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勘测惊变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张志成怎么都没有想到自己会以这种方式,跟遥远的塔里木河发生联系。 在他看来,读过书和懂技术是两码事。生在湖南这样水路纵横的地方和搞水利,更是两码事!但他的的确确就因为这两点,成了此次塔里木河勘测队的技术员。 来之前,由兵团勘测设计院出面,专门请了苏联专家来给他们突击授课。短短两周多的时间,所有人都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瓣用,拼了命往脑瓜里塞。 但等他真正站在了塔里木河河畔,张志成就发现这里的情况和讲义上的几乎没有任何相同的地方。 作为中国最长的内陆河,塔里木河主要倚靠高山雪水融化补给,季节性明显,水文情况复杂,勘测难度极大。好在队伍里有李工,凭借着这位前工程连连长丰富的经验,才让他们基本顺利的完成了任务。 “李工,这次真是全靠你了!不然就这半截子花杆就得把我们搞死咯!”张志成把插在地里的花杆拔出来说道。 “哈哈,都是大家一起干得!” 李工正在帮炊事员小蒋生火,说完这话,就从火堆里抽出一根柴火,点着了嘴里叼的半根莫合烟。 锅里炖肉的想起突突突的往外冒,几乎覆盖了半个戈壁滩。明天就打道回府了,赵队长让炊事员小蒋把应急的肉干都拿出来,一锅全炖上,营地里满是轻松,跟过年一样! “哎!李工,你说咱们把这些……这些资料带回去,什么时候能开工啊!”炊事员搅着肉汤问到。 “不晓得咯!送回乌市之后,那边还要组织专家研判,开论证会。通过之后再抽调人员,准备物资,估摸着也得到夏天!”张志成接过话头回答道。 “夏天啊!那就是七八月,现在才刚开春没多久……”炊事员小蒋对这个回答显然有些失望。 此时,兵团已经修建了不少小型军民两用水利工程,但地处塔里木盆地的农一师下属几个团场,又开垦出大量耕地,用水量激增,以前的设施就不够用了。这次勘测就是为后续灌溉新耕地所需的大规模水利设施提供依据。 “小蒋,这种大工程就和你做饭一样,得从洗菜切菜开始,一步一步来,要是着急,那不糊锅底?” 赵队长和王力各自抱着一捆红柳梭梭的枯枝走来。 这二人和李工一样,都是当了半辈子的兵的职业军人。哪怕现在转业脱下军装,但那种在鲜血和锋刃中淬炼过得气质,还是直逼人的面庞。 “队长,柴火足够,今晚过夜都用不完。就是这水盐碱大,发苦……不知道肉炖出来是啥味儿!要是不好吃,大家可别怪我啊!” 这个年代,能有口荤腥都极为难得,谁会在乎水苦不苦?哪怕会拉肚子拉到腿软,那也得先吃完再说。 “这里就这条件,等回到市里,我请大家吃手抓肉!”赵队长大手一会,显得十分阔气。这种好事自然是得到众人的附和与掌声,连李工也不例外,唯有张志成呆呆的顶着前方。 “小张,你不想吃手抓肉啊!”李工打趣道。 “不是……你们快看!沙尘暴!”张志成着急忙慌地抬手往前一指,其他人一听,赶紧回头看。 昏黄的沙尘跟潮水似的卷过来,遮得满天满地什么都看不见,形成了一道厚厚的幕墙,向营地的方向平推过来。 赵队长反应极快:“王力,赶紧去把骆驼拴住,其他人加固帐篷,完了都进去避风!” 话刚说完,人就已经跑到骆驼旁边,和王力一人拽住一头骆驼的缰绳,在胳膊上绕了好几圈,死死拉住。 小蒋忙着帮张志成和李工把帐篷的地钉往里边又踩进去两寸,然后三人前后脚钻进了帐篷。 “哎呀我的肉!”张志成叫不急,小蒋已经冲出帐篷去端锅。就这么一会儿工夫,那沙尘暴的幕墙就到了跟前。 几乎是瞬间,帐篷一角的地钉就被大风给生生拔出,风沙“呼啦”一下灌进来,张志成和李工赶紧把资料往怀里塞,而后卧倒在地,用身子死死压住资料。 紧跟着,帐篷的其他支撑也都全部倒下,厚重的帆布和铁架子当头砸,张志成眼疾手快,赶紧把李工推到一边,可自己的肩膀却被重重地挨了下,疼得他身子一歪,也倒在地上。 失去帐篷的遮挡,风沙跟针似的往脸上扎,那风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李工?!李……”张志成找不到李工顿时着急起来,都忘记自己还在沙尘暴里。一张嘴喊,沙子就顺着嘴往里灌,嗓子眼都被糊住。 他顶着风,使劲儿往前摸了十几米,模模糊糊看到一个影子,好像是个人。李工趴在地上,一动不动,周围的沙子已堆起拳头高。 张志成伸手推了下李工,见李工没反应,赶忙把李工翻过来,吓了一跳,李工半边脸都是血泥。 他怀里还揣着资料,只能腾出一只胳膊,连拖带拽地朝着营地和骆驼的方向走。也不知道走了多远,一块飞石“啪”地砸在他小腿的迎面骨上,登时两条腿一软,和李工一起摔倒在地上。 就在张志成挣扎着想再站起来的时候,突然一只大手抓住他的肩膀,把他一下子提溜起来。 “李工和小张情况都不好,快把骆驼围过来,给他们避避风!” “队长,李工脸上全是血!” “我知道,你先靠着休息会儿。” 这时风沙已经开始减弱,远处的天空也能透出一丝微弱的光亮。 赵队长从驼峰后面探出头来,想找个更好的避风地方,可看一圈啥也没找着,没办法,只能先往河道那边挪挪,那边地势低,风沙能少点儿。 三个人把李工放在骆驼背上,缓缓走到河边,发现有个被水流冲出来的坑洞。 平时张志成肯定不会让大家钻这种坑洞的,这坑洞的土质十分松垮,随时都有坍塌的风险。但现在也没别的选择,更别说李工还受着伤。 张志成伸手摸摸坑洞的顶部,感觉还算结实,就把李工放在洞口避风。其他人虽然半个身子都在坑洞外面,可也比刚才好太多!起码能睁开眼说话。 赵队长和王力先把李工脸上的泥沙用水冲洗干净,看到右额角有个硬币大的伤口,应该是被飞石砸的,好在没伤到骨头。从急救包里拿出酒精,对着伤口就倒上去,那酒精一刺激,昏迷中的李工都疼得抽搐了一下。 “小张,你来摁住。”不一会儿,伤口止住了血,张志成才发现队伍里少了一个人。“队长,小蒋!” 赵队长“嗯”一声,啥也没多说。 “队长,等李工情况稳定下来,咱们去找小蒋吧!”张志成又说。 赵队长摇头:“现在咱们不能分散力量,得先保证现有的人安全!” 张志成一听就急了,这沙尘暴里,谁能分得清方向?茫茫戈壁滩,连个能当标记的东西都没有。要是赶紧去找,兴许还能找着,晚了可就麻烦了! “队长么子意思?!就把他扔在戈壁滩上不管?!” 张志成那股子倔劲儿涌了上来。按纪律,除了技术上的事,其他一切都得听队长的,哪怕人命关天。 “队长,你说话啊!” 命令从来不用解释,赵队长把头扭到一边。 可张志成还是不依不饶的,王力给他使眼色都不好使。 “现在去找小蒋,那就是拿大家的命去赌!我是队长,你给老子服从命令!” 张志成被赵队长这气势给镇住。他心里也明白队长说得对,可一想到和自己朝夕相处的战友在戈壁滩上生死未卜,心里就不是滋味儿…… 王力刚想张嘴说点啥缓和缓和气氛,李工突然咳嗽起来。 “老李!你感觉咋样?”赵队长着急地问。 李工没回答,先伸手摸了下胸口和肚子,然后哑着嗓子说:“资料?” 张志成赶紧把自己那份资料递过去:“李工,放心,资料都在!” 李工扭头撇了眼,吃力地把资料推开:“我说的是我那份!” 他怀里的资料早就在他昏迷的时候被风刮跑……这么大的沙尘暴,小蒋一个大活人都没影,更别说那几十页纸。 “老李,先顾好身体。大不了下次咱们再进来重新测!” 这话听的张志成心里直叹气……重新勘测哪有那么容易?时间、物资、人员,哪个不是大问题!就说这次回去,都不知道该怎么交差…… 李工一听这话,挣扎着就要坐起来,看着张志成说:“下次再来,那得耽误很长时间!整个工程进度都得被拖后腿!” 这会儿连赵队长也不吭声,就盯着远处那还扬着沙尘的戈壁发呆,心里翻江倒海,左右为难。一边是失踪的小蒋和不知道被风沙刮哪儿去的资料,一边是重伤的李工和累得够呛的队员,还得琢磨着咋安全回去,再想法子把这次的损失给补上。这俩选择,哪个都像大山,压得他喘不过气。 “队长!”张志成打破了这沉默,“咱还是先回去找找吧,说不定资料没被吹多远,小蒋也在附近。” 赵队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沙尘暴刚过,以前的标志物全都吹没。现在物资也损失不少,老李还受了伤。” 李工强撑着说:“我没事儿,我跟你们一块儿去找!” 赵队长立马就给否决:“不行!老李,你现在连坐起来都费劲,别再添乱了!” 天慢慢黑下来,戈壁滩晚上的温度骤降,张志成缩着脖子打了个冷战,赶忙用毯子给李工裹得严严实实的。 “王力,你去瞅瞅能不能再找点柴火,咱得熬过这一晚。”赵队长安排道。 王力费劲巴拉的找来些干巴巴的红柳枝,好不容易生起了一堆火。大家围着火堆坐着,吃着剩下没多少的干粮,谁也不吭声。唯有张志成从怀中的小布包里掏出一根干辣椒,径直塞进嘴里慢慢咀嚼。随着那火辣的滋味在口腔中散开,他的表情也逐渐舒缓,就着这股辣味赶紧咬一口干粮。 “队长……”张志成咽下这口,又不知道咋往下说了。赵队长心里明白这小伙子的心思,也理解他的心情。“晚上大家轮流守夜,一定保证安全。”说完赵队长就坐在火堆边上,瞅着黑咕隆咚的戈壁,不知道在想啥。 第二天众人都起了个大早,太阳慢慢升起来,昨晚在空中飘着的沙砾也落下不少,李工的情况也稳定许多。赵队长一脸严肃地跟大家说:“咱先顺着昨天避风的路回去找找,不过一旦有危险,必须听我的命令!” “是!绝对服从命令!”张志成激动坏了!能让赵队长改主意,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收拾好东西,扶着李工,就往昨天的方向走。一路上,大家都把眼睛瞪得老大,把四周看得仔仔细细。沙尘暴过后的戈壁滩,模样大变,有些地方堆起了新沙丘,有些地方又多了些很深的沟壑。 走了一会儿,张志成在一个沙丘边上瞅见了一些碎纸片。他赶紧跑过去捡起来一看,这不就是从李工怀里丢失的资料! “队长,在这儿呢!”他兴奋地直喊。 “接着找,说不定还有!”赵队长也燃起了一点希望。本来他就是想安抚安抚大家的情绪,再加上今天天气挺好,李工状态不错,才改了主意,没想到还真能找着点啥。 谁知众人又找了两个多小时,除了那几片碎纸,其他什么也没找着,小蒋也没个影子……太阳越升越高,温度开始燥热。 赵队长觉得不能再这么瞎找下去:“大家先停!”众人慢慢围拢过来,他继续说道:“咱们就不找了。要是再有人受伤,情况会更糟。至于……小蒋和资料的事你们不用担心,我是队长,我跟上级汇报。” 张志成怎么会不知道这命令意味着什么?他嘴唇紧紧抿成一条苍白且僵硬的直线,竭力遏制着即将决堤的情绪。双手的拳头下意识地越攥越紧,指关节因过度用力而泛出刺目的白色。 其他人也都呆呆地伫立在原地,广袤的戈壁滩突然静的出奇,没有一丝风。 过了许久,张志成才回过神来,缓缓开口:“队长,咱回程的路跟来的时候一样,要是加把劲突击一下,应该能把数据补上!”说着,他看了看李工的脸色,见没什么变化,又接着说道,“肯定比之前难……但总比交白卷强!” 人没了,数据也丢了,张志成无法接受这样的结果。如果能把数据补上,起码能让他心里好受一些。因为小蒋最后惦记的,就是工程什么时候能够开工。 “我也同意。只需要把重点勘测的地方标出来,集中精力先弄好这些地方,其他的可以以后再说。”张志成说完,李工也跟着点头。 这意味着又得冒险,赵队长的眼睛在他俩脸上来回看了几圈。 张志成用力点了点头:“队长,咱没别的招了!直说吧,我就是不得甘心!” 赵队长点了根烟,烟头的火一闪一闪的。他狠狠地吸了一口,那烟在肺里一散开,脑子里就跟放电影似的,各种方案和可能出的事儿都一股脑冒出来。 过了好半天,他把烟头“啪”地扔到地上,就像把所有的犹豫都给扔了:“那就干!王力,地图!” 地图被折了好多回,边儿都磨坏了,还被风沙吹得不成样子,又粗又黄。不过上面的标记还能看得清。赵队长把地图在一块平点的石头上摊开,大家赶紧围过来。“李工,你给说说。” 李工点了点头,手指在地图上一戳:“从这儿开始重新弄。上次我们就在这里监测到水位数据有很大的异常波动,极有可能潜藏着复杂的地质构造隐患或者是未知的水源补给通路。旁边这片沙石地的地质结构也很不稳定,下方大概率存在暗涌现象。一旦触发,有可能会引发大规模的坍塌!所以小张,咱们接近作业的时候一定要使劲小心!” “另外,去这些地方,物资得重新分分,水和干粮得够咱完成勘测的。” 赵队长看向王力:“王力,你把物资清点清楚,分成三份,一份随身带着,一份放骆驼上,还有一份备用。”水壶水袋也都拿出来对着太阳照了照,确定没漏水,才小心地平均分到各个包裹里。 张志成拿起纸笔,眉头高高皱起,都能夹死只苍蝇!他硬是凭着记忆和剩下不多的资料,把每个重点勘测区域该则怎么勘测、和注意事项全都一一标注清楚。 准备好后队伍再度出发,骆驼驮着物资和设备在滚烫的地上慢慢走着,每走一步,蹄子就扬起一小片土,在太阳底下一照,就像覆了一层金纱似的。 前面是一片盐碱地,又软又湿,还一股刺鼻的味儿。“大家小心点,这盐碱地不好走,尽量踩有草的地方。”赵队长放声提醒大家。 张志成紧紧跟在队长后面,盐碱地在太阳下白晃晃的,刺得他眼睛疼。地面像块大海绵,又软又黏,走一步都得费好大劲。一脚踩下去,那股说不出来的刺激味儿直往鼻子里钻。 “小张,旁边就是河滩,先找个地方把水位测量仪架起来,看看水位情况。”李工回头跟张志成说。 张志成看看四周,发现一片长着稀稀拉拉碱蓬草的地方,走过去蹲下用手按了按,感觉还算结实。“李工,这里就行。”他和王力把水位测量仪从骆驼背上卸下来,搬到选好的地方。 “这玩意儿可真难摆弄!稍微歪一点,数据就不准了。”王力嘟囔着。 “你莫再罗里吧嗦!快好好干活!”张志成一边摆弄仪器,一边回他。 正专心弄着仪器,突然听到王力大喊:“你们快看!那边有东西在动!” 张志成“唰”地抬起头,顺着王力指的方向一看,发现在盐碱地和河岸滩涂交界的地方,有几个黑影在晃悠,在白花花的盐碱地衬着下,看着特别扎眼。 “像是啥大动物。”张志成心里“咯噔”一下,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要是碰上野兽,那可就是大麻烦! 赵队长听到动静,定睛看了会儿,小声说:“像是野狼,大家都小心点,别乱动。”一听这话,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狼群也发现了他们,慢悠悠地朝着勘测队这边溜过来。 “把仪器护好,咱慢慢往后退,别把它们惹急。”赵队长轻声指挥着。 可没想到,狼群突然加快速度,呈扇形就包抄过来。 “准备跟它们干一架吧!所有人背靠背,保护好李工和仪器。”赵队长命令道。 张志成和王力赶紧和赵队长、李工靠在一起,围成了一个圈。 狼群越来越近,张志成都能清楚地听到它们喉咙里发出的低吼声。 “先用火!”赵队长说。 他和王力都有枪,但这时候不能轻易开枪,不然血腥味会让狼群更加疯狂。 话音刚落,王力立马就地取材,用蓬草弄了个简易火把,倒上酒精点着。 火把一亮,狼群的进攻稍微停了一下。可它们也没走,就在不远处晃悠,眼睛里还是凶光毕露。“这样不行……它们在找咱的空子!”李工说。 张志成想起不远处有一片盐碱泥潭,之前路过的时候就看到了。“队长,我想办法把狼群引到那边泥潭去!”赵队长一听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但狼群也不傻,没那么容易上当。 就在这时候,风向突然变了。 “把火往前丢,烧那里!”几乎在赵队长开口的同时,王力也想到了这点。 火把掉在蓬草和梭梭上,很快就燃起了烟雾,借着风势,朝着狼群吹去。 狼群被烟雾一熏,开始有些慌张,阵型也不似先前那样稳固。 “就是现在!”赵队长大喊道,同时“砰!”的朝天开了一枪。 枪声把狼群彻底吓退,接着左手一指,让大家赶紧擦着泥潭的边缘撤退。 第二章 救困寻因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阿克苏是农一师师部所在地。作为抗战时期三五九旅正儿八经的老底子,农一师在南疆各师中组织架构最全,还有师直属的工程大队。 张志成等人这次的勘测行动,是由在乌鲁木齐的兵团勘测设计院总负责,但一线的工作都由师工程大队保障安排。结束了二次抢救性勘测之后,队伍就回到了他们在工程大队的营地。 最后一天的记忆,张志成完全是模糊的,只记得自己就是走啊走……戈壁滩本来就没有边界也没有路,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走到头。等再回过神来,自己已经躺营房的床上。 自乌鲁木齐出发以来,这是张志成睡的第一个安稳觉。天蒙蒙亮,隐约听到了营地吹响的起床号,但眼睛就是睁不开。战友和领导也很体谅的没有叫醒他,等彻底清醒,已经是半上午。 “醒啦?!”炊事班长端着一碗包谷面糊糊,走到张志成身旁。“专门给你留的,还温着呢!” 睡了八九个小时,张志成的胃已经饿的像两片布贴在一起。连筷子都不用,端起碗来三口并两口就喝完了。一抹嘴,这才不好意思的笑笑:“谢谢班长,其他人都起来了吗?” 炊事班长回道:“你们赵队长一大早就带着王力去汇报工作,李工昨晚突然发高烧,指导员赶紧安排车给他送去师部医院,这会儿还没回来。” 张志成一听李工又病重,顿时坐不住,蹭的起身就往外蹿。但到了门口,却又想起炊事班长说的是师部医院,不是工程大队的医务室。 工程大队的营地距离师部不远,估摸着师部医院也应该不是太远。但张志成没去过,连方向都不知道,便又扭头:“班长。师部医院咋走啊?” 炊事班长反问道:“你要去吗?那我带你去找指导员。” “不用不用,班长你就告诉我咋走就成!不是太远吧?”张志成连连摆手,他可不敢因为这点鸡毛蒜皮的事就去打扰指导员。 “远倒是不远,就是路不太好走。来,你过来,我给你说!” 炊事班长担心张志成迷路,在门口用树枝子给他画了个地图:“你出了院门,顺着那条土路往东一直走,走到看见两棵树的时候朝右拐,然后再继续走就到了。” 出了院门,张志成沿着土路向东疾行。没走出多远,一阵清脆的铃铛声传来,他抬头望去,只见一位老乡正赶着一辆毛驴车缓缓靠近。 赶车的老乡身材魁梧,面庞轮廓分明,深陷的眼窝里嵌着一双明亮的眼睛,浓密的胡须微微卷曲,是一位典型又标致的维吾尔族。 老乡看张志成一个人在路上,率先打招呼:“哎朋友!你哪个地方去呢?” 张志成一下没反应过来,呆站在原地。 老乡也没多想,右手指了指自己胸口,继续说道:“我,艾克拜江,往前走去赶巴扎,朋友你哪个地方去呢?” 张志成这才热情的回道:“啊!老乡你好!我也往前走,去医院。” 艾克拜江往身后一指:“你是那个大院儿里出来的嘛?” 张志成点了点头,工程大队的院子附近的老乡都知道。 艾克拜江一听,立刻说道:“哎呀,那地方可不近呢!我也要往那个方向走,拉你一段的!”说着他一挥手,示意张志成上车。 张志成想了想,这也不算违反纪律,便侧身坐了上去。 “你是新来的吧?”皮鞭一抽,驴车缓缓开动,艾克拜江的话匣子也彻底打开。 “哈哈,是,没多久。”张志成笑着说道,心里却好奇这老乡是怎么看出来的。 “是不是想我咋知道的?”艾克拜江突然回过头来挤挤眼睛。 “我这头毛驴子嘛,脾气有,但干活儿也劳道!所以那个大院嘛,时不时的会找我从巴扎上带点东西。一来二去,里面的人我认识个七七八八呢。名字记不住,但脸,熟!”张志成是个新面孔,他先前没有见过。 “你这次是来干撒的?”艾克拜江好奇地追问。 张志成挠挠头,心里想着纪律要求,只能含糊其辞地说:“就是一些准备工作,看看周边的情况,为了以后能更好地建设。” “那太好了兄弟!我给你说,这个地方嘛!风一起,天都黑了……吹死人呢!后来就那个院子的人,挖渠、种树、荒……开荒!现在嘛,慢慢在好!”艾克拜江感慨地说。 张志成被夸的不好意思,因为老乡说的这些事儿他一铁锹都没干过。加之艾克拜江的普通话水平有限,很多时候他只能听个半懂,便只能附和。 走着走着,艾克拜江指着前方说:“看,那两棵树快到了,你是要在那下车吧?” 张志成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看到了那两棵标志性的树。毛驴车在两棵树旁停了下来,张志成跳下了车,向艾克拜江道谢。艾克拜江挥了挥手,笑着说:“霍希!(再见)不谢!” “同志,我找李工,请问他再哪个病房?”进了医院,张志成拉着一个穿白大褂的医生问道。 “李工?哪个李工?” “李建国,勘测队的工程师,乌鲁木齐来的!” 果然,医生听后带他上了二楼,指着走廊左边说道:“走到头,倒数第三个病房就是。” 谢完医生,张志成这才想起自己是空手来的。虽然都是战友,同志之间也不兴这一套,但空手来看病人,他还是觉得有些不好。 “这位同志,请让一下!”正站在病房门口发呆,身后突然传来一道清丽的声音。张志成回头一看,是一位端着白搪瓷托盘的护士。 二人眼光暂短地对视了一下,这位姑娘有着一头乌黑亮丽的齐肩短发,发梢微微内扣,衬得面容十分精致。至于她,看到的张志成就是一个鼻梁高耸、身材挺拔的年轻人。 张志成侧身让开道路时,动作有些局促。护士轻轻走进病房,将托盘放在桌上,开始熟练地为病人更换药品。 “小张?!”李工的声音把张志成拉回了现实。 “李工!你怎么样?今早听炊事班长说你昨晚发高烧。”张志成说道。 “你出来有给大队报告过吗?”李工没有回答自己的情况。 “我给炊事班长说了!他本来还要带我去找指导员,估计意思是派车送我来,但那动静太大……也不符合纪律,我就自己走过来,结果路上碰到个老乡,搭了一段儿他的驴车。”张志成搬了个凳子,坐在李工床边说道。 “嗯,我没什么事,就是伤口感染发炎了。小林给我换了一次药,已经好了很多,今晚应该能出院回归队。”李工说道。 “小林?”张志成本能的回头看向那名护士。 “对,就是她。上海姑娘,在家那边上的护理专门学校,外国专家手把手教出来的,跟咱们那种突击班可不一样,是师医院水平最高的护士!”李工说道。 张志成有些惊讶地看着小林忙碌的身影,说道:“真没想到,她会从上海那样的大城市来这儿!” 李工微微点头,眼神里带着赞许:“是啊,本来是留在司令部的,但她主动要求来南疆。” 小林护士走过来,说道:“李工,您今晚估计还出不了院。虽然退烧了,但伤口还有炎症,至少还得换两次药才行。”然后看向张志成,“你也别让李工说话太多,他需要安静修养。” 张志成点头如小鸡啄米,一个劲的答应。 李工轻咳了一声,说道:“小张,等我伤好后,咱们可得加把劲把之前落下的工作进度赶回来。这次有了经验,后面会顺利许多。” 张志成忙收敛思绪,应道:“李工放心,不论几次,次次我都全力以赴!” 正说着,病房门被推开,工程大队的郑指导员走了进来,手里提着的网兜里装了几个苹果。“李工,感觉好点没?”郑指导员满脸关切地走向李工。 李工微微坐起身来:“我好多了指导员,就是这伤口还有点小麻烦,小林说还得换两次药才行。” 郑指导员笑着点头,将水果放在一旁的桌子上:“你可得赶紧好起来,队里还等着你指挥呢。小张,没什么事咱们就一起回大队。” 张志成觉得奇怪,郑指导员今天像是有心事,说话都有些心不在焉。跟着离开病房,一直到出了住院部,坐上吉普车,郑指导员才重重地叹了口气,开口道:“你们赵队长出了点情况。” 张志成赶忙追问道:“什么情况?赵队长咋子啦?!” 郑指导员压了压手,示意他先别急,而后慢慢的说道:“本来我想给李工先通个气,但看他又没好利索,我就没吭声。这次你们勘测出现了人员伤亡,上面认为这是重大事故,赵队长被带走调查,王力也跟着一起。” 张志成听闻,激动的有些结巴:“那……那当时的沙尘暴……指导员,很多突发状况根本没法防备,不能怪赵队长啊!” 郑指导员也有些无奈:“我知道,你们在一线的辛苦大家都看在眼里。但毕竟是出现了伤亡,闹出了影响,这就需要有人承担责任。赵队长作为负责人,对吧,首当其冲。” 张志成沉默良久,在快到大队远门的时候突然说道:“指导员,有没有办法让我去反映一下情况?不能让赵队长平白无故地背锅。” 郑指导员摇了摇头:“没那么简单,调查有专门的程序和部门负责,其他人插不了手。不过……” 看指导员话留一般,张志成更着急了。 “不过要是他们主动找你了解情况,你又要靠得住的说法和证据,那效果可能就不一样了!”指导员说完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就下了车。 张志成回了营房,一刻都坐不下来。但他思来想去,除了找李工商议,实在没有别的更好法子。下了决心后,趁着晚饭的档口,他转身又匆匆往医院赶去。 “李工,咱们要帮帮赵队长!”张志成一进门就焦急地说道。 “小张?你咋又回来了?你说赵队长怎么了?”李工对去而复返的张志成没有任何心理准备,更不知道他说‘帮赵队长’是什么意思。 张志成急忙把情况给李工叙述了一遍,李工听后沉思了片刻,说道:“这有点棘手……我们是知道实际的情况,但上面也有上面的考虑。不论怎么说,出现了伤亡是事实。按纪律和规定,这就是重大事故,所以我们……” 张志成不等李工说完:“李工,当时那大沙暴谁能有办法?除非开辆坦克进去!您资格老,说的话肯定有分量,得帮帮赵队长啊!” 李工没有直接答应,而是说道:“郑指导员其实已经教你该怎么做了,咱们先把要准备的准备好。当时的勘测记录还有备份吧?那些数据就可以证明当时的危险程度。” 张志成眼睛一亮:“有!有备份!就在我枕头下面压着,我现在就回去弄!” 李工抬手拦住他:“别急别急!你一个人搞抓不住重点,得我和你一起。”说着便要起身,张志成赶忙上前搀扶,两人轻手轻脚地往病房门口挪去。 还没出走廊下楼,就听身后传来那熟悉的清丽声音:“你们俩这是要去哪儿?” 两人皆是一僵,缓缓转身,见小林护士一脸严肃地站在那儿。 张志成心里暗叫不好,李工则尴尬地笑了笑:“小林啊……我就出去透透气,抽根烟,在病房里闷得慌。” 小林护士看了看李工,又看了看张志成,冷冷的说:“李工,您别拿这话糊弄我。就算真是出去透气抽烟,是不是也违反了医嘱?” 李工的心思被人猛地揭开,还是个这么年轻的小姑娘,脸上顿时有些挂不住,刚要张嘴说些什么,小林护士的眼光嗖地刺向张志成,像是要在他身上戳出个窟窿,紧接着不由分说地将他带到走廊拐角的僻静处:“李工现在是伤病员,需要好好静养,你拉着他东奔西跑,要是他的伤口再继续恶化,很有可能伤到脑子!你担得起这个责?!好歹是乌鲁木齐来的,还是技术员,做事怎么这么没有轻重!” 张志成满脸焦急与无奈,双手急切地比画着:“小林同志,你真的误会我了,我对天发誓,真没有撺掇!你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有多紧急!李工是老资格,很多关键环节只有他才懂,旁人根本摸不着头绪,我也实在是没办法了啊……要是按照正常流程走,不知道要拖到什么时候!我道他有伤在身……可这不是到了万不得已的地步嘛。眼下这状况,实在是等不起了,小林同志你通融下好吗?!” 小林护士听完,脸色并未好转,反而越发阴沉:“我不管你是什么原因。在我这里,所有的病人都要遵循医嘱!你现在赶紧回大队去,我就当什么事都没有。要是还磨蹭,我立马给郑指导员打电话,让他来把你领走!” 张志成无奈,只能无功而返。一夜辗转,直到第二天打早饭的时候,郑指导员突然拍了拍他的肩膀,叫到一旁:“小张,你昨晚是不是又自己跑去医院了?!” 张志成一时语塞,想解释,但又觉得没意义,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郑指导员接着说:“以后外出一定要报告!大晚上的,你人生地不熟,出事了怎么办?好了,这个先不说。刚才李工从医院打电话来,说医院考虑到勘测队的特殊情况,准许他在换完药后工作两小时。你吃完早饭就赶快去吧,但千万别超时啊!过一分钟,这个特权就没了!” “是!指导员!保证不超时!”张志成立正敬礼,然后飞快的跑走重新排队打饭。 备份的资料就在怀里揣着,他早就打定了主意,吃完早饭就去医院。现在能名正言顺的去,自然是再好不过! 到了病房,李工刚换完药。小林护士看到张志成来,不等他开口,就说:“去隔壁病房。看好时间啊,就两小时!”说完又继续忙活。 资料内容都印在二人脑子里,加之两人配合的很好,所以进展特别快,才用了规定的一半多时间就完成了。 “小张,你去找一下小林护士,我觉得伤口恢复的不错,应该不用再换药了。要是可以,帮我办一下出院手续。”李工把桌子上的稿纸全部收起,归进两个不同的牛皮纸档案袋中。 张志成应了一声,便在护士站找到了正忙碌的小林,局促地说道:“小林护士,李工说他伤口恢复得不错,想请你帮忙检查一下,要是都好了,看看能不能办出院手续。” 小林护士微微皱了下眉,放下手中的活儿,说道:“这么着急出院,也不知道有没有真的好利索。”虽有抱怨,但她还是拿起医疗器具,快步走向李工的病房。 来到病房,小林护士轻轻解开李工伤口处的纱布,仔细查看。只见伤口已经开始愈合,周边虽还有些红肿,但并无渗血或化脓的迹象。她轻轻按压了一下伤口周围,问道:“疼吗?” 李工摇了摇头说:“不怎么疼了,就是偶尔有点痒。”小林护士直起身子,说道:“恢复得还算不错,但还是要多加小心,不能剧烈运动,伤口也要保持干净干燥”说完,就转身去找医生汇报情况。 不一会儿,值班医生再次检查了李工的伤口,认可了小林护士的判断,同意李工出院。张志成听闻,如释重负,赶忙帮李工收拾东西。 小林护士拿出一张写满注意事项的纸条递给李工,说道:“这上面写了伤口护理的方法和一些饮食禁忌,您一定要仔细看。”李工接过纸条,郑重的说:“小林护士,这两天多亏了你的照顾,我代表勘测队向你和师医院表示感谢!” 小林护士平静的摇摇头说道:“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您能顺利康复就好。” 李工与张志成回到工程大队后,未作片刻停歇,径直走向郑指导员的办公室。向郑指导员敬了个礼后说道:“指导员,我已将此次勘测任务事故的详细说明报告整理出来,这份报告能清晰地反映出当时的真实状况。” “老李,多的不用说,你就说需要我怎么配合?”郑指导员干脆利落。“我想你调一辆车,我要即刻前往师部,将报告呈交给相关领导。”郑指导员当即点头答应:“大队的驾驶员告了病假,我亲自开车送你去师部!” 一旁的张志成听闻,眼中满是急切,向前一步说道:“李工,我也想去,很多细节我也清楚,我可以向领导当面解释。” 李工回头,语重心长地说:“小张,你的心意我明白,但营地这边也有许多事情需要你去做。你留下来,多和大队里的老同志交流交流,学习他们的经验,这对我们后续的工程建设和应对各种情况都极为重要。这次去师部,我先去把报告递交上去,后续如果有需要,肯定会有你出力的时候。” 张志成虽心有不甘,但他也明白李工的话有道理,只能默默点头。郑指导员和李工转身向外走去,张志成望着他们的背影,心中默默许愿一切顺利。 师部大院渐渐出现在眼前,郑指导员将车稳稳停下。“老李,咱们就这么直接上去?”郑指导员心里没底。李工下车后,深吸一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衫:“放心,该去哪间办公室我都已经弄明白了!”郑指导员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同来到了一间办公室门口。 李工轻轻敲门,里面传来一声干脆的“请进”。推开门,看到几位领导正围坐在办公桌前商讨着事情。“各位领导,我是塔里木河勘测队的工程师李建国,这次前来,是为了向您详细汇报我们在勘测过程中遭遇沙尘暴事故的情况,这是我刚整理好的一份关于这次事故的说明报告。”领导们点头,示意他坐下。 李工将档案袋放在桌上,开始详细地讲述起来。他从沙尘暴来袭前的营地情况说起,一直到后续他们为了弥补损失所做的努力。讲完后,将报告递交给领导,房间里一时间安静得只能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 许久,一位领导抬起头来,看着李工说道:“李建国同志,你这份报告很详细,也让我们对当时的情况有了更全面的了解。但这件事情涉及人员伤亡,我们还需要进一步研究和调查,你先回去吧,后续有情况我们会通知你们。” 李工心中一沉,觉得事情不会那么轻易解决,但他还是站起身来说道:“感谢领导们抽出时间听取我的汇报,我相信组织会做出公正的判断,我们也会全力配合后续的调查工作。”说完,他和郑指导员离开了办公室。 谁也不知道这份报告能帮上赵队长多少,但他们已经尽了最大的努力。 第三章 师部传讯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李工与郑指导员回到工程大队,张志成赶忙迎上前去:“李工,咋样?领导咋说?” 李工微微摇头,神色凝重:“领导说还得进一步研究调查,咱只能先等着。” 张志成的心一下子又沉了下去,焦虑在脸上愈发明显。 这两日,营地没什么紧急事务,他在营地里如坐针毡,实在憋不住,便跑去炊事班找班长聊天。恰逢炊事班有人生病请了假,正缺人手,张志成主动帮忙。班长见他干活儿很利索,不禁问道:“张技术员,看你干活挺麻溜,会不会做饭?” 张志成笑了笑:“班长,你叫我小张就好!做饭我只会一点点,能做几道家乡菜。不过我是湖南人,做饭辣。” 炊事班长眼睛一亮:“那可太好了,咱大队正想换换口味!辣怕什么,主席都说了,不吃辣椒不革命!” 张志成听到炊事班长的请求,略一思索后便应道:“行嘞,班长,那我就做个剁椒鸡蛋,这道菜简单又下饭。”说着,他便开始在炊事班的食材堆里翻找起来。 可找了一圈,张志成皱起了眉头:“班长,咱这儿没有剁椒,辣椒也只有干辣皮子。鸡蛋更是一个都没有,这道菜怕是做不成咯。” 炊事班长也面露难色:“这可咋整?咱这儿条件有限,平时也没咋准备这些个东西。” 正在大家犯愁的时候,外面传来一阵熟悉的铃铛声。炊事班长对心中一动,说道:“应该是艾克拜江回来了!” 话音刚落,艾克拜江那魁梧的身影就出现在炊事班门口,满脸笑容地打招呼:“哎!阿达西!又见面了!”说完,艾克拜江转头对炊事班长说道:“巴扎的东西,花不完的钱也在里头呢!” 炊事班长赶忙迎上去:“哎呀,老艾,你可真是来得巧!我们正发愁呢。” 艾克拜江疑惑地问:“咋啦?撒事?” 张志成走上前说道:“艾克拜江大哥,我本想给大家做剁椒鸡蛋,但咱这儿缺东西……没有剁椒也没有鸡蛋。” 艾克拜江哈哈一笑:“嗨呀,问题没有!鸡蛋嘛,我这框子里有呢!”说着,他从驴车上拿出半篮子十几个鸡蛋。 张志成眼睛一亮:“但剁椒还是没有啊,只有干辣皮子。” 艾克拜江不知道什么是剁椒,没有回答。炊事班长挠挠头:“干辣皮子也能凑合着用,咱有蒜,可以把干辣皮子和蒜捣鼓捣鼓,也能做出个类似剁椒的东西来吧?” 张志成一拍脑袋:“对啊!我咋没想到呢。来,先把干辣皮子用热水泡一泡,泡软了好捣。” 一个小战士赶忙端来热水,把干辣皮子泡上。“再剥些蒜,多剥两瓣,蒜味儿浓才好吃!”张志成又说道。 张志成把泡软的干辣皮子捞出来,沥干水分,和蒜一起放进石臼里。“咱轮流捣,把它们捣得碎碎的。” 炊事班的战士们一个个轮流上阵,用力地捣着。随着捣动,刺鼻的辣味和蒜香渐渐弥漫开来。 “加点盐,再倒点油进去,继续捣。”张志成一边说,一边往石臼里加盐倒油。 经过一番努力,简易的“剁椒”酱料终于做好了。 张志成满意地看着这酱料:“虽然比不上正宗的剁椒,但也能凑合着用了。”说完,他把鸡蛋打进碗里,用筷子搅拌均匀。“这鸡蛋得搅拌得散一些,炒出来才蓬松。” 接着,张志成起锅烧油,等油热了,倒入鸡蛋液。鸡蛋液一入锅,立刻膨胀起来,发出滋滋的响声,金黄的颜色煞是好看。 “先把鸡蛋盛出来,然后把咱刚做好的‘剁椒’倒进去炒香。”张志成有条不紊地操作着。 那独特的香味瞬间充满了整个炊事班。 “最后把炒好的鸡蛋倒进去,翻炒均匀,让鸡蛋都裹上!”张志成说着,手中的锅铲不停地翻动着。 不一会儿,一盘别具风味的“剁椒鸡蛋”就出锅了。 炊事班众人纷纷拿起筷子尝了起来:“又辣又香,肯定下饭!”另一人也附和道。 张志成笑着说:“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等以后有了正宗的剁椒,我再给大家好好露一手。” 艾克拜江在一旁看了会儿,忍不住也尝了一口,独特的味道刺激着他的口腔:“能把干辣皮子做出花儿来,阿达西你劳道的很!” 炊事班长一看大家这架势,忙大声喊道:“都别吃了,都别吃了!一人一口的,非把这菜全吃光不可!咱还得留着给全大队的人尝尝呢。” 所有人这才恋恋不舍地放下筷子,不过那香味却勾得人心痒痒。 炊事班长转身拿来一块小黑板,在上面写道:“今日午餐加菜:剁椒鸡蛋。”随后,还特意把张志成的大名挂在了后面。不过“剁椒”两个字是由张志成代笔的。 此时距离午饭还有半个小时,但这消息就像长了翅膀一般。路过的队员们看到黑板上的字,纷纷好奇地打听:“这剁椒鸡蛋是啥味儿啊?还是乌鲁木齐来的技术员做的呢。”“听说是用干辣皮子和鸡蛋做出来的,可香了,刚才有人尝了说特别下饭。” 不一会儿,整个工程大队都知道了今天午饭有额外的惊喜。大家都对这道从未吃过的菜充满了期待,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议论着:“咱大队的饭菜好久没这么新鲜的花样了,今天可得多吃点。” 张志成被大家的热情弄得有些不好意思:“班长,就是一道普通的菜,大家这么弄……弄得我都紧张了!” 炊事班长笑着说:“小张,你可别小看这道菜,咱大队驻地结很偏,能有新口味就是件大事!大家每天干活都累,就盼着能有点不一样的东西。” 艾克拜江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说:“阿达西,你做饭嘛真劳道呢!下次巴扎的时候,我来找你,咱们一起去!那儿撒都有,你嘛把东西买齐,做个正宗的!” 张志成高兴的说:“那太好了,艾克拜江大哥,就怕太耽误你时间。” 艾克拜江爽朗地大笑起来:“嗨呀,说撒耽误时间的话呢,咱们是朋友,而且巴扎热闹的很,好东西有呢,你去了肯定喜欢!” 张志成连连点头:“行嘞,大哥,那就这么说定了啊,你可得带我去好好见识见识!” “哈哈,放心放心!到时候嘛,我带着你,毛驴子把我们一拉,叮叮叮晃着一会会儿就到了!那我就走了啊,下次巴扎我来找你的!”艾克拜江一边说着,一边朝门口走去,却被炊事班长一把拉住,往他口袋里塞了几张钱,那些鸡蛋就算是买的。艾克拜江推脱不及,只能叹了口气,念叨着下次一定从巴扎上多带点新奇玩意儿来。 午饭时间一到,食堂里就跟炸开了锅似的热闹,所有人像眼睛直勾勾地盯着打饭窗口。 郑指导员和李工坐在一张桌子旁,正说着其他事,张志成亲自打了一小碗剁椒鸡蛋,端着走了过来。“指导员,李工,尝尝我做的剁椒鸡蛋。” 郑指导员笑着接过:“哈哈,小张你的手艺我可得好好尝尝!” 李工也点头:“就是,今天这菜可是大队的明星!” 郑指导员尝了一口,眼睛一亮:“嗯,不错啊,这辣劲儿够味。我们四川人就爱吃辣,不过我们那的辣和这湖南辣还不太一样。我们四川菜讲究麻辣,像麻婆豆腐,那花椒的麻和辣椒的辣混合在一起,味道香的很!” 张志成好奇地问:“指导员,那麻婆豆腐难做不?” 郑指导员摆摆手:“说难也不难,关键是调料要配好,辣椒面、花椒面得正宗,豆腐要嫩,炒的时候火候也要掌握好。咱们在这边疆,没什么条件,能偶尔吃到其他地方的特色菜,就算是很有福气了!” 张志成还第一次因为做饭受到表扬,不好意思地说道:“就是家常菜,大家喜欢就好。” 吃完午饭,日头明晃晃地挂在天上,虽然还是春天,但依旧把营地烤得热乎。大部分战士都倒头就睡,不一会儿,营地就安静得只剩下呼噜声。 李工瞅见张志成一点犯困的意思都没有,就寻思着带他去找大队里的老同志唠唠嗑,也让这小伙子多了解了解这地方的事儿。 他俩七拐八拐,来到大队最后方一间小屋前。李工抬手就往那扇破木门上哐哐敲了几下,扯着嗓子喊道:“老沈,在不?”屋里立马传来一个大嗓门:“是老李啊,进来进来!”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屋里头坐着个老同志,姓沈,看着挺和蔼,但眼神里透着的那股子劲儿,就跟戈壁滩上的石头一样硬实。 当年,他和李工在一个大部队里当工程兵,后来倒霉催的受了伤,就转到了后勤上,是最早一批来到塔里木垦区的。 李工来了大队之后,不是忙着勘测,就是住院养伤、去师部交报告,一直没时间和老战友聊聊,今天中午刚好碰上了。 “老沈,这是小张,队里的技术员,今天带他来跟你扯会儿。”李工笑着给双方介绍。 沈老同志麻溜地站起身来,热情得很:“哟,小张啊,别站着,快找地儿坐。我这屋里乱得像个鸡窝,你别嫌弃。” 张志成坐下后,李工说道:“他就想听听你们以前时候的故事。” 老沈笑着摇头:“啥事儿啊,都是些陈芝麻烂谷子,没啥可说的。小张,我听说你是从湖南参军来的?” “对,我之前一直老家,响应号召过来的。当时以为是扛枪打仗,最差也是站岗放哨,结果没多久就脱军装种地了,现在还干了技术活儿。” 老沈点了点头,吧唧了下嘴说:“你先前一直在乌鲁木齐,那算是顶好的地方了!这塔里木垦才真是个鸟不拉屎的地。我们刚到的时候,帐篷都搭不住,沙地上地窝子也难挖,唉!” 张志成眼睛睁得老大,他看到老沈在叹完气之后,眼神一下子又变得异常坚定,就像盯着敌人似的:“但就跟咱以前在部队里一样,上头下了命令,就是刀山火海也得往前冲,哪能当孬种?” 李工在旁边也跟着叹气:“可不是!大家都一股子热血上头,谁怕谁啊?老沈,你还记得那次浮桥过了一半,突然裂开了不?” 沈老同志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黄牙:“咋不记得!跳进去拿肩膀扛起来就完事了呗!就是那水凉得……冻得人骨头缝都疼,这我能记一辈子!” 说完,老沈看着张志成,慢慢地说:“小张啊,现在这条件可比以前强太多了。但咱这建设的担子还重得很。你们这些小年轻有文化、有知识,脑子活泛,可得好好干。就像你今天鼓捣的那道剁椒鸡蛋,虽说材料不咋地,但你能想出招来弄出个新花样,这就是个机灵劲儿,在工程上也得有这股子创新的精神,不能老是守着老一套。” 张志成好像明白了啥:“老班长,我懂了!咱不能让那些困难和条件给吓唬住,得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老沈接着说道:“你看看现在,咱开出了不少地!等水都跟上了,就可以种粮食、种棉花!虽说还很简陋吧,但比以前那可是强了不知道多少倍!可惜我是干不动咯,不然也扛着水平仪,跟你们一起进去!” 李工跟着说:“老沈,你在后勤上也没少出力啊。要是没有你在后面撑着,我们哪能这么顺当?!” 老沈嘿嘿一笑:“后勤也是工程的一部分嘛。得让大家吃得饱、穿得暖,手里有家伙事儿干活,这工程才能干得好。” 仨人就这么聊着,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谈兴仍未减弱。 “行了,老李,我该干活儿了!这小伙子看着就机灵,以后肯定有大出息。小张你有空就来啊!我还有好多故事没跟你讲呢!”午休结束,老沈要继续忙工作,起身给二人下了“逐客令”。 从屋子里出来后,张志成觉得心里轻松了不少,困倦和疲惫顿时涌了上来,便准备回屋休息一会儿。和李工刚走到前院,就看郑指导员从办公室里出来,冲两个人招手。 “老李,刚才接到电话,叫我送你们去师部。”郑指导员说道。 “去师部?啥事啊?!”张志成问道。 郑指导员摇摇头。对于这种命令,领导不说,他也不能多问。 李工和张志成迅速回屋收拾了一下,便跟着郑指导员上了车。 一路上,张志成的思绪飘飞。他既担心是赵队长的事情有了不好的变故,又觉得或许是有了转机。车子在土路上颠簸不停,他的心却始终悬着。 到了师部,一名工作人员带着他们径直走向一间会议室。推开门,张志成看到里面坐着一位陌生的中年人。 “李建国同志,张志成同志,这位是兵团司令部协同勘测设计院派来的调查专员孙刚同志。他此次前来,是要对塔里木河勘测事故进行深入调查,你们要如实回答他的问题。”带领他们来到会议室的工作人员介绍道。 孙专员目光犀利地打量着他们,然后开口道:“两位同志请坐,先说说当时沙尘暴来袭时,你们营地的具体布局和人员分布情况。” 李工清了清嗓子,详细地描述起来:“我们的营地位于塔里木河河畔附近较为平坦的地方,是按照功能分区搭建的,炊事区在东边,休息区在西边,存放物资和仪器的地方在中间。当时人员基本都在各自的岗位上……” 孙专员一边听,一边在本子上记录着什么,偶尔还会打断提问:“那在沙尘暴来临前,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迹象?” 张志成回答道:“当时风突然变大,天空也迅速变黄,但我们之前没有经历过如此凶猛的沙尘暴,所以对危险的预估不足。” 接着,孙专员又问到了关于帐篷的加固情况、人员失散后的应对措施等一系列问题,每一个问题都直击要害,让李工和张志成脑子里的弦绷得很紧。 “那你们在重新勘测时,有没有考虑到自身的安全保障?毕竟刚刚经历了那么大的事故。”孙专员皱着眉头问道。 李工说道:“我们当时也很矛盾,但是工程数据的重要性让我们不得不冒险。我们在出发前重新检查了物资和装备,尽量确保万无一失。” “这些数据的测量时间和地点都标注清楚了吗?有没有可能存在误差?”孙专员质疑道。 张志成赶忙解释:“我们都是按照标准的勘测流程进行操作的,测量时间和地点都有详细记录,虽然当时环境恶劣,但数据的准确性绝对可以保证。” 询问持续了两个多小时,结束后,孙专员说道:“今天就到这里。你们先不要回大队,在招待所住下。有负责的同志送你们过去,那边已经安排好了。” 张志成和李工跟着工作人员,脚步拖沓地迈进师部招待所。抬眼瞅着那厚墩墩的墙,拿手敲了敲,跟李工嘟囔:“李工,这墙真厚实,风沙再大也不怕!”李工应了一声,眼神里像是藏着事儿。 俩人走进院子,中间是一块搭空地,这会儿就他俩,静悄悄的。一进屋,张志成就走到老式木床边上,拿手晃晃床架子,挺结实,嘴里念叨:“这床睡上去指定稳当。”李工也凑过去,坐在床边,拍拍床单被褥,讲道:“那肯定!大领导来了也是住这里。” 放好东西,张志成想去洗把脸,就往走廊那头的洗漱区走。一排水笼统整整齐齐,一拧,水“哗哗”流出来,他拿手接了水往脸上抹,凉飕飕的,一下子精神不少。 洗完脸,他俩回屋往床上一坐,谁也不吭声。屋里闷得慌,就偶尔有风从外头吹进来。 张志成打破沉默:“李工,你琢磨这调查最后能是个啥结果?” “这会子还真说不准。孙专员那架势,恨不得翻个底朝天,肯定是要弄个明明白白。我们当时,也确实有不少疏漏……”过了一阵儿,李工站起身,在屋里来回踱步:“不管咋说,这教训得死死记住!往后再有这种任务,安全保障必须得放在首位,哪怕慢点,也绝不能再冒风险!” 傍晚,招待所的服务员来叫他们去食堂吃饭。两人走进食堂,里面已经坐了些人,饭菜的香味直往鼻子里钻。他们打好饭菜,找了个空位坐下。 饭菜很简单,几个大馒头,一盘大烩菜,一样食堂自己腌制的咸菜,还有一暖瓶热水。 张志成扒拉了几口,味同嚼蜡。李工瞅他这样,劝道:“多少吃点,别把自个儿身体搞垮了!”点了点头,下意识想摸向口袋,想掏根辣椒下饭,却发现走的太匆忙,却是忘记带。 “同志,你们这有辣椒吗?”张志成问道。 旁边一位就餐的同志听到张志成的询问,热心地搭话道:现在刚开春,食堂少有辣椒供应,偶尔有人从外面带点自家做的辣椒酱,那可是稀罕物!” 张志成听后点头道谢,心里顿时更加堵闷,但还是逼着把手里的馒头一口口啃完,又喝了杯热水顺下去,才放下筷子。 李工看在眼里:“这情况咱也只能将就着。等调查结束,回了大队,我想办法给你弄点辣椒酱来。”张志成苦笑着回应:“李工,我倒不是非吃辣椒不可,就是这心里头不踏实……” 饭后,两人在招待所院子里溜达了几圈,谁也没多说话。天色渐暗,他们便回了房间。 躺在床上,张志成跟烙饼似的,翻过来倒过去。一闭眼,那沙尘暴的场景就在脑袋里一遍遍过。再一想到孙专员那板着的脸和那跟刀子似的问题,心里就发慌,突突直跳。 第四章 队长归来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第二天刚吃了早饭,还没出餐厅,昨天负责把张志成和李工送来招待所的同志就来接他们俩去师部。两人还是到了昨天的那件小会议室,但里面空荡荡的,孙专员并不在。那名同志拿来两个搪瓷缸,倒了两杯热水,让他们俩先坐。 两人坐在会议室里,起初还只是静静地等待,但随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张志成不停地看着墙上的挂钟,每一下滴答都像是在他的心尖上敲打。 等来等去,热水都放冷了,可会议室的门依旧没有被推开的迹象。“会不会是调查有了什么新情况?还是说我们昨天的回答出了问题?”张志成喃喃自语,脑海里各种念头纷至沓来。 李工叹了口气,说:“别瞎想了,现在只能等。也许孙专员在处理其他紧急事务耽搁了。”话虽如此,可他自己心里也没底。 窗外的阳光渐渐变得强烈起来,透过窗户洒在他们身上,却丝毫没有带来温暖的感觉。张志成走到窗前,望着外面师部大院里人来人往,心中越发焦急。 直到临近中午,会议室那扇紧闭许久的门才被推开,孙专员带着一阵风匆匆而入,脸上明显写着疲惫,像是被一层薄霜所覆盖,但那双眼却似寒星刺透空气,几步跨到桌前坐下,目光扫向李工和张志成,声音带着些许沙哑说道:“不好意思,让你们等了这么久。上午被一些突发事情缠得脱不开身。行了,咱们别耽搁,接着昨天的调查往下走。” 张志成和李工原本有些松散的坐姿瞬间紧绷,像是被拉紧的弓弦,全身的神经都集中起来,准备迎接即将如骤雨般倾盆而下的问题。 孙专员快速翻开手中的文件,紧接着猛地抬头,目光似箭直射而出,问道:“那次沙尘暴里丢失的资料,你们重新梳理过没?能不能搞清楚到底丢了什么,对整个工程的冲击又有多大?” 李工表情凝重的回应道:“我们马不停蹄地对丢失资料做了初步整理。主要是一些局部区域特别详尽的地形数据,还有部分水文监测记录,我们全靠这些数据来敲定关键节点的施工方案以及水利设施咋布局。不过,二次勘测的时候,我们拼了命补测了些重要数据,还根据经验和手头资料做了初步推断,就是想把对工程进度的拖累减到最小。” 孙专员微微颔首,紧接着又抛出一个尖锐的问题:“二次补救性勘测时碰到野狼袭击,你们那应对法子,你们自己觉得稳妥吗?有没有琢磨过其他更安全、更顶用的方法?” 张志成眉头紧锁,稍作停顿后,坚定地说道:“当时那狼群跟疯了似的突然加速包抄过来,我们第一反应就是赶紧用简易火把吓退它们,为啥?就怕用枪会把狼群彻底激怒,那可就真要命了。然后王力瞅准风向变化,制造烟雾来干扰狼群,同时赵队长朝天开枪来镇住它们,好不容易才撤出来。孙专员,我敢说这些措施已经是最明智的了。当时的条件,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孙专员手中的笔在本子上不停地记录着,写完后,他抬头死死盯着张志成,继续追问:“回到工程大队后,赵队长被带走调查,队里有人对这事故责任有啥不一样的想法没?” 张志成的脸一下子涨了起来,知道这问题是冲着自己来的,情绪有些激动地说道:“大家当时都懵了,谁能想到出这么大的事……可当时沙尘暴那阵仗,谁能提前防备啊?好多突发状况,连反应的时间都没有。我就明说吧,把责任全扣在赵队长头上,这绝对不公平!他从头到尾都在拼命,努力护着大家的安全,事后还忙着组织抢救,他的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 片刻后,孙专员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有力:“我懂你们的心思。这次调查,就是要把真相挖出来,把责任分得清清楚楚,给后面的工作立个警示牌。你们还有什么要补充的没?不管是勘测前期咋准备的,人员安排的,技术操作方面的,啥都可以说。” 李工和张志成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然后李工便开口说道:“前期准备的时候,虽然苏联专家给我们突击讲课,可到了塔里木河现场,才发现实际情况和讲义里讲的差了十万八千里……这说明我们对复杂实地环境的应对,准备得太糙了!人员安排上,各个岗位的同志们在自己那摊事儿上都没含糊,可多岗位一起应对极端突发情况的演练,确实少了点……操作上更别提了,好些仪器提供给我们的时候就是残缺的。” 孙专员一笔一划认真记录着,眼神里渐渐有了一丝欣慰:“你们能认识到这些问题,这可是个好开头。对我们总结经验教训,把工作流程和规范打磨得更精细,意义重大。好了,今天上午就先到这儿,你们先去师部食堂吃饭。” 正当他们在食堂中如坐针毡时,郑指导员一路小跑赶来,脸上洋溢着如释重负的笑容,高声说道:“好消息!赵队长的隔离审查结束了,他正在会议室等着和你们碰面!” 张志成与李工瞬间弹起,眼中的惊喜与激动不言而喻。二话不说,拔腿就往会议室奔去。推开门的刹那,张志成的呼吸猛地一滞,瞬间捕捉到坐在那里的赵队长和他身旁的王力。 “队长!”张志成的呼喊声中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箭步冲上前去,双手紧紧握住赵队长的手,似乎要把这几日的担忧都通过这紧紧一握传递给对方。 赵队长也豁然起身,动作带着往日的干脆利落,宽厚的手掌有力地落在张志成和李工的肩头:“让你们操心了!” “队长,这就……没事了吧?”张志成问道。虽然见到了人,但他还没有得到明确的肯定。 赵队长微微颔首:“嗯,调查判定是不可抗力引发的事故,但咱们在工作里确实存在很多不足,我也进行了深刻的反思,并且像组织上做了检讨。” 李工在一旁长舒了一口气,脸上的阴霾终于散去,说道:“平安就好,这几天我和小张都揪心坏了!” 王力自始至终没有说话,只站在一旁乐呵呵的傻笑。 “好了好了,既然都没事了,咱们今晚好好聚聚,我在招待所摆一桌,再去买瓶好酒,不醉不归!”郑指导员插空说道。 张志成一听,眼睛亮了起来,起哄道:“指导员请客肯定好,不过队长先前答应的手抓肉可还没请呢!” 众人一听,都笑了起来,目光纷纷投向赵队长。赵队长无奈地笑了笑,说道:“今晚谁都请不了咯,勘测设计院的领导来了,这会儿正在和师领导会面。领导已经打过招呼,晚上请咱们这次勘测队的全体队员,包括郑指导员、孙专员在内一起吃饭。” 众人皆是一愣,随后又涌起一阵惊喜。这不仅是对他们工作的一种认可,也是一次难得的交流机会。 张志成兴奋地说道:“这太好了!咱们可得好好表现。” 李工点头道:“是啊,正好可以向领导们详细汇报一下我们后续的改进计划。” 夜幕将整个招待所笼罩在一片静谧之中,师招待所一间包厢内,昏黄的灯光洒在圆桌上,映出一片融融的暖意。桌上摆的菜肴,虽不是什么山珍海味,但每一盘都分量十足,两瓶白酒立在一旁。 张志成他们已经提前到了,刚把水一一倒好,门就被轻轻推开,林师长迈着稳健的步伐走了进来,他身材并不高大,给人一种从容和内敛的感觉。张志成知道林师长是一位参加过长征的老革命,因此极为敬重,赶忙起身行礼。紧随其后的是勘测设计院的张副院长,他戴着一副窄边眼镜,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儒雅又干练。 林师长微微抬手,示意大家坐下:“同志们,这段时间大家在塔里木河的工作,那是有目共睹的艰辛,今天这顿饭,就是想和大家聚聚,让你们也好好放松放松!” 张副院长也微笑着点头,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虽然有不少波折,但你们都顽强的克服了!咱们边吃边聊,都别拘束啊!” 酒过三巡,赵队长放下酒杯,脸上泛起一丝红晕,眼神中满是欣慰地看向张志成,说道:林师长,我可得好好夸夸小张!沙尘暴那阵儿,狂风跟疯了似的,小张愣是咬着牙,迎着那大风就冲上去了,拼了命地去逮那些被刮跑的资料。手都被纸划烂了,血直流。后头碰到野狼来袭,这小子胆儿贼大,主动要把狼群引开,给咱大家伙儿弄出条道儿来撤退。就他这股子猛劲儿,一般人可学不来! 李工在一旁听得不住点头,接着说道:“没错,二次勘测的时候,小张那股子认真劲儿,让我这个老家伙都佩服!” 张志成被众人夸奖得有些不好意思:“队长、李工……当时那种情况,大家都在拼命,我肯定也得上啊!” 张副院长听到了张志成的湖南口音,眼中闪过一丝惊喜,冲着他端起酒杯说:“小张,你是湖南的啊?我也是湖南的嘞,咱们还都一个姓,这可比老乡还亲几分。来,咱俩走一个!” 张志成赶忙站起来,身体微微前倾,仰起头,一饮而尽,酒水顺着喉咙流下,带来一阵灼热,却也让他心中涌起一股暖流。 林师长看着这一幕,哈哈大笑起来:“这可真是巧了,小张,你可得好好跟着张副院长学,把他的本事都学到手,将来为咱们兵团建设出大力!”说着,又话锋一转:“先把塔河收拾服气了!” 借着酒劲,张志成说道:“张副院长,我有个事儿一直想不明白……今天上午我也给孙专员提过,这次勘测之前,苏联专家是给我们突击培训了,但教的基本都用不上!还得靠李工的经验带着我们摸索,这样很影响后续的工作效率。” 林师长听后微微一怔,刚要说话,张副院长轻轻摆了摆手,接过话头:“小张,苏联在水利建设方面有很丰富的经验和先进的技术,他们的意见对我们很重要。不过……” 他顿了顿,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丝凝重:“我和林师长商量过,本来是想明天再告诉你们的。但既然你都说起来了,那就今晚讲吧。你们之前传回来的勘测数据,经过苏联专家的研判,他们认为在塔里木河流域建设长效性水利设施,难度极大,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话一出,包厢内顿时陷入了一片死寂。 此时苏联专家在众多领域都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毕竟他们来自一个在工业、科技等方面相对发达且经验丰富的国家,对于新中国的建设,尤其是像兵团所在边疆地区的开发,被视为重要的技术与经验来源。各单位对苏联专家的意见都极为重视,甚至奉为圭臬。 而塔里木河流域建设长效性水利工程对于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而言,是关乎南疆生存与发展的命脉工程。 南疆虽资源丰富,但干旱少雨,水源的有效利用与调配极为关键。长效性水利工程一旦建成,便能稳定地灌溉大片农田,从而保障兵团职工以及当地百姓的基本生活需求,同时为人口的增长和聚居提供坚实基础。另外,完善的水利设施能够加强对边疆地区的稳固与开发,其战略意义深远,不可替代。 张志成双眼圆睁,额头上青筋暴起,“蹭”地一下站起身来,声音带着几分颤抖与愤懑:“张副院长,这怎么可能?小蒋在那把命都丢了,就换来这么个结果?说不可能就不可能了?”他的眼神中满是不甘与执着,死死地盯着张副院长,势必要从他那里得到一个不同的答案。 张副院长看着激动的张志成,叹了口气,说道:“小张,我理解你的心情,大家都付出了很多。但苏联专家的分析是基于多方面专业考量的,他们指出塔里木河的地质结构复杂多变,沙质土壤稳定性差,且河流径流量季节性差异极大,这些因素综合起来,让长效性水利设施难以长期稳定运行。” 李工也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地说:“张副院长,这些问题我们也注意到了,而且在实地勘测中也找到了一些解决的办法,就不能再争取一下吗?” 赵队长在一旁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试图让他冷静下来,“小张,别激动,先听听领导们怎么说。” 张副院长微微点头,推了推眼镜,说道:“大家要清楚,这并非一蹴而就的事,需要严谨的科学论证。不过院里也认为不能停下脚步,要进一步细化现有的数据资料,从其他可行的角度去探索水利工程的建设方案,哪怕是临时性的灌溉优化措施,也要尽力推进。” 张志成狠狠地吸了一口气,像是要把内心的愤懑与不甘全都压下去,可那声音依旧止不住的带着火辣与倔强:“张副院长!我晓得苏联专家那是权威,可他们连塔里木河的地皮都没踩过,光靠些数据就把这工程判了死刑,这怕是太不讲道理!我们在那鬼地方,顶着沙尘暴,挨着野狼咬,好不容易摸出点门道,这就全泡汤了?小蒋兄弟把命都留在了那儿,为的啥?不就是盼着能建起这长效水利工程,让南疆换个新模样!” 他的眼神连带着全部的精神都开始燃烧,带着一种执拗的蛮劲,在众人脸上一一扫过:“而且我们搞勘测时,真真切切发现了些转机嘞。就说那有些地方的土,虽说沙多,但也有点子黏糊劲,要是用上些特别的加固防渗法,说不定就能稳住。还有那河流水量,时多时少,咱就整一个能调节的水利枢纽,丰水时把水存起,枯水时再放出来,理论上绝对行得通咯。反正我们湖南人最不怕的就是困难!当年毛主席带领我们打江山,哪次不是从绝境里杀出条血路。这搞水利,肯定也能拼出个所以然来!” 李工在旁边连连点头:“小张这话说到点子上,咱不能松劲。当地的老牧民、老住户们祖祖辈辈在这生活,他们那些土办法也是智慧。苏联专家的经验是个宝,可咱自己的努力也不能抹杀。” 赵队长亦是面色凝重,话语掷地有声:“师长,副院长,我们在一线那是咬着牙想把这工程干成。要是就这么撂挑子,大家的心气儿可就全没了……南疆耽搁不起呀!” 张志成又一次紧紧盯着张副院长,双手攥得指节泛白,那架势仿佛只要对方敢说个“不”字,就要跟他理论到底:“张副院长,我恳请您再给咱一次机会。咱立马收拾东西就再钻进去,重新把塔里木河摸个透。我就不信还找不出个解决办法来!” 此时的包厢内,空气都似凝结,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林师长和张副院长身上,而张志成就像一座沉默却即将爆发的火山,那股子决心与冲劲,让周围的人都能真切地感受到。 林师长目光深邃而坚定,他轻轻敲了敲桌面,沉稳地开口:“同志们,苏联专家的意见确实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冲击,但士气不能泄,信心不能丢!我们兵团人从无到有,一路披荆斩棘,什么艰难险阻没遇见过?如今这挑战虽大,却也不能让我们退缩半步。” 张志成听林师长口风变了,顿时欣喜的想要张口,却听林师长继续说道:“但是,我们也不能盲目冲动行事。苏联专家的研判,是基于他们深厚的专业知识和丰富的经验积累,如果我们全然不顾他们的意见,执意按照自己的想法一味蛮干,一旦最终工程失败,这个责任将极其重大!” 张志成微微一怔,随即昂首挺胸,声音洪亮而坚定:“林师长,我张志成从没想过找什么借口!我心里只想着把塔里木河的水利工程建成,让南疆的百姓过上好日子。” 他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发出“砰砰”的声响:“我敢在这立下军令状!如果因为尝试导致工程失败,我愿承担一切后果!想当年先辈们为了革命胜利,面对多大困难也没退缩过。现在,为了南疆的水利工程,我也同样可以奉献一切!” 林师长目光中闪过一丝赞许,大声叫好:“好!好一个有担当的湖南伢子!这才是我们兵团人的气魄!” 张副院长也被张志成的决心所打动,率先鼓起掌来:“小张,其实不瞒你说,我们也不甘心就这么被苏联专家的论断束缚住手脚。塔里木河水利工程对南疆的意义太过重大,绝对不能轻易放弃。” 他微微顿了顿,表情严肃而诚恳:“但我们也不得不考虑到实际情况和可能面临的风险。一旦这个消息传开,大家的士气和信心必然会受到极大的冲击。所以我们才想着先试探一下大家的态度,看看咱们团队是否还有继续攻坚克难的勇气和决心。” 