我定得去阙梅苑请教几招,以后我家梦姐儿若能跟她九姐这般,我就高兴了。” 十小姐顾梦年不过五六岁,从小就被五夫人纵宠着,养成了调皮的性子。 卢氏当众说这话,谁都没当真。 毕竟,府里人都知道,五夫人本身就是被娇养着长大,最好任性,平素连五老爷都拿她没辙。 她愿意宠梦姐儿,谁闲着去干涉她屋里的事? 最终,还是大奶奶开口,转了其他话题。 内堂里持续着热闹。 等散场后,顾老夫人侧仰了身子,胳膊撑在烟灰色寿字引枕上,略有疲倦的闭目养神。 常妈妈替她锤肩敲背。 顷刻,屋里响起了幽深的感慨:“老四媳妇跟以前不大一样了,绮姐儿性子随她,倒让人有些看不明白。” 常妈妈手上的节奏放慢,低声惑道:“四夫人性子温婉,九小姐恬静乖巧。” 她没瞧出有什么不对,老夫人想给刚回府的儿媳妇立规矩。整个晚膳期间,四夫人就静静的在那布菜,没敢表现出丝毫不耐。 “温婉?乖巧?” 顾老夫人徒然睁开眼,不以为意的斜眉笑道:“没你瞧的这么简单,何氏以前性情虽说温顺,但总带着在娘家养成的娇气,服侍我遇到冷落时有种不敢表现出来的委屈,带着畏惧又显得怯懦,生怕惹我不高兴。 但刚刚,我没动她布的菜,她既不惶恐也不紧张,俨然是副我没将她当回事她也不把我放在眼里的架势。听说早前二房在她那还吃了亏?我这儿媳,在外这么些年不止增了见识,连胆子都变大了不少。” “据说还是因为文园东屋的事,前几日世子夫人就命人去知会二夫人,二夫人却迟迟不安排收拾,直拖到了今日。五少爷刚刚回府要入住,文园里既是搬弄,又要收拾,手忙脚乱的就闹了误会。” 常妈妈虽知玉如意事件的原委,但事情涉及府里两房里的人,总得委婉含蓄些,“世子夫人让二夫人去给四夫人道个歉,四夫人也没计较。” “以前的何氏,可不敢跟妯娌叫板,更别提受二房的道歉了。” 老夫人面色复杂,回想起顾绮年,语气沉了几分:“我刚夸九姐儿,是赞她说话有条不紊,清晰周全间还带着份谦虚,会做人。 寻常的姑娘,听到长辈问这些,早就出风头表现她本事了,哪会像绮姐儿那般?凡事都提到却都以不精通简单带过,既答了我的话也不会得罪别的姐妹,更重要的是,还替她娘说上了话。” 何氏并没有因为在外面就疏于对女儿的培养,凡事都按照大家闺秀的标准在教养,府里人挑不出她的错。 这点,方是老夫人多看顾绮年两眼的原因。 常妈妈恍然,意识到老夫人这是真对四房上了心。 顾老夫人只有两个亲儿子,世子爷顾德和三老爷顾连。 长房作为侯府将来的继承人,她自然是经常亲近的;而三老爷两年前离京述职,独带了个姨娘离开,却将正妻和子女都留在府中,名为孝顺侯爷和老夫人。 三夫人贾氏性子清冷,并不爱在永清堂走动,是以连带着七小姐都不得老夫人喜爱。 但老夫人毕竟是护短偏心的,平时对她屋里的事也会过问几句,然其他老爷夫人便极难得她关心。 没想到,以前府中最不起眼的四夫人,刚回来却得老夫人探究。 常妈妈思忖了会,措辞回道:“四老爷在外政绩卓越,否则侯爷也不可能想法子让他回京帮衬,四夫人跟着在旁边,必然是有所变化的。不过,您何必为这个忧心,再怎样她也不敢在府里放肆。” “不敢放肆,却也不是个听话的。” 老夫人略皱眉头,别有深意的续道:“我听侯爷说,今儿南哥儿刚回京就被沈侍卫请走了,还去了元平公主府的马场。” “是二皇子.宫里的那个沈侍卫?”常妈妈惊诧。 她是跟了老夫人四十多年的亲信,非普通仆妇。不说在永清堂,便是侯府里,老爷夫人们对她都客气几分,是以地位格外不同。 有些事,夫人们不知的,她却可能知晓。 顾老夫人经常与她说话解闷,很多事都不瞒她。 此刻极自然的点头,长叹道:“是啊,他可是元平公主的亲侄子。元平公主是什么人?她虽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但宸王殿下可是太后和圣上亲自抚养带大的。按理说,宸王是先皇子嗣,封了王早该造府迁出,但他却跟皇子般住在宫里,足可见太后和皇上对他的恩宠。 京中上下谁都知道宸王最在乎的就是元平公主这个皇姐,这亦是陆驸马过世后她仍旧是世家贵族攀交的关键原因。可将军府里那么多人,公主谁都不爱亲近,却唯独对沈侍卫疼爱有加。” 常妈妈是听闻过沈侍卫的,肃色应话道:“沈大人进京没两年,就成了皇子近卫,大家都说二皇子是看在元平公主的颜面方提携他的。” “是啊,以前宸王与太子殿下、二皇子都没私交,现在却……”老夫人语气担忧,忧心忡忡道:“没想到,南哥儿与沈侍卫竟是深交,侯爷提起时是又喜又忧。” 顾家大小姐顾琼年是当今太子妃,延庆侯府自然是偏向东宫的。 当初元平公主举荐沈高轩进宫,太子和二皇子都有意要将其收为己用,毕竟收纳了沈高轩便等同连上了元平公主。 何况,众多周知,沈高轩幼年时和宸王情分就非同一般,得了他亦代表与宸王更近一步。 故而,沈高轩本身才能如何并不是关键,关键是他在哪方阵营。 即使拉拢了他最终对时局并不起作用,但谁也不甘眼睁睁的看着他在对方党派里。然而,他现在身为二皇子的近身侍卫,便已代表太子输了一局。 延庆侯府身为太子外家,替东宫筹谋。 先前将二小姐顾思年嫁给将军府陆家做大少奶奶,就是想借此攀上元平公主,从而为顾锦年夺宸王妃的身份铺路。 顾家本打算着,宸王和太子若成为连襟,就不用再担心他日宸王会助二皇子。 说到底,延庆侯府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更是为了顾家往后的富贵荣华。 但宸王,好似早就意识到京中世家竞其王妃之位的深意,竟然提出推迟选秀。 他显然是不想卷入朝廷纠纷。 怪不得侯爷总说宸王殿下是个聪明人。 常妈妈见主子满面忧愁,宽慰道:“五少爷和沈大人感情好,奴婢瞧着也不定是什么坏事,指不定他日就……”顿了顿,笑道:“您不必太过担忧。” 顾老夫人眸色复杂,无力道:“我就是觉得老四母女不像会安分,怕是知道侯爷看上了老四作为就有恃无恐,没了以前的自觉。” —————————— 谢谢大饼飞过的pk票和平安符O(∩_∩)O~~ 第三十八章 何府探病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炎夏的夜,依旧酷热,尤其是沿边花丛中不断传出的虫鸣叫嚷声,听得人心烦意乱。 没走多远,顾绮年便觉得衣衫粘背,汗湿满身。 她走得脚疼,半天之内行的路比以往半个月还多。 侯府虽宽阔华丽,入目皆是庭院楼阁,但于她来说总有种格格不入的陌生感。 “绮儿,你可是有话要跟娘说?”何青蔓心细如发,自然察觉到了女儿的情绪波动。 后者就将在永清堂时替母亲感到委屈的事说与她听。 何青蔓面色欣慰,毫无所谓的回道:“她是婆婆,我是儿媳,给她布菜是规矩。娘尽了自己的本分,却不能勉强别人非得受我这份心意,有什么好委屈的?” 顾绮年虽明白事理,但家里人自小就疼她,故而从没受过委屈。 尤其是这几年,她见多了母亲肆意自在的作风,就有些不忍看她遭人冷脸的情景。 何青蔓心知女儿孝心,握着她的手含笑再道:“你不对旁人存有期望,自己就不会有失望。譬如刚刚,老夫人虽有意那样待我,但我对她没期盼,情绪就不会受她影响。绮儿,你性子什么都好,就是太重感情。” 闺女到底还年轻,姑娘家单纯的心思,见到久违的亲人总想期盼得到些许温情,却不知人家根本就吝啬给予。 何青蔓本身对这京中的人事就谈不上什么情分,别人对原主是什么姿态,她便怎么回待对方。 俗话常说,亲婆媳间相处还多有矛盾,更别提自己和顾老夫人的关系了。 她就从没指望能在永清堂讨得好处,以老夫人的身份,没必要降下身段对自己笑脸相迎。如是,对方既不将自己当回事,难道她何青蔓还得贴上去迎她冷脸,自讨没趣吗? 只是,顾绮年没有想明白这个道理。 这归功于她自幼受的教育:小家服从大家。 大家族里,谁都想得到长辈的认可和喜爱,哪怕没有深情,却也不该凉薄至此。 毕竟,都是家人,还期盼着和睦。 侯府里,谁不是看着老夫人的眼色行事?她却当众冷待娘亲。 此刻,哪怕听了这番话,顾绮年的心里却依旧不舒服:“娘,您真的不在意?” 这儿的人,不比以前在太原时范家的情况,可都是至亲的人。 她虽没怎么处过,但血缘关系摆在那,关起大门就是个整体,还能真不在乎的? 何青蔓就拉着她的手往前走,有些无奈,却又不能将现代文明的那套独立思想拿出来说。毕竟,这个时代跟未来世界就存了太大的差异,家族间从来都是一荣俱荣。 她能教女儿个人思想上的独立,不去倚仗别人,却无法说独立于家族之外的话。因为哪怕心里再不喜欢侯府里的人,但走出去大家都只会称她们是顾家四夫人和九小姐,代表的是家族。 这亦是她无力的一点,对古代连坐效应的无力。 而顾绮年见其沉默,联想到小时候娘亲提起祖母时的语态,知晓她们婆媳间并不如意,就没有再深谈下去。 改提及了珠儿。 何青蔓就摇头,“她虽然能干,但做事有些急功近利,爱表现的心超过了她的诚意,不适合送到你哥哥身边。” 顾绮年点点头,回道:“女儿也觉得有些不妥,只是李妈妈和青玉她们虽然能将哥哥的起居饮食照顾的无微不至,但遇事却失了沉稳。” 闻者想了想,就说改日再挑人送过去。 顾绮年知道母亲用人严格,尤其是对哥哥屋里的婢子,可以表现不突出,品性却得老实安分。 娘亲时常玩笑着说担心哥哥哪日被人算计了去,她则觉得有些多虑。 等回到院子,母女俩没有再聚,纷纷回了各自寝屋,早早歇下。 次日清晨,先去永清堂请了安,禀过老夫人后方前往何府。 车厢内,顾绮年见母亲整个身子都靠在车壁,眼皮微启,满脸都是困倦,就劝她再睡,等到了地方自己再唤她。 显然,都有些不习惯早起请安的作息。 何青蔓倒不跟女儿客气,直接“嗯”了声侧躺下,真的沉沉睡去。 顾绮年略有惊讶的望着对方,多年没有回来,马上就要见到外祖母等人,她竟这般平静? 车轮滚滚的声音响在耳边,起先的时候很安静,她亦能闭目假寐。但等到了繁闹的集市,马车行驶地有些吃力,走的极慢,四周都是行人的说话声和小贩的吆喝声,顾绮年就睁开了双眸。 耳边嘈杂,见睡着的人无动于衷,她就独自坐着发呆。 过了约莫半个多时辰,方到了何府,顾绮年忙摇醒母亲,两人下了车。 何夫人姚氏带着女儿侯在门口,见到马车忙下阶迎过来,拉了何青蔓的手就道:“好妹子,总算是将你盼回了京。” 何青蔓喊了声“嫂子”,顾绮年和顾南华则请安唤“舅母”。 何夫人目光和蔼,走到她跟前亲热的赞了几句,又招手让身后的女儿上前,“心姐儿,快来见过你五姑姑,还有你表弟表妹。” 何丽心刚刚及笄,容颜瑰丽,衣饰佩戴都很出挑,非常夺目。 何青蔓打量了她两眼,让身后人取了早准备好的见面礼,递到她手中。 后者福身道谢,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 顾绮年和她表姐妹间回了礼,顾南华的眼神则凝了片刻。 众人转进内府。 路上,何夫人与他们说起何老夫人的病情,道已多月不曾下床,半夜经常发热,病情也时好时坏,口中总喊着廉王妃的闺名。 何青蔓的目光就不时瞥到侄女身上,琢磨起昨下午何青芝的话。 她知道眼前姚氏虽表现得担忧无比,但对何老夫人是没多少感情的,年轻时当着她们这些已出阁的小姑都敢置气。 如今,倒是会做事多了。 顾绮年听舅母描述,心中也揪着,很担心外祖母。又注意到母亲总瞄向心表姐,就好奇的看过去,却不巧对上了哥哥的视线。 顾南华则心虚的忙别过脑袋,再也没转回来。 待进了何老夫人的院子,就觉得空旷的大院子很是冷清,西边檐廊下有两个丫鬟正在熬药,苦涩刺鼻的药味扑面而来。 守在门外的婢子先朝何夫人请了安,便转身欣喜的进屋禀报“五姑太太带表少爷表小姐过府”的信儿。 帘子掀起,尚未进屋,就有个身着宝蓝衣袍的少年走出来,十六七岁的模样。 他拱手行礼,“孩儿见过母亲。”又转向何青蔓,愣了愣再道:“侄儿见过姑姑。” 何青蔓在心里估算着年纪,料想眼前的是姚氏次子何辛宁,极亲切的冲他笑道:“这是辛哥儿吧,都这样大了?” 何夫人肯定了她的话,“是啊,妹妹当初离京时幸哥儿才八岁,快记不得了吧?” 寒暄了几句,何辛宁站在旁边请长辈进内。 何丽心故意停顿在门槛外,等兄长要抬步时跟上时,拉了他衣袖挑眉低问道:“二哥,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还不快进去。” 何辛宁脸色微落,一本正经的说完拉开她的手就匆匆进屋,落在身后人眼里,怎么看都显得有些急切。 服侍的人见到何青蔓有些激动,“姑太太、姑太太”的喊着,情绪外露。 顾绮年跟着母亲走到雕花大床前,外祖母头戴着姜黄色的抹额,半睁着双眼,身后枕了三四个引枕,形如槁木。 见到来人,方显得有些精神,将手伸出来喊道:“蔓姐儿?” 何青蔓带着儿女给在她床前磕头行完大礼,就上前握了何老夫人的手。 “你回来了……” 握着小女儿的手,何老夫人眼露泪光,声音沙哑道:“蔓儿,你姐姐她怨娘,都不肯过来看我。” 何青蔓听得亦鼻间泛酸,坐在床沿紧握着对方回道:“大姐她其实很惦念您的。” 她没想到,何老夫人会病成这样,枯瘦如柴。 “是啊,祖母,大姑姑只是一时想不通,您别伤心。”何辛宁在旁插话安慰:“如今五姑姑特地带了表弟表妹进京来看您,您可得好起来。” 何夫人附和了几句,而后同何青蔓道:“五妹妹,咱们辛哥儿可孝顺着,这段时间都是他在这服侍着呢。” 何青蔓就望向何辛宁。 “是啊,二哥最孝顺祖母了。” 这下,连顾绮年都觉得异常,望向何丽心。 屋里就唯有何老夫人的泣声:“……芝姐儿的性子我了解,她不会原谅我的。”闭了闭眼,望向小女儿身后的孩子,动容道:“是绮姐儿和南哥儿?” 顾绮年兄妹忙上前,跪在了床边。 何老夫人松开手,摸了摸他们,突然笑道:“都长这么大了,外祖母都没有好好瞧过你俩。” 她以前最疼的就是小女儿何青蔓,如果小女婿没有带他们离京,这两个外孙也定是当亲孙儿疼的。 想着,就问道:“阿正呢?” 何青蔓告罪,说了些不孝的话。 何老夫人没什么精神,闭了闭眼就让跪着的孩子们起来,让屋里侍女取了两块玉佩给孩子,就只握着女儿的手。 过了会,何夫人道:“五妹你陪着娘说说话,我先带孩子们出去。” 母女多年未见,自然是要单独聊聊的。 没人反对。 她就笑着拉了顾绮年的手,又唤了声“南哥儿”,带着子女退了出去。 先到堂里坐了会,何夫人就称有事要先离开。 而待她走了,何丽心上前拉了顾绮年就出去。 ———————— 谢谢大饼飞过的平安符和pk票。 第三十九章 欲要结亲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出了院子,顾绮年不解的问道:“表姐,怎么了?” 何丽心拉着她的手,边走边笑道:“这会子五姑姑陪着祖母,怕是要好长时间才出来,待在这有什么意思?表妹你很多年都没来过府里,我带你到处走走。” 话落,根本不容她拒绝,已经指了不远处的阁楼再道:“表妹性子这般娴静,定很喜欢看书吧?我平日就在那看书作画的。” 对方这般热情,顾绮年只得跟她过去。 阁楼里有很多藏书,除却古典书籍,亦不乏诗词歌赋,顾绮年甚至还发现了布阵的兵书。 她不由奇道:“表姐看书真是广泛。” “哦,你说那个啊?是我二哥的。” 何丽心站在窗前的画案前,随意睨了眼,添道:“我二哥喜欢看兵法,但爹要他考功名入仕,不准他研究那些兵书谋略。他就偷偷把书从外书房搬到我这里,有空的时候就会过来。” 何府是书香世家,多少有些看不起舞刀弄枪的武将。 顾绮年就道:“其实看这些,也不定非得用在阵前啊。” 听到她这话,何丽心本翻抽屉寻找的动作微滞,抬头讶道:“我二哥也是这么说的,只是爹他不理解,就总拘着他在外院看那些做文章讲道理的书。对了表妹,你平日喜欢看什么书?” 顾绮年将手里的书搁下,发现旁边还夹了本薄薄的蓝皮封书,边取到手中边答道:“我什么都看,念念诗词之类的。” 其实,自己现在还真不是很喜欢看这类书籍,相对而言,她觉得民间话本有趣的多。 小时候爹娘管束严谨。顾绮年很难接触到外面事物,当时也不觉得四书、论语等枯燥。只是一次偶然间从哥哥处得了本民间的趣事话本,发现里面有很多都是在闺中所听闻不到的事迹,觉得极有意思,便偷偷藏着读阅。 后来,爹娘发现了,并没有训她,还告诉她书无高雅通俗之分,只要是能让人学到东西、增长见识的书,就谈不上不正经。 自那后。顾绮年看书就不再局限。 “你读什么词?我最喜欢江南东万先生的词了。” 顾绮年这回却没立即答话,她好奇的转身晃了晃手里的蓝皮薄书,问道:“表姐。这本《阵略》是表哥自己写的?” 何丽心立即就来了劲,几步过去接了顾绮年手里的书,诧然道:“表妹,你可真能捣腾,我二哥藏得极好。你哪找出来的?” “我、”顾绮年有些尴尬,指了指放在搁书的位置,轻回道:“就夹在这里,我看旁边的书有些褶皱,拿出来想顺平就发现了。” 何丽心窃笑,神色颇有几分得意。接道:“是啊,我二哥自己写的,才写了一半呢。他说他看布阵书时觉得里面有些法子运用的不对,就把他自己的想法记录了下来。这个我都不知道他具体藏在哪,表妹你可真有本事。” 顾绮年露出抹讪意,颇有些不好意思。 她原先听了姨母的话,想着外祖母和舅母都有意让眼前人去参加宸王选妃。甚至还在去年选皇子妃时故意挑唆姨母送李家表姐进宫,对何表姐就有些成见。 且加上刚才浅浅的接触。并不觉得她是个好处的,没想到此时却用这般热络的语气跟自己说话。 好似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情分,很亲昵,并没将自己当做刚识得的外人。 这种感觉,令顾绮年心中暖暖的,态度亦跟着改变,总觉得对方不像是那种有心计的女孩。 “凑巧罢了。”她回以一笑。 何丽心也没再说什么,只将书藏回原位,拉了她至画案前取出一叠诗词,“你瞧这些,都是我二哥写的。其实我哥哥真的挺有才的,就是比起诗词,他更喜欢的谋略而已,可惜总被我爹说没出息。” 顾绮年看着被塞到手里的许多纸张,略顿了顿,将它们放到旁边,改问起桌上的丹青。 画是何丽心作的。 何家小姐才貌双全的名声,绝大多数的世家名门都有所耳闻。 两人谈了会,顾绮年不禁佩服起她的学识,生了几分好感。 须臾,有婢子寻来,道摆好了午膳,请小姐和表小姐过去。 吃饭的时候,顾绮年觉得母亲有心事,等后来服侍在何老夫人跟前时仍旧显得没精打采。 天色渐暗,何青蔓带着儿女欲要告辞。 何老夫人很不舍,握着她的手不肯松开,何夫人就建议在这小住几日。 多年没有尽孝,外祖母又在病中,本是合情合理。 顾绮年也以为娘亲正是在忧心外祖母的病情,没想到她却拒绝了,道会经常过来。 何夫人就想留下顾绮年,让她陪在这热闹热闹。 舅家,本也不必见外。以往,廉王妃就总在何府小住。 何青蔓依旧摇头:“大嫂爱惜绮姐儿,原是不该推辞的,只是我们也刚回京,侯府里还有好些事,等安顿好了再过来打搅。”说完又转身到床前,同何老夫人说了些“安心静养”的话。 何夫人就不好再留,亲自和女儿送他们到了大门口。 看着顾家的马车远去,何丽心侧首就问:“娘,姑姑是不是不肯答应?” “还不知道,你祖母没有明言,只暗示了下。但我见你五姑姑刚刚的样子,怕是不肯的。” 何夫人叹息,有些失落,接着骂道:“关键是你二哥忒不顶用,平日里往你那书楼跑的勤快,今儿让人提醒了都不动身,简直是要气死我!” “娘,您太心急了,再说祖母病着,本就不是谈亲事的好时候。” 何丽心声音刚落,就被姚氏戳了下脑门,嗔道:“若不是你祖母病着。这事还不好开口呢!傻丫头,如果你祖母健朗安康着,你五姑姑早就直接拒绝了,现在她有孝心、对你祖母又愧疚着,才不好回绝。” “我是看绮表妹年纪还小,娘您何必打她的注意?” 听到闺女还敢嘀咕,姚氏跺脚,暴躁怨道:“我怎么就生了你们这两个不中用的,唉!你娘我是满心满意的替你们张罗,一个个没良心的都不领情。 说到底。就怪张氏那个薄命的,刚进门就去了,我没指望到孙子还连累了辛哥儿的名声。外面都传着你二哥克妻。还有谁家的好闺女肯嫁进来?!” 何家二少爷何辛宁年十七,去年春后娶张氏女过门,奈何妻子还在新婚期就病逝了。半年后,请人又说了门亲,刚要小定那姑娘却得了重病。女方家只以为是被冲的,忙赶着取消定亲,没多久那少女就病好了。 这世道,最怕出点事,被人以讹传讹越论越难听。 何辛宁就索性放话,说要为亡妻守节三年。期间再不议亲。 将家中长辈都给气着了,何夫人想着既然三年内不好成亲,便将年龄放低了些。想着先定亲也是好的。 可偏偏就总没遇到合适的人选。 而听到母亲生气,何丽心亦不敢再出声,只是心中忍不住腹诽:其实并非完全没姑娘肯嫁给二哥的,只是娘亲要求太高,又要门第又要学识还要容貌。当然挑不到。 前阵子听到五姑姑要回来,娘亲就瞄准了绮表妹。 虽说五姑父在延庆侯府只是庶出。但绮表妹到底算是侯府千金,再且姑父近几年颇有作为,官途顺畅,家里就觉得再合适不过。 姑姑是祖母的亲女儿,却多年没在京侍奉,心里自会有内疚不孝的情绪,肯定不好拒绝何家。 何丽心私心觉得不太地道,但娘亲的想法,她是不会违逆的。 然她又很在意哥哥的想法,迟疑再三还是开口喃了句:“也不知二哥是怎么想的。” 刚上阶两步的何夫人骤然转身,横了眼女儿道:“你管他怎么想的!正儿八经的书不念,也没能考个功名光宗耀祖,现在我替他操心这个,难道还敢有意见? 你姑姑家的绮姐儿过了年就满十三,等到后年过门刚好就及笄,多恰当的年纪?你哥哥若有本事,找个比绮姐儿有家世的,我就听他的!” 何丽心忙认错,请母亲息怒。 何夫人碎语不断的进了府。 回侯府的马车里,何青蔓望着女儿,将何家的意思明言了。 其实,顾绮年亦早有些预感,方才在书楼里心表姐就总绕着二表哥说事。 她并不是个迟钝的人,但真知道了舅母的意思,还是觉得惊讶。 “娘,女儿还小呢。” 顾绮年没想着这么快议亲,有些无措又有些排斥。 何青蔓就笑,“放心,你的终身大事,娘怎么都不会委屈你,谁都别想左右。” 心底,却终究有些为难。 她不是迷信的人,“克妻”这种说法并不可信,但何家利用亲情开口,带着显而易见的压迫。 何老夫人病得严重,说这事时却看得出还是很在意自己情绪的,见她没有接话就没有再深谈。 古代老人家的思想可以理解,她担心闭眼前见不到何辛宁成家,又觉得绮姐儿是她外孙女,亲上加亲娶进门当孙媳妇,两全其美。 何青蔓相信她没有恶意,只是不满何夫人的做法。 由此,更不难想象当初姚氏说服老夫人,让她去建议何青芝送李凤茹进宫的事。 自己是立场坚定的,自然不可能将女儿的婚事随随便便的定下,却又不知该怎样安抚何老夫人的情绪。她原不是什么难症,只是上了年纪身体本就虚弱,加上心中压着和何青芝母女反目的那个梗,郁结于心病情才反反复复。 解铃还须系铃人,难道要去英国公府劝何青芝? 貌似想说服也有些困难。 正在她深思间,外面突然传来顾南华的声音:“娘,香满楼就在隔壁的街道上,我去给妹妹买些吃的,可好?” 府里的的吃食得从大厨房拿,早膳时何青蔓就不太适应口味。听到这话,她又想到太原香满楼黄师傅进京的事,神色微肃。 紧接着,她让车夫直接改道去香满楼。 这事有蹊跷。 ps: 新书上架,恳请大家支持首订及粉红票,喜欢养肥的亲可以先自动订阅,初期成绩很影响文前程滴。另,下章楠竹就牵出来溜溜了o(n_n)o~~,最快更新本书最新章节,清爽,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四十章 静静远观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香满楼是新开的食坊,装潢得雅致讲究,规模谈不上如何大气恢弘,却不失格调。 西际低空处彩霞弥漫,街道繁闹间,一辆滑盖锦帘的马车停在了门前。 为首的少年翻身下马,走到车前躬身道了几句。 须臾,帷幕自内掀起,一位三旬左右贵妇装扮的女人走了下来。 有白皙的纤手拢着帘子,似欲跟着下车,却因妇人几句低语而停顿了动作。 夕阳的霞光瑰丽璀璨,照在少女韶秀却略显稚嫩的仪容上,勾勒着其精致的眉目颦笑,眼如点漆,清秀绝俗。她扬着脑袋,红唇忽启忽合,几缕墨发随风飘出车厢,遮住了其半边容颜,而那露显在外的脸颊于彤艳的光线下如盛开的红莲,素净中带着几份明艳。 香满楼二楼雅间的窗户大敞,原端着茶盏正漫不经心倚在窗栏边的紫袍少年巧见此景,眼神紧聚,面色凝滞。 早已将身后正在禀话的属下抛却脑后。 他手中的茶盏倾斜,差点就落到地上,另只本搭在窗棱上的手早已收紧。 是她! 锦衣少年俊秀挺拔,肤色明润,嘴角本微微挑着,似笑非笑,浑身带着股运筹帷幄的自信与慵懒。然现在,视线却定在了那半起的车帘后,贵气严肃的表情缓和,脸上的笑容里添了抹温柔。 “……按照您的吩咐,一切都安排妥当。只等那位从太原来的陈秀才进京,便会替他打点一切,与他直接交涉的是城西的一户普通人家,家中三代都不曾入仕,更不曾涉及朝堂。” 那名劲装的侍卫拱着双手答完话,半晌没听到动静。抬头对上自家主子的温柔神情,眉宇微惑朝楼下望去,在见到马车上顾府的标志后,心中恍然。 屋里就持续着沉默。 窗前的人只等车帷落下,遮住了她的衣袂身影,脸上微露失落,心中却藏着欣喜。 他没想到,初见会这样快。 原来,她青涩的模样,是这样的。 他弯唇笑了笑。心情明霁,转身说话时语气轻和了许多,“毕岩。陈彦学是有治国之才的人,他的事你要务必办好。” “属下明白。” 他边用杯盖拨弄茶叶,边往马车处瞧,如墨的眼珠似汪深邃的潭水,眼里透着几分复杂。顷刻又开口:“还有,给杭州府送个信,让他们来京城坐坐。” 唤毕岩的侍卫面色一紧,紧张道:“主子,这怕是……” “无碍,进京探伤而已。”他答得意味不明。“有些人,迟早坐不住。” 毕岩只得颔首退下。 屋里静谧,外头街道喧嚣热闹。他恍若不觉般只凝视着那片车帷。 真像是梦…… 而车厢里的顾绮年,自然不知道有人在高处注视着自己。 她还在想何府的事,又觉得舅母既然都让外祖母开了口,这事只怕就不是一时兴起。娘亲是至孝的人,即便疼爱自己。但如果外祖母坚持,她也不好办。 这世道。有哪个女儿能够违逆母亲的? 尤其如今外祖母还病着。 她心情烦躁,很难理解舅母怎么会生出这种想法,竟还能劝得外祖母对母亲开口。 背靠着车壁,她面布忧色。 身在京城,凡事还都得小心谨慎,便是都到了香满楼门口都不便下去。以往,她虽养在深闺,但亦谈不上真的二门不迈,偶尔也去过食楼。 坐在车里百无聊懒,顾绮年就让车夫喊了侍女过来说话。 蓝苏刚进来,开口就安慰:“小姐您别恼,夫人和少爷决不是故意将您晾在这的,待会回来时定有将您喜欢的点心买回来。” 顾绮年面颊微红,自己是因为被遗落下来而闷闷不乐吗? 银娟便瞪了眼她,改谈起其他。 何青蔓似乎没意识到门外还有个闺女在等自己,进楼后毫不着急,甚至还要了雅间,待小二上了点心,让他去请黄师傅过来。 顾南华担心道:“娘,不是买好就回府吗?天色都不早了,再说妹妹还在车里。” “黄师傅算是我们的故人,既然来了自得见个面。你若不放心绮姐儿,就先出去陪她。” 顾南华想了想,心道娘亲一个人断不会久坐,便打算先退出去。然刚转身,似明白了什么,凑过去问道:“娘,您要见黄师傅,是不是问他为什么来京城啊?” 何青蔓睨了他眼,没回答。 顾南华就讪讪的退了出去,他上车,银娟和蓝苏自然就退了下去。 顾绮年问,“娘呢,还没出来?” “娘说找黄师傅有点事,我担心你无趣就先过来。” 顾南华答了话,好奇询道:“对了妹妹,娘是不是想给我屋里添人?” 顾绮年惊讶,问他怎么知道的。 “清早去阙梅苑等娘亲,珠儿奉茶时跟我打听青玉情况,顺带提了几句。” 进京的路上,珠儿和顾南华身边的人都处的极好,与青玉更是姐妹相称。 顾绮年想了想,如实道:“嗯,现在回了侯府,你住在外院,娘不放心你的起居饮食,就想给你再添个伶俐的丫头。” 顾南华皱眉,不以为然:“其实青玉她们服侍的挺好,你是知晓的,我不喜欢新添陌生的婢子。”略思量了下,添道:“如果娘实在不放心,就让珠儿过来吧,她做事周到,性子也安静。” 顾绮年虽觉得珠儿在哥哥面前表现得有几分殷勤,但没想到眼前人会特地开口要,以往可从没有过。 “是珠儿跟哥哥说想去外院服侍你的吗?” 顾南华突然抬头,望着妹子半晌哭笑不得的开口:“你想什么呢?我就是觉得如果真要添个人,倒不如就她。怎么说珠儿以前也服侍过我,待在身边顺心,她不是那种多事的性子。” “哟,哥哥很中意珠儿嘛。” 顾绮年故意揶揄,受了对方个白眼。 “你现在是越发胆大了。连哥哥都敢调侃?亏我还担心你独自在这没劲,早知道就在楼里陪娘喝茶吃点心了。” 见兄长脸色沉郁,似真有些不快,顾绮年忙服软讨好:“我就开个玩笑,觉得你主动要哪个婢子有点新鲜而已。” 闻者哼了声。 顾绮年本郁闷的心情倒是大好,笑着回道:“珠儿是娘身边的人,你如果要她过去伺候,我可做不了主,自己找娘去。” “妹妹,这种话。我怎么方便去说?” 顾南华不自在道:“我亲口去讨个婢子,传到府里保不准大家要怎么想,说不定还以为我有什么不堪念头呢。” 闻言。顾绮年便知他对珠儿没有那份心思,就安心了不少。 转念,又想起在何家时哥哥看心表姐的异样目光,想问他却又不知该怎么开口。 二楼朝南的窗牗依旧敞着,他仍然注视着马车。 茶盏早被搁到一旁。左手执了只霁蓝银边酒杯,另只手摸索着窗棱,若有所思。 “主子,留意何府的人回来了。” “进来。” 听到应声,毕岩推门进去,恭敬的禀道:“回主子。何家的夫人有意和延庆侯府结亲,听说已经跟顾三夫人提了。” “何辛宁么?” 少年眯了眯眼,脸色并不见如何阴沉。沉默了片刻问道:“给杭州府的信送了没?” “已经送出去了。” “我记得董家还有个没出阁的小女儿。” 毕岩微顿,片刻明了的点头:“属下马上去加信一封,让董老爷和夫人进京时将小姐带上。” “嗯。” 他晃动着杯里的酒水,高举起一饮而尽,视线却不偏离马车。目光亦格外坚定。 庆幸,今生有足够的时间。这一世。绝不会再将你拱手让人! 马车在门前停了约莫有半个时辰,何青蔓才领着婆子从香满楼出来,启程回延庆侯府。 顾绮年将哥哥的意思说与了她听。 何青蔓即皱眉,“我早知珠儿不会是安分的,最初看重她的聪明能干,但若是将这份能耐使在你哥哥身上,文园里怕是没人招架得住。” 顾绮年虽也觉得珠儿有点小心思,但总觉得母亲说得有些夸张。 “娘,或许没你想到那么严重。” “怎么没有?” 见女儿不信,何青蔓似想说些什么,但到了嘴边又咽了回去,“罢了,观念不同,你还是把人心想的简单了些。” 顾绮年就没有再接话,但心知珠儿想去文园当差的事是彻底没了指望。不单如此,都让母亲上了戒心,以后怕是不会再被重用。 而关于黄师傅进京的事,何青蔓没有透露。 等回到侯府,就有人禀道:“四夫人,您回来了,廖管事带着铺子上的几位掌柜等您半天了。” “咦,这么快就来了?我还以为要等交账时再来见娘呢。” 何青蔓就笑,“怎么着我都还是他们的主子,就算不派人去叫他们,他们也得自觉过来请个安。”步伐加快,她径自思量,“这些年,他们都跟着你二伯母,不知成了什么性子,我倒是想看看林氏她是怎么收买人心的。” 顾绮年连忙跟上,但没等进阙梅苑,就见大奶奶身边的朱妈妈带着婢女过来。 ps: 谢谢15端木景晨的桃花扇和云汜的香囊,以及小15、a司芳、缥尘和远方l(两票)投出的粉红票。月初大家都有保底粉红的,求票票支持(╯3╰),最快更新本书最新章节,清爽,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四十一章 交接财产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因是大奶奶身边的人,母女俩索性就在院口略等了等她。 朱妈妈满面笑容,欠了身就让后面婢子上前,指着个大红锦葵花纹的纸盒言道:“上午我们奶奶收到四夫人命丫头送去两匹江绸绫,很是喜欢,这不刚使人送去绣房裁做衣裳,说等团圆节就穿,让老奴过来道谢。 大奶奶还说,她身为晚辈,没能孝顺四夫人反倒是拿您的东西,着实过意不去。原先是想着回礼,但又觉得一家子太过生分,就没虚客气,只让奴婢将九小姐的东西送来。” “我的东西?”顾绮年疑惑。 朱妈妈点头,边打开纸盒边解释:“是这样的,九小姐。咱们大小姐进宫后,往常逢年过节总会赏些东西下来,是给府里几位姐妹的。您虽不在府中,但我们奶奶都有将您的份例留着,也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玩意,但终归是太子妃娘娘的恩泽。” 纸盒里,摆着些精巧的宫花钗环,几件是时下应景的样式,有几件则是往年流行的。 倒真如话中所言,新旧样式参半,很像是累下来的。 顾绮年忙道谢,让银娟接了过来,伸手请道:“真是有劳妈妈特地跑一趟,进院子吃杯茶歇歇脚吧。” 朱妈妈摆手推辞:“不是老奴跟九小姐客气,几位小小姐都在咱们奶奶屋里,就不多逗留了。” 大奶奶有三个女儿,大女儿刚足两岁,二女儿和小女儿是对双生花,还不及周岁,都正是操心的时候。 何青蔓就没挽留,只让花容给了个装着银锞子的荷包,说了几句客气话。 随后。母女俩提步进院。 “这个朱妈妈惯会说话的,能办成事。”何青蔓低声感叹。 顾绮年回首睨了眼银娟捧着的盒子,接道:“娘给各房都送了礼,嫂嫂既是想回礼,随意挑个不就成了,怎的还费心思搜罗了这些出来?” 她也看得出,这些宫花钗环并非真如朱妈妈所说的那样,是每次逢年过节特地给留下的。 大小姐身在宫闱,命人赏东西给娘家姐妹的事或许不假,但侯府里这些人真会特地留给自己? 这话却信不得。 然而。朱妈妈说成是给每位小姐的,其他人都有,自己当然也不好推辞。 “绮儿。你没听到朱妈妈话里的重点吗?” 何青蔓轻笑了笑,直言道:“东西不是什么特别稀罕的,但终归是太子妃娘娘的恩泽。这些东西出自东宫,是大小姐赏给你这做妹妹的,你我都得记在心上。” 顾绮年脸色微滞。愣了愣喃道:“原来是这样。” 何青蔓则冷嘲了下,早就看出大奶奶不光是只有副漂亮脸蛋,厉害着呢! “夫人,小姐,你们回来啦。” 珠儿迎过来,请了安道粱管事和几位掌柜还在堂中等着。 顾绮年注意到。珠儿前额原先梳起来的碎发又放了下来,低着脑袋说话时有些轻哑。 细细观察,竟发现其刘海半遮下的双眼泛红。像是刚刚痛哭过。 去何府前,母亲交代等将带来的行礼安放妥当后,便给她们放半日假,好方便刚回京的下人和亲属叙旧。 珠儿她不是顾家的家生子,延庆侯府里没有家人。也没认识的故人,难道是想在太原的亲人了? 毕竟。以她在阙梅苑二等侍女的身份,寻常人欺不得她。 可若是当真不舍,赴京前母亲原就准备放她离开,且归还其自由身,是珠儿自己说顾家对她恩重如山,愿意跟随到京城侍奉的。 现在,怎的又闹情绪了? “绮儿,你随我过去。” 顾绮年百思不解,而珠儿也退到了旁边,就打算先回房。 乍听到母亲的吩咐,她迟疑道:“娘,会不会不太方便?” 她在家里时虽也有见过管事,甚至还唤人进府回禀铺子里的生意状况,但那时候府上就爹娘和哥哥,身边近侍又都是亲信,传不到外头,就造不成什么影响。 但现在,身在京城,她总不能将祖母、大伯母等人当做不存在。 何青蔓却只摇头,又让花容去屋里将昨夜二夫人命人送回来的铺子地契取来。 顾绮年虽疑惑,但娘亲的决定自有道理,就跟上了她的脚步。 厅堂里有些昏暗,何妈妈命人燃起灯烛。 站在最前的粱管事是个四旬左右的中年男子,个子不高,穿了件灰色长袍,留了山羊胡,眼睛很小,总像是睁不开。 他的身后,站了八男两女,分别是各个铺子和庄子上的管事及副管事。 等了半下午,不止是粱管事,就是几位掌柜都面色不善,脸色很不耐。 见到何青蔓落座,极没精神的请了安,态度并不见如何恭敬。 等再看到旁边的顾绮年时,梁管家等人瞪大了双眼,显得更惊讶,不过还是开口喊了声“九小姐”。 心中却个个都在腹诽,四夫人从前就是个生意盲,什么都不懂,如今更是离谱,谈正事还带个不知事的小姐过来? 花容将铺子和庄子上的地契取了过来。 何青蔓当着众人的面就将装着契约的盒子递给了女儿,“绮姐儿,这些东西娘本就打算留给你,你现在年纪虽然还小,但迟早都是你的,先接手管着,我也落个清闲。” 顾绮年诧然。 爹娘虽总口口声声称往后将家里的产业都给自己当嫁妆,但她每回都只是享受其中父母的疼爱,并不曾真有那种霸占家业的念头。 毕竟,哥哥是儿子,将来服侍爹娘的,怎么可能都给自己带走? 何况,她也不需要,没道理自己出阁,就将娘家的钱财都卷了走。 所以。在顾绮年看来,爹娘再如何疼爱自己,不过是嫁妆上尽可能的丰厚,是决计不可能将全部财产让她带到夫家去的,天下间就没有这样的道理。 但眼前盒子里装的是母亲当年从何家带来侯府的嫁妆,现在却真的交到自己手上。 她就明白,爹娘从来就不只是说说,而是真的有那个念头。 她有些激动,心头有种说不出的满足。 顾绮年想要推辞,何青蔓就只随意的将盒子丢了过去。爽快道:“我就你一个闺女,娘的嫁妆将来还不都是要添在你嫁妆里的?这只是部分,你先收着。如果铺子不赚钱,咱们收个铺子的位置钱,然后改做其他的,或者直接换成金条,随你想法。” 她撤回手。挪了挪身子,表示她已放手。 “娘。”顾绮年喊了声,又沉默片刻,没有再说还给她的话。 而厅堂里的管事连带众掌柜,纷纷都有些瞠目,四夫人就这样把四家铺子和两个庄子。给了九小姐? 这其中虽有铺子是从何府带过来的,但有两家是四夫人过门后动用嫁妆银钱和四爷安置的,这也都给九小姐?他们见过纵溺女儿的。但还真没见到这种程度的。 粱管事望着四夫人闲散的表情,又望了眼青涩的九小姐,震惊过后更多的是偷笑。 当初四夫人和四爷还在京城的时候,夫妻俩就不会理账经营,全部都是自己带着底下的人在努力。而他们从不过问。如今既然新主子是个这么小年岁的九小姐,想来跟过去不会有什么差别。 毕竟还只是个娃娃。有什么好顾忌的? 如果环境允许,粱管事恨不得大笑三声。 何青蔓悠哉哉的捧着茶盏吃茶,一副“我不管事”的神色斜侧着。 顾绮年只等正襟危坐,开始问话。 都是没打过交道的,她有些小紧张。 铺子里的人多年来都是听二夫人差遣,替林氏办事,早就对她忠心耿耿。如今面对年纪轻轻的九小姐,就算旁边坐着四夫人,但根本就没将这对母女放在眼里,便是被提名问及以往铺子盈利的问题,都满不在乎的闲散几句,态度敷衍至极。 一连问了金铺和绸缎庄的掌柜,都是如此。 顾绮年望着粱管事,又看了眼旁边的众人,心知他们定早已互相串气,突然露出抹冷笑,抄起手边的茶盏就直接朝为首的粱掌事丢去。 那粱掌事也是个人物,根本就无所畏惧,直接侧身挡开,任由茶盏落在脚边,只当她是无知闺秀耍耍表面威风。 他往前两步,随口言道:“九小姐,您何必为难小的们呢?您与夫人这些年是不在京城,所以都不明白,生计上的事真是一年不如一年,铺子和庄子上的账本过几日小的们再给您送来。 至于铺里怎么个经营法,咱们就是说了您也不明白,白白增添您的烦恼。九小姐您可是矜贵的人,在侯府里就好生歇着,切莫为这些事生恼。放心,我们都会替您和府里打理妥当,您就呆在府里,安心收收银子不就成了?” “这说的是什么话?难道还任由你们欺上瞒下,从中抽取私利不成?” 顾绮年面色一冷,说的话格外犀利,横了眼粱管事讥道:“你们若是无心办事,我也请不动你们。瞧你们都这样共进共退的,索性明儿个起都不必再到铺里去了。” 这话一说,站在粱管事身后的众掌柜就按耐不住了,纷纷左右接耳窃语起来。 再怎样,他们都不会料到是这种结果,六神无主的纷纷望向粱管事。 ps: 谢谢fangyuan48的粉红票和大饼飞过打赏的两个平安符。抱歉啊,锁在小黑屋里没出来,就拖到手机里发布的,下一更稍后就来 ,最快更新本书最新章节,清爽,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四十二章 收服掌事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即使袍角和鞋子都沾上了茶渍和茶叶,即使眼前的九小姐面色愠怒,粱管事依旧不紧张。 新官上任三把火,九小姐这不过是想在四夫人跟前表现而已。自己当初连四夫人都不惧怕,今日还能被九小姐的这几句话给唬住? 不过就是个年轻的女娃娃,养在深闺里,能懂些什么?所谓欺上瞒下、抽取私利,听着很有气势,怕是想诓自己的用词吧? 粱管事认定了九小姐外强中干,不足畏惧,本想晾着对方看她这火怎么发下去,但收到身后众掌柜的慌色眼神,还是往前挪了步子。 他一副倚老卖老的神态,颇有些无可奈何的叹了声,低声劝道:“九小姐,您别生气,我们没有对您不敬的意思,只是生意上的门道您真不懂,交给小的们办就成了。” 他说完又望了眼旁边的四夫人,见对方当真不吭一声,任由九小姐做主,心中更是得意,声音缓了几分再道:“小姐您千万不能意气用事,这若是让掌柜的全部都不到铺子里去,那铺子还怎么开下去?要知道,铺子没了掌柜,生意可就没法子做了,那样您就得损失银钱了。” 他循循善诱,满面都是替她分忧着想的神色,端的是忠心诚恳。 顾绮年搭在几面上的手微动,想吃茶润润喉,但伸手一摸没摸到,这方想起早就砸了出去,就给旁边的银娟使了个眼色。 后者就到门口,招呼外面的婢子再去沏茶。 银娟站在门槛边,转身望了眼高坐着的小姐,依旧是抿着唇没有说话。 她头回见小姐发怒,印象里她总是温婉娴静的模样,修养极好。可今日……面对粱管事和众掌柜他们猖狂嚣张的德行,不单是小姐要生气。就连自己听着都憋屈。 居然这样搪塞,关于铺子上的任何实质都不肯透露,眼中简直是没有小姐这位主子。虽说他们是管事,但原则上还都是奴才,难道平日在铺子里称大,养成了当家作主的威风,竟然在小姐面前都敢撒野了? 接过了小丫鬟的茶盏,银娟走回主子身边,恭敬的奉上,“小姐。” 顾绮年伸手接了。连饮两口,却没有立即将茶盏放下。 粱管事既小又圆的眼珠就锁在了茶盏上,双足更是随时准备着。以防九小姐又砸过来。 他已将眼前这位新主子,看成了爱发小姐脾气的任性闺秀。 顾绮年却降了嗓音,甚至还笑了笑,低语好言道:“粱管事,我知道你有本事、口才好。你觉得我不懂事也好,无理取闹也罢。不过你也见着了,我娘已经将这些铺子交给了我,虽说过去这些年托你们照料着,但再怎样铺子的主人,不是你们。” “九小姐说的是。小的们都是为您和夫人分忧,自然懂得本分。” 顾绮年不予理会,揭开杯盖低首吹起淡绿的茶水。抿了口又续道:“我刚回京,与你和诸位掌柜都是初次见面,或许大家都不了解彼此脾性。” 粱管事的两眼眯得更紧了,笑道:“无妨无妨,小姐问话是规矩。小的们答话不周到,也请您多担待。” 他的腰杆挺得更直了。心道九小姐这是意识到刚刚的举止太过了,愁着没法子收场想言和了不是? 粱管事也不托大,准备说个几句让对方下个台阶了事,自己也好离开。 但他还没开口,就听九小姐慢悠的语调传了来:“担待就罢了,粱管事,其实我这人呢,性子就是不好,也没什么耐心。今儿天色有些晚,我知道你们都急着回去,也不与你们拐弯抹角,有什么就直说了。” 顾绮年见粱管事面露喜色,又见其他掌柜都是轻松的神色,启唇冷道:“我不是宽容的性子,你们眼中既然没我这主子,我下面自也不会有差事交与你们。粱管事,你不用这样惊讶的看我,几位让我不舒畅,我是决计不会让你们得了好的。 她将装着铺子契约的匣子拿到手里,表现得格外漫不经心,“刚刚我娘就说了,这几家铺子往后就是我的,随我处置。你们说,我若是将铺子都关了,不做生意或者变卖出去,那银子到我手里应该是实实在在的,你们捞不着一分好处吧? 粱管事,莫要以为这些年我和我爹娘不在京城,就丝毫风声都听不到。生计不好,经营困难?那样好的地段,别的铺子都在大赚,你们却跟我说这样的话?那我倒是想要评估评估,你们做生意的能耐了。” 听道顾绮年说要将铺子都变卖了关门打烊,那些个掌柜个个都不停的抹起额上的汗水,心中思量着这位小祖宗不是来真的吧? 若是这样,那二夫人允诺的好处哪里还有着落? 没有铺子,二夫人自己就先得不到好,还能拿银子出来贴给他们? 何况,他们之所以被分配到铺子或者庄子上,都是仗着一技之长,现在听到有人质疑他们营生的能力,纷纷开口表示自己并非平庸无能。 厅堂里,刹那间热闹起来,几位掌柜纷纷开口以示能耐。 粱管事亦是呆滞在原地,他早就从最初的惊讶到不可思议,再到如今遍体生寒。 如果要论和人耍阴招斗计谋,与别的铺子抢生意什么的他都没问题,但对于九小姐这种近乎耍赖的手段,还真是没辙。 居然说自己等让她不畅快,她就让谁都讨不了好。宁愿把每年都能进账的铺子换成手里实实在在的银钱,也不愿分好处给别人。但就是她这种没见识的短浅目光,只想着她一人好,要自己等往后可怎么活? 回到侯府里,认人差遣打骂当奴才,终日提心吊胆的害怕伺候不周被处罚? 那样的日子,早就不适合他们了。 明明是夏天,而他心里发寒。是连后备寒毛都快竖起来了,可就是不同横起胳膊用袖子摸额头汗水。 粱管事思虑再三,还是觉得暂时服软,神态毕恭毕敬的赔笑着道:“九小姐,这个不好开玩笑,夫人将这些留给您,可是想给您将来傍身的,怎么能变卖了呢?小的们做的不好,您多包涵,可千万别说什么闭门不做生意的话。” “我无所谓啊。” 顾绮年答的毫无所谓。懒懒得斜了眼他们,悠然扬眉接道:“粱管事,我是个侯府千金。本来就不用靠生意谋生。再说实话告诉你们,以往那些年我与我爹娘都没拿到铺子上送来的银子,日子不照样过得挺好,难道我会真在意铺子上的那些进账?不过,你们就不同了。诸位掌柜可都指望着这些养家糊口呢,是不是?” “是是是,还请小姐体谅下小的们的难处,别将铺子给关了。” 这话,却是那些个掌柜的再说,且纷纷跪了下来。 开什么玩笑。铺子都没了,还整什么明主暗主? 顾绮年挑眉,看也不看他们。语气则越发的得意欢快,“你们几位掌柜口口声声的说自己有多大本事,但先前又跟我说前些年经营不当,铺子状况并不好,那想来是才能没使在铺子里。对不对? 既然大家都不肯将心思花在铺子的经营上,铺子那么多年也没赚什么钱。那在我眼中还真没多大分量,若是如此,我何必顾忌?倒不如早些将铺子变卖了,也省得最后亏本贴钱。粱管事,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粱管事抹汗的动作越发的频繁,内心也犯虚,九小姐这是早就将什么调查清楚了? 再次看向四夫人,竟然在打盹? 他想了想,说服这位小祖宗将铺子留下,他好歹每月还有月银拿,手下也有些人使唤,那么威风,真犯不着因为二夫人就将前程赔进去。再说,自己先前跟二夫人,不就是想多得些好处吗? 现在情况这样危机,真不能怪自己要偏倒。 毕竟,九小姐的话,粱管事还真不能说对方在做假。 四夫人他们,过去就没从这些铺子上捞的好处,真变卖了到手头的银子却不小,说不定还真的就…… 他再不胡思乱想,随着众位掌柜下跪,还磕了个响头,求道:“奴才糊涂,还请九小姐收回变卖铺子的主意,奴才们大半辈子的心血都在那,还请小姐再给奴才们一个机会。” 顾绮年表情纹丝不动,却看向旁边的母亲,很天真无措的歪头问道:“娘,要给吗?” “夫人开恩。” 众掌柜忙将视线转向四夫人,暗道您怎么也都是成年人,思想得比九小姐成熟些吧?断不能让她胡闹啊! 这时候,却是谁都没反应过来,连个明确的错都没揪出来,甚至都还没承认背叛四房投向二夫人,就已经再求开恩了。 何青蔓被闹醒,不耐道:“真是聒噪!” 堂内的人就不敢再出声,都意识到过去那位和蔼的四夫人变了,心中更是忐忑。 “娘,女儿问您话呢,要不要将铺子给变卖了?反正也不赚钱。” 九小姐的声音,很脆亮,又带着几分懦软,像是在撒娇。 何青蔓很不在状态的问了句“什么”,顾绮年就重复了遍。 她就满不在乎的挥了挥手,“铺子都给你了,你想怎样就怎样。” 顾绮年就拖长了调“哦”了声。 众位掌柜不停求情,粱管事也不断磕头,念着“冒犯、该死”等词。 顾绮年好半天没有说话。 半晌,她将茶盏搁下,堂中瞬时鸦雀无声。 “有道是疑人不用,你们连替谁办事、主子是谁心中都没数,我哪里还敢再用?” 在他们纷纷畏惧又乞求的目光下,顾绮年望着主掌柜身后的几人,“你们到前头来。” “小的们见过九小姐。” 这是各家铺子上的副掌柜。 在他们摇颤不已的动作下,顾绮年笑道,“你们和各位大掌柜都是合作过多年了,从今儿起,铺子上的副掌柜提为主掌柜,而你们就好好辅佐他们经营铺子。如若表现得好,就可能恢复你们的职位,若是不好,许是连留下的机会都没有,到时候可别说小姐我不留情面,听明白了吗?” 那些个副掌柜自然是感激涕零,纷纷磕头表以忠心。 而先前得意嚣张回答问题的掌柜则个个苦色,心里除了懊悔还是懊悔,面上却不敢有任何怨言。 粱管事被她这番指令给吓倒在了原地,二夫人给的好处有限,每次都知分给各个掌柜,哪里会有副掌柜的便宜? 现在九小姐让副掌柜主事,那些人平日就总被压制着,现在还不翻了天?肯定是要揪着自己和各大掌柜不肯放,说不定等会就纷纷高密示忠,今后哪还有自己的地位? 他渐渐意识到自己错估了眼前的九小姐,她看似随性胡闹,却早就有了她的思路和门道! 粱管事张口想说些什么,就听那清脆而果决的声音又传入耳中,“至于你,粱管事,以后就不必再当差了。我的身边,可用不着你,各大铺子往后的帐也不用先汇总到你手里,他们直接交给我就是。” “小姐,九小姐,求您给小的一条活路吧。” 顾绮年看也不看他,冷道:“这些年你跟着谁,就找你真正的主子去,我这用不起你!” 等打发走众人,顾绮年就同何氏抱怨,“娘,您可真会偷懒。” 将匣子递还了回去。 何青蔓笑,“怎么不将铺子真的给变卖了,我听你说的挺有理的。” 顾绮年忙回:“这是外祖母给娘的嫁妆,我替您守着还来不及,哪可能真可能卖出去的?他们不过是欺我年小不懂生意,个个都持着这点想糊弄我,我偏就来这招,看谁更着急。” 望着女儿狡黠的神色,何青蔓赞赏道:“你将副掌柜提为大掌柜,这点处理的极好,娘见他们刚颇有些扬眉吐气的模样。绮儿,你没有草率的把那些人革掉,想得很周全,再怎么说他们都是铺子里的老人。 不管为人如何,先前忠于谁,但大半辈子都花在铺子上,是怎样都不可能眼睁睁的看你真把铺子卖掉。这世道,狗急了都会跳墙,你我刚回京,不宜将他们逼得太过,左右也都是有点能耐的,捏在手里制住了就好。” 顾绮年点头,应道:“放心,娘教我的女儿都记得。至于那些掌柜,二伯母能那样重用他们,何况先前真赚了不少银子,应该确都是生意上的好手,放他们走了可惜。 现在留用,若能安安分分的继续为铺子谋利,咱们他日再给机会。不过,总是要人盯着再观察些阵子,对不对?” 何青蔓认同的摸了摸她脑袋。 顾绮年就脑袋一歪,躲过嘟嘴抱怨:“娘心里都有着主意,非得让我过来,回头二伯母肯定记恨上我。” “你不出面,她也不见得真心待你这侄女。” 何青蔓将匣子推回去,很认真的说道:“娘说了给你,就是你的。” ps: 谢谢远方l的平安符。这章没刹住车,刚反应过来字数超了,就不掐了吧~ ,最快更新本书最新章节,清爽,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四十三章 讨要婢子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阙梅苑里的动静,很快就传到了二夫人耳中。 听说粱管事被罢了差事,且先前铺子和庄子上所有的主管事都被更换,林氏气的直拍桌子。 她顾不了手边震得颤声作响的茶盏,怒目骂道:“何氏可真是教了个好女儿啊!在一群奴才面前含沙射影的,明摆着就是要告诉全府人,过去那些年我是怎么私吞她母女银钱的,这、回头阖府上下要怎么看我? 真是没想到,九丫头眼看着温顺乖巧,竟然会应了佳姐儿的那句话,是条只咬人不吭声的畜生! 她要是有意见,可以直接来这找我质问,做什么当众逼问底下人,说以往在太原都不曾拿到过铺子上的银子,难道我头两年没差人给她们送去吗?!” “夫人,您消消气,先别急着骂四夫人和九小姐。现在最重要的,是得赶紧想个法子。” 彩鸳替她顺气,分析道:“如今粱管事不能再理事,那些个大掌柜自也不好继续替您做账。马上就是月底,四夫人处可还等着咱们给她送以往七年的利银呢。” 二夫人哪里平息得了怒火,听到要送钱去四房,咽了咽口水望着大门就几近咆哮:“没有!哪里来的银子?她们母女不是什么都知道了吗,既然我早就中饱私囊,又怎么还会有剩的银钱送过去?” “好夫人,您可千万别再说这些气话。要不,奴婢去外院请二爷回来商量对策?” “不准去!我拿银子给大弟的事本就是瞒着二爷的,要让他知晓我以往都将四房的钱送去给娘家,还不得跟我吵翻天?” 二夫人态度很坚定,决不能让丈夫知晓。 她喊住彩鸳,警告道:“这件事,你若敢跟二爷透露半个字。我就让人撕烂了你的嘴!” 闻者忙颔首应是,她知道主子的厉害。 林氏又催促她想想办法,看怎么能应付了四房。 林妈妈受了板子,发着热还昏迷着,没法子出谋划策。但彩鸳即使往日机智,遇到这种情况也没了主意。 她也没有料到四房的九小姐会是个这样厉害的角色,昨日刚让八小姐吃了苦头,如今都还在家祠里跪着罚抄家规,现在就让二夫人慌得没了往日平静。 银子早已花销出去,难道还能在几日间就变出来? 彩鸳心头比谁都清楚。那些铺子上的副掌柜过往有多眼红各位大掌柜,私下就有多记恨二夫人。如今得了势,又有九小姐和四夫人器重撑腰。肯定都纷纷急着表现,哪里可能收买了让他们帮做假账? 主子本打算先筹笔小钱打发四夫人,但那些银钱要拿出来已经困难,现在若真按照以往每年的实际利银算,这非得要二房倾家荡产不可。 最关键的。二夫人还想瞒着二爷,这篓子都捅得这么大,根本就不可能有万全之策。 彩鸳也想不到良策,起初二夫人原本只是每年小小藏上一笔,但还是会按时给四老爷和四夫人送去。 但后来遇到困难,不得已动用四房银钱。自己就劝主子早日将亏虚补上,是林妈妈唆使着夫人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将每年收入都私留下来的。 现在四夫人她们回京。谁能将那样大笔银子给忘记? 二夫人原先就不该存这份侥幸,否则每年都送银子去太原,如今两房关系也不致于闹到这地步。便是真东窗事发,也不会连缓和的余地都没有。 昨日夫人为何要先发难? 不就是因为拿了四夫人的银子心里担忧,想先给四房抹黑。以免对方太过强势逼着她还钱。 可结果却…… 彩鸳无奈的叹息了声。 “你唉声叹气的做什么?平日脑子里那么多想法,现在让你说的时候。怎的就不顶用了?” 二夫人原就烦躁,为银子愁得清早头发都掉了大把,现在最听不得这种丧气声。 “奴婢,”彩鸳顿了顿,连忙应变:“奴婢是想到今儿舅老爷的话,替夫人您觉得不值。” 听到这话,林氏的脸色亦沉了下来。 她心里有气。 因为要在月初前将银子准备好还给四房,又不好惊动丈夫,清早她就派人去林府送信,让兄弟来趟侯府。 等见着面,他竟是乐颠颠的问自己开口,想讨好处。 二夫人当时就恨不得将手里的茶砸他脸上,都过了而立之年,怎么还没长出息? 林家大老爷林广年轻时就是典型的纨绔子弟,生平只好两件事:一是色,二是赌。 他早年前吃喝玩乐,流连于酒肆花楼,将家底都给败光。要不是林氏私下拿钱支撑着,如今又有家药铺维持着生计,哪还有表面上看着的高门大户那般风光? 他却不懂得感恩,竟还好意思频频来侯府伸手! 如果是往日,二夫人手头宽松,耐不住兄弟磨蹭,多少也会拿点给他。 但今天……自己寻他过来,本就是要林家先挪银子给自己应急的。 在外院的待客厅里,二夫人憋了一肚子恼火。 现听到丫头替她感到不值,也闭了闭眼,摇头叹道:“别人的娘家都是给外嫁女长脸撑腰的,我怎么就摊上个那样的兄弟?我不指望他帮我些什么,但这么大把年纪自己怎么就总不长教训,还要我替他忙前忙后?” 二夫人的语气有些哀怨,又似杂了几分同情,“只是可怜了我娘和嫂子,没享到我大弟的福,还得辛苦撑着林家门面。” 林氏对娘家,可是没得说的。 彩鸳心底也钦佩主子这点,她不由安慰:“夫人,您那样替林家着想,林老夫人和舅太太都念在心上的。至于舅老爷,他早晚也定会明白您的苦心。” “罢了吧,我是指望不上。” 二夫人闭了闭眼,娘家婆家忙了这么多年。颇有些心力交瘁。 彩鸳则建议道:“要不夫人派个人去请舅太太过来,她是明事理的,定不会眼看着您难做。” 二夫人又摇头,挥手道:“不必了,嫂子性子老实,她就是不说,我也能猜到,铺子里收上去的银子,多半还是被阿广花在了外面的那些怜人戏子身上。彩鸳,你去外院。叫梁妈妈进来。” 梁妈妈是粱管事的妇人,本是四房屋里的,但粱管事替他女人讨差事。林氏又想拿捏他们夫妇,就安排到文园里服侍七少爷顾乾华。 彩鸳不明白梁妈妈还有什么价值,疑惑道:“粱管事都不理事了,夫人找她来做什么?” 二夫人冷笑,“有个事。总得问明白。” 彩鸳就应声去了,没多会便领着衣着鲜亮的梁妈妈回来。 “奴婢见过夫人。” 梁妈妈心里没谱,她当家的刚告诉自己被九小姐罢了差事,以后无法再替二夫人做活,她就觉得在七少爷身边呆不长久了。 伺候府里的爷,是个正经肥差。比她以往在四房里混日子有体面得多。 梁妈妈很怕丢了这个差事。 “起身吧。” 盛怒之后,二夫人脸色平静了很多,看着梁妈妈。只字不提她男人的事,问道:“你在乾哥儿身边当差,跟我说说今儿下午舅老爷去看七少爷,怎么就碰着了阙梅苑里的丫头?” “夫人问的是,那个叫珠儿的?”梁妈妈惊讶抬头。面色好奇。 二夫人略有不耐,似乎提到跟四房沾边的人事就烦躁。冷眼道:“我不管她叫什么,你就说说当时是个什么情景。” 梁妈妈不敢多嘴,在心里整理了下语句方答道:“回夫人话,舅老爷是未时一刻进的文园,先是在七少爷书房里坐了会,见您还没过来,听说隔壁东屋里住了位五少爷,就想过去看看。 只是五少爷今儿跟着四夫人去了何府,几个小厮都跟去了,院子里就只有些婆子丫鬟。老奴劝舅老爷不合适过去,但不顶用没有拦住,舅老爷执意要过去,刚过月洞门却撞上了珠儿姑娘,听说她是来找青玉姑娘的。” “后来呢?”二夫人脸色严肃。 “后来舅老爷捡了珠儿姑娘的帕子,说是她塞给舅老爷的,就、就说了几句不合适的话。” 梁妈妈的声音渐渐低了下来,她管着文园的西屋,林老爷本是他们屋里的客人,却冲到了东屋去,还出言调戏,她不想受罚。 “这么大的事,你怎么不来回禀?我瞧你是年纪越大越糊涂了!”二夫人横眼冷骂。 梁妈妈就忙解释:“老奴本是想过来的,但青玉姑娘过来拜托奴婢,说珠儿姑娘还没嫁人,这若是将她和舅老爷拉扯帕子的事给传了出去,怕就没法在府里待了。 再、再说,奴婢也是替舅老爷着想,生怕他被几个婢子连累,再怎么说那两丫头不敢多言,就想大事化小。” “呵,敢情儿你如今都能拿主意做主了是不是?” 二夫人见着林广时,他竟然想自己去帮他跟四房开口讨个婢子,当时就劈头骂了他一通。 等回到内院,一是怒其不争,二是还忧心着银子的事,就没立即招人来问具体。 没想到,会是这样一出! 自己那兄弟,可真是出息,调戏女人都敢跑到侯府里来。 林氏恨不得眼前站着的就是林广,将他再好好训上一番,居然丝毫不将自己的警告放在心上! 早几年前,林广就曾有过前科,当时看中的是五夫人屋里的小丫头,要二夫人去给他求。林氏当然不可能为了个丫鬟去跟妯娌低头,平白惹人笑话,就警告他莫要打府里婢子的主意。 不成想,今儿竟然会看上何氏身边的丫鬟。 他是以为,在外院里当差,又是新来的,就方便招惹了是么? 二夫人简直是恨铁不成钢,但转念,她却有了个念头。 从位上起身,她望着梁妈妈,低道:“你随我去趟阙梅苑。” ps: 谢谢大饼飞过打赏的两个平安符~ ,最快更新本书最新章节,清爽,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四十四章 恳请救命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晚膳的时候,珠儿在旁边服侍,魂不守舍的,任谁都看出了她有心事。 毕竟,平素那样机灵的一个人,今日却要连唤几声方能回神,显然不正常。 她带人将碗碟撤下去后,顾绮年就问花容花铃,可知是什么事。 她俩今日都跟着去了何府,如今也才回来没多久,均是很迷茫的摇头。 午后院子里的人休假,不是回去跟故友亲人叙旧,便是结伴上街凑热闹。 没有人会关心旁人的事,而珠儿在这个院子里,人缘并不是很好。 不说其他,就花容和花铃,都不喜欢她。 在太原时,珠儿进府的时间最短,但她不知走了什么门路,偏生就进了主院里当差,能力还颇得夫人赏识。再后来,李莲母子的那回事,也是她主动要求过去服侍,还立了功,紧跟着就提为二等。 而进京前,她放着自由身不要,非得跟到侯府来,谁知道安的是什么心?她性子急切,又最爱出风头,平时总往夫人和小姐跟前凑,争相办事表现,让她们这些大丫鬟看着很不顺眼。 故而,即使看到她红眼偷偷抹泪,都没有人主动过去询问。 没人作答,顾绮年也不再多问,和母亲分别回了各自的屋子。 银娟将装着地契的匣子妥善收好,上了锁。待看到那个大红纸盒时,转身问道:“小姐,这里面的首饰,奴婢是替您收起来,还是摆在旁边备戴?” 想到母亲的那几句提点,顾绮年生了几分不快,恹恹道:“收起来吧。” 太子妃娘娘的恩泽,可是东宫的情。 摆在那里。看着闹心吗? 一日的时辰那么长,大嫂却偏挑娘亲和自己刚回府的时候再让朱妈妈送来,所要强调的不就是那番话? 思及这个,她心情就沉重。 离开家前,爹爹千叮咛万嘱咐,让她们关起小院的门过自己的日子,不要去掺和侯府里的那些杂事。 然而,形势肯定不能如意。 都在一个宅院里,哪可能当真互不相干? 她在炕前坐了坐,望着摆在炕几上的绣棚。粉色的巾帕底子,其上的桐花尚未绣好。 在家时做的绣活,路上总颠簸着。没时间绣剩下的那一半。 她想念那股馥郁的清香了,也回忆雨水洗涤花骨的情境,微雨扑面,有种沁心的凉意。 这个时节,桐花早已凋零谢败;爹娘院门前的那株石榴也该结果。 撑在几面上。她回想在家的点点滴滴。 也不知晓,爹爹一个人在家,现在会做什么。 银娟见主子看着绣棚发呆,问道:“小姐是想动针线吗?” “嗯,去拿个笸箩来吧,我把它给绣完整。” 银娟“哎”了声将笸箩取来。又寻了白棉线穿针,边引线边道:“现在是晚上,小姐就小做好。莫要熬夜,伤眼睛,回头夫人也要怪罪奴婢们的。” “我知晓了,就绣这半边。” 顾绮年笑嘻嘻的接过针线。 银娟却突然又道:“哦,对了。方才齐妈妈让奴婢转告您,正午前翠娥姑娘来了院里。取了小姐您以前做的一个香囊和一个帕子回去。” 顾绮年下针的动作微滞,费解的反问:“哦?大伯母要这些小玩意做什么?” “不太清楚,好似是世子夫人想看看您的女红,说等来日请城里的绣娘来指点。” 大家闺秀虽说不用营生,但到底得有个一技之长,说不出体面,将来夫家看人也有所优势。自己昨日在老夫人跟前,将琴棋书画都推了个干净,想来大伯母是想让自己专攻女红这方面了。 估摸会给她请个有名的绣娘做师父吧? 顾绮年浅笑了笑,淡淡的“嗯”了声。 银娟就在旁称世子夫人待小姐真好云云。 大房的好,哪里是那么容易受的? 谁都不会无缘无故抬举谁,大伯母和大嫂现在越高看自己和娘亲,顾绮年心中就越是不安。 启程前,她就有种不详的预感;等将进京前的那晚,右眼皮就跳得厉害。 刚下针没几下,就听到院子里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顾绮年停了动作,望向窗外,只能看到廊下灯笼的烛火。 银娟就到门口挑了帘子去看,须臾回来禀道:“小姐,是二夫人,想是招我们夫人来的。” “这么晚?” 想到了先前厅堂里的事,顾绮年暗道,怕是得了信,二伯母过来挑事了。 就知道得不了安静。 她心思不定,犹豫着要不要过去看看情况。 按理说,长辈谈事,若非有人来请她,私下过去是不合规矩的,但顾绮年又担心母亲。 银娟就贴心的笑道:“小姐不用担心,难道还怕我们夫人应付不来二夫人吗?” “也是,娘的本事也比我高。” 顾绮年觉得自己杞人忧天了,真是被娘亲平日懒漫的形象给误导了,她还用得着自己操心? 然正想着重新落针的时候,又听到廊下传来珠儿的声音:“蓝苏姐姐,你让我见见小姐,我有事找她。” “你这是怎么了?急冲冲的跑过来,连我通传声都等不得吗?” 蓝苏的声音,依旧有些尖锐。 珠儿被拦在门口,她又急又怕,眼泪都流了下来,推着眼前人的胳膊抽噎道:“那你快帮我进去跟小姐说啊,求求你了,蓝苏姐,否则我可就没命了!” 蓝苏皱眉,珠儿平素最是要强,怎么现在哭哭啼啼的模样,还将话说的这样严重? 屋里的顾绮年自然也听到了这话,扬声让蓝苏将她放进来。 珠儿刚进屋,就跪倒在了炕前,脸上的泪水也不抹,就泪流满目的哭道:“小姐,您可得救救奴婢。二夫人来了,她肯定是来找夫人讨奴婢走的,奴婢进京就是想要服侍您、夫人和少爷的,断没有其他的想法。 大小姐,您若是让二夫人将奴婢领了走,奴婢就一头撞死,只当您从来没救过奴婢。” 珠儿当初就是顾绮年去寺里进香时救助下来的,知晓她家里生计困难,就让管家将她买了下来,对方总念着这份恩情。 但现在这些话,众人听得糊里糊涂,完全不知状况。 顾绮年见她只不停的哭,两眼都快肿起来了,就让蓝苏先将她扶起来,“你别急,慢慢说,二伯母怎么要来讨你?” 二伯母,不是因为铺子那些事找来的吗? 珠儿却不肯起身,只不停的嚷着求小姐救命。 她可没尊府里的其他小姐,仍旧用在太原的称呼,“大小姐、大小姐”的喊着。 如果在平时,她是不会犯这种小错的。 顾绮年被她唤得也有些心软,虽说自己和娘亲有怀疑,但珠儿做事兢兢业业,到底没真做什么错事。 “你起来,慢慢说!” 她的语气,强硬了几分。 珠儿知晓眼前人脾气,撑着双膝慢慢起了身,往前两步依旧哭啼,抽噎着断断续续将今下午文园里发生的事说了个详细,“……奴婢午后去找青玉,离开时撞上了步伐匆忙的林老爷。奴婢虽不认识他,但也意识到是冒犯了主子,就想着后退赔罪,谁知林老爷总拉着奴婢,好似我贴上去不肯离开的。 小姐,奴婢虽然只是个丫头,但也是只礼义廉耻的,怎么会塞帕子给林老爷?是他不放手,拉扯着抽了我手里的帕子,最后却当众说出那种话来,还说要、要把我接到林家去……” 说到这,她哭得更是厉害,“小姐,林老爷是二夫人的娘家兄弟,听说转身就跟二夫人开玩笑要奴婢。奴婢就是死,也决计不去林府,还请小姐救救奴婢。” 珠儿刚进府,习惯用最短的时间适应新环境,就打听侯府里以前的事。 她就知道,过去四夫人最怕的就是二夫人。基本是哦林氏说一,她就决不说二的。 她们是亲妯娌,难道会因为自己就反目。 不过是个奴婢,人微言轻。 珠儿心情很忐忑。 而银娟和蓝苏听说后,亦相互对视,纷纷睁大了眼眸。 显然,都没有想到高门府邸里,会有正经老爷做这种事。 顾绮年也讶然。 二伯母的娘家兄弟,林老爷? 就是上回跟娘亲说开药材铺的那位林老爷? 他来侯府,是二伯母请来的吧? 只是,怎么这么巧,就撞上了珠儿,还对上眼了? 顾绮年沉默了片刻,突然问道:“你怎么会突然跑去文园的?去做什么?” “奴婢、”珠儿咬了咬唇,回道:“奴婢在这没有亲人,认了青玉做干姐姐,想着少爷小姐们都不在府中,就想和她聚聚。” 珠儿话落,又急急的扑到顾绮年身前,“小姐,奴婢只想服侍您和夫人,今日是说什么都不能跟二夫人走的。还请您念着奴婢的一片忠心,替我在夫人面前说说话,不然、不然就是逼奴婢去死啊!” “别哭了,快起来。” 顾绮年见不得人满脸泪水,低声拉了她的手起来,“把眼泪擦擦,你是亲耳听到二伯母说要带你走了吗?” 珠儿哭声乍停,“没有。” “那你急什么?” 顾绮年安慰了几句,对银娟道:“你去将花容请过来,别惊动娘亲和二伯母。” ,请记住本站网址,清爽,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四十五章 只是喜欢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花容以为有什么事情要吩咐自己,匆匆赶来,刚进屋就见到哭成泪人的珠儿,觉得既惊诧又有些莫名其妙。 这是受了怎样的委屈,竟跑到小姐跟前来哭? 顾绮年就问她,可知二伯母过来所为何事。 花容奇怪的望了几眼珠儿,像是仍在思量,闻言摇首答道:“二夫人刚进屋就让夫人屏退左右,奴婢什么都没听到。” 想了想,又添道:“不过花铃进去奉茶时,似听到了林老爷之类的字眼。” 这话音尚未落尽,珠儿便急得再度抽泣了起来,跪在炕前倾着身子,不停的喊“小姐”。 “起来!” 顾绮年着实不喜欢见人哭哭啼啼的模样,被她的哭声闹了半晌,声音也微沉了几分:“珠儿,你平日的成稳劲去了哪?就算二伯母提到林老爷,又能代表什么?你是我们阙梅苑里的婢子,是我和我娘从太原带来的,难道还是谁说想要就能要走的吗?” “小姐,您真的会留下奴婢吗?” 珠儿泪眼婆娑,她心中有千万个不愿意,是如何都不能去林府的。然二夫人亲自过来替林老爷求个婢子,夫人和小姐当真会为了保自己而得罪她吗? 大户里最不缺的就是丫鬟,她服侍的时间又短,并非主子身边最得信的热,故没有这份自信。 “如果当真如你所言,是林家老爷有意……” 顾绮年低首端量了眼对方,见其妆扮的不似前几日般美艳,顿道:“你好好当差,谁都不会亏待你的。” 珠儿就安心了不少。 花容知道文园里的事后,对身边人生了几分别样的情绪。 怪不得珠儿刚刚总不在状态,敢情是担心被林老爷求去。她平时虽不待见珠儿。但彼此间到底没什么深仇大恨,这时候自然不会对她落井下石,就亲自弯腰扶了她起身,又说了好些安慰话。 珠儿有些受宠若惊,见其为自己拭泪,哑声喊道:“花容姐。” “快别哭,你这样跑来惊动小姐,回头让何妈妈知晓了准得骂你。”花容低声劝她。 顾绮年见状,吩咐道:“银娟,你带珠儿去隔间里。给她收拾下,这样子走出去让人见着了总要多话。” 花容主动陪珠儿过去。 银娟放下水盆后退出去,花容亲自拿了湿巾帕递给对方。口中忍不住责道:“你也知道二夫人和咱们夫人多有不合,你没事还往文园那跑?那院子里,多半都是七少爷的人,再说外院等地方,平时就人来人往的。你就不该过去。” “我也不想的,怎么偏就遇到了林家老爷。” 珠儿红着眼,心中早已是后悔莫及。 她要是早知今日林老爷会到七少爷屋里,自然不会撞在那时候去找青玉。 花容本见不得眼前人刚回京就妆扮得花枝招展,但想着对方心里已是不好受,就没再多话。 她们平时在一个屋里伺候。接触的多,虽有看不顺眼的地方,但彼此心思也能摸透几分。 此刻见四下无人。花容轻声问道:“珠儿,我问你个事,你可得跟我说实话。” 珠儿就仰头看着她,抿了抿唇终是颔首。 她并非冷血的人,这时候眼前人能陪着自己。自然念着她的好。 “你是不是喜欢少爷?” 花容问得认真,见对方面色慌乱。又急着摇头想辩解,抢先道:“你不用紧张,我若不是想你好,这时候就不会管你。珠儿,你我往日虽没什么交情,但到底都是在夫人跟前当差,也不是外人。 你昨儿晚上偷偷在帘子外偷听夫人与何妈妈说话,我不是没看到。再说平时只要少爷来找夫人,你就格外注意仪容,还抢着往前头伺候,我和花铃都不是傻子,难道还猜不出你的心思?” “昨晚上,你、你们都看到了?” 珠儿惊得忙从位子上站起,本就沙哑的嗓音带着几分急切,“那你怎么没有捅破我偷听?” 她生出了后怕,私听主子说话,可是大错。 而花容和花铃,对自己有排斥和不满的情绪,珠儿也是明白的。 “我是不太喜欢你凡事出风头,但夫人平日虽和善,但纪律严明,最不喜欢底下人在她面前耍小聪明。我当时若喊你一声,你这时候怕早就被赶出府去了。” 花容倒不吝啬实话,睨了她眼道:“你在京城无依无靠的,如果出了侯府能去哪里?我虽讨厌你,却不至于想你走投无路。” “花容姐,” 珠儿的眼眶又是一热,她心中暖暖的,“你对我真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能在一起当差也算是缘分。” 花容蹲在身子,重复着又问:“你是个聪明人,当知道夫人最容不得不安分的婢子了!你若是动了少爷的念头,到时候就真不是我替你藏掖下就能混过去的。” “我没想怎样。” 珠儿抽噎着语气,脸颊绯红,望了眼身前人极低的坦言道:“花容姐,你放心,我不会做那种肮脏事的。” “你不犯糊涂就好。” 花容叹气了声,提醒道:“你最近在少爷跟前表现得太积极了,这真不是好现象。就是夫人没察觉,但小姐也会生疑,她跟少爷是什么样的情分?能允许心思不正的人近少爷的身?珠儿,你别怪我说话难听,离少爷远些,否则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就真没活路了。” “我、我就是喜欢,只是喜欢,不会怎么样的。” 珠儿急急的辩驳。 花容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抽气了声,忙紧张的回首往外面,见并没有人过来肃声就道:“喜欢?咱们是什么身份,你居然对少爷动感情?刚刚小姐还护着你说要保你,你这么做对得起她的恩情?” 她是传统的思想,身为下人就该恪守本分。珠儿的想法在她眼中就是个错误,是冒犯了主子。 闻者就没再说话,她虽然觉得花容是为自己着想,但并不认为自己就有错。 身为婢子,就没有权利喜欢人了吗? 她时刻没忘记小姐的恩情,这方想尽全力的当差服侍她和夫人,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少爷,从未想过做少奶奶。 她就是想,近距离的服侍少爷,照顾他的起居饮食。有什么逾矩的? 屋里就沉寂了片刻。 没多会,蓝苏走了进来,问了句“好了吗”。又轻轻拍了拍珠儿的肩,温声道:“别担心,小姐和夫人都最为护短,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虽说都并不清楚林老爷的为人,但想到要去个人生地不熟的府邸。谁稀罕? 就当是真做了姨娘,也不定是什么好事。 蓝苏性子直,见珠儿并没有因为哪个老爷看中他就欢天喜地的想求主子放她走,对她就生了几分好感。 “我知道,谢谢蓝苏姐。” 珠儿从来每一刻像现在般感到高兴的,虽说还有担忧。但并非只是她一个人单独慌乱,有人陪伴她就很欣慰。 她以前总觉得自己融入不了大家,现在倒算是因祸得福。 只是……望着灯火通明的主屋。她仍旧担心,也不知道夫人会怎么回答二夫人。 ———————— 她生出了后怕,私听主子说话,可是大错。 而花容和花铃,对自己有排斥和不满的情绪。珠儿也是明白的。 “我是不太喜欢你凡事出风头,但夫人平日虽和善。但纪律严明,最不喜欢底下人在她面前耍小聪明。我当时若喊你一声,你这时候怕早就被赶出府去了。” 花容倒不吝啬实话,睨了她眼道:“你在京城无依无靠的,如果出了侯府能去哪里?我虽讨厌你,却不至于想你走投无路。” “花容姐,” 珠儿的眼眶又是一热,她心中暖暖的,“你对我真好。” “没什么好不好的,能在一起当差也算是缘分。” 花容蹲在身子,重复着又问:“你是个聪明人,当知道夫人最容不得不安分的婢子了!你若是动了少爷的念头,到时候就真不是我替你藏掖下就能混过去的。” “我没想怎样。” 珠儿抽噎着语气,脸颊绯红,望了眼身前人极低的坦言道:“花容姐,你放心,我不会做那种肮脏事的。” “你不犯糊涂就好。” 花容叹气了声,提醒道:“你最近在少爷跟前表现得太积极了,这真不是好现象。就是夫人没察觉,但小姐也会生疑,她跟少爷是什么样的情分?能允许心思不正的人近少爷的身?珠儿,你别怪我说话难听,离少爷远些,否则动了不该动的念头,就真没活路了。” “我、我就是喜欢,只是喜欢,不会怎么样的。” 珠儿急急的辩驳。 花容刚落下的心又悬了起来,抽气了声,忙紧张的回首往外面,见并没有人过来肃声就道:“喜欢?咱们是什么身份,你居然对少爷动感情?刚刚小姐还护着你说要保你,你这么做对得起她的恩情?” 她是传统的思想,身为下人就该恪守本分,珠儿的想法在她眼中就是个错误,是冒犯了主子。 闻者就没再说话,她虽然觉得花容是为自己着想,但并不认为自己就有错。 身为婢子,就没有权利喜欢人了吗? 她时刻没忘记小姐的恩情,这方想尽全力的当差服侍她和夫人,也知道自己配不上少爷,从未想过做少奶奶。 ps: 抱歉啊,等会修改 ,请记住本站网址,清爽,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四十六章 绝不承认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珠儿单独进了主屋,花容被花铃拉到旁边,询问情况。 得知后,花铃忍不住低声嘀咕:“谁叫她平日穿得那样花枝乱颤,现在引来个林老爷,还矫情起来了?居然有脸跑去找小姐,若不是她上辈子积福,得幸能够服侍到这样的主子,就她那副狐媚相,此刻指不定是在哪家怜馆窑子里呢!” 珠儿进顾府前,就是因为家中欠了银子,被人在街上拖着欲要强卖。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且隐约带了几分刻薄。 花容瞠目,扭头轻问:“你这是怎么了,这么大的火气?” “我就是见不惯她那德行。” 花铃说着,略带怨意的瞥了眼窗格,再恼道:“就属你好脾气,珠儿那丫头没规没矩的敢偷听夫人和妈妈说话,你还睁只眼闭只眼。也不想想,她平日都怎样的,成天就知道围在夫人少爷身前,又尽惹些麻烦,害得我们整屋里的人都不得清净。” “你现在说这些有什么意思,难道还真想见她被二夫人讨走,送去林家?” 花容略带陌生的望着眼前人,顿了下又道:“是不是刚回京不适应?还是说今儿没回去见着你娘,心里不舒坦了?” 闻者别别嘴,拂开对方关切的手,摇头道:“没有,我就是有点累。” 花容又言:“不如你先去歇会,夫人这我守着。” “真无碍。” 过了会,珠儿退出来,见到廊下花容花铃即热切的走过去,询道:“两位姐姐,可知道彩鸳姑娘在哪?” 二夫人带来的人,被安排在了茶水间歇脚。 花容就给她指方向,珠儿正要抬脚。却被花铃喊住,听得对方问道:“怎么样了?二夫人亲自来开口,夫人允你去当姨娘了没?” 这声音,怎么听都有些刺耳,带着浅浅的讽刺。 珠儿脚步微滞,但心知平日得罪她们的地方不少,并不敢将委屈表现出来,强撑着脸面答道:“姐姐甭笑话我了,什么姨娘不姨娘?我是要一辈子服侍夫人和小姐的。” 花铃似还欲再言,只是被花容揪住了袖子。 她这方作罢。 珠儿将彩鸳带进了主屋。 两人继续在廊下候着。花容总觉得身边人不对劲,又想起早前珠儿哭得那神态,颇有些心软。不由开口:“花铃,她不是那种一心想往爷床上爬的人,你别再埋汰她了,她在这边没个知心人,怪不容易的。” “她最会的就是装模作样。你居然相信她?”花铃不以为然,不耐的背过了身子。 花容就站在原地,颇有些无奈。 暖阁里,顾绮年并没有洗漱就寝,她亦时刻留意着对面,还让丫鬟敞了半扇窗。 珠儿的神色。不似作假,她是真的害怕被送去林府,决不是那等因贪慕虚荣就能出卖自我的肤浅之辈。 且先不论她对哥哥的心思。单其平日当差及办事的表现,就不该受到这种待遇。 顾绮年相信,若换在别屋里的丫头,二伯母别说是亲自跑来,便是遮掩都来不及。 林家老爷和亲戚府里的婢子拉扯不清。她做姐姐的脸上能有光? 现在弄得郑重其事的,无非是因为珠儿乃四房的人。 这种故意针对。很明显。 