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冷宫血夜,断骨重生!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残烛在风里打了个旋,将最后一点昏黄泼在青石板上。 镇北王府最西头的冷宫偏殿里,十七岁的萧承钧蜷缩在散发霉味的破棉被中,苍白的指尖攥着被角,指节泛出青白色。 他的呼吸轻得像落在蛛网上的雪,若不是喉结偶尔动一动,几乎要被当作具活死人。 "听说今夜柳夫人要处置几个不安分的旧人......"窗外传来两个粗使仆妇的脚步声,话音裹着冷风从破窗棂钻进来。 萧承钧睫毛颤了颤,嘴角浮起丝极淡的苦笑——三年前嫡母柳氏用"参汤"废了他丹田时,也是这样的夜。 那时他才十四岁,跪在正厅听着"庶子无德,伤了身子"的宣判,看着母亲被拖去柴房,最后连具全尸都没留下。 "九劫锻骨,以骨为炉,脉断可续......"他在心底默念着母亲咽气前吐的半句话,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这三年他装得连药都喝不进,每日咳得像要把肺咳出来,连给嫡兄萧承泽提鞋都不配,为的就是让柳氏放下戒心。 可他早该想到——只要他活着,就是镇北王庶子的血脉,是柳氏眼里拔不掉的刺。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 黑影翻窗的动静比猫还轻,萧承钧却在匕首破空的刹那猛然睁眼。 淬毒的寒芒映着他瞳孔里的冷光,这三年他在冷宫里听风声辨方位,连老鼠爬过砖缝的响动都能捕捉,又怎会察觉不到窗外多了道屏息的呼吸? "噗!" 匕首擦着脖颈划过,火辣辣的疼从耳后窜起。 萧承钧翻身滚下床榻,撞得烛台"哐当"落地,整间屋子陷入黑暗。 他后背重重磕在青砖上,却咬着牙没吭一声——此刻示弱,就是给对方补刀的机会。 "少爷快走!" 沙哑的嗓音混着风声炸响,藏在梁上的青奴如坠石般落下。 这跟了他母亲二十年的老仆挥着根锈迹斑斑的铁棍,竟生生架住了刺客刺向他心口的第二刀。 铁棍与匕首相击的脆响震得木梁簌簌落灰,萧承钧借着月光瞥见青奴鬓角的血——那是方才刺客反手划的。 "老东西,活腻了?"刺客低喝,招式陡然变狠。 萧承钧撑着墙爬向墙角,指尖在砖缝里摸索。 三年前他在墙根发现松动的砖石时,就猜到母亲可能留了东西。 此刻他指甲扣住砖沿一掰,泛黄的绢帛裹着的残卷"啪"地掉在掌心,霉味里混着淡淡沉香味——是母亲常用的香粉味。 "阿钧,这字要这样写......"记忆突然涌上来。 那时他才七岁,母亲在柴房里借着月光教他识字,手里捧的正是这本卷边的古卷。 她指尖点着"九劫锻骨诀"几个字,眼睛亮得像星子:"等阿钧长大,就能明白娘的苦心了......" "砰!" 青奴的闷哼将萧承钧拽回现实。 他抬头正看见刺客一脚踹在老仆胸口,青奴撞在柱子上又滑下来,铁棍当啷落地。 刺客甩了甩匕首上的血,转身朝他一步步走来,月光透过破窗照在刀刃上,淬毒的蓝光刺得人睁不开眼。 萧承钧攥紧残卷,喉咙发甜——方才撞下床时震到了旧伤,废了的丹田处像有团火在烧。 可他忽然想起母亲最后看他的眼神,那是种近乎癫狂的坚定,仿佛在说:"就算断骨裂脉,也要活下来。" 刺客的影子笼罩下来,萧承钧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 他盯着对方扬起的匕首,手指缓缓抚过残卷上"以骨为炉"四个字,突然笑了——三年隐忍,今夜或许就是死局,但若是能借着这残卷里的法子...... "去死吧!" 刺客暴喝声中,掌风裹着腥气扑面而来。 萧承钧望着那只即将穿透他胸膛的手,喉间溢出声低笑。 他将残卷按在心口,感受着上面母亲留下的温度,在掌风临体的刹那,咬碎了后槽牙。 鲜血混着碎牙喷在残卷上,他听见自己骨头发出"咔"的轻响——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引动那半句遗言里的力量。 刺客的掌劲裹着腥风直取心口时,萧承钧喉间的血沫正顺着下巴滴在残卷上。 那半卷《九劫锻骨诀》被鲜血浸透的刹那,一行朱红小字突然从绢帛里浮起,像被鲜血激活的活物般钻进他脑海——"第一劫,断骨为炉,引气入髓!" 剧痛比掌劲先一步炸开。 萧承钧听见自己浑身骨骼发出"咔啦啦"的碎裂声,仿佛有万千钢针从骨髓里往外钻。 他踉跄着撞在墙上,后背的青砖被指甲抠出五道深痕。 可在这剧痛中,他竟生出几分狂喜——母亲临终前那半句"脉断可续",原来指的是用断骨重铸的方式,将废去的丹田根基重新锻造! 刺客的掌心结结实实轰在他胸口。 萧承钧眼前发黑,却在接触的瞬间,感觉到那股强横的力道突然像撞进了泥沼。 他体内那缕被断骨激发出的热流自动流转,竟将刺客的掌劲生生反弹回去。 刺客闷哼一声,整个人如断线风筝般倒飞出去,撞断腐朽的窗棂,"咚"地砸在院外的青石板上,抽搐两下便没了动静。 "少、少爷?" 青奴拖着伤腿爬过来,布满老茧的手悬在萧承钧眼前直抖。 方才还虚弱得像片纸的少年此刻站得笔直,苍白的脸泛起淡红,眼尾因为剧痛而发红,可眼底却像淬了把火。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掌——原本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而凹陷的指节,此刻竟透出玉瓷般的光泽,连掌心那道三年前被柳氏罚跪时留下的旧疤,都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化。 "我活下来了。"萧承钧的声音带着几分沙哑的笃定。 他能感觉到,原本干涸的丹田处正涌出细若游丝的热流,沿着断裂又重塑的筋脉缓缓游走。 这热流比他三年来偷偷试过的任何疗伤法子都要纯粹,像母亲当年抱他时的体温,又像雪夜柴房里那堆永远烧不旺的炭火,此刻终于烧出了火苗。 青奴张了张嘴,喉头滚动着想问什么,却被萧承钧抬手止住。 少年的指尖还在微微发颤,却已恢复了三年来装病时的冷静:"别问,现在不能说。"他弯腰捡起地上的残卷,绢帛上的血渍正在褪去,仿佛方才那幕只是幻觉。 但他知道,从今晚开始,这卷被鲜血激活的禁术,将是他撕开困局的第一把刀。 更鼓声从远处传来,三更已至。 萧承钧走到破窗前,望着北方天际那片被灯火映亮的云层——镇北王府正厅就在那里。 三年前母亲被拖走时,也是这样的夜。 他记得她披头散发地回头看他,嘴角淌着血,却还在笑:"阿钧要活着,好好活着......"后来他在柴房找到她时,尸体上青一块紫一块,指甲缝里全是泥,显然被人用鞭子抽了整夜。 "柳氏,萧承泽。"他对着北风轻声念出这两个名字,指节捏得发白,"你们欠我母亲的血债,欠我的羞辱,我会一笔笔算回来。"话音未落,体内那缕热流突然加速,像被他的恨意点燃般窜向四肢百骸。 他打了个激灵,这才惊觉自己刚才竟在无意识间引动了禁术的力量——原来这《九劫锻骨诀》,连怒气都能化作锻骨的燃料? "少爷!"青奴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颤抖的手指向院外的刺客尸体。 萧承钧蹲下身,用脚尖踢开刺客染血的衣袖,一方刻着"承泽"二字的青铜令牌"当啷"落地。 月光照在令牌上,镇北王府的麒麟纹在背面若隐若现——这是世子候选人才有的信物,整个府里只有嫡长子萧承泽有资格佩戴。 萧承钧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原以为今夜的杀机只来自嫡母柳氏,毕竟三年前废他丹田的是她,逼死母亲的也是她。 可如今看来,那位总爱穿着金丝绣云纹锦袍、当众说"庶弟可怜"的好兄长,早就在暗中磨好了刀。 "原来......"他弯腰捡起令牌,指腹摩挲着"承泽"二字,声音轻得像风,"你们怕的从来不是我这个废人,而是萧氏庶子的血脉。" 院外的更鼓敲过第三声时,萧承钧将令牌收进怀中。 他转身看向还在发抖的青奴,嘴角浮起丝极淡的笑:"去烧盆热水。"少年的身影被月光拉得很长,在青石板上投下道笔直的影子——这是他三年来第一次站得这样直,"从明天起,镇北王府该换换天了。" 第2章 冷宫惊变,暗潮涌起!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冷宫中的烛火早被夜风吹灭,满地碎瓷混着暗红血渍,在月光下泛着冷铁般的光。 萧承钧攥着那枚青铜令牌,指腹上的血珠顺着纹路渗进"承泽"二字,像要把这两个字刻进骨里。 "少爷......"青奴缩在门框边,喉结动了动,浑浊的老眼扫过院外那具尚未冷却的尸体。 他刚才亲手给刺客补了刀,指缝里还沾着黏腻的血,"方才那刺客的刀抹脖子时,连哼都没哼一声——是死士。" 萧承钧的睫毛颤了颤。 三年前柳氏用掺了软骨散的补汤废他丹田时,也是买通了太医院的老医正,连个响都没闹。 原来这些人对付庶子,向来爱用见不得光的手段。 可今夜这死士,却直接冲他心口来了——他们连装模作样的耐心都没了。 "青伯。"他突然开口,声音比窗外的风还凉,"您说,他们急什么?" 青奴一怔。 这孩子三年来装病装得像团棉花,连咳嗽都要掐着时辰,此刻眼里却烧着团火,"柳氏那毒妇怕您长大后分爵位,萧承泽怕您占他世子位——可您......" "可我是废人。"萧承钧替他说完,低头看自己的手。 三年来这双手连茶盏都端不稳,此刻却稳稳捏着致命的证据,"所以他们怕的不是现在的我,是萧氏庶子这层皮。"他突然笑了,像雪地里裂开道缝,"镇北王有嫡子萧承泽,有庶子萧承钧,若我死在冷宫,世人只会说'废子薄命';可若我活着......" 院外传来野猫的尖叫。 青奴浑身一激灵,抄起墙角的破扫帚挡在萧承钧身前:"少爷快走! 他们可能还有后手!" 萧承钧没动。 他望着青奴佝偻的背,想起三年前母亲被拖走那晚,也是这副模样——老仆举着根烧火棍,护着他缩在柴房最暗的角落。 后来母亲的尸体被丢进乱葬岗,青奴半夜摸出去,用指甲抠开冻土,把半块带血的玉牌塞进他手里。 那玉牌他贴身藏着,此刻正贴着心口发烫。 "走密道。"青奴突然压低声音,拽着他往墙角的破衣柜挪,"当年夫人被关冷宫时,老奴偷着挖的,直通外院柴房。" 衣柜后那块青石板果然松动。 萧承钧猫腰钻进去时,霉味呛得他鼻尖发酸。 密道里很黑,只能摸着青奴的衣角往前挪,头顶偶尔有土屑落下,砸在他后颈,凉得像当年柳氏赏的那碗补汤。 "到了。"青奴的声音闷在前面。 头顶传来木板被推开的轻响,月光漏进来,照见柴房堆得老高的干柴。 萧承钧爬出来时,后腰撞在柴堆上,疼得倒抽冷气,可体内那缕热流却突然窜起来,顺着脊椎往上冲,竟把痛感压了下去。 他摸了摸后腰——那里的皮肤下,似乎有什么在生长,像春笋顶开冻土。 "是《九劫锻骨诀》?"他想起方才在冷宫里,鲜血滴在残卷上时,那些晦涩的纹路突然活了,在他眼底游走。 原来这禁术不是要他强行修炼,是要他用血、用痛、用恨做引子,重铸这副被废的身子。 柴房外突然传来脚步声。青奴猛地捂住他的嘴。 "赵爷,这柴房都查过三回了,那病秧子能藏这儿?"年轻侍卫的声音带着不耐。 "闭嘴!"另一个男声像砂纸擦铁板,"柳夫人说了,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萧承钧透过柴堆缝隙望出去。 为首的中年男人腰间悬着镇北王府的鎏金腰牌,刀鞘上缠着红绸——是柳氏的陪房赵武,当年母亲被打时,就是他举的鞭子。 青奴的手在发抖。 萧承钧反手握住他的手腕,在他掌心写:引开他们。 老仆一愣,随即重重咳嗽两声,故意碰倒了墙角的陶瓮。"谁?!"赵武的刀"唰"地出鞘。 青奴拔腿就往东边跑,破布鞋踩得冻土"咯吱"响。 "追!"赵武带着侍卫追了出去。 萧承钧等他们的脚步声远了,才贴着墙根往府医堂挪。 医堂在西跨院,平时只有老医正守着,此刻月上中天,连巡夜的灯笼都少见。 他贴着影壁转过弯时,忽然听见药香。 医堂的窗户漏着昏黄的光,老医正的呼噜声从窗纸后传来。 萧承钧扒着窗沿望进去——檀木药柜的铜锁挂在柜门上,根本没扣。 风卷着几片枯叶打在他脚边。 萧承钧摸了摸怀里的令牌,又摸了摸藏在衣襟里的玉牌。 今夜他捡回半条命,却捡回了更重要的东西:一把能撕开这潭死水的刀,一副能握刀的手。 老医正的呼噜声突然停了。 萧承钧屏住呼吸,看见窗纸上晃动的影子——那是他自己的影子,此刻正扒着窗沿,像株在寒夜里抽枝的树。 萧承钧的指尖刚触到药柜的铜锁,后颈的寒毛便竖了起来——那声呼噜停得太突然。 老医正的鼾声像被人掐断的琴弦,他蜷在竹榻上的身影动了动,花白的胡须在月光下泛着银。 萧承钧贴在窗根的背沁出冷汗,喉间却涌上股奇异的热意——方才在密道里窜动的那缕热流,此刻正顺着脊椎往四肢钻,连冻得发僵的指尖都开始发烫。 他想起《九劫锻骨诀》残卷上的批注:"骨若欲生,必以痛为引,以血为媒。"今夜刺客的刀、青奴的血、甚至方才撞在柴堆上的疼,都是这禁术需要的火种。 老医正翻了个身,粗布被子滑到腰间。 萧承钧趁机猫腰溜进医堂,药香混着老医正身上的陈酒气扑面而来。 檀木药柜的铜锁果然松松挂着,他轻轻一挑,抽屉"咔"地弹开半寸——当归、黄芪、续断整整齐齐码着,最下层还有半块百年野山参,切口处凝着琥珀色的蜜蜡。 "第二劫要的是虎骨、熊胆、赤焰花。"他默念着残卷里的要求,指尖在药屉间翻飞。 虎骨在最东边的暗格,他记得三年前随父亲去猎场,镇北王曾赏过猎户一对东北虎的腿骨,当时老医正还抱怨"武夫粗笨,糟蹋药材"。 暗格的铜扣生了锈,他用力一扳,"吱呀"声在静夜里格外清晰。 竹榻上的老医正哼了两声,手在身侧摸索,摸了个空又瘫回去。 萧承钧额角沁出冷汗,迅速将虎骨粉、熊胆膏和晒干的赤焰花塞进怀里,转身要走时,瞥见案几上的药臼——里面还剩半盏未研完的朱砂,红得像凝固的血。 他鬼使神差地抓起药杵,将朱砂混进自己取的药材里。 残卷里说"九劫需九色",第一劫用的是青奴的血,第二劫或许要添点别的...... "赵爷!柴房那边搜遍了,连耗子洞都掏过!" 窗外突然炸响的吆喝惊得萧承钧踉跄一步,药杵"当啷"砸在青砖地上。 老医正"腾"地坐起来,浑浊的眼睛瞪得溜圆:"谁?!" 萧承钧瞬间闪到药柜后面,后背抵着冰凉的檀木,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得耳膜发疼。 老医正摸黑点灯的动静传来,豆大的火苗刚窜起来,门就被"砰"地撞开。 赵武提着刀冲进来,鎏金腰牌撞在刀鞘上,发出清脆的响:"老东西,看见有人没?" 老医正缩在竹榻角,枯瘦的手直抖:"赵...赵护卫? 这大半夜的......" "少废话!"赵武的刀尖挑起药柜的抽屉,当归撒了一地,"柳夫人要那病秧子的命,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他突然顿住,盯着地上的药杵——方才萧承钧慌乱中踢到的那枚,正滚到他脚边,杵身上还沾着半干的朱砂。 "有人动过药柜。"赵武的声音像淬了冰,刀尖"唰"地抵住老医正的咽喉,"说! 是不是你放的人?" 老医正的眼泪"啪嗒"掉在刀背上:"赵爷明鉴! 小的守了二十年医堂,哪敢......"他突然瞥见萧承钧藏身的药柜后露出的半片衣角,喉结动了动,又迅速垂下头,"许是...许是野猫翻的?" 赵武的目光在医堂里扫了三圈,最后停在窗台上——那里有半个沾着泥的鞋印,和萧承钧方才扒窗时留下的一模一样。 他冷笑一声,刀背重重砸在老医正肩头:"给我盯着,要是让那小杂种跑了——"他扫过满地狼藉,"你这把老骨头,就和这些药材埋一块儿!" 脚步声渐远后,萧承钧才敢喘气。 老医正突然压低声音:"快走! 赵武去前院调人了,半个时辰内就会封府!" 他抬头,正撞进老医正浑浊却清明的眼。 这双眼睛三年前曾替他诊脉,当时说"丹田尽废,再无转机",此刻却藏着某种他读不懂的意味。 "谢了。"萧承钧抓起药材,翻窗而出。 冷风卷着雪粒子打在脸上,他顺着墙根往冷宫跑,怀里的药材硌得肋骨生疼,可那缕热流却越来越强,仿佛要把他整个人烧透。 冷宫的破木门虚掩着,青奴正蹲在灶前烧火,见他回来,赶紧把他拽进屋:"可算回来了! 老奴把密道又填了半块砖,他们一时半会儿找不着。" 萧承钧将药材倒在破桌上,月光透过漏风的窗棂照进来,照见虎骨粉泛着象牙白,熊胆膏凝着琥珀色,赤焰花的红像要滴出血。 他摸出从医堂顺来的药臼,将药材一一碾碎,混着冷宫里仅有的半盏井水调和成膏。 "这是......"青奴凑过来,被药味呛得直咳嗽。 "《九劫锻骨诀》第二劫。"萧承钧脱了外袍,露出腰间狰狞的疤痕——那是三年前柳氏用烙铁烫的,"残卷说,第二劫要以药淬骨,痛彻心肺才能重塑根基。"他将药膏抹在疤痕上,凉得刺骨的药汁刚触到皮肤,就像有千万根细针在扎,疼得他额角青筋暴起。 青奴攥着他的手直抖:"少爷,要不咱缓缓......" "不能缓。"萧承钧咬着牙,盯着窗外渐亮的天色,"赵武今夜没找到我,明天柳氏肯定会加派人手。 我现在多一分战力,明天就多一分活命的机会。"他突然笑了,血珠顺着嘴角往下淌,"再说了——"他摸出藏在衣襟里的青铜令牌,"这令牌上的'承泽'二字,我要让萧承泽亲自刻进他的墓碑里。" 药膏开始发烫,从腰间的疤痕往全身窜。 萧承钧感觉自己的骨头在"咔咔"作响,像是要重新生长。 他闭上眼睛,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里混着另一种声音——细碎的,像纸片落在窗台上。 青奴刚要去看,萧承钧突然睁眼:"别动。" 月光下,半张羊皮纸正躺在窗台的积雪上,边缘被冻得发硬。 萧承钧走过去,捡起纸页,上面的字迹力透纸背:"欲破局者,可于三日后子时,至西园枯井相候。"落款处没有名字,只画了个狼头,狼眼是用朱砂点的,红得像医堂案几上那半盏未研完的药。 青奴凑过来看,倒抽一口冷气:"这狼头......是二十年前镇北王亲兵的标记! 当时老王爷还在世,他的暗卫营就叫'天狼卫'......" 萧承钧的指腹摩挲着狼头的纹路,嘴角慢慢扬起。 窗外的雪越下越大,可他却觉得浑身发热,仿佛有团火在骨头里烧,要烧穿这冷宫的破瓦,烧穿这镇北王府的天。 三日后子时,西园枯井。 他把纸页塞进怀里,转身看向青奴:"去厨房偷半块腊肉,再找把锈剪刀。" "少爷要......" "磨刀。"萧承钧望着窗外翻涌的乌云,眼里的火比药膏更烫,"该让有些人,尝尝被刀指着的滋味了。" 第3章 熬夜赴约,迷雾初现!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三日后的夜来得格外早。 萧承钧蹲在冷宫殿前的石阶上,借着月光又将那张羊皮纸看了第七遍。 狼头印记在雪光里泛着暗红,像块烧红的烙铁,烫得他指尖发疼。 “少爷,这信来得蹊跷。”青奴端着陶碗的手在抖,碗里的热粥荡出几滴,落进雪里滋滋作响,“二十年前天狼卫早被老夫人解散了,如今突然冒出来……莫不是柳氏设的局?” 萧承钧没接话,指腹反复摩挲纸页边缘的冰碴。 三天来他翻遍了冷宫所有旧物——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半块青铜镜,老太监偷藏的镇北王旧账,甚至连青奴补了八次的破棉絮都拆了——终于在一本虫蛀的《武经》里,翻出半枚锈迹斑斑的狼头铜扣。 和密信上的印记,分毫不差。 “柳氏要杀我,何须绕这么大弯子?”他突然笑了,将纸页塞进贴身衣襟,那里还藏着那把磨了三夜的锈剪刀——刀刃虽钝,却在砖墙上蹭出了冷光,“再说了……”他抬眼看向青奴,目光像淬了冰的箭,“若这是老王爷留下的线索,错过今天,我萧承钧就真成了困在笼子里的病猫。” 青奴张了张嘴,最终只化作一声叹息。 他从怀里摸出个布包,层层打开是半块熏得油亮的腊肉:“我按您说的,在厨房梁上藏了三天,味儿都渗进布里了。” 萧承钧接过腊肉,用力掰下一块塞进嘴里。 咸香混着血丝在齿间炸开——这是他三年来吃得最饱的一顿。 “子时三刻,我若没回来……”他扯下青奴的布腰带,在墙角砖缝里抠出个巴掌大的洞,将母亲的青铜镜、《九劫锻骨诀》残卷,还有那半枚狼头铜扣全塞进去,“立刻填了这洞,去地窖躲着。记着,柳氏的人若问起,就说我咳血晕过去了。” 青奴膝盖一弯就要跪,被萧承钧单手托住:“我母亲走的时候,你背了我三天三夜;三年前柳氏的人拿烙铁烫我,你用身子护着我挨了两记。”他声音发哑,“今天你护我赴险,来日我护你周全。” 青奴抹了把脸,用力点头。 子时二刻,萧承钧裹着青奴的破棉袍出了冷宫。 雪已经停了,月光像层薄霜覆在瓦当上。 他贴着墙根走,每经过一盏灯笼都刻意放轻脚步——柳氏这三天在府里加派了二十个护院,他昨天还看见萧承泽的贴身侍卫在冷宫附近转悠。 西园在王府最北边,原是老王爷练剑的地方,如今只剩口枯井和几株枯枝败叶的老梅。 萧承钧踩着结霜的石板走近,鞋底碾过冰碴的脆响惊得他心跳漏了半拍。 枯井口盖着块磨盘大的青石板,缝隙里结着冰棱。 他蹲下身,刚要伸手推,井底突然传来声闷响——像是有人用刀柄敲了敲石壁。 “下来吧。” 声音像块浸了水的棉絮,从地底漫上来。 萧承钧的右手瞬间按上腰间短刀,刀鞘撞在井沿上,发出清越的嗡鸣。 井底没有回声,只有风穿过井壁的呜咽。 他解下外袍系在腰间,扯了扯井壁垂下来的麻绳——粗粝的麻线磨得掌心生疼,却很结实。 下到井底时,他的靴底沾了层黏腻的湿泥。 抬头望去,井口的月光只剩指甲盖大小,像颗被踩碎的星子。 石壁上嵌着两盏青铜灯,火苗被穿堂风扯得忽明忽暗。 正中央摆着张檀木案,案上放着本皮面古籍,封皮上“镇北兵策”四个篆字被磨得发亮;旁边还搁着枚玉佩,羊脂玉底雕着玄鸟,鸟喙处沾着点暗红,像滴凝固的血。 “你是谁?”萧承钧退后半步,背贴石壁。 蒙面男子坐在案后,黑纱遮住了眉眼,只露出紧抿的薄唇:“二十年前,我跟着老王爷在雁门关杀过三十七头蛮族狼骑。”他抬手抚过古籍,“三年前,我看着你在冷宫里啃发霉的炊饼。” 三年来,他在冷宫里的每一步——偷医堂的药,半夜用碎瓷片刮墙皮练腕力,甚至在青奴怀里咳得喘不上气的模样——竟全被人看在眼里。 “老王爷临终前说,萧家养狼要看牙口。”男子的手指叩了叩玉佩,“你这颗牙,磨得够利了。” “你到底想要什么?”萧承钧摸出怀里的狼头铜扣,“天狼卫?” “你母亲当年替老王爷送过三封密信。”男子的声音突然低了,像在说件极轻的事,“最后一封,藏在你脖子上的青铜镜里。” 萧承钧猛地扯下脖颈间的青铜镜。 镜面内侧果然刻着道细如发丝的裂痕,他用短刀挑开,半张染血的绢帛飘落在地——上面的字迹他再熟悉不过,是母亲临终前反复呢喃的“钧儿”。 “现在你该知道,我为何等你三年。”男子站起身,黑纱被风掀起一角,露出眼尾道三寸长的刀疤,“你要的破局之力,从来不在《九劫锻骨诀》里。” 他的手缓缓伸向案上的玉佩,羊脂玉在烛火下泛着幽光,玄鸟的眼睛突然亮了——不知是烛火映的,还是藏着什么机关。 萧承钧盯着那只手,喉咙发紧。 他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混着远处更夫敲梆子的声响,一下下撞在脑门上。 “真正的力量……”男子的指尖触到玉佩,“从来都在你手里。” 井外传来更声,三更了。 井壁的青铜灯突然爆出个灯花,噼啪声惊得萧承钧睫毛一颤。 蒙面男子的手悬在玉佩上方半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玄鸟喙间那点暗红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要滴下来。 "此乃'玄冥令'。"男子的声音压得更低,混着井底潮湿的霉味钻进萧承钧耳中,"老王爷当年在北境埋了支暗桩,专司刺探、清障。 柳氏以为她掌控了王府,却不知..."他的拇指摩挲过玉佩边缘,"真正的刀把子,还在老萧家手里。" 萧承钧没接。 他盯着那枚羊脂玉,喉结动了动——三天前他在母亲的旧妆匣里翻出半块青铜镜,镜背刻着的玄鸟纹路,与这玉佩上的竟有七分相似。 此刻玄鸟的眼睛突然闪过幽蓝,他这才发现鸟瞳是两粒碎钻,在烛火下折射出冷光。 "调动这支力量需要什么?"他的声音平稳得像是浸在冰里,右手却悄悄摸向袖中短刀。 短刀的木柄还带着他体温,刀柄上那道他用指甲刻的痕正好抵着虎口——这是他三年来养成的习惯,紧张时便用痛感保持清醒。 "你只需认下这枚令。"男子突然将玉佩拍在他掌心,玉的凉意在冬夜里像块冰坨子,"他们认令不认人。 柳氏想把你当死狗踩,萧承泽恨不得你明天就咳死——你若拿了这令,明天就能让他们的人在茅房里发现镇北军旧部的血书,后天就能让萧承泽的马厩着三场火。" 萧承钧的手指骤然收紧,羊脂玉棱角硌得掌心生疼。 他想起三天前在冷宫砖缝里藏的《九劫锻骨诀》残卷——那是他用三年时间,从老太监嘴里骗,从医书里猜,才拼凑出的半本锻骨秘术。 此刻残卷的触感还清晰地印在记忆里,可眼前这枚玉佩,却让他想起母亲咽气前抓着他手腕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骨头里:"钧儿,要活,要活得比他们都狠。" "我凭什么相信你?"他抬眼,目光像把淬毒的剑,"三年前柳氏的人往我药里掺巴豆,你看得见;三天前萧承泽的侍卫在冷宫外转,你也看得见——那你可知,我藏在青石板下的半块腊肉?" 蒙面男子突然笑了,黑纱下的喉结动了动:"青奴藏在厨房梁上的腊肉,今早被三姨太的丫鬟偷了半块。 你让青奴故意把油滴在梁下,引着她们去搜,结果搜出三姨太私藏的西域香料。"他的指节叩了叩案上的古籍,"《镇北兵策》里写得明白:要驯狗,先让它尝块肉;要驯狼..."