赵队长站起身来,坚定地说道:“林师长,张副院长,我们全体队员都愿意继续再干!肯定能干成,干好!” 张副院长看着众人,笑道:好!既然大家都有这样的决心,那我们就齐心协力,背水一战。但一切行动都要在科学严谨的框架内进行,不能蛮干,我和林师长也会为大家争取更多支持!” 第五章 勘测再启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在林师长与副院长的坚定支持下,张志成等人迅速投身于第二次塔里木河勘测的筹备事宜之中。 队伍的构成在原有核心成员的基础上,得到了有力的扩充与优化。赵队长依旧肩负统领全队的重任,先前的老队员们职责不变。孙专员以安全督导的身份补充进了队伍,任师长还从师部医院抽到了小林护士作为卫生员。与张志成相熟的师工程大队炊事班长,则顶替了小蒋的活儿,背起了行军锅。另外还有数名工程大队的队员也一并进入此次任务。 乌鲁木齐方面,张副院长也全力投入到与各方的协调沟通之中,积极联系相关部门与单位,力求为勘测队配备最为精良的装备。此时国家正处于大规模建设的初期,资源虽有限,但各方对于边疆地区的开发建设皆给予了力所能及的支持。经过不懈努力,一整套全新的勘测设备终于跨越了广袤的大地,运抵塔里木河畔。 从测量仪器来看,配备了高精度的水准仪,其光学系统精密,能够清晰地观测到微小的地形高差变化,配合精确的刻度标尺,可准确测量出塔里木河沿线不同地点的海拔高度数据,为绘制精准的地形图提供了可靠依据。经纬仪则采用了较为先进的光学瞄准和角度测量技术,其稳定性经过特殊设计,即便在塔里木河地区复杂的气候与地质环境下,也能精确测定。 此外,还专门为勘测队调配了一台较为先进的短波无线电收发报机。尽管其体积相对较大,操作也有些复杂,但它却能在远距离范围内实现较为稳定的信号传输,其发射功率足以覆盖塔里木河周边较大的区域,确保勘测队在外出作业时,能够与工程大队的指挥中心或者附近的补给点保持及时有效的联系。一旦遭遇如沙尘暴、洪水等紧急情况,队员们可以迅速发送求救信号并报告所在位置,以便外界能够及时组织救援力量进行支援。 最后运抵的,是一批帐篷。全部采用了厚实的帆布材质,经过特殊的防水、防风处理,骨架选用了坚固耐用的金属材料,能够承受塔里木河地区常见的狂风侵袭。 不过由此带来的新麻烦,也让张志成和李工头疼了好几天——那些仪器基本都是从苏联进口的,从仪器本身到说明书,密密麻麻的全是俄文,他们俩是一点都不懂!想着趁着张副院长还在,上赶着问,没想到张副院长虽然会一点,但也是个二把刀。三个脑袋碰在一起,捣鼓许久,也没完全整明白。 “晚上再继续研究吧,马上师部医院的人带着药品过来,咱们去帮忙搬搬东西!”李工揉了揉酸疼的眼睛说道。 站在大队门口,众人抻着脖子望向师部医院来人的方向。“嘟嘟——”一阵汽车喇叭声打破了营地的宁静。张志成的心猛地一揪,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只见一辆军绿色的卡车卷着黄沙停稳,小林护士利落地从车上跳了下来,短发被汗水浸湿了些许,贴在脸颊两侧,却丝毫不减那股子清爽利落劲儿。 “快来搭把手啊!”小林护士见张志成就那么直勾勾的看着,提高了音调说道。 张志成忙不迭地点头,走到车厢旁,看着满满当当的药品箱,二话不说,弯腰就扛起了一箱沉甸甸的药品,那重量压得他的身子微微一晃,但还是稳住了脚步。小林护士则双手抱起几个相对轻便的包裹,嘴里还念叨着:“小心着点儿!都分类放好,别弄乱了!” 待所有药品都被安置妥当后,小林护士便开始着手整理。张志成想起自己还有那令人头疼的俄文仪器说明书有待攻克,便打算告辞:“小林护士,你先忙着,我也还有活儿,先走了。” 闻言,她直起身来,朝张志成大方地伸出手:“刚才辛苦了!我叫林悦,以后咱们就是并肩作战的队友了,别再喊我小林护士,太见外!” 张志成微微一愣,随即将掌心在衣服上抹了几下,然后轻轻一握:“好的林悦同志!” 一个小时后,新队员们陆陆续续来到了大队的会议室,赵队长清了清嗓子,洪亮的声音响起:“各位,咱这次塔里木河的勘测那可是块难啃的硬骨头,绝对不能出岔子。所以啊,我今儿个得再跟大伙念叨念叨纪律和规矩。”赵队长扯着嗓子喊道,眼神像把刀子似的从每个队员脸上刮过,“出去到野地里干活的时候,都得把耳朵竖起来,让干啥就干啥,别瞎跑乱窜,都听清楚没有?!” 孙专员接着补充道:“尤其是安全问题,塔里木河周边环境复杂多变,有很多潜在危险。大家一定要随时保持警惕,遇到紧急情况要第一时间向赵队长或是我报告,不能莽撞!” 队员们纷纷点头,认真聆听着每一项要求。林悦在人群中环顾一圈后,发现张志成和李工并不在。她心中疑惑,待会议结束后,便径直走向赵队长。 “赵队长,我发现张志成同志和李工不在会议现场,是有什么其他任务吗?”林悦问道。 赵队长回道:“他们俩在研究新到的那些勘测仪器呢。你也知道,那些仪器都是从苏联进口的,说明书全是俄文。其实基本的东西都差不多,但这俩人为了以防万一,还是想全都弄清楚,所以这几天一直在头疼这件事。” 林悦听后,心中了然:“赵队长,我之前自学过一些俄语,不知道能不能帮到他们,我还有本俄语字典!” 在上海护理专门学校的时候,许多讲义都是英文,因此林悦的英文水平极高。但在来之前,她听说边疆地区俄语的使用率要比英文高得多,便开始自学,想的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用上。这本字典也是临走之前,专门去三联书店买的。巴掌大,方便随身携带,有空了就翻一翻,能多记一个单词就多记一个。 赵队长惊喜的说道:“啊?你懂俄文?!那可太好了!你赶紧去看看,他俩愁得头发都快薅秃了!” 林悦怀揣字典,脚步匆匆迈向张志成与李工所屋子。此时屋内,二人对着满纸俄文抓耳挠腮。张志成眉头紧皱嘴里不停嘟囔:“这都啥跟啥嘛,前后也连不起来啊!” “看,我带什么来了!”林悦脆声说道,把字典往两人面前一放。 桌上摆满了仪器和纸张,乱得像刚打过仗。小林护士坐下,打开字典,手指在字典页上飞快地找着,嘴里说道:“这个‘прибор’是‘仪器’的意思,咱先把这几个关键的词弄明白。” 张志成和李工赶紧凑过来,眼睛都不眨地看着。小林护士边查边解释,碰到专业词,就反复琢磨。“这‘уголизмерения’是‘测量角度’,经纬仪就得靠它测准角度,操作时得小心设置。”她指着经纬仪说明书,说得头头是道。 就这么一点点抠,没有了语言的障碍,加上李工和张志成的实操经验,就这么慢慢把仪器咋用、有啥功能全部搞清楚了。张志成高兴的溢于言表:“林悦同志,可亏你这次来了!没你这俄语本事,我们怕是要抓瞎!” 林悦摆了摆手说:“我也只是略懂皮毛,能帮上忙就好!” 解决了仪器的难题后,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便开始闲聊起来。 张志成满脸兴奋,摩拳擦掌地说道:“这仪器的事儿搞定了,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立刻出发!” 林悦却轻轻摇了摇头,眼神笃定:“还得等两天。” 李工和张志成齐声问道:“为啥呀?” 林悦认真地解释道:“我在等一个重要的药品——青霉素。” “青霉素?”李工对此还有点模糊的印象,张志成却是根本不了解。“这个也要进口吗?” 林悦有些难过的点了点头。眼下,国内的确是还不能大量生产青霉素,而且质量也不尽人意。一支进口的20万单位青霉素,尽管重量仅为0.12克,但其价格却比同等重量的黄金还要贵六倍。 “上次李工伤了头部,虽然只是外伤,但还是引起了感染高烧。青霉素的效果要比普通的抗炎药物好很多倍。有了这个,基本可以杜绝外伤带来的感染和一些其他的并发症。”林悦解释道。 两日后的清早,汽车进院的弄出的动静比起床号还早。张志成模模糊糊的睁开眼,看了眼外面,发现林悦正在院中和几名穿着军装的现役战士做交接。手中捧着个狭长的盒子,想必就是那极为珍贵的青霉素了。 先前林悦说的时候,张志成还不以为然,觉得就是个特效药。他老家的上了年纪的郎中,手里也会攥着几个不轻易视人的救命方子,他觉得都差不多。但看到小小一盒药,竟然这么大的阵仗,当即也明白这东西的非同小可。 随着青霉素的到位,整个勘测队迅速行动起来。队员们将各种物资和仪器设备有条不紊地搬运到车上,进行最后的检查和整理。 就在大家忙碌得热火朝天之时,一辆吉普车扬尘而来,稳稳停在营地中央。任师长步伐有力地走下车,他的到来让营地瞬间安静了几分,队员们纷纷停下手中的活计。 简易的餐桌前,不一会儿就站满了身姿挺拔、精神抖擞的队员们。桌上的饭菜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可此刻,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在师长身上。 任师长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位队员,随即微微抬起头:“同志们呐,咱这次塔里木河的勘测任务,就像要攀登一座从未有人征服过的险峰,一路上全是挑战,稍微不注意就可能摔得粉身碎骨。但咱怕吗?咱不怕!因为你们是咱兵团的战士!是从千军万马中挑出来的精英!” 师长的声音越发激昂,如汹涌澎湃的浪潮,一波接着一波冲击着队员们的心田:“每一次架起仪器进行测量,每一笔在本子上记录的数据,那都不是简单的数字,那是咱南疆未来的希望,是决定整个水利工程成败的关键砝码!你们的每一个举动,都牵连着这片土地的命运,都牵扯着无数老百姓的期盼。所以,同志们,咱必须时刻把使命刻在心上,紧紧地握在手中!遇到困难的时候,别怂,别往后退!要知道,你们的身后站着的是整个兵团,是无数双望眼欲穿、盼着咱能成功的眼睛!老乡们眼巴巴地等着咱们把水引来,把荒漠变成绿洲,让他们的日子能好过起来。咱们要是退了,咋对得起他们?咋对得起主席的命令和兵团人的名号!” 队员们听着师长这激情澎湃、掷地有声的动员,只觉得胸膛里有一股热血在疯狂地涌动,仿佛要冲破胸膛。他们的眼神愈发坚定,那目光中燃烧着炽热的火焰,能把眼前的一切艰难险阻都焚烧殆尽。众人齐声高呼,那声音震天动地,响彻整个营地:“保证完成任务!不获全胜,决不收兵!” 饭后,营地又恢复了忙碌的景象。那熟悉而清脆的铃铛声由远及近。张志成抬头望去,只见艾克拜江赶着他的毛驴车缓缓驶来。艾克拜江跳下车,满脸笑容地说道:“阿达西,我来啦!这次我嘛给你们当向导!”他拍着胸脯,眼神中充满自信与热情。 张志成走上前去,用力握住艾克拜江的手,学着他的腔调说道:“哈哈,有你在嘛!我们就更有信心了。” 艾克拜江笑着回应:“那必须!咱们一起,把塔里木河,上上下下的情况嘛,摸得透透儿的!” 在他的带领下,勘测队沿着塔里木河蜿蜒前行。一路之上,都在不断地给队员们介绍着周围的环境和注意事项。随着太阳逐渐西斜,远方的天空被染成了一片绚丽的橙红色,第一天的露营点终于出现在眼前。 这是一片位于塔里木河河畔的高地,相对开阔且地势较为平坦,周围还有几棵胡杨树。艾克拜江勒住毛驴车的缰绳,高声喊道:“到咯,阿达西们,今晚就在这儿住!” 张志成和王力还有炊事班长,将物资整齐地放置在帐篷周边,并用绳索固定好,以防被夜间的狂风卷走。林悦则和李工等人一起,整理着医疗用品和一些较为精密的仪器,确保它们在这野外环境中能得到妥善的保存。 帐篷搭好后,张志成独自一人走到河畔。上次太匆忙,都没来的急仔细看看,这会儿眼见夕阳一寸一寸,以一种近乎虔诚的缓慢,向着西边深处悠悠的坠去。天空讲日间的光徐徐收起,此时的塔里木河在他面前无边无垠的铺陈开来。 宽阔的河面,能将他所有纷繁的思绪都收纳其中,然后在滔滔的流水里沉淀、消融。夕阳的与会披在胡杨的枝干上,令本就沧桑的他们更显厚重。 张志成缓缓蹲下身子,伸出手,触碰那河水。刹那间,沁人心脾的凉意自指尖传遍全身,如同一道电流直击心底。就在这一瞬间,他感受到了塔里木河的心跳,它的每一滴水,都承载着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从遥远的山巅奔腾而下,一路穿越荒漠与戈壁,用它那无尽的旷野与包容,滋养着这片广袤大地上的起落。 “开饭了!”营地里传来的喊声,把张志成拉回现实。转身朝着营地走去。此时,炊事班长和艾克拜江已经将饭菜摆在了一块简易的木板上。那是一大盆热气腾腾的素抓饭,旁边还放着几个烤得焦香的馕饼,色泽金黄,透着一股质朴的麦香。 张志成拿起一个馕饼,咬了一口,酥脆的口感伴随着麦香在口中散开。他说道:“这馕饼烤得可真棒,班长的手艺就是好。”炊事班长摆摆手:“这是艾克拜江带来的,我可不会打馕!” 大家一边吃着饭,一边听着炊事班长和艾克拜江的互相调侃。大家的笑声在营地里回荡,暂时驱散了一天的疲惫。 饭后不久,赵队长和孙专员召集大家开会。队员们迅速整理好自己,围坐在一起,目光聚焦在两位负责人身上。 赵队长率先开口说道:“同志们,明天咱这塔里木河的探测可就正式拉开大幕了。这活儿可不轻松,得步步小心。我们这次主要有三件大事要干,先说这地形地貌勘察吧,咱眼前这片荒地啊,看着乱糟糟的,其实里面大有文章。得仔仔细细地把这地摸个透,高低起伏、坡坡坎坎都得搞清楚。这可不光是为了记几个数,这些数就像盖房子的地基,有了它们,咱才能知道哪块地能开出来种粮食,哪能修水库水渠。要是这步没弄好,后面的活儿就全得抓瞎,所以大家伙儿可得把眼睛瞪大了,别放过任何一个小角落。” 孙专员接着补充道:“在进行地形地貌勘察时,必须严格遵循操作规程。对于可能存在安全隐患的区域,像是陡峭山坡、易坍塌沟壑,必须提前标记,防止意外!测量仪器,尤其是高精度水准仪与经纬仪,属于精密设备,操作与保管一定要格外谨慎,任何细微的疏忽都可能导致数据偏差,然后就会影响整个勘察工作的准确性与可靠性。” 赵队长继续说道:“再就是土壤质地分析了。这就得咱到处去挖点土回来。这土跟人一样,各有各的脾气。有的肥得流油,有的瘦得可怜,还有的酸得要命,含水量也不一样!得把这些都搞明白,这样才能知道这块地适合种啥庄稼。就像大夫看病,得先把病症摸准了,才能开药不是?这对咱以后在这搞农业生产,那可是关键中的关键,直接关系到能不能把肚子填饱,大家可别不当回事儿。” 这时,一位负责土壤研究的队员问道:“队长,那我们采集样本的范围大概是沿着塔里木河两岸均匀分布采集,还是有重点地选择一些区域?” 赵队长思索片刻后回答:“先沿着河岸两边均匀地挖挖看,心里有个底。然后再根据地形的情况,对那些看着能种地或者地质有点特别的地方,多挖点土好好研究。这样又能顾全大局,又能把重点抓住,两不误。” 孙专员皱着眉头,目光如刀刺向提问队员,厉声道:“采样范围确定这种基础知识你都没掌握吗?这些地点、深度及周边环境特征等信息都必须精准记录,要是产生错漏影响分析,误导农业规划,是要出大事故的!一定要端正态度!” 队员们听闻孙专员的斥责,现场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凝重。张志成更是皱起了眉头,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满,暗自思忖:“不就是个普通问题,用得着这么上纲上线吗?这分明是故意刁难,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他对孙专员这种不顾情面、刻意打压队员积极性的做法极为反感,可在当下场合,也只能强忍着内心的愤懑,没有发作。 赵队长为缓和气氛,赶紧开始讲第三个方面:“最后就是水了。塔里木河就是咱这的命根子,必须把这河里的水,还有地底下的水都搞清楚。地表水有多少,地下水藏在哪、有多少,河水流得快不快、水干净不干净,都得弄明白。这样才能知道咋修灌溉的东西,啥时候用水、用多少水心里才有数。不然的话,水用多了浪费,用少了庄稼渴死,这可都是大问题。” 孙专员听闻,张开嘴似乎又想说什么,但对上张志成直勾勾的眼神,终究还是作罢。 “孙专员,还有什么补充的吗?”赵队长问道。 “没有了,大家早点休息,明早准时开工。” 第六章 流速异常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第二天清晨,天边才刚刚泛起鱼肚白,张志成就已起身,简单洗漱后,便开始检查今天所需的勘测设备。 一切准备停当,他和李工便带着队员们朝着河畔进发。到达选定的勘测点,众人各司其职,迅速展开工作。李工果断地发出指令:“先测流速。” 流速的精准测量对于整个水利工程的规划意义非凡,它直接关联着河水的冲击力大小、携沙量的多寡,是后续各项决策的关键依据。 张志成来到设备箱前,动作熟练地开启箱锁,从中小心翼翼地捧出旋桨式流速仪。他的双手很是粗糙,却在摆弄仪器时展现出非凡的灵巧。解开缠绕的绳索后,逐片审视旋桨叶片,手指轻轻滑过边缘,感知其平整度,又侧头仔细查看有无细微瑕疵:“这叶片绝不能有丁点儿差错,不然数据可就全乱套了。” 确认无误后,他稳稳地拿起流速仪,另一只手取过测杆,将流速仪的固定夹精准对准测杆顶端,用力拧紧螺丝,使其牢牢固定。接着,他与测量员分站在测杆两侧,双手紧紧握住,缓缓下蹲,动作协调一致,将测杆一点点插入河中。期间两人时刻留意测杆的垂直度与稳定性,双眼紧盯测杆与河面的交汇点,直至测杆稳稳扎根于预定位置,确保流速仪能与水流充分接触,且不受河底杂物干扰。 测量员身体微微前倾,双眼紧盯着流速仪上的计数器,全神贯注,大气都不敢出。张志成则从口袋中掏出秒表,拇指轻按归零键,随后高高举起右手,神色凝重地说道:“100秒,准备计时!” 言罢,他迅速按下秒表,清脆的滴答声瞬间打破河畔的寂静。两人都目不转睛地盯着计数器,呼吸都变得极为轻微,生怕错过任何一次计数。 规定时间一到,记录员大声报出旋桨转动圈数:“152!”快速在本子上记录数据,同时心中默套公式,片刻后得出流速数值为 0.37米每秒。这 0.37米每秒的流速意味着,在单位时间内,河水每经过一平方米的横截面,将会流过 0.37立方米的水量,这一数据将成为后续计算水流能量、侵蚀力等重要参数的基础数据,比如按照相关公式计算,这样的流速下,每平方米河面上的水流冲击力约为 68.4牛顿,这股力量足以推动近 7公斤的物体在河底移动。 流速测量完毕,紧接着便是流量的测定。张志成直起身,目光在河岸上下游扫视一圈,凭借上次积累的经验,迅速锁定一段河岸相对规整且水流平稳的区域作为河道断面。 他快步走向断面一端,抓起测量绳,奋力将一端挂钩甩向对岸,而后与队员们齐心协力沿着河岸拉动测量绳,直至其紧绷于河面之上。紧接着,又从工具包中取出标记小旗,每隔 2米精准距离便在测量绳上系上一面,这些小旗所标识之处便是后续测量的关键节点。一共系上了 20面小旗,也就意味着将测量 20个点位的水深数据,这样的测量密度能够较为精准地描绘出河道断面的形状。 张志成拿起测深杆,走向第一个测量点。他双手稳稳握住测深杆,高高举过头顶,而后缓缓下放,手臂伸直,身体随之下蹲,双眼紧紧锁住测深杆与水面的接触点。就在测深杆触底瞬间,他眼疾手快,迅速用手指卡住测深杆刻度位置,旁边的记录员闻声而动,赶忙将数据如实记录,第一个测量点的水深为 1.5米。 待所有测量点的水深数据采集完备,张志成返回岸边临时搭建的计算点,与李工铺开图纸,将之前测得的流速数据以及各个测量点的水深数据详细标注其上,随后便着手计算河道断面面积。 李工在图纸上仔细勾勒出河道断面形状,两人凭借突击授课时学来的基础几何知识将图形巧妙分割,逐块计算面积,最后汇总得出总面积为 30平方米。 “流量等于流速乘以断面面积,这个数据一定要精确,才能得出可靠的结果。”李工边做,便对一旁的测量员解释道。 按照公式计算,流量即为 0.37×30= 11.1立方米每秒。这一流量数据对于评估塔里木河在该区域的水资源总量、规划水利设施的供水能力等方面有着极为关键的作用。 张志成和李工紧盯着计算得出的结果,两人目光交汇,那一瞬间,彼此眼中的疑虑清晰可见。 “这流速数据,怎么看都有些偏离常规范围啊。虽说仅仅是高了那么一点儿,但说不定背后有什么变化。”李工眉头拧起。 张志成神情凝重地点点头:“嗯……是上游的气候出现了异常?像是降水突然增多或者积雪不合时宜地大量融化,又或者是地质状况有了变动?也有可能是近期有某些特殊因素在干扰水流,只是咱们暂时还没察觉到。” 两人稍作商议,决定立刻重新检查测量的各个环节,坚决排除操作失误的可能性。 匆匆回到流速测量点,张志成蹲下身子,眼神专注地再次仔细检查旋桨式流速仪的安装位置,他的手指轻轻触碰仪器的各个部件,嘴里喃喃自语:“这安装角度,还有固定的牢固程度,都没问题啊。” 李工则在一旁,认真审视测量杆,他从不同角度观察,确保测量杆的垂直度精准无误,又用力摇晃了几下,测试其稳定性,随后肯定地说:“测量杆这边也完全符合要求,没有偏差。” 紧接着,他们把测量员叫到跟前,对测量的时间和计数过程进行详细复盘。测量员涨红了脸,急切地保证道:“李工,技术员!我绝对是严格按照指令进行操作的,时间把控上精准得很,计数也没有出任何差错!” 尽管得到了这样的答复,可张志成和李工心中的担忧依旧没有消散。他们在附近重新选取了一个测量点,准备再次进行流速测量。这一次,两人亲自动手,每一个步骤都严格遵循操作规程,不敢有半分懈怠。 张志成小心翼翼地将流速仪固定在测杆上,一边拧螺丝,一边对李工说:“李工,这次你来掐表读数。”李工应道:“好!”测量结束后,新得出的流速数值为 0.36米每秒。张志成看着记录的数据,眉头皱得更紧了:“和之前的结果有那么一点差别,但还是高于正常范围啊!这应该不是偶然的误差了。” 两人站在河边,脑海中飞速运转,思考着可能影响流速的各种因素。李工率先开口:“上游的山区如果近期有大量降水或者积雪融化,河水流量肯定会增加,流速就会跟着变快。但现在这个季节,不是传统的丰水期,这种可能性应该不大。” 张志成接着说:“还有一种可能,就是河道的地形发生了变化。比如有新的障碍物出现,或者河道出现了淤积、侵蚀什么的,都会改变水流的速度。”说完,两人便沿着河岸缓缓前行,眼神锐利地查看是否有明显的地形改变迹象。 在巡查过程中,他们发现了一处河岸有轻微的坍塌,一些土石滑落进了河中。李工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坍塌处,分析道:“这处坍塌可能会对局部的水流产生一定的影响,导致流速加快,不过这种程度应该不会造成这么大范围的流速变化。” 为了进一步探究原因,他们决定扩大测量范围,在更上游和更下游的位置分别进行流速测量。同时,安排队员对周边的环境进行更详细的勘查,张志成对负责勘查的队员叮嘱道:“大家一定要仔细查看,任何细节都不要放过。” 在更上游的测量点,张志成和李工顶着烈日,再次认真地进行测量操作。测量完毕后,得出的流速为 0.35米每秒。李工无奈地摇摇头:“这结果让我更加困惑了,流速的变化毫无规律可言,到底是什么原因……” 就在他们苦思冥想之际,负责勘查周边环境的队员匆匆赶了回来,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汇报道:“李工,沿着周边仔细查看了,并没有发现什么特别的异常情况。” 此时,张志成突然一拍脑袋,像是想到了什么:“会不会是风向和风力的影响?强阵风持续吹拂河面,可能会给河水的流动增加额外的动力,让流速增加?!”李工眼睛一亮:“有这个可能!但咱们没有这一代的天气记录,无法判定是不是这个原因。” 这次勘测的主要任务,是修建一条总干渠,将先前那些小型的引水渠工程全部连接起来。总干渠的规划与建设,对整个塔里木河流域的水资源调配和农业灌溉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而流速数据的准确性则是这一庞大工程的核心要素之一。 张志成皱着眉头:“流速要是偏差 0.1米每秒,咱这工程结构设计可就麻烦大了。” 李工点头应道:“是啊,就拿这总干渠来说,别看仅仅是 0.1米每秒的流速差,在设计上就会面临很多棘手的问题。一旦流速比预估的高了,那河水对总干渠渠壁的冲击力将会显著增大。依据水力学原理以及咱们以往修渠的经验来判断,流速每升高一点儿,渠壁承受的冲击力就像灶里的火苗被风一吹,使劲往上窜。” 张志成接着说:“要保证总干渠渠壁能抵抗住水流冲击,那在设计的时候,就必须得增加材料用量。这样一步一步……再到具体施工的环节里,工期大概率会往后拖。” 李工有些忧心的讲道:“最要命的是,如果在设计阶段咱们没有充分考虑流速的影响,等总干渠竣工投入使用后,渠壁长时间被大水流冲击,时间久了,就会出现裂缝、渗水!要是超出渠壁结构所能承受的极限,干渠恐怕会突然垮塌……这损失就没算了!” 回到营地后,张志成和李工径直走向赵队长的营帐。此时,赵队长正和孙专员在营帐内对着一张简易地图,比画着讨论后续的勘测安排。见张志成和李工面色阴沉地走进来,赵队长心头猛地一紧,忙放下手中的铅笔,急切问道:“出问题了?!” 张志成向赵队长和孙专员详细汇报:“赵队长,孙专员,今天测量流速出了状况。第一次测出来流速是 0.37米每秒,这比正常范围高了些。我们不敢马虎,把测量环节仔仔细细捋了一遍,从仪器安装到测量操作,都查了个遍,还换了测量点重新测。结果呢,新的数据一个是 0.36米每秒,另一个是 0.35米每秒,还是高。周边能想到的因素,像测量仪器是不是有毛病,测量员操作有没有失误,还有附近那点河岸地形变化,我们都查了,根本不是这些原因。现在就怀疑,要么是上游气候、地质有啥变化,要么是风向风力在捣鬼,可手头又没证据。” 赵队长听完,脸色刷地就沉了下来,霍地站起身:“嗯……技术上我是不太懂,但流速数据对咱总干渠规划建设那就是命根子!你们……”还未说完,便被孙专员的冷哼所打断:“这事儿必须得重视!肯定不能稀里糊涂接着干了!你们俩就没想想其他招?像是上游有没有人瞎折腾?老乡自己开渠饮水?”那眼神就像审视犯人似的,盯得人浑身不自在。 张志成无奈地摇了摇头,态度却很坚决:“孙专员,目前还真没发现这些情况。” 李工在一旁补充道:“我们沿着河岸查看的时候,是发现一处有点坍塌,不过那点动静,顶多影响一小片水流,绝不可能让这么大区域流速都异常。赵队长,能不能联系一下附近的气象部门?看看能不能搞到详细气象资料,这就能确定是不是风在作怪。” 赵队长停下脚步,手摸下巴,沉思片刻后说道:“行,刚好咱们有电台,我这就跟上级汇报,但营地这边也不能闲着,流速监测得加密,隔会儿就测一次,把数据变化都记清楚!再派几个机灵的队员,往上游多跑跑,发现有啥不对劲的立马回来报信!” 李工把几个从一师工程大队抽调来的经验丰富的老队员叫到一个大帐篷里,大家围坐在一起,气氛热烈又带着几分焦急。一人吧嗒了一口莫合烟,缓缓说道:“我以前在别的地方搞勘测,碰到过类似情况。那回是上游有座破桥,桥墩塌了几个在河里,不显眼,但水流到那就跟发疯似的。咱是不是也得好好瞅瞅塔里木河上游有没有这种‘定时炸弹’?” 另一个皮肤黝黑的队员也挠挠头,说道:“会不会是河底下面出了啥怪事?像那种地层塌下去一块,把水流的道儿给改了,速度也就跟着变了。” 与此同时,负责勘测地形地势的那组人马也在忙碌着。这组队员由经验老到的小王带队,他身形矫健,走起路来虎虎生风,眼神中透着一股坚毅与专注,一看就是在野外摸爬滚打多年的老手,在一片较为偏僻的地段,队员们发现了一些奇怪的现象:原本应该如岁月长河般平缓延展的河岸,此刻却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肆意摆弄过,出现了一些不规则的凹陷和凸起。 “这河岸的形状看起来很不正常啊,不像是自然长年累月形成的常规变化,倒像是短时间内被某种巨大的力量挤压过。这事儿有点蹊跷。”小王蹲下身子,仔细瞅了瞅,说道:“乖乖嘞,这可真邪门儿啊。恁说这好好嘞河岸,咋弄成这球样咧?咱得好好瞅瞅周围,说不定有啥大动静。” 另一名队员在一旁接话道:“班长,你说会不会是上游发大水冲了?这附近也没见有大水来过的迹象啊!”小王挠了挠头,说道:“不中,咱不能瞎猜。再往里头走走,看看有啥其他线索木。” 山坡下,一些巨大的石块散落在河道中,这些石块有的直径达到了数米,宛如小山丘般横亘在河道之中。很明显,它们是从山谷两侧的山体滚落下来的。河道也因为这些石块的阻挡,变得狭窄起来,水流在经过此处时,犹如被困住的猛兽,形成了湍急的漩涡,发出轰隆隆的巨响,水花飞溅而起,在阳光的照耀下闪烁着耀眼的光芒。 小王皱着眉头看了看,大声说道:“别捉急!把这情况都记下来,回去给队长汇报。这事儿可不小……”在记录下这些异常情况后,这组队员也不敢有耽搁,迅速返回营地。 “赵队长,俺们在勘测过程中发现了不少异常。在一处山谷附近,河岸形状怪异,有被挤压嘞痕迹,而且土壤湿度高,还松散,河道中落着很多大石块……这情况比俺们预想嘞要复杂得多!” 赵队长并未多说什么,先前通过电台与气象部门沟通,需要花费不少时间和精力,目前还未传回资料。他想等全部的消息都汇总了,再放在一起研究比对。不过这一组刚带回来的情况,还是有必要让李工和张志成知道,便赶忙把张志成和李工叫了过来,对着小王说道:“小王啊,你把刚发现的情况再和他俩详细说说,咱得把所有线索都凑一块儿琢磨琢磨。” 小王点了点头,说道:“俺们在那边可瞧见不少怪事儿呢。那河岸啊,本应是平平整整、顺顺当当嘞,可俺们去的那地儿,就跟被啥大力气给胡乱摆弄了一样,坑洼不平,有好些个凹凸,看着就不正常,俺当时就寻思,这指定不是自然慢慢形成嘞,倒像是短时间内被啥大家伙给挤嘞呀。” 张志成一边听一边思索着,问道:“那除了河岸,还有别的啥情况不?” 小王接着说道:“有嘞,有嘞!俺们往里头走了走,到那山坡下,好家伙,河道里横七竖八地散落着老多巨大嘞石块,那石块大得很呐,好些个直径都有好几米,跟小山丘似的堵在河道中间。这河道被它们一挡,变得老窄了,那水流经过的时候,就打着漩,动静轰隆隆嘞,水花溅得到处都是,在太阳底下亮晃晃,看着都吓人。” 李工很是严肃地说道:“嗯。我们这边测流速也是状况不断,数据老是偏高,排查了仪器、操作还有周边小范围的地形变化这些因素,都没啥问题,正愁找不到原因呢。你们发现这河道被石块堵住,倒是很有可能让流速变快!” 小王眼睛一亮,急切地说道:“哎呀,原来是这样!俺们当时就想着这情况不简单,肯定和咱这工程有关系,所以赶紧回来汇报嘞。那恁们那边还有别的啥发现不?” 张志成叹了口气,说道:“我们一开始测出来流速是0.37米每秒,比正常范围高,后来又换了测量点重新测,新的数据一个是0.36米每秒,另一个是0.35米每秒,还是高。本来怀疑是上游气候、地质变化,或者是风向风力影响,可手头没证据……你们说这河道有石块堵着,那说不定还真就是因为这个,导致水流通道变窄,流速就跟着上去了。” 李工也附和道:“有这个可能,但也不能光凭这一点就确定了。咱这工程要求严谨,得把各种因素都考虑周全。现在就等赵队长联系的气象部门传回资料了,看看那边是个啥情况,说不定气候因素也在里头掺和着。” 小王挠了挠头,说道:“对对,是这个理儿。俺们还想着会不会是上游发大水冲嘞,可又没瞧见大水来过的迹象,这事儿真是越想越复杂。” 张志成拍了拍小王的肩膀,说道:“不管咋样,你们这次的发现很关键,给咱又多了个排查的方向。不过咱还得继续往细处查,看看这河道里的石块分布范围有多广,对整个水流影响到底有多大,光这一处有石块堵着,可能还不至于让这么大范围的流速都异常,说不定上游还有类似的情况!” 李工点头说道:“没错,这样,小王,你们辛苦一下,再带几个人,沿着河道往更上游的地方去仔细查看查看,把石块的分布、河岸的情况都记录清楚了,咱们好综合起来分析。我和小张这边继续盯着流速监测,等气象资料一来,咱再碰头好好合计合计,争取早点把这流速异常的原因给找出来!” 小王挺直了腰杆,大声应道:“中,李工,你就放心吧,俺们这就出发,保证把情况摸得透透嘞。” 说罢,小王便带着几个队员又迅速朝着河道上游赶去,张志成和李工则转身去查看新一次流速监测的数据。 第七章 暂被停职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电台传来了消息,气象部门的资料已成功接收。众人的心瞬间揪紧,迅速围聚到一起,目光紧紧盯着赵队长手中那几张薄薄的纸张。 赵队长拿起电文,大声念道:“根据气象观测数据,今年开春以来,气温回升速度远超往年同期水平,升温异常迅速,开春短短一个月内,平均气温就比去年同期高出了近 5摄氏度。这种急剧的升温现象,导致山区积雪提前大量融化。按照气象模型估算,积雪融化量比往年同期多了约 30%,大量雪水短时间内涌入塔里木河,河水流量必然大增。” 张志成眉头舒展开来:“这就对得上了!气温升高,积雪早早融化,大量雪水涌入塔里木河,河水流量增大,根据原理,流量与流速成正比关系,在河道横截面变化不大的情况下,河水流量大幅增加,流速也就跟着快了起来。我们之前测量到的流速数据偏高也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李工点头表示赞同:“没错,积雪快速融化,土壤含水量上升,就会导致山体滑坡、塌方不断。小王他们发现的那些从山坡上滚落的巨石,堵塞了河道,让水流通道变窄,流速自然就快了。” 孙专员神色凝重:“看来这流速问题并非单一因素……这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得多,赵队长,咱们得赶紧把这些情况向上级领导汇报,让他们心中有数。” 赵队长立刻将众人分析得出的结论详细地汇报给了上级领导,没过多久,上级领导下达了指示:勘测工作继续推进,但鉴于当前河道的不稳定状况,必须从工程大队增调人手,全力解决滑坡和塌方造成的河道拥堵问题。春季灌溉任务重,用水量极大,绝不能让水源供应在这个关键时候“卡脖子”。 很快,工程大队的支援队伍就赶到了,其中那支携带炸药的爆破组一出现,李工一眼就瞧见了自己的老战友老沈。 “你咋来了?不是就蹲在屋里打算盘,再不出山?”李工打趣道。 “那还不是你们不行?指导员喊我来帮忙。你以为我想瘸着腿走这戈壁滩啊!”老沈毫不客气的回击道。 赵队长赶忙迎上去,和新赶来的同志们一一握手。老沈咧开嘴,露出一口大黄牙,爽朗地大笑道:“赵队长,你就把心放肚子里。我带着这帮生龙活虎的小子们,就是专门来啃这块硬骨头的!”” “但咱们没有机械,全都得靠人拉肩扛了!”李工继续说道。 老沈微微点头:“这算啥!以前的条件比这恶劣多了,现在起码炸药管够!走,先去河道那边瞅瞅,把情况摸个透,心里有了底,才知道该咋个干法!” 小王带路,众人来到河道边,只见那些巨石,有的半掩在湍急的河水中,只露出个巨大的轮廓。最大的那块估摸着得有好几吨重,就像一座小山似的。 老沈皱着眉头,表情严肃得如同雕塑,蹲下身子,伸出那双粗糙且被烟熏黄的手,仔细地摸了摸巨石的质地,感受着花岗岩那粗糙而坚硬的表面。片刻后,他又站起身,沿着河道缓缓走了一段,目光如炬,仔细查看河道的坡度和走势,每走一步,都在心里快速地盘算着。过了好一会儿,他心中才渐渐勾勒出一个初步的计划。 “这些小一点的石头,就用钢钎和锤头慢慢砸开,再搬到一边去。这活儿虽然累人,但只要肯下功夫就能行。大的石头嘛,就得靠爆破这一招了。” 旁边的队员们听了,纷纷点头,表示明白。张志成在一旁说道:“沈班长,那我先去帮忙准备钢钎和锤头吧。你看行不?”老沈抬头看了他一眼,点头道:“行,小张,你做事仔细!” 一部分队员包括张志成迅速跑去准备钢钎和锤头,他们在工具堆里挑了又挑,还仔细检查了锤头和钢钎连接得是否牢固,生怕在使用过程中出什么岔子。而老沈则带着爆破组的成员,开始对那块最大的巨石进行爆破作业。 老沈首先选中了一块相对安全,而且对疏通河道影响较大的巨石作为第一个爆破目标。他从工具包里拿出测量仪器,全神贯注地测量着巨石的尺寸,先用卷尺绕着巨石量了一圈,又用水平仪测量巨石的高度和各个面的平整度,接着仔细观察巨石的形状,看有没有什么特殊的构造,还测量了巨石与周围环境的距离,包括离河岸的距离、离其他巨石的距离以及上方山体的高度和坡度等。 这些数据直接关系到炸药的用量和放置位置,要是有一点偏差,爆破可能就会失败,甚至还会引发危险。 老沈平时烟不离口,被熏黄的手指就像老树根一样粗糙,可只要一涉及爆破作业,他就像变了个人,一口烟都不抽,全神贯注得像只盯着猎物的老鹰。 “这石头直径大概有三米,高约两米,质地硬得很,是花岗岩。这种花岗岩密度大,抗压能力强,普通的炸药在它面前就像挠痒痒,很难对它造成大的破坏。”老沈一边测量,一边给身边的年轻队员讲解着,“根据我的经验,这么大这么硬的石头,得用大概两公斤半的炸药。而且要在这个位置和这个角度打孔放置,这个地方是巨石的应力薄弱点,就好比是它的命门,从这儿下手,效果那肯定是最好的。”老沈一边说,一边用手指着巨石上的几个关键部位。 队员们立刻按照老沈的指示,开始打孔作业。他们扛来专业的风钻,启动开关,钻头便在巨石上高速旋转起来,发出尖锐的啸叫声,石屑如子弹般四处飞溅。随着深入,队员们身体用力前倾,使劲顶着,让钻头能稳稳地在巨石上打孔。打了一会儿,就停下来检查一下孔的深度和垂直度,确保符合要求 打好孔后,老沈小心翼翼地拿起炸药,轻轻地放入孔中,随后又仔细地接上雷管和导火索。 “大家都往后撤!以我为基准,所有人都到我身后!”老沈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声音如洪钟般盖过了周围的嘈杂声。 队员们迅速撤离到预定的安全地点,一边走,一边互相提醒,互相检查。到了安全区后,大家都蹲下身子,紧紧捂住耳朵,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巨石的方向。 此时,整个世界都安静了下来,只有那导火索“滋滋”地冒着火花,每一个队员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大气都不敢出。 “轰!”一声巨响,震得地面都微微颤抖。巨石被炸得粉碎,大大小小的石块四处飞溅,溅起的尘土弥漫在空中,河水也被激起高高的浪头,随后又汹涌地冲过炸碎的石块,向下游奔腾而去。 “成功了!”队员们兴奋地欢呼起来,之前的紧张和疲惫一下子都烟消云散。 就在这欢呼声还未完全消散之际,老沈却如同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一言不发,径直朝左前方几步冲过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揪住一名队员的衣领,将他拽到一旁,怒吼道:“你个王八犊子!是不是脑子被门夹了还是让驴给踢了?嫌自己命太长,想把自己炸成一堆烂肉,然后让你爹妈来收尸?老子让你撤到后面,你他娘的都当放屁呢?你要是不想活了,就自己了断,别在这儿祸害人!” 这名队员在爆破的时候,觉得自己已经离得够远,为了抓紧干活儿,便没有继续后撤,而是一直在凿石头,全然不顾危险的临近。 说着,老沈高高扬起了手,作势就要打下去。旁边的队员们都被老沈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吓得呆立在原地,李工和张志成见状,急忙冲过去,一人拉住老沈的胳膊,一人挡在那队员身前:“老沈,别冲动!”张志成也在一旁劝解:“沈班长,消消气,他知道错了!” 老沈挣扎了几下,在两人的极力阻拦下,才慢慢放下了手,余怒未消地继续骂道:“要是因为你出了岔子,你他娘的担得起这个责任吗?咱们干的这可是要命的活儿,容不得半点马虎!” 过了好一会儿,老沈才深吸几口气,努力让自己的情绪稍稍平复下来,咬着牙说道:“谁要是再敢违反规定,就立马滚蛋,别在这找死!” 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小插曲的原因,导致工程并没有一直顺利进行下去。一块巨石位于河道的拐角处,周围的地质结构比较复杂,有许多断层和裂缝。老沈在测量和计算炸药用量及放置位置时,虽然已经尽可能地考虑到了这些因素,但还是出现了偏差。 当炸药引爆后,只听一声闷响,巨石并没有像预期的那样被炸成碎块,只是被炸掉了一小部分。而且由于炸药的冲击力,还导致周围的一些小石块松动滑落。 张志成正在附近帮忙记录数据,他全神贯注地盯着本子,没注意到头顶上方滑落的石块。一块拳头大小的石块直直朝着他的肩膀砸了过来,只听“砰”的一声闷响,张志成顿时感到一阵剧痛袭来,肩膀像是被重锤猛击了一下,整个人直接砸翻在地。 旁边的队员们见状,急忙围了过来,七手八脚地将张志成扶到一旁,老沈心急火燎地查看他的伤势,发现他的肩膀已经脱臼,并且周围出现了一大片淤青,张志成疼得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却强忍着没有吭声。 李工焦急地问道:“小张,你怎么样?”张志成咬着牙说道:“我没事,就是肩膀被砸了一下,不影响工作。”李工皱着眉头,粗声粗气地说道:“都伤成这样了,还说不影响工作。小张,你先别管这里了,赶紧回营地处理一下,别在这儿瞎逞强,不然落下病根,以后咋整?” 小王搀扶着张志成,脚步匆匆地往营地赶去。张志成的脸色因疼痛而略显苍白,但仍强装镇定,每走一步,受伤的肩膀都会传来钻心的剧痛,豆大的汗珠不停地从额头滚落,可他硬是把即将出口的痛呼声咽了回去,只是呼吸变得愈发沉重。 “张班长,你忍着点,咱马上就到营地了。”小王紧紧地搀扶着张志成,眼神中满是关切与担忧。“没事儿,小王,就是被石块砸了一下,不打紧。”张志成咬着牙说道,声音中带着一丝颤抖, 终于回到了营地,林悦看到张志成受伤的模样,眉头瞬间紧锁,快步迎了上去。“怎么伤成这样了?快,到这边来。”她和小王一起将张志成扶到了帐篷内。张志成坐好后,林悦轻轻解开他受伤肩膀处的衣服,仔细查看伤势,眉头皱得更紧了。“肩膀脱臼了,而且周围有大面积的淤青……怎么弄的?” “是被石块砸伤的。”小王在一旁解释道,“刚才在河道那边,炸药引爆后,有块石头飞起来,正好砸中了张班长的肩膀。” “林悦同志,你尽管处理就好,我没事!”张志成神色坦然,腰杆挺直,展现出坚韧的姿态。林悦微微点了点头,从医疗箱中取出一些消毒药水和棉球。 “皮肤有擦伤,消毒的时候可能会有点疼,你稍微忍耐一下。”林悦轻声说道。消毒完毕后,林悦开始为张志成复位脱臼的肩膀。她深吸一口气,双手稳稳地握住张志成的手臂:“放松,不要用力,我会尽量轻一点的。”林悦轻声安慰道。 张志成按照她的指示,放松身体,任由林悦操作。突然,一阵剧痛传来,张志成忍不住闷哼了一声,但他的身体却没有丝毫晃动,依然强忍着疼痛。“好了,复位成功!”林悦长舒了一口气,接着又从医疗箱中取出一些活血化瘀的药膏,轻轻地涂抹在张志成的肩膀上,然后用绷带仔细地包扎起来。“这两天肩膀尽量不要用力,要多休息,按时抹药,才能恢复得快一些。”林悦一边包扎,一边叮嘱道。 这时,赵队长和孙专员也走了过来,看到张志成已经得到了妥善的治疗,才稍稍松了一口气。“小张,你怎么样了?伤得重不重?”赵队长急切地问道。“队长,我没事,就是肩膀脱臼了,林悦同志已经帮我处理好了。”张志成回答道。“那就好……” 赵队长没有多说什么,张志成却看到一旁的孙专员脸上阴晴不定,心中不禁“咯噔”一下。 果然,孙专员开口便质问道:“张志成同志!这次受伤纯粹是你个人的疏忽大意!在这么关键的作业里,你连最基本的自身安全都保障不了,还说什么对工作尽责?” 张志成闻言,心中犹如被猛刺了一下,委屈与愤懑瞬间涌上心头:“孙专员,爆破飞来一块石头,这谁都没想到啊!而且我也按照沈班长的要求站在了安全线后!这就是个意外!咋能将所有责任都扣我一人头上?” 孙专员却丝毫不让步,语气强硬得如同钢铁:“意外?上次进来是意外,这次刚来又是意外,我告诉你,在这种情况下根本就不存在什么意外!只有不尽职与失职!你这种敷衍的态度要是在队伍中蔓延开来,那还得了?!” “孙专员,我从参加勘测工作以来,哪次不是拼尽全力?这会儿就因为一块飞来的石头,你就说我失职?我绝不能接受!” 赵队长见势不妙,赶忙上前劝解,声音急切:“好了好了,都别冲动!现在不是追究责任的时候,小张受伤了,先看看伤势,。其他后面再说!” 孙专员却火气已起,连赵队长的面子都不给:“赵队长,你不能总是这般袒护你的队员。我建议,立马暂停张志成的所有工作,让他在营地深刻反省!” “什么?暂停我工作?孙专员,你简直是蛮不讲理!”张志成愤怒地咆哮道,仿佛要喷出火来。“我绝不接受这样的决定!” 赵队长满脸无奈,重重地叹了口气:“孙专员,小张对于整个工程的推进很重要!他熟悉所有的技术环节,要是暂停他的工作,进度肯定会被影响。” 孙专员语气依旧强硬:“赵队长,你不用强调他的作用,我都清楚。但无论如何,安全底线绝不能碰!但如果你作为队长一定要坚持的话,那我暂时同意你的方案。但张志成必须深刻检讨自身行为,我也会如实向上级如实汇报!” 张志成咬着牙,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好,我检讨,我晚饭的时候就当着大伙儿面检讨!” 独自坐在帐篷里,张志成望着帐篷顶,思绪如麻……想自己参加这塔里木河水利工程勘测以来,风里来雨里去,哪次不是把命都豁出去了?就因为这一块石头,就要被停职反省,这口气,实在难以下咽。 但他也清楚,此刻与孙专员硬顶毫无益处。于是强压怒火,决定先按要求做检讨,再找机会证明自己。 傍晚,炊事班饭菜的香气弥漫在营地。队员们拖着疲惫的身躯陆续回来,大家都知道了张志成受伤以及与孙专员冲突,气氛格外凝重。 张志成走出帐篷,来到众人面前。他的肩膀还隐隐作痛,但他挺直了腰杆,大声说道:“同志们,今天这事儿,我知道大家都不好受。我在爆破作业时被石块砸伤,影响了工程进度,我有责任。孙专员说我失职,我不服气,但我也明白安全的重要性。我向大伙保证,以后我会更小心,绝不再犯同样的错。” 李工站出来说:“小张,咱们都知道你干活儿卖力。这事儿虽是意外,但安全绝不能马虎。你可得好好反省,以后多留个心眼儿。”张志成点头称是。 可孙专员却不满意,走上前说道:“张志成,你这检讨太轻描淡写。你得好好想想,为啥第一个就是你?你在整个工程里到底有没有真正把安全放在心上?” “孙专员,我承认我在安全意识上有欠缺。当时我只想着记录数据,没注意头顶的动静。我该全面观察,提前防范。对此我深刻检讨,也会用行动证明。” 孙专员盯着他许久,缓缓道:“既然你有认识,我给你个机会。从明天起,出了监测记录以外,你就在营地搞后勤,协助炊事班和小林护士。好好反思,别再出岔子!” 张志成刚想反驳,但对上赵队长和理工的眼神,只能点头答应。 晚饭过后,张志成拖着疲惫且沉重的身躯回到帐篷,内心的郁闷如影随形。他望着帐篷外那黑沉沉的夜色,长叹了一口气。 没多会儿,林悦拎着医药箱走来,在帐篷外喊道:“张志成同志,该上药了!”张志成听到声音,缓缓抬起头,努力挤出一丝笑容,回应道:“麻烦你了,林悦同志。” 林悦走到他身旁,将医药箱轻轻放下,随后熟练地打开,从中拿出药膏。轻轻解开张志成肩膀上缠着的绷带:“这淤青看着还是很明显,得多上几次药,才能好得快些。” 张志成眉头紧皱,情绪低落地嘟囔着:“其实我都不疼了,但这伤……害得我都没办法去一线干活儿!”一想到这,张志成心里就像堵了块大石头,别提多难受。“我又不是故意被石头砸到的,谁能预料到这种意外啊!” 林悦手上的动作未停,抬眼关切地瞅了瞅他,耐心劝道:“孙专员那么做,也是出于对整个工程安全的担心。咱们这个工程意义非凡,任何一点小的失误都有可能引发难以想象的大麻烦。你先暂且忍耐一下,把伤养好了,以后有的是机会。” 张志成撇撇嘴:“话是这么说,但我心里就是过不舒服!” “张志成同志,别钻牛角尖了。你想想,你在技术方面那么出色,大家都有目共睹。这只是暂时的困境,伤好之后,广阔天地任你驰骋,不用担心没机会发挥才能。现在把后勤工作做好,同样是为工程出一份力,同样重要!” 张志成听了,没有作声,沉默了片刻。像是急于摆脱这压抑的氛围,他抬起头,眼睛里带着一丝好奇,看着林悦问道:“林悦通同志,听说你是从上海来的,上海……是不是特别热闹!人特别多!” “上海啊!我想想怎么说……就说那南京路吧,街道两旁林立着数不清的商店,还有很大的百货公司,里面的东西……”林悦一边说,一边用手比画着。那是她生长的地方,承载着她许多美好的回忆。 张志成满脸好奇,迫不及待地追问道:“那上海人平常都是怎么生活?是不是都特别气派?” 林悦微微扬起下巴,带着一丝小骄傲地笑着点了点头:“上海确实有不少人很注重外在的穿着打扮,但也只是一部分。我家附近就有工厂,里面好多工人师傅每天都只穿着工作服。还有那些在街边摆小摊的摊主,天不亮就得起来准备货品,一直忙到深夜。” 张志成一边听,一边在脑海里勾勒出那些画面。可不经意间,他脱口而出:“可我听别人说,上海人都是资产阶级,日子过得特别铺张浪费,每天不劳动就不愁吃不愁穿的。” 话一出口,林悦原本洋溢着笑容的脸瞬间垮了下来,狠狠地瞪了张志成一眼,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几分,带着些愤怒说道:“张志成同志你这说的是什么话!” 张志成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满脸懊悔,急忙解释:“哎呀,我不是那意思……我就是偶尔听别人那么随口一说,自己也没好好思考,就顺口讲出来了。” 林悦一把将药膏狠狠地扔进医药箱,发出“砰”的一声闷响:“咱们都是为了建设边疆才来到这儿的,应该相互理解、相互尊重,你怎么能有这种地域歧视和乱扣帽子的错误想法!这样轻易地给大家贴上标签,真不应该是从你这个技术员嘴里说出来的话!” 林悦还没出去,王力又走了进来。他一进来,就察觉到了帐篷里略显尴尬和沉闷的气氛,挠了挠头,似乎想找些话来打破这份安静,憋了半天才说道:“那个……林护士,他的伤咋样啦?” 林悦回应了个微笑,说道:“不算太严重,但还得养些日子。” 王力慢慢走到张志成身边,从怀里掏出了个煮熟的鸡蛋:“听说吃鸡蛋对伤口好,你吃了,能好得快些。” 张志成赶忙摆手:“我真没事!你留着自己吃!” 王力着急地把鸡蛋往张志成手里一塞,扭头看到杯子空了,便拿起来倒了一杯水,随后笑着说:“这两天你胳膊不方便,有啥事就喊我!” 第八章 险象环生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张志成无奈养伤,被迫承担起后勤工作。他心中的不甘如同烈火,在心底默默燃烧,却只能强忍不发。每天看着炊事班忙里忙外,他虽也搭把手,心思却早已飘到了一线的勘测现场。 “小张,你去歇着吧,这活儿我们来就行。”炊事班长看着他,眼中满是不忍,边说边用搭在肩头的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班长,我真的没事,能帮上一点是一点。”张志成挤出一个勉强的微笑,手中的活计却没了往日的熟练,动作笨拙而缓慢。 每次有队员从外面回来,他都迫不及待地迎上去:“兄弟,外面情况咋样了?”队员们有的只是疲惫地摇头,不愿多说。有的则简单敷衍几句,但这些话语怎能慰藉张志成内心的焦灼,反而让他更加心急如焚。 这天午后,营地外一片寂静,只有那偶尔传来的带着些干燥气息的风声,吹得帐篷帘子轻轻摆动。张志成正坐在帐篷里发呆,眼神愣愣地看着角落里的勘测工具,突然一阵嘈杂声打破了这份寂静,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张志成像是被惊醒一般,迅速起身,快步走出帐篷。只见两个队员浑身泥水地朝着营地跑来,脸上满是惊恐,汗水与泥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一道道地往下流,把原本的肤色都遮得瞧不见了。张志成的心猛地一沉,赶忙快步迎上去,焦急地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其中一个队员跑得气喘吁吁,双手撑着膝盖,大口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才缓过劲儿说道:“张技术员,不好了!大规模滑坡!还有堰塞湖……李工说要是处理不好,下游那些老乡会有生命危险!”张志成的脸色瞬间变得煞白,身子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那现在大家在做什么?有没有应对的方案?” 另一名队员匆匆擦去脸上的泥水,留下一道道泥泞的痕迹,虽然显得有些狼狈,但此刻无人顾及这些。他说道:“赵队长和李工正带着大家在现场查看,围着那堰塞湖转了好几圈了,都在想办法疏通……可是那堰塞湖的情况太复杂,李工让我们来叫你赶紧过去!” 张志成一听要他去现场,二话不说,扭头就走。抵达现场后,眼前的景象让他倒吸一口凉气。只见河道一侧的山体大面积滑坡,土石倾泻而下,将河道截断,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堰塞湖。湖水不断上涨,水位已经逼近堰塞体顶部,此刻距离顶部仅有不足 3米,且水位还在以每小时 0.4米的速度上升。堰塞体的长度约有 100米,宽度约 40米,平均高度差不多有 30米。 经过测量,估算出堰塞湖的蓄水量已接近 120000立方米。堰塞体靠近山体的一侧,土石极为坚硬,主要是花岗岩和片麻岩混合而成,而靠近河道中心的部分则相对松散,多是砂质土沙质土和小石块。另外堰塞体靠近山体处的坡度约为 50度,向河道中心逐渐变缓,到了 35度左右。距离堰塞体60米以内的区域地势平坦,便于爆破后土石的疏散与流动。但再往远处就是零散的牧民定居点了,这就必须保证爆破方向和力度不会对这些区域造成影响。 根据这些测量数据,他们在堰塞体上初步选定了三个爆破点。第一个爆破点位于堰塞体顶部靠近河道中心的位置,这里土石最松散,预计炸药用量为 8千克。为了让炸药充分发挥作用,在炸药周围还填充了一层缓冲材料。一切准备就绪后,连接好雷管和导火索。 第二个爆破点设于第一个爆破点下方约6米处,偏向左岸一侧,炸药使用量被设定为3千克。这个位置的炸药安装方式和第一个爆破点类似,但考虑到其位置和作用,通过精确的定位和角度控制,让炸药爆炸后能在堰塞体上形成一个斜向的破口,从而扩大泄流口的宽度和深度。 第三个爆破点在堰塞体底部右侧,炸药用量 20千克。这个位置的炸药安装更为复杂,需要考虑堰塞体底部的特殊结构和受力情况。为了确保炸药能有效炸开泄流通道,在炸药周围设置了多个引爆点,通过一个电路系统进行控制,让炸药能在同一时间内引爆,产生强大的冲击力,把堰塞体底部的土石炸开。 老沈大手一挥,爆破组的成员们迅速各就各位,他洪亮的声音划破紧张的空气:“大家都往后撤,注意安全!”随着命令的下达,队员们迅速而有序地撤离到安全区域。张志成和李工站在不远处,眼睛紧紧地盯着堰塞体,心脏怦怦直跳,仿佛要蹦出嗓子眼。 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炸药瞬间爆炸,第一个爆破点释放出惊人能量。土石松散的区域瞬间被炸开,一个宽约 4米的口子豁然出现,尘土飞扬,伴随着石块飞溅。但堰塞体内部结构复杂得超乎想象,部分土石对爆炸能量进行了吸收和阻碍,爆破效果远未达到预期。紧接着,第二个爆破点又“轰”的一声爆炸,在第一个爆破点的基础上,进一步扩大了泄流口的宽度和深度。 可即便如此,依旧没能有效突破堰塞体的阻挡。此时,第三个爆破点也准时起爆!巨大的冲击力让地面都为之震颤。但仅仅在堰塞体底部形成了一些局部的裂痕……这个原本被寄予厚望的爆破点,几乎毫无建树,湖水依然被紧紧地禁锢在堰塞湖内,水位还在不断上升! 现场瞬间被死寂笼罩,一阵惊惶的低语声如涟漪般在人群中扩散开来。“怎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张志成感到喉咙像被无形的巨手紧紧掐住,连呼吸都变得异常艰难。脑海中仿佛被无数纷乱的思绪填满,交织成一张难以理清的网。 赵队长用尽全力喊道:“大家保持冷静,不要慌乱!老李,迅速报告一下目前的具体情况!” “我们之前的测量和计算明明都是反复核对过的,炸药的质量和安装也绝不可能有问题……有可能是这堰塞湖的地质情况比我们预想的要复杂,存在着一些特殊构造,完全阻碍了爆破的效果。” 老沈闻言,大喊道:“那就加大炸药量!我就不信炸不开这堰塞体!咱们再重新炸一次,肯定行!” 张志成却立刻摇头,坚决地反对道:“沈班长,绝对不行!加大炸药量风险太大了。我们对堰塞体内部的复杂结构还没有完全摸透,要是盲目增加炸药,很可能引发更大规模的坍塌,到时候会直接导致决堤!别说下面的老乡们了,咱们自己都出不去!” 老沈激动地反驳:“那你说怎么办?就等着它决堤?现在多耽搁一分钟,危险就多一分,冒险也值得!” 此时,堰塞湖的水位还在不断上升,最多再过 7个多小时,湖水就会漫过堰塞体顶部。一旦湖水漫过顶部,就会形成巨大的压力,可能导致堰塞体瞬间坍塌,引发洪水。 张志成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恢复冷静。环顾四周,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不远处的一条水道上。那水道原本是从堰塞湖上方流淌下来的,如今因堰塞湖形成,水流被阻断,已然干涸。一个想法在他脑海中闪过。“或许我们可以尝试从上游引流。”张志成缓缓说道,“那条小溪若能引回上游水流,增加堰塞湖水量,也许能让堰塞体自行冲破。” 李工眼睛一亮,说道:“这办法可行!但要怎么引流呢?小溪离这里不近,地形又复杂。” 张志成沉思片刻,说道:“我们可以利用现有的设备和材料,挖掘一条临时引水渠。虽然工作量大,但目前也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赵队长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赵队长指挥着队员们将树木砍倒,锯成合适的长度,作为框架的支撑,张志成则全神贯注地留意着周围的地形地貌。他心里清楚,这引水渠的框架搭建必须稳固且科学,才能承受水流的冲击。 他蹲下身子,细致地观察地面,发现土壤质地异常坚硬,预示着挖掘工作将异常艰巨。拿起铲子,用力插入地面,每一下都感觉像是在和石头较劲儿。“大家注意,这土质硬得很,挖掘的时候不能着急。咱们得根据水流大小和地形来确定挖掘的尺寸。一般来说,渠道深度要达到1米左右,宽度在80厘米到1米之间。” 渠道的布局需顺应小溪的自然脉络,如此方能更有效地引领水流前行。张志成用铲子在地面上画出一条清晰的线,指示着队员们按照线的方向进行挖掘。同时,他还提醒队员们注意坡度的变化,确保水流能够顺利地流入渠道。 为了使框架更加稳固,张志成和队员们一起寻找合适的石块和木桩。他亲自将石块放置在框架底部,用锤子将木桩钉入地面,固定框架:“这个框架一定要搭建牢固,不然水流冲过来容易散架。大家要把这些石块和木桩都固定好,确保框架的稳定性。咱们每根木桩之间的间距大概在50厘米,这样可以保证框架的整体强度。” 挖掘渠道的工作进展缓慢而艰难,每挖一下,都能感觉到土壤的坚硬和阻力,张志成不断地调整挖掘的角度和力度,试图找到一个最佳的挖掘方式:“大家挖的时候要尽量保持垂直,这样才能保证渠道的深度。同时,要注意两边的坡度不能太陡,不然容易坍塌。咱们挖掘的坡度大概在30度,这样既能保证水流顺畅,又能防止渠道两侧的泥土滑落。” 随着挖掘的逐步深入,张志成意识到渠道的宽度需适时加宽。通常而言,宽度需依据水流的大小来合理设定。水流比较大的时候,通道宽度可以达到1.2米左右。这样可以保证水流能够顺利地通过渠道,同时也要确保水流不会过于分散,以免造成不必要的损失。 “大家要把底部的泥土平整好,这样才能保证水流的稳定性。如果底部不平,水流容易形成漩涡,影响效果。咱们要尽量把底部的平整度控制在两三公分内啊,把握不住就看看自己大拇指的第一节!” 挖掘工作持续了几个小时,渠道终于挖掘完成。现在要把引水渠的两侧设置支撑物,防止渠道坍塌。张志成计算后,判定每根支撑物之间的距离大概要在1米,这样可以保证渠道的整体稳定性。 队员们遵照张志成的指导,秩序井然地将树木与石块安放在渠道两侧,充当起稳固的支撑物。他们用绳子将支撑物一一固定在渠道上,确保其牢固可靠。就在大家以为一切都在顺利推进时,挖掘过程中触动了堰塞体内部的松散土石。刹那间,堰塞体突然发生小规模坍塌,坍塌的土石带着一股巨大的冲击力,瞬间堵塞了引水渠的一部分。 张志成看着眼前这突如其来的状况,眉头紧紧皱起,迅速观察周围的环境。凭借专业的眼光和经验,判断出坍塌的土石体积大约在 5立方米左右,已经将渠道堵塞了三分之一。 如此一来,水流受到了极大的阻碍,而堰塞湖的水位还在不断上升,如果不尽快解决这个问题,水流无法顺利引流,极有可能导致堰塞湖决堤! 千钧一发之际,他快步走到爆破组面前,大声说道:“沈班长,我们可以利用爆破产生的冲击力,结合引水渠的水流,一起冲击堰塞体。” 老沈微微一愣,随即笑道:“好小子,脑袋瓜子真灵光!”爆破组立刻对爆破方案进行调整,在爆破点附近挖掘一条与引水渠相连的小沟渠,让爆破产生的碎石和泥土顺着沟渠流入引水渠,增加水流的冲击力。 一切准备就绪后,爆破组再次点燃导火索。随着“轰”的一声巨响,炸药瞬间爆炸。这次爆炸效果比之前几次都要好得多。爆破产生的碎石和泥土顺着沟渠流入引水渠,与水流一起冲击着堰塞体。 在巨大的冲击力下,堰塞体终于被冲开一个可控的口子,湖水汹涌而出,按照渠道延展的方向流去。 “小王出事了!”张志成突然一声大喊打破了这紧张的氛围,手中工具“哐当”一声掉落,人如离弦之箭,朝着小王滑下的方向冲去。王力听到喊声,心脏猛地一缩,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工具,转身跟上。 两人顺着斜坡疾驰而下,脚下的泥土松软泥泞,每一步都如陷泥潭,阻力重重。转瞬间,两人已至小王身旁,只见他瘫倒在地,脸色惨白,双眼紧闭,嘴唇微微哆嗦,毫无生气。身上多处伤口鲜血直流,将周围的泥土染得殷红。 张志成迅速蹲下,检查了一番小王的伤势,“他站不起来,应该是腿摔断了!我们……” 上方传来一阵轰鸣声,打断了张志成的话音。堰塞体坍塌引发一股湍急水流,朝着他们汹涌地冲来。 “水冲过来了!”王力大喊,张志成抬头一看,只见水流急速涌来,浪头足有半人高,带着一股令人胆寒的气势。 “快往上跑!”张志成喊道。 两人抬着小王拼命往上跑,脚下湿滑难行,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上,使不上劲。 水流不断冲击着他们的身体,冰冷的水花溅到脸上,让他们不禁打了个寒颤。 张志成紧紧揽住小王瘦弱的身躯,身体微微前倾,仿佛一座不可动摇的山岳,用尽全身力气维持着平衡。王力则迅速调整姿势,双手如同铁钳般紧紧抓住斜坡上的凸石。 “王力,抓紧石头往上爬!”张志成喊道,声音带着一丝紧张。 王力咬着牙回应:“我抓紧了!” 水流越来越近,眼看就要追上他们。 张志成一边跑一边迅速观察周围地形,目光急切地寻找着可以躲避的地方。 突然,他看到前方有一块巨石,便大声喊道:“王力,把小王放到这块大石头后面!” 水流冲过来,巨石挡住了水流,形成一个漩涡。