她坐在炕上,心中有事也没了绣花的心思,就让银娟取了靳彩绣线来。 主屋里只进去过珠儿和彩鸳,其余人都不曾接近。 等到绣线团好,眼瞧着阙梅苑要到落锁的时辰,还不见二伯母从主屋里出来,顾绮年便越发好奇娘亲都在与她说些什么。 齐妈妈却走了进来。 她下午回了趟家,跟妯娌亲戚们叙了叙。 顾绮年本交代她可以明早再进府来,不成想居然回来了,屋里人都有些好奇。 齐妈妈是听说了傍晚的事赶回来的,走上前就劝道:“……小姐,您还在闺中,怎么能收夫人的陪嫁?还有,那位粱管事从前就是个厉害的,您竟然当着众人面就说出那些话,听说还暗讽了二夫人几句?” 她很是激动,不停的说着:“哎唷,再怎么说她都是你长辈,有些事即便你和夫人知晓,但怎么能说出口?夫人也真是的,竟然让小姐主持,也不拦着些。 那个粱管事家的,最是长嘴,她男人吃了亏,私下里定是要念上好几遍的。等传到其他夫人耳中,准要不高兴,就是外头说不准也要说小姐您目无尊长……” 顾绮年听她满心的担忧,倒是笑了,让蓝苏倒了茶亲自递过去,“妈妈,你这么急着回来,就是为这个?” 见眼前人不慌不急的,齐妈妈眉头都皱起来了,“这还不严重?老奴进京前就提醒过您,莫要给人留了话柄,怎么还能那样呢?再说,老夫人最是喜欢温顺柔软的姑娘,您这样……唉!” 垂头恼恨的拍起大腿,直恨不得跳脚。 “事情都过去了,妈妈无需操心,快吃杯茶解解渴吧。” 顾绮年倒真没有丝毫担心,或许以前的她也不曾想过有朝一日会那样发怒强势。 但正如娘亲所言,有时候你太过委曲求全,对方便会得寸进尺。 今儿那情势,显然二伯母早就交代过粱管事和各位大掌柜,自己不过才随便问上几句,他们都能是那种敷衍态度。她若当真妥协的咽下了那口气,往后那些铺子和庄子里的人怕是更无法无天了。 娘亲将权力交与自己,便是让她放手,又怎么能畏畏缩缩的? 顾绮年并不觉得有做错。 尤其是当听到粱管事说,让自己只管在府里收收银子时的语调,她就恼火不已。 若那样都能忍,不用母亲批评,她就先觉得没出息了。 齐妈妈匆匆赶回来,又说了半天的话,确实有些渴。也不敢让小姐总递着茶,忙伸手接了。 等道谢后,又啰嗦了好一阵子。 顾绮年并没有反驳,很安静的听着,不时颔首。齐妈妈的想法本没错,亦相信时下大多数人都是这种思维。 眼前人如此表现,无非也是为自己好。 她乖巧的接话,称往后会多注意。 齐妈妈见自己的话对方能听进去,心里就安然了不少,被蓝苏劝着先回了屋。 “妈妈她真是越来越能说了。”蓝苏回来。含笑的咕哝了句。 顾绮年笑了笑。 直等快要戌正时分,二夫人方带了人离开离开,步伐很快。似不愿多逗留片刻。 顾绮年就从炕上下来,到了母亲屋里。 刚到门口,就听见屋内珠儿磕头道谢的声音,她心中微定,明白事情已经解决。 见到女儿。何青蔓毫不意外,揶揄道:“就知道你忍不住要过来。” 随后,打发了珠儿起身退下。 后者应是,恭敬的弯腰后退,经过顾绮年的时候,又跪下磕了个响头。 顾绮年让她早些下去休息。等其离了屋子,就几步上前坐到了母亲对面,奇道:“娘。您怎么跟二伯母说的?” “没什么,我跟她说既然都亲自跑来开口要珠儿,我做妯娌的自然不该回绝她。” 何青蔓狡黠的抿唇笑着,半躺着随口道:“你二伯母开始还觉得不可思议,我就说不跟她开玩笑。我知道她来的本意不是要丫鬟。所以即便我爽快应下,她都磨磨蹭蹭的不愿起身。 再后来。我问她讨彩鸳,说咱们这次从太原带了个管事,就在南哥儿屋里当差,一辈子忠心耿耿,今儿下午见了她身边的彩鸳姑娘,很中意,就问她肯不肯。” “娘您真是不吃亏,二伯母要个院里当差的,你就问她求贴身的婢子。” 顾绮年听得有些欢乐。 何青蔓也请也不差,“你二伯母对外人可不及身边人的一半好,你别看她平时跟你几位伯母婶婶要好的跟亲姐妹似的,但哪有什么真心?只有跟在她身边的,才让她在意,彩鸳她是不肯放的。 我就开玩笑,说彩鸳生得那样好,比珠儿可出色了几倍,怎么没给送到林府去?你二伯母当时那脸色哟,好一会没说出话来。我就做恍然的神色,说冒犯给她赔罪,想来彩鸳已经给你二伯父收了房,她这方铁着脸跟我说不要珠儿了。” “二伯母是看出了您在故意糊弄她。” 顾绮年笑了笑,想着心底那事问道:“您跟她提铺子上的事了吗?” “提了。” 何青蔓这方收起了笑容,脸色沉了沉道:“我知道她现在拿不出来那上万两银子,我都暗示她了,只要她给我赔个不是,也不逼她,但她就是死要面子活受罪,我能有什么法子?” “二伯母上哪去筹那么多银子啊?”顾绮年叹气。 何青蔓就没接话,她不是同情心泛滥的人。 二夫人再次受挫,回院子后又发了通脾气。 门房的婆子来禀话,说二老爷今晚歇在外书房里。 还是文园的西屋。 林氏听了这话,少不得想起东屋里的人以及跟四房那些糟心的事,脸色就越发的气。 彩鸳在旁边劝她:“夫人,奴婢听四夫人的意思,只要您认了以往私贪银钱的事,就会宽限些时日,不如就……” “作死的小蹄子!” 二夫人直接抓起她胳膊就拧了下去,语气冲道:“你是谁屋里的人,怎么向着外人说话?四夫人四夫人的,她在你心里那么好,我刚就该直接把你给了她,将你配给那个又老又丑的管事! 现在不谢你主子,却劝我去跟何氏低头,门都没有!当年见了我连个重声都不敢出的人,现在想踩到我头上去?我是断不能受这份欺负的,绝对不能承认!” ,请记住本站网址,清爽,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四十七章 长房送婢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彩鸳不顾手臂疼痛,跪倒在了林氏脚边。 自己的主子自己了解,二夫人不过是嘴硬心软,平时对身边人都是极维护的。 她服侍了林氏十多年,如若主子心中没有自己,刚刚在阙梅苑里,早就将她赏给四夫人从太原带来的那个老管事了。 当时,听到二夫人回绝的话,她既感动又惊喜。 现下对方心中有气,不找身边人出能怎么办? 直等林氏情绪渐渐平静下来,让她起身,彩鸳才提醒道:“夫人,梁妈妈还在院子里呢。” “没用的东西,让她滚出去!” 彩鸳就到门外,让人先回去。 梁妈妈苦着脸,“彩鸳姑娘,这时辰二门怕是都落钥了,我还怎么回去?” “你在府中那般能耐,找个人偷偷开锁将你放出去,难吗?” 听到她不带感情的语气,梁妈妈就明白自己在七少爷身边当差的日子到了尽头。 她没有再多话,冷着脸出了院子。 彩鸳回到寝屋,见林氏翻出了藏在箱底的宝匣,不由惊道:“夫人,您怎么将这个取出来了?”话落,似意识到了什么,忙再道:“这是杨太太让您给五小姐置嫁妆的银子,您动不得。” 姑苏杨家是商贾大户,林氏为庶女订下这门亲事,就是看中了杨家的万贯家财。 杨家子弟都不曾入仕,虽有财却无权,商人位低,自然想走官家的门路。 这门亲是舅老爷牵的线,世子夫人本不看好杨家的门第,是二夫人执意坚持,好说歹说了极长的时间方定下。 而杨太太自知能娶到侯府千金当媳妇。实属高攀,在小定后就送来了这三万两银票。道能娶到顾家小姐已是她儿子的福分,再不敢让二夫人费心费力。 潜意思便是,让顾家用杨家的银子置嫁妆。 杨家的态度、杨太太的好话,二夫人很受用,当时就收了下来。 只是终究不是件小事,禀报给世子夫人听,却挨了顿训,让她还回去,二夫人就说等五小姐过门时再让她带回去。 彩鸳一直都知道。夫人很不乐意。 现在,见她有意拿这笔银子去还四夫人的欠账,既骇然又紧张。“夫人,五小姐等入了冬就要出阁,您这时候动了它,可怎么好?” 林氏心意已定,她是如何都不会对从前被自己嗤之以鼻的何氏低头。 这是唯一的法子。 “有什么不对?我养了静姐儿一场。现在遇到困难,难道她还跟我计较这个?” 二夫人自认拿捏的住庶女心性,笑道:“放心,静姐儿不敢声张的。” “但世子夫人早晚也会得到风声,她现在是没说,但能不知晓往年四夫人铺子上的那些银钱被您挪用了?何况。当初府中已经收了杨家的聘金,哪有说嫁姑娘连嫁妆都让夫家出的?” 彩鸳觑着主子神色,说时有些担忧。 果然。林氏狠狠瞪了她两眼,“彩鸳,你最近是怎么回事,尽管我的事?若非你从小就选在我身边,这么多年来不曾有二心。我还真怀疑你是谁安排到我身边来的。” 彩鸳忙道不敢。 二夫人数着银票,有些心疼。嘀咕道:“杨家那么有钱,难道还在乎这些?杨太太是会做人,懂得感恩,否则若换成别人,能将静姐儿嫁给她儿子?这些钱现在能挽回我在何氏面前的尊严,可在杨家看来不过是九牛一毛,有什么好心疼的?” 彩鸳想说拿人手短,就算是亲家也没这个理,但想到二夫人刚刚的怀疑,就不敢出声了。 逆耳的忠言,再是真切,但主子听不进去,就只会惹对方反感。 她素来懂得分寸。 “何况,大嫂那话本就有错,杨家都将银子送过来了,难道还有退回去的道理?” 二夫人有自己的算计,理所当然道:“先前阿广跟我说,他有个门路,可以很低价的购来古玩赏物,我到时候让他帮衬着,给静姐儿多添几箱嫁妆,权当还了杨家。” 低价买,高价记账,她便能将动用这笔钱归还四房的事给揭过去。 “小姐出嫁的妆资,府中都有公例。各房虽然可以再添,但夫人若是添上那么大笔,可不是将先前的三小姐和四小姐给比下去了吗?” 二房拮据,故而哪怕是嫡亲的闺女,当初出阁时,林氏都没有多添太多。 她想到早嫁的两女儿,叹道:“谁让绣姐儿和安姐儿的事赶在了静姐儿前头?否则,有杨家在,我断不会那样草率委屈了她们。不过现在也好,静姐儿做了富家少奶奶,等到将来佳姐儿出阁时,就能体面些。” 林氏总觉得,世子夫人表面看着大义公正,实际也是个私心的。 毕竟不是她身下的女儿,如何舍得大办? 想起小女儿,她不由闭了闭眼,疼惜道:“家祠里的那些个婆子素来严厉,肯定伺候不好她,要关上半个月,这才第二日。” “夫人安心,八小姐不会有事的。” 二夫人仍是心疼。 最终,林氏还是动了五小姐夫家的那笔银子,还清了以往九年的银钱。 何青蔓望着眼前厚厚累叠的银票,目光有些难以置信,这样短的时日,从哪里得来的? 难道有丈夫没打听到的方面? 二夫人锦衣鲜亮,身姿坐得正正,很轻蔑的睨了眼对面的人,冷着嗓音说道:“四弟妹,你数数清楚,嫂嫂我是断不会多藏你一分银子的。你若还有什么不明确的,大可去找了各位掌柜对账,总不见得我会欺你。” 她眼神清高傲然,笑着讽道:“当初你跟四弟离京时,我本着咱们是亲妯娌,自愿替你担下这事,操了这么多年的心。本就没指望你谢我。只是,弟妹你刚回府就来催我交出来,摆明了在质疑,未免太过小家子了些!” “倒是我多心了,给嫂嫂赔不是。” 何青蔓也不是放不开的人,对方能把银票甩出来,自己还能说什么? 对方乐意用嫂子的口吻来埋怨训诫,就由得她说。 二夫人似乎很不屑和她打交道,只略坐了坐就带着人浩浩的离开。 “夫人,二夫人当真还清了?”何妈妈奇道。 “是啊。还清了,她倒是有骨气,竟这样不愿跟我服软。” 何青蔓苦笑了笑。暗想着平时林氏在世子夫人跟前怎的那般听话,而换做自己面前,却连个歉意都不肯表示?原就是她行错在先,给自己赔个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偏得执拗成这样? 道了歉,她身上能少块肉? 想来,到底是从不曾正眼看待过四房的人吧? 何青蔓对原主的性情有些头疼,其实林氏不过是欺软怕硬,你若是强势些,她自不敢嚣张。 将银票递给身边人。她没精打采的吩咐道:“收起来吧。” 何妈妈接过,凑前问道:“夫人要不要对着账本看看?” “不必了。” 午后陪着母亲说话,顾绮年就知晓了这事。 她也有些惊讶。只是不好表现出来。 毕竟,不能因为自家殷实些,就将其他人都当成穷人吧? 二伯母还回来也好,事情两清。 顾绮年的性子亦是如此,她不会想着去占别人好处。但也不愿意示弱,让别人占尽便宜。 何青蔓很满意女儿现在的状态和心思。终于可以抛开那些条条框框的古代规矩,一个人有自己的想法、有自己的判断,方才真实存在过。 这时代的很多人,都太过死板,就是侯府里几位小姐,年纪轻轻的就稳重成那般,磨灭了孩子的天性。 她不喜欢,觉得暮气霭霭的,都没自己的特点。 而自己这般教养女儿,也不见得就让她和世俗脱了轨道,总之她是越看越喜欢。 听顾绮年说话,她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 次日,何青蔓又去了趟何府,探望何老夫人。 顾绮年没有跟去,何夫人问起的时候,她以“女儿初到京城,水土不服使的身子不适”给含糊了过去。 何家二少爷何辛宁一直在床前服侍,诚心诚意,何青蔓对他的印象不错。 回家后,发现大奶奶常氏在阙梅苑。 她带了两个婢子过来。 大奶奶笑着道:“……五弟明年要参加春闱,祖父和爹爹正准备安排他进莘莘学堂的事,想来过不了几日就可以妥当。 前几日,听说四婶在物色人选,是想添到五弟屋里的,他如今学业重,身边确实得要几个手脚伶俐的人服侍。 我清早去荣华堂给娘请安时,被她训了番,责我失职,竟让婶婶您亲自忙碌。这事确是我的疏忽,四婶可别怪罪,我现在特地挑了两个,都是机灵能干的,准备送去文园服侍,就先带过来给您过过目,若是不满意,我再给换两个。” 顾绮年陪了大奶奶有一会,刚见到大嫂身边跟着两个眼生婢子,本就起了好奇,此时闻言,就认真的打量起了两人。 两个婢子分别唤东萍和西枝,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眉目清秀,容颜不算出众,看着却很舒服。 东萍和西枝上前下跪行了大礼。 随侍在旁的珠儿视线就跟着转了过去,心里有沉闷,似被什么压着般。 她原还指望去外头服侍,现在怕是彻底没了指望。 花铃余光瞥见,微微扬了扬眉。 ps: 谢谢大饼飞过每天打赏的两个平安符,以及准备好了??的粉红票。翻倍最后两天了,一票能当两票使,每年就一个国庆节啊,求大家疼惜赏个票吧,呜呜(⊙_⊙) ,请记住本站网址,清爽,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四十八章 何氏逗女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何青蔓已经夸起二人,“模样瞧着不错,既是你亲自挑选,想必是极好的。” 她望着大奶奶,不说安排去外院的事,只微带埋怨的嗔道:“你是有心的,但婶婶我回府这么几日,怎的不见也给我找两个好的来?” 花容和花铃身子均为一震,略有忐忑的望向自家夫人。 大奶奶亦有惊诧,暗想着她是想往对方身边塞人,但无缘无故的送过来,没套好说辞不让人起疑心吗? 她是个玲珑的人,连忙娇声告罪,热络道:“原来四婶眼红起五弟了,这是我的错,回头就给你选,保准比东萍和西枝俩还要好。” 何青蔓却摇了摇头,对大奶奶直接开口讨要,“我倒觉得她们就挺合我眼缘,不如就留我身边使唤?” 又让二婢起身,招手道:“走近些,我可是越瞧越觉得喜欢。” 以往在太原,她们母女因不喜欢身边有太多人围着,故而服侍的婢子精简了些。但现在回归侯府,比照妯娌,有哪位夫人像她这般,平素贴身服侍紧随出入,就只两个丫鬟? 何青蔓屋里有空位,见到喜欢的侍婢想留下,在情在理。 大奶奶却知晓对方在戒备,是生怕自己安排人去打五弟的主意。 她心头思绪百转,面上则无波无澜,含笑的接道:“能让婶婶喜欢,是这两丫头的福分,我当然不会说什么。左右人都是送给婶婶房里的,想如何安排都凭您做主。” “那我就不客气,收下了。” 何青蔓应后,对东萍和西枝象征性的询问了几句年纪和家中亲人。 二人俱很恭敬的答了话。 须臾,她唤道:“花铃,你过来。” 后者应声站到中央。福了福身问:“夫人有何吩咐?” 何青蔓先是看了眼大奶奶,展笑道:“我这几日忙着往何府跑,竟是将南哥儿的事给忘在了脑后,这会子好在有你提醒我。侄媳妇,你是不知晓,我那儿子用不惯新人,最是怕眼生的婢子。” 不待对方接话,她又望向花铃,吩咐道:“你是打小跟我的,熟知少爷习性和饮食。从今儿起,就去文园当差吧。” 花铃容上浮出讶色,双眼微亮。转瞬即逝,跪倒在地上行了大礼回道:“夫人放心,奴婢定会全心全意的服侍少爷,不让您担心。” “嗯,下去吧。收拾收拾,待会我让何妈妈送你过去。” “是,夫人。” 珠儿的视线就随之移到门口,直等其身影消失不见,她才好似明白先前花容提醒自己的深意。 如果只论对少爷的了解,当然是自己比花铃要多。再且连少爷都称她服侍妥当。 夫人是因为怀疑自己,存了芥蒂,方改命别人去的吧? 珠儿低垂着脑袋阖上眼。心有羡慕,还有几分妒忌。花铃很幸运,以后能与少爷朝夕相对。 何青蔓的目光似无意的扫过了珠儿,接着继续与大奶奶说话。 顾绮年坐在旁边,偶尔应上几句。 大奶奶走出阙梅苑就叹息。“唉,就知道四婶这边的差事不好办。” “四夫人宁愿将身边的得力侍女拨去外头服侍五少爷。想来就铁了心不让咱们往文园里送。她这番表态,更加确定了奶奶的猜测,咱们如实回复给世子夫人,她不会为难您的。”朱妈妈在旁劝慰。 大奶奶脸色颓败,兴致阑珊的笑道:“娘是不会为难我,但私下里难免又要对相公说这说那。” “姑爷的心在奶奶这,哪舍得对您说句重话?” 大奶奶则若苦笑的伸手摸了摸自己脸颊,深吸了口气,没有言语,举步回去。 精巧的暖阁里焚了香,烟雾轻袅,很是提神。 何青蔓拿起炕上的绣棚,别有意味的望着女儿,“你倒是会修身养性,什么时候给娘绣两方?” 听出对方话里的揶揄意味,顾绮年伸手就夺过了绣棚。 “娘眼界颇高,断看不上女儿的手艺。” 以往自己拿绣件去孝顺她,就被嘲笑过。 “哟,还记着呢?” 何青蔓挤眼,打趣道:“我闺女不是最宽容大度的吗?何时变得这样小气?” “我什么时候宽容过,我最小气了!” 顾绮年早摸透了娘亲性子,过日子对事物太讲究,性子挑剔的很,自己若随意些,就被说成没品位。 关键的是,她绝不会因为自己是她闺女,就说绣出来的东西好看。 “娘跟你说话,难道还用得着昧着良心?” 何青蔓似乎不懂什么叫做鼓励性夸赞,她前世有段时期曾迷恋过民国旗袍,还特地定做了好几件,都是顶尖的绣功。 女儿尚不成熟的手艺,在古代同龄孩子中或许是姣姣,但在她眼里,确实谈不上精妙。 顾绮年直接侧身开了炕柜上的抽屉,将绣棚丢了进去。 “到底还是孩子,这样幼稚。”何青蔓被女儿负气似的举动逗笑。 顾绮年也懒得与她计较,问起外祖母的病情。 “不太好,听说前日好了些,但昨晚上又起了热。” 提到何老夫人,何青蔓收了笑容,眉宇间很是忧虑,“我明儿还得再过去,或许会在何府小住几日。” “女儿跟您一起去。” 闻者摇头,“你替我去趟英国公府,见见你姨母。” “娘是想让我劝姨母去看外祖母吗?” 她的声音不太确定,亦透着几分不自信,“姨母对外祖母成见那样深,肯听我的话吗?” 何青蔓摇头,坚定的语气回道:“她肯定不会听劝。” “那娘怎么还让我过去?” 顾绮年顿住,想了想,费解着再道:“我还是随您同去伴外祖母比较合适。” “好什么?你二表哥日日都在床前守着,你若再去住上几日,没得要多生是非。” 她倒不是质疑何辛宁的品性。只是在这古代,男女利规教条太过严明。而何夫人又满心想绮姐儿嫁过去当她儿媳妇,就算没有什么都能被捏造传出去些什么。 这时代,涉及闺誉的谣言乱起,可是件了不得的事! 再且,何青蔓自己就被娘家嫂子缠得头疼。女儿若也在何府,她每日还得多分些精力防着姚氏,倒不如专心在何老夫人面前侍疾。 她拉过女儿的手,言道:“你姨母并非是无情的人,她只是走不出丧女的哀痛。她上回就说喜欢你,你就代娘多去陪陪她。有些事她或许现在想不通,但心里若能慢慢释怀。指不定不用咱们去请,就会跑何府去。” 这话,说得很通情达理,但总觉得不像会出自母亲之口。 李姨母喜欢自己? 自己过去,她心情就能变好? 顾绮年启唇。“娘,您都知晓姨母的心思,还让我送上门去?她上回是没机会与我说那些,我若去李家,她准能不停劝我和八姐姐争夺大伯母的宠爱,好方便两年后的选秀。” 何青蔓听后。“呀”了声倒不否认,“我闺女还真不笨。” 又伸手去拍对方脑袋。 顾绮年彻底无语,直接从炕上跳了下来。故作生气的怒道:“有您这样将我往火坑里送的吗?” 她很怕听人唠叨,尤其是被灌输不认可的思想。 虽然每次和人谈到不喜欢的话题时,她没有表现出丝毫不悦,但并不代表她就没有自我的感受。 “您就不担心,我被姨母收服了。真去夺那什么宸王选妃的名额吗?” “去了才好,人往高处走。”眼皮都没抬下。几乎是脱口而出。 顾绮年的小性子就这么几招,要么撒娇要么佯作生气,但对方显然极有免疫。 母亲无动于衷,又说出这种没心没肺的话,她冷眼对峙保持了瞬间,还是告饶般的走了回去,摞下脸无奈的再问:“您到底要我去找姨母做什么,直说吧。” 何青蔓很欣赏她这种自觉,眯着双眼,连眉梢都惬意了起来。 她慢条斯理的开口,“去跟你姨母抱怨抱怨,就说你舅母想娶你当儿媳妇。” 顾绮年脸颊一红,跺了下踏板嗔道:“什么儿媳妇?娘您说话就不能注意些,少用这种词嘛!” “得,敢教训起我,长本事了。” 明明是句带着恼意的话,但从何青蔓口中说出来,丝毫没有该有的威慑力。 顾绮年真不怕她。 以前在太原,若不是一本正经的谈严肃话题,娘就从来就没有为人母的仪态。 有时候,还得顾绮年哄她。 “真是脸皮薄,说几句都不行,啧啧。” 见女儿面色渐沉,何青蔓也很识相,忙改口:“女儿家矜持是种好表现,娘是在夸你!” 怎么听,她都有些欲盖弥彰。 如果是平时,顾绮年会离开不听对方这些胡邹乱言。 但现在,这是自己的屋子啊! 大嫂来了,就到她这闲聊,母亲是直接过来的。 她总不能跑去主屋吧? “好了,不逗你玩。” 何青蔓正了正脸色,笑着道:“你只管跟你姨母说,她准能去何府找你舅母寻晦气!” 何青芝,还记恨着何家建议她女儿给三皇子做妃的事。 顾绮年就摇头,不可思议道:“娘,你这哪里是做和事老?姨母不得更怨恨舅母,我可不帮你挑事生非。” “你这丫头,我是那样的人吗?” 何青蔓直戳女儿脑门,反问道:“不然能怎么办?不激她下你姨母,她怕是一辈子都不再踏进何家大门了。绮儿,你只管去跟她哭,越可怜越好,她给你出气,等找上你大舅母的时候,我就有法子让她到你外祖母跟前。” 顾绮年恍然,“原来似乎这么回事。” 她自言自语了句,突然抬头询问:“但这事,娘您可以去找姨母说,不是更合适吗?” “哪里合适?” 何青蔓下了炕,边站起边冲女儿笑,笑容里带了几分精明,“哭诉这种事,还是比较适合小孩子做,你娘我是成年人!” ps: 谢谢一团毛线的纠结和准备好了??(两张)投出的粉红票,粉感谢。那个,欠下了两章,会在今天都还上滴o(n_n)o~~ ,请记住本站网址,清爽,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四十九章 家临稀客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见何妈妈送了花铃到文园里当差,青玉滞楞片刻,随后收起惊讶,伸手去接对方包袱,又笑着说起客套话。 何妈妈交代了番即回去内宅。 放下带来的东西,花铃随青玉去书房见少爷。 她走在后头,问道:“你是不是觉得,夫人定会打发珠儿过来服侍?” 闻者被一语中的,暗想着难不成是自己表现得太过明显,被对方察觉到了? 担心花铃多想,就忙接话:“没有的事,姐姐能过来帮衬,我高兴还来不及呢。” 青玉说话时柔声慢调,再加上性子怯软,很怕说错话得罪人,语气里带着小心翼翼,颇有几分讨好之意。 “是吗?我听说你和珠儿关系不错,好似还准备带她回家,让你娘认做干女儿?” “路上时我生病,都多亏珠儿照顾,她在京没亲没故的,所以就想……” 青玉的话并未说话,花铃就打断了她,“哦?原来你是可怜她。” “也不是。” 她转身望向花铃,有些不安的问道:“花铃姐姐和珠儿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青玉觉得,花铃有些陌生。 以往在夫人屋里见到她,或是她奉命过来送东西传话时,都挺和气的,今日怎么总感觉怪怪的。 对方似乎很不喜欢珠儿,连带着对自己也迁怒吗? 青玉有些忐忑。 她在行水路时终日晕眩,珠儿不止揽了少爷身边的所有差事,更将自己照顾的无微不至。病中扶持的情分最是难忘,自己心有感激,两人便姐妹相称。 青玉确实也盼着珠儿能过来一起当差,但现下是花铃,虽有失落。却也没其他情绪。 但眼前人,好似浑身带着刺般,没了以往的亲和。 珠儿是不是得罪过她? 敲了门,青玉带着花铃进去,将何妈妈的话重复了遍。 阅书正兴的顾南华没什么特别表示,点头示意知晓后,让青玉带她下去安顿。 母亲身边的人,他还算适应,没有反感,故而亦不曾如何上心。 花铃就欠身退了出去。 又听说娘亲今日去何府探望了外祖母。顾南华就放下书进了内院。 适逢晚膳时间,便留在阙梅苑一道用晚饭。 膳毕,兄妹俩独处时。他问起婢子的事,“你没跟娘说吗?” 他较为中意的,还是珠儿。 顾绮年就苦笑,将大奶奶过来的事告知了他,“大嫂来的突然。我都不知道东萍和西枝是想放你屋里的,母亲让花铃过去当差也是临时起意,难道我还特地开口让她更改人选?” “好端端的,大伯母让大嫂给我安丫鬟做什么?” 顾南华不喜欢外人干涉他的私事,他心里对大伯母是她有敬重,但若论亲近。却也是没有的。 毕竟,多年未见,都不是特别相熟的人。 顾绮年猜到了几分。只是不太好言明,就没怎么答话。 内宅终究是女眷的住所,天色又晚,顾南华略坐了坐就起身离开。 花容送他出的院子,回来时在庭中遇见了驻足的珠儿。 痴痴的望着院门口。 她就叹息了声。劝道:“你别想那么多,好好在这当差。夫人和小姐都不会亏待你。今日让花铃出去服侍,你就该知道夫人的意思了,她往日虽宽容,但你若是触及了她的底线,就真不会念旧情的。” 花容的心情亦有些消极,她跟花铃多少年的姐妹,此刻分开难免不舍。 虽说依旧在一个府里当差,但侯府内外规矩严明,若非办差,都难有见面的机会。 珠儿听出她的好意,点头应明白。 “没事的,你这样能干,早晚得夫人器重,说不定很快就让你顶上花铃的位置呢。” 珠儿却摇摇头,望向东萍和西枝的屋子,言道:“她们是大奶奶送来的,夫人怎么着也得重用着,不可能冷落。姐姐你不必为我担心,二等和一等只是分位区别,关键还是要看夫人信不信咱们。” 见她想的很通彻,花容就没再开口。 何青蔓回京就是为了探病,饶是再频繁的前往何家,顾老夫人也不会有意见。 毕竟,孝字当先。 清早请安后,她就出发离开了侯府。 顾绮年却没有很顺利的动身,她是闺中姑娘,不随长辈出门的情况下,必然得先请过大伯母。 可她现在被大奶奶拽着,与五小姐、六小姐和七小姐留在永清堂陪老夫人说话。 五小姐顾静年性情娴静,非问她话必不开口,和七小姐顾妙年有些相似。 当然,顾绮年也属于这一类。 她没想花心思讨好祖母,也不愿争先说话表现,但大奶奶却总不时的喊“九妹”,她自不能不答。 几位小姐中,老夫人最喜欢六小姐。 顾锦年亦生了张能说会道的嘴,和大奶奶两人一左一右,哄得老夫人甚为开怀。 大奶奶道:“昨晚时收到了杭州府的书信,爹娘都惦记您不已。” 顾老夫人自嫁到京城已有四十余年,期间从未回过杭州常府,对娘家人虽挂念,但平时除了应节过年让人送些东西问候下,见面的次数甚少。 听到是常家来的书信,提了几分劲,殷切道:“你爹娘身子可好?我记得你大哥去年深秋又得了个哥儿,倒是快要满岁了。” 大奶奶是她的侄孙女儿,老夫人打心眼里喜欢。 “是呢,您记性真好。” 大奶奶笑着接话,又略有惋惜道:“只是太远,否则定要抱来让您过目,爹娘道等几个孩子大些,就全家进京来瞧您。” 顾老夫人眉眼的笑容更甚。 “对了,祖母,信里还说阳哥儿要参加明年的春闱。刚动身过来,说是想请个先生求学,娘让我给他安排个住处和寻个先生。” 她搭上老夫人胳膊,嫣笑着若撒娇道:“祖母您见多识广,可知京中哪位先生比较渊博?我年轻不知事,还得烦您拿个主意。” 听到有常家的人要进京,顾老夫人更为惊喜,反问道:“阳哥儿要进京?这样的大事,你怎才跟我说?二月的春闱,这是连年都不在家里过了?” “是呢。三弟勤学刻苦,想考个功名回去,光宗耀祖。” 光宗耀祖的是常家的门楣。顾老夫人听着就高兴,拉着大奶奶的手笑得合不容嘴,赞道:“阳哥儿有大志气,真是个出息的孩子!我好像还是五十寿辰时见过他,都有四五年没见了。” “是呢。这回到了京城,定要来给您请安的。” 老夫人不停颔首,须臾言道:“既是进京来参加春闱的,住在外头哪里能静心温书?这样,你直接带他回府,正巧你四叔家的南哥儿也准备着应考。兄弟俩帮衬下也有个照应。” 视线自然就落到了顾绮年身上,她被看的莫名其妙。 大奶奶连忙应了老夫人的话,又转首望向顾绮年。开口说道:“九妹,你常表哥今年十五,比你哥哥年长一岁,回头让他们处在一起,也不知婶婶和五弟会不会见怪。” “当然不会。” 这都拿定了主意。还问自己? 顾绮年也客气着接话,“哥哥回家不久。在京中也没有什么相熟的同窗,有人与他作陪,自然是好。” “那就这样定了。” 大奶奶笑着,转首又跟老夫人提议,“祖母,文园东边的黎斋还空着,不如就安排阳哥儿住到那里,地方虽小些但安静,是个读书的好地方,若是文章上遇到问题,旁边就是五弟,也方便讨论。” “嗯,那你着人去给收拾出来。” 顾绮年却突然主动道:“大嫂,可否在文园的东墙那开个小门,哥哥看书到深夜,若有问题想讨教常表哥,就不必惊动人特地开院门了。” 大奶奶定睛看了她两眼,很爽快的点头,“妹妹这提议极好,我会安排人去的,半日的功夫准给弄好。” “谢谢大嫂。” 六小姐一直很安静的拿着小锤在敲核桃,就在几人谈及常家的时候,已经剥了满满小碟。 拿起小勺,舀了些白棉细糖撒上去,送到顾老夫人面前,请她享用。 老夫人很欣喜,余光却望了眼总静不出声的七小姐。 顾妙年也是自己的嫡亲孙女,但却学了她娘,跟三夫人一样寡言冷语的,说话做事都不积极主动。 她每每想起在外地的小儿子,就想喊她过来说话,但总是木头似的杵在那。 实在没趣,老夫人就是想亲近都亲近不起来。 家中的孙女,就独宠长房的几个。 但现在,身边也就顾锦年一人。 核桃碎肉沾了棉糖,入口很甜。 整个永清堂的人都留意到今日主子心情极好。 没人主动说离开,顾绮年只能陪着。 待等大奶奶好不容易有意告退,其他小姐亦纷纷起身时,顾绮年暗松了口气。 她还得去荣华堂见大伯母。 若耽搁些,再等备车到英国公府,就直接踩了饭点。 终究不太好。 大奶奶想带着众小姑告辞,桂杏却突然挑了帘子进来,禀道:“老夫人,永兴伯夫人来了。” 永兴伯府,是穆贵妃的娘家,二皇子的外祖家。 两府以往交情泛泛,待等顾家大小姐选为太子妃后,就更无啥往来,最近却突然有了走动。 ps: 谢谢cqsqmayi和月亮蓝妹妹的粉红票,以及大饼飞过的两个平安符。 ||,最快更新,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五十章 深藏不漏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见屋内人俱是惊讶,顾绮年有些奇怪,永兴伯夫人要过来,难道早前没有递帖? 穆夫人是贵妃娘娘的嫂子,一品诰命的身份,尤其以二府的关系,按理说不该随随便便拜访。 毕竟不是走亲戚,礼仪还是要有的。 便是顾绮年去英国公府看亲姨母,待等得了世子夫人的允许,也得事先命人去李家知会一声。 穆夫人毫无预兆的过来,有些不合礼数。 大奶奶转身对老夫人道:“祖母,我先让几位妹妹回去,然后到门口去迎穆夫人过来。” 这时候,世子夫人必定早就前去接待了。 顾绮年就与五小姐等离开永清堂,但自始自终都没怎么说话的七小姐,在要举步时却被大奶奶拉到了墙角说话。 “九妹,你怕是还不知道,穆夫人先前请人来咱们府上提亲,求的就是七妹妹。” 听到六小姐的话,顾绮年觉得不可思议。 她知道五姐姐在家中待嫁,也听说了七姐正在议亲,但断没有料到对象会是穆家。 永兴伯府,怎么会来求娶顾家的姑娘? “妹妹也没想到吧?事情就是这样蹊跷。” 顾锦年叹息,解了旁边人的疑惑,又摇头苦笑:“祖父和祖母这些时日都在为这门亲事犯愁,偏生三婶不上心,而七妹妹就是有想法也会不告诉我等姐妹,谁都不知她们是怎么想的,我娘摸不清意思更不好说话。” 顾家显然是太子的支持者,怎么可能与二皇子的外祖家结为秦晋? 如若这门亲事成了,将来等到太子和二皇子争夺皇储之位时,顾家该如何立足? 两边都不帮,或者倾向一侧? 而延庆侯府一直都在为太子筹谋。就算随后二皇子较有胜算,但倒戈相向的家族,谁能看得起? 顾家是早在大小姐成为太子妃的那一日起,就注定只能拥护太子的,根本没有回头路。 现在若应下永兴伯府的亲事,相信很快就会失去太子的信任。并且,在东宫幕僚臣子中的地位亦会一落千丈。 到时候,哪怕顾家意向明确,也会被推到风浪尖口,冠上“举棋不定”等词汇。 但若拒绝。永兴伯和延庆侯到底在同朝为官,虽说所属党派不同,但太子和二皇子一日没有公然对战。朝臣们都不会捅破那层纸。 何况,穆贵妃在后.宫里更是位连王皇后都得让三分的人物,二皇子亦占尽建炎帝宠爱,直接开罪永兴伯府,就是摆明了让穆家丢脸。后果难料。 提亲而被拒,换在谁府上都是件丢脸的事,尤其贵勋世族。 因而,没有事先托人探口风或者请人暗示询问,再没得到女家默许前,大都不会兴师动众的请人上门提亲。 否则。亲事不成,让人笑话,既伤感情又损颜面。 穆家现在这种做法。明着是有公然为二皇子夺势的意味,实则是在为难延庆侯府。 一旦拒绝,顾家和穆家就提前成了水火。 延庆侯府可没有个位高权重的贵妃娘娘,东宫即使是帮衬,又能维护到何种地步? 何况。就算是顾家改与穆府结成同线,二皇子亦不会用。顶多是表面上的客套。 将来,延庆侯父子走到哪都会低人一等。 延庆侯府没必要放着名正言顺的太子殿下不支持,去做那费力不讨好的事。哪怕太子资质平庸,得不到圣上赏识。 再者,太子妃是侯府嫡长女,又哪里是顾家其他小姐可比的? 就当七小姐亦是老夫人的嫡亲孙女,但无论感情还是分量,都胜不过顾琼年。 顾绮年闲时常听爹娘说京中之事,对于这其中的利害亦能想个明白。 永兴伯府可真是……这让家里怎么办? 应下是万千个不可以,但拒绝了后果难料,直接开罪穆家,将来祖父和各位叔伯在朝堂上必定诸多不顺。 而当顾家自己都难以顾暇、麻烦不断时,太子还能指望侯府帮他些什么? 不得不说,穆家可真有手段。 怪不得刚刚听到通禀时,祖母的脸色那样难看。 穆夫人过府为的是求亲,人家笑着过来,总不能连门都不进,就将人往外轰吧? “事情还真不好办。” 顾绮年感慨,至少以她的智商,目前是想不出万全之策。 侯府怎么做都难独善其身,在朝堂上树个强大的对手,不是聪明人会做的。 毕竟,现在的永兴伯府只是帮衬着二皇子在对付太子,目标并非直接直指延庆侯府,两家的关系还没闹到不可收拾的地步。但如果拒绝人家和亲的“友善”举动,那亏理的就是顾家。 六小姐没当身边人能想得那么深入,只当其是和其他姐妹一样附和自己的话,并没有再说下去。 她住在琉园,和阙梅苑隔得不远处,两人顺道。 她请顾绮年过去小坐。 “六姐盛情,原是不该推的,但母亲交代我今日去趟李府,还正准备去找大伯母呢。” “妹妹要去英国公府?” 闻者点头。 顾锦年侧首,低道:“可母亲这时候定在陪穆夫人,七妹的事不好谈,一时半会都不会有空。你若早说,方才跟大嫂打了招呼,也是一样的。” “大伯母是长辈,我出行的事总得先请示她。” 顾锦年就笑,边走边解释:“九妹你真是刚回府还不熟悉,其实母亲很多事都交给大嫂做主的。” 闻者面露讪意。 这时候,自也不好再回去找大奶奶,就应邀到了琉园。 琉园原先唤作柳园,门前幽潭边种植了好些柳树,绿荫成翠,扶风细柳摇曳生姿。 六小姐原先和大小姐同住在玉雀园,后来大小姐成为太子妃,那园子修葺扩充后成了她归宁小住的别馆,六小姐就搬到了柳园。 世子夫人认为柳字暗寄相思,多有缠绵之意,不适合闺中少女居住;且柳态平庸,随处可见,多低俗轻贱,便让人唤了门匾。 琉璃芳华,愿女儿灼灼璀璨。 刚进院子,就看到靠墙植的湘妃竹,配着矮坛内含苞待放的菊花,颜色鲜明亮丽。 琉园,装饰得极为精致。 顾绮年任由对方牵着,往六小姐的闺房而去。 侍女起了帘子,屋里有股淡淡的清香,不似平素常点的香,像是花香,很沁心好闻。 外室有张红木菱花的圆桌,铺了粉色的福字桌布,其上摆了套精致的青花茶具。小炕设在东窗前,上面随意的摆着几个席枕,旁边多宝格上陈列了很多古玩赏物,横案上有樽琉璃花斛,插了几支荷花玉兰,有股淡淡的荷花清香。 并不明显,被香薰盖住。 原以为她会带自己在炕上小坐,不成想六小姐毫不见外,使婢子撩起粉色轻纱,又将珠帘挽起,带她到了内室。 绕过花好月圆的锦绣屏风,入目的便是刻花纹的沉香闺床,湖蓝色的纱帐垂挂在金钩上,帐内挂着玉佩香囊,床头的柜上又摆了玉瓶、绣帕等物。阳光透过轩窗洋洋洒洒的射进来,雕鸾纹妆镜台上罗列的金簪银钗发出耀眼的光芒。 顾绮年暗叹,怪不得娘亲总说女儿要富养。 她对京中闺秀的生活没有定义,这是第一次见堂姐的屋子,确实透着几分奢华靡贵。 六小姐走到了妆镜台前,拉开抽屉取出个香囊,转身拎在手心给顾绮年看,笑着言道:“这是妹妹绣的吗?我昨儿在母亲处看到的,里面摆着的是什么花瓣?香而不腻,送姐姐可好?” “是栀子花和些许桐花,姐姐若喜欢,当然可以留着。” 栀子花花香太浓,混着几片雨后的桐花,既清减了几分浓郁,又能摆放长久。 顾绮年在家时,闲来无事的时候就会做上一个。 昨儿大伯母命人去取绣件,齐妈妈便选了两样普通的东西交过去。 没想到,会辗转到六姐这儿。 “桐花?这里倒不常见,是这香囊面上的花样吗?” 顾绮年颔首,应“嗯”。 六小姐又问:“妹妹可会下棋?” “会一点点。” “那咱们对上几局。”转身就让丫环取棋盘来。 顾绮年的棋艺很精,但当日在永清堂说了那话,就刻意走错了几步。 她没想过要引起谁的注意。 却低估了顾锦年的本事。 第一局,六小姐胜得轻松;第二局开始前,六小姐便提醒对方尽全力,最后胜了三子; 等到第三局结束,又是六小姐胜出二子,便就将手中黑子都放了回去。 她探究似的望着眼前比自己小了三岁多的堂妹。 “怎么了,六姐?” 顾锦年神色严肃,口吻认真的道:“九妹,你可真是深藏不漏。” 顾绮年本故作郁闷愁苦的表情顿时僵住。 “都说下棋是最能看出一个人的心性,妹妹你每局都在刻意让我,但除却前两局我看出你故意走错的几子,这最后一句甚至连自己如何赢的都不知晓。” 六小姐撑着下巴,饶有兴味的望着对方,语气悠悠慢道:“九妹,要知道这府里真能赢我的没几个,你棋艺这般精妙,却谦虚的说自己资质愚钝,我倒是想知晓你其他才能了。” ||,最快更新,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五十一章 妯娌争执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藏拙而被道破,顾绮年坐蓐针毡,涌出股做贼心虚的羞愧。 她自认处理得极好,却还是被六姐发现了。 这种打量的目光扫在身上,让人颇不自在,她默了会,苦笑着开口:“姐姐谬赞,我哪里有什么才能?” 羽睫轻扇,顾绮年满脸愁色望着对方,低声续道:“就是惦记着外祖母的病,想着等会见了姨母,也不知能否劝动她去何府,心中焦虑罢了。” 既然已经拆穿,辩驳和解释都于事无补。何况,刻意的强调,反而让人多想。 闻言,顾锦年倒没有怀疑对方话里的真实性。 去年英国公府二房的小姐选为皇子妃时,李家是何等的风光?但没出半年随三殿下共赴黄泉,红颜薄命,世人皆道皇恩难消。 这事早就传遍京城,且李二夫人与何老夫人的矛盾,几大世家亦早有耳闻。何老夫人原先只是微恙,恶化成今日这般严重,无疑是心病所致。 九妹妹此番担忧,不无道理。 她轻声接话:“原来妹妹是心里有事,怪不得不在状态,我还以为你有意让我赢呢。” “六姐棋艺高超,哪里用得着我让?” 将棋盒盖上,顾绮年望向门外,欲要起身。 顾锦年似看出了她的想法,再道:“你莫要急切,没这么快的。穆家三番四次登门,对这门亲事重视的很,咱们府上又拖了许久,穆夫人今儿亲自过来,怕就是永兴伯府里等耐不住了,必不容易应付,母亲是肯定没这么早出来的。” 话落,冲外唤来婢女。又吩咐道:“使个人到永清堂外候着,若是母亲出来了,就过来禀报声。” “真是麻烦六姐了。” “你我姐妹,这么见外做什么?” 六小姐笑容和煦,让丫头将棋局收了起来,改问道:“妹妹可会弹琴?”停顿了下,添道:“不会又只是略懂一点点吧?” 玩笑似的打趣语调,却不像普通的揶揄。 顾绮年神色如常,“昨儿大伯母命人去我屋里拿了绣样,是考女红。姐姐现在莫不是想试其他?” 她摇摇头,在对方略有讪意的眼神下续道:“不是故意拂姐姐的面子,实属我心里不安的很。如若弹得不好,错了音律,你又要说我故意隐藏实力糊弄了。当日在祖母屋里,我就说过并不精通,六姐难道还不信?” “瞧妹妹这话。说的怎这样严重?” 顾锦年忙笑,她心思被道破,尴尬可不比顾绮年方才少。 毕竟,就算确认了眼前人刻意遮掩锋芒,又能如何? 老夫人是祖母,长者问话。她谦虚作答,亦无错可纠。 “不瞒姐姐,女儿家闺中所修的几项我确都学过阵子。只是我那点见识还真不好和京里的姑娘比。就说刚刚的对弈,虽说我精神难聚,胡思乱想着落错了子,但姐姐都能看出来我的错处在哪里,岂不是更厉害?” 顾锦年被赞美了番。虽说表面上没表现出欣喜,但心底终究很受用。 谁不愿意被人捧高? 何况。她对自己的棋艺一直都很有自信。 不过,谦词还是得说,“瞧你,跟我还说这些虚套话?刚刚是侥幸而已,等你外祖母身子好后,咱们再下几盘。” 顾绮年也不拒绝,喃喃道:“但愿外祖母早日康复。” 待快到午时,打发去永清堂的婢子还没回来。 六小姐就安抚,“放心,就算我们家留穆夫人,她也不会在这用膳的。” 两家的关系,还没亲近到那种地步。 顾绮年点点头。 婢女书绘进屋请示:“小姐,奴婢去大厨领了膳食来,可是现在摆上?” 顾锦年颔首,“摆上吧,将九小姐的碗筷也添上。” 就算永兴伯夫人不会在侯府用膳,但顾绮年也不可能空着肚子去英国公府,回到阙梅苑也是一人,没理由推辞。 饭后吃茶闲聊,说得大致是太原风光。 六小姐没离开过京城,听得新鲜,亦不时说着京城的事例对比。 正说得兴头,派出去的丫鬟回来了,道世子夫人正在送永兴伯夫人离开。 顾绮年就起身告辞,道先回院子收拾下,待大伯母用好午膳再去请示。 六小姐送她到院外,看着对方远去才转身回琉园。 随在旁边的书绘即询道:“小姐,奴婢现在去给大奶奶回话?” “是得去告诉她,否则大嫂还总担心咱们府里的姑娘配不上她娘家里的兄弟。” 竟是有几分低嘲的意味。 书绘不由回道:“大奶奶都是在替您前程铺路,当初二姑奶奶的亲事,不就是她向老夫人提议的吗?” 本想借着庶姐是将军府大少奶奶的关系,从而攀上元平公主,好在宸王选妃时多得几分胜筹。 而事实上,这两年下来,自己也确实取得了元平公主的喜欢。要知晓,公主自陆驸马离世后性情极冷,京中的名门闺秀可是鲜少能入她眼的。 过去总以为,本着侯府在朝中的地位及祖父声望,加上宫中长姐的疏通帮衬,最后再让元平公主在宸王面前说上几句,宸王妃的身份唾手可得。 谁能想到,会突然延迟两年? 她早已及笄,比她仅大一个月的五姐待冬日都要出阁,哪里还等得了? 书绘自然明白六小姐近期心中郁结,但选秀那种事本就是赶巧。 宸王要延后,太后都恩准了,还能怎么办? 只是放眼整个京华,还有哪家儿郎能比过圣宠正沃的宸王? 顾锦年在公主府,曾偶然遇到过一回。 她当时就想,即便当真做不成正妃,但以自己的条件,侧妃绝对是能够的。 亲王选妃时,一正二侧。都是有名册的。 她就从不曾想过会有其他可能,对现在家中安排的另外对象,更没什么兴趣。 只是,顾锦年知道,自己没有任性的权利。 她的婚姻,从来就不只是一个人的事。 顾绮年回到阙梅苑歇了会,幻想着等会见面姨母时该如何开口,难道真直接哭着对她说舅母想自己做儿媳妇? 这种话,从待字闺中的她口中说出,总觉得很怪。 但娘亲分配的任务。又不敢不应。 算着时辰,估摸大伯母应该用完了午膳,顾绮年就动身往荣华堂走去。 经过花园凉亭旁拐角的时候。突然听到了争执声。 嗓音很有辨识度,是五婶婶卢氏。 其实,也不算是争执,就是她的声音有些激动: “……三嫂,怎么说妙姐儿可是你的亲闺女。难道她的婚姻大事,你丝毫都不关心?永兴伯府与咱们府上是什么关系,妙姐儿做了他家媳妇会有什么待遇,我就不信你心里没数。 娘她为何迟迟都没有应下,不就是念着妙姐儿是三哥的嫡亲血脉,不忍心将她的未来蹉跎在穆家里?这事又不难。你出个面拒绝了穆夫人,往后大嫂和老夫人自然会给妙姐儿安排门顶好的亲事。 你现在不表态,是真想将妙姐儿嫁过去不成?” 三夫人贾氏的嗓音很清冷。透着几分漠不关心:“妙姐儿的亲事我本就做不了主,你也不必来劝我,我嘴拙不会说话。” 顾绮年暗道这是撞见了三伯母和五婶,窃听长辈对话太不合规矩,只是去荣华堂就要穿过这条小径。 她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发现先松了口气,而银娟和蓝苏亦是机灵的。都屏息没发出丝毫声响。 娘亲总说,管好自己屋里的事就好,没必要卷入其他事非。 如永兴伯夫人等人物,自有祖母、大伯母她们应对。 何况,四房在侯府本就是人微言轻。 她亦不是爱打听事的性子,就想着退回去改走另外的远路。 然刚刚转身,听到五婶接下来的话,提起的脚生生的又放了回去。 “妙姐儿又不是佳姐儿、绮姐儿她们那样的身份!你若是真有想法,难道娘她会不考虑?三嫂你别怪我说话难听,就你这种万事不管的性子,若非是娘的亲儿媳,比咱们这些人亲近了些,换在任何府里都讨不得好。” 五夫人好说歹说了半天,见对方依旧不开窍,跺脚烦躁道:“大家名门里,谁家闺女的亲事不是为了家族利益?妙姐儿算是好的,娘和大嫂还真心在替她未来考虑。 你想想先前的思姐儿,不就是因为大哥想让锦姐儿得到元平公主青睐,这方嫁去的陆家?陆家虽空有将军府的名号,但自从陆驸马离世后早就没什么作为,这些年不就是靠着元平公主? 再说二房的安姐儿,因为秦院首治了大哥的病,两人吃酒后说想结个亲,家里因为人情不好推拒才将她嫁过去。二嫂她要强,这回想给佳姐儿挣个好前程,就将刚回京的四嫂母女都视做了眼中钉,但为什么不敢挑你和妙姐儿的事?不就是因为娘和大嫂都待你们不一样?” “五弟妹,你特地把我拉过来就是说这些?” 三夫人的声音依旧听不出波澜,平静道:“我知道你会说话,老夫人她也喜欢你,就派你来当说客。只是,呵,别以为我终日不出门就不明白,家里不好拒绝,就想推我出去,将来永兴伯府怪罪起来,只当是我这做娘的不明好坏,看不起他们穆家的子孙。 你也不用拿妙姐儿跟家里的其他姐儿比?我早就看得明白,我女儿的事怕就我这做娘的最没权力开口。老夫人是妙姐儿的嫡亲孙女,但她更疼的是三爷,可不是我们娘俩。 妙姐儿的事,我不会管,你们拿主意!” ps: 谢谢准备好了??的两张粉红,以及大饼飞过、远方l、xing三位亲的打赏,么么~ ||,最快更新,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五十二章 楚氏苦心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三伯母的语态,令顾绮年感到很奇怪。 七姐是她的亲生女儿,竟然说不管,任由家里拿主意?就算她平日性子再冷,但怎么能对自己孩子未来的归宿都如此漠不关心? 顾绮年蹙了蹙眉头,她也不喜欢五婶说话时的语气。 就好似整个家里的姑娘,理所当然的就该为侯府利益而付出。 这其中,还包括自己。 没有人会愿意被当做垫脚石,何况她从没觉得自家靠着侯府得了什么便宜,就更没道理因为其他堂姐妹的将来或者大伯父对外的人情等缘故,便任由人做主自己一生。 顾绮年承认,自己是自私的。 她的心底,对府里的一众亲人,谈不上什么感情。 然而,哥哥上回的话却犹似在耳。身在侯府,他们的婚姻,怕是连爹娘都做不得主。 正心烦着,五婶的声音又响了起来: “三嫂,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叫做我是娘派来的说客?她疼三爷,难道就不疼你和妙姐儿了?这样说自己的婆婆,就是我这当弟妹的都听不过去,还表现得这样生分,难道还想跟侯府撇清关系不成?” 卢氏美目倾横,音调渐渐拖长,“你不要一副谁都对不住你的模样,我若不是诚心替妙姐儿着想,至于拦了你说这些话?” “诚心不诚心,你我都心知肚明。” 三夫人淡淡望了眼对方,无谓的反问道:“妙姐儿的事,我说什么真的有用吗?”冷笑了笑,再道:“你如今是这套说辞,想着法要得老夫人的欢心,但等将来梦姐儿到了年纪,却不知你还有没有这份底气。” 简单几句话。说得五夫人脸色蓦沉。 然还没有开口,三夫人就直接绕过她背道而去。 卢氏没将人说服,最后又被对方给讽刺了几句,郁闷得脸色都扭曲起来,低声怨道:“真是没法子沟通!不管事还不听人劝,怪不得她丈夫宁愿带姨娘去上任,也不愿这样的木头人陪在身边!” 顾绮年暗惊,自然没料到三伯母和五婶婶之间的关系会是如此。 当着面彼此冷嘲暗讽,背后还能骂出这样严重的话,难不成还有过什么过节? 闲亭周围有假山石林围绕。四通八达,小径附近又种植了灌木花丛,位置还算隐蔽。 顾绮年欲往西南处的荣华堂而去。与她们都不顺路。又或者是其二人情绪高涨,匆匆离开,倒没有被发现。 但自己本平静的心,被搅乱了。 家里的情况,她不了解;几位伯母婶婶间的关系。她更不清楚。 对所处环境的不熟悉,让人莫名就多了几分不安。 顾绮年是好奇的。 三伯母是祖母的亲儿媳,竟然称为“老夫人”,都没有五婶唤得亲热。 婆媳间,能因为什么而弄到这种地步? 直等到了大伯母的院子,顾绮年都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暂时抛去思绪。她走了进去。 出来迎的仍是翠娥,对方含笑盈盈道:“九小姐来得可巧,您再晚一步。夫人就歇下了。” 世子夫人素有午睡的习惯。 顾绮年莞尔,进屋请安后,说明了来意。 “竟是这事,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 楚氏笑得和蔼,温声道:“我还以为你特地过来是有什么急事。既是你母亲交代你的。去的又是你姨母府上,本就不用那么多讲究。” 她说着。让身边妈妈亲自去安排。 “门房处办妥当得要些时辰,你就先坐会。” 世子夫人留了她,两人同坐在炕上,又命丫头端些瓜果上来。 “记得去年廉王大婚时,英国公府摆宴还请了我和你大伯父过去。离现在都没一年光阴,却已经……”楚氏顿住,握了侄女的手,略有哀愁的叹道:“上回你姨母来得匆忙,和你娘姐妹相叙,我就没过去打搅。你待会见了她,记得替我问个好。” 顾绮年颔首应下。 太子和廉王都是王皇后所出,即便关系不好,但怎么都改变不了同胞的事实。 茹表姐进宫时,李家命人过来请,无非是因为东宫的缘故吧? 并没有过多在这话题上纠缠,楚氏又道:“你们刚回来,住的可习惯?吃的用的要有什么不称心的,就与你大嫂说,底下人伺候的不好,也不用纵着。” “都好,大伯母费心了。” 顾绮年一脸乖巧。 世子夫人好似就喜欢她这种性子,自始至终都笑着。 外头的人回来,顾绮年就起身告退,楚氏让婢子送她到了门口。 待九小姐走出一段距离,翠娥方回屋,上前服侍主子歇息。 躺到榻上,世子夫人突然问道:“给九小姐请的绣娘,有说什么时候来府上不曾?” “锦绣坊的关师傅先前就因为家里有事在休假,这回虽应了咱们府上,但早就告罪过,说要晚几日再过来。”翠娥边答话,边在在榻席上铺了层薄毯。 世子夫人点点头,接道:“这京里的几个绣阁,就属锦绣坊里的绣娘有本事。” “这是自然的,关师傅年轻时就去苏州拜师学艺,这几年越发精湛。九小姐得她指点,将来走到哪,都是夫人小姐们要羡慕的。” “她原先底子就不差,稍以雕琢,自然能拿得出手。” 缓缓躺下,楚氏闭上眼低声感慨:“虽说绮姐儿不用自己做针线,但江南的针绣是出了名的好,她若没个几分本事,可不是给咱们侯府丢人?何况,常府到底是老夫人的娘家,可别到时候说咱们把什么人都招呼过去。” 翠娥知晓主子在永清堂应付穆夫人已是疲惫,就没有再敢打搅,转身轻手轻脚的就要退出去。 但刚走到门口,不妨榻上的人突然又出了声。 听到唤声。转身,却见自家主子已经坐了起来。她忙走回去,问道:“夫人可是还有什么吩咐?” 闻者按了按额头,“早上老爷出门前,交代了我件事,倒是因穆夫人过府给忘了。”直接下了榻,挥手道:“让人去外头将南哥儿请来。” 翠娥出去传信,又走回来替主子正衣戴。 坐在铜镜前,世子夫人轻道:“府里本就是多事之秋,四房这一回来。手头的事就更忙了。” “夫人要多保重身子。” “锦姐儿的事突然没了着落,如今连亲事都成问题。琼姐儿在宫里也不知怎样,老爷许久前就跟我说她想见我。但都这些日子过去了,也不见宫里来人。” 翠娥想了想,就开口安慰:“听说前阵子皇后娘娘凤体微恙,大小姐许是没好去打搅。” 楚氏苦笑,“想是毓粹宫的那位不肯。” 毓粹宫。是穆贵妃的寝宫。 两月前,太子在围场当众处死了二皇子的侍卫。作为母妃,哪里能让东宫舒畅? 涉及这些,翠娥就不敢应话了。 整理好妆容,世子夫人又问:“承哥儿可在府里?” “回夫人,奴婢听说大少爷清早来给您请安后。就出府去了,至今都没回来。” 提到儿子,楚氏越发丧气。 顾承华不爱念书。至今没有功名,终日不是在府里守着妻子,就是出去与友度日。 世子夫人从对他的满腔期望渐渐转为失望,如今也不再催他念书科举的事,就盼他能给府里开枝散叶。早日添个男丁。可儿媳妇连生两胎都是女儿,她心急着想送个人去他屋里。不说老夫人阻着,就是自己儿子也帮着媳妇拒绝自己。 她很怕儿子终日就沉迷在儿媳妇的温柔乡里,永远都这样无所作为。 现在问起他,听到又不在府里,她脸色当即就落下了,“去,使人去将他找回来。正经事不做,又在外面玩闹,他媳妇也不说说他!” 是知晓自己说教无用,看清了儿子就只听妻子的话。 翠娥又忙到外面传令,走回时见主子怒容依旧,接着劝解道:“大少爷平时往来的都是世族子弟,夫人您不必太担心。若不放心,待回头大奶奶过来时,您吩咐她几句就成。” “呵,我哪里使动得了她?她最近不忙着在修葺黎斋,等着接她那娘家兄弟呢,我是连个人影都见不着。” “最近府上确实是事情多了些,大奶奶忙完四夫人回京的事,又得接常少爷,难免抽不得空。夫人可千万不能往心里去,想平时大奶奶也是极孝顺的,您若生了不快,回头大少爷可要难做的。” “哪里是难做?承哥儿是听不得我说他媳妇的不是,唉!” 虽说是有抱怨,但到底从没有忘了儿子的前程,楚氏复开口:“之前沈侍卫进京时,我就让他多跟我去公主府,偏生他不听。你说,他与那些个无所事事的人处着有什么用?都当爹的人了,还不懂得替自己将来筹划,要我来盯着。 承哥儿媳妇也是,那么精明个人,竟不知催促丈夫早日某个一官半职,任由他胡闹!这回借着南哥儿,将人请到府里来,他再不给我用点心,回头老爷面前都没法替他说话。” 翠娥则忙应:“大少爷他一定会听您的。” 闻者乏累着眯眼,语气谈不上如何信心,“但愿吧,他若能和沈侍卫交好关系,回头殿下面前,总能替他求个差事。否则,终日这样碌碌无为的,将来怎么撑起这个家?!” ps: 感谢远方l的平安符,雨夕颜的扇子,以及这厢有礼的粉红票。好吧,清早爬起果然不是件容易事-_-! ||,最快更新,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五十三章 替你做主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外甥女来英国公府探望自己,何青芝是惊喜的。 担心对方初次来李府陌生而不自在,使人去门口等候不说,听到报信时,又亲自出了院门。 踏下小油车,顾绮年便就见到了姨母,忙过去请安。 “是绮姐儿。” 何青芝拉过她的双手,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问道:“怎么突然就来了?瞧姨母什么都没准备,也不过来用个饭,你母亲呢?” “娘清早去看外祖母了,似是又严重了几分。” 闻者笑容僵直,渐渐敛了下去。 她过去最孝顺不过,但凡娘家里出丁点意外,她比自己府上的状况还要紧张。 而每每何老夫人卧病,更是直接留在那照顾,走时不放心,又将女儿留下,生怕母亲在病中感到孤单、无人陪伴。 然现在,走进娘家,她就觉得那些人是害死女儿的罪魁祸首。 如果、如果没有参加选秀,她的茹姐儿现今还好好的;若非姑爷是皇子,何至于有了身孕,还不明不白的被灌下鸠毒? 自己虽是妇道人家,却也明白宫里的肮脏手段。 想起这个,何青芝就费解,当初她是中了什么邪,竟然把女儿送过去? 从最开始,她想替女儿博的就只是宸王妃的位置。 王妃而非皇子妃,何青芝盼女儿在安逸的环境下获得最上的荣耀,而非卷入王皇后和穆贵妃的那些事中。 最后怎么就莫名其妙的去参加了三皇子的选妃,还不是因为何家人唆使的?! 如此想着,原先因时间而沉寂在心底的仇恨似又叫嚣着要发泄出来。 她努力克制着。 只是替那份强烈的恨意,找个寄托的对象。 不然,又能如何? 皇家大院里的事,曾经三皇子.宫里的究竟。自己打探不了、查不清明。 除非,能有个人深入皇室。 何青芝望着眼前的少女。 她嫁到李家这么多年,除了丈夫,就没信过这府里的其他人。 她早已习惯在遇到困难疑惑时,第一时间回娘家商量对策。 但是,现在,何府去不了,便只能指望亲妹。 以及,她的女儿。 何青芝不敢冒然去相信旁人,只有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才愿意放下芥蒂。 但被注视着的顾绮年,心中亦不免跟着起了心思。 打从回到京城,周围人看自己的眼神就总是怪异着的! 她是犯事了。还是得罪谁了? 原本看出姨母是真心为自己的到来而感到欢喜,但对方现今沉默,又这样盯着自己,也明显察觉到刚刚的话冷却了对方的热情。 顾绮年并非故意来让姨母糟心,只是娘亲吩咐自己过来的目的。便是外祖母的事。 又如何能避及不谈何府? 而正当她想着该如何打破安静时,不妨眼前人抢先开了口:“你娘去何家,没带上你,是特别交代过来找我的?” 声音不似先前那般热切,透着几分严肃和僵硬。 顾绮年连忙摇头,回道:“不是的。姨母。是我一个人在府里,过去与家中姊妹都无往来,觉得无趣便求了大伯母过来看您。” “就是这个理。各房不同益,看着像一家人,却没几个真心的。绮姐儿,顾家府里的那些姐妹,你犯不着巴巴凑过去打交道!” 许是心情还未平复过来。又或是想到自身多年与妯娌不合的事,何青芝微带忿恨。 须臾。她拉着顾绮年的手,转身回屋里,“我上次就跟你母亲说,她那性子太老实,回了侯府再不强势些,早晚被那几个妯娌欺负得不成样。” “哪有这样严重?” 顾绮年尴尬的反问了声。 姨母说得,好似侯府里的几位伯母婶娘都是洪水猛兽般,太夸张了。 何况,现在的娘亲老实吗?还能由得别人欺负? 听她不以为然,何青芝淡淡瞥了眼,无奈道:“你就是和你娘一个性子,唉。” 屋子布置得并不奢华,甚至有些朴素,色调灰暗,暮霭沉沉的。 顾绮年觉得清冷,少了几分生气。 “你能念着我,特地来看姨母,我这心里不知有多高兴。” 何青芝压回了心绪。 她能对着亲妹妹哭,却不能在外甥女面前诉苦。 只是,望着身前少女的稚嫩容颜,就又联想起了自己的女儿,忍不住就伸手去抚对方脸颊。 她似回忆着喃道:“绮姐儿没见过茹儿吧?五妹当初若没跟着你爹离京,你们表姐妹的感情定会是极好。” 提及亡女,情绪间透着几分被压抑着的激动。 她倏然起身,喊了婢子吩咐道:“如意,去将茹姐儿的画像拿来,表小姐都没有见过,这怎么成?” 如意个子不高,但看上去并不娇小。脸蛋微胖,透着几分憨样,“哎”了声就拐进屏风后。 有翻箱的声音传出。 其实,李凤茹的样貌,顾绮年见过。 离开太原前,有次她去主院找母亲,发现了张极小的肖像,旁边就写着表姐的名字。 当时以为,是娘亲惦念表姐,特地让人从京做了画来。 她没多想,只意识到这点。 因为,换个角度思考,若自己有个多年未见的同胞姊妹,亦会想念。 如意捧了好几卷画出来,都是上了轴子表过的。 何青芝收纳了女儿肖像的丹青,有几幅是旧作,画纸有些泛黄;而另几张则像是新作不久,画中李凤茹的神态较先前的成熟了些。 圆脸杏眼,笑容很暖,容貌却不算出众。 单五官来说,没有外祖母家的心表姐艳丽。 顾绮年虽说还没见识过京城里的闺秀,但茹表姐的姿色定算不得上成。 选秀,家世确实是个有利的筹码。 宫里的人不会问秀女在家行几、地位如何。只道她是英国公府的。 再加上,李家还有意疏通。 何青芝举着画像,“绮姐儿你瞧,这是去年给你姐姐做的画。当时宫里的画师刚走,我就请人多作几幅,本是想三皇子不会那么快封王,我担心这几载难见你姐姐一面,特地留下的,却不料……” 嗓音终究藏不住哽咽。 画卷墨迹较新,纸张却有些褶皱。其上的色彩不尽光华,看得出长时间被人不停摩挲。 顾绮年自然猜得到何缘故,看了眼姨母。只见对方双眸正炯炯的盯着画像,有着她所没见过的慈爱和温柔。 连带着顾绮年都觉得喉间涩哑。 这是她生命中,第一次感受到至亲离世给活着的人造成的痛苦。 姨母毫无遮掩,不曾因为在人前就故作坚强。 何青芝缅怀了会,侧首用手指擦去了眼角的湿润。与顾绮年说起其他。 她问外甥女,顾家长房对她怎么样。 “挺好的。” 顾绮年不想听她绕到如何去获得大伯母欢心的话题上,郁郁苦闷的坐在那,答话时漫不经心。 何青芝看出她有心事,就追问缘由。 顾绮年抬眸,想开口却似难以启齿。咬着唇又垂下了脑袋。 何青芝想了想,凑近了问道:“五妹怎么会没带你出门的?” 这是在院门口时就觉得奇怪的,外甥女没有去何府。竟然来找自己? 直觉提示她,跟何家有关。 她虽不愿再想娘家的事,但却真有些关心眼前的外甥女,重复着再次的追问。 顾绮年这方断断续续的将舅母的心思、以及外祖母对娘亲的试探告知了她。 果然,何青芝听后直接站了起来。高声怒道:“她们竟然还打着你的主意,想你嫁给辛哥儿做续弦?呵。好个姚氏,野心还真大,看来我上回对她还真是客气了些!” 虽说在跟亲娘闹矛盾,但那是因为对方利用自己而心里不平,总觉得真心真意的孝顺多年却换来这样的对待,很不值。 自己可是她亲闺女,难道连个庶子的媳妇都比不上? 何青芝伤心,以往维护疼爱自己的娘亲,如今向着外人算计自己。但实际上,她心里跟明镜似的,焉会不明白是娘家嫂子在背后作祟? 否则,母亲不定能想到建议自己送茹姐儿去选秀。 她心底对何夫人,是恨到了极点。 当初为了她宝贝女儿,算计自己的茹姐儿;现在为了辛哥儿,又算计绮姐儿? 总盯着夫家小姑的孩子,这就是姚氏的出息? 何青芝整张脸都涨得通红,若非担心吓坏了身旁人,早就怒不可遏的破口大骂起来。 自己性子温顺了一辈子,但不代表她就真没脾气。 打茹姐儿出了事,她就恨自己没有第二个闺女。 如今绮姐儿才刚回京,姚氏倒又瞄上了,她还真以为事事都能如她意不成? 顾绮年见其表情愈发阴霾,喘着气显然难以平静,不由在心中自问:自己是在刺激姨母吗? 心有生出股愧疚。 对方情绪本就不稳。 “不行,我要不去撕了那贱人,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连姚氏都不喊了,竟是直接如此相称。 何青芝喊来如意,就让她备车,口中还嘲讽道:“她以为她的宝贝子女都是什么好东西?刚新婚就克死了新娘子,也好意思拿辛哥儿来作践你?” 看着顾绮年,缓了几分安慰的言道:“绮姐儿,这事都出了这么久,你娘还天天过去侍疾? 唉,我那个傻妹妹,那些人是惯会利用感情的,就知道你娘念着母女亲情,才敢越发放肆。 放心,这事,姨母替你做主!” 顾绮年呆呆的点头。 姨母这么大的怒火,等去了何家,娘亲得怎么替她降火,还得想法子让她去见外祖母? ||,最快更新,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五十四章 李门金氏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二夫人备车要回娘家,这怕是英国公府近来最令人匪夷所思的一件事。 何家老夫人几次病重,派人来请,她都拒绝不去。 李家上下私心都觉得,二夫人这回是铁了心要与娘家从此不相往来。 不成想,延庆侯府的姑娘刚来没多久,就劝得她出府。 还是去何府。 着实惊诧了众人。 顾绮年走在姨母身旁,步履稳序。 尚未至垂花院门,就见北边小径上走来位三旬左右的锦衣妇人,身旁伴着个十五六岁的年轻少女。 少女身穿白色牡丹烟罗软纱,袖口用银丝线勾出几片祥云,下身是逶迤白色拖地的烟笼梅花百水裙。 袅袅蹁跹间,长裙随身姿摇曳而轻轻转动散开,举手投足如风拂扬柳般婀娜多姿。 等走近了,方发现是位绝色少女。 玉靥娇嫩,眸光流盼,肤细如玉。一袭白色长裙,纤尘不染,穿出了鲜有的脱俗韵味;纤腰素裹,姿彩窈窕,令人不自觉的将目光投向她。 “二嫂这样急着,是要出府去吗?” 妇人扬声询问,身边的女孩即屈身福道:“见过二伯母。” 顾绮年眉间惑色顿尽,心中了然。 眼前二人的身份并不难猜,英国公府三夫人金氏,以及她的女儿李凤彤。 本该参加去年选秀的那名女孩。 倒没料到,生得这样貌美。 “是要出府。” 何青芝神色冷淡,她不喜欢三房的这对母女,很不喜欢。 李金氏目光转动,却是打量起了顾绮年,佯作猜道:“哟,这位就是二嫂姊妹家的吧?模样可真标致。亭亭玉立的,延庆侯府里调教出来的姑娘,就是不一样。” 停顿着细细观察,突然似有了新发现般,再次开口:“不知二嫂发现了没?我瞧着,这位顾小姐不但有几分你妹子的模样,眉角处更有几分茹姐儿的影子。” 她开怀着寒暄,语气似乎很热络,像是见到了自家亲朋府上的晚辈般笑着。 说的话,却直击人心。 何青芝当场就变了脸。 知道对方是故意提起茹姐儿。为的就是激怒。 她吸了口气。 这是几日没有见着,就刻意来逮机会数落? 金氏不喜欢自己,是早在其嫁进李府的第一年就表现出来的。 她自恃生得美貌。嫁给样貌平凡的李三老爷觉得委屈,便越发想将人踩在脚下。 可惜,同庶不同命。 国公爷和大夫人都偏向二房,自己丈夫和国公爷兄弟间的深厚情份,是三房争不来的。 “怎么。二嫂觉得不像?” 见对方不语,李金氏反问了句,突然懊恼的“哎”了声,自责道:“我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惹得嫂嫂伤心事了!你可千万别怪我多嘴,着实是你这外甥女太讨人喜欢。我见了难免就想到茹姐儿。” 声音落下,自言自语的又拾起话来,“瞧我这记性。是王妃,总还当成自家侄女,竟是忘记了她的身份。好在是自家府里,否则传到外面,岂不是不敬了么?” 明知李凤茹早已不在人世。还张口闭口的说个不停? 李门金氏,正是李莲的嫡母。 顾绮年对这位李三夫人本就没什么好感。 回想起太原的那场闹剧。她还真想问一句对方到底是怎样的思维。 李莲是出身乡野,为了富贵一心只想往上爬,盲目的以她那不知名的孩儿为荣,招摇过市着好似生怕旁人不知道她未婚生子。 最终,葬送了亲生儿子的性命,她也因为自己的无知而得到了恶果。 但李莲没见识,真认为哪个大家族会在乎她替谁生了孩子、做了谁家小妾,并借此为跟嫡母谈判认祖归宗的筹码。 然眼前人,在知晓李莲的存在后,不先想法子替她丈夫年轻时的风流韵事遮丑,竟然还放任李莲回太原,弄出那样个乌龙的事来? 顾绮年实在理解不了李金氏的那种想法。 而当时在得知整个事情的原委后,她甚至都觉得,那日李莲能够出现在自家门口,就是个奇迹。 一个单身女子,孤苦无依,怀着孕千里迢迢走到京城; 然后在京城中毫无根基、人脉的她,竟然能够见到英国公府里的夫人,还跟嫡母顺利谈判; 最后又平安的抱着孩子、带了李金氏的许多钱财回到太原。 一个人,能有多少运气? 李莲想怎样,最后就顺着她的意思怎样。 顾绮年总觉得,李莲的那件事,还没完。 她从太原到京城,及在京中滞留产子,最后回太原的那一年多里,肯定还发生了其他特别重要的事。 但李莲已经疯癫,谁都不知道她的经历。 而自己也离开了太原,彼此间没了交集。 以后,亦不会有关联。 顾绮年现在身处英国公府,面对的就是李金氏母女,不免就联想到那个因认祖归宗的执念而疯狂的李莲。 她最初所求的,就是身份能被肯定,做个有名有姓的人,然后在这府中有一席之地吧? 可惜,早在她见到李金氏时,央求李家认她,就透露了她的所期、所盼。 这亦是她的弱点。 故而,李金氏三言两语,就唬住了她。 要她回到太原,去毁掉另外一个家庭。 她就幸兹兹的抱着孩子坐在顾家大门口…… 顾绮年无奈的笑了笑,此刻站在李三夫人面前,是真的觉得好笑。 人不犯她,她竟先怂恿着外室女回去污蔑父亲? 自家在太原过得安安静静,离京城那么远,怎么就碍着她了? 说什么为了他丈夫的前程,别说官职还没加到自己父亲头上,就算真的是。难道有抢了李三老爷的头衔不成? 素来,政职之位,便是能者居之。 这京城里,比她丈夫位高权重的人多了去,她怎么不去算计? 总之,顾绮年对李金氏很反感。 哪怕这是初次照面。 一个没忍住,侧移几步,沉声就道:“原来三夫人这样挂念我表姐,三句不离她,倒是连我姨母都不及您了。” 很浓重的讽刺之意。 李金氏这方重新正视起她。心中轻蔑。 连眉眼都没尽长开的女孩子,竟然公然说出这种含沙射影的话来。 她是不知规矩,还是有意如此? 李凤彤也在打量顾绮年。 胳膊微动。她给自己母亲一个无声的安抚。 接着,盈盈上前,娇声清软:“顾妹妹误会了,实在是你跟廉王妃有几分相似,我娘才有此一说。可不要生出误会才是。你过门是客,当然不好让妹妹扫兴而归,否则二伯母铁定是要怪罪我娘的。” “哦?我倒不知,你母亲还担心被我姨母怪罪?” 顾绮年又挪开步子,毫不买账,直言道:“我刚刚听着你母亲的架势。倒像是故意来刺激我姨母的。” “这怎么可能?” 李凤彤面色微慌,水灵的眸子俱是无辜,配上无措的表情。娇柔堪怜极了。 只是内宅里,都是女子。 她就算是梨花带雨,顾绮年也不是那惜花人。 别过脑袋,只当没看见。 “姨母,我扶您。” 何青芝倒有些错愕。没想到外甥女会替自己出头。 至于金氏这个妯娌,不过就会耍耍嘴皮功夫。每次见面要么刻意挖苦,要么就说那些夹棍带棒的话。 她早已习惯对方的性子。 自己不出声,也不是治不了金氏,而是没了那份心思。 尤其是看着妯娌闺女相伴的场景,心底更是酸楚。 茹姐儿都没了,现在争口气,又能如何? 何青芝是真不在意,但外甥女替自己说话,很欣慰 听到身边人说话,笑着点点头,转身就举步。 李金氏被彻底忽视,哪容得她们走? 往前冲了两步就想喊停,却被女儿拽住了衣袖。 等人走远,李凤彤才压低了嗓音道:“娘,这位顾小姐就是从太原来的。您忘了吗?” 忘了曾经安排过李莲去拆算人家家庭的事。 李金氏恍然,后知后觉的回道:“你不说我还真给忘了,那小蹄子去多久了,怎么也没个音讯回来? 瞧着她当初哭成那个模样,不像是会轻易放弃的。但丝毫没有消息,难不成真让金妈妈说对了,拿着我的珠宝一去不回?!” 李凤彤就瞥了眼远去的那抹纤细身影,语气肯定道:“哪里是李莲她想放弃?准是让顾家人拆穿了没脸回来。刚刚顾小姐跟您说话时,就带着几分情绪,娘没听出来?” “我、”望了眼闺女,李金氏不好意思的回道:“我只顾着看何氏了。” 她有些兴奋,脸上笑容很甚,拉着对方手乐道:彤姐儿,瞧你二伯母刚刚的怂样,以往的嚣张劲哪里还有?我话说成那样,她都不敢回我,还要自己外甥女替她说话。” 望着得意忘形的母亲,李凤彤白暇般的精致容颜上飞速闪过了丝不耐。 出口却仍是温声温语,劝道:“娘,您以后还是再别这样落二伯母的颜面了,尤其还当着人前。” 李金氏不以为意。 后者低叹了声,不再多说。 顾绮年并没有随姨母去何府,而是坐了来时的马车回延庆侯府。 外祖母家,自然有娘主持。 那种大热闹的场景,她没兴趣凑。 马车进了府,顾绮年拒绝代步,朝文园走去。 既是顺道,就该去看看哥哥。 想着就巧,没走几步路上就遇着了,她笑着唤对方。 顾南华刚从偏门处进来,手里还拿着银子,听到喊声阔步到了妹妹跟前。 “听说你去李姨母家了?” 顾绮年点点头,见其还拿着银子,就问他是否准备出府。 顾南华望了眼手心里的银子,转身递给明末,摇头回道:“不是的,刚门房来报,说有位陈公子自称是我的同窗。我就纳闷着,京城里除了高轩,自己还有哪个故人?等走过去一瞧,妹妹,你猜是谁?” ps: 谢谢大饼飞过和vissy两位的打赏。咩,伦家终于做到准时更了,作息调过来了,嘻嘻~~ 最后咬着手绢罗嗦一句,偶没求打赏没求粉红,现在只期盼姐妹们不要跳订。因为伦家,没法子跳写啊,呜呜(╯﹏╰) ||,最快更新,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五十五章 家有姨娘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喜悦之色溢于言表,顾南华宽额浓眉间皆神采奕奕,浑身透着股雀跃。 心态和语调变了,人就不似以往死板木楞。 见对方高兴,顾绮年亦跟着欢喜,笑着反问道:“是陈秀才?” 闻者点头,“是啊,彦学到京城了!他说打听了许久方找到这,为的就是还上回父亲赠他的那二十两银子。” 说着,又转身睨向旁边的小厮。 明末手中,还捧着那白花花的二十两碎银子,在阳光下很是耀眼。 “他、来还银子了?” 顾绮年惊诧,二十两银子,若是在正常情况下,足够陈彦学和他年迈的母亲安逸过上几年。 父亲那日是在送沈高轩离开的返路上遇到他的,身上带足了银两。 得知陈彦学是哥哥的同窗,家中没有劳动力亲娘又重病,是想要他在请医买药安顿好陈母后,能够安心进京赴考。 父亲惜才,最不喜见的便是有志之士因为些非必须的因素而放弃自己的理想。 陈母病着,他就得为生计费神,是没法精心温书的。 可以说,二十两银子,能够解去他所有的后顾之忧,并且进京赴考。他若是简朴些,还能再顺利回到太原。 但他现在,把钱还回来了? 这让顾绮年感到不可思议,狐疑的再问:“没动银子,难道留了他病重的母亲一人在文水县?” “没有,这不是爹爹给他的那些银子。” 顾南华就知道妹子会多想,认为陈彦学是因为所谓的骨气而坚决不受旁人钱财。 毕竟,刚刚自己见对方掏出来银子时,同样也满心疑惑。 他轻声解释:“彦学说,他是遇着了命里的贵人。那日他刚到京城,本想着找个小客栈落脚安定下来。却在路上遇着位受伤的老伯,他将人扶去医馆,又再送回家,对方就将他当救命恩人般感谢。” “所以说,这是酬金?” 顾南华打断又语,否定道:“怎么会?彦学的品性,哪能因为个举手之劳就拿别人这么多银子?何况,那位老伯也只是个普通百姓,女儿嫁人后和老伴住着,哪有这些多银子来回报他? 只不过是知晓彦学的情况后。两位老人家都要求他住下来,他推辞不掉就暂居在那。次日清早邻居过去找老伯辞行,称要远行托他们夫妇照看院子。 那位先生是先帝年间的举人。在大户人家做西宾,认识彦学后给了他份好差事,这些银子便是他自个赚的。” “什么好差事?他是进京来赴考,又不是讨生计,怎么还给人做起工了?” 其他考生放弃在家过年而先进京的原因。就是为准备考前的各种事宜。 或是求声名在外的先生指导,或是写文作诗而彰显自己才能,盼能得到哪位大人的赏识举荐。 他却蹉跎光阴在打工上,岂不是得不偿失? 就算心里惦记着还自家这二十两银子,等他春闱过后,再慢慢还上就是了。 “所以说是个好差事啊。活本是那位先生自己接的。替主人家誊写古籍,其中有很多都是市面上见不到的孤本。他原先就要离开,是准备将书送回去再给主人家告罪。见到彦学后聊得投缘,又十分喜欢,便将事情转交给了他。 妹妹,你是不知道,那位先生出手真大方。走前不说给了三十两银子,还将自己屋子的钥匙都留给了他。说家里的书任由他看。” 顾南华说着,语气里竟带了几分羡慕,感慨道:“你说彦学是多好的运气?刚进京就有这种好事等着,我听他说那位先生屋里藏着的可都是好书,是寻常人读不到的。 我就纳闷着,不知是怎样珍贵的孤本,先生居然给了他三十两银子。做西宾的,就算得主人家喜欢,但一年拿到的也不外乎就这些吧?” “原来是这样。” 顾绮年听了,复问:“那位先生也信他?” 有些读书人嗜书如命,鲜少会有那位先生的大方。 让人誊写几本孤本,就许这么多好处? 何况,珍本还是主人家的。 “那老伯起初就担心彦学一个外乡人在这受人欺负,对外就说是他侄儿。那位先生和老伯夫妇是数十年的情分,有他担保,能不信吗?” 顾南华眯笑着说道,“我刚跟彦学开玩笑,说等哪日去他那,让我也开开眼,阅览下那位先生的藏书。他可真是个书愣子,又担心没经先生同意带人去被怪罪,又生怕拒绝了我会生气。” “哥哥你是总想着往府外跑。” 顾绮年无奈淡笑。 “什么话?我也就高轩找我时出去了趟,还有去外祖母家那次。” 顾南华伴在妹子身边,佯作生气道:“娘不在家,就论你念叨了,我可是你哥哥!” 一路说笑。 顾绮年听对方说起午后世子夫人找他去荣华堂的事,称改日请沈高轩过府,神色就变了变。 但见哥哥丝毫不觉得怎样,到了嘴边的话又压了回去。 兄长还只当,大伯母体恤他,让他请幼时好友相聚的。 竟没往深层次去思考。 沈高轩,可是二殿下宫里的人。 和延庆侯府往来,原就是敏感。大伯母没有怪罪,竟还让哥哥去请他过来,纵容两人走动。 这其中,哪里能没有猫腻? 到文园时,顾绮年却止了步,侧首道:“哥哥,我原是想过来见你,问问你这两日过得怎样,现在就不进去了吧。” “又无碍,原先我就听李妈妈和青玉念叨的,说回京后得如何如何的规矩。但我今儿见着大伯母,在那说了半天话,发现她是个极好的人,大哥性子也温和,还说改日带我去城里转呢!” 顾南华对世子夫人和顾承华很有好感。 顾绮年望着,不知怎么就叹息了声。 她只是个妹妹,能说多少? 正想着转身,突然又听兄长“哎哟”了声,“对了,我刚路上见着你说话到现在,竟然忘记柳姨娘还在我院子里。” 顾绮年当即就昂首,问道:“什么柳姨娘?” “就是爹爹的那个絮柳!” 这回,顾南华的声音,有些沉。 ||,最快更新,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五十六章 通房身份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刚进月洞门,就瞧见青玉坐在东墙的藤萝架下,正陪着位眼生的妇人说话。 她知道,那便是絮柳。 其实,絮柳算不得是父亲的姨娘,只能称为通房。 娘亲怀自己时,永清堂送来的。 因是祖母的人,爹娘不好拒绝。不过终究没多少情分,并不得爹爹喜爱,是以等到自家离京,都没有升她做姨娘。 絮柳和青玉似乎相谈甚欢,两人都侧着身子背对向庭院,并没有发觉有人进院。 花铃在小书房里,从镂空的轩窗内注意到门口人影,忙走出去迎道:“少爷,您回来了。” 又含笑的对顾绮年福身,“小姐也过来了?” 透着几分惊讶。 