他的声音陡然冷下来,"得让它知道,谁手里握着刀。" 萧承钧的后背沁出冷汗。 三天前那场戏他自认为天衣无缝——故意让青奴在厨房晃悠,引三姨太的人注意,实则是要转移柳氏对冷宫的监视。 可这人不仅看穿了,还把细节说得分毫不差。 他的目光扫过案上那本《镇北兵策》,封皮的磨损痕迹与老王爷书房那本《武朝军制考》如出一辙——老王爷总说,兵策要读旧的,血写的教训才是真章。 "这是柳氏的眼线名单。"男子突然从袖中抖出张纸,墨迹未干,"前院扫雪的张妈,账房管钥匙的李二,连你房里那盏总漏油的铜灯——"他的指尖点在纸页第三行,"都是她的人。" 萧承钧的瞳孔骤然收缩。 名单上"青奴"二字刺得他眼睛发疼,可再往下看,"西跨院挑水的王七"正是昨日在冷宫墙外溜达的精壮汉子,"马厩喂夜草的老孙"袖口绣着柳氏陪嫁的缠枝莲。 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三年来他以为自己藏得够深,却原来在这人眼里,不过是笼中雀。 "你到底是谁?"他的声音发哑,"老王爷的人?还是..." "重要么?"男子已经起身,黑纱被穿堂风掀起,露出刀疤下泛白的皮肤,"三天后,子时三刻,还来这里。 你若带了令,我便教你如何让柳氏的人在她寿宴上,把毒酒灌进她自己嘴里;你若不带..."他的目光扫过萧承钧腰间的短刀,"就等着明天早上,柳氏的人把你这病秧子的尸体,扔进乱葬岗。" 井底突然起了穿堂风,吹得青铜灯摇晃不止。 萧承钧望着男子走向石壁的阴影,那里有道半人高的暗门,门沿刻着与狼头铜扣相同的纹路。 暗门闭合时发出闷响,震得井壁落了些碎土,正落在他脚边那半张染血的绢帛上。 他蹲下身捡起绢帛,母亲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暗红:"钧儿,若见玄鸟,当如玄鸟。"玄鸟是镇北王府的族徽,传说中衔火重生的神鸟。 他摸了摸胸口的玉佩,玄鸟的眼睛在暗夜里泛着幽蓝,像两簇将熄未熄的火。 回到冷宫时,青奴正蹲在门口搓手。 看见他的影子,青奴猛地站起来,棉袍下摆沾着的雪块簌簌往下掉:"少爷! 我...我听见前院有动静,刚想去探探——" "进去。"萧承钧打断他,脚步却顿在门槛前。 冷宫里的炭盆灭了,余温还裹着股焦糊味。 他的目光扫过墙角——那堆他临走前特意踢乱的碎砖,此刻整整齐齐码成了小塔;案上的陶碗倒在一边,碗底压着片没烧尽的纸灰;最让他血液凝固的,是砖缝里那个藏着《九劫锻骨诀》的洞——洞口的泥被重新填过,却填得太实,新土的颜色比周围浅了两分。 他冲过去抠开湿泥,洞里空了。 "青奴!"他转身时撞翻了炭盆,火星子溅在青奴裤脚上,"谁来过?" 青奴的脸瞬间煞白:"我...我一直在门口守着! 就刚才...刚才听见房里有响动,我推门看了眼,可...可什么都没看见!"他颤抖着指向窗棂,"窗栓是断的,许是猫..." 萧承钧没听完。 他冲到窗前,窗台上有半个鞋印,鞋跟处嵌着块青金石——那是萧承泽贴身侍卫常穿的云纹皂靴,柳氏去年赏的。 可更让他寒毛倒竖的是,窗台下的雪地上,有两行脚印——一行是他的,另一行却比他的鞋印小半寸,像是女子的绣鞋。 风突然大了,吹得窗纸哗啦作响。 萧承钧攥紧手里的玉佩,玄鸟的眼睛在黑暗里亮得刺眼。 他望着案上那片纸灰,突然想起神秘男子说的最后一句话:"想要活下去,就要学会比敌人更狠。" 可现在——是谁比他更狠? 是柳氏,是萧承泽,还是那个递给他玉佩的神秘人? 更夫的梆子声从远处传来,敲的是四更。 萧承钧摸出怀里的短刀,在砖墙上划了道深痕——这是他的规矩,每遇危机,便刻下一道,等翻身那日,要让这些痕迹变成敌人的墓碑。 窗外的树影晃动,像是有人站在那里,又像是没有。 他盯着那片晃动的树影,喉间溢出声低笑。 很好。 既然有人急着要他的《九劫锻骨诀》,那便让他们拿命来换。 第4章 密卷失窃,疑云四起!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四更梆子刚过,萧承钧的指尖就深深掐进了掌心。 冷宫里的炭盆早熄了,他却觉得后颈发寒。 案上那片没烧尽的纸灰被风卷着打旋,落在他鞋尖。 他蹲下身,用拇指碾了碾砖缝里的新土——潮的,显然是刚填进去的。 藏《九劫锻骨诀》的洞空了,洞壁还留着他前日刻的"破"字,此刻像张咧开的嘴,在嘲笑他三年隐忍的徒劳。 "少爷?"青奴的声音发颤,棉袍下摆还沾着雪渣,"您...您别着急,许是记错了藏的地儿?" 萧承钧没应声。 他顺着窗沿摸过去,窗栓断口处的木屑是新的,却被人用炭灰抹过,乍一看像旧痕。 窗台上那半个鞋印,青金石的碎渣在月光下泛着幽蓝——确实是萧承泽侍卫的云纹皂靴。 可雪地上那行小半寸的绣鞋印更扎眼,鞋尖微翘,是镇北王府内院女眷常穿的样式。 "昨晚你守在门口,可有人靠近?"他转身时,袖口擦过炭盆边缘,火星子溅在青奴手背上,老仆却像没知觉似的,只盯着他发颤的喉结。 "真...真没见着外人。"青奴的手指绞着棉袍带子,指节发白,"奴才就去茅房小解了半柱香,回来时门还闩着——" "半柱香。"萧承钧重复这三个字,声音轻得像片雪。 他记得青奴有夜尿频的老毛病,从前在冷宫里,每到三更总要去后巷的茅厕。 可偏生是这半柱香的空子,藏了三年的秘卷不翼而飞。 他突然抓住青奴的手腕,拇指压在对方尺泽穴上。 青奴疼得倒抽冷气,腕间却没有习武的茧子——这老仆确实手无缚鸡之力,不可能自己盗走秘卷。 可若不是他,那偷书人是如何避开他的耳目? "去取灯。"萧承钧松开手,青奴踉跄着撞翻了条凳。 等豆油灯芯噼啪亮起,他开始一寸寸翻查床铺。 草席下的碎瓷片、砖缝里的药渣、墙角那堆他故意踢乱的碎砖...当他掀开铺板时,床角有道反光刺得他眯起眼。 那是根细如发丝的银针,针尾刻着极小的"青锋"二字,笔画间还沾着点暗红,像是血渍。 萧承钧的瞳孔骤然收缩。 青锋阁是江湖顶尖宗门,叶清欢作为少阁主,腰间总悬着十二根这样的透骨针。 可她前日才随镇北王的商队进府,说是来谈药材生意——难道昨夜潜入的,是她? "青奴。"他捏着银针转身,老仆正蹲在地上捡条凳,脊背佝偻得像张弓,"去前院给我讨碗醒酒汤,就说...说我受了寒。" 青奴抬头时,眼角的皱纹里还沾着泪:"少爷,您..." "快去。"萧承钧将银针塞进袖中,声音突然放软,"我想喝柳夫人院里的桂花酿,你替我求求张妈妈。" 青奴抹了把脸,踉跄着出门。 门帘掀起的刹那,萧承钧看见他的影子在雪地上拉得老长,脚步却比平时快了三分——像是急着去报信。 他盯着案上那片纸灰,突然笑了。 纸灰边缘有焦黑的锯齿纹,是用内力震碎的,不是普通火焚。 能做到这手的,要么是武王境以上的高手,要么...是他前日在巷口遇见的神秘信使。 那人身着玄色大氅,腕间系着狼头银铃,递给他玄鸟玉佩时说:"镇北王要的是听话的棋子,不是会咬人的狼。" 现在秘卷被盗,玉佩却还在他胸口发烫。 萧承钧摸出短刀,在砖墙上又刻了道痕——这次比昨夜那道深了两分。 窗外的雪还在下,他听见前院传来更夫的吆喝:"五更天嘞!" "青锋阁的针,萧承泽的靴印,柳夫人的绣鞋。"他对着虚空呢喃,指腹摩挲着银针上的血渍,"你们想要《九劫锻骨诀》? 好,我给。" 他从怀里掏出半块发霉的炊饼,掰开后取出藏在夹层里的纸页——那是《九劫锻骨诀》的残页抄本,真正的秘卷,早在三日前就被他封进了城墙砖里。 窗外的树影突然晃动,像是有人踩断了枯枝。 萧承钧将抄本摊在案上,又故意碰倒了油灯。 火舌舔过纸页的刹那,他望着窗外那团模糊的黑影,露出了三年来第一个真正的笑。 "来拿吧。"他轻声说,"这把火,够不够引你们出来?" 月隐云后,雪停了,风卷着碎冰擦过窗纸,发出细不可闻的嘶鸣。 萧承钧倚在梁上,掌心沁着冷汗——这是他照着《九劫锻骨诀》里"悬梁锻脊"之法练出的本事,从前被废丹田时想都不敢想。 脚下案几上,新抄的假口诀墨迹未干,"三阳汇海,逆冲泥丸"八个字在月光下泛着青,那是他故意改了运行路线的错诀。 窗棂"咔"地轻响。 他屏住呼吸,看见一道黑影从檐角垂落,脚尖点在窗台上,像片被风卷来的鸦羽。 对方戴青铜鬼面,只露出一双冷白的手,指尖在窗台轻抹——那里撒了他磨碎的磁粉,若有异动便会粘在袖口。 黑影确认无误,这才抬臂推窗,动作比昨夜更轻三分。 萧承钧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早算到对方不会只来一次——《九劫锻骨诀》是镇北王府禁术,能重塑废体的秘密,足够让任何想置他于死地的人红了眼。 昨夜烧的是残页,今夜这张"完整口诀",才是钓饵。 黑影闪进屋内,足尖点地的方位与他昨夜布的绊索完美错开。 萧承钧心下一跳——这分明是看过他房内布局的人。 对方直奔案几,鬼面下的呼吸突然急促,抬手就要抓那页纸。 "慢着。"萧承钧从梁上跃下,落地时带起一阵风,将案上纸页掀得翻飞。 黑影旋身出掌,掌风裹着碎纸劈来,他矮身避开,反手扣住对方手腕——却像触到了烧红的铁,对方内力竟如沸水般灼人。 "武师境?"萧承钧倒抽冷气。 他虽重锻筋骨,但毕竟才初入武徒九重,这一掌震得他虎口发麻。 黑影趁机甩脱他,撞向窗户,却被他早设下的牛筋网兜头罩住。 网丝勒进皮肉,黑影闷哼一声,鬼面磕在窗沿上,"当啷"坠地。 月光突然破云而出。 萧承钧盯着地上的面具,又抬头看向那张被网缠住的脸——是苏挽月。 前几日在账房见过的姑娘,穿青布衫时总垂着头拨算盘,发尾沾着墨渍,此刻却散着长发,额角渗血,眼神像淬了冰的剑。 她被牛筋网勒得手腕泛红,却仍咬着牙要挣,网丝割破她手背,血珠滴在青布裙上,像开了朵小梅花。 "你是谁?"萧承钧攥住网绳,声音发沉。 苏挽月突然笑了,血沫从嘴角溢出:"萧三公子装糊涂? 我是苏挽月,前宰相苏明远的女儿。" 这名字像一记重锤砸在他头上。 萧承钧想起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说的最后一句话:"若有一日见着苏家的人...替我..."话音未落便断了气,他当时以为是胡话,如今听来却像惊雷。 "你母亲林疏桐,是我父亲最得意的学生。"苏挽月喘着气,网丝勒得她脖颈泛红,"当年我爹被污谋反,是她冒死递了密信——可镇北王为表忠心,还是抄了苏府。" 萧承钧的手指骤然收紧。 牛筋网发出"吱呀"轻响,苏挽月痛得皱眉,却仍盯着他的眼睛:"你以为《九劫锻骨诀》是萧家秘传? 那是我爹帮你母亲改的...她根本不是什么低贱的通房,她是..." "住口!"萧承钧打断她,喉结滚动。 窗外忽有更夫敲着梆子走过,"天干物燥,小心火烛"的吆喝撞进窗来,惊得梁上落了片灰。 他这才发现苏挽月的右手还攥着半截断针——正是昨夜那根刻着"青锋"的透骨针。 风又起了,卷起地上的面具,露出背面的狼头刻痕。 萧承钧望着苏挽月染血的裙角,突然觉得三年来的雪都化了,脚下的地在晃。 母亲的脸在记忆里清晰起来:她总在冷宫里教他背《孙子兵法》,说"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却从未提过自己的师承,自己的过去。 "你母亲...她藏了本《九劫锻骨诀》的真本。"苏挽月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要找的,从来不是你手里的抄本。" 萧承钧松开网绳。 苏挽月踉跄着扶住桌角,血滴在假口诀上,将"逆冲泥丸"四个字晕染成暗红。 他盯着那摊血,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原来母亲不是他以为的无根浮萍,原来《九劫锻骨诀》里藏着两家人的血。 窗外传来青奴的咳嗽声。 萧承钧猛地转头,再回头时,苏挽月已不见了踪影,只留半片狼头面具在地上,沾着她的血,泛着冷光。 第5章 旧识疑影,暗局初现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烛火在铜盏里噼啪一跳,将苏挽月的影子拉得老长。 萧承钧喉结动了动,指节因攥得太紧泛出青白——三年前母亲断气前那句“若见着苏家的人”,此刻像根细针,正往他太阳穴里钻。 他盯着苏挽月染血的唇角,声音比窗外的夜风还冷:“苏小姐大费周章闯我屋子,就为说这些?” 苏挽月抬手擦了擦嘴角的血,指腹在青布裙上蹭出道红痕。 她的手腕还缠着牛筋网勒出的红印,却偏要挺直脊背,像株被压弯又倔强弹起的青竹:“萧三公子装糊涂的本事,倒比你藏《九劫锻骨诀》的手段更妙。”她忽然笑了,眼尾因疼痛微挑,“我若说,你母亲当年在苏家抄的,根本不是什么通房丫头的名录?” 萧承钧的呼吸陡然一滞。 记忆里的冷宫突然活了过来——母亲总在漏雨的屋檐下教他背兵书,粗布裙角永远沾着灶灰,可她念“上兵伐谋”时的声音,清得像山涧里的泉。 他从未问过,一个通房丫头怎会熟稔《孙子兵法》;更没想过,她藏在炕席下的破布包里,除了他的胎发,还能有什么。 “看。”苏挽月突然探身,指尖点在桌上。 一枚暗青色玉环“当啷”落定。 边缘磨得发圆,却在烛火下泛着温润的光,内侧刻着个“萧”字,笔画细得像蚊子腿。 萧承钧的指尖刚触到玉面,后颈就窜起股热流——这温度,和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时一模一样。 那年他七岁,母亲咳得整床都是血,偏要把他的手按在胸口:“阿钧别怕,等你长大......” “你母亲逃进镇北王府前,在苏家西院住了三个月。”苏挽月的声音像根线,慢慢抽着他的记忆,“她教我读《六韬》,教我调药,走的时候说’此去龙潭虎穴,若能活下来,必为苏家寻条生路‘。”她突然扯了扯嘴角,“结果呢? 我爹被安了谋逆的罪名,抄家那日,镇北王的亲兵冲在最前头。“ 萧承钧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想起十岁那年跟着嫡兄去正院,看见父亲书房里挂着的“精忠报国”金漆匾;想起嫡母捏着母亲的通房文书冷笑“不过是个爬床的贱蹄子”;更想起母亲咽气前,手里还攥着半块染血的碎玉——和眼前这枚,分明能严丝合缝地拼上。 “所以你现在来,是要我替你翻旧案?”他突然抓住苏挽月的手腕,伤处被勒得更红,她却连眉头都没皱,“还是说,你想要《九劫锻骨诀》的真本,来换苏家的清白?” “萧三公子果然聪明。”苏挽月反手扣住他的腕脉,指尖凉得像冰,“我等了七年,等你从冷宫里爬出来,等你把废丹田的皮剥了,等你能站在我面前问这句话。”她的目光扫过他腰间的玉牌——那是今早他故意露给门房看的,刻着“镇北王庶子”的新牌,“现在你能护自己周全了,我才敢说:你母亲藏的真诀,能救北境三十万边军的命。” 窗外传来青奴的咳嗽声,带着老痰的沙哑。 萧承钧猛地松手,苏挽月借机退到窗边,月光漏进来,照见她裙角沾着的半片狼头面具——和上个月死在马厩的暗卫脸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明晚亥时,西城外破庙。”她翻上窗沿,发梢扫过烛火,“带真诀来,我给你看当年苏府抄家时,镇北王亲笔写的‘罪证’。”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一阵风卷着狼头面具,骨碌碌滚到萧承钧脚边。 他弯腰捡起面具,指腹摩挲着狼眼处的凹痕——这是青锋阁的标记。 三天前他刚收到线报,说青锋阁少阁主叶清欢进了幽州城。 烛火突然灭了。 萧承钧站在黑暗里,听着自己心跳如雷。 母亲的声音又响起来:“用兵之道,攻心为上。”可这回,他分不清自己是刀,还是靶。 他摸出怀里的玉环,贴在胸口。 暗夜里,玉面泛起幽光,像双眼睛——母亲的,苏家的,还有那半片狼头里藏着的,无数双眼睛。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青奴端着药碗进来,浑浊的眼睛扫过空了的座椅,又扫过萧承钧手里的面具,欲言又止。 萧承钧把面具塞进袖中,对着青奴扯出个笑:“明日去趟西市,帮我找个修玉的老匠。”他顿了顿,声音轻得像叹息,“再查查,七年前苏家抄家那晚,镇北王府的暗卫去了几个。” 青奴的手抖了抖,药碗里的苦香散开来。 萧承钧望着窗外渐沉的月亮,忽然想起苏挽月说“真诀能救北境”时,眼底那簇火——和母亲教他读“知彼知己,百战不殆”时,一模一样的火。 他摸了摸腰间新换的玉牌,指节抵着“萧”字,慢慢收紧。 有些账,该算清了。 烛火在铜盏里摇晃,萧承钧望着苏挽月的眼睛,表面平静,右手却借整理衣襟之便,指尖在桌下快速摩挲。 他早在上月便让人从西市老匠那里讨来蛛丝,浸过鹤顶红,细若游丝却韧如精铁——若有人意图突袭,触发机关便会割喉。 “苏小姐说要合作,”他拇指轻轻压过桌沿暗扣,蛛丝在两人之间拉出半道无形网,“可这世上的合作,总要有等价的筹码。”他抬眼时目光一沉,“柳氏背后的靠山是谁?” 苏挽月的睫毛颤了颤,染血的唇角还挂着淡笑。 她向前倾了倾身,袖中露出半截褪色的丝绦——那是苏府未抄时的女红样式。 “文渊阁。”她的声音轻得像落在窗纸上的雪,“那群酸儒怕镇北王的刀比他们的笔快,七年前就往府里塞了线人。” 萧承钧的后颈泛起凉意。 他想起半月前在马厩发现的暗卫,胸口插着的正是文渊阁特有的狼毫笔。 “那我母亲......” “你母亲是饵。”苏挽月截断他的话,指尖叩了叩桌上的玉环,“她带着玄冥令的名单进王府,文渊阁想借镇北王的手夺名单,镇北王又想借她引蛇出洞。”她忽然攥住他的手腕,伤处的红痕蹭过他的脉搏,“可他们都没料到,你母亲会真的动了心——为萧氏守了一辈子秘密,到死都没交出名单。” 萧承钧的呼吸陡然急促。 三年前那个雨夜里,母亲攥着他的手说“阿钧别怕”,原来不是临终安慰,而是怕他被卷入这潭浑水。 他正要再问,窗外突然传来瓦片轻响,像猫爪挠过青瓦,却比猫爪重了三分。 苏挽月的手瞬间松开,退后半步靠在窗边,嘴角的笑淡了:“来了。” 萧承钧的瞳孔骤缩。 他抄起桌上的烛台砸向窗纸,火光炸开的刹那,一道黑影从房檐跃下,腰间铁牌撞出清脆的响。 他掀翻木桌冲出去,风卷着寒意灌进领口,只见那黑影在院墙上一闪,留下半枚带血的铁牌,正落在他脚边。 月光漫过青石板,铁牌上“赵武”二字被血浸透,泛着暗红的光。 萧承钧的指尖几乎要捏碎铁牌——这是他最信任的家仆,每日卯时三刻准会端来参汤,上个月还替他挡过嫡兄的鞭子。 “他替文渊阁当差半年了。”苏挽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柳氏以为自己是棋手,其实不过是棋子。真正的局,从你母亲进府那天就开始了。” 萧承钧猛地转头,却见她已翻上墙头,月光勾勒出她利落的剪影:“明晚亥时,西城外破庙,别让我等太久。”话音未落,人已消失在夜色里,只留一阵风卷起地上的铁牌,“当啷”撞在他靴面上。 他弯腰捡起铁牌,血渍还未凝固,带着体温。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的一声,惊飞了檐角的乌鸦。 萧承钧望着赵武房里还亮着的灯,喉间泛起腥甜——他以为自己早已看透府里的阴私,却不知最信任的人,早已在背后磨好了刀。 青奴的咳嗽声从正院方向传来,带着夜露的湿冷。 萧承钧将铁牌收进怀中,摸了摸腰间的玉牌,“萧”字硌得掌心生疼。 他望着赵武的窗户,那里映着一个晃动的影子——是赵武,正踮脚往他的房里张望。 “青奴。”他低唤一声,声音像淬了冰,“备马。” 青奴的脚步声从黑暗里传来,带着药碗的苦香:“公子这是要......” “残夜正好寻人。”萧承钧翻身上马,缰绳在掌心缠了两圈,“赵武的马厩,该查查了。” 马蹄声碎了满地月光,朝着北城方向奔去。 他摸了摸怀里的铁牌,又摸了摸玉环,母亲的温度和赵武的血在掌心交织。 这一局,他原以为自己是执棋人,此刻才发现,棋盘下还藏着另一张网——而他,要做那个破网的人。 第6章 血牌惊心,暗线浮现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马蹄铁叩在青石板上的脆响惊飞了最后一群栖息的寒鸦。 萧承钧勒住缰绳,黑马前蹄扬起又重重落下,在巷口溅起星点泥尘。 他望着前方被月光拉长的阴影——那是外院柴房后巷的破砖墙,赵武的青布短打正从墙根闪过。 腰间玉牌硌得掌心生疼,他翻身下马时,怀里的血铁牌跟着晃了晃,还带着赵武体温的血渍透过中衣,像块烧红的炭贴在皮肤上。 青奴的咳嗽声从身后传来,带着药罐里未散的苦香:“公子,这巷子窄,老奴替您探探——” “不必。”萧承钧反手按住青奴欲抽短刀的手,指腹擦过老人手背上的旧疤,那是三年前替他挡嫡兄鞭子时留下的。 他放轻声音,“你守着马,若有动静……” 青奴立刻攥紧他的手腕,浑浊的眼底燃着灼光:“老奴这条命早是公子的,要走一起走。” 萧承钧喉结动了动,最终只拍了拍老人手背。 他猫腰钻进墙根的阴影里,霉湿的稻草味混着夜露涌进鼻腔。 柴房后窗透出一线昏黄,两个身影的轮廓在窗纸上交叠——一个是赵武,另一个身形瘦削,裹着灰布斗篷,帽檐压得极低。 “三日后子时。”斗篷人开口,声音像砂纸擦过陶瓮,“冷宫那处,得清干净。” 萧承钧的呼吸陡然一滞。 他贴在潮湿的砖墙上,耳尖微微发颤——“冷宫”二字像根细针扎进太阳穴。 三年前母亲咽气的偏院,如今住着他和青奴,是镇北王府最被遗忘的角落,怎么会成了“要清”的目标? “那小杂种最近动静多。”赵武的声音带着惯常的恭顺,可此刻听来像淬了毒的刀,“前日他让我查西院账册,我往里头塞了两张假票,本想引他撞嫡夫人的枪……” “撞枪?”斗篷人嗤笑一声,窗纸上映出他抬手指向赵武的影子,“你当柳氏是天?那老妇连自己房里的丫头都管不牢,还指望她做局?”他压低声音,“上头说了,换人。那小杂种若真能翻出什么,你我都得成弃子。” 萧承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终于明白为何这半年赵武总把嫡兄的刁难往自己身上引——表面是护主,实则是要把水搅浑,让他在家族内斗中先露破绽。 可今夜这对话里的“上头”,显然比柳氏更狠、更远。 他慢慢后退,靴底却突然碾到一截枯枝。 “咔”的脆响在寂静的巷子里炸开,像一根弦绷到了极限。 “谁?!”赵武的暴喝震得窗纸簌簌响。 萧承钧只来得及看见一道刀光破窗而出,便翻身扑向左侧的断墙。 他的指尖擦过墙沿的青苔,借力翻上屋檐时,后颈掠过刀锋的凉意——赵武的刀几乎割破了他的衣领。 “是他!”赵武仰头盯着瓦脊上的黑影,刀背重重磕在砖墙上,“那病秧子根本没废!” 萧承钧在屋顶腾挪如狸猫,瓦片在脚下碎成星点。 他能听见赵武的脚步声在巷子里乱撞,能听见斗篷人压低声音的叱骂,却听不清具体词句——此刻他的心跳声盖过了所有动静。 直到他跃过三重屋檐,确认身后再无追兵,才扶着屋脊缓下呼吸。 月光不知何时被云遮住了半张脸,他摸出怀里的血铁牌,“赵武”二字在昏暗中泛着乌青。 远处传来更夫的梆子声,“咚——咚——”敲得人心发慌。 “公子!”青奴的呼唤从巷口传来,带着哭腔的颤抖,“您可算回来了!” 萧承钧顺着声音跃下,稳稳落在青奴面前。 老人的手在他身上来回摸索,摸到后颈那道浅浅的刀痕时,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药香混着血丝溅在萧承钧的衣袖上。 “青伯。”萧承钧按住老人颤抖的手,将血铁牌塞进他掌心,“去把灶膛里的炭火烧旺,再取那坛埋在老槐树下的女儿红。”他望着远处镇北王府的飞檐,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今夜,该算算旧账了。” 青奴捏紧铁牌,指节泛白。 他望着萧承钧眼底翻涌的暗潮,突然想起二十年前,那个在冷宫里攥着碎玉哭到哑的小公子——如今这双眼睛里,终于有了能烧穿阴云的火。 月光被云翳撕成碎片,漏在冷宫殿前的老槐树上,投下蛛网般的影子。 萧承钧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时,青奴已踉跄着冲上来,枯瘦的手先按上他后颈那道浅痕,又沿着脊背往下摸,直到确认没有更深的伤,才扶着门框剧烈咳嗽起来。 “青伯。”萧承钧反手握住老人发抖的手腕,从怀中取出那枚还沾着血渍的铁牌。 血锈在月光下泛着暗红,“你认得这个吗?” 青奴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接过铁牌的指尖在发颤,仿佛触到了烧红的炭。 二十年前镇北王在演武场赐下这枚命牌的场景突然撞进脑海——赵武单膝跪地,铠甲上还沾着北境蛮族的血,王爷拍着他肩膀说:“这牌子跟着你进萧家门,若有一日离了身......” “是赵武的命牌。”青奴的声音像被砂纸磨过,“当年王爷说,只有背叛者才会被夺走。” 萧承钧的指节抵在门框上,骨节泛白。 他望着窗外被风吹动的纸糊窗棂,想起赵武这半年来的“忠心”:替他挡下嫡兄的鞭子时,袖口露出的不是老茧,是新伤;替他送药时,药罐底总沾着镇北王妃院里特有的沉水香;还有今日跟踪时,赵武刀招里暗含的“破甲式”——那是只有镇北军暗卫才会的杀招。 “看来,他已经不是赵武了。”萧承钧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青伯,去把灶膛烧旺。”他转身走向案几,烛火在他眼底跳动,“再把那坛埋了三年的女儿红起出来。” 青奴愣了一瞬,随即明白。 三年前他埋酒时,萧承钧蹲在旁边说:“等哪天能烧了这冷宫里的阴毒,就用这酒祭我娘。”此刻老人抹了把眼角,佝偻着背往院角走,铁锹铲开冻土的声音混着风声,像在掘开某种沉眠的兽。 子时三刻。 冷宫内室的烛火忽明忽暗。 萧承钧将一张写满字迹的纸压在砚台下,墨迹未干,“玄冥令”三个字在烛光里泛着冷光。 