水花四溅,发出刺耳的声响。 水流的冲击力极大,张志成和王力感觉身体被一股强大的力量推着,仿佛要将他们从巨石上掀翻。 张志成大声喊道:“用肩膀顶!一定要稳住!”一只手紧紧地抱住小王,另一只手抓住巨石的边缘,身体尽量贴近巨石。他感到水流的冲击力如重锤般不断砸在他的后背上,每一次撞击都似乎要将他生生从巨石上撕扯开去。 “你怎么样?”张志成焦急地问道。 “没事,我还撑得住!”王力咬着牙说道。 当水流终于有了些许减缓的迹象,张志成紧绷的神经才略微放松……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每一秒都充满了紧张和恐惧。过了大概二十多分钟,水流终于过去。张志成松了一口气,说道:“我们赶紧把他抬上去!” “赶紧搭把手!”听到赵队长喊声,周围的队员们纷纷围了过来,众人小心翼翼地抬起小王,开始往营地走去。 众人抬着小王回到营地,林悦见状,立刻迎了上去,迅速地将小王安置在帐篷里,并开始按照急救程序仔细查看小王的伤势。她卷起小王的裤腿,发现伤口处血迹斑斑,周围的皮肤已经红肿,骨折部位明显变形。 经过一番仔细检查后,林悦抬起头,神色凝重地对赵队长说:“队长,小王的双腿骨折情况严重,营地的医疗条件有限,我已尽可能地进行了初步固定处理。但考虑到他的伤势,必须尽快安全地转运至师医院进行进一步治疗。” 正当众人焦急万分之时,孙专员突然走了进来,看他面色阴沉,大家以为他又要发火。 张志成紧握双拳,紧张地立于小王身旁,没想到孙专员却一反常态,并未大声呵斥。他默默地走到小王身边,弯下腰,仔细地查看了小王的伤势,然后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 “我去和上级联系,然后送小王先回医院”孙专员说道,声音低沉而坚定。众人惊讶地抬起头,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孙专员看着大家疑惑的眼神,微微叹了口气,说:“我知道你们都对我有意见,但现在小王受伤,最重要的是确保他能得到及时的治疗!” 孙专员的话一入耳,张志成不知怎的,突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紧接着突然感到一阵眩晕,他猛地一怔,然后眼前一黑。 再度睁开眼睛,周围一片昏暗,张志成感觉身体软绵绵的使不上力气。王力见他醒来,赶忙凑了过来,轻声说道:“你可算醒了,把我们吓坏了!” 张志成微微皱了皱眉头,有气无力地问道:“我是怎么了?”王力看着他,说道:“林护士说你是……是什么因为低血糖,所以昏过去了。这几天你是不是没咋吃东西?林护士给你打了针,刚刚还在这守了好一会儿。” 张志成这才忆起先前的种种,他尝试着动了动身体,却仍感虚弱无力。看了看四周,问道:“小王呢?他怎么样了?”“小王已经被孙专员送去医院了,你放心吧。孙专员亲自送的,还专门联系了上级,让医院那边尽快安排治疗。” 听到小王已经被送去医院,张志成心里稍微松了一口气。 王力扶着他坐起来,把旁边的病号饭端到跟前,说道:“吃点东西吧,补充一下体力。炊事班长专门给你做的,你看还热乎着。” 张志成接过病号饭,缓缓地吃了几口,那温热的感觉让他精神稍振。“孙专员走多久了?”王力想了想说道:“有一会儿了,赵队长和李工也从堰塞湖那回来了,说是水已经排空,已经没有危险。” 张志成听堰塞湖的危机已解除,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他靠在床头,微微闭上双眼,浑身有种说不出的放松。 两人正说着,赵队长和李工走了进来。赵队长看着张志成,眼中满是关切,说道:“小张,你感觉怎么样了?好点了没?”张志成连忙说道:“队长,我好多了,休息休息明天就没事了。”李工接着说:“你这次可真是立了大功啊!” 张志成笑了笑,说:“想到这个办法,也算是运气好!” 赵队长看着吃了半碗的病号饭,打趣道:“知道你前几天心情不好,现在没事了,怎么还只吃这么点?” 张志成苦笑了一下,无奈地说:“队长,这几天心里像压了一块大石头,实在是提不起什么胃口……”赵队长重新把碗端过来:“这可不行啊,你得尽快恢复体力,接下来还有很多工作要做!”张志成轻轻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手中的病号饭上,似乎在做着某种心理斗争,最终还是勉为其难地又吃了几口。 第九章 领命组队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随着堰塞湖危机解除后,营地的工作重心逐步转移到对总干渠的规划设计上。 “张志成,你给我站住!”林悦怒目圆睁。张志成刚迈出几步,听到这喊声,身子微微一僵,缓缓转过身来。他看着林悦,嘴唇动了动,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周围的队员们听到这喊声,纷纷投来诧异的目光。 林悦气冲冲地走到张志成面前,手中紧紧攥着一个小本子,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各种数据。她把本子举到张志成眼前,严肃地说:“张志成,你看这是我刚走访队员整理出来的笔记,这次处理堰塞湖,受伤队员的情况比预估的多,还复杂!” 张志成接过本子,一页页翻看着,眉头紧锁。他深知这次堰塞湖危机虽然解除,但后续的工作远未结束。 看完之后,将本子交还给林悦,张志成搓了搓手,半天没说话。心里本就觉得上次得罪了林悦,正愁着这两天该怎么找补回来,没想到今天又挨了质问。 林悦看着他,语气急切地说:“你看,这些受伤队员的情况不仅仅是爆破引起的。有的是在搬运石块时不小心滑倒,有的是在清理现场时被飞溅的石头击中。这说明我们在施工过程中的安全措施还不到位。小王的事给我提了个醒。营地里虽然携带了常规的药品,还有抗生素,但对这样创面极大的外伤,还是没有条件处理。” “那……那林悦同志意思是怎么办?”张志成好不容易从喉咙里挤出一句话。 “我的意思是你作为技术员,我作为卫生员,应该一起向队长和孙专员提出这个问题的严重性。你们水利技术上的事情我不懂,但随着你们工程的深入,发生这样情况的概率肯定是会越来越大,对吧?” 张志成点了点头,这是毫无疑问的,林悦说的是事实。团场连队住地窝子的职工,进出的时候一不留神都会崴了脚,更不用说他们在这片几乎没有人踏足的“荒地”上做从来没人做过的事情了。 林悦接着说:“咱们得让领导们知道,工程建设不能只注重进度,安全和医疗保障同样重要。总干渠的规划设计里,应该把安全防护设施和医疗设施的配备作为重点。还要确保营地里有足够的医疗设备和药品,能够应对各种突发情况。” 赵队长正在和李工一起在帐篷后的背风处抽烟,孙专员送完小王后,临时又有其他工作,还未返回。两人看到张志成和林悦并肩走来,不自觉地都勾起了嘴角,漏出一抹笑意。 当时张志成在师部医院和李工一起挨林悦收拾的事,赵队长知道得很清楚。那天张志成胳膊脱臼,林悦前去治疗,最后俩人因为“上海”问题不欢而散,赵队长也知道得很清楚。反正年轻人嘛,时好时坏的,很正常。谁还不是这样过来的?嘴里不说,心里都明白! 赵队长笑着朝他们招了招手,张志成和林悦走了过去。赵队长看着林悦严肃的表情,率先开口道:“小林,看你这么严肃,是有重要事情要跟我们说?”林悦把手中的本子递过去,将受伤队员的情况以及自己的想法详细地说了一遍。赵队长听着,眉头渐渐皱了起来。 张志成在一旁有些局促地说:“队长,林悦说得确实有道理。咱们工程越往后推进,遇到的情况肯定会越来越复杂,安全防护和医疗保障方面得重视起来。”赵队长点了点头,说:“你们说得没错,这确实是个关键问题。咱们得把安全和医疗保障当成重中之重。”林悦接着说:“队长,我们希望能让领导们意识到,工程建设不能只追求进度,安全和医疗保障必须同步跟上。总干渠的规划设计里,要把安全防护设施和医疗设施的配备落到实处。” 赵队长看向张志成,说:“小张你要从技术这块好好想想该怎么做。咱们得确保队员们在工作过程中能最大程度地安全!”张志成忙不迭地点头:“队长放心,我会认真研究,拿出一个详细的方案。” 赵队长满意地点点头,目光转向林悦:“小林,对医疗方面的需求最了解,你得列个清单,把咱们营地现在缺少的都写下来,还有以后可能需要的,也尽量考虑周全。咱们得向上面申请,尽力到位。” 林悦应声答道:“队长,我早就开始准备了,初步清单已经列好了,一会儿就拿给您看。不过,我还觉得,咱们得培训一些急救员,万一发生什么紧急情况,也能第一时间进行处理,减少不必要的伤亡。” 赵队长闻言,沉思片刻后说:“这个建议很好,咱们就从现有的队员里挑一些机灵、责任心强的,由你来负责培训。这样,即使咱们在偏远的地方作业,也能有一定的自救能力!” 张志成在一旁听着,心中不禁对林悦刮目相看。他原本以为林悦只是关心伤员的治疗,没想到她还考虑得如此周全。忍不住插话道:“队长,林悦这想法真不错。而且,我觉得咱们还可以在工地上设置一些明显的安全警示标志,提醒队员们时刻注意安全。还有,每次咱们开会,也得加一部分这方面的内容!” 赵队长笑着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哈哈小张,你也开始动脑筋了,很好!咱们就把这些事情都列入计划里。刚好今天下午就要开规划设计会,你和小林准备一下,从医疗和技术两个角度结合起来做个发言!” 下午的规划设计会上,张志成和林悦在发言中着重强调了安全防护和医疗保障的重要性,得到了大家的一致认可。“小林,别光说不练,前面你不是说要给大家培训急救?刚好今天人齐,你给大家演示演示!”赵队长说道。 林悦拍了拍手,吸引大家的注意力,眼神扫视着每一位队员,说道:“那我就给大家讲讲一些基础急救知识和动作要领。咱们都清楚,在咱们所处的环境下,受伤情况千变万化,所以首要学会判断伤员的状况,像是否有骨折、出血、昏迷等等。” 她蹲下身子,手指向地上一块石头,接着说道:“假如有人不小心摔倒,腿部受伤。这时候我们要第一时间观察伤口情况,如果有出血,就得赶紧止血。大家看,这就是一种简单的止血方法。”说着,她挽起袖子,伸出手,用拇指按压伤口上方的血管,边按压边解释道:“咱们得找到这个血管,用力按压住,这样能减少出血。然后用干净的布包扎起来,注意要包紧一些,避免松开。” 紧接着,她直起身,神情严肃地说道:“接下来,我们要关注伤员的呼吸和心跳。如果呼吸微弱或者心跳停止,就要进行心肺复苏。大家看,这样做。”她双手交叠,手臂伸直,将手掌放在伤员胸部中央,开始有节奏地按压起来,边按压边说道:“按压的频率要保持每分钟大约 100次,按压深度要达到 5厘米左右。大家注意力度,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 林悦停下手中动作,继续说道:“还有一种情况,就是有人被异物击中,可能会造成伤口感染。这时候我们要及时清理伤口,用消毒药水进行消毒。大家看,这样清理伤口。”她拿起一瓶消毒药水,打开瓶盖,倒出一些在棉球上,然后轻轻地擦拭伤口,边擦拭边说:“大家要小心地清理伤口周围的杂质,注意不要碰到伤口,以免造成二次伤害。消毒药水可以帮助杀死细菌,防止感染。” “大家现在两两组合,互相来试试,按照我教的方法进行操作。”队员们纷纷组队,一个接一个地尝试。林悦在一旁指导着,不时地纠正他们的动作:“对,就是这样,按压的时候要注意力度和节奏。” 林悦注意到张志成在一旁心不在焉,只是机械地比划着,根本没用心。走过去站在他身后,猛地大声说道:“张志成,你认真点!这可不是开玩笑!” 张志成满不在乎地笑了笑说:“哈哈,不就是按压嘛,我会了已经!” 林悦板着脸:“你这可不是会了的样子,连基本的动作要领都没掌握。这种情况要是在真正的紧急时刻,是会出大问题的。你重新来做一遍,我看看。” 张志成无奈地再次开始按压,动作随意,按压深度也明显不够。 林悦忍不住提高了声音:“你看看你这动作,按压深度根本就不够,这样怎么能达到心肺复苏的效果呢?你要是在实际情况中这样做,会耽误救治时间,甚至可能让伤员有生命危险。” 旋即转身对其他队员说:“大家都要认真学习,别像张志成这样敷衍了事。这些知识很重要,必须牢牢记住,才能在紧急情况发生时做出正确的处理。大家谁还有问题,都可以随时来找我!” 这一番授课加演示,林悦自然是收获了满满的掌声与叫好!估计除了被当众“点名”的张志成外,大家都是既兴奋又激动的。会议结束后,张志成自己在营地附近走了走,想着会议上所提出的不仅得尽快完善总干渠的设计方案,还要与当地少数民族居民建立良好的合作关系。 南疆地区,居住着以维吾尔族为主、哈萨克族、柯尔克孜族等多个少数民族,文化底蕴深厚,民族风情浓郁。总干渠的建设不可避免地需要与当地居民进行紧密合作,但文化差异和语言障碍使得沟通变得困难。总干渠的建设不仅关系着整个地区的经济发展,更是关乎着各民族之间的团结与融合。张志成知道,要想让总干渠建设顺利进行,必须要深入了解这些少数民族文化,向导艾克拜江是解决这个问题的关键! “艾克拜江兄弟,咱队伍和当地少数民族同胞沟通这块儿,你可得帮咱想想办法!”张志成一脸期待地看着艾克拜江。 艾克拜江咧开嘴笑了笑,挠了挠头,露出一口大白牙,说道:“阿达西哎!我们维吾尔族有个谚语‘有知识的人不实践,等于一只蜜蜂不酿蜜’,就好比你们做工程,光有理论知识,不落到实处,那肯定不行嘛。” “你意思是我们得亲自去深入了解?”张志成接过话说道。 “对对!就是这个意思!拿肉孜节、古尔邦节来说,这节上嘛,一大家子人,亲戚朋友都聚在一起,载歌载舞,热闹得很。就像你们过年一样,大家都盼着这一天,聚在一起吃烤馕、抓饭,可香了。”艾克拜江边说边比划着,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 张志成一边听一边点头:“那在沟通方面,有啥要注意的呢?” 艾克拜江皱了皱眉头,无奈地摆摆手说:“哎,这语言上嘛,我们维吾尔语和普通话差别大得很呐。好多维吾尔族同胞不太会说汉话,沟通起来就像牛拉车,费劲得很。要么像我这样,给你们当翻译,要么你们就得自己学些基本的维吾尔语。” 张志成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他知道语言障碍确实是横亘在营地与当地居民之间的一道难以逾越的鸿沟。要想让总干渠建设顺利进行,就必须要打破这道鸿沟,建立起沟通的桥梁。 “那我们从哪些方面入手呢?”张志成抬起头看着艾克拜江问道。 艾克拜江思考了一下,说:“首先嘛,你们可以从学习日常用语开始,像‘你好’‘谢谢’‘吃饭’‘喝水’这些简单的词汇。然后再学一些常见的交流用语,比如‘我要去干活儿’‘我需要帮忙’什么的。我可以教你们一些基本的发音和语法,这样你们就能和当地居民简单地交流了。” 张志成点了点头,说道:“行,那麻烦你先教我们一些基本的日常用语。” 艾克拜江笑着说:“没问题,这简单得很。‘亚克西’就是‘你好’的意思,‘热合买提’就是‘谢谢’。”艾克拜江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让张志成跟着他一起念。 张志成跟着念了几遍,觉得有些拗口,但还是努力地跟着艾克拜江学习。周围的队员们也围了过来,刚学完急救的热乎劲儿还没过,这又跟着一起学起了维吾尔语。 “大家都认真学哈,这学好了嘛,交流就方便的多!”艾克拜江笑着对大家说道。 “除了语言,还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吗?”张志成问道。 “还有就是一些……嗯……习俗!就我前面说的那两个节日嘛?都有特定的事儿做呢!你们要是都知道了,这个就,懂呢吧,感觉上就更好!” “干啥呢,这么热闹?!”李工和赵队长看到这么多人聚在一起,不由得好奇。 “哈哈,队长,李工,我们正在和艾克拜江学维吾尔语!”张志成回答道。 “不错不错,你们这工作落实的很快!上级说一定要和本地的少数民族居民紧密合作。我琢磨着,让你和王力领队,艾克拜江带着,去深入了解一下老乡们的习惯和需要!”赵队长接着说道。 赵队长的话音刚落,张志成的心中便涌起了一股责任感。坚定地点了点头,说道:“队长放心,我一定做好这项工作。” 王力也在一旁表态:“队长,我也会全力配合张志成,确保我们能够深入了解当地居民的习惯和需求。” 艾克拜江笑说道:“阿达西,你们就放心吧,我在呢,沟通肯定不是问题!” 赵队长满意地点了点头,说道:“好,那这件事情就这么定了。你们尽快准备一下就出发。记得,一定要尊重当地的风俗习惯,严格遵守纪律条例,和老乡们友好相处,一定要赢得他们的信任和支持!” 张志成和王力开始在营地的队员中挑选合适的人选,这次的队员不仅要具备专业技能,更要对少数民族文化有一定的了解和适应能力。 经过一番挑选,他们选中了五名队员。这五名队员各有特点,有的擅长沟通交流,有的对各类工具器械熟悉,还有的对少数民族文化有着浓厚的兴趣。 晚饭后,张志成和王力正准备个这五人开个会,同时让艾克拜江再给大家突击一下维吾尔语,林悦忽然走来,一脸坚定的站在他面前。 张志成当然知道林悦这是什么意思,面露难色地说:“林悦同志,这次去的地方条件不好,女同志可能不太方便。你又是唯一的卫生员。” “我知道你担心什么。但我觉得自己能发挥大作用啊!这边医疗条件和卫生环境都落后,我能利用专业知识处理一些基础病症,这不仅能帮老乡们解决实际问题,还能展现咱们的诚意,赢得他们的信任和支持。” 张志成犹豫了一下,他心里清楚林悦的专业能力确实能为队伍带来帮助,但又担心她遇到什么危险。 林悦见张志成有些动摇,趁热打铁的说道:“队长!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全,但我一定会做好了充分的准备,绝不会拖大家后腿!” 这一声队长给张志成弄得像噎了团棉花在胸口,什么都说不出来。想找王力帮忙解围,才发现这个不讲义气的家伙早就溜了……干站着半晌,张志成只得再让一步,说道:“要不这样吧,咱们一起去赵队长那,让他来决定。” 林悦反问道:“张志成同志,你记不记得当初仪器上的俄文你和李工都不认识,是谁帮你们的?” 张志成没法否认,只能回道:“当然记得,肯定是感谢林悦同志!” “那好,既然我能帮你们解决俄语的问题,是不是说明我在语言上还算是有天赋?”林悦接着问道。 “是……当然算是有天赋!”张志成自己说普通话都还带这些湖南味,林悦除了上海话和普通话外,还精通英语,自学俄语,这都不能算是有天赋了,简直是天才! “那我再问你,这次人物队员的遴选标准是什么?” “是要具备专业技能,更要对少数民族文化有一定的了解和适应能力。” “我这样的语言能力,算不算是了解适应能力?” 张志成无话可说,首先他不能是撒谎耍赖,其次他也不能承认。耍赖只能让林悦生气发火,得不偿失。承认了,就得代表他同意林悦加入这次任务,但他着实是不想,所以只能沉默。 “林悦同志,”张志成终于开口,语气缓和了许多,“你的能力和决心我们都很清楚!但这次任务不同以往,我们需要深入当地,面对的可能不仅仅是语言和文化的差异,还有可能存在的各种意外情况。你是我们营地唯一的卫生员,你的安全和健康对整个队伍来说都至关重要。” “作为一名卫生员,我的职责不仅仅是治疗伤病!更是要在需要的时候,站在最前线,为队员们提供医疗保障!这次任务,我不仅能处理基础病症,能体现理解和尊重!” “这样吧。”林悦似乎看出了张志成的为难,主动提出:“我们一起去找赵队长!” 不出所料,在林悦的极具煽动性的说服下,赵队长和张志成一样,只有招架的份。 艾克拜江一听林悦要加入队伍,脸上顿时泛起了红晕,激动地拉着林悦的手说:“哎呀,这可真是太好了!你都不知道,那些老汉、娃娃们,好多这疼那疼的……说不上是撒怪毛病!医院远得很,去不了,而且嘛,这里面也空的呢!”说着指了指口袋。 “那些老汉、娃娃,真是可怜得很……有时候路都走不成,还有些娃娃,因为生病嘛,眼巴巴地看着别人玩儿的呢!林大夫你要是能给他们看看是撒病,那可算救命了!”说完,艾克拜江弯下腰,右手抚胸,深深地鞠了个躬。 林悦郑重的说:“艾克拜江大哥,别客气!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既然加入了队伍,就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帮助大家。” 艾克拜江连连点头:“林大夫,你放心,我嘛,一定全力!把你们嘛,说给每一个人,让他们都知道你们是来帮忙的!” 艾克拜江又看向张志成和王力,说道:“放心吧,有我在呢嘛,不用担心说话!” 第十章 探访村落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出发的日子是个大晴天,天上没有一丝云,也没有一点风,干爽的空气在清早还是很冷。穿过距离河畔最近的胡杨林,戈壁滩上零星开始出现几棵光秃秃的沙枣树,枝干在清冷的空气中显得愈发苍劲,枝桠肆意地伸展着,在这片大地上,没有什么能束缚他们。 远处的地平线,天际与沙地交融成一片模糊的灰黄,分不清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只觉天地间一片混沌,却又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壮阔。 脚下的沙地愈发松软,每一步都能感受到细微的沙粒在鞋底摩挲。此时,太阳逐渐升高,洒下的光芒变得炽热起来,照在身上有了明显的暖意。张志成脱了套外,把袖子绑在腰间,但汗珠还是从帽子里钻了出来,顺着鬓角流下。 擦了擦汗水,望向远方,只见一片地气弥漫,宛如大海的波涛,只是这“海”里流淌的不是水,而是无尽的风沙。这片土地还保留着它最原始、最粗犷的美。只有大自然最真实、最直接的展现。张志成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那是一种混合着沙土、阳光和孤独的味道,让人既感到苍凉,又感到一种莫名的兴奋和激动。 他们一直沿着一条干涸的河道前行,河床上布满了大大小小被水流冲刷得圆润的石头,两岸的土质干裂,缝隙中生长着不知名的枯草,天空中偶尔有一只孤鹰盘旋而过,投射在地面的影子显得格外醒目。 枯燥的路途一直持续到正午,走在最前的艾克拜江突然停了下来,扭头对张志成说道:“你看那是撒!” 太阳正高又烈,帽檐都有些遮不住了,张志成用手再一挡,眯着眼才看清前面有一大片地方正在反光。 “海市蜃楼?”张志成在乌鲁木齐的时候,听来过南疆的老兵们说过。是一种极为神奇的自然现象,能把很远景观,投到眼前来,但又让人怎么走都走不到。可惜这附近百里内什么都没有,所以形成的海市蜃楼也是如此,没有任何神奇的感觉。 “肯定是!戈壁滩温差大,地势平坦,视野开阔,很容易出现海市蜃楼!”林悦信誓旦旦的说道。 “你见过?”看她说的这么笃定,张志成不免有些好奇。 “没有……我在杂志上看的。这不是就见了!可惜没带相机,不然拍下来,寄回去给家里人看看,他们肯定也觉得神奇!”林悦摇头说道。 “哈哈哈!不是海!”艾克拜江不懂什么是海市蜃楼,但海他还是知道的,以为张志成他们把前方的当成了一片海。 “那是湖!一个野湖!普通话咋说嘛,我不知道,反正是个不小的湖!” “湖?”张志成和林悦都没想到,这样干旱的戈壁滩上竟然还会有湖! “嗯,湖!”艾克拜江点头说道。 “那水是哪来的?”张志成问道。这里显然不是个雨水充沛的地方,渗透蒸发也巨大,单靠雪山融水那一过性的补充,不足以形成一个稳定的湖泊。 “下面,有那个……咕嘟咕嘟的,冒上来,就给它满了!”艾克拜江比画着说道。 张志成听懂了,这是有地下水的意思。 塔里木河在丰水期,河道内巨大的流量同时也会产生巨大的渗透。某种时候,水和人一样,知道怎么样才能保存自己。与其暴露在外,等着被风吹日晒一点点刮干净,不如赶紧往地下钻,由此导致塔河两岸地下水水位要比别处高出不少。 对于艾克拜江他们来说,这是个天大的好事。戈壁滩上,哪里有水,哪里就是绿洲,哪里就能让人活着!但张志成看到地下水竟然能形成这样大的一个湖面,却怎么都轻松不起来…… 过高的地下水位会对总干渠的基础稳定性构成严重威胁,松软潮湿的土壤可能会因为无法承受渠道的重量而发生塌陷,这不仅会延误工程进度,还可能危及施工人员的生命安全。而且,一旦渠道建成,地下水的持续渗透压力可能会导致渠道壁出现裂缝,进而引发渗漏现象,使得宝贵的水资源白白流失,这对于本就水资源匮乏的地方来说,无疑是雪上加霜。 艾克拜江瞅着张志成那皱得跟核桃似的眉头,以为他是又累又饿,便嚷道:“哎!阿达西别耷拉个脸!咱赶紧溜达到湖边,那湖里鱼多得很,大的,一米多!咱们钓了嘛烤了吃,歹得很!” 张志成被艾克拜江的话拉回了神儿,苦笑着点了点头。艾克拜江立马来了劲儿,他四下一瞅,眼睛里透着对这片土地的熟络和机灵。跑到干涸河道边的沙枣树下,那几棵沙枣树的枝干在烈日下显得灰不溜秋的,树皮糙还裂着口子。他仔细挑了挑,最后选中了一根细长溜直的枝干,接着从腰里掏出小刀,麻利地修整起来:“这沙枣树的枝干有劲儿呢!我们嘛都拿他钓鱼呢,还能赶羊!” 不一会儿,一根简易的鱼竿就弄好了。接着,他又蹲在地上,四处搜寻。最后,捡着了一块硬邦邦的骨头,也不知道是哪个部位,就开始一门心思地打磨起来。 林悦好奇地凑过去,脸蛋被晒得红扑扑的,额前的头发乱糟糟地贴在脸上,看着艾克拜江的动作,眼睛里闪着新奇和,不禁夸赞道:“艾克拜江,你这手艺真厉害!这荒郊野外的,居然能弄出来,换我自己肯定饿死在这了。” 艾克拜江抬起头,脸上笑开了花,说道:“从小嘛就得自己找吃的,这——个地方嘛,慢慢就把我教会了!” 鱼竿和鱼钩弄好后,艾克拜江在附近的梭梭子里扒拉了一会儿,很快就翻出几根嫩芽,当作鱼饵挂在鱼钩上。找了一处水深的地方,身子往后一仰,然后使劲把鱼竿甩了出去。棉线搓成的鱼线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落入水中,溅起一圈涟漪。 张志成和林悦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艾克拜江钓鱼。他的眼睛里本来透着一丝愁绪,还在琢磨着地下水位过高对总干渠的影响,此刻也被艾克拜江的专注给吸引了。 过了好一阵子,鱼竿突然轻轻抖了一下,艾克拜江立马警觉起来,他紧紧攥住鱼竿,身子往前一倾,胳膊上的肌肉绷得紧紧的,随时准备收线。紧接着,鱼竿猛地往下一沉,艾克拜江大喊一声:“哎!上钩啦!看着大呢!”他迅速一提鱼竿,只见一条半米长的鱼被拉出了水面,在鱼钩上拼命挣扎,鱼尾拍打着水面,溅起一片水花。 “哇,好大的鱼!”林悦兴奋地跳了起来,双手在空中舞着,但很快又发觉这样似乎有点不好,赶紧收敛了情绪。 艾克拜江熟练地把鱼拉到岸边,弯下腰,一把抓住鱼鳃,把鱼拎了起来,扔到一旁。 “大吧!”艾克拜江炫耀道。 “大!真大!亚克西!”张志成和林悦都给他竖起了大拇指。 钓鱼的时候,王力已经用石头围了个简易的炉灶,然后捡来一些干柴,三下五除二就搭成了个整齐的柴堆。点燃了柴堆,火焰呼地一下升了起来,艾克拜江把鱼收拾干净,用树枝穿好,放在火上烤着。不一会儿,烤鱼的香味就飘了出来,混着湖边清新的空气,让人馋得直流口水。 “真香啊!”连王力都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说道。 艾克拜江不时地翻动着鱼,还从随身的背包里掏出一些盐巴和孜然,均匀地撒在鱼身上,说道:“差不多了!来,开吃!” 林悦接过烤鱼,迫不及待地咬了一口。鱼肉鲜嫩多汁,味道,带着一种独特的烟火味儿和湖水的清甜,让她夸个不停。 抵达村落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余晖无力地洒在这片土地上,和这片土地上的村落一样疲惫。 村口,几间破旧的土坯房错落有致地分布着,墙壁上的泥坯已有多处剥落,露出了里面的土块和麦秸。屋顶上覆盖的茅草也稀疏且杂乱,有些地方还压着几块石头,以防被风吹走。狭窄的小道上弥漫着尘土,偶尔有几只鸡在路边啄食。道路两旁,是用树枝和泥巴围成的简易围栏,里面圈着几只羊,旁边是一个破旧的水槽,里面的水浑浊不堪。 孩子们最先注意到张志成一行人,停下手中的游戏,好奇地围了过来。这些孩子身上的衣服很不合身,露出了纤细的胳膊和小腿。但他们的眼睛却明亮而有神,就如戈壁滩上正午的阳光。 一个小女孩怯生生地走到林悦面前,手里紧紧握着一个用木头削成的简易人偶,直勾勾的盯着她头发上别着的卡子。林悦注意到了孩子的目光,微笑着蹲下身来,取下卡子,准备递给她,这孩子却又大叫着跑开。 村子深处,一位老者慢慢地走了过来,艾克拜江迎上去,右手扶胸,行了个礼,两人用维吾尔语说了好一阵。 “这是我们村里年龄最大的老人!我刚给他嘛,讲清楚了你们的这个事,他要你们去坐……” “做客?”张志成补充道。 “对对对!做客,他说远道而来的客人,要好好招待呢!”艾克拜江说道。 张志成等人跟着老者向村子里走去,一路上,村民们纷纷从自家土坯房的门口探出头来,好奇地打量着这些陌生的面孔,毕竟这样的外乡人到访对于这个偏僻的小村落来说是一件稀罕事。 老者的家角落里摆放着一张破旧的木床,床腿似乎有些不稳,用几块石头垫着。床上铺着的毯子磨损得厉害,颜色也已分辨不清。屋子中间是一个用土坯砌成的简易炉灶,上面架着一口黑黢黢的铁锅。墙边靠着几把农具,坎土曼的刃口已经钝化,木柄也因长期使用而变得光滑。 老者热情地示意他们坐下,不一会儿,一位老妇人从里屋走出,提着一个铁皮茶壶,给大家每人倒了一碗热茶。随后又在众人面前铺开一张毯子,拿出两个馕,掰成小块,放在上面。 孩子们一路跟来,调皮的透过门缝向屋里张望。之前那个小女孩悄悄地走了进来,躲在门后,眼睛偷偷地看着林悦,手中依然紧紧握着那个简易人偶。林悦看到后,招手让她过来,小女孩犹豫了一下,慢慢地走到林悦身边。林悦再度把自己的卡子递给小女孩,小女孩抿着嘴,顶着看了许久,然后小心翼翼地接了过来,轻声说了句“热合买提(谢谢)”。 吃了几口馕,艾克拜江开始为张志成和老者充当翻译。一听张志成他们是兵团来的,老者的眼神中透出感激。 “他说他在这戈壁滩上嘛活了大半辈子了!以前房子烂,一下雨,里面就跟个涝坝(池塘)一样,冬天又冷,把人能冻成个冰疙瘩呢。多亏了兵团的,帮他盖了房……还有那哥羊圈!以前烂糟糟的,风一吹都要散架的呢,也给他修得结结实实的!让他的羊娃子(小羊)嘛,也有个安全的窝了!” 张志成专注地听着,不时点头,等艾克拜江翻译完,他开口说道:“大爷,我们这次来呢,就是要给塔里木河搞个水利工程。您也知道,咱这地方的水一直不太稳当,大家用水难啊。我们就想着修些水利设施,让大家都能用上干净、稳定的水!以后不管是种地还是过日子,都能方便些。这次来,就是想问问大家伙儿,在用水这方面,有啥具体的难处和想法,毕竟水利工程是给大家用的嘛,得合着大伙的生活实际来弄,这样才能真正帮到大家嘛。” 艾克拜江把张志成的话用维吾尔语给老者细细讲了一遍,又转头对张志成说:“大爷说,这个水对,特别稀罕!命根子一样得到东西!他种了尕尕一点地,挑水走不动,就想着嘛能多下点儿雨呢!所以这个就种的很不咋地……和戈壁滩上梭梭子一样,稀稀拉拉的。要是能有多些水来浇地,他就能种更多,养牲口也能养多。” 张志成把老者的话都认真地在本子上记录着,接着问道:“大爷,那您看水引到啥地方合适呢?村里有没有那种地势低的地方?” “地势低?是撒东西?”这话艾克拜江都没听懂。 “就是……就是那种,下雨了嘛,会积水的地方,水堆在那的那种地方!”张志成连比划带说。 “哦哦!我知道了!” 艾克拜江翻译过去后,老者没有说话,直接站起身,朝门外走去,张志成等人赶忙跟上。站在门口,他指着村子东边对艾克拜江说了好一阵。 “他说那边有块空地,就低得很,下一点点雨嘛,水都往那边流,跟个水洼子似的。他想有没有撒办法,把水存起来慢慢用呢?就像把水攒在罐子里一样。” 张志成顺着老者指的方向望去,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心里有了些初步的规划:“大爷,您这个想法好得很!我们回去好好琢磨琢磨,看看能不能修个蓄水的,到时候和干渠想办法连起来。您还有啥别的想法没?” 这时,其他村民们也慢慢围了过来。 “还有这条路!太脏了哎……不下雨嘛,走起来,土扬得跟个撒一样,呛得人咳嗽。下雨嘛,全是泥巴,鞋都拔不出来,只能光脚走……” 一位妇女也接着说:“我们洗衣服都要跑老远的河边去,一来一回嘛,一天没有了!” 天色渐暗,老妇人在炉灶前忙碌着。茶也又烧了一壶热的,顺带还有好几个馕。待大家都坐定后,老者突然起身,招呼艾克拜江和他一起出去。不一会儿,两人端着一盘热气腾腾的鸡肉走了进来,放在众人面前。鸡肉的色泽并不鲜亮,烹饪的手法也略显粗糙。 艾克拜江说:“大爷说你们是远来的客人!大老远来帮我们呢,这只鸡你们吃,明天嘛,再宰个羊!” 张志成赶忙站起身来:“大爷,这可不行!这鸡您留着自己吃,心意我们领了,中午刚吃了艾克拜江钓的鱼,肚子还饱的呢,吃点馕喝点茶就足够了!” 艾克拜江帮忙翻译,但老者却执意不肯,双方僵持不下。张志成见拗不过,便从口袋里掏出钱来,塞到老者手里,认真地说:“大爷,这样,鸡我们吃,但钱一定要收,我们也有纪律呢,要是白吃,回去我们都得受处分!来这里就是为了给大家解决用水问题,都是我们应该做,没有热合买提(谢谢)!” 老者情绪激动,手微微颤抖着,坚决不肯收钱:“大爷说你们是来帮我们的,是最那个……高的,厉害的客人,我们嘛没有让客人给钱的道理!你们要是这么干,那他就要僧气了!” 经过一番拉扯,张志成还是和艾克拜江一起说服了老者,把钱留下。 林悦啃了个鸡爪子,问艾克拜江:“之前不是说村里老人身体都不太好吗?具体有几位?都是些什么问题?” 艾克拜江挠挠头,有些无奈地说:“这个……我也说不好,还得问问大爷呢!” 老者想了一会儿,让艾克拜江告诉林悦:“大爷说他也不知道别人咋啦,但他嘛,就经常觉得头胀的呢,里面像有个轱辘在转。腿也疼,特别是变天的时候……眼睛嘛,看东西也不清楚,晚上的时候,外面撒样,眼睛里撒样!” “大爷这是什么毛病?”张志成问道。 林悦想了想,说道:“没有检查,不敢肯定。但估计是高血压、关节炎,和夜盲症。” “这边土坯房简陋,保暖性差,冬天屋里肯定冷,一个火炉根本不够。长期处于这样的环境中,寒冷刺激关节,很容易就会得上关节炎。另外你看这里的饮食,种类匮乏,基本没有新鲜蔬菜和水果,缺乏维生素,就会导致夜盲症发作。另外这里的水还高盐碱,长期喝,就是高血压的病因了。” “我们回去后,一定要向上级反映这里的情况,争取尽快为村里配备一些基本的药物和物资,至少先解决村民们常见疾病的治疗问题。” “这次你带的药,能治吗?”张志成问道。 林悦摇了摇头,她药箱里都是一些消炎药和消毒剂。对于高血压、夜盲症、关节炎这样的慢性病没有任何用处。尤其是前两样,必须要长期服药,配合饮食结构的彻底改变才能将其控制住。 艾克拜江在一旁听着,有些地方他不是完全明白,但大致清楚两人是在为村民的健康问题想办法。 一直坐在旁边默默听着的王力开口了:“我们是不是也可以考虑在村里培养一些卫生员?教他们一些基本的医疗知识和急救技能,这样在遇到一些突发情况时,也能先做些简单的处理,不至于耽误病情。” 但这次张志成和林悦同时摇头。目前连沟通都还需要翻译,艾克拜江的普通话水平,也不足以能把林悦教的知识完全传递过去。 “还是得从长计议,明天让艾克拜江先把身体不舒服的村民集中到一起,说给我听听情况,做了记录之后,等咱们回去再想办法!”林悦说道。 入夜,队伍里只有林悦一个女同志,老者的老伴便让林悦留下来,和自己睡里屋,还拿出了家里最好的铺盖。又怕林悦冷,专门把炉子烧烫,让林悦睡靠着炉子的一边。 艾克拜江的屋子里,张志成、王力和艾克拜江并排躺在地上的毯子上,身上盖着有些破旧却还算暖和的棉被。月光透过窗户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道道银色的光带。 张志成翻了个身,脑海中依旧是白天看到的那个野湖,想着如何解决地下水位过高对总干渠的影响,又怎样才能在有限的资源下改善村子的用水条件。 王力已经进入了梦乡,发出轻微的呼噜声。艾克拜江却突然轻声说道:“哎!阿达西,你们真的能修完之后,给村里引来水吗?” “我们既然来了,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把水引来!那个野湖……反正总能找到办法解决的!” 艾克拜江沉默了一会儿,又说道:“我嘛,就在这片戈壁滩航长大的,刚才又给他们说了那么多,不想让他们心里落空呢……” 张志成测过身子:“放心吧,明天我们仔细勘察一下村子周边的地形,也再和老乡们深入聊聊他们的需求,回去之后就制定方案。” 第十一章 信任冲突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清晨,第一缕阳光还未完全照亮整个村落,张志成轻手轻脚地走出屋子,生怕吵醒还在熟睡的王力和艾克拜江。站在院子里,吸了一口清晨略带凉意的空气,目光投向村子的东边,那里是老者提及的地势较低的空地。 不一会儿,王力和艾克拜江也相继醒来,三人喝了点热茶,吃了块馕,便朝着空地走去。 一路上,张志成仔细观察着周围的地形地貌,每走几步就蹲下身子,用手抓起一把泥土,仔细捻搓,感受其质地和湿度,还不时地从背包中取出小型地质锤,轻轻敲下一些土块,放入随身携带的样本袋中,以便后续进行更详细的土质分析。 这片空地虽然地势较低,初步判断适合修建蓄水池,但土质较为松软,若直接动工,极有可能出现渗漏和塌陷问题,这让他心中不断思索着更加可行且稳固的水利方案。 抵达空地后,张志成从背包里拿出水准仪和尺子,却发现原本应该携带的测量杆不见了踪影。他眉头微微一皱,随即环顾四周,发现空地边缘有一些较为笔直且粗细均匀的树枝,心中便有了主意。 由于没有测量杆,他们只能利用现有的树枝和水准仪、尺子配合使用。王力先将水准仪放置在一个较为平整的位置,仔细调整水平气泡,确保仪器处于水平状态。张志成则拿着一根挑选好的树枝,将一端尽量垂直地插入地面,然后用尺子测量从地面到树枝顶端的高度,以此来替代测量杆的功能,眼睛紧紧盯着尺子的刻度,喊道:“王力,这边高度是 1.5米,你那边呢?”王力回应道:“我这边 1.6米,看来这地势有些起伏,我们得多测几个点,这样才能保证后续设计的精准性。” 说罢,他们沿着空地的边缘,每隔三步就进行一次测量,不仅测量深度,还使用水准仪和尺子通过三角原理来间接测量各个点的平面位置和坡度角度。 “志成,这片地方看起来是不是挺复杂的?”王力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张志成问道。 张志成点头道:“嗯,从目前的测量数据来看,土质的情况确实不太理想,这对蓄水池的基础稳定性挑战很大!我们先把初步数据测完,然后再确定地勘的具体点位。” 艾克拜江看着忙碌的两人,笑着对旁边的村民说:“他们可是来帮我们解决用水问题的,都是这方面的专家!有他们在,以后咱们就不用为水发愁啦。” 测量完毕后,张志成根据所得数据,在本子上绘制出了初步的蓄水池设计草图。他计划利用这片空地修建一个容量较大的蓄水池,初步估算容量需达到 5000立方米,才能满足村子的日常用水和灌溉需求。通过挖掘一定深度的坑洞,预估深度在 3- 3.5米之间,并在底部和四周铺设防渗材料,来确保水池的密封性。 同时,在水池的一侧修建一条引水渠道,渠道的设计流量根据塔里木河的枯水期流量和村子的用水峰值进行计算,在连接总干渠后,就可以将塔里木河的水引入池中,以满足村民们的生活和灌溉需求。 “还有后期的维护和清理问题,我想的是在蓄水池的底部设置一个排水阀,方便定期清理池底的淤泥和杂质。另外,引水渠道的边坡要进行加固处理,防止水流冲刷导致坍塌。”张志成指着草图,与王力讨论着。‘ 太过专业的事情,王力不懂。但他沉思片刻,继续说道:“我觉得还可以在蓄水池的周边圈个护栏,就跟牛圈一样,这样牲口不会进来拉尿。” 张志成听了王力的话,微微点头表示赞同:“你这个想法不错,既能防止牲口进入污染水源,也能保障村民尤其是孩子的安全,避免意外落水事件发生。不过在材料选择上,我们得尽量就地取材,降低成本。” 艾克拜江在一旁听着两人的讨论,虽然对一些专业术语似懂非懂,但也积极地发表自己的看法:“我们这附近嘛,有很多那种……干干的的梭梭!硬得很呢,用来围这个是不是行?” “这是个好主意,梭梭柴干燥后坚固耐用,而且取材方便。我们可以把它们捆绑在一起,做成简易的防护栏。但是,还得考虑长期风吹日晒的腐朽问题,后续可能需要定期检查和更换部分受损的木材。”张志成肯定道。 一位中年大叔凑过来,看了看张志成本子上的草图后,对着艾克拜江说了一阵,意思是:“他问,这个搞好了,水能不能流到地里?他种了点东西,没水嘛,每年都长的矮的很!” 张志成目前不敢打包票,一切的一切还停留在草图阶段,谁都不知道具体实施起来,会遇上什么样的问题。而且这个蓄水池即便要修建,也得在总干渠之后,并且还得先修建引水渠,再有此反推一遍蓄水池的具体数据,看是否合理。 接着,张志成又向村民们询问了关于村子以往用水的一些细节,比如水源枯竭的大致时间、雨水收集的情况以及不同季节的用水高峰等信息。村民们纷纷七嘴八舌地回答,这些第一手资料对于完善水利工程方案至关重要。 不多久,林悦也赶了过来,她的头发扎起,多了几分利落!“怎么样,这边进展如何?” 张志成将初步的设计方案和与村民交流的情况大致给林悦讲了一遍,林悦思考片刻后说:“我觉得我们还得考虑到水质净化的问题。虽然塔里木河的水引过来了,但水中可能含有泥沙、杂质甚至微生物,直接用于饮用和灌溉可能会影响村民健康和农作物生长。” “嗯,你说得对。”张志成表示认可,“我们可以在引水渠道进入蓄水池之前,设计一个沉淀过滤池,利用砂石、木炭等天然材料进行初步过滤,去除较大颗粒的泥沙和部分杂质。入户的水源,就只能靠他们烧开了。这是最简单,也最可靠的办法。” 张志成和王力安排其他队员继续对村内和周围的地势地形进行详细勘测,他们俩则陪着林悦,在艾克拜江的带领下,准备去走访一下村民们的健康状况。 林悦深知,准确了解老人的年龄对于评估健康状况至关重要,但面对老人们模糊的记忆,她也感到有些棘手。当询问一位大爷的年龄时,他比划着告诉艾克拜江说:“我嘛,是杏花刚开的时候出生哈来的。”林悦无奈地笑了笑,只能让艾克拜江根据老人们身体状况的表象来大致划分严重程度。 艾克拜江把他们领到了一位名叫阿依古丽的老奶奶家。院子里弥漫着一股陈旧的气息,土坯房的墙壁斑驳陆离,几缕阳光透过狭小的窗户洒在屋内,映出飞舞的尘埃。阿依古丽奶奶正坐在炕头,眼神有些浑浊,双手不停地揉搓着膝盖。她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的旧棉袄,头发凌乱地散在肩头,嘴里还不时地念叨着什么。 艾克拜江用维吾尔语轻声询问了几句后,转头对林悦说:“大夫,奶奶说她的腿嘛一直疼!晚航疼得更厉害,睡不了都!就像有虫子在骨头里咬一样!”林悦轻轻握住老奶奶的手,仔细观察老奶奶的关节,发现已经有些肿胀变形,初步判断是极为严重的关节炎。 从药箱里拿出一些简单的止痛膏,林悦对艾克拜江说:“你告诉奶奶,这个药每天睡觉前涂在疼的地方,轻轻按摩一会儿,能缓解一些疼痛。”艾克拜江蹲在奶奶身边,用维吾尔语耐心地向奶奶解释着,奶奶虽然不太明白这些药的原理,但看着林悦关切的眼神,还是连连点头,嘴里说着:“热合买提,热合买提(谢谢)。 接着,林悦又为奶奶检查了眼睛和牙齿。奶奶的眼睛因为沙眼有些红肿,眼角还挂着分泌物。林悦用干净的纱布沾着凉白开,轻轻地为奶奶擦拭眼睛,一边擦一边说:“奶奶,以后眼睛不舒服,就用烧开放凉的水冲洗一下,别用手揉。”奶奶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牙齿因为长期饮用高盐碱的水,已经发黄松动,她又叮嘱道:“以后尽量把水烧开了再喝,让它多沸腾一阵,这样对牙齿好些。” 就在林悦准备为阿依古丽奶奶记录下身体状况时,昨天收到林悦卡子的小女孩怯生生地走进了屋子。她的小手紧紧地拉着林悦的衣服,眼神中满是期待,嘴里说了一串林悦听不懂的话,但林悦明白这意思是让自己跟她走。 小女孩带着林悦来到了村子边缘的一间破旧小屋前,屋子的门半掩着,小女孩推开门,林悦看到屋内一位中年男子躺在床上,面容憔悴,脖子异常肿大,几乎占据了半个肩膀的位置,这显然是严重的大脖子病(缺碘症)的症状。男子看到林悦进来,想要起身打招呼,却因身体的不适而显得十分艰难,说话和吞咽都有些困难,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轻微的颤抖。 和林悦所处的沿海发达地区不同,新疆地域广袤,一些偏远的村落长期处于相对封闭的环境中,经济发展滞后,交通不便,使得外界物资难以顺畅地进入,其中就包括富含碘元素的食物。当地的土壤和水源往往碘含量较低,农作物从土壤中吸收的碘不足,人们长期食用这样的食物,身体无法获取足够的碘来维持甲状腺的正常功能。 加之村民们缺乏科学的饮食观念和健康知识,饮食结构单一,对海产品等富含碘的食物摄入极少,甚至几乎没有。在这种长期碘摄入匮乏的情况下,甲状腺为了维持身体的正常代谢,不得不努力工作,逐渐增生肿大,从而引发了大脖子病。而且,由于医疗条件的极度落后,即便患病也很难得到及时有效的诊断和治疗,病情只能不断加重,许多像眼前这位中年男子一样的患者,饱受病痛的折磨,却无能为力。 林悦看到男子的状况,心中一阵酸楚,她深知这种疾病对于一个家庭来说是多么沉重的负担。她赶忙走上前去,示意男子不要乱动,然后开始仔细地为他检查身体。她轻轻按压男子肿大的甲状腺部位,询问他日常的饮食情况和身体的其他不适症状。 通过简单的交流和观察,林悦发现男子的病情已经相当严重,由于长期缺乏碘元素的摄入,身体的各项机能都受到了极大的影响。这种疾病如果不及时治疗,将会给男子的生活带来更大的痛苦,甚至危及生命。 林悦的心中满是忧虑,她从药箱里拿出仅有的一些碘片,递给男子,并通过艾克拜江告诉他如何服用。 不过林悦心里清楚,这些措施对于男子严重的病情来说只是杯水车薪。这种程度的大脖子病,要想根治,必须进行手术,可目前的条件根本无法实现。她看着男子那无助的眼神和小女孩充满期待的目光,心中五味杂陈。 扭头对张志成和王力说:“这个村子的健康问题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像这位大叔的大脖子病,已经到了必须手术的地步,可我们目前根本没有这个能力去帮助他。我们必须尽快向上级反映,争取专业的医疗团队和充足的药品物资支援,尤其是要尽快安排手术资源,否则这些患者的病情只会越来越糟。” 林悦的话让张志成和王力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正当他们准备进一步商讨对策时,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嘈杂的吵闹声。三人急忙走出屋子,只见一群村民正怒气冲冲地朝他们走来,为首的是一个身材魁梧、满脸胡茬的中年男子,名叫阿米尔。“你们这些外来的骗子,到底想干什么?”阿米尔大声吼道,他的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充满了愤怒与不信任,“修这个水利工程,是不是要占我们的地?我可告诉你们,我们祖祖辈辈都靠这片土地生活,谁也别想夺走!” 阿米尔这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着实让张志成等人吃了一惊,毕竟在这个相对封闭的村落里,能说这么好普通话的人并不多,甚至超过了一直跟他们交流的艾克拜江。 不过此刻他们无暇去思考这些,更让他们没想到的是,阿米尔的反对情绪如此激烈和彻底。 张志成赶忙上前解释,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焦急与诚恳,额头上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阿米尔大哥,您真的误会了。我们修水利工程是为了让大家都能用上水,绝对不会占用大家的土地。我们有详细的规划,只会选择村子东边那块地势较低的空地来修建蓄水池,这一点我们可以对天发誓!” “哼,说得好听!”阿米尔根本听不进去,继续叫嚷道,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等修好了,是不是就要让我们交钱?我们哪有什么钱?到时候你们是不是要把我们的牛羊都牵走?是不是还要抓人?!”他一边说着,一边挥舞着手臂,情绪已经完全失控, 身后的村民也跟着起哄,人群中弥漫着一股躁动不安的气息。张志成着急地说道,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大家放心,绝对不会让大家交钱的!我们就是纯粹地帮助大家解决用水困难,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你们问问艾克拜江,他一直和我们在一起,我们做的每一件事都是光明磊落的,绝对没有任何乱七八糟的想法!” 可阿米尔根本不听他们的解释,情绪愈发激动,眼睛瞪得仿佛要吃人似的。 人群中突然又传出一个尖锐的声音:“还有那个女的,说是给人看病,指不定就是想让我们放松警惕,然后好算计我们!她给的药都别吃!肯定有问题!”这声音如同锋利的刀刃,直直地刺向林悦的心口。林悦听到这话,眼眶一下子红了,努力让自己保持镇定,说道:“大嫂,我给大家看病是出于医生的职责和良心。我看到大家被病痛折磨,心里很难过,只是想尽自己的一点力量,让大家身体健康,真的没有任何其他的目的。” 但这几人的情绪已经完全失控,继续大声指责和谩骂着,一步步向张志成他们逼近。 张志成意识到,这种情况下,再怎么解释可能都无济于事,但他仍然试图让大家冷静下来。他张开双臂,像一只护崽的母鸡,想要用自己的身体阻挡这即将爆发的冲突,大声说道:“老乡们,大家先冷静一下!我们知道大家对我们有疑虑,但是我们可以坐下来好好谈。我们可以把所有的规划和方案都给大家看,让大家了解清楚。如果大家还是不相信,我们可以马上离开,绝对不会强求!” 心脏跳的厉害,张志成第一次能这样清晰的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咚的,就像敲鼓一样。 阿米尔身后的几个年轻人已经被愤怒冲昏了头脑,倒提着坎土曼,那锋利的刃口在阳光下闪烁着冰冷的光,嘴里喊着:“让你们这些骗子滚出我们的村子!”说着便不顾一切地冲了上来,张志成等人连忙后退。 艾克拜江见状,毫不犹豫地冲上前去,用身体护住张志成和林悦,用维吾尔语大声喊道:“大家不要冲动,他们真的是来帮助我们的!我们不能这样对待自己的恩人!” 混乱中,一根棍棒扎扎实实的落在了艾克拜江的手臂上,只听“咔嚓”一声,艾克拜江疼得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他紧咬着牙关,依然没有退缩,继续劝解着村民:“各位叔叔伯伯、兄弟姐妹们,我们都是一家人啊,他们是真心为我们好,你们不能这样!” 张志成看到艾克拜江受伤,心中既感动又愤怒,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大声说道:“你们看看,艾克拜江为了保护我们都受伤了!我们到底做了什么让你们这么不相信我们?我们从来到这个村子,每一天都在为大家的事情忙碌,我们到底图什么?”王力本来站在侧面,上过战场的老兵已经在第一时刻规划出了好几种预案。但动起手之后,他也只能也赶紧冲过来,和张志成一起将艾克拜江护在身后,准备随时应对可能的危险。 双方僵持了许久,直到村里那位德高望重的老者匆匆赶来。 他看到眼前混乱的场景,气得用拐杖用力地敲着地面,大声吼道:“都给我住手!你们这是在干什么?像什么样子!”他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响彻整个村落,张志成没想到他这么瘦弱的身体里竟然还能爆发出这么大的能量! 村民们看到老者来了,渐渐安静了下来,但脸上仍然带着愤怒和警惕。老者缓缓地走到人群中间,看着阿米尔等人,用维吾尔语说道:“阿米尔,你也是有头脑的人,怎么能这么冲动?这些年轻人来到我们村子后,做的事情大家都看在眼里,他们是真心实意想帮我们解决问题的,你们怎么能不分青红皂白地就动手呢?” 阿米尔喘着粗气,胸脯剧烈地起伏着,说道:“我也不想这样,可是我就是担心他们会害了我们。我在阿克苏被人骗得精光,那种日子生不如死……咱们这也再经不起折腾了!我不能看着大家再走上我的老路!” 老者叹了口气,说道:“我清楚你的担心,但是我们不能因为害怕就拒绝别人的帮助。我们应该坐下来好好谈,把事情弄清楚,而不是这样胡来!” 张志成见情绪有所缓和,立马走上前去,对老者说道:“大爷,谢谢您。我们真的没有恶意,我们只是尽力让村子变得更好!” 老者点了点头,然后对村民们说:“大家都散了吧,这件事情我们要好好商量,不能再这样闹下去了。”村民们虽然不情愿,但还是渐渐散去。 张志成等人赶紧将艾克拜江带回屋子,林悦小心翼翼地为他处理伤口。艾克拜江却笑着说:“我没事,只要能让大家明白你们的心意,这点伤不算什么。” 张志成紧紧地握住艾克拜江的手,说道:“兄弟,阿达西!谢谢你。你放心,我们一定能赢得乡亲们的信任,也绝不会就这么走掉!” 第十二章 心防难破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残阳如血,缓缓西坠,给这片广袤而略显荒芜的大地披上了一层昏黄的薄纱。狂风呼啸着席卷过这片戈壁滩,沙粒被卷到空中,肆意飞舞,打在人的脸上,生疼生疼的。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在夕阳的映照下,勾勒出一道道粗犷而又孤寂的轮廓,仿佛是大地无声的叹息。 阿米尔宛如一只受伤后瑟缩在角落里的老狼,独自蜷缩在村子边缘那块被风侵蚀得坑洼不平的巨石旁。巨石上的纹理都与他心中的伤痛相互呼应,深深烙印在他的心底。 晚霞肆意地伸展着,将他瘦长的影子拉得老长,好似他心底那道怎么也抚不平的深深伤痕,在这片空旷寂寥的戈壁上,愈发凸显出他的孤独与迷茫…… 曾经在阿克苏的那段经历,对于阿米尔而言,犹如一场永远无法挣脱的噩梦,死死地纠缠着他。在他看来,那些可恶的骗子,嘴里吐出的甜言蜜语就像裹着蜜糖的毒药,像一群贪婪凶狠的饿狼,毫不费力地就将他多年来用汗水和心血积攒下的所有席卷一空……刹那间,原本幸福的家也被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冲击得七零八落。妻子的埋怨……孩子的哭闹……亲人们的指责……像一把把利刃,刺痛着他。 从那以后,他几乎不再与人打交道,只要有外人的身影在村子里闪现,阿米尔的心就会不由自主地猛地收紧。过去的阴影如同鬼魅般如影随形,让他在面对陌生人时,完全丧失了理智判断的能力,满心只剩下警惕和猜忌,时刻准备着抵御可能到来的伤害。 村子里那间低矮破旧的土坯房内,气氛压抑得让人窒息,连空气都变得黏稠厚重起来。昏黄的光线透过狭小的窗户艰难地挤进来,几缕光线中,尘埃飞舞。艾克拜江脸色惨白,在黯淡的光线下显得格外刺眼,手臂上缠着的绷带像是一条冰冷的蛇, 张志成在屋内狭小的空间里来回快速地踱步,每一步都踏得很重,脚下的地面都在微微颤抖,好似这样就能将眼前这棘手的难题狠狠踩碎。 “阿米尔就是咱们目前要全力攻克的难关。只要能让他相信咱们,其他乡亲们自然也会慢慢改变态度,跟着我们一起为村子的未来努力。” 王力皱着眉头,脸上的褶子仿佛更深了,沉默了许久,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来:“要不,咱们找阿米尔单独聊聊?把他心里担心的那些事儿都挖出来,说不定能把这信任的窟窿给补上,不然这事儿没法推进啊!继续在耽误下去……工期不等人!” 林悦轻轻抿了抿嘴,小巧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小声地说:“我琢磨着,要不从村里的孩子们入手呢?孩子们的心就像山里清澈见底的清泉,干净单纯得很,没沾染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更容易接受咱们。咱们先给孩子们做点实实在在的好事,比如给他们检查检查身体、讲讲卫生知识,说不定能借着孩子们的手,把大人们那颗冰冷的心给捂热了,慢慢改变他们对我们的看法。” 反复商量了许久,最后决定先从孩子们这里打开突破口。林悦手脚麻利地拿出药箱,和张志成一起在村子中间那块略显空旷的空地上,搭起了一个简易得不能再简易的“医疗站”。几块木板拼凑在一起,上面铺着一块洗干净的布,就算是检查台了。旁边放着几个破旧的凳子,药箱就放在凳子上,箱盖敞开着,里面的药品虽然不多,但却摆放得整整齐齐。 此时,村子里一片寂静,偶尔能听到远处传来的几声犬吠,那犬吠声在空旷的村子里回荡,显得格外凄凉。孩子们一开始远远地站着,像一群受惊的小鹿,眼睛里满是害怕和好奇,小心翼翼地瞅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稍有动静就会转身逃窜。 林悦脸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轻声细语地招呼着孩子们:“小朋友们,别怕哈,姐姐是医生,来看看你们有没有调皮的小虫子在身体里捣乱哦。”她的声音轻柔而甜美,仿佛有一种神奇的魔力,能让人不由自主地放松下来。 一个小男孩犹豫了好长一会儿,才慢慢地挪过来。他的小手紧紧地揪着衣角,眼神中充满了紧张和不安。林悦轻轻地给他检查眼睛、耳朵和牙齿,一边检查,一边温柔得能滴出水来的声音讲解着卫生知识:“宝贝儿,以后每天都要记得洗脸洗手,不然那些看不见的小细菌就会偷偷跑到你身体里,让你生病难受的。”小男孩眨眨眼睛,似懂非懂地点点头,眼里的害怕渐渐消散。 其他孩子看到小男孩没啥事,也都纷纷放下了心中的戒备,叽叽喳喳地围了过来。他们你一言我一语地问着林悦各种问题,小小的身影在空地上穿梭,给这片寂静的村子带来了一丝久违的生机。 林悦顿时忙得不可开交,仔仔细细地给孩子们检查身体,不厌其烦地叮嘱该怎么注意个人卫生,还带他们一一认真洗手。 阿米尔恰好从这儿路过,眼前孩子们跟这些外来人相处得如此融洽和谐的场景,就像一把重锤,狠狠地撞击在他的心上,让他的心猛地颤了一下。但多年来在心中筑起的那堵坚固无比的防备心墙,又岂是这般轻易就能倒塌的?他的脸上依旧像结了冰的湖面,冷得让人发怵,没有丝毫表情。 张志成眼尖,一下子就看到了阿米尔,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朝着阿米尔走过去,说道:“阿米尔大哥,你看,孩子们多可爱,他们可需要咱们帮忙了。我们大老远地跑过来,真的就是想为村子做点好事,没有一点坏心眼,你一定要相信我们!”他 阿米尔鼻子里“哼”了一声,冷得像冰碴,转身就要走。 张志成心里一急,赶紧加快脚步跟上去,言辞恳切地说:“大哥,我知道你在阿克苏受过骗,所以对我们不放心。可我们和那些没良心的骗子不一样。我们兵团的人,身上肩负着责任,就是想让大家的日子过得好一点,能用上干净的水,让村子变得好起来,大家身体也好起来!” 阿米尔的脚步一下子停住了,眼神里的犹豫稍纵即逝,快得让人几乎捕捉不到。“我为啥要信你们?你们说得好听,谁知道肚子里憋着啥坏水?!” 张志成紧紧地盯着阿米尔的眼睛,坚定得像磐石:“大哥,光靠嘴说,肯定没法让你一下子就信我们。这样吧,以后我们干啥,你都在旁边看着。修水利工程的每一步,我们都明明白白地给大家看,让乡亲们都知道我们是真心实意地在做事。要是你觉得哪儿不对,随时让我们停下来,我们绝对没二话,怎么样?是男子汉咱们就击掌当发誓!” 他伸出了右手,掌心朝上,眼神中充满了期待。阿米尔看着张志成那真挚得让人没法不相信的眼神,心里有了一丝松动。可过去的那些惨痛的伤痛就像沉重的铁链,把他紧紧地锁住,让他没办法完全放下戒备。挣扎了好一阵后,他终于开口道:“好,那我就看看你们到底能弄出个啥花样来,但愿你们真的如自己所说的那样。” “啪!”清脆的掌声响过之后,张志成立马拉着阿米尔来到了村子东边那块空旷的空地上,其他队员还在忙碌。阿米尔像个沉默的影子,默默地看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眼神里还是在怀疑,就像一层薄薄的雾,怎么也散不去。 “阿米尔大哥,你看,”张志成指着脚下的地,神色凝重地对阿米尔说道,此时微风轻轻拂过,带起地上的些许沙尘,“这块地地势低,土质又软,就像一个身体虚弱的老人,站都站不稳。我们得想办法加固,这样以后修的蓄水池才能稳稳当当的,给村子供水。你在这方面有啥想法没?毕竟你对村子的情况更熟悉。” 阿米尔反问道:“那你们打算怎么弄?要是蓄水池被雨冲垮了咋办?!” 王力走上前,手里拿着一根从附近干枯的灌木丛中找来的梭梭柴递给阿米尔,张志成指着他手里的梭梭说:“阿米尔大哥,我们打算把这些梭梭柴混着红柳枝编成网,铺在池底和池壁,再用石头和土压实。这两样既有硬度也有韧性,编成网后能起到很好的加固作用,这样能让土变得结实,不会漏水也不会塌,蓄水池就能用很久。我们之前在其他地方也试过类似的方法,效果都不错!” “怎么可能!这玩意儿我太熟了,一下就撇断!”阿米尔说着一使劲,梭梭柴就在他手里断成了两节。 带着一丝不屑和怀疑,把断成两节的梭梭柴扔到一旁,双手抱胸:“科学依据?我不懂什么科学,我只知道这村子经不起再一次的折腾。你们这些外来人,一个比一个会说!” 张志成微微皱眉,知道阿米尔心中的防备并非一朝一夕能够消除,只能用实际行动来慢慢证明。“大哥,我理解你的担忧。这样吧,我们先做一个小范围的试验,就在这边上的一小块地方,按照我们说的方法进行加固,然后模拟一场大雨,看看效果如何。你亲自看着,这样你心里也能有个底。” 阿米尔思索片刻,觉得这个提议还算合理,便微微点头表示同意:“好,那就按你说的做。但要是那个什么试验不成功,你们就别想在这村子里继续折腾了,赶紧走人!” 王力带领队员们精心挑选了粗细均匀的梭梭柴和柔韧的红柳枝,按照特定的编织方法,将它们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张坚固的网。队员们的手指灵活地舞动着,像是在编织着希望的网。张志成不断地向阿米尔讲解着每一个步骤的原理和作用,但阿米尔始终一言不发,只是静静地看着。 网编织好后,队员们小心翼翼地将其铺设在选定的试验区域的池底和池壁上,然后一层一层地铺上石头和土,并用工具反复夯实,每一个动作都做得一丝不苟。他们的脸上满是汗水,汗水滴落在土地上,瞬间消失不见。阿米尔见他们却没有任何怨言,全都在专心于手头的工作。 终于,试验区域的加固工作完成了。为了模拟大雨的冲刷,队员们从村里借来水桶,从野湖处一桶一桶的挑来,往试验区域浇水,模拟着雨水的冲击。 