顾绮年颔首,改望向藤架前因闻声而站起的两人。 花铃的声音却又响起,“少爷,您瞧青玉,还真当这女人是贵客陪着,我劝她不要搭理,竟也不听。” 她到文园后,理所当然的顶替了青玉头等丫鬟的位置。 “我不是交代你们要好生招呼吗?青玉做的挺好,若是真听你的将人晾在那,像什么样子?” 顾南华不喜欢听花铃说青玉的不是。 毕竟,那是服侍了他多年的近侍,很体贴细腻。 花铃闻言,就走到顾绮年身边嘀咕,“小姐,奴婢可都是为夫人着想。这个叫絮柳的女人虽然过去是老爷屋里的,可到底无名无份,都没做姨娘就敢摆主子的派头,肯定不是简单的。 再且,咱们从太原回京这么些时日,她都不曾露面,也没到夫人跟前请安服侍。现在却跑来找少爷,谁知道安的是什么心?” 花铃对絮柳的排斥以及对娘亲的维护,顾绮年听得出来。 只是,还没等接话,旁边的顾南华就先开了口,“花铃,你别这样容不得人。刚刚她不是解释过,是前阵子陪祖母去庙里上香时摔伤了脚不在府中,瞧今儿刚回来就过来看我,这都已经赔罪过了。你怎还念念不停的?” 他温和的神色稍沉了几分,随后索性就指着小书房的门口,催促道:“这外面有青玉服侍就够了。你将方才收回去的书都整理上架去。” 闻者抿唇,仰头接道:“少爷,奴婢是真心替您考虑。” “好姐姐,我哥就这直脾气,你还不清楚?” 顾绮年见她委屈。忙拽住了劝她去小书房。 心中却不由感慨,以往花铃挺会做事的,为人也机灵,最会察言观色,怎么现在刚到文园就惹得哥哥不喜了? 兄长的脾性原就这样,哪怕是处在对立面的人物。但只要对方没做伤害他的事,就决不会说想着去堤防戒备。 花铃不甘的望了眼顾绮年,又望向主子。 顾南华绷着脸。“还不快去!” 他很少用这种严厉的语气对待下人。 尤其花铃以前还是母亲身边的人,小时候兄妹俩都还喊她姐姐。 但这不贴身相处还真不知道,对方性子太严肃了,总喜欢在旁边提点着自己说什么做什么,这种感觉让顾南华非常不满。 诚如早前去见大伯母。花铃竟然还要求跟去,说是陪着。但潜意思就是生怕自己说错话惹恼大伯母。 真是搞笑,自己又不是无知幼童,走到哪还要她跟着? 再说一个少爷,出入跟着的不是小厮而是丫鬟,行走在府里,别人该用什么眼光看待自己? 顾南华就命她留在院子里晒书。 他越来越不喜欢花铃了,但又不好将她赶回内院。 顾绮年隐隐察觉到了其中的不融洽,瞄了眼走回小书房的花铃,突然发现,不过短短几日不见,她好似变了不少。 桃红色的背影,窈窕婀娜,很倩靓。 以前在娘亲身边,她从不会穿这种艳色的衣衫。 而且服侍的时候,特别在意主子的神色,但凡察觉到不对,就肯定不会说出让对方生气的话。 她一向很懂分寸。 但现在,虽然话是在理,但丝毫没留意哥哥的情绪。 衣着却很明艳,有种锋芒渐显的意味。 顾绮年突然觉得,以往相处多年、自认为了解的花铃变得很陌生,看不太懂。 心底就有个疑惑,不确定娘亲让她来文园这个安排,是对是错。 “妹妹你别管她,”顾南华拉回她的思绪,还不由苦笑,“你说当初娘让珠儿过来多好,这个花铃自以为又娘撑着,总爱管着我,哪里有个丫环的模样?” 顾绮年额头一跳,倏然转身就对上兄长的眸子。 这话说得有些严重。 他是不是多想了,还是有人给他说了些什么? 她想到先前大嫂欲要送来文员的西枝和东萍,如今都在阙梅苑里待着,又想起今日他单独去荣华堂处了好半日,心生不安。 顾南华依旧是副清淡温和的神色,好似碍眼的人不在眼前,他就依然是往常的心境。 碰了碰旁边人的胳膊,望了眼正前方言道:“还是先过去吧。” 青玉二人本是想走向月洞门的,但刚跨出走了几步就听到花铃的话,纷纷都停在了原地。 文园不大,这东屋的庭院更是小巧,哪能装作没听到? 青玉性子随了主子,从来都是笑脸待人,不轻易得罪人。 花铃过来后,她将大权交了出去,自己则听她安排使唤,平时也不敢抱怨。 刚刚,是少爷说了要好生招呼絮柳,她方没听花铃的话执意陪着坐在藤架下。 却不防,花铃回头就跟小姐与少爷告状。 联想到絮柳的身份,青玉多了几分忐忑。 她很无措,担心夫人知晓后怪罪自己。 顾绮年跟着哥哥过去,将视线落在柳絮身上。 其实,她刚刚就打量过。 絮柳是个二十有五的女子,白皮肤。杏眼高鼻,瓜子脸,样貌很出色。身上穿了件芙蓉色的轻绸衣裙,鸦青的密发梳成圆髻,带了几支金钗,鬓边还簪了朵紫琼色的绢花,衬得越发明艳。 浑身上下,打扮得就不似个丫环。 顾绮年见状,对花铃刚说她是主子派头的话,不由就信了几分。 想来。这些年,她在侯府里过得不错。 只是,连爹娘在府中都谈不上多少地位。她个通房丫环,却能得人优待? 从寺庙里回来,又是这身装束? 顾南华已经在旁边解释,道路上遇着了妹妹耽误时辰,让对方久等等话。 他敬着絮柳。觉得既然是自己父亲的女人,就不能怠慢。 顾绮年却不这样想。 她的观念里,从来就没有絮柳这个人的存在,更不可能就这样轻易的接受对方。 这个絮柳,不是李莲。 李莲虽也是个意外,甚至还抱了孩子带着信物找到府里。但从出现的那一刻起,自家就都排斥着她,当成了外人。 然眼前人。是当年祖母给的,阖府上下都知道她是爹爹的女人。 这是无法辩驳的事实! 不能侥幸,幻想对方其实跟父亲没有丝毫关系。 顾绮年虽不清楚十年前的母亲是如何对待絮柳的,但现在,怕是容不得父亲还有其他女人。 她望着对方。就觉得刺眼,心情也不似当初面对李莲时平静。 毕竟。两人身份相差太多。 李莲是个很容易被看穿的人,表情想法什么都写在脸上,目的太清晰,推敲琢磨下就知道她在玩什么把戏; 然这个絮柳,从小就在侯府里长大,又能得祖母送给父亲,手腕见识肯定不凡。何况,在自家离开后还能回永清堂当差,瞧着她这份行头,便知这九年里她日子过的不差。 又怎会是个简单角色? 絮柳先是回了顾南华的话,客气的道了几句,再望向顾绮年,屈膝福身言道:“婢妾刚回府,前些时日不曾去夫人小姐跟前,还请不要见怪。” 以侍妾的身份自称。 态度很谦虚,嗓音亦很悦耳。 她笑起来的时候,细眉弯起,很妩媚。 “你是在服侍老夫人时受的伤,逗留在寺庙里又不是你的错,哪有什么好见怪的?” 顾绮年只淡淡笑着,复瞅向对方的脚踝,似关切的问道:“如今可都好了?” “已经好了。” 九小姐待她越客气,絮柳就越担心。 若是寻常这般年纪的姑娘,在外头被爹娘纵宠着,见到自己时怎么也该表现些什么。 然现在,对方表情越平静,就表明其心性越沉稳。 絮柳想着再添道:“是那日老夫人下阶时踩空,我紧着去搀扶,自己方不小心掉下去的。” “原是为了祖母,你真有心。” 顾绮年知道,她在强调,强调在老夫人跟前的地位。 这是变相的加筹码,是不自信了吗? “老爷夫人不在府里,我代他们尽孝是应该的。” 絮柳笑容浅灿,言了几句又直接道:“如今你们回来了,我就不该再住在永清堂,先前已去给老夫人辞过,等会就随九小姐回阙梅苑,定是得服侍夫人的。” 她的话,说得真诚。 顾绮年心中却是一紧,她还得跟着住到阙梅苑? 但絮柳本就是四房的人,以往就是服侍爹娘的,根本就没有理由能拒绝。 而旁边的顾南华,脸色直接滞顿住了。他似乎刚刚反应过来,这个絮柳,以后就是自己家里的人。 ps: 谢谢龙绍ll1、远方l、大饼飞过等亲打赏的平安符,以及changtanyu的粉红票~  ,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五十七章 针锋相对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从文园出来,顾绮年同絮柳并排走着。 絮柳总是在找话题谈聊,大致是问关于太原的事情。 而当她知晓这么多年,四老爷身边都没有再添其他侍妾姨娘时,显得十分震惊。 她很难理解。 过去在老夫人屋里时,能听到些许风声,说四老爷在太原当知县时无所作为,后来更是继续留任,就想当然的以为四老爷是终日在外玩乐。 毕竟,就算他以往只读圣贤书,行止中规中矩,但无非是因为侯府规矩森严,有侯爷老夫人坐镇,身为庶出的四老爷方不敢胡来而已。 待等成了地方官,小县城里独大,又没有想在仕途上努力拼搏的志向,还能不放纵? 对于自己服侍过的男人,絮柳很清楚,觉得就是个书愣子不解风情。 而现在对四老爷,又多了种感觉,就是运气不错。 能遇到水灾,还借此立功做了知府。 定是身边有高人指点,否则就四老爷只会照搬书中典故的那点本事,能治水? 她是不信的。 虽说心里万千思绪,但面上笑容欣喜,不停扬声赞着说老爷厉害有能耐。 顾绮年的话,就说不下去了。 自己叙述的很简单,也没专挑父亲什么了不得的作为说事,就话家常那种再平常不过的浅层话,有什么好替父亲高兴的? 她又是从哪里听出来的厉害? 等进了内院,絮柳就说要先去永清堂将东西收拾,等会再去阙梅苑。 顾绮年颔首,看着她走远。 本远远跟着的蓝苏就上了前,很不满的言道:“小姐,她这奉承的意思也太明显了些,摆明就是在讨好你和少爷。” 银娟忙去拉她衣袖。心道这妹子说话永远都这么犀利直接。 这里可是侯府,絮柳身份又不是普通的婢子,是曾服侍过夫人老爷的旧人,哪容得自己等说不是? “爹爹如今官运好,谁都爱巴结。” 顾绮年讽刺道:“她若真是对爹爹有心,当初早就求了祖母跟去太原了。” “就是,还有刚刚她说话时的那神态,” 蓝苏接了没两个字,又被银娟拉袖子,不耐的拂开了续道:“每句话说的好似都很谦虚。但花枝招展的站在那抚弄个什么劲,我怎么听都像是在炫耀她如何得老夫人宠,太做作了!” 话落。侧过身子冲还在对自己拉扯的银娟回道:“姐姐你别拦我,我刚站在那听着已经受够了,再憋下去会憋出毛病的。” “你给我仔细点,给小姐招了口舌怎么好?她再怎样,也是老夫人跟前的人。你没见着她穿金戴银的,比普通府里的太太妆扮的还要漂亮,你就该知道她在府里的地位不简单!” 银娟自然也着急,她对絮柳自然亦有意见,但心里想想,或者等回阙梅苑四下无人时说说就是。哪里能就在这花园里就嚷嚷? 见她们拌嘴,顾绮年笑笑。 蓝苏只个直肠子,银娟就是提醒警告上一百遍。也改不了。 “没事,她那样的身份,原就是不招喜的,就算蓝苏不说,可花铃刚在文园里就表现过了。外人想论就由得他们说去。” 想起花铃,她的眉宇就有些肃色。 银娟在旁边低喃。“对啊,花铃姐今儿是怎么回事?她平日最谨慎的,怎跟蓝苏一样口无遮拦的?” 旁边的蓝苏听了,就嘟着嘴瞪她。 顾绮年提步回了阙梅苑,命人收拾间屋子准备给絮柳入住。 再怎样,也不好将人赶出去。 她在心中措词,想着该等娘亲回来时该怎么开口。 对于絮柳,母亲肯定不想接受,但这不是自家说了算的。 顾绮年了解母亲,不会将人放在眼中,更别提会上心。而对于不关心的人,是懒得多花精力的,她亦相信母亲有法子应对。 何况爹爹不在京城,絮柳的出现,根本掀不起什么风浪。 她真正担忧的,还是哥哥院子里的事。 以及他的处境。 自己是女儿家,将来要出阁,对于这府里的意义,就是在未来夫家上做文章。 如果说祖母和大伯母、大嫂等人想算计自己,无非就只是亲事,情况很明确,倒不用多想些什么。然而哥哥不同,他是真的涉世不深,若非近两年父亲带他出去接触了些外人,脑子里怕就只有古籍书本。 但他深交的人到底太少,根本不懂得防范人心。 说到底,有时候处境太安逸,会令人麻痹。 哥哥从来不会从对方的角度,思考本身能给别人带来什么利益。 他的观念太简单,往往中了人家圈套都没察觉。 花铃是个机灵的,她能看出大伯母找哥哥不简单,但奈何并不得哥哥信任。 何况,现在的她,顾绮年又有几分不放心。 就更是矛盾。 若像青玉那般,性子和软些,但胜在对哥哥一心一意,不会有其他想法,虽然指望帮什么忙,但留在文园不用防备,就显得很好。 怕就怕,聪明又机灵的婢子,服侍着哥哥还另有算计,倒还不如愚笨简单心思的侍女好。 顾绮年暗想,等母亲回来,她还是要提文园的事。 哥哥是家里未来的顶梁柱,爹娘老来依靠的希望,若是被人教坏了,可怎么好? 她是绝对容不得的。 然而,顾绮年等到天黑,都没盼到母亲回府。 只是潜了东萍回府,说歇在何府了。 东萍答话时显得很本分,规规矩矩的连眼神都不敢乱瞄。 顾绮年表示知晓,又跟她说絮柳进了院子,让她过去帮着打点下。 自己是不想去见那女人的。 东萍既然给了母亲,让她过去打个招呼也没什么不对。 但话音落下,就发现东萍在听到絮柳时眸中闪过丝莫名的复杂情绪。 是不可思议。 顾绮年就上了心。 絮柳原就是爹爹的女人,那四房回了京城,她自然得搬过来,做什么这样意外? 等人出屋后,顾绮年就跟银娟说私下去打听下絮柳这些年的事情。 而东萍到了絮柳屋外,站在门口见着里面忙碌的身影,眼底浮出抹嘲讽,跟着在进屋。 见对方捧着个大盒子,也不过去搭手,只道:“小姐让我来知会声你,夫人在何家侍疾,这几日都不回侯府。” 絮柳忙着安顿行囊,她的东西很多。 来的时候,更是请永清堂里的小丫鬟送过来的。 甚至,还带了个碧草过来,只是现在打发去管事嬷嬷那取自己的份例用品而已。 听到声音,转身又见到东萍,搁下手里的东西,走到门口笑着道:“哟,我道是谁呢,原来是东萍妹妹啊。你可真算是好事多磨,先是被世子夫人打发去服侍大奶奶,如今又送来阙梅苑当差,回头我倒不知四夫人会不会将你再转赠给其他人。” “你少在这挖苦我,还是先整顿好你自己的那点破事吧!” 在絮柳面前,东萍很大胆。 后者亦知道对方不忌惮自己,抚了抚斜髻上的步摇,笑容十分明媚,还佯作诧异的望着对方答道:“妹妹你可得好好想想,我是老夫人安排过来的,你若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回头这府里怕都没你的容身之地。 再说了,如今这阙梅苑里,除却夫人和小姐,我倒不知还有谁能使唤动我。你还是先记着自己身份,不是当年那个世子夫人跟前的红人了,如今在给四夫人当差,不要尽给自己招祸。” “我再怎样,也是本本分分的服侍主子,不想有些人,朝三暮四尽不安分!” 听到这几个字,絮柳原本风轻云淡的脸色变得铁青,紧张的看了眼廊外,后又将人往屋里一拽,沉着脸色就警告道:“你说话给我注意点,连累了我不要紧,回头你若是牵扯到旁人,我看别说是你,就是你老子和娘,怕是也再难在府中待下去。” 两人似乎结怨已久,东萍根本不受她这套,冷笑着眉间都是幸灾乐祸,浑身上下扫视了眼对方,讥笑道:“好不容易才回侯府,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将来吧,有些事,早晚会东窗事发。” “你!” 絮柳怒红着脸,跺脚指着烦闷喝道:“给我出去,我这不用你帮衬!” “谁稀罕!” 东萍说话,转身就离开。 絮柳就坐在凳子上,大口喘着气,余怒难消。 她的手边,还有几个木匣,里面都是手钏珠钗。 现在,却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不知道怎么,东萍的话总是在耳边重复,非常不安。 浑身上下扫视了眼对方,讥笑道:“好不容易才回侯府,你还是先想想自己的将来吧,有些事,早晚会东窗事发。” “你!” 絮柳怒红着脸,跺脚指着烦闷喝道:“给我出去,我这不用你帮衬!” “谁稀罕!” 东萍说话,转身就离开。 絮柳就坐在凳子上,大口喘着气,余怒难消。 她的手边,还有几个木匣,里面都是手钏珠钗。 现在,却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不知道怎么,东萍的话总是在耳边重复,非常不安。 现在,却有种触目惊心的感觉。 不知道怎么,东萍的话总是在耳边重复,非常不安。  ,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五十八章 生病免罚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月上枝头,星空高悬,延庆侯府的各个院落都熄了灯,只余庭院灯柱内的烛火彻夜不灭。 有侍女急促着脚步,匆匆赶到凝青苑。 院门早已紧闭,她用力的敲拍着,响个不停。 好半晌,才从小门里出来个打着哈欠的婆子,她边下门栓边隔门抱怨:“大半夜的嚷什么,扰人好梦,有什么事等不到明儿清早吗?!” 刚搁下门栓,眯着眼尚没清醒,就见个婢子急急的冲了进来。 那婆子刚想破口骂“死蹄子”,就听对方开口:“妈妈可千万别生气,烦请您替我通传声大奶奶,我家小姐浑身起热烧得厉害,耽误不得,请她给了对牌去请大夫。” 看清是八小姐身边的冬雪,就忙转身朝主屋走去。 寝屋内值夜的,是侍女茼蒿。 她睡在外间的榻上,听着屏风后断断续续传来的呻.吟声,有些脸红心跳,但睁着眼却连个身都不敢翻。 净室里的水,刚撤出去没多会呢。 待听到门外的轻唤声,似得到了解脱般,披上衣裳就轻手轻脚的出去。 夏日的夜,虽无风却比屋内清凉。 茼蒿双耳的火热,终于降了下去。 她虽然是大奶奶的陪嫁,但大爷大奶奶感情甚笃,便是在有孕期间,都没有收屋里的婢子。 这夜夜服侍着,虽早已习惯,但终究还是不自在。 从婆子口中得知八小姐情况后,有些为难的望了眼屋里。 冬雪就搭着她的胳膊求道:“好姐姐,您可赶紧的去通传大奶奶,否则回头我家小姐要是真有个好歹,可怎么办?” 屋里人正兴致着,自己哪敢去打断? 怎么都得等声音歇了啊! 茼蒿就让她别急。拉了对方走到墙角边,低声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八小姐好端端的怎的病了?如今的天气,不该生病啊。” “姐姐,这病若是来了,难道还分什么该不该?” 冬雪哪里知道对方的难处,望着漆黑的主屋只当是其不敢去扰大奶奶和大爷休息,急得眼泪直流,“若非当真危及,我也不会大半夜过来。让姐姐难做。只是,八小姐的病等不得,若是拖到清早。人准得烧坏。” 茼蒿暗骂了句八小姐事多,安抚了冬雪在外等着,方回屋去。 却没有立即往里头喊,只是坐在榻上等。 再怎么样,她也不敢打断大爷的好事。 廊外似有脚步在来回踱着。茼蒿在心里暗骂冬雪没眼色,却又担心对方冒然开口。 焦急着好不容易等内室静下来,都不待里面的人先吩咐,就试探性的喊道:“大奶奶。” 帐内迷乱,大奶奶刚刚知晓有人进了院子,此刻听到唤声。先是推了下身上的丈夫,哑声应了“嗯。” 声音很酥媚。 顾承华搂着她,不肯松手。冲外不悦的问道:“大半夜的,什么急事?” 他很不喜欢夜里被打搅,但自从府中很多事交到了妻子手中,怀里人就总是很忙碌。 连夫妻行房时都难尽兴。 这已不是头一回了! 大爷的嗓音很沉肃,带着浓浓的恼意。茼蒿只好小声的回道:“回大爷大奶奶,八小姐身边的冬雪过来。说她家小姐在家祠里烧病了,想请大夫。” “八妹妹病了?怎么回事?” 听说是这事,大奶奶面色微正,坐起身拿过衣衫就开始穿戴起来。 有悉悉索索的着衣声传出,茼蒿边在外间燃起蜡烛,边将冬雪的话重复给了主子听。 大奶奶自然忙交代使人去请大夫,自己也坐起身,得往家祠那去。 茼蒿退出去打发人拿了对牌出府,又让冬雪安心,说大奶奶一会就过去。 冬雪感激涕零的先回了家祠。 大奶奶穿好了里衣,顾承华脸色还是铁青着。他只批了件薄薄的中衣,袒着胸怀靠在床头,闷闷的问道:“什么时候回来?” “这哪说得准?不知道八妹妹那边是个什么情形,她也真娇贵,不过就跪了几天祖宗,竟是给折腾病了。” 取过外衫,人就要下床,却被丈夫又搂了回去,忙推道:“别闹,我是大嫂,总不能不管她,否则明儿可得有闲话。再说二婶那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这府里就她属最咋呼,我若对八妹妹不管不顾,回头可难有安生日子了!” 大奶奶也疲倦,最近本就辛苦,刚又折腾了两回,现在落地都觉得脚软,哪里想往外面跑? 但能怎么样,婆婆把事情都交给了自己,祖母又信任自己。 再说,她也不可能将权放给别人。 要知道,这种操心并非每个人都有资格的。 因为屋里狼藉,她也不叫人过来,只自己坐到妆镜台前简单梳起发髻。 望着烛光铜镜前的妻子,顾承华就郁闷的嘀咕:“什么事都来找你,娘自己倒落得个清闲,唉。” 大奶奶脸上红潮未褪,闻言转首嗔了眼丈夫回道:“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这种话可不能说,回头让人传出去,准以为是我私下埋怨娘呢。再说,爹他每天得跟祖父去上朝,那些婆子夜里若有个事还寻去荣华堂,他二老也不安心。” 顾承华见妻子墨发披肩,回首时千娇百媚,心思被挑拨起来,走下床也不穿鞋,就赤脚到铜镜前自后搂住她。 埋在秀颈里又要黏糊起来,双手亦不规矩的移动着,含糊道:“请个大夫,你再使个婢子去看看,别亲自过去了。” 刚穿戴好的,复被动乱。 成亲好几载,女儿都生了三个,丈夫却还似新婚般缠着自己。 大奶奶不知是该觉得欢喜,还是担忧。 有时候丈夫夸她貌美,拿她和府里众位小姑比较,总说没人胜得过自己。 是以。哪怕是甜言蜜语,她听着都感受不到真心。 她总记得,当初嫁过来的新婚那夜,肌肤相亲后,他满身酒味的抱着自己说楚家表妹生得不如她,的确没有选错之类的话。 大奶奶每每想起,就很纠结,总怕丈夫迷恋的,只是她的皮囊。 “尽说傻话,你忘记娘今儿跟你说的话了?” 她还是推开了丈夫。美眸盈盈如水,轻声清婉的哄道:“就是你得闲,我明儿还有一堆事好办呢。文园的东墙要开个小门。明儿就有人过来动工,我还准备让人将黎斋整修下,可不准胡闹了。” “你总那么忙,看着我整日出府,也不问我去做了什么。真是个小没良心的!” 再是不舍,顾承华都只能松开妻子。 八妹妹的病,他总不能真不顾。 须臾,想起母亲白日交代的事,忍不住又抱怨,“你说四弟他是要考科举方念书。娘让我去跟他作伴有什么意思?我又不爱看那些,若是我将他带出去结交下世家子,怎么样?” “娘的交代。自有道理。” 大奶奶心底微沉,也想起婆婆的训诫,脸色就不太好。 顾承华送妻子出了屋,拉着手让她早些回来。 在侯府里,两人就是对无比恩爱的夫妻。 丈夫人前人后对她都好。但大奶奶就是从心底里没有自信,他总喜欢在外面拿自己吹嘘。并以妻子美貌引以为傲。 这令她很不高兴,有谁家会将正经妻子当谈资在外说的? 和其他朋友在外面吃酒回府后,时而说哪家少爷得了个美妾,时而又道谁刚遇着了位红颜,却都不及自己十分之一如何如何的。 他太喜欢强调这份感情,反倒觉得不真。 何况,丈夫对几个女儿太过冷淡,让她看不到爱意。 大奶奶有时就觉得,自己若没有这副容貌,当初丈夫定会选青梅竹马的楚家表妹。 前一刻的温存缠绵,消失殆尽。 等到家祠院里的厢房时,情绪依旧有些失落,显得很没精神。 两个粗壮婆子过来答话,说八小姐白日还好好的,突然就病严重的。 她点头,睨向桌案前摆着的家规页纸,都是顾佳年抄的,有小小的一摞。 大奶奶走到床前,见八小姐双颊通红,触手碰了碰,烫的很厉害。 二夫人林氏也赶了来,路上是骂惨了四房,总觉得若非那对母女,自己闺女就不会遭难。 她拉着大奶奶好生着急紧张。 后者本就心情不佳,闻言越发不耐,连安抚的话都不说。 本是自己做错了事,现在却怨天尤人? 二夫人求大奶奶让她接女儿回去。出了家祠,这处罚也就算免去了。 半个月,还没过去一半。 大奶奶沉默着,这是婆婆下的处罚。 她不好表态,就婉拒了二夫人,道可命人来仔细照看着。 二夫人听着,就抱怨起这里简陋、条件不好等,说的大奶奶越发不舒服。 这是家祠,难道还能布置的锦屋绣阁般? 一点都不庄重。 八小姐昏迷没醒,大夫瞧了,说是着了凉,体虚孱弱,得精心调养。 女儿家受寒,不是件小事。 林氏担心女儿将来,就问大夫可会造成什么不好影响。 大奶奶则说她过于紧张。 只不过,大夏天受寒? 她眯了眯眼,原还是以为是闷热造成的。 并非什么大病,就是看着有些凶猛,大夫开了药命人煎好,顾佳年服后好了不少。 次日,二夫人就求到世子夫人跟前,道八小姐不能再留在家祠了,求免罚等等。 顾佳年,就这样被提前从家祠里放了出来。 ps: 昨天有两章,大家不要漏了哦!话说,偶们哥哥真的很犯众怒吗?人家尊的好无辜,没做啥坏事啊-_-|||  ,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五十九章 小姐脾气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二夫人彻夜陪着女儿,天还没亮就到荣华堂外候着,只待世子爷上朝去,立即就求见了世子夫人说情。 林氏本就是她的表妹,这份沾亲带故的情分,若说在没出阁时不算什么,但现在嫁为妯娌,总归是与常人不同的。 世子夫人平日虽不喜欢八小姐任性的性子,但侄女病着,眼前人又这般恳求,总不好拂了颜面。 只是,刚打发走林氏没多会,膳食还仅用了一半,东萍就悄悄过来了。 世子夫人很惊诧。 以往,东萍亦是她跟前的头等婢子,若非想添给自己儿子,哪里舍得送人? 只是,东萍到了大少爷屋里没几天,就被挑错贬做了普通丫鬟。世子夫人虽觉得可惜,却不会因为个婢子跟儿媳妇红脸。 现在她转去阙梅苑当差,便是留意四房动静的。 四房的事,她很上心,搁下筷子就让人进来。 东萍进屋后,请安禀道:“夫人,九小姐病了。” 世子夫人神色微滞,下意识的望了眼院子里。 顶好的天气,怎么个个都病了? “是不是刚回京水土不服?还是身上哪里不舒服,有让人去请大夫了吗?” 东萍觑了眼对方,低回道:“说是受了寒气。” 闻言,世子夫人的脸色就不太好看。 佳姐儿昨晚受寒,清早绮姐儿也跟着受寒了? 这大夏的天,哪里来的寒气,中暑还差不多! 怎么听,都觉得是姑娘家在闹脾气。 她心中有了大概。 东萍心里藏着话,想了想还是开口:“夫人,奴婢昨儿随四夫人去何府,傍晚时被打发回来传话。清早就想去九小姐跟前服侍,但刚到廊下却听见她在发脾气。” 语速迟缓,睨了眼对面的主子,见对方正望着自己,犹豫着再道:“好似是早前去大厨领膳食的婢子,听说了您免去八小姐处置的事。九小姐知晓后,与身边的丫头在埋怨,说夫人您有失公正,不过是八小姐一人的大伯母,偏心袒护着的是自家侄女。心里哪有她们屋里的人?” “混账!这种话她也说得!” 世子夫人重拍桌子,怒气都涌上了心头,重声指责道:“绮姐儿当真敢说这样的话?我是她大伯母。背后竟这样想,哪有将我当成长辈? 真是没规矩!简直混账,去把她叫来,我倒是要替她爹娘好好管管她,否则将来走出去。丢的可是咱们侯府的脸!” 屋里服侍的婢子个个垂着脑袋,不敢出声。 顷刻,还是翠娥上前替主子顺气,又忙劝道:“夫人,使不得。九小姐是私下里说的,您若将她请来训话。不是明摆着告诉大家,是东萍过来告的密吗? 您想想,现在是教训了她。但东萍以后可就不能再在四夫人跟前当差了。” “是啊,夫人,奴婢都是悄悄听见的。” 东萍连声附和,开口继续道:“九小姐人前对府中几位夫人都敬重有加,对您的安排也从无异议。端的是知书达理、善解人意。 她表面做的这样好,您若再去处置她。岂不是证实了她的话,当真为偏袒二夫人和八小姐,便想着法去为难她吗?” “真是个狡猾的丫头!” 世子夫人还是头回被人这样编排,又是个十二三岁的晚辈,心里哪能咽得下那口气? 她越想越恼,又恨顾绮年的表里不一,冷声骂道:“原来也是个阳奉阴违的,我还当她有多懂事,敢情儿在背地里骂我。” 喘着粗气睨向东萍,“她还说了些什么没有?” “有。” 这回,话却说得不利索了,支支吾吾的嗓音极低:“……说那日八小姐敢带人去文园搜赃,便是您在背后纵容的,否则最后怎么舍不得处置二房,又根本谈不上给她们个交代。 九小姐还说您昨儿请五少爷过去,最后却引得他们兄妹生分,保不准在背后挑唆了些什么。她还让人收拾好东西,说要搬去何府住,省得在家里惹人碍眼,又说等何老夫人病好,就全家回太原去……” 这些话,东萍几乎是硬着头皮说完的。 她都不敢想象,平日里那样温婉乖巧的九小姐,竟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世子夫人早就气得没了声,坐在位上整张脸沉得可怕。 东萍踌躇着站在原地,不敢再说下去。 什么生病,不就是因为听说了八小姐的事,然后心里不痛快,借此来发泄对世子夫人的不满? 小姐脾气这样的大,哪里是原先认定容易操纵听话的? 楚氏觉得,自己的满盘计划都被打乱了。 这样性格的绮姐儿,若是嫁到常家去,还不得把公婆气死?比起佳姐儿,这份任性野蛮的劲,可是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气得胃疼,更恨这番怒气无处可泄。 绮姐儿说得再过分,也是在背后说的,是认定了不可能传到自己耳中。 故而,世子夫人还只能知做不知,更不能对她表现出厌恶。 这份恶气,就只有硬生生的憋在腹中。 翠娥见自家主子脸色越发难看,思量着安慰道:“夫人您别生气,九小姐还只是个孩子,哪里懂得那些大道理?四夫人和四老爷常年在外,膝下又只有她一个女儿,定然是千般宠着万般护着,她脾气大些也是合理。 但她不管怎样还得管您叫大伯母,凭她私下脾气再大,但见着了您不还得规规矩矩的?何况,甭说是她,就是四夫人不也操纵在您手里,何必去跟她们计较?” “你想的简单,她娘没这些想法,她个姑娘能说出这种话来?” 世子夫人横目怒瞪,是努力平息着情绪,不悦道:“何氏把女儿教成这样的德行,将来哪有婆家敢要她?就算是被她这表面乖巧给蒙骗了,订了亲将来姑爷和亲家也得嫌弃!” 这些日子,楚氏亲自给绮姐儿挑选绣娘,是指望将她栽培成璞玉,谁知到头来却是朽木,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心里是别提有多失望了。 竟然看走了眼,绮姐儿这蒙骗的功夫可真了得! “九小姐不好,夫人您就别去管她,奴婢就不信,没有您做主,四夫人还能给许个什么好夫婿。” 翠娥笑着宽慰,“这京城里,四夫人母女人生地不熟,就算以往有交情的,但事隔这么多年,还有谁肯卖她面子?何家这几年又不景气,到最后还不得来求您和世子爷?” 听了近侍这话,楚氏心里方好受了些。 但想到东萍说九小姐让人收拾好行囊要回太原,冷笑着又嘲讽:“还回太原?真是没出息,竟想着回那等地方。怎么着,是因为她爹不在这,我们侯府欺负她们母女了?” 自认为从她们等回京后,府中似乎好吃好喝的待着,竟然还敢生出委屈? 别说自己真想利用南哥儿,好为自己儿子将来的前程铺路,就算是没动这份心思,她们不也该主动讨好表现吗? 这府里未来当家作主的是自己这房,便是侯爷老夫人,不还在为她的夫君儿子筹谋未来? 现在,动她们念头是看得起她们,没想到还敢真将自己等人当回事! 何氏母女就不明白,只有长房荣华了,延庆侯府的将来方能昌盛,荣耀顾家的门楣。 家族发展的好,她们将来仗着侯府旁支行走在外,不也能有底气? 终究是太没见识,也只够在小城小县里混迹。 世子夫人心里不痛快,挥手就打发了东萍回去。 去永清堂请安时,果然没见着绮姐儿过去,只潜了个侍女过来说抱恙告罪。 大奶奶是想着顾绮年做她娘家弟媳的,现阶段对她在意的很,出了永清堂就要往阙梅苑去探病。 却被世子夫人身边的翠娥请去了荣华堂。 而真的待日上三竿时,顾绮年才悠悠醒来。 她睡得很惬意。 就是有点饿。 银娟掀了帘子起来,上前道:“小姐可是要起了?奴婢原还以为您会睡不着,不成想竟到了这时辰。” 顾绮年懒懒的躺在床上,好笑的反问道:“怎么会睡不着?我原先就不喜欢早起,现在反正是病着,难道还能因为撒了个谎就睡不安稳了?” 早前刚起床,就听说了八小姐的事,她能不气吗? 偏袒不是这样个偏袒法的! 若说顾绮年刚回侯府时,对家里人都抱着好好相处的心境,但在二伯母一再挑衅、大伯母视而不见又纵容包庇后,就彻底失去了耐心。 她想不到再委曲求全下去的理由。 如果说表现乖巧、尊重长辈,是为了想要得到认可,但当本敬重的对象本身就没了该被人敬重的意义,她还为何要保持温柔和婉的形象? 何况,这府中谁不是表面一套、背地一套? 她对二伯母等报以宽容的心态,对大伯母秉持着信任,想着都是家人,但她们说不定背地里还在暗讽着自己和娘亲愚蠢好骗呢! 银娟心知从昨儿见了少爷后,自家小姐就不太高兴,并没有劝说,只道:“奴婢只是担心您落人口舌。” “就是有口舌,也不过是她们私下里说,难道还能对外扬言?” 顾绮年得意仰头,笑得狡黠,“你可安心,大伯母她们比我更在意侯府的名声。”  ,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六十章 释去怀疑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正如顾绮年预料的那般,世子夫人便是知晓她在故意装病,都没有拆穿,甚至还差人过来慰问。 随后,又让人去告诉二夫人,道等八小姐病情痊愈后,依然得去家祠里将跪罚的日子补足。 蓝苏听到后,兴冲冲跑进寝屋。 顾绮年笑了笑,心道怕就是自己和娘亲太过容忍,才让她们越发得寸进尺。 有时候,你若不表示些,人家就不知道你的底线在哪。 “先前齐妈妈还担心您会将世子夫人惹怒,没成想小姐这招还真顶用了。” “你知道什么人日子最安逸吗?” 顾绮年撑着下巴看她,也不用对方回答,径自笑着继续道:“一无是处的,蛮横无理的。大伯母知道我私下里在闹情绪,脾气又暴躁,自然明白惹不起,也就不会花大心思。 好比八姐姐,虽说平时是在迎合奉承她,但本身有自己的脾气,大伯母知道能用她办事却不是靠谱的脾性,存的希冀就不会太大。 在这方面,我还真得跟八姐学习学习,虽说得不到好,但也没什么坏处。大伯母她不高看我,只当我看成普通小姐待着,咱们日子才能清净。 毕竟,一个在她眼中上不了台面的小姐,又怎么会时刻想着在何种场合好用我?” “但您这样,岂不是给世子夫人落下了不好印象?” 蓝苏虽说性子直白,但也是明事理的。 清早时,自家小姐当着东萍躲在窗外时就故意将话说得那般严重,她心里还真替主子捏了把汗。 试想,若是弄巧成拙反而得罪世子夫人,岂不是得被惩处? 何况,虽然是借了耳目将意思表达给世子夫人。但终究不是好听的话,明面上看不出去区别,但心里今后定得藏个疙瘩。 老夫人早不管事,世子夫人可是这侯府名正言顺的掌权人,是当家主母。 蓝苏自然替小姐担忧。 顾绮年却无所谓的笑笑,满不在意的回道:“蓝苏,我做人好与不好,不用她们评断。你说咱们回来才多少时日,这身边就有多少桩事?看着好似是我们回来就搅得府里没安静,但事实上有哪件事是由我们挑起的?” “小姐做什么。奴婢都觉得是对的,就是担心回头夫人知道了,会说您鲁莽。” “想来银娟这几日还真没少叮嘱你。” 瞅着她杞人忧天的模样。顾绮年莞尔乐道:“竟然真的转性子了。” “小姐您打趣我!” 蓝苏转身,颇是羞恼。 “不跟你闹了,去把点心拿过来。” 清早说是去请大夫,但不过就过个场子,银娟出府的真正目的。自是去香满楼买吃食。 大厨那送来的早膳、午膳,撤下去的时候都没怎么动。 顾绮年知道,自己根本不用做得太好,有时候优秀出众并非什么好事。 或许,她从回京的第一天起,就不该是那番表现。 没有价值。就不用引人算计。 在大伯母和大嫂都想着利用自己的前提下,自己越不起眼越好。 这番思维,好像已经颠覆了她过去的认知。 蓦然的。顾绮年觉得,自己真的变了。 如果是以往,肯定不敢这样忤逆大伯母,甚至连想法都不可能会有。 她决计不会说,大伯母待她不公。就以这种方式反抗。 现在,甚至还公然让对方知道自己的这份情绪。 莫名的。就咧起嘴角,笑了。 未正的时候,花铃急急进了内宅。 她听说九小姐病了。 待进屋后,见到顾绮年气色极佳,脸上就起了疑惑。 后者也不瞒她,直接开口:“当日在文园里八姐将事情闹得那么大,如果得逞哥哥怕是连前途都得尽毁,大伯母所谓的惩戒原就说不过去,如今又将人放出来,也忒不将我们当回事了!” 花铃便明白,原来九小姐是心里不畅快。 那日的事,她亦觉得不公。 回京第一日,就挑那样大的事,实在很过分! 只是二夫人和八小姐都是与世子夫人朝夕相处的人,往日情分在那里,偏袒是肯定的。 她们刚回京,人家说是误会又登门道了歉,总不能再揪着不放非逼得府里严惩。 只是,仅半个月的闭门思过,都不愿意安分度过? 这样大热的天,受寒,也亏得八小姐想得出来! 她难得进来趟,就坐在暖阁里陪九小姐说话。 终归是从太原带来的婢子,顾绮年对她很亲近,也不拘束,聊了几句就问起兄长。 她原以为,是哥哥得知后担心派花铃过来的。 闻者却答:“少爷还不知这事,今早大少爷到了院子里,带他出府去了。” “大哥去了文园?”顾绮年皱眉。 花铃看的真切,又想起眼前人装病的事,显然是对世子夫人存了意见,如此也就没了顾忌,便将心里的话都道了出来。 “小姐,您昨儿也见着了,奴婢说的话少爷根本就听不进去,甚至还对奴婢起了厌恶。” 提起这个,花铃就觉得委屈,“其实原先少爷待奴婢也挺客气,虽说不喜欢听我念叨,但他素来是副好脾气,从来不会对人冷脸,更不可能当着那位絮柳的面就让奴婢没台阶下。 只是昨儿从荣华堂回来后,前后就似变了个人。我在夫人跟前服侍那么久,素来没有二心,也心知夫人是看得起奴婢方打发我去服侍少爷,有些话奴婢觉得该提点的时候自然就不能噎着。 小姐,您就是当我来高密的也好,诉苦的也罢,有个事我却不得不说。 昨日大夫人是让翠娥来请的少爷,但见了少爷却没急着过去,就逗留在文园里说话。奴婢见那个翠娥太会说话。将少爷说得可是眉开眼笑,又是个识字会念诗的,居然在旁边请教起学问。 您说,她原本就是来过来传话的,自然是大夫人的差事要紧,但却磨磨蹭蹭的在少爷书房许久,还讨论什么诗词?奴婢觉得有端倪,过去提醒了几句,少爷却道我没规矩。” 顾绮年听的也窝火。 大伯母身边的翠娥? 她见过,眉清目秀的。肌肤特别白皙,整个人通透的不似个丫鬟,气质不凡。 原来是个念过书能做学问的。 不由的。她对大伯母的反感,又增了一层。 哥哥没心眼,不代表她也看不明白! 虽说很多名门子弟到了哥哥这样的年纪,屋里都开始渐渐安排起知冷暖的婢子,但母亲很早时就明确言过。她很排斥这种行径。 在娘的眼中,侍妾、通房,算是哪门子名分? 她不会给安排通房。 故而,一旦察觉到大嫂她们有想给哥哥身边安插貌美婢子的意向,宁愿将自己身边得力的婢子安排过去,也不愿她们如意。 花铃跟着娘亲许多年。从来就很本分。 顾绮年也相信,她不会是有那种念头的人。 何况,昨儿的情况亦是最明显不过。 如果花铃有心想博哥哥好感。就不会忠言逆耳的再三提醒,反惹得主子对她不喜了! 顾绮年拉了她的手,安慰道:“这事是哥哥不明理,委屈你了。” 先前,她就担心哥哥身边没有个明白人。好不容易去了个花铃,可不能让她寒心。 “小姐这话太严重。您和夫人待奴婢恩重如山,现在不过是尽本分,哪里能生旁的念头?” 见小姐放下身段安慰起自己个婢子,花铃心中骤然一暖,又道:“夫人差奴婢过去的本意,原就不止是照顾少爷起居饮食,奴婢都清楚。咱们少爷以往在家时接触没接触过什么复杂的人事,在这侯府里就很容易着了人家的道,夫人是要奴婢在旁提点的。 再且,咱们老爷夫人就只有一个少爷,免不了其他人打念头。青玉根本就不知事,只当让少爷吃好穿好就是够了,李妈妈也是,少爷与谁往来都不过问,谁进门都当贵客般迎着,如此下去,哪里了得?” 她的话说得很通彻,顾绮年心中暗赞。 哥哥屋里的情况,确实如此。 “姐姐说的在理,以往就知你是个能担事的,哥哥在外院,我与娘都不好经常过去,凡事你多看着点。” 顾绮年说得太诚心,反倒让花铃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心情大霁,笑着回道:“您这也太看得起奴婢了,其实就算小姐不说,夫人的叮嘱我也不敢忘记。昨儿我也冲动,当着絮柳就说那样的话,让您和少爷都难做,实在是有翠娥的事在前,奴婢也是也急躁的性子。” 她昨天的话,是站在娘的角度考虑,顾绮年哪可能怪她? 两人聊得很融洽,走的时候,顾绮年还亲自到了屋门口。 花铃望了眼庭院就忙让她止步,“这府里院里不知多少双眼睛,小姐您现在身子不好,还是别露面的好。少爷那边,奴婢会尽心服侍好,回头他与大少爷回来,若是有不对劲的地方,奴婢也想法子再过来回报给您。” “你总往这跑,并不好,何况哥哥本就不喜近你,回头不得认为你成了我娘派去监视他的?” 顾绮年本是玩笑的口吻,却不知花铃真是个急性子,直接“呸”声道:“您和夫人这样为他考虑,少爷若还能因为几个刚识得的外人来猜忌这个,奴婢还真是瞎了眼跟错主子,回头就是夫人罚我,奴婢也不留文园了!” 她在那边好劝歹劝的,主子都听不进去,本就觉得冤枉。 若最后连是非都不分,那样的主子自个就不会有前途,自己还跟着做什么? “好姐姐,你这份忠心,我和我娘都记在心上。” 顾绮年不由苦笑,又劝道:“哥哥他平日虽说很好说话,但骨子里却是个执着的。你若是劝他,得慢慢来,跟他真这样犟着可没什么用。这样,你回去就将我的事告诉他,上回文园里的事二伯母和八姐姐过分,他都还记得。 你用这个事慢慢跟他分析,让他自己想大伯母有多偏袒,比你直接说大伯母大哥和他往来有其他目的惯用的多。” 花铃觉得有道理,清笑着应了方出阙梅苑。 顾绮年望着她离开,突然为自己昨日对她的疑心而感到羞愧。 花铃又不是珠儿,是陪着自己一块儿长大的,竟然会去怀疑她,太不应该了。  ,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六十一章 太原家书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对外称病,日子倒非常惬意,连晨昏定省都免了。 而大伯母和家里这样优待自己,甚至连明知是欺瞒都不怪罪,心里若说没有得意却是假的。 她知道,关键还是父亲的缘故。 爹爹近几年在太原的政绩是有目共睹的,连当地百姓都称赞不已。 京城里每年考核汇总,有表彰都只会说祖父教子有方,延庆侯府自然颜上有光。 否则,谁会真抬举她们? 从小,顾绮年学的是恭谦有序,并不喜欢炫耀。 但此刻,却真的以此为荣。 或就是有所持仗,便是撒谎,她都没有丝毫心虚。 竟是心安理得的在屋里“养病”。 然八小姐那处,却恨不得直接冲到阙梅苑里,好好问问顾绮年为什么非要跟她作对。 她裹着被子缩在床上,拉着二夫人的手哭道:“娘,我不要再回那个鬼地方。那两个死婆子既严厉又啰嗦,成天不准我做这个,又不许那样,连抄家规的时候还让我跪着。 跪得我真是膝盖疼、腰疼、手也酸,全身还不舒服,您去帮我求求大伯母,女儿不想再回去。” 天知道她是有多辛苦,才在每天沐浴之前偷偷藏好些水。 待好不容易积了几天,等到夜晚时又要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两个妈妈,泡了好几个时辰的凉水这方病了,得以成功回到自己屋子,现在却被告知还得再回家祠补足罚日? 那自己这场病,岂不是白折腾了? 顾佳年不甘心,死拽着亲娘的衣袖撒娇:“娘您不能不管我,家祠里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女儿再待下去。肯定会被那两个婆子折腾死的!” “说什么不吉利的话?!” 二夫人哪容得闺女将死不死的字眼挂在嘴上,她前几晚又何尝不挂念女儿,若有法子,怎会舍得她再去吃苦? 被关进家祠里,原就是去受训诫的。 虽说佳姐儿的说法是夸张了些,但进了那里的姑娘,从某种程度上就代表着品行有差。 里面的几个婆子个个都是人精,最会管束,瞧女儿过去没多久就瘦了一圈,林氏心疼的紧。 “是真的!娘若是不信。过去两日,就知道那几婆子的厉害了。平时连我用膳抄写都跟在旁边,除非是睡觉。否则时刻都盯紧着我。” 顾佳年委屈极了。 她受了几日非人般的对待,母亲听了却不信,心头更是酸楚。 二夫人被女儿说得哭笑不得,低斥道:“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还非得娘也被关了进去才畅快?” “女儿不是这个意思。让九妹妹关进去,叫她也尝尝那个滋味。”顾佳年连忙解释。 从被逼着还了银子后,二夫人就早已在心里发誓与四房势不两立。 万把两的银子,可不是几百两,真真不是小数目! 这等同是在割她的肉。 当时甩得太干脆,现在想想却还有几分悔意。 为了个面子。将那么多银子拱手让人,还真损失! 且关键的,那笔银子本是要让庶女带去还给杨家的。现在动了后,她整日提心吊胆的,总担心有朝一日会东窗事发。 思及此,又愁苦起前日交给娘家兄弟的那八千两银子,他说会给自己购买来价值不低于两万两的古玩赏物。 也不知事情办得怎么样。 没办法。真金白银是拿不出来了,就只能让静姐儿的嫁妆好看些。等到时候再给个三千里银票让她带去夫家。 谁能看出,她私吞了银两? “娘,您倒是说话啊!” 顾佳年哪里晓得自己亲娘晃神了,推着对方胳膊闹道:“九妹妹摆明是没病装病,若非她故意这样,大伯母怎么会收回成命?原先可就答应放我出来了,现在又让我再回去,女儿不要!” “你给我安静些。” 林氏心烦意乱,又被她晃得有些头晕,回道:“你若有点本事,当初就不会让绮姐儿逼到那种地步,娘也用不着给你四婶赔那么大笔银子!你现在跟我哭,还不是自己没能耐!” 顾佳年瞬时就懵了,红着眼撤回了手,直接卷了被子翻身往床内,口中却不由嘀咕:“也是你自己为了帮舅舅私吞掉的四婶银子,这都能怪我?……听说四婶回来时带了好几口大箱子,咱们若有她那样的家底,女儿还用得着在那地方受几个下贱人的气?” “呵!佳姐儿,你这是埋怨起你娘我没本事了?!” 二夫人本意识到对女儿的语气重了些,想开口安慰不妨听到这埋怨的话,气得直接从床沿坐起,怒道:“真是个没良心的,比起你两个亲姐姐,我对你还不够疼的?现在竟然拿我跟你四婶比,嫌我没她的本事,你怎么当初就没投个好胎,跟绮姐儿般从她肚皮里爬出来呢?” 操劳了半辈子,最后居然被亲闺女嫌弃,林氏心底可真不是滋味。 尤其还拿自己跟以前最看不起的何氏相比! 她气得怫然作色,怒目瞪着对方,若非女儿病着,还真想过去动手教训。 连亲娘是谁都给忘了?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 转身,拂袖就要离去。 顾佳年忙坐起身拉住她,急声认错道:“娘、娘,我错了,女儿不是嫌您没本事。女儿是气她们,都是四婶那家子害得我们这样落魄的,女儿没怨您,您若走了不管我,女儿还怎么办?” 她到底不是个真不懂事的,亲娘的好,还是记在心上的。 就是刚听说母亲将杨家的银子拿去还了四婶,心底有些怨气。 那么大笔银子,娘本就想要扣下来的,否则还真便宜了自己那个庶姐? 再说,等五姐嫁去了杨家那样的富商门户,将来还可能会愁银子? 顾佳年是知晓,若是娘私吞下来。将来也是给自己做陪嫁的。 她觉得本属于自己的银钱现在跑去了四房的口袋,心里又是恼怒又是记恨,这方口不择言了起来。 “你倒还知道我是你娘。” 二夫人的脸色虽说缓和了些,但语气依旧有些生气。 顾佳年就将其复拉近身,央求着对方替自己出主意。 顾绮年还是独身住在阙梅苑。 娘亲还在何府。 她有些苦闷,这还真是放心自己,听说病了也不着急着赶回家,竟然只打发西枝回来照顾。 一个东萍,一个西枝,都塞到了自己屋里。 娘可真是会偷闲。麻烦的人都让自己应付,她自己在何家过逍遥日子。 顾绮年到现在都不知道那日母亲用什么法子稳住了姨母情绪,竟让她心甘情愿在外祖母跟前守了半天。 西枝的回话。道外祖母身体渐好。 不过舅母似乎病了。 顾绮年暗想这其中肯定少不了娘的功劳。 她靠在炕上,旁边窗牗半启,此刻的阳光并不强烈,照得人暖暖的,越发懒散。 傍晚的时候。收到了从太原送来的家书。 是爹爹写的。 因为是给娘亲的,故而直接送来了内宅。 顾绮年盯着几面上的家信,好半晌,心情还保持着雀跃,她很想打开来看。 但娘不在府上。 又犹豫了半日,仍旧压不住那份好奇心。 爹爹那么疼自己。信里肯定会有提及。 其实,就是娘看了,她也会给自己的过目的。 不过是早晚问题。 再说。娘应该不会怪自己不敬的,她不是那样爱讲规矩的。 于是,经过了一番心理慰藉,寻足了理由后,她迫不及待的打开了书信。 和以往在路上时收到的书信差不多。表达了对娘亲的思念、又问了番自己和哥哥的情况,然后提了些爹爹在家的琐事及身边变故。 顾绮年看完后。整个人都心情大好。 她很思念父亲的。 而且,如果爹爹在这里,大伯母她们肯定不敢这样明目张胆的将自己等当傻子般糊弄; 哥哥的处境,也不会这样糟糕。 来来回回的看了三遍,顾绮年还是不肯将信纸撤手。 信里有件事,引起了她的沉思。 是范家太太,在狱中病逝了;随后没两日,范师爷也离世了。 衙里放出敛尸的通告,范家以前的亲朋好友竟无人肯去替他们料理后事。 最终,还是久无音讯的范倩婷去了衙里。 爹爹说,她变了很多。 其实,两家真的往来了很多年,以往还曾共桌用膳过,逢年过节的经常走动,自己和范倩婷的交情也不浅。 顾绮年一直都知道她有些小心思,但并不觉得她本性很坏。 没想让她会到这种地步的,家破人亡。 自己父亲却是直接抓她爹娘进狱的人。 她心里,会恨着自己吧? 其实,若非有李莲的那回事,不闹出人命,不会到这种地步的。 范家落败后,连范师爷夫妇的尸体都没有熟人肯去收,想来也不会有人会照拂她的将来。 一个单身少女,将来该怎么办? 相识一场,对方也不曾真伤害过自己,顾绮年替她忧心。 徒然的,就想到了陈秀才。 哥哥那日的话还言犹在耳,她总觉得其运气太佳。 陈彦学的学问,在太原是屈指可数的。 当年乡试时,哥哥不过是勉强达到举人的分数,险些就没有参加春闺的资格; 而当时,拔得头筹就是陈秀才,考了个解元。 只是平日里大家唤他秀才唤习惯了,就总没有改口。 陈秀才念书很刻苦,凡是教过他的先生都称其聪慧,道将来必定前途无量。 他如今刚进京,却有这样好的机遇? 不知道是不是回了侯府后,顾绮年性子变得多疑起来,总觉得定有人在暗中帮他。 陈彦学的学问本就极好,现在衣宿无忧,又能阅览众多孤本,身边还有个博学的先生相助。 不说有人在照拂他,顾绮年都不相信。 否则,一个刚从外地进京的落魄秀才,又不认识什么达官显贵,就能有这份幸运? 她哥哥怎么就遇不到? 兄长虽不如陈秀才聪慧,但论心肠也是极善良的,若是路上遇到那样的事,肯定也会将人送去医馆。 相对来说,顾绮年还真不信什么运气。 倒不如称为是有贵人刻意安排。 她隐隐觉得,陈彦学许真的就会前程似锦。 再联想到范倩婷,突然就替她悲哀起来。当初若没有撕掉那纸婚约,她现在也能有个依靠。 只可惜,范家太看重门第,认定了虚套的功名比不了殷实家境,竟然做出殴打陈母悔亲的事。 ps: 谢谢oo心情oo的粉红票,以及远方l打赏的平安符o(n_n)o~  ,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六十二章 母亲归来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又过了几日,何青蔓回了侯府。 她来到女儿闺房,坐在炕几对面,给自己倒了杯茶抿上两口,复含笑着问道:“病好了没?” 顾绮年浑若无骨般倾着,瞧对方脸上毫无半分紧张关切之色,郁郁的摇了首,故作哀怨的低道:“您可终于记起女儿了,我还想着是不是得再过个十天半月,您才回府呢。” 这样哀愁的语调……何青蔓真的是一口水差点呛着。 她搁下茶杯,故作正色的抬眸,“咳,绮年,为娘不是让人回来照看你了么?我是知道你无碍,这方没急着回府。想你外祖母她一把年纪,老人家爱胡思乱想又在病中,娘是在那里尽孝。” 顾绮年坐起身,沉着脸哼了哼,没好气的接道:“把你那两个人带回屋去。” “咦,她们服侍的不好?” 何青蔓满眼迷茫,费解的问道:“我瞧着心思细腻,惯会服侍的,本还想赏给你呢。绮儿,你知道,娘最疼的就是你,什么好用的好使的从来都不会藏私,现在有这么伶俐的丫头,自然不能独占。” “娘疼女儿,女儿自该好好孝顺回报,又怎能夺您所好?东萍和西枝,还是照顾娘比较妥当。” 顾绮年哪里不知晓对方打的是什么念头? 想将麻烦人士推给自己,这可真不是听话配合的时候。 何况,她心里还有些闷气,娘竟然在外祖母家待足了八天! 自己差人去问病情状况,还反被提醒病中不宜出门,让她静养。 顾绮年就一个人在阙梅苑里憋了许久。 何青蔓似乎也意识到这点,脸上略有尴尬,好言道:“这回在外虽然久了些。但娘出门前就跟你说过许就会在何家过上几日,你也有心理准备的。” “我的心理准备是,顶多三两日。” 娘亲和舅母关系不好,又不愿直面外祖母议亲的事,如何会在何家久住? 且那日姨母气急之下到何府,经过娘亲周旋,外祖母的心结若是能解开,病情就容易有起色。 而娘亲安了心,自然就回来。 谁知,到了今朝? 连自己的“病”都已经大好。 “绮年。你难道不想知道我是怎么说服你姨母的?” 何青蔓想了想,觉得还是转移话题最佳,亦不等对方接问。继续道:“还有,听说你舅母生病的事了吧?绮儿,你定不知晓李家族中有个半痴的哥儿,今年过了二十还没说亲,你姨母就当着整院子的人对你舅母求亲。 她可真不比我客气。又是逼迫又是警告,说她那位侄儿是幼年为救英国公世子而摔坏的脑袋,跟你舅母道若是拒绝可就得罪了整个李家。你姨母讲话时语气较真,说得你舅母脸色惨白还不敢回嘴,后来生生给气晕了过去。” “姨母提的是心表姐?” “当然,不是你舅母的宝贝女儿。能有这效果吗?当初,你舅母让女儿跟着你姨母,随着茹姐儿出入各种宴会。李大夫人自然认识她。” 顾绮年没想到姨母说替她做主,就是去何家提这门亲事。 让何丽心嫁个傻子? 她用眼神询问母亲。 何青蔓就答道:“不过是吓唬吓唬你舅母,谁让她算计着别家闺女,这回轮到自己女儿,就紧张担忧了。不过你姨母这招也好。再后来我在那这么些时日,都没见到你姨母个影子。” “怪不得您住舒心了。” 顾绮年顿了顿。再问外祖母和姨母的矛盾。 这可是个难题,到底怎么解的? 何青蔓说得极为干脆,“我就让你外祖母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你舅母身上,毕竟原先你姨母就不是真怪罪她,更不想做出将亲娘气死的事,只苦于没有原谅的台阶下。 现在你外祖母先松口不护着你大舅和舅母,你姨母气顺了,自然就不会跟以前那样的脸色了。” 顾绮年半信半疑,“外祖母真的那样说了?可这不是让姨母更恨舅母?将来也不会再护着何家的。” “这有什么?事情本来就是你舅母有错在先,明知你姨母是个耳根子软的,还去动那份心思。虽说让你茹表姐选秀的决定最后还是李家做主,但若不是她挑起这份心思,你姨母确实不会那么做。” 何青蔓很厌恶挑拨生事的人,不满道:“再说,她还动你的心思,娘也不原谅!你外祖母起初不肯那么说,还是我绷了脸说如果不先低个头,这和事老我还真做不成,倒不如带着你们兄妹回太原去。 你外祖母知道我在生她的气,也心知那日刚见面就替辛哥儿和你的事太过唐突,就没坚持。” 顾绮年就搭上母亲的手,展笑道:“外祖母还是紧张您和姨母较多。” “这可说不准,只是我跟你姨母若都不搭理她了,以后何家就等同失去了英国公府和延庆侯府两个亲家,自然讨不得好。” 何青蔓不以为意,心知何老夫人在低头的同时,更在乎的还是何家的利益。 母女间没有翻脸,将来何家有事,总还能找外嫁女帮衬下,有个说话的余地。 何况,何青芝真是难得才去何府,若不说清楚,下回见面还不知是何日呢。 “那这么说,姨母当真原谅外祖母了?” “大概吧,反正不是仇人见面就对了,不过要没做到毫无芥蒂,也不可能。现在见着面,你姨母没控诉埋怨你外祖母害死茹姐儿,就是很好的现象了。” 话落,顿了顿,迟疑道:“不过,我听你姨母的意思,回府后好似还真想去跟李家大夫人提那门亲事。” 顾绮年惊愕,“让心表姐嫁给那个痴哥儿的事?” “什么?何家表姐要嫁给谁?” 何青蔓没应话,顾南华就从外面掀帘走了进来。 他是好几日没过来见妹妹,又听说母亲回了府,过来请安的。 但刚过来,就听到这话,匆匆就到了炕前。 很是慌声的再次问道:“娘,何家表姐要嫁人了吗?” 他的声音很急切。 顾绮年的脸色有些严肃,上回哥哥微妙的情绪,她有察觉到。 但还没来得及跟母亲说。 何青蔓却认真的望着儿子,“怎么?这样关心你何家表姐?一个男孩子,有这样打听人家姑娘的亲事吗?” 鲜有的威严。 顾南华察觉失态,红着脸吱唔道:“娘说的不是表姐嘛,又不是外人。” “男女有别,你不是一向最重这些礼教规矩?” 闻者就没有再应话。 其实,他有些畏母的。 这种情况下,又担心被窥探了心底的想法,担心越说越错,索性就保持了沉默。 何青蔓起身,唤儿子去了对面的正屋。 顾绮年没有跟过去。 娘的表现,显然亦早有知晓。 半个多时辰后,顾绮年垂头丧气的从正屋里走出,面色恹恹,望着地面出了院子。 银娟进来说少爷离去的时候,顾绮年还诧异了几分。 以往,哥哥进来总会在自己这边小坐会的。 今天很例外。 晚膳的时候,她也没问母亲。 只是,寥寥几句里,何青蔓没有掩饰对儿子的失望和气愤。 她就知道,母亲和哥哥的对话,该是不尽人意的。 吵架是谈不上,哥哥从不反驳爹娘,但只会沉默着将事放在心里。  ,希望大家可以喜欢。 第六十三章 七夕出府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没两日,就是七夕女儿节。 延庆侯府早就收到了元平公主府的宴帖,世子夫人携大奶奶、六小姐盛装赴会。 朱轮滑盖的马车中,六小姐睨了眼长嫂,温声劝道:“嫂嫂,既然娘亲说九妹不合适,您再选他人就是了,何必与她置气?” 前几天,大奶奶提议将顾绮年带去公主府,但遭了世子夫人的拒绝;清早出门前,她又建议,还是被拒。 婆媳间就闹了些小矛盾。 六小姐自然是偏向亲娘,但无奈长嫂抬举九妹妹,想顾绮年做她娘家弟媳,是以很愿意在出行时带上她。 然母亲都说过九妹妹表里不一,让嫂嫂打消将她嫁去常家的念头,为何嫂嫂还执意要捧她? 顾锦年就觉得,大嫂这是不尊重母亲。 “他人?妹妹倒是说说,谁合适?” 大奶奶面色微郁,语气里带了几分恼意,“不选九妹,难不成还是八妹?” 顾佳年那野蛮的性子,嫁去娘家做弟媳,大奶奶定然不肯。 六小姐连忙安抚:“嫂嫂莫气恼,就是咱们府里挑不着合适的,族中也有好些优秀姑娘,不比九妹妹差的。” “族中?” 大奶奶望着小姑,压着心头恼火,坦言道:“六妹,常家虽比不上京都贵勋名门,但在杭州府也是数一数二的门第,若是从族里随便挑个姑娘,我婶子肯定不会答应。” 六小姐就在心里腹诽,暗想着常家要求太多。 又不是长房长子,还非得真安排个侯府千金过去? 只是,却不好将这份意思表露出来,只附和着接道:“大嫂说的对,但母亲之前不是说九妹她不似明面上的那般乖巧。若是真嫁给了常表弟,到时候反触怒二表婶,可怎么好?” 常家三少爷常阳析乃是二房独子,是大奶奶的堂弟。 大奶奶似知晓对方心底的想法,沉着脸反问:“六妹,你道我为何非要将咱们府里的姑娘嫁过去,还不都是因为你的前程? 先前几年因为要等宸王选妃,爹娘将登门求亲的人都婉拒了回去。然现在王妃选秀莫名延迟两年,两年之后,这京中还不知是何光景。如果放在眼下。咱们家有能力保你中选,但过上两年还真说不准。” 她放缓了语气,拉过顾锦年的双手轻道:“其实。嫂嫂也不是不知你的心思,你对爹娘现在给定的对象并不如意,只是妹妹到了年纪,终身大事耽误不得。 这京中的名门虽多,却也分三六九等。若非觉得普通官宦人家委屈了你。嫂嫂也不会向爹娘建议定国将军府。 你莫要觉得萧家和陆家都是将门,觉得思姐儿是陆家大奶奶,你去做萧家少夫人便是降了身调。 要知道,陆家就只是靠着祖宗庇荫立足,若非先前出了位镇远大将军,让陆家风光了几年。谁还会记得他们?只是陆驸马英年早逝后,陆家的门面就都是靠元平公主撑着,是以当初思姐儿嫁去并不是件难事。 而萧将军手里可掌握着北地五十万精兵。是个真正有实权在手的,朝中上下谁见着都敬着几分,连爹爹对他也得好言相向。 你想做她们家少夫人,就必须让我二婶出面,否则亲事难成。” 常阳析的母亲常二夫人。就是镇国将军的亲妹妹。 六小姐自然明白这其中的道理,也正是因为常二夫人为人清高。不愿儿子讨个普通千金做媳妇,母亲方想出在府中选个姊妹嫁过去讨她欢心。 只是,顾锦年对萧家少夫人的身份根本就不在意。 萧家是有地位,他家大少爷也早早封了少将军,但说到底还只是个武夫。 将军府有的无非就是兵权,对自己来说能有什么好处? 她心中明白得很。 笼络了萧家,不还是在替太子殿下筹谋? 说得好听点,是爹娘用九妹妹嫁去常家,最后换的让常二夫人替自己和萧家少将军说亲,是顾绮年在给自己铺路; 但更直白点,自己也不过是个牺牲品,最终都是为了大姐,当今的太子妃。 就是当初家里百般心思的替自己筹谋宸王妃的地位,也还是为了东宫。 “我知道嫂嫂的意思,都明白。” 事关家族,她无权反驳。 大奶奶脸色稍霁,她心中就是对于婆婆更改九妹妹嫁去常家的人选不太满意。 绮姐儿怎么就表里不一了,她瞧着就挺好。 再说,就算真是伪装,那份功夫能瞒过自己,就不简单。 叹了口气,大奶奶低语:“六妹,我这几日是嘴皮子都说破了,但娘还是听不进去。回头从将军府回来,你去跟娘说,你常表弟的性子我最了解,自然知道他会中意什么样的姑娘。” “大嫂就这么喜欢九妹妹,非要她嫁去常家?” 这是六小姐不解的。 她眼中,没看出顾绮年有何特别出色的。 就是棋艺了得,但这称得上是件特别稀罕的事吗? 大奶奶闻言,仅笑了笑,“不是我喜欢,是我知道我二婶会喜欢,知道阳哥儿会喜欢。” 二婶萧氏仗着娘家势大,就不将自己母亲这当家主母放在眼里,自然得给她挑个厉害的儿媳妇。 绮姐儿明面上是乖巧,但骨子里是个有自己心思的,这点她看得出。 而若是真如婆婆所说,是个表里不一的,那样更好。 至少九妹妹的形象,平时又一副乖巧如水的性子,就有江南闺秀的柔韵。 大奶奶知晓,堂弟就喜欢这种姑娘。 而顾锦年见对方表情肯定,自也不好再多劝。 长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公主府赴宴,阙梅苑里亦热闹着。 何青蔓带女儿去庙里上香。 顾绮年从回京后,除了去过何府与英国公府,至今都不曾上过街。 娘亲比她还嫌不住,这是想外出的意思。 她很了解。 她们出行并不声势浩大。仅带了几个贴身婢子,更不可能让东萍和西枝跟着。 是好不容易甩掉了尾巴。 毕竟,在院子里时,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非常难受。 母女俩一个车厢,顾绮年满脸笑容。 “绮儿,你哥哥可有与你提过何家表姐?” 何青蔓突然询问女儿。 闻者摇了摇头,哥哥虽没与她提起,但是自己看得出来。 顿了顿,顾绮年问道:“娘。那天您将哥哥唤去屋里,他这两日就没怎么进内院,是不是闹了不开心?” 提起这个。何青蔓就气,“你说你哥哥这么大个人,娘问他喜不喜欢,有什么好害臊的?一边跟我否认,一边又打听心姐儿和李家那位哥儿的亲事。生怕我不知道他在说谎吗?” “原来哥哥真的喜欢心表姐啊。”顾绮年低低感慨了声。 何青蔓就重重哼了声,“连份感情都不敢承认,还男子汉大丈夫呢?以前在太原时,身边人事简单,就没显露出你哥哥性子的弊端,不成想我还真疏忽了他的管教。唉! 你爹若是现在在这,看到儿子成了这模样,还不得骂死我?他准得以为在他面前那样能干的儿子突然窝囊。是我做娘的错。那个什么,古人的有句话,叫什么慈母多败儿的!” 话落,她饶有兴致的盯着女儿,奇怪的又问:“绮年。你怎么就不怕我呢?” 顾绮年抚额,不以为意的反问道:“娘您连母亲的威严都没有。女儿有什么好怕的?” “你个死丫头,心里想想就罢了,还说出来,怎么着我也这么多年才将你辛辛苦苦拉扯大。” 何青蔓直接没好气的一个拳头敲上了闺女脑袋,故作恶狠的斥道:“我是你娘,给我尊重些,别以为娘对你宽容,就没个女儿的模样!” 顾绮年往后一缩,含笑反问道:“娘,您现在还有以前拉扯我的那股辛苦劲吗?知道的以为您是我娘,不知晓的,还以为你是我妹妹呢,我怎么觉得平时我替你操心比较多?” 她两眼认真,显然是打心底里这样认为。 何青蔓心虚,想着貌似还真是这样,抿了抿唇没有话接。 但转瞬,突然又想起维护她为人母的颜面,绷着脸瞪向对方,很是一本正经的训道:“说的是什么话?我是你妹妹,那谁把你生出来的?绮姐儿,你真是越发没规矩,这样大逆不道的想法都能有?” 可惜,就是摆了张严肃的面孔,顾绮年对她也提不起敬畏。 她调了调身子,靠着车厢假寐养神。 何青蔓暗自闷气。 片刻,顾绮年突然睁开了双眼,她望着娘亲道:“我们就这样出来,瞒着哥哥,是不是不太好?” “有什么不好的?他如今跟你大哥处得不要太好,哪里还想着你我?” 何青蔓显然是对儿子这种行径很恼怒,别嘴道:“你看着,你哥哥不吃个教训,是不会拎清状况的。” 顾绮年神色不定,“娘,这样真的好吗?” 真的就这样,放任哥哥在外院,总觉得不妥。 “怎么不好?为娘那日静下心想跟他说说府中形势,他还不上心,我能怎么办?” 何青蔓似乎并不担心后果,还非常不满的埋怨,“你说咱们都是一个鼻子两个眼睛,他有脑子自己不多想想,总让我替他安排,将来怎么做大事,你爹能指望他什么?绮儿,不准你去提点,让你哥他自己想想。” “但如果越来越糟,怎么办?” 顾绮年还是不放心。 哥哥本来就没心眼,迟钝了些,若是再放任自由,岂不是更加糟糕? ———————————— 抱歉啊,等会修改,咳咳 绮姐儿明面上是乖巧,但骨子里是个有自己心思的,这点她看得出。 而若是真如婆婆所说,是个表里不一的,那样更好。 至少九妹妹的形象,平时又一副乖巧如水的性子,就有江南闺秀的柔韵。 大奶奶知晓,堂弟就喜欢这种姑娘。 而顾锦年见对方表情肯定,自也不好再多劝。 长房一行人浩浩荡荡的去公主府赴宴,阙梅苑里亦热闹着。 何青蔓带女儿去庙里上香。 顾绮年从回京后,除了去过何府与英国公府,至今都不曾上过街。 娘亲比她还嫌不住,这是想外出的意思。 她很了解。 她们出行并不声势浩大,仅带了几个贴身婢子,更不可能让东萍和西枝跟着。 是好不容易甩掉了尾巴。 毕竟,在院子里时,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非常难受。 母女俩一个车厢,顾绮年满脸笑容。 “绮儿,你哥哥可有与你提过何家表姐?” 何青蔓突然询问女儿。 闻者摇了摇头,哥哥虽没与她提起,但是自己看得出来。 顿了顿,顾绮年问道:“娘,那天您将哥哥唤去屋里,他这两日就没怎么进内院,是不是闹了不开心?” 提起这个,何青蔓就气,“你说你哥哥这么大个人,娘问他喜不喜欢,有什么好害臊的?一边跟我否认,一边又打听心姐儿和李家那位哥儿的亲事,生怕我不知道他在说谎吗?” 是好不容易甩掉了尾巴。 毕竟,在院子里时,那种被人盯着的感觉,非常难受。 母女俩一个车厢,顾绮年满脸笑容。 “绮儿,你哥哥可有与你提过何家表姐?” 何青蔓突然询问女儿。 闻者摇了摇头,哥哥虽没与她提起,但是自己看得出来。 顿了顿,顾绮年问道:“娘,那天您将哥哥唤去屋里,他这两日就没怎么进内院,是不是闹了不开心?” 提起这个,何青蔓就气,“你说你哥哥这么大个人,娘问他喜不喜欢,有什么好害臊的?一边跟我否认,一边又打听心姐儿和李家那位哥儿的亲事,生怕我不知道他在说谎吗?” 闻者摇了摇头,哥哥虽没与她提起,但是自己看得出来。 顿了顿,顾绮年问道:“娘,那天您将哥哥唤去屋里,他这两日就没怎么进内院,是不是闹了不开心?” 提起这个,何青蔓就气,“你说你哥哥这么大个人,娘问他喜不喜欢,有什么好害臊的?一边跟我否认,一边又打听心姐儿和李家那位哥儿的亲事,生怕我不知道他在说谎吗?” () 第六十四章 你的珠花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西大街并非京城主道,亦比不得其他街巷繁华喧闹,但胜在自由无拘,不必担心撞上什么名门贵人。 游走在摊位行贩间,母女俩都很随性。 何青蔓对古代的手工艺品极感兴趣,无论是剪纸还是彩绘泥像,都能挑上许多。 顾绮年跟在身后,连连叫苦。 她两手都拿满了东西,虽说只是些小玩意,但占着手,就腾不出闲空去瞧自己属意的物品。 “绮年,你走快些,这样磨蹭,娘下回就不带你出来了。” 听到催促,顾绮年努力挤过周边行人,走到母亲身边。 何青蔓正在挑路边的木簪木钏,不时转身问女儿哪种款式好,“你瞧这个兰花,雕得多精致?或者是这个样式,绮儿,你觉得哪个好看?” “都好。” 顾绮年淡淡瞥了眼,添道:“娘,您既然已经看上了,就肯定不会只选其一,还非得问我哪个好看?” 她知道,母亲从不会亏待她自己,喜欢的最后定然都会买回去。 “你这丫头,怎么这样无趣?跟你爹一个德行。” 何青蔓前世就喜欢购物,到了古代丝毫没有改变,在太原时就经常打着女儿的幌子出门,回家后就与丈夫说都是闺女选的。 她有时带着丫鬟婆子出门,但更多的还是喜欢像此刻这样自在逛街,就跟寻常百姓家的母女一般,不必在意什么形象,以及抛头露面等规矩。 而面对中意物品时,哪怕最后真如女儿所说般都买回去,但还是喜欢拿在手中对比犹豫。 或许,这就是很多购物女人的通病。 她也享受这个过程。 前世时生活节奏太快,就算夫妻俩去百货大楼。都是往来匆匆,更指望不上男人能给什么意见。 何青蔓就觉得怪没意思。 今生,她总爱征询闺女想法。 可惜,这个女儿因为被当成跟班而正与自己闹别扭。 何青蔓就哄她:“好闺女,娘是特地给你挑的,当然得要你喜欢。” 何青蔓将女儿手里的东西放在旁边摊位上,摘了对方头上的绢纱珠花塞到顾绮年手中,就挑了几支簪子在其发间比划。 卖木簪的是个四旬左右的妇人,含笑着在旁边使劲推销:“妹子,你这闺女模样生得好。戴这几支都好看。” “是吗?” 何青蔓转身,心情很愉悦。 “自然是的,阿姐我还骗你不成?要说我这里的簪子。年轻的姑娘都喜欢。” 妇人又拿起几支递过去,边建议边言道:“女儿大了,都是快说亲的年纪,就该注意起行头。瞧妹子刚从庙那边过来,是想给你家姑娘求个好姻缘吧?现在的年轻女孩都爱花哨。做娘的其他能含糊些,但这个钱可不能省……” 她看得出眼前的客人很疼爱女儿,挑选款式时亦不问价钱,显然是舍得下血本的,自然是捡好听的话说,希望能多做几支簪子的生意。 当娘的。谁不喜欢听旁人夸自家闺女? 何青蔓听得眉开眼笑。 顾绮年很乖巧的站着,手里拿着淡紫珠花打转。 身边人来人往,擦肩接踵的。突然一个重力,她就被挤到了旁边的摊位上。 是个卖传记话本的地方。 她在府中无聊得久,好些时候没看过外面的趣事,当场就拿起来翻阅,想选几本偷偷带回去解闷。 对面坐着个身宽体胖的中年男人。见有客过来,淡淡的拿眼瞥了也不起身。只问道:“小姑娘你认得字?” 觉得这个农家女装束的女孩,买不起他的书。 寻常人家,钱财都用在关键时候,哪里有多余的银子开销这个? 对方轻视的语气,顾绮年亦不计较,只轻轻的回道:“略识得几个字。” 然后就问怎么卖。 那中年男子将信将疑,提了几分劲道:“你真的要买?” 就算不是摆在书店里,但书籍还是极贵的。 顾绮年颔首,挑了三本放在眼前。 男子报了价,她亦不懂得砍价,照实给了银子,很干脆。 那中年男子盯着她背影,似乎仍觉得不可思议。 捧着用灰色皮纸包好的几本书,顾绮年转身就要回原先的地方,却发现母亲已跟她隔了好几个摊位,跑去了卖瓷皿的地方。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娘这可真是丝毫不担心自己。 提步就要过去。 身后却突然传来了个温和的唤声,“这位姑娘,请等一等。” 顾绮年转身,入目的就是个玄衣少年,十五六岁的模样,绫罗玉冠,正站在自己身后,目光友善。 她只看了一眼就错开了视线,刚想问对方何事时,那少年就伸出了手,浅浅的笑道:“姑娘,你的珠花。” 是早前被娘亲摘下的那朵紫色珠花,刚落在了书摊前。 顾绮年下意识的抚向发上,跟着走近几步,伸手接了福身道:“多谢公子。” 语气轻柔诚恳。 少年收回手,温文尔雅的回道:“举手之劳而已。” 顾绮年低着眉头,注意到对方收回胳膊时衣袖上绣着的银丝云纹。 虽说她可以坦然的行走在街上,但直视男儿的行径仍是觉得无礼,表示了感激就没有逗留,转身回到了母亲身边。 那少年却勾了勾唇角,眸带探究。 一位同龄的锦衣少年走过来,拍了拍同伴的肩膀,随着对方视线望向不远处的少女,调侃着笑道:“传睿,这样的小家碧玉,你也看得上?” 顿了顿,复又奇怪道:“话说,今儿这样的日子,怎的想到这城西来?怪没意思的。” 被唤作“传睿”的玄衣少年笑了笑,侧首挑眉回道:“我听说,这城西有美食。” 举步就往前,竟是远远的跟在那对母女身后。 “你这不是真看上人家姑娘了吧?若是中意,让你家管事招回府,应该也不难。” 闻者不曾否认,似笑非笑的望着好友:“我看,有些难度。” 接着,不等对方再问,直言道:“普通人家的姑娘,能有宫里的珠花?余生,你可还记得前年江南进贡了批珠花,因款式花色不够明艳,各宫娘娘都赏赐给了外戚府里?那位姑娘,来头可不小的。” () 第六十五章 深有缘分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何青蔓果然将方才中意的几支木簪都买了下来,见女儿回到身边,急急的将手中东西塞到对方怀里,还低声抱怨:“你这丫头,眨眼的功夫就不见了人影,不知道为娘会担心吗?” “你的担心,女儿还真没看出来。” 顾绮年理着手中的东西,见其居然想买大陶罐,忙言道:“娘,这玩意买回去做啥?你若是想要,可得自己拿。” “使性子了?” 何青蔓乐呵着接道:“娘什么东西没给你挑一份?可不能觉得委屈,今儿多难得的机会,平时你想出来,还没机会呢。” “女儿明白,能够出府散心都多亏了娘,否则这会子还只能待在那四方庭院里。”顾绮年妥协,好言好语。 “你知道就好,若不是有个开明的母亲,你还真没法出得了大门。” 何青蔓得意归得意,但到底还是听从了女儿的说法,并没有买大件的物品。 两人逛得很畅快,不拘小节,甚至就在路边的摊位上吃起东西。 顾绮年很喜欢这种方式,没有侍女成群,不用遮面拘谨,就跟这道上的很多姑娘般走在路上,可以随意的在某个摊位前逗留挑选,而不是坐在华车里,隔着帘幕打发婢子下去购买。 其实,用娘亲的话来说,都是些陌生人,互不知根底,有什么好防备的? 大家千金,又如何了不得? 连在外露个面就是不合规矩,确实有些小题大做。 她没觉得自己有多矜贵,反觉得那是种束缚。 出来走了圈,前些日子在侯府里的烦闷就忘却到了脑后。 西街的街尾,就是香满楼的所在。 顾绮年自然想去。 何青蔓就笑她,“你这刚吃饱。就想着下顿,我怎么就生了你这样个闺女?”打趣着却也没拒绝,“我上回刚去过,保不准有人记得,等会到佛华寺换回衣裳,回府前咱们光明正大的过去。” “嗯。” 两人起身,付了面钱。 何青蔓虽然对事物挑剔,但从来不分贵贱,只在意是否合她口味或者眼缘,喜欢的是那份独特精致。而非事物价值几何。 街巷里常见的木簪,或者就比那些名贵首饰要得她欢心。 顾绮年亦是这样认为,并不觉得银子就可以衡量一切。 对街边的小吃。她同样钟爱。 母女俩走得很慢。 因为人群拥挤,压根没有留意到身后不远处有人正悠悠的尾随着她们路线。 只是,余生无趣的拉着同伴衣袖开口:“传睿,你是不是看走眼了,就这么对寻常母女能有宫里的珠花?我还真没看出来什么名堂。再说,谁家的夫人小姐会穿成这样跑来街坊游走,这不是闲得无聊吗?” “咱们本来也闲得无聊。” 听到这样漫不经心的回话,余生止了脚步,侧首皱着眉头就道:“你说你堂堂穆家三少爷,贵妃娘娘的爱侄。还真能闲到这种地步?我可听说,你府里正在替你说亲,怎么会无聊?” 玄衣玉冠的少年。正是永兴伯府的三少爷穆传睿。 听到好友提起说亲的事,闻者若苦涩若无奈的笑了笑,语气淡极,“说亲事项都是我母亲在交涉,与我何干?” 余生咂舌。纳闷着反问就道:“但那是你未来的妻房,什么叫与你何干?” 穆传睿的表情突然变得意味深长。目光深邃的盯着好友,“余生,你当真觉得,顾氏的女儿,会成为我的妻子?” 他话落,亦不等对方回应,继续往前。 余生自得跟上,想追问,却没有问出口。 其实,早在听说永兴伯府向延庆侯府提亲的时候,他就在心中纳闷,为何穆家会去求娶太子妃的堂妹,这实在匪夷所思。 但事关人家家族,虽说自己平时跟传睿交情颇深,却也不方便追问到底。 只是此刻听这语气,又观其态度,想来跟顾家七女做不成夫妻? 或者说,就算真成了亲,也难长久? 否则,身边人怎可能这样漠不关心? 余生在心中思忖,但并没有将好奇表露出来,只是对眼下这种亦步亦趋的紧随对不知名母女的行为不太认可。 忍耐再三,还是决定开口。 他用肘子捅了捅好友,认真的询道:“传睿,你能不能告诉我,咱们这是要跟到什么时候? 我陪你来城西,本是来寻乐子的,以为有什么新鲜事能看,可不是做这盯梢的差事。你若真对人家姑娘有意思,派个小厮跟着探个情况就成,何必非得亲自?” “我本就是过来走走,道在这,你不往前,难不成还走回头路?” 穆传睿望着好友,不骄不躁。 后者叹息,改言道:“要不成,我们去试试你刚说的美食?是在哪的?” “等会再去。” 余生暗道自个今儿是摆明了在被消遣,却又不好半途离开,只能恹恹的伴行。 正当他没精打采之际,突然听到前方有人大喊“有贼”,人群随即就骚动了起来。 放眼望去,正见方才那位年轻少女扶住了她身边差点跌倒的母亲。 最前面,有个急速快跑的人,正扒开大家离开。 穆传睿冲后招了招手,有随从立即跑去擒那偷儿。 余生挑了挑眉,“你真来了兴致?以往这种闲事,可从来不会插手的。” “我的兴致,不轻易挑起,也不轻易消散。” 穆传睿的眉间,甚至带上了几分喜色,举步朝闹事处走去。 有理由过去了呀。 遭窃的,是顾绮年。 她很不巧的,遇着了娘亲口中的俗套剧情:被人不小心撞到,跟着荷包就离了身。 见到已经有人去追,何青蔓安了心,跟着忍不住感叹:“我说吧。这世道还真不安全,光天化日就出来混,这里的贼难道不明白天黑了才好动手的道理?” 穆传睿刚走近,就听到这样的话,他有些难以理解这位妇人的思维。 但随之,让他瞠目的却是那名少女的举动,只见其慢悠悠的从袖中取出两个灰色钱袋,挂在众人跟前。 少女表情很无辜,侧首单纯的问她母亲:“娘,您说他偷了我一个荷包。却落下了两个,会不会自觉的回来?” 而令人更稀奇的是,那位母亲竟丝毫不觉得奇怪。好似还真的思量了下,方面色如常的开口回话:“不知道,你荷包里可没藏几个银子,如果他亏了的话,有可能就会回来吧?” 这时。余生已经走了过来,他分外惊讶的指着那对母女同好友道:“这、这……她也是个偷儿?” 穆传睿反倒是不急着过去了,那对母女压根就没受到惊吓嘛! 他越发肯定,是个特别的人儿。 就冲这行事风格,就够引人注意,寻常人哪会在被碰撞的时候去顺手他人的钱财? 穆传睿眉宇微滞。想到了种可能。 或者说,那名少女,再被窃荷包时就察觉到了? 并没有容他多想。随从很快就将偷儿抓了回来。 是个二十来岁的年轻男子,众目睽睽之下,缩着脑袋不敢看大家。 