他脱了外袍,露出中衣下紧实的肌肉——这副被嫡母毒废的身子,早被《九劫锻骨诀》重塑过七重。 窗外传来青奴刻意放大的脚步声,老人端着药碗踉跄,碗底磕在门槛上发出脆响。 “老奴不中用了......”青奴的嘟囔混着药汁泼洒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萧承钧闭了眼。 他能听见院外的风吹动老槐树,能听见墙根下蛐蛐的低鸣,能听见某个角落传来的衣物摩擦声——来了。 窗纸被指尖戳破的瞬间,萧承钧的睫毛动了动。 他维持着“病弱”的呼吸频率,直到一道黑影从窗沿翻入,靴底在青砖上压出极轻的响动。 那人猫腰摸到案前,指尖刚要碰那张纸,萧承钧突然翻身! 银针破空的声音比风还疾。 赵武闷哼一声,踉跄着撞翻椅子。 他脖颈处插着半寸长的银针,经脉被封得死死的,只能瞪着萧承钧,喉间发出含混的嘶吼。 “你是谁的人?”萧承钧抄起烛台,火光照亮赵武扭曲的脸。 这张惯常堆着恭顺笑意的面孔此刻满是惊恐,嘴角还沾着方才撞在桌角的血。 “你...你根本没废......”赵武的舌头在嘴里打结,“柳氏那老东西说你丹田碎成渣......” “柳氏?”萧承钧蹲下来,烛火映得他眼底一片冷光,“她连自己院里的丫鬟都管不住,哪配当你的主子?”他捏起赵武的下巴,“说,谁让你清冷宫?” 赵武突然剧烈咳嗽,血沫溅在萧承钧手背。 他的瞳孔开始涣散,喉间挤出两个字:“文渊......”话音未落,脖颈一歪,再无气息。 萧承钧的手猛地收紧。 文渊阁——那是武朝中枢最阴诡的情报机构,专司监视天下武将。 他望着赵武逐渐冷却的尸体,后颈的刀痕突然开始发烫——原来这三年压在头顶的阴云,从来不是柳氏的毒计,而是来自更深处的棋局。 “公子?”青奴举着灯笼撞开房门,暖黄的光裹住满地狼藉。 老人的目光扫过赵武的尸体,又落在萧承钧攥得发白的拳头上,突然压低声音,“方才老奴去井边打水,听见前院张嬷嬷说,明儿嫡夫人要请太医院的王医正来......” 萧承钧站起身,将染血的银针收进袖中。 他望着窗外渐亮的天色,嘴角勾起一抹冷硬的弧度。 赵武暴毙的消息,此刻该顺着值夜的丫鬟传到前院了——镇北王府的夜,要醒了。 第7章 毒计再起,生死一线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晨光未透时,冷宫西墙根的老榆树上落了三只乌鸦。 青奴蹲在门槛边用草绳捆赵武的尸体,草绳磨得他虎口发红。 萧承钧倚着门框,看老人佝偻的脊背随着动作起伏——这是他在冷宫里熬了二十年的老仆,连当年他母亲咽气前最后一口药,都是青奴偷偷用破碗盛的。 “公子,前院的张嬷嬷带着四个粗使婆子过来了。”青奴突然停手,浑浊的眼珠映着东墙下晃动的人影。 萧承钧垂眸理了理袖口,那枚扎过赵武的银针还藏在袖扣里,贴着皮肤的凉意顺着血脉往上窜。 他听见张嬷嬷尖细的嗓音穿透晨雾:“夫人说了,这院子里出了刺客,闲杂人等一概不许进出!” 四个婆子举着木棍冲进院子,为首的胖婆子一看见赵武的尸体就尖叫起来。 张嬷嬷掐着腰跨进门槛,目光扫过萧承钧苍白的脸,嘴角扯出半分假慈悲:“三公子这是受惊了? 夫人特意让厨房熬了安神汤,待老奴差人送过来......“ “有劳张妈妈。”萧承钧咳了两声,手撑着门框的指节泛白,“只是我这病身子受不得吵,劳烦妈妈把这具尸体带出去。”他顿了顿,又补了句,“若让王医正瞧着,倒显得咱们府里没规矩。” 张嬷嬷的眼皮跳了跳。 王医正——柳氏今早差人去太医院请的那位,说是要给萧承钧“诊脉”。 萧承钧看着她扭曲的表情,心里冷笑:柳氏怕是想让王医正出个“暴病身亡”的诊断,把昨夜的事彻底压下去。 辰时三刻,厨房的小丫头端着蓝边瓷碗进来时,晨雾刚散。 “三公子,这是夫人特意交代的补气汤。”小丫头垂着头,腕子上的银镯碰着碗沿叮当作响。 萧承钧接过碗,热气裹着甜腻的腥气窜进鼻腔——这味道他太熟了,三年前嫡母就是用掺了鹤顶红的补汤废了他的丹田。 “放这儿吧。”他将碗搁在案上,指腹蹭过碗底的温度,“去给青奴拿块帕子,他方才收拾院子沾了血。”小丫头应了一声跑出去,萧承钧立刻抄起案角的铜镇纸,在碗底轻轻一磕。 裂纹顺着碗壁爬开,褐色药汁里浮出几缕淡绿——是曼陀罗的汁液,喝下去会让人陷入假死,连脉象都会变得微弱。 “好个柳氏。”他低笑一声,反手将药汁泼在床脚的兰草上。 那株养了三年的素心兰瞬间蔫了叶子,叶片边缘泛起黑褐。 萧承钧扯过被子蒙住头,调整呼吸频率,让心跳慢得像是将熄的灯芯。 门轴转动的声音比猫步还轻。 他闭着眼数到第三下,听见布料摩擦的窸窣——是两个婢女,鞋底沾着晨露,在青砖上留下两串湿印。 其中一个压低声音:“夫人说要绑结实了,别让他再装病。”另一个嗤笑:“就他那废人,绑根麻绳都费劲......” 萧承钧的指甲掐进掌心。 三年前她们也是这样笑的,在他母亲的灵前嗑瓜子,说“庶子就是庶子,死了娘连口热饭都吃不上”。 麻绳套上手腕的瞬间,他突然暴起! 左手扣住那婢女的手腕往反方向一拧,听见骨头错位的脆响。 那婢女痛得尖叫,右手还攥着半段麻绳,被萧承钧一脚踹在腰眼,撞翻了妆台的铜镜。 另一个婢女转身要跑,青奴从门后窜出来,抄起烧火棍拦腰一戳,正顶在她的软肋上。 “谁指使你们的?”萧承钧扯过床幔的流苏,将受伤婢女的手腕捆在床柱上。 他捏着她的下巴强迫她抬头,看见那张脸——是柳氏院里的二等丫鬟春桃,上个月还给他送过发霉的米。 “三......三公子饶命!”春桃疼得眼泪直掉,“是夫人说的,王医正晌午就到,今晚必须......必须......” “必须怎样?”萧承钧的拇指碾过她腕骨的断口,春桃的尖叫几乎掀翻屋顶。 另一个婢女吓破了胆,跪在地上直磕头:“夫人说要让您‘暴病’,等王医正写了方子,就......就着药里下鹤顶红!” 萧承钧的瞳孔骤缩。 他松开春桃,转身看向窗外——日头已经爬过东墙,照得院外的朱漆门泛着冷光。 柳氏这是要双管齐下:先用曼陀罗汤制造假死,再借王医正之手坐实“病逝”,最后用鹤顶红彻底封口。 “公子,前院的仪仗队已经到角门了。”青奴扒着窗沿往外看,声音发颤,“是太医院的马车,车帘上绣着金线的‘王’字。” 萧承钧扯下春桃腰间的钥匙,打开她随身的小银盒。 里面躺着半块虎符,刻着镇北王府的暗纹——这是柳氏给王医正的信物。 他捏着虎符,突然笑了,眼尾的弧度像淬了毒的刀:“青奴,把这两个丫头捆紧了。 去灶房烧锅热水,我要给王医正接风。“ 他望着铜镜里自己的倒影,指腹抚过后颈那道淡粉色的刀疤——三年前柳氏派来的杀手留的,此刻正随着心跳发烫。 文渊阁的影子还没浮出水面,柳氏的毒计却已经逼到眼前。 该让她们看看了,被踩进泥里的庶子,到底有没有资格掀翻这局。 暮色漫上镇北王府飞檐时,萧承钧蹲在柴房梁上,看青奴往自己脸上糊了层掺着灶灰的浆糊。 老人的手在发抖,指腹蹭过他眼下那道淡疤时,沾了半片灰:“公子,要不咱们......” “青叔。”萧承钧按住老人欲言又止的手,“柳氏要的是我这条命,今晚不掀了她的底牌,等王医正的方子一传出去,镇北军里的旧部连伸援手的由头都没有。”他垂眸瞥向窗外——前院传来车马嘶鸣,太医院的灯笼在暮色里晃成一团红,“您替我躺床上,听见动静就咬舌尖装疼,她要的是‘病逝’的体面,不会真动您。” 青奴喉头滚动两下,最终重重颔首。 萧承钧翻下房梁时,腰间短刀擦过砖缝,火星子溅在青布裤脚,烧出个焦黑的洞——像极了三年前母亲咽气那晚,火盆里未燃尽的纸钱。 子时三刻,柳氏的听雪阁隐在梅林深处。 萧承钧贴着廊柱屏息,鼻尖萦绕着冷梅与沉水香的混味——这是柳氏惯用的熏香,三年前她就是揣着这种香气,站在母亲灵前说“庶子守灵不过是添乱”。 窗纸透出昏黄烛火,他屈指叩了叩窗棂左下第三块——这是母亲当年与外院暗卫联络的暗号。 没有回应。 后颈寒毛骤竖。 萧承钧旋身避开从房梁扑下的黑影,短刀出鞘时带起破空声,却只划到对方腰间的玄色布带。 五个蒙面人从屏风后、衣柜顶、床帐里同时窜出,刀光如网兜头罩下。 “好个柳氏。”萧承钧咬碎后槽牙,脚尖点地跃上妆台,铜镜里映出五人站位——左首使剑的腕骨凸起,是练过铁砂掌的硬手;右首持刀的呼吸重浊,定是用了闭气散掩盖身份;中间那个最矮的,靴底沾着泥,该是从后院翻墙进来的暗桩。 第一刀劈在妆台角,檀木碎屑飞溅。 萧承钧反手抓起胭脂盒砸向使剑者面门,趁对方偏头的刹那滑到床底,指尖触到冰凉的青砖——这里该有母亲当年藏的密道,可此刻他顾不上。 体内元气如沸,《九劫锻骨诀》的灼痛从丹田窜到指尖,第二劫的壁垒正被生死危机撞得咔咔作响。 “三公子倒是藏得深。”为首的杀手扯下蒙面布,竟是前院管马厩的张七! 萧承钧瞳孔收缩——张七上月还替他捎过给边军旧部的信,原来早被柳氏策反。 “废了他的手!”张七挥刀劈来,刀风刮得萧承钧耳侧生疼。 他旋身避开,手肘撞在床柱上,却借机扯下床幔甩向右侧杀手。 火折子“啪”地炸开,床幔腾起烈焰,映得五张脸扭曲如鬼。 “想烧房子引守卫?”张七冷笑,“夫人早封了听雪阁所有出路!” 萧承钧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望着案上的烛台——铜铸的麒麟嘴里衔着灯芯,灯油沿着麟甲纹路淌到案边。 突然弯腰抄起案角的镇纸,精准砸向烛台底座。 “当啷”一声,烛台翻倒,灯油如溪流般漫过青砖。 张七的刀已经砍到肩头,萧承钧踩着油滑的地面侧身,刀风擦着脖颈划过,在墙上留下半尺深的刀痕。 他借势撞向左侧杀手,两人同时滑倒,撞翻了墙角的铜盆。 “砰——” 铜盆落地的巨响惊飞了檐下夜鸟。 萧承钧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守卫的呼喝混着犬吠撞进窗户。 他趁机扣住张七手腕,运起《九劫锻骨诀》第二劫初成的元气,指节抵在对方尺泽穴上猛按。 “啊!”张七的刀当啷落地,冷汗瞬间浸透后背。 萧承钧一脚踢飞他的刀,反手将人按在墙上:“柳氏在哪儿?” “你以为......”张七突然咧嘴笑了,袖中滑出个青瓷瓶,“夫人说过,要你死无全尸!” 药囊破裂的刹那,黄绿色的烟雾在屋内炸开。 萧承钧捂住口鼻后退,却被身后的杀手踹中背心,撞翻了妆台。 铜镜摔在地上,裂成蛛网般的纹路,映出柳氏从屏风后走出的身影——她穿着月白寝衣,鬓边插着那支母亲生前最爱的点翠步摇。 “承钧啊。”柳氏的声音甜得发腻,“你以为装病三年就能瞒过我? 上个月你偷偷去演武场,靴底沾的沙粒,我让丫鬟在你鞋底缝了银线;前日你给边军写信,墨里掺的朱砂,我在文房里换了带毒的松烟。“她指尖抚过步摇上的翠羽,”你母亲的东西,我替她收着多好? 总比跟着个将死的庶子,烂在乱葬岗强。“ 萧承钧的喉间泛起腥甜。 毒雾顺着指缝钻进口鼻,他看见张七捂着被废的手腕爬向门口,看见柳氏的笑意在烟雾里扭曲成一团,看见窗外守卫的灯笼正在靠近——可他的视线越来越模糊,意识像被浸在冰水里的棉絮,正一点一点沉下去。 “真正的好戏......”柳氏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来,“才刚刚开始......” 剧痛与腥甜交织着涌进意识时,萧承钧缓缓睁开双眼。 他躺在陌生的床榻上,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窗外有雪粒打在窗纸上,簌簌的,像极了母亲当年折梅时,落在她发间的雪。 第8章 毒雾残梦,暗线再生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剧痛与腥甜交织着涌进意识时,萧承钧缓缓睁开双眼。 喉间像塞了团烧红的炭,每一次呼吸都扯得肺叶生疼。 他首先触到的是腕间刺骨的冷——粗重的铁链磨得皮肤发疼,在腕骨处勒出暗红的血痕。 阴湿的潮气顺着后颈爬进衣领,混着霉味的风掠过鼻尖,他这才注意到墙上那盏油灯:灯芯结着黑黢黢的灯花,火光在青石板墙上投下摇晃的影,将铁链的影子拉得老长,像条蜷缩的毒蛇。 “醒了?” 声音从上方砸下来。 萧承钧抬头,看见柳氏端坐在石砌的高台上,月白寝衣外罩着玄色大氅,鬓边那支点翠步摇随着她抬手指向自己的动作轻颤,翠羽上的金漆在火光里泛着冷光——正是母亲生前最爱的那支。 “你以为能活着走出我的房门?”柳氏指尖叩了叩石案,案上摆着个雕着蛇纹的青铜匣,“张七的毒雾掺了西域曼陀罗,寻常武师吸半口就得躺三个月。 你倒硬气,撑到守卫撞门才晕过去。“她忽然笑起来,眼尾细纹里浸着寒意,”不过现在躺在这里的,是镇北王府的庶三公子,还是条连牙都被敲碎的野狗?“ 萧承钧没说话。 他垂眸盯着自己被铁链锁住的脚踝,表面上呼吸急促得像破风箱,指尖却悄悄掐进掌心——《九劫锻骨诀》第二劫重塑的筋骨正在缓缓运转,将残余的毒气一点点逼向指尖。 方才那阵眩晕不是毒发,是他故意松懈了元气运转。 柳氏要的是他彻底绝望,他偏要留半口气,看这女人到底藏了什么后手。 “你母亲当年也是这般狂妄。”柳氏从高台上走下来,绣鞋碾过青石板的声音像敲在人心上。 她站在萧承钧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她以为靠那本禁术《九劫锻骨诀》能翻了天,结果呢?”她蹲下来,指尖挑起萧承钧一缕乱发,“我让人在她的补药里掺了化骨粉,等我去看时,床上只剩一滩血水——连块骨头渣都没给你留。” 萧承钧的睫毛颤了颤。 他想起三岁那年的冬夜,母亲裹着狐裘抱他在梅树下折枝,雪落在她鬓边的点翠步摇上,像缀了满枝碎玉。 后来他被赶到冷宫,总在雪夜里梦见那支步摇,却不想如今它别在杀母仇人的发间,晃得人眼疼。 “你呢?”柳氏的指甲掐进他的下颌,“还能撑多久?” 萧承钧突然剧烈咳嗽起来,铁链随着他的动作哗啦作响。 他弓着背,喉间溢出断续的气音:“我...我认输。” 柳氏的手指顿住。 她盯着他苍白的脸,见他额角渗着冷汗,眼底的焦距散得厉害,这才慢慢直起身子。 石案上的青铜匣“咔嗒”一声被打开,黑衣女子端着一碗墨绿色汤药走上前,药汁表面浮着层油光,混着股腥甜的烂桃味。 “这是’断骨散‘。”柳氏接过药碗,“专破锻骨之法的奇毒。”她用银匙搅了搅药汁,“喝下去,你刚重塑的筋骨会一寸寸碎裂,比被废丹田时疼上十倍。 等毒发完——“她忽然贴近他耳畔,”你连爬着求死的力气都没有。“ 萧承钧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闻到药汁里混着的乌头草味,那是《九劫锻骨诀》里提到的“筋骨克星”。 若真饮下这碗药,纵使他练到第三劫“洗髓”境界,也得脱层皮。 可他的目光扫过柳氏鬓边的步摇时,突然注意到步摇尾部有道极浅的裂痕——那是母亲当年为他挡嫡兄的鞭子时,撞在廊柱上磕的。 “我...我喝。”他垂下眼,声音里带着哭腔,“求夫人...留我条命。” 柳氏的嘴角勾了起来。 她扶起萧承钧的下巴,银匙舀起药汁递到他唇边:“早这么乖,何至于吃这些苦?” 药汁触到舌尖的刹那,萧承钧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他能感觉到《九劫锻骨诀》的元气在体内游走,将入口的药汁逼向舌根。 但他没动——柳氏的手指正按在他的人中穴上,只要他稍有反抗,这碗药就能全灌进喉咙。 “乖。”柳氏的声音甜得发腻,“再喝一口。” 萧承钧闭了闭眼。 他听见自己吞咽的声音,混着铁链的轻响,在密室里格外清晰。 药汁顺着喉咙滑下去,在胃里烧出团火。 可他的意识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柳氏以为他已经是瓮中之鳖,却没发现方才撞翻妆台时,他袖中那截碎铜镜的棱角,正抵在腕间铁链的接口处。 “喝完了。”柳氏将空碗递给黑衣女子,目光扫过萧承钧泛青的唇,“三个时辰后毒发,你且慢慢受着。”她转身要走,又停在门口,“对了——”她指尖抚过鬓边的步摇,“等你断气了,我让人把你和你母亲那滩血水埋在一起。” 门“吱呀”一声关上。 密室里重归寂静,只剩油灯“噼啪”爆了朵灯花。 萧承钧垂着头,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边轰鸣。 他能感觉到毒汁正在体内游走,却也清晰地意识到——柳氏方才递药时,青铜匣的盖子没完全合上,露出半卷染血的绢帛。 那上面的字迹,像极了三年前他在冷宫里发现的,母亲留给自己的绝笔信。 铁链在腕间轻响。 他的手指悄悄勾住那截碎铜镜,借着垂头的姿势对准铁链接口。 密室的阴影里,他的眼底泛起冷光——真正的好戏,才刚刚开始。 药汁触到舌尖的刹那,萧承钧喉结微微滚动——这是吞咽的本能反应,却在柳氏的视线下精准控制着。 他舌尖如灵蛇般卷起,将大部分墨绿色液体压在颊侧,只让极少量顺着喉管滑下。 苦腥的汁液浸得牙龈发疼,他却垂着睫毛,任冷汗顺着鬓角滴进领口,把喘息声扯得破碎:“夫人...好苦...” 柳氏的银匙停在半空,涂着丹蔻的指甲轻轻叩了叩他的唇:“苦? 你母亲喝化骨粉时,可比这苦上百倍。“她盯着他泛青的唇瓣,见他眼尾泛红,连指尖都在发颤,这才满意地将空碗递给黑衣侍女。 绣鞋碾过青石板的声音渐远,铁门“哐当”落锁的瞬间,萧承钧的瞳孔骤然收缩——他听见两个守卫的脚步声在门外响起,一个粗哑的男声骂骂咧咧:“夫人也忒小心,个废人还派咱们守夜。”另一个嘿嘿笑:“没见方才那小子喝药时跟死狗似的? 等毒发了,老子还能去后厨顺半只酱鸭。“ 密室重新陷入黑暗。 萧承钧闭着眼,听着自己的心跳声在耳膜上擂鼓。 颊侧的药汁混着血沫,他缓缓偏头,将液体吐进广袖暗袋——那是他前日里用碎瓷片割开的夹层。 《九劫锻骨诀》的元气在体内游走,将残余的毒性逼向指尖,他能感觉到指尖皮肤泛起细密的红疹,却咬着牙将痛楚压进骨髓里。 一更梆子响过三遍时,门外传来换岗的脚步声。 粗哑男声骂道:“老子守前半夜,你守后半夜,别想偷懒!”另一个应了声,脚步声渐轻。 密室里的油灯早被耗得只剩豆大的光,萧承钧借着这点亮,看见两个守卫的影子投在门上——一个靠着墙打哈欠,另一个正摸出酒葫芦灌酒。 机会来了。 他的手指扣住腕间铁链,碎铜镜的棱角抵在接口处。 《九劫锻骨诀》第二劫重塑的筋骨在黑暗中发烫,他咬着牙发力,肌肉绷成铁线。“咔”的一声轻响,铁链应声而断! 守卫的惊呼声刚出口,萧承钧已如离弦之箭扑过去——他用断裂的铁链缠住左边守卫的脖颈,右臂肘击狠狠砸在右边守卫的喉结上。 “你...你不是中了毒?”左边守卫的脸涨成猪肝色,双手徒劳地抓着铁链。 萧承钧的指节抵在他后颈大椎穴上,运起三分元气:“柳氏给的毒,也配废了我?”守卫的眼睛翻白,瘫软下去。 右边守卫捂着喉咙直咳嗽,刚要摸腰间短刀,萧承钧已一脚踹在他手腕上,短刀“当啷”掉在地上。 毒性开始发作了。 萧承钧扶着墙站起身,只觉眼前发黑,额角的冷汗把青石板都洇湿了一片。 他扯下守卫的腰带,将两人捆得像粽子,又搜出钥匙打开脚镣。 铁门打开的瞬间,冷风裹着梅香灌进来——原来这密室竟在西跨院的梅树底下,他母亲生前最爱的那株老梅,此刻正落着雪般的花瓣。 他没多做停留。 柳氏今夜必定派人去冷宫查看“毒发”的他,此时回去无异于自投罗网。 他贴着墙根往账房摸去——柳氏掌管府中内务十年,所有见不得光的账册都锁在账房最里间的檀木柜里。 账房的窗纸透着昏黄的光。 萧承钧摸到后窗,用守卫的短刀挑开铜闩。 檀木柜的锁是九连环,他摸出怀里的铁丝,指尖因毒性微微发抖。“咔嗒”一声,锁开的刹那,他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最底层的账册落着薄灰,翻到第三本时,一行小字刺得他瞳孔收缩:“文渊阁学士赵廷安,银五万两,用于...”.后面的字迹被墨汁晕开,只余下“镇北王...军报...迟递”几个残字。 他的手指重重按在纸页上——原来柳氏早与中枢文臣勾结,故意延误北境军报,好让蛮族有机可乘! “你不该来这里。” 清冷的女声从身后响起。 萧承钧猛转身,看见苏挽月倚在门框上,月白棉袍外罩着件灰布罩衫,正是她做账房先生时的打扮。 她手里提着盏羊角灯,暖黄的光映得她眼尾微挑:“柳氏今夜在冷宫外埋了三十个死士,就等你毒发后回去收尸。” 萧承钧的呼吸一滞。 他盯着苏挽月腰间的铜算盘——那是账房先生的标配,此刻却在她手里转得飞快:“你怎么知道?” “我替柳氏管账三年,”苏挽月走上前,指尖划过他袖中暗袋里的药汁,“她的密室在梅树下,她的死士藏在西墙根,她的账册里有文渊阁的密信...这些,我都替她记着呢。”她忽然笑了,眼波像春溪破冰:“不过从今夜起,我只替一个人记账。” 萧承钧看着她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来是套青布短打:“这是城南杂耍班的行头,后门有辆拉煤的大车,天亮前能出北城门。”她将短打塞到他手里,声音轻得像梅瓣落雪:“你要的,不是困在王府的破局,是北境的天。” 窗外的老梅被风吹得簌簌落瓣,萧承钧捏着短打的手微微发颤。 他望着苏挽月眼底的星子,忽然明白母亲当年为何总说“最狠的刀,总藏在最软的鞘里”。 他将短打塞进怀里,冲她拱了拱手:“苏先生的账,我萧承钧记着。” 苏挽月转身要走,又停在门口:“对了——”她指了指他袖中暗袋,“那碗断骨散,明日卯时会在柳氏的妆匣里出现。”她眨了眨眼,“我替你写了张字条,就说‘借夫人良药一用,改日必还’。” 萧承钧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梅香里,忽然低笑出声。 他将账册原样放回檀木柜,锁好九连环。 窗外传来更夫打四更的梆子声,他裹紧青布短打,踩着满地落梅走向后门——这一夜,他不仅逃出了柳氏的陷阱,更钓到了条藏在深水的大鱼。 而真正的棋局,才刚刚开始。 第9章 冷宫旧影,暗线初织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萧承钧踩着满地落梅出了后门,拉煤车的颠簸震得他袖中残页沙沙作响。 他没跟着大车出城,反而绕到王府西北角——那里的宫墙年久失修,他记得三年前曾见老太监翻进去捡过药渣。 地窖的霉味裹着潮湿的土腥扑来,他摸黑划亮火折子,暖黄的光映出四壁斑驳的青苔。 这是冷宫最深处的废弃地窖,原是前朝太妃藏珍玩的所在,后来被镇北王府当作堆放旧物的杂仓,连巡夜的守卫都懒得来。 他将残页摊在青石板上,烛火随着呼吸摇晃,“文渊阁学士赵廷安”几个字在光影里忽明忽暗。 “原来不是嫡母贪财...”他指尖摩挲过“军报迟递”的残迹,喉间泛起腥甜。 柳氏勾结中枢文臣,故意延误北境军报,让蛮族趁机叩关——这哪里是后院争宠的手段,分明是要借外敌之手,把镇北王一脉的脊梁骨打断在沙场上。 他将残页收进怀里,转身时膝盖磕在石墩上,疼得倒抽冷气。 三年前那碗断骨散的余毒还在骨子里作祟,可今夜之后,他再不要做任人拿捏的病秧子。 地窖四角的烛火次第亮起,萧承钧褪去外袍,露出腰间一道狰狞的旧疤——那是柳氏命人废他丹田时留下的。 他盘坐在青石板上,闭目默念《九劫锻骨诀》的口诀。 第一劫“断骨重铸”,要先以内力震断周身七十二根筋骨,再借天地元气重塑根基。 第一根胫骨断裂的瞬间,他额头的冷汗砸在石板上,溅起细碎的声响。 疼,疼得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可他咬着牙笑了——三年前柳氏用毒药替他“断骨”,今夜他要亲手把这断骨之痛,炼成本命的刀。 “公子...” 低沉的声音像风穿过瓦缝。 萧承钧猛睁眼,烛火映出个佝偻的身影——青奴,那个在冷宫扫了三年落叶的老仆,此刻正扶着墙,布满老茧的手在发抖。 “您还活着...”青奴踉跄着跪下来,浑浊的眼里泛着水光,“老奴等了三年,就怕您像夫人那样...”他喉结滚动,“当年夫人被主母灌下鹤顶红时,老奴就守在偏殿外。 主母说’庶子就该像条狗‘,可夫人攥着老奴的手说’我儿承钧,定要活得比谁都硬‘...“ 萧承钧的呼吸一滞。 他记得母亲临终前攥着他的手,指甲几乎要掐进他肉里,却半句疼都没说。 原来青奴不是普通的杂役,是母亲当年从北境带回来的暗卫。 “起来。”他伸手虚扶,“能活过今晚的,都该站着。” 青奴抹了把脸,从怀里掏出个油皮纸包:“这是近三个月府里进出的人名单,主母在厨房安了三个细作,马厩有个叫王二的常往城南茶楼跑——老奴不敢早来,怕连累您。” 萧承钧接过纸包,指腹蹭过上面斑驳的茶渍,那是青奴在扫落叶时偷偷记的。 他望着青奴眼角的皱纹,忽然想起母亲房里那盆老梅——看起来枯瘦,可挖开土,根须比谁都扎得深。 “去查柳氏在暗卫里的眼线。”他把纸包收进怀里,“三日后,我要知道她每月十五往哪个方向递信。” 青奴重重叩了个头,起身时腰板竟比刚才直了几分:“老奴这就去。”他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眼萧承钧泛白的唇,“公子要是疼得狠了,地窖西墙第三块砖下有瓶续骨膏,是夫人当年留给您的。” 话音未落,人已隐入黑暗。 烛火又晃了晃。 萧承钧摸出那瓶续骨膏,蜜蜡封的瓶口还带着淡淡药香——原来母亲早料到会有这一天。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重新闭目运功。 第二根肋骨断裂的声音像细瓷裂开,可他心里却暖得发烫。 天光透进地窖时,萧承钧吐了口黑血。 他擦净嘴角,将外袍拢紧——此刻他的筋骨虽未完全重塑,却比昨日多了三分韧性。 他走到窗前,故意扶着墙咳嗽两声,声音里带着三分虚浮的气音。 冷宫外的银杏树下,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小翠攥着帕子,心跳得像擂鼓。 