阿米尔站在一旁,眼睛紧紧地盯着试验区域,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身体微微前倾,眼神中充满了紧张。随着水不断地浇下,试验区域的泥土并没有出现松动和塌陷的迹象,加固的效果初步显现。 张志成看着阿米尔:“大哥,你看,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虽然这只是一个小试验,但也能证明我们的方法是可行的。” 阿米尔蹲下身子,粗糙的大手仔细地抚摸着被水冲刷后的泥土和加固材料:“嗯,看起来是有点效果,但。一场真正的大雨可比你们这几桶水厉害得多,谁知道到时候会怎样?” 尽管阿米尔的态度依然有些强硬,但张志成能感觉到他的态度已经有了一些微妙的变化。 “你说得对。不过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我们会继续完善这个方案,确保在真正的大雨面前,蓄水池也能稳如泰山。我们还打算在蓄水池的周围种上一些耐旱的植物,它们的根系可以进一步固定土壤,防止水土流失。” 阿米尔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土,片刻之后,开口说道:“这蓄水池要是建起来了,谁来管?我们村子可没人力去天天守着它。” 张志成闻言,立刻接话:“阿米尔大哥,你放心,我们既然决定做这件事,就考虑到了后续的维护问题。我们计划组织村里的青壮年进行简单的培训,让他们学会如何日常检查和维护蓄水池。而且,我作为技术员也会按时来巡查,确保蓄水池能够长期稳定运行!”他的眼神中充满了真诚和坚定,让人不由自主地相信他的话。 阿米尔沉默了一会儿,似乎在消化张志成的话。他环顾四周,看着那些忙碌的队员们。 “好吧,”阿米尔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妥协,“我可以给你们一个机会,但你们必须记住,如果你们的行动给村子带来了任何不好的影响,我第一个不会放过你们!” 张志成闻言,笑着伸出手,与阿米尔重重地握了握手:“大哥你就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尽全力做好这件事,也一定会让这村子变得越来越好!” 随着阿米尔的态度转变,村子里的氛围也悄然发生了变化。原本对这群外来人充满戒备的村民们,开始逐渐放下心中的石头,用更加开放的心态去接纳。 这一晚,大家都睡得不错。隔日阳光透过稀薄的云层,张志成、王力等人已经收拾好了行李,准备归队汇报工作进展并补充一些建设所需的物资。艾克拜江受伤的手臂尚未痊愈,张志成便让他在村里静养两天。 站在村口,王力皱着眉头说:“艾克拜江是咱们的向导和翻译,没有他领路,咱们回去的路不好走!”发愁之际,阿米尔从村里走了出来,手里多了跟削的笔直的棍子。“放心,我来给你们带路。我记路比他劳道!” 张志成和王力闻言,眼中顿时闪过一丝惊喜和感激。 一路上,阿米尔在前面带路,张志成和王力把林悦夹在中间,还有其他队员们紧跟其后。阿米尔对这片土地十分熟悉,带着他们避开了一些崎岖难行的路段,选择了相对平坦的小路,使得行程顺利了许多。 张志成和阿米尔边走边聊,话题逐渐从村子的现状聊到了未来的发展。“阿米尔大哥,等蓄水池建好了,村子里的用水问题就能得到解决了。到时候,我们还可以帮村子引进一些新的种植技术,发展农业,再搞点羊娃子、鸡苗!肯定能让大家的生活都上一层楼!” 经过大半天的的跋涉,他们终于来到了塔河河畔营地。营地坐落有致的帐篷,井井有条的锅灶与村子里的荒芜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阿米尔看着眼前的营地,心中不禁暗暗赞叹。 看到他们一行人回来,大家都热情地打招呼,张志成对迎面走来的赵队长说:“队长!这是阿米尔大哥,是村子里最有威望的年轻人,还去外面闯荡过,普通话很好!艾克拜江有些不舒服,生病了,我让他休息两天再来,所以阿米尔大哥就当了回向导,把我们领回来了。” 赵队长闻言,立刻伸出双手,热情地握住阿米尔的手,笑容满面地说:“欢迎欢迎,我是勘测设计队的队长,应该比你大几岁,你叫我老哥,老赵,都行!” 阿米尔有些拘谨地笑了笑,心里还是有些紧张。他偷偷瞄了一眼张志成,生怕他会突然提起艾克拜江受伤的事情,把自己扣在这里。毕竟,在村子里的时候,他对外来人的戒备心还是很重,虽然现在有了些转变,但那种根深蒂固的不信任感并不是那么容易就能消除的。 赵队长咧着嘴,笑声从那干裂的嘴唇间蹦出,又透着让人亲近的热乎。“阿米尔兄弟,你大老远的给他们领路,说啥也不能让你空着肚子。营地没啥条件,但饭菜都是正儿八经工程大队的炊事班长做的!你可得尝尝!” 众人簇拥着阿米尔来到营地的炊事区,几张歪歪扭扭的木桌拼在一块儿,像是几个醉汉相互搀扶着。一个个粗瓷大碗里,土豆和萝卜煮得稀烂,颜色灰扑扑的,没多少油星子。但能有这些,也算是能让人把眼珠子瞪出来的好东西了。 旁边一个铁盆里,躺着几条刚从河里捞上来的鱼,鱼身上还带着水珠。简单的用盐巴腌制了一下,煮熟过后,就散出那么股子淡淡的鱼腥味,直往人鼻子里钻。 张志成和王力也在一旁坐了下来,两人跟比赛似的,不停地往阿米尔碗里夹菜。 饭桌上,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地唠起了村子的事儿。赵队长把碗筷往桌上一放,嘴里不停地问着村子的地形咋样,哪块地的土肥,哪块地爱闹灾,村民们平时都咋过日子,吃啥喝啥。问一句,就让张志成在本子上记一笔。 阿米尔一开始还有些拘谨,慢慢地,也打开了话匣子,认真地回答着每一个问题。他也看出来了,这些人对村子的事儿上心,可不是随便问问,就跟用筛子筛过似的。 “阿米尔兄弟,你就把心放肚子里。”赵队长一边说着,一边伸出根手指头,在地图上村子的位置狠狠地戳了戳,眼睛里的光就跟打铁时迸出的火星子。 “咱来这儿,就是想让大伙的日子能有个奔头。等以后,再合计着给村子边上种上防风林,把那些像疯狗一样的风沙挡住,庄稼也就能保住。还能砍些树,给大伙把住的地方拾掇利索。不过这都得一步一步来,得根据实际情况,稳稳当当地干!” 饭后,大家都陆续开始休息,张志成瞅着周围人少了些,便拉着队长悄声问道:“队长,李工去哪儿了?刚才吃晚饭都没见着他,是不是有啥紧急任务了?” 队长微微皱了皱眉头,眼神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压低声音说:“老李这几天为了整理要上报的总干渠规划方案,没日没夜地忙乎,累得老毛病又犯了……在帐篷里歇着呢。” 张志成听了,心里不禁“咯噔”一下,脸上满是担忧:“严重不?让林悦看了没有?” 队长摆了摆手,说:“我已经给林悦说了,估计已经看完了。但其实看了也没用……老伤造成的毛病,有了就会跟一辈子,最后带到土里去才算完!而且你也知道老李的脾气,先让他安静休息两天吧。” 第十三章 沙海追凶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夜幕宛如一块邦硬的黑布,密匝匝地将塔里木河畔的营地捂了个严实,硬生生把这一方天地与外界的光亮彻底隔绝。狂风从荒无人烟的戈壁深处嘶吼着奔腾而来,“噼里啪啦”地狠狠撞击着帐篷、灶台以及一切暴露在外的物件,发出阵阵震耳欲聋的呼啸,半分安宁也不留下。 风刮过营地旁的胡杨林,粗壮的树干被吹得东倒西歪,树枝相互拉扯、碰撞,发出“嘎吱嘎吱”的痛苦呻吟。时不时有几根较细的树枝“咔嚓”一声被折断,在空中打着旋儿,转瞬又被狂风卷向不知何处的黑暗。 今天上午,气象局就发来电报,提醒营地近来天气变化剧烈,会有一轮大幅度的降温,没想到竟是来的这么快! 帐篷里头,昏黄的马灯在风中哆哆嗦嗦,豆大的火苗晃个不停,光影在四壁上晃荡,灯罩上早已蒙上了一层细细的沙尘,随着火苗的晃动,沙尘簌簌地掉落。马灯的灯座有些不稳,放在那简易的木桌上,随着风的节奏轻轻晃动,时不时与桌面碰撞,发出轻微的“哒哒”声。 李工躺在床铺上,脸色蜡黄,满脸疲惫,沉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帐篷里听得一清二楚。身旁的桌子上,整整齐齐摞着那份马上要上报的总干渠规划关键资料。 负责巡逻的小张,把自己裹在军大衣里,领口竖得老高,冷风却还是直往里头灌,冻得他缩着脖子,双手一个劲儿在嘴边哈气。 他在营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走着,脚下的沙地“咯吱咯吱”响,像是在跟这寒夜较着劲。手电筒昏黄的光在风中飘摇不定,玻璃罩上有几道细微的裂纹,裂纹中渗进了一些沙尘,使得射出的光线愈发昏黄黯淡。 当他路过李工帐篷附近时,耳朵突然一动,像是从狂风的呼啸里捕捉到一丝极细微的动静,那动静在这风里显得格格不入,就跟平静湖面下冷不丁泛起的一丝涟漪似的。 小张心里“咯噔”一下,赶忙停住脚步,身子前倾,侧耳细听,生怕漏过一点声响。确认不是错觉后,他轻手轻脚地朝李工帐篷挪过去,脚步轻得像猫,生怕惊着里头的人。撩开帐篷帘子一角,只见李工吃了药,睡得正沉,眉头微微皱着,对外面的动静浑然不觉,桌上那份要命的资料却没了踪影! 小张脑袋“嗡”的一声,整个人懵在那儿,像被一道闪电击中,好半天才缓过神来,惊慌失措地大喊:“不好了,资料不见了!资料不见了!”声音因为惊恐变得又尖又利,划破了寂静的夜空。 这一嗓子,营地顿时像炸开的马蜂窝,队员们从各自帐篷里冲出来,睡眼惺忪的脸上瞬间爬满紧张和焦急,有的队员还没来得及穿上鞋子,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沙地上,冻得直跺脚,嘴里嘟囔着什么,眼神里满是慌乱。 负责安保的小张,满脸愧疚,嘴唇哆嗦着自责:“都怪我,今晚风太大,迷了眼,巡逻的时候一不留神……” 话还没说完,张志成就气冲冲地跑过来,眼睛瞪得滚圆,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指着小张吼道:“你晓得这资料多要紧吗?就因为你这点疏忽,要是找不回来,咋跟大伙交代?!咋跟上级交代!”张志成拳头攥得紧紧的,眼看两人就要干起来。 旁边的队员赶忙上前拉住张志成,劝道:“张工,先别发火,先找资料!” 其他人此时也清醒了过来,怒目圆睁地盯着小张,七嘴八舌的指责。 “都别吵了!”赵队长一声大喝,场面一下子安静下来。 他眉头紧锁,目光凝重得像能把这夜色看穿:“现在分成两组行动,一组顺着周边脚印赶紧追,风大,脚印留不久,动作麻利点!另一组排查营地人员近期往来情况,看看有没有可疑迹象。” 队员们都知道这份资料的分量,纷纷主动请缨,一个个摩拳擦掌,争分夺秒投入搜寻。 王力想了想,说道:“队长,我琢磨可疑人员八成会顺着风向跑,那边有片胡杨林,树多茂密,容易藏身,得往那边追。”他一边说,一边手指向黑暗里某个方向。 “快快快,往胡杨林那边跑!”追寻组队员们闻声拔腿就冲。 有人边跑边喊:“这沙地邪门啊,脚一踩下去就被吃住,跟有啥拽着似的,太费劲啦!”狂风呼啸,队员小李的帽子“嗖”地一下被刮飞,他只是伸手徒劳地抓了一把,喊道:“顾不上了,先追!”便继续埋头狂奔。 没跑多远,小张“哎哟”一声,脚步一个踉跄,原来是鞋子深深陷进沙子,好不容易拔出来,袜子都快被带掉,旁边队友拉了他一把,喊道:“咋样,能行不?”小张一咬牙:“没事,千万别掉队,追!”大家咬着牙,向着胡杨林方向拼命奔去。 正艰难前行,突然狂风肆虐,一堵沙墙朝大伙压过来,原本还能看清些的脚印,瞬间被盖住大半。 “大家别慌,仔细瞧!”关键时刻,经验老到的赵队长凭着多年野外作业练出的一双利眼,在沙砾飞舞中,猫着腰,低着头,努力辨认模糊脚印的走向。边辨认边扯着嗓子招呼队员跟上,声音在狂风里有些沙哑:“大家跟上,别掉队,脚印在这边!”就这么带着队员继续艰难地往前挪。 张志成跟在赵队长身边,眼睛通红,嘴里不停地念叨:“一定要找到,一定要找到……” 夜色愈发浓稠,黑得像锅底一般,狂风依旧扯着嗓子嘶吼,似要把这天地间的一切都吞进肚里。追寻组的队员们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沙地里挣扎,每一步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可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资料绝不能丢,那是工程的命根子。 眼瞅着那片胡杨林在风沙中若隐若现,透着几分阴森。队员们刚靠近林子边缘,就感觉风势猛地一收,紧接着又从四面八方灌进来,吹得树枝“呜呜”作响。 “这儿!这儿有脚印!”小李像是发现了新大陆,兴奋地大叫起来,声音瞬间被狂风扯得七零八落。众人呼啦一下围过去,只见几个浅浅的脚印歪歪斜斜地伸进林子深处,刚看清楚,又一阵风沙卷过,脚印变得更加模糊不清。 “别磨蹭,跟上!”赵队长一声令下,带头钻进林子。一进林子,光线更是暗得厉害,手电筒的光被树枝切割得支离破碎,大伙只能摸索着前进。脚下的被挂断和拔起的红柳梭梭积了厚厚的一层,踩上去软绵绵的,却暗藏危机,时不时有人被绊倒,摔个狗啃泥,连滚带爬的再度往前冲。 小张紧跟在队伍后面,心里头懊悔得要死。他想着,要是自己巡逻的时候多长个心眼,这档子事儿就不会发生了。风灌进衣领,凉飕飕的,他出了一身汗,汗水和着沙子,把后背磨得生疼。 越往深处走,风声也越发诡异,像是有什么东西在暗处窥视着众人。突然,走在前面的王力“嘘”了一声,示意大家停下。众人屏气敛息,只听见一阵轻微的“簌簌”声从前方传来,在这寂静又喧嚣的林子里显得格外刺耳。赵队长打了个手势,队员们会意,四散开来,慢慢朝声音的来源包抄过去。 近了,更近了,那“簌簌”声愈发清晰,大伙的心跳也跟着加速,仿佛要蹦出嗓子眼儿。就在众人准备一拥而上的时候,一只野兔“嗖”地从草丛里窜出来,惊得大伙差点叫出声来。“该死的畜生!”有人低声咒骂了一句,紧绷的神经这才稍稍放松了些。 可还没等大伙缓过神来,又一阵狂风裹挟着沙石袭来,打得人睁不开眼。等风沙过去,地上那仅存的一点脚印彻底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下咋办?”有人焦急地问道,声音里带着几分绝望。 赵队长皱着眉头,环顾四周,这林子里黑灯瞎火的,要找个人谈何容易。可他心里清楚,绝不能就这么放弃。“分成几个小组,散开搜!一寸地方都别放过!”他咬着牙说道。队员们立刻分成三组,朝着不同方向钻进林子深处。 小张跟着一组队员往东边走,手里的手电筒随着他颤抖的手剧烈晃动,光影在树林里晃来晃去。走着走着,他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烟味,心里“咯噔”一下,忙招呼队友:“你们闻到没?有烟味!”众人停下脚步,使劲嗅了嗅,果然,空气中弥漫着一股若有若无的烟草味。 “肯定在附近!”大伙兴奋起来,顺着烟味的方向小心翼翼地摸过去。没走多远,就看见前方有个微弱的火光在闪烁,像是黑暗中的一盏明灯。众人猫着腰,悄无声息地靠近,离火光还有几步远的时候,隐约看见一个人影蜷缩在一棵大树下,怀里好像抱着什么东西。 小张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几乎可以断定,这人怀里抱着的就是那份资料。他刚想冲上去,被赵队长一把拉住。赵队长冲他摇了摇头,示意别轻举妄动,然后做了个包抄的手势。队员们会意,缓缓散开,形成一个包围圈,慢慢朝那个人影逼近。 近了,更近了,大伙已经能看清那人的轮廓,是个身材瘦小的家伙,身上裹着一件破旧的棉袄,脑袋深埋在衣领里。就在众人即将合围的时候,那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四周。 “站住!别跑!”小张大喊一声,率先冲了上去。那人见状,慌乱地站起身,怀里紧紧抱着资料,转身就往林子里跑。“追!”队员们齐声呼喊,如饿狼扑食一般追了上去。 这人对林子似乎很熟悉,左拐右拐,跑得飞快,队员们在后面紧追不舍,累得气喘吁吁。眼看就要追上了,那人突然钻进一片灌木丛,没了踪影。“糟了!”小张懊恼地跺了跺脚。 “分开找!他跑不远!”赵队长喊道。队员们又分散开来,在灌木丛周围仔细搜寻。小张拨开一丛荆棘,手臂被划得鲜血淋漓,他却浑然不觉,眼睛只死死地盯着前方,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满心都是那要命的资料。 风在林子里横冲直撞,吹得人站都站不稳,可谁也没想着停下,就跟被上了发条似的,一个劲儿地往前冲。 张志成闷着头跟在队伍后头,心里头乱糟糟的,像有一群马蜂在嗡嗡乱撞。这次的资料因为她去了村子的缘故,还没有来得及备份……越想越懊恼,脚步也不自觉地加快了几分,眼睛只盯着地面,想瞅见那可能出现的脚印。 风刮得愈发凶猛,沙子直往眼睛、鼻子里灌,迷得人睁不开眼。张志成抬手抹了一把脸,就这么一晃神的工夫,再抬头,前面队友的身影竟然没了。 他心里“咯噔”一下,扯着嗓子喊:“喂!大伙在哪呢?”声音被狂风瞬间扯得粉碎,消散在林子里,连个回音都没有。四周黑黢黢的,树枝被风刮得张牙舞爪,像是要把他生吞了。 张志成慌了神,脚步乱了起来,在林子里瞎转。手电筒的光在风中飘摇不定,那点昏黄的亮,照不了多远,反倒让这周遭显得更加阴森恐怖。 也不知走了多久,张志成累得腿都快抬不起来了,每喘一口气,都感觉肺里像被火烧似的。他靠着一棵树,刚想歇会儿,就听见一阵轻微的咳嗽声从不远处传来。 张志成一个激灵,随即轻手轻脚地循声摸过去,每一步都走得小心翼翼,生怕弄出点声响惊着对方。走近了,借着刮风的空挡和一点点月光,他瞧见一个干瘦的黑影缩着肩膀蹲坐在一棵胡杨树下,怀里鼓鼓囊囊的,像是抱着啥宝贝玩意儿。 他估摸着,十有八九就是这人偷了资料。便猫着腰,慢慢朝那人靠近,近到只差几步远的时候,那人像是察觉到了什么,猛地抬起头。 “站住!你个王八蛋,把资料交出来!”张志成怒从心头起,大吼一声,也不管不顾了,朝着那人就扑了过去。瘦皮猴被这一嗓子惊的一哆嗦,慌乱地站起身,抱着怀里的东西转身就跑。 “你跑不了!”张志成咬着牙,在后面紧追不舍。这瘦皮猴对林子熟得很,专挑那荆棘丛生、难走的地儿钻。 张志成哪管这些,身上被划得一道道口子,衣服都破成布条了,他也不停下。 跑着跑着,瘦皮猴一个不留神,被一根外露的树根绊倒,摔了个狗吃屎。 张志成瞅准机会,一个箭步冲上去,伸手便去抓那瘦皮猴怀里的资料。可没想到,这瘦皮猴看着身形单薄,反应却极其敏捷,身子一扭,像条滑溜的泥鳅,轻易就躲过了张志成的抓捕,还趁着这空当,往林子深处蹿出去好几步。 张志成哪肯罢休,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烧得更旺了,他瞪大了布满血丝的双眼,吼道:“你今天别想跑!”,脚下发力,又朝着瘦皮猴追去。 那瘦皮猴见甩不掉张志成,竟突然停了下来,猛地转身,飞起一脚,直冲着张志成的胸口踹来。张志成躲避不及,硬生生地挨了这一脚,整个人向后踉跄了几步,重重地撞在一棵树上,疼得他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技术员也想抓住我?”瘦皮猴冷哼一声。可张志成咬着牙,强忍着胸口的剧痛,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除非我死,不然你别想拿走资料!”说着,他又握紧了拳头,朝着瘦皮猴冲了过去。 两人瞬间扭打在一起,瘦皮猴的招式一看就是经过训练的,出拳又快又狠,每一拳都带着呼呼的风声,直击张志成的要害部位。张志成只能左躲右闪,时不时用手臂格挡一下,尽量减少伤害。 他心里清楚,自己论身手远不是这瘦皮猴的对手,但他不能退,一旦退了,这资料就真的没希望了,工程也会跟着完蛋。 打着打着,瘦皮猴一个勾拳朝着张志成的下巴抡了过来,张志成下意识地仰头躲避,却不小心踩到一根枯枝,脚下一滑,整个人向后倒去。瘦皮猴见状,以为有机可乘,立刻扑上来,想要彻底摆脱张志成。 张志成在倒地的瞬间,瞅见旁边有一根粗壮的树枝,他眼疾手快,一把抄起树枝,用尽全身力气朝着瘦皮猴横扫过去。瘦皮猴没料到张志成还有这一招,匆忙之下抬手抵挡,树枝狠狠地抽在他的脖颈上,疼得他“哎哟”一声惨叫。 趁此机会,张志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再次与瘦皮猴对峙。脸上已经青一块紫一块,头发凌乱地散在额前,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滚落,眼睛却依旧死死地盯着对方。 瘦皮猴似乎也被张志成这股顽强的劲头给激怒了,他把怀里的资料往旁边的灌木丛里一扔,咬牙切齿地说:“好,老子不来不想杀人,但你想死磕到底,那今天非得见血不可!”说完,突然从腰间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匕首。 “怎么,怕了吧?现在把路让开,我还能饶你一命。”瘦皮猴握着刀,恶狠狠地说。 “想让我让路,除非我死!”张志成咬着牙回应道,他的声音虽然沙哑,但透着一股决绝。 瘦皮猴冷哼一声,不再废话,挥舞着匕首朝张志成扑了过来。张志成侧身一闪,躲过了这致命的一击,但手臂还是被匕首划破了一道口子,鲜血瞬间渗了出来。他顾不上疼痛,迅速转身,用手中的树枝朝着瘦皮猴的背部打去。瘦皮猴反应极快,一个转身,用匕首挡开了树枝,接着又是一脚踹向张志成的腹部。张志成被踹得向后退了几步,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就这点本事,还想跟我斗?”瘦皮猴得意地笑着,再次举起匕首向张志成逼近。 张志成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被动挨打下去,必须想办法夺下瘦皮猴手中的刀。就在瘦皮猴快要刺到他的时候,张志成突然蹲下身子,抓起一把土就扬了过去,然后趁机紧紧地抱住了瘦皮猴的腰,试图将他手中的刀夺下。 两人在地上扭打在一起,张志成拼尽全力,却始终无法撼动瘦皮猴手中的刀。瘦皮猴恼羞成怒,用肘部狠狠地撞击张志成的背部,张志成疼得几乎松开了手。但他心中的念头,让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再次锁紧。 远处传来了队友们的呼喊声。瘦皮猴心中一惊,手中的动作稍微缓了一下。张志成看准时机,一口咬在了瘦皮猴的手臂上。瘦皮猴吃痛,手中的匕首掉落在地。张志成眼疾手快,一把捡起匕首,然后迅速起身,与瘦皮猴拉开了距离。 “你个小兔崽子,竟敢咬我!”瘦皮猴捂着手臂,愤怒地咆哮着。 瘦皮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知道今天如果不解决掉张志成,自己很难脱身。 张志成这边扯着嗓子大声呼喊:“队长!这边!快来啊!” 瘦皮猴知道时间不多,必须尽快解决眼前这个麻烦。张志成体力也到了极限,只能凭借着顽强的意志,胡乱舞动匕首勉强抵挡。 “小张!拖住他!我们来了!”紧接着,手电筒光芒的闪烁越来越近。 瘦皮猴听到身后逼近的脚步声,愈发疯狂,他猛地一弯腰,双手抓住张志成的胳膊,想要将他甩开。张志成疼得闷哼一声,却死活不撒手。 两人旁边就有一条水流冲刷出来的沙沟,瘦皮猴一旦挣脱滚落沟里,就如同鱼入大海,再想抓住可就难了。 赵队长终于赶到了近前,他没有丝毫犹豫,掏枪、扣扳机,动作一气呵成! “砰”的一声巨响,子弹精准地射中了瘦皮猴的膝盖,他的身体瞬间失去平衡,斜着摔倒在地,疼得他呲牙咧嘴,嘴里不断咒骂着。膝盖处涌出的鲜血迅速染红了他破旧的裤子,在戈壁上染出一片暗红色。 张志成见状,挣扎着往后退了几步,一屁股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手中的匕首依旧紧紧握着,防备瘦皮猴的反扑。 第十四章 营地锄奸【上】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赵队长快步上前,一脚踢中瘦皮猴胸口,然后和几个队员一起将瘦皮猴死死地摁在地上。瘦皮猴还在挣扎,嘴里不停地叫骂着,但此时的他已无还手之力。 张志成缓缓地走到灌木丛旁,捡起那份被扔在一旁的资料,紧紧地抱在怀里。 队员们围了过来,看着张志成和那份失而复得的资料,眼中都闪烁着激动的泪花。赵队长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说道:“好样的,小张,你立了大功啊!”张志成微微点了点头,说道:“只要资料没事就好。” 众人搀扶着张志成,押着瘦皮猴,慢慢地走出了胡杨林。此时,大家的心情都轻松了许多。 回到营地,狂风依旧呼啸,吹得帐篷布“哗哗”作响,忙不迭地将张志成扶进帐篷,林悦匆匆赶来,手里拿着简易的医药包。昏黄的马灯在风中摇晃不定,光影在帐篷四壁晃荡,映出大伙儿疲惫却又欣慰的面容。 张志成坐在床边,衣服破破烂烂,混着泥沙与血迹,整个人狼狈不堪。外面的风沙透过帐篷的缝隙,时不时灌进来,在地上形成一层薄薄的沙尘。 林悦轻轻蹲下身子,小心翼翼地帮张志成剪开粘在伤口上的布条,嘴里念叨着:“你这是干嘛是干吗!跟不要命似的……”声音带着些嗔怪。张志成咧嘴苦笑了一下,说道:“资料要是丢了,咱这工程可就全毁了,哪还顾得上这些。” 酒精棉球触碰到伤口,张志成疼得倒吸一口凉气,林悦的手顿了顿,抬眼望向他,满是歉意:“忍着点,马上就好。”她手下的动作愈发轻柔,仔细地清理着一道道伤口。 “林悦,你说咱这一路,咋就这么多坎儿呢?”张志成望着帐篷顶,像是在问林悦,又像是在自言自语。林悦没吭声,专心地给伤口上药、包扎,过了会儿才轻声说道:“可再难,不也都一步步走过来了么了吗。就像这伤口,看着吓人,慢慢总会愈合的。” 张志成微微点头,他瞧着林悦专注的模样,心中涌起一股暖意:“是啊,有你们在,啥难关都能闯过去。谢谢你啊林悦同志,要不我这伤还不知道咋弄呢!”林悦瞥了他一眼:“这会儿知道客气了?往后可不许再这么莽撞!” “对了,李工是什么毛病啊?”张志成问道。林悦先是摇了摇头,停顿了片刻,才回答:“李工老伤很多,具体说不好是因为什么,但这两天可能是压力太大,血压很不稳定,导致他经常头晕头疼。营地条件有限,只能先静养了!” 外面的狂风渐渐小了些,帐篷里弥漫着一股酒精味和两人的交谈声。 这一劫算是挺过去了,往后的日子,就像林悦说的,伤口会愈合,工程也会慢慢建成,只要人还在,希望就在,就总有奔头。 第二天,日头照常升起,可营地却没了往日开工时的喧闹。按说资料失而复得,该是开个大会,大伙聚一聚,鼓鼓劲儿,可赵队长却没这心思召集全员。 把瘦皮猴安置妥当后,他立马向上级报告了这一突发事件,在等那边来接人之前,他就由营地负责看护。至于审问……赵队长很清楚做这样的事的人,以他们的手段,是根本撬不开嘴巴的。 独自回到帐篷里,赵队长眉头拧成个死疙瘩,闷头抽着莫合烟,烟雾缭绕,把他那张脸遮得愈发深沉。晨光从帐篷缝隙挤进来,一道道的,像栅栏一样横在他身前,他就这么长久地陷入沉思,心里总觉着这次资料失窃,邪门得很,那瘦皮猴不但轻而易举地就摸到了李工的帐篷,还在林子里左拐右拐,熟得像在自家后院……难不成有人暗中给他领路? 赵队长在那烟雾里头闷坐了半晌,心里头跟那乱糟糟的麻线似的,怎么理都理不顺。末了,他把烟头狠狠掐灭在地上,起身出了帐篷。营地里,队员们都各自忙着手里的活儿,可那股子精气神,明显没了前些日子的劲头。 赵队长瞅见张志成已经恢复的七七八八,正在和王力说话,便几步走过去,开口道:“小张,王力,咱仨再合计合计昨天那档子事儿,我这心里,老是不踏实。”三人寻了个背风的地,围着坐下。 张志成先开了口:“队长,我也琢磨着呢,那瘦皮猴看着就不像能自个儿摸进营地还在林子里乱窜的,指定有人给他通风报信!” 王力皱着眉头,接话道:“可咱队里都是一起摸爬滚打过来的兄弟,谁会干这吃里扒外的事儿?”赵队长闷声闷气地说:“人心隔肚皮啊,这工程眼瞅着要出成果,保不齐有人动了歪心思。咱得不动声色,把这人揪出来。” 打这天起,营地看着还是老样子,大伙白日里照常劳作,可一到夜里,赵队长就带着几个信得过的队员,悄没声儿地在营地周遭巡查。 连着几日,一无所获,可邪乎事儿又冒出来了。夜里,总有不明不白的声响,在帐篷四周晃悠,出去一瞧,啥也瞅不见,可一回帐篷,那动静就又起了。有几个年轻队员,吓得觉都睡不踏实。麻烦事儿一桩接着一桩。那天,队员们从工地回来,发现储水的皮囊破了几个大口子,水淌了一地,在这戈壁荒滩上,水就是命根子。所有人面面相觑,眼里满是焦虑。 赵队长黑着脸,一言不发,但他心里透亮,这准是那背后捣鬼的人又出手了。 把大伙召集起来,强压着怒火说:“兄弟们,咱队里出了叛徒,专干些损人不利己的事儿,可咱不能被这股邪气给压趴下。从今天起,两人一组,互相照应,我就不信揪不出这王八羔子!” 分组后的第一天夜里,轮到张志成和一个年轻队员值夜。风刮得呼呼响,吹得人直打哆嗦。两人缩在帐篷边,眼睛瞪得溜圆。 突然,张志成瞅见一个黑影从物资堆那儿闪过,他低声对同伴说:“瞧见没,跟上!”两人猫着腰,小心翼翼地朝黑影摸过去。那黑影像是察觉到啥,撒腿就跑,在营地的帐篷间左拐右拐。 张志成心急如焚,脚下生风,眼看就要追上,那黑影却猛地钻进一个帐篷,没了踪影。俩人冲进帐篷,里头的人睡得正香,一脸懵懂地看着他们。 张志成心里“咯噔”一下,知道又让这人给溜了。回帐篷的路上,同伴丧气地说:“张工,这咋整,跟鬼影子似的,抓不住啊。”张志成咬咬牙:“别灰心,明儿咱跟队长再商量商量,总有法子。” 第二天,赵队长听了经过,一拳砸在桌上:“邪了门了,这人对咱营地熟得很,肯定是内部人。” 营地的人们都变得小心翼翼,彼此之间的眼神中也多了几分猜忌和疑虑。赵队长的眉头越皱越紧,他知道,再这样下去,队伍的士气会被彻底消磨殆尽,工程也会受到严重的影响。 一天傍晚,夕阳如血,将整个戈壁染得一片通红。张志成独自坐在帐篷外,望着远方发呆。 林悦走了过来:“志成,你说这事儿啥时候是个头啊?”张志成叹了口气,说:“不知道,我总觉得这背后的人还会有更大的动作。”林悦沉默了一会儿,说:“我有点害怕,大家都不像以前那么团结了……”张志成安慰道:“别怕,我们都在呢!一定会找出这个人的。” 就在这时,营地突然传来一阵喧哗。张志成和林悦对视一眼,急忙起身向声音的来源跑去。只见一群人围在食堂的帐篷前,赵队长脸色阴沉地站在中间。原来,食堂的粮食储备被人动了手脚,一部分粮食被掺杂了许多砂石,甚至还有羊粪蛋! 这一眼瞧过去,各人的脸色比那戈壁的夜色还黑……赵队长的手哆嗦着,伸进粮袋里,抓出一把满是砂石与羊粪蛋的脏东西,手背上的青筋根根暴起。 “这他娘的是要咱的命啊!”有个年轻队员眼眶通红,吼了这么一嗓子,声音带着哭腔。在戈壁滩上,每一粒米都金贵得很,如今被糟蹋成这般模样! 张志成紧咬着牙关,腮帮子上的肌肉鼓起一块,他扭头看向四周,目光在每个人脸上扫过,试图从那些神情里找出一丝破绽。林悦站在他身旁,小手攥成拳头,指甲都快掐进肉里,她轻声嘟囔:“怎么能这么缺德……” 赵队长强压着怒火,那嗓子眼里像是被沙子堵住,声音沙哑又低沉:“都别慌,咱先把粮食清理清理,能救一点是一点。”话虽这么说,可大伙心里都明白,经这么一折腾,粮食撑不了几天了。 入夜,帐篷里静悄悄的,只有风拍打着帆布,发出“扑扑”的声响,像是有个看不见的东西在外面游荡,窥视着所有人。张志成翻来覆去睡不着,脑海里全是这段日子的糟心事,那偷资料的瘦皮猴、神出鬼没的黑影、接二连三的破坏……想着想着,他索性坐起身,披上衣服,准备出去透透气。 刚出帐篷,就瞅见不远处有个黑影一闪而过,张志成心头一紧,拔腿就追。黑影在帐篷间左拐右拐,速度奇快,张志成边追边喊:“站住!别跑!”可那黑影根本不停,眼看就要追到营地边缘,黑影却突然没了踪影。张志成喘着粗气,环顾四周,只有茫茫戈壁,黑暗像潮水一般涌来,将他淹没。 张志成一头钻进赵队长的帐篷,带进一股寒意,他喘着粗气,急道:“队长,又让那黑影跑了,可邪乎得很,一转眼就没影了。”赵队长猛吸一口烟,烟头在黑暗中忽明忽灭,映照着他那张满是愁绪的脸,沉默半晌,他“啪”地一拍桌子,当机立断道:“咱不能再这么被动下去,得想个法子把这人引出来。” 众人围坐在一起,你一言我一语地商量着,却一时没个周全的主意。这时,王力突然开了口:“队长,我有个想法,孙专员不是过两天就要回来营地,还带了补给吗?咱就对外放风,说里头有个重要的箱子,装着关于这次任务的大秘密,是上级花大功夫送来的,就锁在营地最西边那,再派人整天轮岗。那仓库后面有个暗洞,是之前放物资时挖的,这次来,我亲手去封了,外人不知道!咱把它重新刨出来,安排人就埋伏在洞里,只要内奸上钩,准能逮个正着!”听完,赵队长很是赞同的说道:“行啊,王力,就照你说的办。” 孙专员的车队缓缓驶进营地,大家都热情地围了上去。赵队长迎上去,简单地和孙专员寒暄了几句,便将话题引到了小王的病情上,有意避开了营地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以及他们的计划。孙专员也未察觉出异样,开始给大家讲述小王在医院的情况。 大家一边听着,一边按照计划,由王力带着几个人悄悄地在营地最西边的仓库后开始重新刨开那个暗洞,准备设伏。其他人则在营地四处散布关于那个重要箱子的消息,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夜晚很快降临,月光冷冷地洒在营地上。按照安排,几个队员装作若无其事地在所谓存放重要箱子的仓库附近轮岗巡逻,而王力等则埋伏在暗洞中,静静等待着内奸出现。 月光下,仓库的轮廓显得格外阴森,巡逻的队员们看似悠闲地走动着,但眼神却时刻警惕地扫视着四周。暗洞中,王力手中握着枪,眼睛死死地盯着仓库的方向,耳朵也竖得高高的,生怕错过任何一丝动静。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夜越来越深,队员们的手脚都渐渐变得冰冷僵硬,但没有一个人有丝毫的松懈,可惜今晚注定无功而返。 一连埋伏了两天,都没有丝毫动静。内奸就像是消失了一样,再也没有出现过。大家的耐心也在等待中被消磨殆尽,起初的那股子劲头,就像戈壁滩上的水汽,被日头一烤,没了影踪。 “队长,这法子怕是不成了,那内奸精得跟鬼似的,不上套啊。”王力走上前,声音里透着疲惫与沮丧,在这寂静夜里,显得格外沉重。赵队长没吭声,许久,他才闷声说道:“再等等,他憋不了太久,肯定不会放弃的!” 营地几乎处于停工的局面,张志成躺在床上,脑海里像过电影似的,把进戈壁以来的事儿捋了一遍又一遍。突然,他想起那天追黑影时,他身上好似一直有个细微的声响,像是金属碰撞。他心里“咯噔”一下,难不成黑影身上带着啥特殊物件?这念头一起,就像火星子掉到了干草堆里,烧得他睡意全无。 找到赵队长,把这想法一说。“有门儿,咱就从这细处查。”还不等赵队长开口,孙专员就抢着说道。这两日,他也察觉出了营地中不同寻常的氛围,赵队长专门花了半上午的时间,给他详详细细的讲了一遍。 “小张这脑子就是好使,咱这就去查,挨个人搜,不信找不出那玩意儿。”赵队长说道。孙专员接过话头:“不过这事儿得悄悄办,别惊动了那内奸!不然要是带来更大的危险,可就更麻烦了!” 赵队长召集了几个信得过的队员,大伙儿围在一起,压低了声音,决定今晚突击检查。“咱们分成几组,挨个人查,别漏了谁,也别惊动了谁,就像往常一样,自然些。” 张志成和王力一组,他俩悄悄摸到了一个队员的帐篷边。这风,像是知道他们的心思,突然就停了,只剩下帐篷布轻轻的摩擦声。张志成轻轻掀开帐篷一角,王力紧跟其后,那队员正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呼噜声震天响。张志成轻轻摇了摇他,那队员迷迷糊糊地睁开眼,一看是他们,嘟囔了一句:“干啥呢,大半夜的。” 张志成笑着说:“兄弟,别紧张,就是例行检查,最近营地不太平,你也知道,咱们得小心些。”说着,他就开始在那队员身上摸索起来,王力则在一旁翻看着内务,生怕错过了什么。可搜遍了全身,啥也没找着,那金属声响,就像是幻觉一样。 他俩又悄悄摸到了另一个帐篷,这回是个老队员,经验丰富,警惕性也高。张志成刚靠近,他就醒了,眼睛里闪过一丝疑惑。张志成赶紧解释:“老哥,别紧张,就是查查,为了大家的安全。”老队员点了点头,主动站了起来,张开双臂,让张志成搜。张志成心里头有些过意不去,但这事儿关乎整个营地的安危,他也不能马虎。可搜了一圈,还是啥也没找着…… 扑空三四次后,王力打了个哈欠,说:“这都快搜完了,还是没找着,是不是咱想岔了?”张志成摇了摇头,说:“不,我肯定没听错,那金属声响,就像是个信号,一定有啥东西在咱们没搜到的地方。” “要不,咱再去工具棚瞅瞅?”张志成突然开了口,声音被风扯得有些零碎。王力抬手抹了把脸,把困意赶了赶,应道:“行,去碰碰运气。” 两人朝工具棚摸去。月光洒在地上,白晃晃的,像铺了层霜,可他俩心里头却一点亮堂劲儿都没有。工具棚里,黑影幢幢,张志成打起精神,一寸一寸地搜,王力也不敢大意,在旁翻着那些旧箱子。 张志成和王力在工具棚里仔细地搜索着,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突然,张志成在一个破旧的工具箱下面发现了一个隐蔽的暗格,他心中一动,赶紧叫王力过来。两人小心翼翼地打开暗格,里面赫然出现了一个金属制成的小盒子,盒子上刻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标记。 张志成轻轻拿起盒子,晃了晃,里面传来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正是他那天追黑影时听到的声音。两人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兴奋和紧张。他们赶紧将盒子打开,里面是一张营地的详细地图,上面标注了各个帐篷的位置、物资储备点、暗洞的位置等重要信息,还有一些用特殊符号标记的地方,似乎是内奸与外界联系的地点和时间。 除此之外,盒子里还有一个小本子,上面记录着一些工程的关键数据和资料,以及每次破坏行动的计划和实施情况。 张志成和王力意识到这是一个重大的发现,他们赶紧将盒子和本子藏好,然后悄悄地回到赵队长的帐篷,将情况汇报给了赵队长和孙专员。赵队长看着手中的证据,脸色阴沉得可怕,他咬牙切齿地说:“一定要把这个内奸揪出来!” 孙专员仔细地查看了地图和本子,然后说:“从这些记录来看,内奸对我们的工程非常了解,而且每次行动都计划得很周密,肯定是我们内部的人!而且从这记录的详细程度看,内奸对工程进度、物资储备乃至人员日常安排都了如指掌,要么有相当大的权限,要么就是和大家伙儿的关系都很好!” 张志成思索片刻,开口道:“会不会是日常负责统筹协调的人?像物资管理、人员调度,能频繁出入关键区域又不引人注意。”王力也附和:“对,大家都觉得习惯了的那种!谁也不会多看一眼!” 赵队长沉吟片刻,目光如炬,扫视着在场的每一个人:“咱们得不动声色,不能打草惊蛇。小张、王力,你们干得好,但这事儿得烂在肚子里,目前对谁都不能提。” 张志成和王力郑重地点了点头,他们深知这事情的严重性,一旦走漏风声,不仅可能前功尽弃,还可能给营地带来更大的危机。 孙专员接着说道:“咱们得利用这些证据,顺藤摸瓜,把内奸的同伙也一并揪出来。我看,咱们可以先假装对这些发现一无所知,暗中观察,看看谁最可疑。” 赵队长点了点头,表示赞同:“对,咱们就再来个将计就计。不过,这事儿得使劲小心,不能再扑空了!小张,王力,你们继续负责暗中监视,有什么发现立即汇报。” 第十五章 营地锄奸【中】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自上次险些丢了资料,又冒出个神秘内奸后,营地的气氛就如这戈壁的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夜晚的风呼呼地刮着,吹得帐篷呼呼作响,像是有无数双无形的手在拉扯着帆布,发出令人心悸的声音。营地里,每个人脸上都凝着霜,往昔一同挥洒汗水的热络劲儿,都被这风沙吹散,没了踪影。偶尔有人擦肩而过,也只是匆匆对视一眼,眼神里多了几分猜忌与试探,随即又低下头,各自忙碌着。 张志成和王力这几日眼睛都没敢多阖,死死盯着营地的各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动静。张志成的双眼布满了血丝,眼球因为长时间的熬夜而变得通红。他俩心里都憋着一股劲儿,定要揪出这藏在暗处、搅得大伙不得安宁的“耗子”。可那内奸滑溜得很,像条泥鳅,愣是没露出半点破绽。张志成低声咒骂着:“这该死的家伙,到底藏在哪儿呢?”王力无奈地摇摇头:“再这么下去,我眼睛都快瞎了,可还是一点头绪都没有。” 一晚,月挂高空,冷冽的月光洒在沙地上,泛着惨白的光,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洒在张志成的脸上,映出他脸上深深的疲惫。他刚从盯梢的地方回来,累得骨头都快散架了,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每走一步都需要用尽全身的力气。一进帐篷,还没来得及坐下,就听见外面传来一阵轻微的响动,像是有人在沙地上小心翼翼地走动。他一个激灵,困意瞬间消散,顺手操起放在床边的手电筒,轻手轻脚地撩开帐篷帘子一角,往外瞅去。 月光下,只见一个黑影一闪而过,速度极快,快得让人几乎看不清。张志成瞪大了眼睛,试图看清黑影的模样,可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黑影已经消失在错综复杂的帐篷间。张志成懊恼地跺了跺脚,低声骂道:“又让他跑了,这混蛋,每次都差那么一点。”他握紧了拳头,心里清楚,这内奸又在搞小动作,可每次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有劲使不出。 第二天,营地像炸开了锅。夜里不知何时,存放重要设备零件的仓库被人撬了。仓库的门半掩着,门锁被撬开,扔在一旁,地上散落着一些工具。水平仪的关键零件不翼而飞,只剩下空荡荡的货架和一些散落的杂物。 张志成蹲在仓库门口,眼睛死死盯着地上那一串杂乱的脚印,眉头紧锁。他仔细地观察着每一个脚印,发现这些脚印时深时浅,有的地方还很模糊,像是故意被人用沙子掩盖过。他伸出手指,轻轻地触摸着脚印的边缘,感受脚印的形状,在脑子里模拟这人走路的姿态。 王力走过来,拍了拍他肩膀,重重地叹了口气:“志成,这可咋整?再这么下去,工程非得黄了不可。咱们查了这么久,愣是没个头绪,这内奸太狡猾了。”张志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沙子,目光坚定地看着王力:“别急,狐狸尾巴迟早得露出来。我觉着咱之前的排查方向可能偏了,得换个思路。”王力无奈地摇摇头:“再找不到内奸,咱们都没法交代了。” 两人正说着,孙专员脚步很急促,带起一阵尘土,来到赵队长面前,焦急地说:“上头又来催了,让咱们务必加快工程进度,可现在出了这档子事,咋跟上面交代?”赵队长抬起头,眼神透着疲惫与决绝:“老孙,你放心,就是挖地三尺,我也得把这内奸找出来!” 接下来的日子,营地仍旧处于强戒备状态,两人一组,日夜轮流巡逻。可那内奸像是销声匿迹了一般,一连几天,愣是没再闹出动静,平静得让人心里发毛。 直到有一天,队员们从工地回来,疲惫不堪。他们一个个口干舌燥,迫不及待地奔向水源处。可当他们来到水源旁,却发现水变得浑浊不堪,还散发着一股刺鼻的异味。在这戈壁滩上,没了干净水,大伙的生存都成问题,更别提干活了。 张志成只觉一股怒火从脚底直窜脑门,吼道:“这混蛋是想把咱们渴死在这儿啊!”队员们也都愤怒地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这可怎么办啊,没有水我们怎么活啊?”“一定是那个内奸干的!!”“我们不能就这么干等啊!一定要找出这个内奸。” 水源被污染,这意味着他们赖以生存的生命线被切断。 “大家别急,先冷静下来。”赵队长站了出来,他的声音虽然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们不能坐以待毙。艾克拜江和阿米尔的村庄附近有个野湖,那里的水应该还干净,虽然有点远,这是我们目前唯一的办法。” 众人闻言,顿时轻松了很多!是啊,只要能动起来,就有解决问题的可能!但随即,忧虑又爬上了心头——谁去挑水?在这人力紧张,且随时可能遭遇内奸破坏的情况下,这可不是一件轻松的任务…… 这天午后,艾克拜江的身影出现在了营地中,他胳膊上的绷带已经解掉,听赵队长和张志成说了营地发生的种种,他坚决的站出来:“队长,水嘛!莫麻哒!我的胳膊已经好的很!路嘛我也熟的呢,再喊航几个壮小伙儿一起,保证把水干干净净的运回来!” 赵队长看着艾克拜江,眼中满是感激:“艾克拜江,你这……” “哦吼队长!我嘛,自己人呢!”艾克拜江打断了赵队长的话。 一个临时的运水小队迅速组建起来,由艾克拜江带领几位身强力壮的队员,提着空桶和扁担,前去运水。 水的问题暂时解决了,可内奸的事情依然像一块大石头压在大家心头。张志成和王力并没有因为水的到来而放松对内奸的追查。两人趁着大家休息的时候,又聚在一起,重新梳理线索。 两人正说着,突然听到一阵吵闹声从营地的一角传来。他们对视一眼,立刻起身向那边走去。 只见营地西南角,几个队员正脸红脖子粗地对峙着。其中一个叫大刘的队员,身形魁梧,此刻额头上青筋暴起,双手握拳,怒目圆睁地瞪着对面瘦小一些的小张。小张也不甘示弱,虽然身形上不占优势,但他梗着脖子,嘴里不停地嘟囔着什么。旁边还站着几个劝架的队员,可他们的声音完全被争吵声淹没。 张志成和王力赶忙上前制止,大声喝道:“都别吵了!怎么回事?” “张工,你说说,肯定是这小混蛋那天晚上打瞌睡,才让内奸摸过去,从李工那把资料偷走了!要是他精神点,还有后面这么多事儿吗!早就抓住了!” 大刘喘着粗气,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手指几乎要戳到小张的鼻尖,继续吼道:“咱们在这戈壁滩上吃苦受累,为的啥?不就为了把工程顺顺利利搞完!可倒好,就因为你这一疏忽,全乱套了!” 小张的脸瞬间涨得通红,眼睛里满是委屈与不甘,他猛地甩开大刘指着他的手,大声辩解:“你胡说!我那天晚上明明一直盯着呢,再说了,我一看到黑影立马就喊人了!你反而是最后出来的!” “你还敢顶嘴!”大刘一听这话,更是暴跳如雷,上前一步,作势要动手,旁边的队员赶忙死死拉住他。“要不是你,仓库能被撬?零件能丢?水源能被污染?咱们能过得这么要死不活?”大刘的声音因为愤怒而变得沙哑,脖子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仿佛要炸裂一般。 小张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流下来,他带着哭腔喊道:“我也不想这样啊!你以为我好受吗?我天天盼着能抓住内奸,立个功,可你倒好,不分青红皂白就把账都算我头上!” 张志成和王力费了好大劲才把两人拉开,神色凝重地扫视一圈众人,提高音量说道:“都什么时候了,咱们还在这儿窝里斗?内奸没抓着,工程停滞,水源又出问题,大家心里都不好受,可互相指责能解决问题吗?” 力也附和道:“兄弟们,这个时候咱们更要团结啊!大刘、小张,你们先冷静冷静,要是再闹腾,等队长知道了,说不得要管你俩禁闭!” 大刘冷哼一声,别过脸去,闷声闷气地说:“我能有什么问题,那天晚上我睡得好好的,听到小张喊才冲出去,结果啥都没看到,就看到他那慌样儿!” 小张一听,眼眶里的泪水再也憋不住,簌簌滚落,带着哭腔喊道:“你怎么能这么说?我真的尽力了,黑影出现得太突然,我第一时间就喊人了,还追了一段,可根本追不上……” “都别吵了,从现在开始,我们重新整合线索。那天晚上资料丢失、仓库被撬、水源被污染,这几件事肯定有关联,内奸不可能毫无破绽。大家都一起回忆回忆,那段时间有没有什么陌生人进出营地,或者谁的行为举止格外可疑。”张志成再度打断了两人的争执,他的耐心也快到了极限。 众人听闻张志成的话,都陷入了沉思,刚才还剑拔弩张的气氛也渐渐冷却下来。 张志成还想说几句,一抬头看到林悦站在赵队长和孙专员的帐篷前,冲他打手势,示意他赶快过去。 “志成,李工他……他昏迷了!!”林悦的声音带着几分颤抖,打破了暂时的平静,张志成的心瞬间又悬了起来。 帐篷里,李工静静地躺在简易的床铺上,脸色惨白如纸,嘴唇毫无血色,平日里那股子精气神儿消失得无影无踪。林悦在一旁急得都快眼眼泪了,手忙脚乱地翻找着医药箱,嘴里嘟囔着:“不应该啊,我明明给他吃了降压药和速效救心丸,怎么会突然昏迷呢……” 张志成快步走到床边,伸手探了探理工的脉搏,眉头紧锁,脉搏微弱且紊乱,情况不容乐观。赵队长和孙专员仔细查看李工床头摆放的药瓶,试图从药物上寻找线索,可药瓶看起来并无异样。 孙专员沉默了片刻后,一字一顿地说:“我看这事儿没那么简单,李工一直按时服药,病情不该恶化得这么快,会不会是……有人投毒?” “我知道这话大家很难接受,可如今李工的情况实在蹊跷。”他微微顿了顿,目光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追忆,“我在解放前一直从事地下工作,见过太多的阴谋诡计、暗箭伤人。有些人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哪怕是对着自己的同志。咱们现在这处境,不得不往最坏的方面想。” 听闻孙专员提及他的过往,几人都稍稍安静了些,眼神里既有惊讶,也多了几分对他判断的信任。毕竟,有过那样经历的人,对危险的嗅觉总是更为敏锐。张志成紧锁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孙专员说得有道理,目前李工的状况的确可疑。咱们不能放过任何一个线索,不管这想法多让人难以接受。” “对,当务之急是先搞清楚李工昏迷的原因。林悦,你把李工这几天的饮食、作息,还有接触过的人,事无巨细地跟我们说一说。”赵队长说道。 林悦抹了一把眼角的泪花,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开始回忆:“这几天,李工一直忙着攻克技术难题,经常熬夜,吃饭也没个准点。但药都是我盯着他吃的,饮食也都是炊事班做好后,给他送过来吃的,没什么特别的呀……” 林悦说着说着,声音又哽咽起来,她实在想不出究竟是哪里出了岔子,满心的自责与焦急。“会不会是炊事班的问题?”王力在一旁小声嘀咕道。这一揣测像是一颗石子投入平静湖面,泛起层层涟漪。张志成的目光纷纷投向炊事班的方向,大家平日里一同摸爬滚打,谁也不愿相信身边人会做出这等事。 赵队长面色凝重,他深知此刻不能仅凭臆测就乱了阵脚,“先别慌下定论,去把炊事班的人都找来问问,一个都别落下。” “这事儿还是我来吧,你们还是以信任和团结为主!”孙专员说道。 不一会儿,炊事班的几个师傅就跟着他匆匆赶了过来,脸上带着紧张与疑惑,他们还不知道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瞧着这阵仗,心里也约莫猜到几分不妙。 打头的班长是从一师工程大队借调来的,手艺精湛,平日里最是疼惜这些小伙子们,饭菜做得可口又热乎。他上前一步,搓着手,声音带着些颤抖问道:“孙专员,这是咋了?出啥事儿了?” 孙专员看着他,目光深沉,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这几天李工的饭菜都是你们送的,有没有发现什么异样?”班长一听,脑袋摇得像拨浪鼓,急得额头上冒出细密汗珠,“没有啊,孙专员,我还特意给李工按照病号饭的标准,小灶做的,比较清淡,就盼着他能多吃点,好有力气搞技术!” 其他几个炊事员也纷纷附和,每个人脸上都是诚恳与急切,想要证明自己的清白。张志成在一旁默默观察着,炊事班众人的反应不像是装出来的,可李工的昏迷又的确太过蹊跷。 就在众人陷入僵局之时,帐篷外突然传来一阵喧闹声。艾克拜江和运水小队回来了,看到营地这般乱糟糟的景象,艾克拜江放下水桶,快步走过来问道:“咋了这是?出啥事了嘛?”赵队长简单把情况说了一下,艾克拜江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说道:“我们村子里以前也出过类似的事儿,有人莫名其妙昏迷,后来发现是中了一种草原上的毒草,毒性发作慢,一开始看不出来。会不会李工也是……” 张志成眼睛一亮,“艾克拜江,你快详细说说,那种毒草长啥样?”艾克拜江挠挠头,努力回忆着,“那草叶子细长,开小黄花儿,一般嘛长在水源附近,牛羊都不吃,要是吃了嘛,也慢慢没精神呢!刚才我们野湖挑水还看到了呢!” 孙专员听后,若有所思地说道:“这草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在这儿,肯定是有人蓄意为之。咱们得再仔细排查,看看最近谁去过那个地方,尤其是在李工昏迷前的几天。”张志成和王力再次陷入沉思,他们把这几天所有人的行踪在脑海里过了一遍,突然,王力一拍大腿,“我想起来了,前几天我好像看见小张去过那边,说是去捡柴火,可去了很久才回来。” 众人的目光瞬间聚焦在小张身上,小张的脸刷一下白了,他慌乱地摆手,“不是我,我真的是去捡柴火,什么毒草我根本不知道。”大刘冷哼一声,“哼,谁知道你是不是借着捡柴火的名头干坏事,这下你没话说了吧!你就是内奸!”小张急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真的冤枉啊,我要是干了,天打雷劈。”张志成看着小张,心里也有些犹豫,他了解小张的为人,平日里虽然有些胆小怕事,但不至于做出这等狠毒之事。 “先别吵,咱们不能仅凭这点就定小张的罪。”赵队长开口制止了争吵,“再去小张捡柴火的地方看看,说不定能找到更多线索。”众人来到那处低洼地,仔细翻找起来。 突然,张志成在一个隐蔽的角落发现了一串脚印,那脚印看起来和之前仓库门口发现的有些相似,时深时浅,像是故意掩盖过。他蹲下身子,仔细端详着脚印,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看来这事儿越来越复杂了,这脚印很可能就是内奸留下的。”张志成站起身,神色凝重地说道。众人沿着脚印的方向追踪过去,发现脚印一直延伸到营地外不远处的一个沙丘后面。沙丘后面有一片凌乱的沙地,像是有人在这里激烈搏斗过。 众人围聚在这片凌乱沙地,心中满是疑惑与不安。张志成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沙地上的痕迹,只见一道道不规则的划痕纵横交错,周围还散落着些许衣物碎片,那布料的质地与营地所发衣物一致。 “这里肯定发生过什么激烈冲突,说不定和内奸的行动有关。”张志成紧锁眉头,低声说道。王力在一旁附和:“看这情形,内奸说不定还有同伙,咱们得加倍小心。” 赵队长环顾四周,目光冷峻:“从现在起,扩大搜索范围,一定要把这里的蛛丝马迹都找出来。”队员们领命,四散开来,仔细翻找着沙地的每一寸地方。 不多时,一名队员在不远处喊道:“队长,这儿有个东西!”众人迅速围拢过去,只见沙土地上半掩着一个破旧的布包,打开一看,里面竟是一些被拆卸下来的小型设备零件,正是之前仓库丢失的部分关键零件。 “好家伙,内奸居然把零件藏在这儿。”孙专员暗自思忖:内奸偷走零件却不带走,反而藏在此处,难道是还没来得及转移,又或者是故意为之,想要混淆我们的视线? 艾克拜江快步走到背风处,蹲下身子,手指着地上一些细小的粉末说道:“哎!这像是那种毒草磨成的粉末子!村里老人说嘛,有人会把毒草晒干磨粉,少吃点的话,止疼呢!多吃就有毒了!” 众人听闻,心中一惊,目光再次投向小张。小张吓得脸色惨白,“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哭诉道:“真的不是我啊,我对天发誓,我根本不知道这些事儿。我那天去捡柴火,是真的看到这儿有干柴,捡完就回去了,别的什么都没干啊。” 张志成看着小张,心中五味杂陈,他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小张,你先起来,我们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你把那天去捡柴火的经过,一五一十地再说一遍,越详细越好。” 小张颤抖着站起身,努力平复情绪,开始回忆:“那天……我看到营地柴火不多了,就想着去附近捡点。走到这儿的时候,我确实看到有干柴,就忙着捡,然后就回去了!我真的不知道有什么毒草、零件的事儿!” 张志成还想问什么,孙专员摆了摆手说道:“先别慌下结论,从目前情况看,内奸十分狡猾,一直在故意误导我们!我们不能被表象迷惑,都回营地吧!大家各司其职,一切还是照旧!” 第十六章 营地锄奸【下】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营地不起眼的角落里,小张耷拉着脑袋,活像霜打了的茄子。双手慌里慌张地揪着衣角,身子时不时哆嗦一下,整个人像是寒冬被撵进死胡同里……周围的人瞧见他这副模样,心里膈应得慌,不自觉地往边上挪了挪屁股,屁股下的沙石发出轻微的摩擦声。眼神里满满的都是怀疑,就跟防贼似的疏离,一道道目光像冰冷的利箭射向小张。有人撇撇嘴,从鼻子里哼出一声来。 小张眼眶立马就红了,泪水在里头直打转,可他憋着劲儿,就是不让那眼泪掉下来。他心里透亮,这当口要是哭了,那不就等于承认自己是那千夫所指的“罪人”了嘛,只能咬着牙强撑。 赵队长站在一旁,满心满眼都是眼前这档子糟心事,脑海里把那些过往都给填得满满当当,“大伙都别跟个木头桩子戳在这儿了,先吃饭,吃饱了才有力气揪出那兔崽子。”嗓子又粗又哑,可在这乱哄哄的局面里,倒有股子不容置疑的威严劲儿,像根定海神针,把众人给镇住了。 大伙这才慢腾腾起身,各自端了碗,可饭菜进嘴,味同嚼蜡,机械地往嘴里扒拉,每一口吞咽,都很费劲,根本尝不出饭菜的滋味。 夜里,张志成躺在帐篷里,脑子却像一台上了发条的机器,一遍又一遍地过着发现零件和毒草粉末的场景,还有小张当时吓得面无人色的模样。月光从帐篷的缝隙里挤进来,洒在他那张满是倦意的脸上,像一道道冷冰冰的霜条子。 “小张平日里那胆子,比老鼠还小,啥事都怕得要命,可这档子坏事,真能是他干的?”他在心里暗自琢磨着,总觉着这事不太对劲!就跟平静的湖面下藏着暗涌,指不定啥时候就翻起惊涛骇浪。 天刚有点蒙蒙亮的意思,张志成就一骨碌爬起来,出了帐篷。脚还没站稳,就瞅见王力急匆匆跑过来,神色慌张得很,扯着嗓子喊:“坏了坏了,电报机完蛋了!”张志成一听,心里“咯噔”一下,一种不祥的预感直往上冒,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儿。 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电报机那可是跟外界连着的唯一方式,这下可好,跟让人拿刀砍了条胳膊没区别,营地一下子就陷入孤立无援的绝境。 两人火急火燎赶到电报室,就见电报员小李满头大汗,跟从水里捞出来一样,豆大的汗珠从额头噼里啪啦往下掉,衣领都湿透了,紧贴在脖子上。旁边一地的零件,杂乱无章地散落着。小李脸急得通红,眉头拧成个死疙瘩,嘴里不停地嘟囔:“这是咋回事啊,咋回事啊……”。“我早上一来就觉着不对劲儿,摆弄半天,死活发不出信号。”小李慌张的说道,眼神无助得很,两只手在机器上乱摸,一点头绪都没有。 张志成蹲下身子,仔细瞧那些零件,发现有些接口处有明晃晃的撬动痕迹,那金属断口,崭新崭新的,锋利得很,哪像是正常用坏的样子,明显是被外力强行破坏。“这事肯定是有内奸搞鬼,他这是想把咱们跟外界的联系彻底掐断,让咱们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把大家往绝路上逼啊。”王力气得恨不得跟人拼命。 张志成的目光却像探照灯般一下子落在小李身上,眼神里透着审视:“小李,你昨晚一直在这儿?”“我……我昨晚值夜班,后半夜实在困得不行,就打了个盹儿,醒来就瞅见电报机成这副德行了。”小李一边手忙脚乱地摆弄机器,一边磕磕巴巴地回话,眼神闪躲,不敢直视张志成的眼睛。 张志成没再追问,站起身来,跟王力交换了个眼神,两人心照不宣地走出电报室。“你觉不觉得小李有点不对劲?”张志成压着嗓子,声音低得像蚊子哼哼,生怕风给偷听了去。 王力微微点了点头,“是有点,他平时多机灵的一个人啊,今天咋慌成这熊样,而且电报机坏得也太蹊跷了。” 营地中央,赵队长正扯着嗓子召集众人商量对策,张志成把电报机出毛病的事儿一五一十说了,大刘猛地一拍大腿,“啪”的一声,在这吵闹声里格外响亮,“我看呐,这内奸指定是小李,他守着电报机,下手最方便,之前那些破事儿,说不定也是他干的!” 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集中到小李身上,小李的脸瞬间没了血色,变得煞白煞白的,慌慌张张地摆手辩解:“不是我,真不是我!咋能是我呢?”声音带着颤抖,听起来有些绝望。 小张畏畏缩缩地站了出来,“大伙别冤枉好人,我……我知道我现在嫌疑最大,可我真没干那些坏事。小李一直对工作负责得很,我觉着他不会是内奸。” 众人一听,都有点傻眼,没想到在这火烧眉毛的时候,小张还顾得上替别人说话,眼中不禁流露出一丝惊讶。“这小张自己都自身难保了,还操心别人。”有人小声嘀咕道。 张志成瞅着小张,心里对他的怀疑又淡了几分,心想一个干坏事的人,哪能在这节骨眼上替别人开脱?这不合常理! “好了!都别瞎猜了!”赵队长一声怒吼,把混乱的争吵给镇住,营地瞬间安静下来。“现在谁都有嫌疑,没个真凭实据,可不许随便冤枉人。咱们先想法子把电报机修好,目前不能跟外界断了联系,不然咱都得在这戈壁滩上喝西北风!” ‘’张志成悄悄拽住小张,“小张,跟我来一下。”两人来到营地外一处偏僻得很的地方,四周是连绵起伏的沙丘,风呼啸着吹过,卷起阵阵沙尘。张志成盯着小张的眼睛,一脸认真地说:“小张,我知道你心里委屈,你要是有啥苦衷,别憋着,跟我说,我信你。” 小张眼眶一下子就红了,“张工,我真的没干坏事,我那天去捡柴火,就瞅见有干柴,别的啥都没看见,更不知道啥毒草、零件的事儿。我打小就胆小,连只鸡都不敢杀,怎么会害李工呢?”看着小张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张志成心里越发笃定他不是内奸,坚定地点了点头,拍了拍小张的肩膀,“好,我知道了,你别太往心里去。” 