只是待视线触及自己刚刚下手少女手里的两个钱袋时,连忙往腰间一摸,脸上就露出慌乱。 那是他今日的部分成果。 顾绮年心里就生出了股淡淡的成就感。 这快速下手的本事。还是跟娘亲学的。 正如当初在文园里与八姐姐近身时,在对方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将玉挂塞到了对方腰间。出于同个道理。 她不懂功夫,娘亲就训练了她的敏捷能力。 如大街行窃和后院栽赃嫁祸等戏码,自己早听过不知多少遍了,所以还真不觉得新鲜。 毕竟是乔装偷溜出来的,故而顾绮年在街上亦保持着很高的警惕。 她也没觉得这手段有什么不好,自己不会主动去害人,只是如娘所说,得有自保的能力。 小偷近身,她不敢直接按住了大喊捉贼,可亦不会让其得了便宜。 毕竟,钱财事小,若是触怒了亡命之徒,谁知道那么近距离的情况下,对方一个激动会做出什么事? 她还是很惜命的。 只不过围聚在附近的看众就觉得云里雾里了,显然不明白这位失主和小偷是个什么情况。 顾绮年很淡定的走到那被擒住的偷儿跟前,疑惑道:“你刚刚撞了我,怎么跑那么快?我叫你等等,只是想说你落了钱袋,不妨大家都将你当成了偷儿。” 说着就要把钱袋还给对方。 旁边有位大婶忙站出来说道:“小姑娘,你自己的钱财没丢吗?这人跑那么快,摆明了做贼心虚。” 顾绮年这时方当众摸了摸腰间,讶色的望着旁边的母亲,“娘,女儿荷包不见了,是刚才吃面时掉的吗?” 那名随从信以为真,看不过去直接搜了偷儿的身,摸出来好几个钱袋。 钱袋各异,很明显不是同一人。 顾绮年的荷包就在其列。 她又很惊诧,伸手接过来,似乎刚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然后将两个灰色钱袋,递给了那名随从,欠身感谢对方。 后者自然称不敢当,指着顾绮年身后道:“那是我家少爷,我只是奉命行事。” 顾绮年转身,正瞧见满眼笑意的穆传睿。 这会观察仔细了,少年剑眉星目、棱角分明,浑身气质不凡,投足间透着股大家之风。 他朝她拱手。 顾绮年又福身道谢。 穆传睿仍旧是笑意吟吟。 这让她生出种被识破的窘迫感,不自在的别过了视线。 装单纯被人看穿,总是件很尴尬的事。 最终,穆传睿让手下将偷儿和众钱袋送去了衙门。 而对于走远的那对母女,就没再跟上去,只站在原地看着。 余生则在旁喃喃不停:“有意思、真有意思。” 须臾,又调笑着问身边人:“咱们、不跟了?” 走了好长段路,何青蔓还回头去看,只是人群太挤,什么都没看着。 她问身边女儿:“绮年,你见过那个人?” 顾绮年就将早前在书摊前拾珠花的事告诉了娘亲,后者即叹道:“哟,这么巧,一天遇着了两回?” 顾绮年未语。 又逗留了会,母亲俩还挺尽兴,然后回了佛华寺。 折返延庆侯府前,先去了香满楼。 顾绮年带着帷帽下车,何青蔓则是副端庄的贵夫人形象,两人身后跟着众仆婢。 掌柜的是个记性很好的人,知晓是侯府的人,忙迎过来招呼,态度很恭敬。 今日食楼里的生意很好,上下大堂里都坐满了客人。 何青蔓问可还有厢房,掌柜的道有,又亲自引上二楼。 经过红木楼栏时,桌上的穆传睿站起了身,侧身同何青蔓作揖道:“这位夫人,好巧。” 惊得顾绮年的步伐都直接顿住。 这是什么个情况? 何青蔓脸上的讶色一闪而过,亦不觉得被撞破就替先前担忧,只和善的点头,应道:“确实很巧,早前在街上,还多谢你帮忙。” “区区小事,夫人严重了。” 共桌的余生跟着好友站起,亦拱手招呼,只是两眼都睁得大大。 瞧这阵仗,还真让传睿说对了啊? 他下意识的望向大门外,很想去看是哪府的马车,探究对方身份。 这天底下,还真有名门夫人,拉着女儿在大街上疯玩的? 余生忍不住去瞅带着帷帽的少女。 这会子知晓遮容掩面了? 顾绮年亦不慌乱,既然已经撞破,否认还有什么意思? 但到底没什么交情,简单照面后,众人就随掌柜的进了厢房。 余生落座,抓着好友胳膊就惊道:“传睿,你还真是神了,竟然能算出她们会来这里,你是怎么知道的?她们又是什么人?怪不得你先前突然就不跟了,然后还带我来这里,而且有雅间不去还非得在大堂。” 穆传睿就望了眼大门口,摇头回道:“我还真不知道她们是什么人,你道我来城西就是因为这个?余生,我可不是神算子,能知道今日会发生些什么,而我之所以不去雅间而在这大堂,等得也不是两个女人。” “真不知道?” 余生凑近再问,“那怎么又遇见了?” 闻者笑了笑,“或者是缘分呢?” “这也忒稀奇了!” () 第六十六章 兄妹区别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回京后,顾绮年还是初回进香满楼,谱上的食名并不陌生,她选了几道惯常用的。 “绮儿,你想不想见黄师傅?” 何青蔓似乎根本不在意刚刚的那场再遇,面容闲适。 “黄师傅?” 顾绮年重复低语,徒然想起母亲上回独自在这同黄师傅说了许久的话,而事后却并未告知自己黄师傅来京的目的和缘由,又是否与自家有关。 她本总好奇着,现在却突然没了追问的兴致。 只面色如常的望着对方。 何青蔓边吃茶边皱眉,片刻后出言提醒:“那日,黄师傅求了我件事,替他保密太原人氏的出身。” “为什么?” “不知道,他求的恳切,显然是不想被人查出来历,咱们又何必去故意为难?” 搁下茶杯,她瞅着女儿再语:“绮儿,娘不瞒你,我是料想他的进京跟咱们这次北上有关。但是,无论他是自己主动离乡,还是被人安排到此,其中必然都有所牵涉。 黄师傅对外不称来自太原,于人前又装作陌生人,显然是知晓有人会去调查他的背景,而又不愿意让外界发现他和咱们家的关系。 如此表示,这所刚刚开张不久的香满楼并不简单,定是与什么重要人士暗有牵扯,咱们以后没必要来得太频繁。” 听母亲说得严肃,顾绮年不解的问道:“是什么人要调查黄师傅?他在太原都做了三十年的点心,是个老手艺了,难不成还会得罪京里的什么贵人?” “这个哪里清楚?” 上回对话时,何青蔓总觉得黄师傅似在极力掩饰些什么,明面上虽不说如何热络,但自己走的时候,却还不忘问及绮姐儿。 摆明了。他心里也清楚自家闺女很中意他的手艺。 如果是避灾避难,就不可能每日都这么安逸的做点心。 但为什么不能让外人知道他们是旧相识? 那天回府后,何青蔓想了许久,觉得欲盖弥彰的可能性极大。 换而言之,黄师傅其实就是因为她们而来的京城。 只是,不知晓背后是谁授的意。 但能够确定的是,对方身份定不简单,且极不愿被人知晓他与自家之间有这份关联。 至于黄师傅能做些什么,何青蔓就只知道他厨艺了得。 然有时候,呼之欲出的答案太过简单。难免就让人觉得不可置信。 她在往复杂的思路上探究,如何会相信,这京中有位隐在深处的贵人关注自家。兴师动众将黄师傅安排过来的原因仅仅是因为他的手艺? 毕竟,要隐去一个人的过去,不止是京中的安排,连带着在太原那边也得做足功夫。 延庆侯府的四房,能引得何人注意? 就算是因为她家老爷的缘故。但还不曾正式回京任职,谁还能这么早的未雨绸缪过来拉拢? 何况,就算丈夫归来,亦不知能否再有所作为,旁人又何必起动这样的心思? “娘,您想什么呢?” 顾绮年巴巴的凑过去。好奇道:“怎么打进了屋就总愁眉苦脸的,刚在外不是玩得挺好吗?”想了想,再问道:“难道是因为那两人?” 瞧他们皆是锦衣华服、气宇非凡。定不会只出自普通白衣之家。 而但凡在京中有些地位,将来就有可能在其他场面相遇。 娘亲这是,担忧了吗? 放纵之后,总会后知后觉的想起那些规矩礼仪,便觉得早前当众失态。行为举止不符身份。 顾绮年挪身过去,轻柔的安慰道:“娘。您别忧心,就算这事真传出去,亦不是什么大过,顶多就失几分颜面,左右您还能省去好些应酬,不是挺好? 再者,寻常妇人讲究妇容妇德,是担心因一己之行连累家族盛誉,最终导致门庭被人笑话。先前大伯母二伯母这样待咱们,您亦早就不盼着我和哥哥能得府里哪房真心眷顾,何必还为这个难受? 若要说顾忌父亲怪罪,这便更放心了。不说爹他此刻不在这里,就是真的知晓了,在外人跟前也只有维护您的份。” 见女儿言辞凿凿,十分努力的替自己疏散郁闷,何青蔓侧首扬眉,反问道:“过去是谁总念着《妇行》、《曲从》等文章跟我唠叨,还配合着她哥哥的什么三纲五常,来我跟前说教的?今儿却自个推翻了,连带着能说出这些话来,啧、可真是件稀罕事。” 听到这语调,顾绮年就明白自己多心了,这位亲娘哪有半分反思自疚的意思? 得,是她杞人忧天。 母女俩依得近,何青蔓胳膊稍动就敲着了女儿脑袋,含笑道:“你这小脑袋瓜子真是进化了! 娘早就说过,你小时候看的女诫书上那些大道理太过死板,就是寻着借口在冠冕堂皇剥夺咱们女人权利,且还一味的将各条义务加诸过来。 这世上,只有那些没出息的男人,才会用它们来约束自己妻子,好为他们的无能和窝囊而掩饰。” 顾绮年侧过身子,避过沦为母亲人肉靠垫的下场,只漫不经心的看着对方回道:“这些道理,女儿记得比您刚说的那几篇文章还要熟。 娘,我明白您是替我考虑,想培养我不依靠旁人的独立。毕竟,拿人手短吃人嘴短,遇难时找人帮忙,无论对方是新朋还是至亲,总归是人情,将来有个什么矛盾时就短了底气,您是不想我将来受委屈。 母女的苦心,女儿一直都清楚,不过我如今的性子,就是在街上都不是只吃亏不吭声的,何必还这么多担心?” “嗬,你这是在嫌娘太烦?” 何青蔓气得瞪她,什么语气这是? 顾绮年却没有再与她嬉皮笑脸,敛去几分随性,她认真的开口:“女儿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您对我的事比对哥哥的事紧张得太多。 女儿日夜都与您在一个院子里,就算突然遇到什么变故,身边也有一堆人帮着。 但哥哥不同,独自在外院,就算身边有个花铃,但又不信任,心里藏着什么事就只会憋在肚子里,您应该多关心关心他才是。” “绮年,你觉得娘偏心了?” 觑了眼母亲,顾绮年微微颔首。 娘亲特别特别疼自己。几乎是有求必应,无论是什么要求都从不拒绝,但对哥哥却总显得漠不上心。 她不记得是从何时出现的这种偏差。但自己能留意到,哥哥难道就会没感觉? “女儿有些话,总想跟您说,但又怕娘不高兴。可是,想了很久。还是觉得不能不说。” 顾绮年郑重其色,徐徐言道:“哥哥生性敏感,咱们在京中又是这番光景,若是互拘着心事隔阂,岂不是将他推到旁人身边去? 您也知晓,大哥最近去文园很是频繁。还总带哥哥外出。府里的事花铃能知晓,但到了外面,保不准会怎样。” 她见母亲不语。闭了闭眼继续:“爹爹对哥哥一直都寄予厚望,娘私下却说哥哥不适合做官,便让他先跟在父亲身边学习生意上的谋生手段。女儿并非看不起商人,但放在眼下,自然还是跟爹爹想法一样。期待哥哥能考取功名将来在官场上成就大业的。” “绮儿,南哥儿是娘的儿子。难道我不盼着她好?” 对于女儿这番类似提醒劝诫的言语,何青蔓倒是没恼,虽说是育儿的方式被质疑,但她并非是自我主义强烈的女人。 绮年的话,不是毫无道理的。 她沉声低叹道:“你们兄妹俩其实很像,都是心底有自己想法,且都只坚信自己所认同的思维。 不过,我若是问你的见解,绮儿你会跟我说实话,然后参考娘的说辞,深思熟虑后再做出最后的判断; 但你哥哥不同,他明面上怎么都是应是、道对,永远不会说你父亲或者我的不是。但他最心底里以前是怎么想的,今后还是怎么想。娘这么说,你可明白? 南儿他比你执着,不会轻易放弃一个念头、一种思维、一套方式。对于这种性格的孩子,娘说再多道理都没用,只能让他自己领略错误,甚至在他身后适时的推波助澜下,好让他早日明白。” 前面的话,顾绮年听明白了,待到最后,略有疑惑的询问:“您的意思是,故意让大哥接近哥哥,甚至放任大伯母对他施恩施慈?” 何青蔓握紧了女儿手,坦言道:“我对你哥哥的疼,可从来不比你少,只是方式不同。 说到底,你们到底年龄太小,看不清明。放心,你紧张南儿,难道娘还会逼着儿子疏远自己而去靠向外人?” 顾绮年彻底放了心,甜甜的笑起来。 心中则暗自感慨:母亲一本正经的时候,还是挺有个为人母的模样的。 小二进来上点心,顾绮年刚用了一半,花容就进来禀道:“夫人、小姐,少爷来了。” “和大少爷在一起?” 何青蔓倒不觉意外,搁下筷子侧耳听起廊外动静。 但堂内太过热闹,并没有听着什么。 花容点点头,“回夫人话,正是,同行的还有沈侍卫。三位少爷本是要上楼来的,但在楼梯口沈侍卫遇着了友人,正引给了咱们少爷认识。夫人您瞧,要不要去将他请过来?” 她知道,夫人对少爷在外交友的事管得很严。 遇着了友人? 不知怎的,顾绮年就是有种预感,她出口问花容:“可是刚刚我与母亲遇着的那两人?” 后者目露惊诧,反问道:“小姐怎的知晓?” 这是默认。 母女俩纷纷沉下了眼眉。 () 第六十七章 身份对立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沈高轩去侯府相邀顾南华,凑见顾承华亦在文园里,便只能同行外出。 他本不愿引人来香满楼这地,只是顾南华主动开口,自己又说不出足以令人信服的搪塞理由,就这样到了西大街。 刚进大门,就在楼梯下遇着了正欲离去的穆传睿。他拱手作揖,寒暄过后,将顾氏兄弟引荐给对方认识。 穆传睿负手而立,面容淡笑,闻言和善道:“原来是顾家的大少爷和五少爷,幸会幸会。” 顾承华回了礼,亦说了几句场面话;顾南华如兄所示,并不敢多言。 他回京的时日尚浅,鲜少与京都贵胄子弟往来,又听沈高轩道眼前人出自永兴伯府,不由直了直身杆,摆上正色。 其他府邸他虽不甚了解,但永兴伯府,乃是穆贵妃的外家,盛名在外,他如何能不知? 怠慢不得。 不过,顾南华亦听说过两家结亲的消息,想着既然好事将近,便没有将其当做外人。 穆传睿的目光并未在顾家兄弟身上逗留太久,只望着沈高轩,奇道:“沈大人平日里总贵人事忙,在下多次进宫您都是当差在外,今儿倒是巧,居然有缘在这里会面。” “穆三爷此话严重,某不过区区一侍卫,主子何时吩咐、吩咐去哪当差,都是属下本分。您进宫时某不巧在外,只是奉命当职,在尽分内之事,哪能当得起您这话?” 在这里见到穆传睿,沈高轩显然无比惊诧。 他环视了眼四周,开口费解道:“三爷身尊位贵,也会来这种小地方?” 语气里,透着几分探究。 “嗌~沈大人这话就不对了,美酒佳肴素来就是人所追求之物。又岂会分场在哪?” 穆传睿含笑着,眸底一抹精光飞速闪过,接着走前两步搭上对方肩膀,热络的反问道:“瞧沈大人现在,不也在这吗?” 沈高轩自然只好一笑而过,心底却不敢松懈半分。 穆家的三少爷可不是个简单人物,相较于其兄永兴伯世子,无论是心机还是能力,都更胜一筹。 而因为穆贵妃的缘故,穆传睿自幼就进宫做二皇子的侍读。表兄弟感情极深。 他虽无官职在身,却可以自由出入宫苑,沈高轩哪里敢轻视? 而自己身为二殿下的贴身侍卫。私下里却和延庆侯府的人往来密切,又被身前人撞个正着,当然不会简单的以为这是场偶然相遇,心中踌躇得紧。 穆传睿却似没那么多想法,只纯粹的诚言道:“家父屡次称沈大人有勇有谋。是当世鲜有的少年才俊。在下钦佩已久,早就想邀您去敝舍共用薄酒,但不知沈大人可愿赏脸?” 两人同是二皇子.宫内的人,沈高轩无法拒绝,只得应下,委婉道:“穆三爷开口。是某的荣幸,得空自然前去贵府叨扰。” “择日不如撞日,不如就在这香满楼叫桌酒席。你我叙上一番,如何?” 穆传睿话落,方移开视线望向旁边两人,“两位顾兄,不知可愿给在下个薄面?” 虽然他还在征询对方意愿。但旁边的余生早已跑去找掌柜要雅间了。 顾承华稍顿了顿,即颔首。 顾南华自然是听从长兄。只是上楼时,浑身有些许的不自在。 “五弟,莫紧张。” 顾承华按了按堂弟的肩,用极低的嗓音安抚对方,自己心里却非常忐忑。 他并非是不适应这种场合,只是应酬的对象,让他难以放松。 永兴伯府和延庆侯府虽都是京中百年的簪缨世族,但素来就没交情,前些时日穆家冒然上门提亲,已经让府上为难许久。如今,又不知这位穆三爷是何目的。 七夕节,本是想出府来放纵下的,哪里会料到是这种场面? 顾承华虽然不懂政事,亦不了解那些复杂的为官之道,但刚刚沈高轩和穆传睿对话里彼此的深究味,亦察觉得到。 而顾南华倒反因初涉京华,是以对两府立场认知不深,故并非十分紧张。 终归,大哥在旁边,又有高轩在场,能有自己什么事? 就是别扭的用顿饭,听听别人怎么相处,当开个眼界。 因此,对于旁边人突如其来的安抚,显得并不在意。 而又担心被兄长认为自己胆怯,复笑着回道:“大哥,我不紧张。” 停顿了片刻,突然侧首再语:“对了,先前府上说穆家来提亲,是不是就是这位穆三爷想娶妻房?” “嗯。” 顾承华睨了眼他,很无奈的应了声。 这单纯的堂弟,如果换个人家还能摆这种姿态,但永兴伯府,真能当做未来的亲家相处吗? 他突然觉得,身边人比自己还不知事。 继而想起平日在家时被爹爹骂没本事的那些话,又生出了几分安慰。 毕竟,身在外面时,自己还是个能让稚弟依靠的兄长,并非一无是处。 拐上红漆楼梯,随小二欲往廊末的那间雅间,走到一半,却见旁边的房门突启,有个侍婢装束的女子走了出来。 “珠儿?你怎么在这?” 顾南华率先惊讶,走上前望着闭合的房门,追问道:“是娘在里面,妹妹也出来了吗?” 沈高轩面色微滞。 穆传睿首先是觉得眼前的婢女眼熟,继而听到顾南华的问话,不过片刻眉间舒平,心中已是了然。 珠儿也是满脸惊色,喜色溢于言表,忙福身请安,“奴婢见过少爷、大少爷,确是夫人和小姐在里面。” 她很迷茫的盯着顾南华,似是在猜对方为何会出现。 顾南华就解释:“我与大哥随高轩出府,凑巧来的这里。” 珠儿这方转首,目光扫过几个陌生少年,定在沈高轩身上,再次欠了欠身子。“沈少爷。” 顾承华则开口:“既然四婶和九妹妹在里面,自然得进去请个安。” 他转首望向穆传睿,谦虚致歉。 后者自然不会反对,伸出胳膊做了个“自便”的手势,称在雅间里等候。 众人点头而过,穆传睿和余生进了空屋,打发走了小二方感慨道:“原来那对母女,是延庆侯府的人。” “你说京城怎么就这么小?走到哪,都能互相遇着熟人?” 余生胳膊撑在圆桌上,啧声称奇后直问道:“敢情你让我陪你到这城西来。就是因为这个沈侍卫?我听我父亲说起过,他是元平公主的外甥,功夫可是了得。特别得殿下信任。” “殿下原先选他进宫里,只是因为公主颜面。” 穆传睿摩挲着茶盏,幽声叹道:“但两年都没到,他现在就是殿下身边第一人。我父亲担心,先前费力除了只小狼。反引来头猛虎。最终,养虎为患。” 余生的父亲亦是二皇子.宫里的谋臣,自然清楚当初在东郊围场时,是二殿下设计,故意逼得太子当众处死东宫安插过来的奸细。 二皇子过去的近身侍卫,只是个叛徒。 借由一条狗命。让太子当众做出杀戮皇弟身边人的事,不止引来群臣不满,甚至还让圣上疏远太子。一石二鸟。 这计谋,便是穆传睿献的。 但随后,二殿下抬举哪个侍卫当身边人,就不是他们好干预的。 沈高轩锋芒渐显,引得了永兴伯和穆传睿的戒备。 余生沉默片刻。回头望了眼毫无动静的门口,压低嗓音郑重道:“若是怀疑。除了他不就成了?” 穆传睿摇头,睨了眼好友回道:“沈高轩是前禁卫军统领沈滨的儿子,你当只是个无名小卒? 再者,元平公主又是他亲舅母,沈高轩素来就当公主府是自己府邸。若如冒然下手,最后得罪公主不说,宸王殿下那边,可就彻底没指望了。” 不管是太子还是二皇子,谁不想得到皇叔的支持? 宸王与元平公主是同胞,又都是太后亲自抚养长大,即便手中没有实权,但独所得的那份圣宠,便是股不容小觑的势力。 余生自认谋略不及,并没有再乱出注意。 他不清楚永兴伯府的打算,只隐约知晓,那个沈侍卫,不是可以随便动的。 那边,对于何青蔓的普通询问,顾南华回话的声音很低怯。 他还记得,上次在阙梅苑里,因为自己的问而不答,惹恼了母亲。 这几日没进内院,怕是连妹妹都看出来自己是在闹别扭了吧? 这一刻,他私心有些庆幸,大哥和高轩都在旁边,娘亲就不会提及母子间的私事。 何青蔓亦好似忘了那次不快,如常的问了几句儿子,又同顾承华说了会话,就望向沈高轩,热情的寒暄起来。 后者“伯母、伯母”的唤着,答话间亦很恭敬。 因为知道有人在等他们,何青蔓并没有久留对方。 等出了屋子,三人就改往穆传睿所在的雅间而去。 然当想推门而进之时,有小二追上来,说是有道菜的原材料出了点问题,请客观改拿主意。 沈高轩让顾南华两人先进去,自己随小二离开,等下了几阶楼梯,小二就附耳低语起来。 沈高轩面色凝起,挥手打发了他。 却在刚刚出来的那间屋外,驻足了顷刻。 ps: 谢谢上了牛奶的瘾亲透出的粉红票,偶真不擅长写男人的对话-_-! ps:推荐瓜扯扯童鞋的好书《家室》,是个剩女闪婚理家常的故事~ () 第六十八章 贼心又起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何青蔓母女回到侯府,被告知大奶奶在阙梅苑等候已久。 顾绮年微愕,从她自毁了在大伯母心中的乖巧形象后,长房的人与自家已渐渐少了往来。 便是在她养病的那阵子,连素来待她友善的六小姐都没有登门探望。 很明显,大伯母交代了话。 而大奶奶待自己虽依旧亲近,但到底不比先前,顾绮年总能察觉到她热情面孔之下的几分迟缓及犹豫。 于她来说,这是个好现象。 不用得大伯母太高看,也不指望府里能有什么好事落在自己头上。 此时听到传话,顾绮年先是望了眼母亲,言道:“奇怪,大嫂今天和六姐都随大伯母去了元平公主府,这刚回府就来找我们,能有什么事?” “怕是没好事。” 何青蔓口吻极淡,命人将从街上买来的小玩意收起,而后才带女儿往厅堂去。 “四婶、九妹妹。” 听到脚步声,大奶奶就从内迎了出来,关切道:“你们这是去哪了?” “回京这么久,有些挂念你四叔,就去庙里祈个福。” 何青蔓望了眼对方,径自在主位上落座。 顾绮年侧身福了福,唤道:“大嫂。” 大奶奶又抓起她的双手,满脸堆上笑容,格外的热情,“今儿去公主府,原先是想邀婶婶和妹妹同去的。只是联想到你们刚回京不久,难免身子疲惫,就怕给累着。” 她拽着顾绮年的手,走到何青蔓身边,亲切道:“如若早知婶婶您会带妹妹出府,就索性同去公主府凑分热闹了。” “你这话客气,公主府可不比市集。哪里是说去就去的?” 何青蔓有些匪夷起对方这种转变。 元平公主府没有特别下帖,世子夫人要带上府里姑娘同行倒说得过去,自己则定然是不合适的。 很显然,大奶奶这话,是为了绮姐儿说的。 顾绮年也觉得大嫂这话虚假了些,公主府的请帖是好多天前就送来的。 她们若是真有这份意思,早就开口提及了,偏生等到事后才跑来扮热情,还口口声声的说怕自己和娘亲累着。 “都是自家人,同个府里的。公主与母亲交情又好,哪里会忌讳?” 大奶奶笑着又道了几句,突然问起顾南华。“对了,久未见五弟进内院,可是外头有事?” “你怎么突然问这个?南儿平日可都和承哥儿在一起的。” 何青蔓用怪异的眼神看过去。 闻者即略显尴尬,解释道:“相公平时的行程,我当内人的总不能时刻派人盯着。否则没得就让那些多嘴的奴才闲话了去。 婶婶这样说,想是真误会。不说以往,就是此刻,侄媳都不知相公在哪呢。” “你倒是个好性子。” 何青蔓语气含糊,眸底似有探究。 停顿了片刻,坦白道:“我回府前倒是遇着了他。和我家南哥儿一起,在香满楼里。” “哦?” 大奶奶好似真不知情,惊奇道:“原是和南兄弟一起。我这倒也放心了。” 她改望向顾绮年,伸手捋了捋对方身前的细辫,两眼放光道:“九妹妹真是越发标志,嫂嫂瞧着就喜欢。将来啊,也不知是谁家的儿郎有福气。能娶到你做妻子。” 顾绮年双颊浮绯,扭过脑袋害羞的嗔道:“大嫂总是爱拿我取笑。” 心却渐渐沉了下去。 大嫂她。这是还有替自己置亲事的那份心思? 大伯母不该没告诉她的呀。 何青蔓见其总盯着自家闺女瞧,又是初回明言了绮年的终身事,觉得这次与以往那种浅探不同,就打发了女儿先回去。 果然,顾绮年刚走,大奶奶就放开了神色,直白的问道:“婶婶,您别怪侄媳多事。我就想打听下,九妹她在太原时可说过亲?” “倒是没有。怎么,你有好人家介绍?”何青蔓好整以暇,反问起对方。 大奶奶就再问:“听说和南兄弟交好的那位沈大人,以往曾在婶婶府上小住过些时日?” “怎么问起这个?” 何青蔓肃声追问:“难不成,是府上有什么安排,要用着我家绮姐儿的?” “四婶,您这话可就欠妥当了。” 听对方语气,说的是“用”,大奶奶面色一紧,连忙好语:“我当绮姐儿是亲妹妹般,哪里是有坏念想的? 侄媳知道,冒然问这事是有些唐突,不过我闲暇时听相公曾说,沈大人与南兄弟感情极深,就想着他必然得您和四叔欣赏的。四婶身下就九妹妹一个闺女,就想当然的以为……” 脸上挂了丝讨好,又有几分小心翼翼,很认真的注意着对方表情。 “原来是打听事,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好人选,想介绍给我家绮姐儿呢。” 何青蔓脸上的严肃之色褪去,换上了轻松语调,“你九妹年纪还小,我跟她爹都想多留几年,还没起过说亲的心思呢。” “倒是婶婶苦心。” 大奶奶不敢再打听关于顾绮年亲事的内容,略坐了坐就起身告辞。 不回凝青苑,亦没去荣华堂,而是往永清堂走。 见着顾老夫人,她先是将四婶的话重复了遍,而后疑惑道:“祖母,您瞧,九妹妹和那位沈侍卫之间,当真是没什么吗?” 见对方沉思,大奶奶复语:“今日公主府里那么多位姑娘,她却突然问起咱们府上的其他几位小姐,道怎的没带过去。 元平公主虽然说得随意,但我跟母亲却觉得不简单。您想想,以往七妹妹、八妹妹她们也都随母亲到过公主府,公主不甚在意,今儿却突然主动问起,显然是冲着九妹妹。 回来的路上,母亲就猜想公主想见九妹妹。定然是因为沈侍卫的缘故。” 顾老夫人觉得言之在理。 毕竟,早前四房的人刚回京,那位沈侍卫不就来府里带了南哥儿去公主府的马场? 元平公主独居,膝下只有个五岁的颜娇郡主。她性情寡淡,对陆府里的事情毫不在意,除了宸王殿下,唯一上心的就是沈高轩这个外甥。 沈高轩跟南哥儿走得近,又带他去公主府走动,指不定就引荐给元平公主认识。 到时候公主爱屋及乌,或许一个高兴。就跟当初替外甥筹谋般,替顾南华也在何处讨个差事了。 顾老夫人倒不是见不得顾南华有前途,毕竟就算不是她亲孙子。但怎么都是顾家子弟,如若有个好前程,亦是祖上有光,她也巴不得自家能够连上元平公主这条人脉。 她可是整个京城里,与人交往时鲜有的可以不顾对方家族门第党派的皇室宗亲。 虽说因为二孙女顾思年嫁去陆家的缘故。这些年府中长房跟元平公主都有往来。 可是,即便明面上两府看着走动频繁,但终究相交太浅,元平公主亦从未替延庆侯府中人在官场上有过任何助力。 然她若主动帮衬了南哥儿,不就是向自家靠拢的意思? 顾老夫人为人精明,看事通彻。自然早就摸透了元平公主的性子。 这京城里的众多世家闺秀里,迄今还没有一人能得她主动询问的。 她拉着大奶奶的手,不确定的求证道:“你四婶。当真没承认绮姐儿跟沈侍卫之间有婚约?” “没有,这事孙媳不敢轻率,都直接开口问了呢。” “那就是沈侍卫有那份心思,否则不可能会惊动元平公主。” 顾老夫人突然笑了出来,欣喜道:“这是件好事。怪不得沈侍卫来府里寻南哥儿那么勤快。原来是有这层意思在里面。 去跟你母亲说,挑个好日子给公主府送帖。就说去拜访,然后将绮姐儿带去。” 大奶奶就敛起眉色,试探道:“祖母,如若这份猜想是真的,您和祖父是不是会将九妹妹嫁给沈侍卫?” “若是真的,哪里能错过这大好的机会?” 顾老夫人语气干脆,“能将沈侍卫笼络过来,就是折了那边一名猛将,何况还能让元平公主高兴,何乐而不为?” 大奶奶应声,随后离开。 等到院外,就皱起了眉头,对身边的乳娘愁道:“妈妈,等阳哥儿抵京,我却是不知该如何开口了。” “奶奶别愁苦,谁都没想到,以公主之尊,会对咱们府九小姐上心的。”朱妈妈宽慰。 大奶奶就叹气,提起步子缓缓前行,“是啊,你说九妹妹若是成了元平公主的外甥媳妇,将来可还真就了不得,连带她兄弟都会有出息。” 朱妈妈知道这话深意,笑道:“五少爷就算将来因为九小姐的缘故,让公主替他谋到一官半职,但如何能与姑爷相比?姑爷是侯爷的嫡长孙,将来可是要承袭爵位的。 再说了,老奴也不觉得公主会抬举咱们府五少爷。 奶奶您想,二姑爷还是公主的亲侄子呢,也没见陆家府上哪位少爷真得公主扶持,又怎么会因为沈侍卫个外姓的就费那等精力?” 大奶奶却说她不懂,解释道:“故去的陆驸马,他是陆老太爷最小的庶子,但他镇远大将军的头衔却是靠自己战功得来的。陆驸马生母去的早,从小都是他胞姐,也就是沈陆氏带大的,姐弟俩感情最好不过。 元平公主与驸马恩爱有加,以前沈家没离京前就总跟沈陆氏亲近,对沈侍卫亦是疼爱有加的。 妈妈,咱们私下说句直白话,在公主心里,怕是整个陆家,都不及沈高轩这个外甥有分量。” “可如果是这样,那当初咱们二姑奶奶嫁去陆府,公主又怎么因为她的颜面,而对世子夫人及您礼待有加呢?” 朱妈妈这话,却问的大奶奶心里一跳。 是啊,元平公主多年都不与名门夫人走近,何以会因为思姐儿就卖侯府这个面子? ps: 偶家楠竹说:前面都是铺垫,**oss都是在众炮灰之后才隆重登场的;偶家楠竹还说:媳妇是要算计来的,所以没布好罗网前,他不出面。 咳咳,所以,这是要近了的节奏…… () 第六十九章 价值所在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对于顾绮年,世子夫人还是不放心。 一个私下里都能够埋汰自己亲伯母的女孩,真能上得了大场面? 将她带去公主府是不难,然以绮姐儿的那点伪装道行,就算在府中能瞒过自己,但在自小看惯了宫闱纷争的元平公主面前,还能不被识破? 她担心最后反倒会弄巧成拙,影响侯府在公主心目中的印象。 何况,楚氏亦不愿去抬举四房的闺女。 起初就是因为四老爷在太原的出色政绩,引起公公注意,以致于侯爷从开年后就在暗中留意着朝堂要职空缺情况,想着将人调回京师替家族出力。 丈夫交代她要好生接待四房母子,自己就在人前给足了她们颜面。 否则,就那样个不起眼的庶房,能由得她们公然跟二房叫板,还闹得阖府不安宁? 身为主母,楚氏自认为已经够宽容了。 可是,绮姐儿竟然敢心生怨念,私下埋怨自己,还在婢女跟前控诉自己对她们兄妹藏有歹心,世子夫人如何都咽不下这口气! 她不发难惩处,不代表真不记得这事。 可想到大局,又有些无奈。 但凡能有其他途径可笼络到元平公主,楚氏就决计不会去捧高顾绮年。 在听大奶奶陈述完老夫人的意思后,世子夫人沉声言道:“你相中了绮姐儿这么些时日,本早有机会在老夫人跟前说,但总不吱声。现在这样,等到时候怎么同你娘家兄弟交代?” “母亲,儿媳也不知事情会演变成这样。” 大奶奶站在旁边服侍,规规矩矩的答道:“阳哥儿没到京城亲眼见过绮姐儿前,我哪里敢乱出主意?否则。祖母知晓儿媳将心思动到娘家,岂不得心生不快?” 她素来就是以孝顺拢得太婆婆欢心,自然谨小慎微,不会做出轻率之事。 “话是这么说,但事情若成了,等锦姐儿成功嫁去萧家,老夫人和侯爷就只会夸你,哪里还计较这个?” 世子夫人终究还是心中别捏,她原先觉得让绮姐儿嫁去常家不妥当,还劝着儿媳妇改变人选。 但现在。相较于元平公主的外甥,更觉得绮姐儿配不上人家。 再者,如果亲事真成。岂不是平白让四房人得瑟? 那家子,当娘的在外住上个十天半月,先前不请示自己,归来后还不过来告罪;做女儿的则表面乖巧孝顺,暗地里辱骂长辈。还不够猖狂的? 若非早前老夫人有所交代,又觉得四房还有点用处,她早就下令收拾了。 由于那日东萍回禀的一番谩骂言语,楚氏存了个人情绪,对顾绮年颇有偏见,竟都失了判断。 笼络到元平公主。其价值显然要高于换取常二夫人的几句话。 毕竟,常二夫人去萧家说亲,最终能否成功。还是得看将军府的意思,结果是不确定的。 大奶奶见婆婆脸色不好,也不敢多话。 她先前从丈夫口中得知,公婆都很中意二殿下身边的那名沈侍卫。 这不单只因沈侍卫出自名门,更多的还是看重其能耐本事。更何况。对方目前为二殿下的身前人,身后又有沈氏家族、元平公主。若能收服他成为顾家的乘龙快婿,自然得益匪浅。 大奶奶不知想到什么,徒然双眸泛光,凑近了试探道:“母亲,您说以元平公主对六妹妹的喜爱,会不会……” “你的意思是,撮合锦姐儿和沈侍卫?” 世子夫人面色郑重,仔细思索了会复又摇头,回道:“不妥、不妥。” 大奶奶就问为何。 “沈侍卫目前还是二殿下的人,身份敏感,你说若是我们主动提及要将姑娘许配给他,这与答应先前永兴伯府的提亲有何不同?” 楚氏兀自摇头,极不认同的解释:“穆家提亲,就是为了将侯爷和你爹陷于两难境地,至少表面上是这个意思。届时,就算太子没有表现出疏远,但私下里也会怀疑咱们家的忠心。 现在,如果为了锦姐儿而主动向元平公主提这亲事,殿下不还认为我们是有意去巴结二皇子? 承哥儿媳妇,这计绝对不行,世子爷也绝对不会答应。你爹他是想着法子要将沈侍卫从二皇子身边拉拢过来,而不是将咱们府主动贴过去。 何氏既然完全不知此事,那目前就是沈侍卫自个有这份心思。 他对绮姐儿若是真情,到时自然会请元平公主出面。我们就可以推托说是因为公主的颜面而不好拒绝,然后再让你爹去东宫陈述其中深意,就不会引起不必要的猜忌。” 延庆侯府既然决定了支持东宫,怎还可能做出那些模棱两可的举止引太子猜疑? 大奶奶闻言,忙佩服的低下脑袋,“是儿媳浅薄了,还是娘想的周到。” 世子夫人就笑,分析着徐徐说道:“何况,你瞧沈侍卫眼下虽是风光,但将来可就说得准。现在京中逢人卖他几分面子,无非是因为他在替二皇子办事,且又是元平公主的外甥。但等将来……” 下文表达的含蓄,只幽幽的叹了句:“太子殿下是不可能重用他的。” 大奶奶这方恍然。 沈侍卫现在所有的荣耀都是来自二皇子和元平公主,现在是为替太子拉拢宸王,方想方设法的将他拉拢到东宫阵营。 可等他将来失去了二皇子的庇佑,又得不到太子的青睐,还能有什么好前程? 毕竟,将人笼络过来是回事,但是否信任对方,又是另外一回事。 太子生性最是多疑,是绝对不可能任用一个曾在二皇子身边当差过的人。笼络他的唯一价值,就是防止将来元平公主因为外甥缘故而说动宸王去支持二皇子。 大奶奶望着自家婆婆,蓦然就明白了原因。 四房的绮姐儿现在是有价值,但等将来,或者无需太久,只要她没能影响沈侍卫臣服东宫的能力,怕就只有成为弃子的结果。 毕竟,只要沈侍卫站定了二殿下那边,他就不可能再是顾家的女婿。 侯府,也不可能容忍这样个外嫁女存在,平白惹得太子猜忌。 如此,自然就不可能让锦姐儿充当这个角色。 其实,这与穆家来求亲的道理是相似的。 如果今日真的应了永兴伯府的婚事,将七小姐嫁过去,他日两派相争时,七小姐在夫家就不可能有好下场。 没有价值的羁绊,永远都是多余的存在。 大奶奶本以为嫁到京城的这几年里已经看得足够透彻,但相较自己婆婆,方意识到还是稚嫩很多。 她能理解家族用结亲的方式谋利,却很难接受在关系纽带无法发挥作用时挥刀斩除的狠绝。 世子夫人办事很迅速,没几日就给公主府递了拜帖。 楚氏以往亦总带女儿过去,元平公主自然不会拒绝她登门。 世子夫人亲自去到阙梅苑,说过几日公主府有宴,她会带府里的姐儿过去,让顾绮年也准备好。 她是大伯母,各府走动时带上府里的女儿、侄女,再平常不过。 何青蔓没有拒绝的理由,只是等人走后,抬起茶盏大饮了两口就开始吐槽:“我就是她们没安好心!那日常氏来试探了半天,又搬出元平公主府,我就预料到要把你推出去。” 顾绮年坐在旁边,反问道:“那娘为什么不替女儿拒绝?” 后者却突然惊喜的凑上前询问:“闺女,公主府哎,你不想去看看?” “娘!” 顾绮年伸手轻推了把母亲,恼道:“说正事呢。” 单独去陌生的府邸,娘亲又不能陪在身边,而作为带领长辈的大伯母又不知在算计什么,顾绮年说到底也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少女,哪能说没紧张? 她还不曾遇过那等大场面。 何况,有大奶奶的那番话在前,再迟钝的人也能意识到这是故意带自己去公主府的。 顾绮年深思起目的。 何青蔓看着女儿,坦然就道:“你个丫头,平日那么精明,怎么遇着自己大事就变笨了?” 顾绮年抬起头,直勾勾的盯着母亲。 “我记得我告诉过你,那天你大嫂支走你后,问我和你高轩的关系。” 何青蔓忍不住戳了女儿额头,“高轩的爹娘都不在京城,他又是元平公主招回京城的,你以为舅母是好当的?放心,你大伯母把你带去公主府,不过是让你见见家长,吃不了你的。” “娘,这、这都没影的事。” 顾绮年慌措,这怎么突然就变成了自己与沈高轩有些什么了? 还见长辈? 她双耳泛红,站起身急躁道:“您就不管我啊?大伯母这么巴巴的把我领过去,肯定是……娘,您还是我娘吗?” 对方实在太过平静,刚刚应对大伯母时就毫无异常,显然早就猜到了这层意思。 但竟然任由失态发展,顾绮年怎能不急? 何青蔓慢悠悠的搁下茶盏,看着女儿很认真的说道:“安心,你是我女儿,娘怎么会眼睁睁的看着你大伯母将你卖了?别担心,不过就是去见个面,又不是马上就让你过门,进展啥?” 听着母亲风轻云淡的语气,顾绮年郁闷的直跺脚。 都这个关节口了,再不紧张能行吗? ps: 谢谢书友101117203954312亲的两张粉红票~ () 第七十章 感情自由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内宅中,最不缺的就是捕风捉影之人。 七夕佳节刚过没几天,世子夫人就往元平公主府递帖拜访,落在大家眼中颇有几分急促。 而随行的姑娘,除了六小姐,就只带刚回府没多久的九小姐,以及十小姐。 六小姐是公主府的常客,十小姐则是个六岁孩童,重点还不是九小姐? 外院里当差的人都知道,住在公主府的沈侍卫,经常到文园找五少爷,这其中的深意不言而喻。 顾佳年刚从家祠里放出来,听到侍婢们私下议论的话,都道九小姐此去必得元平公主青睐,气得暴跳如雷,直砸了屋里的花瓶。 她怒气腾腾的来到二夫人的屋子,见了面也不请安,大声道:“娘,大伯母特地下帖,为的就是将九妹妹引见给公主,是不是?” “佳儿,你这是怎么回事?” 望着风风火火找过来的女儿,二夫人皱了皱眉,严肃道:“这才满罚,再不顾着点规矩,仔细你大伯母又要骂你。” “娘,您说是不是嘛?” 顾佳年揪着母亲衣袖,晃个不停,气急败坏的埋怨:“不是称带府上小姐过去的吗?五姐是待嫁之身、七姐正和穆家说亲,她们不合适外出,但为什么连我都不带? 我知道了,大伯母她就是爱算计,听说元平公主有个外甥跟九妹不清不楚,就马上巴巴的把人送过去。好像我们顾家的姑娘都不要钱似的,深怕别人不知道她的心思。 当初还想着法把二姐姐嫁去陆家,然后隔三岔五的带六姐去巴结公主。哼,现在竹篮子打水一场空,六姐她注定是不可能等到两年后选秀的,现在就算往公主府跑得再勤,人家宸王也不要她。还去个什么劲?” “住口!” 二夫人面色骤变,恨不得伸手捂了女儿嘴巴叫她再不能说出话,训斥道:“谁让你说这些话的?你大伯母和六姐,也是你能编排的?” 顾佳年根本没被吓到,想也不想就回嘴道:“娘,这些都是过去您与我说的,大伯母不就是打着那份算计的人吗?” “你还说?!” 林氏气得面色发白,紧张的望了眼门口,见是亲信彩鸳守着并无其他外人,这方松了口气。 但仍旧是恶狠狠的瞪着女儿。骂道:“我告诉你那些,是让你放在心里做个明白人,可是要你这样大喊大嚷的?这么大的人。连什么能说什么不能说都分不清,我真是白教你了! 傻女儿,你既然也知道锦姐儿没可能了,还管她去公主府勤不勤快做什么?” “怎么就不能说?娘,咱们对大伯母她们恭顺了多少年。但有好事的时候可轮到过我们?” 顾佳年发指眦裂,冷嘲道:“宸王选秀延迟的通知发出来了这么久,都明知六姐不可能再有机会,但大伯母还不选我,她在等什么? 难道还真的以为多带着六姐去元平公主面前奉承,公主就能替宸王定下她不成?少做梦了。人家宸王压根就不要她,否则不早卖了公主面子?!” 二夫人这次可付诸了行动,伸手重重捂住女儿的嘴。急道:“嘘!你这丫头,真是什么说不得就说什么。” 顾佳年伸手就扒掉林氏的手,极为不满的跳起脚来,“娘,你怎么都不为女儿着想的?这么难得的机会。就咱们家去公主府,没有那么多姑娘。你得给我争取,否则女儿要等何年何月才能得到元平公主的注意?” 她先前也去过公主府,但每次都只是顾锦年的陪衬,且周围又有很多世家名门的小姐,元平公主连个正眼都没给自己。 顾佳年盘算着,府里当初替六姐谋划了那么久,又是嫁二姐姐又是巴结,自然就想那份便宜落到自己身上。 试想,宸王莫名其妙的延迟选秀,致使六姐无缘,不正是天赐给自己的良机? 听到女儿这么说,二夫人还真深思熟虑了起来。 她自然也想女儿当王妃。 在林氏眼中,本就不是件繁琐的事。 关键就是世子夫人肯不肯。 当初楚氏如何将锦姐儿推出去得到元平公主喜欢的,今后依样培养自己女儿,再简单不过。 但是,大嫂至今都没找自己商议这事,不怪佳姐儿着急,自己更是着急。 “娘,您说咱们小心翼翼了这么多年,时时都看大伯母眼色行事。可她呢,根本就不记得您的好,宁愿给刚回京的四婶面子,也不将您这位表妹放在眼里。” 顾佳年开始蛊惑母亲,挑拨道:“先前您去求大伯母,让她不要再把我关去家祠,但她不就是因为顾忌四婶情绪,才不管咱们的意向? 娘,您受了大伯母这么多年委屈,但在她眼里仍旧什么都不是,就不想他日可以扬眉吐气? 您想想,若是我代替了六姐位置,将来真的成为宸王妃,不说大伯母不敢小瞧您,就是祖父祖母,也不敢与您说半句重话。” 这些道理,林氏如何不明白? 她从起初就盘算着让楚氏将自己闺女当做未来王妃培养。 就如当初太子妃在闺中时的那样。 但楚氏看不上佳姐儿,迟迟不曾表态,这亦不是她能左右得了的。 二夫人长叹了口,无力道:“佳儿,你又不是不知,素来只有娘服从你大伯母的话,她什么时候听过我的想法?” “她不听,你就想法子让她听啊。” 顾佳年撒娇,“我不管,女儿也要去公主府,您替我去求大伯母。” 林氏表情动摇,似有松动。 “娘,我知道您肯定有法子的,就是您愿不愿意用而已。” 顾佳年笑道,“您就当疼疼女儿,给我去求个机会。否则,九妹妹能出门我却留在府里。那些奴才以后眼里可还能有我这位八小姐?” 最终,二夫人也没耐得住闺女磨蹭,动身去了荣华堂。 顾绮年是去公主府的前晚,才听说八姐姐亦要同行的。 那时刚用完晚饭,她搁下筷子,正捧着半碗蟹粉豆腐羹喝。 羹是哥哥从香满楼带回来的。 许是多年的口味习性,顾绮年还就属意黄师傅的手艺,哪怕是过去没吃过的,但就是味觉亲切。 何青蔓望着女儿满足的神色,难得母性大发的温柔提醒:“仔细别撑着。” 顾南华亦在旁边调笑。“瞧你这急性子,我跟娘又不会抢,这么着急做什么?” “这个冷了就不好吃了嘛。” 顾绮年很不容易的放下汤碗。满脸笑意的扫过母亲和兄长,感受着厅内温馨。 哥哥已经好些日子没进内院和她们一道用膳了。 “香满楼新出的汤羹,我就想着你会喜欢,特地带回来的。” 顾南华满面笑意,添道:“还有几道点心。我进院时交给蓝苏了,你夜里饿的时候给你添食,可都是妹妹你没见过的。” “黄师傅新做的?” 闻者摇头,回道:“是位新师傅,听说手艺极好,是香满楼还没推出的样式。如果不是认识黄师傅。我还拿不到呢。” “是吗?” 顾绮年新奇,也不顾撑饱的肚子,连忙让蓝苏端了过来。 确实是几道没见过的糕点。模样都很精致。 入了口,很香甜,特别符她口味。 顾南华就在旁边看着,体贴道:“你总吃黄师傅做的点心,难免会腻。换换口味也好。” 顾绮年其他方面不挑剔,但饮食方面还真特别讲究。 一连试了三道点心。都是特别合她口味,且还都不是将就。 每每吃到可口的点心,顾绮年的心情就会异常好。 她感激道:“哥哥,果然还是你了解我,选的都是最合我胃口的。以前就算是黄师傅,也很少连着三道新点心都对我口味。” “就算好吃,也不用吃这么多,你晚饭刚用呢。” 顾南华宠溺道:“你喜欢的话,我下次再给你带。” “嗯。” 顾绮年重重点头,而后问520心的名字,又打听下厨师傅做的其他糕点。 何青蔓坐在旁边,竟是鲜有的庄重,没参与儿女玩闹,只是盯着那几道点心沉思。 她总觉得,有人在投女儿所好。 但除了沈高轩,联想不到旁人。 这亦是她默许女儿去元平公主府的原因之一。 何青蔓不愿往复杂的方向想,若说沈高轩对自己女儿没心思,那来府邸的次数也太频繁了些。 她不认为,一个宫中的二等侍卫,皇子身边的红人,真能这么闲。 何青蔓是不认同古代“私定终身”这种说法的,不过就感情自由些,谈不上那么严重。 她不会强迫女儿嫁给谁,也不会剥夺女儿自己选意中人的自由。 但现在,闺女显然还没有开窍。 虽说十二三岁年纪是小了些,但古代其他的方面她不愿入乡随俗,只这婚龄……在时下少女都是及笄年华出嫁的潮流下,何青蔓是不会真让女儿到桃李之后才出阁的。 绮年总在内宅,鲜少能有机会接触到外界,自己虽能带她出府游玩,但古代礼教摆在面前,亦不能真如前世社会般自在。 她在心中暗叹。 这个时代的女孩子,不用去学校读书、不用进公司工作、没有网络,除了有亲属关系的叔伯兄弟,能认识什么异性? 沈高轩若真有意,为何不能给个机会? 女儿不通情愫,是还未考虑过那方面,她虽没说喜欢高轩那孩子,但也没说讨厌。 这世上,一见钟情的男女,真能有多少? 总是要接触了才知道是否合适。 至少,沈高轩的人品,在丈夫和自己心里,都是过关的。 那最关键的,就是看闺女的意思。 回头若是绮儿拒绝,何青蔓也定然尊重她的意思。 ps: 谢谢远方l打赏的平安符(^o^)/ () 第七十一章 元平公主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次日,顾绮年起了个早,站在床板上神色恹恹的任由婢女服侍更衣。 银娟觉得,这是自家姑娘初回随世子夫人外出赴宴,而去的又是公主府,不能怠慢,自得衣着周到,便挑了套粉霞色滚银边的云锦罗裙。 但等上身,顾绮年望着镜中人影,却径自脱了下来。 许是知晓了大伯母的目的,顾绮年觉得妆扮再娇艳,但摆在元平公主前,就会像待价而沽的花瓶。 沈高轩是娘亲闺友的儿子,两府是上一辈的交情,哪怕他与哥哥交情也好,但顾绮年总觉得家人的人际,不代表自己。 他来府里时,她当对方是贵客,亦仅限于此。 但如今,哥哥那么说,母亲好似也在默许,加上府中丫环们私下的议论,让顾绮年觉得,自己将来好像就定会嫁给对方。 这种感觉,很不好。 更使得本对沈高轩毫无情绪的她,莫名的产生股抵制。 走到立柜前,顾绮年自己伸手选了衣裙。 上身是月白色对襟双织浅花轻纱裳,配了条丹碧纱纹的绫裙,腰间系了玉色丝绦,长短不一的垂在如意白玉挂佩边。 “小姐,是不是太清雅了?” 蓝苏在旁边低问,银娟亦不安的附和:“是啊,会不会让公主觉得您不尊重她?” “没事,佩戴得当即可,再说又不是相媳妇,没那么多讲究。” 顾绮年心里,巴不得元平公主看不上自己。 她也听说过,这位公主因早年丧夫,脾气格外古怪,对谁都不待见,是个极难处的性子。 用了早膳。何青蔓亲自送女儿出了院门。 她倒不觉得衣着有何不妥的,毕竟自己闺女屋里就没一样是俗物。 色彩淡雅些,但材质上乘,可见都是精心挑选,便谈不上什么怠慢不尊重。 荣华堂里,顾锦年一早就到了。 她穿戴如常,并没有因去公主府就特别打扮。 见到九妹妹进屋,目光触及其装束,眸底闪过丝讶色。 自然没想到对方会这样简单。 顾绮年与她打过招呼,站在旁边。 须臾。五夫人带了女儿过来,亲手交到世子夫人手里,笑着道:“大嫂。我家梦姐儿今儿可要劳累您了。” “说什么客气话?我还就喜欢梦姐儿在身边嘻嘻笑笑,比这几个大的都热闹。” 世子夫人含笑得说着客气话。 顾佳年姗姗来迟。 刚进屋,就让人眼前一亮。 百蝶穿花的紫色重锦衫裙,赤金钗环配着珍珠坠儿,衬得她皮肤越发白皙明艳。站在门口的朝阳霞光下,显得熠熠生辉。 顾绮年与她是同等年纪,两人站在一起,奢贵与简约,风格迥异。 顾锦年对比了两位妹妹,待母亲进内室正衣时提步跟了进去。低头小声道:“娘,九妹无心,而八妹妹太招摇了。” 世子夫人正在耳际边比划着翡翠耳环。觉得成色不好,索性弃了改用东珠坠子。闻言,她不以为然的回道:“佳姐儿招摇又不是一日两日的事了,你还大惊小怪?她娘求得我带她同去,但没有我替她开口。公主能正眼瞧她?” 冷笑着拿起镂花靶镜,对着窗户照了照。楚氏勾起唇角,“元平公主是孀居之人,她怕只有适得其反的作用。” “那要不要提醒下八妹妹?” 世子夫人摇摇头,“不用,她的性子你不了解?没得怨你阻碍她出风头。你二婶打着那小算盘,以为我真不知道?嗤,也不看看她家女儿是个什么德行,还妄想做王妃?真是痴心妄想。” 提起宸王妃那事,顾锦年就觉得心头苦涩。 原先,她是有机会的。 世子夫人拉着女儿往外,尤是嘱咐:“等会在公主府,你注意着她些,省得佳姐儿不安分到外头去。” “女儿知道了。”顾锦年很柔顺的应话。 去的路上,顾绮年一直很安静。 不过同车厢的顾佳年就忍不住心头激动,拽着顾锦年喊“六姐”,让对方说公主府的事。 她不是初回去见元平公主,却是第一次这般欣喜。 过去,顾佳年总觉得六姐便是未来的宸王妃,自己不会有机会。 她倒不是没有过肖想,可自知在府里的地位比不过顾锦年。 人家有大伯父这个世子爹,又得祖母疼爱,更是太子妃的嫡亲胞妹,自己拿什么去争? 实力悬殊,就不敢胡思乱想。 但如今不一样了,就算大伯母此刻没想到让自己代替六姐,但若是得到了元平公主的喜爱,府里还不得积极的替自己谋划? 正如九妹妹那般。 顾佳年挺直腰板,她才不会就顾绮年那点出息,目光浅薄,就满足于一个侍卫! 就算旁人“沈大人、沈大人”的喊着,但说到底也不过是宫里的一个奴才,能有多了不得? 锦绣车厢里的三姐妹都不紧张,顾锦年是习以为常;顾佳年则是激动憧憬; 顾绮年却是毫无所谓,她没觉得有什么好期待的。 梦姐儿在楚氏车厢。 元平公主府坐落在康雍大道,周边都是宗亲府邸,毗邻皇城。 迎她们的是位宫人装扮的嬷嬷,四旬左右的年纪。 世子夫人满脸笑意的过去,语气敬重:“让姜嬷嬷亲自等候,真是担不住。” 随后,从自己手腕上褪下了只镶玉金镯子递给对方。 瞧见这一幕,顾绮年便明白姜嬷嬷地位不凡。 果然,到了元平公主跟前,方知晓她是公主近侍,身份可见一斑。 随着大伯母对公主行了大礼,便依次站到侧边。 梦姐儿被楚氏搂在怀里,很无拘的笑哄,顽劣得身后人怎么按都消停不住。 元平公主是个极美的年轻女子。二旬出头,一袭浅红色的流彩暗花云锦拖地宫裙。髻上斜插着金凤步摇,凤头与凤翅上都缀着莲子米大小的南珠,圆润光泽,几缕金线串珍珠红瑙尾坠流苏从凤头荡下,恰到好处的垂在耳边,粟粟晃动着明晃晃地直刺入目,益发显得她容光四射。 这与顾绮年想象中的不太一样。 她只知元平公主是沈高轩的小舅母,又是多年守寡之身,性子怪异。便觉得会是位暮气沉霭的妇人,至少也简衣素容。 但眼前正位上端坐的元平公主,侍奴围绕。浑身高傲清贵,让人不敢直视。 元平公主温柔的望着楚氏怀里的小女孩,带着赤金护甲的玉手微微抬起,轻声召唤道:“梦姐儿,过来。” 又侧首问旁边的婢女。“红鸾,郡主起了没?” 她有个五岁的女儿,故很喜欢同龄的孩子。 梦姐儿,显然是很得元平公主喜爱的,否则不会将这么小的她带出来应酬。 世子夫人松手,让梦姐儿过去。还叮嘱道:“仔细些,别冲撞了公主。” 十小姐懵懵懂懂的点了点小脑袋,就跑到公主身前。 元平公主神情闲适。拉着梦姐儿的手低语,语态很轻和。 顾绮年站在八姐姐下首,是最末的位置,听不清公主的声音,亦没怎么打量着金碧辉煌的厅堂。只无聊的瞅着正央顶上的琉璃花木宫灯发呆。 红鸾福身退出去,至门外寻婢子低问了几句。方回堂禀道:“回公主,一刻钟前,郡主的乳娘就派人过来,道已经醒了,精神也比昨晚好多了。” 颜娇郡主身体小恙。 世子夫人忙关切询问,又说了好些郡主贵人安康的吉祥话,最后建议让梦姐儿去陪郡主解闷。 元平公主见对方家长都这么说,并没有反对,招了姜嬷嬷让她亲自送顾十小姐过去。 世子夫人心里想让绮姐儿站出来给公主仔细看看,但寻不到适宜的话,就总找个话题交谈。 元平公主则捧着银白点朱流霞花盏,漫不经心的接话。 基本是楚氏三句,她应几个简字。 这对话……听得顾绮年都觉得吃力,难道以往大伯母都是这样下心思吗? 元平公主显然不太想理会。 这就是府里人常说的大伯母和公主交好的情分? 她看着还真别扭。 闷闷的陪在旁边,也不知是说到什么,顾绮年听到大伯母唤自己,“绮姐儿,快见过公主。” 待见着侄女站到中央,世子夫人又对高高在上的人儿道:“公主,这就是我们府老四屋里的闺女,刚回京没什么见识,您可别嫌弃。”卑态讨好。 顾绮年恨不得直接翻白眼,这又不是送礼,还别嫌弃? 能察觉到有漫散的目光,点点落在身上。 元平公主在看她。 真到这刻,倒是没了忐忑。 元平公主搁下手中花盏,正色望着眼前的少女,没什么特别感觉。 姿色一般,眉眼尚未完全长开,透着几分青涩,但稚嫩的面容上,却没有寻常女孩该有的紧张。 落落方方的站在原地,任由自己打量。 不小家子气,却也不算特别。 她轻柔中略带威严的声音响起,“叫什么名儿?族中行几?” 顾绮年抬眸望了眼元平公主,近距离对上,倒也没觉得对方不容亲近,浅声开口:“回公主话,小女闺名绮年,族中行九。” “绮年?”公主又问:“哪两个字?” “朱阁绮户的绮,岁岁年华的年。” 顾绮年毕恭毕敬。 元平公主则是一笑,“你这解说倒是简单。” 她见过很多世家闺秀,在每每在自己身前,总是恨不得抓住一切机会彰显才华,只提几个字便能从诗词歌赋说到名人典故。 此刻,不由就生了分好感,是个不浮夸的姑娘。 再见其一身清雅,眼角笑意益深,心底掠过丝了然。 这份笑意,落在世子夫人眼里自然是欢喜的,若不是满意,怎会又此表情? 但顾佳年见了却是眼红,脚步微微挪前,就恨不得直接冲到公主面前。 胳膊却被旁边的人牢牢抓住,侧首得了顾锦年一个狠狠警告。 ps: 谢谢桃某人的平安符,以及亲和xycp童鞋的粉红票。嗯,偶说今天还有两更,大家信么? () 第七十二章 轮椅少年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佳年不甘心的站在原地,嫉妒的望着九妹妹与公主对话。 她有些恼怒,大伯母就从没想到过自己! 如果此刻站在公主面前的人是自己,她铁定不会像九妹这般木讷,傻得连机会都不懂把握。 元平公主并没有如何深问,只浅话了几句就让她退下。 顾绮年回到原来位置,依旧垂首规矩的站着。 不问她话,她便不开口。 事实上,陪伴王孙公主这种差事,还真不容易做,得时刻留意着位上人的情绪,言辞小心,仔细斟酌。 半个上午,过得并不轻松。 午膳时,元平公主在曲意小筑摆宴。炊金馔玉、珍馐佳肴,盛情款待了她们。 足可见,她今日是很欢迎世子夫人到来的。 这亦让楚氏感到沾沾自喜。 以往,若不是盛宴,单独过来拜访,公主鲜少会留宴。 元平公主与一般的孀居妇人不同,性子并不喜闹,对待宾客亦总端着皇室公主的威仪,让京中的名门贵妇都无从下手。 便是她夫家陆府里的几位妯娌夫人,都没往来。 但太后膝下无亲女,就只宠元平公主,众家是明知不好处,却还得想法子巴结奉承。 世子夫人觉得,这些年来,自己能得公主几分薄面,就极有本事。 曲意小筑建在水上,站在二楼的窗前,能够将公主府的大致景色阅览入目。不远处的临湖水榭、高耸巍峨的飞檐穹宇,到近前的曲廊回旋,芙蕖盛放,甚至是湖水中游荡的锦鲤…… 顾绮年收回视线,刚想转身,不妨就被人从后撞了下。 力道不小。直撞得她前腹顶上旁边的红木雕栏。 “九妹,你是不是觉得公主府很漂亮?” 是顾佳年。 她走到并排的位置,目光远眺,惊羡的开口:“你说,公爵府邸再好看,也比不过宗亲王府的奢华精致,是不是?” 侧首,顾佳年细长的眸子眯紧,倾身续道:“你从小在太原长大,见过最了不得的地方怕就是你爹爹的官衙了吧?我第一回来公主府的时候。也跟你这样,觉得什么都是好的,怎么看都不够。” 膳后用茶时分。并不似刚刚在堂里的严肃,如今只大伯母和六姐姐陪在公主旁边。 顾绮年两人原是规规矩矩站在边上的,但公主亲自开了口,让她们到处走走,这方没拘着行动。 “哎。我跟你说话呢。” 见她不理会自己,顾佳年捅了捅对方胳膊,美眸瞪起:“你是没听到,还是被公主府的精致晃花了眼,连脑子都不灵光了?” 这八姐,说话还真不好听。 顾绮年轻蹙眉头。睨了眼身旁人轻声提醒:“姐姐离我这么近,可别又有什么东西跑你身上去。” 闻者下意识的低头,瞥见九妹妹今儿腰间又挂了玉佩。乍想起那日在文园里的事。面色恼怒却又不好发作,只能连后退了脚步。 她才从家祠出来,还是与这人保持些距离的好。 九妹妹栽赃嫁祸的手速,实在是快。 顾绮年见她如此,只淡淡莞尔。 筑下的曲廊上。隔段距离就站了名淡绿色纱裙的婢女,放眼望去。好似春日栽植的细柳,婀娜纤细。 她想起进来之前,高悬起白玉挂匾上的两个大字:曲意。 曲意逢迎…… 很费解。 这府邸里的万物自然都是极好的,便是方才沿路看到的那些碧树琼花,亦都是罕见珍贵的卉品。且元平公主的衣食用度,想来都是比照了内庭分例吧? 这样风光姿态的她,竟在府中用这样的字命名水榭阁楼? 思忖间,听到有人在唤她,是六姐姐。 公主请了宫里的戏班,在玉阙台表演。 无疑,又让世子夫人觉得颜面大增。 众人走出小筑,往玉阙台而去。 一路上,都是公主府的侍婢巧珑在服侍顾绮年,包括先前用膳,亦都是府里的人手。 公主府规矩甚严,早在进府之初,除了世子夫人身边的几位近侍,其他奴仆都让姜嬷嬷命人安排在了别处。 顾绮年以前听说过,宫苑里是不准私带侍婢的,为的便是防止外人乱闯乱入,却没想公主府亦这样严格。 一路上,顾佳年两眼不停瞄着左右景致,她从来没能在这畅快的走动过。 若是能甩了婢女,该多好? 这样的机会,并没有让她等太久。 玉阙台上怜人唱得热闹,世子夫人就陪公主讨论戏情。 待等一场散去,元平公主似乎方意识到顾绮年她们是年轻性浅的姑娘,挥了手让人带她们去游园子。 是理解女儿家大都会觉得听戏太闷。 顾佳年跃跃而动;顾锦年却温婉识体的回绝,道愿意留这服侍公主。 听六姐这么说,顾绮年自然就附和。 她也不喜欢在别人府上乱走乱逛,就想着等着听完戏曲,随大伯母回家。 元平公主微微侧首,睨了眼顾绮年,若有所思。 世子夫人察觉,眼珠子转了转,按住了自己女儿的手,笑着接道:“锦姐儿对这熟悉,又不是爱动的性子,就陪在坐坐。公主好意,能让我这俩没见识的侄女开开眼界,是您的恩德。” 话落,又唤道:“佳姐儿、绮姐儿,你们就去出去走走,没得回头抱怨说伯母带你们出来闷着了。” 竟是玩笑的语气。 元平公主微微一笑,就给身边近侍使眼色。 红鸾走出,安排了菊朵、巧珑服侍顾佳年和顾绮年,并亲自送出了玉阙台,“两位顾小姐莫要顾忌,想去哪玩、想看什么就让丫头带路。” 顾绮年笑着回了声“谢过姐姐”,红鸾就转身走回。 沿着栽满繁华的小径往北,绿裙侍女们纷纷让路。菊朵、巧珑就在旁边引路介绍。 顾绮年驻足在水边,瞧着湖中的一对对红冠白鹤,觉得甚为珍奇。 巧珑笑着开口:“这些都是殿下特地命人送陕西弄来给公主赏玩的,都说太后宫里,都养着呢。” “可是宸王殿下?”顾佳年两眼发光。 “自然是的,殿下与公主感情最是要好,更时常送新鲜玩意过来逗咱们郡主高兴呢。” 顾佳年就在旁不停追问宸王的事宜,竟丝毫不避讳。 “八姐,咱们再走走,就回玉阙台吧。” 顾绮年是恨不得直接提醒对方。这些可都是公主府的下人,她在这如此询问,巧珑她们回头还能不禀报给公主? 是生怕旁人不知道她的心思吗? 顾佳年却心中堵着气。她原先就不喜欢顾绮年,出门前好不容易暂且将那份怨气给压了回去,刚在曲意小筑里又被挑起,哪里肯卖对方面子? “刚出来就回去?九妹妹,你是不是没听清公主的意思?让我们逛园子。是她的吩咐,你那么急着赶回去,难道是想说公主的府邸没什么看头?” 她尖着嗓子,刻薄起了话语。 顾绮年真觉得怪没趣,就不再答话。 自家侯府里就罢了,公主府邸。难道还要演出姐妹不合的戏给外人看? 就耐着性子陪在顾佳年旁边。 等到她赏玩了白鹤,却是要往东边走。 菊朵连忙拉住她,“顾八小姐。东西两偏院是府中的客房,原先倒是没什么,但前些时日表少爷安排了几位好友住进去,且那边又通着府后马场,人多眼杂。您还是别过去的好。” 公主府没有外院。 东西偏院,以往都空置着。仅在这几日方接待了人。 顾绮年没怎么上心,只知道公主府有客,不能乱跑,就跟着劝顾佳年,“八姐,咱们还是在这走走,别乱闯了。” 后者却是不依,反问起菊朵:“刚刚公主身边的红鸾姑娘不是说,让我们不要顾忌,想去哪玩、想看什么就让你们带路的吗?” 菊朵就面露为难。 适时,有两个婢女凑巧东行,口中低语喃喃,好似是马场有贵客的意思。 顾佳年兴致越高,能来到元平公主的马场,能是什么简单人物? 说不准,还是宸王呢! 毕竟,他往常骑射用的,可不就是元平公主的马场? 顾佳年心底蠢蠢欲动,很快就有了主意,但凡有一丝可能,她都不愿意放过。 下一刻,她提出分开游园。 毕竟,等到两个人时自己想甩走丫鬟,还不容易? 顾绮年觉得不妥,但顾佳年有自己的算计,怎可能带着她,根本不容对方反驳。 巧珑是留下的侍婢,望着走远的顾八小姐,垂下眼睑时有种庆幸的神态。 她对顾绮年开口:“顾小姐,您别担心,公主府到处都有人服侍,八小姐不会有事的。” 确实,几乎每走几步,就能遇见个淡绿衫群的侍女。 顾绮年颔首,任由巧珑走在前面。 她没有想到,公主府的西北角,种植了大片枫林,红枫似火,染红了天际。 不似正花园那边的繁华锦簇,亦不如春日时的落英缤纷,枫叶做毯,淹没了丛中碧草,很美。 巧珑却突然“哎呀”了声,等顾绮年问时又摇头道没事。 她自然看得出对方有异,笑着让她有事就先去办;巧珑摇头,只说服侍顾小姐是她本分。 “没事,我就在这,待会你就过来。” 走了许久,她亦不准备再往前。 巧珑犹豫了顷刻,终是离去。走前还道,如若想回玉阙台,可随意使唤路上的婢女。 顾绮年点头。 不过,逗留了片刻,先前能频繁遇到的侍女,这会子倒是还真没看到。 许是风景太美,向来细心的她,竟是没上心。 红叶簌簌作响,她穿过枫林,就见到不远处有个小池塘。 塘前,有个人坐在轮椅上。 顾绮年忙止住步子,她注意到是个男子,还是个很年轻的男子。从她的角度望过去,能看到少年的侧面。 ps: 谢谢enya2013亲打赏的平安符~呜呜,该死的古代礼教,想单独的来场邂逅,我容易吗我?下章是互动~ () 第七十三章 相识之初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没想到会遇到异性,转身就要离开。 而就在她脚步刚跨出时,突然听到身后传来问话:“你是哪个园里的?” 嗓音温润,若珠玉落盘,十分悦耳。 顾绮年背对着身子,心知对方这是将自己当成了府里的侍女,心中纠结着是径自离开或是转身回应。 迟疑了片刻,正想着还是莫要与人过多瓜葛时,身后人醇声又起:“推我回意凉阁吧。” 顾绮年神色微滞。 许是她半晌没反应,身后渐渐就传来了木轮摩擦石道的声响,能够听出轮椅移动得很费力。 她终于转过身子,见那少年低垂着脑袋,正双手划着两边轮子。 池塘前,有条不宽的卵石铺道,并不平顺。 顾绮年注视间,轮椅突然停止了前进,任那少年如何使力,就是不动。 她走近几步,才发觉轮子被块凸起的石子绊住了。 少年抬头,四目相对,并不言语,仅露出个友善的笑容。 顾绮年看清对方容貌,不由晃神了片刻。 少年面如冠玉、鬃如刀裁,棱角分明的五官透着股大丈夫的刚毅;然飞眉秀目,温和的眸光又难掩眉间秀丽之色,萦绕了几分书生气息。他穿着简洁,霜色的轻绸袍子,满头墨发用同色发带束起,浑身上下无一饰物,给人种纤尘不染的感觉。 他只淡淡的望了眼顾绮年,就俯下身子,伸长了胳膊去掰被那卡住的木轮。 只是,他人在椅上,从那角度,根本就很难够到。 顾绮年不由自主的走了过去,至其身后。扶着把手使力往旁边挪了挪,而后往前推了几下,确保能行。 “多谢。” 他已经重新坐正,微仰着头,神色静宁而安详,感激时嘴角弯成微笑的弧度,一只手搭在腿上,动作自然而潇洒。 顾绮年摇摇头,莞尔回道:“不客气。” 阳光打在他身上,似给对方渡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灼灼其华。 眼前的少年看上去不过只比自己大三四岁,极致的容颜却只绽放在这无人的偏僻之处,走动间依靠轮椅。连一块小小的石子,就能阻挡他的去路…… 越美好,越惋惜。 少年继续划着木轮往前。 顾绮年望向远处,一时竟看不到卵石道的尽头,动作快于思想。双手已经推了上去。 她低声问道:“你说的意凉阁,在哪?” 少年收回手,修长如玉的手指指向西际路尾不远处的青墙院子,分外客气的说道:“有劳。” 顾绮年静静的推着他前行。 隔得近,就能留意到他的衣袍并非单纯的霜色,在衣领衣袖处。都有淡蓝色的纹脉,只是极不明显而已。 少年给她的感觉,很静谧。 彼此都没开口。 顾绮年想着将人送进意凉阁后。便早些回去,省得回头巧珑找不着自己而担心。 毕竟,若惊动公主府,最后被发现自己跟个陌生男子在一块,总是不好。 卵石的小径。于寻常人来说不觉得怎样,但对坐在轮椅上的人。总能感受到颠簸。 她只能尽量放缓速度。 顾绮年没留意到的,是少年搁在双膝上的两手,五指都缓缓曲起,紧握住了洁白的衣袍; 看不见的,则是他几次的欲言又止。 从红枫林那到凉意阁,并没有费多少功夫。 院口的台阶很高,顾绮年踌躇着望向少年。 能将人就丢在这儿吗? 但要送进去,自己必然得搀扶对方。 “送我到这就成了,你若不便,先离去吧。” 他看出了她的顾忌。 心思被道破,顾绮年反倒是不好意思就这么走了,她上阶推开虚掩的院门,发觉庭院里空无一人。 “没人?” 她低喃了声,转身问道:“服侍你的人呢?” 少年没吱声,只摇了摇头。 顾绮年左右瞧了瞧,这附近竟然连个侍婢都没有,她心中好奇对方身份,更奇怪对方际遇。 年纪轻轻就坐了轮椅,想来是有段不为人道的经历。 而既然都能住进公主府,又如何院里都没拨人服侍? “我有个随从的,只是有事出府去了,等会自然会回来的。姑娘有事,且忙去吧。” 神态,很温文尔雅。 顾绮年想了想,还是走上前,迟缓着小心翼翼的询道:“你、方便起身吗?我搀着你,可能走?” 出了口,仍是觉得冒犯,若本是瘫痪,不是踩人家痛处吗? 又紧张的留意少年眉宇。 “可以的,我只是左腿有伤。” 好在,不是那等残忍的答案。 顾绮年笑了笑,“哦,原来是受伤了。” 受伤不是瘫痪,就不用一辈子坐轮椅,先前的那几份莫名担忧,徒然就消逝了。 她过去,弯腰欲扶他胳膊,但想到对方是左腿有伤,又忙跑到左边,柔声道:“你当心些,有伤不能用力,我搀着你走。” “谢谢。” 慢慢的扶着他起身,缓缓的挪到台阶前,顾绮年见他提腿吃力,恨不得直接干脆伸手将抬上去。 当然,只是想想。 磨蹭了片刻,闭了闭眼,直接抬起对方胳膊绕到自己肩上,索性就用自己抬着对方半边上去。 上阶困难,下阶时倒轻松了些。 顾绮年让他侯在门口,随后又小跑到院外,将轮椅搬了进去。 一番动作结束,她额上就冒出了细汗。 少年重新落座,而后推到庭内的石桌前,倒了杯水递过去,“真是麻烦姑娘了。” 顾绮年摇头,笑着说没什么。 接了茶杯,却没有喝。 站着歇息了片刻。发现院子十分简单,除却这张石桌,就只在东西墙边种植了好些紫竹,繁茂萋萋。 顾绮年搁下茶杯,想要告辞。 少年却突然问她:“你不是府里的婢女吧?” 顾绮年刚要张口,他又抢先道添道:“其实,不用告诉我你的身份,刚刚真的谢谢你。” 连番道谢,让她都尴尬了起来,推着双手回道:“真的没什么。不过是举手之劳。” 又不是多大的事。 好似是拂却了对方的谢意,顾绮年见其讪讪,就望了眼他的左腿。随口问道:“是不是摔伤的?现在不方便行走,养几个月估计就能下地了。” “这得看运。” 少年低头望了眼伤腿,“或许,过两年就好了。” 顾绮年愕然,两年? 这得是什么伤? 但人家的事。总不好追问,只能说几句祝福的话。 少年却好似浑不在意腿的事,端起石桌上的点心,递过去笑道:“你送我回来,我没什么好谢你的,这种青梅酥。不知你有没有尝过。” 他的笑容很纯净,在艳阳光下又显得明媚,令人难以拒绝。 似个纯粹报恩的孩子。 顾绮年望着淡青色的条形糕点。伸手捻起一小块。 她先前就有注意到的,还好奇着公主府怎会出现如此简单的点心,毫无样式花纹,最简单不过。 他见她捻起,自己也挑了一块。送到嘴里。 等下了腹,见顾绮年没动。又仰头问道:“不喜欢吃这个吗?” 顾绮年这方咬了口,嚼着咽了下去。 “怎么样?好吃吗?”少年殷切的询问。 顾绮年点点头,随口道:“就是酸了些。” “青梅酥,本就是酸的呀。” 顾绮年就接道:“可是酸得过度,应该是做点心的师傅,将青梅汁加多了。” 她现在有点同情眼前这人了,公主府待客,不说没有侍仆,怎么连道最简单不过的点心,还这样的口味? 先前在曲意小筑里,那些都是御膳糕点,真真的色香味俱全。 少年的面色微怔,没接话,仅又低头咬了口细品。 下一瞬,他伸手隔着茶托取过个碟子,又对顾绮年言道:“这是蜂蜜,你用青梅酥沾了再试试。” 顾绮年微讶,她夏日时,也喜欢用青梅酥沾蜂蜜吃。 没想到,竟然有人跟她一样的用法。 她垂眉冲他点点头。 内心暗想着,自己是不是真的见到吃的就沦陷,怎么在这跟个陌生人讨论点心用法? 手上,却是依言照做。 酸酸甜甜的,很可口。 青梅酥,她从来不喜欢单用的。 少年见她笑,亦取了点心沾蜜,送到口中,却只觉得甜。 顾绮年吃了两块,“其实呢,你下回交代做点心的人,加青梅汁时控制点量,就不会觉得涩了。” 闻者茫然,“还是不好吃?” 顾绮年摇摇头,“挺好的,这吃法挺好的。” 转身望了眼院口,告辞道:“等会丫头会过来找我,我先走了。” 少年眸光微黯,点了点头。 顾绮年走到院门口时,又听到他唤自己,“姑娘。” 转身,就见对方端着点心,低声道:“这是我做的。” “呃,” 顾绮年想着,自己这算是吃了人家东西还当面评头论足了么? 吱唔着接道:“我、我不知道,其实做得很好。”见其伸手又去拿蜂蜜碟子,惊道:“那蜜……?” 她还没说完,少年红着脸连忙回道:“这是蜂蜜,我做不出来的。” 顾绮年浑噩着点头,“呵呵”笑着再次告辞,然后离开了意凉阁。 她当然知道那蜂蜜是蜜产的,不是人做的! ps: 咳咳,晚了些许,也算是昨天的四更吧? 推荐好基友的新书:《妇贵荣华》 作者:未眠君 简介:金榜提名时——仇家;洞房花烛夜——老爹。 仇家飞黄腾达了,后娘也欢欢喜喜地进门了。 姐姐磨刀霍霍,弟弟天真无邪,她什么也不想管,什么也不想做。 那个……别拖她下水,成吗? 车位上有直通车哦,很方便的哦,喜欢戳了请收藏哦…… () 第七十四章 皇室姐弟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路径很简单,沿着卵石小道一直走就成,顾绮年很容易的就回到了枫叶林那。 站在池边,留意到塘水面上有对罕见的碧玉鸳鸯。 顾绮年从没见过这种品种,觉得格外新奇,就蹲下了身子。 bo光粼粼的水面上,碧玉se的成对鸳鸯,相伴而游,时而又栖息在莲叶旁,接天共se。 她不由一笑,先前倒是没留意它们。 转念,心生疑窦。 元平公主,怎么会在府中养鸳鸯呢? 顾绮年听说过公主同镇远将军的事情,建炎七年成的亲,建炎九年,陆驸马就战亡沙场,当时颜jiao郡主还未出世。 按理说,以元平公主之尊,有太后与圣上做主,便是改嫁,亦能有个不凡的夫婿。 公主却宁愿为驸马守节,甚至放出话称永不再嫁。 两年婚姻,谈不上很久,且驸马带兵在外,与公主应是聚少离多。 顾绮年没体会过那种感情,亦不明白那等执着。 她兀自蹲在池边,胡思乱想着,巧珑就寻了过来。 两人回到玉阙台。 在院门口前,听说八姐姐还没回来,顾绮年就候了片刻。 走进去,铁定会被质问,她不知该如何解释。 却等来了菊朵。 “顾九小姐,八小姐没与您一道吗?” 菊朵气喘吁吁的,满面焦se。 顾绮年摇首,“你不是陪着我姐姐吗,她怎么没回来?” “奴婢、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就将八小姐给弄丢了。” 菊朵畏惧的望了眼院里,显然不敢进去回话。 这弄丢了顾八小姐,如果出点差池,自己还不得没命? “八姐姐是在哪不见的?” 顾绮年亦是隐隐担忧,生怕顾佳年闯祸。 而面对如临大难的菊朵,余光留意到身后巧珑,不由就生了丝疑huo。 她当时,倒是说离开就离开,竟不担心自己也走丢? 顾绮年是不知,还真觉得就算mi路,到时随便寻个婢女带路,原先的丫头就不会担太大责任。 但菊朵此刻崩溃的表情,显然透lu着公主府规矩甚严,这弄丢客人的后果定然不轻。 “在东偏院附近。” 菊朵低声回了话,焦急的又道:“这可怎么办?奴婢在附近都寻遍了,就是没见着八小姐的人影,她若再不回来……”话至一半,就顿住了,两眼望着东面方向,惊喜道:“顾、顾八小姐?” 拔tui就冲了过去。 顾绮年转身,亦见着了顾佳年。 对方还不时回头,似是在看什么人。 她就挪了两步再看过去,但道上空空,什么都没有。 顾佳年走近,声音如常道:“菊朵,你紧张什么?我不就在你后面走着,是你自己走得太快我没跟上,哪有什么失踪的说法?” 菊朵愣了愣,忙颔首附和,“是是是,是奴婢糊涂,奴婢不该走得太快,让您落在后头了。” 自然是想法子将事揭过去。 顾佳年斜眼睨了眼顾绮年,仰着头率先踏进玉阙台。 神se得意。 台上的戏,还没有散。 两人谢过公主恩典,依旧站在后面。 顾绮年就留意到,八姐姐眉眼总含着笑,好不得意的模样。 这份窃喜,直等坐上回侯府的马车,依旧没有消散。 元平公主待等送走客人,屏退左右,独自就往府西北的意凉阁而去。 她到的时候,少年依旧坐在轮椅上,满盘子的青梅su仅剩下零星几小块。 见到来人,少年执起旁边的绢帕擦了擦手,抬眸时换上了惯常的坚毅冷峻,哪还有先前的半分温润风韵? 元平公主开口:“皇弟……” 轮椅上的,正是先皇的十五子,当今建炎帝登基时御封的亲王刘宸。 “皇姐不介意我在这住上几日吧?” “她就是你说必要的女孩?” 元平公主蹲在他身前,明艳的容上带着几分郑重,提醒道:“皇弟,她是顾家的女儿,是太子妃的堂妹!” “我知道。” 刘宸声无bo澜,望着胞姐漫不经心的反问:“但那又怎样?” “顾家是太子外家,你难道不清楚其中的利害?” “我要的是她,又不是顾家。” 闻言,元平公主倏然站起,俯视着对方提声道:“你既然早有那个决定,该知晓姐姐定然会全力支持你。 当初,你要姐姐与延庆侯府交好,我这方跟那个楚氏周旋了这么多年,本以为你是有什么深意在其中,到头来却只是因为个女人? 皇弟,你现在跟我说要顾家的姑娘,可有想过将来?” “想过。” 刘宸低笑着,声音清浅平淡:“将来,一切被夺走的,都会让他们还回来。皇姐,我们此生,定不会再留遗憾。” “你既然知道事态严重,怎还敢被儿女si情所羁绊?” 元平公主着实担忧,苦口婆心的说道:“姐姐虽不知道你到底是从哪知晓的真相,但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多年,母嫔生前唯一的遗愿就是你我平安,否则当初她何以要做那样的牺牲? 你跟我说你不能放下,那好,姐姐帮你夺、替你谋,但如果到头来因为个女人功亏一篑,你就对得起我?” “皇姐,你怎么就认为,她会坏了我的大计?”刘宸不以为然。 元平公主苦笑,“今天,你因为既想要见她而又想护她,就不惜冒了这么大的风险?明知你自个处境,却还为她花这番心计,就只是为了见她一面,请她吃几块点心,说几句话。 皇弟,等到他日,她若真的成为你的王妃,难保就不会左右你的决心。到时候,你还能信誓旦旦的同之前般跟我做那样的保证?若是那样,还不如从起初就什么都别做。” “什么都不做,姐姐忘记姐夫是为何而死的了吗?” 刘宸质问着,表情悠然,不骄不躁,“我要她,跟我们的那个计划,没有干系,也不会有影响。” 他chun角噙着淡笑,又捻起青梅su细嚼慢咽起来,动作十分优雅从容。 “怎么没干系?她是顾氏女!”元平公主情绪ji动。 闻者却自信十足的回道:“顾家眼下是东宫的外家,但哪日或许就不是了呢?何况,就算顾家永远支持刘长宁,但等东宫都不复存在,顾家、又算得了什么? 皇姐,我从没将顾家放在眼里,延庆侯府存不存在,都没关系。至于她,我说过自有法子,这个你真无需担心。” 元平公主不由伸手,攀住了对方双肩,再次强调:“她姓顾。” “这个我比姐姐清楚。” 语气里,又多了丝坚定,及与不容置喙的认真。 抓着他肩膀的人,慢慢就垂下了双手,她坐到旁边的石凳上。 许是知晓自己无力劝说,元平公主妥协般轻叹了声,紧跟着又望向轮椅上的兄弟,关切道:“你总不能瘫一辈子吧?准备什么时候站起来?” “自然不能一辈子。至于什么时候站起来,这得看那人何时肯给我解药了。否则,毒不解除,我怎么站起来?” 提及tui上的毒,刘宸毫无所谓,伸手续了茶,又给元平公主斟了杯,递过去难得温声的说道:“皇姐,你知道的,若连你都不支持我,我还真就无人可信了。” 他不希望,唯一的亲人,质疑自己任何的决定。 元平公主接过茶杯,顺势拉住对方右手,脸上透着股与外貌不符的沧桑,颔首道:“你做什么,姐姐都不会反对的。只是那个女孩……我怕你痴心错付。” “不会。”他答得果断且肯定。 “你就这么肯定?” 元平公主费解,继而又低首,“罢了,你的感情,皇姐不过问。” 刘宸反握上她的手,亲和道:“我知道,姐姐你关心我。” “宫中那么多年的风风雨雨,咱们姐弟不相依为命,还能依靠谁?” 她的声音越发低柔,或是想起了曾经,无力的感慨:“自驸马去后,我本以为,这辈子就注定了只有等死。” “皇姐,”刘宸哑声,望着远处的低空,叹道:“曲意逢迎,并不一定就能平安余生。” 元平公主只简单的回了个“嗯”。 好半晌,意凉阁内,都只有紫竹在风中轻曳的声响。 “殿下,沈shi卫来了。” 院外,徒然传来近卫的通传声。 元平公主就起身,低道:“高轩来了。” “还多谢皇姐替我书信,否则沈统领不定肯房他回京。” “收服他,是你自己的本事。” 元平公主拍了拍他的手,提步yu离开。 刘宸却将最后的那块青梅su递过去,“皇姐,你尝尝,是不是真的那么酸。” “她嫌弃了?”元平公主笑。 尤是伸手接了过去,刚下口就皱眉,“酸!” 刘宸风云不惊的容颜这方真锁起了眉头,很是苦恼的自语道:“就是做不出那种味道。” 似忆起了什么,他有些感伤。 这种情绪变化,元平公主已经不再好奇。 皇弟没有隐瞒自己,她知道那个女孩在他心目中的分量。除了她,不会再有任何事能有这种影响力。 走出凉意阁的路上,她就总在想,那个叫顾绮年的女孩,会不会成为皇弟的魔障?rs!。 () 第七十五章 车中拌嘴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延庆侯府的马车刚要驶出康雍大道,迎面就遇着一队车列。 八宝锦帐的滑盖高顶,华帷绸幔,四周缀满彩珠流苏,厢前两角对称挂着手掌大小的吉祥大挂玉,垂下的红se苏帘随着驶动摇曳不已。 车壁上,赫然印着个大大的“王”字标志。 拐道的时候,两家车夫都没准备,差点撞上。 好在车夫驭束成熟,险险避过,只驾马嘶鸣了声,引得车轮不稳。 