主母说萧承钧昨夜在账房毒发,可她今早去偏院探了,那间屋子空得连药碗都没剩。 现在冷宫这边有动静,她得去看看——要是萧承钧真死了,她回去能领五两银子;要是没死...她打了个寒颤,主母最恨办事不利的人。 她贴着窗纸刚要偷听,后颈突然一紧。 青奴的手像铁钳似的扣住她,另一只手捂住她的嘴。 她拼命蹬腿,绣鞋尖蹭过青砖,发出刺耳的刮擦声。 “别怕。”萧承钧从门后走出来,声音温温的,“我问什么,你答什么,答好了,我让你活着回去。” 小翠的眼泪刷地流下来,她拼命点头。 青奴松开手,她立刻跪在地上:“奴、奴婢是听张妈妈说的! 她说萧公子要是死在冷宫,就让奴婢来看看...不、不是,是张妈妈让奴婢盯着冷宫动静,说萧公子要是有什么异常,立刻去回她!“ “张妈妈是柳氏身边的一等大丫鬟。”萧承钧垂眸看她,“你今年十五? 上个月你娘病了,是张妈妈替你支了十两银子买药?“ 小翠浑身一震,抬头时眼里全是惊恐——这些事她从未和人提过。 萧承钧蹲下来,指尖擦过她脸上的泪:“你想不想把那十两银子,连本带利讨回来?” 小翠的喉结动了动,没说话。 “去告诉张妈妈,萧承钧昨夜毒发,现在只剩半口气。”萧承钧站起来,“但你要记住...”他的声音忽然冷下来,“要是让我知道你多嘴半个字——”他指了指地窖角落的石磨,“这石磨底下,埋着三年前偷钱的小斯。” 小翠打了个寒颤,连连磕头:“奴、奴婢记下了!” 青奴押着她出了地窖。 萧承钧望着她跌跌撞撞跑远的背影,摸了摸袖中那瓶续骨膏。 阳光透过窗棂照进来,在他脸上割出明暗的线——有些刀,要磨得慢些,才够利。 地窖的霉味还未散尽,小翠攥着萧承钧塞给她的信笺,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信笺上的字迹歪歪扭扭,像是刻意模仿她的手书——“冷宫西墙第三砖下,藏着先夫人遗物”。 “你娘的药钱,柳氏只给了十两。”萧承钧倚着墙,声音像浸了温水的刀,“可我能让你每月从账房支五两,直到你弟弟娶亲。”他顿了顿,“前提是...你要让柳氏相信,我还在找那劳什子‘藏宝图’。” 小翠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她跪在母亲床前,看着药罐里的苦汤一滴一滴渗进破碗;昨夜萧承钧说出她弟弟的乳名时,她后颈的寒毛都竖起来了——这个被说成病秧子的庶子,竟连她在城南破院的家人都查得清清楚楚。 “要是...要是主母发现我骗她...”她声音发颤。 “她不会。”萧承钧指腹蹭过她腕间的银镯,那是她娘陪嫁的老物件,“你只消说’听见公子在窖里翻找,嘴里念叨着先夫人的玉扳指‘。 柳氏最恨你母亲得宠时的那些旧物,她会信的。“ 小翠突然抬头,看见萧承钧眼底浮起一层冷霜:“若你敢耍花样...”他瞥向墙角的石磨,“石磨下埋的不止小斯,还有三年前偷藏先夫人珠钗的绣娘。” 黄昏的光漏进地窖时,小翠攥着信笺跑了。 萧承钧望着她的背影,指尖轻轻敲了敲腰间的旧疤——这把刀,他磨了三年,终于要见血了。 月上柳梢头时,冷宫的银杏叶在风里簌簌响。 萧承钧缩在偏房的破被窝里,听着窗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 青奴的暗号是三声蝉鸣,此刻他数到第五声时,突然翻身滚下床,指尖在青砖上一按——地窖入口的青石板悄无声息地滑开。 四个黑衣人从墙根窜出来,为首的手持短刀,刀尖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萧承钧退进地窖,故意撞翻了墙角的瓦罐,脆响在黑夜里格外刺耳。 “在这儿!”为首的黑衣人低喝一声,当先冲下地窖台阶。 “小心——” 话音未落,铁索破空的尖啸撕裂夜色。 萧承钧早让人在台阶第三级绑了牛筋索,黑衣人踩上去的瞬间,机关触发,铁索从两侧墙缝里弹出,“咔”地缠住他的脚踝。 他踉跄着栽倒,短刀“当啷”掉在地上。 另外三人刚要拔刀,青奴带着两个旧仆从房梁上跃下。 老仆阿福的铁扫帚横扫而过,扫得一人撞在墙上;青奴的短棍敲在另一人手腕,短刀“叮”地飞上房梁。 为首的黑衣人拼命挣扎,铁索勒得他小腿渗出血,却怎么也挣不脱。 “留活口。”萧承钧的声音从地窖深处传来。 青奴的短棍重重砸在黑衣人后颈,四人中三个瘫软在地,最后一个却突然撞开阿福,发足往院外跑。 青奴刚要追,萧承钧出声喝止:“让他走。” “公子?”青奴转身时,月光正照在他脸上,皱纹里全是不解。 萧承钧蹲下来,扯下黑衣人脸上的黑巾——是府里马厩的王二,柳氏上个月新调过来的杂役。 他指腹蹭过王二腰间的玉佩,刻着“镇北”二字,正是暗卫的标记。 “柳氏派暗卫来,说明她信了藏宝图。”他把玉佩收进怀里,“但跑的那个...得让他把‘地窖有机关’的消息带回去。” 青奴忽然明白过来,咧嘴笑了:“公子是要让他们觉得,咱们真藏了宝贝?” “不。”萧承钧望着院外渐远的脚步声,眼里浮起冷光,“是要让他们觉得...我还没准备好。” 天刚擦亮,萧承钧就蜷在自己房里的破床板上,额角敷着湿帕子,呼吸急促得像破风箱。 青奴端着药碗站在床前,药汁的苦香混着他身上的土腥气:“公子这咳声,比真病的还像。” “嘘——”萧承钧用帕子掩住嘴,指节捏得发白。 窗外传来脚步声,他立刻闭眼,喉间溢出断续的呻吟。 “医官到了。” 柳氏派来的医官是个白胡子老头,搭脉时手指刚碰着萧承钧手腕,他就“嘤”地哼了一声,睫毛颤得像受惊的蝶。 医官捋着胡子摇头:“毒气攻心,怕是撑不过七日。” 萧承钧在心里冷笑——柳氏选这个医官,正是三年前给母亲开错药方的那个。 他感觉青奴的手在身后轻轻碰了碰他的衣角,知道那枚刻着“承”字的铜牌,已经塞进了医官的药箱夹层。 医官走后,青奴蹲在床边替他擦汗:“那铜牌是...” “三年前母亲给我的暗卫腰牌。”萧承钧闭着眼,声音里带着病弱的虚浮,“当年母亲的暗卫被柳氏杀了大半,但总有些漏网之鱼。”他突然睁眼,眼底的光像淬了冰,“医馆里有个姓周的药童,是当年暗卫的儿子。 青奴,明日你去给他送两贴膏药——就说’老梅树发新芽了‘。“ 青奴重重应了一声,转身要走,又回头看了眼他泛白的唇:“公子,您真不歇会儿?” “歇?”萧承钧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森然,“柳氏的人今夜就会去查医官的药箱,李七的人明早该到周药童的药铺了。 我若不病得重些...“他指了指窗外的日头,”怎么引他们把线都露出来?“ 深夜,青奴的脚步声撞破了夜的寂静。 他掀开门帘时,身上带着冷风,怀里还揣着半块冷掉的炊饼——这是他从厨房顺来的,知道萧承钧装病一天没吃东西。 “公子。”他蹲下来,声音压得极低,“那跑了的黑衣人,是李七亲自带的队。” 萧承钧正就着冷茶啃炊饼,闻言手一顿,饼屑簌簌落在被单上:“李七?” “不止。”青奴从怀里摸出个青铜令牌,刻着“镇北卫”三字,“老奴跟着他到了城南的竹青院,他没见柳氏的人,反而见了个穿玄色锦袍的——那令牌,老奴在二十年前见过,是中枢密卫的腰牌。” 萧承钧的瞳孔缩了缩。 他捏着青铜令牌,指腹摩挲过边缘的凹痕——那是被利器划过的痕迹,和母亲当年说的“中枢监视镇北王”的密卫标记分毫不差。 “李七表面是柳氏的人,实则通着中枢。”他突然笑了,笑得眉眼都弯了,“柳氏以为自己是棋手,李七以为自己是棋手...可他们都不知道,这棋盘,早该换主人了。” 窗外的更鼓敲了三更,萧承钧望着案头的演武帖——镇北王府的子弟演武,还有七日就要开锣。 他摸了摸腰间的旧疤,那里的筋骨正在夜里悄悄生长,像破土的春笋,带着锐不可当的疼。 “青奴。”他声音轻得像风,“去把演武场的地契找出来。”他望着窗外的月亮,眼里有星火在烧,“七日后...该让某些人,看看什么才是镇北王的骨血。” 第10章 演武惊雷,锋芒乍现!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镇北王府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晨露打湿,四周挂着的镇北王旗在风里猎猎作响时,萧承钧正倚在偏院竹榻上,听着青奴转述前院传来的动静。 "小翠那丫头嘴严实得很,"青奴把温热的药碗递过去,指节在他手背轻叩两下,"方才我看见二夫人房里的春桃往柳氏院子跑,怀里揣着锦帕——定是把公子能站起练拳的消息带过去了。" 药汁苦得发涩,萧承钧却笑得眼尾微弯。 他早算准了:柳氏最恨他这庶子还有翻身的可能,若知道他"服了断骨散竟能勉强运功",必定要在演武场上当众拆穿。 而他要的,正是柳氏急着看他出丑的那口气。 "去把我那身旧青衫找出来,"他抹了抹嘴角的药渍,"袖口破的地方不用补。" 青奴一怔:"公子这是..." "要让柳氏觉得,我不过是垂死挣扎。"萧承钧指尖摩挲着床沿的木雕纹路,"她越笃定我是废物,便越会把底牌亮出来——比如藏在演武场地下的那批精铁。" 演武前夜的月亮又大又圆,像块浸了水的玉。 萧承钧裹着青奴的棉袍,跟着老仆绕过后院的狗洞时,衣襟被夜露浸得发凉。 铁坊的门闩锈得厉害,青奴刚要动手,门内突然传来"当啷"一声——是铁锤砸在铁砧上的余响。 "谁?" 沙哑的嗓音像砂纸擦过粗瓷。 萧承钧掀开门帘,见火塘边蜷着个干瘦老头,银白的胡子沾着铁屑,正用浑浊的眼盯着他。 "老铁叔。"萧承钧弯腰行礼,从怀里摸出块半旧的玉佩,"这是我母亲当年送您的,说您替她打过一对护心镜。" 老铁匠的手突然抖了。 他抢过玉佩,拇指反复摩挲着背面的"萧"字刻痕,眼眶渐渐泛红:"当年夫人...夫人被苛待时,总让小丫头送桂花糕来...原来你是她的孩子?" "母亲走前说,老铁叔的锻体诀能化骨为钢。"萧承钧解了外衫,露出腰间狰狞的旧疤,"我丹田废了三年,但筋骨还在长——您看。" 老铁匠凑近,布满老茧的手按在他肋下。 这一按,他瞳孔骤缩:"你这筋骨...是《九劫锻骨诀》? 可这功法要引天地元气淬体,你没丹田..." "所以需要您的锻铁术。"萧承钧盯着火塘里跳动的火星,"用精铁的寒性镇住筋骨生长时的灼痛,用锻打的法子把骨缝里的杂质逼出来。"他忽然笑了,"演武场地下那批玄铁,柳氏藏了半年没动——她怕被王爷发现私铸兵器的罪名。 可她不知道,那玄铁的寒气,正好能给我当药引。" 老铁匠的手重重拍在铁砧上,震得火星四溅:"好小子! 当年夫人说萧家人该有把不折的脊骨,今日算见着了!"他从墙角摸出个破布包,抖开是套黑沉沉的铁环,"这是我当年给镇北军打造的锻骨环,你夜里戴着,我教你怎么用玄铁寒气淬骨。" 演武场的日头刚爬到旗杆尖时,萧承钧站在了演武台边。 他穿的青衫洗得发白,袖口还沾着昨夜铁坊的煤屑,却直着脊背,像根立在风里的竹。 "庶三子萧承钧,求战嫡长子萧承泽!" 这句话像颗炸雷,惊得四周看客倒抽冷气。 柳氏正坐在主位嗑瓜子,银护甲"咔"地掐断了瓜子壳:"好个不知天高地厚的! 让他上! 我倒要看看,他这病秧子能撑过几招。" 萧承泽穿着玄色劲装,肌肉在衣下鼓得像小丘。 他望着萧承钧苍白的脸,笑得轻蔑:"三弟这是想讨打? 哥哥让你三招。" 第一招,萧承泽挥拳带起的风掀翻了萧承钧的发带;第二招,他的掌风扫过萧承钧左肩,青衫裂开道口子;第三招,萧承泽运足了十成力,直取萧承钧心口—— "砰!" 萧承钧被震得飞出去,撞在台边的石墩上。 嘴角渗出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全场死寂,柳氏的笑声先炸了出来:"我当是什么奇迹,原是回光返照!" "公子!"青奴扑上台,用袖子去擦他脸上的血。 萧承钧却在他耳边低低说了句:"去请医官。"他望着柳氏得意的脸,眼底的暗潮翻涌——那些落在他身上的视线,那些藏在人群里的暗卫,还有演武场地下那批玄铁...都该随着这场"惨败",露出马脚了。 医官的药箱被挤到台边时,萧承钧的手指在青奴掌心轻轻一扣。 他闭着眼,任人抬下演武场,却在路过偏门时,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了句:"该收网了。" 演武场的喧嚣被抛在身后时,萧承钧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细碎阴影。 他能听见抬担架的两个仆役粗重的喘息——这是柳氏特意派来的人,脚步故意颠得厉害,铁环扣着的担架杆在青石板上磕出刺耳的声响。 "轻点! 没见三公子伤得重?"青奴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悄悄掐了下他手背。 萧承钧喉间溢出半声闷哼,鲜血顺着嘴角又淌下一线——这是方才用牙尖咬破的,血腥味在齿间漫开,倒比药汁更能让他清醒。 他数着步数,第七个门槛时,担架微微一沉,药库特有的苦香混着硫磺味涌进鼻腔。 "放这儿!"医官掀开竹帘,药柜的铜锁"咔嗒"一声开了。 萧承钧眯起眼,透过眼缝瞥见靠墙的檀木柜,第三层最里侧那个刻着云纹的暗格——三天前他让青奴在药童茶里下了安神散,那孩子说漏了嘴:龙髓草就藏在镇北王当年平叛时皇帝赐的御用药匣里。 "先上金创药。"医官的手刚要揭开他衣襟,萧承钧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血沫溅在医官袖口。 医官惊得后退半步,青奴忙用帕子去擦:"官爷莫怪,三公子这伤...怕是要动真格的药了。" 机会来了。 萧承钧的指尖在担架缝隙里一勾,藏在夹层的细铁丝滑入掌心。 他借着青奴遮挡的身形,铁丝轻轻一挑,暗格锁扣应声而开。 龙髓草的清苦立刻漫出来——墨绿茎秆上凝着晶亮的液珠,正是《九劫锻骨诀》第三劫需要的"淬骨引"。 他将草叶卷进袖中,动作轻得像风过纸页。 "好了,先抬去偏院歇着。"医官擦着汗直起腰,完全没注意到暗格里少了株草。 萧承钧闭紧眼,任担架重新晃动起来。 直到药库的门在身后关上,他才在青奴耳边低语:"李七那边..." "方才我看见张叔往铁坊方向去了,"青奴的声音压得极低,"他怀里揣着您给的火折子——铁坊的油布堆该冒烟了。" 同一时刻,铁坊外的槐树上,李七捏着染血的密报,指节泛白。 报上写着"三更铁坊有贼",墨迹还带着潮气,显然是刚写的。 他盯着铁坊紧闭的木门,耳中传来隐隐的噼啪声——像是火折子烧着了什么。 "都跟我来!"李七抽出腰间短刀,踢开木门。 火舌正从墙角的油布堆里窜起,工具架被撞得东倒西歪,锻骨锤滚到他脚边。 他蹲下身,看见砧铁上压着张纸条,字迹歪歪扭扭,像是故意模仿粗人写的:"多谢大统领送的玄铁寒气,比药汤管用。" "废物?"李七捏着纸条的手青筋暴起,后颈突然泛起凉意。 三天前他奉柳氏之命去偏院查探,只看见萧承钧咳得直不起腰,药碗里的断骨散还剩小半——可现在这纸条,分明是早有预谋。 "灭了火!"他吼了一嗓子,转身时瞥见锻炉下的暗门——原本锁得严实的铜锁,此刻正松松垮垮挂着。 李七的心猛地一沉,掀开暗门的瞬间,冷风裹着铁锈味扑出来——里面整整齐齐码着的玄铁锭,竟少了最上面那一层。 "大统领!"手下的声音从门外传来,"药库那边说三公子晕过去了。"李七攥紧纸条,指缝里渗出血珠。 他突然笑了,笑声里带着几分森然:"去请柳夫人,就说...该查查府里的耗子了。" 此时的冷宫地窖,青奴举着油灯,光线在霉墙上投下晃动的影子。 旧仆老张擦着额头的汗,将最后一口木箱推到墙角:"公子,这些都是当年镇北军淘汰的制式刀,刀鞘上的虎纹还在呢。" 萧承钧抚过刀身,指尖触到冰凉的铁。 这些刀在库房里躺了十年,刀刃却依然锋利——镇北军的锻造术,到底没丢。 他转身看向地窖深处,六名少年正跪在阴影里,最小的那个不过十二岁,却把腰板挺得笔直。 "青奴,"他将龙髓草放进陶瓮,用陈年黄酒泡上,"明早让老张带他们去后山水潭,先练三个月水下闭气。" "是。"青奴应着,突然听见头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萧承钧抬手示意噤声,地窖的通风口漏下一线光,照见他眼底的寒芒——那是李七的人,正举着火把往冷宫方向来。 夜更深时,李七站在柳氏的院子里,窗纸透出昏黄的光。 他望着案上那截玄铁锭,喉结动了动:"夫人,三公子...怕是早有准备。" 柳氏正往指甲上点凤仙花汁,银护甲在灯下泛着冷光:"能掀翻萧承泽的三招? 我倒要看看,他能翻出多大的浪。"她突然眯起眼,"你说铁坊暗门的锁? 那是当年我亲自找的巧匠,没有钥匙根本打不开..." "钥匙在这。"李七从怀里摸出个铜钥匙,"方才在锻骨锤下找到的,和暗门锁眼严丝合缝。" 柳氏的手一抖,凤仙花汁溅在锦帕上,像朵狰狞的血花。 同一时间,冷宫地窖里,六名少年的呼吸渐渐调匀。 最左边的少年抬头,正撞进萧承钧的目光——那双眼像淬过寒铁的刀,却又带着几分暖意:"从今日起,你们是影卫。"他抽出腰间短刀,在墙上刻下"影"字,火星溅在少年们的衣襟上,"记住,影子要藏在光里,要比风更快,比刀更利。" 窗外,更鼓敲过三更。 李七的密信被投入炭火盆,纸灰打着旋儿飞上屋檐。 而在镇北王府的某个角落,一双眼睛正透过窗棂,盯着冷宫方向的灯火——那是萧承钧房里的灯,还亮着。 第11章 影卫初成,棋落无声!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地窖里的霉味裹着黄酒的醇香,萧承钧屈指叩了叩陶瓮边缘,龙髓草在酒液里浮浮沉沉。 六名少年跪成一列,最左边那个十二岁的孩子,膝盖压着青石板缝里钻出的青苔,脊背却挺得像镇北军旗杆——他认得这孩子,上个月在西市见过,当时正蹲在肉铺外啃发硬的炊饼,袖口破了个洞,露出的手腕细得能看见骨头。 "镇北军的刀,不该锈在库房里。"萧承钧抽出腰间短刀,刀锋划过最前排少年的下颌。 少年没躲,睫毛颤了颤,眼底却烧着团火——和当年他在演武场看镇北军训练时,那些士兵眼里的光一模一样。 "你们的阿爹,当年跟着我爹守过北境三十里冰墙。"他刀尖挑起少年颈间的半块虎纹玉牌,"柳氏说他们是逃兵,可这玉牌是镇北军特制的,逃兵连尸首都带不回。" 少年突然攥住他的手腕,指甲几乎要掐进肉里:"公子见过我阿爹?" "见过。"萧承钧任他攥着,"三年前冬夜,他裹着染血的披风冲进王府,说蛮族斥候摸到了雁门关下。 后来......"他喉结动了动,"后来柳氏说他私通蛮族,抄了你们家。" 六双眼睛同时亮起来,最小的孩子突然哭出声,又慌忙捂住嘴。 萧承钧弯腰替他擦眼泪,指腹触到孩子脸上的冻疮:"我这里有刀,有酒,有能让柳氏的狗腿子睁不开眼的药。"他指向墙角那排木箱,"但我要的,是影子。" "影子?"最右边的少年开口,声音哑得像砂纸,"影子见不得光。" "影子能杀人于无形。"萧承钧用刀背敲了敲墙,"明日起,你们会在水潭里闭气,在房梁上睡觉,在人群里把脸藏进影子里。 等你们能在柳氏的人眼皮子底下偷了她的银霜膏还让她以为是自己忘在妆匣里——"他突然笑了,"那时候,我带你们去西市,给你们阿娘送两斤新磨的米粉,给你们妹妹买串糖葫芦。" 十二岁的孩子第一个磕头,额头砸在青石板上"咚"的一声:"我阿娘咳血半年了,大夫说要龙涎草。" "龙涎草在柳氏的药房里。"萧承钧蹲下来与他平视,"等影卫成了,我让你亲自去取。" "我等。"少年吸了吸鼻子,"我等成了影子,就去偷。" 地窖外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青奴掀开门帘的动作很轻,但萧承钧还是听见了她袖中铜铃的轻响。 苏挽月跟着挤进来,月白衫角沾了点泥,手里攥着本账册,封皮还带着墨香:"公子,这是今晨柳氏庄子送来的租银账。" 她摊开账册,指尖点在"杂项支出"那栏:"三月初七买了二十斤鹤顶红,三月十五订了百枚透骨钉,经手人都是李七的表弟。" 萧承钧的拇指摩挲着账册边缘,纸页发出细碎的响:"家宴是三月廿八。" "是。"苏挽月的眼睛弯了弯,"柳氏要请中枢来的监察使,到时候满府女眷都要露脸。" "她要在酒里下毒,嫁祸给我。"萧承钧把账册合上,指节抵着下巴,"监察使若死在镇北王府......" "镇北王会被参'治家不严',您会被说成'意图弑亲'。"苏挽月替他说完,"但她没想到,您能拿到这账册。" "所以我们要先她一步。"萧承钧转身看向六名少年,"明晚子时,厨房的井里要下软骨散,药房的朱砂罐里换半瓶迷魂粉,府库的锁......"他看向最右边的少年,"你阿爹当年是锁匠,对吗?" 少年猛地抬头:"我阿爹教过我开镇北王府所有的锁!" "好。"萧承钧拍了拍他的肩,"你去把柳氏藏暗器的箱子打开,把透骨钉的尖磨钝。" "那小翠呢?"苏挽月突然插话,"她昨日在花园听见柳氏和李七说话,说要让二公子在宴上'不小心'碰翻酒壶。" "让她把这话传给四公子。"萧承钧的手指在墙上的"影"字上划了道,"四公子的生母当年是柳氏房里的丫鬟,最恨她假慈悲。" 更鼓敲过四更时,六名少年背着布包鱼贯而出。 最小的那个在门口顿了顿,回头喊:"公子,我叫虎子。" "好。"萧承钧望着他们的背影消失在夜色里,转头对苏挽月笑,"等家宴过了,我要请你喝镇北军的烧刀子。" 苏挽月整理着账册,发尾扫过他手背:"先打赢这一仗再说。" 此时的柳氏院子里,李七跪在廊下,额头沁着汗:"夫人,药库的守卫说,三公子房里的灯熄了半个时辰又亮了。" 柳氏捏着那截玄铁锭,银护甲刮得铁锭滋滋响:"让暗卫盯着冷宫。"她突然把铁锭砸在桌上,"廿八的家宴,监察使要见的是嫡子,不是什么病秧子庶子......" 窗外,一只夜枭扑棱着翅膀飞过,爪间攥着片碎纸——那是虎子刚从柳氏书房窗缝里偷出来的请帖,上头写着:"三月廿八,辰时三刻,家宴。" 萧承钧站在地窖口,望着月亮爬上东墙。 他摸出怀里的半块虎符,那是当年母亲临死前塞给他的,刻着"镇北"二字的地方,被他磨得发亮。 "影卫,该出鞘了。"他低声说,声音被夜风吹散,却像颗种子,埋进了镇北王府的每道砖缝里。 三月二十八日,镇北王府正厅的鎏金兽首香炉飘着沉水香,檐下铜铃被春风吹得轻轻作响。 萧承钧扶着青奴的手跨过高门槛时,眼角余光扫过廊下侍立的影卫——虎子混在端茶小厮里,袖口沾着今早他亲手磨钝的透骨钉碎屑;最右边的锁匠之子缩在柱后,腰间别着半块开锁工具。 “三公子来了。”柳氏端坐在主位右侧,银红翟衣上的金线在烛火里泛着冷光,“快坐,监察使大人可等了你半日。” 监察使崔明远捻着胡须笑道:“早闻镇北王府人才济济,今日得见三公子,倒是比传闻中更清瘦了些。”他目光扫过萧承钧苍白的脸,又落在柳氏新换的翡翠护甲上——那护甲尖上还沾着今早她摔碎茶盏的釉片。 萧承钧在末席落座,指尖碰到案上温好的黄酒,酒气里混着若有若无的苦杏仁味。 他垂眸掩住眼底暗芒——这与苏挽月前日在账册里查到的鹤顶红气味分毫不差。 “今日家宴,为崔大人接风。”柳氏抬手,两个丫鬟捧着酒壶上前,“我亲自斟酒,以表诚意。” 酒壶刚触到崔明远的杯沿,廊下突然传来瓷器碎裂声。 虎子端着的茶盘“哐当”一声砸在地上,他扑通跪下,磕得额头泛红:“奴婢手滑,求夫人赎罪。” 柳氏的银护甲在桌沿敲出脆响:“蠢货,还不快……” “且慢。”萧承钧突然抬手,“这酒里有问题。” 满座皆静。 崔明远的酒杯悬在半空,酒液晃出几滴,落在青砖上滋滋冒白烟。 “三公子莫要血口喷人!”柳氏猛地站起,翟衣上的珍珠簌簌作响,“这酒是我亲自从内库取的,怎会……” “内库的锁昨日被人动过。”锁匠之子突然从柱后转出,手里举着半枚锁芯,“这是柳夫人藏暗器的箱子锁,透骨钉的尖被磨平了——和我阿爹当年修锁时留下的刻痕一模一样。” 厅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六个影卫押着个黑衣男子冲进来。 男子腰间别着透骨钉囊,囊口露出半截钝头:“夫人让小的在酒里下毒,嫁祸三公子!” 柳氏的脸瞬间煞白,她踉跄着扶住桌角,银护甲在檀木上划出深痕:“你……你是哪里来的野种,敢诬蔑主母!” “回夫人,他是三年前被您以‘私通蛮族’抄家的镇北军遗孤。”萧承钧站起,袖中半块虎符硌着掌心,“您三月初七买的鹤顶红,三月十五订的透骨钉,经手人都是李七的表弟——这是账房苏先生整理的账册。” 他将账册拍在案上,纸页翻到“杂项支出”那栏,墨迹未干的批注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崔明远凑过去看了两眼,猛地后退半步,官靴踢翻了脚边的炭盆:“这……这是要陷镇北王于不忠!” 镇北王萧震霆从后堂大步而出,玄色蟒袍带起一阵风。 他抓起账册扫了两眼,指节捏得发白:“柳氏,你当本王是瞎的?” 柳氏“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眼泪混着脂粉往下淌:“王爷明鉴,妾是被小人蒙骗……” “够了。”萧震霆甩袖打断她,目光扫过厅中众人时突然一顿。 李七不知何时立在廊下,玄色暗卫服沾着晨露,手里捧着个烫金信匣:“王爷,文渊阁急递。” 信匣打开的瞬间,萧震霆的脸色骤变。 他捏着密函的手青筋暴起,信纸被攥成皱团:“好个柳氏,好个‘替本王打理内宅’——原来你是文渊阁安插的钉子!” “王爷!”柳氏扑过去拽他的蟒袍,“文渊阁十年前就……” “住口!”萧震霆甩脱她的手,“暗卫,将柳氏软禁在清梦轩,没有本王手令,不许任何人进出!” 李七领命退下时,目光扫过萧承钧。 那眼神像冬夜的雪,凉得透骨,却又藏着点若有若无的赞许——像猎人看自己养的小狼,终于学会了撕咬。 夜更深时,萧承钧站在冷宫废墟里。 断墙下的青苔被月光镀了层银,他蹲下身,指尖拂过砖缝里的铜印——菱形纹路,中间刻着只衔珠的玄鸟,和李七腰间晃动的玉佩暗纹一模一样。 “公子。”