与此同时,营地的另一边,孙专员跟棵白杨树一样,身姿笔直地站着:“艾克拜江,你之前说的种毒草,村里还有人了解吗?”“有呢,村里有个老阿訇,知道的东西多!我这就回去问问!”孙专员点点头,:“也好,尽快问问,这事儿拖不得。” 艾克拜江应了一声,转身快步离去,背影透着一股干练,没一会儿就融入戈壁的风沙之中,身影越来越小,直至消失不见。一路疾行,进了村子就直奔老阿訇家。土坯房被风沙吹得破旧,墙上的泥皮有些剥落,门口拴马桩孤零零站着,在风沙中有些摇摇欲坠。 他叩响木门,屋里传出咳嗽声,接着是沉稳回应:“进来吧,孩子。”艾克拜江推门进屋,屋里暗沉沉的,有股旧味儿。 老阿訇坐在炕头,艾克拜江急火火地说:“阿訇,咱戈壁滩上出事了,营地发现了毒草粉末,电报机也坏了。”老阿訇皱起眉头,想了会儿说:“那毒草我好像听过,早年有外人误食,上吐下泻,差点没命。它长在戈壁有水的偏僻地儿,少见得很。”艾克拜江忙问:“阿訇,这毒草有啥用,咋会出现在营地附近?”老阿訇摇头:“用处不太清楚,就知道毒性大,谁带过去的,不好说,准是不安好心的人。” 艾克拜江谢过老阿訇,马不停蹄的又往营地赶,生怕耽误一点时间。 此时营地众人正为修电报机忙得不可开交,张志成和王力在零件堆里翻找,小张蹲在一旁,瞅着大家忙活,想帮忙又不知咋插手,眼神里还是委屈、不安,双手不停地在膝盖上揉搓着。 “阿达西!我回来了。”天漆黑时,艾克拜江才回来。把老阿訇的话复述一遍,却是让愁云更浓。大刘挠挠头:“这么看,这毒草不简单,肯定有人故意搞鬼。”有人接话:“可到底是谁啊?咱现在还是一头雾水。” 艾克拜江带回的消息,让本就凝重的营地气氛愈发压抑,夜幕如墨,吞噬了白日的喧嚣,唯有营地中央那堆篝火,在寒风中苟延残喘,不时蹦出几点火星,转瞬即逝,好像随时都会熄灭。 张志成望着那黯淡的火光,脑海中如乱麻般纠结。那至今隐匿在黑暗中的幕后黑手,这一桩桩、一件件,仿若一把把尖锐的钩子,狠狠撕扯着他的思绪,让他头疼欲裂。 扭头看向身旁的小张,小伙子依旧低垂着头,双手反复揉搓着衣角,身体微微颤抖着。营地外的黑暗中,一双眼睛如鬼魅般闪现。此人隐匿在沙丘之后,身形仿若与夜色融为一体,唯有那偶尔反射微光的眼睛,透着令人胆寒的冷峻。死死盯着营地内的一举一动,手中紧握着一个小巧的装置,上面闪烁的指示灯,在黑暗里诡谲地跳动着。 张志成感觉那黑暗中的目光如芒在背,可当他仔细看向那片黑暗时,却什么也发现不了。他深知,这个人既然敢在营地外潜伏,必定有十足的把握不被发现,而且极有可能就是那个幕后黑手。他不动声色地拍了拍小张的肩膀,低声说:“小张,别害怕,有我在。”小张微微点了点头,但脸上的恐惧并未减少。 张志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从电报机入手,毕竟那是他们与外界联系的唯一纽带,关乎着大家的生死存亡。他站起身,对王力说:“咱们再去电报室看看,说不定能找到什么被忽略的线索。”声音低沉却坚定,带着一丝希望。王力点了点头,两人并肩走向电报室。 小李仍然守在那里,眼神空洞,手中无意识地摆弄着一些零散的电线,像个没有灵魂的躯壳。“小李,你再仔细回想一下,昨晚有没有听到什么异常的声音,或者看到什么可疑的人影?”张志成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和,以免给小李带来更大的压力。 小李摇了摇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张工,我真的什么都没听到,也没看到。我就打了个盹儿,醒来就这样了。”眼神飘忽不定,不敢直视张志成的眼睛。张志成叹了口气,拍了拍小李的肩膀:“行了,你先休息吧,这里我来看看。” 小李略微迟疑了片刻,便起身离开了电报室,留下张志成和王力继续翻找着线索。王力拿起一个损坏的零件,仔细端详着:“你看这个断口,明显是被人用工具撬开的。这内奸的手法还挺专业,不像是随便捣乱的。” 张志成沉思片刻,说:“没错,而且这个人对我们的设备非常熟悉,知道从哪里下手才能造成最大的破坏。我们得好好查查,看看谁有这样的技术和动机。” 两人在电报室里又仔细搜寻了一番,依旧没有太多新的发现。张志成心中的疑虑愈发浓重,目光不由自主地又落向小李离去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怀疑。 “王力,你不觉得小李刚才的表现有些奇怪吗?他身为电报员,对这机器的熟悉程度远超旁人,电报机出了这么大的事儿,他却只顾着慌张,根本没有展现出想要极力抢修、挽回局面的急切。正常来说,这电报机就是他在营地的‘命根子’,他应该比谁都更心疼、更着急才对。”张志成压低声音,神色凝重地对王力说道,声音小得只有他们两人能听见。 王力微微一愣,接着点头说:“你这么一说,还真挺奇怪的。之前大伙怀疑他的时候,他光一个劲儿地说不是自己,别的啥能证明自己清白的招儿都没有。咱都知道,他平常可机灵了,照理不该这样啊。”声音也压得很低。 张志成的眼神愈发深邃,像是要穿透这夜色看清所有真相:“还有,他值夜班时打盹儿这件事本身就很可疑。咱们营地虽说这段时间事儿多,大家都累,但电报室的重要性他不可能不清楚,怎么会轻易就睡着?我怀疑,他要么是受人胁迫,要么就是……他自己本身就有问题。” 张志成和王力在电报室里,压低嗓音,字斟句酌地交流着。与此同时,小李悄然踏出电报室,脚步虚浮,却又透着几分刻意的轻慢,并未朝着自己的帐篷方向折返,而是像只幽灵般,贴着营地的边缘,七拐八绕,最终隐没在营地后方一处暗影交织的角落里。 他静静地伫立在那儿,身形与黑暗融为一体,唯有脸部轮廓在那稀薄月光下,隐隐浮现。此刻,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扯出一道几不可察的弧度,那丝冷笑像是从牙缝中挤出,透着一股子阴鸷劲儿,深不见底。 “哼,”他鼻腔里轻轻一哼,饱含着不屑与轻蔑,“就凭他们,还想从这堆乱麻里揪出什么名堂,纯粹是痴人说梦。”说着,他的右手缓缓探入怀中,掏出一个略显破旧的小本子,封面的皮质在岁月摩挲下已有些斑驳,边缘处微微卷起。他将本子凑近眼前,借着那吝啬的月光,手指快速而又有节奏地翻动着,纸张沙沙作响。 本子上,密密麻麻地填满了蝇头小字,详尽记录着营地的日常点滴、人员的作息习惯、物资的储备状况,乃至每个人细微的性格特征。 “小李,你在干什么?”一道突兀的声音,仿若凭空炸响的惊雷,打破了这诡谲的静谧。小李强自镇定,缓缓转身,脸上瞬间堆起一层看似自然的疑惑。只见小张站在身后不远处,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小张,你怎么会在这儿?”小李竭力稳住嗓音,让语调听起来尽量平和,他的左手看似随意地垂落,实则悄无声息地将本子藏在了身后,手指下意识地收紧。 “我……我瞧你从电报室出来后,径直往这边来了,心里觉着有些不对劲,有点担心你,就跟过来了。”小张一张嘴,话语便像连珠炮般滚落,语速快得有些失控,眼神却不受控制地飘向小李藏于身后的手,那只手此刻就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他的目光。 “哦,没事,我不过是想独自静一静,机器坏了,修不好……心烦得很!”小李一边说着,一边微微侧身,试图不着痕迹地转身离开。 就在他抬脚的瞬间,眼角余光瞥见小张的身形微微一动,似是要阻拦,他心中一凛,狠辣劲儿瞬间涌上心头。那眼神刹那间仿若换了一个人,冷硬、决绝,如同一把出鞘的利刃,寒光四射,倘若小张真敢再上前一步,他不介意让这把“利刃”染上鲜血,在这戈壁滩的暗夜里,悄无声息地解决掉这个碍事的“尾巴”。 可小张那单纯的心思里,压根儿没察觉到这潜藏的杀意,只是满心疑惑与关切。他瞧着小李这副躲闪的模样,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下意识地往前又蹭了一小步,声音带着些焦急:“小李,你别一个人瞎琢磨了,咱一起想法子,总能把电报机修好的,你要是心里头憋着事儿,可别自己扛着……”话还没说完,小李眼中的寒意更甚,他微微弓起背,左手在身后又紧了紧本子,右手慢慢垂落身侧,手指微微弯曲,攥成能致命的拳头。 小张的目光坚定地锁在小李身上,没有半分退缩。小李心中暗忖:这小鬼怎么如此难缠,再这么磨蹭下去,万一有人寻来,自己苦心经营的计划怕是要全盘皆输。 就在小李即将出手的千钧一发之际,一道手电筒的光如利剑般穿透风沙,直直照向他们所处的角落。紧接着,传来赵队长粗犷的呼喊声:“小张、小李,你们在那儿干啥呢!”小李心中一惊,知道此刻若是贸然动手,必然会暴露无遗,只得硬生生将杀意按捺下去,脸上迅速换上一副委屈又焦急的神情。 小张听到队长的声音,仿若见到救星,连忙大声回应:“队长,我看小李情绪不对,担心他,就跟过来了,电报机坏了,他心里难受……”说话间,小跑着向队长靠近。小李见状,也只能佯装镇定,跟在小张身后,手中却仍死死攥着那个小本子,指节泛白。 会合后,赵队长目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视,察觉到气氛的异样,却也没多说什么,只是沉声道:“先回营地,这鬼天气,别出啥意外。”一行人气喘吁吁地回到营地,各自散去,唯有小李的心跳久久不能平静,他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愈发受到瞩目,必须更加小心谨慎。 回到帐篷里,小李坐在床边,大口喘着粗气,他紧紧攥着小本子的手终于松开,看着本子上密密麻麻的字迹,那是他数月来的“心血”,可如今,这本子却似一块烫手山芋,稍有不慎,就会将他彻底葬送。 “不行,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小李咬着牙,在黑暗中暗自低语。他思来想去,终于发了狠!冒着暴露的风险,还是决定先出去把本子藏到一个万无一失的地方,再寻机行动。 小李猫着腰,从帐篷溜出,紧贴着营地边缘的阴影潜行。 张志成和王力并没睡觉,两人藏在暗处,目光如隼锁定小李。“这小子,准没憋啥好屁。”王力压低嗓音,恨得牙缝里都能挤出字来。张志成神色冷峻,微微点头,做了个跟上的手势。三人的身影鬼魅般在沙地上穿梭,向着那片死寂的戈壁深处而去。 小李最终在一处隐蔽的沙丘后停了下来,他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开始用手中的小铲子挖起了沙子。不一会儿,一个不大不小的坑出现在了他面前。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小本子裹在一层布中,然后轻轻地放进了坑里,再用沙子仔细掩埋好。做完这一切,他拍了拍手上的沙子,站起身来,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张志成和王力从暗处冲了出来,手电筒的光束瞬间照亮了小李的脸。 “小李,你在干什么?”张志成沉声问道。 小李支支吾吾地说不出话来,他的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寻找着逃脱的借口。但张志成和王力已经不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面了,他们知道,此刻的小李心中必定有鬼。 “说!你到底把什么藏起来了?”王力厉声喝道,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显得格外刺耳。 小李无奈之下,只好硬着头皮说道:“没……没什么,就是一些私人的东西,我怕丢了,所以埋起来。” “私人的东西?哼,你当我们是傻子吗?”张志成冷笑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洞察一切的光芒,“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已经非常可疑了?电报机坏了,你身为电报员却表现得如此慌张,现在还半夜三更地跑出来埋东西,你让我们怎么相信你?” 这话明摆着已经不是给他自证清白的机会了,而是十分笃定的怀疑!张志成当然不是无的放矢,此刻攻心为上的道理他肯定知道! 小李见自己的谎言被识破,脸上的表情瞬间变得狰狞起来,他恶狠狠地瞪着张志成和王力,眼中透露出一股疯狂的杀意。 小李突然从怀里掏出一把手枪,对准了张志成和王力。 “你们都给我退后,不然我就开枪了!”小李威胁道。 张志成和王力心中一紧,他们没想到小李居然还藏有手枪。但他们并没有退缩,而是坚定地站在原地,与小李对峙着。 “你开枪吧,你以为你能跑得了吗?”张志成冷静地说道,“这里是戈壁滩,枪声一响,你根本没地方逃!” 小李手中的枪在微微颤抖,双眼布满血丝,透出亡命之徒的疯狂,与平日里那个机灵的电报员判若两人。 张志成微微侧身,将王力挡在身后一部分,他的目光紧紧锁住小李手中的枪,大脑飞速运转,试图寻找一个脱困的契机。王力蹲低身子,眼睛余光扫视着四周,寻找可以当作武器的物件,哪怕只是一块趁手的石头,也能在这生死较量中增加几分胜算。 “小李,你以为你能得逞吗?放下枪,回头是岸!不要再执迷不悟了!”张志成大声喊道,试图扰乱小李的心神。 但从掏枪的那刻起,小李脑海中只有四个字:鱼死网破。但凡有一点回旋的余地,他都不会这样把事做绝。 “少废话!今天你们坏了我的好事,都得死!”小李嘶吼着,手指紧扣扳机,眼看就要扣动。 千钧一发之际,一阵狂风裹挟着密集的沙石,如一面无形的盾牌,猛地朝小李扑了过去。小李下意识地抬手遮挡,身体也随之摇晃。“砰!”的一声枪响,子弹在狂风的裹挟下偏离了方向,射向了黑暗的夜空。 张志成瞅准这稍纵即逝的时机,大吼一声:“上!”迅猛地朝着小李扑了过去。王力也紧跟着跃起,从侧面迂回包抄。小李见势不妙,试图再次瞄准,但视线被沙石打得模糊不清。 王力速度之快,让小李措手不及。还没等小李反应过来,王力已经重重地撞在了他的身上,两人顿时滚作一团。小李手中的枪在碰撞中脱手而出,被沙石掩埋。 王力凭借着自身的优势,迅速将小李压在了身下,骑在他的背上,双手紧紧揪住小李的衣领,防止他反抗。小李挣扎着,但王力的力量实在太大,他根本无法挣脱。 “看你还怎么嚣张!”王力怒吼着,一拳接着一拳狠狠地揍向小李的脑袋。他的拳头如同铁锤一般,小李起初还试图用手臂抵挡,但王力的攻击如同狂风骤雨,密不透风。没几下,小李就彻底失去了反抗的能力,身体软绵绵地瘫在了地上。 张志成见状,连忙上前制止了王力,防止他因为过度愤怒而失手伤人。拍了拍肩膀,示意他冷静下来。 想起之前小李埋东西的地方,他转身又朝着沙丘奔去。很快,他们找到了那个被掩埋的小本子。小心翼翼地翻开本子,张志成的脸色愈发凝重。本子上详细记录着营地的人员信息、日常作息、物资储备,甚至还有一些挑拨民族关系的话术和制造混乱的计划。而在本子的最后几页,发现了小李的真实身份。 作为反动派中的死硬分子,自新疆和平解放后,他便与反动势力暗通款曲,妄图卷土重来!因其“忠诚”表现,还被授予上校军衔。此次混入塔河工程营地,一方面是为了破坏这工程,另一方面,是要处心积虑地挑拨民族关系,引发猜忌与纷争。而瘦皮猴,竟然还是他的下属,只不过两人从未见过面,想来瘦皮猴也不会料到这位指挥自己偷这坏那的上封,一直都在营地之内! 张志成和王力把小本翻看完,心中已经没了多少愤怒,取而代之的全是震惊又。“看来李工昏迷也是他搞的鬼!咱们班赶紧回营地报告队长。电台坏了,一时半会儿肯定修不好,除了这王八蛋,咱们也没人会发报,但就算是派人走回去送信,也得把这里的情况汇报出去,绝不能让反动派的阴谋得逞!” 张志成说着,和王力先是打着手电在地上好一阵摸索,找到了那把手枪,然后一左一右,把已经完全瘫软成烂泥的小李架起,返回营地中去。 第十七章 敌袭突至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张志成和队员们回到营地,死寂如同一张无形的大网,将四周紧紧笼罩。脑子里一阵没来由的那尖锐又嘈杂的声响,在这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愈发刺耳,好似要把他的神经都扯断。空气仿佛被冻住了一般,没有一丝活气。 赵队长站在帐篷外,狂风把他的衣服吹得猎猎作响,衣角不断抽打着他。当看到张志成和王力押着小李走来时,他的眼神瞬间锐利,原本平静的表情瞬间变得阴沉,嘴角下撇,眉心紧紧拧起。 “这到底是咋回事?”赵队长开口问道。 张志成赶忙几步走到他面前,把一直攥在手里的小本子递过去,说道:“队长,这是从小李身上搜出来的。真没想到,咱们天天在一块儿出生入死,身边竟然藏着这么个叛徒。”说这话的时候,心中的愤怒与难过交织翻涌,眼眶瞬间泛红。 赵队长伸出手,急切地翻开本子,每看一行,脸色就愈发阴沉:“真没想到,会是他!” 大伙听到这话,一下子都愣在了原地。有的队员因震惊而不自觉地后退一步,还有的则呆立当场,眼神空洞,脑海一片空白。“怎么会是他”!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神情,不知道还以为是听到了天底下最荒谬、最不可思议的事…… 紧接着,愤怒如同熊熊燃烧的烈火,“轰”地一下在人群中瞬间爆发。“这个可恶的叛徒,亏我们还把他当好兄弟!好同志!!”“咱们营地那么多数据资料都是他上报的,这不是全都泄露出去了??”拳头紧紧地握着,关节都因用力而泛白,恨不得立刻将叛徒碎尸万段。 赵队长低头在原地缓缓踱步,良久,他才缓缓抬起头,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他是那边的人,背后肯定还有别人。咱们得赶紧向上级报告,让上头派人来支援!要是晚了,咱这营地可就危险了。” “可是电报机坏了,我们到底该怎么和外面联系啊?”有人大声质疑道。 “……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派人出去送信。但这一路肯定到处都是敌人的眼线,再加上这恶劣的鬼天气……可咱们现在没有别的选择,只能硬着头皮上。”张志成紧锁眉头,语气凝重地说道。 在发现小李是叛徒并搜出那本小本子后,张志成凭借自己敏锐的专业直觉,意外地发现其中一些隐晦的记录与他负责的技术工作紧密相关。那些看似杂乱无章的符号和数字,让他意识到这些信息背后可能隐藏着敌人针对营地技术设施的进一步破坏计划。倘若不能及时将这些情况汇报给上级,营地的处境将变得更加岌岌可危。 “队长,那本从小李身上搜出的本子里,有涉及我们技术工作的关键线索。我怀疑敌人还有后续针对我们技术设施的破坏行动。只有我能解读这些信息,我必须亲自把这些情况汇报给上级,这样才能让上级制定出更有效的应对策略,保护营地。所以这次的任务,我必须参加。” 王力也挺身而出,主动请缨道:“队长,我对这一带的路了如指掌,让我带领送信小队吧,我发誓一定把信安全送到!” 赵队长皱着眉头,认真地听完两人的话。他的目光在王力和张志成身上来回扫视,心中暗自思忖:这一路必定极其危险,张志成掌握着关键信息,必须要保护好他。而且营地此时也风雨飘摇之中,需要可靠的人来镇守……王力经验丰富、责任心强,是留守营地的不二之选! 赵队长走上前,拍了拍王力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王力,我知道你有能力,也有决心。但营地现在的情况你更清楚,这里的兄弟和物资都需要你守着!把营地托付给你,我放心。” 随后,赵队长看向张志成,说道:“小张,那这次任务我亲自带队。你放心,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难,咱们一定能把信送到。” 一听这话,队员们都争着要去,“队长,我体力好,我去!”“我枪法准,让我跟着去!”队员们的声音此起彼伏。赵队长看着这些不怕死的队员,心中一阵发酸,他们都是好样的,每一个人都愿意为了集体舍生忘死。但这任务关乎营地所有人的生死存亡,因此绝不能感情用事,得挑最靠谱、最机灵的人。斟酌再三,决定让张志成和几个身手矫健、脑子灵活的队员,组成送信小队出发。 送信小队趁着夜色的掩护,悄然离开了营地。戈壁滩上的小路蜿蜒曲折,胡杨林在月光下投下大片的阴影,天空中偶尔有几片乌云飘过,似巨大的黑色幔帐,将那微弱的月光严严实实地遮蔽,让整个戈壁滩陷入了更深的阴森恐怖之中。 没走出多远,赵队长猛地顿住,浑身肌肉瞬间绷紧,恰似一张蓄势待发的硬弓。他微微侧耳,捕捉到一丝极其细微的动静,那声音轻如沙粒在风中滚动,却像一根尖锐钢针,直直刺进他的心窝。凭借着多年在战场上摸爬滚打积累的经验,他深知这动静背后潜藏的巨大危机。 他迅速而果断地抬手,掌心向下,五指并拢,向身后队员做出噤声手势。紧接着,他半蹲下来,膝盖微微弯曲,脚尖轻点地面,如同猎豹般警惕地在四周扫视,不放过任何一处可疑阴影、任何一丝细微响动。 “队长,咋回事?”张志成猫着腰,脚步又轻又稳地快速凑到赵队长身旁,声音压得极低,嘴唇几乎不动,生怕稍大一点的声音就会惊扰到潜藏暗处、如恶狼般窥视的敌人。 赵队长微微摇头:“我好像听到不对劲的动静,大伙都千万小心。”话还在嘴边,沙丘后猛然涌出一群人,张牙舞爪地朝他们凶狠扑来。这些敌人衣衫破旧,却难掩凶悍之气,有的衣服上挂着零碎配饰,在月光映照下闪烁诡异阴森的光,手中紧握长枪短枪。 赵队长扯着嗓子,用尽全身力气大喊:“是敌人!” 刹那间,战斗毫无征兆地爆发,宛如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瞬间将宁静的戈壁滩搅得天翻地覆。 张志成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急促的呼吸声在耳中如雷鸣般作响,心跳剧烈得快要冲破胸膛,狂风呼啸着,似要将这一切的喧嚣都卷入无尽的黑暗。 敌人从沙丘后像幽灵般窜出,那股疯狂的劲头,好似一群饿极了的恶狼,不顾一切地扑向猎物,令人胆寒。 枪声如密集的冰雹砸向夜空,刺鼻的火药硝烟立刻弥漫开来,呛得人眼泪直流。 张志成躲在沙丘后,双手死死握住枪,汗水从额头不断涌出,顺着脸颊滑落,滴在冰冷的枪身上,很快就在高温的枪管上蒸发。沙尘钻进他的眼睛、鼻子和嘴巴,每一个动作都伴随着咳嗽和不适。他匆忙用满是沙尘的衣袖擦了擦眼睛,眯着眼,透过翻涌的沙雾,紧紧盯着敌人。双手因紧张和用力微微颤抖,食指轻轻摩挲着扳机,脑海却如闪电般飞速运转,精准计算着每一秒的生死差距。 赵队长迅速做出战术安排。他目光如炬,在短短几秒内,对战场形势做出了全面且精准的判断。这片戈壁滩地势开阔,沙丘连绵起伏,虽然为他们提供了一定的掩护,但也方便敌人从多个方向包抄。己方队员人数处于劣势,武器装备也并不占优,正面硬刚绝非良策。 他压低声音,快速而果断地对队员们喊道:“三人一组,交替掩护射击!别浪费子弹,看准了再打!”他边说边用手指向各个关键位置,示意队员们利用沙丘的高低落差构建临时防线。“小李,你带一组在左侧沙丘较高处,利用地势优势压制敌人左翼;王强,你那组在右侧迂回,瞅准时机给敌人来个出其不意的侧击;其他人跟我守住中间,保持火力连贯性,一旦有机会,咱们就朝东边突围,那边沙丘相对稀疏,便于快速移动。” 这种战术安排是他们在长期的战斗中总结出来的经验,能够在保证火力输出的同时,最大程度地减少队员的伤亡。 只见赵队长双脚分开与肩同宽,身体微微前倾,重心下沉,一只手稳稳握住枪把,手指紧扣扳机,另一只手辅助发力,两臂伸直,将枪稳稳地端在胸前。射击时,他的肩膀随着每一次枪响微微后缩,带动着身体的力量流畅地传递到枪身,每一次扣动扳机,都伴随着沉稳而有力的呼气,这样的姿势让他既能保持射击的稳定性,又能灵活地调整射击角度,是他的射击准头堪称一绝,几乎弹无虚发。他冷静地瞄准一个又一个敌人,眼中透着猎人般的专注与冷酷。他专门瞄准敌人的要害部位,比如头部、胸口,力求一击致命。随着一声声清脆的枪响,敌人纷纷倒地。 在他的精准打击下,敌人的冲锋势头暂时被遏制住了。然而,敌人的火力凶猛异常,子弹如倾盆暴雨般倾泻而来,打在沙丘上,引发了一场小型沙暴。沙丘在枪林弹雨中不再是沉默的旁观者。当敌人冲锋时,他们借助沙丘的坡度,如汹涌的潮水般涌来。而张志成他们躲在沙丘后面,沙丘被敌人的子弹打得千疮百孔,沙子如瀑布般倾泻而下。有些沙丘甚至在猛烈的火力下开始崩塌,发出沉闷的轰鸣,掩埋了战场上的尸体和血迹,改变了战场的地形,让双方的行动愈发艰难。 张志成看到一个敌人狡猾地借着沙丘的掩护悄悄逼近。那人身材瘦削,动作却异常敏捷,脸上涂着黑道,眼中闪烁着狡黠的光芒。他像一条潜伏在黑暗中的毒蛇,随时准备发动致命一击。张志成深吸一口气,稳住心神,手指轻轻搭在扳机上。就在那一刻,敌人突然跃起,张志成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子弹带着呼啸的风声飞了出去,敌人应声倒地,重重地摔在沙地上,溅起一片浑浊的沙尘。 但敌人并没有因此退缩,反而更加疯狂地冲锋。他们的呐喊声、咆哮声交织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胆战心惊的声浪。 赵队长一边精准射击,一边观察战场局势,不断发出指令:“左边的小组,压制敌人火力!右边的小组,准备转移!”在他的指挥下,队员们有条不紊地进行抵抗。 战斗愈发惨烈,火光照亮了夜空,也将戈壁滩染成了一片血红。枪口喷出的火焰像在黑夜中绽放的恶之花,短暂却耀眼。每一次射击,都照亮了周围一小片区域,敌人狰狞的面孔在转瞬即逝的火光中一闪而过。在火光的间隙,是令人窒息的黑暗,敌人像隐藏的野兽潜伏其中。子弹在空中呼啸而过,划出一道道死亡的轨迹。张志成抽空扫视四周,只见敌人密密麻麻地将他们团团围住,包围圈正不断缩小。他们的子弹像蝗灾般铺天盖地地射来,打得沙地千疮百孔,沙尘漫天,遮天蔽日。 “小张,不能再这么硬拼了,得赶紧想办法冲出去!”赵队长的声音在枪林弹雨中显得微弱却坚定。他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和血水,大声吼道:“我掩护你,你带着其他人冲出去!” 张志成还想劝赵队长一起突围,但赵队长已经抓起两支枪,像一头愤怒的猛虎般冲了出去。他一边勇猛无畏地冲锋,一边疯狂扫射,子弹像雨点般朝敌人倾泻而去。敌人的子弹也不甘示弱,纷纷朝他射来,打得他身边的沙子四处飞溅,似是要将他活埋。他的衣服被子弹划破,鲜血迅速渗出,染红了衣衫,但他毫不在意,只是疯狂地射击着。 赵队长在枪林弹雨中灵活穿梭,双手持枪,左右开弓,身影在火光与沙尘中时隐时现。敌人的子弹像密集的暴雨倾盆而下,但他毫无惧色,脚步沉稳,每一步移动都巧妙地避开敌人的火力。“大家都给我挺住!别慌!”赵队长一边射击,一边声嘶力竭地大喊。他的脸上满是汗水和血水,混合在一起顺着脸颊不断流淌,但他的眼神始终坚定,紧紧盯着敌人,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威胁到队员的目标。 一个敌人瞅准赵队长换弹的间隙,从侧面猛地冲了过来,手中的刺刀在火光下闪烁着寒光。赵队长察觉到危险,没有丝毫慌乱,迅速侧身一闪,避开了敌人的刺刀攻击。紧接着,他用手中的枪托使出全力砸向敌人的脑袋。“咚”的一声闷响,敌人的脑袋像被重锤击中,身体一软,直挺挺地倒在地上。 解决了这个敌人,赵队长又立刻投入到战斗中。他看到不远处,几个敌人正集中火力压制着张志成他们所在的方向。赵队长毫不犹豫,抓起枪就朝着那几个敌人冲了过去。他一边奔跑一边射击,敌人被他这突如其来的攻击打得措手不及,纷纷倒下。 但敌人的数量实在太多了……一波接着一波,赵队长的子弹渐渐见底,可敌人的包围圈却越来越小。他知道,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必须得为张志成他们争取更多的突围时间。 “同志们,跟我冲!”赵队长再次大喊一声,然后朝着敌人最密集的地方冲了过去。他的身影在火光中显得格外高大,手中的枪不断喷射着火舌。敌人被他的气势所震慑,一时间竟有些退缩。 就在这时,一颗子弹从侧面飞来,击中了赵队长的手臂。他的手臂猛地一震,枪差点掉落。但赵队长迅速用另一只手紧紧抓住枪,继续战斗。 张志成看到赵队长受伤,心脏仿佛猛地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攥紧,呼吸也瞬间停滞。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慌乱与挣扎,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别过来!按计划突围!”赵队长看到张志成的举动,大声喊道。他知道,张志成肩负着重要的任务,不能因为自己而耽误了大事。 在赵队长的拼命掩护下,张志成他们终于找到了一个突破口。“冲出去!”张志成大喊一声,带着队员们朝着突破口冲了过去。敌人发现他们要突围,立刻加强了火力。子弹在他们身边呼啸而过,有几个队员不幸中弹倒下。 赵队长看到这一幕,心急如焚。他不顾自己的安危,再次冲向敌人,用自己的火力吸引敌人的注意力。“快!别管我!”他大声喊道。 张志成感觉心窝像被猛地刺了一刀,他怎能眼睁睁把队长丢在这儿?“去他妈的!我跟你们拼了!”他转身就朝着赵队长的方向冲了回去。风沙在天地间肆虐,枪声噼里啪啦地响个不停。张志成在这混乱中跌跌撞撞地穿梭,耳边全是子弹呼啸而过的声音,像鬼哭狼嚎一般。脚下的沙子被打得四处飞溅,扑得他满脸满嘴都是。汗水混合着沙尘,糊在脸上,让他感到一阵瘙痒和难受,但他根本无暇顾及。 可张志成这会儿啥都顾不上,他眼里、心里就只有一个念头:把赵队长带出去。张志成在沙雾和火光中找了好久,终于看到了赵队长。赵队长的身影在晃动的火光中摇摇晃晃,像一棵在狂风中即将倒下的老树。他身上的伤口血流如注,鲜血把衣服染得通红。 即便这样,他还在顽强坚持,手中的枪仅靠一只手勉强握住,却仍在一下一下地扣着扳机。“队长!我来了!”张志成扯着嗓子大喊。 赵队长听到声音,转过头来,怒骂道:“你他妈回来干啥!赶紧滚!!”他的声音因为疲惫和失血变得沙哑不堪,但仍透着一股让人无法抗拒的威严。 “我不能把你丢下!”张志成一边说着,一边左躲右闪地朝着赵队长靠近。刚跑没几步,几个敌人就发现了他,立刻端起枪疯狂扫射。张志成在枪林弹雨中穿梭,身体如灵动的猿猴般敏捷。当敌人的子弹如暴雨般倾泻而来,他先是身体迅速下蹲,借助沙丘的掩护,在沙地上翻滚一圈,扬起一片沙尘。紧接着,他利用翻滚的惯性,迅速起身,借助旁边一块巨石的掩护,身体紧贴着石头,大口喘着粗气,眼睛警惕地观察着敌人的动向,寻找下一个躲避点。突然,一颗子弹擦过他的手臂,瞬间划出一道血痕,血珠不断往外冒。但他眉头都没皱一下,眼睛死死盯着赵队长,继续往前冲。好不容易冲到赵队长身边,张志成一把抓住赵队长的胳膊,“队长,咱一块儿走!”赵队长还想张嘴说些什么,张志成已经不由分说地把赵队长背了起来。 赵队长身材高大,往常张志成要背起他可得费一番力气,但此刻他心中的信念像燃烧的火焰,让他觉得赵队长已经没有了重量。敌人哪会这么轻易放过他们。一看张志成背着赵队长要跑,立马加强了火力。子弹像密集的雨点,“嗖嗖嗖”地朝他们射来。没跑多远,四面八方又围上来一群敌人。张志成的心都快跳到嗓子眼了,他清楚自己和赵队长现在的处境有多危险。可他看了看背上的赵队长,心里一横,一点后悔的念头都没有。 “放下我,你自己走!”赵队长在张志成背上使劲挣扎着,他不想因为自己拖累了张志成。“不!我死也不会丢下你!”张志成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这句话。 就在这万分危急的时候,其他队员看到了张志成和赵队长的危险处境。大伙没有丝毫犹豫,端起枪就朝着这边冲了过来。队员们一边射击,一边扯着嗓子大声呼喊,想用这种方式吸引敌人的注意力,给张志成和赵队长争取突围的机会。 “冲啊!”队员们的呐喊声在战场上回荡,与狂风的呼啸、枪炮的轰鸣交织成一曲壮烈的战歌。张志成背着赵队长,不顾一切地朝着包围圈外冲去。他的脚步又急又乱,好几次都差点被绊倒,但他咬着牙,凭借着顽强的意志和对生的渴望,始终没有停下。敌人的子弹不停地从他们身边飞过,有几颗贴着张志成的头皮擦过去,吓得他头皮一阵发麻,可他愣是没有退缩。他把赵队长的身子往上颠了颠,调整到更稳的位置,双手紧紧地扣住赵队长的腿,一步一步坚定地朝着黑暗的地方跑。 月光从云层的缝隙中艰难地挤出几缕清辉,在这片被战火蹂躏的戈壁滩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张志成的身影在月光与阴影间快速穿梭,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喘息,汗水早已湿透了他的衣衫,与风沙、血水混在一起,糊满了全身。 随着他们的奋力突围,敌人的包围圈渐渐出现了松动。那些原本紧紧围拢的敌人,被队员们的突然反击打得有些措手不及,火力出现了短暂的混乱。张志成敏锐地捕捉到这一机会,他瞅准敌人火力薄弱的一处,脚下猛地发力,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 “掩护!快掩护!!”有队员大声喊道,随即所有队员都集中火力,朝着张志成突围的方向进行压制性射击。子弹在夜空中交织出一张火力网,为张志成和赵队长开辟出一条狭窄却充满希望的通道。 在这激烈的掩护火力下,张志成背着赵队长终于冲过了敌人包围圈的边缘。但敌人怎会善罢甘休,他们很快重新组织起追击队伍,叫嚷着朝张志成他们追了过来。 此时的张志成,双腿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每迈出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努力。但他清楚,一旦停下,等待他们的只有死亡。他强忍着身体的疲惫和伤痛,继续在戈壁滩上奔逃。 身后的敌人越追越近,枪声不断在耳边响起。突然,一颗子弹擦过张志成的后背,灼热的疼痛瞬间传遍全身,他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还是凭借着顽强的毅力稳住了身形。 “志成,别管我了……你自己走……”赵队长在他背上虚弱地说道,声音微弱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决。 “队长,我说了要带你出去,就一定能带你出去!!”张志成咬着牙吼道,他的声音因为愤怒和疲惫变得沙哑不堪,但其中的坚定却没有丝毫动摇。 就在敌人即将追上来的时候,张志成发现前方有一片茂密的胡杨林。他毫不犹豫地朝着那里奔去,心里想着或许茂密的树林能为他们提供一些掩护。 张志成背着赵队长,一头扎进胡杨林,脚下的枯枝败叶在他的匆忙脚步下“嘎吱”作响。好不容易摆脱了敌人的追击,他将赵队长轻轻放在地上,靠着一棵粗壮的胡杨树干,整个人像被抽去了筋骨,瘫坐下来,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月光像是被筛子筛过,透过茂密枝叶,在赵队长苍白如纸的脸上洒下一片片斑驳的光斑。赵队长呼吸微弱,伤口的血还在缓慢却执拗地渗着,洇红了他的衣衫。 其他队员也陆续赶到,无声地围拢在他们身边。队伍里的气氛凝重,除了众人粗重的喘息声。大刘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急:“队长都伤成这样了,再这么折腾着赶路,他根本撑不住!咱们得赶紧找个安全的地方,把队长的伤治好。” 张志成显然不赞同这个提议,双眼紧紧盯着赵队长,斩钉截铁地说:“现在敌人肯定就在附近盯着咱们。而且这份情报要是送不回去,营地和整个工程都得完蛋!咱们没时间耽搁了。” 小李在一旁附和大刘,语气里带着一丝无奈:“张工,你说的道理我们都懂,可要是队长有个万一,咱们怎么跟营地的兄弟们交代啊?” 张志成猛地站起身,说道:“我明白大伙都惦记着队长,可咱们这次出来,就是为了送情报。要是因为这点事儿耽误了,就算队长伤好了,回头看到营地没了,兄弟们都没了,工程更没了,他心里能好受吗?” 队员们你瞅瞅我,我看看你,谁也不说话,陷入了两难的沉默。大家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两边的话都在理,可这抉择就像一把锋利的刀,割在每个人的心尖上。 远处猛地传来几声枪响,“砰砰”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打破了短暂的宁静。众人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敌人显然还在附近搜寻,危险就像悬在头顶的利剑,随时可能落下。 张志成神色一凛,迅速说道:“没时间犹豫了,咱们先找个更隐蔽的地方躲起来,路上再商量。”队员们纷纷点头,背起装备,脚步轻缓却又带着几分慌乱,小心翼翼地在胡杨林中转移。他们在林中深处寻到一个天然的石坑,四周被高大的胡杨树环绕,像是被大自然温柔地庇护着,相对隐蔽。 躲进去后,紧张的气氛再度弥漫开来,像一张无形的大网,将他们紧紧罩住。小李望着昏迷不醒的赵队长,又把目光投向张志成,:“张工,队长现在这身子骨……真的经不起折腾了。”张志成缓缓蹲在赵队长身边,轻轻握住他那只冰冷的手:“我知道,可你想过没有,要是敌人提前知晓了咱们的计划,抢先动手……队长他肯定希望咱们先完成任务,保住大家。” 现在这处境,实在是太难了。其他队员也开始低声议论起来,声音虽小,却透着浓浓的焦虑。争论声越来越大,火药味也越来越浓,队伍里的气氛愈发紧张,一点就着。 “大伙都别吵了!咱们一起出生入死这么久,难道就因为这点事儿闹分裂?都好好想想,要是队长在,他会怎么选?”队员们听了这话,像是被施了定身咒,一下子都安静下来。 “说得对,咱们不能乱了阵脚。队长肯定希望咱们以大局为重,可队长的伤也不能放任不管。”张志成看向老张:“老张,你有啥主意?”老张沉思片刻,眉头微皱,缓缓说道:“咱们派两个人,找个安全的地方,专门照顾队长养伤。其他人继续赶路送情报。这样两边都不耽误。”队员们听了,都觉得这个办法可行。可谁留下来照顾赵队长,又成了新的难题。 小李第一个站出来,语气坚定:“我留下,我以前照顾过伤员,有点经验。”小王也赶忙跟着说:“我也留下,多个人也好有个照应。” “行,那就辛苦你们俩了。一定要把队长照顾好,等我们把情报送到,就马上回来找你们。”安排妥当后,张志成带着其他队员准备出发。他走到赵队长身边,俯下身,在他耳边轻声说:“队长,你放心,我们一定把情报送到!” 张志成带着大刘等几个队员,和留下照顾赵队长的小李、小王告别。那时候,胡杨林里静悄悄的,几个人小心翼翼地穿梭其中,谁都没说话,只有脚下枯枝败叶被踩得“嘎吱嘎吱”响,那声音一下一下的,就像敲在他们心上。 好不容易走出胡杨林,眼前是一大片望不到边的荒野。张志成手里攥着那张简陋的地图,眼睛死死盯着,想从那皱巴巴的纸上找出通往工程大队的路。大刘凑过去,瞅了瞅地图,嘟囔着:“张工,这地方看着都一个样,咱们能找对路吗?”张志成抬起头,拍了拍大刘的肩膀,语气坚定:“大刘,别担心,咱们肯定能把情报送到。只要朝着大致方向走,路总能找到的。” 他们走着走着,周围的环境越来越陌生,原本还算清楚的小路也没了踪影。张志成心里“咯噔”一下,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他停下脚步,仔仔细细打量四周,瞧见远处地面泛着白花花的光,心里一沉,说:“糟了,咱们怕是迷路了,走到盐碱地了。”他的声音里,透着藏不住的焦急。大刘瞪大了眼睛,看着那片盐碱地,忍不住骂道:“这鬼地方,白茫茫一片,啥都瞅不清。咱们可咋办啊?” 张志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大声说:“大伙别慌,既然走到这儿了,咱就想法子穿过去。都跟紧了,千万别走散!”他们小心翼翼地迈进盐碱地,脚下的土地又硬又滑,每走一步都得提心吊胆。盐碱地的表面像结了一层厚厚的盐壳,踩上去“咔咔”作响,就像随时都会裂开。大刘一个没留神,脚下一滑,差点摔个狗吃屎,他一边稳住身子,一边嘟囔:“这破地方,比走冰面还难走。” 张志成赶忙提醒:“大伙都注意脚下,别伤着自己。”没走多远,天空突然暗了下来,狂风“呼呼”地刮起来,像是发了疯。风卷着地上的盐碱尘,眨眼间,天地间一片灰蒙蒙的,啥都看不清了。张志成扯着嗓子大喊:“快,大伙背靠背围成圈,别被风刮散了!”队员们赶紧照做,紧紧靠在一起,和狂风较上了劲。那风夹着盐碱尘,打在脸上,眼睛也被迷得睁不开。大刘用手捂住眼睛,喊道:“张工,这风啥时候能停啊?我都快受不了了!” 好不容易,风势小了些,他们接着往前走。可这时候,太阳早被乌云遮得严严实实,天也渐渐黑了。盐碱地在夜色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阴森。四周安静得可怕,只有他们的脚步声,在空旷的盐碱地上回荡,让人心里直发毛。 一名年轻些的队员声音都有点抖了,说:“张工,这天黑了,咱不会碰上啥吧?”张志成瞪了他一眼,说:“别自己吓自己,当务之急是找个地方过夜,明天再想法子出去。”他们在盐碱地里摸索着,终于发现一个小小的土坡。张志成说:“就到那土坡上吧,总比在平地上安全点。” 队员们爬上土坡,找了个背风的地儿,准备将就一晚。大家背靠着背,紧紧挤在一起,想用彼此的体温驱散夜晚的寒冷。可盐碱地的夜晚冷得邪乎,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身上,直让人浑身发抖。大刘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抱怨道:“这鬼天气,冻死我了!”张志成安慰他:“再忍忍,明天天亮就好了。” 第二天清晨,第一缕阳光洒在盐碱地上,大伙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得合不拢嘴。只见盐碱地的表面,在阳光照耀下,反射出刺眼的光,就像一片银色的汪洋大海。 张志成揉了揉眼睛,从短暂的休息中缓过神来,看着眼前如银色海洋般的盐碱地,心中暗暗叫苦。“都起来!该上路啦。”张志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那些盐碱地蹭上的尘土,扯着嗓子喊着。声音在这白茫茫的盐碱地上空打了个旋,又消散开去。 队员们就像被抽去了筋骨,一个个从疲惫的泥沼里挣扎着起身,脸上糊着厚厚的倦意,眼皮都似有千斤重,他们蹑手蹑脚地走下土坡,重新踏入这片望不到头的盐碱地。 太阳愈发毒了,盐碱地像是一面巨大的镜子,把刺目的光直直反射回来,晃得人眼睛生疼,好似有无数根针在扎。大家只能眯着眼,像盲人探路一般,艰难地辨认着方向。脚下的盐壳经高温一烤,变得脆生生的,每走一步,“咔咔”的声响就跟着响起,那声音让人心里直发怵,总觉得下一秒,这脚下的地就会裂开,把人吞进去。没走出多远,就听队伍里传来一声痛苦的叫喊。张志成心头一紧,几步就赶了过去。 只见一名队员脸色煞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直冒,脚被盐壳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汩汩地往外渗,在白茫茫的盐地上洇出一片刺目的红。“都小心点,这盐壳跟刀子似的。”张志成一边念叨着,一边赶忙从背包里掏出绷带 大刘望着四周,白茫茫的盐碱地像是没有尽头,忍不住嘟囔起来:“张工,咱这啥时候是个头啊?感觉走了一辈子,也走不出这片鬼地方。”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无奈,像是被这盐碱地磨去了所有的精气神。 张志成抬头看了看天,又把目光投向远方,说道:“别灰心,大刘。只要咱们朝着这个方向一直走,总能走出去的。”话虽说得坚定,可他心里也像揣了只兔子,七上八下的。他们在这盐碱地里已经耗了太久,干粮越来越少,水也快见底了。要是再找不到出路,大伙可就真的要被困在这荒无人烟的地方了。 中午的时候,太阳高高地挂在头顶,像个大火球,把大地烤得滚烫。盐碱地这会儿就像个巨大的蒸笼,热气直往上冒,让人喘不过气来。队员们的嘴唇干裂得像久旱的土地,一道道口子看着就让人心疼。“张工,我实在挪不动脚了,水也一滴都没了。”又一名队员有气无力地说道,声音小得像蚊子哼哼,整个人蔫巴巴的。 张志成看着队员们那副疲惫不堪的模样,心里像被刀绞了一样疼。他停下脚步,犹豫了一下,还是从自己的背包里拿出最后一点水。“大伙再咬咬牙坚持坚持,我记得地图上标着这附近有水源,咱们加把劲,赶紧找到它。”张志成大声说着,他要把这希望硬生生地塞进每个队员的心里。 在这种时候,希望就是大伙们行动下去的唯一支撑,要是连希望都没了,那可就真的完了。 第十八章 悲痛欲绝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烈日高悬,像发了狂般炙烤着盐碱地,将其化为一片刺目、泛白的炼狱。 张志成只觉双腿仿若灌了铅,沉重得已不属于自己。每迈出一步,都似被大地狠狠拖拽,仿佛要坠入无尽深渊。身旁队员们,个个弓背弯腰,像被抽去脊梁,相互拉扯着,艰难前行。他们的脚步砸在盐碱地上,踏出一个个深深的坑。衣服被盐碱侵蚀得硬邦邦、破破烂烂,恰似披了一身冰冷生硬的铠甲。脸上糊满尘土,汗水与沙尘交融,结成厚厚的泥垢,可在这泥垢之下,一双双眼睛仍燃烧着绝不认输的火焰。 在这无尽的艰难跋涉中,张志成意识逐渐模糊,双腿机械交替,每一步都绵软无力,似踩在棉花上。视线也愈发模糊,眼前景象被迷雾笼罩。就在他几乎陷入绝望之际,远处一个若隐若现的影子,穿透黑暗映入眼帘。 起初,那影子只是热气蒸腾中摇曳的小点。张志成使劲揉眼,随着距离拉近,小点轮廓渐明。他心跳陡然加快,难掩兴奋,大喊:“同志们,快看!那是不是工程大队?” 队员们纷纷抬头,目光投向他所指方向。一时间,时间凝固,所有人屏住呼吸,紧盯着那影子。张志成猛地停下,眼眶瞬间湿润。长久的疲惫如决堤洪水涌上心头。他狠狠抹了把脸,低声吼道:“都打起精神,咱们到家了!” 大伙跌跌撞撞走进营地,正碰上郑指导员要出门。指导员瞧见他们这副惨样,心里“咯噔”一下,不祥预感蔓延。往常早晚都有电报通报情况,可这两天却毫无消息。他本打算去师部向林师长汇报,当下便拉上张志成一同前往。 吉普车在崎岖道路上颠簸,每一次震动都重重捶打在张志成疲惫的身躯上。他强撑着,将遭遇叛徒、营地被袭、赵队长受伤的事,一五一十道出。林师长听完,脸色铁青,眼中怒火燃烧,猛地一拳砸在桌上,茶杯跳起,茶水四溅,怒声骂道:“这群狗娘养的,太嚣张了!” 南疆作为国家边疆要地,一直是反动派余孽觊觎的目标,他们处心积虑搞破坏。这些反动分子在边境流窜,所到之处一片狼藉,甚至出卖重要情报给境外势力,堪称民族败类。此次营地被袭,很可能是大规模破坏行动的开端。 郑指导员皱着眉头,神色凝重地说:“师长,敌人切断电报联系、袭击营地、打伤赵队长,这一连串事件绝非巧合,背后定有更大阴谋。咱们得派武装值班连上了!” 武装值班连是新疆生产建设兵团针对复杂边境局势组建的。成员既要像普通兵团战士一样开垦荒地、播种、浇水、施肥、除虫,保障物资供应,又要进行高强度军事训练,一旦接到命令,便能迅速投入战斗,保卫人民安全,守护边境安稳。 林师长当即下令:“马上调武装值班连过来,连长带队,小张带路,工程大队负责后勤和接应,不惜一切代价消灭敌人。” 武装值班连连长是个地道的四川小个子,身形精瘦,浑身透着一股巴山蜀水凝练出的精悍劲儿。双眼锐利,目光扫过,便能让人心里发怵。 紧急命令下达,他“噌”地冲向操场中央,扯着嗓子大喊:“集合!” 刹那间,操场上尘土飞扬。战士们如听到冲锋号的战马,从四面八方迅速奔来,眨眼间便如白杨树般整齐列队。 连长箭步跨到队伍前,脸色铁青,怒吼道:“同志们!反动派残渣余孽又来搞破坏了!咱们营地遭袭,赵队长重伤!此刻,党和人民正看着咱们!大家说,有没有信心完成任务?” “有!”战士们的吼声震耳欲聋,在天空回荡。 行军路上,安静得可怕,只有轻微的脚步声和武器装备碰撞的“叮当”声。张志成走在前面,赵队长受伤的模样在脑海不断浮现,心中满是自责与怒火。他压低声音咒骂敌人,对身旁战士说:“都听好了,这次碰上的是硬茬,但咱不怕!见到敌人,一个都别放过!” 另一边,小李和小王在胡杨林隐蔽处守着赵队长。林中弥漫着潮湿腐朽的气味,偶尔传来几声不知名的夜鸟鸣叫,令人毛骨悚然。赵队长伤势严重,一直昏迷不醒。小李眼眶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颤抖着手用湿布轻轻擦拭赵队长滚烫的额头。小王双手紧握枪,眼睛瞪得如铜铃,警惕地盯着四周,手指扣在扳机上,紧张得额头豆大的汗珠滚落。 “小李,队长到底啥时候能醒啊?”小王带着哭腔焦急问道。 小李强压焦虑,摇摇头说:“别慌!队长身体好,肯定能挺过去。咱们现在最重要的是守好这儿,绝不能让敌人发现!我真怕守不住,要是因为我让队长有个三长两短,没脸见大家,更没法完成消灭敌人、给队长报仇的任务。” 武装值班连在夜色掩护下抵达戈壁滩。狂风呼啸,沙子被卷成一道道沙柱,月光洒在沙丘上,泛出冷冷的光。 突然,前方出现一小股敌人巡逻队。张志成眼睛瞪得老大,低声吼道:“这是送上门来了!连长,咱突袭这帮孙子!” 连长眯着眼,果断下令:“快!冲上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战士们如猛虎朝着敌人冲去!一时间,枪声大作,子弹穿梭,硝烟弥漫。敌人被打得措手不及,纷纷倒地。张志成冲上前,一脚踢开面前敌人,手中枪不停扫射。 查看敌人尸体,发现他们枪支先进,还带着通讯设备和地图。张志成心中一沉,急忙对连长说:“连长,敌人准备太充分了,这次行动恐怕比咱们想的复杂得多。” 连长脸色凝重地点点头,说:“咱不怕,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首要任务是找到赵队长他们。大家提高警惕,继续前进!” 队伍继续前行,来到胡杨林。月光透过树叶缝隙洒下,地上布满斑驳影子。不远处传来细微响动,大伙立刻警觉,迅速找地方隐蔽。只见几个身着深色衣服的敌人搜索队,在树林里鬼鬼祟祟地走着。 连长快速查看地形,低声说:“敌人占据这片区域,正面强攻损耗太大。一排从左侧绕过去,利用树木掩护悄悄靠近敌人,等我命令再开火,打他们个出其不意。二排正面吸引敌人火力,敌人大概率会将主要火力集中到正面,咱们就能暴露他们侧翼防守漏洞,二排注意找好掩体,别硬拼!三排跟我从右侧包抄,把这帮龟儿子一网打尽!” 张志成摩拳擦掌,对身边战士说:“等会儿打起来,狠狠打,让这些兔崽子知道厉害!” 当敌人身影在胡杨林阴影中逐渐清晰,踏入预设攻击范围时,紧张气氛如一张无形大网,沉甸甸地压在每个战士心头。连长目光紧锁敌人,脸上刻满坚毅与决然。突然,连长猛地扬起手臂,大声下令:“开火!往死里打!” 刹那间,激烈枪声在胡杨林中炸响,交织着金属撞击与火药爆燃。战士们眼神专注冷静,手指紧扣扳机,有节奏地射击,每颗子弹都精准射向敌人要害。 有的子弹击中胡杨树干,发出沉闷而清脆的“噗噗”声,木屑飞溅。小李和小王紧紧伏在掩体后,枪声乍起,小王下意识握紧枪,猛地要起身冲出去。小李反应极快,大手如铁钳般死死拉住小王胳膊,急忙压低声音喊道:“别冲动,咱们得守好队长,一步都不能离开这儿!”小王强压冲动,继续坚守,眼睛死死盯着敌人动向。 一排战士从左侧迅猛突进,身姿矫健灵活,猫着腰在胡杨林间悄然穿梭,每一步都悄无声息。靠近敌人至有效射程,手中枪同时喷射出愤怒火舌,密集子弹如寒光闪烁的镰刀,瞬间割破敌人防线。敌人惊恐万分,队列瞬间大乱! 二排战士半蹲着,身体前倾,紧紧抵住枪托,眼神专注,密集子弹射向敌人,形成致命弹幕,让敌人无法抬头。敌人反击软弱无力,在二排强大火力压制下,只能龟缩在掩体后,偶尔盲目射击。有个敌人刚露头,就被精准击中,惨叫着倒地。 连长带着三排战士迅速包抄,利用胡杨树掩护,悄然逼近敌人侧翼。连长动作敏捷沉稳,战士们紧紧跟随,彼此保持默契距离。接近敌人后,连长一声令下,三排战士同时开火,猛烈火力如同一堵火墙,截断敌人退路。敌人在三面夹击下,彻底乱了阵脚,四处奔逃却无处可逃,只能发出凄惨叫声。 经过激烈交火,敌人抵抗逐渐减弱,最终搜索队横七竖八倒在地上,没了动静。 战斗停歇,张志成和连长深知赵队长安危重要,顾不上喘息,赶忙朝着小李和小王的方向跑去。“小李、小王,是我们!” 片刻间,小李和小王飞奔而出,脸上先是惊喜绽放,随即被忧虑淹没。“张工,你们可算来了!队长他……”小李话未说完,眼眶已红透,声音颤抖,带着哭腔。 张志成心急如焚,几个箭步冲到赵队长身旁。他的手在伸向赵队长的过程中,就像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拉扯着,剧烈地颤抖着,指尖好不容易触碰到赵队长的腕间,那毫无温度的触感瞬间如电流般传遍全身,他的手本能地像被火灼烧一般,猛地弹了回来。 呆愣了一瞬,大脑一片空白……紧接着,整个人不受控制地近乎扑了上去,双手慌乱地扶住赵队长的肩膀,将耳朵拼命贴近赵队长的嘴边,整个人的呼吸都屏住了!然而,四周只有死一般的寂静,没有一丝气息回应他。那一刻,时间凝固,张志成只觉得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紧紧攥住,疼得无法呼吸。双腿一软,“扑通”一声,直挺挺地砸坐在地,溅起一片尘土。他的眼神空洞而茫然,灵魂都被抽离了身体。脑袋里“嗡”的一声巨响…… 莫名冒出来的许多问题如同一把把尖锐的匕首,一下又一下,狠狠地扎在他的心上。他的嘴唇不受控制地颤抖着,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发不出一丝声音。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一声低沉的、绝望的呜咽。 张志成缓缓抬起头,双眼布满血丝,泪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顺着沾满尘土和血水的脸颊滑落。他死死地盯着赵队长的脸,似是要用目光将赵队长唤醒。双手颤抖着轻轻摇晃赵队长,带着哭腔,一遍又一遍地哀求:“队长,你别睡,睁开眼看看我,看看大伙啊。你说过要带着我们一起完成任务的,还邀请我们吃手抓肉!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赵队长依旧毫无反应,张志成的呼吸陡然变得急促起来,胸膛剧烈地起伏着,双手疯狂地用力摇晃赵队长,声音里带着无尽的绝望与悲恸,歇斯底里地高呼:“队长!队长!你这是怎么了?别吓我啊!你醒醒啊!” 小王在一旁,看到这一幕,双腿一软,“扑通”一声重重地跪在地上,膝盖与地面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双手紧握成拳,朝着地面疯狂地砸去,每砸一下,嘴里都撕心裂肺地哭喊着:“队长,你醒醒!这玩笑一点都不好笑!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你走了,好多事我都不知道该咋办,没有你,我们怎么办啊……” 小李靠着身旁的胡杨树,身体像断了线的木偶,毫无生气地缓缓滑落。他双手紧紧捂着脸,手指深深陷入脸颊的肌肉,肩膀剧烈抖动,压抑的哭声从指缝间不断渗出。他整个人蜷缩成一团,脑海中不断盘旋着接下来的战斗,没有了队长的指挥,他们还能顺利完成任务吗?敌人究竟还隐藏着多少力量?自己又能否保护好身边的战友?这些念头如乱麻般紧紧缠着他…… 连长和战士们赶到后,看到这场景,瞬间被哀伤的阴云所笼罩,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痛的沉默。连长缓缓摘下帽子,闭上双眼,心中的愤怒与悲伤如同即将喷发的火山。 张志成仿若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周围的一切充耳不闻。他把赵队长抱得更紧,手臂因用力而青筋暴起,滚烫的泪水夺眶而出,滴落在赵队长的脸上,泣不成声地说道:“队长,你说过要带着我们把这条河收拾服气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啊!你还说要请我吃手抓肉的!你答应过的……”话语破碎不堪,那些与赵队长一起度过的日日夜夜,如同走马灯般在他脑海中不断放映。 突然,张志成猛地抬起头,双眼就要渗出血来!他轻轻地把赵队长放下,缓缓站起身,陡然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怒吼:“狗日的反动派!”紧接着,他一脚踢飞身旁的石头,“砰”的一声,石头重重地砸在树干上,“我张志成今天要不把你们全部消灭,就不活了!”言罢,狠狠一抹脸上的泪水与鼻涕。 连长缓缓睁开双眼,扫视众人,大声吼道:“对!血债血偿!为赵队长报仇!” 张志成端起枪就往最前面冲,一边狂奔,一边歇斯底里地怒吼:“都跟我往死里冲,杀光这帮狗娘养的!为队长报仇!”此时的战士们,虽然经过长时间的艰难行军,又经历了激烈的战斗,体力已经严重透支,但赵队长的牺牲让他们心中燃起了熊熊怒火,这怒火暂时驱散了身体的疲惫,毫不犹豫地跟着张志成冲了上去。 凭借着平日里练就的精湛战术和过硬的战斗素养,战士们在这场清缴战斗中,渐渐掌握了主动权。敌人一看形势不妙,竟像一群受惊的老鼠般,瞬间分散逃窜。 张志成见此情景,气得浑身发抖,暴跳如雷地吼道:“想跑?没他妈那么容易!连长,咱们赶紧分成几路追,一个都别想给我放过!” 连长当机立断,迅速调整战术,扯着嗓子大声喊道:“一排往左,二排往右,三排跟老子直接冲敌人老窝,一个都不能让他们跑了!冲啊!”战士们得令后,四散开来。张志成带着一排追击敌人。借着朦胧月光,他隐隐约约瞧见前方有几个黑影在逃窜。他立刻压低身子,半蹲在沙丘后面,声音虽低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狠劲:“都别出声,千万别暴露,慢慢靠近!”战士们如同扇子般散开,巧妙地利用沙丘的掩护,朝着敌人逼近。只是由于此前战斗的消耗,他们的动作不再像之前那样敏捷,脚步也变得有些沉重。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张志成清晰地听到了敌人慌乱的脚步声和急促的喘息声,那声音如同催命符一般,让他心中的怒火燃烧得更加旺盛。“狗日的杂碎们,今天就是你们的死期!都跟老子拿命来!打!” 刹那间,枪声如炸雷般响起,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敌人被这突如其来的攻击吓得惊慌失措,除了几下零碎的还击,都只顾着狂奔逃命。一名战士躲闪不及,腿部中弹,“啊”的一声惨叫,重重地摔倒在地。“大刘,照顾好兄弟!其他人和我继续冲!不把这帮小化生子打趴下,老子跟你们没完!为兄弟报仇!”张志成一边喊着,一边感觉自己的嗓子像是要冒烟了,体力也在快速流失,但他心中的仇恨支撑着他继续战斗。 张志成瞅准敌人换弹的空当,在沙地上灵活地翻滚,迅速来到沙丘的另一边,单膝跪地,稳稳地端起枪,精准地朝着敌人射击。他一边疯狂地扣动扳机,一边破口大骂:“来啊,再多来几个,老子一起收拾!今天非得把你们全撂在这儿,给队长陪葬!”但连续的射击让他的手臂渐渐发酸,每一次扣动扳机都需要付出更多的力气。 与此同时,连长那边也与敌人短兵相接。敌人占据着地势较高的土坡,居高临下,火力异常凶猛。连长躲在一块巨石后面,子弹在巨石上擦出一道道火花。他一边观察敌人的火力分布,一边在脑海中快速构思作战方案。“一排,你们从正面假装进攻,吸引敌人火力!给我狠狠地打,把这帮龟孙子的注意力都引过来!敌人肯定会集中火力对付你们,二排,跟我从侧面绕过去,利用他们侧翼防守的薄弱点,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敌人果然中计,把大部分火力都集中到了一排那边。连长看准时机,大手一挥,带着二排沿着隐蔽的沟壑,如鬼魅般快速绕到敌人的侧面。他猛地站起身,将手中的枪高高举起,用尽全身力气大声喊道:“打!” 二排战士们立刻火力全开,密集的子弹如暴风雨般倾泻向敌人。可由于连续作战,战士们体力严重透支,射击的频率和精准度都大不如前。即便如此,这突如其来的攻击仍打得敌人晕头转向,阵脚大乱。敌人慌不择路,四处奔逃,甚至出现自相践踏的混乱局面。 小李和小王在追击的过程中,也遭遇了一小股敌人。小王双眼瞪得滚圆,满心满眼都是要将敌人生吞活剥的狠劲,嘶吼着:“狗东西,拿命来!”他端起枪,不顾一切地朝着敌人疯狂扫射。但因过度激动,加上体力大量消耗,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射击的精准度大打折扣。 敌人被这凶猛的火力吓得连连后退。小李则沉稳得多,他迅速蹲下身子,将枪稳稳地架在肩膀上,眼睛紧紧盯着敌人,深吸一口气,缓缓调整着紊乱的呼吸。就在敌人转身的瞬间,他果断扣动扳机,“砰”的一声,子弹呼啸而出,精准无误地击中了敌人的要害。然而,开完这一枪后,他顿感一阵天旋地转,头晕目眩的感觉如潮水般涌来,身体也不由自主地摇摇欲坠,他赶紧伸手扶住旁边的树干,才勉强稳住身形。 待一切重归平静,战场上弥漫着刺鼻的硝烟味,混合着鲜血与尘土的气息,令人作呕。张志成望着眼前这片惨烈的狼藉,双腿一软,缓缓坐在地上。紧接着,一阵强烈的恶心感袭来,他不受控制地开始大口干呕起来。他已经至少四个小时滴水未进、粒米未沾,此时胃里空空,根本吐不出任何东西,唯有一阵紧似一阵、撕心裂肺的干呕声,震得周围空气都在颤抖。 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双手深深地插进沙土地,指尖用力地抓抠着,似乎想要从这荒芜的沙地中抓住一丝真实,抓住一丝能让他从这无尽痛苦与疲惫中解脱的希望。周围的战士们同样疲惫不堪,横七竖八地躺在地上,有几个伤势较轻的勉强抬起头,眼神空洞而又迷茫地看向他,却连挪动一下身体的力气都没有了。这场残酷的战斗,耗尽了他们所有的精力,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都已濒临崩溃的边缘。 许久,干呕渐止,张志成缓缓抬起头,风沙、汗水与血水交织在一起,糊满了他的脸,让他看起来狼狈不堪。他的眼睛里满是疲惫与茫然,那是经历了生死考验、承受了巨大悲痛后的空洞与麻木。 