迫不得已,暂且停下。 顾绮年等姐妹坐在第二辆略显小巧的马车内,倒是并未受到太大*动,只前头世子夫人的马车急促停顿,她们亦跟着停在了原地。 听说母亲受惊,顾锦年忙掀了帘子,命徒步随行的小丫鬟过去询看情况。 顾佳年chun角笑意渐敛,原先的好心情突然被打断,很是不悦,皱着眉头恼道:“这是哪家不长眼的东西,连咱们侯府的车驾都敢惊撞?” “八妹!” 顾锦年瞪她,责对方过于轻狂“来往于这附近的,就算不是皇亲国戚,也绝非等闲人家,你若再不假思索的发脾气,早晚祸从口出。” 后者听了并不服气,加上想起在元平公主前她死拽着自己,虽说敢怒不敢言,却还是忍不住别了别嘴,低声喃语道:“我这也是担心大伯母嘛。” 顾锦年看她表情就知道没听进去,严肃的盯着对方;后者浑若不觉。 车厢内气氛不对,顾绮年亦不能装做哑巴,就寻话象征xing的安慰起顾锦年“大伯母应该不会有大碍的,六姐不必着急。” 顾锦年就反握住她的手,浅笑了笑。 打听的婢子很快就回来了,立在外面恭敬的回话:“是遇着了王太傅家的夫人小姐,翠娥姐姐让奴婢告诉几位姑娘,夫人没有大碍。” “母亲没事就好。” 顾锦年缓了口气,因听到前头sao动而生出的慌乱渐渐平复了下去。 “原来是王家啊。”顾佳年又小心嘀咕了句。 顾绮年倒并非一无所知,王太傅是王皇后的兄弟,先帝在时就位居高位,乃是两朝元老,朝中许多要职官员都是他的门生。 王太傅家的嫡二小姐,便是太子良娣。 王家和顾家,两府的关系一直都很敏感。 于朝堂上,王太傅与自家祖父自然都是东宫谋臣,同仇敌忾,偏向打压二皇子.党派朝臣的。但在东宫,且不说太子良娣与太子妃之间的争宠,就是王太傅同自家祖父,亦从没短过较量。 王太傅身为国舅,早年风光,但因为王皇后与太子皆不得圣宠,王家已经越来越不得势。 太傅之权,亦越发受限。 故而,顾佳年提起王家时,话中显而易见的带了几分轻蔑。 如果是皇室贵胄,她自然没话说,但王家……当年王良娣和府中大姐共同竞选太子妃,哪怕她仗着皇后侄女的身份,最后还不是位居人下? 王家若有真有大能耐,太子还会想依靠侯府的势力? 她不懂朝政时局上的盘根错节,只认为王家是个没落世家,并不放在眼中。 两家的车队均已停下,世子夫人在前面同王夫人说话。 顾锦年知晓会逗留段时间,亦不着急,就问起顾绮年在公主府的事“九妹妹初次到公主府,下午没发生什么事吧?” “公主府很漂亮,但六姐所问发生什么事,是指何意?” 顾绮年mi茫不解的望着眼前人,哪里听不出来对方的试探? “哦,没什么,我就是怕妹妹你玩的不尽兴。” 闻者即答:“还好,就是跟着shi女在hua园里走了走。不过,六姐你既知我会觉得陌生,怎么都不肯陪着逛院子,而只在玉阙台听戏?”语气里,带了几分嗔怨。 顾锦年就按住她的手,不好意思的回道:“去曲意小筑的路上,我脚崴了下,后来疼得紧,不想走动索xing就偷了懒。再说,不是有八妹在吗?她去过公主府的。” 视线,自然而然的转到顾佳年身上,她状似无异的又开口:“八妹,你以前不是总说公主府的假山林泉是鬼斧神工吗?今儿可有带九妹过去看?” 顾佳年正没耐心着,哪里想谈这些? “没有,我们是分开游园的。” 她脱口而出,瞥着顾绮年先发制人,yin阳怪调的讥讽:“九妹妹心思大,哪里不好去就偏要闯哪里,我拉都拉不住,便只能任由得她独行了。” 八姐姐的语速太快,顾绮年想拦都拦不住。 她本还想瞒着分开的事,哪里知她会说得这样溜,还顺带着告自己一状? 而在顾佳年开口说没一起的时候,顾绮年就留意到六姐微变的眸光。 顾锦年却只做诧异的反问:“怎么,你们没一起?” 这回,则是顾绮年抢先答了话:“是这样的,六姐。八姐甩了公主府婢子跑去男客的偏院,而我想去的地方,她自然就不爱闯。” 真当自己不会说话的吗? 她可不是任由别人抹黑而不还嘴的xing子,既然八姐自身都不想遮掩了,她难道还替对方隐瞒? 顾绮年早就不指望与她能姐妹和睦了。 不得不说,顾佳年还就是个不长教训的xing子,明明在人家手里领略过了厉害,也吃过大亏,却就是不肯安分。她是总心中想着报仇,奈何外强中干,又没真本事去报复别人,就只好仗着自己与顾锦年从小的姐妹情分,刻意冤枉别人。 毕竟,说到底两个人是分道走的,顾佳年当然不可能知晓顾绮年跑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她之所以这么说,也就是想呈下口舌之快,但完全没想到九妹妹如此犀利,丝毫委屈都不肯受,还反咬自己一口。 许是踩到了她的软处,又或是被人点名了真相,顾佳年恼羞成怒,直接破口骂道:“顾绮年,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我什么时候做出那种失德的事了?分明是你自己行为不规矩,趁着我不在还不知做了些什么好事呢,现在还好意思来冤枉我?” “左右当时只有公主府的shi女跟着,你我说辞都很单薄,就看六姐信谁的了。” 虽说是在拌嘴,但顾绮年并不看她,漠不关心的神态ji得顾佳年恨不得捋袖子动粗。 要是个奴婢,早就一巴掌招呼上去了! 自己难道还总栽在九妹手上不成? 她忙拽向顾锦年“六姐,你难道不信我的话?咱俩可是一起长大的。” “好了,公主府里的事,也好拿出来说?” 顾锦年仅严肃的道了句,阻止纠纷,也不分辨真相。 但对这位并不怎么吭声的九妹妹,到底有了些许改观,以往只觉得对方总很乖顺,但现在方看出其亦是个要强的。 何况,这么冲动……顾佳年觉得,母亲和大嫂都高看了这个女孩,没她们口中的那么成熟内敛。 好争好斗,与八妹妹一个模样,都是十二三岁的姑娘而已。 便没怎么再上心。 车厢里安静了片刻,但马车迟迟未动,过了会顾佳年就忍不住生出抱怨。 顾锦年仅一个眼神,她又将怨声憋会了腹中。 等到马车驶入延庆侯府,换了驯骡青车进内院。 世子夫人吩咐身边的翠娥送梦姐儿回五夫人院子,顾佳年与顾绮年向她请安后,纷纷回了自己屋子。 顾锦年陪在母亲身旁,将八妹妹没和九妹妹一起逛院子的事告知了对方。 世子夫人略略锁眉“听说,今天沈shi卫早在了公主府。” “母亲是觉得,公主si下安排九妹妹去见了沈shi卫?” 顾锦年愕然,不可思议道:“可是这种事……对咱们府姑娘名声,总是不好的。” “有什么不好?你以为公主又是留宴又是听戏,真的为了招呼你我母女?” 世子夫人反倒笑了,毫不紧张,甚至还带了几分愉悦“你说平日沈shi卫总在宫中当差,这就算到咱们府里来,也只能在外院陪陪南哥儿,他哪有机会见到绮姐儿,甚至与她si独处? 锦儿,沈shi卫既然禀明了元平公主,公主又看得上你九妹,咱们就任由其发展。何况,绮姐儿瞒着这事,说不定暗地还窃喜呢,你当她是什么矜持好姑娘,养在外头的,我瞧佳姐儿就算狂妄了些,但教养总比她来的好些。” 顾锦年觉得有理,顺道又将两位妹妹在车里斗嘴的事说给楚氏听。 世子夫人摆摆手,并不在意“都说别指望绮姐儿有个大家闺秀的模样,公然顶撞姐姐,就没什么好家教的。左右她不是我的女儿,这以后归宿也明了,由得你四婶自己管去。 反正她是公主那边自己要求的,将来总不能怪我这当大伯母的。佳姐儿那么说,指不定还看到了些神秘,那丫头也嘴快,这等事心知肚明就可以,哪里是能挂在嘴上的?” 母亲对九妹妹这事的态度,让顾锦年隐隐觉得不妥。 有哪家府邸,会放任姑娘si下会见外男的?何况,事情从没有明言过,都没个谱,娘亲是不是太绝对了些? 但世子夫人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顾绮年身上,她想起和王夫人会面时说的话,扶着女儿的手叹息道:“锦儿,刚才在路上遇到王夫人,她前几日进宫去了,但你大姐为何总没有消息?”(未完待续。!。 () 第七十六章 点破设计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回到阙梅苑的时候,何青蔓午睡初醒,正惺忪朦胧的半坐着。 她径自踏入寝屋,坐在旁边,瞅着母亲。 何青蔓被女儿炯炯有神的目光凝视着,好半晌似清醒了几分,倦意怠怠的问道:“有什么情况?” 听不出紧张好奇,甚至夹了几分被打搅的不悦。 顾绮年又深深看她两眼,无奈的泄了气,起身坐回桌前,自斟自抿上两口才回话:“没情况。” “怎么会没情况?” 何青蔓眨了眨眼眸,回过些许清明,追问道:“见着元平公主了?她是不是很喜欢你?” “没啊,大伯母是ting想将我往公主面前塞的,但公主只问了个名字就让我退下,后来都是六姐陪在旁边的。” 顾绮年如实答话,想了想添道:“或许根本就是咱们会错了意。” “就什么都没提?” 何青蔓穿了鞋子走到闺女身边,狐疑的再问道:“在公主府,有没有什么特别事发生,比如遇着了什么人、特殊状况之类的?” 没情况,可不是个正常情况。 她坚信行出必有意,谁都不会做无聊之举,尤其是那些身居高位的贵人。 想起在红枫林后遇着的少年,顾绮年想了想,最终也没瞒母亲,“就是逛院子的时候,碰着了个人。” “什么人?男的女的?” 何青蔓急忙提起了精神,凑近后连环发问。 顾绮年没觉得有什么值得隐瞒的,便一五一十的告知了对方。 哪知闻者听了后,沉默片刻,竟是仰身说了番令人瞠目的话:“哎哟,我闺女就是善良,你要不是搁在这时代,铁定是马路上老弱病残的雷锋,太有爱心了!” 顾绮年满脸无语,好莫名其妙…… “就是不小心遇到的。” “什么不小心,分明就是有人精心设计的。” 何青蔓不假思索就否定了女儿的说辞,她活了两辈子,什么邂逅桥段没听说过?绮年去的是公主府,可不是街道上,哪能有那么巧? “设计?” 这个,顾绮年还真惊诧。 何青蔓就分析给她听,“不都说元平公主是极古怪的xing子,并不爱管别家姑娘事情的吗?你随着你大伯母陪在那儿听戏,本就是规矩,她怎么突然就想到要顾及你们心情,命婢女领去逛园子? 绮年,你自己想想,就算她学普通人家的待客之道,但从来没听说过有主人家让shi女做伴的。便是她乃公主之尊,劳驾不得,但若真有意招待,像今天这种日子,完全可以安排陆家的姑娘过去给你们作伴,但她没有,显然没这么简单。” 听完这番话,顾绮年恍然,意识到了那份刻意。 当时元平公主说出那话,她确实觉得突然,但并没有深想,毕竟因大伯母说辞,只将其当做了公主恩德。而她与顾佳年这种身份,从来就没想在公主府能得主人家亲自招待陪伴。 娘亲的话,点出了其中的怪异。 若说出了玉阙台发生的特别事,就只是那位不知名的轮椅少年。 她张大美目,不确定的反问道:“娘,您是说,有人故意安排我跟他见面。” “当然,否则公主府的shi婢能随便走开?又能有人就正好等在那里?” 何青蔓敲了下女儿额头,直白道:“笨!他说需要你推他回院子,那之前是怎么到的池边?难不成还是那什么出府办事的随从,特地将他晾在那边,然后等天黑再回去接他? 你个傻女儿,这么没心眼,哪天被人卖了,娘我不是亏大发了?” 顾绮年被说得双颊窘迫,揉着被敲的额头接话:“哪有您说得那么傻,再说被卖了这种说法,也忒夸张了些吧。” “夸张吗?你不知根底的,就随别人去住处,还不够严重的?” 语气说的是重,但着急之意较多。 “女儿知道不应该,但当时的情况,我总不好看着他那么费力推轮吗?” 孤男寡女独处,确实是自己不懂规矩,当时顾绮年也犹豫过。 只是,没能敌住那份不忍,才走上去的。 再说,公主府邸,她也不会想到是什么歹人,再怎么说如果出了事,元平公主也得负责。那少年既然能安排在那地,就潜意识的没去警惕。 现在被母亲劈头骂了一通,顾绮年也觉得委屈,咕哝道:“这不也没事嘛,女儿好好的,您别生气了。” “你倒知道我是在为你好。” 苦心被理解,何青蔓缓和ji动的情绪,继而又皱眉:“他有没有跟你说什么?长什么模样?” “没说什么,就是我送他回去后,请我吃了两块青梅su,什么事都没有。” 顾绮年低声回答着,至今都没觉得那少年有恶意,至于对方容貌,也不知该怎么形容。 或者说,脑海里是有轮廓的,但用语言描绘……不知怎么的,耳根就红了。 “他知道你爱吃?” “不知道吧,娘,人家院子里放盘子点心,很正常的啦,您别多想。” 顾绮年突然不愿跟她再谈这事,略有急切的想揭过去,“再说我什么事都没有,好端端的回来了,您是不是多虑了?” 何青蔓哼了声,提起裙摆坐回炕上,“你这丫头,多问几句就急,真的没什么?我就不信天底下有那么巧的事,元平公主是母女俩单独居住的,就算那个意凉阁偏僻,但什么贵客非得安排到内宅里? 你不也听那里的shi婢说话,客人都是安排在东西偏园,怎么他就能住在里头?你送他回到院里,他请你吃青梅su,还能摆上碟蜂mi?” 顾绮年被她说得发憷,si心是不愿事事都想成设计yin谋的。 心情有些烦闷,却又无言反驳。 毕竟,这情况就不寻常,而那名少年的身份,她亦好奇着。 眼前好似就浮现出,离开前他拿着蜂mi碟盘时的尴尬表情,温润的嗓音于急切中带着几分微乎的紧张,说那mi不是他做的。 “绮年,想什么呢?” 何青蔓伸手在女儿面前晃了晃,心底仍在匪夷,这京中还从没听说过谁家有儿郎是用轮椅的。 她即使平日行为粗心,似是漫不经心,但心思是极细腻的,加上女人的直觉,总认为好似困huo在心头多日的问题,找到了关键。 便是那个少年。 “没什么,女儿累了,先回房去。” 顾绮年将在公主府的事告知娘亲后,就想回屋去了,也觉得方才的话题沉重了些。 母亲看什么,好似都觉得复杂。 难道当真是自己中了旁人的诡计? 但没理由啊。 何青蔓却拉住她胳膊,皱着眉头叹道:“我本还以为你去公主府是能见到高轩那孩子的,却没想到是个陌生少年,那元平公主,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娘,你想知道吗?” 顾绮年突然弯起眉眼,狡黠笑着道:“哪日大伯母再去拜访,您替女儿过去吧。” “回屋去吧,连娘的玩笑都开,越发没大小了!” 闻者就出了主屋。 还没走回自己房间,就瞧见哥哥走了进来,她刚张口想喊,就见对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顾南华轻声到了妹妹屋里。 “怎么了,你怕娘亲啊?” 顾绮年好笑的看着他,两人隔得近,她察觉异样,嗅了嗅又倾近,“哥,你吃酒了!” “娘她最近不待见我,你又不是不知道。” 顾南华刚归来,心情不太好,因吃了酒又在外院沐浴重新更衣才过来,被妹子点破,忙焦急的望了眼对面主屋,紧张道:“好妹妹,你轻声些,我就喝了一点点,别嚷得娘知道,回头又说我。” “你都过来了,难道还能指望娘不知道你吃酒?” 顾绮年听不惯哥哥最先的话,绷脸质问道:“什么叫做娘不待见你?是你最近总跟大哥一起,就是难得过来,也不久留,我还觉得是哥哥你闹脾气呢。” 她倒是不怕说实话。 顾南华默了会,突然想起身。 顾绮年连忙按住他,不高兴道:“哥哥你变了,以往在家时,你心里有事都不会隐瞒我的,现在却什么都不与我说了。” 闻者好似被说得颇不好意思,呆滞了片刻讷讷开口:“我没瞒你。” “那心表姐的事呢?” 顾绮年惊讶,反问道:“娘跟你说的?”似有了几分恼意。 “不是,我自己看出来的。再说,那天你冲进来就问心表姐的事,后来被娘叫过去后好几天都躲在外院,难道我看不出来?” 顾南华即答:“没什么心思,娘说的对,我都不了解……”顿了顿,又不想说下去,扯开话题:“你刚刚从公主府回来吧?” “哥哥也在那?” “嗯,高轩带我们去了马场。” 顾绮年虽不知“我们”是有多少人,但下意识的问了句:“大哥也有在那?对你,你这浑身酒味,沐浴了都没消散,喝多了?” 提起这个,顾南华就憋着脸se:“午时在外面酒楼吃的饭,说要去公主府时,我想着学业荒废了好久,原是不想跟去的,接过大哥跟我说念了都没用,而且高轩都说,明年我定中不了进士。”rs!。 () 第七十七章 他承认了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南华想得功名,这是毋庸置疑的。 初回京城的这些时日,他常与大哥外出,结交京都子弟,但并不代表他真的就此沉沦玩乐。 他念书时的刻苦和勤奋劲,顾绮年了解。 哥哥不是自己,外行受拘,可以用男儿的方式尽快适应新环境,故而母亲也从不施压,更不限制他的活动。 皆因其自觉,有自制力。 但现在,被人当众用那种轻视的话说出,且对象还是大哥与沈高轩,皆是平日信任亲近之人,如何能不气? “哥哥,或许他们只是不想你半途离席的无心之说,难道你还不信自己本事?” 顾绮年好心安慰,她是知晓对方xing子的,定不会表现不悦,只是在自己心中闹别扭。哥哥他不是强硬的xing子,从不与人翻脸,否则他今儿就不可能在席后还同去马场的。 可这份烦恼,总得有人劝着消散。 顾南华脸se还是不好,闷声道:“我知道大哥之前因为念书考功名的事和大伯父闹了些不快,他那么说也就罢了,偏生高轩……” 皱了皱眉,望着妹子恼道:“你没在当场不知道,高轩素来沉稳,就是醉了酒也不可能会说出什么不适的话。但当时那个反应,他就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虽说含蓄,紧接着又掩饰,但就是那份意思。” 想到那场景,顾南华拿起茶杯就大喝了两口“你说,他怎么就那么肯定我不会有出息?难道我就考不上个好名次?” 被人看轻了,总是气愤,尤其对象还是挚友。 他回京后,除了府里大哥,来往最勤快的,便是沈高轩。 “那哥哥你好好温习,明年考个进士给他们看看。”她笑着鼓励。 “你怎么不说让我考个状元榜眼呢?” 顾南华盯着顾绮年,顿了片刻突然认真问道:“妹妹,你是不是也觉得我很难考上?连个三甲进士都没希望?” 这话里的膈应,她听出来了,却不知该如何接话。 其实,哥哥从小就聪明,念书亦努力,这么年轻能通过乡试得资格参加春闱,顾绮年已经很因此感到骄傲了。 但毕竟人外有人,想在各地学子云集的情况下脱颖而出,其实是件很困难的事。就是父亲当年,也不是一举就中的,她不知道哥哥在急躁些什么,很多年长于他的京都子弟,至今都身无任何功名。 状元榜眼之类的,哪那么容易得? 哥哥是有些才华,但顾绮年没觉得能到那种地步。 她一时凝噎,落在顾南华眼中却成了默认,起身就要出去“原来哥哥在你心里,也那么没用。” 以前在太原时,父亲就说他急功近利,需要什么养xing磨合,然后总是温温和和的的教导,顾南华本就不满。爹爹说教他做生意,但每次都只准在隔壁旁听,从来没让他真正上手过,学不能致用,还不是不放心他的能力? 现在到京城,又被人看轻,还当着那么多人。虽说是玩笑,笑过且过,可在元平公主的马场时,顾南华整个心里就不舒畅。 回了家,还这样…… 见他起身,顾绮年连忙去拉“哪有,哥哥你这是在跟我置气呢?好不容易过来趟,就跟我发脾气,你是我亲哥哥,我以你为荣都来不及,怎么会那么想?” 见他停在门口,又死命给拽回原位,却是也瞪起了眼:“你有火气,往我这来撒?心里不高兴,下回别跟他们出去不就成了?何况,你都说在酒桌上,说话的人指不定都忘了,偏你还念着。” “可高轩夸了彦学,还拍肩搭背的说他学富五车,准能进头甲。” 顾绮年倒是一愣,陈彦学? “他跟你们一起?” 顾南华点头“在街上是遇见的,然后高轩见他是我旧年同窗,就同邀进了酒楼。” 她锁眉“沈shi卫真说了他能进三甲?” “对啊,那语气可肯定的,害得全桌的人都钦佩起彦学的学问。” 这方是顾南华气结之地,他承认陈彦学当年是比自己考得好些,但当众夸他而贬自己,这正常吗? “高轩他是个武将,虽然也通文,但根本不精,却不知为何要跟彦学热络起来。” 许是越想越憋屈,拿起茶壶又倒了杯水送到口中。 “或许就是因为刚识得,客套下吧。” 顾绮年放缓了语气,好言安抚了半天,见对面人脸se好些,最后才调笑了几句:“哥哥你要么不过来,过来却是为了发牢sao。” “哦,不是,我有正事找你来着。” 顾南华给气糊涂了,他还真不是特地来发抱怨的“你今儿不是去元平公主府了吗?” “嗯,怎么了?” “元平公主也可喜欢你?” 顾绮年恬静的面容变了变,怎么娘和哥哥都问这事? “又没什么,公主府她为何要喜欢我?” 想着哥哥不止一次与自己提起沈高轩的事,索xing抢言了话:“你别总自己推敲出什么,搞得就好像是什么样。” “没,不是我瞎猜的。” 顾南华搁下茶杯,满脸郑重,似不知从何说起,在心里组织了下语言才开口:“妹妹,我之前有试探过高轩,他总是模棱两可的。但今早刚见面时,他主动提了这事,还承认了。” “承认什么?”她一时没反应过来。 看得出,顾南华虽然恼沈高轩说自己那话,但到底没因此就不认那份友情,想起时仍旧笑眯眯的,凑近了顾绮年回道:“高轩说,他喜欢你。” 顾绮年腾地起身,难得慌乱的急道:“怎么可能!” 透着万分的不可思议。 顾南华跟着站起“哎,怎么不可能?我妹妹这么好,高轩他见了喜欢也很正常嘛。” 他似乎很想凑成这门好事,嬉笑着道:“高轩还说,或许过不了多久,元平公主会出面提亲事的。” 顾绮年只觉得脑子“轰”得炸开,瞬间空白。 亲事? 还是元平公主,侯府是怎么都不可能拒绝的。 难道真被大伯母她们给料准了? “不是吧?我跟他总共就没说过几句话,怎么会喜欢呢。”她喃喃的,很不愿接受。 实在是太突然了! 揣测怀疑是一回事,听到确认又是另外一回事。 沈高轩能那么跟哥哥说,自然不会是儿戏。 再者,也只有这样才有理由解释作为二殿下近shi的他为何会总往延庆侯府跑。 顾南华先前的郁散倒是褪尽了,拉着妹子的胳膊坐下,笑容满面的开口:“这不是好事么?我上次听娘那有些风声,说什么大伯母想给你安排亲事,如此不就正好没那份尴尬了么? 我跟高轩感情好,爹娘也都喜欢他,你们一起再合适不过。何况,今天大伯母带你去公主府,不也是这层意思?” “好什么呀?” 听到兄长的话,顾绮年愈发无语了,他其他的不关注,就只知道大伯母给自己做媒的事了? 真是! 思及沈高轩,又觉得愁恼,以他的身份,怕是很难拒绝的。 “这个,京城里这么多姑娘,他怎么会喜欢我呢?” 震惊过后,就是好奇。 顾南华接话:“我当时还真没料到,高轩会这么早跟我坦白,也问了他喜欢你什么。妹妹,你可知他是怎么回答的?” 闻者摇头。 “高轩说,他之前也问过旁人这个问题。那个人的回答是,男人喜欢女人,再正常不过的事,只是那个人凑巧是她而已。” 顾南华觉得这话很有道理,还配合的点点头“其实也是,你说谁都会有意中人,不是这个,也会是那个,那为什么还要问呢?” 顾绮年哑然。 随后,就没再怎么接话,任由哥哥发表着他的欢喜与期待。 而后不多会,青玉找到了这,请安后回禀,道永兴伯府的三少爷来了。 顾绮年就诧异,问道:“哥哥,你和他有来往?” “你说传睿啊?是呢,那天在香满楼见面后,在外面行走遇到,一回生来回熟。” 话至此,他亦砸了咂舌,奇道:“只是,他来侯府找我做什么?” 等到顾南华离开,就跑到娘亲屋里去,将事说与了对方听,一脸大难临头的愁道:“娘,怎么办?元平公主如果提亲,大伯母肯定是应允的,您说过不会眼睁睁的看着女儿被人卖掉的,有法子没?” 何青蔓见她这苦闷相,叹道:“没那么严重的,瞧你这德行。” “怎么不严重啊?” “对了,你哥哥那小子进来,怎么都不看我就走了?” 顾绮年见她居然骂起哥哥,直接卖了顾南华“他在外头吃酒了,哪里敢往娘屋里钻?” 心情被搅得那么乱,都怪哥哥。 “吃酒就吃酒,都吃了我还能怎样他?” 何青蔓似乎没找着重点,不顾眼前苦相的闺女,只埋怨起儿子“他最近往外面去的勤快,逍遥得又是酒楼又是马场。” 顾绮年就晃她胳膊“娘,您就是不能先放放哥哥的事,替我出处主意吗?” “急什么?就是订了亲,也不是马上就出嫁,别慌。” 何青蔓倒是淡定,只突然莫名其妙的接了句:“等会再把你哥哥找来,你说他会不会知道那个坐轮椅的少年是谁?”(未完待续!。 () 第七十八章 锁定重点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没有想到,母亲还真对那个轮椅少年上了心。 他的身份? 因不知其意,她疑huo的望着对方。何青蔓即含笑反问:“绮年,你可还记得娘以前说过“明修栈道暗度陈仓”的故事?有些事兴许就是白往黑归,太容易让人看清的事实,其实并非真相。” 顾绮年微滞,顿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惊诧道:“娘的意思是,女儿一叶障目了?现在好似谁都觉得两府在商议我和沈shi卫的事,但其实这只是用来mihuo旁人的表象?” “还是我闺女机灵。” 虽说何青蔓目前还不能确定背后之人是谁、目的为何,但并不介意同闺女挑明,直白的认可道:“这事情原委最清楚的非元平公主所属,连你大伯母都不可能得知,但公主那等人物,咱们接触不到。故而,若想寻些蛛丝马迹,就只能从高轩那孩子身上下手。” 她之前没觉得沈高轩有什么问题,还真认为是少男少女间的情愫,想着不必太刻意约束堤防。 但在刚刚,听说他今儿亦去了马场之后,就是有种强烈的感觉,认定是有人在背后操纵,刻意想掩去某种痕迹。 京都的贵勋世家,都各有各的消息渠道,尤其在这朝堂风云骤变时期,那些头顶光耀的贵人举动,还能不被众人注意的? 何况,元平公主又素是冷清的xing子,身后还有宸王。她久留款待谁家亲眷,都容易引人推敲多想。 何青蔓换位思考,想象自己是那个另有居心的人,面对眼下情况,与其被人猜忌揣摩,倒不如给个明朗解释以堵大家之口。 这是聪明人的作法。 延庆侯府与公主府走动,过去是有长房六小姐待选宸王妃之事的缘故;目前,摆在明面上的,则是公主外甥高轩和顾家小姐的好事。 高轩虽是少年才俊,但如果接近自己儿女皆是另有目的,哪怕他是故人之子,何青蔓都不会原谅。 意识到这其中不知的利害,还真不能当做无所谓。 拉过女儿的手,她突然感叹:“你我母女只在内院,不了解外面,这时候若你爹在身边就好了。” 饶是心里再透彻,但受这该死的古代礼规束缚,而这侯府当家作主的又是旁人,完全处在被动,何青蔓不免念想远在外地的丈夫。 人生并非是无他不行,但就想要依赖,对自己男人的这种依赖,亦不是那等完全的托付,而是信任。 她也是个舍不得吃苦劳累的女人。 丈夫如果在,很多事自然可以轻松很多,不会像她这么无从下手。 见母亲皱眉,眸中闪烁着浓浓的思念,完全不同于平时的散漫逍遥,顾绮年觉得是自己的催促给母亲造成了困恼和压力,心生愧疚,连忙劝道:“娘,是女儿多虑,许是没那般严重,您别烦心。” 后者却满脸正se,握着她的手强调:“绮年,事情没那么简单的。” 这确实奇了怪了,不过就是个侯府庶房,又非什么达官显贵,何青蔓连自家能被旁人利用的价值所在都尚未发现,自更mo不透对方是什么打算,意yu何为。 这种认知,相当的不好,于她们极为不利。 越想就越是焦急,喊来hua容,让她去外院找少爷,称请其过来用晚膳。 hua容应声退出。 须臾,东萍在外面唤了声“夫人”随后挑帘进屋,禀道:“絮柳姑娘来了。” 因对方服shi过四老爷,虽无名分,但怎么都不能当普通婢子直接唤名,东萍于人前就客气了称呼。 何青蔓皱眉,想也不想就回绝道:“让她回去,我这不用服shi。” 闻者“哎”了声就转身出去,声音欢快,至门口时脸上显而易见是副幸灾乐祸的表情。 絮柳等在廊阶下,见对方这般神se,心中了然,转身就要回自己屋子。 东萍却连笑出声,扭着身子赶过去,拦住对方去路,故做伏低的言道:“絮柳姑娘,夫人有我们几个服shi,还真劳烦不上您。您呢,还是回屋去,等何时四老爷回了京,自有您的用处。” 说着不顾絮柳铁青的面se,又似慌张着后仰身子“瞧我说的这话,倒是失言惹您不高兴了。四老爷离京都快九年了,还不知在外得任职到何年何月,你这些年独守空闺,在老夫人院里也尴尬得很吧? 啧,怪不得现在总往夫人这边跑,是担心以后在府里混不下去,想她将来把你带在身边吗? 对了,听说那**还巴巴的去外院套五少爷旧情,难道就因为你过去在四老爷书房照看过五少爷一阵子,他就会替你在夫人老爷跟前说话?” 一番话夹棍带棒,说得絮柳面se青了又白、白了又红,xiong腔处涨满了怒火。 东萍是特地踩了她的痛处,絮柳早些年服shi过四老爷,自然不可能当做普通婢女婚配,就只能守着侯府里静等四老爷归来。也怪她命不好,谁能料到四老爷的地方官一任就是这么多年? 顾家四房的亲信都离了京,她这些年在府里立场则越发尴尬。 若非两年前,四老爷在地方升了官,政绩突出引得侯爷被圣上夸赞,老夫人也不可能想起府中有这么个人,还将她调回永清堂,名义上称絮柳算是替四老爷尽孝。 但不管是姨娘通房,自得服shi在正室夫人跟前。但自四夫人从何家回来后的这些时日,却就不要絮柳近身,这天天跑,还是进不了那正屋。 东萍在冷嘲暗讽,见对方不说话,笑容越发放肆,凑近了低道:“你还是规矩点,回屋里等着吧!说不定,四老爷哪天就真被你盼回了京,只是那时候,不知道他还要不要你。” 话落,绕过就要离开。 “东萍,你别太过分!” 絮柳一把拉住她的胳膊,手指狠狠的掐下去,咬牙道:“你算个什么东西,敢在这笑话我?东萍,你不过就是世子夫人的一条狗,一条传话盯人的狗,一辈子都是奴才命! 你现在对我冷嘲热讽,我絮柳就是再不济,但好歹也服shi过四老爷,可你呢?仗着比我年轻漂亮就了不得了?呸,送到大少爷屋里,还能装货退回的,现在只能改来阙梅苑,又有什么资格嚣张?” 她手下越发用力,东萍被掐的生疼,眼底俱是痛se。 苦于不敢大呼惊动旁人,只能用手去掰,口中反驳道:“你快放手!仔细我将你那些不要脸的破事告诉四夫人,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你去啊!是老夫人接我回来的,你要有本事就去说,我倒不信世子夫人还能保得住你。” 絮柳本来在四夫人这就连日受挫,整个阙梅苑又没人将她放在眼中,心里憋屈的紧,哪里受得住东萍的这番挖苦? 她亦是料准了对方只敢逞口头之快,五指不但不松,更用力往下按去。 涂了红se蔻丹的修长指甲隔着薄薄的衣衫就掐进对方肉里,絮柳得意道:“少自以为是的来恐吓我,别人不将我放在眼里,但你还没那资格!我今日既然回了侯府,下个被撵出府去的就轮不到我!” 东萍被疼痛的脸se惨白,又被对方狠狠甩开,差点就没站稳。 西枝从隔间出来,见絮柳远去,好姐妹站在庭中,忙走了过去“夫人除了那日打过照面,就再没让她到过眼前,还非得过来献殷勤?” 说完发现东萍捂着手臂,又紧张的扶了问道:“你这是怎么了?她还对你动手?” 东萍咬着下chun摇摇头“没事,不过这个絮柳,还真不是个简单货se,怪不得当初老夫人要留她一命。” 两人碎碎念念的,折回了隔间。 而主屋里,何青蔓打发走了絮柳,心里就又忍不住吐槽了遍封建思想。 若说在未来,妻子怀孕,丈夫若是在外面找小三,本就是作死的节奏。但在这里,合情合法,还是当婆婆的悉心筛选安排,她气得胃疼。 好在,自己和丈夫来得晚,儿女都全,不是那种新婚怀孕期,否则不得怄死? 什么破絮柳,丈夫给自己的那份名单里,连个影子都没提到,现在突然炸出来,着实气了她。 但毕竟是以前顾正留下的女人,也不好就真直接拖出去打死,只能眼不见为净。 顾绮年当然知晓母亲在膈应什么,轻声劝慰了番,也不再提早前的事。 等到暮se渐下,顾南华再次进了阙梅苑。 他心中有些忐忑,早前没请安就匆匆走了,现在娘亲特地命人传话,难道是刻意要训话? 提心吊胆的踏进了主屋。 何青蔓并未怪罪,也不计较儿子在外面吃酒,开门见山的就打听可知京中谁家儿郎是坐轮椅行走的,还特别强调和元平公主府走动的家族。 顾南华mo不着头脑,但思索了遍,摇头答道:“回母亲话,没有。我这几日跟大哥结交了不少名门子弟,谁家的事都有听说,京城里但凡能让他们挂在嘴边的,最近还真没有哪家儿郎是摔伤tui坐轮椅的。”(未完待续!。 () 第七十九章 大胆猜测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闻言,何青蔓几不可见的蹙了蹙眉,继续问:“那高轩他,有没有与你特别提过什么人?” 顾南华还是摇头。 何青蔓失望,满心的不解。 能让元平公主替做掩饰的人定非等闲,而名门世家中谁府里出现些风吹草动皆难藏匿。如若那少年当真是依靠轮椅方可出入,应当不难打听。 但现在,儿子却说没有…… 何青蔓是知道顾南华在人际相处方面有些本事的,他xing子和气、朋友很多,是以当初离开太原前,他独拜别好友就hua了好些时日。 “娘,您怎么突然打听这个,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南华见对面母亲和妹妹都满脸郑重,不由也正了se,又仔细在脑中搜罗了遍,低言道:“这京城里,但凡有些头面的人家,就算我不认识人,但新友中总也都或多或少会有干系。 平日我们一起时,讨论最多的无非就是各家门第里的那点新鲜事,如果真有娘说的那么个人,是不可能不提的。” 贵族子弟多玩乐,若说近来有谁意外摔伤导致行止受限的,马场骑射时就定会有人拿来说事。 “当真没有?” 何青蔓语气依旧不确定,蓦然的、两眼又微亮:“南儿,如果说皇室贵胄间呢?” 旁边的顾绮年被母亲想法吓得一愣,皇室?微微骇然。 顾南华也震惊,变se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怎么还扯到皇族了?” 停顿片刻,倒是也抓住了重点,疑道:“娘今天没出门,难道是妹妹?” 何青蔓便将女儿的经历告知了儿子,还叮嘱道:“事关绮年清誉,你可不能拿出去说。” 顾南华听后,先是点头应允,接着又转向顾绮年,奇道:“妹妹,公主府里你竟然独行?而且,胆子也忒大了些,你是个姑娘,就算遇到男宾首先应做的也是避开,怎么还能跟人到住处?如果让谁瞧见,传出些什么风言风语,可怎么好?” 却是责怪起了顾绮年。 后者也觉得当时举止不对,但仍是小声辩道:“我就是看他行走不便,才想着帮他一把的。” “你啊,如果对方有什么歹意,最好骗的就是你这种心善的人!” 顾南华虽说不认可妹子的做法,但到底关心她,指责过后,琢磨起母亲的问话:“能住在公主府内院里,想来是身份不凡的,若说是皇子郡王,确有可能。” 继而,就凝眉认真思忖起来。 顾绮年则略有不耐的别了别嘴,si心里,她觉得哥哥被骗的可能xing要比自己高得多。 “妹妹,他大致多大?身上有没有佩戴什么饰物,或者可以代表身份的东西?” “差不读刚过舞勺之年,应该还未弱冠。嗯,身上很干净,用束带扎了发,连根簪子都没有。” 顾绮年想了想,望着哥哥又添道:“待人很文雅。” “待人文雅?你这算什么描述?” 顾南华嘀咕了句,暗想着京城里十六七岁的少年郎多了去,自己肯定无法一一列出。再想到母亲的提问,皇室……捉mo着不确定的开口:“二皇子吧!是了,除却已故的廉王殿下,年龄适宜的就只有二皇子了。” 廉王去世时刚满十六,二皇子仅比他大两个月。 “听说二殿下身体不好,长期在宫中静养。” 何青蔓分析着,又疑huo:“他与元平公主感情可好?” “公主是二殿下的皇姑姑,高轩又在二殿下宫里当差,您说感情好不好?” 顾南华笑着,先前的忐忑消散,此时心底倒ting欢快得意。 若非近来听高轩说多了京中大事,还真答不上来,而这等事关皇室的,亦不好在外打听。 “没有其他皇子了?” 顾南华摇头,解释道:“没了,近龄的也没有。除了二皇子和已故的廉王,接下来便是四皇子,四皇子今年才十一岁,肯定不是妹妹所见之人。” 他说着,突然又似想到什么般“哎”了声,惊道:“我前阵子听高轩说二殿下又犯了病,不能下chuang,这阵子更是连寝殿的门都不出,什么人都拒在门外。 因为殿下身体常年虚弱,二皇子妃偶尔也会用轮椅推他在宫廷内漫步。” 顾绮年似当头一棒,她是不知道母亲怀疑皇子的念想从何而生,但哥哥这话…… 好半天才开口:“那人说他左tui有伤。” 底气不是很足,屋里的两人亦没将注意放在这话上。 连身份都遮掩神秘的,说出的话能有什么可信度? 越是位高之人,秘密就越多。 何青蔓只对儿子的几句话上心,追问道:“这么说,最近都没人见到过二殿下?” “是啊,连高轩都见不到,只有皇子妃能近身服shi。” 沈高轩这几天来侯府走动的次数确实频繁了些,好像宫苑里就没有任务般。 而他是二殿下的shi卫,如果替主子掩护? 何青蔓不敢想下去,更不愿接受这种可能。 这是个尊卑分明的社会,是个不能挑战皇权的年代,她最不愿的就是招惹到惹不起的人物。 在强权面前,所谓的手腕聪慧都不顶用。 穿越至今,何青蔓第一次感觉到了恐慌。 她想许女儿一个不同于封建媒妁的自由婚事,夫家不用太富贵显赫,只要闺女中意,两心相许,成亲后夫妻相爱而非只相敬如宾即可。 如果只是家族阻力,她有信心争取。 可是,暗处存在股不知名的势力,正用着温柔细密的织网,不动声se的将女儿困在其中。 而身为母亲,她竟不知对方准备何时收网;收网后,又是什么目的。 “娘,您怎么了?” 见母亲脸se有些焦急,顾绮年开口:“您别多想,女儿从小在太原长大,在京中又不认识人,能出什么事?何况,这些都是猜测,而且哥哥都说二殿下是在宫里养病,又怎么可能出现在元平公主府?” “就是,娘,您多虑了。” 顾南华是更加不明所以了,完全不明白母亲和妹子在忧心些什么,小酌了。清水倏然又抬头“哦,对了,宫里还有位宸王殿下。他比二皇子小七个月,现在应该也刚满十六吧。” “元平公主的胞弟?” 这个角se,她们母女不止一回听到,何青蔓更是紧张,问道:“他有没有可能在宫外?” “不会的,那位宸王殿下比二皇子还神秘,好似因为狩猎时遇刺,至今都没痊愈。” 顾南华想着,又添道:“平时都是元平公主进宫探望,鲜少去的。” “遇刺都是好多个月前的事了,怎么会还没痊愈?” “不知道,听高轩说蛮严重的,差点就……” 顾南华自知不好对皇室中人说不吉利的话,但语气却是十二分的笃定“反正不会是他的,当时大家都知道宸王是xiong口被刺,不是tui上。而且,遇刺后,宸王就一直留在宫里,太后和皇上经常会去看他,想是情况不妙。” 何青蔓却觉得,皇室之事,并不能只听表面。 突然,又觉得高轩对自己儿子,说得太多。 皇室里的有些si密事,肯定是不能对外道的,但高轩却不忌讳,难道当真是幼年交情? 会不会,也有绮年的缘故? 然外头珠儿已经请示是否摆膳,就没有多想,母子三人起身到了厅堂,只面se从未有缓。 用了晚饭,顾南华不好太久留便yu起身。 何青蔓却突然问他:“你何时与永兴伯府的少爷有了来往?” “就那边在香满楼里时认识的,后来他主动找我。” 顾南华对交朋友没什么心眼,还笑道:“传睿为人ting热情的,还问我以前在太原的事呢,听说我就一个妹妹,却是羡慕咱们这样的。” 何青蔓没有多话,任由他离开。 仍旧是珠儿送到了院外,看着那抹身影远去。 她转身时,碰到了絮柳。 两人平时也照面,从不曾多话,但这会儿当珠儿半福了要绕过去时,絮柳却拉住她。 “你喜欢五少爷?” 絮柳笑着,直接又干脆的道出了对方心思。 珠儿自是摇头否认“我只是送少爷离开,絮柳姑娘莫要造谣,传出去连累少爷名声。” “我有没有造谣,你心里应当清楚。” 絮柳松了手,意有所指的笑道:“有机会的时候,要懂得抓住;没有机会,就制造机会。女人可就那么几年风华,若是蹉跎了,也对不住你这张漂亮脸蛋。” 她的手养得白nen,带着热度从珠儿脸颊抚过,倾身凑近:“我可是听说,五少爷不止一回同九小姐抱怨,说不喜欢夫人安排的hua铃,而是想要你的。” 闻者身子一震,心里砰砰的跳,眸中带着几分狂喜几分惊讶。 有些受宠若惊。 珠儿自认为情绪掩藏的很好,以前也就被hua容看出,不明白这刚进院没几日的絮柳如何会一清二楚,甚至还能通晓少爷的想法。 她不由反问:“你怎么知道?” 絮柳突然艳魅一笑“我啊,就是知道。好妹子,要在府里过日子,可不是服shi好了你家主子夫人就好的。” 话落,拍了拍她的肩膀,就扭身回了屋。(未完待续!。 () 第八十章 一夜两梦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跟着母亲去永清堂,照例的请安问候。老夫人问起在公主府的事,只问了她,淡淡的口en透着关切,好似是有那么几分深意。 回来时,母女俩没再叙话,各自回屋,洗漱就寝。 夜里的时候,她做了个梦。 梦中,有轮椅上的霜se少年,有红枫林,有碧玉鸳鸯,有她。 不知是何处。 彼此相对,没有言语。 原是陌生的容颜,在梦中却显得格外熟悉,好像无数次这样对视,但又吝啬言语。 或许只是片刻,又或许对峙了很久,不清明是什么原因,顾绮年突然走向他。 将要交错时,脚步放缓。 他则慢慢起身,身姿颀长、英俊非凡;红枫做景,更衬得他风采致致。 少年伸手,似是想拉她的衣袖,却又停下。 余光瞥见,碧bo湖上本交颈缠绵的那对鸳鸯,似着魔了般倏然分开,背道而游。 平静的水面上,泛起阵阵涟漪。 他终是收回了不该伸出的手。 顾绮年的足下却似有千般重,再也抬不起步伐。身后是他的落足的声音,很轻很轻,听在耳中却别样的清晰。 七月的夜,依然闷热。 圆月如盘,轻碎的月光透过轩窗洒入,湖蓝弹珠的纱帐内,沉睡的少女满额汗水,左右摇首。 下一刻,骤然梦醒。 她悠悠坐起,靠在并不柔软的席枕上,扯去身上薄衾,大口喘息。 须臾,素腕轻抬,就用手去抹细密的汗珠,却发现眼角有泪。 梦时,她哭了。 顾绮年记得很真,交错而行的那瞬间,衣衫摩擦相绕,他说了三个字: 对不起。 温润的声音,没什么bo澜,甚至听不出歉意内疚,但她的身子就定在了原地。 顾绮年睡眠一贯不浅,今晚却因为个陌生人而做了这样的梦。 突然觉得很热,人又不愿动,只懒懒的靠着,任由后背硌得生疼。 心绪不宁,大致就是这样的。 白天在母亲和哥哥面前,表现得极无所谓,但那个身影,终究还是印入了她的脑海。 很想知道,他是谁。 意识清醒,她挑起的纱帐挂在悬着的金钩上,下chuang走到圆桌边给自己倒了杯水。 外室值夜的蓝苏听到了动静,坐起身望向屏风后,借着月光能看到那抹纤细身影,忙唤了声“小姐”。 就要进来。 “不必了,我就有些渴,不用服shi。” 闻言,蓝苏没有进去,只是心中埋怨自己睡得太沉,竟让主子亲身起来倒水。 听到对方再次躺下的声响,不知为何,顾绮年松了口气。 她不想见人。 走到妆镜台旁的窗牗前,轻轻推开,迎面的风带着夜的沁凉,吹在脸se上,很舒服。 不记得站了有多久,只知道今晚的月特别圆、特别亮。 折回chuang上时,她没有关窗、没有落帐,借着清辉能看到弹珠纱帐上的蓝se纹络。突然就想到了白天少年衣衫上的淡蓝云纹,颜se要比这纱帐浅上很多。 大半夜的,她竟然接二连三的想了个初回照面的男子。 这一认知让顾绮年双眸睁大,本褪去的燥热又袭上双颊,原昏昏沉沉的脑袋顿时清明。 她摇摇脑袋,抛去思绪躺下。 饶是没有睡意,但闭眼的时间久了,mimi糊糊的也就睡着了。 可还是睡不安稳,竟然又梦到了他。 一座萧瑟的庭院,断井颓垣,男子负手背对而立,仍是霜se的衣袍,却显得宽大空旷。 转身时,看不清容颜,但顾绮年知道那是他。 也知道他在笑,很释然的样子。 石桌上,摆着两只酒杯、一壶酒。她见他亲手斟满,一杯缓缓的扫在地上,双chun一张一合,听不清在说什么。 顾绮年过不去,浑身却如置冰窖,生出种莫名的恐惧。 他举着另外一杯,送至chun角,顿了顿望了眼高空,闭眼饮下。 似乎有很多人在接近,脚步嘈杂。 顾绮年看到有人上前搬他…… 再次睁眼,五更天,已经破晓。 清晨的光特别温和,并不炽热,光束落在光可鉴人的石砖上,能看到飞舞的尘埃。 许是开了窗又挑起了帐子,这回她没再出汗。 就是眸角涩涩。 顾绮年却还是抬手mo向额头,叹了口气怀疑自己是否病了。 按照正常的思维,她总觉得母亲言过其实,那个少年本就是个不相干的人,现在却为他两次梦醒。 终究是被娘亲念得心忧了吧? 所谓的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却是对他身份的好奇思索。 多数时,醒后她是不记得梦中情境的,但现在……仿佛历历在目。 眨了眨眼,想起昨晚那两莫名其妙的梦,很是无力的翻了个身。 搅得她心很烦。 虽说相较平时,天se早了些,但她还是觉得起chuang。 不敢再睡,害怕再诡异的梦到那个人。 穿了鞋对外唤人,让人送来热水沐浴。 等到收拾妥当,全身清爽,顾绮年走到厅堂等母亲用早膳。 时间有些早,去大厨那领早膳的婢子还没回来。 她就坐着喝清水,脑海里却总挥不去梦里他倒下时的那个画面,鲜红的液体滴落在纤尘不染的衣衫上,若梅花的骨朵渐渐绽放,妖娆夺目。 平白的让人揪心,揪得xiong口犯闷。 搁下了茶杯,顾绮年在心中暗恼,怎么与自己有关的事她梦不到,偏生梦见个毫无关系的人? 然又联想到前半夜的梦,他对自己道歉后离开时的脚步,似踩在她心尖上般,轻轻柔柔的,就是让人觉得压抑。 顾绮年彻底乱了心神。 让她回神的,是絮柳。 她带了丫环碧草来到门外,见到屋里有人忙迎进去,殷切道:“九小姐,您早。” “早。” 她跟娘都不太喜欢眼前人,故而神se恹恹提不起什么精神。 絮柳却是个多话的,问她怎么这样早起又望向主屋说着关心夫人的话。 顾绮年淡淡的看着她。 絮柳是不能在厅堂用饭的,而她的身份本是该为母亲布菜,可惜娘不喜欢对方在眼前晃悠,每回都让人将她挡在门外。 顾绮年知眼前人柳骨子里有几分张狂,她对娘亲伏低做小时也看得出其眸底那几分藏不住的不情愿。 但生活就是这样,有人演戏有人看戏。 不触犯什么,就无需点破。 次次被拒,仍旧次次到来。 因知道对方心高气傲,顾绮年原以为坚持不了多久,但没想着现在还刻意早起了来厅堂等候,这是算准了娘亲来后不好将她直接赶出去吗? 不由就拧了拧眉,她亦不喜欢吃饭时有陌生人在。 诚如娘亲来厅堂时不带东萍和西枝是同个道理。 “九小姐,听说您昨儿去公主府了,可是了不起。” 听这奉承话,顾绮年斜眸睨过去,并不掩饰那份不喜,“是大伯母带我过去的,六姐、八姐、十妹妹都去了。” “但明眼人都知道世子夫人是为了您才递贴的。” 絮柳脸上堆着浅笑,刻意隐了几分妩媚,姿态卑微的讨好:“您刚回京,就能得元平公主的青睐,如何不厉害?小姐过去不在京城或许不知,元平公主以往除了咱们府六小姐,对别家姑娘可从不多看一眼的。” “你身在内宅,知道的倒是ting多。” 顾绮年别有深意的瞄了她眼,心里想着蓝苏打听到的事,称絮柳在爹娘离京后就搬去了绣房做针线活。虽说不是什么苦力活,但亦是劳累的。 她早期总以四房的人自居,凭着服shi过父亲,对谁都不高看,是以府中人缘并不好,独来独往的。 两年前,爹爹从知县连升知府,老夫人好像突然想到了她这人,让底下妈妈将她调去了永清堂当差,日子才渐渐好起来。 这两年,在府中,早以半个姨娘出入,比其他房里的正经姨娘的穿戴都好。 老夫人也纵着她。 顾绮年刚听说时,总怀疑祖母这样放纵着絮柳,是为了让她有朝一日给自家添堵的。 而现在,眼前人亦不负众望的做到了这点。 “我只是关心您,这不听人谈起时记在了心上。” 絮柳语态温和,望了眼外面又忍不住低声询问:“小姐,那个、夫人是不是要将那个花铃姑娘给五少爷?” 她的“给”,自是那层意思。 “只是去外头服shi,你不该多想这些。” 其实,顾绮年的脾气还真不错,若非在亲人和近shi身前,总是和和气气的,就是恼怒也不轻易表现出来。 她对多数人都很客气,府中长辈姐妹间敬重却不亲近的客气;待下人时宽容温语的客气…… 当然,诸如文园时需要震慑顾佳年,及面对掌事时的收服场面,亦不会有失气场。 她只在有必要爆发的时候,才表现出来。 哪怕对方问了不该问的,也不会立即翻脸,正如此刻。 絮柳却好似没意识到逾矩,还如常接话:“您别怪我多嘴,那个花铃,小姐和夫人还是多留个心的好。” “怎么?” 顾绮年扭头,目lu兴味,“你见过花铃几回?” “三四回吧。” 絮柳本弯着的腰有些僵硬,听出了对方话中的不悦,先是好言解释:“我知道这个不该问,但也是不愿夫人和少爷被小人所害。 那时在文园里,我就见过花铃一回,将少爷身边的丫鬟婆子都欺负得不敢出声,连少爷的吩咐都敢左右,哪有半点为人奴才的模样? 再说这些时日,她总往院里跑,而且每回都是说少爷在外头的事和碎话,惹得夫人不高兴,这不存心在挑拨她跟少爷间的母子感情? 九小姐,我人微言轻,夫人也不信我,不如您去提个醒?” 顾绮年面se平静的听完,随后不答反问:“你人微言轻吗?可我怎么听说,你是三个月前大伯母特地吩咐人送去的庄子上,若是没点分量,何以惊动她亲自着人安排?” 话音刚落,絮柳本殷切的神se霎时变白,整个人倒退,踉跄着差点歪倒,忙攀住桌沿定住,抬头时两眼俱是不可思议。 她怎么会知道?! 老夫人不是早就下令,将说辞都改成是六月中旬时进香摔跤而留在庙中养伤的吗? 九小姐除了知道这个,那其他的呢? 柳絮突然就觉得头昏目眩,!。 () 第八十一章 证实猜测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絮柳几近是落荒而逃。 顾绮年抿了抿chun,没有拦她,漠然的注视她远去。 身后的蓝苏上前,试探道:“小姐,她的事,要不要告诉夫人?” 先前打听时,便发觉府中众人对絮柳的过去讳莫如深。若非她是家生奴,老子和娘年轻时又受主子恩惠,也不可能犯规对自己透lu。 侯府里早有掌事妈妈警告过,不准乱议那晚的事。 不过蓝苏的娘毕竟只是个打杂婆子,过去些年没有能管事的主子倚仗,也就仅能听说些风声。知道絮柳曾被关进柴房好一阵子,后来似是老夫人开口,交代世子夫人将她送去庄子上,对外只称为养病。 后又听说,世子夫人好似还因此与老夫人拌了几句嘴,吃了训话。 大家都只当絮柳是在永清堂当差时犯了大错,并不知根底。但沦落到送去庄上,也都认为她不可能再回来。谁知不过两个半月,竟然又被接回了府,甚至比以往更风光。 看热闹的婢子仆fu们自然知晓是四夫人突然回京的缘故,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在给四老爷颜面。 其实,顾绮年也就知道这么多。 但是人都有好奇,有些人越要掩饰,就表明其中越有问题。 如果絮柳只是办错差事,就算要顾忌四房颜面,但也不至于那样严谨的命人缄口。 可见,絮柳犯的,绝非寻常失误。 而刚刚她脸上的心虚,那副紧张的神se,皆证实了顾绮年的猜测。 若是心中没鬼,何至于吓成那样? 想了想,还是摇头,低声回道:“她的事,我不太方便跟娘开口。你平时多注意些就成,只要她安分守己,我们院里也不是养不起一个闲人。” “虽然小姐说得对,但闲人养着,不也碍眼吗?” 蓝苏心直口快,坦白的嘀咕:“何况,奴婢瞧她就不会是个安分守己的xing子。” 顾绮年轻笑了声,侧首望着她,略是轻快的调侃道:“蓝苏,她是不是哪里得罪你了,怎么这样不待见?” “让夫人和小姐烦心的人,奴婢都不待见。” “她十多年前就是祖母给的,全府都知她给父亲守节了这么些年,如果无缘无故就赶出去总是不好。” 顿了片刻,顾绮年续道:“我为人子女,没有立场的。何况,娘虽然现在不愿搭理,但肯定没有真的忽视,咱们能打听到的,她那边只多不少。” 这话倒不假,相信世间没有哪位妻子会对曾经跟过自己丈夫的女人放心,尤其母亲还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xing子。 她不记得九年前母亲是怎么对絮柳的,但现在……肯定不可能真如表面这般平静。 尤其,絮柳就生了张不安分的脸蛋,使着法子非逼得将她视为透明的娘亲注意。 顾绮年其实还ting想劝诫一句:存在感,真不是这样找的。 让自己母亲留意了,要么就真的别存半分二心,否则下场肯定很惨。 你说,如今她在自己屋里,好好的过日子,不用干活看人脸se、也不用晨昏定省,不ting好的么? 非不要过安逸生活! 蓝苏应了声,本yu后退却又似想到什么,上前又禀:“小姐,奴婢昨儿看到东萍跟她在庭院里吵架,闹得还ting凶的。” “什么时候的事?” “就是少爷离开后您到主屋,而她正去求见夫人,被东萍拦在了外面。” 蓝苏解释着,想起从小门里出来时躲在廊柱后看到的情景,费解的言道:“奴婢当时见絮柳姑娘动手掐住了东萍的胳膊,东萍整个表情都疼扭曲了,可没敢还手,两人对峙着跟仇人似的。” 絮柳昨儿去找母亲,东萍传话时,顾绮年是知晓的,但没想到外面闹了这么一出。 “东萍是大嫂原先要送去服shi哥哥的,被娘亲强留在了这,平时xing子ting乖巧和顺的,没想到会和絮柳有过节。” 顾绮年想着,突然抬头“我记得东萍最先也是在大伯母那边当差的。” “回小姐,是的,东萍和西枝最初都是世子夫人身边的。” 这话,却是银娟过来解说的“她们都是自小服shi世子夫人的,西枝是早前送给大*奶的,而东萍则差不多是两个月前给大少爷添在书房里的。” 能将婆婆送去的婢子转赠他人,大*奶怕是后宅头一人了。 而楚氏,竟然没有对儿媳fu不满? 顾绮年是猜不透她们婆媳间的微妙关系,只是听到两个月时有些纳闷,不确定的望向蓝苏“絮柳是三个多月前出的事,在府里关了一阵子才被送到的庄子上,那就是说东萍在她的事后没多久就送到了大哥屋里?” 闻者想了想时间,颔首应道:“是这样呢。” 或是护住心切,又或是排外心理,蓝苏对侯府里送进院的人都没好感,故而无论是东萍、西枝还是柳絮,都纳为了不喜之人。 想着两个厌恶的人有关联,双眸微亮,起了精神:“小姐,她们在窝里反。” 顾绮年见她的表情,就知道对方想逮人教训。 可蓝苏xing子实在毛躁,便望向了旁边的银娟,交代道:“你盯着她们,看看si下有没有什么往来。” “是的,小姐。” 蓝苏也不生气,对她来说,银娟和自己办事,都是一样的。 但提到世子夫人,又想到了那句隐约听到的话,转身望了眼门外,见无人才小心的凑身轻语:“小姐,奴婢虽然没听到东萍和絮柳姑娘在说些什么。但昨儿她对西枝的话倒是传到了奴婢耳中,好像是早先世子夫人有意要处死絮柳的意思。” 处死…… 顾绮年后背僵直,这程度可不轻。 是犯了什么大错,要到这种地步? 毕竟,絮柳相当于这些年来在侯府里四房的唯一代表了。 只要不是什么特大状况,就肯定不会同对待寻常婢子般下令处死,否则总归不好对爹爹交代。而且,不管絮柳在阙梅苑里是如何身份,但她既然做了四房的人,想要处死,就绝不是大伯母一人好决定的。 除非是大伯父的姨娘,她才好直接动手。 但絮柳算是她小叔的女人,以大伯母的作风,不会做这种落人口舌的事。 顾绮年突然就想到了一种可能,却又觉得惊世骇俗,瞠目着忙摇头挥去。 自己怎么能怀疑那个? 又怎么可能?! 絮柳就算狂妄没分寸,也应该不会做出那等糊涂事。 但好像又只有这个理由,可以解释为何身在永清堂当差的她能与荣华堂里的婢子扯上瓜葛,又会惹怒大伯母,甚至要她做出处死的抉择。 顾绮年是清楚世子夫人不理府事的,家中大小巨细都交给了大嫂,但她却亲自为絮柳在老夫人跟前说话还被训,种种迹象都表明事不简单。 只是奴婢犯错等状况,大嫂完全可以胜任。除非事情牵扯到的人,是身为长孙长媳的她所无法插手说话的。 而以她的权力,又是谁不能招惹? 顾绮年的心底,渐渐清晰了起来。然整个早膳时间,都忍不住猜想絮柳。 很多事都是她的猜疑,哪怕合理,却没有证据。 絮柳的事,如果是其他方面,她肯定不会管。 但若有可能影响到爹爹名声,怎么着都不能坐视不管,该不该给娘亲提个醒呢? 觑着母亲返回主屋的身影,顾绮年还是没做出决定。 说了,会不会尴尬? 不说,岂不是纵容絮柳? 而在她还没有决定之前,或许是心虚难耐,絮柳竟然主动来找她。 尽管对方将情绪隐藏的很好,甚至故作镇定的端了几盘糕点,说是自己去大厨那亲手做的。但那双饱含媚se的美眸,总不时的留意着顾绮年表情。 她也在试探。 “怎么能要你亲自去做点心?” 顾绮年淡淡客气着,没碰食物,漫不经心的询道:“你先前走那么急,可是身体不舒服?” “没、没有,我身体很好。”几乎是脱口而出,回答得非常迅速,还有丝慌乱。 担心见大夫? 反倒是让人多起了层疑huo。 顾绮年知道对方心有不定,那时在厅堂望自己的目光就透着探究,显然是还有什么不可告人的隐秘事。 而现在,自己也想确定些什么,却不知从何开口。 絮柳装作很平静的模样,因为担心着那件事,害怕被人知道却又想确定九小姐到底是否知情,回屋后如何都坐不住,犹豫再三还是过来。 但面对面,却没有合适的切入点。 余光瞥见旁边的绣棚,她就拿起来寻话:“小姐您这hua绣得可真好。” 顾绮年双眸微眯,笑着接话:“雕虫小技而已,我针法不精的,否则大伯母也不可能给我再请师傅学手艺了。” “是关师傅吧?我先前也听说过,世子夫人可真喜欢您。”她笑着奉承。 “是啊。对了,你过去一直在祖母院里当差吗?” “嗯”应了声遇到对方目光,絮柳又忙摇头“也不全是,最初都是在绣坊里做针线活,前两年刚回老夫人身边。” 顾绮年点头,完全没有厅堂里的严肃,闲适的谈心语气:“绣坊里都是哪些活计?各院子里都有丫鬟婆子,绣娘们都需要做什么?” 絮柳微讶,九小姐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 但转念,明白眼前人过去长在太原,府中人手简单,指不定四老爷、小姐少爷的衣裳鞋袜就是夫人带着亲近婢仆亲手缝制,倒也不觉得奇怪。 “小姐有所不知,除了几位少爷的贴身衣物,其他小姐夫人的衣裳,都是绣坊里做的。” 她解释着,语气亦自然了起来“每到换季的时候,就如现在,都得赶制秋裳。这几年天气降冷得快,想来过不了多久,就又要定制冬袄等物事了。” “哦,那几位伯父叔叔的,也是你们做的?” 絮柳点头“这自然是要的,就是侯爷和老夫人的,都是绣娘们着手,手艺可都是顶好的。” “以前我爹的衣裳,都是我娘缝制的。” “是有这个理,但夫人准备是一回事,定制还是要送去的。” 聊着聊着,絮柳渐渐安了心。 九小姐若是知道,就不可能继续这样和她东拉西扯。 顾绮年望着她,还亲自将茶杯递过去示意对方喝茶,无心的开口:“我听说,以往大伯父的衣裳,都是你亲自送到外院的?” 接茶的手微晃,不过片刻,闻者就抬头“是这样的,几位老爷平时多在外书房,每回的衣裳都得先送过去试穿,那样哪里不妥当可直接回去修改。” “原是这样。” 她答得极其随意,复抬眸,望着对方手腕上的玉镯子,赞道:“你这镯子玉se倒好,祖母对你可真好。” 絮柳不由搁下茶杯,下意识想将衣袖拉下,但又怕被对方看出些什么,顺势接了话:“老夫人对奴婢好,也都是看着老爷夫人的颜面。其实奴婢一个粗人,这样好的东西,戴着可真是糟蹋。 小姐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两眼希冀的望着对方,很期待的样子。 她将姿态摆得很低,与最初的形象大相径庭。 顾绮年见她要摘下玉镯,忙伸手去按,笑着回绝:“我还不到戴玉的年纪,你的好意,我记在心上。”再次扫了眼镯子,收回手。 “也是,是我糊涂,小姐屋里还能缺好东西,怎么会看得上这个。” 终究是用衣袖掩上了镯子,絮柳没表现出什么不自在,又说了会话才离开。 她彻底安了心。 絮柳走后,顾绮年很久都没说话。 等到蓝苏来给她添茶,她想着那只镯子,跟身边人低叹:“那玉的成se,比二伯母手腕上的还要好。” 一个不起眼的通房而已,首饰竟然盖过了正经主子,再说没有猫腻,谁信? 莫名的,有些心寒。 蓝苏见主子垂着脑袋,神se不明,没敢接话。 顾绮年真的宁愿自己早前的猜测是错的,宁愿继续看着絮柳在院里让人闹心,也不希望爹爹受那种侮辱。 挥退了shi女,她mo着杯壁静坐。(未完待续!。 () 第八十二章 锦年私心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絮柳确实有不少价值不菲的首饰,回自己屋后,她就将腕上的玉镯退了下来,至内室连带着先前的妆匣子都藏了起来。 九小姐是个疑心重的人,清早的两句话虽代表不了什么,但谁能保证她不会去找人调查? 现今,能够重归侯府,所倚仗的就是阙梅苑,絮柳很清楚自己不能失去四房这个靠山。 全府皆知,四老爷与四夫人都是顾念旧情的人。他们在外地多年,独留自己在这京中,就算没有功劳,那也有守候的苦劳,只要不被抓到把柄,就算不得重视,那也有立足之地。 如此想着,悬起的心缓缓落了下去。 须臾,倾身仔细望着镜中的容颜,随后又抚上自己脸颊,chun角勾起抹淡淡的笑容。 脑海里不知在想些什么,渐渐失神,乃至都没有察觉到碧草接近。 是以,待身后人唤“姐姐”时,她吓了一跳,转过身子就厉声骂道:“鬼鬼祟祟的站到我后面,你故意来吓我还是怎样?” 碧草身子一缩,摇头怯怯的答道:“我、我没有。” “没有?” 絮柳起身,绕道对方身旁,语气不好的质问道:“我喊你了吗?进来做什么?” “我想出院子去,跟姐姐您说一声。” 碧草十分胆小,都不敢直视身前人,垂眉搅着手指低语道:“花容姐姐说我是您屋里的人,得由姐姐做主。” “出院子?你出院子去做什么?” 絮柳说不清心中是何滋味,表面上是四夫人对自己宽容,不插手这屋里的事。但她很明白,那是因为夫人不屑过问,是直接将自己与碧草当成了院里的透明人。 这是她连番去亲近而被拒绝后的认知,亦为此感到非常气馁。 四夫人连对自己立个规矩都吝啬,着实担心将来能否在四老爷身边得到一席之地。 “我娘病了,我想去洗衣房那边看看她。” 絮柳本脱口就要道不准,但见到门外庭内走动的人影,心中似意识到了什么,即好脾气的点头应允。 碧草感ji不已,忙道谢退出,口中还连连保证一定会在晚膳前回来服shi她。 踌躇在外面、不时瞄向絮柳屋子的人,正是珠儿。 她见碧草自内走出,立即侧身装作往旁处走的样子,但见对方径自往院外,忙松了口气。 还以为被发现了呢! 想着,就定足在原地,脑海里徘徊着念头。思量再三,余光又往那间屋子的门口瞄去。 正对上倚在门边、好整以暇望着自己的絮柳。 珠儿双目睁大,下意识的转身就要离开。 絮柳身体不动,只是笑,亲热的招手冲其开口:“好妹妹,既然都到了我门口,怎么不进来坐坐?” 原是很明艳的笑容,落在珠儿眼中,却让人发憷。 有那么一瞬的迟缓,可想了想,终是提足走了过去。 等她跨过门槛,絮柳随手就关上房门。 夜里没睡好,顾绮年午睡补眠,但结果算是被人闹醒的。 黑暗中能感觉到有双眼睛在注视着,使得原先混沌的她毫无预兆就睁开了眼,正见顾锦年蹲在榻边,柔笑的望着自己。 她连忙坐起,惊讶道:“六姐,你怎么来了?”又责怪起旁边的银娟,“姐姐过来,你怎么不事先唤我?” 顾绮年觉得失礼,她与这府里的人不熟,忙边理衣衫边抚碎发。 好在,她睡相一直很安静。 “是六小姐不让叫醒您的。”银娟解释完,又望了眼顾锦年。 后者兀自坐到旁边的圆凳上,语气热络的接过话:“妹妹不必紧张,咱们是姐妹,又不是外人,你还真当我是客?” 她说话时面se安宁,语笑嫣然,让人望着十分舒服。 “但总是不好意思,姐姐过来,我竟然只顾自己睡觉。”表情讪讪。 因是和衣躺下,所以现在收拾起来亦快,坐到顾锦年旁边,对方很贴心的递了杯水过来,顾绮年忙伸手接过。 “这几日又热起来,总反复无常的,我在屋里待得也烦躁,就想来看看妹妹。” 顾锦年说完,望向门口自己带来的婢子,挥手道:“你们也都走了一路,下去凉快歇会吧。” 随行的婢子则欠身谢过六小姐。 顾绮年知晓,六姐在府中素有口碑,在下人眼里是位十足的好主子,但没想到她连shi婢站立不动时的闷热都能顾及。 怪不得大家都拥戴夸赞她。 抿了口水,湿润双chun,她抬眸望着窗外的艳阳叹道:“是啊,天比昨儿还热。” “昨儿是难得,虽然说不上凉快,但有风倒也不太难受。” 顾锦年拿帕子又抹了抹额头,显然是一路走到阙梅苑出了身汗,巡望眼屋内,奇道:“妹妹这屋里没摆冰,怎么不差人去库窖取些?” 顾绮年心中则想,她这话说的轻松。 冰块本就是稀罕的好东西,酷夏时各屋是常备着的。但刚凉快几日,便又给撤了。 这暮夏时期乍然升温,侯府里虽然有冰,但除却外院的各位爷屋里,内宅里就只有永清堂、荣华堂、凝青苑等地成日供应。 阙梅苑哪怕有钱安置,但何必招其他院子的人眼红? 再者,虽然顾绮年是从小长在太原,习惯了多雨天气。但她有个好处,体xing冬暖夏凉,关起门使个婢子摇扇,睡得却也安然。 “还好,就不想麻烦。” 浅笑着应话,但还是示意银娟取了绣牡丹的薄纱菱扇来。 银娟原是想给顾锦年摇扇的,但后者却似很有兴趣,伸手接过菱扇,mo着上面的牡丹笑道:“这扇子好生精致,上面的花可是妹妹自己绣的?” “不是,早前使人去外面买的。” 顾绮年自然看得懂她举止的意思,心底里虽不想跟眼前人单独谈些什么,但对方顶着大热的天过来,还不要婢子服shi,显然不是自己装糊涂她就能轻易离开的。 本着早谈早结束的想法,让银娟退了出去。 顾锦年这方有一搭没一搭的给自己摇风,哪怕手心汗水再多,面上仍是毫不改se,得体十足。 “这扇子风大,倒是比我屋里那几柄好用。” “姐姐用的可都是宫扇,独那做工就不是这些玩意能比的,这是特地来寒碜我了?” 琉园,顾绮年是去过的,六姐屋里的用品,大都是宫里赏下来的贡品。 “我特地来看妹妹,你倒是开起我的玩笑。” 顾锦年jiao嗔,难得lu出了丝年轻女孩子的俏皮,“不过是中看不中用,我说还真比不上妹妹这个好使。” 九妹妹屏退左右,如了她的意。 亦在心中暗叹,这位妹妹虽然年纪尚小,但确实很懂得察言观se,并非是愚钝之辈。 也是,九妹心底里怨念着母亲大嫂,但在府中人前都是乖巧的模样,能是个简单的角se吗? 顾锦年倒是有些赏识对方这份能耐了,可都是能将元平公主meng骗过去的呢! 但她来此绝不是找茬,故而仍旧是副友好的表情,嬉闹的顺着话继续玩笑:“九妹你还真别见气,姐姐我就是觉得你屋里的东西好,倒不如给了我如何?” 对于顾绮年来说,六姐与大嫂、大伯母是统一战线的,因而哪怕对方不曾做过什么让自己不悦的事,但就是亲近不起来。 对方表面的和善确实无懈可击,但其下的疏远,也让人无法忽略。 “姐姐喜欢,当然可以拿去。” 这已是顾锦年第二次问她要东西了,上一回,是个绣面香囊。 “那我就不客气了。” 顾锦年突然觉得有些无趣,好像眼前人早已看穿了自己似的,使得原本就自然的话和动作变得生硬。 她微微甩去思绪,直白言道:“常家表哥来府里了,妹妹知道吗?” 顾绮年摇头。 “大嫂给安排了住处,就住在五弟旁边的黎斋。” 听到这话,顾绮年好似才突然想起,恍然道:“哦,是大嫂娘家的堂弟,对吗?”嗓音低低的,侧首疑huo又问:“六姐,你是特地来告诉我这个的?” “不是,当然不是。”顾锦年自然不能承认。 九妹妹,可早就是相中要许给公主外甥的,自己如果是这个来意,岂不是让人多想?传到母亲耳中,非得认为她是在搞破坏,惹大了,连祖母都会怪自己。 但她,到底也有些si心。 九妹若是真许给了那位沈shi卫,那大嫂早先千里迢迢写信去杭州府,让常表哥来京的意义,岂不是没了? 如此,自己的亲事,又将没了着落。 顾锦年怎么能不愁? 虽说萧家少将军不是她中意的人选,当时母亲提到这门亲事自己亦有排斥,可当事情回归到从长计议的地步,她没有窃喜,而是难过。 顾锦年是个理智的人,一直很清楚自己不能感情用事。 因而,得知宸王选妃要延后两年,哪怕那是自己的意中人,但她没有胡闹也没有争取,而是静等家中另外安排。 没有价值的谋取,她不会去做,宸王妃的位置,早就与自己无缘。 然本准备把九妹妹许给常表哥,换的常二夫人出面,替自己谋得萧家少夫人位置,现在又将是一场空。 宸王妃、萧少夫人…… 那下一个,会是什么? 顾锦年过去十五年的淡然、耐心渐渐消失,她着急了,自己已经及笄,根本没有那么多年华好再等! 哪怕知道府里是在替东宫效命,哪怕知道自己未来还是给嫡亲大姐做铺垫,为家族利益而牺牲,!。 () 第八十三章 珠儿告密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锦年此行,自然是无功而返。 她心底清楚,诚如九妹妹这般人前人后都能应对得体的角se,原就不是好糊弄的。 想来,哪怕自己明言明示,她亦不可能透lu出本意。 故而,跨出阙梅苑后,她烦躁的将手中菱扇丢到随行的shi婢手里,脸上lu出鲜有的不耐和失落。 “什么妙人?我看就是个人精,白费了半日chun舌,什么深意都没探出来。” 书绘是六小姐的近shi,并不算外人,闻言也不觉奇怪,只好言安抚:“主子,您早前就说九小姐没真把您当姐妹看。她今儿如此敷衍,准是防备着您,您又何必来受她这份气?” “我就想着她平日再怎么淡然,但等遇着自个的终身大事时总会紧张,哪里想还能跟没事人般?” 顾锦年叹息着,恼声再道:“唉,你说如果九妹她自己没那份意思,事情兴许还会有转机,现在想来,我算是白寄希望了。” si心里,她着实不想九妹妹与元平公主的外甥定亲。 这倒不是看不得自家姐妹嫁得风光,毕竟人各有命,顾锦年从来没有闲工夫去眼红旁人婚事或者讥讽他人失意,一直都认为那是无聊之人才会有的举动。 她只关注与自身将来息息相关的事宜。 如果九妹妹不配给沈shi卫,那自己嫁去萧将军府的事就还有指望,否则等父亲和祖父分析形势再下定论,而后想法子着手安排,自己又得拖到何年何月? 顾锦年觉得怪委屈的,表面上自己是府里最得宠的姑娘,父亲的掌上明珠,但谁知连门亲事都在连连降格。就似是个物品般被丢来掷去。 书绘是最知她想法的,见其难过,连忙劝慰:“小姐您别不舒服,全府人都知道沈shi卫和五少爷走得近,大伙si下早就有所猜测,九小姐还真能不清楚? 奴婢听说,前几月沈大人告假回江陵时,还特地去太原探望过咱们四老爷四夫人,说不准他们早在外地时就……” 话虽没说下去,但意思很明确。 顾锦年心中认可。只能作罢,无奈的接话:“只怪我轻信了她面上的无辜模样,以为她真跟沈shi卫清清白白。竟还想着劝说。” 苦笑了笑,涩然的添道:“亏得先前大嫂还做那番布置,如今常表哥也到了府里,殊不知四婶精明,早就替她的好闺女筹谋好了一切。惊动上元平公主。府里哪还敢胡来?” 她在心底责怪四房,埋怨顾绮年早与人暗生情愫,惹得先前她们的计划落空,平白忙活。 书绘撑起纸伞,替顾锦年遮去烈日,主仆俩刚下台阶没走几步。就见凝青苑的茼蒿带了个提着食盒的小丫环过来。 “六小姐,您怎么在这?” 茼蒿是大奶奶的得力shi女,与顾锦年亦是相熟。见她的架势像是刚从院里出来,纳闷道:“这大热的天出来走动,暑意难耗,您且仔细些身子。” 陈述的关切话语,但那双灵动的眸子。显然在探究顾锦年来阙梅苑的目的。 顾锦年平时待下人就很宽和,又因姑嫂缘故。对凝青苑里的人更是亲近几分,含笑着唤了声“姐姐”才回道:“屋里闷,想起那日在九妹这看到的几个hua样子十分精巧,就过来与她说说话。” 继而,目光落在身后小丫鬟的食盒上,奇道:“你这特地过来,是大嫂有差事交代?” 茼蒿从善如流“早前宫里赏了新鲜的荔枝下来,用冰块镇着,大奶奶命奴婢分了给各院里送去。” 眼珠子转了转,又语道:“奴婢嫌刚刚那会子太阳最烈,就偷懒等这时候再过来,不巧遇到了六小姐您。” “琉园与这相近,我走过来倒也不是很热。” 茼蒿是个聪慧过人的,否则也不可能得大嫂重用。 顾锦年自不想被对方揣测出自己来意回头去高密,止了话就离开,等走远些却又停下。 她看着茼蒿消失在阙梅苑门口的身影,喃喃道:“送个荔枝而已,竟是让她亲自跑来,可见大嫂和母亲对九妹的重视,唉。” 书绘安静的举着纸伞走在后面,对此不置可否。 可走了小段路,她眼尖的瞧见不远处有小厮抬箱捧盒的往西边去,忙提醒主子。 顾锦年的视线扫过不远处的人群,毫不意外的开口:“早听说二婶要给五姐另外安置嫁妆,没想到是真的。” “二夫人对五小姐可真好。” “五姐不是她生的,能有什么好?” 听到婢子嘀咕,顾锦年漠然的笑了笑“二婶是拿了杨家的钱财必须将派头摆足,否则你当她乐意做这事?现在为个庶女如此兴师动众,也不怕到时候三姐和四姐看了跟她抱怨。” 站在外面,迎面的就是热气,她亦不爱看热闹,带着随从径自往琉园而去。 就当二婶真的中饱si囊,那与自己何干? 这侯府里的事,顾锦年看得透彻,只是从不表示而已。 冰镇过的荔枝,剥了皮摆在水晶梅hua碟里,如明珠般晶莹剔透,分外you人。 顾锦年没多会就吃了大半碟。 因为顾锦年的来访,她没有继续午睡,只半躺着靠在铺了凉席的炕上,手中执着前些时日在外买的话本览阅,姿态十分惬意。 银娟过来将剥好的荔枝添进碟中,望着自家主子,终是开口:“小姐,听蓝苏说您昨夜睡得并不好,今儿起得又早,可要再歇会?” “你是想问六姐过来都说了些什么吧?” 顾锦年抬头,眯着眸子笑着打趣道:“银娟你每次想问什么,就总要先扯个话题,然后绕啊绕啊的半天才能到主题上。” 闻者脸颊顿红,悻悻然的接话:“奴婢只是担心您。” “我知道你好意,担心我被六姐给欺负了不是?” 眉眼弯起,她笑得分外明艳。神se亦带着轻快的俏皮“放心,你家小姐我像是那么容易被欺负去的吗?六姐她是瞒着大伯母过来的,顶多就是女儿家的小心思,没什么大碍。” 许是荔枝很可口,又或是话本很有趣,顾绮年的心情丝毫没被顾锦年影响。 银娟还就担心这个,要知道上回眼前人故意让东萍去世子夫人那边传了那些话,无疑是给长房落下了表里不一的形象。六小姐是世子夫人的亲闺女,母女同心。自家小姐si下埋怨对方母亲,哪怕她平时教养再好,但谁能说心底不记恨的? 方才特地屏退左右。她与蓝苏本想侯在廊外,但被六小姐带来的书绘愣是拽到了旁处,什么都没听到,能不担忧吗? “真的没事吗?小姐您虽然不在意,但总是由得旁人说都无所谓的模样。有时候口头上难免就吃亏。” 顾锦年见她愁眉不展的表情“噗嗤”一声笑了,郑重的点头重复:“真的没事,她们爱怎么说怎么想都是人家的事,我如果都要计较,岂不是给自己添堵?” 顺话捻起枚荔枝塞到口中。感受着冰凉与甜味充盈着感官,直觉得沁凉舒心,转头又翻页读起后文。 待等将核吐到旁边的盘里。瞥见银娟仍是拿着不放心的目光注视着自己,顾绮年不由乐了“ru娘这几日不在,你就成念念叨叨的了?好银娟,真没事。你下去做事吧。” “那奴婢再去替小姐剥荔枝。” 顾绮年却伸手制止“不必了。吃太多凉的也不好。”顿了顿,复问道:“多了,有给哥哥那边送去吗?” “原是要送的,但茼蒿姐姐说咱们少爷与常少爷的早就有人特地送过了,夫人就说留着让小姐您吃。” 顾绮年点点头,暗想着没算哥哥的份,那大嫂命人送来的量还是ting多的。 顷刻,便又沉浸在了话本里。 约莫过了半个多时辰,银娟又进屋,道珠儿来了。 顾绮年挑眉,暗想着自从hua铃被安排去文园之后,珠儿似乎知晓她的那份意思已被识破,往这边来的次数明显变少,怎么突然又过来了? 何况,此刻哥哥都不在这呢! 但毕竟是当初她亲自解救让人买回来的婢子,顾绮年也不生疏,让银娟请了她进来。 珠儿是来高密的。 她道絮柳行为不检,si下还唆使她引.you少爷,还说了好些劝话,都是说动她行不规矩之事的。 顾绮年愕然,连带着旁边的银娟和蓝苏都特别诧异。 本都没以为是什么大事,顶多是母亲那边传个话或者过来闲坐会,谁知她说出这么通骇然的话语? “……小姐,奴婢说的都是真话。絮柳姑娘拉着我的手直喊妹妹,亲热的劝我做那等忘恩负义的事,还赠了支银钗给我,奴婢不敢藏si,更不敢隐瞒夫人小姐,心中无措,忙过来禀了话。” 珠儿脸上情真意切,表情十足的认真“您瞧,这就是她给的银簪,上面还有富源金铺的标记呢。” 她将银簪送到顾绮年面前,解说道:“奴婢听说过富源金铺,那可都是太太小姐们去的地,就算只是支普通银簪,没个几两银子哪里能买到? 絮柳姑娘并非主子,领的还是婢子的份例,怎可能hua几个月的月银去买这么好的簪子,又这样轻易的送给奴婢? 小姐您别不信,她屋里好东西可多着,一件两件可能是哪位主子赏的,但没点蹊跷,谁能送那么多?她句句唆使,若非她手脚不干净,便是作风有问题!” 话落,她定睛望着位上的人。 ps:谢谢我才是开开的粉红票,以及远方l和瑶非鱼打赏的平安符~!。 () 第八十四章 目标转移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对于珠儿的言行,用震惊来形容,丝毫都不为过。 横在眼前的蔷薇银簪,款式简约,几笔雕刻就勾勒出了花型,若非上面的富源金铺标记,定以为只是个不起眼的物事。 顾绮年见身前人满眼真诚的瞅着自己,伸手接过,悠悠的问道:“絮柳怎么会知道你喜欢我哥哥的事?” 珠儿的呼吸,不由就急促了几分。 她搅动着手指,低讷的回话:“是她自己乱猜测的,奴婢怎么可能敢有那样的心思?” “珠儿,你不老实了……” 手指转动着簪棍,似笑非笑的望着她,顾绮年叹道:“你的那份心意,我也知晓。” 刘海遮眉的珠儿犹如蒙尘的明珠,清减了她原本出色的五官,加上刻意低调的妆扮,乍眼望去只觉得舒适清秀,鲜少会有人留意到那份娇艳。 大多的时候,她都是这样其貌不扬的装束。 见珠儿瞠目无言的瞅着自己,神情似局促又似紧张,顾绮年重复再语:“我知道你喜欢我哥哥。” “奴婢、奴婢该死。”毫不迟疑的,立即就跪倒在地。 珠儿咬着下唇,诚恳的认错:“小姐您要相信奴婢,奴婢从来没有心存妄念过。奴婢这辈子,只想好好服侍夫人和您,断不会有其他不该有的念想。 今儿若非因为絮柳姑娘的那番话暗藏祸心,想唆使奴婢背叛夫人和您,我也不敢来这做背后说人闲话的事。” “好了,起身吧。” 顾绮年神若惘闻,只笑着缓声慢道:“珠儿,如果你是忠心的,那无论絮柳找你说什么做什么。你也绝对不会动摇,对吗?” “这是自然,奴婢肯定不会做那种事。”几乎是脱口而出,语速快得好似慢一刻就会被人误解。 “这不就成了?” 顾绮年反问着,挥手打发道:“你服侍母亲的时间也不短了,该知道我们家从不冤枉尽职尽责的人,所以别担心他日会因为絮柳的几句话就定你的罪,回去吧。” 就这样? 珠儿迷茫的望着位上的人,犹豫再三尤是开口:“小姐,您就这样放过絮柳姑娘了?” 顾绮年盯着对方。迷了眯眼,突然反问道:“珠儿,这件事。你为什么不找母亲说而是到我这来?” “我……”珠儿的眸底有那么刹那的惊慌,转瞬就恢复常态,规矩的答道:“夫人午睡还没醒,再说院里有事,平时都是您管着的。” “哦。是吗?” 顾绮年的声音低软而绵长,透着几分兴味。 珠儿见了,不知怎么就觉得心慌,再不顾其他,欠身就告退出了屋。 等门外的脚步声远去,蓝苏才忍不住开口:“小姐。这个珠儿怎么今天怪怪的?就算是告密,也是在表忠心,有什么好怕的?” “你也发现了?” 顾绮年敛去笑容。不悦道:“这丫头真不安分,我还以为上次的事让她真明白了呢,这不还没几日,又在动其他脑筋了?” “之前她喜欢少爷,还只是藏掖着。现在却……”蓝苏琢磨着,突然起了精神。问道:“小姐,您说是不是因为她知晓夫人不喜欢絮柳姑娘,所以故意去主动接近勘察,然后想以此立功?” 银娟也听出了名堂,接话道:“如果絮柳姑娘真的有问题,夫人处置了她,将来念着珠儿的好,总不会委屈她。” “对啊,再说这事之后,珠儿表明了忠心,又告诉大家她喜欢少爷,夫人说不准就会将她给了少爷呢。” 蓝苏略显激动的声音刚落,就被银娟捂住了嘴,示意其看向主子。 顾绮年沉默着听完近侍的分析,淡淡的开口:“都下去吧。” 