苏挽月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月白披风裹着药香,“我在账房查旧档,发现这印……” “先收着。”萧承钧将铜印塞进她掌心,“帮我查清楚,这背后到底是谁在动棋。” 苏挽月借月光端详铜印,指尖突然顿住。 她翻开随身带的旧卷宗,泛黄的纸页上拓着同样的玄鸟纹,批注日期是“武朝四十二年冬”——距现在整十年。 “如果我没记错……”她抬头时,眼尾被月光勾出抹冷色,“这个组织,早在十年前就已经不存在了。” 萧承钧的指尖微微发颤。 他望着冷宫墙上斑驳的“影”字,突然想起三年前母亲咽气前的话:“承钧,有些恨,要等雪化了才能看见根。” 夜风卷着碎叶掠过两人脚边,苏挽月将铜印收进袖中,卷宗页角在风里翻得哗哗响。 月光透过残窗,在地上投出两个交叠的影子——像两柄未出鞘的刀,正等着斩断十年前埋下的线。 第12章 铜印疑云,暗潮再起!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夜更深时,萧承钧蹲在冷宫断墙下,指尖拂过砖缝里那枚铜印。 月光从残窗漏进来,在他眉骨投下阴影,将眼底翻涌的暗潮遮了七分。 "公子。" 苏挽月的声音裹着药香漫过来,月白披风在风里掀起一角。 她捧着个半旧的檀木匣,匣盖掀开处露出几卷泛黄的旧档,纸页边缘因年久而发脆,被夜风吹得簌簌作响。 萧承钧起身时膝盖压到碎砖,钝痛顺着腿骨窜上来——这是他三年来刻意维持的"病弱"痕迹,此刻倒成了最好的掩护。 他接过铜印递给苏挽月,指腹在菱形纹路的凹处轻轻一蹭:"查过了?" 苏挽月没有答话,指尖在卷宗上快速翻动。 当某页纸停住时,她的睫毛猛地一颤。 借着月光,萧承钧看见那页拓印的纹路与铜印分毫不差,批注日期是"武朝四十二年冬",墨迹已褪成浅灰,却仍能辨认出"玄影司"三个小字。 "玄影司?"他低笑一声,声线里裹着冰碴子,"十年前就被陛下下旨剿灭的皇家暗卫,连卷宗都该烧干净的。" 苏挽月合上卷宗,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我查过镇北王府的旧账,那年玄影司来北境查案,最后却被定了'通敌'罪名。 所有相关物件本该随主犯一起焚毁......"她抬头时眼尾泛红,"这枚铜印,分明是当年玄影司暗使的身份凭证。" 风突然大了些,卷着碎叶掠过两人脚边。 萧承钧望着墙上斑驳的"影"字——那是他母亲当年被禁足时,用指甲在砖上刻下的。 三年前母亲咽气前抓着他的手说"有些恨要等雪化了才能看见根",此刻那些话突然清晰如在耳畔。 "李七腰间的玉佩暗纹。"他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和这玄鸟衔珠的纹路,是不是一样?" 苏挽月一怔,随即点头:"方才在厅中,我特意离他三步远......"她指尖无意识地绞着披风带子,"公子,若李七与此有关,他不是叛徒,就是......" "潜伏者。"萧承钧替她说完,喉结滚动两下。 月光照在他脸上,将左眼角的小痣衬得像滴血。 他突然笑了,那笑里带着几分狠戾的快意:"太好了,我正愁没有由头,试试这把藏在暗卫营里的刀,到底是向着谁。" 子时三刻,暗卫营后墙的狗尾草被压出条细缝。 萧承钧贴着墙根移动,影卫特制的软底靴踩在泥地上没半分声响。 他腰间挂着个牛皮袋,里面装着松脂和碎炭——这是他用三个月时间,从药庐里"顺"来的材料。 废弃哨岗在营区最北端,年久失修的木梁上结着蛛网。 萧承钧摸黑爬上屋顶,将松脂混着碎炭塞进梁缝,又取出块巴掌大的木牌,用匕首在背面刻下玄影司的图腾。 做完这些,他蹲在瓦檐上望着暗卫营方向——李七的寝室还亮着灯,窗纸上映出个笔直的影子,像根淬过毒的剑。 "公子,再往北半里就是巡夜路线。"影卫阿九的声音从下方传来,带着刻意压低的沙哑。 萧承钧翻身跃下,落地时故意踉跄半步——病弱的表象得演足了。 他将木牌塞进哨岗角落的砖缝,拍了拍阿九的肩:"明早卯时三刻,来这里。" 第二日清晨,晨雾未散。 萧承钧站在哨岗废墟前,望着满地焦黑的木梁。 松脂燃烧后的焦糊味刺得人鼻腔发酸,砖缝里本该藏着的木牌不翼而飞。 他蹲下身,指尖划过梁上未烧尽的炭块——火候拿捏得极准,既毁了哨岗,又没惊动巡夜暗卫。 "公子,暗卫营今日没有异动。"阿九压低声音,"李统领辰时去了演武场,只说哨岗年久失修,让杂役来清理。" 萧承钧用脚尖踢开块烧裂的瓦片,眼底浮起笑意。 他早算到李七会识破陷阱——能在柳氏手下潜伏三年不被察觉的人,怎会看不出松脂里混的引火炭? 但更重要的是,李七选择了隐瞒。 "走。"他拂了拂衣袖上的灰,"该去账房会会我们的'小雀儿'了。" 账房里飘着陈墨香。 苏挽月伏在案前拨算盘,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公子今日来得早。" 萧承钧反手关上门,袖中铜印撞在桌角发出轻响:"玄影司十年前灭门案,主犯是当时的指挥使周鸿?" "正是。"苏挽月将算盘推到一边,翻开本新卷宗,"周鸿被处斩前喊了句'玄影司忠魂不灭',后来......"她突然顿住,抬眼看向门口。 门帘被掀起道缝,小翠端着茶盘探进半张脸:"公子,苏姑娘,新沏的碧螺春。"她手指绞着围裙角,耳尖微微泛红,"夫人从前说......" "放下吧。"萧承钧接过茶盏,指腹在杯沿重重一叩。 小翠浑身一震,茶盘险些落地,却又强自镇定着将茶盏摆好,退出门时特意放慢脚步,连门帘都没系紧。 苏挽月望着门帘晃动的缝隙,嘴角勾起抹冷笑:"这小丫头,耳朵都快贴到门板上了。" "她本就是柳氏安插的钉子。"萧承钧端起茶盏,水汽模糊了眉眼,"但钉子也能变成线,只要你给的饵够香。"他将卷宗推到苏挽月面前,声音陡然拔高,"当年玄影司的密档,说不定还藏在镇北王府某处——若能找到,倒是能替周指挥使洗清冤屈。" 月上柳梢头时,账房后窗传来瓦片轻响。 萧承钧缩在屏风后,看着黑影从窗口翻进来。 那人蒙着黑布,腰间挂着暗卫制式的短刀,动作像夜猫子般轻巧。 他直奔案前的檀木匣,指尖刚触到匣盖,突然寒光一闪—— "拿下!" 影卫从梁上跃下,绳索"刷"地缠上黑衣人手腕。 萧承钧掀开屏风,烛火映得他眉峰如刀:"说,谁派你来的?" 黑衣人被按在地上,却笑出声来:"萧三公子好手段......"他突然剧烈咳嗽,鲜血从指缝渗出,"李统领说,要查这卷宗......是真是假......" 话音未落,他的头突然一垂。 萧承钧蹲下身,扯下他面上黑布——竟是暗卫营里最不起眼的马夫阿四。 窗外起了风,将案上的卷宗吹得哗哗响。 萧承钧望着阿四颈侧那道细如蚊足的血痕,指尖轻轻抚过,沾了满指腥甜。 "好个李七。"他低声呢喃,目光扫过窗外暗卫营的方向,"这局棋,才刚刚开始呢。" 萧承钧盯着阿四颈侧那道细如发丝的血痕,指腹在他青紫色的唇瓣上轻轻一按——毒发太快,连喉间的毒药都没来得及呕出。 "阿九。"他声音沉得像压了块铅。 暗卫统领阿九单膝跪地,腰间佩刀因动作发出轻响:"属下去查暗卫营近三日的饮食,定要揪出下毒的——" "不必。"萧承钧打断他,指尖划过阿四手背的薄茧,"马夫的手该有缰绳磨的茧,他这双,倒像是常年握刀柄的。"他突然抬头,目光如刀刺向阿九,"你暗卫营里,有多少人是李七安插的?" 阿九额角沁出冷汗:"影卫与暗卫分属两系,末将...末将确实不知李七的人渗透到何种地步。" "那就去查。"萧承钧将染血的帕子甩在案上,帕角沾着的碎茶末是碧螺春的——清晨小翠送的那盏茶。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暮色,喉间溢出低笑,"李七要查卷宗真伪,我便给他个真的。" 三日后的子夜,账房烛火燃到第三寸时,苏挽月将最后一页伪造的玄影司密档按进蜡封。 "这上面的火漆纹路,与当年镇北王府的内库印完全一致。"她推了推案上的牛皮袋,"连周鸿的私印都仿得七分像,李七若查不出来......" "他查得出来。"萧承钧捏着半块松脂在火上烤软,将伪造的密档封进暗格,"但他会信。 因为他需要这密档里的内容——玄影司当年被灭,是因为查到了镇北王府私通蛮族的证据。" 苏挽月的笔尖在纸上戳出个洞:"这是要坐实柳氏通敌?" "坐实与否不重要。"萧承钧将暗格推进墙缝,转身时袖中铜印撞在桌角,"重要的是让李七以为我手里有能置柳氏于死地的筹码。 而他...需要柳氏倒台。" 荒庙的破钟在子时三刻响了一声,惊起数只寒鸦。 萧承钧踩着满地断香灰,靴底碾碎半枚锈迹斑斑的铜钱。 影卫阿三和阿九一左一右,刀鞘擦过剥落的墙皮,沙沙作响。 供桌上的烛火被风卷得摇晃,将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三条纠缠的蛇。 "公子,没人。"阿三掀开神龛后的布帘,霉味混着腐鼠味扑面而来。 萧承钧没答话,目光落在供桌下的青石板上——那里压着半枚泥印,是暗卫营特有的云纹。 他蹲下身,指尖抠住石板缝隙,猛地一掀。 一封信,一枚令牌,随着灰尘落进月光里。 信笺是暗卫营的素纸,字迹却不是李七的:"你我皆非池中物,时机未到,暂不相争。"萧承钧捏着信的手突然收紧,纸页在指节间发出脆响——这是李七的暗语,三年前他在柳氏茶盏里下慢性毒时,用的就是这句。 令牌入手微凉,背面的龙形印记在月光下泛着幽蓝。 萧承钧瞳孔骤缩——那龙纹的鳞甲纹路,与武朝武帝陵前的守墓兽一模一样,是当年御赐给玄影司的信物。 "武帝......"他低喃一声,喉结滚动两下。 三年前母亲咽气前塞给他的铜印突然在袖中发烫,与这枚令牌隔着布料相抵,像两簇即将相撞的火星。 归程的山路结了薄霜,影卫的马蹄在石路上敲出碎玉般的响。 阿九突然踉跄。 萧承钧勒住缰绳的手几乎要掐进掌心——那匹黑马前蹄跪地,阿九从马背上栽下来,摔进路边的荆棘丛。 他的身体像被抽了筋骨般扭曲,嘴角溢出黑血,指甲深深抠进泥土里,指缝间渗出的血珠泛着诡异的紫。 "冥蛇蛊!"萧承钧翻身下马,蹲在阿九身侧。 他扯开阿九的衣领,只见心口处爬着条淡青色的纹路,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脖颈蔓延,"谁碰过你的水囊?" 阿九的眼珠几乎要瞪出眼眶,他颤抖着指向腰间的羊皮水囊——水囊口还沾着半片干枯的野菊瓣,是今早路过山神庙时,他顺手摘的。 "公子...对不住..."阿九的声音突然变哑,像是喉咙里塞了团烧红的炭,"李...不,是...是..." 他的手垂了下去,指尖还攥着那半片野菊。 萧承钧将阿九抱上马背时,感觉到掌心的湿黏——不是血,是蛊虫啃噬内脏渗出的黏液。 山风卷着他的披风猎猎作响,他望着远处镇北王府的飞檐,眼底的暗潮翻涌成海。 "回冷宫。"他对仅剩的阿三说,声音轻得像叹息,"地窖的冰棺,该用了。" 山路上的月光突然被阴云遮住,萧承钧望着马背上阿九扭曲的尸体,袖中两枚铜印相撞,发出清脆的响。 那声音顺着山风飘远,像极了某种预言的前奏。 第13章 蛊毒迷雾,影卫裂痕!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冷宫门扉在夜风中吱呀作响,萧承钧抱着阿九冲进地窖时,后颈的冷汗已经浸透了衣领。 青石板地面结着薄霜,他单膝跪地,将尸体轻轻放在冰棺旁——这是他三年前为自己备下的,没想到第一个躺进来的,竟是跟着他摸爬滚打三年的影卫。 "青奴!"他嗓音发哑,指尖戳在阿九心口那道青纹上,"取银刀来。" 老仆青奴提着灯笼从暗格里钻出来,银须上还沾着药粉。 他凑近些,瞳孔猛地一缩:"冥蛇蛊? 这蛊虫专噬心肺,中者三刻内必亡,公子怎会......" "今早山神庙前。"萧承钧扯下阿九腰间的羊皮水囊,野菊瓣簌簌落在冰面上,"他摘了花插在囊口,毒应该是那时候下的。"他捏着水囊的手青筋暴起,指节抵在囊身凹陷处——那是拇指按压的痕迹,"南疆蛊师惯用指节发力,这压痕,比普通毒师深三分。" 青奴倒抽一口冷气,转身去药柜翻找:"老奴记得您母亲从前抄录的蛊经里提过,冥蛇蛊怕血引香。 只是这香要混着活人的血蒸,稍有不慎......" "备香。"萧承钧打断他,指甲深深掐进掌心,"阿九是为我中蛊,就算赔上半条命,也要问出是谁下的手。" 冰棺旁的铜炉很快腾起淡红烟雾,萧承钧解开阿九的衣襟,将香灰混着自己的血抹在青纹上。 鲜血刚触及皮肤,那道青纹突然剧烈蠕动,阿九的尸体竟发出类似蛇鸣的嘶叫——原本灰白的指尖泛起青紫色,指甲缝里渗出黑血,心口处鼓起个拳头大的包,正缓缓往喉咙移动。 "来了!"青奴举着玉盒的手直颤,"等蛊头探出......" 话音未落,阿九的咽喉突然裂开道细缝,半寸长的青蛇头钻了出来,蛇信子吐着黑沫。 萧承钧早有准备,银针夹着罡气破空而至,精准钉住蛇身七寸。 青蛇吃痛,整个身子从伤口里挣出,足有两尺长,鳞片上还沾着碎肉。 "封!"萧承钧大喝一声,玉盒扣下的瞬间,蛇尾猛地抽在他手背,留下三道血痕。 他却像没知觉似的,盯着盒中不断撞击盒壁的青蛇,眼神冷得像地窖的冰:"这蛇鳞上有金斑,是南疆万蛊门的标记。" 青奴凑过来,借着灯笼光看了眼,倒吸一口凉气:"万蛊门三年前被玄影司清剿过,怎么还有余孽?" "玄影司?"萧承钧摸出袖中那枚龙纹令牌,与母亲留下的铜印相碰,发出清响,"或许这两者本就有关联。"他转身对守在门口的小翠道:"去暗房调近三日冷宫出入记录,重点查穿青布短打的生面孔。" 小翠应了声,裙角扫过冰面时打了个寒颤。 她知道,公子这是要把下毒的人剜出来——就像三年前剜出嫡母安在冷宫里的眼线那样。 半个时辰后,暗房的烛火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萧承钧捏着一卷账册,指节抵在某行记录上:"王五,前日申时三刻入,酉时一刻出,带了两坛女儿红。"他抬眼看向垂首站着的影卫阿三,"去查王五的底。" 阿三领命要走,萧承钧又补了句:"重点查他和南疆商队的关系。" "公子如何断定?"青奴递来伤药,见他手背上的蛇痕已经发黑,急得直搓手,"这伤得用雪参敷......" "王五是镇北军遗孤。"萧承钧任由青奴上药,目光落在玉盒上的金斑蛇鳞,"三年前我救他出乱葬岗时,他说过最恨南疆人——能让他背叛的,只有比仇恨更重的东西。"他指腹摩挲着账册边缘,"比如,玄影司的令牌。" 地窖外突然传来更漏声,已是三更天。 萧承钧望着冰棺里阿九扭曲的面容,将玉盒收进怀中:"明日起,对外宣称阿九暴毙。"他声音轻得像叹息,却让在场众人脊背发凉,"我要看看,是谁急着来确认他的死讯。" 青石板缝隙里的冰碴子开始融化,滴在地面发出叮咚响。 萧承钧转身走向暗梯时,袖中两枚铜印再次相撞——这一次,清响里多了丝锐芒,像剑出鞘前的嗡鸣。 镇北王府后园的枯梅树下,新堆的土包还带着晨露。 萧承钧站在青石板路上,看着四个粗使仆役将裹着草席的阿九往坑里放,指节在袖中攥得发白——草席下的"尸体"其实裹着具偷来的老仆骸骨,真阿九的尸身此刻正躺在地窖冰棺里,心口那截冥蛇蛊被他用金蚕玉盒装着,封在棺材暗格里。 "公子,该撒土了。"青奴递来一捧新土,浑浊的眼珠里泛着担忧——萧承钧手背上的蛇痕还未结痂,昨夜为逼出蛊虫,他硬是用雪参汁泡了三个时辰,此刻指背青肿得像发面馒头。 萧承钧接过土,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年前母亲咽气时,他也是这样捧着土,听着嫡母在灵堂外笑说"庶子的娘,埋在后院乱葬岗便好"。 如今阿九的"坟"就设在离乱葬岗三步远的地方,他要让那些躲在阴沟里的老鼠,自己爬出来啃食诱饵。 "起灵炮。"他低喝一声。 "咚——" 沉闷的炮响惊飞了枝头寒鸦,萧承钧望着惊起的鸟群,眼底闪过冷光。 他早让小翠在府里散布消息:阿九是因偷喝了嫡母赏的补药暴毙,临死前攥着半块染血的蛊鳞。 此刻整个镇北王府的眼线,怕是都在算计着如何从这"暴毙"的影卫身上,扒下他萧承钧藏了三年的秘密。 一更天,墓园的老槐树上落满白霜。 萧承钧裹着黑斗篷蹲在树杈间,呼吸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 他望着月光下那座新坟,听着自己的心跳声——这是他三年来最危险的一局,若幕后黑手识破假死,他苦心经营的影卫线便要全断;可若不引蛇出洞,怕是等不到开春,他重锻的丹田还未大成,就要死在第二道冥蛇蛊下。 "沙沙——" 草叶摩擦声从西北方传来。 萧承钧的脊背瞬间绷直,目光如刀般刺向坟前那株歪脖子枣树。 月光下,一道黑影正贴着树干挪动,腰间悬着的短刀在雪地上投出细长的影子——不是府里的护院刀,是南疆蛊师常用的乌木柄淬毒刃。 黑影在坟前站定,从怀里摸出根细铁钎。 萧承钧看着那铁钎插入土中三寸,又轻轻撬动——这手法,分明是在探棺材暗格的机关。 他握在腰间的手紧了紧,指尖触到预先埋在坟边的引信绳。 "咔嗒。" 铁钎触到机关的瞬间,黑影猛地矮身。 可他还是慢了一步——棺材盖"轰"地弹开,数道精铁索从棺中暴射而出,如灵蛇般缠住他的手腕、脚踝。 黑影闷哼一声,短刀"当啷"落地,整个人被倒吊在半空,月光照亮他脸上的青纹刺青——正是南疆万蛊门的标记。 "李七,你终于忍不住了?"萧承钧从树杈跃下,靴底碾碎一片薄霜。 他认得这刺青,三日前暗卫阿三回报,李七的妾室是南疆商队出身,每月十五总往城外破庙送食盒。 "我不是李七的人!"黑影倒悬着嘶吼,脖颈青筋暴起,"我是......" 话音未落,他喉间突然溢出黑血。 萧承钧瞳孔骤缩,看见他嘴角渗出的黑沫里浮着细小的虫尸——是吞服了藏在牙床的毒蛊。 等萧承钧扯断铁索将人放下时,尸体已经凉透,指尖还紧攥着半块染血的碎玉,正是他故意放在暗格里的"血蛊残骸"。 "公子......"青奴举着灯笼从树后走出来,灯光映着尸体脸上的刺青,照出他额角一道旧疤,"这是上个月在马厩当杂役的阿四。 前日您让阿三查王五,他还替王五说过情......" 萧承钧蹲下身,用短刀挑开阿四的衣襟。 心口处一道新月形疤痕,正是三年前他亲手给镇北军遗孤烙的认主印——这些他从乱葬岗捡回来的影卫,竟有一个早就被人掉了包。 "把尸体抬到地窖。"他声音冷得像冰棺里的霜,"青奴,取我的《九劫锻骨诀》抄本,放在他怀里。" "公子这是......" "要让李七以为,我们在查他。"萧承钧站起身,靴跟碾碎一片残雪,"但真正的大鱼,还在更深处。" 后半夜的地窖里,影卫们围在火盆旁。 萧承钧数着面前十三枚青铜令牌——这是他三年来培养的影卫总数,如今只剩五枚还带着体温。 "从今日起,影卫重组。"他将五枚令牌拍在案上,"阿三、阿五、阿七,随我近身。 小翠,你继续做冷宫女仆,但每月十五酉时,去西市醉仙楼二楼,把我给你的假账册'不小心'落在雅间。" 小翠攥着裙角点头,眼尾泛红——她知道,这是要让她当饵,引那些想买通她的人上钩。 "至于新影卫......"萧承钧望向地窖最深处的暗门,那里传来隐约的拳脚声,"我让青奴从西市乞丐里挑了十个狠角色,明晚开始教他们认毒、藏刀、装死。" 青奴捧着药碗走进来,药香混着血腥味:"公子,该喝药了。"他递碗的手突然顿住,目光落在阿四尸体旁的破布包里——那是从尸体怀里搜出的,除了淬毒短刀,还有张泛黄的纸条。 萧承钧接过纸条,月光从气窗漏进来,照亮上面的字迹:"东宫,七月十五,祭天。" 他的指节猛地收紧,纸条边缘被捏出褶皱。 青奴凑过来,老花镜后的眼睛瞪得滚圆:"东宫......那是太子的居所?" 萧承钧没有说话。 他望着地窖石壁上母亲留下的刻痕,突然想起三日前在城门口看见的玄影司暗卫——他们腰间的令牌,和纸条上的墨迹,竟有几分相似的暗纹。 更漏声在窗外响起,已是四更天。 萧承钧将纸条折成小方块,塞进贴身的玉坠里。 他知道,这张纸条绝不会是巧合——从嫡母的毒计,到南疆的蛊虫,再到东宫的密信,所有的线头正在暗处交织成一张大网,而他萧承钧,不过是这张网上一只刚刚挣破茧的蝶。 "青奴。"他转身看向老仆,目光如刀,"明日去相府旧址,找个叫苏挽月的账房先生。 就说......镇北王府要查一笔旧账。" 第14章 东宫之谋,暗火初燃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镇北王府最偏僻的冷院,晨雾未散时,青奴的棉鞋踩碎了檐角垂落的冰棱。 他哈着白气穿过爬满枯藤的月亮门,手中攥着的拜帖被体温焐得发烫——那是萧承钧亲笔写的,用的是镇北王府暗卫专用的蝉翼笺,边角压着“萧”字火漆印。 相府旧址在城西,如今只剩半堵残墙挂着“苏记账房”的褪色木牌。 青奴掀开门帘时,穿青布衫的女子正伏在案前拨算盘,珠串碰撞声像碎玉落盘。 她抬眼的瞬间,青奴险些认错——这双藏在柳叶眉下的眼睛,与二十年前那位在金銮殿上舌战群儒的苏宰相,竟有七分相似。 “苏先生。”青奴将拜帖轻轻推过柜台,“我家公子说,要查一笔旧账。” 苏挽月的手指在算盘上顿住。 她扫过火漆印,又抬头打量青奴腰间那枚半旧的镇北王府仆役牌,忽然轻笑一声:“旧账? 镇北王府的旧账,怕有三尺厚。“她抽出拜帖,展开的刹那,瞳孔微缩——纸上只画了半枚玄影司令牌的暗纹,与三年前灭她满门的密函上的纹路,分毫不差。 “酉时三刻,冷院柴房。”青奴压低声音,转身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头的账册哗哗翻页。 当萧承钧掀开门帘走进柴房时,霉味混着苏挽月身上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扑面而来。 她正蹲在地上,借着月光辨认他昨夜塞在玉坠里的纸条。“东宫祭天。”她指尖抚过墨迹,“七月十五是秋社,按礼是太子代天子祭地,祭天......”她突然抬头,“只有皇帝亲祭,或......” “或有人想借祭天仪式,行僭越之事。”萧承钧接过话,火折子“啪”地擦亮,照亮两人交叠在纸条上的影子。 他想起三日前城门口的玄影司暗卫,腰间令牌的云纹与纸条墨迹下的暗纹,此刻在火光里重叠成清晰的图案——那是东宫独有的“双凤绕日”纹。 苏挽月从袖中摸出半块碎玉,与纸条上的暗纹严丝合缝。“这是我爹当年查太子贪墨案时,线人留下的信物。”她声音发紧,“太子表面礼贤下士,实则在北境私调粮草,暗养死士。 祭天......怕是要借仪式之名,让死士混进禁卫军,届时......“ “血溅天坛,改诏夺嫡。”萧承钧替她说完,指节叩了叩案上的《九劫锻骨诀》抄本——那是昨夜李七尸体怀里的“伪证”。 原来嫡母柳氏三年前废他丹田,不过是替东宫清障;南疆蛊虫、影卫刺杀,全是为了让他这个“废子”死在夺嫡风暴前。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已是申时。 “公子!”院外突然传来小斯的急喊,“靖安长公主的暗卫求见,说有密函。” 萧承钧与苏挽月对视一眼。 他接过暗卫递来的檀木匣,匣中锦缎上躺着半枚玉珏,与他母亲当年留下的另半枚,正好拼成“靖安”二字。 密函只有八个字:“酉时初,醉仙楼,云隐阁。” “长公主的茶会。”苏挽月盯着玉珏,“三年前镇北王抗旨不削军权,皇帝要联姻制衡,她主动请嫁。 如今......“ “她在找能替镇北王府说话的人。”萧承钧将玉珏收进袖中,目光落在案头的纸条上,“而我,需要能替我说话的人。” 醉仙楼云隐阁的窗棂糊着冰花,楚昭容的侍女刚掀起棉帘,暖香便裹着茶香涌出来。 萧承钧进门时,正见她垂眸拨弄茶筅,月白锦袍上的金线鸾鸟在炭火下泛着柔光。“萧三郎。”她抬眼,眼尾一点朱砂痣像落在雪上的红梅,“久闻你病弱,今日见着,倒比传闻中气色好。” 萧承钧低头行礼,袖中玉珏抵着腕骨:“托公主金安。” 楚昭容将茶盏推到他面前:“北疆的雪比京城大,镇北军的皮甲,可还挡得住蛮族的马刀?” “挡得住,但不够。”萧承钧垂眸抿茶,茶汤清苦回甘,“皮甲轻便却不护心,若换精铁鳞甲,需得二十万两;可镇北军军饷,今年只拨了十万。”他抬眼时目光如刃,“公主可知,少的那十万两,去了哪里?” 楚昭容的茶筅停在半空。 她望着这个曾被她当作废子的庶子,此刻眼尾泛红,却笑得从容:“萧三郎倒是会算账。” “臣只是替镇北军算条活路。”萧承钧指尖摩挲着茶盏边缘,“军制不改,镇北军永远是京城的刀;改了......”他顿了顿,“便是北境的墙。” 楚昭容突然笑出声,眼波流转间褪去柔婉:“好个’墙‘。”她从袖中取出一卷军报推过去,“三日前,蛮族左贤王在雁门关外屯兵五万。 萧三郎若能替我稳住镇北军,我便替你挡住那些要参你’私练死士‘的折子。“ “公主想要什么?” “扳倒东宫那位。”楚昭容的声音冷下来,“他私调的粮草,有三成进了蛮族;他养的死士,有一半在镇北王府当暗桩。”她凝视着萧承钧,“你查的旧账,我有一半;你要的军权,我有一半。” 炭炉里的火星“噼啪”炸开。 萧承钧望着窗外渐沉的夕阳,忽然开口:“臣有个条件。” 楚昭容挑眉:“说。” “等尘埃落定,”萧承钧的声音轻得像落在雪上的羽毛,“北境的规矩,由我来定。” 窗外的暮色漫进阁中,楚昭容望着他眼底跳动的火,忽然伸手抚平茶案上的褶皱:“好。”她将半枚玉珏推过案几,“明日卯时,玄影司会送份礼到冷院——关于东宫祭天的详细布防图。” 萧承钧将玉珏收入怀中时,袖中那张“东宫祭天”的纸条被体温焐得发烫。 他知道,从今日起,这潭混水他是彻底趟进去了——但没关系,等七月十五的月光照上天坛,所有的线头,都该收进他的网里了。 云隐阁的炭炉烧得正旺,楚昭容的指尖还停在茶案褶皱处,萧承钧的话像片薄冰压在两人之间。 他望着她眼底翻涌的暗潮,喉间泛起一丝腥甜——方才运功压制旧伤时,那缕游走的真气险些冲碎他新筑的经脉。 但此刻他必须挺直脊背,像根扎进冻土的铁钎。 “萧三郎倒是会挑时候谈条件。”楚昭容忽然笑了,指节叩了叩案上的军报,“你要的流程图,我能给。 