连长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拖着沉重的步伐,缓缓走到张志成身旁,重重地坐下。他的脸上同样满是血污与尘土,干裂的嘴唇上还带着丝丝血迹,声音沙哑得如同破旧的风箱,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老张,咱们得把兄弟们的遗体带回去……” 张志成木然地点点头。缓缓环顾四周,看着那些曾经生龙活虎、如今却永远沉睡的战友们,泪水再次模糊了他的双眼。连长见状,没有再多说什么,只是重重捏了捏他的肩头,扯着已经沙哑得近乎失声的嗓子喊道:“营地同志们,起来了,帮连咱们的兄弟带回去!” 战士们听到呼喊,强打起精神,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到战友遗体旁,小心翼翼地将其抱起,生怕弄疼了这些再也不会醒来的兄弟。 第十九章 继承遗志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王力作为塔河营地的代表,专程回到工程大队,来参加赵队长的葬礼。他与张志成一起,站在林师长左右,负责主持的是郑指导员。 葬礼在一片肃穆中结束,戈壁的风在这一刻突然变得很懂事,自然而然的停了。但无声的风暴,刮过张志成等人每个人的心。他站在那新起的坟堆前,望着那堆黄土,心里空落落的,像被人挖去了一块。想起赵队长平日里的样子,笑起来的时候,脸上的褶子都透着一股子热乎劲儿,可现在,就这么冷冰冰地躺在地底了。“仁厚黑暗的地母呵,愿在你怀里永安她的魂灵!”张志成的脑子里反复出现句鲁迅先生的这句话,他也找不到其他更加恰当的东西来回馈当下的感受。 周围的人都不说话,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抽泣,像一根根针,扎在这寂静里。葬礼一结束,大家都还愣在那儿,不知道该干啥。张志成最先缓过神来,看了看身边这些和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们,他们的脸被太阳晒得黝黑,眼睛里却没了往日的光亮 深吸一口气,嗓子干巴巴的,开口说道:“赵队长走了,可日子还得过,这水利建设也不能停。咱不能让赵队长白死,不能让他在底下还操心这事儿!” 大家都看着他,没说话,可张志成从他们眼里看到了一丝动摇,那是对未来的害怕。他接着说:“咱们来这儿是干啥的?是为了让这片荒地长出粮食,是为了让子孙后代能过上好日子。赵队长为这事儿把命都搭进去了,咱们要是不干了,怎么对得起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有人开始点头,接着其他人也一个一个应和,声音里虽然还带着哽咽,可也有了那么点儿决心。 人群渐渐散去,林师长看着张志成,目光里满是疲惫与期许,他抬手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说道:“小张,咱们找个地方聊聊。” 这边的情况早已汇报至兵团勘测设计院,院领导们经过商议,决定还是让最为了解情况的林师长作为代表,和塔河营地的主要负责人员谈谈心。 两人来到一处背风的土坡旁,坐了下来。眼前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荒芜,远处的沙丘在日光下泛着死寂的黄。林师长望着这片土地,神色凝重,长叹一声:“赵队长这一走,就像塌了半边天呐,对咱们的打击太大了。但这水利工程是咱们改变这片土地的希望,一刻都不能停,时间不等人呐。” 张志成头垂得更低了,声音沙哑得近乎哽咽:“师长,我懂。可现在李工身体也很差!师医院那边检查完就说要住院调养,也不知道啥时候能出来……好多技术上的关键环节,我心里实在没底,怕搞砸了……” 林师长抬手打断他,目光温和却又充满力量:“我知道李工的情况,这些年他为这工程付出了所有。小张,这一路看着你成长,从初出茅庐到现在能独当一面,接下来,技术这块你得挑大梁,扛起这份责任。” 张志成缓缓抬起头,对上林师长坚定的目光,重重地点点头,眼眶泛红:“师长,我一定拼尽全力。只是这工程难度太大,以前碰上难题,赵队长和李工都在左右,总能想出办法!他一走,我心里空落落的,感觉没了主心骨……” “别慌,小张。”林师长语重心长,拍了拍张志成的手背,“赵队长在的时候,咱们是一个团队,他走了,咱们这股劲儿还在,团队的魂还在。往后有困难,大家一起扛,队员们都信你,多和他们商量。还有那些老乡,在这片土地扎根多年,他们的经验说不定能帮上大忙,办法总比困难多。而且值班连他们回来都说了,夸你枪法好!战斗意志强!咱们脱军装前,你军事方面的科目训练不都是优秀?即是技术员,又是战斗员!文武一把抓,你还有什么好为难的?!” 张志成深吸一口气,胸膛剧烈起伏,像是在给自己注入力量:“师长,我明白了。我会和大伙把勘测数据整理完善,尽快推进工程设计。只是碰上关键技术难题,还得麻烦师长帮忙协调专家,给我们指导,不然心里真没底。” 林师长用力拍了拍他的胳膊,神色笃定:“放心,这些我都考虑好了。你就放手去干,有任何需求,不管是技术上还是生活上的,别藏着掖着,随时提。” 与张志成谈完,林师长抬手招呼王力。王力快步上前,站得笔直。林师长注视着他,目光中满是信任:“王力,赵队长走了,咱们这支队伍不能没有主心骨,思来想去,你最合适。” 王力一听,忙不迭摆手,声音带着焦急与惶恐:“师长,我不行啊!我文化水平低,管理经验更是少得可怜,这队长的担子太重,我怕挑不起来,辜负了您的信任,也对不起大伙。” 林师长温和地笑了笑,耐心说道:“王力,我可不是随便做的决定。你在队伍里摸爬滚打这么多年,大伙都服你。你虽然文化不高,但踏实肯干,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比什么都珍贵。管理队伍,靠的不光是文化,更重要的是责任心和凝聚力,你都有。” 王力低下头,双脚不安地蹭着地面,沉默许久,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师长,我知道您信我,可我真怕自己做不好,让大家失望,让赵队长在天上看着寒心……” 林师长目光坚定地看着他:“你要相信自己,也要相信队员们。遇到问题多和小张商量,他在技术上能给你不少助力。不管碰上什么困难,别一个人扛着,随时来找我,组织永远是你最坚实的后盾。” 王力抬起头,泪光闪烁,可眼神里多了几分坚毅:“师长,我明白了。我一定好好干,带着大家把这水利工程干好,不让赵队长失望,不让您失望,更不能让这片土地失望!” 林师长欣慰地点点头:“好,我相信你。记住,咱们的目标是让这片荒地变成绿洲,为了这个目标,再苦再难,都得咬牙坚持。” 张志成和王力当天就回到了营地,没去参加葬礼的众人很有默契的没有多问,也没有多说,只是对着二人点了点头。林悦估计是想说些什么,但看张志成神情木讷,肢体僵硬,进帐篷的时候还不小心碰了肩膀,便也把话重新咽回了肚子里。 张志成躺在狭小的行军床上,翻来覆去难以入眠。帐篷外,风偶尔发出几声呜咽,像是赵队长离去时最后的叹息。他的眼前不断浮现出赵队长的音容笑貌,那爽朗的笑声、关切的眼神,如今都化作了无尽的虚空。身旁的队友们传来均匀的呼吸声,可他却觉得自己被孤独和压力紧紧包围。 王力也没睡着,他睁着眼,望着帐篷顶,黑暗中仿佛藏着无数未知的恐惧和挑战。他的手不自觉地握紧了被子,心里反复想着林师长的话,“队长”这个称呼如今像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他的肩头。他深知自己文化水平有限,管理经验更是匮乏,怎么能扛起这千钧重担?他害怕辜负林师长的信任,更害怕让一同出生入死的兄弟们失望…… 天还未亮,张志成和王力就早早起了床。他们走出帐篷,望着营地中那一排排还未苏醒的帐篷,心中五味杂陈。 “王队长,从今天起,一切都不一样了。”张志成打破了沉默,声音低沉却坚定,“咱们的使命还在,这水利工程,绝不能停。” 王力用力地点点头,却一时说不出话来,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两人叫醒队员们,准备召开一次特别的动员大会。队员们陆续来到营地中央。 张志成站在一块稍高的石头上,目光扫过每一个队员,大声说道:“兄弟们,赵队长走了,我们的心都空了一块儿。可我们不能就这么倒下!这工程是我们改变这片土地的唯一希望,也是赵队长用命换来的,我们要是不干了,怎么对得起他?怎么对得起自己的良心?”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营地上回荡,队员们静静地听着,有些人低下了头,若有所思。 王力接着说道:“我知道大家心里都没底,我也一样。我没什么文化,也不懂什么管理,可我就知道一件事,只要咱们齐心协力,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赵队长不在了,可他的精神还在,咱们带着他的那份一起干!” 会后,众人迅速投身到各自的工作中,张志成带着技术骨干们一头扎进了工作棚。倒春寒已经过去,南疆的天气几乎一瞬入夏,在戈壁滩炽热阳光的炙烤下,活脱脱像个巨大的蒸笼,每一丝空气都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燥热。棚内的桌上堆满了图纸和数据资料,是张志成他们此刻全部的战场! “降水资料气象局已经报给我们了,水文方面包括地下水资源,咱们也已经备齐。现在天气入夏很快,咱们要抓紧时间取得蒸发方面的第一手数据!”张志成说道。 蒸发是水资源的天敌,这一点在新疆,特别是南疆尤为突出!原因有三:首先是日照。这里的太阳如同不知疲倦的火炉,高悬天空,每天长达十几小时的强烈日照,毫无保留地烘烤着大地。每一寸土地、每一片水域,都被这炽热的光线紧紧包裹。水分在阳光的威逼下,迅速化作水汽,逃离这片干涸的大地。像是有一双双无形的手,将水从河流、湖泊、甚至土壤中生生拽出。 其次是干燥的空气。南疆深处内陆,远离海洋,湿润的海风难以抵达。这里的空气就是一块干燥的海绵,急切地吸收着周围的水汽。空气里的相对湿度极低,一旦有水分出现,就会被迅速吸附、带走。 最后是几乎不停歇的大风!裹挟着砂石土粒的大风加速了空气的流动,让水分的蒸发速度呈几何倍数增长。那些原本还在缓慢蒸发的水,在大风的助力下,如同被驱赶的羊群。河流的水位在大风中迅速下降,土地在大风中愈发干裂,蒸发这个天敌,在日照、干燥空气和大风的合力下,将南疆的水资源逼入了绝境,也是水利工程在此地的最大挑战之一! 小张和大刘背着仪器,深一脚浅一脚地踏入那片滚烫的戈壁滩,每一步都像是踩在烧红的铁板上,“这鬼地方,能把人烤熟。”小张忍不住嘟囔,他的嘴唇干裂起皮,渗出血丝,可他顾不上这些,只是机械地向前走,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滚落,很快又被蒸发,只留下一层白色的盐渍。 大刘没有搭话,他的喉咙像是被砂纸打磨过,干涩得发不出声音。在这片土地上,抱怨毫无用处,只有行动才能换来他们想要的结果。 两人在戈壁滩上艰难地跋涉,寻找合适的监测点。狂风时不时呼啸而过,卷起漫天黄沙,打得他们睁不开眼。每一次风沙袭来,他们都只能本能地用手护住仪器,身体蜷缩成一团,任由风沙在身上肆虐。等风沙稍歇,他们又继续前行,与这恶劣的自然环境进行着一场永无休止的战斗。 “大刘,这风啥时候是个头啊。”大刘吐了口嘴里的沙子,闷声说道:“别废话,赶紧找地方安置蒸发皿,这数据比啥都重要。” 终于,他们在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停下。老王从包里拿出蒸发皿,小心翼翼地安置好。小张则在一旁帮忙固定,他的手被粗糙的沙砾划破,鲜血渗了出来,滴落在沙子上,瞬间被干燥的沙子吸干。 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太阳越升越高,地面温度急剧上升,仪器上的刻度在高温下似乎都有些模糊不清。 “这温度太离谱了,仪器都快受不了。”小张擦了擦额头的汗,无奈地说。 大刘抹了把脸上的沙子,看着远方说:“坚持住,咱们再测一组数据就回营地。” 小张看了眼时间,现在是中午一点半,日蒸发量需要测量24小时,在这期间,两人必须得轮班盯着,不能让任何外因影响。 一夜胆战心惊,好不容易熬过了白天的日头和晚上的风沙,小张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木了!从包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测量记录表格,“大刘,按这上面说的,咱们得先记录下蒸发皿里初始的水量。”一边说着,一边用手遮挡着阳光,试图看清蒸发皿上那细小的刻度。 大刘弯下腰,凑近蒸发皿,眼睛瞪得老大,额头上的汗珠滚落,险些滴进皿中。“这刻度也太不明显了,这鬼太阳,晃得我眼都花了。”大刘嘟囔着,用手背擦了擦汗。 小张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手指颤抖着拿起一支铅笔,准备记录数据。“大刘,你稳住蒸发皿,我来读数。”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紧张,毕竟这是他们第一次独立进行这样的测量,心里实在没底。 大刘双手稳稳地扶住蒸发皿,身子微微前倾,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行,你读吧,我扶好了。” 小张眯着眼,费了好大劲才看清刻度,犹豫了一下说道:“大概是……17毫升?也不知道准不准。” “记上吧,赶紧的,这天热,一会儿要是时间耽误过去,水蒸发得更快,张工说了必须是卡准24小时,超过时间就不算数了!”大刘催促道。 两人就这么在烈日下,一个专注读数,一个小心固定蒸发皿,每记录一个数据,都要反复核对好几遍。可他们毕竟只是突击学习的,很多专业知识都一知半解,尤其是备注一栏,不知道怎写。 小张又从贴身的口袋中掏出一个小本子,上面一条一条都是张志成手写的测量规范和注意事项。“大刘,你看张工给的要求上说,要考虑周围环境对蒸发的影响,咱们这周围除了沙子就是石头,怎么算啊?”小李指着手册上的一行字,满脸愁容。 大刘凑过去瞧了瞧,无奈地说:“咱也没学过这些,就把看到的记下来吧,好歹是个记录。” 于是,小李在表格的备注栏里写下:“周围和营地周围差不多,都是一大片一大片看不到头的戈壁滩,戈壁滩上全部都是沙石,没有什么东西挡着。” 写完,小张看着自己歪歪扭扭的字,很是不好意思。收起笔,说道:“大刘,你说咱们真能把这数据测准吗?”大刘没有立刻回答,他紧紧盯着蒸发皿,过了一会儿才说:“不知道,尽力吧。反正张工说这数据重要,那咱们就拼命测。” 营地里,张志成正在工作棚里焦急地等着。看到小张和大刘回来,他立刻迎了上去。 “数据拿到了吗?”张志成急切地问。 小张把表格递给张志成,有些忐忑地说:“张工,应该是测完了,不过我们也不确定准不准,好多地方都挺难测的。” 张志成接过表格,仔细地看着上面的数据和备注。这些数据虽然粗糙,但却是他们目前最宝贵的东西。 辛苦了,你们先去休息吧。我来看看这些数据。”张志成说道。 小张和大刘走后,张志成坐在桌前,对着那堆数据发起呆来。这些数据只是整个水利工程中的一小部分,但却至关重要。没有准确的数据,后续的工程设计和建设都将无从谈起。 王力这时也走了进来,看到张志成愁眉不展的样子,问道:“怎么了,张工?数据有问题吗?” 张志成抬起头,看着王力说:“数据有点麻烦,测量条件太恶劣了,很多数据可能不准确。但没办法,这已经是我们能拿到的最好的数据了。而且就是这么粗糙的测量……蒸发量都大的吓人!” 初夏时期的蒸发量应该占全年的 20%左右,按照现有的数据,日蒸发量17毫米,一个月按 31天计算,再结合天气状况逐月递增,那塔里木盆地年蒸发量高达 2000-3400毫米! “这是多少?”王力脑子转不过来,但千这个单位不论放在哪,都是个很大的数字! “你多高?”张志成问道。“啊?你说我身高嘛?”王力回答道。 “对,你身高多少,肯定测过的吧?”张志成继续说道。 “好像是178!”王力想了想回答道。 “嗯,你一米七八,但这边的蒸发量,一年最低就是两米,也就是说比你还高22厘米!要是按照最高的三米多算,那比你又高出去了一个小张来!”张志成说道。 王力瞪大了眼睛,满脸的难以置信,他的嘴唇微微颤抖,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这惊人的数字堵住了喉咙。帐篷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这么大的蒸发量,咱们的水利工程难度可就更大了。”张志成打破了沉默,声音里带着几分沉重与忧虑。他的手指无意识地在那些数据上划过。 那……那咱们该咋办?”王力问道。干活儿的话,他有的是力气,技术上的事却一窍不通。但眼下看来,张志成也没想出什么好的办法。 “减少蒸发量无非就两种办法,就想茶杯都有盖子一样,要么在渠道表面覆盖一些材料,减少水分直接暴露在空气中的面积。要么就事合理规划水利设施的布局,尽量缩短水流在地表的停留时间,让水尽快到达需要灌溉的地方。”张志成说道。 “那肯定事第二个方便!”这是王力凭借直觉的选择。 一条依托于塔里木河这条中国最长的内陆河所修建的总干渠,距离绝对不会短。想要在整个渠面都覆盖上防蒸发的材料,那比给一万万个茶杯扣上盖子还难!何况这种材料不知道有没有,即便有,肯定也很贵,以现在国内的条件肯定生产不出,那还得进口。哪怕是老大哥有,也是别人的东西。人家的东西,拿来用,多少都得有代价!但第二个就不同了,让布局更加合理,这是他们目前不依托外力条件就能做到的,无非就是多花些心血,多费些力气。 张志成点了点头,对于王力的判断表示认可。“你说得对,从现实角度来看,合理规划水利设施布局确实是当下更可行的办法。但这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需要我们对整个工程区域进行更细致的勘测和分析。” 王力皱着眉头,陷入了沉思。他虽然不懂技术,但这些年在工程队里摸爬滚打,也明白其中的复杂性。“张工,你说咋办,兄弟们肯定都听你的,我也会尽全力配合。” “首先,我们得对地形、地貌进行更精确的测量,找出水流最顺畅、距离最短的路线。这不仅能减少水流在地表的停留时间,还能降低工程成本。” 王力认真地听着,不时点头表示理解。“行,我这就去安排人手,明天就出发勘测。” “先别急。”张志成拦住了王力,“我们得做好充分准备。我先把技术骨干们召集起来,研究一下具体的方案,争取做到万无一失。你也去通知一下队员们,让大家提前做好准备。” 王力转身离开,去传达张志成的安排。张志成则坐在桌前,开始整理手头的资料,为即将到来的勘测方案研讨会做准备。 晚饭前,技术骨干们齐聚在工作棚里。“大家也都看到了,今天大刘和小张带回来的数据,这边蒸发量可以说巨大!所以,咱们必须把路线方案做到最优,做得滴水不漏!”张志成说道。 众人的目光纷纷聚焦在桌上摊开的图纸上,那弯弯曲曲的线条,已经成了决定这场水利战役胜负的关键密码。 “张工,我觉得咱们可以参考以前其他地区的水利工程案例,看看人家在地形复杂的情况下是怎么规划线路的。” 张志成微微颔首,目光鼓励他继续说下去:“想法不错,不过南疆这地方特殊,气候、地形都和别处不一样,借鉴归借鉴,还得结合咱们这儿的实际情况来调整。” “张工,我在想,咱们能不能利用一些自然的地势,比如低洼地或者山谷,来引导水流?这样既能减少工程量,说不定还能让水流更顺畅。” “好主意!”张志成眼睛一亮,“这就需要咱们在勘测的时候更加细致,把每一处地形的特点都摸清楚。尤其是去往村子里的路线,更得好好琢磨。其中有一个野湖,咱们得想想办法,看看能不能利用起来!” 不知不觉,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戈壁滩的夜晚格外寒冷,与白天的酷热形成鲜明对比。王力生起了炉子,炉火时不时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为这紧张的讨论增添了几分温暖的气息。 经过两个多小时的激烈讨论,又结合前期工作的成果,一个初步的水流路线方案渐渐成型。这个方案综合了大家的意见,详细规划了重点区域、人员分工以及行为规范。虽然还存在一些需要完善的地方,但已经勾勒出了清晰的轮廓。 接下来要做的,就是将方案从嘴里、纸面,落到这片戈壁滩上。张志成决定带着仪器,亲自走一遍这条以后可能会是水流的路,沿途对此进行详细的记录,尽最大努力确保万无一失。 第二十章 红柳护湾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天还没亮,戈壁滩被浓稠的黑暗严严实实地包裹着,四下里寂静得让人心里直发慌。张志成和王力站在队伍前列,队员们身姿笔挺,整齐列队,每个人脸上都紧绷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传令员!”张志成猛地转过身,扯着嗓子对身后吼道,“你以最快的速度去通知艾克拜江,就说咱们这工程马上开工,让他赶紧过来!路上小心,别出岔子!” “是,张工!您放心,保证完成任务!”传令员胸脯一挺,毫不犹豫地大声回应,动作麻利地翻身上马,狠狠一甩缰绳,快马加鞭朝着村落的方向飞驰而去,身影很快就消失在茫茫夜色之中。 张志成再次转回身,目光扫过每一个队员,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呐,这水利工程能不能成,就全看这一回了!咱们背后是无数双期盼的眼睛,是这片干涸土地的未来!都给我把精气神提到嗓子眼儿,使出浑身解数,哪怕拼了这条命,也不能掉链子!” “保证完成任务!死也要把这勘测做好!”队员们齐声回应,声音震得戈壁滩上的沙石都跟着微微颤动,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决绝与坚毅。紧接着,大家扛起仪器,迈着坚定的步子,走进了这一眼望不到边的戈壁。脚下的沙石被踩得嘎吱嘎吱响,每走一步,沙尘就猛地腾起,在昏暗中肆意翻涌,只能瞧见大伙的身影在沙尘里隐隐约约。 张志成走在最前面,双手紧紧攥着地图和指南针,指节都因用力泛白了。他的眼睛死死地盯着周围的地形,不放过任何一处微小起伏。昨晚讨论的方案,在他脑袋里不停地打转,每一个细节,每一种可能出现的状况,他都翻来覆去琢磨了无数遍。他心里清楚,这勘测可是水利工程的关键环节,哪怕出一丁点差错,就如同一颗螺丝没拧对地方,后续工程就得跟着出一连串大问题,说不定整个工程就这么泡汤了,所以他丝毫不敢松懈。 “大家注意!”张志成突然回过头,扯着已经有些沙哑的嗓子喊道,“前面有个低洼地,按方案来看,这儿是引导水流的关键地方!” 队员们迅速散开,动作娴熟、干净利落地架起测量仪器。大刘和小张负责操作水准仪,大刘微微弓着背,双手稳稳地转动旋钮,眼睛紧紧贴在目镜上,额头上布满汗珠,那些汗珠顺着脸颊不断滚落,滴在沙地上瞬间消失。 “小张,盯紧咯!”大刘的声音微微颤抖,带着紧张与专注,“这水准仪可就是咱们的命根子,它的精度要是出了问题,数据就全废了,整个工程也就跟着完蛋,咱们这么久的努力可就都打水漂了!” “放心吧,刘哥,我眼睛都不敢多眨一下,这数据要是记错一个小数点,我拿脑袋给大伙赔罪!”小张半蹲在一旁,拿着记录板和铅笔的手微微有些颤抖,眼神一刻也不离开大刘的操作,身体微微前倾,像一张拉满了随时待发的弓。 过了一会儿,大刘的数据报给一名技术骨干看,那人直起身子,脸上满是忧虑,对张志成说道:“张工,这儿的地势比咱们预估的要低一些,根据伯努利原理,水流从这儿经过的时候,流速和方向大概率会受到影响。这影响可不小啊,弄不好整个工程规划都得推倒重来。”一边说着,一边用手比划着,试图把复杂的情况解释清楚。 张志成沉思片刻,缓缓说道,声音低沉却透着沉稳:“详细记录下来,一个细节都别落下。等回去之后,咱们再对照方案评估。大家继续往前走,多留意周围有没有特殊地形。” 队伍继续前行,太阳渐渐升高,戈壁滩上的温度像坐了火箭似的直线蹿升。强烈的阳光照在沙地上,反射出刺眼的光,亮得人眼睛都睁不开。 “这鬼天气,一会儿冷得人骨头都打哆嗦,一会儿又热得像被扔进了火炉里,真不是人待的地方。再这么下去,我都快坚持不住了。”小张停下脚步,用袖子胡乱擦了擦脸上不断冒出的汗珠,忍不住抱怨起来,声音里满是疲惫和无奈,被热浪裹挟着,显得有气无力。 “别抱怨了!”张志成停下脚步,转过身,提高音量,尽量温和却又有力地说道,眼神中透露出理解与坚定,“小张,你想想咱们为啥来这儿,咱们是为了让这片土地重获生机,为了让这儿的人能喝上干净的水,能过上好日子。这些数据关系着工程的成败,关系着无数人的未来,大家再咬咬牙坚持坚持。咬碎了牙,往肚子里咽,挺过去,咱们就赢了!” “志成,前面好像有一片胡杨林,看着挺茂密的,咱们要穿过去,估计得费一番功夫。不过这胡杨林看着就不一般,说不定对咱们的工程有大用处。”王力眯着眼,手指着前方,大声喊道。 张志成手搭凉棚,仔细观察了许久,缓缓说道:“大家小心点往前走,可千万别把仪器弄坏了。这片胡杨林说不定对水流有涵养作用,咱们得记一下树的密度、和水源距离的一些情况。” “张工,这胡杨林要是真能涵养水源,那对咱们这水利工程可帮大忙了。说不定有了它,咱们的工程能事半功倍呢!”小李在一旁,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激动地说道。 张志成微微点头,回应道,眼神坚定又充满期待:“是啊,所以大家都仔细点,可别错过任何重要信息,咱们一定要抓住这个机会,让工程更完美。” 队伍小心翼翼地朝着胡杨林走去,脚下的沙地变得愈发松软,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得费好大的劲才能把深陷的双脚拔出来。胡杨林越来越近,枝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这胡杨林看着可真壮观,也不知道有多少年了……”小张一边艰难地从胡杨林里钻出来,一边感慨道,声音里满是对大自然的敬畏。 “少说也有几十年了吧,这些树可都是这片土地的宝贝,守护着这里呢!在我老家,这么粗的树,都是好多人的干亲!”大刘拍了拍小张的肩膀,接话道,目光在胡杨林间穿梭。 胡杨林外,是一处河湾。这是塔里木河的天然河湾,河水在这里蜿蜒。周边是一大片河漫滩,生长着芦苇、红柳等耐旱植物。 张志成大声喊道:“大家注意了,这儿是关键区域,测量的时候一定要严格按照规范来,容不得半点差错!”说完,他和队员们迅速行动起来。 小李和小赵负责测量河湾的宽度,此刻的河湾,水流奔腾。小李双手紧紧握住木质标杆,用力将其插入河湾一侧的泥土中,小赵则双手紧紧拉着皮尺,小心翼翼地踏入河中。河水冰冷刺骨,湍急的水流不断冲击着他的双腿,好几次差点将他冲倒,皮尺也被水流扯得左摇右摆。“小李,稳住标杆!这水太野了!”小赵扯着嗓子大喊。小李双腿扎成马步,双手死死扶住标杆,回应道:“放心,我在呢,你小心点!”两人经过一番苦战,终于测量出河湾最窄处宽度约为 5米,最宽处约 23米。为确保数据准确,他们又在不同时段反复测量,运用误差分析方法,得出更为精确可靠的河湾宽度数据。 大刘和小张负责测量河湾的深度。大刘双手稳稳地握住测绳,将重锤缓缓放下河中,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测绳上的刻度。“小张,看仔细了,快到河底了!”大刘喊道。小张蹲在一旁,拿着记录板和铅笔,目不转睛地盯着大刘的动作,大声回应:“记下了,这儿深度大概 2.55米!”他们沿着河湾不同位置多次测量,发现河湾深度在 2- 3.5米之间变化,还绘制了详细的河湾深度剖面图。 老陈负责测量河湾的坡度,他蹲在河岸边,拿出简易的坡度仪,将其底部紧紧贴在地面上,双手微微颤抖,转动旋钮,调整角度。每测量一个坡面,他都要反复确认坡度仪的摆放位置。经过在多个坡面测量,得出河湾岸边平均坡度约为 15°,他还对河岸稳定性进行了初步评估。 “张工,这儿地形特殊,要是能合理利用,对水利工程肯定大有益处。”一个技术骨干说道。 张志成点了点头说:“大家散开,把地形数据全方位都测一下,包括河湾的宽度、深度、坡度,还有地质结构。一定要保证水流能按照咱们的规划流动。” 在测量过程中,他们发现河湾部分河岸有坍塌的迹象,这让张志成的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这个河湾对于总干渠以及总干渠附带的一系列水利设施来说,是一把双刃剑。 从危险的角度来看,河湾的存在使得水流方向复杂多变。当水流进入河湾时,由于河道弯曲,会产生离心力,导致凹岸水位壅高,凸岸水位降低,进而使得水流对河岸的冲刷力不均匀,容易造成河岸坍塌。一旦河岸坍塌,不仅会损坏已经修建好的水利设施,还可能改变水流方向,影响整个水利工程的布局和功能。而且,河湾处水流速度不稳定,在洪水期,湍急的水流可能会对总干渠的堤岸造成巨大的冲击,增加决堤的风险,在枯水期,又可能因为水流缓慢导致泥沙淤积,影响渠道的输水能力。此外,河岸上层的沙质土壤保水性差,下层的砾石层透水性强,这会导致渠道的渗漏问题严重,大量的水资源会白白流失,降低水利设施的灌溉效率。 但河湾也有可以利用的地方。其蜿蜒的河道可以在一定程度上减缓水流速度,在洪水来临时,起到缓冲的作用,减轻洪水对下游水利设施的冲击。而且,河湾的存在使得这里的地形相对低洼,便于收集和储存一定量的水资源,可以在此基础上修建一些小型的蓄水池或调节池,对水资源进行合理调配,提高水资源的利用效率。最为重要的是,塔里木河含沙量巨大,河湾天然的离心力可以让砂石得以沉淀,是一个天然的沉砂池! 完成河湾的宽度、深度以及坡度测量后,队员们疲惫地瘫坐在地上。 不知什么时候,毒辣的太阳高悬天空,地面温度急剧飙升,砂石被晒得滚烫。队员们的脸被晒得通红,汗水不停地冒出来,可刚一出现,就被高温瞬间蒸发,只在脸上留下一道道白花花的盐渍。 随着气温持续攀升,远处雪山的雪水融化速度明显加快。仅仅是一个中午的功夫,原本还算温顺的河水,此刻水位大幅上涨,水流变得湍急汹涌,一波接着一波的浪涛狠狠拍打着河岸。 “这高温,把雪山雪水都催得化太快了,河水涨得太猛了。”王力紧锁着眉头说。 张志成望着河湾,心里涌起一阵强烈的不安,他太清楚河水上涨会让河岸承受更大的冲刷力,河湾的情况怕是要糟透了。果不其然,他们发现河湾的宽度明显增加,之前测量的数值已经完全不准了……河湾的深度也变了,湍急的水流让重锤在下降时不断偏移,根本没法稳定地抵达河底!河岸的坡度因为河水的冲刷,部分区域变得更加陡峭,坍塌的风险急剧增加。 “大家注意,提高警惕!”张志成扯着嗓子大声喊道,“小李、小赵,重新去测量河湾的宽度和水位变化,王力、小张,再去测一遍河湾深度,都给我严谨细致点,一丝一毫的马虎都不行!” 队员们拖着沉重的身体再次投入到紧张的测量工作中。然而,河水的汹涌远超想象,给测量增加了极大的难度。小李和小赵抬着标杆和皮尺,艰难地往河边靠近,皮尺在水中被冲得左摇右摆,他们拼尽全力,才勉强把它固定住。 王力和小张拿着测绳和重锤,全神贯注地测量河湾深度。但湍急的水流让重锤总是偏离预定的轨迹。王力紧紧握住测绳,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滚落,模糊了他的视线,只能一次次抬手去擦。 张志成拿着坡度仪,沿着河岸仔细测量,发现多处坡度的变化比预想的还要严重。他心急如焚,严峻地说道:“河岸坡度变化太大了,好几处都超过了安全范围,随时都可能坍塌!” 张志成听着队员们的汇报,脸色愈发凝重。他心里明白,河湾的状况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危急关头,而这河湾又和总干渠紧密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 “大家先停下手里的活儿,集合!”张志成果断下令。 队员们迅速围拢过来,低着头,喘着粗气,等待着张志成的指示。 “目前河湾的情况十分严峻,已经对整个水利工程构成了巨大威胁。”张志成神情严肃,目光坚定地扫过每一个队员,“但咱们不能退缩,河湾稳不稳定,关系到总干渠能不能顺利输水,这个天然的沉砂池要是被破坏,工程会额外多消耗很多!” 王力看着河湾周边随风摇曳的芦苇和红柳,接着说:“这些植物的根把土抓得牢牢的,要是我们多种点,说不定能治好河岸坍塌这个‘病’。” 张志成听着王力的话,微微点了点头,目光落在那片随风摇曳的芦苇和红柳上,像是看到了一丝希望,但很快又被忧虑所取代。种植植物加固河岸并非一朝一夕能完成的事,而且在这河水不断上涨、河岸随时可能坍塌的危急时刻,这只是一个长远的补救措施,眼下最要紧的是如何应对这瞬息万变的河湾状况。 “王力,你说的有道理,等咱们先解决了眼前的危机,再想办法多栽种些这类植物。可现在,咱们得先稳住这河湾,不能让它再恶化下去。” 大家先别急,越是这种时候,咱们越得冷静。”张志成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镇定下来,也想借此安抚队员们慌乱的情绪,“咱们先把现有的材料整理一下,看看能不能找到一些应急的办法。” 队员们纷纷行动起来,把之前携带的工具和备用材料都搬了出来。有几块厚重的防水布、一些木桩、粗绳索以及少量的沙袋。看着这些有限的物资,大家的心里都没底,不知道这点东西能不能派上用场。 “张工,就这些东西,能行吗?”大刘皱着眉头,看着地上的材料,满脸怀疑。他是队伍里经验丰富的老员工,可面对如此棘手的情况,也感到束手无策。 “不管行不行,总得试试。咱们先用木桩和绳索把防水布固定在河岸坍塌风险较大的区域,看看能不能暂时阻挡一下河水的冲刷。”张志成一边说着,一边动手拿起一根木桩,用力往河岸上敲去。 队员们见状,也纷纷效仿。他们不顾烈日的炙烤,不顾河水的冰冷刺骨,在河岸上忙碌起来。小李和小赵一组,负责搬运木桩和绳索;王力和小张一组,协助张志成固定防水布;大刘则带着几个队员,尝试用沙袋在河湾的关键位置堆砌简易的堤坝,试图减缓水流的速度。 可事情远比他们想象的要困难。木桩很难打进坚硬的河岸,好不容易打进去了,又因为河水的冲击而松动。防水布也被湍急的水流撕扯得七零八落,根本起不到阻挡的作用。沙袋堆砌的堤坝,在汹涌的河水面前,就像纸糊的一样,很快就被冲垮了。 “不行啊,志成,这根本挡不住!”王力累得气喘吁吁。 张志成心急如焚,可眼下却无计可施。他望着被冲垮的临时防护设施,又看看那汹涌的河水,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着一切可能的办法。突然,“大家先停一停!”张志成大声喊道,“我想到一个办法,咱们可以尝试在河湾处人工制造一个类似弯道式引水的结构,改变水流方向,减少对河岸的直接冲击。” 队员们纷纷围拢过来,虽然一脸疲惫,但眼神中又燃起了一丝希望。“张工,具体该怎么做啊?”小李急切地问道。 张志成蹲下身子,用树枝在沙地上画着草图,边画边解释:“咱们在河湾的入口和出口处,用木桩和沙袋堆砌成类似弧形的堤坝,让水流进入这个人工弯道,利用离心力把泥沙带到外侧,减缓水流对内侧河岸的冲刷。” “张工,这办法真能行?”大刘眼里满是怀疑。 “现在这情况,咱们没别的选择,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说干就干,小李和小赵又一趟趟地跑去搬运木桩和沙袋。太阳愈发毒辣,地面被晒得滚烫,他们的脚步有些踉跄,可怀里的木桩和沙袋却抱得紧紧的。每走一步,脚下的沙地就扬起一阵尘土,汗水不停地从额头滚落,滴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就没了踪影。 “小李,你还行不?”小赵喘着粗气,看向身旁同样疲惫不堪的小李。 “撑得住!”小李咬着牙,挤出几个字,“这河湾要是保不住,咱们之前的辛苦就全白费了。” 王力和小张协助张志成搭建弧形堤坝的框架。他们站在冰冷刺骨的河水中,双手紧紧握住木桩,用锤子一下一下地砸进河床。河水的冲击力很大,每砸一下,他们的身体就跟着晃一下。 “不行啊,张工,沙袋不够用了!”小李的声音在河浪声中显得格外焦急。 “用红柳枝条!”张志成眼睛一亮,大声喊道,“把红柳枝条编成篓子,里面装上石头,压紧实,用来替代沙袋!”这是张志成从李工那里学来的办法,只不过当时他们用的是更具韧性的树枝,戈壁滩上只有红柳和梭梭。 队员们愣了一下,随即迅速行动起来。小李和小赵率先冲向红柳丛,他们弯下腰,双手抓住红柳的枝条,用力一折,“咔嚓”一声,枝条断裂。“多折些,动作快点!”小李喘着粗气,冲着小赵喊道。 王力和小张也加入进来,他们把折好的红柳枝条抱到河边空地上。张志成拿起一根粗壮的枝条,熟练地将其弯成一个圆形,再用细枝条紧紧捆绑固定,做成篓子的底部框架。 “大家看,就照这样做,动作麻利点!”张志成一边示范,一边大声说道。 队员们纷纷效仿,双手飞快地摆弄着枝条。可这红柳枝条又硬又脆,没摆弄几下,就把手磨得生疼。大刘的手被划出了一道道口子,鲜血直流,他只是简单地用衣角擦了擦,便又继续手上的动作。 篓子框架做好后,他们开始往里面装填石头。这些石头是从河岸边捡来的,大小不一。大家双手不停地翻动着石头,挑出合适的填进篓子里。 “把石头压紧实,不然起不了作用!”张志成一边用力按压篓子里的石头,一边提醒大家。 队员们使出浑身力气,用拳头、用木棒,使劲地把石头压紧。 装满石头的红柳篓子变得沉甸甸的,每搬运一个都十分费力。小李和小赵双手抱起篓子,一步一步艰难地走向河边。篓子粗糙的表面摩擦着他们的皮肤,火辣辣地疼。 “小心点,别把篓子弄破了!”小赵喊道。 “放心,我抱稳了!”小李咬着牙回应。 他们把红柳篓子一个个整齐地排列在木桩之间,替代沙袋,加固堤坝。河水依旧汹涌,不断冲击着刚刚搭建好的防护设施,溅起高高的水花。 “不知道这些红柳篓子能不能顶住。”王力望着河水担忧地说道。 “一定能行!”张志成坚定地说道,“大家再加把劲,加固好这段,就能多一分保障!” 大刘抱着一个红柳篓子,将其放置在最容易被冲刷的堤岸边,用手压实周围的沙子,确保其稳固。“兄弟们,再加把劲!咱们马上就成功了!” 随着一个又一个红柳篓子被安置到位,河水的冲击力似乎真的减弱了一些。原本汹涌的浪涛打在堤坝上,溅起的水花不再像之前那般凶猛。队员们的脸上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虽然这只是暂时的缓解,但他们知道,他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王力站在齐腰深的河水中,双手紧紧扶住一根木桩,指挥着其他队员放置红柳篓子。他的嘴唇干裂,脸上满是尘土,但眼神却无比坚定。“往左一点,再放低一些!对,就是这样!”王力大声喊道,声音被河水的咆哮声淹没了一部分,但队员们依然能清晰地听到他的指挥。 张志成站在河岸上,仔细观察着河水的流向和堤坝的稳固情况。他的眉头依然紧锁,虽然情况有所好转,但他知道,危机还没有完全解除。“大家注意,继续加固薄弱的地方,千万不能掉以轻心!”张志成大声提醒着队员们,同时,他也在心里默默祈祷着,希望这个临时搭建的堤坝能够坚持到河水退去。 终于,日头西斜,气温降低,河水的流速开始逐渐减缓,水位也慢慢下降。原本汹涌的河水变得温顺了许多,堤坝在红柳篓子和木桩的支撑下,成功地抵挡住了洪水的冲击。 “哈哈哈,我们赢了!”小张激动地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哽咽。“咱们给龙王爷都降住了,把它的威风给打下去了,哈哈!”大刘也跟着兴奋地叫嚷。 就在大家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远处传来了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张志成和队员们抬起头,看到艾克拜江和传令员骑着马飞奔而来。他们的脸上满是担忧,看到河湾边的队员们,才松了一口气。 “可算找到你们了!”艾克拜江跳下马,“我们在野湖哪儿嘛!等了好久好久……一直都见不到你们过来,以为出了撒事情呢!” 张志成迎上前去,和艾克拜江紧紧握手。“路上遇到了点意外,这河湾差点保不住了。”张志成简单地讲述了事情的经过,艾克拜江听后,不禁对队员们的勇敢和智慧竖起了大拇指。“你们可真是了不起!”艾克拜江感慨地说道,“你们都是天上航上的雄鹰!” 张志成摆摆手,指了指手中的图纸,说道:“我们打算在这里修建一个正式的沉砂池,利用河湾的天然优势,沉淀泥沙,保证从总干渠向村子里的输水质量。” 艾克拜江点了点头,说道:“阿达西!阿米尔刚才要来,我给他拦哈了。他这人嘛,冲动得很。但这个活儿,我和他一定会发动村里嗨来麦斯所有人!全都来一起干!” 第二十一章 师部之行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帐篷里煤油灯的火苗在玻璃罩里轻轻摇晃,把张志成伏案的影子拉得老长。沙粒从图纸褶皱里簌簌滑落,在斑驳的桌面上堆出个微型的塔克拉玛干。他沾着唾沫的铅笔尖在"河湾沉砂池"几个字上反复描画,汗渍在纸面洇开的水痕像极了汛期暴涨的塔里木河。 "啪!" 王力把驳壳枪拍在图纸上的动静惊得张志成浑身一抖,半截铅笔芯"咔"地折断在标注栏里。"志成,你眼珠子都快掉进等高线了。"王力裹着羊皮袄歪在行军床上。"今儿在塌方区差点折进去三个弟兄……唉,不打仗还人命关天的,真是没想到!" 张志成根本没听他说了什么,用拇指抹开额角的汗,说道:"你记得塌方前两分钟的水位骤降吗?"他忽然抓起三角板在图纸上划出条凌厉的斜线,"这才是真正的汛期水流轨迹!" 帐篷外呼啸的夜风突然送来细碎的脚步声。王力豹子般弹起身的瞬间,张志成已经吹灭了油灯,黑暗里两人默契地伏低身子。“谁!”王力蹭的一下掏出了枪,和张志成靠向侧边。反动派余孽闹出来的事端,影响还未全然消散。一有动静,大家都难免风声鹤唳……前两天,好闹出有个队员半夜出来撒尿,结果被当成奸细,脑袋后面结结实实挨了一棍子的荒唐事! “是我!林悦!”林悦清丽的声音从帐篷外传来,王力和张志成顿时松了下来。 林悦撩开帐篷的门帘,看到王力手中还未收起的枪,她微微一怔,随即明白了过来,轻声说道:“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王力有些尴尬地把枪收了起来,挠挠头说:“没事儿,这几天大家都有些紧张过度了。” 张志成问道:“林护士,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 “刚给塌方的伤员处理完创面,发现磺胺只剩最后五支了。明天我也想回师部一趟,去医院取药。"林悦说到。 王力本能的想要否决,张志成抢先一步开了口:“林悦同志,你也清楚,这戈壁滩的路又险又难走,到处都是未知的危险。要不这样,你把药品清单列出来,我们去帮你把药品取回来,你就安心留在营地。”一边说着,一边还摆了摆手,似乎在强调这是个再合适不过的提议。 林悦轻轻晃了晃脑袋:“我绝对没有不信任你们的意思。但医学和水利一样,专业性都特别强。每一种药品的用途、用法用量、保质期,我心里都很清楚。要是你们取回来的药品有个万一,队员们受伤了需要救治,我实在没办法向大家交代!” 王力忍不住插话进来:“林护士,我们纯粹是担心你的安全。你跟着起走,大家都会压力很大……” 林悦目光直直地看向王力,一脸认真地说:“王队长,我特别理解你们的好意,可这是我的工作职责,我必须得负责到底。从营地建立之初就有明确的分工,医疗这块一直都是我负责。这可不是我在任性,我是一心为了保障大家的健康着想。你可不能在营地里搞‘一言堂’,咱们得明确各自的分工,有事儿一起民主讨论!” 王力听到这话,脸上瞬间热辣辣的,还想着该怎么再反驳几句,打消这姑娘的念头。话都到了嘴边,突然想起这个分工是已经牺牲的赵队长定下的,他的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哽住了,那些反驳的话就这么被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王力沉默了片刻,看向了张志成,见他也无奈的点了点头,自己也只能叹了口气,脸上浮现出一丝苦笑:“行吧,林悦同志。丹尼一定要听指挥,不能脱离集体队伍!” 林悦当即立正,冲着王力和张志成敬了个军力,说道:“绝对服从命令听指挥!”手放下,又十分俏皮的冲两人笑了笑,便离开了帐篷。 张志成的目光跟着林悦的背影,一起出去了好久,直到王力问他:“资料还看吗?不看我把灯熄了?”他才回过神来。 “啊!不看了!已经都整好了,明天拿上就能出发。”张志成回答道。 王力看他这样子,嘿嘿一笑,没有多说什么。但张志成脸上却像是抹了辣子似的,烫烫的! 第二天到了工程大队,和郑指导员接上头,林悦抬眼望了望四周,转头对张志成说道:“你是要直接去找林师长汇报工作吗?”张志成摇了摇头,目光坚定地看向师医院的方向,说道:“不,我打算先去医院看看李工,让他先过目一下规划,听听他的意见。”林悦点头说道:“我也要去师医院取药,咱们一道走。” 两人并肩朝着师医院走去,张志成忍不住开口问道:“林悦同志,李工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林悦不知道怎么回答,最近她一直都在塔河营地,根本没有回过医院,知晓的还是在营地时他的情况,只能安慰道:“李工身子骨还算结实,老毛病只要调理一段时间,应该问题不大。” 随着医院的轮廓越来越清晰,张志成的脚步却渐渐慢了下来。他犹豫了一下,突然停下,一脸郑重地看着林悦,说道:“林悦同志,有件事我一直想跟你道歉。上次咱们聊起你家乡上海的时候,我信口开河,说上海都是资产阶级的事情,现在想想,实在是不应该。” 林悦原本还在想着李工的病情,被张志成这突如其来的道歉弄得一愣。但她很快反应过来,想起了那件事,其实她早就没放在心上了,可看着张志成这般认真的模样,突然觉得很有意思,便佯装还有些生气,挑了挑眉,质问道:“怎么过了这么久才想起道歉?当时你那话说得可坚决了。” 张志成的脸微微泛红,有些窘迫地挠了挠头,“之前一直忙工程的事儿,疏忽了。但我后来仔细想了想,每个地方都有它独特的文化和历史,不能一概而论。我不该那么片面地评价上海,更不该不尊重你的家乡。” 林悦看着张志成那诚恳的样子,差点忍不住笑出声,她故意板着脸,“哼,这道歉来得可真不容易。不过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勉强接受了。”说完,嘴角还是忍不住微微上扬。 两人说着话,已经来到了医院门口。走进医院,消毒水的味道扑面而来,走廊里人来人往,护士们脚步匆匆。张志成和林悦按照指示牌找到了李工的病房。推开门,只见李工正半靠在病床上,脸色略显苍白。 看到张志成和林悦进来,李工眼睛一亮,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张志成赶忙上前,扶住李工,“李工,您别动,好好躺着。 李工摆了摆手,急切地问道:“小张,工程进展怎么样了?”张志成点了点头,从包里小心翼翼地拿出规划图,在病床前的桌子上展开,“李工,这是我们重新做的规划,河湾那里情况复杂,我们遇到了不少问题,但也有了新的发现。”李工戴上眼镜,目光紧紧地盯着规划图。 许久,他的手指落在河湾的位置,缓缓开口:“这河湾沉砂的设计,思路是对的,利用天然河湾来沉淀泥沙,能大大减少总干渠的泥沙淤积。但你们考虑过没有,河湾的水流变化无常,特别是在汛期,这沉砂效果会不会受到影响?” “我们也考虑到了这个问题。汛期时,河湾水流速度加快,确实可能会让部分泥沙来不及沉淀就被冲走。所以我们打算在河湾的关键位置设置一些导流堤,引导水流,让泥沙能更有效地沉淀。” 李工点了点头,脸上露出一丝赞许:“嗯,这个想法不错。不过导流堤的设置一定要精准,位置和角度稍有偏差,可能就达不到预期效果。另外,河湾的河岸稳定性也要着重关注,一旦河岸坍塌,不仅沉砂池受损,还可能倒憋水,堵塞总干渠。” 等李工说完,张志成立刻接着请教:“李工,还有这个蒸发量的问题,我们也一直在琢磨,却始终没有太好的思路。” 李工靠在病床上,微微眯起眼睛,陷入了短暂的思考,随后缓缓说道:“在我看来,堵不如疏。一味地盯着蒸发量,其实有点舍本逐末了。最近我在医院很闲,也和一些懂行的老同志聊了聊,都觉得就目前的条件来说,蒸发量很难找到有效的办法去弥补,毕竟咱们改变不了这大气候。” 他顿了顿,继续说道,“但这蒸发是水面上的事儿,水下的渗透问题,才是重中之重。你想想,南疆这气候和地理条件,水资源的自然损耗可不只是蒸发,渗漏同样严重。蒸发这一块,我们防不住,那就在渗漏上多下功夫。你们在规划里对渠道的防渗措施是怎么考虑的?” 张志成神色有些赧然,“我们想着走最短路线,利用地势,在地下水位高的区域,或许能起到一定的涵养作用。”他边说边指向规划图上相应的线路。 李工眉头微皱,神色变得严肃起来,目光紧紧盯着规划图,“小张啊,这只是零零散散的具体措施,缺乏一个整体的、系统性的规划。光有这些,远远不够。” 他抬起头,看着张志成,语重心长地说,“渠道防渗,可不是简单地选选线路就能解决的。不同地段的地质结构差异很大,有些地方土壤疏松,渗漏风险高。有些地方可能存在暗河。你只想着地下水位高的区域,那其他地方呢? “何况通过的这片胡杨林,还只是往一个村输水的路径。那天郑指导员来,聊起塔河流域几个团场的开荒情况,这条总干渠就是给这些开出来的耕地输水的。那这些团场的分布你们考虑了没有?耕地面积有没有计算?不同的农作物的单位需水量是多少?” 张志成被问的哑口无言……团场的分布已经呈现在规划图上,耕地面积也有大致估算,但这些地终究是要种上东西的。水是用来灌溉这些作物,而不是喂给地喝。不同的作物,需水量也肯定不同,就跟人一样,块头大吃得多,个子小吃得少。 李工缓了缓语气:“咱们这工程,牵一发而动全身。就拿团场分布来说,总干渠的走向得根据各个团场的位置来科学规划,这样才能保证输水效率最大化,要是线路不合理,水资源在输送过程中就会造成极大浪费。还有耕地面积,这直接关系到总需水量的计算。至于农作物,现在估计还都没定下来,但上级应该有也大致的考量,你们就要根据这个考量,来建立几套预案,到时候确定了是什么,立马就能跟得上才行!” 林悦在一旁认真听着也入了神,忍不住问道:“李工,那不同农作物的单位需水量,对我们规划具体有哪些影响呀?” 李工没有回答,而是把机会给了张志成。 “林悦同志,不同农作物对水分的需求差异很大。比如棉花和小麦,它们在不同生长阶段的需水量各不相同。如果我们不清楚这些,在规划灌溉方案时,就没办法精准供水。供多了,浪费水资源还可能导致土壤盐碱化。供少了,农作物又长不好,影响收成。所以,我们得制定分阶段、分区域的灌溉计划。” 李工听后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高兴地说到:“你看,你都知道,就是没想到!不过现在想到了,做起来就会很快!” 兴许是太激动,说话快了,李工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张志成赶忙起身,拿来暖瓶,给他床头的缸子里加了些热水。 李工接过热水,喝了几口,慢慢缓了过来。他摆了摆手,示意自己没事。“还有一个关键问题,就是渠道的维护和管理。南疆的风沙大,其他自然灾害也不算烧,这些都得提前考虑应对措施。” 两人围着规划图,一直聊到护士来打针才停下。“李工,您好好休息,我们把这些问题都解决好,然后就把规划上报。等批复了,你肯定也出院了,再带着我们一起干!” 李工笑着摆摆手,说道:“这些也不是我自个儿想出来的,也是最近和熟悉这里的老同志聊天,问完之后总结的。想的你肯定会来,这就一股脑都倒给你了!年龄大了人唠叨,别嫌烦啊!哈哈!” 李工告别后,轻轻带上病房门。张志成下意识地整了整衣领,像是要整理好自己的状态,而后侧身让林悦先行,朝药房方向走去。 林悦微微皱着眉,眼睛紧紧盯着手中的药品清单,时不时用手指点着上面的药名,嘴里轻声念叨。张志成则微微仰着头,目光在各个科室的指示牌上扫过。营地需要的药品又多又杂,需要不同的科室互相协调,最后将单据汇总到中心药房,统一提出来。 药房窗口前已排起长队。穿白大褂的护士正踮脚够着顶层木柜里的棕色药瓶,阳光从蒙着报纸的玻璃窗透进来,把柜子投成细长的影子。 “磺胺嘧啶只剩三盒了?“林悦捏着药品清单的手指突然收紧,纸张边缘在木制窗台上压出折痕。药房主任老周从算盘上抬起花白的脑袋,镜片后的眼睛眯成缝:“上个月从乌鲁木齐运来的物资里,盘尼西林倒是还有五支......但都是留下备用的。“ “可磺胺是处理外伤感染的!“林悦的声音陡然拔高,又立即压低:“前天我们营地又三个被红柳刺扎伤的同志。“ 老周摘下眼镜擦拭:“林护士,你当我不晓得?可整个农一师就这点库存。再需要,也只能给你点草药煎剂了。“ 林悦转头看了眼身后沉默的张志成,两人都在思考,需不需要找一下林师长,让他做做协调。 走廊尽头忽然传来喧哗。七八个戴皮帽的牧民抬着木板冲进来,板子上躺着个满脸是血的青年,羊皮袄子浸透暗红。“让让!让让!机耕队的拖拉机翻了!“林悦腾地站起来,随身带着的药箱里,镊子撞出清脆声响。 张志成稍慢了一步,便被密实的人群挡在了后面,好不容易挤上前去,透过人缝看见林悦跪在水泥地上缝合伤口,发丝垂落粘在颊边,血迹顺着她挽起的袖口蜿蜒到肘弯。 “纱布!“林悦突然转头,目光撞上张志成的视线。他愣了两秒才反应过来,抓起药箱里的纱布卷递过去。混乱中,张志成的手掌盖在了林悦手背上。 “磺胺...“她突然抓住张志成的袖口,“得给他用磺胺,伤口太深了。“老周从药房窗口探出头:“林护士,不是我不给,纪律你都了解!“ “这是人命!“林悦的声音在走廊里炸开。 “让他用我的配额。“张志成突然开口,所有人都转过头来。他往前半步,把林悦挡在身后:“我是张志成,塔河水利勘察队技术负责人,按规定,执行外勤任务可申请医疗物资优先调配权。“ 老周主任盯着派遣令看了半晌,叹了口气,打开了药房的门。林悦冲进药房时,张志成听见老周在小声嘀咕:“这小布尔乔亚,了不得......“ 玻璃瓶相互碰撞的叮当声里,林悦踮脚去够最高层的磺胺粉,"给。"林悦把铁皮盒塞进他怀里,指尖还沾着血。走廊里的血腥气更浓了,那个昏迷的拖拉机手突然抽搐起来,三四个护士都按不住。 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刺鼻。张志成看着林悦往伤口撒药粉,忽然发现她的睫毛在颤抖。方才缝合时稳如磐石的手,此刻正把纱布扯出毛边。 "林护士!"药房方向传来老周的喊声,"二团的人来领奎宁,说你多拿了磺胺......"林悦猛地起身,药箱带翻了搪瓷盘。 张志成扶住她胳膊时,感受到布料下紧绷的肌肉。"我去解释。你继续救人。"穿过拥挤的走廊,两个汉子正拍着药房窗口。 "同志,这是紧急调拨单......""你们这些知识分子就会搞特殊!"高个汉子突然揪住他衣领,"我们打摆子的兄弟就不是命?"消毒水的气味突然变得灼热。 张志成感到喉头的衣领越收越紧,消毒水混合着汗酸味直冲鼻腔。他抓住对方手腕,触到粗粝的老茧,"同志,现在手术室躺着的是机耕队的人,伤口见骨需要磺胺救命。你们要的奎宁..."他忽然想起什么,转头朝药房喊:"老周主任,奎宁片是不是在第三层左边铁盒?" 拍桌子的手僵在半空。老周愣了两秒,踮脚翻找时眼镜滑到鼻尖,"还真是!昨天新到的一批..."他抱着铁盒冲过来,盒盖上"奎宁"的墨迹还没干透。 高个汉子松开手,黝黑的脸涨得通红。张志成整了整皱巴巴的领口,从内袋掏出工作证:"这是特批条,需要的话可以去师部补手续。" 走廊尽头两个挎着冲锋枪的警卫员拨开人群,林师长深灰色的大衣下摆扫过沾血的纱布。"都围在这做什么?"他声音不高,却让药房前霎时安静下来。 老周刚要开口,林悦突然从手术室冲出来,白大褂前襟洇着大片血迹:"报告师长!机耕队同志需要立即输血,但血库O型血告急!" 林师长摘回头:"小王!"身后警卫员立即立正。"让汽车连紧急调两辆车来医院,具体的任务听医院安排。说完,他转头看向林悦时,凌厉的眉峰稍稍舒展,"把奎宁分一半给二团,明天乌鲁木齐的补给车队就到。你们今天就在师部住下,明天领了补给再回营地。" “是,师长!”林悦附和命令,和张志成刚要退开,却被林师长叫住:"小张,听说你们把塔河一个河湾收拾住了?"他边说边往走廊拐角的僻静处走。 "是,但李工提到的渗漏问题......" 林师长抬手打断他,从内袋摸出个牛皮纸信封:"这是师党委特批的采购款。"他指尖在信封上敲了敲,补丁摞补丁的袖口露出磨白的线头,"你们搞技术的天天啃窝头就咸菜,当我不知道?去街上买点方糖、核桃,我看看能不能想办法再给你们弄几听梅林罐头。" 张志成的手指刚触到信封,突然被按住。林师长压低声音:"我还称了两斤葡萄干,绿皮无籽的,给李工补身体。一会儿你去我警卫员那拿,然后给给李工送过去。我就不上去看他了,打扰他休息。" "报告师长!"药房窗口突然探出老周花白的脑袋,"林护士说要三十米绷带。" "把你们干净的被面床单拿来!"林师长头也不回地吩咐,"裁成四指宽的条,沸水煮过就能当绷带用——当年冀中平原反扫荡,我们连纱布都没有,还不照样包扎伤员?" 林师长的话音刚落,药房内的老周便迅速行动起来,招呼着几个小护士开始翻找干净的床单。“师长,这……”张志成有些犹豫,他知道这些床单虽然干净,但毕竟是床上用品,用来当作绷带实属无奈之举。林师长摆摆手,语气坚定:“非常时期,就得用非常办法。” 不一会儿,老周便带着几个小护士捧着裁剪好的床单条走了出来。这些床单条虽然简陋,但在沸水煮过后,却变得柔软而坚韧,完全可以充当临时的绷带使用。 道别林师长,又从他的警卫员那里取上了葡萄干,张志成和林悦才从医院出来,心中已经开始盘算着如何在阿克苏市里买到足够的副食品带回营地。 林悦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问道:“除了买副食品,还有没有什么特别想买的东西?”张志成想了想,摇了摇头:“没有特别想买的,只要能买到足够的副食品带回营地就好。不过,我倒是挺想看看阿克苏市里有没有什么新的水利技术书籍,要是能买到几本带回来,对大家的工作也会有帮助。” 林悦微微一笑:“要是有上海特产卖就好了,我可是好久都没尝过家乡的味道了。”张志成愣了一下,“上海的特产可不一定能买到,毕竟这里离上海太远了。最多就有点方块糖,水果、葡萄干之类之类的。” 街道上的建筑带着浓厚的西北边陲风格,土坯房错落有致,偶尔几栋稍显洋气的砖楼夹杂其中,显得格格不入。馕坑里窜出的火舌舔舐着空气,毛驴车辕上挂的铜铃在尘雾里闷响,也有偶尔驶过的吉普车扬起阵阵浮土。 “先去供销社看看吧,那儿东西全些。”张志成一边说着,一边抬手挡了挡被风吹起的尘土。 供销社门口挂着一块褪色的木牌,上面写着“为人民服务”几个大字。走进店内,一股混杂着各种货物的味道扑面而来。张志成径直走向摆放副食品的区域,那里有几包方糖,包装纸已经有些泛黄,像是摆放了许久。他拿起一包,仔细查看生产日期,“还好,还能吃。”他小声嘀咕着,转头问林悦:“买几包合适?”林悦思索片刻,“营地人多,买五包吧,像上次你低血糖,要是有杯糖水,很快就能恢复过来。” 林悦的目光被一旁摆放的干果吸引,她走过去,拿起一把葡萄干闻了闻,“这葡萄干真香,绿皮无籽的,跟师长给的那两斤一样好。也买点吧,给大家补充点维生素。” 供销社的玻璃柜台蒙着层薄灰,张志成的手指在算盘珠子上来回拨动。特批款要买齐方糖、奶疙瘩……他忽然听见林悦在问售货员:"同志,有上海产的饼干吗?" "阿拉上海宁?"柜台后梳着麻花辫的姑娘眼睛一亮,随即摇头:"这里只有新疆产的油馕。"她忽然压低声音,从柜台底下摸出个铁皮盒,"这个要不要?"斑驳的红漆上依稀可见"梅林"二字。 林悦的手指刚碰到罐头边缘,售货员突然触电般缩回手:"包装破了,作废品处理的。"张志成注意到罐头侧面的凹痕,锈迹像血渍般从接缝处渗出。 "给我吧。就按按残次品价格入账。"售货员还在犹豫,张志成已经掏出钢笔,把这罐头的消费,记在了本子上。 林悦抱着罐头,直到走出供销社才笑出声:"你你记这个罐头的时候,比画等高线还认真!。"阳光穿过馕坑腾起的烟雾,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边。 罐头在衣兜里硌着肋骨,张志成却觉得这重量格外熨帖。两人迎着逐渐倾斜的日头往师部招待所走。林悦忽然停住脚步:"听!" 张志成停下脚步,侧耳倾听。果然,从街角传来阵阵欢快的音乐声和人们的欢笑声,那音乐节奏明快,充满了异域风情,正是维吾尔族的传统舞蹈——麦西来普的节奏。 “是维吾尔族老乡在办喜事呢。”林悦笑着对张志成说,“咱们要不要去看看?” 张志成犹豫了一下,看了看手中的篮子,里面装着刚买的副食品和那罐珍贵的梅林罐头。他想了想,说道:“也好,去看看吧,沾沾喜气。” 两人循着欢快的乐声与欢声笑语的方向走去,不多时,便来到一处宽敞的庭院前。还未踏入,浓郁的民族风情便扑面而来。只见院子里满是绚丽的色彩,五彩斑斓的绸带从屋檐垂下,与随风飘扬的彩旗相互交织,在暖煦的阳光下闪烁着迷人的光泽。身着鲜艳传统服饰的人们围成一个大大的圆圈,正尽情地跳着麦西来普。 庭院中央,新郎新娘宛如两颗璀璨的星辰,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新郎一袭黑色的袷袢,领口和袖口绣着精致繁复的白色花纹,头戴一顶做工精细的花帽,显得英俊潇洒。新娘则身着一袭艳丽的红色连衣裙,裙摆上绣着象征吉祥的石榴花图案,腰间系着一条飘逸的丝绸腰带,一头乌黑的长发被编成数条细细的辫子,上面点缀着闪闪发光的珠饰,脸庞被精美的面纱半遮,只露出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 张志成和林悦站在人群外,瞬间被这热烈欢快的气氛所深深吸引。 林悦的眼中闪烁着兴奋的光芒,不由得随着欢快的音乐节奏轻轻摇摆起来。张志成看着林悦那充满活力的模样,也不禁放下手中装满物资的篮子,缓缓走进这欢乐的人群。 一开始,张志成还有些拘谨,动作略显生硬,但在林悦的带动下,他渐渐放松下来,学着周围人的样子,有模有样地舞动起来。 人群中,一位热情的维吾尔族大叔注意到了他们,走上前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欢迎你们!”便开始教张志成一些维吾尔族舞蹈里独特的手势与步伐,张志成学得认真,却还是频频出错,引得林悦忍不住发笑。