等屋里静了,顾绮年就有种心生无力的感觉。 人心难测,这个词还真不假。 那日,珠儿求到自己屋来,嘤嘤哭着道不想随二伯母的娘家兄弟离开,还以为她真能感恩,断了其他念想。当时自己没有直接道破她对哥哥的情愫,是念着对方到底是个年轻女孩,有些事但凡大家心中有数,挑明了未必就是好。 可今日,她是主动去找絮柳的吧? 顾绮年还记得,当初在太原时,珠儿就是自荐去服侍的李莲,而后将其一言一行上报过来。 不成想,到了京师,故技重施? 可惜顾绮年还真不为她的这份善解人意和机灵聪慧而感到欣慰,更多的确是骇然。 没错,珠儿聪明得让人觉得害怕。 自己才刚刚怀疑到絮柳,她就已经深入敌营取得对方信任了? 刚刚不过是随口一句试探,她的眼底就有闪烁,真当自己察觉不到? 珠儿有她的算计,这点是肯定的。 但有娘在,顾绮年倒也不担心她真能在哥哥身边掀起什么风浪,致使她真正愁恼的,是珠儿自作主张去找絮柳。 谁要她多管闲事? 絮柳不规矩,直接牵扯到的就是父亲,让她个婢子知晓了算怎么回事? 顾绮年很重面子,也重父亲声誉,她不喜欢有人在背后暗嚼舌根这等事。 轻哼了声,抚上额头,真烦! 自己本就犹豫着这事得怎样与娘亲开口,珠儿还特地跑来直言直语的控诉絮柳作风不好。 顾绮年身子后仰,想着想着突然眯起了双眼,就靠在炕上憩歇了。 迷迷糊糊的察觉到旁边有人在轻推自己,睁眼就对上双明艳的美眸,惊得顾绮年立马清醒,讶然道:“表姐?你什么时候来的?” 却是何丽心。 何丽心仍是娇艳的装束,玉钗环佩的衬得她本就瑰丽的容貌越发动人。 她笑得清雅,柔柔的回道:“刚来没多久,先见过了姑姑,她说您准在睡觉,就让我直接过来。” “舅母也来了?” 顾绮年边拢着身前的长发边在心底诧然,今儿这运气太好。不过是个午觉,都有两位姐姐来探视自己了…… “嗯,我随娘与二哥来的。” 上回在何府时,彼此处得还算和洽,虽说后来知晓舅母是安着那份心思,但如今谁都不再提及,顾绮年亦不是个记仇的,便好颜色的陪着。 按照何丽心的说辞是,他们刚从陆家赴宴回来,顺道过来探望她们。 顾绮年没想到何家与陆将军府还有往来。但不熟悉也不好冷场,就随口接了几句。 何丽心倒很热情,直言道:“表妹。你知道陆家今儿为何那么热闹吗?” 闻者很诚实的摇了摇头。 “杭州府董家的人来京城了,陆家特地设宴,邀了好些人家过去。” 何丽心笑得很开心,搭着身前人的胳膊添道:“表妹你是不是不知道董家是谁?董家可是江南第一望族,每朝的高官要职里总有几位是出自他们族里。先皇最宠的秋嫔娘娘就是董氏嫡女。” “秋嫔娘娘?” “元平公主与宸王殿下的亲生母嫔啊!” “哦。” 顾绮年木木的颔首,一时还真没反应过来。 她以前听说过秋嫔,乃是先帝晚年所爱,盛宠六宫,却不知为何分位不高。 先帝驾崩后,秋嫔自愿追随。将年幼的元平公主和尚在襁褓内的宸王都托付给了当今太后。 据传,先帝的后.宫与历朝的都不同,当时还是中宫的太后娘娘。对秋嫔这位宠妃简直是亲如姐妹,哪怕她独承雨露多年,六宫从来也相安无事。 顾绮年记得当时娘亲还咋舌表示了稀奇,叹不可思议之类的。 而她,毕竟是前朝往事。只当故事听后就没怎么上心。 却没想到今天会牵扯出个董家。 顾绮年闻言后,第一反应就是:“怎么董家来京城。不是公主府设宴,却是陆家出面?”顿了顿,又惊奇道:“不对啊,我家二姐是陆家大奶奶,怎么府里没人过去?” 她对自家侯府里诸位堂姐的归宿去处,还是挺清晰的。 毕竟,大伯母当初不总借着二姐是陆家媳妇的关系,带着六姐堂而皇之的去奉承元平公主吗? “你真不知道这事?” 何丽心却很惊诧,“表妹,你大伯母去了陆家的!陆夫人还问起你们府大奶奶,好似说娘家有兄弟过来,所以才没去的。” “哦,那倒是,府里来了位常少爷。” 想起顾锦年早前的话,又费解了,“我六姐居然也没去。” “据说身体不适。” “表姐好清楚,我早前见过六姐,竟都没留意到。” 何丽心显然对这些事不在意,拉了顾绮年的手只顾表姐妹关系,“上回妹妹与姑姑去府里,娘亲说话惹了姑姑误会,不成想好些时日过去,竟都不见你再过府,这是生气了?” 自己不去何家的原因,她不知道吗? 顾绮年总觉得她是在明知故问,但也不好不答,就顺着她的意思称为误会,道以后常过去。 “那可说定了,你女儿节的时候都没去呢。” 何丽心表现得很亲昵,说了些话突然话锋一转,“对了,表妹你昨儿是不是去过公主府?” 试探的意味,很明显。 顾绮年点头。 “我和娘都听说了你的好事。”她笑得细眉弯起,由衷的乐道:“真是恭喜妹妹了!” 好像很真诚。 顾绮年狐疑,但也不愿与她多说关于沈侍卫的事,心底却似有了明了。 从陆家回何府,哪里会顺道经过延庆侯府? 特地过来,是因为这层意思颇多吧? 果不其然,何丽心望了眼屋外,笑着就道:“表妹,我在宴会上碰见了董家小姐,她为人还真热情,还旁敲侧击问起我二哥的事呢。 我娘说,准是二哥进内院时,董家小姐中意了才有此举,就想着找个合适的人去提亲呢!” 顾绮年脑海里轰然一声,她明白了! 合适的人? 董家、元平公主…… 这是想来侯府找媒人的? 着实有些受不了这种快节奏,董家小姐刚进京,与何家表哥才见一面,就让舅母和表姐认为女方有意了? 怪不得肯主动上门,先前还那么明了的解释,敢情这是有了新目标。 江南第一望族,元平公主与宸王殿下生母的娘家,这门第当然比侯府庶房里的自己好太多了! 顾绮年怔怔的望着眼前人,端起茶抿了口问道:“表姐,董小姐真的问你关于二表哥的事了?” “这怎么有假?她见到我二哥时那双眼睛就没挪开过,连董夫人都打量了我哥几眼,还夸我哥哥呢!” 何丽心说得信心十足,含笑着再道:“妹妹,你还真别不信,我二哥素来就是好的,董小姐倾心也不无可能。何况,董家老爷夫人是进京来探望宸王殿下的病情,为何会将董小姐带上,不就是打算在京城寻门好亲事吗?” “表姐说的在理。” 顾绮年见她神采飞扬,一副替兄长找到了娇妻人选的愉悦,着实不好意思去扫她兴致。 这事要说没端倪,那还真是稀奇了! 董家那样的家族,教出来的姑娘能是轻浮的?就算是寻常女孩,真遇见了心仪对象,也不可能私下询问,尤其还问男方家眷。 董小姐若真钟情二表哥,那就更不可能急不可耐的表露心意,让男家看轻。何况,她尚且待字闺中,哪有能力做主自己的归宿? 除非,董家早就默认了这门亲事,所以故意诱使何家上门提亲。 但这样的好事,来的有些没道理啊! 董家过去与何府又没多少往来,就算想要为董小姐寻一良婿,有元平公主在,京城的世家名门还不由得她们挑? 而何家,绝对是没优势的。 再且,二表哥还曾丧过妻,以董家的地位,不太可能将姑娘嫁去做续弦吧? 等到何丽心随何夫人离开,顾绮年去主屋一问,方知猜测还是真的,舅母上门就是想让大伯母去找元平公主开口试探亲事的。 何青蔓皱着眉头埋怨:“平时有好事想不到我这做小姑的,这种丢人的事就要来麻烦我?就算我跟楚氏是妯娌,但还没亲近到那种地步,何况还要牵扯到元平公主,这种事她也好意思来拜托?” 她自然觉得是何氏母女一厢情愿了,忍不住再道:“董家的闺女又不愁嫁,如果真的刚到京城就急着定亲,还不计较男方情况的,指不定就是那姑娘有什么短处缺陷。 你舅母那急脾气哟,都能耐着性子喊我妹子,只看到了董家的家世,也不想想其中蹊跷。” 顾绮年觉得有理,附声道:“娘必是回绝了吧?否则闹了笑话可不好。” “当然回绝了,再说你大伯母那边也不是个好说话的,回头指不定还要为此嘲笑我娘家,我才不敢这种吃力不讨好的事呢。” 何青蔓吃着茶,竟然哼了轻音调,显然是心情大好,感叹道:“其实呢,辛哥儿如果真跟那位董小姐订了亲,以后你舅母就不会再盯着你了,否则好事不成,过阵子说不准又要旧事重提!” 她在心中惋惜,何辛宁那孩子其实还真不错,为人有礼,上进又孝顺,就是运数不好,早年丧妻,还摊上个那样挑剔的亲娘。 () 第八十五章 子女之事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和母亲都不认为董家会真与何府结亲,但结果却大大出人意料。 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两府往来密切,很快就互换八字,竟还真的定下了婚盟。 婚期在腊月初六,董家夫妇为女滞留于京。 收到何家请帖的时候,顾绮年两眼征然,原来有些事真的不能用常理去推算。 因为时间紧促,倒也不需要摆什么订亲宴,偏生舅母好似生怕别家不知她儿子要娶世族贵女般,硬是摆了几桌宴请亲朋。 酒席上,何夫人姚氏姿态高傲,不停赞扬着董家小姐如何乖巧漂亮有教养,直说得满堂宾客放眼羡慕。 毕竟,董家的家世摆在那,等何辛宁娶了董氏女过门后,还可能如先前般默默无闻吗? 不说董家,就是元平公主,亦会替他在朝堂上打点一二。 以往有私下嘲笑姚氏的,如今都赔笑着说好话,看得何青蔓在心里大骂小人得志。 她怎么会有这么个娘家大嫂? 为了以防夜长梦多,将董家女娶过门,竟然不顾亲手儿子先前放出替亡妻守节的承诺,执意要在今年完婚。 怪不得会发生母子争执。 何青蔓想着,就思及了自己儿子,他这几回看心姐儿的眼神,是一次比一次炙热。 最近还总借着表兄要成亲之事为由,往何府跑得无比勤快,而她又不能学现代家长那样,用早恋会影响学业的说辞去禁止他外出。 她自认为是个开明家长,也从不觉得学业和恋爱有直接影响关系。 何青蔓总觉得,那些见自己儿子没有出息就将责任归结在女孩身上的人,特别糊涂。 男女感情之事,本就该水到渠成。太过压制和放松都不是好政策,总勒令着也会适得其反,关键还是看孩子的自我约束能力。而有时候,合适的感情,反而会成为男孩图强上进的助力。 但何丽心这个女孩,何青蔓并不看好。 哪怕很多电视里,都是姑姑为了照拂娘家,亲上加亲的将外甥女变成自家儿媳之流的桥段,但她着实不敢苟同。 然眼前的情况,却似是反转剧。 她的认知里。是很多身为“姑姑”的母亲,逼着儿子娶他表姐表妹的,哪像自己。却想做个恶人。 何丽心并非如她表面看上去的这般单纯简单,就拿董家这事来说,她最先考虑的并非是兄长意愿和幸福,而是与她母亲一样,表现出的都是董家带给她们的骄傲和兴奋。 这样的女孩。何青蔓担心顾南华招架不住。 而以他目前的情况来看,是正处于沉浸在单恋带来的快乐中,而这个年纪又是青春叛逆期,稍有不对保不准就做冲动事。那着迷的程度,上回刚说他不了解对方,现在就积极的跑来混熟悉! 好在。姚氏貌似没看上自家儿子,否则心姐儿那孩子再私下放个电啥的,何青蔓真担心明儿儿子都不认她是亲娘了。 当然。这么想南华,是夸张了些,可她还真是没办法。 这个时代不似未来那么开放,谈个恋爱发现不合适后还可以分手,如果事情牵扯到女儿家声誉。可马上就得负责娶过门的。 娶了不合适的,将来就是对怨偶;而若是学封建男人。妻妾成群的,自然是后宅不宁。 何青蔓可不想将来自己养老的好岁月都贡献给替儿子管理后院女人争风吃醋的事上,她也绝不会让这种事发生。所以,哪怕早放出了不会强制干预子女终身大事的话,但暗地里还是得把个关。 何丽心自然是被排除在外的,何况私心里,她还真不想与姚氏做亲家。 在她眼中,这不叫亲上加亲,叫愁上添愁。 何青蔓抚着额头,暗道南儿若有绮年待事一半的稳重,她也不至于这么头疼。 坐在她旁边的何青芝突然碰了碰她胳膊,低声道:“酒吃多了,头有些晕,妹妹陪我出去走走吧?” 何青蔓暗叹了声,无奈的起身,“好。” 不用想,也知道这位大姐的目的。 早在前不久,何青芝就去顾家找过她,当时真的是苦口婆心:“……这事你真不能犯糊涂,虽说沈家是有些地位,但那都是先帝年间的事了。再且沈侍卫在替皇子当差,你真将绮姐儿嫁过去了,将来总得跟你们侯府冲矛盾。 妹妹,你可得想想清楚,这种侍卫武者能有多少地位?他若是个身负战功的将军,手握实权什么的我也不来劝你,但内宫侍卫,且不论二等三等,领的是几品俸禄,但说到底还不是个奴才?绮姐儿要真嫁给那样的莽夫,可没什么前途……” 这些话,都是出自真心实意,是替绮年切身谋算的。 但何青蔓也知晓,眼前人的最终目的,无非是想绮年去参加两年后的选秀。 何府的假山称不上巧夺天工,但祖宅年代久远,透着股风雨兴味,有种岁月的沉静。 何青芝仍是边走边劝:“妹妹,上回我说的话你后来到底有没有想想?怎么就前几日,我还听说你家大嫂又带绮姐儿去公主府了,还得了个什么赏赐,我说你怎么能只顾眼前,不管她的将来呢? 我是做姨母的,有些话不好直接跟绮姐儿开口,但你的闺女你不替她拿主意,这怎么成?” 她望了望左右,见这处偏角四周无人,索性站定了细细言道:“姐姐说句直白话,你也别觉得我是在挑拨你们妯娌关系。你家的那个大嫂,为人最是精明,如果没有好处,是决计不肯这样费心的。 这短短一个月不满的时间里,元平公主就接见了绮姐儿两回,你还真当风言风语的传不出去? 这对她闺誉也不好,我在英国公府,都能听到外面议论,都说你们侯府的九小姐要嫁给二皇子跟前的红人,你就不着急的?啊?” “大姐,我知道你是替绮姐儿着想,但这事我能有什么法子?大嫂带绮姐儿去公主府,我能拦着不成?” 何青蔓言辞淡淡,心里却很平静。 不知怎么,她对这事还真不紧张。 何青芝见了,只当眼前人又恢复成了过去闺中时的呆木老实德行,气得连连跺脚,急骂道:“你现在这样无所谓,就不怕将来绮姐儿怨你?你是她娘,你不同意,顾家还能逼着你嫁女儿不成? 现在是因为董家人在京城,元平公主无暇再论这事。你且看着,但等辛哥儿娶了董家闺女后,待开了春,她准能替她的好外甥筹谋。 而且,就算她不主动,你家大嫂也会巴巴的凑过去,将绮姐儿送到人家面前,这话你还真别不信!” 何青蔓颔首,这话,她信。 对于夫家的妯娌公婆,她也没存什么期盼。 后者见她一声不吭,更是急躁:“妹妹,你难道没听说过,先前二皇子身边的那个得宠侍卫,服侍了他可都有七八年,在宫禁内算有点威望,朝中大臣逢面见了,也都客气的唤声大人。 可现在是什么下场?围场狩猎时太子殿下一不高兴,说将人处死就处死了!” 这事,何青蔓当然知道。 但她也不傻,只要二皇子不是个窝囊的人,就绝不可能任由太子将他的亲信处死。 否则,涨了太子威望,却寒了自己幕僚的心,能有什么好处? 二皇子手下那么多能臣谋虑,如果见到主子对身边的旧人都这样冷漠,谁还会替他效忠? 而按照目前掌握的分析,二殿下宫中并没有传出什么军心涣散的流言,便说明他定然不是个窝囊脾性。 这就只有两种可能,其一是那名侍卫是二殿下想太子杀的;其二则是他必定在暗中有所动作,以报太子杀亲信之仇。 不知怎么,耳旁突然就回响起了南儿那日的话。 坐轮椅的,可能是二皇子…… 何青蔓觉得,或许也只可能是那样身份的人,才能得到元平公主配合掩饰吧? 何况,高轩又是他宫里的,而元平公主因为他也欠了二皇子人情。 怎么想,怎么都觉得心惊。 她是绝不可能小看那件事的,公主府里的人不会是泛泛之辈,在那出现的邂逅,更不容轻视。 故而,别说目前是有意结亲,就算此刻沈高轩的花轿临门,说要娶自家闺女,何青蔓仍是不紧张。 她笃定,高轩只是个虚招。 既然这样,自己又有什么好紧张的? 即使真的订亲,绮年还没及笄,等到婚期,其中能有多少变故? 幕后之人既然能让沈高轩做出面者,自然也会在将来有后招堵住那些悠悠之口。如今,人在暗,她在明,连对方身份目的都没搞清楚,徒劳无功的事,她何青蔓会做吗? 所以,哪怕何青芝在旁边说破了嘴皮子,她仍是无动于衷,气得对方挥袖而去。 如果不是为了替绮姐儿说这事,她怎么还会回娘家来参加这劳什子酒宴? 何青芝暗骂妹子不开窍。 顾绮年见到姨母回来时脸色极差,没说几句话就打道回府。 大姑太太与何家关系不好,众人都有所耳闻,并没觉得稀奇。 下午游园赏花了许久,方各自散去。 顾南华在前院,打发小厮说晚些回府。 何青蔓闻言,心底的那股烦躁又涌了出来,不想那么快回侯府,就吩咐车夫去香满楼。 () 第八十六章 隔山观斗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因为何青蔓上回对香满楼的猜测,致使顾绮年已经许久没吃到过那边点心。故而,等到了地方再不许娘亲甩了自己吃独食,带上薄帷纱帽就跟着下车。 母亲不是烦闷的内宅妇人,总爱在出府走动后改道别处,身为这样性子人的闺女,顾绮年着实欢喜。 她的脚步十分雀跃。 殊不知…… 还是那层楼,还是那扇窗牗,还是那抹倚在窗棱边的紫袍身影,还是那双徒然精亮的眼眸。 炙热的视线,紧随着少女纤细的身影消失在香满楼的门口。 劲衣装束的毕岩本禀着话,乍然发现自家主子已将上半身仰出窗外,似是在凝视些什么,渐渐的就放慢了语速。 随后,不动声色的前挪了一步,待目光触及楼下那驾带着顾家标志的马车,忙了然的收回心思。 等他回禀结束,焚着清香的屋内有片刻的安静。 望着窗前人慵懒随性却若有所思的神情,等待下一步指令的毕岩不敢出声打搅,只将呼吸放低放缓,尽量当自己不存在。 好半晌,刘宸开口:“毕岩,他快回京了吧?” 许是这问话与先前的汇报内容没有直接关联,闻者愣了愣才垂首作答:“回主子,最新消息仍是昨晚的飞书,他已启程归来,想来明早就能到达邛沿关。” 目露疑惑,毕岩用眼神询问是否计划有变。 “我突然,不想他回来了……” 颀长的身子几不可见的轻颤了颤,强制压住心底那股上涌的恐慌,喃喃重复道:“真希望他永远都不回来啊。” 闭上双眼,掩去眸中痛色,刘宸的耳旁似乎依然回想着那个声音: “皇叔,这届秀女中有位姑娘极有意思。我已命人暗中打点。如果不出意外,定会留到最后,你可不不能半途将她给划了。” 通常被留到最后的秀女,待等正式选妃结束之后,不是赐婚给名门子弟,便是给王孙公子纳为侧妃。 “主子,这怕是……”毕岩为难的开口,“他们必有防范,以目前的安排来看,想得手的话有些困难。” “我知道。他当然不是好对付的。” 刘宸应声,再次睁眼时,其中满满的都是忿恨与怒火。语气亦格外的果决,冷道:“携病私访,如此笼络人心,却偏又在暗中进行,不争名利。他可真是位忧国忧民的好皇子。” 极其嘲讽的音调,似尤不足表现那份不屑,讥笑着再道:“不真的劳累下身子,又怎么对得起他父皇的疼惜与爱护?” 察觉到主子身上的肃杀之气,毕岩即点头应道:“属下马上再去命人布置。” “不必。” 刘宸却伸手制止,突然笑得满面精光。勾唇吩咐道:“且按兵不动,你只需将消息传到那位耳中,自有人出手。” “是。” 楼下人来人往。却再寻不见那抹纤影,刘宸有些失望,转身走到圆桌前,掀袍落座。他亲手斟茶,盯着碧绿色的茶水汩汩涌下。余光又将视线挪向旁边的红木轮椅上,眉间意味难辨。 毕岩出去对底下人传达了指令。不过顷刻又回屋立在门边。 他望着自家主子优雅品茶的的神态,及望向轮椅时眼中的落寞,不禁替他生出不值。 这样高贵的人,本是该站在云端俯视众生的,现在却要在人前委屈自己。 那么烈性的毒药,心要狠到什么程度,才能亲手撒在自己伤口上?又要如何的恨一个人,恨到想杀他却又得助他,含笑的替自己仇人出谋划策、铲除异己,助那人得到他所要的一切? “毕岩,你说,两年的时间,他有没有本事坐到那个位上?” “有主子您暗中帮衬,属下相信可以。” 刘宸笑了笑,笑得十分和煦,“他有两年时间,这也是我的期限。” 修长的手指摩挲着杯壁,须臾搁下,轻轻揉了揉额头,突然弯起唇角。许是连自己都没发现,他的脸上带着憧憬期盼,似是沉浸在什么回忆中,等回神后又不禁叹息:“两年,可真漫长。” 毕岩没有接话,不方便也不知要怎么接下去。 刘宸望着紧闭的屋门,他知道如今自己与她在同个屋檐下,可惜这一道门,就将两人隔在了不同世界里。 他真想走出去,像个普通人般谦礼打个招呼。 如此想着,又起身走回窗前,明知她不可能这么快出来,却不愿错过那片刻的相见。 哪怕,仅是一个人的相见…… 深知小不忍则乱大谋,但连自己都控制不住,总是做些不可为而为之的事。 他是该在宫里“养病”的,这些情报,在哪里讨论都没区别。 可他却喜欢来这里。 或许,就是为了不经意的看她几眼吧。 望着那辆侯府车驾,刘宸想了想,记起何府今日摆宴的事,自然就联想到董家,侧首问道:“董氏族人,可都退出了朝堂?” “几位老爷不是被贬他乡,就是自动请辞,如今京中只余两位,都是两年前刚入朝的,分别在户部和吏部当差。” 毕岩详细答后,再次请示:“主子,董老爷有托人传话,道这二位侄儿都是凭功名入选,请您……” 他还没说完,刘宸便打断道:“挑个事,让王太傅的人出面撤走。” 不容置喙的语气,端得是“赶尽杀绝”的态度。 “是。” 对于主子的命令,毕岩从来不敢质疑。 “那几个要职,是谁的人补上的?” “回主子,是王太傅的门生,还有延庆侯府顾家的人。听说先前王太傅和顾侯爷就为了翰林院掌院副学士的职位发生过口角,还惊动了太子殿下,闹得很不愉快,但如今董四老爷从内阁撤出来后,顾侯爷似乎抢先去东宫讨了恩典,那翰林院里的位置,便让给了王太傅。” 王太傅是王皇后的娘家,帝后不和,是以这些年来王家子弟在朝堂上并不见多少建树,似有故意打压王氏族权的趋势。 故而,王太傅改用门生代替族人,以巩固他的地位。 刘宸听后,饶有兴味的随口即问:“这次是他哪个门生?” “是英国公府李家三老爷。” 这倒不意外,他略思了思,改言道:“延庆侯,是想将他的第四子弄进内阁?” 顾家四老爷,即顾九小姐的父亲。 这点,毕岩是知道的。 提到这家子的事,他难免就慎重了些,仔细觑了下主子表情,却是如常,他拿捏不定,只得如实作答:“回主子,是的。” “真是笑话!顾正当个知府了得,但论真进内阁,可还欠资历。” 透着满满的不可思议,这是他没料算到的。 “太子还真答应了?” “据说是这样。” 毕岩本以为眼前人会因为爱屋及乌,给顾家四老爷留几分面子,但刚那语气,显然还是不认可对方能力的。 “不知轻重,他就只顾着宫里的那两女人争风吃醋,这等大事自己都不动动头脑?” 刘宸这哀怨的语气,简直是恨铁不成钢。 毕岩只干咳了声,将心底的情绪给压下,暗道跟了主子这么多年还是没摸透对方性格。 太子愚笨些,不是更容易控制么,怎么还能嫌对方呆的呢?若真都精明的跟那人一样,先前那瓶子毒药,怕就不是撒自个腿上,而是得亲口服下了。 敢情主子这是真将自己当成好叔叔,一心只顾着爱侄出息,见其窝囊就忍不住教训了……毕岩突然就觉得天气燥热,可到底不好直接伸手抹额上汗水,只在心中无奈想着:在太子眼中,自家主子怕还只是个未机关的孩子呢。 但他哪里知道刘宸心里的想法,他压根就不想顾家四房扯进这漩涡里来,否则越搅越乱,到时候怎么收场? 再说,以他的认知,顾正才学是有,但真论能力,还真担不是内阁学士的职位。 “永兴伯府没动作?” 东宫的人这么会动作,身为二皇子.宫谋臣,难道穆家就任由王顾两府肆意填补要职掌控权势? “目前没有。” 这事毕岩也觉得蹊跷,按理说董家人辞退后有不少好职位,但尽数都被东宫的人讨了过去。 穆家简直是安静得不可思议嘛。 想了想,忍不住添道:“永兴伯府与延庆侯府尚在议亲时期,穆家的三爷又时常去顾府,两家关系倒是比过往好上不少。或许,就是因为要缔结姻亲的缘故,所以穆家不方便?” 毕岩将唯一算得上的动作禀报后,揣测了请示:“主子,这事要不要属下暗中去……” “你怎么连穆家提亲的重点都没记住?永兴伯府若是要出手,会顾及顾家?罢了,贵妃娘娘都不在意,咱们急什么?” 刘宸不急不躁,只是笑着摇头,“等他回了京,自然有东宫忙的。何况,还有中途这一出呢,你说他回来了会怎么想,太子将董家的人都处置逼退了,而后壮大了自个幕僚,你当他能坐以待毙?” “主子考虑得极是。” 闻者突然有些明白了,因为主子明面上迟迟不曾表明立场,那董家的人员便是在朝中,怕也得不到好下场。如今急流勇退,总比当人靶子要好,至少主动权控制在殿下手里。 () 第八十七章 恍见故人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于顾绮年来说,香满楼不过只是间普通食坊,并不觉得有何特别之处。母亲上回的那些猜忌,起初好似极有道理,但时至今日,她也没发觉其中怪异,戒备的心思渐渐就淡了。 何青蔓也没有再提,她心底的那份疑惑本就源自直觉,举不出什么真凭实据。 何况,这一个月来平平静静的,确似是她草木皆兵。 进雅间点了几盘新鲜的瓜果和山楂青梅汤,母女俩闲话聊着打发时光,相当惬意。 约莫盏茶的功夫,顾绮年起身,红着脸说要出恭。 她在舅家时吃了不少果酒,坐马车时没发觉,刚又喝了几杯果汤,许是消了食,此刻忍得难受。 何青蔓见女儿脸色这般窘迫,自是看得出对方能开口必是忍到了极点,忙笑着点头。她了解女儿,若非无法再忍,按照绮年的性子,是如何都要憋回府里,哪会在外面将就解决? 银娟和蓝苏陪她下楼去了后进二院。 是个极其精致小巧的庭院,与前面那个和厨房相通的大院子浑然不同,花卉修葺雅观,几间屋子布置得堪比酒楼客栈里的上等房,显然是招待身份贵重之人的。 这时代,走到哪都习惯将人分为三六九等,从来不可能做到一视同仁。 对于这种情况,顾绮年并不陌生,任由院里的侍女领着进屋如厕,等起身时方注意到房间内竟是一应俱全,连床褥桌椅都整齐安放。 似想到了什么,她脸颊微热,没料到香满楼竟也是供人留宿的。 随后,迫不及待的跨出了屋槛。 她到底是不习惯外面陌生的地方。 院子里菊花开得正好,阳光下尽情盛放,那姿态和娇艳比之三月的牡丹。毫不逊色。 还有几种罕见的紫菊和绿菊。 半下午时的香满楼客人并不算多,这小别院亦不是等闲人都可以过来,此刻便显得格外清幽安静。顾绮年觉得有些脚酸,不由就逗留了片刻,隔着花坛边赏菊边缓缓朝东墙挪动。 她以前还真没这样仔细着一朵朵欣赏花的,半弯着身子横着挪步,惹得两婢子在旁碎语不断。 银娟和蓝苏自是寸步不离的,随口笑道:“小姐何时喜欢上陶菊了?前几日宫里太子妃娘娘命人赏下好几盆贡菊,听说都是特别培育出来的,有什么雪珠红梅、绿衣红裳、黄莺翠和独立寒秋之类的。各个名儿还都有出处,可诗情画意着。” 蓝苏的声音永远都是欢快清脆的,顾绮年见她随口报出了这么多花名。调侃道:“原来我们蓝苏记得那么清楚,怪不得那天娘亲拒绝时,你那么垂头丧气。” 提起这事,银娟也满脸费解:“世子夫人让夫人和您去选盆摆在园里,当时怎么给拒绝了?其他院里都有呢。” “除了祖母屋里。也就大伯母、大嫂和二伯母院里摆着。” 顾绮年含笑解释:“你们真当宫里的花好拿?三伯母和五婶可都聪明的推了,也就二伯母没拒绝。你们俩傻丫头,那花要真摆在阙梅苑里,谁整日给仔细看着?” 前不久,宫中传出消息,道太子妃顾氏有了身孕。那东宫里的赏赐自是一波又一波,连带着延庆侯府都沾光不少。 皇子宫.中,可至今都还没有妃嫔诞下皇长孙。 如今太子妃再次有孕。据闻连太后娘娘都盛情恩泽了番,王皇后更是命身边的亲信嬷嬷随身服侍,照看她安胎待产。 大伯母前阵子进宫,回侯府后当晚永清堂就摆了膳宴,阖府同聚。人人都笑容满面。 那次顾绮年随大伯母去元平公主府时,她在公主面前就总围着东宫里的事情说。还特地提到前些时日分了太子妃宠爱的王良娣,那得意的神色,连自己都看得出没有收敛。 顾绮年身为侄女,是晚辈自不好意思提醒。元平公主当时显然没有在听大伯母唠叨,她却说得眉飞色舞的。 或许,大家都习惯了元平公主的清冷,但顾绮年以前没接触过这类人,很简单的就将对方神色定义为了不悦。 毕竟,她也是那种性子,就算对方所说不是自己感兴趣的,但仍是会带笑倾听。至少,顾绮年不会让人察觉到自己情绪,可元平公主就冷着脸,连个勉强的笑容都吝啬给予。 但好在,元平公主就算不愿接话,然没有出言阻止,还是在给大伯母颜面。 总之,这阵子顾家风头正盛,刚刚在何府时,顾绮年就是被几个陌生的世家女亲近敬酒。 俗语道伸手不打笑脸人,就算素无交情,人家举着酒杯“琦妹妹、琦姐姐”的喊着,她也推拒不得。 好在,是果酒,吃醉不了人。 蓝苏眨着灵动的眸子,亮晶晶的望着自家姑娘,“可是,就算宫里的花娇贵,但这儿的菊花连府里花园里的都比不上,小姐怎么就稀罕上了?” “府里的花不见得有这儿的好。” 顾绮年莞尔,微微侧首刚想再说几句,却凑巧瞥见东墙那半掩着的小门外有个熟悉的身影经过,她惊喃了声“范姐姐”就举步过去。 怎么会是她? 她来京城了? 本讨论着菊花,怎么拔腿就走?蓝苏离得近,听到那三字还纳闷的问银娟:“小姐刚在喊范小姐?” 银娟哪可能跟她对视交流,径自追上前面的主子。 这附近都是街巷店铺,哪怕这后处偏僻,离了前头的繁华,但走出去可谁都不认识路,若是姑娘有个好歹,回去怎么与夫人交代? 她满脸惊慌的喊住顾绮年。 顾绮年也不是任性的人,走到院门口朝两边巷到看了看,发现那抹熟悉的身影已经将近北边巷尾。她当然不可能直接张口大喊,连忙往后招手道:“蓝苏,你跑得快,追上去瞧瞧,看是不是范姐姐。” 处了那么多年的人。她不会认错。 蓝苏刚跟着银娟挤在门边探头往出去,正见那个身着浅蓝色裙衫的少女向西转弯,咕哝了声“小姐又玩笑我”,便急忙往目标处追了过去。 银娟在旁附声:“蓝苏有时性急走得快些,倒是让小姐给记上了心,瞧她委屈的。” 顾绮年却没心思再说这些。 她还记得上个月父亲家书里有提及过,范家夫妇在狱中病逝,倩婷她则不知所踪。 虽说顾绮年与她的交情不算真正的亲密,但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对方自幼也是衣食无忧被爹娘宠着长大。如今孤苦无依,将来得怎么办? 顾绮年承认,当时面对她的请求时。自己不顾发小之情铁石心肠的拒绝了; 但她,其实也是个容易心软的人。 说到底,范倩婷并没有做什么十恶不赦的坏事,她或许是有闺中少女的娇气。但嫌贫爱富什么的也只是她个人观点,不影响自己些什么。顾绮年没理由恨她。 再者,她家遇此劫难,顾绮年有时想起她,总记得幼时两人牵手放纸鸢的场景,说不难受自是假的。 她的童年,从文水县到阳曲县。都是范倩婷陪着自己。 或许不认同她的观点与做法,可除了那个晚上,两人这么多年还真从未红脸起过争执。 那次母亲回信。她本还犹豫过是否要添几句,请求父亲安排人寻到她。 但最终想想,仍旧没有开口。 顾绮年不主动去找她,但她若是出现在了视线里,她亦不可能置若罔闻。 她伸手攀住门边。看着蓝苏小跑着拐向西面,有心期待也有些紧张。 倩婷她。会恨自己吧? 而她到京城来,又是做什么? 总觉得等了很久,才看到蓝苏回来,瞧她独身一人,顾绮年心中便明白了大概。 她淡淡的开口:“是背影相似,我认错了对吗?” 或许,潜意识里,自己还是不想与她有交集。 蓝苏摇头,答话道:“奴婢没追上那位姑娘,拐弯时正看见她进了一间院子,但等我走到门口时有个守门的婆子管我要银子。” 说到这,向来不拘泥的她竟然吱唔了起来,看得出对方眉间的余怒,顾绮年就问怎么了。 “那是间私人教坊,她见奴婢一个姑娘,以为我是去学那些肮脏手段的,说什么不给银子就不给进的,把我给气死了!” 蓝苏虽然大胆,但到底也是养在深闺的,哪里听得那些污言秽语,连平时与人吵架的勇气都没了,恼羞成怒的就走回来了。 “这么说,你没追上她?” 闻者颔首,跑了些路,满额都是汗水,她气喘吁吁的说道:“小姐,肯定不会是范小姐的,她在京城又没有亲戚,怎么可能千里迢迢的到这?何况,奴婢见她推门进去前还喊了声“范小姐”,那姑娘连脑袋都没转就进去了。” 想了想,再添道:“何况,范小姐过去也是好人家的小姐,怎么可能出入那种地方?” 顾绮年的心却有些沉,过去的范倩婷自然不可能,但现在呢? 她认人和看书的本事都很好,觉得自己不可能会看错。 她、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经历了那样的家庭变故,她肯定与以前大不相同的。 或许,她刚刚经过院门口时,就已经听到了自己的那声呼唤,只是想当做陌生人而已? 毕竟是那等地方,顾绮年也不好再让人过去追查,折回二楼雅间的路上,顾绮年有些心不在焉。 刚跨进厅堂的细弄,迎面就遇着了个人。 对方脸上的表情比她更为惊讶,甚至隐约还带着几分惊喜,温文尔雅的上前作揖,言道:“顾九小姐,真巧,又见面了。” ps: 咳,女主同情下那位范女,大家不会怀疑她三观吧?还有,那啥,觉得某人出场一回,偶就想这孩纸出来蹦跶(⊙_⊙) () 第八十八章 紫色好看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走的是内堂弄径,并非宾客四聚的前大厅,因人烟稀少,顾绮年出来时就没再帷帽遮面。 她正满脑思虑着范倩婷的事,徒然听到招呼声,又见咫尺之人满面笑容,不由后退了两步,福身回礼道:“穆三公子。” 银娟与蓝苏上回在香满楼里时见过永兴伯府的这位少爷,只晓得他是少爷好友,并不知自家姑娘与他在街上曾有相遇之事,均没有多想,恭敬的站在身后随主见礼。 穆传睿只身一人,左手负在身前,神情温和友善,问的话却有些失礼:“九小姐怎么会在这?” 顾绮年面色微滞,不太明白对方为何打听这个,转瞬答道:“随家慈过来的,她还在二楼,失陪。”低了低脑袋,就要绕过身前的他离开。 “南弟也在吗?” 闻者微愕,显然惊诧于他和哥哥会以兄弟相称。 他虽侧过了身子,却没有让行的意思,用言语绊住对方:“我与姑娘兄长早有交情,这些时日也曾多次拜访贵府,姑娘不必害怕。” 呃……顾绮年抬眸,怔怔的望着眼前丰神俊朗的少年,只觉得莫名其妙。自己又没认为他是坏人,再且刚刚很寻常的一句话,这人怎么就能听出戒备的意味呢? “我知道你与我哥哥是好友。” 她语气如常的陈述出事实,略有深意的打量了他两眼,直白的问道:“哥哥尚且不在。公子可是有事,要我转述给哥哥的?” 见少女恨不得立刻抽身离去的急切模样,穆传睿笑了笑,觉得有种不知名的愉悦遍袭周身。 他摇头,“也没什么要紧事。”随后,见对方欲要开口。 好似生怕她又要重复“失陪”的话,忙抢先再道:“据说何府今儿摆订亲酒宴,南弟还在那边吧?” 这是有闲聊下去的趋势吗? 其实,站在此人面前,顾绮年到底是稍稍紧张的。 上次在街上偶遇,被对方撞破那样的场景:世家女不顾体面的在外游玩穿梭于摊贩之间。顾绮年很是窘迫,自己目前达不到娘亲的豁达境地,可以将事情彻底抛之脑后。 瞧那次在这相遇时,母亲多么的淡然平静,跟个没事人样与他打招呼? 那一刻。顾绮年只在心中庆幸有帷纱遮面挡去了脸上尴尬,否则还真不太好面对。而原只当是个陌生人,谁知顾穆两府还有往来。他与哥哥又成了朋友,可真像外面书摊上虚构的话本故事,巧得都可以编书了。 “九小姐?” 他见她没有接话,又唤了声,温温柔柔的嗓音。不似女子般的婉转悠长,却异常的动听。 顾绮年将那份不自在压下,颔首回道:“是,哥哥在舅舅府上。” “哦,”穆传睿应声示意明白,随后站到她身旁。十分诚意的开口:“既然顾伯母在这,在下身为晚辈,理应前去问候请安。九小姐不见怪吧?” “当然不会。” 上次还只是陌生人,这回就成了哥哥新交的好友,人家礼数周到的要去拜访母亲,顾绮年自然不好回绝。 两人并排而行。 走得是廊尾边的小梯,扶梯上雕刻着细致的芙蓉花纹。走道不宽,两人并行走稍显拥挤。 顾绮年不欲和他太近。便一前一后。 走到半路,她突然脚步微顿。刚刚那阵势,他是准备去后院的吧? 忍不住转首,正见他向上望着,四目相对,她忙回过身去。 穆传睿却问:“怎么了?” 顾绮年摇头,“没事。” 她总不能回,你可以先去如厕再过来吧? 多尴尬啊…… 刚跨上最后一阶,便听到身后传来蓝苏的惊呼,顾绮年放眼望去,正见本跟在穆传睿身后的她瘫靠在墙上,表情痛苦,银娟正扶着她。 穆传睿也上到了二楼,朝下望着她的两个婢子。 楼梯踩空,蓝苏崴了脚,好在银娟紧急扶住,才没摔下去。 蓝苏满额汗珠告罪,顾绮年见她一脸痛色,连站都站不稳,自不会怪罪,只吩咐银娟扶着她去找掌柜取药酒。 香满楼里的雅间,并非寻常人都可以订到,如若其间有人,门外大都会有随从或侍卫相守。 走廊分道的东边第一间,其上不似其他般挂着以梅兰竹菊等雅名,甚至连门匾都没有。 顾绮年两人从西尾的小梯上来,正面向东处,凑见抹熟悉的身影推门进入。 穆传睿低语:“沈侍卫?” 他这月来香满楼的次数不少,自知那间屋的古怪,以往总都空着,哪怕房间满患,掌柜也从不拿来招呼客人。 穆传睿名下也有几家酒楼茶庄,深谙许多东家都喜欢独霸一间,故并没觉得太过稀奇。 只是,那个屋的位置,显然是极好的,他刚刚订的厢房就是东南第二间,它的隔壁。 推开窗可以看到西大街的繁华,低头则是香满楼的门面偏上,能知道往来人士,然或是角度偏斜的缘故,不能太过清晰。而刚刚沈高轩进的那间无名居,则刚好在大门的正上方,应该可以清晰看清来客容貌。 穆传睿就是觉得奇怪,那间屋虽能揽景,却处在楼道分叉处,并不清净。若是以他自己的想法,定会是留三楼朝北的廊尾屋子。 但各有所好,他也就没太多想,直到此刻看到沈高轩的身影。 是他的? 顾绮年思及沈高轩是替二殿下当差,而穆传睿又是二殿下的表亲,彼此间关系应该并不陌生,就没怎么接话。 京城食楼里遇见个熟人而已,没什么值得大惊小怪的,正如身边的这位。 她径自朝珠儿守着的那间屋走去,是西廊第三间,不过几步。 珠儿亦早见到了她,又见其身旁跟了位少年。福身疑惑道:“小姐?” “永兴伯府的三少爷,你进去通传声母亲。” 珠儿忙点头,推门进屋。 等门虚掩上,顾绮年方意识到自己没理由跟着站在外面,看了眼穆传睿低道:“你稍等。” 随后,伸手触及房门,就要进屋。 “还是淡紫色的好看。” 身后突然传来这么句话,顾绮年下意识的转身反问:“嗯?” 他答的一本正经,“我说珠花颜色。” 这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顾绮年原就恨不得对方忘了上次街上的事。谁知他居然还为此开口评语? 思维所动,伸手抚了抚鬓上的绢花,是清晨梳洗时丫鬟插戴上去的。好似是带点五月蔷薇的那种娇红,她当时并没有太在意。 现在被他这么一说,不由觉得耳热,定在屋门外。 穆传睿意识过来后,也觉得失礼。别过视线不知该再说些什么。 她会不会觉得自己话语太过轻浮?不会被吓到吧? 他只是,刚刚跟在她后面上楼,看着前方这朵绢花想起了那次她伸手从自己手中接花时的场景,脑中突然就冒出了这个想法。 不过,没等两人僵硬,珠儿就自内开了门。先是唤了声“小姐”,随后很恭敬的言道:“夫人请穆三爷进去。” 何青蔓正襟端坐,看到两人进来也没觉惊奇。很大方的招待穆传睿落座,彼此说了些客套话。 顾绮年坐在旁边,捧着青梅汤不时应上几句。 何青蔓问的,大都是关于顾南华在外的事,后者亦不隐瞒。极有耐心的解答。 并没有逗留太久,小坐了会他就起身。 顾绮年这方知晓。他在香满楼里还有同伴,暗暗想道:估摸等他的人怕都得将楼里楼外寻遍了。 等他离去,顾绮年又跟母亲说起蓝苏的事。 何青蔓听后,问了句怎么久没有上来,便打发花容过去看看。 蓝苏的脚崴得很严重,她又是极怕疼的,银娟替她用药酒揉摩得并不顺利,花容按照小二的指路到达楼下茶间时就听到了她的哭嚷声。 问了情况又安抚了番,花容上楼回话;顾绮年担心,就提出等晚些再回府。 何青蔓应了。 而穆传睿回自己厢房的途中,特地打量了几眼隔壁门外的两个高大护卫,身姿笔直、面无表情,手中都执着长剑,目不斜视的盯着前方。 他的余光还没收回,便将那两人纷纷转首看过来,眼神如炬似带着警告,他忙尴尬的推门走进。 这么敏锐的洞察力,显然不会是普通家卫。 他心中疑惑,沈高轩本就是宫中侍卫,本事非凡,他再安排这么两人保护他? “传睿,你去哪了,怎么这么久?” 余生早就等得不耐,见好友进屋就走了过去,追问道:“你不是真的去拦了人家姑娘吧?” 穆传睿的确不是特地去后院的,他只是在上楼时,看见西廊那边有抹熟悉的身影,所以故意过去的。 “是南华的妹妹,遇见了我过去打个招呼而已。”他面无波动,显然没因对方的几句话就尴尬窘迫。 提到顾家,余生的眼神越发探究,郑重的问道:“你真将顾五当未来小舅子了?最近感情那么好。” 听出了话中调侃,穆传睿却没心思回应,突然走到墙边,侧耳竟是想听听那边的动静。 “传睿,你做什么呢,窥听?” 余生吃惊匪夷,继而劝道:“别试了,一点动静都听不到的,我在这里坐了半天,隔壁的谈话什么都没听到。” “什么谈话?屋里有人?” 穆传睿神色严肃,他可是看到沈高轩才进去的。那屋里,原本就有人? 又会是什么人? 他连忙追问:“余生,你怎么知道屋里有人?” 后者被这表情吓了一跳,只如实回道:“应该是有人吧,我之前开门喊小二点单和添茶时,看到有人进出,不是对门外人下令,就是传东西进去。” 穆传睿琢磨了半会,眯着眼拍了拍靠墙的横案,半天憋出一句话:“这个沈高轩,肯定有问题!” ps: 非常感谢ytyaoyao打赏的桃花扇和瑶非鱼童鞋的平安符~~ () 第八十九章 守株待兔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由于蓝苏崴脚的缘故,顾绮年等离开香满楼的时辰晚了些。而刚出大门,便听到身后传来轻唤声,转首望去,见是沈高轩,她在母亲身后冲其微微福身,颔首见礼。 沈高轩在她们身旁站定,目光自然的迎向何青蔓,含笑招呼道:“顾伯母、九小姐。” 何青蔓面容温和,颇是熟稔的问了他些与谁同行、何时过来之类的问题。 “来附近办点事,顺便到这用晚饭,正想回去凑巧遇见了您和顾妹妹。” 沈高轩接过话,看向隔着薄薄帷纱的顾绮年,又瞥了眼不远处的马车,复赔罪道:“不知您也在这,没能早些过来请安,还请伯母见谅。” 他曾两次在太原受顾家照拂,因而对何青蔓不似寻常长辈般客套生疏,心底里更多的还是敬重和亲切。 闻者亦不觉如何,只无意的回望了眼香满楼哄闹的厅堂。 顾绮年倒是有些哑口,虽说这声“顾妹妹”并无唐突冒犯之处,但突然改了以前称呼,总觉得有些怪异。 他学哥哥唤法叫妹妹,难道自己要喊他沈哥哥吗? 除了同宗亲戚,她还不曾这样待过外人。 在顾绮年心里,尚且唤不出口。 往来密切的街道边,并不适合久留交谈,匆匆别过,各自散去。 二楼窗前的两道视线,不约而同的伴着朱轮滑盖的马车远去。 唯一不同的是,穆传睿留意渐远马车的同时,更多的还在探究隔壁屋子。 他能知晓旁边的窗户亦是大开,但看不到是否有人倚在窗前,费力的往外探出身子想瞧个究竟。然令人无奈的是,那扇窗牗较普通窗扇宽了许多,侧首望去。除了上面繁茂的富贵花纹与轩窗格子,什么都见不到。 他不由望了眼反向,轻而易举的就证实了意料之中的想法:的确独此一扇。 敢情那屋的设计还真是在防人窥探? 他有些无语,既然要做偷偷摸摸见不得光的事,何必还来这闹市食坊? 眼看着沈高轩的骑骑远去,穆传睿转身望向守在门边的好友,低喊了声“余生”。 后者回首,摇头。 穆传睿不由蹙眉,还不见有人出来? 沈高轩已经出屋,里面的人却依然不见真身。他不禁匪夷。难道还要再会其他人? 这般想着,他索性打定主意,左右等到晚上香满楼闭门。总能侯到与沈高轩私见人的真面目。 竟真做起了守株待兔的行径。 期间,他原想找小二换那屋对面的雅间,但考虑到对方门外两名护卫的敏锐感,并不敢做打草惊蛇之事。 何况,穆传睿从来就不是小觑旁人本事的性子。能进那屋的人必然与香满楼深有渊源。自己在他人地方,但凡做出任何反常行径,反可能将自身置于被动之地。 他让小二唤自己的小厮上楼,吩咐其回府报信之后,便耐心十足的边吃茶边等。 然而,那两名不凡的护卫。没过半时辰就退走不见。 之后不久,又自内走出名青年男子,怀中还搂着个年轻女子。薄纱露肩的,两人欢欢喜喜的下楼。 穆传睿立即动身跟了过去,为以防万一,他还不忘交代余生继续侯守在这。 他担心屋里还可能有别人,若成为漏网之鱼。岂不白费了他半日功夫? 穆传睿是懂功夫的,刻意屏息放缓了脚步跟在他们身后。七转八绕的了许久,最后定在花灯满廊的歌坊门外,两眼只差冒出火来。 这厮是在寻花问柳! 沈高轩怎么会秘密会见这样的人物? 他抬手捏了捏鼻梁,有些疲惫又觉得可笑,而这时站在门口挥帕的莺莺燕燕早就向他发出邀请,不停喊着“爷”、“客官”,拽着他胳膊就要拖进去。 穆传睿年纪虽轻,但能游走在京城的富贵公子圈,也不可能被这种场面吓跑。 他想着父亲的怀疑和忌惮,又思及二皇子对沈高轩越来越多的重视,而自己关注他这么久好不容易才发现这条线索,怎么都不可能放过丁点机会。 于是,一咬牙,穆传睿忍着扑鼻而来的脂粉香味在众女的拥簇下就钻了进去。 他要了那个青年男人的对面屋子,撒出银票让姑娘们安静后,便两眼直直的瞅着房门。 隔着两道门,似乎能想象得出对面屋里正在上演着什么场景。 他想,他都等了一个傍晚,害怕等不了这一夜? 故而,不顾屋里那两女人时不时壮胆过来的撩拨,无视外面走廊里传来的淫.声荡.语,等到月色初上时,终于听到对面开门的动静。 他松了口气,拂了拂衣袖,走了出去。 夏日的夜,果真又闷又热。 依旧不紧不慢的跟在那男人身后,保持着一定距离。穆传睿发现,前面的人脚步虚软、浑浑噩噩的,好似是喝高了,竟是丝毫的戒备心都没有。 但他潜意识里,早认定了此人必定有不凡之处。 毕竟,沈高轩与他往来呢,那肯定不简单! 或许,他是不忍心告诉自己白费了这么多时光,心底里在寻着理由说服自己继续跟下去。 那青年男人一直都是徒步,穆传睿随着他游荡了大半个京城,最后才发现自己踏上了去皇城的大道。 宫里人? 他戒心告警,暗道总算挖到了点有用的消息,不枉自己跟着走酸了双腿。 青年男子走到西玄门前,亮出腰牌,径自走了进去。 穆传睿的第一个念头是,沈高轩宫中与人勾结。 这么晚,本是不合适过去的,但思忖了片刻,他还是走了过去。 前禁卫军统领沈滨辞退后,建炎帝提升了原来的副统领秦燕。 而秦燕,正是穆传睿的亲舅。 守宫门的人见到来人。忙弓腰迎上去问安,笑哈哈的问三爷有何吩咐。 宫中侍卫都有编制,手有权势,花些人力便可将档案调出。当知道那青年男子不过只是某将门之后,其父送进宫谋职历练而已后,穆传睿再度沮丧。 这种现象,并不少见。 很多将门子弟,想子承父业却因早就习惯富贵锦衣,故而惮于前赴战场,只送进宫谋个闲职。而每当换班休沐时,便偷偷出宫放纵寻乐。 穆传睿垂头丧气,让守门的牵了马来。“哒哒哒”的回到永兴伯府。 东偏门的小厮牵过马绳去马厩,他的随从侯着告诉他余少爷在书房等他。 两人见了面,余生发了好大一通抱怨,告诉他等到店铺落板,小二去请他离开。还是没见那屋里走出什么人。 穆传睿淡淡的应声,背靠着梨花木椅神色恹恹。 他越想越憋屈,怎么有种被人玩弄了的感觉? 自己对沈高轩倾注了那么多精力,倒最后居然就查到这个,亏他还在花楼里待了几个时辰。 早知道,还不如直接跟踪姓沈的好。 他知道这一个多月来二皇子秘密出京。沈高轩则在负责皇子.宫中的事宜,而他的留守便是代表殿下尚在京城的最好解释。对方不需要像以前般成日服侍直系主子,宫内宫外来回的可是自由。且还闲来无事的到处晃悠。 延庆侯府里,可都当他是常客的呢! 想到这个,他心里就觉得不舒服。穆传睿有些分辨不出,自己这样看不惯沈高轩,到底是真的怀疑他会对殿下不利。还是因为前阵子听多了他频繁去延庆侯府的消息。 以前只是浅浅的不喜,现在却是浓浓的厌恶。 闭着双目。穆传睿脑海里浮现出那抹纤细高挑的身影,阳光下她回眸时的错愕迷茫,以及交接时指尖上淡淡的温度。 每每回想起时,总觉得连掌心都在灼烧。 今日,又遇见了她……是顾家的九小姐啊。 想起府中原先替自己像延庆侯府的七小姐提亲,这婚事至今还被他们以各种理由拖延着,抿紧的唇不由微微弯起。 她比她家七姐,也就小了一岁吧? 京都里十二三岁的闺秀,如府中自己的几个妹妹,从来也都是恪守礼仪,无论府内外都规矩不已,从不可能独自穿身布衣就当小户女儿般在街上游走,甚至连个丫鬟都不带。 遇上窃贼,反盗对方钱袋,竟还能无辜的面对街上大众? 穆传睿的心里,似有什么渐渐在化开。 如果,顾九小姐也是长在京城,或者早几个月前回来就好了。 当初穆府选顾七小姐,虽说算计的成分颇多,但穆传睿亦不是将自己终身视为玩笑的人,自然做过周全考虑。顾家七小姐尚未及笄,就算顾家最后出其意料同意结亲,但有一年时间,便足以做出改变。 其实,一年和两年,还真没什么区别。 或许,如果换个人,他就不介意弄假成真了。 手指敲在旁边的桌案上,一下一下的,极有规律,他兀自沉浸在思绪里。 站在旁边的余生不由皱眉,推他道:“我在香满楼里守了整个晚上,你就嗯一声?传睿,你那边到底怎样,那人什么身份,有没有故事?” 脚步挪前两步,这才闻到好友身上的脂粉味,再次控诉道:“你去美人乡了?” 话音刚落,穆传睿就抬头面无表情的看向他,这时候跟自己提花楼的事? 还打断他的回忆! 被冷冷的看着,余生咽下已经到喉咙口的话,很自觉的退后了两步。 穆传睿不悦时,不喜欢多说话。 他对外就喊了人进来,道送余少爷回府。 后者虽然委屈,但也不敢说求对方收留自己一晚,无力的摇着头随小厮消失在黑暗里。 这就是典型的过河拆桥啊! () 第九十章 敏感多疑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回侯府的路上,顾绮年便使人去请郎中进府给蓝苏看脚,自己则是在临睡前才去的她屋。 烛泪滴落,堆满了烛台上金黄色的托面,伴着蓝苏轻声抽噎的,是顾绮年关切的柔语宽慰。 她知道蓝苏不是能忍痛的性子,看着对方布满泪痕的脸颊,自责道:“早知你伤得这样严重,当时就不该耽误,得让银娟直接送了你去医馆的。” “是奴婢自己没用,走路不小心才摔着。” 蓝苏靠在小床上,浑身无力,人有些低烧,但见主子亲自过来,又满心感动,强撑着反劝对方:“小姐您别担心,刚大夫都说没什么大碍,只是蓝苏最近不能服侍您了。” 顾绮年苦笑,半开玩笑道:“我屋里还缺人服侍?顾好你自个的身子,早些好起来才最重要。” 她对近侍素来不薄,也看重与她们间的感情,想了想不免又添道:“不怪银娟总说你行事毛躁,好好的上个楼梯都能踩空,以后凡遇事仔细些,也能少受这等冤枉罪。” “奴婢哪里知道穆三爷会突然停下不走,这不想将脚收回,一时没注意才滑了阶。” 蓝苏先前被郎中又是脚踝正位又是灌药的吃了不少苦,病着昏沉难受且想着此刻在自己屋里,性子倒也娇了几分,直白的同顾绮年诉苦:“您没见着当时情形,原先好好的大家都在上楼,奴婢哪能料想前面人会止步? 当时奴婢左脚都已经跨上,右脚正要起,乍见穆三爷那样,担心冲撞了他又怕踩到后面银娟,手忙脚乱的能不摔着嘛?” 听她这娇嗔的语气,顾绮年明白其服药后好了不少。心安了些语笑的接道:“你这会子可精神了,早前满院子人都在嘀咕,想着你跟我去舅舅家赴宴,怎的会坡了脚回来。” 顿了顿,微微蹙眉复问:“咱们与穆三爷不熟,他行止怎样,别私下妄议。” “奴婢明白,也就在这说说,当然不会传出去。” 蓝苏不像普通侍婢般在主子跟前就畏手畏脚,她服侍小姐心底有敬重却无畏惧。平时的言行举止就比银娟放得开。 沉默了会,似想到什么,她刻意压低了嗓音倏然开口:“小姐。您与穆三爷是不是早就认识?” 顾绮年细眉微挑,并没有怪她多话,只凝滞反问:“怎么说这话?” “奴婢走在他身后,见穆三爷总盯着您看。” “原来你上楼时还东张西望的,怪不得要踩空。” 语气如常。但唇角的笑容却有片刻僵硬,顾绮年起身:“你走在穆三爷身后,不也得看着他的步伐上梯阶?蓝苏,早点歇息,等回头养好了脚,再将养病这些日子的差事补上。” “小姐……”注意力成功转移。蓝苏泪眼汪汪的望着主子,“以后还要补差事啊?” “当然,你这可不算娘亲口中的工伤。想要月银回头自然得多做事,否则银娟不是白替你辛苦了?” 顾绮年笑得狡黠,瞅着对方苦脸心情倒也轻松。她不喜欢添陌生婢子在身边,也没这份打算,最近有事无疑自都只能劳累银娟。 刚想到这。银娟就走了进来,福身道:“小姐。您该就寝了。” “嗯。” 阻止了蓝苏起身相送,待到闺房,顾绮年又打发银娟回去,“你今晚去陪着蓝苏吧。虽说是服了药如今人也清醒着,但到底还没完全退热,你守在旁边我能放心。” “可小姐这?”银娟为难。 “没事,留盏小灯即可。” 见其还是不放心,顾绮年再语:“放心吧,平时晚间你们值夜,我就鲜少唤人,去吧。” 银娟这才点头,放下珠帐吹了内外的红烛,只留一道光线方闭上房门。 阙梅苑不比太原的院子,夫人小姐连带着妈妈丫环十几号人挤在一起,很是拥挤。 银娟和蓝苏因是小姐近侍才两人一间,否则早就同那些粗使婢子般都挤到小门后院共居。此刻暮色沉寂,周边俱是静谧,她进屋后倒了杯水去蓝苏床头,问对方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蓝苏摇头,反问她没留夜的缘故,随后又低叹:“唉,本以为上个药酒你给按摩下就能好的,谁知这样严重,也不知明儿能不能下床。” “明儿?” 银娟瞪大双眸,吃惊道:“大夫都说三五日能好了算是不错的,这你还真不能急。” “那怎么办?” 蓝苏撅嘴,随手拿起床头的两话本故事,嘀咕道:“小姐说让我在床上看这个解闷,我想还不如绣花呢。银娟姐,你是知道的,就我认识的那几个字,哪能真念全了书?” 闻者笑,边径自坐到镜前解钗散发边说道:“别抱怨了,能遇到小姐这样的主子,真是你我前世修来的福。若换做其他人,谁会在乎咱们做奴婢的死活疼痛,还亲自过来慰问? 还有,那会子在香满楼里,她见你摔着,满眼都是着急,立即就让我带你去讨药酒。我看,要不是穆三爷在,她定是要过去看你状况的。” “我知道小姐待我是真的好,也没有抱怨这个,就是这上面的字……” 银娟从铜镜的反射中瞥见蓝苏捧着话本的为难模样,含笑着揶揄道:“以往小姐练字时让你多认认,偏你不放在心上,现在怪谁?” 将耳环卸下,起身走回床前,蓝苏就主动往里挪了挪。 银娟倒没急着上去,只从她手里接过话本,“回头遇着不认识的字,你给临摹下来,我若也不识的,咱们再去请教小姐。” 她以前是夫人身边的,自然通文字;而蓝苏本是府里当差的丫环,若非齐妈妈的举荐以及性子机灵,也不可能选到小姐身边。 蓝苏闻言,这方笑着点头。但脑袋歪了歪,总是忍不住道出心底疑虑。喊道:“银娟姐,你今儿有没有觉得穆三爷看咱们小姐的眼神怪怪的?” “什么怪怪的?” 银娟不以为意,只道眼前人敏感,“穆三爷是少爷的好友,上回在香满楼时就与夫人小姐见过,今日过去问候没什么不对的。” “但我就觉得不对劲,若说穆三爷是去拜会夫人,我倒觉得他是想跟咱们小姐多处会,而与夫人见面才是借口。” 她话音刚落,就被坐在床沿边的银娟捂住了嘴。 “你是摔坏了脚。又没撞到脑子,怎么胡言乱语起这些?” 她神色冷冽,训斥道:“穆三爷是什么人?且不提永兴伯府。便是在府里,他也是将来的七姑爷。 蓝苏,小姐平日纵着你,但你也不能越来越放肆。如此口无遮拦的,传扬出去。让旁人以为咱们小姐和穆三爷之间有些什么,回头咱们院里人还怎么见三夫人和七小姐?” “我就跟你说说,瞧你这紧张的。” 蓝苏费了好大的力,才将捂着自己嘴巴的手掰开,她就见不得银娟这谨小慎微的性子。 这是她们俩的屋子,说说私房话。哪可能流传出去? 蓝苏不拘小节,平时看着大大咧咧的,但关键时心思却极其敏感细腻。 她郑重的言道:“我没有在胡言乱语。就上次在香满楼遇见穆三爷时的情形你还记得不?当时连少爷都还没识得他呢,但穆三爷就已经跟咱们夫人打招呼了,还不时瞄着小姐,我当时就觉得那眼神不对。 今儿又这么巧,在弄径里偏巧就遇见他。银娟姐你别再骂我。是你自己走路规规矩矩的只盯着地面,也不管那些个打咱们小姐主意的人。 我就跟在穆三爷身后。瞧得真真的,他上楼时就没低头注意过楼梯,说不准小姐头上那朵绢花的花瓣和步摇坠子上的细珠都被他数了个清晰。” 银娟见蓝苏说得煞有其事的模样,一时也不知要不要信,难以置信的问:“你说的是真的?” “我骗你做什么?” 蓝苏咕哝,“若不是牵扯到小姐,我也懒得去在意。还有那位沈少爷,” “沈少爷又怎么了?” 银娟起身,她想自己是疯了,竟然私底下跟蓝苏议论起小姐与府外男子的这些事。这个月随着主子去过公主府两回,少爷又不时和小姐提过沈侍卫,自然明白其中是有意要联姻的,现听到身前人对他都有想法,不免惊诧。 但蓝苏不知是疲倦了还是被对方这下意识的动作给吓的,到了嘴边的话又给咽了回去,只淡淡回道:“也没什么,只是感觉小姐与公主府有走动后,沈少爷来府里的次数就少了,还不及穆三爷寻少爷勤快呢。” “沈少爷在宫里要当差,自然忙碌的多。” 银娟没心眼,想着近来沈侍卫来侯府的次数减少,还真信了蓝苏的说法。 而蓝苏真实的感觉是,她眼观着沈侍卫望自家小姐的眼神,没有情愫,取而代之的却是探究。 好似,将小姐看成了研究对象在琢磨,但表面又表现得很亲近。 适时,门外传来一阵敲门声,“银娟姐姐、蓝苏姐姐,你们在吗?” 是珠儿的声音。 两人心头俱是一震,她怎么来了? 银娟起身开了门,珠儿进内,先是问候了下蓝苏的伤势,继而道:“夫人请银娟姐姐过去。” “可知是什么事?” 珠儿并不拿乔,友善的笑着回话:“姐姐别紧张,夫人只是问话,不会难为你的。” 银娟不敢耽搁,到镜前随意把头发简单挽了就往主屋去。 珠儿紧随在后,刚到门口,却听床上的蓝苏开口:“珠儿,你等等。” 第九十一章 静观其变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银娟从主屋回来的时候,珠儿已经离去,只蓝苏闭着眼靠在两个相叠的靠枕上。不忍吵醒对方,她轻手轻脚的净面洗手后才走回chuang前。 “姐姐回来了?” 蓝苏睁眼,望着咫尺之人随口言道:“夫人歇了吗?” “嗯,我回来前花容姐姐正领着东萍她们送水进屋,此刻想是已经歇下了。” 银娟边伸手mo蓝苏额头,边又吃惊的询问:“我还以为你睡沉了呢,现在可有哪里不舒服的?” “傍晚吃药后睡了几个时辰,早就恢复了精神,你别担心。” 拉过身前人的手,蓝苏抬眸,“夫人寻你问小姐和穆三爷的事情吧?” 银娟瞠目,不可思议的反问:“你怎的知晓?” “猜的。” 她半坐起身,斜靠着分了个靠枕给外沿的银娟,眉宇间不见了先前的疼痛委屈,尽是得意,洋洋的再语:“我都料准了小姐与穆三爷早就相识,夫人定也是知道这事的,否则不会喊你过去问话。” 银娟上chuang,两人并肩坐着,好笑道:“那你之前是故意与我说那些了?” 闻者不答。 银娟则又开口:“夫人确实打听了小姐和穆三爷相遇的场景,连你的脚伤都一并问了,我如实答了话。至于你刚刚的揣测,我哪里敢在夫人面前乱说?” 蓝苏乐着嘻哈,“夫人那么聪明,知道了原委,哪还用得着你去提醒?”琢磨着明知看不到主子的暖阁,却还是望了眼房门,费解的叹气:“只是夫人怎的不直接去问小姐?” “小姐最近原就愁着公主府和沈少爷的事,若与少爷倒也谈得自在,但总跟夫人说这些儿女si情,哪受得了?夫人必是在顾全小姐感受。” 银娟考虑全面,但也知自己的洞察力不及身边人,想着夫人方才意料之中的表情,不由赞道:“就属你机灵,崴了脚还能注意到穆三爷眼神里的不对劲。” 闻者jiao嗔,“哼,我若没崴脚,跟着进去了,说不定还能从夫人和穆三爷的对话里发现些什么呢。” 她chun角上扬,显得好不得意,但又似想到什么,渐渐的笑容敛去,“其实这院子里聪明的人儿多了去,不说其他,单珠儿便不是个简单的。” 银娟即询问起她刚留下珠儿的原因。 蓝苏回话:“我就说脚上难受,让她在这陪陪我呗。” 漫不经心的语气,都没有掩饰,银娟哪里能信,连连追问解释。 见对方故意卖关子,又想起上次的事,她再次开口:“那回她到小姐这来告发絮柳姑娘,但这个月来夫人都没什么动作,她是真听了主子话给忘了还是怎的?” “她惯有眼力劲的,明知小姐xing子比夫人温和几分,便凡事都先往咱们这边探口风。” 蓝苏与珠儿可从没处好过,哪怕因为刚回京那阵子阻拦了她向小姐求救而生过愧疚和同情,但时至今日又恢复到了常态,提及她就皱眉:“小姐当时脸se不好,又lu出了几分恼意,珠儿是那等厉害的本事,哪能看不出絮柳姑娘的事是她插手不得的?明白了其中道理,自然就不会再傻傻的跑去夫人身前邀功。 不过姐姐,你刚夸我机灵,独这份本事,我还真比不了她。我再怎样背后议论小姐的事,但这颗心从来就没生过什么坏眼,哪像她那样圆滑? 你给想想,珠儿从太原跟随咱们到京城,无论是夫人小姐,还是外院的少爷,都被她服shi得妥妥,连院里的小丫鬟都唤她声珠儿姐姐呢! 咱俩是在小姐夫人身边的,与花容姐姐也相熟,旁人不明白,但我们还能看不出主子们都没真正放心过她?可珠儿她就还能耐了,在主子们的提放下还能相安无事的留在这,换做旁人断是做不到的。” 她这番话说得极溜,银娟听着还真是这个道理,然转念不由又咋舌,“你这病着怎还想了这么多?刚和珠儿到底都谈了些什么,怎的生了这么多微词?” “不是微词,我就看不惯她。” 蓝苏表情不自在,她不喜欢珠儿,是打心眼里不喜欢。有的时候,是真如小姐所想,珠儿聪明的让人害怕。她从来不会给人留以话柄,每做一件事就算讨不得好,然总能有理有据的让对方信服她是善意。 譬如絮柳姑娘,与珠儿根本没有利益冲突。她却主动去mihuo对方,随后跑来告发,让人捉mo不透她的真实动机,只能相信她是为夫人着想的忠心。 蓝苏自认为,达不到她的本事。 银娟见她认真严肃的模样,语气不由也沉了几分,“到底怎么了?” “姐姐不知道,今儿早上我本想出院子的,但刚走到庭子里就被珠儿拽到外头墙角。我问她什么事她不说,只让我跟着蹲在那,不一会倒是让我瞧见东萍匆匆往荣华堂的方向去。” 忆起清早的场景,蓝苏冷道:“你说无论是夫人小姐,还是咱们,谁不知道东萍西枝都是世子夫人安插过来的眼线?就算没正逮着过,可东萍去荣华堂又不是什么稀罕事,她那一惊一乍的跟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状况般,非得拉着我亲自跟过去。” 这事银娟倒不知晓,晨间过后没多久便收拾了去何府,在外面又不好议论这些,此刻听着倒还真新鲜。 珠儿这丫头,怎么对院子里谁的举动都了如指掌般? 东萍清早要去荣华堂,她连这也能算出来? 不知为何,忍不住就打了个颤。 太可怕。 沉默了片刻,银娟想道:“这事还是别告诉小姐了,省得烦心。” “我自然是明白的。” 蓝苏认同,这等小事她们做婢子的si下留意说说便可,没必要拿到主子身前去说。身边人刚刚轻微的颤抖,自己亦是察觉到的,不管怎么说,院里有珠儿这样一双精亮的眸子,好似她们都没有了自由。 保不准,哪日珠儿就拽着旁人躲在暗处查看自己去哪作何了! 银娟猜不透,只能追问:“她到底想做什么?” “谁知道呢。她那么爱揭人短,我倒是想逮她犯的错,让夫人处置了出去。” 两人碎语到半夜,方歇了声。 次日,银娟服shi时,明显的精神不济。 “怎么这样没精神,晚上没歇好,还是蓝苏夜里又严重了?”顾绮年关切低询。 后者忙回神,先是告罪然后答话:“不是,蓝苏的伤已经不要紧,烧也都退了。” “嗯,这样就好。” 见她又要执起妆台前的那朵蔷薇绢花,顾绮年突然接过,拿在手里端看了片刻,冲其吩咐道:“不戴这颜se了,拿上回那朵紫se的吧。” 银娟不过微愣,继而开了旁边的匣子,依言取出替主子簪上。 顾绮年望着镜中反射出的影像,视线落在鬓角的那抹淡紫se上。她素来相信近shi的搭配,鲜少开口指定钗环佩戴,此刻……伸手抚了抚那朵绢花,这是在做什么呢? 沉默着犹豫了片刻,终究还是没有取下。 起身去小厅用早膳,刚下阶正见絮柳从院口进来,yu要绕过花坛走偏门到后屋。 顾绮年刻意放重了脚步。 银娟知其意,配合的干咳了两声。 那旁步伐焦急的絮柳不得不看过来,跟着满脸堆上笑容,近前半福身道:“哟,九小姐这么早?”象征xing的提了提手里的白瓷小瓶,解释道:“我听说清晨的lu水等到冬日煮开了泡茶最是好用,这不特地去花园里采集,等回头孝敬夫人和您。” 顾绮年淡笑,“这话客气,孝敬我倒是罢了,不过年关时爹爹或是就回京了。” 大热的晨间,采集lu水? 亏得她也想得出来。 顾绮年不过随口一提,哪知絮柳拿着小瓶的手指就颤了颤,紧跟着眉眼开怀,“老爷要回来了?是年后吗,以后是不是就在京里当官不离开了?这可真是件大喜事。” “这我倒没听娘亲说起,只是离开太原前,父亲好似有提过要回来过春节的。” “哦,能见着老爷就好。”絮柳应衬着,眉宇间似乎有那么瞬间的失落。 敢情还不确定要不要回来当大官呢? 她不好将心思摆在脸上,只含笑的指了指偏墙的小门,“那没什么事,我就先回去了?” 顾绮年颔首。 因为不用她晨昏定省,母亲与自己当她成了透明人,而絮柳还真就当起了透明,白天时鲜少lu面,也不会再主动往顾绮年屋子跑。她终日关在房里,身边凡事都有碧草出面,日子想来是安逸无比的。 可这傍晚散步、清晨采lu的习惯,养得倒是自在。 顾绮年知道其中有猫腻,但母亲没行动,她也自做不出安排人跟踪的事。 或许娘亲另有打算吧。 她不是个急xing子的人,知晓有些事便是要揭lu,也应该配合合适的时机。 进了厅堂,何青蔓姗姗来迟。 “闺女,你最近起得越发早了。” 昨晚回府后,两人没有谈香满楼里的任何事,好似真的只是一场普通偶遇。 可顾绮年却清晰的记得,与沈高轩拜别前,母亲随意的将穆传睿亦在那的消息透lu给了他。回府后想想,便能联想到二皇子.宫,他两人都不是等闲之辈,怎会一巧再巧的于食坊里相遇?rs!。 第九十二章 府中姐妹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晨膳之后,照例去永清堂请安,顾绮年与府中姐妹们聚在偏厅,偶尔能听到从正堂里传来的五婶声音。 语笑晏晏,想是又将祖母逗乐了。 在这儿,总觉得浑身拘谨,顾绮年学母亲的寡言,做众人眼中不善言辞的九姑娘。 五姐顾静年即将出阁,侯府里渐渐开始张罗,倒也透出几分热闹喜气。 “昨儿翠珑阁将大婚用的嫁裳送过来,姐姐可有试穿,还合身吗?” 或是那日在阙梅苑受了冷落,近来顾锦年一改往日对顾绮年的亲近之举,反热络的握住顾静年的手,打趣道:“我闻声赶去,本是想提前看看新娘子的风采,哪知五姐害羞,竟是不肯当着我面儿穿呢。” 七小姐顾妙年素是清冷的性子,连自身亲事都不过问,自不会搭理旁人之事;而顾绮年又像是算盘上的珠子,不拨不动,其实几姐妹聚在一块儿,冷场是惯有的。 然而,但凡是顾锦年起的话,是永远不可能如石沉水面般了却无痕的。 她问话刚落,顾静年尚不曾回话,顾佳年就先凑了过去,附和道:“六姐昨儿来院子了,我怎么没见着?”她从来好强,想着嫡庶两姐妹同住一处,自然不堪被人忽视。 “你午睡正浓,我总不见得将你吵醒吧?” 顾锦年含笑,鲜有的欢快语调。 而事实上,她对这位自幼就跟在自己身后的堂妹,并不如何上心。 余光,仍是不深不浅的瞥向静静而立的九妹妹。 常家表哥,已经进府月余了…… “六姐休要误会,那会子两位妈妈都没到,我自不好乱动的。” 顾静年是胆怯糯软的性子。试嫁衣这种大事,没有嫡母亲信在场,若是被她碰坏了,岂不辜负了未来夫家的心意? 想起不日便要出嫁,白皙的脸上浮出娇羞。 顾佳年见了,极为快速的别别嘴,有些眼红。杨家富裕,特地请了江南翠珑阁里的名师替庶姐做嫁衣,耗了好几个月,可谓是精工出细活。 那嫁衣她昨晚也见过。精致华美非凡,比过去两位嫡姐出阁时的嫁衣风光多了。 想起这阵子不时从外抬进府来的珍宝古玩,都是母亲给她添的箱底。总觉得酸酸的。她不过只是爹爹侍妾所出,竟然胜过了她们这些嫡女的派头。 可任她平时再怎么喜欢攀比,想杀杀庶姐锐气,但也不好拿自己说事。 于是,顾佳年视线扫了扫。最后落在最外侧的顾妙年身上,嬉笑道:“等咱们五姐出嫁后,就该轮到七姐姐了。”她热情的走过去,不顾对方冷脸非拽其右手,“永兴伯府的穆三爷近来往咱们院走得可勤快呢,也不知什么时候有好消息。” 顾绮年就站在七姐姐左边。被这么一挤,索性就自觉的把位置让出来。 扭头时,对上七姐欲将手抽回而八姐却不肯放的场面。憋了份好笑。 长房、三房的姑娘,自然比她们这些庶屋里的矜贵,也不怪八姐积极去贴热脸。只是顾佳年说话可真不懂先在脑中过一遍,这不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吗? 穆府提亲的这事,从顾绮年她们没回京之前就有。至今都快拖了小半年。府里但凡有些眼色的人,就不会将这事放在嘴上说。偏生她还跑到当事人面前来。 果然,七小姐顾妙年连眼皮子都没眨下,见对方不肯松手,脸上也无波无澜的,只望向顾锦年的方向,淡淡开口:“八妹这话说得不妥。长幼有序,五姐之后还有六姐,哪里轮得到我?” 顾佳年这方转首,又去看顾锦年。 后者面色略有僵硬,刚八妹妹忒干脆得放开自己手去拽七妹说那话,顺溜的好似五姐七妹之间没有自己这个存在一般。 虽说她的亲事最是难定,但八妹刚那语气,还真是让她不快。此时,又从七妹口中听得这话,心跟生了刺般,难受得紧。 然她永远都不会表现出失礼的举止,将那份不虞掩好,声音微肃,“好了八妹,别借着五姐的好事去打趣你七姐,刚那话就不是你个闺中女孩能说的。” 把人唤回来,似意有所指的睨了眼顾绮年,顾锦年添道:“平时多学学九妹的恬静,别整日想这些有的没的,看看书练练字,别总是浮躁。” 顾佳年下意识的瞪眼过去,却不敢反驳六姐的训导。 顾绮年暗道无辜,自己什么都没说,怎么就扯上了干系?无视顾佳年的目光,她对上顾锦年视线,垂首做谦虚状:“六姐还是莫揶揄我了,你精通琴棋书画,早是我们学习的榜样。” “九妹何必妄自菲薄,你的棋艺可是极好的。” 顾锦年还惦记着之前两人对弈的事。 顾绮年听着,怎么都觉得糟心。 出了永清堂的院门,她表情恹恹,提不起劲。 何青蔓见闺女如此,刚想问几句她们这些年轻姑娘刚挤在那说什么时,凑听到身后的唤声: “四婶、九妹妹。” 却是七小姐顾妙年。 回京这么久,三房与四房从没什么往来,母女俩俱是吃惊。 顾妙年只比顾绮年年长一岁,出落得十分柔美,眼眸清澈极讨人欢喜,但当真的对视上却又觉得有些清冷,若闭封潭水般暮气沉沉。 她在顾绮年身前站定,问:“刚听六姐说,九妹会下棋?” “六姐她夸张了,我只是略懂。” 顾妙年平时就不爱计较,此刻像是没察觉到眼前人的冷淡,直白道:“我前几日照着书摆了个棋局,却总摸不出破解之法,等午后我去找你好不好?” “姐姐,六姐虚夸,你怎也当真?” 顾绮年汗颜,自己闭门锁在屋里,钻营的可不是棋道。 其实,若说耐心,顾绮年也是有的。但做每件事好似又缺了点恒心,诸如棋艺书法之类,她都有所接触,却从未达到精妙的地步。 眼前的七姐姐…… 或许,她潜意识里还是不爱与复杂的人事打交道,顾绮年在排斥融入这个侯府。 那种家的归属感,顾宅给不了。 “没事,我们一起琢磨。” 顾妙年只当她同意了,带着婢子福身要绕走,但前移了两步又回首,“对了,妹妹午后是否会小憩,我什么时辰过去比较合适?” 话都说到这份上,顾绮年哪里还要再拒绝,忙接道:“姐姐何时来都不打搅的。” 目送她走远,顾绮年才有抬脚。 “绮年,人缘不错哦。” 何青蔓眯着眼看她,又示意了远方的纤影,“妙姐儿不是爱找事的性子,和你其他堂姐们不同。” 顾绮年从话中听出了欣赏,反问道:“我还是头回听娘夸谁的呢。” “胡说,为娘平日在人前没少说你的好。” 何青蔓白了眼女儿,自是不认她这话。 顾绮年微窘,这确实是事实,只是不知该形容她这是自信呢还是自恋。人家夫人太太在外做客,提起自家女儿都是旁人夸而自身谦虚的,但她家母上大人,那真不是寻常思维。 走回阙梅苑,她径自跟去了主屋,吃了凉茶问起太原的父亲情况,“娘,爹爹年关前会回京的吧?” “你爹信里没说,但八成是要的。” 何青蔓不妨女儿突然问这个,抿了抿茶笑:“咱们都在这,你爹不过来,孤家寡人的过年太可怜了。” “那说不准爹爹派人来接咱们呢?”顾绮年随口接话。 “傻闺女,路途这么远,你爹单身上路又快又方便,不比咱们启程省盘缠?” 何青蔓愁恼的瞅着对座人,颇有些伤感的叹气:“先前让你管账都白管了,连这种经费都不会算,将来我那未来女婿不得银库紧张?”接着从上而下的打量了几眼,毫不客气的感慨:“果然没有做贤妻良母的潜力。” “娘!” 顾绮年恼羞,她怎么觉得母亲说话越来越爱损自己?连基本的含蓄都不见了。 何青蔓见她落脸,果然换了话题,“昨儿穆三公子找你了?”直接开门见山。 顾绮年不知怎的,抬手就想去抚头上的绢花,但在意识到的那刻生生停在了空中,垂着脑袋回道:“是凑见碰到。” “凑巧碰到?” 何青蔓腹诽着,她本不想将这事特地搁到台面上说的。 毕竟,虽说她们俩目前的相处模式,在渐渐摒弃封建教条朝对等朋友立场的方向发展,但终归还是母女,她也明白女儿家有些事是想藏在心里的,故而绮年不主动跟她替穆传睿,何青蔓就不想问。 只不过……她语重道:“绮年,你三伯母面上糊涂,心里可是不糊涂的。” 顾绮年一愣,脑海里似乎跳出很久前五婶在假山后劝说三伯母的场景。转念,忆起先前在永清堂时八姐的打趣话及七姐今日的反常,蹙眉轻问:“娘,您刚不是说,七姐不是爱找事的性子吗?” 何青蔓笑得意味深长的回道:“她确实不爱找事,但有些事找上了她,自然躲不过。”见其没完全明白,又低低解释:“就如目前府里都传你和高轩的事,平时和公主府交涉也都是你大伯母出面。绮年,众人眼里,我跟你也是丝毫不关心,可事实上呢?” 第九十三章 更改人选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回房后,直至午饭,脑海里似乎还回响着母亲方才所提的那个人名——穆传睿。 与他相识在书摊前,她遗失珠花,对方好意提醒。 相遇,只是偶然。 懒懒的蜷在凉榻上重新回忆那幕场景,犹记得七夕节那日的街道特别拥挤,她初次接触京城,满眼尽是新奇,目光又被眼前的诸类话本吸引,还真没留意本握在掌中的小小珠花。 闹巷上荷包被窃,他命人制服;香满楼转角三遇,他神色如常的招呼。 那刻,穆传睿的脸上,没有丁点儿陌生,更不露惊奇,一切是那样的恰如其当,好似彼此只是许久未见的亲熟。 顾绮年翻了个身,心中有些乱。 他含笑着强调缘分,她却莫名想起了数日前公主府里的那抹身影。 红枫的火热衬着那股微凉的霜意,他回眸凝视自己的眼神,明明很平淡寻常,而风动云动下,水中鸳鸯扑翅交游,可偏生就给顾绮年生出了一种岁月静止的感觉,是那样的宁静、安逸。 该只是个陌生人,她送他一程,他请她吃了几块沾蜜的青梅酥,甚至都不知对方姓甚名谁,然这么些日子了,那人的容颜终究挥之不去。 在母亲和哥哥面前,顾绮年总不愿提及那方面。 然私底下,思绪却不受自己控制。 隐约的,顾绮年清楚不该对异性有那种感情,但每每深想之后。她又形容不出到底有什么感情。 还有,那两个至今都无法释然的梦,真实中带着丝丝残酷。 因为,即使梦境不清晰。但醒后眼角的湿润,提醒着她那股惧意。 有种逃脱不了的宿命感,像是种预兆,又似是命运的示警。 许是被这些费神的事情搅乱,又或是知晓七姐会过来,即使闭上了双眼,顾绮年也不曾进入梦乡。只是这副睡姿的样式,让顾妙年在掀帘进屋的时候不自觉得放缓了脚步,略有无措的看向引路的银娟。 后者亦是为难,主子午后只说是小寐。待七小姐来了便直接唤她。谁知七小姐免去了她们通传。眼前这场景便有些尴尬。 顾妙年身后婢子的手中还捧着棋盘,她俨然是兴致高昂过来的,可当面将人扰醒。总也说不过去。 几人正进退犹豫间,榻上的人倒是先睁开了眼眸。 顾绮年忙起身客套了几句,两人在铺了兰花竹席的炕上对坐,丫鬟送上解暑的梅子汤。 酸酸的感觉又让她想起了那日涩涩的梅子酥,直到对上正照书将棋局摆上的七姐,顾绮年才回过神来,却无法解释本在思虑穆传睿这一人物的自己,是如何联想到了那个人。 随意瞥了眼顾妙年手里的棋谱,能看到其上有很多秀气的蝇头小字,该是身前人惯常研究的。 这是在永清堂外就说好了的。一起琢磨。 不同于那些衷于在棋道中寻求成就感的人,顾绮年其实并不太喜欢对弈,尤其是破局,总觉得特费精力,而且这种与人对立的感觉,并不好。 然很多人都喜欢借棋说事,以往在太原同范倩婷是这样,之前在琉园与六姐亦是如此。 眼下,她却不知,和这位素来沉默的七姐,能说上些什么。 顾妙年很恬静,话不多,坐姿端庄,每每摆子后薄纱衣袖拂过顾绮年视线时,总透着几分行云流水的潇洒,好似再寻常的动作经她之手,就变得耐人寻味起来。 让顾绮年目光一凝的是,对方戴了蓝白琉璃银宽镯的右手腕上,有条很淡的疤。 原先因手镯遮掩,本不明显,可照摆棋局虽说不是什么费力的大事,然动作频繁,这一伸一缩间,终究是偏了方位,让顾绮年捕捉到。 伤疤? 她心里一顿。 要知道,养在深闺的小姐,万事皆由婢仆服侍,哪里能伤着?七姐又是和气寡言的性子,想来也不可能是因幼年顽劣而出的事故。 顾绮年望向对方的目光中,就浮出了几分惑色。 顾妙年好似未觉,仅在对视后淡笑道:“九妹,我这局才摆了一半,你就这般神色,等会儿我可还指望你指教呢。” 她忙稳住心神,恢复了常态,“姐姐怕是要白走一遭,我对这是真的不精通。” 这并非是完全的谦虚词,顾绮年已经有两年没正儿八经的琢磨这些,平时与人说笑着玩玩还成,真要说个七经八络出来,肯定不行。 突然就想到了顾锦年,不由开口:“七姐怎么不去找六姐,她在家里的棋艺可是顶好的。” 顾妙年恍若未闻,连头都没抬下,只淡淡的接了句:“家里人抬举罢了,你还真当回事?” 竟透出几分轻蔑和笑意。 闻者语噎,显然没料到对方会说出这样的话。 顾锦年是长房嫡女,在家中姊妹间的地位显而易见,平时叔婶兄弟吹捧抬高,姐妹们不敢抢她的风头刻意退让,也不是不可能。 但依着这些时日和六姐相处的情况来看,其心性沉不用说,才艺也确实是出类拔萃,毕竟上回两人在琉园对坐了小半天,功夫不是白费的。 顾绮年不是爱妄自菲薄的人,就冲那回自己被她看穿是故意落败,便深知顾锦年在棋道方面的造诣。 只是没想到,六姐引以为傲的弈技,在七姐口中却如此的不值一提。 她不由认真了几分眸色。 或许,这所大宅院里,有的是不露相的真人。 可是,眼前人,又为何要说与自己呢? 思忖间,顾妙年已将棋局摆好,因为琢磨的的破局之法,倒也不用你一子我一子的磨蹭,两人皆是慢慢尝试着,偶尔才说上几句。 顾绮年就想起母亲的话:“她确实不爱找事,但有些事找上了她,自然就躲不过。” 顾妙年会有什么事呢? 无非是与永兴伯府的那门亲事,思绪就飘回了穆传睿身上。 徒然,很莫名其妙的,她竟生出了几分心虚。 再次深望眼顾妙年,见其仍旧是以往在永清堂遇着时不冷不热的表情,只是眉宇间多添了抹思虑之色。 俯首,学对方的模样认真琢磨起局势。 正沉默着,顾妙年突然开口:“九妹认识穆家的三少爷吧?” 顾绮年捏着棋子的手指就是一跳,随即抬眸,发现身前人并没有看她,七姐的目光仍然定在了棋局上,不由就有些茫然。 可转瞬,心里亦明白了个认知,果然如母亲所说,三房表面上对这门亲事毫无所谓,但私下里却留意着穆三爷的举动。 她不知道深处内宅里的三婶和七姐是如何得到的消息,但眼下能问出这话,显然有些事就瞒不住。 惊讶过后,顾绮年倒也不见慌张,语调如常的回她:“嗯,遇见过几回。” 顾妙年则忽然将棋子放回棋盒里,还顺带着合上了盖子,伸手往身前一抹,本费人心力的被局面搅乱。 她不顾堂妹的目光,别有深意的开口:“不琢磨了,左右我们不会在同盘棋局上的。” 过去因沾了母亲的习性,顾绮年私心里也小小的自诩为半个聪明人,但七堂姐的话,她还真听不明白。 什么叫做两人不在同盘棋局上? 是示好的意思吗? 