但你可知,那东西藏在东宫司礼监最深处的檀木匣里?“她从袖中摸出半枚银蝶,轻轻一掰,露出夹层里的细绢地图,”这是我昨日刚从司礼监掌事那里’借‘的路线草图,完整的......“她将银蝶推过案几,”得等你先替我拿到太子私通蛮族的密信。“ 萧承钧的拇指摩挲着银蝶边缘的刺纹——这是靖安府暗卫独有的标记。 他忽然明白,楚昭容从不是来施舍的。“成交。”他将银蝶收进怀中,“三日后,密信会出现在公主的妆匣里。” 楚昭容的茶盏重重磕在案上。 她盯着他泛红的眼尾,那抹血色让他看起来像只刚撕开猎物的小兽:“你倒是比传闻中......”她顿了顿,“狠得多。” “公主若想要北境的墙,总得先给砌墙的人搬砖的力气。”萧承钧起身行礼,棉靴碾过地上的炭灰,“臣告退。” 冷院的月亮门结着冰花,萧承钧刚跨进去,青奴就从廊下闪出来,手里捧着个粗陶药罐。“公子,药快凉了。”他压低声音,“李七的旧部都在柴房候着,还有影卫的张统领,说有急事。” 药罐的苦香混着雪气钻进鼻腔。 萧承钧掀开门帘时,柴房里的二十多道目光唰地扫过来。 张统领的刀疤在火光里跳动,他单膝跪地:“公子,今日在醉仙楼外,属下设了三重暗桩。 东宫的人跟了您半条街,被咱们截下两个——审出点东西。“他从怀里掏出个染血的布包,”这是从他们身上搜的,太子给柳夫人的密信。“ 萧承钧展开布包,泛黄的信纸上,柳氏的字迹刺得他眼疼:“承钧若死,镇北军权可分与东宫三成......”他捏信的手青筋暴起,喉间的腥甜终于漫出来,在雪地上绽开红梅。 “公子!”青奴扑过来要扶,被他抬手拦住。 他抹了抹唇角的血,转向张统领:“今夜子时,带五个人去城南破庙。”他指腹敲了敲信上的“三成军权”,“太子要的,我们偏不给。 把这信抄三份,一份送大理寺,一份送左都御史,最后一份......“他勾了勾唇,”烧给我娘。“ 张统领抱拳:“属下定不辱命。” “慢着。”萧承钧叫住他,从袖中摸出楚昭容给的银蝶,“明日卯时,让影卫伪装成运送祭天礼器的队伍进京城。”他的指尖划过银蝶里的草图,“重点盯天坛侧门和仪仗换防处,到时候......”他突然停住,目光落在角落的破木箱上——那是他藏《九劫锻骨诀》的地方,箱盖虚掩着,露出半卷泛黄的绢帛。 “青奴。”他的声音突然冷下来。 青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脸色瞬间煞白:“公子,我今日只打扫了前院......” “无妨。”萧承钧走过去合上木箱,掌心按在箱盖上,“有人想探我的底,就让他们探。”他转身时,眼底的冷光扫过所有人,“都记好了:七月十五祭天,我们要的不是混乱,是让所有人看清——谁才是北境真正的主。” 三日后的晨雾里,二十辆蒙着红布的马车从镇北王府侧门驶出。 张统领扮作押车的老管事,车帘掀开时,萧承钧看见车厢里码着的不是礼器,而是成捆的密信和半箱火药。 他站在冷院墙头,望着车队消失在晨雾里,喉间的伤又开始疼——《九劫锻骨诀》第三劫的火候到了。 地窖的石梯结着霜,萧承钧脱光上衣,赤足踩在冰砖上。 《九劫锻骨诀》的口诀在他脑中翻涌,他深吸一口气,运起真气冲击尾闾穴。 骨骼断裂的声音像爆豆般炸响,他咬着牙闷哼,额角的汗滴落在冰砖上,瞬间凝成冰晶。 “公子!”青奴的声音从地窖口传来,“有信!” 萧承钧扯过外衣裹住身体,接过青奴递来的信。 泛黄的信纸上,墨迹未干的八个字刺得他瞳孔收缩:“你母亲之死,另有隐情。”落款是“苏明远”——苏挽月的父亲,三年前被斩于菜市口的“反贼”。 他的手指捏得信纸簌簌作响,抬头时正看见青奴欲言又止的模样:“这信是今早......从地窖的砖缝里塞进来的。” 萧承钧望着地窖深处的阴影,那里有块松动的青砖,是他幼年藏母亲遗物的地方。 此刻,砖缝里隐约露出半截褪色的丝帕,与他怀中母亲留下的那半块,绣着同样的并蒂莲。 寒风从地窖口灌进来,吹得烛火摇晃。 萧承钧将信贴身收好,目光落在那块青砖上。 他知道,等影卫的消息传回,等七月十五的月光照上天坛,他终将掀开这层蒙了二十年的幕布——而幕布后面,藏着的或许不只是母亲的死因,还有整个北境的命运。 第15章 断骨三击,不屈之名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地窖的烛火在青砖上投下摇晃的影子,萧承钧捏着那封泛黄的密信,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信纸上“你母亲之死,另有隐情”八个字像烧红的铁钎,烫得他喉间发腥。 “公子?”青奴缩着脖子站在石梯口,手指绞着帕子,“可要奴婢去查查是谁塞的信?” 萧承钧没答话,目光落在地窖深处那块松动的青砖上。 半块褪色的丝帕从砖缝里露出一角,与他贴身收藏的那半块严丝合缝——当年母亲被嫡母柳氏逼死时,只来得及将半块绣着并蒂莲的丝帕塞进他手心。 “苏明远...”他低低念出落款,指腹摩挲着信纸上的墨迹。 三年前那位被斩于菜市口的前宰相,曾是武朝最锋利的笔杆子,如今却用这封信将他拽回二十年的旧疤里。 母亲真的只是柳氏争宠的牺牲品? 还是说,那碗毒汤羹背后,藏着更见不得光的棋局? “青奴,去备热水。”他突然开口,将信小心收进衣襟内袋,“明日武试大会,我要穿那身月白锦袍。” “可...您这伤...”青奴望着他因锻骨诀而泛青的手臂,声音发颤。 萧承钧扯了扯嘴角,指节叩了叩地窖的冰砖:“他们想看废子,我偏要让他们看看——什么叫困不住的狼。” 七月十五的演武场被晒得发白,镇北王府各房子弟围在四周,交头接耳的声音像群麻雀。 萧老王爷端坐在主位上,手里的茶盏已凉透,目光却始终落在场中那个穿月白锦袍的身影上。 “庶子萧承钧,愿与诸位切磋。” 这声朗喝像块炸进油锅里的石子,演武场瞬间安静下来。 众人望着那个从前总缩在冷院角落、走路都要扶墙的病秧子,此刻腰杆挺得笔直,眼尾泛红却不带半分怯意。 “三哥这是疯了?”二房的庶女捏着帕子嗤笑,“上个月我还见他咳血呢,现在倒敢上武试场?” “疯的是你们。”林婉儿抱琴站在廊下,指尖轻轻拨过琴弦,目光却没离开萧承钧。 她是柳氏的侄女,最清楚这位三哥三年来喝的药里掺了多少料——能活到现在,本就是个奇迹。 主位上的萧老王爷放下茶盏,指节在扶手上敲了敲:“承泽,你带的外院弟子,该露露面了。” 萧承泽站在右侧,玄色劲装裹着健壮的胸膛。 他瞥了眼场中的萧承钧,嘴角扯出冷笑:“罗猛,去教教三哥什么叫武试规矩。” 人群让出条道,罗猛大步踏入场中。 这外院第一弟子生得虎背熊腰,武徒九重的气息压得周围人退后半步。 他活动着指节,皮靴碾得青石板吱呀响:“三公子,小的下手轻些?” “不必。”萧承钧解开外袍,露出内里玄色劲装。 阳光落在他泛青的手臂上,能隐约看到皮下凸起的骨节——那是《九劫锻骨诀》第三劫留下的痕迹。 罗猛这一掌他留了三分力,毕竟是对付个“废子”。 可当掌风卷起萧承钧的发梢时,他突然发现对方没退,反而迎着掌力抬起了双臂。 “找死!”萧承泽冷笑出声。 围观的子弟们屏住呼吸,连老王爷都坐直了身子。 林婉儿的琴弦“铮”地断了一根——她看见萧承钧的瞳孔里燃着两簇火,那是她在柳氏房里见过最狠戾的眼神,像要把这一掌的力道全吞进骨头里。 罗猛的掌结结实实拍在萧承钧双臂上。 没有想象中的惨叫,没有踉跄后退。 萧承钧的身体晃了晃,却像根扎进土里的老松,稳稳立在原地。 他垂在身侧的手攥成拳,指缝里渗出鲜血——不是疼的,是他咬着牙硬忍的。 “这不可能!”二房的庶子瞪圆了眼,“罗猛这一掌能碎青石,他怎么...” 话音未落,一声清脆的“咔”响从萧承钧臂弯处传来。 演武场突然静得能听见蝉鸣。 萧承钧抬头时,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落,却笑得比阳光还刺眼:“再来。” “咔!” 第二声骨裂比第一下更脆,像冬夜冰棱坠地。 罗猛这一拳结结实实砸在萧承钧左胸,拳风带起的气浪掀得他月白锦袍猎猎作响。 萧承钧的身体被砸得向后踉跄三步,喉间腥甜翻涌,却在撞上前排石凳的刹那,用未断的右手撑住凳面。 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青石板上,绽开的血花像朵扭曲的梅。 他仰头时,额发已被冷汗黏成绺,却笑得比刚才更肆意:“第三击。” 演武场的蝉鸣不知何时停了。 二房庶女的帕子掉在地上,没人敢弯腰去捡;外院弟子们攥紧了腰间的木剑,指节发白;连萧老王爷都放下了茶盏,指腹重重碾过茶盏边缘——这盏茶他端了半柱香,此刻竟已凉得彻骨。 罗猛的手在抖。 他分明用了武徒九重的全力,第二拳甚至比第一掌多灌了两成力道。 可眼前这个被所有人当废子踩的庶子,竟用血肉之躯硬接两击,现在还站着。 他望着萧承钧臂弯处凸起的畸形骨节,突然想起三年前在冷院见过的野狗——被打断腿还要往主人脚边爬,眼里燃的不是痛,是火。 “三公子...”罗猛的声音发哑,“您这是何苦?” “我要他们看清楚。”萧承钧吐掉嘴里的血沫,每一个字都像从碎骨里挤出来的,“镇北王府的骨,断了也立着。” 最后三个字撞进众人耳膜时,罗猛的拳已至。 这一拳他闭了眼,可预想中的闷响没传来,反而是一声闷哼。 他睁眼时,萧承钧正半跪在地上,脊背却挺得比演武场的旗杆还直。 第三击的拳印在他右肩,肩胛骨明显凹陷下去,可他的左手还撑着地面,指尖深深抠进石缝。 “三击未倒。”萧承钧抬起染血的脸,目光扫过主位,扫过萧承泽铁青的脸,最后落在罗猛身上,“我未败。” 全场死寂。 萧老王爷的茶盏“当啷”坠地,瓷片溅到脚边都没察觉。 他盯着场中那道染血的身影,忽然想起四十年前自己初上战场,被北戎骑兵挑断腿筋时,也是这样咬着牙不肯倒。 那时候他就知道,能站着死的,才配拿镇北王的刀。 “此子...有骨气。”他的声音不大,却像惊雷劈开云层。 演武场炸开抽气声。 萧承泽的酒杯捏得咔咔响,酒液顺着指缝往下淌;林婉儿的指尖按在断弦处,琴弦割破了皮肉,血珠渗出来,她却浑然不觉——刚才那三击,她数得比谁都清楚,萧承钧每接一击,都悄悄调整了受力角度,把伤害往旧伤未愈的右臂引。 这哪是硬接? 是拿命在算计。 “传本王令。”萧老王爷抬手指向场中,“赐疗伤圣药‘续骨丹’,准萧承钧即日进入外院修行。” “谢父王。”萧承钧撑着地面想跪,却因肩骨错位栽倒。 罗猛慌忙上前扶他,触到他汗湿的后背时,掌心烫得惊人——这副身子骨早该烧起来了,偏生像块淬过的铁,越烧越硬。 林婉儿摸出随身的象牙笔,在绢帛上飞快记了几笔。 月光纹的笔杆压着“不屈”二字,墨迹未干,便被她收进琴囊。 柳氏昨日还说要让萧承钧在武试出丑,现在倒好...她抬眼望向萧承泽,那位嫡公子正背过身和谋士低语,喉结动得像吞了只蛤蟆。 “得让他彻底消失。”萧承泽的声音像浸了毒的刀,“外院鱼龙混杂,找个机会...” 谋士垂首应下,目光扫过场中被搀扶着离开的萧承钧,指尖在袖中捏紧了枚青铜令牌——那是影卫暗桩的联络信物。 月上中天时,冷院的烛火还亮着。 青奴跪坐在榻边,用酒坛里的药汁给萧承钧擦背。 他背上的伤痕纵横交错,新伤叠着旧伤,最显眼的是三道爪印似的疤痕——那是三年前嫡母派恶犬撕咬留下的。 “公子何苦?”青奴的眼泪砸在药棉上,“外院那些人...您这伤要养三个月,他们哪会等?” 萧承钧望着窗外的星河,嘴角扯出个淡笑。 他从枕下摸出枚铜令,在掌心抛了抛:“他们等不得,我更等不得。 明日进外院,你让影卫老七跟着,就说...我要收个徒弟。“ “徒弟?”青奴愣住。 “罗猛。”萧承钧转动铜令,月光在上面投下镇北王府的暗纹,“他刚才扶我时,指节在抖——不是怕,是敬。 这种人,骨头比那些嫡子硬。“ 青奴突然想起白天演武场的事,小声道:“可老王爷赐的续骨丹...您真要吃?” “当然要吃。”萧承钧闭上眼,声音轻得像叹息,“他们想看我活,我偏要活得比谁都精神;他们若想我死...”他睁开眼时,眸中寒芒乍现,“那便让他们看看,镇北王的骨,烧不化,砸不碎。” 夜风卷起窗纱,将他的话卷向远处。 外院药库的更漏刚响过三更,一道黑影翻过高墙。 来者戴着斗笠,腰间悬着柄淬毒的短刃,动作轻得像片叶。 他熟门熟路摸到最里层的檀木柜,取出萧老王爷特赐的续骨丹,从怀中掏出个青瓷瓶,将瓶中褐色药粉倒进丹瓶。 “蚀心散...”他低笑一声,将丹瓶原样放好,“萧三公子,明日这药一下肚,你那刚接上的骨头,可要再碎一次了。” 黎明的第一缕光爬上屋檐时,萧承钧正捧着青奴递来的药盏。 续骨丹的异香在鼻尖萦绕,他望着丹瓶上镇北王府的印记,突然想起地窖里那半块丝帕。 “青奴,去把影卫老七叫来。”他将药盏轻轻放下,“告诉外院医正,这药...我要当着众人的面服下。” 青奴应声而去,门帘晃动间,萧承钧瞥见院外的梧桐树上,有片叶子轻轻颤动——那是影卫的暗号。 他低头望着药盏里的丹丸,嘴角缓缓扬起。 真正的棋局,才刚落子。 第16章 药毒暗涌,骨中藏锋!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晨雾未散时,青奴的指尖在药棉上顿住了。 她正替萧承钧更换背上的敷药,新换的药膏才揭开半寸,那股甜腻的异香便窜进鼻腔——分明是续骨丹的药香,却多了丝铁锈般的腥气,像被人掺了血。 "公子。"她声音发颤,指甲掐进掌心,"这药不对。" 萧承钧倚在床头,望着她将原封未动的丹瓶与新拆的药包并排放在案上。 月光白的续骨丹泛着温润光泽,而新碾成的药粉却透着浑浊的褐,凑近细闻,那丝腥气更重了,像极了... "蚀心散。"萧承钧低笑一声,指节叩了叩案几,"三年前嫡母罚我跪祠堂,给的参汤里也是这股子味。" 青奴的手猛地抖了抖,药瓶险些摔在地上。 她想起昨夜影卫回报的消息——外院药库三更时分有黑影潜入,原以为是偷药材的小贼,却不想是冲着萧承钧的药来的。 "他们等不及了。"萧承钧垂眸望着自己的掌心,指腹摩挲着床沿的暗纹,"昨日演武场,我接下罗猛三拳没吐血,又当众说要收徒...有些人的椅子,该坐不稳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闷哼一声,后背的伤处像被火钳烫过,灼烧感顺着脊椎往上窜。 蚀心散的毒性比他预想的更快,刚渗进血肉,便开始啃噬筋骨。 青奴立刻扶住他,见他额角瞬间沁出冷汗,连青衫都洇湿了一片。"我去请医正!"她转身要跑,却被萧承钧攥住手腕。 "不用。"他咬着牙,指节泛白,"去把门窗关好。" 青奴愣了愣,依言闩上雕花窗,转身时正看见萧承钧闭目端坐,喉结滚动着咽下呻吟。 他的指尖抵住后腰的命门穴,呼吸忽快忽慢,像是在与什么较劲。 《九劫锻骨诀》的口诀在他脑海里翻涌。 这门禁术他偷练三年,本是为了重塑被废的丹田,此刻却意外察觉——蚀心散的毒火虽灼人,竟与骨脉里残余的元气产生了共鸣。 那些被废丹时震碎的经脉碎片,此刻正随着毒素的游走,发出细微的震颤,像久旱的土地遇见了雨。 "引毒入髓..."萧承钧咬破舌尖,血腥味刺激得神智更清,"以毒为锤,以骨为砧..." 他能清晰感觉到,毒素正顺着血脉往四肢百骸钻,每过一处骨节,便带起一串刺痛。 可奇怪的是,疼痛中竟渗出一丝清凉,像是毒素在被什么力量分解,转化成细若游丝的元气,顺着他刻意引导的路径,缓缓汇入丹田。 "公子?"青奴见他额头的汗越滚越多,却又不像寻常中毒的萎靡,反而眼底有光在跃动,"您...您这是?" "他们想让我碎。"萧承钧睁开眼,眸中映着晨雾里的微光,"那我便借着这把刀,把骨头再铸一遍。" 外院晨练场的铜锣响了第三遍时,萧承钧到了。 他着一身月白短打,腰间系着镇北王府特有的玄铁腰牌,脚步沉稳得像是从未受伤。 演武场边的弟子们窃窃私语,昨日还被罗猛揍得爬不起来的萧三公子,今日竟能自己走过来,连腰都没弯。 "萧公子。" 粗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萧承钧转身,正见罗猛抱着双臂站在五步外,浓眉拧成疙瘩,眼里带着审视。 这外院弟子生得虎背熊腰,腕上的铁环随着动作哐当作响——那是镇北军老兵才有的配饰,刻着"破胡"二字。 "昨日你挨我三拳,吐的血是掺了蜜饯汁的。"罗猛直截了当,铁环撞出脆响,"我娘是医婆,血的味道我闻得出来。" 萧承钧笑了,从怀中摸出帕子擦了擦手——那帕子上还留着昨夜运功时的冷汗,"罗兄弟好本事,连血的真假都能尝出来。" "你到底要做什么?"罗猛往前跨了一步,震得地面都晃了晃,"外院这些嫡子,哪个不是盼着你死? 你装病弱装了三年,突然要收徒,图什么?" "图个能扛刀的。"萧承钧指了指他腕上的铁环,"你爹是镇北军前营的百夫长罗铁山吧? 五年前漠北之战,他替老王爷挡过一箭。" 罗猛的瞳孔猛地收缩,铁环攥得咔咔响,"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要收的徒弟,得是骨头硬的。"萧承钧走近他,声音放轻,"昨日你打我时,拳头收了三分力——不是可怜我,是见不得镇北王的儿子被人当软蛋踩。 对么?" 罗猛的喉结动了动,突然别过脸去。 晨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露出耳后一道刀疤——那是真刀真枪拼出来的伤。 "林婉儿今日在琴亭抚琴。"他低声道,转身时铁环撞得更响,"她弹《阳关曲》时,琴弦会震落檐角的瓦。" 萧承钧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演武场尽头,忽然听见远处传来琴音。 清越的琴声穿过晨雾,像流水漫过青石。 他抬眼望去,西角的梧桐树下,一抹月白裙裾闪过——林婉儿抱着焦尾琴,正往琴亭走去。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琴弦,一声清响惊起数只雀儿,连檐角的铜铃都跟着颤了颤。 萧承钧摸了摸腰间的玄铁令,转身往演武场中央走去。 晨雾渐散,他能看见自己的影子投在青石板上,比昨日更挺拔了些。 真正的曲子,才刚开始弹。 琴音漫过演武场时,林婉儿正将焦尾琴搁在石桌上。 她素白的指尖划过第七根琴弦,目光却穿过梧桐叶的缝隙,落在场中那道月白身影上。 清越的《阳关曲》第一声扬起时,萧承钧正弯腰捡地上的木剑。 他的动作比寻常人慢了半拍——像是腰脊还在疼,指节压在青石上时泛着青白。 林婉儿垂眸轻笑,腕间银铃随抬臂动作轻响,指尖骤然加力。 第七弦应声绷直。 这一次的琴音不再是单纯的宫商角徵羽。 无形的音波裹着内劲从琴弦上窜出,如细针般扎向萧承钧的后心。 那是她跟藏剑山庄客卿学的"听风术",能借琴音探人经脉虚实——若萧承钧真如表面这般虚弱,此刻该像被抽了筋骨似的瘫软在地。 萧承钧的脚步顿住了。 他扶着木剑的手微微发抖,喉间溢出一声闷哼,像是被人当胸捶了一拳。 林婉儿的睫毛颤了颤,目光凝在他后颈——那里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潮红,连耳尖都渗着薄汗,分明是内力紊乱的征兆。 "三公子?"她抱着琴起身,月白裙裾扫过石桌,"可是旧伤发作?" 萧承钧转身时扶了扶额,指缝间漏出半张苍白的脸:"林姑娘琴艺高超,倒是让我想起...想起幼时生母抚琴的模样。"他的声音发虚,尾音轻得像要散在风里,"只是这琴音...怎么有些刺得人脑仁疼?" 林婉儿的指尖在琴弦上蜷起。 她分明探到,萧承钧体内的元气流动虽乱,却藏着一股若有若无的韧劲——像是刻意把经脉拧成了乱麻,专等着她来瞧这团乱。 "是我调弦错了。"她忽然笑了,眼尾微微上挑,"三公子见谅。"说着便将琴收进锦袋,经过萧承钧身侧时,袖中飘出一缕沉水香,"外院的风大,三公子还是早些回屋歇着吧。" 萧承钧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垂在身侧的手缓缓攥紧。 刚才那波音劲撞上来时,他故意引着《九劫锻骨诀》的元气在肺经打了个转,又散成乱流——林婉儿是嫡母的棋子,若让她看出自己在重塑筋骨,嫡母的手段只会更狠。 "公子。" 青奴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几分急切。 她手里攥着块染了茶渍的帕子,发梢沾着晨露:"前院的张公公来了,说老王爷要单独见您。" 萧承钧的瞳孔微缩。 老王爷已有三年没召见过他,上一次还是他被嫡母灌下蚀心散的那日——那时他跪在祠堂外,老王爷的轿辇从面前经过,连轿帘都没掀。 "去取那件玄色暗纹直裰。"他转身往偏院走,靴底碾过几片梧桐叶,"再把案头那枚铜令找出来。" 青奴跟着他进了屋,见他对着铜镜理领扣的手稳得惊人:"公子,老王爷...怕是要试探您。" "他若不想试探,三年前就不会默许嫡母废我丹田。"萧承钧扣好最后一枚盘扣,从青奴手里接过铜令塞进她掌心,"这是影卫暗桩的信物,若我申时未归,让他们去西市米铺找刘九。" 青奴的指尖掐进铜令纹路里,眼眶突然发酸:"公子..." "别怕。"萧承钧拍了拍她手背,"若老王爷要杀我,三年前就不会留我这条命。"他转身跨出门槛,晨雾里的影子被拉得老长,"他只是...想看看,被踩进泥里的草,还能不能长出根来。" 镇北王府的书房飘着沉水香。 萧承钧推开门时,老王爷正背着手站在书架前,银白的胡须被烛火映得发亮。 案上的《孙子兵法》摊开着,墨迹未干的批注里有几个字被重重圈起——"兵者,诡道也"。 "跪下。" 老王爷的声音像块淬了冰的铁。 萧承钧应声跪在青砖上,额头抵着地面:"孙儿拜见祖父。" "昨日演武场,你接了罗猛三拳。"老王爷转身,靴底碾过满地竹影,"那三拳用了七分力,换作寻常武徒早断三根肋骨。 你倒好,吐了半帕子假血,倒把罗猛那混小子唬住了。" 萧承钧的指节抵着青砖:"孙儿想试试,外院弟子的拳头,是软是硬。" "试拳头?"老王爷的拐杖重重敲在地上,"我听说你要收徒,要重整外院军规。 萧承钧,你可知外院是镇北军的根? 你一个被废了丹田的庶子,凭什么?" "凭这副骨头。"萧承钧抬头,目光迎上老王爷的审视,"三年前嫡母灌我蚀心散,说要废我丹田;昨夜有人换了我的续骨丹,还是蚀心散。 可他们不知道——"他扯了扯嘴角,"被打断的骨头,若是重新接上,只会更硬。" 书房里静得能听见烛芯爆响。 老王爷盯着他看了许久,忽然伸手抓起案上的虎符。 青铜虎符在他掌心泛着冷光:"你可知,镇北军里有多少人,把你当笑话看?" "孙儿知道。"萧承钧的声音放轻,"所以孙儿要让他们知道,笑话也能变成刀。" 老王爷的手顿了顿,虎符"当啷"一声落回案上。 他转身看向窗外的梧桐树,枝叶在风里沙沙作响:"外院的副教习位置空了半年。 明日卯时,去演武场点卯。" 萧承钧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伏低身子,额头重重磕在青砖上:"谢祖父。" "起来吧。"老王爷挥了挥手,"别让我后悔今天的决定。" 出了书房时,暮色已经漫上屋檐。 青奴候在廊下,见他出来便要迎上,却被他用眼神止住。 直到回了偏院,关紧房门,萧承钧才扶着案几踉跄两步,喉间一甜——一口黑血吐在青砖上,泛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他扯下衣襟,露出精瘦的脊背。 月光从窗纸漏进来,照见他后颈的骨骼泛着温润的玉色,像是被什么力量重新锻造过。 《九劫锻骨诀》的口诀在脑海里轰鸣,他能清晰感觉到,丹田处有团温热的气团正在成型——那是被蚀心散炼化后,重新凝聚的元气。 "外院副教习..."他望着窗外渐起的夜色,嘴角勾起一抹淡笑,"这把椅子,我坐定了。" 窗外的更夫敲响了三更梆子。 萧承钧闭目调息时,袖中玄铁腰牌突然发烫——那是影卫传回的消息:嫡母房里的暗桩今夜格外忙碌,似有什么动作。 他睁开眼,眸中闪过一抹金芒。 明日卯时的演武场,该是个好开场。 第17章 再院争锋,骨火燃魂!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卯时三刻,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三十六根旗杆上的镇北军旗在风里猎猎作响。 萧承钧踩着露水踏进场子时,外院弟子的议论声像炸开的蜂群。 "瞧那病秧子走路的样儿,风大些怕不是要吹倒。" "老王爷疯了?外院副教习让个废了丹田的庶子当?" "周师兄武徒七重,上个月还徒手劈了头熊,这萧三公子拿什么镇场子?" 他垂眸盯着自己的鞋尖——纳了二十三层青布的云头鞋,是青奴连夜赶制的。 鞋帮上还留着针脚歪斜的痕迹,像道温柔的疤。"要镇场子,得先让人怕。"他默念着昨夜想好的计策,抬眼时已换了副清冷淡漠的神情。 演武台中央,玄色劲装的周毅正甩着腕子,肌肉虬结的胳膊在晨雾里泛着古铜色。 这位外院最拔尖的弟子把佩刀往地上一插,刀身震颤着嗡鸣:"萧三公子,听说您要教我们练拳?"他扯了扯嘴角,露出颗虎牙,"不如先让我们瞧瞧,您这副病骨头能接我几招?" 场中陡然静了一瞬。 萧承钧望着周毅眼底的挑衅,忽然笑了。 他解开外袍扔给青奴,露出里面月白中衣。 脊背挺直如标枪,后颈玉色骨骼在晨光里微微发亮——那是《九劫锻骨诀》重塑的根基。 "周师兄要试,便试。"他踏步上前,站定在周毅三步外,"但我有话先说。"他声音不大,却像根细针戳破了嘈杂,"外院是镇北军的根,根烂了,树就倒。 我今日站在这里,不是来当先生的。"他目光扫过台下百来号弟子,"是来告诉诸位——" "废物也能咬人。" 周毅的瞳孔骤缩。 他暴喝一声,右掌腾起赤红色气劲——这是外院绝学"烈焰掌",练到火候能烧穿三寸厚的钢板。 掌风裹着焦糊味劈来,萧承钧没躲,甚至没抬胳膊。 他迎着掌力往前半步,掌心向上一托。 "砰!" 