张志成挠挠头,也跟着笑起来,脸上洋溢着平日里少有的轻松。 随着音乐的起伏,大家的情绪愈发高涨。新娘新郎被簇拥着走到张志成和林悦面前,新娘从旁边的桌上拿起两个馕,递给他们,微笑着说:“欢迎你们,希望你们也能收获幸福。”张志成和林悦接过馕,脸一红……知道这对新人是误会了。 还不等解释,一位漂亮的维吾尔族姑娘端着一个铜壶走了过来,壶嘴细长,壶身上刻着精美的花纹。她在一旁的水盆里净了手,然后熟练地为张志成和林悦倒上热气腾腾的奶茶。 两人接过奶茶,滚烫的温度从指尖传递到心底,暖烘烘的。林悦轻轻抿了一口,馥郁的奶香裹挟着清新的茶香,瞬间在味蕾上绽放,忍不住赞叹:“这奶茶真好喝!”维吾尔族姑娘笑着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好喝就多喝!”张志成也跟着喝了一口,平日里被工程压力填满的内心,此刻竟被这简单的温暖填得满满当当。 音乐再度响起,人群又开始舞动。姑娘拉着两人,重新回到舞蹈的队伍中。这次,张志成的动作不再生硬,他已经渐渐掌握了麦西来普的节奏,手臂挥舞间,满是热情与活力,引得周围的人们纷纷投来赞许的目光。 天色渐暗,夕阳的余晖洒在庭院里,张志成和林悦知道,他们该离开了。向新人以及热情的维吾尔族同胞们告别,带着满满的喜悦和温暖,缓缓走出了庭院。这才发现刚才放在一边的篮子里,却是多了好几个馕和一大袋子核桃、巴旦木! 第二十二章 新员报到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师部招待所的走廊里,三盏马灯在凛冽的穿堂风中剧烈摇晃,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 张志成握着一把失去光泽的黄铜钥匙,费了好大劲,才把钥匙插进 212房间那把锈迹斑斑的锁孔。随着“咔哒”一声,木门缓缓打开,一股刺鼻的陈旧霉味混合着呛人的石灰粉气息扑面而来。 屋内,四张行军床的帆布床面泛着霉斑,最靠里的那张床腿下垫着半块青砖。墙角的铁皮柜绿漆剥落处爬满铁锈,柜门歪斜地挂着,露出里面几本被撕掉封皮,又遭老鼠啃噬过的手册。“你先歇着,我去锅炉房打点热水。”张志成一边摘下满是汗渍的军帽,一边用略带沙哑的声音说道。他额头上有半圈明显的白色帽痕,在被烈日晒得黝黑的皮肤上格外显眼。 林悦刚要开口回应,走廊尽头突然传来急切的喊声:“张志成同志!师部急电!”那喊声在空旷的走廊里回荡,透着不容置疑的紧迫。张志成闻言,脚步猛地停下,手中的帽子差点掉落。他迅速转身,脚下的军靴在水泥地面上踏出沉闷的声音,朝着声音的来源跑去。 机要室里,蜂鸣器尖锐地响着,他伸手拿起电报译文,电报纸有些泛黄,上面写着:“新塔河营地电报员已遴选出,随物资车队,明日抵阿克苏。请接洽安排。”发报人是孙专员,收报人本是林师长,但林师长特意要求抄送给张志成一份。他心里明白,这是要他提前和电报员熟悉,免得去了营地后因彼此陌生产生摩擦,影响工程进度。 一想到之前的电报员竟是反动派余孽,差点坏了大事,张志成的眼神中闪过一丝警惕与担忧。那次事件让整个营地通讯陷入混乱,工程进度也受到严重影响,大家都心有余悸。如今新电报员即将到来,他暗暗提醒自己,一定要谨慎对待。 回到走廊上,见林悦房间的门开这,她已经把药品箱稳稳地放在靠窗的床边。她坐在一旁的矮凳上,身姿笔直,手里拿着镊子,夹着酒精棉,专注地擦拭着那罐梅林罐头锈蚀的卷边。“得处理下,破伤风可不是闹着玩的。”她轻声说道,随后,拿起紫药水瓶,小心翼翼地往罐头表面涂抹。绛色的药水在铁皮上慢慢散开。褪色的红漆矮凳腿缠着医用胶布,林悦挺直的后背与凳子形成九十度直角。镊子尖在罐头卷边处刮出细碎的铁锈渣,酒精棉刚擦过的地方泛着冷光,转眼又被绛色药水洇成暗红,像凝固的血痂。 张志成见状,没打扰她,默默走回自己屋子,从边角磨损露出线头的帆布包里掏出图纸。他把满是褶皱和铅笔标注痕迹的图纸在桌上缓缓展开,就着马灯昏黄的光线,试图在上面找到解决问题的答案。李工提出的渗漏问题,此刻在图纸上表现为无数蜿蜒曲折的等高线,密密麻麻地交织在一起,让人看着发愁。 他伸手摸出计算尺,这把计算尺陪伴他许久,表面刻度磨损,数字不太清晰了,可在他手中,依旧是最得力的工具。就在这时,他忽然发现牛皮纸信封里还夹着一张便签,上面是林师长遒劲有力的钢笔字:“三团发现反动派遗留暗渠,可能影响你们东段设计,务必核实。” “该死!”张志成忍不住低声咒骂,声音里满是愤怒与无奈。手中的铅笔尖因用力过猛,在地形图上戳出一个黑点。他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可怕的画面:如果反动派当年真在胡杨林里私挖过引水渠,那现在规划的总干渠地基就会到处是洞,所有的努力都可能白费……伸手抓过手摇计算机,铁手柄在他的转动下哗哗作响,黄铜齿轮咬合处迸出几点微弱的火星。 张志成的计算尺在渗漏量公式上卡住了,怎么摆弄都推进不下去。他烦躁地扯开领口,纽扣差点被扯掉,汗珠顺着喉结不断滑落,滴进衬衣上层层叠叠、缝补得密密麻麻的补丁里。如果用混凝土衬砌……茶缸里漂浮的茶梗突然沉底,张志成猛地抬头。月光将窗棂的影子投射在图纸上,竟与三团提供的暗渠走向完全重合。这个发现让他后颈发凉:那些看似破坏地基的暗渠,若以特定角度与干渠交叉,反而能形成天然减压井! 紧接着,窗外的风突然卷着沙粒扑在图纸上,沙粒打在纸上沙沙作响,他手忙脚乱地用镇纸去压图纸,慌乱之中,却碰翻了一旁的搪瓷缸。褐色的茶水瞬间在等高线间散开,将原本清晰的海拔 120米的标记弄模糊了,他的思绪也像这被茶水弄花的图纸一样混乱。 “用这个。”不知何时,林悦走了进来,,她手里递上一块印着红字的毛巾,毛巾的边缘已经磨损。张志成伸手接过时,碰到了她指尖的碘酒痕迹。 “药房老周最后还是只给了八盒,把最后两盒磺胺锁进保险柜了,说是要给首长备用。”林悦的语气里满是愤愤,她的脸颊因为生气而微微泛红。 夜深了,四周一片寂静,只有窗外的风声呼呼作响。张志成在走廊尽头的值班室借来半截蜡烛,蜡烛已经烧得很短,烛台上满是凝固的蜡油。融化的蜡油一滴一滴地滴落在军用地图上,他正全神贯注地重绘东段渠道的防渗结构,眼睛紧紧盯着图纸,手中的铅笔不停地在纸上写写画画。 隔壁看见林悦正伏在窗台上,借着清冷的月光,仔细地核对药品清单。俄式军用水壶稳稳地压着被风吹起的纸角,军用水壶上有不少划痕。“还不睡?”张志成握着蜡烛,走到窗户边透气,看到林悦也站在窗前,轻声问道。 林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抬起头,急切地说道:“等下,给我开门!”紧接着,敲门声急促地响起。张志成连忙放下蜡烛,快步走到门口打开门。林悦二话不说,径直走了进来,拿过张志成手里的蜡烛,迅速走到窗台旁。她另一只手用镊子夹起清单,对着烛光,神情专注地说道:“你看这个盘尼西林的批号是不是被改过?”张志成凑近一看,发黄的纸页上,“X- 173”的墨迹下,确实隐隐约约有被改动过的痕迹。 两人还没来得及细想,楼下突然传来一声清脆的玻璃破碎声响。他们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丝惊愕,几乎同时冲向楼梯口。只见药房窗户的木板正在剧烈晃动,显然有人刚刚破窗而入。张志成见状,顺手抄起墙角的铁锹,铁锹柄上满是粗糙的木刺,作势要冲下去。却被林悦一把拽住:“你在这守好药品和图纸,我去叫人!”说罢,她大衣的下摆随着她的动作快速扫过台阶,像一只要在月下起飞的鹤! 当警卫连赶到时,那地方早已没人,只剩下一地碎玻璃。 后半夜,张志成是被冻醒的。蜡烛早已燃尽,清冷的月光照满整个房间,让房间里更冷了。他迷迷糊糊地摸到枕边的计算尺,脑海中突然想起李工说的“不同作物需水量”。紧接着,他又回想起在村子里时,为了给阿米尔演示蓄水池所做的实验。“那是不是也能对作物的单位需水量进行实验?建立一个灌溉试验站?”他的眼神渐渐变得明亮起来,思绪飘向远方。 晨雾中,林悦正在车旁认真地清点药品箱。张志成抱着图纸走了过来,她示意张志成走近点,然后往他口袋里塞了一块上海牌香皂。“我自己的钱,在供销社买的!”林悦像是察觉到了他的目光,抬起头,眨了眨眼睛,露出了昨夜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张志成下意识地摸了摸口袋里的香皂,那小小的一块,却仿佛带着林悦手心的温度,驱散了清晨的寒意。他的目光越过林悦,看向远处逐渐清晰的道路,物资车队应该快到了。 “林悦,等会儿接到电报员,咱们一起去营地,路上再把药品和图纸的事儿捋一捋。”张志成说道。 林悦点了点头,刚要回应,远处传来汽车引擎的轰鸣声。两人的目光同时投向声音的来源,只见一辆辆蒙着帆布的卡车缓缓驶来,卷起一路尘土。 车队在招待所前停下,一个年轻的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提着一个黑色的箱子,快步走向张志成。翻毛皮鞋踩过结霜的泥地发出细碎脆响,年轻人敬礼时食指第二关节有发黄的老茧,那是长期握笔留下的印记。 这年轻人身姿挺拔,身形清瘦,一身洗得有些发白的军装虽略显陈旧,却被打理得整整齐齐,衣角袖口都规规矩矩,不见一丝褶皱。他留着利落的短发,眉目间透着一股英气,眼睛明亮而有神,带着初出茅庐的朝气与热忱,可在这朝气之下,又藏着几分紧张与不安,手指不自觉地轻轻摩挲着皮箱的提手。 那年轻身影快步走向张志成和林悦,在离他们几步远的地方站定,先是恭敬地行了个标准的军礼,动作干净利落,随后自我介绍道:“张工好!林悦护士好!我是塔河营地的电报员,叫赵翔宇。”他的声音清脆响亮,带着年轻人特有的朝气,可话音落下时,尾音里还是微微透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张志成上前,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伸手握住赵翔宇的手。他的目光,从赵翔宇的脸庞开始,沿着挺拔的鼻梁,落到微微颤抖的嘴唇,继而向下,掠过整洁的衣领,停留在紧紧握住皮箱的手上。他的眼神看似随意,却又在每一处停留了刹那,仿佛要将赵翔宇身上的每一个细节,都刻进眼底。 他的嘴角保持着上扬的弧度,可笑容并未完全抵达眼底,双眼睛里,藏着一种审视。目光随着赵翔宇手部不经意的动作移动,像是要从这细微的动作里,解读出什么隐藏的信息。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看似热情欢迎,却又在这近距离的接触中,不动声色地观察着赵翔宇的每一个表情变化、每一次呼吸起伏。 赵翔宇似乎并未察觉到张志成的审视,“我在来的路上就一直在想,能为塔河营地建设出一份力,是我的荣幸。我虽然经验不多,但我一定会努力学习,尽快熟悉工作。”话语中满是年轻人的冲劲。 张志成轻轻拍了拍赵翔宇的肩膀,依旧笑着说:“好小子,有干劲是好事。这塔河营地的建设可关系着当地百姓的生计,咱们责任重大。对了,你这一路过来,没遇到什么特别的事儿吧?”看似不经意的询问,张志成的目光却紧紧锁住赵翔宇的眼睛,试图从他的反应中捕捉任何不寻常的迹象。 赵翔宇微微一愣,随即摇了摇头,认真地说道:“一路上都挺顺利的,就是路不太好走,车颠簸得厉害。不过能按时赶到,我就放心了。”他说话时,眼神坦然,毫无闪躲。 这时,林悦笑着插话:“先别站着了,赶紧把东西收拾收拾,准备出发去营地吧。”说着,她便转身去帮忙整理物资。 张志成点了点头,对赵翔宇说:“去吧,先把你的装备放好。到了营地,还有很多工作要开展,后续我们再详细沟通。” 赵翔宇应了一声,转身走向卡车,去搬自己的装备。张志成望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直到林悦在不远处喊他,他才回过神来,快步过去帮忙整理物资。此时,师部大院里人来人往,张志成看了看四周,对林悦说:“趁着装车的间隙,我去找林师长和孙专员,了解下营地的最新情况,你在这盯着点。”林悦点头应允,眼神里透露出关切:“好,你快去快回。” 张志成快步走向师部办公室,远远就瞧见林师长和孙专员正在院子里交谈。他走上前去,先向两人敬了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说道:“林师长,孙专员,新的电报员赵翔宇已安全抵达,我们正准备出发前往营地。”林师长抬起头,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回礼后说道:“志成,这次任务艰巨,你们一定要全力以赴。对了,新电报员看着精神,路上交流过了?”张志成微微点头,神色认真地说:“交流过了,赵翔宇同志很有干劲,就是不知道业务能力具体如何,还得在后续工作中观察。”他心里清楚,不能仅凭第一印象就对赵翔宇下判断,毕竟之前的教训太深刻了。 孙专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嗯,多留意着点。对了,营地这边最近情况你也了解下。”张志成的脸色微微一沉,把昨晚在师部招待所发生的药房破窗事件,以及林悦发现盘尼西林批号被改过的事儿,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孙专员和林师长。“我怀疑这背后肯定有阴谋,说不定和反动派余孽有关。”林师长听完,脸色变得十分凝重,他沉思片刻后说道:“这件事必须严查,药品安全关乎大家的生命健康,绝不能掉以轻心。后续看情况,把武装值班连调过去,给你们添一道保险!” 孙专员接着问道:“那工程方面呢,进展还顺利吗?”张志成苦笑着叹了口气:“不太顺利,李工提出的渗漏问题还没解决,用混凝土衬砌的话,水泥用量太大,咱们根本负担不起。而且,三团发现的反动派遗留暗渠,可能会严重影响东段设计……对了林师长!这情报的来源可靠吗?准确度有多高?”林师长神情严肃,缓缓说道:“情报是三团在执行任务时偶然发现的,他们已经派人进行了初步勘探,可信度很高。你们一定要尽快核实,重新规划东段设计,不要让这些暗渠影响到整个工程的进度和质量。” “是,林师长,我们一定尽快处理。”张志成刚立完军令状,林师长指了指一旁堆积如山、即将装车运往营地的物资,说道:“这是给塔河营地分配的物资,里面有一些建筑材料、药品和生活必需品。药品方面,我会再去沟通,尽量多调配一些过来,确保大家的安全。” 和林师长说完,张志成和孙专员一同走向车队,“小张,你现在是营地的技术大梁,技术上的事你全盘操心,其他的不要多管,也不要多想,你就一门心思铺在技术上就好。至于别的……我会和王力一起抓稳妥!”地下工作出身的孙专员已经从刚才张志成和赵翔宇交谈的神情中,看出了他在想什么,做什么。 正准备登车出发,车队队长朝着林悦喊道:“林悦同志,有你的信,还有这两个皮箱,说是从上海发来的!”林悦听到这话,原本轻松的神情瞬间凝固,脸色变得有些不自然,眼神里闪过一丝慌乱。她下意识地咬了咬嘴唇,似乎在极力掩饰着什么。 张志成却没有察觉到林悦的异样,他满心替林悦感到高兴,笑着说道:“林悦,昨天你还念叨着上海的东西,今天家里就寄来了,这可真是巧了!快看看都寄了些什么。”说着,便伸手想去帮林悦拿皮箱。林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道:“可能是家里人寄来的一些生活用品吧。” 孙专员一直留意着周围的情况,他敏锐地捕捉到了林悦的异常。他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林悦的一举一动,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疑惑和警惕。张志成兴致勃勃地说道:“林悦,你快拆开信看看,说不定家里有什么重要的消息呢。”林悦犹豫了一下,缓缓拆开信封,抽出信纸。她的目光在信纸上快速扫过,脸色越来越难看,握着信纸的手也渐渐攥紧。张志成察觉到了不对劲,关切地问道:“林悦,怎么了?家里出什么事了吗?” 林悦平静的说道:“没什么,就是家里一些琐事。”说着,便将信纸重新塞进信封,塞进了口袋里。泛黄信纸边角染着洇开的蓝黑墨水,邮戳盖着"虹口支局"的模糊红印,旁边是钢笔尖划破纸张的细小裂口。 孙专员走上前,看似随意地说道:“林悦同志,出门在外,家里要是有什么困难,可别一个人扛着,大家都是战友,能帮的肯定会帮。”他的眼神中透着温和,却又隐隐有着探究的意味。林悦勉强笑了笑,说道:“谢谢孙专员,真的没什么大事,就是家里人有点担心我在这边的情况。” 赵翔宇走了过来,好奇地看着那两个皮箱,说道:“林悦护士,这是家里寄来的好东西吧?看着箱子这么大,肯定装了不少好东西。”林悦敷衍地应了一声,然后说道:“我先把这些东西放车上吧。”说着,便费力地提起皮箱,往车上走去。 张志成见状,立刻上前帮忙,说道:“我来帮你,这么重的箱子,你一个人可拿不动。”在张志成的帮助下,林悦将皮箱放上了车。 坐好后,林悦的手指无意识地在皮箱搭扣上一下一下的摁压着,这是她儿时练钢琴留下的习惯。铜扣边缘的俄文刻痕与父亲书房那个檀木匣上的痕迹如出一辙,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离沪前夜。当父亲将同样制式的皮箱推进黄包车时,呢子大衣口袋里别着的派克金笔在雨幕中忽明忽暗。"到了迪化记得每周跟家里报平安!",最后伸手挥别时,里面西装内袋露出的《申报》边角,正刊登着林源纱厂复工的新闻。 孙专员也走上车,他看了一眼林悦,然后对大家说道:“时间不早了,咱们出发吧。”随着引擎的轰鸣声响起,车队缓缓启动,朝着塔河营地进发。 车队缓缓驶离师部,卷起的尘土在晨光里打着旋儿,慢慢消散。一路上,车轮滚滚,扬起的尘土在车后形成一条长长的尾巴。张志成坐在副驾驶座上,时不时地看向窗外,脑海中还在思索着工程的难题以及昨晚发生的一系列事情。赵翔宇坐在后排,安静地看着手中的电报机操作手册,偶尔抬起头,望向窗外那广袤无垠的戈壁滩,眼中满是对未来工作的憧憬与期待。 林悦的心思被那两封家书和神秘的包裹搅得一团乱麻。她的手不自觉地摸了摸放着信件的口袋,眉头微微皱起,像是在努力理清那些复杂的思绪。 行驶了几个小时后,在一处空旷的地方停下稍作休息。众人纷纷下车,活动着久坐僵硬的身体。张志成走到林悦身边,他也看出了不对劲,关心地问道:“林悦同志,要是家里有困难,一定要给大伙儿说,组织上肯定会帮忙协调解决的!”林悦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摇了摇头说:“真的没事,就是有点想家了。”张志成看着她,虽心中疑惑,但也不好再追问下去。 师部大院里,林师长办公室的灯还亮着,窗户透出昏黄的光,在这清冷的早晨显得格外扎眼。 林师长坐在堆满文件的桌前,手里的铅笔在桌上轻轻敲着,一下又一下。他面前摊着张白纸,上面歪歪扭扭写着“药房破窗”“盘尼西林批号”,每个字都被他用笔画了好几圈,看着就让人心焦。 伸手拿过电话,听筒里“嗡嗡”的电流声让他心里愈发烦躁。、 “师医院吗?我是林师长,药房那些药的进货单子,还有盘尼西林的记录,你赶紧给我送过来,越快越好!”林师长语速很快,每个字都咬得很重。电话那头忙不迭的应着。挂了电话,又重重叹了口气,靠在椅背上,揉着太阳穴。 没一会儿,门“吱呀”一声开了,警卫连的几个骨干鱼贯而入。这些年轻小伙儿,一个个腰杆挺得笔直,可看到林师长满脸的愁容,也都大气不敢出。 “都坐吧。”林师长抬了抬手,声音放轻了些,“昨晚招待所出的事你们也都知道了。敌人这是想搞破坏,咱们得把他们揪出来,一个都不能放过!”他站起身,走到地图前,手指在上面点着,“从医院药房开始,再到招待所,乃至这个楼里!一寸一寸地查,啥都别放过。再去问问师部里的人,最近有谁行为不对劲,都给我记下来。” 战士们领了命,转身就往外走。林师长看着他们的背影,提高了声音:“都小心点儿,敌人没准儿还藏在暗处盯着呢!” 第二十三章 包裹疑情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老旧的解放卡车在戈壁滩上痉挛般颠簸,车轴与铁板的摩擦声如同垂暮老人缠绵的咳喘,在空旷的天地间拖着锈蚀的尾音。 车窗外,天地被黄沙染成混沌的橘子色,几株骆驼刺在狂风中摇曳,叶片上的蜡质反射着微弱的光,像散落在沙海里的绿宝石。孙专员第三次抬起手腕,表面布满划痕的上海牌手表指针指向两点。 车厢内,闷热与沉闷交织在一起,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张志成佝偻在车窗旁,风沙在玻璃上划出细密的裂痕,他的余光却像被磁石牵引,总往邻座的林悦身上偏移。她的头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可那曾经灵动有神的双眼,此刻却空洞而茫然,直勾勾地盯着窗外那片昏黄的世界。张志成的手指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出勘探数据,指甲缝里的沙粒随震动簌簌坠落。那些被戈壁风沙磨钝的关怀,在他喉结处凝结成块。 坐在后排的赵翔宇似乎也被这压抑的氛围压得有些难受,他清了清嗓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轻松些:“张工,林悦护士,我听说咱们营地的工程那可是关乎着这片土地的未来啊,等我到了营地,一定铆足了劲,好好干,绝不拖大家后腿!” 张志成回过头,扯出一个带着鼓励的笑容,说道:“好啊,小赵,有你这股子冲劲,咱们的工作肯定能顺利不少。不过这塔河工程,难度可不小,困难多得就像这戈壁滩上的沙子,数都数不清,你可得提前做好心理准备。”说着,他拍了拍赵翔宇的肩膀,眼神中满是信任。 经过漫长的几个小时长途跋涉,车队终于缓缓驶入了塔河营地。队员们迫不及待地从车上跳下来,像是挣脱了某种束缚。一时间,整个营地瞬间热闹起来,吆喝声、搬运物资时的碰撞声,还有人们欢快的交谈声交织在一起,打破了戈壁滩长久以来的寂静。 王力远远望见车队的烟尘,麻利地将磨得发白的裤管卷至膝盖,晒成古铜色的小腿暴起蚯蚓般的青筋。双手拢成喇叭,炸雷般的吼声劈开风沙:“都麻利点儿,把物资赶紧搬下来!” 张志成撕裂风幕的呼喊惊起沙蜥:"王力!"这声带着钢钉般穿透力的呐喊,让十步外的骆驼刺都缩起了尖刺。 王力闻声转过头,看到张志成,快步迎上去说道:“志成,可算把你们盼回来了!师部那边情况咋样啊?” 艾克拜江咧嘴笑着,说道:“张工,可把你们等回来咯,这几天大家都念叨着你们呢!” 张志成神色凝重:“别提了,情况不太妙。”说着,他从口袋里掏出那张皱巴巴、被汗水浸湿过的电报译文,小心翼翼地展开,递到王力面前,“你瞅瞅这个,师部传来消息,三团发现了反动派遗留的暗渠,这玩意儿很可能会影响咱们东段的设计。” 艾克拜江闻言,凑过去瞧了瞧电报,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哎呀,这些反动派,走了还留个麻烦!不过莫怕,这附近我熟得很,找暗渠的事儿,我能帮上大忙!” 王力接过电报,眯着眼,在刺眼的阳光下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内容。看完后,他脸色阴沉,狠狠地吐了口唾沫,骂道:“他娘的,这些反动派,净干些缺德事儿!咱们得马上组织人手去核实,一寸一寸地查,绝不能放过任何一个可疑的角落!” 张志成点了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而且,这暗渠年代久远,又藏在地下,找起来难度不小。咱们得尽快制定一个详细的勘探计划,多带些专业设备,争取早日摸清情况。” 王力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行,这事儿就交给你负责,你在技术方面比我懂,我带着兄弟们全力配合你。艾克拜江,你可得多帮衬着点。” 艾克拜江胸脯一挺,自信满满地说:“那肯定么,这片戈壁滩,就跟我家后院一样,那些暗渠,藏得再深,我也能给找出来!” 和艾克拜江交谈完,张志成神色警惕地拉着王力走到一旁,压低声音,带着几分担忧说道:“在师部医院还出了些蹊跷事儿。药房被人破窗而入,林悦发现盘尼西林的批号被改过,我怀疑这和反动派余孽脱不了干系,他们说不定还在暗中盯着咱们,伺机搞破坏!” 王力的脸色瞬间变得阴沉如墨,咬着牙骂道:“这些浑蛋,真是贼心不死!都到这时候了,还想着搞破坏!” “所以物资安全必须重视起来,这可是关乎兄弟们生命的大事。咱们得加强营地的安保,安排专人轮流巡逻,绝不能让那些心怀不轨的家伙有机可乘!”张志成继续说道。 “我同意,安保方面还得制定个详细的排班表,明确每个人的职责。另外,我觉得咱们得对营地的人员进行一次排查,看看有没有可疑人员混进来。”张志成补充道。 “行,就这么办。这工程到了关键时候,可不能出任何差错。兄弟们在这儿风里来沙里去,吃了这么多苦,就是为了把这水利工程建好,绝不能让反动派的阴谋得逞!” 张志成点了点头,目光不经意间扫向不远处正在帮忙搬运物资的林悦,压低声音,带着疑惑说道:“自从林悦收到家里寄来的信和包裹后,就一直不对劲,我总觉得这事儿透着古怪。”王力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若有所思地低声说:“先别声张,咱们暗中留意着。等忙完这阵儿,找个合适的时机再问问她,别引起不必要的麻烦。” 此时,林悦正独自一人费力地将两个皮箱搬进自己的帐篷。帐篷里昏暗而闷热,她打开皮箱,最上面放着的,是一本有些泛黄的相册,边角已经磨损,承载着岁月的痕迹。她轻轻翻开相册,里面夹着她与家人的合影,照片上的她笑容灿烂,背后是繁华的外滩,那是她曾经熟悉的生活。看着照片,林悦的眼眶渐渐湿润,记忆如潮水般涌来。她咬了咬嘴唇,像是要把那些复杂的情绪都咽回去,狠心把相册合上,然后深吸一口气,接着查看起其他物品。 与此同时,张志成和王力召集了技术骨干队们,在营地的临时会议室里商讨应对工程难题和加强安保的方案。所谓的会议室,不过是一个用帆布搭建的简易帐篷,里面摆放着几张破旧的桌子和椅子,墙上挂着几张泛黄的地图,地图上标满了各种复杂的符号和标记,那都是队员们之前勘探的成果。 泛黄的图纸在柴油灯下徐徐展开,张志成的手指划过东段区域,铅笔印记在图纸上织成蛛网,暗渠的阴影正在经纬线间蠕动:“根据师部的情报,这里极有可能存在反动派遗留的暗渠。从工程学的角度来讲,暗渠的存在会严重影响我们总干渠的地基稳定性和水流走向,如果不及时处理,整个工程都可能面临巨大的风险。所以,我们必须重新勘探,调整设计方案。” 艾克拜江凑到图纸前,粗粝指腹摩挲着图纸,那些蜿蜒的等高线在他眼里化作戈壁的皱纹。忽地,他布满老茧的手指戳向某处:"去年夏天,暴雨下嘛!羊群脚下的黄汤,一眨眼就没了!" 大家正对着图纸激烈讨论的时候,孙专员走进了帐篷。“同志们,先停一停。”孙专员的声音低沉却有力,瞬间让帐篷里安静了下来。“咱们新来的电报员赵翔宇同志,今天正式加入咱们的队伍了。虽说现在工程上困难重重,但该有的仪式不能少,咱们得给小赵举行个简单的欢迎会,大家也能放松放松,之后好更有劲儿地干活。”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原本严肃紧张的氛围一下子缓和了不少。王力站起身来,笑着说:“孙专员说得对,小赵这小伙子看着就精神,有他加入,咱们的通讯工作肯定能更顺畅。我这就去安排人准备欢迎会。” 没过多久,营地的空地上就热闹了起来。大家搬来了简易的桌椅,还从仓库里拿出了平日里舍不得吃的罐头。孙专员站在临时搭建的“讲台”前,清了清嗓子说道:“同志们,在这艰苦的戈壁滩上,咱们为了塔河水利工程聚在了一起。今天,赵翔宇同志的到来,为咱们的队伍注入了新的力量。欢迎会虽简单,但意义重大,希望大家往后能像一家人一样,齐心协力,克服困难,完成这项伟大的工程!” 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赵翔宇有些不好意思地站起身来,说道:“孙专员,各位班长,我赵翔宇初来乍到,啥都不懂,以后还得靠大家多多关照。我一定努力学习,把电报工作做好,绝不给大家拖后腿!”在众人的欢声笑语中,欢迎会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张志成看着热闹的场景,心里也暂时放下了工程的压力,脸上露出了难得的轻松笑容,却突然发现会场上少了一个人! 林悦还在篷里对着那两个皮箱发呆。在衣物的最底层,还有两个精美的盒子。其中一个,里面是满满一盒黄油曲奇,旁边还放着几包水果糖,另一个盒子里,则是几大块瑞士巧克力,还有美国的奶粉……她恍惚了一阵,急忙把这些瓶瓶罐罐上的英文商标全部撕掉!这些资本主义的胎记一旦被大家发现,肯定会引起不少猜测和疑问! 外面欢迎会还在热热闹闹地进行着,张志成的目光在人群中不停地搜寻着林悦的身影。“志成,想啥呢?”王力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水走了过来,“来,喝口热乎的!这戈壁滩的风一吹,浑身都凉了!” 正说着,孙专员走了过来:“小张,小王,我看你们俩一直在这儿嘀咕,是不是在说林悦的事儿?”张志成和王力对视一眼,有些惊讶孙专员的敏锐。他们虽然没有说,但的确是打算聊聊的。张志成点了点头:“孙专员,您也发现了?林悦的表现实在太反常了,我担心这会影响到整个工程。” 孙专员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我也留意到了。不过在没有弄清楚真相之前,咱们不能轻易下结论。林悦同志一直以来的工作表现大家都有目共睹,我相信她不会做出对工程不利的事情。” 张志成和王力听了,都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孙专员接着说:“当务之急是解决工程难题。小张,勘探暗渠的计划准备得怎么样了?” 张志成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已经初步制定好了计划,我打算明天就组织人手,带着专业设备去东段区域进行勘探。那边三团的同志也会接应!” 孙专员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鼓励道:“好,有计划就好。这次勘探任务艰巨,一定要确保兄弟们的安全,有任何情况及时向师部汇报。”张志成坚定地点点头。 欢迎会结束后,众人各自散去,准备迎接明天的工作。张志成回到自己的帐篷,摊开图纸,再次仔细研究起勘探计划。 帐篷在暮色中鼓胀如帆,林悦枯坐在行军床上,两个皮箱在脚边张着黑洞洞的嘴。这些从家里寄来的东西,是她原先生活的一部分,可在这艰苦的戈壁滩营地,却显得格格不入。“我到底该怎么办?”林悦轻声呢喃,双手紧紧抓住自己的头发。她不想因为自己的事情影响到整个工程,也不想失去同志们的信任。可她又不可能在瞬间和自己的这二十多年来的经历和出身割裂开来。 子夜时分,沙暴在帐篷外磨着它的獠牙。帆布在狂风中鼓胀如垂死骆驼的胃囊,钢钉在沙地里发出垂死的呻吟。张志成用勘探锤压住乱舞的图纸,煤油灯在他眼底投下跳动的阴影,像是暗渠在图纸上蜿蜒的血脉。放下手中的图纸,起身和王力走出帐篷。他俩想在睡前再检查一遍营地的安保情况,确保万无一失。月光洒在沙地上,泛着清冷的光。张志成沿着营地的边缘慢慢走着。 走到物资存放处时,张志成停下脚步。锁头已经换过,在月光下闪烁着金属的光泽。他想起了在师部医院发生的事情,心中的警惕再次提高。他绕着物资存放处走了一圈,仔细看了看周围并没有可疑的痕迹,这才安心回去睡觉。 第二天清晨,天边泛起一抹淡淡的红霞,张志成把勘探小组的队员们召集起来,进行最后的准备工作。“志成,带着,路上多喝水。一定要注意安全。”王力递过水壶说道。张志成接过水壶,“放心吧,我会的。你在营地也要加强安保,尤其是物资存放点!”王力拍了拍胸脯:“你就放心吧,我已经安排好了。要是那些反动派余孽敢再来,我就让他们有来无回!” 一踏上行程,艾克拜江就像打开了话匣子,“你们看这戈壁滩,平日里看着干巴巴没啥生气,可一到春天,有些地方就会冒出好多小花儿,五颜六色的,漂亮得很!” 队员小李好奇地问:“艾克拜江大哥,这到处都是沙子,那些小花是咋长出来的呀?” 艾克拜江爽朗地大笑:“这戈壁滩的地下,藏着不少秘密呢!道理我说不出来,但花儿嘛!还是有不少。” “瞧见那边没?那片沙丘可有意思,有时候起大风,沙子被吹得流动起来,会发出一种嗡嗡的声音,就像有人在吹号角一样。” 队员小王一脸惊讶:“真的假的?沙子还能发声?” “那可不!”艾克拜江肯定地说,“等下次起风,你们就能听到了!” 小王头摇的跟个拨浪鼓一样……这些后面来的队员,早就听了无数遍戈壁滩上沙尘暴和黑风的可怕故事,哪里还会盼着起风?一听艾克拜江这么说,都不由自主的缩起了脖子! 中午时分,太阳高悬天空,戈壁滩上的温度急剧升高。张志成看着手中的地图,对照着周围的地形,心中估算着距离暗渠可能存在的位置越来越近。“大家休息一下,喝点水。”张志成喊道。队员们纷纷找了个背风的地方坐下,拿出水壶大口大口地喝着水。 张志成走到一个地势较高的地方,用望远镜观察着周围的情况。突然,他发现远处有几个黑影在移动。 “大家注意,有情况!”张志成放下望远镜,低声说道。队员们立刻站起身来,拿起武器,警惕地望着远处。张志成仔细观察着那几个黑影,心中猜测着他们的身份。 过了一会儿,那几个黑影渐渐靠近,张志成看清了他们的模样,原来是三团前来接应的同志。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他快步迎上前去。 走在最前面的是三团副团长胡勇,他身形高大魁梧,皮肤被晒得黝黑发亮,浓眉大眼,帽檐下几缕被汗水浸湿的头发贴在额头上。腰间别着一把手枪,步伐沉稳有力。 “张工,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胡勇操着一口带着浓重西北口音的普通话,热情地伸出手,和张志成紧紧握在一起。 张志成笑着回应:“刘副团长,这次可多亏你们及时发现,不然麻烦可就大了!” 胡勇的笑声裹着砂砾在帐篷里滚动:"都是啃着风沙的兄弟,塔河的水要是能把南疆淌遍,以后咱们的娃儿就能在田里撒欢了。就是这片儿的暗渠情况复杂,我们也是费了好大劲儿才摸出点线索,暗渠很可能从这里穿过。”他指着地图上一片被红笔圈起来的区域说道。张志成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那一片土丘林立,沟壑纵横。 勘测工作迅速展开,队员们各司其职。张志成安排技术骨干们将携带的简陋地质探测仪安置好,这探测仪在当时算是先进设备,可在这复杂的戈壁环境里,也显得有些力不从心。艾克拜江凭借对当地地形的熟悉,像一只敏捷的羚羊,在土丘间穿梭,为大家寻找合适的探测点。 洛阳铲的寒光刺破地表,刘勇的臂膀绷出山峦的轮廓。沙土在铲面上簌簌滑落,像是大地的鳞片被层层剥开。 “刘副团长,这儿土质有点松!”一名队员喊道。刘勇赶紧走过去,蹲下身子,用手仔细揉搓着铲起的沙土,又抓起一把,让沙粒从指缝间缓缓流下,观察其滑落的形态。“继续往下挖,看看下面到底啥情况。”他紧皱眉头,眼神专注。 随着挖掘的深入,一个石头砌成的边角逐渐露了出来。刘勇兴奋地喊道:“找到了!大家加把劲,把周围清理清理。”队员们一拥而上,用手小心地扒开周围的沙子,生怕弄坏了这来之不易的发现。 “先别着急,看看这石头的纹理和砌法。”张志成蹲下身子,仔细观察着石头,试图从这些细节推断暗渠的年代和建造工艺。随后说道:“同志们,咱们一起把这石头搬开!”队员们围过来,有的用手抬,有的用撬棍撬。 撬开的石块发出朽骨断裂般的脆响,地底阴风裹挟着腐烂的甜腥喷涌而出。 “小心点,看看里面啥情况。”刘勇手里拿着一盏昏黄的手电筒,光线在暗渠潮湿的墙壁上摇曳不定,他小心翼翼地探进暗渠内部。暗渠内弥漫着一股混合了泥土和腐殖质的潮湿气息,空气中还夹杂着一丝丝凉意。 “张工,这暗渠宽度真是不太均匀啊。”刘勇一边观察一边向身后的张志成汇报。他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暗渠的底部,照出了一些斑驳的烂木头。 刘勇蹲下身子,用手轻轻拨弄着那些烂木头,腐朽的木屑簌簌地落在他粗糙的手掌上。“这些木头应该是当年用来支撑暗渠的,都烂成这样了,这暗渠的年头可不少了!” 刘勇继续往暗渠深处走去,脚下的地面湿漉漉的,每一步都能踩出一滩浑浊的泥水,发出“噗叽噗叽”的声响。他不时停下脚步,用手丈量着暗渠的高度,每一个数据都仔细地报给身后负责记录的队员。“这里高度大概一米五左右,注意记录。” 张志成紧紧跟在后面,手中拿着罗盘,专注地测定着暗渠的走向。“方位偏西五度,继续前进。”他一边看着罗盘,一边指挥着大家。随着深入,暗渠的顶部开始出现一些渗水的地方,水滴不断落下,打在他们的头上、身上,混合着汗水,让人感到一阵寒意。 突然,刘勇被脚下的东西绊了一下,差点摔倒。他用手电筒一照,原来是一根腐朽的木棍横在地上。他弯腰捡起木棍,轻轻一折,木棍就断成了两截,腐朽的程度可见一斑。“看来这暗渠以前的支撑结构都快烂没了,我们得加快速度。”他转头对张志成说道。 好在暗渠的长度不长,只有五十三米。最宽处两米,最窄处仅半米,高度在一米二到一米五之间不等,走向大致为东西方向。 回到营地,张志成匆匆吃了几口凉饭,就把测量得到的数据和资料摊在桌子上,开始计算分析。王力的影子在煤油灯下摇晃,欲言又止的沉默在图纸上凝结成块,终于挤出一句:"炊事班蒸的窝头,在林护士帐篷外都凉透了。" 张志成正全神贯注地盯着图纸,手上的笔不停地在纸上写写画画,听到王力的话,他只是比了个禁声的手势,眼睛都没抬一下,示意现在不要打扰他计算。王力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先退到一旁。 第二十四章 内部分歧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煤油灯在玻璃罩里瑟缩着,将张志成佝偻的剪影拓在帆布帐篷上,他的脊梁弯成问号形状,在二十平米的帐篷里织就一张无形的网。不知过了多久,张志成终于将手中那支笔帽早已磨出铜色的钢笔轻轻搁下。他像从深海里浮出的人般长舒一口气,抬手揉着酸涩的眼眶,指节处的老茧蹭得眼皮沙沙作响。昏黄如豆的灯光在他脸上织就蛛网般的阴影,混着戈壁夜风的呜咽,在帆布帐篷里流转。 王力佝着腰凑上前,递上搪瓷缸子的手背裂着血口子,“志成,咋样了?” 张志成喉结上下剧烈滚动,仰头将冷茶猛地灌下,溅出的水珠在泛黄的图纸上迅速晕开墨痕,“得和大伙合计合计。”说着便起身,“走,喊人去!” 裹挟着沙砾的夜风掀开帐篷门帘,二十平米的空间顿时塞满柴油机的轰鸣。技术骨干们围着瘸腿木桌落座时,不知谁踢翻了充当烟灰缸的炮弹壳,滚动的铜壳在夯土地面敲出沉闷的节奏。 “暗渠就像埋在干渠脚下的定时炸弹。”张志成指关节叩击图纸,机油与墨渍在指甲缝里凝结成深褐的痂,“砂质土吸水性比海绵还狠,干渠的防渗漏问题必须重视,否则后患无穷。” 老沈突然剧烈咳嗽起来,赶忙掏出一块皱巴巴的手帕捂住嘴,待咳嗽稍缓,才抹着嘴直摆手,“这他娘就是雷管埋在炕头!水流稍大点,暗渠塌方能把咱们干渠地基都掀了!再加上这土质,保不准水还没送到地头,就漏得差不多了。咱可不能白费力气,到时候渠修好了,水却留不住。” “暗渠周边的砂土层早被渗成蜂窝煤了。就算改道,到时候干活儿一震动……”大刘的搪瓷缸“咣“地砸在木桌上,震得老式计算器的塑料按键噼里啪啦蹦跳。“看见没?连锁反应!到时候干渠一漏,周边土地就全泡了!” 帐篷忽然暗了一瞬,光影摇曳间,张志成从帆布袋掏出砖石样本,“啪”地掰成两截。碎渣溅到小王正在记录的笔记本上,在“冲击力测算”字样旁滚出灰白的轨迹。 “按设计流速……”张志成蘸着茶水在桌面画弧线,“冲击力尚在安全阈值,但经年累月……”他忽然攥拳,指节爆出青白,“砖石终会成溃堤蚁穴。再加上渗漏问题,这干渠要是保不住,咱们的心血就白费了。咱们没有现成经验可抄,只能自己琢磨出个道道来!” “另外,垮塌方向是向下的。”张志成突然抄起铁皮尺斜插进夯土地面,“就像这样!”尺子弯成危险的弧度,“塌方物会被水流裹挟填充空隙……”他松开手,铁尺“嗡”地弹起,在众人瞳孔里划出银亮的抛物线,“我琢磨着,咱们可以从这暗渠垮塌和干渠本身的结构上想办法解决渗漏。” 小王忍不住发问:“俺嘞乖乖来,这能中不中啊?咱都没经验,真能弄成?” 张志成神色笃定,摊开双手解释道:“我反复测算过,暗渠垮塌填充空隙这事儿大概率没问题。至于防渗漏,咱们这戈壁滩最不缺的就是鹅卵石,山根下还有不少片石,咱就来个就地取材,自力更生!” 他拿起一块砖石,接着说:“咱们用这些片石沿着干渠底部和两侧砌起来,片石质地坚硬,不容易风化,能给干渠加一层坚固的防护。再把鹅卵石填充在片石的缝隙里,尽可能减少空隙。” 大刘皱着眉,提出质疑:“砌片石能防住漏?这缝隙就算填了鹅卵石,也不一定严实吧?” 张志成想了想,说:“缝隙的问题,咱们用石灰砂浆灌缝。石灰咱们自己烧,把石灰石放窑里烧,就能得到生石灰,再加水变成熟石灰,和沙子一拌,就是好用的石灰砂浆。把砂浆灌进缝隙,应该就能代替水泥了。” 老沈深吸一口烟,缓缓吐出一个烟圈,眉头依然紧皱,眼神中满是审慎“听起来有点道理,可施工的时候咋保证每层都弄好?这可不是个简单事儿。” 张志成说:“施工的时候,咱分成小组,每组负责一段,互相监督。每砌完一层片石,就用工具把鹅卵石和砂浆捣实,保证密实度。另外,在片石外面,咱们再用砂浆抹一层面,就像给干渠穿上一层‘防水衣’,进一步减少渗漏。” 大刘追问:“这烧石灰、砌片石,技术要求高不高,兄弟们能上手不?” 张志成回应:“这几天我先带几个骨干上手试验一下,要是成了,再让他们分头教大伙。烧石灰也不难,咱们边干边学,肯定能行!” 老沈听后双手重重地撑在桌面上,侧过身子说道:“同志们呐!这水利工程可是百年大计,关系到这一方水土的未来,容不得半点马虎!咱们干的活儿,那是要经得起历史检验的!传统砌石工艺,那是经过多少先辈实践出来的,每一块片石的摆放,每一层砂浆的涂抹,都有讲究。咱们要是为了赶进度,把质量抛在脑后,以后渠道出了问题,洪水决堤,淹没农田,祸害百姓,咱们就是人民的罪人!党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咱们,咱们得对得起这份信任呐!” 大刘也“霍”地站起来,扯着嗓子反驳道:“老沈,时代不同啦!你看看这戈壁滩,老天爷可不会等咱们慢慢磨!夏天眼瞅着就来了,按你的老办法,大水都把咱们冲回老家去了!咱们来这儿,就是要响应国家号召,多快好省地建设社会主义!咱们得敢想敢干,大胆创新,先把片石快速搭起框架,再集中灌砂浆,效率能提高好几倍!提前完成任务,让这干渠早日通水,这才是为人民服务!老是抱着旧观念,怎么能行?” 老沈气得直跺脚,手指几乎戳到大刘脸上:“你这是胡来!没有质量,速度再快有什么用?这是拿工程当儿戏,是对国家和人民的财产不负责!你这是要把大家的心血都给毁了!” 大刘也不甘示弱,往前跨了一步,大声吼道:“你这是思想僵化,固步自封!不与时俱进,就是拖国家建设的后腿!”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互不相让,声音越来越大,唾沫星子乱飞,周围的人也分成两派,纷纷表态支持各自的观点,帐篷里乱成了一锅粥。 张志成用力拍了下桌子,大声说道:“大家都别吵了!都听我说!”众人的争吵声戛然而止,纷纷看向张志成。张志成扫视一圈,接着说:“老沈说的质量问题,关乎工程的根基,绝对不能忽视。大刘讲的进度问题,也关系到工程能否按时完成,同样重要。但咱们这么吵下去,不是办法。我觉得,咱们可以把两种方案的优缺点都梳理清楚,一起上报给上级,让上级来定夺。” 老沈一听,眉头皱得更紧了,说道:“张工,这可不是小事,我坚持传统工艺才是最稳妥的,要是因为赶时间出了问题,谁来负责?”大刘也紧接着说:“张工,创新才能有出路,把这么好的创新方案交给上面,他们能理解咱们的苦心吗?”其他人也纷纷附和,支持各自认同的观点,争论再次此起彼伏。 张志成目光坚定,扫视众人:“咱是第一批来建设的,没经验就自己摸索,有困难就想法子克服。当年红军长征那么难都走过来了,咱们修个干渠,肯定也能成!” “暗渠垮塌能加固干渠,咱也能找到防渗漏的法子!这是挑战,也是咱的机会!” 老沈颤抖着摸出卷烟,试了三次才点燃,猛吸一口后,声音带着一丝颤抖“真能行?可别出岔子啊。” 张志成点点头,“我确定。咱们一起想的办法,肯定行。只要大伙齐心协力,严格按计划来,肯定没问题。” 小王低头记录的手顿住了,钢笔尖在纸面洇开墨团,像朵迟开的墨梅。那咱就按这个方案来?” “现在还定不下来,咱们把两种方案都整理好,上报给师部,等师部回复。”张志成无奈又坚定地说,众人听了,虽有不甘,但也都不再言语。 “明早...“张志成掀开帘子,月光霎时泼了他满身。戈壁尽头的地平线泛着银蓝,骆驼轮廓在月光里化作流动的剪影。 “明早就按咱们说的,把两种施工方案都整理成文件,给上级汇报。” 张志成望着那片被月光笼罩的戈壁,许久,放下帘子,转身看向王力,开口道:“今晚咱们得把文件整理得滴水不漏,数据和分析都得精准,可不能在这关键时候掉链子。这方案要是通过了,咱们离成功可就又近了一大步。” 王力点头应道:“放心吧,我给你打下手,绝对不会出错。不过,志成,林悦这事儿一直悬着,我心里也不踏实。” 张志成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知道,从师部回来后,她就像变了个人似的。那包裹里到底装了啥,能让她变化这么大?” 王力皱着眉头,一脸疑惑:“我也想不明白,林悦平时看着挺开朗的,这次却一直把自己关着。” “会不会是家里出了什么事?她家里的情况咱们了解得也不多。”张志成猜测道。 “不管咋样,咱们得找个机会和她好好聊聊。这工程到了要紧关头,可不能因为个人的事儿影响了大家的士气。”王力神情严肃,语气中满是担忧。 “我看明天找个时间,我先去和她谈谈,你也在旁边帮衬着,要是她有啥困难,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张志成看向王力,眼神中透着坚定。 王力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说:“行,就这么办。林悦是咱们的同志,我相信她不会故意隐瞒啥,肯定是有难言之隐。” 两人不再言语,开始着手整理文件。灯光下,他们的身影被拉得长长的,时而埋头书写,时而低声讨论。张志成仔细核对每一个数据,王力则在一旁补充着相关的细节和分析。 整理完文件,已经是深夜。张志成和王力各自回到帐篷休息,可张志成却翻来覆去难以入眠。他想着明天与林悦的谈话,又思考着工程方案汇报后可能面临的情况,脑海中各种思绪交织。 戈壁滩上的朝阳像是被风沙反复揉搓过,带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朦胧劲儿,软塌塌地照在大地上。张志成早早从行军床上爬起来,简单洗漱后,几口胡乱咽下早饭,正好瞧见赵翔宇从帐篷里钻出来,手里还捏着本电报技术手册。张志成赶忙迎上去,说道:“小赵,来得正好,你把昨晚整理好的这份工程方案文件,赶紧传回师部,这事儿可耽搁不得。” 赵翔宇闻言,脸上闪过一丝紧张,旋即点头应道:“好嘞,张工,这就准备!” 张志成心里不踏实,又追着叮嘱:“这文件里的数据和分析,那可是要命的东西,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错,你得仔仔细细核对清楚。”孙专员也匆匆赶来电报室,站在一旁。 赵翔宇的食指悬在发报键上微微痉挛,汗珠顺着鬓角滑进领口。孙专员的目光扫过他手腕——这个九二五起义过来的通讯兵虽然换了新军装,但某些细节仍像刺青般烙在皮肤上。当初接收起义部队时,正是他亲手将赵翔宇所在连队的青天白日帽徽扔进熔炉。但这个情况,他谁都没有说,整个营地目前只有他和赵翔宇自己两个人知道。 当“五十三米“的密码即将完成时,帐篷外突然传来骆驼受惊的嘶鸣,他的手指鬼使神差地多按了三下,将原本“五十三米”的暗渠长度误发成了“三十五米”。 发报结束后,赵翔宇长舒一口气,抬起头,声音带着点儿忐忑:“张工,孙专员,发完了,应该没问题。” 张志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辛苦了,小赵,我信你。不过为了保险起见,咱们再把原始文件和发报记录从头到尾核对一遍。” 三个人又忙活了好一阵子,确认没别的问题后,才稍微松了口气。孙专员笑着说:“这下好了,就等着师部的回复了。” 张志成心里却隐隐有些不安,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儿被落下了。可看着已经发出去的电报,他也只能把这疑虑暂且压在心底。 赵翔宇坐在电报室里,回想着刚才发报的过程,突然脸色煞白,意识到自己犯下大错。他手忙脚乱地翻找发报记录和原始文件,确认发错数据后,整个人都懵了。他心里清楚这个错误的严重性,犹豫了好久,最后还是咬咬牙,决定去找张志成坦白。 来到帐篷前,站在那儿又是好一阵犹豫,才鼓起勇气敲门。张志成打开门,看到赵翔宇脸色惨白,神情紧张得像只惊弓之鸟,心中不禁一紧:“小赵,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赵翔宇低着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几乎要哭出来:“张工,我……我好像犯了个大错,我发错了暗渠长度的数据。” 大刘刚走到帐篷外,就听到了赵翔宇颤抖着说出发错数据的话。他顿时火冒三丈,猛地一把掀开帐篷门帘,冲了进去,大声吼道:“你个兔崽子,竟然干出这种事!说不定你就是反动派派来的奸细,刚走一个,又来一个!”说着,他就要伸手去抓赵翔宇。 大刘的怒吼让孙专员瞳孔微缩。在赵翔宇抵达农一师前,北疆已经查货了数封敌特密电,那些混在起义队伍里的"钉子"就像沙漠里的响尾蛇,总在关键时刻亮出毒牙!他扶在腰间配枪上的手指不自觉地摩挲着皮套。 张志成和赵翔宇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张志成赶忙挡在赵翔宇身前,喊道:“大刘,你先冷静冷静!别乱来!” 大刘满脸通红,喘着粗气,手指着赵翔宇:“孙专员,他肯定是故意的!说不定又是奸细!” 孙专员神色凝重,转头看向赵翔宇,说:“小赵,赶紧去把电报内容更正过来,越快越好!” 赵翔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连点头,慌慌张张地跑向电报室。此时,师部回电时间临近,一旦按照错误数据制定施工计划,势必又再生曲折。 孙专员看着赵翔宇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地说了句:“有些事情要从思想深处找原因!”这句话说得很轻,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在帐篷里激起一阵涟漪。 大刘听了,脸上露出疑惑的神情,刚要开口询问,张志成摆了摆手,说:“大刘,咱们先别忙着下结论。小赵刚来,对这些数据还不熟悉,咱们不能因为一时的冲动,就冤枉了自己的同志。”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气不过,但在张志成的劝说下,也渐渐冷静了下来,他咬着牙说:“行,那就等他回来,要是他真有问题,我绝对饶不了他!” 赵翔宇再次回到帐篷时,脚步迟缓,每一步都像是拖着千斤重担。他的眼神里满是恐惧与懊悔,站在帐篷中央,头垂得更低了,声音带着哭腔:“孙专员、张工、队长,电报已经更正了……我……我接受处罚! 张志成走上前,拍了拍赵翔宇的肩膀,语气温和却又带着几分严肃:“小赵,处罚不是目的,重要的是要从这次的错误中吸取教训。你好好想想,为什么会在这么关键的时候出现失误?” 赵翔宇抬起头,眼中满是自责:“张工,我太紧张了。我一直想着这是关乎工程的大事,不能有丝毫差错,结果越紧张就越容易出错。而且我对电报业务还不够熟练……在遇到复杂数据的时候,就乱了阵脚。” 张志成皱着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这也提醒了我们,队伍里新同志多,业务培训必须加强。咱们不能只注重工程建设,通讯、后勤等各个环节都得跟上。接下来,我建议组织一个业务提升小组,让经验丰富的同志专门负责指导新同志。” 孙专员点头,语气坚定:“这业务提升小组组长我来当,一定办好。我提议林悦当副组长,她心思细,之前卫生和安全工作做得好,主抓这两块合适。” 张志成和王力对视一眼,面露犹豫。王力说:“孙专员,您提议有道理,林悦能力没得说。只是她从师部回来后像变了个人,整天没精神,我们担心她没法全心工作。” 孙专员目光平静,缓缓道:“我也注意到了。让她参与工作,或许能振作起来。工作时多留意她,找机会聊聊,帮她解开心里的结。” 王力点头:“孙专员说得对,工作也许能让她忘掉烦心事。咱们多帮衬,有情况及时说。” 张志成看向赵翔宇:“小赵,别垂头丧气了。跟着业务提升小组好好学,尽快掌握业务。这次给你敲了警钟,以后别再犯错,工程出问题,谁都担不起!” 赵翔宇用力点头,大声说:“我一定努力!拼了命也要学好业务,绝不让大家失望!” 张志成接着说:“那就这么定了。业务提升小组每周安排一次集训,由经验丰富的同志分别讲解工程技术和后勤保障等知识,同时为重要技术岗位的新同志安排个师傅,有问题直接问!这样效率高,犯错少,咱们明天就开始运作!等规划批下来,肯定还有更多新同志来,不管是哪种干法,咱都得把准备工作做充分!接到命令,直接开工!” 第二十五章 理论实践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赵翔宇是被沙子打醒的,他摸索着抓起军用水壶想润润喉咙,却发现壶口早已结了层沙壳。 帐篷外突然响起急促的哨声,挂在木桩上的铸铁哨子还沾着昨天的沙粒。 “紧急集合! 赵翔宇反穿的外套露出手缝的补丁,针脚粗得像是用铁丝勾出来的。还不到五分钟,十来个队员就从各个帐篷鱼贯而出,他们逆着狂风弓腰疾走,衣领里灌进的沙子顺着脊背滑下,像条冰冷的蛇钻进裤腰。 孙专员的目光如枪口般扫过队员们的脸庞,“同志们!今天,咱们的业务提升小组正式成立!这可不是普通的小组,咱们是塔河水利工程的尖刀!”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突然迸出精光,“看见对面的戈壁滩了吗?咱们的干渠要从它肚子里穿过去!要让塔河水乖乖改道,在这戈壁滩上绣出万亩良田!” “从现在起,一切行动听指挥!严守纪律,谁要是不认真,胡乱应付,就给我去炊事班刷三个月大锅!”王力补充道。 张志成佝偻着背从人群里挤出来,军装肘部磨得发亮的补丁在风里忽闪。他怀里还夹着那本李工送他的《农田水利学》,扉页上盖着“新疆生产建设兵团藏书”的蓝章,书页间夹着当卷烟纸用的苏联《真理报》碎片。 将书摆在一旁,把图纸在一张简易木桌上铺开,用几块戈壁石。他拿起一根磨得光滑的胡杨木棍,“同志们,先看这张总平面图,这就是咱们工程的‘命脉图’。”他枯瘦的手指突然发力,木棍重重戳在等高线最密集处,“这里!等高线间距不到半指宽,比炊事班腌菜坛子的纹路还密!” “张工,要是等高线比腌菜坛子还密实咋办?”有人扯着嗓子大声问道。 “问得好哇!”张志成一听,眼睛立马亮了起来,动作麻利地掀开外套,露出腰间捆着的牛皮笔记本。那本子一看就有些年头了,泛黄的纸页间还夹着十几根颜色不一样的野草,像个藏着宝贝的百宝箱。“瞧见这个红柳根没?”他小心翼翼地扯出一根弯弯曲曲、满是疙瘩的根须,举得高高的,就像举着面红旗。“上次碰上堰塞湖,那情况多危险呐!咱们就是照着这红柳根的样子,七拐八绕,才绕过了那吓人的断崖!” 说着,他顺手拿起一根木棍,在图纸上比划起来,那弧线画得又快又流畅,就跟他脑子里早就有了路线似的。“要是遇到山脊,咱就把它当头发,给它梳个中分头!左右两边各挖五米宽的缓冲带,坡度就控制在25度,保准比马队天天走出来的盘山道还平缓!” 说完,张志成又伸手拿起一台经纬仪,脸上的表情一下子变得严肃认真起来。“这玩意儿,就是经纬仪,咱们要测角度、量距离,全靠它了,可金贵着呢!”他一边说着,一边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红布条,仔仔细细地系在目镜上,那动作就像在给自家孩子系围脖一样。 “大伙记好了,瞄准时,就把这红布角对准标杆的第三道刻痕,就算外面风沙刮得昏天黑地,也保证偏不了!”他顿了顿,接着讲道:“用的时候,第一步得找准中心,让仪器跟测量点在一条直直的垂直线上,就像站军姿一样,得站得笔直笔直的。然后再调平,让仪器上的水准管气泡稳稳当当地待在正中间,要是没弄好,那测出来的数据可就差老多了,到时候工程可就全乱套了!” “读数的时候,更是得小心再小心,度、分、秒,一个数都不能读错,错一个,可就全错了!要是发现仪器动了哪怕一点点,必须马上停下手里的活儿,重新对中、调平,再把之前测的数据拿出来好好比对校验。咱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马虎,这工程就像盖房子,基础打不好,房子迟早得塌,一点点小疏忽,整个工程方向就偏了,那损失可就大得没法说了!” 大家听了,都一个劲儿地点头,眼睛里满是佩服和认同。张志成见了,又接着讲起施工操作规范:“挖渠的时候,可得严格按照设计好的深度和宽度来,一厘米都不能差!渠底得弄得平平展展的,误差必须控制在正负五厘米以内,就跟拿尺子量头发丝儿一样精细。渠壁得砌得笔直笔直的,坡度误差不能超过设计坡度的正负2%。每干完一段,都得仔仔细细地测量验收,合格了才能接着往下干。” 大刘挠了挠头,满脸疑惑地问:“张工,要是都挖开了才发现不对劲儿呢!” “马上停工,赶紧上报情况!”张志成回答得斩钉截铁,没有一丝犹豫。“要是只是局部的土质有问题,咱就把不合格的土挖掉,换上好土,一层一层地使劲夯实,就像夯地基一样。要是大面积的土质都不行,那可能就得重新设计基础处理方案……但不管咋样,谁都不能自己瞎弄,必须严格按照流程来!” 说完,张志成弯下腰,捡起一根标杆,在沙地上认真地画出几个方格,模拟检测点的分布。“小赵,来,你过来当我的标尺。”张志成突然点到赵翔宇的名字。赵翔宇一听,心里“咯噔”一下,握着标杆的手瞬间就沁出了冷汗。当经纬仪的目镜对准他的时候,戈壁滩上的风好像一下子变得更猛了,吹得标杆轻轻晃动。汗水顺着他的脸颊滑进眼角,火辣辣的刺痛感让他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别使蛮劲。”不知道什么时候,张志成已经来到了他身后,一只温暖的手掌轻轻覆上他颤抖的手背。“你就想象自己手里托着一碗满满的水,腰胯往下沉,脚跟稳稳地扎进沙里,就像红柳根一样,扎得越深越稳当。”张志成转过头,温和地看着他,眼里满是鼓励:“这可比你发电报简单多了!咱这营地条件不好,多学点儿本事没坏处,这些技能你可得好好掌握掌握!” 讲解完施工操作规范,张志成的脸色变得凝重起来,他扫视了一圈周围的人,提高了音量说道:“现在最头疼的问题,就是咱们没有水泥。不过大伙想想,咱这戈壁滩啥最多?石头啊!还有那漫山遍野的芨芨草、红柳梭梭,这些可都是宝贝!咱们就用这些材料,想法子做出能代替水泥的东西!” 说着,张志成猫下腰,从地上捡起一块拳头大小的石灰石,高高地举过头顶,扯着嗓子喊道:“大伙都瞧仔细喽,这石灰石,就是咱眼下的宝贝疙瘩!”他一边说,一边用手比划着敲打的动作,“首先得把这石头敲碎,敲得碎碎的,就跟咱老家舂米似的,越碎越好,碎得跟面粉一样才带劲!” “敲碎之后,把这些碎末跟咱这儿的黄土好好搅和在一起,再加上从山里费了好大劲儿找来的铁矿石粉末。这比例可太重要了,就跟做饭放盐一样,多一丁点儿,菜就咸得没法吃,少一丁点儿,又淡得没味道,必须拿捏得死死的,一点儿都不能错!” “等搅拌得匀匀实实的,就把这些混合物装进咱们自己动手砌的土窑里烧制。这土窑的窑顶,得修成拱形,为啥呢?这就跟咱搭帐篷一样,拱形的帐篷又结实又能多装东西,土窑的拱形顶能承受更大的压力,不容易塌。还有啊,得在窑壁上留几个通风口,这通风口就像咱屋子的窗户,可重要了,能用来调节火候和通风。火大了,就把通风口开大点儿,火小了,就关小点儿。” “烧制的时候,大伙可都得瞪大了眼睛,死死盯着火候。用干柴一股脑儿地猛烧,把温度提得高高的,一直烧到这些混合粉末变得黏糊糊、软趴趴的,就像煮过头的面糊,稀里糊涂的。烧好之后,取出来让它慢慢冷却,冷却完了,再把它碾碎,碾成细细的粉末,比咱吃的白面还细。这粉末,就是咱们自己做的代水泥啦!虽说比不上正儿八经的水泥,可只要咱们用心做,拿它来砌渠、抹缝,指定没啥问题!到时候,咱用这代水泥,也能把渠修得结结实实的,让塔河水乖乖听话,流到该去的地方!” 光说不练那是假把式,午饭后,营地里取消了午休,大伙儿照着张志成说的代水泥烧制法子,热火朝天地干开了。 大刘守在土窑边,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火苗,汗水顺着脸颊不断淌下,滴在滚烫的沙地上瞬间蒸发。突地,土窑顶上蹿出一股浓烟,像条黑龙似的往天上钻。“不好!”大刘心里“咯噔”一下,刚要伸手去拿工具,就听见张志成扯着嗓子大喊:“停火!快停火!” 张志成甩开膀子,跑得飞快,脚下尘土飞扬。到了土窑跟前,他心急如焚,顾不上找工具,双手直接就去扒拉。“嘶——”他倒吸一口凉气,钻心的疼让他身子直哆嗦!焦黑的代水泥块稀里哗啦地往下掉,再看张志成的手掌,已经烫出了好几个亮晶晶的水泡。 他弯腰捡起焦黑的代水泥块,指腹摩挲着断裂面:“铁矿石多放了,火候该降低点。“大刘抹着脸上的黑灰刚要开口,就被小李的冷笑打断:“烧这么个土疙瘩还塌窑”接着一踢飞脚边的焦块:“知识分子就会糟蹋东西!“ “你!“大刘的拳头攥得咯咯响。 “都住手!“张志成突然举起烧焦的石灰石,“当年红军过草地,皮带都能煮三回。咱们这才几次?“他布满裂口的食指划过代水泥碎渣,“看见这些晶粒没?上次失败多出三成,这次只多一成——咱们正在接近成功。“ 第二次实验很快开始。小赵专注地往秤盘里加石灰石、黄土和铁矿石粉末。老沈在一旁看着,忍不住提醒:“小赵,你可得仔细点,这比例可错不得半点!”小赵头也不抬,应道:“放心吧,沈班长!我肯定稳稳的。”这次,他特意把铁矿石的用量比第一次减少了 0.2%。 大刘依旧守在土窑边,手里紧紧握着一根长木棍,时不时伸进窑里轻轻捅一捅柴火,眼睛始终盯着窑里的火势,汗水早已湿透了他的后背。 几个小时过去,开窑的时间到了。