虽说这商讨棋艺的来意只是个幌子,顾绮年早前也猜到了真实目的或许就与穆传睿有关,但这句话她还真理解不了。 其实,早在顾妙年提到穆家三少爷的时候,她就很惊讶。毕竟两个闺阁少女,关着房门提个外姓男子,总是不合规矩。 顾绮年自己还放得开些,可七姐…… 京中的规矩甚严,在祖母和几位伯母婶婶前,都不见她多一句话,自该是谨言慎行之人,如何会与她直言这些?又想起回京不久后在假山石林后听到的对话,越发不明白三房里的人了。 顾妙年冲她笑笑,比往常的笑容似真切了几分,坦言出她的真实目的,声音很轻:“九妹,你说,若是让永兴伯府改你为议亲的人选,可好?” 顾绮年瞠目结舌,倏得就站了起来,难以置信道:“七姐,你怎么说出这种胡话?!” 夹杂着恼意,她被惊住了。 这真的是顾绮年如何都料不到的问话,可偏生眼前人还说得这样轻描淡写,好似只是问她今日换另朵簪花佩戴而已。 让永兴伯府改自己为议亲人选?脑海里蓦然又浮现出穆传睿递过珠花时的模样。 这种人选问题,还涉及穆家,哪里是说改就改的。何况,府里都不都传着自己与沈高轩的事么,怎么能扯成这样? 但顾绮年望着七堂姐的表情,便知对方不是在说胡话,也清楚并非是玩笑。 顾妙年让她坐下,仍是气定神闲的神色,眨了眨眼,突然说了句不合时宜的话:“九妹,要知道,有时候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其实并非是你本身有多优秀,而是那第一个关注你的人有多引人瞩目。” 吃惊到一定的底部,顾绮年反而摆脱了那种混沌的状态。她隐约感觉,七姐是在暗示她些什么。 第九十四章 女儿秘密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送走顾妙年,顾绮年转身回屋,屏退侍婢后独身坐着,脑海里不断回响着那句话:“成为万众瞩目的对象,其实并非是你本身有多特别,而是那第一个关注你的人有多引人瞩目。” 显而易见,七姐对自己的了解,远深于她的认知。 其实,便是母亲不曾明言,顾绮年也心知在这荣华的京师里,自己定是招了某位神秘身份人的注意。否则,她一个刚从外地归来的侯府庶房小姐,短短时日内何以会遇到如此多不同寻常的事? 她并不愚蠢,宁静的生活被打乱,就必然有颗搅动一切的石子。 可那颗石子所产生的效应,为何总感觉只是在平白无故的坏她清誉? 世人皆知,女儿家的名节有多重要,稍有损坏,不说本身,便是其家族亦容忍不得。 虽说目前府外还不知自己这位延庆侯府九小姐同二殿下宫里的沈侍卫是何关系,但这府里,怕早就传得沸沸扬扬了。 大伯母两次三番领她去公主府,公主又赐予打赏,连哥哥都私下和她透露沈高轩欲要求亲的事,谁还真能把他们俩想得清清白白? 顾绮年虽为这些愁恼,却还没失了判断,刚回京就摊上这等事,哪能是说没猫腻就没猫腻的? 毕竟,且先不论沈家在江陵的声望及沈父在前朝的地位,单沈高轩本身在内庭里的作为和敏感身份,能当真无所顾忌的任由外界传出与自己纠缠不清的流言? 父亲曾说过。沈高轩性子沉稳、少年老成,那他自然就不会轻易授人话柄。 况且,如若真有心,又怎会仅止于流言之上。而无任何实际行动? 人对于男女之事本就有着天生的敏感。顾绮年每每遇见沈高轩时,对方看自己的眼神中如果暗含情愫,会毫无察觉? 摩挲着矮几上的青瓷碗壁,她心中异常清晰,沈高轩对自己或是有探究,或是有好奇,但论其他,却也是没有的。 如此,他又为何要在在人前表现得倾慕自己,甚至还不惜请元平公主出面? 这已是顾绮年纳闷了许久的疑惑。 而刚刚。顾妙年的话。则是给了她答案。 哪怕对方没有直接道出。但很显然,她在提示自己,近来所遇到的事并非是顾绮年自身招惹来的。而是被那个注意着她的人所引。 话至此,她自然听得明白,那人,来头不小。 最重要的是,七姐还知道是谁。 可惜,她虽表达了这层涵义,却没有将话说完,只这样半知半解的让自己琢磨。 顾绮年单手撑在几面上,俯首按住额头,只觉得浑身无力。可怜她刚从外地来到京城。从来也没认识过谁,便是想破了脑子,也想不出会有谁对她感兴趣。 不由就恼起顾妙年来,说话竟只说一半。 对方离去前,哪怕顾绮年如何的旁敲侧击,顾妙年也不肯透露分毫,只反复询问着那个话题:若是让永兴伯府改你为议亲的人选,可好? 让穆家改自己为提亲的人选,难道是因为元平公主府迟迟没有动静,就想将她与穆传睿定下婚约吗? 顾绮年只觉得乱。 闺中女儿,接二连三的与别家儿郎纠缠,可不是件长脸的事。 若非所传之人乃元平公主的外甥,府里哪容得自己和母亲这般安逸,怕早就指责起她们作风不正了。 顾绮年叹息,因为没有头绪,只能回忆来京后遇到的每个人。 穆传睿虽是个意外,可突兀的,又何止他一人? 还有枫林处的那人。 想到他,顾绮年就觉得心头好似被人狠狠地揪了一把,紧闷的让人窒息。 与刚刚七姐的来意很相似,对方是想说却又卖关子;而她,是想去想,但又不敢想、害怕想。 沉默着,思虑着,竟就这样坐了整个下午。 侯在外头的银娟迟迟不见内里动静,本以为自家主子是在送走七小姐后继续午睡了,期间掀帘进屋一次,见对方只闷声撑坐在炕上,神色凝滞,忙弯身退了出去,不敢打搅。 最终还是蓝苏响在廊下的嗓音唤回了顾绮年,摇摇头暗自苦笑了笑,就让两丫头进来。 蓝苏脚上的伤已经不打紧了,顾绮年问了几句还是让她下去歇息,奈何对方就不是能安静的性子,愣是说无碍,在房子走了走来走去的说笑,气氛倒是极好。 等到用晚膳时,何青蔓就觉得女儿神色异常,心不在焉的样子显得心事重重,饭桌上虽没问缘由,但事后就唤到了自己屋里。 一向爱与母亲亲近的顾绮年此刻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了,她甚至私心里,不愿被人发现自己几次三番回忆那抹身影的事。 哪怕是面对至亲。 他,似乎倾占了她心里一处想触碰却又不敢对人提及的位置。 或许,这就是秘密。 即使,当日在场时,顾绮年丝毫没将那片段放在心上。 对那人更深的情绪,是产生在晚间的梦里,然后越来越深……连顾绮年自己都不知道,最终会深到何种地步,也不清楚、这到底代表什么。 如果是熟人,能称作思念; 可是,也可惜,只是陌生人,该如何定义呢? 她甚至还想过,是否有机会再见。 顾绮年深深的明白,早前之所以不断试探七堂姐的缘故,并非只是纯粹的想明白她那句话的意思。更多的,还是因为心底藏了份希冀,希望从对方口中得知那个人的直言片语。 顾绮年确定,顾妙年知道很多,不止是自己认识穆传睿这一事。 还记得七姐那轻飘飘的语气及望自己的眸色,像是在那一刻,她的心事都被对方一览无遗。 “绮儿,你近来精神不太好。” 母亲平时多唤她“绮年”,鲜少这样称呼,如今听这语气,顾绮年知晓对方的担忧。 抬眸,果然对上双满含关切的眸子,忙笑了回道:“许是夜里没睡好,刚又没午觉,精神就不济了些。” 闻言,何青蔓没有再追问,只换了个问话的方式:“我瞧你七姐离开得挺早,怎么之后没再打个盹?” 还是围绕着顾妙年来阙梅苑的话题。 因为,何青蔓感觉得出,闺女似受了不小的影响。 她虽说不是这时代人,不似那些大宅里的妇人般喜欢掌控一切,在儿女屋里安置了眼线以便了解他们一举一动。可终究有为人母的忧虑,正如之前唤银娟来问话及听花铃回报外头文园里的情况是一样道理,发生在儿女身上的事,总要知晓个大概。 儿女可以有些无伤大碍的小秘密,自己也非刨根问底的性子,但不能让人担心。 绮年现在的状态,何青蔓就非常不确定。 因为她了解眼前人,如果只是小事,是不会这样闷闷不乐的,肯定被什么所扰着。 顾绮年知晓娘亲的深意,意识过后也有些内疚,她竟然想瞒着母亲? 从何时起,会有这种想法呢? 略有歉意的望了望对方,她把顾妙年那句困惑了自己整个下午的话重复了出来,娘亲从来都是有主意的。 不过,仍旧没提那个人。 只是乱走的思绪而已,顾绮年如是想着,哪怕连自己都不相信。 何青蔓听了,面色一变,随即才恢复正常。 她早就料想过那种可能,想必女儿潜意识里也能没明白。 自他们回京后,所有的际遇就像是有个导演在幕后操作着,什么都是安排好了的。何青蔓怀疑过是有那么个人,甚至觉得顾妙年口中那位引人瞩目的神秘人物,就是授意沈高轩做出目前这些行为的背后之人。 她还有过大胆假设,是绮年那日在元平公主后院相遇的轮椅少年。 也揣测过对方身份:当今二皇子。 现在,却好似让她更肯定了几分。 二皇子是沈高轩的主子,与永兴伯府的三少爷又是表兄弟。前些时日绮年虽也去过趟公主府,但仍是没有提到亲事,难不成是有了什么变数,那个被推出来与绮年定亲的人,从沈高轩改成了穆传睿? 思及此,何青蔓早已眉头紧皱。 虽说仍旧没想明白所谓的动机,但这种闺女被人利用的感觉着实不好,似乎他们家就是对方刀俎上的鱼肉,只能够任其摆布。 “娘,你说以七姐她们的身份,终日待在内宅里,能认识什么外人?” 顾绮年倒不担心会是这侯府中人,也谈不上什么有力的证据,就是觉得以往日顾妙年在府内的言行及表现,直接排除了这种可能。 “这还真难说。” 何青蔓同样不解,她家丈夫派来京城打听的人貌似根本就没将三房当回事。 毕竟,三老爷离京多年,房里就只有贾氏、顾妙年和四少爷顾平华,而四少爷又受老夫人和世子夫人管教,与她们都不亲近,还真没特地注意这对深居简出的母女。 谁能想到,最低调的人,突然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何青蔓迟疑着,匪夷所思的开口:“你刚说,你七姐手腕上有条疤?” 顾绮年不知所谓,点点头。 闻者微蹙,再问:“绮年,或者,只是妙姐儿,你三伯母根本不知情呢?” 第九十五章 离间不成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不知母亲何以会有这样的疑问,面露惊讶:“只是七姐?” “嗯。娘想了想,咱们回府这些时日里,与你三伯母虽谈不上亲近,但平时在老夫人屋里照面的次数也不少。” 说着,表情微顿,何青蔓又思忖起贾氏往日的言辞与神态,再开口时语气里带了几分肯定:“她对你七姐所表现出来的那种漠然,并非只是做给府里人瞧的。 毕竟,母女间的天性是如何都藏饰不住的。不论其他,便拿永兴伯府提亲的事来说,你五婶都显得比她在意的多。” 三伯母不在乎七堂姐? 再次回忆起那日她与五婶在假山后争执的场景,顾绮年如是道出后询道:“娘,您说那会子三伯母称七姐虽是祖母的嫡亲孙女,但祖母更疼的是三伯父而不是她们,到底有什么深意?” 族中的亲疏远近便是以血缘为依据,三伯父乃嫡出,那他的妻女又如何会不得老夫人疼爱? 当时顾绮年就觉得三伯母之言非常怪异,她以前只听说过各房间攀比疼宠,可哪有说与丈夫也互为比较的? 女儿纳闷这个,何青蔓又何尝会知晓。如今自身的很多事都不清不楚着,谁还去管别人屋里的? 拽过绮年的手,在其抬眸时突然凝望起她的眉宇来。相较几个月前在太原时,容颜好似又别致了几分,乌发灵眸里衬染出的神韵。连她这做娘的看着都要怔上好一会。 何青蔓早知女儿模样出色,便是在这侯府里,对比起众星捧月的六侄女锦姐儿也不逊色,可现在却真真为她的这份姿色起了忧虑。 自顾美人多坎坷。在这种以联姻为潮流的封建社会里,议亲时撇去出身,最谈得上资本的不就是女儿家的容色? 再联想起之前的那番猜测,何青蔓越发感到不安。 顾绮年倒没有去想这些,对上母亲担忧的眸子后,她反握住对方,释然般笑了笑,柔声的轻快道:“算了,三伯母和七姐自有她们的相处之道,我们就是知道了也不好去干涉。还不如别伤这脑经。 至于她今儿下午的那些话。既是特地来说与我听的。那显然不会就这么算了,早晚还是会再找我的。她现在不肯说,也就是吃定了我们没线索揣测不出些什么。那再怎么想都是徒劳。” 何青蔓见女儿说得轻松,也没再纠结下去,只点头认可:“也是,来之前你爹就交代了,咱们过咱们的日子,关起门来理别人家的事作甚?” 话落,望了眼窗外天色,松手接着说:“时辰也不早了,昨儿既然没歇好,就回去安寝吧。” 顾绮年颔首。站起身回自己的暖阁。 穿过庭院,还没进屋却凑巧瞥见絮柳匆匆的从院外归来,不由就在廊下止住了步子。 “九小姐这是刚从夫人屋里出来?” 絮柳过去打招呼,边拢着耳边的碎发边隔着轩窗望向主屋的烛火,略带关切的喃语:“不知夫人歇息了没,婢妾现在过去请安,也不知是否打搅?” 顾绮年看了眼她耳际下坠着的东珠金耳环,淡淡的接话:“娘亲身子乏,我出来时何妈妈就进去服侍了,你想请安,倒不如明儿再去。” 自从那次的试探后,絮柳在人前的佩戴朴素了不少,为人也知趣,不再成日缠着她与娘亲套交情了。 现在却突然盛装的从外头回来…… 那两颗明晃晃的东珠,在廊下灯笼的映照下越发润泽。 顾绮年眯了眯眼,没有为难她,任由对方离开。 旁边的蓝苏就忍不住碎念:“奴婢都好几回撞见她这么晚进院子了。” 絮柳不规矩,顾绮年早就知晓了,娘亲心中也清明,可没想到她敢这样明目张胆。 难不成母亲没有约束她言行,自己没有过问,便真把阙梅苑里的人都当做了死人? 收起落在絮柳背影处的目光,顾绮年在银娟的掀帘下入内。 起初她还寒心过,但转念一想,娘亲的有句话很对:没必要为不值得的人费太多心神。 絮柳不过只是颗棋子,与东萍和西枝一般,是他们按在阙梅苑里的眼线罢了,那便是除了她,还会有他人。 毕竟,府里想将他们四房的动向掌控在手,那这院里就不可能干净。 东萍和西枝身份不够,她们是想要个能做父亲身边眼睛的人,留着絮柳,便不会再动往爹爹身边安人的念头。 否则,身为长辈的祖母出面要送人过来,哪怕爹娘有法子推掉,怕也要落得个不孝的名声,娘更会被指责无容人之度。 回了侯府,顾绮年方明白人在屋檐下的道理。她也清楚,以家里目前的能力,并不是能公然反抗府里的好时期。 这亦是母亲容忍各位伯母与屈就在这小院谨言慎行的原因。 不然,以娘亲干脆的性子,定早就设法自立门户,又何需挤在这府里? 族有族规,娘往日虽不在乎,但心里都很明白。 那么,既然早晚会有人,倒不如是这个絮柳。好歹已经抓住了她的短处,能够捏在手里,想何时除去便何时能动,否则再换个厉害得挑不出错的,不是更闹心? 左右爹爹尚未回京,她怎么掀风作浪,先搅乱的怕也是别人屋里。 这些时日,顾绮年可没有忽略一个现象:东萍与絮柳严重不合。 而东萍,又是惯常往荣华堂去的。 转进屏风后,任由她们服侍着宽衣,顾绮年想:絮柳这个人,想来有人会先容不得。 且让她继续快活着吧…… 有些笑话。不该仅发生在阙梅苑里。 漱洗后上了床,听着蓝苏放下帐帘退到外间的动响,顾绮年盯着幔顶,没有睡意。 就寝的确实太早。 她逼着自己不去想那些扰心的人和事。就那样睁着眼也不知过了许久才有睡意,第二天醒来时依然无精打采。 去永清堂请安时遇见顾妙年,对方又恢复了以往的神态,并没有刻意看她。 丝毫不见异常。 倒是顾绮年自己,在她左手边有些放不开,总好奇着七姐到底知道自己的哪些事。 八小姐顾佳年心情很好,虽仍旧攀着顾锦年的胳膊寻话聊,但眉眼边的愉悦任谁都能瞧出来。 便是偶然对上顾绮年,也不似过去般疾言厉色。 这种变化,是自她们初回从元平公主府回来后就有的。 顾绮年心知近来二房里很热闹。因为五姐顾静年好事将近的缘故。二伯母终日忙碌着嫁资等事。两房倒并没有再添什么矛盾。 但若说顾佳年也成天为庶姐的亲事奔波而抽身乏术,这点却是不可信的。 顾绮年觑了几眼正说着话的八姐,回想那日在元平公主自己的遭遇。暗想着八姐这种异常,不是也碰见了什么人吧? 这段日子,二伯母还经常带她出府,不是进庙祈福便是求签。 突然信起了佛。 许是察觉到目光,顾佳年的声音停了下来,转望向与七姐一通站在边上的九妹妹,语调中颇带了几分挑衅:“九妹妹这两日跟七姐感情倒是极好,听说昨儿你们还下了整日的棋,切磋的怎么样?” 顾绮年汗颜,同个府上偶尔串个院门。从她口中说出来意思怎么能扭曲成这样? 再说自己跟顾妙年,怎么能称得上感情好?只是七姐的几句话,故意搅得她心烦意乱而已。 旁边静悄悄的,顾绮年侧首看了眼,七姐神色如常的立着,想来是不打算开金口搭理这位爱寻事的八姐。 无声叹了声,转望向顾佳年刚想回话,谁知对方抢先接着道:“哎,要说在这府里,谁不知六姐的棋艺最好?七姐,你难道是给忘了这个,所以才去找新来的九妹妹吗?” 敢情这消息还挺灵的,知道她们是在“琢磨棋局”。 顾绮年抿唇笑了笑,顾佳年倒是比初回见面时聪明了些,挑拨离间的话说得好有水平。 不止暗赞了顾锦年,话里行间,对顾妙年更是客气着,只可惜给她招了敌意。 果然,话尾刚落下,顾绮年就收到了顾锦年的注视。 她忙开口,眨着眼无辜反问:“八姐是在说七姐记性不好吗?” 顾绮年也不是肯吃亏的性子,不待对方接话也紧跟着再道:“姐妹间走动本就是寻常事,我之前也曾到琉园与六姐姐对弈过,难道换个人下棋便成了故意显摆?再者,六姐的棋艺如何大家都心知肚明,你如此强调……” 特地拖长了语调,眼看着顾锦年转眸去看顾佳年才缓声低言:“六姐的对棋技又不是吹捧出来的,你不用刻意提醒七姐。” 顾佳年被顾锦年看得慌乱,不知自己如何就处到了下风,忙解释道:“六姐你别听九妹的胡话,她是见不得我们俩要好,我真不是那个意思。” 顾锦年并未同她计较,似乎很不屑为这种事费唇舌,依旧展现着她名门闺秀的气度与端庄,含笑的把话题揭了过去。 须臾,长辈们似有事商议,大丫鬟桂杏先送了她们出来。 刚出院子,顾佳年就给顾绮年甩冷脸,恼声的质问着:“九妹你刚故意想六姐生我的气对不对?还说我是指七姐记性不好的意思,你可真是、” 话没说完,就被旁边的五小姐顾静年扯了过去。 ps: 谢谢打赏、投粉红票和留言的姐妹们,十分感动你们的继续支持(^o^)/ 第九十六章 家资充公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静年低声相劝,“八妹,这可是祖母院外。” 听到庶姐提醒,顾佳年似乎才意识到不是能胡闹的地,可内心怒火无法发泄,故脸色仍是沉得吓人。她别着嘴唇,虽没再口出什么难听话,然望向顾绮年的脸上还是冷眉冷眼。 顾绮年见了,也不与她计较,径自带了丫鬟离去。 这位八姐,可真是! 才相安无事了几日,今儿又来寻她晦气。 顾绮年就想不通,对方是哪来的这份精力,还真以打压自己为乐了是吧? 说到底,回京的这段日子,自己从不曾主动招惹过顾佳年,但如何就会成为她非除之而后快的眼中钉肉中刺? 真是莫名其妙。 回到阙梅苑,还没踏进大门,便撞见絮柳身边的碧草从墙角处转来,手里拎着个纸包,看见她紧张得一缩身就要退开。 蓝苏眼尖,即刻就开口:“见着小姐不过来请安问礼,鬼鬼祟祟的躲什么?” 碧草这才弓着身子俯首走来,双肩轻颤着吱唔轻辩:“奴婢、奴婢没有躲。” 脚步挪得十分吃力,好似顾绮年是能吃了她的洪水猛兽般,惧得她愣是不敢近身。碧草两手拧紧着纸包上的扎绳,语无伦次的解释:“奴婢是给絮柳姐姐抓药去了,刚才、刚才眼拙没看到九小姐……奴婢不是故意要躲……” “好好的,怎么病了?”顾绮年没揪着她的说辞。只低和的询问。 碧草听后,捏着纸包的双手一抖,“啪”一声,掉落在地。 她便赶紧弯身要捡。手脚快速得心虚。 蓝苏却抢先一步蹲了下去,直起身轻轻的按着又掂量了下,许是没摸索明确,便当着碧草紧张的眸光直接就凑近闻了闻,这才说话:“小姐在问你话,盯着我瞧什么?难道我还能把你这几剂药给抢了不成?” 阙梅苑里当差的人都知晓蓝苏极得九小姐疼爱,而其脾气又暴躁,无人敢得罪。 碧草亦是,她明白眼前人是在替顾绮年质问,眼珠子在两人间溜了溜。许是都不敢直视。最后竟是将目光落在总没说话的银娟身上。 她两手交错着。掌心皆是汗液,“只微微不舒服,姐姐不让惊动小姐和夫人。才差奴婢去办的。” 蓝苏见她这语态觉得显然是隐瞒着什么,刚要继续追问,顾绮年便开了口:“还给她吧,身体不舒服确实得服药,耽误不得。” 话落,瞅着碧草又轻描淡写的添道:“你倒有本事,大清早得连府外都跑了趟回来。” 几人皆是惊讶,碧草更是两眼瞪得直大,似乎没想料到会这样轻易就放过自己,从蓝苏手里接药包时脸上仍是呆呆的。 银娟也直觉事有蹊跷。回了暖阁后不由望向自家主子。 顾绮年不置可否,只鲜少的冷问:“碧草过去是在永清堂当差的吧?”望了眼迷茫的两人,她笑了笑,颇有几分讽刺:“平时进出祖母院子时,你们可见过有哪个丫头是毛手毛脚的?” 蓝苏反应极快,半恍然半不确定的接话:“小姐您的意思是,碧草刚才诚惶诚恐的模样都是装出来的?” 银娟从门口接过小丫鬟送进来的温茶,放下竹帘折回恭敬的递上。顾绮年伸手,揭着盏盖无所谓的应道:“十之**。” 那药,如果查了,定然不会是什么正常东西。 她现在并不想办絮柳,自无需搭理。 不过碧草这丫头…… 轻抿了口,润了下嗓子,顾绮年看着蓝苏又道:“留意下她近来和谁比较亲近吧,怕也不是有心思的。” 蓝苏答得爽快,“奴婢都记着呢,不是咱们院里的人,外头喜鹊她们都盯着呢。” 说是看着,可人家有心遮掩,成效也是不大的。 否则,各府后宅里哪会有那么多秘事? 将茶盏搁落,顾绮年想了想再开口:“银娟,你去悄悄打听下,碧草是从哪个门出府的。” 如果碧草还是在永清堂里当差,那守门的婆子们定是要忌惮几分,但她现在算是阙梅苑的人,下头那些奴才难道还会卖她面子? 显得,定是拿了好处才放她外出的。 延庆侯府里的规矩虽谈不上十分森严,可诸如碧草这等毫无地位的小丫鬟,连给正经主子办差的资格都没有,她能在未请示母亲的前提下抓得药,想来顾宅也不见得表面上看到得这般正统。 平日自己与母亲要出府都得先告知大伯母,更别说吩咐底下人出去办事了,那全都得记录上案的。 存了档,事儿也就瞒不住。 顾绮年想的是,多知道条能走的路,将来总归方便些。 银娟答应着出去,没多会就回来了,清晰的复命:“回小姐话,走的是西北处的角门。 那附近原是太子妃娘娘闺中时的住处玉雀园,平时总上锁闭着,旁边两处小院子也都空着,并没什么人过去。那守门的金婆子瞧见奴婢就管我要银子,想来偷偷放人出府的事已不是一回两回了。” “嗯,”顾绮年刚应,话没说完就听到院里动静,想着是母亲回来了,便摆手先将这事给缓了。 竟是这么久才回来? 许是母女灵犀,她这边好奇着,何青蔓也没想回主屋,就直奔女儿这来了。 刚一坐下,就讨水喝,银娟匆忙端了进来。 见她连吃了两盏凉茶,是真渴极了,顾绮年有些意外。 母亲素来不是爱搀和外事的性子,往日在祖母屋,也大都是听几位伯母说话,从不会把她自个说得口干舌燥的。 便迟疑着轻问:“娘,祖母特别留人,是不是有事吩咐您和几位伯母?” “还不是团圆节的事?” 何青蔓有些闹心,情绪外露,声音里难得的带上了抱怨:“我早知你二伯母心性小,但没料到到现在还记恨着那事?”对上女儿的目光,补充道:“就咱们刚回府那日,你哥哥院里发生的事还记得吗?” 顾绮年自然是记得的,毕竟八姐还因此而被罚跪祠堂。 她接过话,低声的问:“那日的事本就是八姐做得不对,难道二伯母今儿向祖母告状了?” 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太可能,栽赃嫁祸的那事都过去多久了,便是二伯母想让老夫人做主,也不可能等到现在才开口。 “不是告状的事,是上礼的事。” 何青蔓抓起茶杯一口将盏底的饮下,吐气道:“老夫人和你大伯母都有诰命在身,十五团圆节那日自得进宫朝贺。刚将我们几个媳妇留下,便是想商议给太后和皇后娘娘献礼的事。 我本纳闷着贺礼这种大事怎么会到现在才商量,何况还用大家都聚着?后来,听到你二伯母开口提起咱们回京时带的几口箱子才明白过来,她们是想着要把咱们的家底充公去! 绮年,你说说,你爹赚来的钱财,怎么能便宜了她们?” 何青蔓可不在乎别人说她小气,她就是这种性子,不占人便宜却也绝对私心。 顾绮年听得一怔,讶道:“这、这没有理由啊?” 他们家这些年可从没让侯府破费半分银两,大伯母她们怎的好意思开这个口? 何况,这么大的侯府,怎么突然就计较起她们的那点钱财来了? 何青蔓本来就憋着满腹恼火,在永清堂里得顾忌婆媳妯娌的身份约束,回来后自不可能再忍着,“啪”的拍着炕边矮几怒道:“她们都当咱们是刚回京的就好欺负,几个人一唱一和的,以为我何青蔓好糊弄不是? 林氏起初是笑兮兮的夸上回你孝敬她们的那柄玉如意是如何如何的名贵,我当时心里就一跳,那柄玉如意就碎在文园门口,并没有被留住。那回她得不偿失不说,还闹了好大一个笑话,以林氏那心性,是不可能主动提起的。 果然,她紧跟着就请我说几个进献物事的意见,明说暗言着要打我们那几口箱子的主意。还有你五婶,卢氏人虽年轻,嘴却是个厉害能说的。 当着众人的面对我好话说了一箩筐,最后强调起你在京的那些叔伯俸禄都是交给公中的,什么一家人不兴有两个账房。嗤,当我好骗呢,我就不信她们没个私账! 俩妯娌巴结着你祖母奉承说好话,道她公正各房用度皆是一样,罗嗦了半天可不就是暗指我们不把体己充公,便是没将自己当成侯府一份子吗?” 真是越想越气愤,她们都以为自己稀罕住在这里? 听到这,顾绮年默了。 父亲在外当官,俸禄什么的当然不可能交给府里,但过去也没见府里命人给她们送丝毫贴补。 现在这种要求,是真的过分。 半晌,顾绮年才问出一句:“娘,那你应了吗?” “怎么可能答应?你娘我脑子进水了才把钱交出去!” 何青蔓激动了。 顾绮年干咳两声,好在她对眼前人偶尔的爆发已经有所免疫,否则怕是又要干瞪眼了。 虽然她还不太能理解脑子进水会是种什么场面,但娘亲用这种语气的吼出来,显然不是什么好词。 第九十七章 不受胁迫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何青蔓继续冷哼,“我料想这主意是林氏给出的,上次我收回了那么大笔银两,就知道她见不得我们好。只是你二伯母也未免太小瞧人了,以为让老夫人和楚氏出面,我就得乖乖上缴?门都没有!” 顾绮年亦是满脸不悦,她又何尝愿意见着父亲几年奔波的积蓄流进侯府的大库房里? 但娘亲毕竟为人儿媳,府里亦不曾分家,所有的事都由祖母与祖父做主。当时场上二伯母和五婶那样说着,压力必定不小。 就开口问是如何答的话。 何青蔓握着手边的空茶盏,时而转悠下,情绪稍有缓和,却也没急着回答,只道 :“其实我心里也明白,她们哪里会真看上咱们的这点家底?今日这番话,大致是觉得我不似她们印象里那般胆小怕事了,未免将来不好拿捏,便想先收去钱财。 绮年,娘如果真缴上去了,那往后我们连吃喝都得指望她们,平时还能不看人脸色?” “娘说的在理,可今儿这样大的阵仗,祖母能容得咱们糊弄吗?”顾绮年忧虑中脸上带了几分焦急。 事关财政,可不是棘手? 何青蔓突然就狡猾得笑了,眸中精光一掠,口吻轻快起来:“当时林氏和卢氏那架势,居然从她们当家的扯到了你爹身上,时不时又带上几句你爹的前程,声声念着侯爷提携与府里庇护什么的,意思大概是想用这个来迫我。 我见你祖母和大伯母都不吱声。俨然是默许的意思,就冷笑着反问她们,怎么你爹在外任职了那么多年不见传出什么贪赃枉法的闲言碎语,这会子在将要期满的档口上。没见着别人怀疑,反倒是自家人急着要查他往年在地方上的银钱状况了,真是可笑!” 顾绮年可不迟钝,马上就反应了过来,愁容尽散:“娘您这话说得真巧。咱们家很多家当都是爹爹这两年在阳曲县时逐渐置办起来的,外界根本不知。如若东西当真被缴上去,对比着当年离京时带上的东西与这几年爹爹的俸禄,定是不符的。” 何青蔓点头,“真查起来,自是要出事的。林氏许是也纳闷着怎么你爹在外当了几年小官家底就变殷实了起来。用这法子来探究。可即使她再不愿意承认。府里现在可比咱们更紧张你爹的前程。 我之前就有听说,侯爷跟王太傅前阵子在太子跟前争执得厉害,都想将自己人举荐入职。顾家族里在朝堂上真正有作为的子弟不多。侯爷那么盼着你爹回来,就算真有什么不好,帮着遮丑都来不及,怎么会在考核判定的关键时候授人话柄? 再且,真要有什么,连累的还不是侯府名声,老夫人本还冷眼旁观着不插手,听我说出这样的话,立马急了。” 顾绮年松口气,即便她对娘亲有信心。可刚刚听到是这茬,到底生了几分慌乱。 此时安心了许多,神色也不似早前那般紧张,续问道:“娘,这么说,她们已经打消了念头?” “要彻底绝了她们的念想怕是难,但最近应该不会再提。” 思虑起这个,何青蔓就头疼,她们来京前将太原的产业都变卖折成了现银,如今都摆在身边,到底不妥。可这儿的生活远没她想象中的自由,回京这般久,她都没机会在城里安个宅子庄子什么的。 这么思忖着,难免就想到了儿子,恨不得他能在外操办才好。然目前,何青蔓对顾南华能将事办好又没有十足的信心。 须臾,低声开口:“你哥最近我是连人影都见不着,他以前不是爱往外跑的性子,现在却越发待不住了。” “花铃说哥哥这几日都与常家那位少爷同进同出的,好似是余庆巷那边有个诗社,会友去了。” 大奶奶那位从杭州府来的娘家堂弟,顾绮年之前在老夫人屋里见过,私下又在花园里撞见过一回,书生意气很是斯文。 她想着,同是备考春闱的学子,哥哥与他处得近,总比随在大哥身边好些。回来时说与娘亲听,当时并不见她如何,怎么现在像是恼了? “虽说结交是好事,但以你哥那老实的性子,别人只要表现得对他三分好,他就会什么掏心窝子话都说出来。” 不得不说,何青蔓心中有份疑虑,只是没在女儿跟前明言,无奈的叹了声道:“你哥哥不知道人情世故,很多时候我也急,绮儿你说,对那些不知根底的人哪能不多留个心眼?唉,他就是不懂得设防。” 说着看了眼恬淡而坐的顾绮年,幽幽再语:“有时候,你倒像是做姐姐的。” 顾绮年没有接话。 她也有很多日没与哥哥说上话了,大伯父安排他进学堂后,在府里的时间本就少,偶尔过来,也是匆匆忙忙的。 当日傍晚,顾南华进内院请安后,顾绮年就留他在自己屋说话。 顾南华这些时日认识了不少京中子弟,平时既要学堂求知又要与人结伴热络,很是忙碌。但对这唯一的亲妹妹是打心眼里疼的,进屋时也觉得有些内疚,歉意着说下回给她带香满楼的糕点回来。 顾绮年哪还可能真跟在太原时,总想着美味点心?做出话家常的模样,随意的问他最近过得怎样。 闻者未想其他,接过话:“我能有什么事,不在学堂里就外头书房了,最近我连舅舅府上都去的少了。” 打从何家的二少爷与董家小姐定下亲后,顾南华就经常过去。 说是去找表兄,可醉翁之意呢? 听说他最近没怎么过去,顾绮年有些高兴,她私心也觉得何家表姐的性子太过复杂,并不适合哥哥。 可母亲说,这种事越是压制,人的反叛心理就会越发浓烈,何况以她妹妹的身份,总不好对兄长的这等事指手画脚。 便一直没明言。 “对了妹妹,那个絮柳、没惹得母亲不高兴吧?” 顾绮年摇头,“你知道娘脾性的,她就没当这院子里有这个人,何况爹爹也不在,絮柳能怎么惹恼娘?” “也是,娘怎么可能把她放心上?” 顾南华认可后,最心底还是有些排斥,忍不住又说:“可爹爹总是要回京的,絮柳、就不能推了吗?” 顾绮年暗道兄长单纯,他上回都将她看做爹的女人般敬着,现在却又说出这样的话来。她知晓对方的好意,但怎么推?絮柳一早就是四房的人,又不是刚准备送来的新人。 推掉是肯定不行,只能除。 她也不想将这些闹心事费他心神,含糊过去后改问起文园里的事。 顾南华摆摆手,似乎不太想谈这话题,但沉默了会还是没憋住,盯着顾绮年就问:“妹妹,你能去跟娘说说,让花铃回内院来吗?” 顾绮年眼皮一跳,“怎么了?她服侍得不好,惹哥哥生气了?” 顾南华就皱眉,“我记得花铃以前在母亲跟前服侍时挺好的,怎么到了我院里,什么事都得插上一手?青玉和李妈妈都是我身边的旧人了,她说训话就训话,竟是连我的颜面都不顾。 还有,大伯母屋里的翠娥奉命来给我送东西时,只吃杯茶的功夫,花铃就表现得……唉,都是一个府里的,竟如此不知礼数,旁人定要还看我笑话,道这爷的屋里,怎尽让个婢子做了主?!” 他的埋怨和不满,顾绮年听得真真的,直觉不能再继续下去。 哥哥虽没提到娘亲,但花铃是她安排过去的人,长此以往,总要生出芥蒂。花铃当差虽然本分尽职,但继续留在文园也无非是招嫌,暗想着这事必须得与娘提,面上则宽慰起他:“花铃也过时护主,替你着想,哥哥莫要太计较了。” 顾南华张口,本想说的话却突然咽了回去,凑近了道:“上回八姐在祠堂生病,你紧跟着装病,是真的不满大伯母,觉得她徇私?” “难道哥哥没觉得?” 顾绮年知晓这定是那日花铃回去后说与他听的,趁机又道:“哥哥,我知你觉得大伯母待你极好。但当日之事你自个想想,处罚未免太轻了些,何况我们才回来,八姐就敢那样猖狂,难道她会不记得府里是谁在当家?” 顾绮年没直接把大伯母纵容的话挑明,但兄长肯定能懂。 果然,顾南华听了,细细琢磨着皱起了眉头。 最终,离开时也没再提那事。 不过,顾绮年却意外的知道了个消息:沈高轩出城了。 听了之后,谈不上什么感觉。确切的话,不知道该有什么感觉。 顾绮年从没觉得沈高轩的事与自个有何干系,但哥哥特地说明,好似是在给她一种说法,整得倒像这其中还真有什么般。虽想说辩几句,但忆起往日哥哥与他的情分,怕是真就认定了,就没费那唇舌。 而顾南华走出阙梅苑时,却意外看到了常阳析。他很吃惊,不明白对方来这做什么。 后者亦是一愣,像是没料到自己会被撞破。 第九十八章 东宫有喜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常阳析,江南常家二房嫡子,是顾大奶奶的三堂弟,进府已有月余。 文园同黎斋毗邻,二人年纪相仿,往日常一起讨教文章,又都跟着顾承华游交京都子弟,关系不可谓陌生。 但私交再好,这后宅住苑附近,独见他只身徘徊在这边小径上,身边连个领路的婢子或者小厮都没,终究引人起疑。 顾南华上前,招呼过后,便问对方为何来此。 后者神色略有尴尬,目光不自然的别向旁处,语气中犹带了心虚,“原是进来给姑祖母请安的,后凑巧碰见长姐,便去凝青苑坐了会……”转首望了眼身前人,复添道:“谈起这两年家中的琐事,一时忘了时辰,便耽搁了。” 这理由极为牵强,毕竟他来京城这般久,堂姐弟要叙旧哪可能等到现在? 顾南华是个实在没心眼的,虽没无质疑,可也没打消最初的疑惑,直白的追问:“那你怎么来了这?” 闻言,常阳析较之先前更为紧张,本塞在袖口的竹骨纸扇渐渐下滑,伴着细汗紧握在手。他挪动脚步,视线根本不敢触及阙梅苑的大门,吱唔着解释道:“是这样的,长姐本是要让丫头送回外院的,但我、我见她屋里正忙,就没好意思再费她人手。” 说着勉强一笑,许是理清了说话的思路,又拿着扇架拍了拍掌心,肯定的点点头,“对,就是这样。南华,你也清楚我长姐平时有多忙,再说我住进府也有些时日了,总想着不至于认不清路,谁知还是迷糊,竟走错方向到了这里。” 紧跟着,才甚为惊奇的看向阙梅苑,指着那方向稍稍平稳的再问:“你刚从那出来。难道这是四夫人住处的附近?” 顾南华看他的目光不变,“嗯”了声回头看看刚出来的院门,又望向身前人。 他确实不够敏锐,但这番解释错漏百出,自己还不至于听不出对方是在撒谎。 诚如常阳析自己所说,进府时日不短,哪怕内宅地势复杂,可真会让他迷糊到这种地步?凝青苑旁边大道就通向外院,他却反穿过花园往这边来,说辞也太牵强了些。 更何况。引路而已。凝青苑里那么多丫鬟。难道还非得找个大嫂身边的亲信来送他?都说是娘家兄弟,不可能会讲究这些虚礼,再说宅子里到处是婢子仆妇,大白天的怎么可能还迷路? 但对方连谎话都编出来了。眼见着常阳析浑身皆不自在的站在眼前,顾南华也没好意思拆穿。 毕竟,两人也没相熟到那种知无不言的程度,又了解对方秉性绝非是有恶意之人,就没说破对方的掩饰。 常阳析自是松了口气,却也再不敢逗留,忙打着马虎随顾南华一道出去。 只是跟在身侧的他,刚走出几步,却又转首望向阙梅苑。眸中带了丝寻味。 这些,顾绮年自是不得知的。 二伯母挑唆府里没收她们房里财产不成,却也不肯就此了事,说服不动老夫人,这几日便总往荣华堂跑。在世子夫人跟前念叨四房藏私背后的二心。 两人本就是表姐妹,林氏进府后又事事听从她,虽说很多时候是在溜须拍马,但好听话谁都爱听,故而妯娌间感情一直很亲近。 楚氏上回处置顾佳年和训骂林氏,还是因为文园玉如意的事情闹得太过,她不得不秉公处理给阙梅苑个交代。 但真要要论偏心,那定是侧向二房的。 况且,她是府里的主母,平日虽不理事,但仍旧大权在握,最不愿看到的就是各房背着自己有小算盘。 于是,在听了林氏的一番夸张描绘后,也不免对何青蔓的那几口箱子越发起兴趣。 银子,谁还会嫌多? 何况,楚氏大女儿在宫里,深宫那等地是任何奇珍异宝都顶不上真金白银实在的。府里侯爷虽然每年也会命人送银票给太子妃,但身为母亲,每当命妇入宫之时,自然不会错过帮衬的时机,而这些是不能从公中支的。 现在,老夫人虽被何氏那几句话堵了口撤去念头,但她不会轻易放弃。 因此,近来何青蔓常被翠娥请去荣华堂,名为陪世子夫人品茗话家常。 楚氏是个耐得住性子的,先是暗示,然后才旁敲侧击,渐渐的再明言。 何青蔓却改了那日在老夫人处的急性子,表现得跟事外人般,俨然是一副“我听不明白”的架势。只等回到阙梅苑,便总拉着女儿吐槽,因而顾绮年最近也头疼的紧。 这不,酉初不到,隔着轩窗又看到翠娥进了院子。 守在主屋外的东萍立即就走上前,迎了人有说有笑的引过去。 娘亲午睡醒的晚,大伯母也摸透了这点,便总卡了这时辰吩咐丫头过来请,随后再一道去颐寿堂侍奉老夫人。 然而,这次却出乎意料,顾绮年原以为又要等过会去给祖母请安问好后回来才能用晚膳,却不想没到半个钟头,娘亲就回来了。 何青蔓为人利索,直接去到厅堂,命珠儿带人去大厨房拿晚膳,就坐在位上喝水。 顾绮年在屋里是听到她归来动静的,但没等来母亲,心下好奇,就出门同到了厅堂。 何青蔓刚放下杯盏,见着闺女就笑:“这日子可算到头了,咱们能清净好一阵子了。” “嗯?”闻者不解。 “过两天就是中秋节了,你大伯母本来就忙,要不是听了林氏的唆使,就算真对咱们家这点家底感兴趣,但怎么可能急成这样?” 今年不似往年,不能同爹爹一起过团圆节,顾绮年心情沮丧,也顾不得留意这日子。 此刻听母亲一说,这方意识到中秋节将至,但进宫的事想必都已安排妥当,否则大伯母这几天也不可能有时间与她们周旋,怎么突然就因为这理由就放娘早回来了? “我刚到荣华堂门口,正遇上绣房里的媳妇子,神色匆匆忙忙的,说是你大伯母的命妇服上出了点问题。” 何青蔓搁下茶盏,笑满眼角,“绮年,你说就这么两日了,这种事能不让你大伯母慌了手脚吗?她哪还顾得上我,自是让我回来了。” 顾绮年见对方神色实在是有蹊跷,狐疑着不确定的终是开口:“娘,这该不会是你……?” 话出口都开始佩服起自己,要是过去,肯定不敢有猜忌娘亲的念头。但如今的母亲,绝对是不肯吃亏的性子,大伯母让她不痛快了这么几日,她要真起个恶作剧的念头,也不是不可能。 没听到否认的话,顾绮年脸色又是一变,声音都提了几分:“娘,命妇的衣裳各有品级,又都是宫里发下来的,这马上就是中元节,要是出事可……” 何青蔓见女儿这模样,连忙打断,“放心,不过就是袖口上的小问题。以你大伯母的本事,找个好的绣娘补补就可以了,我也不是不识货的,那种丝线说是民间不常见,但也并非就独独宫里才有,她肯定能弄到。” “那你这样,有意思吗?” 顾绮年不解,虽说她信母亲说的这份分寸,也不是真希望大伯母在中秋佳节上提心吊胆的出事故,但这等小把戏,听着有些无聊啊。 难道娘亲只是想吓吓大伯母?图一时清净? 可母亲要真不想理会大伯母,推拒不去荣华堂的理由也不是没有,何必拖到现在? 似是理解女儿的这份疑惑,何青蔓叹息再道:“绮年,我们都还在这府里,审时度势是必须的。有时候,退让不代表就是示弱,而是生活的更好。 当天回京的时候,府里就知道咱们带了不少家底回来,娘本事再大也绝不了别人要惦记的心。那日在老夫人屋里表态是必须该强硬,因为她若开口,我们身为晚辈,真不拿出来就坐实了不孝的罪名。 可你大伯母不同,她不敢用世子夫人的身份压我,就表明了不愿惊动老夫人,那我自然也不必与她把关系闹得这么僵硬。但成日陪她喝茶聊天,听着那些没营养的话,也着实刺耳,找点事让她着急着忙碌下,多好?” 顾绮年或许永远不能达到母亲的这种境界,这算是心情好的时候陪人打磨打磨时间,等不高兴的时候就使个小手段报复回来? 但以母亲的耐心,怎么会到现在才动手? 她很不客气的问了出来。 “之前闲聊,我是能从你大伯母知道很多京城里的人和事,否则你真当我乐意过去?” 何青蔓是不会做浪费时间精力的事的,悠哉的神情让顾绮年有一瞬恍惚,不知是不是该同情下大伯母,因为敢情娘亲屏蔽了对方真正的目的,而只当人家是个了解时事的捷径,而且等到最后还来了这么一招。 想着想着,不由就有些挫败,与人交涉这方面,自己怕是永远赶不上母亲。 八月十五中秋佳节,命妇朝见,府中大早就热闹了起来,阙梅苑内外的仆妇亦是欢喜的很。只是老夫人不在,众人不曾聚在颐寿堂里,便只在各屋里待着。 等到老夫人和世子夫人从宫中回来,却是带回个大消息:太子妃有喜了。 第九十九章 且喜且忧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太子妃有孕,这不仅是皇家喜讯,对于整个延庆侯府来说更是天大的好事。 团圆节当晚,阖府女眷齐聚在老夫人屋里,世子夫人笑容满面,气氛空前融洽。 毕竟,面对这一好消息,各房自是以家族之荣而荣,皆收起了平时明争暗斗的小心思。顾老夫人亦难得改了清冷的性子,对膝下孙女皆是慈爱非凡。 皇家至今无嗣,太子妃若能诞下皇长孙,顾家地位可见一斑。 然而,惊喜过后,总也免不了担忧。 中秋盛宴,太子妃当众感觉身有不适惊动太医,从而才被诊出喜脉。看似是很正常,但怎么就这般巧,偏凑上了今天? 要知晓,大场面时,若无十足的把握,谁会因个人私事而轻易惊动旁人? 很显然,有孕这种并非朝夕间才会被洞察的事情,是有人故意放缓了公布消息的节奏。 太子妃乃顾氏女,延庆侯又是东宫的一大谋臣,按说若有这种安排,是最没道理隐瞒侯府的。 然形势实在诡异,先前不见任何消息,甚至连王良娣宫里的动态都比太子妃宫中的要多,以致于楚氏前阵子都担忧起爱女的状况,现在却突然抢了这么一出风头,总给人种不真实的感觉。 故而,欢笑到最后,世子夫人独留在了颐寿堂。 她们都没有被喜悦冲昏头脑,此时私下神色渐浓,楚氏几番望着对方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老夫人先开了口。 “你瞧今儿王家得知娘娘有孕的事情后,是不是平静过了头?” 说起东宫,王氏女素得太子喜爱。 毕竟,太傅府不仅是太子殿下的妻族,更是母族。对于个人来说,自然得太子信任的多。 当年选娶太子妃之时,就有流言私下暗传,道选顾氏女为正妃正是为了更好的笼络延庆侯府。这方让王氏女退居其次。 这份猜想并非是没有原因的,毕竟世族女修为品性皆差不了多少,但为何舍弃王氏利益而推顾氏女,不就是图顾家对东宫效命的这份忠诚? 结亲之前,太子许多决策都是王太傅在暗中帮衬拿捏。待延庆侯府加入东宫后,自然而然接过第一谋臣的位置,表明上王家不曾如何表现,但私下谁能说就是这么回事,而且这两年双方在太子跟前的争逐,不也渐渐透露出了王家的心思? 或许。当初退步确实是从大局着想。替太子谋划到顾家这族的支持。而太子爷配合得表面事事仰仗延庆侯,那时候王家又刻意避其锋芒,但不代表私下里真正做主的就不是王太傅。 顾老夫人见多识广,自然能想明白这些。 可也正是因为了解这些。此刻心中才紧张。 看不明白的事态发展起来,才更让人摸不清头脑。 如果太子对她家老爷的信任和重用都只停留在表面上,关键时刻还是看王太傅的意见,那这些年顾家的努力岂不是没任何实效? 太子只会记得王家为他为全局做出的退让和贡献,哪里可能当真记得顾家的好? 并且此时,已经表现出来了不是吗? 原先太子妃顾氏和王良娣在东宫从来是平分秋色,但有孕这等事却没有按照常理事先通知侯府而直接选在今朝公布,显然是早有安排。 这决定,十之**又是王太傅在旁出谋划策。 如果只是这样也不至如何。但更深的涵义不就是太子更加重视和信任王家? 而顾家能怎么办? 只能当做不知! 东宫让太子妃这样表现,那这个“凑巧不适”就不单是给众人看的,还包含着照顾顾家情绪的意思。东宫摆上了台阶,身为臣僚聪明的就得顺着下,否则只是平添郁闷。 太子的偏向很明显了。 然顾家怎么能停止担心? 两府虽然在应对二皇子等朝臣时共进退。但总也时有矛盾,如今太子妃怀有龙嗣,却让王良娣的娘家决定公布的时机…… “娘,您是说娘娘在宫里,会遇着麻烦?” 这麻烦,显然暗指是来自王家。 身为人母,世子夫人自然最关心这个,后.宫内层次不穷的手段有多凶残,这都是众人心照不宣的。 不涉及子嗣这种实在利益,王家当然肯退到背后真心让太子的利益最大化,然但凡涉及,便很难这般纯粹了。 否则,何以之前王家夫人能进宫,但楚氏往内递牌子却久无回应? 近臣,也有亲疏远近之分。 二人都是明白了,顾老夫人叹息了声,想摇头却又不愿表现得这般沮丧。这阵子顾家不可谓没出风头,之前不知是何缘故,朝中官员变动,更替了不少要职,太子趁机安插亲信,顾家就已经比王家风光了不少;如今又这般一么一出…… 总有种有人在将东宫往高位推,而东宫又让顾家出面的感觉。 毕竟,举荐官员的事上,就有些顺利的不正常。 太子本不得皇上器重,但因二皇子.宫的不动声色而连得褒奖,诡异得让人不得不警惕。 太子妃有孕的事再令人激动,却也不能让人消除这些疑虑,此时听儿媳不答反问,顾老夫人沉色接话:“麻烦自然是避免不了的,且先不论王家,你自己想,太子成亲亦有数年,二皇子身体虚弱倒还说得过去,可便是连故去的廉王宫里,之前也不曾听到有任何动静,难道还能是巧合?” 皇家子嗣不好孕育, 这已是众人心照不宣的事实。 哪怕顾家自认有权有势,可要插手到内宫里保太子妃母子平安,也是有心无力。 更何况,太子也见不得臣子这种举止。 真要惊动了外戚,岂不是给他打脸? 楚氏闻言之后,自是越发紧张,坐立难安的凑到老夫人跟前,急道:“娘,那这可怎么办?” 老夫人弯着胳膊搭在矮几上,伸手往前本欲端茶,但真碰到了,却又不动,最终还是摇头,沉默了好一会才开口:“今儿时局不对,你没能单独到娘娘宫里坐坐,等改日想来就是咱们不递牌子,娘娘也会安排接你进宫。” “您是说等?” 老夫人颔首。 顾家到底不比王家,人府里那是打太子出生时就支持他与王皇后的,自己等根本比不了。 延庆侯亦是这般想到了这点,当夜从外书房回来后,神色肃然。 女眷们到底还为太子妃有喜事还高兴了一把,但他较老夫人看问题更加深层,白日里听着众人的恭喜,都是浅浅的笑意。 他本来就觉得这阵子太子锋芒正盛的势头是否有些不妥,这档口又传来长孙女怀有龙嗣的消息,绝对是忧大于喜。 屏退了婆子丫鬟,老夫人亲自端了水服侍丈夫沐足,见其深思着,朝堂她的事她也不敢主动开口询问,屋内便静悄悄的,只余明烛摇晃。 等到水凉撤了盆出去,延庆侯顾在同才让妻子坐下。 让顾在同揪心的,当然是摸不透东宫的动机。 王太傅是个聪明人,便是想帮着她家女儿,却也不会做明损东宫利益的事,这点把握他自然还是有的。 可挑唆了太子殿下在今天公布,到底是何目的? 难道与那件事有关? 他自然就想起了前些时日太子突然得到“二皇子不在京都”的情报,那阵子他正忙着安插人进入朝补控,那件事便是王太傅着手安排的。 蓦然的,延庆侯腾地一拍案站了起来,脸色就是一变,定是出了大事! 否则王家不会选在这时候给东宫压筹码。 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老夫人一跳,忙问怎么了,延庆侯却来不及多说,让她拿过旁边架上的外袍套上身,却是要更衣。 老夫人喊了婆子进屋伺候,延庆侯已经吩咐人去请世子爷和二老爷到外面书房。 是有要事要谈。 顾老夫人瞧着也是摸不清头脑,怎么没说上几句就这般紧张,但见丈夫脸色更多的却是气愤,又不敢多话,亲自跟着送到院门口,让丫鬟多提了盏灯笼又叮嘱仔细服侍着才回屋。 外院那边热闹了,但老夫人却久无睡意。 看来白天自己的担心,也并非是无道理的。 必定是有事要发生了! 而有这一意识的,也并非只有他们,向来喜欢关注大事的何青蔓自然也能想到。老夫人和世子夫人回来说太子妃有孕的时候并没有掩饰出她们的那份惊喜,有惊讶,便是事先一无所知。 这不正常。 都说了太子妃有近两个月的身孕,而宫里嫔妃每月都有太医把平安脉,怎么可能拖到现在才确定? 古人爱算计,喜欢争取最大利益。 没有选择当初就公布,就说明白日后有需要或者之前有所顾忌,但这份顾忌,想来针对的就是府里。 从来,树大招风,是亘古不变的道理。 何青蔓虽然不是爱多事的性子,但她家丈夫到底挂着“顾氏”的名头,这个家族处得再不融洽,可在封建思想如此之深的古代,真要出了事,哪可能独善其身? 因而,当夜从颐寿堂回来,她亦没急着就寝,而是同女儿在思念远方的丈夫。 侯爷突然召集世子爷和二老爷这一消息,亦很快得传到她耳中。 第一百章 中秋思亲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八月的夜晚已经不似酷夏闷热,坐在炕前的顾绮年手持剪子,神色认真的剪着手中红纸。凉风从半掩的轩窗外拂来,院内灯笼高挂,烛晕晃眼,虽看不到夏花在艳阳下的灿烂,却带来阵阵香气,沁心扑鼻。 京城的中秋节远比她想象的无趣得多,侯府规矩森严,俨然是束缚了人的手脚,根本没有以往在太原时自由。 而所谓的团圆节,父亲不在身边,便是想多与哥哥聚一聚,却不得不也因门禁的缘故早早回了外院。 大伯母同祖母从宫中归来,又加上太子妃喜脉的事,自然是带回了不少赏赐,但再华丽的东西,又哪比得上寻常人家共享天伦的幸福? 想想,与爹爹分别已有两个多月,其实时间真算不得很久,但顾绮年觉得特别漫长。 或是说,京城多事,令她觉得自己似是经历了许多。 这必是有关系的,太原宅邸家人简单,哪有这么多堂姐妹叔伯婶娘要顾虑,关起大门做什么都随她们心情,轻松的时日自然让人留恋。 想起刚在颐寿堂时,满屋都在说太子妃娘娘怀有龙孙的事,每个人脸上都带着笑意,俨然将这事摆在了首位。 可她呢? 顾绮年说不上来自己应该要有多高兴,族中堂姐有孕确实值得开心,但对于一个素未谋面的姐姐来说,也表现不出多少激情。 而她对府中众人那种“一荣俱荣”的意识,似乎又不太感染,她觉得自己好似集体意识有点薄弱。 瞥向母亲,亦是这般神色。 这其实是实在话,太子妃有孕是则好消息不假,但论私心话,对这阙梅苑的影响还真不大。 之后高兴过了,六姐组织猜字谜玩接诗词,顾绮年亦跟着参加了,但直等散去。仍旧找不到过去那种过团圆节的感觉。 烛台上红光随风摇曳,晃过顾绮年白皙的手指,衬着红纸的反光落在她脸上,显得瑰丽如霞。 何青蔓抬眸,见到的就是这样的女儿。 见对方明显心不在焉的样子,伸手取过她手里的剪子,随意压在那散开的剪纸上,笑道:“无聊可也总别拿这些死物来打发。” 顾绮年也不是如何热衷玩剪纸的,剪子脱手也就松开了,稍稍理了理几面回道:“娘。要是咱们在家。这时候和爹爹哥哥肯定都坐在藤萝架下乘凉看月亮呢。这时节,花儿定是还没有谢的。” “是啊……”说得何青蔓也有些怀念,他们夫妻感情好,前世都不曾经历过生死离别。倒是来这后有所体会了。 她无奈的感叹着,又深深叹气,内心对这边的交通技术好一阵埋怨,最终抽出了袖中信纸。 顾正与她通书得非常频繁,基本上每隔几天就会有一封。 这是昨儿的,内容自然是表述了番思念,惹得性子干脆如她都多愁善感了起来,“早些到年关就好了……” 顾绮年伸手攀上母亲胳膊,软软的开口:“娘。爹爹肯定也想着你呢。” 明明是宽慰的语气,却让人听出了几分调侃。 何青蔓反握住女儿的手,也不说她打趣自己,只是笑。 过了会,就在顾绮年都觉得母亲已经沉浸在对父亲的记忆中时。只听眼前人突然开口。 语气里根本没有她预料的柔情惆怅,竟是带了几分埋怨:“想我们有什么用?又不在身边,光想也顶不了人在这好办事啊。唉,他倒是好,一个人在太原多快活,把咱们娘三丢这边,也不晓得来救个场什么的……” 顾绮年有些跟不上节奏,弱弱的出声:“娘,这样的日子您说这种话,是不是不太合适?” 这显然是个更不合适的提醒话。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换哪天我也是这想法啊!” 何青蔓抛去因“太子妃有孕”产生的杂念思绪,将注意力摆在闺女身上,边随性的拿起一个个剪纸赏看边说道:“这地方太局限咱们女人的用武之地了,就算出个门还得先去你大伯母处报备,然后走到哪都是一堆奴仆跟着,真不利索。 你爹在这边,京城里的家业早就置办起来了,哪还可能把银子堆在身边容得那些人惦记?” 还是对家底被惦记上的这事耿耿于怀。 顾绮年也理解,不过娘亲的口吻说得好似父亲不在就寸步难行,这程度未免也夸张了些。 虽说不想出言夸这位爱自恋的母亲,但她还是实话实说了:“有娘在不也相安无事吗?二伯母有那念想是她的想法,可终究做不了什么不是?上回您堵了祖母的话,大伯母现在想来更多的精力也都摆在了太子妃娘娘身上,自是分不得空再来说这些了。” “傻闺女,”何青蔓却是伸手戳起了女儿额头,直戳得顾绮年身子后仰,跟着捂着额头还挪远了些,还没问为什么说自己傻,只听对方再道:“银子握在手里是叫什么事?钱生钱才是正途,否则早晚坐吃山空。” 这个理念,顾绮年老早就被灌输过,但京城里不是言行受阻,没法出门置办么? “原不是打算让哥哥办么?您又说不放心。” 听到提起儿子,何青蔓忙摇头,“这倒不是为娘的不放心他,虽说你哥哥性子老实,但有时候办事是挺稳妥。可绮年你想想,他这平时跟着承哥儿在外社交,还得学堂兼顾温习,我哪还能将这事丢给他? 否则真要耽误了他学业,不说将来怨我,就是你爹也得责怪我。别看你们父亲之前说什么任由他发展,但心里哪可能真这样想,我若是真安排你哥哥去做这些,将来你爹能骂死我。” 提起顾正,何青蔓方提了些精神。 顾绮年无语,她确实曾偶然碰见过爹娘对骂的场景,当时别提多震惊了。 倒不是说言辞上如何粗鲁,而是幼稚。 就跟小孩子抢糖果谁都不肯撒手僵持的时候有些相似。 别看爹娘平日感情极好,但要一个说另一个人的缺点,也能恒河沙数的说上半天。 思及此,顾绮年忙转开话题,拿过炕边按上的几碟瓜果就放在两人间的矮几上,积极道:“娘,吃点东西吧。” 何青蔓也不计较她转移话题,却也意外没没说下去,只是重复方才的意思:“你爹在这就好了,我一个人还真成不了什么事。” “娘,您都做得这么好了,怎么还说这丧气话?” 回到大家族,如她们这种长久在外的庶房,吃亏受束是不可避免的。 毕竟,若都是厚道的性子,过去那些年也不会不管他们在外如何。何况京城里生活的各房总会带上点优越感,瞧二房一开始的挑事就是表现,而楚氏草草处置,没有在她们回京前处理好,不也是在给下马威? 个中厉害,顾绮年都懂,可她毕竟受了那么多年传统礼教,要说让她主动反抗做些思想上的大逆不道之事,也不可能。 何青蔓自是了解她这点,也心知行动什么得慢慢来,思想上转变才是关键。 而女儿的发展,她从来就是了解的。 提到这个,不免又想到儿子,沮丧挫败感油然而生。 虽说有个因人而异,但亲兄妹,这领悟能力怎么就差这么多呢? 顾绮年见其没有接话,又垂头丧气的,还真以为母亲碰到棘手的事,紧张道:“娘,是不是有什么事让您为难了?你可别自己一个……” 没等说话,何青蔓突然又跟没事人般爽朗的打断:“没什么事,这宅子里的事不过就女人间周旋,涉及不到实质损失,我都不会上心。而要真触动咱们利益,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绮年你就别杞人忧天了,要真有事娘绝不会一个人扛着,那种时候是锻炼你的好时候。” 顾绮年哑口,真的无语凝噎。 她竟然忘了母亲的属性…… 这完全是个不用自己担心的人嘛,浪费感情了。 何青蔓也不知什么心理,就喜欢看女儿这幅模样,明明心有抱怨却因为孝礼横在中间而不得不憋屈的表情。 心情倒是开朗了不少。 其实,为难的事她还真有。比如,是谁在暗中关注着绮年? 这问题困扰她很久了,可置身在内宅里的自己,当真无从下手。 然这方面,却又是不能对闺女说的。 这晚中秋节的夜,顾绮年宿在了主屋,母女俩话唠了许久。 也是谈话间,她才明白原来母亲一直都在暗中布置产业的事。上回去城西附近说是游玩逛街,其实是观察位置街道去了,这几日让身边亲信外出,已经选定了几个地段,正准备过几日便去落实。 这些事,何青蔓办得迎刃有余,顾绮年倒也再说捧她的话,但心底却打算着将上个月各铺子上送来的账本细细研究研究,否则不了解京城的这些形势,想帮母亲都不能。 次日清早,颐寿堂的丫鬟来传话说老夫人昨儿进宫后身子有些乏免去了晨间的定省,顾绮年就恨不得再回床上睡个回笼觉。 只是没多会,阙梅苑就迎来了位不算熟悉的客人——七小姐顾妙年。 第一百零一章 坦言追问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看到来人,顾绮年心中微滞。 她来做什么? 不知是否是敏感的原因,或是潜意识的自我保护因子作祟,虽说对顾妙年谈不上厌恶,但对眼前人的到来,也绝称不上欢迎。 她上回来阙梅苑,抱着棋盘,表现得不似人前般冷漠,对自己说上些引人费解的话便离去,搅得那阵子顾绮年心境极乱,好几日才平复下来。 如今好容易都将事抛到了脑后,她难道就是见不得自己安逸? 心底疑虑着,脸上却不露分毫,将人引进屋,又让丫头去拿些昨儿的时令鲜果上来,就坐在凉席上说话。 因关系不熟,顾绮年难免客套几句,旁敲着问七姐为何而来。 顾妙年倒真跟平时清冷的作风大相径庭,竟是低笑了两声掩唇回道:“九妹妹平时虽说不好走动,但与府中诸位姐妹嫂嫂也有串门聊个天的时候,怎的我过来,你就非得要个理由?” 容上是丝毫不见上回的严肃与认真,带着女儿家的娇嗔,配着她柔美的声线响在屋内,却是十分动听。 “你若真要问我来做什么,告诉你倒也无妨。” 顾妙年语落,佯似收了几分嬉笑之意,但在顾绮年的注视下却是理所当然的接道:“我便是想妹妹你了,过来看看可碍?”斜着脑袋,颈后的几缕秀发荡在肩旁,交映着鬓旁的琉璃流苏,辉映成晕。 顾绮年微睁美眸,藏不住内心的惊讶。 这种娇嗔的语气,亲昵中带着几分浅怨,换做府里哪个姐姐都好接受,偏偏是顾妙年,让她不敢大意。 七堂姐,从来不是个热情多话的人! 正忖着,顾妙年却不是个客气的人,瞥见旁边槅上摆着的一堆红色剪纸。伸手就取了过来,边看还边问:“这些事妹妹剪的?倒也精巧,往日我无趣的时候在院子里也玩这个。” 说着抬眸又笑,“你若不嫌弃,我那有些别致的样底子,回头让婢子送来给你可好?”顿了顿,犹自还嘀咕了句:“就是稍稍有些复杂,妹妹看着挑些简单的玩好了。” 这话……充满了自信与骄傲。 上回浅浅接触,顾绮年就有意识到这点,顾妙年平时寡言少语。非是自闭不愿开口。而是透着几分清高的意味。 在侯府也过了两个月多。虽说谈不上对这家十足的了解,但该知晓的都知晓了。七堂姐与三伯母平时出入就很低调,人前不抢风表现,但若是老夫人提到她们。却也是应对得体从不出丑,想来都是很会规划自己日子的人。 什么场合什么言行,顾妙年肯定都拿捏稳妥。 还是上回的预感,她是故意来自己面前表现的? 为什么呢? 受不了这温吞的相处方式,顾绮年给旁边的银娟使了个眼色,她便退了出去,连同廊外的小丫鬟都挥手潜退了。 伸手按在顾妙年还在翻动的剪纸图案上,坦白询问:“七姐姐是有事要跟我说吧?” 总等对方开口,去猜她的用意。太过被动。 顾绮年索性打开天窗说亮话,把上回暂且搁置的几个问题通通问了出来,“姐姐是高人,一身才艺学识又好,说话又有本事。可你若今儿一句明儿两句,说些明知我听不懂却又不能忽视的话,倒也真没必要。” 见其望着自己,也就松了手,话锋一转自谦了起来:“我性子愚钝,七姐的深意着实想不明白,你也别寻我趣子,直说了如何?”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顾妙年要再装糊涂,也就显得没意思了。 她也是个明白人,闻言便不再打马虎,搁下那些剪纸直视顾绮年视线,淡淡的口吻说道:“有些事,妹妹心里有数,又何必非要我给个证实呢?我这趟过来,倒确实是有话要说。” 顾绮年没有动,目光都不曾挪偏一下。 七姐或者就是她能寻到的答案的人,自然不能放过对方所言的每一句话。 只见顾妙年沉默半晌,再开口却仍是上回的话:“九妹似乎忘了,我的问题,你至今没给我答案呢?” 问题、答案…… 顾绮年当然不可能忘记那个问题,身前人那般轻飘飘的语气问自己改让她成为穆府议亲的对象可好。 “你认识永兴伯府的三公子?” 他与七姐,才是被两家长辈选出来的人选啊。 如若顾家同穆府不是这般尴尬的关系,拖了这么长时间,寻常家族怕是连小定都下了。 但七姐却来问自己好不好。 好什么?不好又会怎么样? 顾妙年就算私下里有她的主张,但这等大事,她哪来的话语权? 顾绮年就从没当真,或者说是知晓不能当真。 “听说过,但不认识。” 顾妙年没有隐瞒,如实答话后脸上笑容似带了几分探究的意味,反问对方:“九妹认识,不是吗?” “街上遇见过。” “可巧,你一个闺阁姑娘,刚回京没多久就能遇到穆三少爷。” 如果这不是顾妙年,或许顾绮年会认为她这话是带了芥蒂,毕竟穆传睿是她的议亲人选。 然顾妙年的语气和表情都太过坦然,是真的没带丝毫女儿家情绪的。 “对啊,怎么这么巧?” “缘分呗。” 顾秒年竟然接这茬,顿了顿却是不准备就此将话题带过,“呵呵,我问那个也没多少意义,更想知道的是你对穆三公子的看法。” 闻者却无声了。 不是不能回答,也不是没有回答,而是…… 七堂姐,有什么立场问这话? 顾绮年也笑,转望向门口上的竹帘子,平静道:“论身份,你我皆是闺阁女,谈这种话不合适;而论私交,我与姐姐感情并算不上好,若记得没差,这还是第二回面对面坐着说话,你怎么就认为我会同你说这些隐秘话?” “感情好不好有什么大碍,左右我不会害你。” 其实,这意思,那日顾妙年透露了。 而且十分郑重的语气,令人难以不信服。 “姐姐知道我很多事,我对姐姐却一无所知。” 顾绮年阐述,本来这种“你看透我我却摸不清你”的感觉就浑身不舒服,尤其在对话交涉时,不舒服的感觉愈发强烈。 “我要能说,早告诉你了。” 顾妙年神秘一笑,两人目光对视,她释然道:“其实我也不过只是个替人办事的,你真当我知晓很多?九妹妹,你对我好奇疑惑,你道我对你就不是?但我却没有出言试探询问你,因为知道你给不了我答案,所以我就不会问。” 顾绮年听着有些不高兴了,接过话时语气听不出多少和气,“那你的意思是,我这样追着你问,是多此一举?” 不由就冷笑了出来,“七姐,我本来在阙梅苑里相安无事,是你先找上我说这些莫名其妙的话,否则我现在如何会与你对坐着说这些?你说你不知情,想我不问,但我的疑惑是你带来的,不问你又该问谁? 你是我堂姐,我本也弄不明白你与三伯母的关系,但这是你们院里的事,我到底客气着避免不谈。你刚对我说你替人办事,那我问你,替谁办事?既是办事,怎的能扯到一个刚回京的我身上?” 顾绮年的语气犀利了几分,带着几分咄咄逼人的架势。 鲜有的恼火,还表现了出来。 因为她的感觉,越来越奇怪,想知道这背后事实的心,亦是越来越浓烈。 当即,顾妙年没了说辞。 化为思考,有人来对她明言两句暗示三句,告诉她有人在背后关注着她却又不告诉自己是谁、目的为何,却是也很难有好心情了。 何况,今儿还真又是自己找上的门来。 距离上次两人交谈之后,平时府中相遇还俨然过去的方式,好似任何事都没发生,但石子投进了水面,就不可能不起波澜。 九妹妹,也算是脾性极好耐性极好的了,她都没主动来找自己问过。 还是现在来旧事重提,她才一股脑的爆发了出来。 望着眼前比自己稍小的堂妹,顾妙年生出了几分谦虚。静坐了许久,她抿唇道:“九妹,这事是我唐突草率,没考虑你的想法,想当然了些。不过,能说的我上回都说了,那个人、你也认识。” 顾绮年倒没想到顾妙年会说出这个来,自己认识? 她在京城没出门过几回,见过了外人也寥寥无几,若要说身份成谜不能提及的,或许就那一位。 原来,公主府的那次偶尔,当真不是意外! 顾绮年也不迟钝,青梅酥、蜜糖……怎么就那般巧合呢? 真应了娘亲的话,是有人刻意为之。 难道就是那日的那个少年? 但自己,在那之前,与他是素未谋面。 可、真的从没见过吗? 若是真毫无关联,又怎可能有那两个梦? 顾绮年越想脑中越乱,似乎很多事情堆缠在了一起,却寻不到头绪。 而就在这个时候,只听耳旁又传来了顾妙年的问话:“其实你也该有感觉,他对你没有恶意。至于先前的问话,也并不是想知道答案本身,他就想知道你对穆三少爷的印象如何。” ps: 谢谢远方l打赏的平安符~ 第一百零二章 真实意图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眉头轻蹙,她不喜欢七姐说话时这种理所应当的口吻。 望着眼前这张娴静恬淡的容颜,认真的眸子此时正注视着自己,显然是在等她回话。 顾绮年缄默了会,含笑开口:“七姐似乎忽略了我刚刚的话,论身份交情,我都没必要把我的想法告知给你。” 她不是爱争执的性子,以往都能将情绪控制得很好。方才稍显失控的逼问顾妙年,是真心恼火,可现在想想,这会不会是对方故意在挑起自己情绪? “嗯?妹妹是不肯说了?” 顾妙年仍是平淡的语气,亦不曾因对方拒答就露出失望神情,保持着由始至终的优雅端庄。 片刻,起身,绕至另一边,就坐在顾绮年身旁。 两人相依,都是互相凝视的目光。 “妹妹不肯说,是纯粹的不愿搭理姐姐呢,还是你与穆三公子间当真有什么……” 顾妙年语气深邃,连眼神都渐渐复杂了起来,嘴边的话却没继续下去,只停顿着,意思早已不言而喻。 “你是想用激将法迫我开口?” 得对方这般费心,顾绮年倒觉得好笑起来,接过话亦不客气的说道:“姐姐的来意,想必没之前说的那么简单吧? 呵,你若是因在意穆三公子而追问,想了解我对他的想法,或许真可能说与你听;但你却说,你是在替人办事,我这就没理由答这个话了。” 久不见对方接话,想了想又道:“七姐怎么不换个问题,问问我对你是何看法?” “嗯?” 顾妙年表现出来的深沉与冷静,俨然不似个未及笄的女孩,便是在这种情况下,仍不见任何着急或紧张。说话还是有条不紊的,“妹妹倒是说说,怎么看待我这位姐姐的?”漫不经心的模样。显然并不在意这个。 顾绮年即道:“起初,我对姐姐还真信了几分。毕竟你知道好些我在外的事,想必是有消息来处的。且这类消息,若不是时刻注意着我动态或花心思调查,是不可能知晓的。 然而,你现在如此急于知晓我对外府男子的看法,还接连两次特地来这阙梅苑。我就想问姐姐一句,你是真的在为吩咐你办事的那人。还是为你自己?” 她语调不重,但很直接,叫人闻之一颤。 顾妙年眼中的温和渐渐散去,多了几分犀利。有种凌厉的强势。 她站起身后居高临下的细细打量顾绮年,也不替自己辩解,只突兀的评道:“九妹心思细腻,比我以为的要聪明很多。” 后者微微一笑,不语。 既然已经到了这地步。也用不着她催促。 如七堂姐这般刻意保持着自身神秘的人,会说的不用问就会主动说,而不能说的,再逼也无用。 果然,顾妙年似乎就是在心中分析这份利害。有了想法后回到自己原先的位子坐下,启唇第一句便是:“他的存在,九妹是认可了的吧?” “嗯。” 这点,无论是自己还是娘亲,都早有揣测。 否则,回京后的很多事情是解释不通的。 虽说由于对这边环境的陌生,致使她们明知暗中有人在盯着自己都束手无策。好似,每回都只能等对方先有所行动,才或可能寻到蛛丝马迹。 然现在不同,顾妙年这人哪怕不能深信,可也有几句真话。 至少,她与那人相识,这点是毋庸置疑的。 至于办事不办事,两人间又是什么关系,顾绮年亦没兴趣去揣摩。 她静静的等着对方下文。 “是,是我想知道。” 顾妙年性子却也干脆,竟大大方方的就承认了,只又添了句:“不过,我肯定他也想知道。”继而莞尔,带着几分诱引继续:“有关九妹你的事,他想知道的可远不止这些。” “哦?那就是你自作主张来问我的了?” “妹妹好似不在意那人对你的关注?”顾妙年不答反问。 顾绮年学她的笑容,“姐姐倒是挺在意那人对我的关注。” 顾妙年唇边笑容的弧度就有些僵硬,移开视线,并不再逗留于对方周身。 “姐姐同我交涉了这么久,对我也颇是上心,相较之下,倒显得我对你关心的少了些。” 顾绮年看似老实乖巧,但不代表就是没小心思的人,与人周旋也有她因人而异的方法。 七堂姐是个温吞的性子,要比耐心,这般论下去到天黑也难有个重点。而且自己绝对相信眼前人如果就这样离去,等再过个三五日还会来重复今天的举止。 于是,她不拐弯抹角,“姐姐终日只在闺阁,不说外出,就是府内,平时除了祖母的颐寿堂,连大伯母的荣华堂都鲜少过去,更别说其他院子。 我虽然不知你与外界之人是如何联系,但想来也多有不便,不可能频繁接触。然你现在三番两次来找我,可见是自己心中有惑要解,且答案是在我身上。 七姐你不必如此看着我,我信你无害我之心,却也不能肯定就是与我同一阵线。” 说完又自嘲的苦笑,“其实我连局是什么都不知道,又哪来的阵线?我说这些,也不是对你的私事感兴趣,而是你我都有难解的谜题,不如姐姐说出我想知晓的,我也帮你寻个明白?” 没想到,顾妙年却在那装傻,“九妹说的,我听不大明白。” “你怎会不明白?我想知道那人盯着我是何意。而你真正想知晓的,也不是什么我对穆三公子的看法,而是我对你背后那位的看法,对吗?” 顾绮年是紧盯着对方表情的,这其实只是自己的猜测。 但从每回顾妙年提起穆传睿时毫无异样的神色来看,她关心的绝对不是什么穆三公子。至于起初议亲人选的更改不更改,想来更是她试探寻的的一问,或是在故意混乱自己的思维。 反正真相如何,她并不关心。 穆传睿那人,说到底也就几面之缘,并没什么深交。 顾妙年的心底早已震惊,脸色却犹保持着之前的冷静,“你怎么不直接问我那人是谁?岂不是更干脆?” “我问了,姐姐会说吗?” 顾妙年对那人的维护,或者说是身份的保护,还是表现得很明显的。 “你倒真是个明白人。” “这点姐姐早知道了不是吗?” 望向窗外,顾绮年又出声,“我在等你的决定。” 顾妙年则不知在思量什么,低着脑袋很久没有抬起。 屋里陷入了寂静。 而这时,外面突然响起丫鬟的声音,“九小姐,奴婢西枝。夫人让我过来问下,七小姐可还在?” 刚进阙梅苑的时候,身为晚辈,顾妙年当然是先去主屋给何青蔓请了安的。 “还在,进来吧。” 西枝进屋屈膝行了礼才说道:“何妈妈刚从大厨房回来,做了几样太原风味的点心。夫人想着七小姐在院里,便想让她带些回去,也给三夫人尝尝。” “是吗?四婶有心了。”顾妙年淡淡的接了话。 长者赐食,自然是要亲自过去的。她起身至门口,抬脚时还回头拉了下顾绮年的手,“九妹,我还过来。” 她也不是个拖事的人。 后者点头。 本以为拿个点心说几句场面话很快就会回来,却不想都过了半个时辰也没见出来。 顾绮年自然能猜到她被娘亲留下是为了什么,上次顾妙年说的些莫名其妙话,自己就没有隐瞒。 这回,母亲是想亲自套话? 不由就有些激动,娘亲说话的技巧可比自己要好。 又等了会,顾妙年才过来,她倒一如先前,只是再次坐下后望着身前人有些羡慕的说道:“九妹跟四婶,感情真好。” 顾绮年愣了愣,视线不由自主就望向她的右手腕上,奈何绣了青莲的袖口遮得严实,并没有再看到那条伤疤。 想起母亲的话,七堂姐与三伯母,感情定不似普通母女般亲密的。 适时,叹息声起,只听顾妙年伤感的开口:“九妹,你回京也好些日子,这侯府里的生活到底是个什么样你也清楚。大家表面其乐融融,可私下里都各怀鬼胎,谁能真心替你着想? 我今年不过才十三,府里就起了算计我亲事的念头。你别看现在还没应下,那不过是由于永兴伯府关系特殊,若是旁的家族,家里早衡量着婚事价值就能做下决定。 你听着也好笑是不是?我的将来,却不是自己能决定。而这生我养我的家,逢人提亲时看的不是对方品性如何,而是对家族的利益如何,平日还口口声声的道什么真心疼我,多么讽刺……” 顾绮年倒有些意外,不曾料到顾妙年也是个有想法的,而且听着还这般强烈。 她难道还准备给自己挣个归宿? “罢了,不说这些。” 似乎也意识到了失言,顾妙年回神转看向堂妹,发觉对方眼神有异,忙又道:“妹妹不必同情,我是这般待遇,你也不能例外。”顿了顿,径自又摇头否认起来:“你有四婶在,又怎会与我一般?” “七姐你……” 顾妙年却不愿在这纠结太多,直接先前未完的对话:“你这般聪颖,我的心思想来也能洞察。所以、告诉我你对他的想法吧。” 这是同意了交换! 第一百零三章 他喜欢你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说交换,不过是那瞬间唯一想到能压顾妙年的话,好让对方知晓自己并非对她的真实意图一无所知,可以任由她糊弄。 换句话说,绝大成分是在诓她。 但随即眼前人的沉默,便是肯定了顾绮年的猜测。 七堂姐所在意的,真不是穆三公子,而是那位。 然自己的想法,在她心里,难道还真成了有价值的信息? “姐姐想知道什么,具体哪方面?” 虽然有了决定,顾绮年为马上能解去自己心底一大疑惑而感到激动,但也不敢掉以轻心。 此时尚拿捏不准顾妙年的心思,答话间若稍有不慎,主动权便又会重新转回到对方手里。而如今,是七堂姐对自己有所求。 顾妙年似乎还真十分在乎这个,哪怕在两回失败的试探之后,面对已经清楚她真实来意的顾绮年,仍愿意以交换信息换取这个答案。 “男女之间,你觉得我能问什么?” 这语气不算好,亦直白的令人发怔。 顾绮年的脸色还真滞住了,这七堂姐到底是什么性子,难道不懂得含蓄一些? 被异样目光瞅着的顾妙年却神色如常,丝毫没为方才的话感到羞涩,仍是直盯盯的望着身前人,认真的等待她开口。 “我就见过他一次,姐姐何以就问这话?” “是七夕之后你随大伯母去元平公主府的那次吧?” 她阐述的精确,但口吻并非是十足的肯定,带着问话,那就是她自己的推测。 顾绮年听出此意,也不否认,颔首道“是”。 顾妙年的表情则似有几分忧伤,但并没有沉默太久。随即抬眸却又是语出惊人,“你喜欢他吗?” 这、这什么节奏…… 按照之前的联想,哪怕知晓可能不大。但顾绮年对七堂姐还是做过了假设。毕竟女儿家的心思也不是很难猜,何况对方都为此执着到了这种程度。连很多不符身份的话都说了。 然现在自身被顾妙年这样发问,顾绮年显得略有无措,顿了顿只语气坚定的接过话反问:“姐姐喜欢?” 闻者全然没有普通闺秀的矜持,坦然应:“是的。” 明明是自己先被提问的,但一时间要顾绮年回答这个问题,还真有些为难。 这种感觉其实很怪,若换做旁的只见过一回的人。当然是不可能就此产生任何情愫的,而当遇到这类情况时亦是马上否定应对。 但是那位红枫下的少年,顾绮年却犹豫了。 好似冥冥之中,彼此间就有种无形的引力。初见时她就由心底生出了熟悉感;再到当晚的两个梦境,之后时不时的想到,都让她很难分辨清自己感情。 一个人的时候,顾绮年想过很多,甚至也想过刚刚七堂姐问的这个问题。 故而。在被问及时,她才没有能立即说出那个该有的回答。 这并非是个不假思索就能给出回应的问话。 顾妙年承认之后,又说道:“他是我的恩人。” “恩人?” 顾绮年下意识的往她的手腕瞥去,不确定的开口:“救命恩人?” 后者点点头,随后又马上摇头。纠正道:“不止,他救了我的命,更救了我的命运。”话落抬眸,望着对方的眼睛继续说:“九妹,你不是想知道他关注你是为什么吗?我可以告诉你,因为、他喜欢你。” 他喜欢你! 他喜欢你! …… 四个字,重复响彻在顾绮年的耳旁,更是不断萦绕在脑海中,有刹那的昏眩。 惊愕了好半晌,她才难以置信的开口:“怎、怎么会呢?我都不认识他,怎么可能……” 语速越来越慢,声音越来越轻。 或许,连顾绮年自己都没意识到,她正在接受这个答案。 被喜欢着? 没有以前没有过程,然后有人告诉自己,一个对她来说很陌生的人由于喜欢她,所以才盯着她? 然后,又因为那个人身份的特殊性,才导致回京后身边出现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 顾妙年对眼前人的反应却并不如何在意,接着道:“所以,我才急着想知道你对他的想法。” 她从一开始就没隐瞒自己的感情,然后在说那句“他喜欢你”之后追问顾绮年这话,有些事已昭然若揭。 顾绮年拿起几上的白瓷盏喝了口水,缓和了下情绪,暂且压下那个令她震撼的信息,重新将目光投在七姐身上。 然这时候对视,她就不得不带上几分警惕。 如果事情真如顾妙年所说,那对方就不可能对自己有好感。而上一回,她所说的“不会在同盘棋局上”这话,亦得重新斟酌。 “先不论我想法如何,就我的存在,姐姐想来挺介意的吧?” 都说得这般透明了,这句话其实显得有些多余。 果然,顾妙年点头,坦白承认:“我确实挺不愿意见你回京的。” “姐姐什么时候知道我的?” 都为侯府小姐,族中姐妹排序,哪怕顾妙年平日对外界再不关心,但自己有个九堂妹的事必然不会忘记。因此,显而易见的,顾绮年是在问她什么时候从那位身上知道她的。 “很久之前。” 顾妙年却给了个模糊的回答,想来是不愿透露太多有关他的事情,哪怕知晓眼前人对他来说非常重要。 “如果我跟姐姐是一样的心思,你会怎么做?” 闻言,顾妙年的脸色就变了,身子都不由自主的站了起来,睁大了眸子问:“你、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九妹你从小离京,除了幼时曾跟着四叔四婶回来过一趟,但近些年来从不见你们踏足京城半步,到底是怎么认识的?” 顾绮年心下满意,七姐的思维已经乱了。看来是真的很在乎那个人啊。 “姐姐忘了,我刚还说过,我不认识那个人。” 顾妙年的平静被混搅。竟已分不清真假,“可、可你就在公主府见过他一回。怎么能起那种心思?” “可不是?我也这么想的,所以这不正等着请教姐姐你呢?” 顾绮年徐徐而道:“姐姐若觉得没有这个可能,就不可能到我这求个心安。你明知一面造成不了什么,可就是想从我口中得到些什么,因为你紧张。 姐姐之前用穆三少爷来试探,是觉得我与他见面较多,想来是恨不得我能心有所属。借此除去你的担忧,对不对?” 顾妙年已经下了踏板,她背对着轩窗,没有反驳。 她确实是这样想的。 如此。顾绮年继续做着大胆假设,“那么,姐姐之前说的很多话,其实都是瞒着那位的,甚至来找我这一举动都是自己决定。是不是? 你担心你最不愿见到的场面发生,便不惜破坏那人的计划,想我对他产生厌恶,可是这般?” “你、你怎么都知道?” 顾妙年转首,瞪大了眼睛。脸上尽是匪夷所思。 “因为你的所言所语,完全同他背道而驰。” 顾绮年笑了笑,心中有了谱,也起身走近对方,轻轻的又语:“他既然是暗中关注我,就是不想我察觉,那怎么会让你过来说这些? 再且,他的身份不简单,连上次在公主府见我都安排成巧然,再加上你刚刚所言,如果我真是他的目标,那自然不会主动做些让我厌恶他的行为,毕竟没有人是喜欢被监视着的。” 顾妙年从小自诩聪明,现在却被对方的分析震惊到哑口无言。 难道这就是九妹的特别? “但我还是做到了,不是么?” 顾绮年没说“不对”,因为哪怕她想的透彻,但不管那人出于什么目的,总归是在算计。 