气劲相撞的闷响里,周毅忽然瞪圆了眼。 他分明看见萧承钧掌心腾起一簇金焰,像从骨头缝里烧出来的。 那火焰裹住他的手掌,疼得他几乎要昏过去。 等他踉跄着后退三步,才发现右手掌焦黑如炭,皮肤下竟透着森森白骨! "骨、骨火?!"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场中炸开一片抽气声。 萧承钧垂下手,掌心的金焰已敛进皮肤,只留淡淡的暖光。 他望着周毅发抖的右手,语气平静:"蚀心散废了我丹田,却炼了我的骨头。"他屈指叩了叩自己胸口,"这副骨头,能淬九劫。" 周毅猛地捂住手后退,玄色劲装后背全湿了。 他撞翻了旁边的兵器架,刀枪哐啷落地,却头也不回地跑出演武场——此刻他满脑子只有老人们讲的传说:九劫锻骨者,骨生金焰,焚尽百毒。 "好!" 粗哑的喝彩声震得旗杆上的铜铃乱响。 众人转头,见个铁塔似的汉子挤到最前面。 他穿着粗布短打,左脸有道三寸长的刀疤,正是外院出了名的"疯虎"罗猛。"老子早看周毅那孙子不顺眼!"罗猛搓着大巴掌笑,"萧副教习,我来讨教两招!" 萧承钧望着他眼里跃跃欲试的光,心里有数——罗猛这种直性子,服软只服真本事。 他摆开架势:"罗兄弟请。" 罗猛的拳头裹着风声砸来,这一拳足有千钧力道,连青石板都被震得簌簌落灰。 萧承钧不闪不避,右拳迎了上去。 两拳相碰的刹那,金焰再次从他骨缝里窜出,顺着罗猛的手臂往上烧。 但那火焰烧到肘部便熄了,只在罗猛胳膊上留下道淡红的印子。 罗猛猛地收回手,瞪着自己完好无损的拳头。 他又惊又喜:"你留手了?" "外院要练兵,不是要杀人。"萧承钧擦了擦拳头上的灰,"罗兄弟若信我,明日卯时,来偏院找我——我有套锻骨法子,专给硬骨头的。" 罗猛咧嘴笑了,刀疤跟着往上扯:"得嘞! 我明儿带两坛烧刀子,咱边喝边聊!"他转身冲台下吼,"都傻站着作甚? 没见副教习要训话?" 演武场的喧闹声渐起,萧承钧望着这些年轻的面孔,忽然想起三年前自己跪在祠堂里,听嫡母说"庶子的命比草贱"。 他摸了摸袖中发烫的玄铁腰牌——影卫的消息还没回 暮色漫上演武场时,他踩着最后一道日光回了偏院。 青奴端来药碗,他刚要接,窗外忽然掠过一道黑影。 他转头望去,只见竹影摇曳处,半片绣着缠枝莲的帕子被风掀起,又轻轻落进草丛里。 "青奴。"他指了指窗外,"去把帕子捡回来。" 青奴应声出去,他却盯着窗纸上晃动的竹影,眸中闪过一丝锐光——这帕子的绣工,像极了嫡母房里那个擅长音律的侄女。 夜渐深时,萧承钧坐在案前翻《镇北军典》,烛火忽然无风自晃。 他抬眼望过去,只见窗棂上多了道极浅的划痕,像刀尖轻轻挑过。 他合上军典,嘴角勾起一抹淡笑。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 窗棂上的划痕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林婉儿的指尖抵在窗纸破洞处,能清晰听见屋内翻书的响动。 她屏住呼吸,腰间玉箫轻轻蹭过青砖——这是嫡母特意命人在箫管里填了迷香,说是对付病秧子最稳妥。 萧承钧的烛火忽明忽暗,映得书案上的《镇北军典》投下歪斜的影子。 她看准他垂眸翻页的刹那,脚尖点地掠过檐角,玄色夜行衣裹着莲香落进屋内。 案头那本泛着墨香的笔记正摊开,纸页上密密麻麻的字迹刺得她心跳如鼓——嫡母说过,萧承钧这三年装病,定是偷偷练了什么邪功,笔记里藏着破局的关键。 "找这个?" 清冽的声音从身后炸响。 林婉儿手腕一紧,已被人扣住脉门,那只手带着骨火残留的暖意,像块烧红的玉贴在她腕间。 她惊得转身,正撞进萧承钧似笑非笑的眼底,案上的笔记不知何时已到他手中,封皮被烛火映得发亮。 "林姑娘深夜造访,是想听琴还是偷书?"他拇指轻叩笔记封面,"不过你要的,该是这个。" 话音未落,他另一只手从袖中抽出本更薄的册子,封皮与原笔记如出一辙。 林婉儿瞳孔微缩——她分明见他方才还在翻《军典》,何时将假笔记藏了袖中? "假的。"萧承钧晃了晃手中的真笔记,"里面写着'骨火需以每日寅时三刻吞服赤焰草',你说,若是被有心人按方抓药......"他忽然凑近她耳畔,"会不会烧穿丹田?" 林婉儿喉间发紧。 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药香,混着骨火特有的暖,竟比迷香更让人慌乱。 嫡母昨日塞给她的帕子还在怀里,那上面的缠枝莲是她亲手绣的,原想用来栽赃——可萧承钧连这都算到了? "我...我只是路过。"她强撑着后退半步,腕间却被攥得更紧,"三公子莫要血口喷人!" "路过会带迷香玉箫?"萧承钧指腹摩挲她腰间的玉管,"林姑娘的箫管比寻常人重了三钱,里面填的可是'醉魂散'?"他忽然松手退开,将假笔记抛给她,"拿回去吧,就说你得手了。" 林婉儿踉跄着接住,见他转身坐回案前,月光从窗棂漏进来,在他后颈照出一片玉色——那是骨火淬过的痕迹。 她攥紧假笔记,连滚带爬翻窗而出,却没看见萧承钧望着她背影时,眼底闪过的冷光:"嫡母要探我的底,那就让她探个够。" 同一时刻,镇北王府最深处的听风阁里,萧老王爷正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 青瓷与檀木相撞的脆响惊得檐下铜铃乱颤,影卫头目单膝跪在阴影里,面巾下的呼吸轻得像片叶子。 "那小子今日在外院露的骨火..."老王爷抚着银须,浑浊的眼底掠过一丝忌惮,"你说他三年前被蚀心散废了丹田?" "回老王爷,影卫查过七遍。"头目声音沙哑,"毒是夫人亲自下的,药渣子都埋在后院老槐树下。" "那他的骨火哪来的?"老王爷拍案,"九劫锻骨诀早被列为禁术,连我都只听过名字!"他忽然顿住,指节缓缓松开,"罢了...外院需要个能镇场子的,他倒算合适。" 阴影里的头目抬头,见老王爷从袖中摸出块玄铁令牌,令牌上"镇北影"三字泛着冷光:"盯着他,每日子时三刻报一次行踪。 若有勾结江湖、私调军卒的苗头......"他眯起眼,"杀。" 头目接过令牌,消失在夜色里。 老王爷望着窗外的月亮,忽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初掌镇北军时,也是这样的月光,照得刀枪如雪——那时他也像萧承钧这般,眼里烧着不甘的火。 "终究是庶子。"他喃喃自语,"翻不起天。" 萧承钧并不知道老王爷的算计。 此刻他正盘坐在床榻上,骨火从脊椎骨缝里窜出来,像条金红色的小蛇,沿着任督二脉游走。 他能清晰感觉到,每经过一处经脉,那些被蚀心散灼烂的暗伤便愈合一分,更奇的是,骨火游过丹田时,竟有几缕残存的元气被卷着翻涌——那是三年前废丹时,藏在骨髓里的最后一丝武徒境元气。 "原来《九劫锻骨诀》不是只锻骨..."他闭着眼,冷汗顺着下巴砸在床褥上,"是用骨火重铸根基,连被废的丹田都能......" 话未说完,骨火突然在气海穴炸开。 他喉间一甜,险些咬碎舌尖,却在剧痛中听见脑海里有个声音在喊:"融灵! 融灵!" 他猛地睁眼,瞳孔里映着满屋金芒——骨火与元气竟真的融成了团,在丹田位置凝成颗黄豆大的光珠。 那光珠每跳动一下,他便觉得浑身轻了几分,连窗外竹影的摇晃都看得更清晰。 "这是...武师境的气海?"他颤抖着抬手,指尖竟腾起比之前更亮的金焰,"可我连武徒九重都没到......" 晨雾漫进偏院时,萧承钧正站在檐下擦刀。 青奴端着药碗过来,却见他望着演武场方向挑眉——那边传来此起彼伏的脚步声,混着罗猛的大嗓门:"都跟紧了! 副教习说了,卯时不迟到的才是硬骨头!" "萧副教习!" 罗猛的声音震得竹枝乱颤。 萧承钧转头,就见外院二十来号弟子挤在院门口,有昨日嘲笑他的,有躲在人群里观望的,此刻都涨红了脸,手里攥着擦得锃亮的兵器。 罗猛挤到最前面,脖子上挂着两坛烧刀子,酒液顺着陶坛往下淌:"弟兄们商量过了! 您昨儿说的锻骨法子,我们都想练!" "想练?"萧承钧把刀收入鞘中,目光扫过众人发亮的眼睛,"行啊——从今日起,卯时三刻演武场集合,先跑三十圈,再举三百斤石锁。"他忽然笑了,"怕苦的现在就走,我不拦。" 没人动。 罗猛把烧刀子往他手里一塞,咧开嘴:"副教习,您说怎么练,咱就怎么练!" 萧承钧望着这群年轻的脸,想起昨夜骨火融灵时的光珠,想起老王爷的玄铁令牌,想起林婉儿袖中飘走的假笔记。 他仰头灌了口烧刀子,辛辣顺着喉咙窜进胸口——这把火,该烧得更旺些了。 "去演武场。"他甩了甩发梢的晨露,"真正的规矩,今儿才立。" 第18章 骨鸣如钟,外院为炉!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演武场的青石板被晨露浸得发亮,萧承钧的布鞋碾过湿痕,二十多个外院弟子已排成歪歪扭扭的两列。 罗猛站在最前头,腰间的烧刀子晃出酒渍,把青灰色的训练服染成深褐——这是他昨夜偷偷用酒坛砸晕偷懒的三猴儿后留下的痕迹。 "都把耳朵竖起来。"萧承钧抽出腰间的雁翎刀,刀背在石锁堆上一磕,"武朝练气讲究引气入体,可咱们外院的兄弟,丹田弱的占了七成。"他扫过人群里几个缩着脖子的,那是昨日还在议论"病秧子也配当副教习"的主儿,"但你们的骨头硬。" 刀背突然点在罗猛胸口。 那汉子下意识挺胸,喉结滚动着要说话,却被萧承钧截了话:"骨鸣法,敲的是胫骨,震的是髓海。"他反手用刀鞘叩了叩自己小腿,"昨夜我试过,每敲一百零八下,骨缝里能渗出半缕元气。" 人群里响起抽气声。 三猴儿挤到第二排,脖子伸得老长:"副教习,真能绕开丹田?" "能。"萧承钧的指尖掠过刀鞘上的云纹,那是母亲当年绣的,"但得疼。"他突然抬腿,刀鞘重重砸在自己胫骨上。"咔"的脆响惊得竹雀扑棱棱飞散,罗猛眼尖,看见他裤管下的皮肤瞬间肿起青紫色的淤痕,"疼到骨头哭,疼到你们想跪。"他又敲了第二下,"可疼过之后——" 话音未落,他的瞳孔骤然收缩。 罗猛最先察觉不对。 副教习的胫骨处腾起一缕金芒,细得像游丝,却顺着腿骨往腰间窜。 那抹光钻进丹田时,萧承钧的肩背猛地绷直,喉结动了动,竟压着嗓子笑出声:"——能听见天地响。" 演武场炸了锅。 三猴儿第一个冲上前,蹲在地上就要摸萧承钧的腿:"副教习您这是——"话没说完被罗猛拽后领提起来:"瞎摸什么!"但他自己的眼睛也亮得发烫,喉结上下滚动,"我先来!" "排队。"萧承钧退后半步,雁翎刀"唰"地插入演武场中央的青石,刀身震颤着嗡鸣,"每人三柱香时间,敲够一百零八下。"他扫过人群,停在最末尾的瘦高个儿身上,"赵二,你上个月扛粮袋摔断过左腿?" 瘦高个儿缩了缩脖子:"是...是前年的事儿了。" "过来。"萧承钧指了指石墩,"敲左腿。" 赵二颤巍巍上前,接过罗猛递来的青铜骨锤。 第一下敲下去时,他疼得倒抽冷气,第二下时额角冒出汗珠,到第三十下,他突然瞪圆眼睛:"副...副教习! 我左腿,热!" "接着敲。"萧承钧的拇指摩挲着刀镡,那里刻着母亲的闺名"月娘"。 他看见赵二的裤管下,青肿的旧伤处泛起淡红,像春雪初融的山涧。 第一百零八下落定的瞬间,赵二"啊"地喊出声,一缕白气从他头顶窜起——那是武徒境突破时才有的元气蒸腾。 演武场静了片刻,接着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欢呼。 罗猛把烧刀子往地上一砸,酒液溅湿了萧承钧的鞋:"奶奶的! 老子就说跟着副教习能出头!"他抄起骨锤,胳膊上的肌肉绷成铁疙瘩,"下一个我来!" 这一练就是七日。 第七日卯时三刻,萧承钧站在演武场高处,看着二十三个弟子里有十七个突破了武徒境。 晨雾里飘着汗酸和青草香,罗猛的吼声混着骨锤的脆响,像把钝刀在磨石上开锋。 变故发生在第七日未时。 "副教习!"三猴儿的尖叫刺破训练声。 萧承钧转头,看见最边上的石墩旁,弟子周奎直挺挺倒在地上,嘴角溢着黑血。 他冲过去时,周奎的手指还在抽搐,指缝里渗着骨渣——那些本应坚韧的腿骨,此刻碎得像被碾过的瓷片。 "扶他平躺。"萧承钧按住周奎的人中,却触到一片滚烫。 周奎的瞳孔已经涣散,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响,忽然抓住他的手腕:"丹...丹药..." "什么丹药?"萧承钧的心跳猛地加快。 "昨日...林姑娘的丫鬟...说补骨丹..."周奎的手垂了下去,最后一口气散在风里。 萧承钧的指甲掐进掌心。 他翻开周奎的嘴,舌苔泛着青黑;掀开裤管,断裂的胫骨上布满细密的裂纹,像蛛网爬满瓷器——那是断骨粉的痕迹,专破锻骨修士的毒。 "罗猛,带所有人去前院领新训服。"他声音平稳得像深潭,"三猴儿,你去库房查昨日分发的伤药。" 等人群散尽,他蹲下来,用刀尖挑起周奎的衣襟。 贴身的小布袋里,还剩半颗朱红色药丸。 他捏起药丸凑到鼻端,闻到极淡的苦杏仁味——和三年前嫡母给母亲的"补身汤"一个味道。 "青奴。"他低唤一声。 竹影晃动,青奴从廊下转出来,发间的银簪闪了闪。 她蹲下身,指尖掠过药丸:"这是林姑娘院里的丹炉味。 上个月十五,我见她的丫鬟小桃去过药库。" 萧承钧把药丸收进袖中,指节抵着下巴——林婉儿是嫡母的侄女,表面上弹得一手好琴,昨日还在演武场边用帕子掩着嘴笑,说"承钧弟弟练兵倒有模有样"。 "去查小桃的月钱流水。"他起身,雁翎刀在石地上划出火星,"还有,放出消息。"他转头看向演武场,晨光里飘着未散的汗雾,"三日后,外院骨鸣试炼,前五名升为亲卫。" 青奴的眼睛亮了:"是。"她退下时,裙角扫过周奎的尸体,像片被风卷走的叶。 第二日晌午,林婉儿提着青玉琵琶来了演武场。 她穿湖蓝衫子,腕上的翡翠镯子碰出清响,远远就笑:"听说弟弟要办试炼? 姐姐来凑个热闹。" 萧承钧擦着刀,抬头时眼尾微挑:"林姐姐有雅兴,到时候上座看便是。"他的视线扫过她袖中若隐若现的丝帕——和昨日小桃递补骨丹时用的,是同一款并蒂莲绣样。 林婉儿的手指在琵琶弦上轻轻一勾,发出"铮"的一声。 她望着演武场里挥汗如雨的弟子,嘴角的笑深了些:"弟弟这练兵法子,倒真把死棋下活了。" 萧承钧把刀收入鞘中,刀镡上的云纹擦得发亮。 他望着远处飘起的炊烟,声音轻得像风:"活棋才有意思,不是么?" 林婉儿的手指在弦上顿了顿。 她转身时,琵琶上的流苏扫过石锁,带起一小片尘土。 三日后的试炼,看来会很热闹。 演武场的日晷转过第七道刻痕时,林婉儿的翡翠镯子撞出第一声清响。 她扶着小桃的手拾级而上,月白裙裾扫过观礼台的红毡,眼尾扫过场中那排擦得发亮的青铜骨锤,唇角勾起半分笑:"承钧弟弟这阵仗,倒像要把外院炼成熔炉。" 萧承钧站在演武场中央,雁翎刀鞘抵着胫骨。 他能感觉到林婉儿的目光像根细针,正戳在自己后颈——三日前周奎尸身上的苦杏仁味还卡在鼻腔里,此刻每吸一口气都泛着铁锈味。"开始。"他声音沉得像敲石,罗猛第一个冲上前,骨锤砸在胫骨上的脆响惊飞了檐角的麻雀。 第一柱香烧到半截时,演武场的空气开始发烫。 赵二的头顶腾起白气,三猴儿的骨缝里渗出金芒,十七个突破武徒境的弟子站成一列,汗湿的衣领贴在背上,却挺直腰杆像标枪。 林婉儿的指尖在琵琶弦上轻轻划动,发出不成调的颤音——她在数,数这些原本该在马厩扫粪的外院弃子,此刻眼里的光有多烫。 "最后一项,由本教习示范。"萧承钧接过罗猛递来的骨锤,掌心的老茧磨过冰凉的铜纹。 他能听见自己心跳撞着肋骨,像战鼓在催命——这是他赌上所有的局:骨鸣术引动的元气必须足够强,强到能震响那口沉在府后竹林里、百年未鸣的龙吟钟。 第一百零八锤落下时,演武场的青石板突然震颤。 萧承钧的胫骨发出闷雷般的轰鸣,金芒顺着腿骨窜上脊椎,在天灵盖炸开一团光雾。 他听见了,不是天地响,是更古老的声音——来自镇北王府最深处的龙吟钟,正发出清越的嗡鸣,像游龙冲破千年冰层,震得观礼台的茶盏跳起来,林婉儿的琵琶弦"啪"地绷断。 "什么人?!" 暴喝声撕开晨雾。 萧老王爷柱着青铜龙头杖冲进来,银须被钟声震得乱颤。 他浑浊的眼珠盯着萧承钧,又转向竹林方向——那里的钟影透过竹帘摇晃,分明在动。"逆子!"他杖头砸在青石板上,裂纹顺着萧承钧的鞋尖爬过来,"你用了什么邪术动我萧家祖钟?" 萧承钧单膝跪地,喉间泛起甜腥。 他能感觉到老王爷的掌心按在自己丹田上,那股探进来的真气像条冰蛇,在经脉里横冲直撞。"回祖父,孙儿丹田早废。"他抬头时眼尾发红,"这骨鸣术绕开丹田引元气,不想竟触动祖钟。" 老王爷的手猛地收紧。 他能清晰感知到萧承钧体内空荡荡的丹田,可那钟声还在余震,震得他太阳穴突突跳——这钟是当年太祖皇帝赐给镇北王的,只在每代家主血脉觉醒时鸣响。 他盯着萧承钧泛青的胫骨,又看了看场中那些眼睛发亮的外院弟子,突然松开手后退半步:"今日之事...不许外传。"他转身时杖头戳进青石板,留下寸许深的洞,"你继续管外院,但若再出乱子——" "孙儿明白。"萧承钧低头,额发遮住嘴角的笑。 他听见老王爷的靴声渐远,听见林婉儿的琵琶落地发出闷响,听见罗猛在身后粗声粗气地喝令弟子收骨锤——一切都在按计划滚向深潭,而他是执桨的人。 月上柳梢时,演武场的火把被风卷得忽明忽暗。 萧承钧站在石锁堆后,面前二十三个弟子挤成一团,呼吸喷在他后颈,热得像火。"从今日起,"他摸出怀里的骨纹令牌,青铜上的裂痕是用他的血铸的,"你们不再是外院弃子。"令牌递到罗猛手里时,那汉子的指节捏得发白,"你们是我的骨火先锋,烧穿所有挡路的石头。" "末将愿为先锋!"罗猛吼得嗓子发哑,赵二跟着喊,三猴儿跟着喊,二十三个声音撞在一起,震得火把噼啪爆响。 萧承钧望着他们发亮的眼睛,突然想起三年前自己跪在冷宫里,也是这样望着屋檐漏下的光——那时候他就知道,总有一天,他要把所有的光聚成火。 更深露重时,林婉儿的绣楼飘出焦糊味。 她蹲在炭盆前,看着信纸上的墨迹被火焰舔舐:"计划失败,目标已觉察。"小桃缩在门边不敢出气,只敢用眼角扫她——姑娘的指尖被火燎得发红,却还在捏着半片未烧尽的纸,反复摩挲上面的"龙吟钟"三个字。 "退下。"她突然开口,声音轻得像叹息。 小桃逃也似的关门,门轴吱呀声里,林婉儿抬起头。 月光透过窗棂落在她脸上,照见她眼里翻涌的暗潮:"萧承钧..."她对着虚空喃喃,"你废了丹田,却能震响龙吟钟。"风掀起她的裙角,吹得炭盆里的灰烬打着旋儿飞起来,"你...到底是谁的种?" 远处,镇北王府的竹林里,龙吟钟的余震还在空气里荡。 有极轻的一声嗡鸣,混在风声里,像龙在沉睡中翻了个身。 第19章 骨钟余音,暗潮再起!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演武场的火把在深夜里烧得噼啪作响,萧承钧望着面前二十三个挺直的身影,掌心微微发烫。 三年前冷宫里的月光漏在青石板上,像极了此刻罗猛眼里跳动的光——那时他跪在潮湿的砖地上,听着嫡母的笑声穿透朱门,将母亲最后一口气锁在偏院里;如今他摸着怀里裂了纹的青铜令牌,骨火在丹田深处翻涌,烧得每根血管都发烫。 "末将愿为先锋!"罗猛的吼声撞碎了夜雾,赵二的嗓子带着哑音,三猴儿急得直搓手,二十三个声音叠在一起,震得演武场的石锁都晃了晃。 萧承钧垂眸,看见自己映在罗猛铠甲上的影子——不再是那个咳血时要扶着墙的病秧子,而是能让龙吟钟自鸣的萧承钧。 老王爷的院子里,檀香烧得正浓。 他攥着半块碎玉,指节泛白。 那是从龙吟钟下拾到的,刻着"萧"字的纹路里还凝着半丝元气——不可能,那孽障的丹田早被废了。 窗外传来暗卫的脚步声,他猛地将碎玉塞进袖中:"去查,查三年前所有接触过萧承钧的人,包括...那个女人的旧部。" 第二日天刚亮,镇北王府的朱漆大门就被叩响了三次。 "李尚书家的二公子求见,说要讨杯茶。"门房抹了把汗,捧着烫金拜帖的手直抖。 "青锋阁的使者递了帖子,说想瞻仰龙吟钟。" "还有...南楚的商队,说带了西域的良马要献。" 萧承钧倚在演武场的老槐树下,看着门房跑得上气不接下气。 他摸了摸腰间的骨纹令牌,裂痕里还沾着昨夜罗猛的血——那是他们立誓时割的。"去回李公子,茶要凉了,改日再请。 青锋阁的使者...带他们去看钟,就说钟在竹林里,自个儿寻去。"他顿了顿,嘴角扯出半分笑,"至于南楚的商队,让他们把马牵到外院,说萧某要亲自挑两匹。" 门房应了声退下,萧承钧望着远处飘着的杏黄幡子——那是老王爷的暗卫在巡。 他知道,从龙吟钟鸣响的那一刻起,这潭水就再难静了。 月又上梢时,萧承钧的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响。 他靠在床头翻着《军制要略》,书页间夹着半片青竹,那是青奴今早塞给他的——"今夜有客"。 "咔"。 窗棂被挑开的声响比蚊虫振翅还轻。 萧承钧的睫毛动了动,指尖在书页上按出个折痕。 黑影翻窗而入时,他正合上书页,骨火顺着指尖爬上床沿,在青砖上烙出个焦黑的印子。 刺客的刀光比夜色还冷,直取咽喉。 萧承钧偏头,刀锋擦着耳际划过,在墙上留下半寸深的刻痕。 他反手抓住刺客手腕,骨火"腾"地窜起来,那人大叫一声,匕首当啷落地。 "谁派你来的?"萧承钧的声音像浸了冰的刀。 刺客突然咧嘴一笑,咬破袖中香囊。 紫雾腾起的刹那,萧承钧翻身滚下床,撞开案上的青瓷瓶——药粉簌簌落在地面,与毒雾相撞,腾起一阵白烟。 青奴从梁上跃下,手中短刀抵住刺客后颈:"公子早让我在房里撒了避毒散。" 刺客的瞳孔开始涣散,他盯着萧承钧,最后一句话混着血沫:"幽冥...楼..."话音未落,身子一软。 青奴蹲下身,翻出刺客腰间的黑玉牌,刻着鬼面纹路。 她抬头时,月光正照在萧承钧脸上,他望着窗外的竹林,眼神像淬了火的剑:"幽冥楼,有意思。" "公子,要报老王爷么?" "不必。"萧承钧捡起地上的《军制要略》,书页被刀锋划了道口子,"把人埋在后院桃树下,明早让罗猛带人翻土施肥。" 青奴应了,拖起尸体时,萧承钧瞥见她袖中露出半截红绳——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他的,后来转赠给了青奴。 他闭了闭眼,骨火在丹田深处烧得更旺。 晨雾未散时,林婉儿的绣鞋就踏响了演武场的青石板。 她捧着青瓷瓶,月白裙角沾着露水,发间的玉簪晃得人眼晕:"听说萧三公子近日在练骨火? 这清灵露能调理内息,我...特意让人从药庐取的。" 萧承钧接过瓶子,瓷身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 他晃了晃,里面的液体泛着淡金色:"林姑娘有心了。"转身时,他把瓶子抛给罗猛,"阿猛,你试试。" 罗猛愣了愣,仰头灌下小半瓶。 众人盯着他的脸——先是涨红,接着额头冒出汗珠,最后突然咧嘴笑:"舒坦! 像喝了口热酒,浑身都暖!" 林婉儿的指尖在袖中掐出红印。 她望着萧承钧似笑非笑的眼,突然福了福身:"那...我先回了。"转身时,裙角扫过石锁,带起一片尘。 萧承钧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低头摸了摸瓷瓶。 瓶口残留着极淡的苦杏仁味——清灵露是真的,但里面掺了半滴软骨散。 若他自己喝了,三日后便会浑身无力;可罗猛练的是横练功夫,这点药量反成了补。 "公子,外院的石锁该换了。"罗猛挠着头凑过来,"赵二说新石锁得刻上'骨火'二字,让那些嫡子院的小子们看看——" "明日开始,"萧承钧打断他,目光扫过演武场的空地,"外院每日寅时三刻练刀,辰时练阵,未时...加练攀爬城墙。"他指了指远处的竹楼,龙吟钟的影子正投在地面,"等他们能在半柱香内爬上三丈高的墙,我带他们去看样好东西。" 罗猛的眼睛亮得像星子:"啥好东西?"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萧承钧望着东边渐白的天,骨火在体内流转如江河。 他知道,该来的都在路上了——老王爷的密查,幽冥楼的报复,林婉儿的试探,还有那口沉寂百年的钟里,藏着的秘密。 而他要做的,不过是让这把火,烧得更旺些。 月上柳梢头时,演武场的火把被夜风吹得噼啪作响。 萧承钧立在青石板中央,望着二十三个外院弟子在月光下拉直的脊背——罗猛的铠甲擦得发亮,赵二搓着冻红的手往掌心哈气,三猴儿偷偷把脚往草垛里缩了缩。 "从今夜起,寅时三刻到卯时三刻,加练《骨鸣锻体诀》。"萧承钧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像根细针扎进夜色里,"这诀法要引骨中余火淬筋脉,疼。"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怕疼的,现在可以走。" 演武场静得能听见虫鸣。 罗猛突然往前跨了半步,铠甲相撞的脆响惊飞了竹枝上的麻雀:"末将娘说,疼是骨在长。"赵二跟着踏前一步,三猴儿咬咬牙,鞋尖在地上蹭出半道痕:"三公子能在冷宫里熬三年,咱凭啥不能?" 二十三个影子叠在一起,在地面投出黑压压的一片。 萧承钧喉结动了动,三年前冷宫里霉味混着血味的记忆突然涌上来——那时他蜷在草堆里,听着嫡母的丫鬟把药碗摔在门外,药汁溅在他脚边,苦得能渗进骨头。 如今他摸了摸腰间的骨纹令牌,裂纹里还留着昨夜刺客的血,"脱了上衣,盘坐。" 月光漫过演武场时,第一声骨鸣响了。 罗猛的脊背绷得像张弓,额角的汗珠子砸在青石板上,"咔"地裂成八瓣。 他的肩胛骨处腾起淡红色的光,像两簇小火星,顺着脊椎往四肢窜。 赵二的指节泛白,咬得后槽牙咯咯响,腕骨却发出清脆的爆裂声——那是旧伤在骨火里重塑。 "引火入髓,莫贪多。"萧承钧绕着众人踱步,袖中《骨鸣锻体诀》的残页被体温焐得发烫,"这不是比武,是把骨头里的锈渣子烧干净。"他停在罗猛身后,屈指在其命门穴上一叩,火星"腾"地窜高寸许,罗猛闷哼一声,颈侧的青筋暴起如蛇。 竹影摇晃间,三道身影立在了演武场入口。 "好个萧三公子!"