现在的一切虽然说是顾妙年在自作主张,但掩盖不了那人做过的事,公主府的偶遇一手安排,不就是等她跳进去的圈子? 没有人会对这种人产生好感。 所以,最终顾妙年还是笑了,“看妹妹的表情,想来就是我要的答案。” 自己这一番话下来,就算九妹对那人真有好感,现在怕也要转为讨厌了。 之后,两人皆是无话。 须臾,银娟在外提醒到了午膳时辰。 顾妙年就此要离去,在她接近门帘的时候,顾绮年却喊住了她,“七姐,你既然视他为恩人,这般破坏他的计划,真的好吗?” “我活着是为自己。” 随后,掀帘,出屋。 顾绮年没有送她,因为有所意识,对方已视自己为某种威胁,或许现在不在同盘棋局上,但来日呢? 不过,她至少没藏着掖着。 顾妙年的目的、想法,哪怕彼此间的牵扯,都没有隐瞒自己,即便是自私,也说得坦坦荡荡。 她在为她自己争取想要的! 浑浑噩噩的坐回炕上,顾绮年双肩一懈,这才有时间去想那句话。 喜欢自己吗? 再回忆那场短暂的相遇,当时的对话与情景,如果七姐说的是真的,那他当时掩饰得也太好了。 至于那人身份,与公主府有所渊源,又能认识侯府里养在深闺的姑娘,到底会是什么人呢? 他又为何会对远在千里的自己生出那等情愫? 思及此,心跳的就厉害,也为刚刚听见七姐说出那句话时瞬间的惊喜而感到懊恼。 顾绮年揪着衣角,自己这是怎么了? 第一百零四章 很不靠谱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妙年自称是替人办事,可事实上却做着坏人计划的举止。 虽说这一上午的谈话,给顾绮年解了很多疑惑,但说到底被不知名的人觊觎着也不是件能容忍的事,哪怕先前对那人的感觉再特别。 顾绮年不了解七堂姐与那人之间的关系,但总觉得自己若是施恩后被人以这种方式回报,定是要郁闷极的。 七七八八的想了许多,但自始至终顾绮年都选择了相信顾妙年的话。 就好比,当初见到那人第一眼时,就认定了不会害她一般。 这种情况其实是很怪异的,两个明明都没说过几句话的陌生人,现在却因旁人之口而直接让他们处在了十分尴尬的位置上。 而且,顾绮年也心知还可能与再他相见,可那时候彼此会怎样面对,还真难说。 她心里真是乱极了。 本还想单独再待一会,无奈西枝过来催促,称夫人正在厅堂等她,这才回神过来忙起身过去。 午饭用得自然是心不在焉的,顾绮年能察觉到母亲时不时投来的视线,然当着一屋子丫头婆子,那种话自也不能说,便埋起脑袋沉默着扒饭。 之后,顾绮年没闪人的机会,就被何青蔓拎去了主屋。 她其实是不太想谈这事的。 感情问题,终究觉得难以启齿,何况自己还这么小。 然而有个直白开放的娘亲,容不得她装傻。 主屋不喜留人,这是常有的事,阙梅苑的奴仆们也都习惯了,故而很自觉地都退了出去。 刚坐下,何青蔓就凑上前开了口:“绮年,妙姐儿这丫头挺厉害的。我套了许久的话也没得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你那边怎么样?” 这语腔…… 顾绮年无语,“娘您能不用这么小心神秘的口吻吗?跟咱俩在刺探什么情报似的。” “难道不是吗?妙姐儿是送上门的线索,不揪着她揪着谁?” 何青蔓这说的是理所当然。像是忽视了人家就是送上门,那线索也是送给她闺女而不是她。 “娘您真什么都没套出来?” 顾绮年却是在好奇这个。自己娘亲多厉害的一人啊,这两人关起门谈了半个多时辰竟然什么有价值的消息都没弄到,似乎不太可能。 但事实上,何青蔓确实是白费了嘴皮子,顾妙年是个理智冷静又机智的人,她还真没讨到好。 “我要知道,还问你做什么?” 何青蔓并不遮掩。“妙姐儿年纪轻轻,心思却这般玲珑,待人待事时的谨慎,连我都瞧不出破绽。”话落似有嫌弃的瞥了眼自家闺女。埋怨道:“唉,我调教了你几年,也没见长,真是白费咯。” 长辈爱拿自己孩子与旁人家的比较,这是在哪都有的风俗。 然现在。拿顾绮年和人比的是什么? 心机吗? 顾绮年无奈,也知对方不过是句碎语当不得真,亦不计较。可到底年轻气盛,也要替自己说上两句:“七姐比我大,较我成熟机智些也没什么奇怪。可就是奇怪了母亲您。竟然会一无所获。” 她是有从顾妙年口中得了实质内容的,说这话时便显得很有底气。 何青蔓虽然喜欢同女儿这种亦师亦友的相处方式,但对方含沙射影的贬自己,到底也有尴尬。 她不自在的挪开眼,干咳了声转开话题:“绮年,你说咱们母女在这辩个什么劲?找你来是谈正事的。说说,她背后的人是不是那日你在公主府碰见的那位?她是自己来找你呢,还是奉命而来?” “娘你怎么……”顾绮年顿时说不上话来,这很惊讶好么! 她与顾妙年打过交道,但凡是她不愿透露的,是当真不可能说漏丁点,是以刚娘亲说什么话都没套到,那肯定就是真什么信息都没得到。但就是在这样一无所知的前提下,竟然还能推测得这样精确? 她不得不佩服母亲的思维! 何青蔓见女儿满脸匪夷的神情,丝毫不以为意,只轻描淡写的接道:“看来是我猜对了?” 闻言,顾绮年恍然,敢情这次套的是自己! 刚想开口呢,只听对面的人继续着:“哟,妙姐儿挺能耐的啊,背后居然还有个大靠山,怪不得平时连跟府里人交涉的精力都省了。也是,后宅这快小天地能折腾出个什么劲,她这么做是对的,亲娘靠不住,当然就得为自个另谋出路。 不过,你上回见的那人,怎么听着都觉得该是个大人物,怎么做这种在人家安插眼线的勾当?啧,就是想监视侯府,那也得往前院里布置,怎么在后宅里挑人,还挑了个正儿八经的小姐?妙姐儿看着也不像是容易收服的啊……” 她在那径自感叹着,顾绮年忍不住就唤回对方注意,“娘您要不要直接去问七姐?” “呃,这倒不用。” 何青蔓也意识到自己扯远了,便瞅着女儿正了正色,“三房的那些事我们不掺和,我就想知道她找你来干嘛了,有说那人为什么盯着你吗?” 早之前就推测出她们回京后就被人关注着,虽然知晓重点在绮年身上,但到底没把话直接说出来,毕竟姑娘还小惹得她忧心忧虑的也不好。 但就现在的状况来看,妙姐儿特地跑来,就不可能像早上对自己那般对她,定是要说些什么关键的。 而事实上,女儿也不真知道了很多吗? 何青蔓迫切的想知道。 顾绮年此刻已经对母亲的语出惊人免疫了,也意识到对方料想的远比她告知自己的设想要多,现在被这样发问,想了想便回道:“七姐说,那个人、他,”咬了咬嘴唇,敛眸压低了嗓音:“他喜欢我。” 久久没听到反应,顾绮年磨蹭着抬头,只见亲娘正端量着自己,倏地就急躁了起来,“娘,您到是说句话啊!” “说什么?” 何青蔓平静得惊人,反问道:“有人喜欢是好事啊,至少说明了那人不是要害咱们,这下可以放心了。” 放心? 顾绮年望着眼前这张表情明显一松的容颜,恨不得咋呼起来。自己直觉相信顾妙年的话是她单人感受,可母亲、母亲她不该很理智的分析,然后发出质疑或者说些要提防之类的话吗? “你觉得七姐说的是真的?” “不然呢?被贼盯上,不是劫财就是劫色。我想我们家这点家底,也就你二伯母才会惦记着,要让旁人下这般大心思也不太可能。” 何青蔓说得还十分轻松,丝毫没有忧色,“你说这为的不是财,那肯定就是色啊。咱们家就你一个姑娘,不为着你难道还是我这个两孩子的妈不成?” 顾绮年仍是讶异的瞅着她,这母上大人的思维节奏太难跟上了,虽说习惯免疫,可说这种事也用如此平淡的语气?两眼炯炯的望着对方,等着她接下来的话,等着等着,就没有了然后。 “就、就这样?” 何青蔓颔首,“不然呢?” 说完又松了口气,嘀咕道:“现在我总算想明白香满楼是怎么回事了,敢情还真是为了你的那点饮食偏好啊。想来那人对你还不是普通的在意,既然只是要照顾你的胃,那就没什么危险了,以后也不用总小心翼翼的防着有什么陷阱阴谋了。” 顾绮年双眼越发明亮的瞅着自己娘亲,想用这种无声的方式表达自己的情绪。 可盯着盯着,她眼睛都发酸了,对面的人愣是闲适如初,根本就不为所动。 她恨不得捶桌,腾地就站起来,“娘,你就不能关注个重点吗?” 怎么可以这么不靠谱?分析了通劫财劫色论后,就得出解除危险的结论? 顾绮年思前想后,从进屋两人说话开始,也就只有两条信息: 一顾妙年跟那日公主府所遇的少年有关;二就是他喜欢她。 只有这些! 且不说母亲怎么就信了,便是相信之余,难道就没有其他疑惑了吗? 却是得出香满楼安全的这话,简直要急死她嘛。 偏偏女儿心急如焚,当娘的丝毫没有压力,还觉得对方莫名其妙,“嗯?我关注的不是重点吗?咱们回京后最早想不明白的不就是香满楼和黄师傅的出现吗?现在知道原来是这么一回事,而人家的出发点也不是什么谋财害命,没什么危险的,这不是很好吗?” 起初是顾绮年不愿谈这些,但当自己都说出了最重要的那点,现在却是对方避谈,她怎么有种被过河拆桥的感觉? 越来越觉得眼前的这位没有为人母的威信了! 而她能怎么办,看问题不如对方成熟,那只能不耻下问,“娘,那我呢?” “你?” 可气的是,何青蔓仍是不正经的模样,无所谓的说道:“你怎么了?为娘的好好养着你,不愁吃不愁穿的,现在也知道没人会害你,有什么好烦恼的?” “您还能再不靠谱些嘛?一把年纪了还装傻充愣,有意思吗?” 相信顾绮年,她真不是要不敬这位亲娘,实在是被逼疯了。 她是当事相关人啊,为什么不被重视?当娘的发现有人觊觎她闺女,不该很紧张的琢磨对方是什么人,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为什么会这样,接下来是什么计划吗? 第一百零五章 鼓励早恋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何青蔓当然不可能不在意自己闺女,只不过这答案虽说意外,但也不至于为此就慌了手脚。 她心中早有揣度,认定了对方关注的中心是绮年。 那么,针对背后之人那份无法洞察的动机,自然也可能做出如此假设。 所以,现在顾妙年主动上门,将话传给女儿,虽然还摸不清她的目的,但那人的意图想来也就真是这样。 这并非是出于对顾妙年的信任,而是在肯定自己最初的猜测。 从香满楼黄师傅的出现开始,何青蔓就怀疑是否是她想的太过复杂。 或许,很多事情真的如浮于表面的那般,其中并没有那么多弯弯道道,下意识的想法或许就可能是真相。 毕竟,这要摆在未来文明的世界,不过就是出男追女的戏码,能有多大点事? 针对性的讨好追求而已,并不是什么阴谋。 何青蔓觉得纯粹是因为回京前与丈夫分析的那时局搅乱了她的思维,从而导致她草木皆兵,认为别人在下圈子钓大鱼,生怕一不小心就受了旁人的利用。 可说实在话,她们一家四口,有什么值得别人谋算的? 而若是因为延庆侯府,那针对的自然是长房,太子妃的父母兄弟,怎么也轮不到一个庶房的她们。 何青蔓这脑筋转得很快,就算还不知晓那位对自己女儿有心思的神秘人是谁,但只要不是疯狂的暗恋者,不做什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恐怖事件,目前对她们来说就根本无害。 是以,何青蔓大大松了口气。 只是感受到对面人的不满,她还是苦口婆心的语气长道:“绮年,为娘的这不是不靠谱。毕竟咱们现在什么都做不了,你这样干着急有什么用? 妙姐儿不是个好试探的,她若不是觉得对自己有好处是不可能告诉你这个的。所以你如果想再从她那打听出些什么,难!” 不过半个时辰的交涉。她对顾妙年的秉性已经摸透。 顾绮年是明白母亲识人的本事的,也很认同她后面的话,只是……“可难道什么都不做吗?” 她心里有着急、有紧张。 可是,她在为什么着急、因什么紧张呢? 怕是连自己都不清楚。 紧张被人喜欢?着急有人喜欢着自己? 还是说,这样焦躁的心情,其实来源于恐惧? 明摆着是不愿被人算计,但说得再细些。就是不愿被人算计感情。 那说到底,就是在害怕自己如那人所愿的付出感情。 她担心自己喜欢上那个人! 顾绮年锁紧眉头。 何青蔓是什么人物,哪里能不了解女儿的心思。所以目前来说,她最想弄明白的还不是关于那位追求者的事。而是切身眼前的。 伸手握住了女儿,感受着对方手心的温热,她以无比平淡的口吻说道:“绮年,其实娘不是个野蛮霸道的长辈,有些事你避着不说。我也就一直没问。 可你终归是我的女儿,自从上个月你初回跟你大伯母与元平公主府回来后,你就有些变了。” 闻言,顾绮年忙抬眸,急道:“娘。我……” 何青蔓却没让她说下去,只摇头笑了笑,“没必要紧张,也不用急着辩解。娘只说说我对你这些时日来的观察,虽说以前在太原时你就是安静的性子,但私下里也不乏活泼,然现在总是心事重重的。 绮儿,娘知道你也觉得自己才这点年纪还小,感情的事就像是你心里的禁忌般不敢触碰。 你是守礼的孩子,但人怎么能抗拒得了自己的想法?你越压抑着不敢去想,反倒是越发不由自主的会想起。其实呢,真不用紧张,要放在有些地方,就是个早恋现象,不打紧。” “早、早恋?” 顾绮年瞠目,本来因为被母亲道出心思而觉得有些羞讷,但听这语气,越来越觉得怎么反倒是在引导? 她略带迷茫的望着对方。 何青蔓本也是有些犹豫的,她过去只跟儿女说不会干涉她们的感情,但也没具体说什么时间什么年纪可以谈这些。 此时说出早恋这词,也知与当下社会的思想不符,但并没有后悔。毕竟在这封建的古人脑海里,哪会有什么自主想法,诸如早恋早婚早育的,还不都是家族的事? 长辈一句话,伸手一指,姑娘就嫁给哪家的那个谁,然后就是开枝散叶绵延子嗣,一辈子就过去了。 但她不愿自己的女儿也这样,虽然绮年现在知道对别人的想法说“不”,但关键还不够坚定。而有时候,就是一点不确定造成的妥协,之后就再没自己的未来可言。 她心知眼前人是个孝顺懂事的,何青蔓不希望哪天她因为考虑到他们做爹娘的为难或者家族压力,就先一步放弃了自己的坚持。 所以,这些话虽然早了些,但必须要说。 “娘,您是不是误会了?” 顾绮年可不知道自己娘亲是这份打算,她只是在听到对方说自己从公主府见了那人回来后就变了时,心底就生了心虚,或者说还有几分着急。 其实那次相遇什么都没造成,回来后顾绮年也没觉得怎样,真正困扰她的一直都是当晚的那两个梦。梦里的场景太过深刻,而且清晰,就像是已经发生过的事实般印在她脑海里,让她挥之不去。 这段时日,她就时不时的想起这事,可能就是母亲刚说的那意思,自己在逼着自己不要去想,但压制不了。 之后次数多了,对那个少年就越发的好奇。 她承认自己对他有兴趣,但只是一种思维,是急于想寻找些什么或者想发现些什么的欲.望,但真的想得到怎样的答案,连顾绮年自己都不清楚。 母亲现在的话,是认为自己喜欢上了那个人? 这点。她还真没想过。 顾绮年想要解释,这误会大了,难不成母亲刚刚听了七姐的那句话不着急。是以为自己也喜欢对方,所以才这么悠哉的? 谁知。何青蔓倒还不解上了,“误会?我误会什么了?” 顾绮年差点给气死,母亲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总不能主动说自己对个见过一面的异性生出那般奇怪的梦境,而且那两个梦还让她牵挂了这么久吧?如果真这样说了,眼前人肯定还真要觉得是有些什么了。 不过还好,何青蔓没深问下去,只是径自说道:“绮年。你是姑娘家,心思又细腻,其实这方面相较你哥哥,我更担心的是你。 这年头女儿家都早早定下亲事。很多还都是娃娃亲,喜欢成就什么青梅竹马的故事。 而且社会风气还这样,订过亲的姑娘再取消,就没了好市场。府里你的堂姐妹们私下看轻你不是在京都长大的小姐,但这点恰恰就是你的幸运。从小不在这里,现在婚事上相对而言就自由些,否则谁知道以前那……” 何青蔓本想说以前那对父母会听从家族安排给她配个什么歪瓜劣枣,但话到嘴边到底回过了神,忙控制住了。 对上顾绮年视线。改口接道:“否则要以前族里给你安排亲事,我跟你爹是想管也管不了。” “那么,现在您跟爹爹,就可以了?” 爹娘前后差异那么大,顾绮年虽然一直没有问,但说不好奇是不可能的。 只是父母还是父母,这点绝做不得假,而对自己还是一如既往的关怀,再加上她更倾向如今的生活方式,那又何必去庸人自扰? “现在不同,没见如今连你祖母和几个伯母婶娘都对咱们客气起来了吗?” 提起这话,何青蔓就得意,“虽说只是表面上的,但跟过去的态度相比可谓是天差地别。其实这点也就是你爹常跟你哥哥说的,自己有所作为不拿人手短,底气当然就足。” 顾绮年也是个聪明的,“娘的意思是咱们现在在府里有这样的待遇,都是因为爹爹官途上的作为?” “自然是这样。” 何青蔓这可不懂得谦虚,“你爹没靠府里自己挣了前途,比起有些倚仗你祖父的人不知能干多少,现在他是在给族里挣荣,那他们自然就不会还像以前那样待咱们。” “哦。” 这些道理,其实顾绮年都懂。 她只是纳闷,怎么好好地扯到了这方面。 但才意识到呢,何青蔓可没健忘,紧跟着就又绕回了谈话中心,也松了女儿的手,“娘之前是跟你谈什么来着,是这感情的事。 绮年,你可千万不能拘束,你娘我跟一般的家长不一样,是不会扼杀你自己的想法的。 娘当初说过,只要是你喜欢的,但凡不是那人有严重人品问题,娘跟你爹都不会反对,而且都会尽量帮你。” 她不需要女儿的婚姻来迎合他们父母的喜好或是家族的利益,而是要尽最大的努力为女儿的感情得到最圆满的结局。 顾绮年当然听明白了,一时间百感交集。 虽说为有这样开明的家长而感到激动,但娘亲她这,这是在鼓励自己物色对象吗? 她果然不是正常思维,难怪先前听到那句话也毫不紧张,敢情还希望发展发展来着? “娘,这些就是您的想法,没有其他的了吗?”顾绮年的语气,已经充满无奈。 而何青蔓,还很在状态的点点头,“嗯,就是这样。那人既然喜欢你,那你们肯定还会再见面,自己悠着点啊。” 第一百零六章 安胎药渣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被狠狠的思想教育了一通,而教育的内容竟然是情感。是娘亲要自己尽早物色个对象,好让她有个替女儿努力的目标。 而最初的那个严肃问题——自己被设计了一场莫名其妙的那场“偶遇”,就只被母亲轻描淡写的一句“追求方式的手段之一”给糊弄过去了。 顾绮年真心想问,她是自己的亲娘还是对方的亲娘,怎么帮着别人说话? 还下次见面悠着点?怎么悠着?悠着点是为了什么? 顾绮年苦笑着走出主屋,回到自己房里时本焦躁急切的情绪倒是都消散了,就是人有点反应不过来。 她本来那么干脆将七姐的话说与娘亲听,是想对方给自己出个主意的,谁知竟然让她准备再次和那人见面?还说那么一番长篇大论做铺垫。 她很想折回再问一句:娘,您这是急着嫁女儿吗? 顾绮年就是心知还会再见面,所以才害怕,害怕见那人时的不知所措。 毕竟,七堂姐是瞒着那人自作主张来的,那他说不准还不知自己已经知情。那么,到时候她难道就要自编自演一出知之为不知吗? 兀自苦笑时,就见蓝苏低着脑袋边翻弄手心的什么东西边走了进来。 顾绮年瞧她那烦恼的模样,开口就问什么事。 后者便似有新发现般几步赶上前,“小姐,您瞧,这好像是药渣。” 湿潮细碎的渣子。药的气味还未散尽。 顾绮年伸手捻了捻,不解的询问:“你这哪弄来的药渣子?怎么什么都往自己手里招呼?” 药渣不难分辨,只不过其中有什么成分就不得而知了。 蓝苏性子活泼,回京没半个月就把这府邸摸熟了,再加上她老子娘的缘故,基本上哪个园里都能有几个说得上话的。 顾绮年想着广结人脉并不是什么坏事,也就没说她,加上自己身边差事少。蓝苏偶尔串门到旁的屋里,最后取些新奇东西回来也是常有。 只是药渣子这种东西,难道是跑厨房那边去了? 带回来有什么用? 蓝苏见主子发问,先是回头瞧了眼外面,隔着竹帘其实院子什么情况根本看不见。 但这小心翼翼的模样,看在顾绮年眼中究是意识到了非比寻常。 难道还是她们自个院里的? 可阙梅苑没有开火,小厨房只是个摆设。平时连热点东西都跑大厨房的,哪来的药炉子? 可像是为了呼应她这种猜想,蓝苏开口即道:“小姐,这是絮柳姑娘屋里的。 刚午膳后,您跟夫人去谈事,奴婢们吃饭后出来,我被珠儿拉着问绣样子。就去她屋里坐了会。出来时就看到絮柳姑娘身边的碧草鬼鬼祟祟的揣着包东西朝后面的小门去,我与珠儿跟上去一瞧,这不就见她丢这东西来着。” “絮柳房里的?碧草?” 顾绮年嘀咕了声,就想起前阵子曾在院门外碰着过碧草,当时她手里就拿着个药包,道是絮柳身体不适。 那时不止蓝苏在场,便是银娟也是见着了的,她俩回屋后还都觉得事情蹊跷,道自己没查下去有些可惜。 现在这药渣…… 侯府里也有个小药房,摆着许多药材。大厨房那边更有个单独摆药炉的小间,府里但凡哪位主子身子不适,将药送去了自有专人煎熬。 虽说絮柳的身份还不够使唤那边的人,但让碧草过去借个炉子熬药,也是可以的。且实在不行,下人厨房那边也有器皿,再怎样也不至于说短了煎药的地。 但药渣是从阙梅苑往外带的,难道她们房里还藏了炉子不成? 顾绮年惊诧。同时也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这药不能当着人的面熬,难道絮柳是生了什么不可告人的杂症? 蓝苏亦是个聪慧的,显然想到了一处,轻声道:“小姐。您看这要不要奴婢找人去问问?絮柳姑娘让碧草在院子里偷偷起炉子,且先不说这坏了规矩,单她这举动,便不正常。 上回碧草在您跟前失态时,手里可不也抱着药吗?说是小恙,但这么些时日了还没好,想来也不是小事。 奴婢知道您跟夫人都不想管她那档子事,可人毕竟住在咱们院里,若是什么厉疾,连累了您跟夫人可不值。” 她是在担心絮柳患上了什么传染性疾病,所以才偷偷服药不敢惊动旁人。 “她这几日还常常出去吗?” 顾绮年突然发现,最近几日傍晚和清晨都鲜少见到絮柳匆匆忙忙从外回来的身影了。 虽然大致也能猜到她在外都干了些什么勾当,也不是真盼着她勤快外出,但她要突然收心老实了,也不由觉得奇怪。 “没,她这几日连屋都不怎么出,倒还真像是病了。” 蓝苏微微思忖后就作答,还添道:“平时大家吃饭,她也没出现,都是让碧草替她端回去的。” “这还真的不得不查了。” 闻言,蓝苏立马接话:“那奴婢马上去找人打听。” 她特地取了些药渣回来,就是想这份打算,现在听主子也有这个意思,人积极的就想往外钻。 顾绮年见她这心急的样子,忙喊住她,“哎,你急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 “小姐还有什么吩咐?” 顾绮年便瞅了眼她手心的药渣,神色凝重的说道:“这药怕不是能见光的,你这样捧着找人去问,若真有什么不妥,到时候你怎么解释?” “是哦,那怎么办?”蓝苏后知后觉。 “去府外找家不起眼的药堂吧。” 蓝苏就睁大眼,“走金婆子那门?” 顾绮年看着就好笑,上回打听到了那条门路,蓝苏就恨不得亲身体验一回。 摇摇头无语的指向内室,“不用,就走平时的偏门,你去匣子里取十两银子,就说我娘过两日要去何府,差你买些药材带去给外祖母。” 团圆节后,外嫁女回娘家走个亲戚也是风俗。 昨晚上顾绮年就从娘亲那知晓她要去趟外祖母府里。 何老夫人卧病许久,带些寻常药材过去,自是说得过去。 蓝苏颔首,收起往外的步子转向内室,没一会就回来,又问顾绮年还有旁的吩咐没有。 顾绮年想了想,望向对方时带了几分疑惑,“蓝苏,你刚说你是从珠儿屋里出来正好看到碧草往小门去的?” “是的,当时珠儿突然说有事要去外院找下青玉姐姐,我想着也就跟着出屋了。” 珠儿、碧草? “上回我交代你们,让注意下碧草近来与谁走得比较近,可还记得?” 蓝苏点头,答话时却有几分不确定,“回小姐,碧草她成日同絮柳姑娘一样,也是经常就待在屋里,不常和人一块儿。 何况院子里大都是从太原那带来的,自是不会跟她要好。平时喜鹊她们在廊下也没见她与谁特别有往来,要么就是西枝和东萍,以前或许在老夫人屋里见过,碰着了还常打个招呼什么的。” 东萍和西枝的身份,明显是大伯母和大嫂安插过来的,这点顾绮年心里明白。 而东萍与絮柳有过争执,似是彼此间有很大的过节,碧草作为絮柳的人……好像还真不好说。 顾绮年上回就领教了碧草装模作样的腔调,诚惶诚恐的模样表现可是逼真。 就是在引着她调查絮柳。 不过上回是顾绮年不想查,但现在既然要查了,那碧草真实的心思,也得琢磨琢磨,否则当了谁的枪杆子都不明白。 “珠儿呢?碧草跟珠儿关系怎么样?” 虽然怀疑东萍指使碧草在出卖絮柳,但她们俩虽有矛盾,可东萍是个很有大局观的人,否则早就告絮柳的状了。现在还能同处在一个屋檐下,就是明白其中利害,心知絮柳与她们一般,在阙梅苑中起着眼线的作用,那自然就不会给她真正的主子们添堵。 “珠儿?” 蓝苏本是不喜欢珠儿的,但见那回她在暖阁里哭了一场,言辞真诚的说她宁愿服侍夫人小姐尽忠也不愿跟二夫人的兄弟去当什么姨娘时,就生出了几分好感。 所以虽说后来珠儿还有些莫名的举动,但待她到底不比之前冷淡。 现在乍听闻主子问起,有些不解,“珠儿跟碧草没什么往来吧?她虽然爱表现,但那次来告诉小姐絮柳姑娘行为异常的也是她,又怎么会与碧草交关系?” 顾绮年没再说话,珠儿这丫头机灵着呢。 她是早看出了母亲与自己对絮柳的忽视,认定絮柳不可能同一般院子里的姨娘般存在,所以才三番两次的提供情报,甚至还主动要求去与对方交好,替她们尽早除去碍眼这人。 珠儿既然认定了絮柳没有存在价值,还很有替她们铲除的心思,那收买个碧草将线索暴露出来,又有什么不可? 身边有这么“尽职忠心”的婢子,顾绮年都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高兴。 挥挥手,开口:“我就随便问问,你去吧,记住隐秘些,找个小郎中问问就可以,别太显眼了。” “奴婢知道,小姐您就放心吧。” 蓝苏应声就出了屋子。 回来的很快,天还没黑就进了院子,直冲冲的跑进来,把顾绮年旁边的银娟都吓了一跳,“怎么了这事?” 蓝苏喘着气回道:“那药、药是十三太保。” 第一百零七章 不能容忍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十三太保? 这可是安胎药! 就算她们都还是姑娘,但这剂药的药效是什么总也清楚。 是以,蓝苏话音刚落,屋里就静得可怕,只余她喘息的声音不断回响。 虽然早知絮柳或是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事,但也不可能料到已经发展到了这种程度。 安胎?安谁的胎? 阖府都知她是爹爹的通房,如今父亲尚在太原,十余年未曾回京,她却有了身孕,这简直是奇耻大辱! 还保胎?做什么,想生下来不成? 顾绮年双肩都轻颤了起来,这一刻是真的从心底里生出了愤怒。 放任絮柳,不过是不想除了她改引其他人过来,故而对她的有些举止是睁一眼闭一眼。 可她倒好,不懂得安分收敛没关系,但怎么能这样的变本加厉? 真当她们是死人,好欺负不成? 顾绮年气得脸都红了,絮柳做出那种丢人的事不说,还要保胎,然后让所有人都来看爹爹的笑话吗? 这也忒得欺人! 腾地站起,眸中失去了一贯的冷静之色,毕竟这绝对是超出了她容忍的底线。 “小姐,您是要……?” 察觉到她这一举动的银娟忙往前两步,犹豫着言道:“小姐若是想去找絮柳姑娘,这时候可不妥当。 您都忍了她这些时日,若是现在过去,将真相揭晓,世人只看是她给咱们老爷丢了脸。那您之前的隐忍不都白费了吗?” 一话提醒,顾绮年怔然,忙收住脚步。 是啊,她已经忍絮柳忍到了今日,现在若冲动行事,岂不是功亏一篑? 她本就想保全爹爹的名声,让她们自食恶果,不给看她们家笑话的机会。刚怎么突然就失了理智? “对,你说的对。我现在去找她,之前的气就白受了。” 银娟平时话虽不多,但很会洞察人的心思。 跟了顾绮年这么久,自然能探出主子的深意,现在见对方听劝,也收了急躁的语气。只缓缓的分析道:“小姐您之前便早有猜测,现在絮柳姑娘安胎,是有将孩子生下来的意思。那这是不是,也意味着这个孩子极有价值,能给她带来胜过万劫不复代价的好处?” 银娟这话说得很巧妙,她只说那个胎儿的价值,而没有直接说与絮柳苟.合的那位。是也料定了对方身份不凡,或就可能是府里的某位主子,所以不敢逾矩身份妄加猜测。 但她谨慎,蓝苏可不是含蓄的性子。 蓝苏站在旁边,见主子本有去找絮柳修理一番的架势也是激动。 毕竟絮柳做出那种不要脸的事来,丢的是他们整个四房的脸,她自是看不惯。但见银娟突然站出来阻拦,本来还好奇,此时听了这些,倒也明白几分。 见顾绮年思忖。蓝苏亦在心中分析利害,好在她素来也敏锐,想着就开口:“小姐,与絮柳相好的那人定是府里的哪位爷,她是想靠着孩子替自己谋个地位?这贱蹄子,做了这种丑事,不乱棍打死都难以交代,竟然还天真的想得好处?” 十足的气愤。连平时表面上的几分敬重都消失殆尽。 絮柳这种身份,本来就算不得正经主子,若是她老老实实在府里守着四老爷多年,或许还能得人敬佩几分。可现在……真是怎样唾弃都不为过! 银娟听她这样口无遮拦。忙几步过去扯她衣袖,使着眼色让蓝苏注意分寸。 小姐待她们再好,可自己两人到底是奴婢,主仆有别,怎么能当面编排起其他爷? 何况,再怎么说都是他们的猜测,没有证据。 顾绮年显然也是那般想法,再说蓝苏的性子她亦是了解,不过也就关起门来才没忌讳,要是有旁人在,哪里可能说出四房丁点的不是? 这点护短心思,顾绮年非常了解。 故而,看到银娟不停拽着扯着对方袖子又不停使眼色,再瞧蓝苏那憋屈的脸色,边后退着坐回原位边摆手,“她也没说错,这事咱们心里都有数,她既然有胆量做,难道还怕被人说? 絮柳这事,或许连娘都不能料想到这个地步,再不能瞒着她了。否则这事要捅出篓子,怎么补救都是咱们院里的家丑,那时候就真的有冤无处申了。” “小姐您是想办她了?” 银娟似乎还有几分顾忌,迟疑道:“可办了絮柳姑娘,若是老夫人再送人过来呢?咱们老爷现在虽不在京,可到底是要回来的,游子在外多年,面对老夫人的特别照顾,到时候还能推的过去?” 这就是顾绮年为何一直放任絮柳的关键。 她们本来在等,等到对她们有利的时机再办了絮柳,让侯府亏理,自也不好再说安什么人过来。 可现在,顾绮年等得,娘亲等得,但絮柳腹中的孩子能等吗? 碧草这回丢药渣,是蓝苏瞧见,可若撞见的是旁人怎么办? 到时候就完全处于被动了。 等等,蓝苏瞧见碧草丢弃的药渣,当时珠儿也在……还是从珠儿屋里出来后不小心撞见的……顾绮年凝思着,改望向蓝苏,“去把珠儿找来,就说我寻她有事。” 闻者愣了愣,但没多问,“哎”了声就退出去。 屋里仅剩两人,银娟无声的站在旁边。顾绮年突然开口:“你说,絮柳腹中的孩子,是真的还是假的?” “小姐是怀疑絮柳本没有怀孕?” 银娟大惑,不可思议道:“那这药……” “这药不过是之前咱们看见碧草揣着,又看见她倒药渣,但谁也没真瞧见絮柳喝了药。毕竟我们只是寻郎中问了药渣成分,并非请人给絮柳好号脉,你说若是有人想害絮柳所以故意弄出这出呢?” 顾绮年还是觉得奇怪,絮柳在侯府多年,难道不清楚这事情有多严重,后果又岂是她能承受得了的? 她再怎样,能没理智的弄个孩子出来? 银娟一点就通,“小姐是觉得碧草在故意害絮柳姑娘?” “只能说有这可能,但她们主仆两都不是什么老实的,所以才说不确定啊。” 两人碎话着,蓝苏就领了珠儿进来。 珠儿还是过去低调规矩的行头,前面刘海梳得厚重浓密,遮掩了本弯弯的细眉,垂着脑袋恭敬的福身请安后,轻柔的开口:“小姐找奴婢过来,是有事要吩咐吗?” 顾绮年挥手让银娟和流苏退下,等屋里只剩下两人后,直问道:“珠儿,你什么时候知道絮柳的事的?” 珠儿抬头,眼神迷茫,摇摇头好奇的反问:“絮柳姑娘的事?奴婢听不明白您的话。” 顾绮年本就心有气愤,此时更加不耐,语气也没了往日的平和,“我不想跟你兜圈子,珠儿你为人伶俐又聪慧,可以说这院子里的事怕都逃不了你的眼吧? 上回你就到我这来说絮柳的不是,想来那时候就有所发现了。我知你一心为了我与娘亲,但有些事我们暂时没处理自然有我们这么做的理由。 你身为婢子,最不该的就是干涉主子的想法,甚至还出行扰乱!” 这语气可就重了,珠儿惶恐,“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奴婢、奴婢没想干涉小姐和夫人的做法,更不敢自作主张。” “别说这些好听的,今天的事是怎么回事你不可能不清楚,蓝苏是从你屋里出来撞见的碧草,你敢说这不是你算好的?” 顾绮年语气里带了几分失望,“珠儿,你当初是我让严管家带进府的,我也知道你一直都很忠心。便是起了有些不该起的念头,但你没做出什么错事,我与娘亲也不是非得逼得你连自己想法都不能有的主子。 但有些事情与你无关,你又何必非要插手?” “小、小姐,奴婢没有。” 珠儿轻声的嘀咕了句,但随即抬眸对上顾绮年凌厉的视线后,似是知晓辩解无用,却是主动道:“小姐您别生气,奴婢是知道絮柳姑娘的事。但这事非比寻常,奴婢也是担心连累了老爷名声。 上回奴婢过来通禀她出行异常,也绝不是纯粹的想要在您面前表现,实则是这种事容不得啊。如今又出了这档子事,絮柳姑娘难道还能藏住?肚子大了早晚是要被发现的,所以奴婢才想借蓝苏姐姐把这消息透露给您,好提前做好准备。” “提前做好准备?” 顾绮年“呵”了声,“什么准备?是杀了她还是把胎儿流掉?” 听到这话,珠儿倒是惊奇了,怎么往日温温和和的小姐,也会说出这种残忍的手段来? 她或许自己都还没意识到,为什么在对方面前总觉得心虚有压力。小姐在人前都是个脾气顶好的主子,自己为什么就这么主动交代了? “奴婢、奴婢不知道。” 最后,她只能吐出这么一句话。 “不知道?” 顾绮年反问,“你没点建议,就让我早做准备?” 珠儿语塞,“奴婢、奴婢”了两声,终是沉默了。 “你先起来,这事是亏得你告诉我,但这种做法……” 顾绮年顿了顿,罚她吗?她确实没做什么出格的事,想尽忠心想到苦心用这种方法了。但就这么放过她?这丫头的心思也太多了,在院子里总也不肯消停。 第一百零八章 暗结珠胎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绮年最终还是放珠儿出去了,她没罪过自无理由处罚。 这其实是种挺特殊的存在,因为对方所表现的皆是忠心,虽说有时候功利了些,但卖主害主的心思从未有过。可偏偏她的行为又实在讨不得喜,显得突兀又奇怪,让人心生警铃,首先想到的就是堤防。 “小姐,这事跟珠儿有关?”银娟两人掀帘而入后,蓝苏凑上前询问。 事情毕竟是她发现的,联想前后,自然明白主子这是怀疑到了珠儿,便随即反应过来,难道自己是受人利用了? 她不爱藏事,直白的道出了疑惑。 顾绮年摇头,不是不知道,而是捉摸不透珠儿的心思,亦不想与她们多谈。 想了想,站起身出去,回到主屋去找母亲。 这事真不能躲避,纸包不住火,还得让娘来拿个主意。 谁知,何妈妈却告诉她,道夫人安寝了。 竟是在午觉? 顾绮年望着内室有些无力,还真是两耳不闻窗外事吗?也太淡然了些。 她没进去唤醒,只让丫头拿了话本过来,倚在窗前的炕上打发时间。 何妈妈见其久等的架势,想来是有要事,便欲进内室,被顾绮年连忙拦住,只说不碍事。 内室的人这一觉却是近两个时辰,醒来时已快傍晚,看到顾绮年愣了愣,大有惺忪朦胧的阵势。 得知来意后,十分平静的冷笑起来,竟是十分的不以为意。“就为这事让你特地来等我?絮柳背地里做了什么事难道还是秘密?她许是以为瞒得了咱们,我虽不曾跟你谈过这些,但都是心照不宣的。 绮年,她既然敢做那种事,自然就知晓后果,而且大有可能已经尝过了恶果。只是有些人还想利用她的某些剩余价值,所以才容忍这份难堪存活于世。可她现在自寻死路,以为靠个孩子就能富贵一生。未免太过天真。 我告诉你,为这种人动气就不值得!她本就不配留在咱们四房,而且都出了那档子事,现在就更没必要在意。你若真将她当回事,岂不是自轻了身份?” 顾绮年听得哑口无言,难道在她眼中这般严重的事,就如此的细小微末? 娘亲竟然说得这般风轻云淡。 “但那孩子……”顿了顿。有点犹豫的问道:“娘,其实絮柳到底有没有身孕还是未知。现在这事是珠儿透露出来的,我想不通她个刚来京城的人能与絮柳有多大仇恨,居然这样下心思害她。” “珠儿吗?” 何青蔓眉头一皱,“她对南哥儿的那点心思,怕真是要路人皆知了。我原想着不愿待她太严格,毕竟有想法是人之天性。谁也没权利去抹杀干涉,实际上也干涉不了。 不过,她现在这种心态有点急功近利了,咱们越是平常心对她,她越是想出头表现。 你说她跟絮柳能有什么纠纷?当然还是为了立功。这丫头,太会揣摩主子心思其实本不是坏事,可她乱替咱们拿主意就有些不该了。 絮柳现在的这回事,要说知道了还不给个处置是不可能的,但我原先跟你是同个想法,有她留在院子里。至少不会再添出什么乱七八糟的新人。” 顾绮年听母亲大有絮柳珠儿一块儿办的意思,不由就有些心软。虽说珠儿的行为是不讨喜,但到底没有大过。 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开口替珠儿求情,“可这要是事实,珠儿极早通知我们,也真是个大忙了。絮柳过去在府里想来也没少得罪人,就您身边的东萍和西枝。与她感情就不是很好,如果突然事发,我们在好不知情的状况下定然是措手不及的。” “瞧你,娘说了要严办珠儿吗?” 何青蔓笑。“我知你心软,毕竟人是你当年救过的,对她总有份特别的情绪。而且她虽然总做些不讨喜的事,但终究没有大错,我们不能因为她肖想你哥哥就随便给她按个罪名,这对她也不公平。” “那娘刚刚的意思是?” “你说咱们总接着别人身边的人有什么意思?”何青蔓狡黠的望着闺女,诱导道:“她们能往阙梅苑里塞了解我们的举动,难道我们不能借鉴一下?” 顾绮年一愣,借鉴? 片刻后恍然,“哦~您想将珠儿送出院子?明降暗升?” 明降暗升,自然就是表面压制实则器重。 珠儿是个忠心的这点自不用多虑,也不是那等会为荣华就出卖自己的人,她现在在跟前的话不肯消停,总觉得不受主子信任。而若是委派她作为线人,放到大伯母身边,那她心中肯定会消去这份疑惑,且也再不会乱起风波。 但珠儿又很敏感,顾绮年担心…… 抬眸望向母亲,“您相信她到时候不会倒戈相向?” “这怎么可能?”后者语气却十分肯定,肯定道:“我早知珠儿有小聪明,但为什么还一直留她在身边?我可不是没你那么犹豫不决,要真不是能放心的人,断不会留丁点情面。 我们家在她当初最潦倒困难的时候出了手,她不是个没心的孩子,自然是将这份恩情藏在心底的。 所以,虽然她想替自己的前程谋划,但也是建立在不会伤害我们的前提下,这点我想是不会看错的。” 这个其实顾绮年也是相信的。 但珠儿表现得到底太过聪明,让她觉得身为主子都难以驾驭。因而总是处在想信任不敢深信任,想处置又着实不忍的尴尬地步。 如今听娘亲这么说,倒也真放下了心。 “那您准备将她安插去大伯母屋吗?” 闻者摇头。 顾绮年微讶,以为她有不同的见解,复又问:“那是哪?” “不知道。” 何青蔓倒很诚实,直白的回道:“哪边需要去哪里。我说闺女,你别太看得起你娘,我是个凡人,只能将珠儿赶出院子,哪还能操纵谁把她要去? 不够侯府里的人素来都是一条心,都控制在老夫人手里,她若安排,你的几位伯母婶娘还会有意见?” “那肯定会要吗?” 顾绮年尤带了几分不确定。 “十有**是不会错过的。珠儿是咱们从太原带来的人,而且身份家底可查,她们不会以为她能有多忠心的,再加上表面上是我处置了赶出院子的,谁都想利用这点攻下珠儿的心理将其收为己用。” 何青蔓说得认真,“收下珠儿不见得多么倚重,那对于好奇了我们在太原生活许久的某些人来说,是绝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毕竟多养个丫鬟并不费事,而且把我不要的人收去,在旁人眼里就显得我这位四夫人特别不能容人。” “我明白了。” 话到这份上,顾绮年恍然,“娘您就是想利用珠儿的这份小聪明对吧?她那么机智,就算收她的人不器重她,也自有办法得宠,然后反要珠儿当咱们的眼睛。” 声音越说越大,是激动的,她真心觉得母亲太狡猾了! “总算明白过来了,闺女啊,你还是这么迟钝。” 顾绮年囧,面对说这种话都如此理直气壮的母亲,她能灵敏到哪去? 珠儿的事就此解决,而且丝毫不用担心她会多心,毕竟若不是十分信任的人,谁能安排这么重要的任务? “那絮柳呢?” 何青蔓闻言,却没有答话,仍是直直的看着对方,显然这次她是不准备再多说。 顾绮年被看得有些心虚,自己要是有主意,还可能在主屋等到现在吗? “你想想,絮柳是四房的人,之后到了颐寿堂,怎么会与你大伯母身边的丫鬟有矛盾?还有,西枝跟东萍进院也有些时日了,除了偷偷把咱们举动透露给荣华堂外,平时当差可能挑出半点错误?那既然是这样优秀的婢子,如何会被送去凝青苑?” “大哥是大伯母的儿子,她送上两个贴心的……”话还没说完,顾绮年就意识到不对了。 用得真得心应手的婢子,才最不可能被送去给儿子当通房。 娘亲这是,早就洞悉到了什么吗? “难道,絮柳的那个人……”满脸的不可思议。 何青蔓却毫无波澜,“你当这宅院有多干净?” 顾绮年顿时默了。 “不过,”就这时,何青蔓突然转折了下,“我觉得这件事没这么简单。绮年,你还记得当日来迎接我们回京的那个二管家阿福吗?” 二管家顾福,冠上了主人的姓氏,就足以说明他的受宠程度。 那是个很年轻的男人,据说还三十不到,能爬到延庆侯府二管家的位置,想来很有手段。 他经常在外院里张罗,所以顾绮年对他没什么印象,此时有些迷茫,不解道:“怎么突然扯到他了?难道和絮柳有关?” “你说得不错,絮柳与他可算是青梅竹马,本都是府里的家生奴。絮柳若不是被老夫人看上赏给了你父亲,她俩现在许就是一对儿。之前絮柳不是常往外跑吗?花铃就见过他们在一起好几回。” 顾绮年大惊,“絮柳她、”却是没词形容。 这种女子,还有什么好多说的? “孩子的事,八成是真的。”何青蔓却突然一改话锋,“她进院子这么久,就没来过月事。” 第一百零九章 前世今生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原来您都留意着。” 顾绮年松了口气,母亲果然不似表面般对絮柳毫无所谓,任何事她都了然于心,怪不得还能高枕无忧的睡午觉。 倒是自己性急了。 “嗯,只是还没到时候,我得看看那个孩子到底是什么名堂。” 如此,事情就复杂了。 顾绮年也没继续再问,娘亲自然是有计划的,自己安了心,也想看看接下来母亲会如何下手。 絮柳,是断不能轻饶的。 母女俩就转开了话题,说到话本,何青蔓拿到手一瞧,觉得有趣竟是想占为己有,还义正言辞道:“我是你娘,有没有点孝敬心?这种东西当然得我先过目,否则若有什么影响健康的不良信息,岂不是教坏了你?” 刚还一副严肃的模样,此时就如此蛮不讲理,顾绮年却真拿对方没办法。 “那您快些看,我才瞧了一半。” 何青蔓已经翻阅了起来,边看边嘀咕:“这什么时候买的?好像不是从太原带来的,带点京城的风俗色彩,你哥哥给你从外面带的?” “不是,就上回跟您去城西时买的。” “哦,就你第一回遇见永兴伯府三少爷的那次是吧?” 顾绮年不明白为何突然提到这人,但还是点了点头。 “穆家的这门亲事到现在都没订下,我倒是真想看看妙姐儿会如何应对。她既然背后有人,又不似普通闺秀般柔顺乖巧,定不可能将自己的归宿掌控在你大伯母她们手里。若不是有脱身的后招,那近来就该有行动了。” “行动?” 顾绮年不以为然,“如今太子妃怀有龙孙,府里正是昌隆的时候,趁现在拒绝这门求亲,不就没那么多为难吗?” “你觉得,你祖父是真的想推拒这门亲事?” 这个……顾绮年看不懂了。 “有些事哪有表面这么简单。永兴伯府再强势、穆贵妃再厉害,但延庆侯府也不弱到哪去。真想拒绝,怎么可能拖到现在?” 何青蔓说得高深莫测,“要说之前还在犹豫,那么现在太子妃有孕,侯府倒还就可能答应下来。” 这与顾绮年的意思是完全相反的,她惘然不解。 “有身孕这种大事,突然公布却没有事先告知你祖父。难道他心里就不会有芥蒂?王良娣往日在东宫夺宠也就罢了,现在连太子正妃的事都是王太傅在拿主意,这太子爷更倚重谁还用的比较吗? 没有人会将整个家族的命运压在一个人身上,你祖父这般老谋深算的人,能不替自己谋条后路?” 这种事涉及政权,顾绮年不太了解,保持了沉默。 但娘亲的意思还是很明显的。她在等七堂姐出手。 或者说,那人替七姐如何化解。 只要有所行动,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母亲是想从这方面下手寻得有关那位的蛛丝马迹? 顾绮年心中骤暖,母亲从来都嘴硬心软,上回说不着急只当做是个追求者,但私下里还是没有松懈分毫。 夜晚的时候,很凉很舒适。 入睡的很快,感觉安逸,却做了场梦。 同样的情节、不同的背景。无数次的擦身而过。 不近的距离,一个福身行礼、一个默默颔首,没有言语没有交流,连眼神都不曾交接,然后背道而驰…… 不停的换着场地,身后随行的人也都变更着,两人相遇时的场景却始终如初。 醒来后,出奇的没有冒汗。整个人非常清醒。 又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梦! 距离七夕之后的那次初遇,已经很长时间了,这之间虽然不时有想到过那人,但夜间从来没再梦到过。 今晚是怎么了? 难道就因为七姐的那句“他喜欢你”吗? 喜欢这词……很重。她说得却那样的轻易。 不得不承认,顾绮年听到那四个字的时候,心中是为之一振的。 他喜欢我? 好似是一句期待了很久很久的话,顾绮年甚至潜意识里觉得自己该激动该欢喜,但事实上却忘了该有的反应。这种感觉说不上来,就觉得自己有些情绪没有表达,是应该释放而没有抒发的,让人觉得总有些什么要去做。 这绝非是对个陌生人能生出的感觉。 望着帐幔,顾绮年闭上眼睁开、睁开又闭上,思前想后,也不觉得在脑海里有那人的其他记忆。 她很想再见他一面,甚至都想直接问他了。 他怎么喜欢上的自己?为什么喜欢? 又是何时知晓的她? 然后,自己对他那种既陌生又熟悉的感觉,到底是从何而来。 顾绮年有很多未知的问题,迫切的需要得到答案。 就这样一点点的想到了天亮,但她脑中对那人的印象实在少得可怜,又如何能得到丝毫解答? 于是,晨曦去荣华堂请安的时候,整个人就特没精神。 然后,出来时,在她以为短时间内不可能再有交集的七堂姐,又唤住了她。 两人走到旁边的寂静小道上,顾妙年率先停住脚步,直白的问道:“九妹昨夜没有歇好?” 顾绮年不出声,盯着对方看她要说什么。 “因为我说的那些话,还是因为他?” 顾妙年又笑,她人前其实很少露出笑容,故而真的笑起来就绝非是勉强,但就这份笑意,瞅在此刻的顾绮年是相当的碍眼。 “七姐到底想说什么?” 眨了眨眼,侧身望向旁处,“昨天还有话没有说完?还是说今天又有什么消息愿意透露给我?” 顾妙年直接忽略了她的不善语气,笑容也收敛了些。反问道:“妹妹这是在怪我?” “难道我还应该谢姐姐你吗?” “真动气了?”轻声嘀咕了句,然后接着奇道:“不知道他知晓我将你惹生气后,会不会怪我。” 说是这样介意着,但语气丝毫不紧张,显然有十足的信心。 顾绮年就有些好奇他俩的关系,“你、和那个人,是什么关系?” “恩人。” 顾妙年却给了个同上回相同的答案。 “姐姐既然没事,我先回去了。” 这种猜哑谜的对话显得这般无趣。顾绮年不愿浪费时间,转身就要离开,却被顾妙年眼疾手快的一把扯住。 “哎,你看着不像这么喜欢动怒的人啊,怎么几句话就翻脸走人了?” 顾绮年挣了挣,没摆脱掉,忍不住叹息就问:“你到底有什么要说的?这样拉拉扯扯的。与你平时温婉寡言的七小姐形象可不相符。” “形象?九妹都不在意的东西,何以认为我就重视?” 发现对方越来越不耐了,也不敢再说下去,忙添道:“九妹,你相信前世今生吗?” 顾绮年神色微滞,顷刻间对面的人就近了身,只听对方附耳轻语:“我信。”然后眸光投过来。“我是死过一次的人,妹妹信的,对吗?” 顾绮年完全看不透她的目的。 前世今生? 难道这是种暗示? “城外往西五十里处有座灵隐寺,里面的灵隐大师能卜到一个人的过去和未来,妹妹要不要去试试?” 话落,就远了身。 “灵隐大师?”顾绮年重复,“你想让我去那里找答案?” “我只是给妹妹提供个排忧解扰的方式罢了。” 顾绮年暗骂,这都什么话?!自己的这些破事,不就是她给招来的吗,还排忧解扰?不添新忧就不错了! 顾妙年就这样。再一次拨乱了她的心情,然后离开了。 顾绮年原地站了会,觉得这七姐真是太讨厌了,有种阴魂不散的感觉。每回都是当她刚平复一会,就立马再来说上几句,而且说得都是让人听不懂却都无法忽视的话,让她想平静都难。 转过身,刚抬头。就看见了站在不远处的顾锦年跟顾佳年。 就望着她。 顾绮年不得不迎上去,招呼道:“六姐、八妹。” 顾锦年尚不曾应话,顾佳年就开了口,“九妹与七姐的感情可真好。我在这宅子里生活了这么久,都没见七姐正经搭理过谁。你刚回府才两个月的功夫,跟她感情就这般好,还当众说起悄悄话了?” 这是看见了两人交耳对话的场面。 想来她俩站这有段时间了。 顾佳年的性子,她也摸透几分。此刻也懒得与她计较,淡淡道:“只是随便聊了几句。” “是吗?那七姐怎么不随便的来找我聊几句?” 顾绮年语气淡淡,“或许是因为七姐为人不随便吧。” 几句话有些绕,顾佳年原先没反应过来,直不解了会才意识到这话的深意,往前两步就道:“你这话什么意思?她跟你说话就成,找我就是随便了?” 还要步步逼近,被旁边的顾锦年拽住,她瞥了眼顾妙年离去的方向,饶有兴味的说道:“九妹妹好厉害的一张嘴。” 顾绮年不置可否。 顾锦年并不是个喜欢呈口舌之快的人,没有在这方面多纠缠,见对方要走,忙出言挽留:“九妹妹,回院子也是无事,不如去姐姐的琉园坐坐? 妹妹上回说担忧何老夫人的身体故而总心神不宁,没有尽情发挥,今儿得空,咱俩再下几局棋如何?正好八妹也在,自家姐妹间就该多处处,省得生分了多出误会,你说是不是?” 第一百一十章 乱牵红线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下棋?又是这幌子? 顾绮年微微莞尔,迎上顾锦年的目光颔首,轻声应道:“好。******$****” 后者却是一愣,显然没想到对方会答应得这般干脆。不过顾锦年是什么人,就算意外,也不会表现得太明显,侧身道:“妹妹请。” 堂姐妹间虽说表面上还跟之前般和睦,但心底里谁都没了以往的客套,这种差异根本不用明说道破,就这并行时相隔的距离,便足以说明一切。 八小姐顾佳年自是乐见其成的,她跟在顾锦年身边,不停的寻着话题说谈。这等熟稔的语态,像是示威、又似是炫耀。 顾绮年只静静的走在一旁。 刚回府的那个月里,六姐与大嫂待她都分外热情,之后才渐渐冷淡了下来。 如今,便是寻常的亲疏关系。 现儿特地侯在颐寿堂外面,肯定不是偶然,她是又有什么事情了吗? 有些好奇,又有些疑惑。 但逃避从来不是她的作风,毕竟顾锦年亦不是个好打发的人,如若推拒,自还有下次,倒不如迎上前,瞧瞧她到底想做什么。 答案并没有让她等上太久,却很令人惊讶。 常阳析在琉园附近。 道是杭州府那的铺子里新进了些绸缎丝帛,家里让送进侯府的,他刚拿去凝青苑,回来时凑巧经过这。 他与顾锦年是表兄妹,又因大奶奶的这层缘故,感情自是更好。此时仆妇小厮皆跟在旁边,顾锦年大大方方的邀请人在附近的凉亭里小坐,并不出格,但尾随她而来的顾绮年,却也不得不跟了过去。 顾佳年对嫡祖母的这位侄孙不感兴趣。在她心里,江南望族在当地再有名声,可终究是无法与京师重地的世族相提并论。 故而。她对这位表少爷谈不上有多重视。 可她就算比不得旁人聪慧,却也并非迟钝之人。见六姐从祖母屋里出来后故意逗留在那附近,把九妹邀请过来,现在又这般巧的遇见常阳析,自也能揣摩出几分意思。 是以,素爱奉承顾锦年的她难得的主动找人家说话,含笑道:“常表哥来了这么些时日,住的还都习惯吗?侯府生活虽然跟江南有很多不同。但我九妹从小也不是在京城里长大的,想来她能适应,你也不会觉得陌生。” 把话题引到了顾绮年身上。 后者坐在雕花石桌前,闻言也没什么反应。 倒不是说还沉浸在顾妙年的那几句奇怪话里。而是觉得没必要给回应。 顾佳年说话从来都不经大脑,这种话、她来说,合适吗? 也是个喜欢多管闲事之人。 果然,顾佳年张开口还欲再说时,顾锦年就轻碰了下她胳膊打断道:“常表哥莫要介意。我八妹这话虽然欠妥,但也是一番好意。” “不会不会,八表妹关心,我明白的。” 似乎有些呆讷,脸上很不自然。眼神却偷偷瞥向另旁安静的女孩。 这就是大姐在信中提及的那个她吗? 想说些什么引对方注意,但终究难以开口,只好将目光重新放回在顾锦年身上。 只是他素来不是能言善辩的人,琢磨了几番说辞才愣愣的开口:“刚从大姐院里出来时,她还说这批缎子色彩鲜艳,最适合闺阁女子穿着,正准备让绣娘赶了给几位表妹做新衣呢。” 顾锦年自然不会让他冷场,忙起身福礼,“多谢表哥了。” 杭州府常家的很多生意,现都是二夫人萧氏在打理,平时虽说也有送东西进府,但这回相对以往更贵重繁复了些,其中自少不了是因为眼前这位表哥的缘故。 她带头道谢,顾佳年忙跟着欠身,顾绮年不可能还如常般坐着,亦跟着起身。 常阳析借此攀话:“九表妹自太原回京,从小见多识广,几匹布料又不是什么名贵东西,只盼着莫要嫌弃就成,这礼可是万万当不得的。”随后忙后退了弯身拱手。 “表哥严重了,江南的丝绸素来有名,又是从您府上来的,哪可能嫌弃?” “不嫌弃就成,不嫌弃就成。”他重复着,又有些不知所措的模样。 旁边的顾佳年听着就有些不高兴,常表哥的这话未免也太高看九妹妹了。 太原如何能与京城相比? 九妹从那里来,就叫有见识?再说衣服是做给府里姑娘们的,又不是顾绮年一人,就算是真有那份意思,用得着表现的这般特别明显? 她语调不悦的提声道:“常表哥这话倒是没说错,我家府里的这位九妹什么好东西没见过,寻常的绸缎布匹怕早已司空见惯。不过既然是你送来的,那她自然还是要谢谢的,这是礼貌,我家九妹可不是不知好歹的人。” “八妹!怎么说话的你?!” 顾锦年连忙喝声,她真是后悔将这人带在了身边。 转首去看常阳析,早已满脸羞红,而另边的九妹妹,却是神色如初。 她忙出言缓和:“八妹就是爱开玩笑,她性子直,表哥不要放在心上。” 常阳析只得摇头,余光却时刻留意着顾绮年。 真是个娴静如水的女孩。 顾锦年惯会圆场,又说了几个话题方将刚才的那份尴尬带过去,正想着再说些什么时,只见不远处走来个青衫蓝裙的婢子。 走近了才认出是凝青苑大奶奶身边的侍婢茼蒿。 “表少爷让奴婢好找,奶奶正说刚忘了本有个急事要与您说,现让奴婢去外院请您呢。” 她笑呵呵的边说边走,随后对三位小姐行了礼,最终站在顾锦年身前,恭敬有礼的传道:“六小姐在这边正好,几位小小姐都在奶奶屋里,乳娘们哄了许久都不见效,奶奶说许是想您这位姑姑了,正准备让人来请。 奴婢过来的巧,就顺便把这话给传了,您若得空,就一道过去吧。” 大奶奶年纪虽轻,但在府中的威信可不比世子夫人少,鲜少有人敢回绝她的意思,顾锦年亦不例外。 再且她本就心虚,被眼前茼蒿这般瞅着,忙点头说好,然后侧身对顾绮年说要她先去琉园里坐坐,叮嘱顾佳年好好陪着,3l4 第一百十一章 慌乱无措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锦年与常阳析同跟着茼蒿进了凝青苑,朱妈妈请了表少爷去厅堂,她俩就先在暖阁里相候。 院子里静悄悄的,不见几位乳娘,亦听不到孩童哭声,显然之前几位小小姐吵得厉害的说辞只是个借口。 顾锦年坐了会,心中有些不安,就招手让守在门口的茼蒿过来,好言的试探道:“姐姐,可知嫂嫂找我来是什么事?” 茼蒿是大奶奶的陪嫁,更是这院里的得力侍女,往日跟着主子在各院行走,与顾锦年亦是相熟。 往常,见六小姐如此抬高自己的客套模样,自然是要透露几分的。 但现在,只为难的摇头,“六小姐,这个奴婢还真不知。奶奶就交代了去琉园那边请表少爷过来,如果九小姐也在那,便顺道把您一道请来。” 说是不知,但顾锦年闻言后,心底就是一滞。 嫂嫂这是早料到了自己的举动? 愣愣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姐姐去嫂嫂那边伺候着吧,不必在这陪我。” 茼蒿却摇头,“没事,朱妈妈在那呢。” 顾锦年就笑笑,柔声道:“我来这又不是什么客人,难道还要你们守着?去吧,不打紧的,让外面书绘进来就好。” 闻者想了想,一想眼前人与她主子的关系,也没再坚持,颔首就退了出去。 不一会儿,书绘走了进来,上前即问:“小姐是有事要吩咐奴婢去做吗?” 顾锦年的直觉不太好,看到亲信后点点头,“你回琉园去,让九妹妹跟八妹妹都散了,说我这有要事,改日再与她们相叙。” “哎。奴婢马上去。” 看着书绘匆匆出了院子,顾锦年仍是不敢放松。 今儿的事完全是她自作主张,可大家在凉亭里还没说上几句话大嫂的人就到了。显然是早盯着自己。现在常表哥被喊过去,也不知都说了些什么。等会面对自己时,嫂嫂怕是不会如何客气。 顾锦年确实是有私心,府中热闹张罗着五姐婚事,对她来说如何能没有压力? 作为整个侯府的掌上明珠,天生便有种高人一等的优越感。可如今庶堂姐都快风光出嫁,她却前途未知,即使自己不在意。还能拦得住旁人不多想? 顾锦年自得想法子筹谋一二。 只可惜,才刚有点想法,就要被人抹去…… 她倒不担心长嫂怪她,只心愁着别传到母亲耳中。 亲娘如今是只顾着宫中怀有龙孙的大姐。即便见不到帮不到还费心费力着,对她这个膝下的小女儿很是忽视。要说不觉得委屈是不可能的,但顾锦年也明白母亲的心思,大姐的荣华就是整个侯府的荣华,更是顾家每个人的荣华。 与她相比。自己当然微不足道。 她素来就知晓这点,只是自己到底是侯府的长房嫡女,现在这个年纪,却连个说亲的对象都没有,瞧在人眼中像什么话? 以往因为想候着宸王选妃。到底有个明确目标,她自不必着急。随后选妃延后,虽说又可能与将军府结亲,但这事怎么说着说着就没有了然后,眼见着年关将近,她又要年长一岁,还能不紧张吗? 顾锦年是留意着常表哥对九妹妹的心思才起的念,毕竟这阵子也不见元平公主再如何青睐九妹妹,或许那事也只是误传,便又想动先前的盘算。 可现在,是自己想错了吗? 顾锦年正脑中混沌的时候,大奶奶走了进来,先是挥手潜退了左右,随后再小姑的起身注视下走了过去。 “六妹,你糊涂!” 大奶奶一改往日的贤嫂语态,绷直了脸严肃道:“九妹那是你能动的人吗?娘早有交代,她是咱们笼络元平公主的关键,这事你不早就知情?怎么今儿竟然唆使起你表哥去献殷勤? 再说了,九妹妹她是傻子吗,能由得你算计? 呵,她非但不傻,还聪明着,你当她看不出来你这点把戏?再者,不说她,就是四婶,又岂是个容易糊弄的?你竟然把脑子动到了四房身上,简直是不知死活!” 语气越发严厉,竟是不留半分情面。 顾锦年何时受过这等待遇?从小被众人捧着,不说指责,就是重话都没听过,现下自尊心上涌,忍不住就辩道:“嫂嫂这样说,未免也太夸张了,四婶与九妹厉害,难道我就一定不是对手?” 只是,她想替自己的话还没说完,就被大奶奶无情的打断:“对手?好妹妹,你最近都在想些什么?四婶与九妹那是你的对手吗?即便以往没什么感情,但到底是一个宅子里的,怎么会成为你想对付的对手? 锦儿,你这话越发的荒谬起来了!她是顾家的人,将来是要替家族荣华付出的,最终给咱们侯府带来风光的,你将她们看成对手做什么?” “风光?刚嫂嫂不是自己还说她们不是好糊弄的人,难道会任由着旁人利用?” 大奶奶见小姑如此不屈的神色,明白是倔强起来了,怒极反笑:“这种事自有我跟娘去操心,你着什么急? 六妹,你别这般沉着脸,我自嫁到了侯府,可都是将你当亲妹子看待的。你这回自作主张,我没有告知母亲而先让茼蒿把你喊来,你当我是为了什么?” 顾家的大少爷顾承华是个宠爱妹妹的好兄长,大奶奶进门后同丈夫一般,对这府中唯一的亲小姑亦是照顾有加,如今自己苦心被误解,能不生气? 她淡淡的望着顾锦年,不再开口。 后者似是也意识到自己态度不好,理性的她忙缓下了脸,内疚道:“嫂嫂您别生气,我也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整个府里说不知道九妹妹跟元平公主的外甥沈侍卫关系非凡,家中有意促成这门亲事,你也是知情的,现在却做出这等轻率的举动。你能说你是无心的?” 见顾锦年不再争辩只把头埋得更低,大奶奶叹气一声,终是无奈的劝道:“锦儿。你的心思其实我都明白。 最近府中事多,接完你四婶一家回来没多会就是中秋佳节。如今太子妃娘娘又怀有龙孙,你五姐也即将出阁,很多事凑在一块儿,倒是把你的事耽搁了,你心态不好也是可以理解的。 可你素来性子稳重,能不知道你若真乱牵红线的后果?阳析是我兄弟,当初也是我出的点子。他现在这样住在府里,最没法跟杭州府交代的人是我。要是真可以,我能不赶着把事给排了? 但若能用九妹傍上元平公主的价值更大,这点、你懂吗?” 懂啊? 顾锦年当然懂。她怎会不懂,可人都是有私心的,在被府中如此冷落后,想法子替自己争取些东西,又有什么错? 不过这会。她没再回嘴了。 大奶奶就拉过她的手,柔声安抚起来:“你的事别着急,萧家既然是我替你挑的,就定会负责到底。其实,想我二婶出面去萧家提这门亲事。也不是非得将绮姐儿嫁给你表哥这一条出路。” “还有其他?” 顾锦年果然来了精神,抬头反问:“可嫂嫂不是说二表婶是个功利的人,从不做吃力不得好的事。如果就这样冒然请她,她或许会因为情面不好拒绝,但也不会真心出力。” “原先倒还容易,但现在……”大奶奶“啧”了声,有些不确定的说道:“你知道当初我为何坚持用绮姐儿吗?就是因为了解我三弟,他喜欢什么我这当姐姐的最清楚不过,想来你也有所察觉,否则不会有刚刚的安排。 不过六妹,我三弟从小腼腆,他如果喜欢谁,不会表现出来。可你之前有多明显?他定是以为咱们家还有意这门亲事,那就觉得承认也没什么关系。他若是去与我二婶坦白,以我二婶的爱子之心,定是不舍得他失望的。” 顾锦年听了这些,脑中“嗡”了一声,自己这是弄巧成拙了? 大奶奶思虑了下,再道:“你知道刚我三弟对我怎么说的?他直接承认了这份感情! 六妹,就是你今天的有意撮合坏了大事,不然就算我起初接他来京城是这份意思,但早前一直没有提及,他也不可能主动开口询问,但现在他都以为自己喜欢九妹在咱们侯府不算什么秘密了,那还有什么好遮遮掩掩的?” 话落,就松开了顾锦年的手。 后者忙攀上对方胳膊,慌乱道:“嫂嫂,我不是故意的,那怎么办?他如果去告诉二表婶,回头常家来提亲可怎么好?到时候祖母都不太好拒绝,我错了,我给家里添乱了!” “你还知道!唉,你说你又不是八妹那种性子,怎么做事也这么莽撞,委实让我诧异!” “还能补救吗?” 意识到后果严重性的顾锦年脸色都一白。 杭州府常家二表婶的性子说得好听是功利,说得难听就是自私。如果侯府拒绝了她儿子,不说想她出面在萧家说好话,不去捣乱坏事就谢天谢地了,那之前大嫂的打算就彻底无望了。 她哪里能料到自己一小小的动作会把事情弄成这样,但此时也顾不得自责,这毕竟是影响到她一辈子的,忙求道:“嫂嫂,这事您得替我瞒着母亲,她若知道了定要重重罚我,还有祖母那边……” “瞒?怎么瞒?” 大奶奶亦是无力,“你今天喊上了八妹,这事就难瞒得起来。” “那我怎么办?” 如果说之前顾锦年还嫌弃定国将军府这门亲事,那现在就变成了无比期盼。她已经快十六了,没有那么多年华可以消耗,现在是她选着人家,往后就是别人选她。 想她堂堂侯府的嫡出千金,哪能容忍在这方面将就? 怎么说也得压下府中其他姐妹。 大奶奶一时却也没主意,最后拍了拍对方的手让“安心”,就劝她先回去。 顾锦年却不太愿意离开,跟在旁边不停道:“嫂嫂,你真得帮帮我,这时候你要不帮我,谁还能想得到我?” 满是低落与委屈。 大奶奶无奈,只得应她来想法子,这方好不容易把人送走。 随后对着进屋的朱妈妈叹息:“现在开始着急了?之前就只知道胡闹,锦姐儿也是个没头脑的!” “奶奶莫要生气,六小姐虽然平时稳重,但到底是个闺中姑娘,扯到她切身利益的时候,哪还能想这么多?” 朱妈妈奉茶相劝:“何况这事您不给压了下来吗?好在不过就说了几句话,九小姐又不是神仙,哪能料想得到这些?至于八小姐那边,您打个招呼,她跟二夫人还敢多嘴不是?” “话是这么说,但阳哥儿那里……” 想起这个娘家兄弟,大奶奶就很后悔,这竟然成了她如今的大麻烦。 常家是她的娘家,再怎样也不敢糊弄啊! 而顾锦年,从凝青苑出来整个人身子就是一软,亏得旁边婢子即使扶住。 但平时总温婉和顺的六小姐突然冷着脸挥开侍婢,然后急速往前,这让随行的很多人心里都“咯噔”了一下。 琉园里,顾绮年早已离开,顾佳年却还等在那。 见到六姐回来,她殷切的凑上前,“六姐回来了?大嫂找你过去,是不是新衣的事?” 还惦记着杭州府送来的新缎子。 顾锦年直接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什么新衣裳?堂堂的侯府小姐,成日想着这些,难道咱们侯府短了你穿的?” “六姐,你这是……”顾佳年可不敢回嘴,气势瞬时就短了下去,“我只是随口问问。” “随口问问?你闲着没事还是怎么,不回你院子去留这干嘛?” 正说着,书绘从内掀了帘子请她进去,顾锦年大步举内,门帘被放下,顾佳年被隔在外面。 她在阶下愣了好一会,突然也是火大,但到底没胆量冲进去寻个明白。有眼的都知道此时六姐正在气头上,她自不会去碰这霉头,只好转身离去。 待等到了外边,就对贴身的丫鬟询道:“刚六姐是怎么了?大搜平时不最偏着她,难道还骂了她不成?” 冬雪狐疑着回道:“六小姐这是拿您发泄呢,奴婢瞧着多半是与九小姐有关。” 第一百十二章 酸梅汤汁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顾佳年本就同她母亲一般看不惯四房,此时莫名其妙受了顿委屈,再听到可能与顾绮年有关,顿时就恼火了。 望着琉园的院墙,她跺脚咬牙:“又是九妹!每次倒霉都跟她有关,简直是扫把星!刚回京让我吃了顿禁足不说,现在又来抢六姐的喜欢,难道我还真比不上她?” 冬雪是她的近侍,自然向着主子说话,忙附和道:“小姐何必跟九小姐一般见识?您是侯府里的正经千金,她从小跟着四老爷四夫人在那等偏僻的地方长大,能有多少见识? 她此时风光,不都是凭借着元平公主的那几分赏识?小姐,您说公主殿下为何偏偏就对她青睐有加了,还不是靠着宫里的沈侍卫?说到底就是使了那些上不了台面的手段,否则咱侯府里谁还真将她当回事?” 几句话说得正合顾佳年意,本怒红的面色渐渐缓和,咧嘴笑了应道:“说得不错,九妹不过是仰仗了宫里的一个奴才罢了。大伯母和六姐她们现在将她当块宝,等到他日……呵,谁哭谁笑还不一定呢。” 冬雪自含笑又连说好听的,主仆俩这方渐行渐远。 而回到阙梅苑的顾绮年可没这般欢乐,她现在终于明白刚回京之初大奶奶对她的热情到底从何而来,原来竟是为了她的娘家兄弟! 杭州府常家,即便财力雄厚,但顾家乃是侯爵之府,先前娶常氏女进府大部分定是因为老夫人的缘故,现到底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的缔结姻亲? 常阳析,常家三少爷,还是二房的,与大嫂只是堂姐弟的关系。而大族之中,人多是非也多,其实没几个实诚的,皆是亲情淡薄,唯利益才是重点。 有些弄不懂她们的意思。尤其是六姐,她在瞎搅和个什么劲?刚刚的意图那般明显,连八姐都反应了过来,难道自己会看不出? 然而,虽说是恼火,却也没失了理智跟判断。 顾绮年心中明白,顾锦年可不似普通的名门闺秀,她有主见有思想,亦不是个肤浅只知一时的人。她这样做,明显是为了她自己。这……难道常家还能给她带来什么好处? 身为延庆侯府的嫡出千金。吃穿用度皆是最好。而其所受到的荣耀宠溺亦是毋庸置疑。 既如此,那她目前最需要的是什么? 姻缘! 她在求这个!!顾家、常家、常阳析、常家的二房…… 是常二夫人萧氏! 那么,重点就在定国将军府上,原来六姐心目中的夫家竟然是将门。 察觉到六姐的目的。顾绮年本高涨的怒火倒是渐渐消淡了下来。 私心,人皆有之。她这般做也无非是想终身托个好人家,至于说追求高门第,在这繁华的京城里亦无可厚非。 微微一叹,竟然对她产生了三分同情。 以顾锦年在侯府的地位,竟然要她个闺阁之女亲自为姻缘谋划,可见着急到了何种地步。 荣华一身,又有什么意思,说到底还不是可悲? 连亲娘都计划着拿她的一辈子献身家族。这府里还有谁会真心实意的在乎她的感受? 不过,各有各的人生,如今自己被人算计着,她自也不可能以怨报德去替对方着急。 心中堵着絮柳的那件事,顾绮年也懒得再去思索顾锦年。正想喊银娟进屋来,凑听闻外边廊下传来个陌生的声音:“蓝苏妹妹,九小姐可在?这几日天气烦闷,院子里的妈妈做了酸梅汤,我家小姐特地让给阙梅苑送来。” 声音轻且柔,说是陌生,却又有几分熟悉。 然还不及分辨是谁的时候,蓝苏已经掀了帘子进来,福身道:“小姐,七小姐屋里的竹桃来了,说是奉命来给您送酸梅汤的。” 顾妙年? 顾绮年微楞,她倒还真看不透这人了。 “让她进来。” 竹桃个子高挑,圆形脸,容貌平平站在人群里并不显眼。此时毕恭毕敬的站在屋中,将食盒往前一递,语速十分平和:“我家小姐平日最爱这酸酸甜甜的汤汁,听说您与她口味相近,便让奴婢给您送来尝尝。” 她呵呵笑着,语气又柔上几分:“酸梅汤虽说不是什么稀罕的东西,但请您看在我家小姐一番心意的份上莫要嫌弃,如今这时辰喝下,正好解解暑气。” 就着蓝苏上前接她食盒的空当,竹桃直接揭开盒盖,伸手将酸梅汤给取了出来。 盒中装着冰块,屋里瞬时就添了几分凉意。 顾绮年望着被竹桃送到眼前的鲤鱼戏莲瓷碗,伸手端过。指尖的凉意让她精神都提了几分,没有直接喝下,只含笑道:“七姐有心了,大热天的还差你特地送过来。” 说完望向蓝苏,示意她打赏。 后者自不是木讷的人,忙将空食盒放在桌上,掏了个荷包递去。 竹桃大大方方的接过,没有什么推辞也不见任何羞涩,欠身谢恩后再道:“九小姐久不在京中,许是不太了解我家小姐脾性。 我家主子为人简单,平日喜爱清净并不善与人交流,说话难免就直白了些。早前在院里还担心着您是否会与她生出芥蒂,如今奴婢瞧您这般气度,想来是没有放在心上的。” “哦?七姐姐都说了些什么?”顾绮年端着瓷碗饶有兴致的望过去。 竹桃又一欠身,徐徐答道:“七小姐先前与您交谈回去后,总觉得自己有些言语或有冒犯,然实则从无敌意,还望您莫要见怪。” 顾绮年淡笑:“七姐严重了,都是自家姐妹,她提点我一二,我岂有误会之理?” 见对方仍盯着自己手中的碗,复又低首,想了想还是送至唇边饮了下去。 酸中带甜,确实与平常的酸梅汤不同。 灵瞳转动间,顾绮年留意到竹桃轻攥的右手,唇角微微扬起,直喝得见底方搁下汤碗,含笑着却在搁回几面的时候不小心放空,瓷碗直接碎在地上,汤汁溅上了染花地毯。 “九小姐……”竹桃惊呼。 蓝苏亦忙上前,“小姐您怎么样?有没有伤着?” “无碍,”只裙摆上湿了稍许,并不打紧,顾绮年抬手示意近侍并无大碍后,又同竹桃言道:“有劳七姐惦念着,回去替我谢过你家主子。” “是。” 不过是碎了个碗,并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竹桃拿着空食盒退了出去。 蓝苏弯腰捡起碎片,本想收拾着退出去,却听到头顶传来:“等等。” 抬眸只见自家主子神色凝重,蓝苏亦是聪明人,意识到什么之后忙站起,“小姐您是觉得这汤汁不妥?奴婢也觉得好生奇怪,前阵子天气炎热的时候不见送汤来,怎么这阵子凉快下来了,突然就差人过来?” 然而,纳闷之余,更多的还是担忧,“小姐既然有所怀疑,那刚刚怎么还……若是有什么问题,可怎么好?” 顾绮年摇了摇头,抿唇想说什么却又止在嘴边,片刻后挥手:“罢了,你且先下去吧。” 在她眼中,这府中众多的姐妹里,怕只有七堂姐才是个真正的聪明人。 顾妙年的睿智与心机,是连六姐都比不上的。 她既这般聪明,又怎可能公然让自己的贴身侍婢送碗有问题的汤来? 顾绮年想着这个理,却又无十足的把握。 毕竟,真正聪明人的心思,通常就不是能用常理来推断的。 蓝苏还是有些不放心,然见主子疲惫的面色,又不敢多提,拾起碎片就退到了屋外。 银娟刚巧就在外面,见她出来,又瞧着对方手里的碎片,忙打听出了何事。 后者将方才发生的事一说,脸色尤是严肃,“姐姐,你说七小姐突然差人送酸梅汤过来,是不是有什么深意?小姐就这样喝了,若是有什么问题,可怎么好?” 蓝苏不相信七小姐,那对竹桃自也有分提防。 在她看来,刚刚那碗汤,明明可以不喝的。自家主子这样轻率的喝下去,实在显得鲁莽,毕竟谁知晓对方安的是什么心? 银娟性子严谨,虽说也总觉得七小姐同自家主子的相处模式有些怪异,但也不可能直接说出来。 毕竟,府里各院间送些吃的喝的往来,很是平常。 只是听刚刚蓝苏这般一说,想到小姐的反应,眼神就不由瞥了眼屋窗,总觉得有些不同寻常。 但小姐做事自有主张,相信亦不是冲动之人。 银娟就制止了蓝苏的好奇心,两人安静下来。 里屋的顾绮年自然听得到外面的动静,说实话那碗汤汁喝下去后自己都觉得太过轻率。 顾妙年对自己的存在肯定是介意的,尤其是知道与她之间牵扯到了那人之后,那彼此间肯定不可能再有好感。 否则,先前七姐也就不会来做那等挑拨之事了。 这些她明白,但顾绮年也知道,顾妙年是个不会做多余之事的人。 这碗汤,肯定是有文章的。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否则就太明目张胆了。 胳膊撑在几面上,突然觉得有些困意,眼皮子稍重,想着许是先前去琉园那边折腾了些。 思绪无法集中,她索性就后仰了身子闭目小寐了起来。 第一百十三章 殷殷交代 - 锦衣门第 - 白容华 思绪混沌,正迷糊着将要入梦时,顾绮年莫名的一个激灵,倏然坐了起来。 她手扶额头,望了眼窗外天色,有些发怔。 此刻不过巳正,连午膳都还未用,自己怎的就乏累了? 摇了摇头,暗想道:难道是方才那碗酸梅汤的问题? 许是意识催使,如今困劲克服,倒是无比清醒。 想了想,不能总碌碌荒废光阴,理了理微皱的衣角,准备唤丫头进屋时,凑听闻外边院里传来女子的哭求声。 顾绮年眉头微蹙,细听了方辩出是珠儿的声音。 下炕走至门边,掀帘出去,便瞧见对面廊下何妈妈正拦在母亲的屋前,珠儿跪在石阶上拽其裙角,哀求不止:“妈妈,麻烦您帮奴婢求个情,奴婢真不是故意打碎花瓶的,求您让夫人别不要奴婢……” 何妈妈面色严肃,冷着脸边拉下珠儿的手边斥道:“你打碎的可是夫人当年的陪嫁,如今将你分配到洗衣房去已是夫人仁慈。你手脚拙笨犯下这般大错,按理说就算没有严惩,这府中也断是留不下你的。若不是怜你在这京中无依无靠,早把你卖出去了,还敢在这求恩典?!” “妈妈、妈妈,求您帮帮奴婢,奴婢今后必定更加用心服侍夫人……” 阙梅苑里聚集了不少看热闹的,便是东萍与西枝也在旁看着。 廊下的蓝苏便在轻声纳闷:“珠儿竟然将夫人的花瓶给打碎了?她往日那般伶俐,怎的犯下如此大错?” 顾绮年闻后,心知是母亲为了送珠儿出院的一场戏,亦是不动声色的站在那。 随后,落在众人眼中的,便是何妈妈不为所动,不顾珠儿恳求硬是交代人替她收拾了东西赶出阙梅苑。 后宅内处置侍婢这种事并不少见,何况不过是赶出院子,打碎花瓶连板子都没挨,处置的已是宽容。大家并没有觉得奇怪。 对于众人来说,不过是四夫人跟前少了个得力丫鬟。 然而,次日就听说二夫人林氏将洗衣房的珠儿要了去,道为筹办五小姐亲事缺少人手,特挑了府中伶俐的婢子去帮忙,如今就在梧桐院当差。 消息传到阙梅苑里的时候,顾绮年正在主屋与何青蔓说话,两人相视一笑,她感慨道:“娘,没想到是二伯母要了她去。女儿先前还以为会是大伯母呢。” 何青蔓抿嘴轻嘲:“你大伯母是何其精明的人。这种明显着会让我难堪的事。怎么可能亲自去做? 绮年,要知道我与她妯娌间感情好不好是一回事,她表现出来的又是另外一回事,何况有林氏巴巴的凑在前面。她何须自己出面?” “二伯母倒也高兴。” 顾绮年语气淡淡,复低叹道:“不过就二伯母跟八姐那边,想来也折腾不出什么,珠儿到那边……怕是要没用武之地了。” “呵,”闻者咧嘴,“女儿,你可别小看了珠儿的能耐。她这丫头,放哪里都不会闲着。现今她觉得是受我重视去了别的院子,能不积极扒点故事出来? 再说。那对母女虽折腾不出来什么,但就她们平日的作风也怪叫我心烦的。如果珠儿能发现些什么,将来制衡下也是好的;如若不能发现,珠儿身在外面,这院子里也清净些。” “娘。您是不是早猜着珠儿会被二伯母要去?” “这有什么难的?以你大伯母的地位,刻意去要个洗衣房的丫头未尝不引人多想,而三房是素来就不管闲事的。既如此,这府里除了你五婶婶卢氏,便只剩下林氏,而你五婶出身高贵,想来也无心去关注某个婢子的去留。” 顾绮年连连点头,深知母亲说得在理。 毕竟,以珠儿之前的举动,继续留在府里,絮柳的事指不定就被她弄巧成拙。这丫头不是正经调.教出来的侍婢,平日虽恪守规矩,但仍保留着她自己的那份意愿跟心思,因而并非是主子说什么,她就会遵守什么的。 “对了,绮儿,你哥哥最近与那位从杭州府常家来的表少爷走的很近?” 何青蔓话锋一转,盯着闺女追问道:“前儿早上你六姐特地侯在颐寿堂外面守着你,也是因为这人吧?” 没想到母亲还是提了这事,联想到那日顾锦年的举动,颔首回道:“六姐请我去琉园,又在附近巧遇到常家表哥,连八姐姐都知晓是刻意安排。女儿估摸着最早前咱们回京之初大嫂待我的好,多半就是因为这个缘故。 当时还没说上几句话,大嫂身边的茼蒿就过来将常表哥与六姐唤了去,回来后对之前的事又只字不提,想来是受了提点。” “古人就爱算计没出阁的小姑娘,都想着自己利益然后拿去做交易,简直是无耻!” 何青蔓略显激动,吐槽道:“那么急切的话,就拿锦姐儿去结亲啊,总盯着旁人的闺女做什么?” 显然是对这深深侯府有诸多的不满,然侧身又从多宝槅的抽屉里取出几张地契,交代道:“绮儿,这是我之前在城西那边勘察的几处较好又不太显眼的地段,前两日已经让花容出去盘下了。” 顾绮年微滞,“娘您这是?” 对方却是直接把契约纸塞到了她手心,“咱们进京也有个把月了,各个管事那边也送了咱们京中铺子里的账本过来,你在太原时对这方面也有所了解,现在自然就交到你手里经营了。” 何青蔓说得满脸认真,“你性子虽静,却不是个能坐得住的。不修函与府里那些堂姐妹往来,那总得找点事做,这几家空铺子交给你,之后就由你来搭理,如果却人手,就从庄子上拨。” “娘,您这……” 何青蔓目光慈和,柔声道:“往后我跟你爹给你安排的嫁妆再丰厚,也总有用完的那日,你得学会自己放手赚钱。” “但这些,不是要哥哥他……” 顾绮年总觉得,哥哥会先比她接触这行。 “你哥哥目前还是以仕途为重,他跟京里的达官显贵子弟往来,对他的将来也定有好处,否则我怎可能由得他胡来?” 何青蔓说完,拽过女儿的手再道:“这事就这么定下了,过两日你出府趟,有些事总要亲自接触才好。还有,绮年,絮柳的事情,我们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