二长老的声音像破风的箭,"外院弟子练的是《镇北枪谱》,何时轮到你私授旁门左道?"他腰间的虎纹玉佩撞在青石上,"祖训说外院不得擅改功法,你当老王爷的话是耳旁风?" 萧承钧转身时,眼底的光比火把还亮。 他望着二长老身后的大长老和三长老——大长老捻着胡须皱眉,三长老的目光在罗猛发光的脊背上游移。"长老们来得巧。"他抬手虚引,"不妨看看这锻体诀的成效。" 罗猛突然低吼一声。 他的肩骨火星连成线,顺着手臂窜到手背,连指节都泛起淡红。 赵二的腕骨不再作响,取而代之的是肌肉隆起的闷响,原本细瘦的胳膊粗了一圈。 三猴儿的脚不再往草垛里缩,他盯着自己发红的小腿,突然笑出了声:"三公子,我觉着能踢翻石锁!" 大长老的胡须抖了抖。 他上前两步,伸手搭在罗猛腕间,指尖刚触到皮肤便猛地缩回——那温度烫得像烧红的铁。"武徒四重?"他瞪大眼睛,"这小子半月前还卡在三重!" 三长老的目光亮了。 他绕着赵二转了两圈,突然拍了拍赵二的胳膊:"筋骨结实了,旧伤的硬痂软了。"他抬头看向萧承钧,"这诀法...哪来的?" "冷宫里捡的残卷。"萧承钧说得轻描淡写,目光却落在二长老发白的指节上——那是攥着祖训手札的痕迹,"若长老们觉得不妥,明日我便去祠堂领罚。"他顿了顿,"只是外院弟子上了战场,可不会管对手用的是祖训还是残卷。" 二长老的脸涨得通红。 他张了张嘴,最终甩袖转身:"我去回老王爷!" "慢着。" 一道沙哑的声音从演武场角落传来。 萧老王爷扶着拐杖立在竹影里,月光漏在他银白的胡须上,像落了层霜。"我让承钧管外院,便是准他便宜行事。"他扫了眼二长老,"祖训是死的,人是活的。" 二长老的膝盖一弯,差点跪下去。 他张了张嘴,最终憋出句"老王爷明鉴",踉跄着退了出去。 大长老和三长老对视一眼,各自拱了拱手,跟着离去。 萧承钧望着老王爷的背影,喉间泛起股腥甜——这是骨火窜得太急的征兆。 他摸出青奴塞在他袖中的蜜饯含进嘴里,甜腻的滋味压下血气,目光却始终锁在老王爷佝偻的背上。 三年前他在冷宫里咳血时,老王爷的轿辇从院外经过,连帘子都没掀;如今老王爷站在这里,眼里有他读不懂的光。 "继续练。"萧承钧转身时,声音又稳了,"后半夜加练攀爬城墙——三猴儿,你若能在半柱香内爬上三丈墙,明日我让人去膳房给你偷酱肘子。" 三猴儿的欢呼声撞碎了夜雾。 罗猛的骨火已经从淡红转为橙金,映得演武场亮如白昼。 林婉儿躲在月洞门后,指尖的绣帕被攥成了团。 她望着罗猛发亮的脊背,又低头看了看袖中记满数据的绢帛——武徒四重到五重,寻常要三个月;罗猛今夜就能破六重。 "姑娘,该回了。"丫鬟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婉儿猛地转身,绢帛上的墨迹蹭在袖口,晕开团模糊糊的黑。 她望着演武场里跃动的火光,突然觉得那不是骨火,是把要烧穿镇北王府的野火。 子时三刻,萧承钧的书房还亮着灯。 他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案上的《军制要略》被翻到"裁冗兵"那页,墨迹斑斑。 窗外传来青奴的脚步声,带着股淡淡的草药香——她刚去药庐给罗猛取了续骨膏。 "公子,喝口参茶。"青奴将茶盏放在案头,青瓷与木案相碰,发出清越的响。 她转身整理书架时,一本《古今兵鉴》突然从高处滑落。 青奴弯腰去捡,书脊里掉出张泛黄的信笺。 她的手顿了顿。 信笺上的字迹刚劲有力,落款处盖着枚朱红印——靖安公主府。 "萧承钧此人不可控,若不能为我所用,当尽早除之。" 青奴的指尖微微发抖。 她抬头看向案前的萧承钧——他正低头批注兵书,烛火在他睫毛下投出阴影,像把未出鞘的剑。 窗外的月光漫进来,落在信笺上。 第20章 骨裂如雷,敌影重重!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青奴的手指在信笺上顿了三息,最终还是将那页纸轻轻放在萧承钧案头。 烛火"噼啪"爆了个灯花,映得信上朱红印泥如一滴凝固的血。 萧承钧批注兵书的狼毫悬在半空,目光扫过那行字迹时,指节缓缓攥紧,狼毫杆在掌心压出青白的痕。 "何时发现的?"他声音轻得像片落在雪上的羽毛。 "方才捡书时。"青奴垂眸,袖中还沾着《古今兵鉴》的纸灰味,"公子,这信......" "去取我房梁上的青竹匣。"萧承钧打断她,指腹摩挲着信笺边缘,"取最底下那瓶鹤顶红浸的药水。" 青奴应声而去,脚步轻得像猫。 等她捧着青瓷瓶回来时,萧承钧已将信笺平铺在案上。 药水瓶倾斜,深褐色液体沿着信笺纹路洇开——原本空白的纸页上,一行墨字渐渐显形:"外院之势,已惊动中枢,速归京述职。" "好个靖安公主。"萧承钧突然笑了,笑声里裹着冰碴,"召我回京述职? 三年前我在冷宫咳血时,她的公主轿辇从门前过都不肯停;如今外院弟子能在半柱香爬三丈墙,她倒想起我这个庶子了。" 他指尖重重叩在"速归"二字上,案角的参茶被震得泼出半盏,在"枢"字上晕开团暗黄。 青奴看着他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三年前那个雪夜——嫡母命人往他药里掺了鹤顶红,他跪在冷宫里吐了半盆血,却还笑着对她说"青奴,帮我把窗台上那株枯梅挪近些"。 "公子......" "去外院。"萧承钧突然起身,玄色外袍扫过案角,《军制要略》"啪"地合上,"罗猛今日刚破武徒六重,我得去看看他的骨火稳不稳。" 话音未落,演武场方向突然传来闷喝。 是罗猛的声音。 萧承钧的瞳孔骤缩。 他抓起案头的铁胎弓冲出门时,风卷着血腥味灌进鼻腔——外院围墙上爬满黑影,二十余把短刃在月光下泛着幽蓝,正是漠北狼族特有的淬毒刃。 "护好三猴儿!"罗猛的吼声带着血气,他胸前的衣襟被划开道尺长的口子,肌肉翻卷处凝着黑血。 方才还在爬墙的外院弟子们缩在墙角,最小的三猴儿抱着块断砖,眼泪糊了满脸。 为首的杀手戴着青铜鬼面,刀鞘重重砸在罗猛后颈:"找萧承钧。" "做梦!"罗猛吐了口带血的唾沫,突然翻身抓住杀手脚踝。 他骨火未稳的手臂青筋暴起,竟生生将那杀手拽得踉跄——可下一刻,鬼面杀手的另一只手已按在他心口。 "砰!" 萧承钧的铁胎弓破空而来,箭头擦着鬼面杀手耳侧钉进墙里。 他站在演武场入口,玄色外袍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左手臂的皮肤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泛红——那是骨火窜动的征兆。 "退下。"他对罗猛说,声音像淬了冰的刀。 罗猛咬着牙滚到墙角,血滴在青石板上绽开暗红的花。 萧承钧往前走了三步,每一步都听得见骨骼"咔咔"作响——这是《九劫锻骨诀》的副作用,骨火越盛,筋骨越痛。 可他的目光比刀还利,扫过二十七个杀手的位置,最后落在鬼面人腰间的玉佩上。 "公主府的缠枝莲纹。"他笑了,左手突然爆出橙红骨火,"楚昭容,你倒是心急。" 鬼面人瞳孔一缩,挥刀便劈。 萧承钧不闪不避,骨火缠绕的手臂直接迎上刀锋——"嗤"的一声,刀刃在他皮肤上烫出青烟,却连血都没见着。 他反手抓住鬼面人的手腕,骨火顺着对方血脉往上窜,鬼面人瞬间发出杀猪般的惨叫。 "说,谁派你来的。"萧承钧的指节扣得咔咔响。 "公主......公主说你......" "噗。" 喉管撕裂的声音比鬼面人的话音更快。 萧承钧的右手不知何时多了把短刃,正插在鬼面人颈侧。 他抽出刀时,另外三个杀手已从左右包抄而来。 骨火在他臂上凝成实质,像条燃烧的锁链,瞬间绞断了左边杀手的喉咙;右边那个刚举起刀,便见萧承钧转身时眼底的冷光,腿一软直接跪了。 "跑!"剩下的杀手喊了一声,连刀都顾不得捡,翻墙就逃。 萧承钧没追。 他蹲下身,用短刃挑起鬼面人腰间的玉佩——缠枝莲纹中央,确实刻着"靖安"二字。 月光落在他染血的袖口上,将那抹红衬得更艳。 "青奴。"他头也不回。 "在。"青奴不知何时出现在他身后,手里捧着件干净的外袍,"我已让人跟着他们去了城郊废弃的染坊。" 萧承钧接过外袍披上,指尖擦过玉佩上的刻痕:"去取些烈酒来,给罗猛洗伤口。 三猴儿......"他转头看向缩在墙角的小少年,声音突然软了些,"带他去膳房,把我藏的酱肘子拿出来。" 等青奴带着三猴儿离开,演武场只剩萧承钧和满地狼藉。 他弯腰捡起那把铁胎弓,箭头还钉在墙上,映着月光泛着冷光。 远处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音,"咚——咚——"敲得人心慌。 "公子。" 林婉儿的声音从月洞门后传来。 她抱着个檀木琴匣,月白裙角沾着夜露,"我......我听见动静,过来看看。" 萧承钧转身时,正看见她指尖轻轻抚过琴匣上的云纹。 月光落在她发间的银簪上,折射出细碎的光,像极了方才骨火燃烧时的火星。 "林姑娘。"他点头,"这么晚还未歇?" "睡不着。"林婉儿低头打开琴匣,琴弦在月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方才在房里,总听见些奇奇怪怪的声音......或许是我听错了。" 她的手指在琴弦上轻轻一划,发出声清越的颤音。 萧承钧望着那根颤动的琴弦,突然觉得后颈有些发紧——像有根细针,正隔着皮肉往骨头里钻。 "时候不早了。"他说,声音比刚才更沉,"林姑娘还是早些回房吧。" 林婉儿应了声,抱着琴匣转身。 她的影子被月光拉得老长,掠过演武场的血迹时,像是被染了层暗红。 萧承钧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月洞门后,低头看了看掌心——方才被骨火烧灼的皮肤正在结痂,像朵开败的红玫瑰。 墙角传来罗猛的呻吟,混着更夫的梆子声,在夜里荡出很远。 萧承钧摸出袖中那页信笺,对着月光又看了眼——"速归京述职"几个字,在夜色里泛着冷白的光,像极了楚昭容当初联姻时,盖在婚书上的那枚朱红印。 他将信笺揉成一团,扔进旁边的炭盆。 火舌舔过纸页时,他听见演武场角落传来细碎的琴音,若有若无,像根细藤,正慢慢缠住他的喉咙。 林婉儿的脚步在月洞门边顿住。 她原以为萧承钧会像从前那些被她琴音扰乱心智的蠢货一样,在余韵里怔忡半刻——可当她折返演武场,指尖按上第七根冰弦时,却见那道玄色身影正弯腰擦拭罗猛伤口,连头都没抬。 "公子可愿听首《寒江雪》?"她指尖轻挑,琴弦震颤的频率陡然拔高,藏在宫商角徵羽里的摄魂音如细针,顺着夜气往萧承钧耳中钻。 这是她跟漠北巫女学的秘术,寻常武师听了都要头晕目眩,更遑论...... "林姑娘琴艺精进。"萧承钧突然直起腰,左手掌心腾起橙红骨火。 骨火翻涌间,空气里的音波竟被震得扭曲,像撞在无形的墙上,"只是这曲子里掺了太多杂念。" 林婉儿的指尖在琴弦上打滑。 她望着那簇灼烧音波的骨火,喉间泛起腥甜——这是摄魂音被反震的代价。 月光落在她鬓角,照见她眼底闪过的惊惶:"公子说笑了......" "你琴匣里藏的不是冰弦,是狼族巫骨。"萧承钧转身,骨火在掌心凝成火焰状,"方才你抚琴时,我闻见了巫骨燃烧的焦味。"他向前半步,骨火的热度烤得林婉儿耳尖发烫,"是谁让你来试我? 嫡母? 还是那位急着召我回京的公主?" 林婉儿后退两步,琴匣"咚"地撞在石墙上。 她望着萧承钧眼底的冷光,突然笑了:"萧三公子果然不是池中之物......"话音未落,她抓起琴匣转身就跑,裙角带起的风卷走了半片被骨火烤焦的琴谱,上面隐约可见"摄魂""镇北"几个字。 萧承钧没追。 他弯腰拾起那半片纸,指腹摩挲着上面的墨迹——是嫡母的私印。 "承钧。" 苍老的声音从演武场入口传来。 萧老王爷柱着青铜虎首杖,身后跟着两个提灯笼的亲卫。 灯笼光映得他眉骨投下阴影,目光扫过满地血迹时,像两把淬了毒的刀。 萧承钧单膝跪地,玄色外袍沾着罗猛的血,在青砖上晕开暗花:"祖父。" "外院刺客,怎么回事?"老王爷的杖头重重叩在青石板上,"你带的兵,引狼入室?" "有人怕我站起来。"萧承钧抬头,月光照亮他眼底的锐光,"三年前我是废人,他们能往我药里下毒;如今外院弟子能破武徒六重,能爬三丈墙,他们便怕了。"他指了指墙角昏迷的罗猛,"刺客要找的是我,伤的是我的人——这不是外院的祸,是有人怕镇北王府多出个能站着说话的庶子。" 老王爷的手指在杖柄上收紧。 他望着萧承钧绷紧的下颌线,突然想起三十年前自己初掌镇北军时,也是这副孤狼般的眼神。 亲卫的灯笼在风里摇晃,将他的影子拉得老长,覆在萧承钧脊背上:"明日随我去祠堂。"他转身时,杖头在地上划出半道深痕,"小心你的背后。" 等老王爷的脚步声消失在月洞门外,萧承钧才松了松紧绷的肩。 他抱起罗猛往偏房走,经过炭盆时,信笺的灰烬突然被风卷起,有半片飘落在他脚边——"速归"二字的残角,像道未愈的伤口。 子时三刻。 萧承钧坐在偏房的火盆前,膝上放着把断剑。 这是他从冷宫里挖出来的,剑身断成三截,却还留着母亲当年的刻痕:"承钧,持剑者,当立不世之功。" 骨火从他掌心腾起,裹住断剑。 红与金交织的火焰里,断铁开始融化,发出"嗤嗤"的声响。 他望着熔铁中翻涌的金斑,低声道:"母亲,你说持剑者立大功——那我便用这骨火,重铸一把能劈碎阴谋的剑。" 熔铁重新塑形时,他想起林婉儿琴谱上的"镇北"二字,想起老王爷临走前的警告,想起那封盖着公主印的信笺。 骨火越烧越烈,剑身逐渐凝成新的模样,剑脊处隐约浮现出狼头图腾——那是镇北军的标记。 "罗猛。"他轻声唤。 昏迷的罗猛睫毛颤动两下,缓缓睁眼。 萧承钧将新铸的剑递到他手里:"这剑没名字,你替它取。" 罗猛的手指刚触到剑柄,骨火突然顺着剑身窜入他经脉。 他痛得闷哼,额角渗出汗珠,却见那簇橙红火焰在血管里游走,所过之处,先前被毒刃划开的伤口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 更奇的是,他能清晰感知到丹田处有团温热的火在跳动,像颗刚埋下的种子。 "从今往后,你是我的刀。"萧承钧按住他的肩,"替我斩断所有挡路的荆棘。" 罗猛握紧剑柄,伤口愈合处的皮肤泛着淡金,像被月光浸过的青铜。 他望着萧承钧眼底的光,突然笑了:"公子,这剑该叫'破妄'——破尽虚妄,见真章。" 次日清晨。 外院弟子们围在偏房外,望着正在练剑的罗猛议论纷纷。 他挥剑时带起的风比昨日更猛,剑刃过处,青砖上竟留下半寸深的划痕。 最年长的弟子皱着眉嘀咕:"三猛子的伤怎么好得这么快? 莫不是......" "都围在这里做什么?"萧承钧的声音从演武场传来。 他抱着《军制要略》站在台阶上,目光扫过人群,"今日加练爬墙——能在半柱香内上三丈墙的,去膳房领酱肘子。" 弟子们哄笑着散开,只有几个年长的还站在原地,望着罗猛手中的"破妄"剑若有所思。 有人摸了摸自己未愈的刀伤,有人握紧了腰间的木剑,更有人低声对同伴道:"萧三公子的骨火......怕不是只烧自己。" 晨雾漫过演武场的围墙时,萧承钧望着人群中若隐若现的金斑,指尖轻轻叩了叩怀中的兵书。 他知道,外院这潭水,要开始翻涌了。 第21章 骨火燎原,风起外院 - 镇北策:庶子权谋录 - 甚言 演武场的晨雾还未散尽,青石砖上的水痕被踩得斑驳。 罗猛挥剑劈断第三根木靶时,身后突然传来一声冷笑:"邪门歪道的东西,也配叫修炼?" 说话的是王二牛,外院传统派的头目,昨日还因练气走偏撞了门框。 此刻他叉着腰,腰间挂着的青铜酒葫芦晃得叮当响:"老子练了三年真气,哪回不是按《镇北诀》来的? 这什么骨火,烧得经脉发红,指不定哪天就爆体而亡!" 几个跟着他的弟子立刻附和,有人故意撞了撞罗猛的肩膀:"三猛子,你昨天伤口好得快,莫不是萧三公子给你灌了秘药?" 罗猛的手猛地攥紧"破妄"剑柄,剑脊上的狼头图腾被握得发烫。 他这三日跟着萧承钧练骨火,能清晰感觉到丹田处有团活火在啃噬杂质,连前日被毒刃划开的旧疤都淡成了金线。 此刻被人质疑,他脖颈青筋直跳:"你试过再说——" "试过?"王二牛突然抄起脚边的木枪,枪尖直指罗猛咽喉,"老子现在就试! 邪术害人,今天我替外院清门!" 木枪带起的风卷得罗猛鬓角乱飞。 支持骨火的弟子们立刻围上来,有人抄起石锁,有人攥紧了拳头。 演武场的气氛陡然绷紧,连檐角的铜铃都噤了声。 萧承钧站在演武场高处的台阶上,怀里的《军制要略》被指节捏出褶皱。 他望着底下推搡的人群,眼底掠过一丝冷冽的笑——这出戏,他等了七日。 自罗猛的伤口开始泛金,自昨日有弟子偷摸他的脉门,他便知道,外院这潭死水,该翻涌了。 "都住手。" 他的声音不大,却像一根细针戳破了鼓胀的皮袋。 所有人的动作都顿住,王二牛的木枪离罗猛咽喉不过三寸,枪尖在晨风中微微颤抖。 萧承钧一步步走下台阶,青衫下摆扫过沾露的草叶。 他停在两派中间,目光先扫过罗猛发红的耳尖,又落在王二牛发颤的手腕上:"王大哥说骨火是邪术?" 王二牛喉结动了动,酒葫芦撞在大腿上发出闷响:"萧三公子,不是兄弟不给面子......这骨火烧得人经脉发烫,哪有正经武徒修炼的样子?" "那什么是正经?"萧承钧突然伸手,掌心腾起一簇橙红火焰。 骨火裹着他的指尖,在晨雾里像颗跳动的星子,"是你们练了三年,连三丈墙都爬不上去? 是你们被蛮族的毒刃划开一道口子,要躺半个月喝药?" 他话音未落,人群里传来几声抽气。 几个支持派的弟子偷偷看了眼自己腰间未愈的刀伤——那是前日模拟蛮族突袭时留下的,此刻正被骨火烤得发痒。 王二牛的脸涨得通红:"那是因为......因为我们练的是镇北军的真......" "真气流?"萧承钧打断他,骨火突然暴涨三寸,映得他眉眼发亮,"镇北军的真气流,在漠北雪原上被蛮族的毒箭射成筛子的时候,你王大哥可在阵前?" 演武场突然静得能听见风过草叶的沙沙声。 王二牛的木枪"当啷"掉在地上——他爹是镇北军前营的火头军,去年漠北之战,他亲眼见过从前营抬回来的伤兵,身上的箭簇淬着蛮族的腐骨毒,连真气都压不住溃烂。 "我萧承钧的骨火,能烧毒,能生肌,能让你们在战场上多活半刻。"萧承钧的目光扫过全场,最后落在演武场角落的石柱上,"不服的,现在可以试试。" 他突然挥掌。 骨火裹着掌风劈在石柱上,"咔嚓"一声,合抱粗的石柱从中断裂。 更惊人的是,飞溅的碎石里竟混着细如金砂的骨粉,在晨雾中浮起一片淡金的雾霭。 "这是我昨夜用骨火煅烧的废骨。"萧承钧弯腰拾起一块碎石,指腹抹过金粉,"你们的真气能化骨为火? 能让断剑重生?" 王二牛的酒葫芦"啪"地砸在地上,酒液溅湿了他的裤脚。 几个传统派弟子下意识后退半步,连最硬气的那个都咽了口唾沫——他们方才分明看见,萧承钧的掌风里裹着的不是普通内劲,是活的、会啃噬石头的火。 "萧三公子好手段。" 清越的琴音突然从演武场东侧传来。 林婉儿抱着七弦琴站在月洞门边,葱管似的手指拨过琴弦,"只是这骨火......"她眼波流转,"再厉害,总有用尽的时候吧?" 人群里响起几声低低的私语。 有弟子小声道:"对啊,他方才劈石柱用了骨火,要是连劈十根,会不会像油灯枯了?" "听说前两日罗猛用骨火疗伤,萧三公子在偏房咳了半夜......" 萧承钧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望着林婉儿袖中若隐若现的琴谱——那是昨日他在她房里见过的,封皮上"镇北"二字的墨迹还未干透。 原来她早就在等这一刻。 "不如这样。"林婉儿抚着琴弦轻笑,"外院向来以武服人。 若有弟子能在萧三公子耗尽骨火前赢他一招......"她指尖在琴弦上划出个颤音,"便算这骨火修炼法,不过是镜花水月。" 演武场的气氛又开始翻涌。 几个被煽动的弟子交头接耳,有个瘦高个突然站出来:"我来!"话刚出口又缩了缩脖子,毕竟萧承钧方才劈碎石柱的场景还在眼前。 "赵师兄!"人群里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所有人的目光刷地转向演武场西北角。 那里站着个穿玄色劲装的青年,眉骨处有道旧疤,正倚着兵器架擦刀。 刀身映出他冷硬的轮廓——正是外院第一高手,武徒八重的赵天宇。 赵天宇的刀擦得锃亮,倒映着萧承钧的影子。 他突然抬头,刀背在掌心敲了两下:"萧三公子,我替他们试试。" 晨雾漫过兵器架的木梁时,萧承钧望着赵天宇眼底的冷光,指尖轻轻摩挲着袖中残留的金粉。 他知道,外院这潭水,要翻起更大的浪了。 演武场的晨雾被骨火烤得滋滋作响。 赵天宇的玄色劲装猎猎翻卷,他握刀的手突然松开,刀鞘"当啷"砸在地上——这是外院弟子默认的"全力一战"信号。 萧承钧望着对方眉骨处的旧疤,那是三年前随镇北军剿匪时留下的。 他记得昨夜青奴递来的情报里写着:赵天宇的亲妹被蛮族马匪掳走,至今生死未卜。 所以这一掌,不只是为了外院规矩,更是对"能烧毒生肌的骨火"的试探。 "萧三公子接招!"赵天宇暴喝一声,双掌骤然泛起青白雾气。 寒冰掌是镇北军对付蛮族火油战术的绝学,掌风过处,演武场的青石砖结出细密冰花,连罗猛腰间未愈的刀伤都泛起刺骨寒意。 萧承钧站在原地,掌心的骨火却比方才更盛三分。 他能感觉到丹田那团活火正在啃噬经脉里的滞涩——这是《九劫锻骨诀》第二层"骨火炼脏"的征兆。 三日前他故意在林婉儿房外咳得撕心裂肺,就是要让这些人以为骨火消耗巨大。 "来了。"他低喝一声,双掌迎上。 两团气劲相撞的瞬间,演武场炸开刺耳鸣响。 赵天宇的寒冰雾气被骨火撕成碎片,橙红火焰裹着金砂逆卷而上,眨眼间吞没了对方的双臂。 赵天宇的瞳孔剧烈收缩,他分明看见自己掌心的冰雾在接触骨火的刹那,像雪落热油般"嗤啦"作响,连带着整条手臂的经脉都在灼烧。 "退!"萧承钧突然收力。 赵天宇踉跄后退七步,后背重重撞在兵器架上。 他低头看向自己的双臂——玄色劲装被烧出大片焦痕,皮肤表面浮着细密的金砂,却没有半分灼痛。 反倒是被寒冰掌冻得发僵的旧伤,此刻正涌出温热的痒意。 "这......"他喉结滚动,"萧三公子的骨火,竟能化寒为温?" 演武场死寂片刻,突然爆发出惊呼。 罗猛第一个冲上前,抓起赵天宇的手腕把脉:"赵师兄的寒毒! 三年前剿匪时中了蛮族冰蟾毒,我爹说这毒要跟着你一辈子的!" 赵天宇猛地扯起衣袖——小臂内侧原本青黑的毒斑,此刻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淡去,露出底下新生的淡粉皮肤。 他抬头时眼眶通红,突然单膝跪地:"赵某眼拙,方才多有冒犯!" 周围弟子面面相觑,王二牛的酒葫芦不知何时被他攥得变形,酒液顺着指缝往下淌。 林婉儿的指尖还搭在琴弦上,琴谱"镇北"二字被她捏出褶皱——她分明算到了赵天宇会挑战,却没算到骨火竟能解陈年旧毒。 "都起来。"萧承钧伸手虚扶,目光扫过全场,"骨火不是邪术,是镇北军该有的杀招。"他顿了顿,声音突然放轻,"毕竟......"他看向赵天宇臂上渐消的毒斑,"我们要对付的,是连真气都压不住的蛮族毒。" "三公子!" 青奴的声音从演武场门口传来。 这小丫鬟今日穿了件月白襦裙,发间的木簪却插得歪歪扭扭——萧承钧知道,这是老王爷急召的暗号。 "老王爷有令。"青奴喘着气,从袖中摸出一卷明黄绢帛,"外院不得私自组建私兵,违者按军法处置。" 演武场的气氛陡然一凝。 王二牛的酒葫芦"啪"地掉在地上,几个支持传统派的弟子悄悄后退。 萧承钧却笑了,他接过绢帛时指尖在"私兵"二字上轻轻一叩:"青奴,去账房取外院编制册。" 待苏挽月连夜誊抄的册子摊开,众人方知萧承钧早有准备。"骨火先锋"四个字被墨笔涂去,取而代之的是"外院执法队",隶属镇北王府直接管辖,职责包括"督查演武纪律""清理府内隐患"。 老王爷的朱批就盖在"隶属"二字上,红得刺眼。 "好个偷梁换柱。"林婉儿抚琴的手顿住,琴音裂成碎玉,"三公子这是把私兵穿了官皮。" 萧承钧没接话,他望着演武场角落的日晷——已近未时三刻,该去后山石洞了。 月上柳梢头时,后山密洞的火把被风吹得忽明忽暗。 罗猛、赵天宇等十人围坐在石桌旁,掌心的骨纹令牌泛着幽光。 那是萧承钧用自己的骨火煅烧青铜所制,纹路如活火游走,触之发烫。 "《九劫锻骨诀》分九重。"萧承钧掀开石桌上的油皮纸,露出泛黄的绢书,"入门要诀就三个字:引骨火。"他指尖点在自己丹田位置,"你们昨日看到的金砂,是我用骨火煅出的杂质。 练到第三重,能断金裂石;第五重......"他目光扫过众人,"能解百毒。" 罗猛的喉结动了动:"那......三公子为何选我们?" "因为你们都中过蛮族的毒。"萧承钧突然笑了,"赵师兄的冰蟾毒,王二牛他娘的蛇毒,罗猛你肩膀的腐骨毒......"他指尖划过众人身上的旧伤,"镇北军要的不是只会练气的废物,是能在毒箭雨里活下来的狼。" 洞外的风突然大了。 赵天宇握紧令牌,骨纹烫得他掌心发红:"我等愿做三公子的刀!" "好。"萧承钧将绢书推到众人中间,"今夜开始,每三日来此授艺。"他起身时青衫扫过石桌,"记住,这令牌丢了......"他目光一冷,"比丢了命还严重。" 子时三刻,镇北王府密库的铜锁发出细微的"咔嗒"声。 黑影蒙着面,动作却熟稔得像是来过百次。 他避开第三块松动的青砖,绕过第四排檀木架,停在最深处的铁盒前。 铁盒打开的瞬间,月光从气窗漏下,照在卷首"九劫锻骨诀·残卷"七个字上。 黑影的手指微微发抖,他快速将残卷塞进怀里,转身时却撞落了架子上的青铜灯。 "当啷——" 清脆的响声惊飞了檐角的夜枭。 黑影顿了顿,最终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里。 外院密林深处的古柏沙沙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正从黑暗中缓缓睁眼。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