大家一下子围到土窑边上,大气都不敢出,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窑门。张志成深吸一口气,慢慢打开窑门,一股热浪扑面而来。等热气散了些,大家一看,代水泥虽说没完全烧焦,可还是软塌塌的,一捏就变形。 张志成拿起一块,仔细查看后说:“铁矿石比例降了些,可火候还是高了,材料没充分反应,看来还得接着调。” 小张一听,顿时提高嗓门儿说:“我就说吧,这就是白费力气,根本做不出来!咱们还是早点想别的办法吧!” 大刘一听这话,像被点燃的火药桶:“你不想干就别在这说风凉话!你行你上啊!别光会动嘴皮子!” 王力心里也正焦躁,大声呵斥:“都别吵了!遇到点困难就退缩,这可不是咱们的作风!失败是成功之母,每一次失败都是在积累经验!都给我安静,别影响张工思考!” 就在大家准备进行第三次实验的时候,帐篷里走出一个人影,脚步虚浮,正是林悦。今早她就发起了高烧,一直在帐篷里躺着,没赶上前面。刚才听到外面的吵闹声和质疑声,她便强撑着披上一件外套出来了。 “张工,我来帮你。”张志成看了她一眼,发现她状态不佳,明显是强打精神。但这会儿时间紧迫,来不及多问。他微微点头,把秤砣递给她,说:“行,这次铁矿石比例得再降 0.1%,就比第一次少 0.3%,咱们再仔细核对下。” 第三次烧制代水泥时,林悦的高烧已让她的军装后背被冷汗湿透。她颤抖的手指捏着秤砣,手抖了一下,张志成看在眼里,默默伸手扶了下秤盘。 王力守在通风口,眼睛盯着张志成和林悦这边,随时准备听指挥。“等会儿火大了,你就把通风口关小一点。”张志成嘱咐道。王力点头应道:“好,你放心吧。” 又是一段漫长的等待,张志成伸手慢慢打开窑门。众人的目光紧紧盯着窑门,大气都不敢出。张志成伸出龟裂的手掌探进窑膛,滚烫的气流掀起他花白的鬓角。当那块青灰色的代水泥被举起时,边缘处折射出细碎的晶光!“成了!终于成了!这次铁矿石比例和火候都对了。” 众人欢呼雀跃,激动的情绪在空气中弥漫开来。张志成看着手中的代水泥,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这时才感觉到手上的疼痛。 林悦注意到了张志成的异样,她走到张志成身边,轻声说道:“我帮你处理一下烫伤吧。”张志成看着自己的手,点了点头。 来到医务室的帐篷,林悦从药盒最上层拿出一个牵着花边的铁盒,盖子上印着旗袍美女,旁边三个粗红的繁体大字“獾油膏”。张志成看着这个盒子,心里明白这可能是林悦家里从上海寄来的,看着林悦疲惫的样子,他没有开口询问。 就在这时,孙专员走了进来。他看了看张志成的手,又看了看林悦手中的獾油,问道:“处理得怎么样了?” 林悦回答道:“重度烫伤,烧到了真皮层。但只要保持干燥,伤口不发炎,应该就没什么大碍。” 孙专员点了点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说:“张工,在代水泥研制失败期间,部分同志态度不够坚定。我觉得咱们得加强思想建设。刚才我和王力商量过,都认为有必要组织大家一起学一学毛主席的《实践论》,你觉得呢?” 张志成思索片刻,说:“孙专员,我觉得您这个想法很好。咱们现在遇到困难很正常,可要是大家思想不统一,那工程可就难推进了。” 孙专员笑了笑,说:“好,那就这么定了。等会儿我就去通知大家,今晚咱们一起学习《实践论》。你好好休息,手养好了,才能继续带着大家干。” 孙专员走后,林悦又仔细地给张志成的手缠上纱布,说:“这几天你就别沾水了,有什么事,让大家帮忙。”张志成看着林悦,认真地说:“谢谢你,林悦同志。” 帐篷外,夕阳的余晖洒在戈壁滩上,整个营地被染成了一片金黄。 孙专员招呼大家围坐在一起,从背包里拿出一本边区印刷的《实践论》,书脊用缴获的降落伞绳重新装订过。封皮上的字迹已经有些模糊,里面的内容却因反复翻阅而发皱。“同志们,咱们在这戈壁滩搞工程,困难一个接着一个,为啥会这样?又该咋解决?毛主席的《实践论》里就有答案。” 孙专员翻开书,开始朗读:“马克思以前的唯物论,离开人的社会性,离开人的历史发展,去观察认识问题,因此不能了解认识对社会实践的依赖关系……” 朗读结束,孙专员结合工程实际展开讲解:“就说咱们用的代水泥,从发现材料、摸索比例到建造土窑烧制,这就是一个从实践中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过程。大刘,你烧制代水泥失败,是因为对火候的认识还不够深刻,这得在一次次实践中去总结。” “还有小李,经纬仪被风吹动,这是客观困难,但咱们可以通过多次测量、加固仪器来解决。这就像《实践论》里说的,认识来源于实践,又反过来指导实践。咱们在实践中遇到问题,就要思考如何改进,让认识更准确,这样才能把工程干好。” 队员们认真听着,纷纷点头。王力站起身来,清了清嗓子说道:“孙专员,各位同志,我也谈谈我的想法。咱们一直说要理论结合实际,可怎么结合呢?就拿等高线测量来说,理论上咱们知道等高线间距和地势的关系,但在实际操作中,戈壁滩的复杂地形、恶劣天气,都会影响测量结果。这就要求我们不能死记硬背理论,要根据实际情况灵活运用。就像《实践论》里讲的,认识过程是‘实践、认识、再实践、再认识’的循环往复。我们测量出现误差,这是实践中的问题,通过分析误差原因,改进测量方法,这就是认识的深化。然后再去实践,看改进后的方法是否可行,这样不停地来回做,才能让我们的工作越来越精准!” “还有咱们做代水泥,一次次失败不是坏事,每一次失败都是一次实践反馈,让我们对原料比例、火候控制这些因素有更准确的认识。我们不能因为一时的失败就否定整个方向,而是要把失败当作完善认识的机会,不断调整实践方式。” 孙专员听后,忍不住笑着打趣道:“嘿,没想到你还能干政委的工作!这话说得太到位了,就是这个理儿!” 学习会上,大刘想起往事,眼眶泛红:“去年工程大队在胜利五场那边遇到塌方,我就因为没吃透‘实践-认识’这道理,害得老班长……”他声音哽咽,抓起一把沙子狠狠搓脸,“现在俺懂了!失败不是坟头土,是垫脚石!” 小李满脸愧疚,挠挠头说:“俺以前常笑话老乡是‘土法炼钢’,今天这代水泥研制让我明白了,知识不结合实际,就是纸上谈兵。咱们得把理论实实在在地用在这戈壁滩的建设上!” 此时,远处的沙丘在月光下勾勒出起伏的轮廓,像是大地沉默的守护者。帐篷里昏黄的灯光摇曳,映照着队员们或沉思或激昂的面庞。张志成望着大家,心中满是感慨,这些来自五湖四海的年轻人,和自己一样怀揣着建设边疆、改天换地的梦想,在这艰苦的戈壁滩上,正经历着一场身体与精神的双重磨砺。 “同志们,”孙专员站起身,目光缓缓扫过每一个人,“咱们今天学习《实践论》,就是要把理论和咱们的工程紧紧绑在一起。往后的日子,困难肯定还不少,但只要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 孙专员的话刚落音,大家都使劲鼓掌。张志成跟着抬起手,却被带着药香的凉意按住。林悦的指尖正压在他缠着纱布的虎口,月光透过帐篷缝隙在她睫毛投下细影。“当心伤口。“她声音轻得像戈壁的夜风。 林悦微微皱眉,轻声嗔怪道:“你忘了自己手烫伤了?”她的声音不大,却刚好能盖过逐渐平息的掌声传入张志成耳中。这时,旁边的队员们投来了好奇的目光。张志成这才反应过来,脸上瞬间泛起红晕。林悦也察觉到了周围的目光,双手触电般赶紧松开,眼神慌乱地躲闪着,头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 两人都陷入了一种难以言说的尴尬之中,好在大家的注意力很快被接下来关于明天工程任务的讨论吸引过去。 夜渐渐深,戈壁滩上的风依旧呼啸着,帐篷里的讨论声也逐渐平息,众人陆续散去。张志成望着林悦离去的背影,不知为何,他的目光竟有些难以移开。 另一边,林悦躺在自己的床上,同样辗转反侧。她想着白天自己强撑着去帮忙烧制代水泥,张志成关切的眼神,以及刚才那不经意间的触碰,心里像揣了只小鹿般怦怦直跳。她翻了个身,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可那一幕却在脑海中不断回放。 第二十六章 喜讯传来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赵翔宇的手指还攥着扳手,刺耳的电流声像把钝刀突然捅进耳膜。他浑身一颤,扳手'当啷'砸在铁皮工具箱上,金属震颤的余韵尚未消散,人已扑到发报机前。耳机压住鬓角渗出的冷汗,发报键在指尖高频震颤,密码本被袖口带起的风掀得哗哗作响。 片刻过后,师部的回电翻译出来,只有短短的一行字:“林师长将于今天下午抵达塔河营地,宣布兵团勘测设计院的批复。”这消息来得太过突然……他攥着电报,手心里全是汗。 一路小跑着去找张志成,张志成正蹲在地上,专注地捣鼓着代水泥。地上摊着一堆灰不溜秋的东西,张志成眉头紧锁,像是被什么难题困住了。赵翔宇气喘吁吁地跑到他跟前,把电报递过去,声音带着一丝急促:“张工,师部回电了!” 张志成猛地站起身,接过电报,眼睛紧紧盯着上面的字。他沉默了许久,脸上的神色愈发凝重,赵翔宇从他的表情中看出了深深的担忧,意识到这事儿恐怕很棘手。 张志成把电报小心折好,抬眼看向赵翔宇:“小赵啊,你先回去接着忙手头的活儿,不过这电报台你可得给我盯紧咯!眼睛别离开那机器,看看还有没有后续消息传来!”赵翔宇听了,用力地点点头,紧紧攥着电报原件返回工作岗位,心里既紧张又忐忑,不停地在心里给自己打气:“一定要做好,绝对不能出错!” 目送小赵离开,张志成转身去找王力和孙专员,远远就瞧见他俩正在检查物资储备情况。“老力!孙专员!”张志成扯着嗓子喊道,两人闻声转过头,看到张志成那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的神色,两人下意识地对视一眼,心里都“咯噔”一下。 等张志成走近,把电报内容一说,孙专员啧了一声说道:“这批复来得不明不白的,林师长还亲自跑一趟,看来这里头的事儿不简单!”王力也一脸严肃,摸着下巴琢磨道:“会不会和暗渠的事儿有关?还是对咱们之前上报的施工方案有疑虑?” 三个人围在一起,脑袋凑得紧紧的,低声讨论起来。张志成,一边比划一边分析:“不管咋样,咱们得把目前的情况仔仔细细梳理清楚,等林师长来了,好跟他有条有理地汇报。暗渠的勘测数据、代水泥的试验成果,还有工程进度,这些都得准备得妥妥当当!”孙专员深以为然,点头应和道:“对,咱们遇到的困难和想出来的解决方案,也得一并整理出来,得让上级清楚咱们这段时间都干了些啥,是怎么克服困难的。” “这次林师长来,对咱们工程意义重大,业务提升小组可得发挥关键作用。”张志成继续说道。孙专员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没错,这小组刚成立不久,正好借这个机会检验成果,也让新同志快速成长。” 王力也来了精神,大手一挥说:“行,我这就去通知各小组负责人,让大家都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各自负责的工作再彻彻底底检查一遍,一个小细节都别放过!整完之后,再一起开个碰头会!” 在尘土飞扬的戈壁公路上,一辆辆军绿色的吉普车和卡车组成的车队正朝着塔河营地疾驰而来。车队扬起的滚滚烟尘,在荒芜的戈壁背景下显得格外醒目,宛如一条蜿蜒游动的巨龙。 林师长坐在打头的吉普车里,旁边坐着的是兵团文工团,此次前来南疆慰问团的团长,苏秀华。 吉普车的弹簧座垫早已失去弹性,苏秀华的尾椎骨随着颠簸不断撞击铁架。她将探出车窗,目光随着车窗外不断后退的戈壁景色游走。烈烈长风裹挟着黄沙,在天地间肆意翻涌,让远方的地平线都泛起了模糊的光晕。远处胡杨扭曲的枝干在热浪中浮动,像极了当年她在北平举着横幅游行时,那些倔强的臂膀。 苏秀华不禁看得有些入神,直到林师长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回过神来。“林师长,咱们这次去塔河营地,战士们肯定特别高兴。他们在这么艰苦的环境里工作,我们来演出,也算是给大家鼓鼓劲。”苏秀华微笑着说道,眼中满是热忱。 林师长微微点头,脸上浮现出欣慰的笑容:“是啊,这些战士们太不容易了。为了这个水利工程,他们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累,咱们得让他们知道,组织上一直关心着他们。” 说完,顿了顿,提高了些嗓音又接着说道:“尤其是前一阵,被那些反动派余孽害的不清……第一任队长都牺牲了!我知道你们还有创作任务,但和队员们聊起这些问题的时候要格外注意,他们都很敏感。” 苏秀华听闻,笑容瞬间从脸上消失,眼睛瞪得老大,满是震惊与痛惜,脱口而出:“咋还有这事儿!我之前是一点风声都没听到,这些战士可太不容易了,第一任队长,就这么牺牲了……”说着,她眼眶微微泛红,声音也不自觉地颤抖起来。 林师长神色凝重,轻轻叹了口气,语气低沉地说:“是啊,那时候营地里的同志们都很难过,可他们都是好样的!擦干眼泪,咬着牙就又回到了岗位上,继续为这水利工程拼命。” 苏秀华紧咬下唇,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斩钉截铁地说:“林师长,您放心!咱们文工团回去一定好好编排,把这些英雄事迹都写进节目里,让大家伙儿都知道,咱们战士们是怎么在这戈壁滩上流血流汗、奉献牺牲的!” 林师长接着说道:“你要是想了解具体情况,到了营地先去找张志成。他是技术一把手,工程里的大小事儿,他心里都有数,也亲身经历了不少。从他那儿,你能挖到最实在的素材。” 苏秀华赶忙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用一支短的快握不住的铅笔头,一笔一划地写下“张志成”三个大字,还在旁边重重地画了个圈,认真说道:“林师长,我记下了!等一到营地,安排好文工团的同志们,我就去找他。有了他的讲述,我肯定能编排出更能打动人心的节目,让战士们看了,心里热乎乎的!” 林师长看着苏秀华认真的模样,露出了赞许的目光,说道:“那就辛苦你了,小苏同志!文工团这一来,对战士们来说,可是件大好事儿!你们的演出和创作,就是给大家伙儿打强心针,让他们更有劲儿把这工程干好!” “林师长,您就瞧好吧!咱们文工团一定不辜负组织的信任,不辜负战士们的期待!这次慰问演出,保准让战士们知道,他们的付出,党和人民都记着呢!他们不是一个人在战斗,大家伙儿都在背后支持着他们!” 塔河营地,小王正带着地质组的成员在营地边缘进行地质样本采集。他直起腰,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不经意间朝远处望去,只见远方的地平线上腾起一片滚滚烟尘。“快看!那是不是有车队来了?” 小王兴奋地指着远处,大声喊道。组员们纷纷停下手中的工作,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好像真是车队,该不会是林师长他们来了吧?”有人猜测道。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迅速在营地里传开,张志成和王力、孙专员也从走了出来。 “看样子大概率是林师长到了,大家赶紧整理好各自的工作,准备迎接。”王力作为队长大声指挥着。 不一会儿,车队缓缓驶入营地。众人整齐地站列队在外,迎接林师长。车门打开,林师长和苏秀华走下车。 “林师长,欢迎您来塔河营地指导工作!”三人上前一步,敬礼后说道。林师长回礼,脸上带着和蔼的笑容:“同志们辛苦了!” 苏秀华也笑着和大家打招呼:“同志们好,我们文工团也来给大家加油打气!” 众人的目光被苏秀华身后陆续下车的文工团成员吸引,这才发现队伍里竟有十几个女同志。刹那间,营地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微妙,战士们先是一阵兴奋,交头接耳的声音此起彼伏。 “哟,还有女同志呢!”一个年轻战士忍不住小声嘀咕,脸上泛起一抹红晕。 “是啊,看着可精神了!”旁边的战友附和着,眼神里满是好奇与欣喜。 可兴奋劲儿过后,大家又都有些害羞起来。不少战士下意识地低下头,或是局促地搓着手,平日里在戈壁滩上挥洒汗水、豪情万丈的他们,此刻面对这些朝气蓬勃的女同志,竟像换了个人似的。有的战士悄悄整理着自己略显破旧的衣衫,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整洁些,就连王力也只顾着憨笑,一句话都憋不出。 张志成见状,赶紧对大家说道:“同志们,这是兵团文工团的同志们,来给咱们慰问演出,大家欢迎!” 王力应了一声,转身去找林悦。这两天天气不太稳定,营地中多了两个发烧的队员,林悦正在给他们分药。“林悦同志,林师长和兵团文工团前来慰问的苏团长到了,走,一起去给他们介绍下营地!”王力笑着说道。 林悦下意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有些褶皱的军装,轻轻点了点头:“好,我这就来。” 两人来到营地中央,苏秀华正和几个战士交谈着,看到林悦和王力过来,热情地迎了上去。“苏团长,这是我们营地的卫生院林悦同志,上海那边医学院毕业的,喝过洋墨水的大知识分子!她对营地的情况还有战士们的生活都很熟悉,让她陪着你看看。”王力介绍道。 林师长在一张简易的木椅上坐下,示意张志成、王力和孙专员也坐下。他的目光直接落在张志成身上,没有绕弯子,严肃地问道:“小张,你们上报说暗渠会自动垮塌,这个计算准不准确?” 张志成神情笃定,毫不犹豫地说道:“林师长,您放心!我们反复进行了测算,还结合了戈壁滩的地质情况、暗渠周边砂土层的特性以及水流的冲击力等多方面因素。经过多次论证,暗渠在一定条件下自动垮塌并填充干渠周边空隙,这个计算是准确的。而且我们还考虑到垮塌可能带来的连锁反应,做了相应的应对预案。” 林师长脸上的神情稍微缓和了一些:“那就好,工程建设容不得半点马虎,每一个数据、每一个环节都至关重要。” 孙专员主动开口说道:“林师长,趁这机会,我再给您详细汇报下业务提升小组的情况。这小组的成立,主要是考虑到咱们工程技术要求高,新同志又多,得有个快速提升大家业务能力的办法。” 林师长目光转向孙专员,点了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们按照专业和技能水平,把队员分成了多个小组,每个小组都安排了经验丰富的骨干当组长。工作方式上,采用理论学习和实践操作相结合。白天大家在工地实操,晚上就聚在帐篷里,由组长带着学习专业知识,分析工程里遇到的问题。” “效果还挺显著的。就拿代水泥的实验烧制来说,起初新队员们对原料配比、烧制火候和时间的把控一知半解,烧制出来的代水泥不是强度不够,就是防水性差,根本达不到工程要求,浪费了不少原材料。经过业务提升小组有针对性的培训,队员们深入学习了材料特性和烧制原理,现在对原料的称量精确到克,烧制时对火候和时间的控制也十分精准。最近几次烧制实验,代水泥的成品率大幅提升,而且质量稳定,基本能满足工程的初步需求。” 林师长听后,脸上露出了满意的神情,说道:“这个做法不错,要继续坚持下去,让业务提升小组发挥更大的作用,培养出更多优秀的工程人才。” 说完,林师长从公文包里拿出一份文件,开始宣读批示:“兵团勘测设计院同意塔河营地上报的工程规划。可根据天气、人员物资等情况,择日开工。农一师以及师属工程大队务必全力配合。” 听到林师长宣读的批示,张志成的眼眶瞬间红了,那是多日来的压力与期待在这一刻得到释放的表现。他嘴唇微微颤抖,激动得一时说不出话来…… 王力猛地站起身,脸上洋溢着难以抑制的兴奋,他用力地挥舞着手臂,大声喊道:“太好了!终于可以开工了!” 张志成稳了稳心神,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却无比坚定地说道:“林师长,感谢组织的信任!我们一定不辱使命,把工程高质量完成!现在有了组织的支持,我们更有信心了!” 王力在一旁连忙附和:“是啊,林师长!我们早就做好了准备,一开工,保证让这戈壁滩大变样!” 林师长看着他们,欣慰地点点头:“我相信你们,这工程意义重大,是咱们建设边疆的关键一步。你们要继续保持这股子劲头,有任何问题随时汇报。” 张志成挺直了腰杆,郑重地敬了个礼:“请组织放心!我们一定全力以赴,给党和人民交上一份满意的答卷!” 另一边,林悦带着苏秀华沿着营地外围的土路慢慢走着,“苏团长,这边是我们的物资储备区,之前为了寻找代水泥的材料,大家跑遍了周边的戈壁滩,才找到了合适的原料,经过无数次试验,现在已经取得了不错的成果!” 代水泥?这是什么?”苏秀华不解地问道,目光中满是好奇,她扭头看向那堆码得略显杂乱的物资,试图从其中找出与“代水泥”相关的线索。 林悦解释道:“苏团长,戈壁滩条件艰苦,物资匮乏,很难弄到足够的水泥。所以大家就想着自己动手,利用戈壁滩上现有的材料研制出能替代水泥的东西。这代水泥就是张工提出,可以用戈壁滩上的石灰石、黄土,再加上从山里找来的铁矿石粉末,按特定比例混合,放在咱们自己砌的土窑里烧制出来的。”说着,她指了指不远处那座还带着些许烟火气的土窑。 苏秀华惊讶地挑了挑眉,眼中流露出敬佩之色:“同志们真是太有办法了!在这么艰苦的条件下,还能想出这样的点子,这得费多少心思啊!对了,张工就是张志成同志吗?” 林悦点点头,但心里却对她着重提起张志成有些奇怪,不由得深深看了对方一眼。 “难怪林师长在车上着重提到张志成同志,看来他身上的素材一定很多,我得狠挖深挖一下!”苏秀华说道。 听到是林师长专门体积,林悦却又开心起来,说道:是啊,为了找到最合适的配方和烧制方法,张工带着大家反复试验,吃了不少苦头。第一次实验烧制的时候,队员大刘守在土窑边盯着火候,结果土窑突然出了问题,他心急之下,直接用手去扒拉,手掌都被烫出了好几个大水泡!” 苏秀华听得眉头紧皱,忍不住感叹:“张志成同志真是以身作则,太不容易了。那这代水泥的效果怎么样呢?” 林悦神色认真:“目前来看,效果还不错。虽然比不上真正的水泥,但用来砌渠、抹缝还是挺靠谱的。经过几次试验改进,它的强度和防水性都能满足工程的基本需求。”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走到了营地的临时伙房附近。伙房里飘出阵阵炊烟,伴随着淡淡的饭菜香气。苏秀华深吸一口气,笑着说:“这味道,让我想起了延安时期大家一起吃大锅饭的日子!” 林悦也笑了笑,说道:“戈壁滩上的条件延安相比,可能还是差了些吧!” 苏秀华摇头说道:“怎么会?这里都是自己的同志。当时那里上面是飞机,下面是坦克大炮……不论是老蒋还是小鬼子,全都想把我们吞了刮了!” “对了林悦同志,我听说你是上海医学院毕业的,还喝过洋墨水呢!我在北平上学的时候,书没读完,就去参加学运了。 林悦听到苏秀华的话,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话。她微微低下头,避开苏秀华的目光,心中暗自纠结。“嗯……苏团长,北平的学运一定特别波澜壮阔吧,我在上海,虽然也知道局势紧张,但没亲身经历过那样大规模的活动。”林悦试图岔开话题,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自然的干笑。抗战时期,她和同学朋友们是发起了许多募捐活动,只是筹集到的钱物,都给了如今远在海那边的势力。“我在上海的时候,也做过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林悦斟酌着用词,“不过,和你们在北平、延安的经历比起来,实在是不值一提。” 苏秀华拍了拍林悦的肩膀,鼓励道:“怎么能这么说呢?在那个艰难的时期,每一份力量都至关重要。不管是募捐物资,还是在后方坚守岗位,都是为革命做出贡献。” 林师长和张志成他们结束交谈,一道走出帐篷。正巧,苏秀华和林悦也迎面走来。林师长满脸笑意,热情地迎上前:“小苏,参观得怎么样?” 苏秀华眼里透着藏不住的兴奋,几步就来到张志成面前,语速飞快地说道:“张志成同志,林师长在路上专门提到你,说你是这边技术上的大专家!我对工程里的故事太感兴趣了,能不能现在就讲讲,代水泥的点子你是咋想出来的?试验过程里肯定有不少精彩事儿,快跟我说说!” 张志成被这一连串问题问得有点懵,笑着说:“苏团长,瞧大家一路奔波,肯定都累坏了。咱先吃饭!今天林师长带来不少物资,上次去阿克苏采购的副食品也还有些,今晚给文工团的同志们办个欢迎会,然后咱们再慢慢说,行不?” 苏秀华这才反应过来自己太心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瞧我,一激动就顾不上别的了。行,先吃饭,吃完饭你可得好好给我讲讲。” 林悦站在一旁,看着苏秀华对张志成热络的样子,心里一阵不是滋味。苏秀华革命经历丰富,资历老,出身好。自己虽说也为建设边疆而来,可很多事像一块大石头沉甸甸地压在心底……看着苏秀华和张志成交谈,心里直发酸。 这时,王力站在伙房门口,扯着嗓子喊:“同志们,晚饭准备得差不多啦,都过来吧!今晚可得好好热闹热闹!” 他的话音还在空气中回荡,营地外突然传来一阵清脆的铃声,由远及近。众人循声望去,只见艾克拜江和阿米尔正赶着一辆毛驴车,慢悠悠地朝着营地驶来。车板上,两桶穆塞莱斯被稳稳固定着。 “艾克拜江!阿米尔!你们可算来啦!”王力兴奋地挥手招呼着。 艾克拜江咧嘴笑着,扬了扬手中的鞭子,高声回应:“哎王队长!贵客来了嘛,我们也带着穆塞莱斯来凑凑热闹!” 不一会儿,毛驴车停在了营地门口。阿米尔跳下车,一边解着拴酒坛的绳子,一边笑着说:“这是我自家酿的,味道绝对正宗!” 文工团的同志们纷纷围了过去,好奇地打量着这些散发着独特香气的穆塞莱斯。打趣道:“这名字有意思,穆塞莱斯,‘没事来事’,今天有了这酒,热闹肯定少不了!”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笑出声来。 暮色像一盆泼墨倾泻而下,将戈壁滩染成混沌的铅灰色。食堂里几盏马灯在梁柱间摇晃,昏黄的光晕如金箔般片片剥落,在战士们的肩章上流淌。艾克拜江与阿米尔抬着橡木酒桶跨过门槛时,被此起彼伏的欢呼声惊得踉跄——那声音裹挟着砂砾的粗粝,与酒桶里穆塞莱斯的甜香在空气中碰撞出令人眩晕的漩涡。 "让让,当心毛刺!"王力用豁了口的土陶碗敲打桌沿。他面前那盆土豆炖羊肉正腾起袅袅白雾,油脂在表皮结出琥珀色的痂,文工团女兵们悄悄吞咽口水的声音,与粗粮馍馍坠在搪瓷盘里的闷响此起彼伏。 当暗红色的酒液注入陶碗,林师长抿酒时闭眼的刹那,仿佛看见日后再干渠的浇灌下,天山脚下的葡萄正在阳光下疯长。 吃着,说着,文工团的同志们对营地的一切都充满了好奇,不停地向身边的战士们询问着各种问题。“嗐,要说不枯燥那是假的。刚到这儿的时候,除了漫天的黄沙,啥都没有。白天忙完活儿,晚上就只能对着帐篷发呆。可日子久了,大伙凑一块儿,讲讲故事、唠唠家常,也就不觉得那么闷了。再说了,一想到咱们干的是党和人民交代下来的大工程,心里就觉着有使不完的劲儿,哪还顾得上枯燥不枯燥。” 大刘站起身来,说道:“我给你们讲讲上次堰塞湖的事儿!”众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像聚光灯似的聚焦在了大刘身上。大刘站在那儿,深吸一口气,端起那碗穆塞莱斯,脖子一仰,“咕咚咕咚”灌下去一大口,一抹嘴,清了清嗓子,开始讲起来。 “那时候,我们还在在戈壁滩上吭哧吭哧地搞渠道前期勘测呢。大中午的,太阳毒得能把人烤化,突然,上游那山旮旯里传来‘轰隆’一声巨响,好家伙,就跟天塌了似的,耳朵都快被震聋了。我们几个撒开腿就往那儿跑,到地方一看,傻眼了!山体滑坡,石头、土一股脑儿全砸下来,把河道给死死堵住,眨眼间就形成了个堰塞湖。当时我就想,这下可了!这湖要是决了堤,下游的工程可就全泡汤,咱们这些日子的苦都白吃了,大伙都得跟着遭殃!”大刘的表情瞬间严肃起来,声音也低了八度,额头上的皱纹像被刻刀狠狠划过,一道一道又深又长。 旁边的小赵忍不住插了句嘴,声音还有点发颤:“我跟你们说,当时我腿肚子直打哆嗦,吓得差点尿了裤子,那场面,太吓人了!”他一边说着,还一边比划,脸上的惊恐劲儿就跟又回到了那天似的。 大刘瞅了小赵一眼,接着说:“谁不害怕呀?可咱是来建设边疆的,能当孬种吗?不能啊!眼瞅着情况危急,当时李工还在,赶紧把张工吃从营地里叫过来,带着我们几个,就开始组织大伙抢险。后面挖导流渠,轮班倒,困了就拿凉水浇浇头,饿了就啃几口干馍馍!” 文工团的团员们听得眼睛都直了,一个个屏气敛息。有几个女同志,紧张得手都捂住了嘴巴,眼睛瞪得像铜铃,里面满是惊恐,又透着敬佩,一眨不眨地盯着大刘。 “眼瞅着导流渠快挖好了,就差那么临门一脚。谁知道,那堰塞湖的堤坝突然开始‘咔咔’响,接着就松动了,湖水像发了疯的猛兽,‘哗啦’一下就往外涌。那浪头,比人还高!” 那可不!”小王脸憋得通红,激动得很,赶忙接过话茬,“俺脚下一滑,‘噗通’一声,直接都被水给冲走咧!眼瞅着俺就要交代到那儿,张工跟王队长连眼都不带眨一下,直接就跳进水里捞俺。要不是他俩,俺早就喂鱼咧,工程大队往后还得多埋一顶帽子!” 俩人说完,都猛地举起碗,“咕嘟咕嘟”把剩下的穆塞莱斯一口气喝光,一抹嘴,碗沿上还沾着他嘴角的酒渍。 艾克拜江正端着碗,美滋滋地咂摸着穆塞莱斯呢,听着战士们讲那些惊险事儿,心里头热乎得很。他把碗一放,双手在身前搓巴搓巴,“哎,那个文工团的阿达西们,我给你们好好佛(说)一哈,这塔河营地的战士们,可不光是一门心思扑到工程上,还帮了我们村子天大的忙!” 阿米尔正夹着一筷子土豆往嘴里塞呢,听到这话,立马把筷子一放,在旁边脑袋点得跟捣蒜似的,嘴里还含着东西,含糊不清地搭腔:“对对对,我们村子头用水那叫一个难肠(困难)。他们就来帮忙呢!到时候总干渠修好了,要给我们修一条引水渠,还利用河湾搞了个沉……” “沉砂池!”张志成笑着补充道。 “对沉砂池!然后把水引导村子里之后嘛,就进另一个池子里存着,我们就都方便了!完了村里好几个老人、娃娃有病,都是林医生给他们药的呢!” “你们太了不起了!不光为了工程拼命,还时刻想着帮衬老乡。这才是真正的人民战士,这才是真正的英雄!我们打心眼里佩服!”一位男团员激动地说道,手心因为鼓掌而变得通红。 晚宴进行到一半,苏秀华站起身来:“今天这么热闹,我们文工团也不能光听故事,给大家表演几个节目,助助兴!” 快板炸响在凝滞的空气中:“竹板这么一打呀,别的咱不夸,咱要夸一夸,这戈壁滩上的英雄汉。塔河营地上,有群好儿郎,为了水利梦,扎根在边疆。勘测不怕苦,数据心中装,只为那蓝图,日夜都奔忙。山体滑坡险,堰塞湖发狂,他们不退缩,抢险冲前方。铁锹和镐头,磨出岁月光,导流渠挖通,危险全阻挡。简陋的工具,破旧的衣裳,挡不住决心,热血在滚烫。文工团来到,把那敬意讲,英雄的故事,永远不能忘。齐心协力干,未来有希望,戈壁变绿洲,处处好风光!” 现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久久回荡在食堂的每一个角落。营地的战士们也被这热烈的气氛点燃了激情,再也按捺不住内心的热情。这时,人群中有人扯着嗓子大声提议:“来一场拉歌比赛怎么样?”这一提议瞬间得到了大家的热烈响应,现场气氛达到了高潮。 营地的战士们和文工团的团员们迅速分成两队,摆开了“阵势”。战士们个个精神抖擞,扯着嗓子喊道:“文工团的,来一个!来一个,文工团的!”紧接着,他们又整齐划一地喊起:“一二三四五,我们等得好辛苦!一二三四五六七,我们等得好着急!” 文工团的团员们也不甘示弱,立刻回唱道:“东风吹,战鼓擂,唱歌拉歌谁怕谁!”你来我往的拉歌声中,营地的战士们和文工团的团员们的情谊越来越深厚,大家的脸上都洋溢着灿烂的笑容。 此刻,大家忘记了戈壁滩的艰苦,全身心地沉浸在这难得的欢乐时光中。欢声笑语不断回荡,让这原本寂静的戈壁滩夜晚充满了温暖与希望。 第二十七章 割苇建房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银月将沙砾滩镀成流动的水银,张志成借解手的由头,从喧闹得几乎沸腾的食堂溜出来。朔风裹挟着砂砾,把百步外测量标杆上褪色的红布条抽打得噼啪作响。他摸出半截被汗渍浸透的铅笔,借着月光在值班日志皱缩如咸菜叶的背面勾画剖面图。笔尖刚触及纸面,忽然听见碎石滚落的簌簌声自暗处传来。 “张工躲这儿搞地下工作呢?“苏秀华的嗓音从月影里钻出来,惊得他指尖一颤,铅笔在图纸上犁出寸许长的豁口。文工团长两颊泛着穆塞莱斯染就的酡红,褪色军装口袋探出速记本泛黄的边角,像片倔强的新芽戳破冻土。“前面听林悦说,你连着烧了三遍代水泥那次,手掌皮都烫掉了?“ 张志成赶忙把图纸往身后藏,脸上一阵不自在,“苏团长,您可别听林悦瞎咧咧,就一点小伤,提它干啥。咱干工程的,谁还没个磕磕碰碰的。“ 苏秀华往前走了几步,月光落在她身上,把她的轮廓照得又坚毅又柔和。她盯着张志成的眼睛,认真地说:“张工,您可别小看这些事儿,这都是大伙拿命拼出来的,是最金贵的素材。我就想把这些真事儿写进节目里,让更多人知道咱建设边疆有多不容易。“ 张志成无奈地笑了笑,又把图纸拿出来,对着月光,指着上面的线条说:“我琢磨着设计能不能再优化一下,风险再降降。” 苏秀华凑过去,眼睛里全是好奇和专注,那些复杂的线条和符号看得她晕头转向,可她还是使劲儿跟上张志成的思路。“张工,你这脑袋里全是工程啊。大伙为了这工程,付出了多少,背后的故事肯定感人得很。就说你搞的代水泥,能跟我讲讲,当时咋想到这个主意的吗?“ 张志成眼睛一眯:“营地这边物资缺得厉害,水泥运不进来,工程眼瞅着就要停了。我就想,这戈壁滩这么大,肯定能找到替代的东西。然后王力对账,就和队员们把周边的戈壁翻了个底朝天,他们研究各种石头、泥土的特性,慢慢群策群力,就想出了这个法子!“ 苏秀华不住地点头,赶紧掏出速记本,用铅笔在上面飞快地写着,嘴里念叨:“太不容易了,这过程太遭罪了。张工,你就是大伙的主心骨啊。“ 张志成连忙摆手:“苏团长,您可别这么说,这都是大伙一起干的。就说上次堰塞湖抢险,要不是大伙齐心协力,我一个人啥也干不成。那时候没有大机器,全靠大伙一锹一镐地挖导流渠,我干活儿不行……还给大家拖后腿了。“ 正说着,食堂里传来一阵哄笑,原来是拉歌比赛到了最热闹的时候。王力扯着嗓子喊:“文工团,来一个!来一个,文工团!” 苏秀华被这热闹劲儿感染了,笑着说:“张工,大伙都玩得这么开心,咱也别在这儿傻站着了,回去一起乐呵乐呵。“ 张志成把图纸小心地折好,放进口袋,和苏秀华一起往食堂走。走着走着,苏秀华突然停下,看着张志成说:“张工,我总觉得您身上有股子特别的劲儿,为了工程,啥苦都能吃,啥困难都能扛。这种精神要是通过节目传出去,肯定能鼓舞更多人。“ 张志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我就是想着,既然接了这任务,就得把它干好,不能对不起组织的信任,也不能让大伙的努力白费。“ 两人回到食堂,拉歌比赛刚结束,营地的同志们和文工团的团员们围坐在一起,讲着各自的故事。林悦看到张志成和苏秀华一起进来,眼神里闪过一丝说不出的东西,随后强笑着招呼他们:“张工,苏团长,快过来坐呀。“ 张志成接过碗,和大伙碰杯,仰头一饮而尽,就在他放下碗的刹那,营地里那台老旧柴油发电机,本就因长时间高负荷运转发出“突突突“的声响,此刻突然剧烈抖动起来,紧接着伴随着一阵金属摩擦的尖锐噪音,灯光“滋滋“闪了几下,“哐当“一声彻底熄灭,整个食堂陷入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 “咋回事?“不知是谁惊慌地大喊一嗓子,瞬间,食堂里乱成了一锅粥。椅子被碰倒的“噼里啪啦“声、人们的惊呼声、四处摸索的脚步声交织在一起。王力迅速喊道:“大伙都别动!别乱了阵脚!大刘,你赶紧去发电房看看,是不是柴油发电机出问题了!“ 黑暗中,苏秀华摸索着靠近张志成,声音里带着一丝紧张:“张工,不会出啥大事儿吧?“张志成安慰道:“大概率是柴油发电机坏了,这老机子,三天两头闹毛病,不过别担心,肯定能修好。“这台柴油发电机是农一师专门给塔河营地调配来的,平时就靠它给营地提供电力,维持各项工作的运转。 不一会儿,大刘气喘吁吁地跑回来,“王队长,发电机的调速器坏了,这零件咱们营地可没有,一时半会儿修不好!“这话一出,人群里又泛起一阵骚动。调速器这种关键零件,想要立刻找到替代品谈何容易,从外地调配,路途遥远,时间根本来不及。 “王力!带人支帐篷!“林师长的声音在浓稠如墨的夜色中炸开,像一把淬火的钢刀劈开混沌。喉音裹着砂砾,在呼啸的北风里竟生出金石之音。 “得令!“王力应声如雷,黢黑的面庞在夜色中辨不清轮廓,唯见一口白牙闪动。他张开蒲扇似的手掌往虚空里一捞,五个身影便从暗处聚拢。朔风卷着砂砾扑在脸上,有人往掌心啐了口唾沫,布鞋碾碎满地霜花。 六盏马灯次第亮起,昏黄的光晕在玻璃罩里瑟瑟发抖。王力将灯芯拧到最大,火苗却像受惊的雀儿缩成一团。暗处传来帆布摩擦的窸窣声,小李被绊得踉跄,怀里的图纸撒了满地。大刘反手拽住他后领,粗糙的指节硌得人脖颈生疼:“小鬼!跟着灯影走。“ 帆布展开时带起的气流掀翻了马灯,二十米见方的防水布在朔风里鼓胀如帆。王力单膝跪地,钢钎穿透冻土时溅起的冰碴划破脸颊。赵虎骂咧咧地扑上来压住篷角,却被掀了个跟头。不知是谁的陷进泥淖,拔足时带起“扑哧“水声。 “搭人墙!“王力低吼着以身作桩,六个脊背瞬间铸成铜墙,帆布掠过他们结霜的眉棱,猎猎作响如战旗。小李摸黑扣搭扣的手指冻成青紫,牙关打颤的“咯咯“声混着金属碰撞的清响。突然西北角崩开,支架如银蛇窜向夜空,王大力豹扑过去,小臂被豁开三寸长的血口。 王力攥着血流如注的左臂在夜色去找林悦处理伤口,棉袄袖管已吸饱热血,随步伐甩出细碎的血珠。冷风扑在伤口上,刺痛感顺着神经突触窜向后颈。 风依旧在四周呼啸,可帐篷内却渐渐有了一丝暖意。张志成看着眼前的帐篷,心中暗自松了口气,他转头看向林师长,说道:“师长,您和文工团的同志们先在这帐篷里休息吧。这条件简陋,还请大家多担待。“ 林师长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爽朗地笑道:“咱们在这戈壁滩上,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足够了,大家都不是娇贵的人,能克服。“文工团的团员们也纷纷表示不介意,苏秀华更是笑着说:“张工,这可比我们之前在野外演出的时候好多了。“ 另一边苏秀华看到帐篷搭好,转而又看向张志成,眼里闪烁着兴奋的光:“张工,你瞧这事儿多巧,刚才聊一半。趁着大伙安置的功夫,你再跟我讲讲呗,肯定还有好多感人故事没说呢。“ 张志成微微颔首,目光缓缓变得深沉,沉默片刻后,声音略带沙哑地开口:“苏团长,有个人,我一直想找机会跟你讲讲,是我们之前的队长……“ 隔日上午,林师长已经离开了,但文工团的同志们还没走,听林师长马上大部队就要抵达营地,开工建设,他们打算再多留些时日,继续收集素材,让编排的节目更鲜活、更出彩。 三日后,以农一师直属工程队为主,附近胜利七场、胜利三场、胜利五场各抽调了一部分职工,加上塔河营地原有的人马,三方汇聚,此次总干渠工程的全部人员集结完毕。 工程队方面是由张志成他们的老熟人,郑指导员带队。其他三个场也进行了合并,由距离塔河营地最近的胜利七场统一协调,胡副场长担任了领队。 营地里热闹非凡,新来的职工们带着工具和行李,陆续抵达。张志成和王力忙着安排人员,确保每个人都能找到临时的落脚点。但随着人数的增加,居住问题逐渐凸显出来。当天晚上,孙专员、张志成、王力,以及新来的两位领队郑指导员和胡副场长一起坐在帐篷里开会。 孙专员首先开口:“同志们,这次工程任务艰巨,时间紧迫。我们不仅要完成总干渠的建设,还要确保每一位同志的安全和基本生活条件。现在,我们面临一个迫在眉睫的问题——居住问题。“ 张志成接过话头:“是啊,现在营地里已经搭满了帐篷,新来的同志们都挤在一起,条件非常艰苦。而且,这里距离河岸不远,地下水丰富,挖地窝子也不现实,渗水问题严重,根本不能住人。“ 胡副场长皱着眉头说:“我们胜利七场那边的地窝子条件也不好,但好歹能遮风挡雨。这里的情况确实棘手,我们得想个办法。“ 郑指导员点了点头:“我同意。我们不能让同志们在这样的条件下工作,那会影响士气和工作效率。我们得尽快找到一个可行的解决方案。“ 就在大家一筹莫展之时,张志成突然想起了什么,说道:“对了,前段时间去师部,在招待所听一个北疆来的同志说,他们那边开荒,因为苇湖多,芦苇资源丰富,所以夏天就用芦苇搭棚子住。咱们能不能像他们那样?这儿不远有个野湖,芦苇不少,附近还有大片的胡杨林,可以就地取材!“ “咱们这还有河滩上的黏土,我们就把这两样混合,用红柳条、苇子当作'筋骨',黏土当作'皮肉',不就建成了简易的住所?虽然没那么结实,但也能遮风挡雨。“ 张志成的提议便得到了众人的认可,大家迅速行动起来,分成了几组。 野湖像是一块巨大的翡翠,就那么安安静静地嵌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湖边的芦苇密密麻麻,在风里晃来晃去,发出沙沙的声响,好像在哼着一首只有它们自己才懂的歌。苏秀华走进了割芦苇的队伍里,她穿着一身朴素的工装,头发整整齐齐地束在脑后,眼睛里透着藏不住的自信。 她拿起镰刀,照着身边人的样子,弯下腰开始割芦苇。干得那叫一个起劲,动作麻溜得很,效率高得让人咋舌。每一下挥动镰刀,都精准的把芦苇切断,干净利落,一点拖泥带水的感觉都没有。 旁边的职工老李瞧在眼里,忍不住开口夸赞:“苏团长,你这手艺可真不错啊,比我们这些老把式干得还利索呢!“苏秀华嘴角微微上扬,笑了笑,“我就是现学现卖,还得多跟你们取取经。“说完,又低下头,一门心思干起手里的活儿。 不远处,林悦也加入了这支割芦苇的队伍。看到苏秀华干得热火朝天的样子,心里头一下子涌起一股不服输的劲儿,抓起镰刀,学着苏秀华的样子,弯腰就割。可她毕竟没什么经验,又太想快点干出个样子,镰刀挥舞得又快又猛,完全没了控制。突然,“咔嚓“一声,那锋利的镰刀狠狠砍在了她自己的小腿上,鲜血瞬间涌了出来,很快就洇红了她的裤腿。 林悦疼得大喊一声:“啊!“手里的镰刀“哐当“一下掉在地上。周围的工友们听到这声惨叫,纷纷围拢过来,脸上写满了关切和焦急。“咋回事啊?““有人受伤了?“ 苏秀华听到动静,赶紧放下手里的镰刀,快步跑了过来。看到林悦小腿上的伤口,她立刻蹲下身子,仔细查看情况:“林悦,你咋样?伤口深不深?“林悦疼得直冒冷汗,脸色白得像纸一样,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还强忍着疼痛说:“我……我没事,就是有点疼。“ 苏秀华心里清楚,这伤口要是不赶紧处理,肯定得感染。她啥也没说,弯下腰,毫不犹豫地把林悦背了起来,朝着营地的方向走去,脚步又急又稳:“别害怕,我送你回营地处理伤口。“林悦紧紧抓着苏秀华的肩膀,手指因为疼微微颤抖着,咬着牙忍着疼说:“苏姐,我给你添麻烦了。“苏秀华一边走一边安慰她:“傻丫头,说啥呢,咱们都是一个队伍里的,谁还没个磕磕碰碰受点伤的时候。你可别乱动,忍一忍,马上就到营地了。“ 原本晴朗的天空突然乌云密布,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转眼间就变成了倾盆大雨。野湖的湖面被雨点打得水花四溅,狂风将芦苇吹得东倒西歪。苏秀华背着林悦,在泥泞的道路上艰难前行,雨水模糊了她的双眼,每走一步都要费好大的力气。 雨点子大得像石子,噼里啪啦地砸在湖面上,溅起密密麻麻的水花。狂风在野湖边上横冲直撞,把湖边的芦苇吹得七零八落。一个新来的知青,脚下一滑,整个人在狂风的裹挟下,一头栽进了野湖里。 他在水里拼命地扑腾,两只手在空中胡乱地挥舞,嘴里喊着救命,可那声音一出口,就被狂风和暴雨给吞没了。湖边的职工们分散在各处割芦苇,芦苇长得密密麻麻,像一堵堵绿色的墙,把大家的视线都挡住。再加上这场暴雨,竟没有一个人察觉到知青掉进了水里。 知青在水里一沉一浮,每一次挣扎着露出水面,想要吸一口气,却总是被湖水呛得咳嗽不止。他的脸色越来越青紫,眼睛里的光也越来越黯淡,可他还是在不停地挣扎。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胡勇偶然间抬起头,眼睛一瞥,看到湖面上有个黑影在拼命地晃动。他心里猛地一紧,就像被什么东西狠狠地撞了一下,意识到有人落水了。他顾不上脱衣服,鞋子一踢,一边大喊:“有人落水了!”一边像条鱼似的,毫不犹豫地跳进了水里。 胡勇的水性好得没话说,在水里就像在家里一样自在。他朝着知青快速游去,很快,他就抓住了对方的胳膊,把他往岸边拖。 这时候,其他职工们听到了胡勇的呼喊声,纷纷放下手里的镰刀,朝着湖边跑过来。胡勇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把这人拖上了岸。可是他双眼紧闭,脸色白得像纸,一动也不动,昏迷不醒。 “卫生院的人呢!快来救人啊!”胡勇跪在地上,双手抱着知青,焦急地大喊,声音在风雨里抖个不停。 趴在苏秀华背上的林悦听到了这声呼喊,心里像被针扎了一下,猛地揪了起来。她虽小腿伤口剧痛,却语气坚定,对苏秀华说道:“苏姐,快送我回湖边,我是卫生院,得救他!” 尽管满心担忧她的伤势,可救人刻不容缓,苏秀华一咬牙,转身朝着湖边艰难奔去。雨水倾盆而下,打在她们身上,脚下的土地被雨水泡得泥泞不堪。 终于赶到湖边,苏秀华将林悦轻轻放下。林悦强忍着伤口的钻心疼痛,动作娴熟的将伤员的头偏向一侧,防止他被呕吐物堵住呼吸道,紧接着伸手探向知青的颈动脉。确认情况后,她毫不犹豫地解开知青的上衣,开始进行心肺复苏。 雨点如注,不停地砸在林悦的脸上,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她腿上的伤口还在不停地渗血,血水和雨水混在一起,顺着她的小腿流到泥地里,在泥地上划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红色痕迹。每按压一下,伤口就像被烈火灼烧般疼痛,可林悦紧咬着牙,眼神专注且坚定,死死盯着知青的脸,凭借着专业素养和顽强意志,一刻不停地进行急救。 苏秀华也没闲着,她大声指挥着赶来的职工们,让大家清理出一块干燥的地方,又四处找来了些干衣服,准备等知青醒了给他换上。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林悦的动作越来越迟缓,她的体力在一点点耗尽,失血和脱力让她阵阵眩晕……终于,知青“哇”地吐出一口湖水,缓缓地睁开了眼睛。林悦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可就在这时,她眼前一黑,像滩泥似的倒在了地上。 “林悦!”苏秀华惊呼一声,赶紧跑过去把林悦抱在怀里。此时的林悦脸色苍白得像纸,嘴唇一点血色也没有,伤口的纱布早就被血水浸透了,像一块红色的抹布。 苏秀华心急如焚,冲着周围的人大喊:“快,找副担架来,把林悦送回营地急救!”众人手忙脚乱地找来两根树枝,又扯下一块帐篷布,匆匆做成一副简易担架。几个身强力壮的职工小心翼翼地把林悦抬上担架,在风雨中朝着营地一路狂奔。苏秀华紧紧跟在担架旁,双眼一刻也不敢从林悦那毫无血色的脸上移开。 好不容易回到营地,苏秀华赶忙指挥众人将林悦安置在帐篷里。可当她环顾四周,才发现情况比想象中还要糟糕!营地唯一的卫生员就是林悦,突来的暴雨把张志成和王力又牵到了河边,抢测第一手的水文资料。从农一师医院抽调的人员还没抵达。面对林悦那血肉模糊的伤口,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全都没了主意。 “这可咋办啊?咱谁也不懂医术,这伤口咋处理?”有人焦急地嘟囔着。 “是啊,林悦是女同志,咱们大老爷们儿,实在不好动手。”另一个人附和道,满是无奈。 “大家别慌!”苏秀华扯着嗓子大喊,声浪在嘈杂的帐篷内撞出回响,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咱们虽然都不是专业的医护人员,但现在林悦的情况危急,咱们一秒都不能干等着!听我的,大家麻溜儿地去烧水,把绷带、针线、剪刀都给我煮得透透的,消消毒,我来给林悦处理伤口!动作快点儿!” 一时间,众人像是被按下了启动键,高效地行动起来。不一会儿,水烧开了,热气腾腾地翻滚着。苏秀华接过用热水烫过的手套,手指在接触到手套的瞬间微微一颤,不知是被热水的余温烫到,还是内心的紧张。她定了定神,拿起煮好的剪刀和针线,一步步走向林悦,每一步都沉稳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切。 “好了,其他人多出去,给这腾点儿地儿,小吴你留下给我打下手!”苏秀华一边说着,一边用手背蹭了蹭额头的汗珠,留下一道淡淡的水渍。 她半跪在林悦身旁,膝盖陷进潮湿的泥地里,全然不顾。手指小心翼翼地剪开林悦被血水浸透的裤腿,那布料和皮肉粘连在一起,当伤口完全暴露出来,那触目惊心的模样让苏秀华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伤口又深又长,皮肉外翻,鲜血还在不断地往外渗,混着雨水,在泥地上洇出一片触目惊心的暗红色。 她拿起镊子,夹起一块浸过酒精的棉球,对小吴说道:“小吴,你帮我稳住她的腿,千万别让她乱动。”小吴赶忙伸手,紧紧按住林悦的腿。苏秀华深吸一口气,将棉球轻轻靠近伤口,刺鼻的酒精味瞬间弥漫开来。当棉球触碰到伤口的那一刻,林悦疼得猛地抽搐了一下,苏秀华的心也跟着狠狠一揪 深吸一口气,将针穿过紧绷的丝线,针尖在黯淡的光线下闪烁着冷冽的光。她稳稳心神,针尖对准林悦的伤口,缓缓下针。帐篷里静得只能听见外面雨水敲打帐篷的“噼里啪啦”声,每缝一针,她都死死盯着林悦的表情,哪怕是最细微的皱眉,都能让她的动作瞬间停顿,确认林悦没有更疼,才继续下一针。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只有那针线在皮肉间穿梭的动作,一下又一下。不知过了多久,终于,最后一针缝合完毕,苏秀华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瞬间放松,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吩咐小吴擦去林悦额头的汗水,为她盖上干净的毯子,自己才拖去手套,站起身锤了锤腰。 第二十八章 擂台激斗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林悦受伤后,就像掉进了一团怎么也理不清的乱麻里,脑子昏昏沉沉,浑身软绵绵地躺在医务室的行军床上。外头的狂风呼啸着,好似要把这小小的帐篷连根拔起,可帐篷里却安静得让人压抑,只有外面风沙拍打帐篷布发出的“簌簌”声,单调又沉闷。望着帐篷顶,她希望自己能立刻好起来,重新投入到工作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只能虚弱地躺在这里,成为别人的负担…… 天还未亮,四周漆黑一片,苏秀华披着棉大衣悄无声息地起身去打来温水,开始给林悦换药。“林悦啊,忍着点,马上就好。今天感觉咋样?伤口还疼得厉害不?” 林悦咬着牙,脸上的肌肉因疼痛而紧绷,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像一层薄薄的雾气。强忍着伤口传来的剧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说:“苏姐,我好多啦,不咋疼了。你天天守着我,忙前忙后的,我……”可那微微颤抖的声音还是泄露了她的痛苦,让苏秀华心里一揪。 苏秀华伸手摸了摸林悦的额头,又将她鬓边的头发轻轻捋到耳后,温柔地说道:“傻丫头,咱俩可是并肩战斗的好战友,相互照顾那是应该的。你就安安心心养伤,早点好起来。我可是看了,你是塔河营地的宝贝!缺了你这个卫生院,别说其他人受伤,就练张工都有些心不在焉的,哈哈!”苏秀华说这话时,脑海里浮现出张志成每次来看林悦时那关切的眼神,不禁在心里偷笑,想着这俩人之间说不定能擦出点不一样的火花。 中午时分,风沙稍稍减弱,光线透过帐篷的缝隙洒在地上,形成一道道金色的光柱。张志成从伙房端来一碗热气腾腾的病号饭,饭菜的香气瞬间在帐篷里弥漫开来,“快趁热吃,吃了才能好得快些。”他把饭放在床边,看着林悦,眼神里满是关切。 林悦的目光与他交汇一瞬,又迅速移开,轻声说道:“谢谢你,张志成同志,麻烦你还专门跑一趟。”张志成挠了挠头,一边笑着一边说:“嗨,这算啥呀,一点都不累。你快吃,别凉了。”说完,便匆匆离开,那背影带着一丝腼腆,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在这多停留。 林悦望着张志成离去的背影,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但她的思绪很快就被外面的狂风呼啸声拉回现实。大家都在外面的风沙中艰难地工作着,而自己却只能躺在这里,这种无力感像一块沉甸甸的石头,压在她的心头…… 再说王力他们,带着大伙在戈壁滩上搭苇子房,那可真是遭了大罪!刚捆好的苇子,瞬间就被大风吹散,苇子杆子在风沙里“噼里啪啦”地响。“这鬼天气,风咋就这么大啊!老天爷是跟咱们较上劲了!”大刘扯着嗓子喊,可声音在风里瞬间就被吞没,如同石沉大海,没有激起一丝波澜。他费力地按住苇子,双手被苇子勒出一道道红印,那红印越来越深,几乎要渗出血来。苇子却像个调皮孩儿,怎么也按不住,在狂风中肆意扭动。 王力单膝跪地,用全身的力量把轻飘飘的苇子压住,大声吼道:“大伙都加把劲啊!这点风算个啥!咱们齐心协力,还能被这风给吓住?一定能把房子盖好!咱们可是要在这戈壁滩上扎根的人!”可风好像故意作对,把他的声音给吹跑了,传不了多远就消失不见。 祸不单行,用来涂抹墙壁的黏土,被风沙吹得干巴巴的,一碰就碎开,根本没法和苇子粘在一起。苇子也不够用,附近野湖的芦苇已经被割得稀稀落落,只剩下寥寥几根在风中摇曳。“王队长,这黏土干得太离谱了,根本粘不住啊!这可咋办!”队员满脸愁容,慌慌张张地跑到王力面前一通说道。 王力皱着眉头,蹲在地上,手指在沙地上无意识地划着圈,沉思了好一会儿才说:“大家先别急,试试加点水搅拌搅拌,看看能不能行。这房子可不能因为材料耽误了进度!”他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抓起一把干硬的沙土,在手里用力搓着。心里清楚这只是个应急的办法,能不能行还不知道,但现在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只能死马当活马医,让工程继续下去。 二里开外,是师属工程大队和胜利七场职工负责搭建的区域,工程大队的人,仗着自己有技术傍身,干完了分内的,就鼻孔朝天,大摇大摆地在胜利七场职工搭的房子间晃悠。“就这水平?这房子能经得住这戈壁滩的风沙?我看呐,来阵稍微大点的风,就能把这房子给刮到天上去!你们这简直是在开玩笑!”这话一出口,旁边几个工程大队的人跟着哄笑起来,刺耳的笑声就像一把把刀,扎在胜利七场职工的心上,火气蹭蹭往上冒。 其中一个瘦高个儿双手插兜,晃到一间刚搭好框架的房子前,先是上下打量一番,然后撇了撇嘴,伸出脚狠狠踹了一下支撑的苇子杆,苇子杆剧烈摇晃起来,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这搭得松松垮垮的,简直就是龟儿子搭的鸡窝!我们可是专业搞工程的,才不住这种破玩意儿。我看你们呐,根本就不懂怎么搭房子!你们这是在浪费材料!” “龟儿子你骂谁呢!嘴巴放干净点!”胜利七场的职工听闻后,额头上青筋暴起,整个人像一座即将喷发的火山,两步冲上前去,手指几乎戳到瘦高个儿的脸上,“我们没日没夜地干,手都磨出多少血泡了,你凭什么来这儿撒野!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个说法!” “龟儿子就骂你!干不好活儿还不让说?看看你们搭的这东西,像什么样子!你们就是没本事!”瘦高个儿不但没收敛,还往前跨了一步,胸脯一挺,对峙起来。这话像是点燃了火药桶,两边的人瞬间像潮水一样围拢过来,现场一片嘈杂。 “你们别太过分了!别以为懂点技术就了不起,就可以随便糟蹋我们的劳动成果!你们有什么资格指手画脚!” “这房子我们搭得多不容易,一砖一瓦可都是我们的心血,你们凭什么这么糟践!你们今天要是不给个交代,这事没完!” 双方互不相让,一个胜利七场的老职工,头发都气得竖了起来,几步冲上去,一把揪住瘦高个儿的衣领,手上青筋毕露,大声吼道:“你今天必须给我们个说法!不把话说道清楚,这事没完!你得为你干的事儿负责!你以为我们好欺负不成!” 瘦高个儿也不甘示弱,猛地一甩胳膊,用力挣脱开来,撸起袖子,抬手就想给对方一拳,嘴里还喊着:“松开!你以为我怕你不成!今天就跟你拼了!”也不躲闪,梗着脖子,一副要拼命的架势,喊道:“来啊!今天就跟你拼了!看看谁怕谁!” 旁边的人纷纷伸手阻拦,可根本拉不住,场面乱成了一锅粥。王力远远看到这边的混乱,心里一紧,顾不上手上的黏土,撒开腿就朝着人群冲过去,边跑边扯着嗓子喊:“都给我停下!咱可都是为了塔河工程才聚在这儿的,是一块儿吃苦受累的兄弟,咋能自己跟自己人干架呢!”可他的声音就像丢进了大风里,瞬间就被嘈杂声给淹没了,压根儿没人听他的。 这时,孙专员也匆匆赶了过来,脸都气青了,扯着嗓子怒吼:“都给我住手!再不停下来,就按违反纪律处置!谁都别想好过!”这一嗓子终于让一些人冷静了下来,大家慢慢松开了手,可还是你瞪我、我瞪你,眼睛里都快冒出火。 郑指导员几步就跨到师属工程大队的人群前,眼睛像刀子一样,在队员们脸上挨个扫过去,板着脸大声说道:“咱是代表师属来支援工程的,可不是来这儿撒野的!都把那臭脾气给我收一收!现在是让咱们露一手、展示专业本事的时候,不是让你们瞎嚷嚷、耍横的时候!开饭前一个个都给我把《纪律条例》背十遍!”看着自己队伍里那些冲动的队员,心里又气又恨!来这里是为了干大事,不是来惹事的,必须要让他们明白自己的责任和使命! 胡勇副场长则站到胜利七场职工这边,跟敲钟似的,一开口就把大家给镇住了:“大伙都先消消气!咱们在这儿累死累活地干,是为了啥?是为了让这鸟不拉屎的戈壁滩变个样儿,可不是为了跟自己人怄气!咱们啥苦没吃过?啥大风大浪没见过?还能因为这点破事儿就乱了套?别他妈给老子丢人!” 王力见状,顺势走到胜利七场的职工和师属工程大队的人中间,先对着师属工程大队那个瘦高个儿说:“兄弟,你要是有意见,咱好好说,动手动脚可就太不地道了。大家都在为这工程拼了老命,谁也不比谁差,都是好样的,可别互相瞧不起。”接着又转向另一边,“咱也别冲动,有问题一起想办法解决,吵来吵去、打来打去,能解决啥问题?都是一个锅里搅马勺的,到最后吃亏的还不是自己?!” 胜利七场的老职工还是气得不行,伸手指着瘦高个儿,声音都有点抖了:“他把我们辛辛苦苦搭的房子弄成这样,还出口伤人,今天必须得给我们一个说法,必须得跟我们道歉!” 瘦高个儿鼻子里哼了一声,把头一扭,满脸的不在乎,那模样看着就让人来气。 孙专员走上前,盯着瘦高个儿,一脸严肃地说:“不管咋说,损坏别人的劳动成果就是你的不对,你必须给人家赔礼道歉。别在这儿耍无赖,今天这事儿必须有个了结!” 瘦高个儿虽然心里老大不情愿,但在纪律之下也只能磨磨蹭蹭地嘟囔着:“行吧行吧,算我错了,对不起还不行吗……” 胜利七场的职工们听了,这才稍微消了点气。郑指导员瞅准时机,继续说道:“既然话都说开了,那这事儿就翻篇儿了。咱师属工程大队懂技术,胜利七场的同志们干活儿又踏实又卖力,正好可以互相帮衬、取长补短。接下来,咱就齐心协力把房子搭好,争取让大伙能早点住进安稳的地方,都别再闹别扭了。” 胡勇副场长也赶忙在一旁附和:“对喽!咱劲儿往一处使,把这房子搭得结结实实的,让它能扛住这戈壁滩上的大风沙。以后在工程上,指定还会碰到各种各样的难题,只要咱们团结一心,就没有过不去的火焰山!都加把劲!” 再度拿起铁锹,众人都拼了命,一门心思要把苇子房搭起来,可这戈壁滩就像个铁了心作对的恶汉,死活不让他们如意。风刮得昏天黑地,刚捆好的苇子,眨眼就被大风吹得七零八落,苇子杆子在风沙里噼里啪啦地响,听着就让人心烦意乱。那用来糊墙的黏土,被风沙吹得硬邦邦的,像石头一样,怎么掰都掰不动,和苇子根本粘不到一块儿去。 大伙儿试了一个又一个办法,可都像拳头打在棉花上,一点用都没有。材料的问题解决不了,防风更是没指望,每次眼看有点起色,风一吹,全完了! “王队长,我有个想法。之前不敢挖地窝子,是怕沙土地塌方、渗水。我琢磨着,要是挖单人单窝,挖得浅一点、小一点,是不是就能避开这些问题?”王力一听,眼睛一下子亮了,赶紧拉住胡勇:“快说说,具体咋挖?” 大伙一听有办法,都凑了过来,把胡勇和王力围在中间。胡勇一边比划一边讲:“咱先找个平整的地方,每个人隔开一段距离。用铁锹往下挖,别挖太深,差不多半人高就行。挖的时候,把四周的土拍实,洞口弄小一点。单人单窝,这样既能规避开渗漏,还不容易塌方。” 听完,王力大声说:“行,就这么干!大家赶紧准备工具,开工!” 大刘第一个抄起铁锹,大步走到一处相对平坦的地方,站稳脚跟,用力铲下第一锹土。“嘿哟,这地可真硬啊!”大刘一边嘟囔,一边咬着牙,继续使劲,铁锹和地面摩擦,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其他人也纷纷散开,各自找地方开挖,一时间,工地上全是铁锹和地面碰撞的声音。 知青小赵从没干过这么重的活,没挖几下就累得直喘气,铁锹也不听使唤,老是铲不到土。他沮丧地看着手里的铁锹,心里打起了退堂鼓。七场的老职工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笑着说:“小伙子,别着急,我教你。”只见他双手一前一后握住铁锹把子,身体微微前倾,给小赵示范正确的姿势和用力方法。小赵学着老张的样子,深吸一口气,再次挥动铁锹,这次,终于顺利铲起了土。“对,就是这样,慢慢来。” 小赵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虽然动作还不熟练,但至少有了进步。他按照老职工教的方法,双手紧紧握住铁锹,身体随着铁锹的起落微微晃动,渐渐地,他挖得越来越顺手,铁锹铲土的声音也变得有节奏起来。 王力在旁边看着,脸上露出满意的神情。他大声喊道:“大家注意,挖的时候要小心,别挖太深,不然容易塌方。洞口要小,能容下一个人就好,这样既能挡风沙,又不会太费力。”他的话在风沙中回荡,虽然有些模糊,但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随着时间的推移,一个个小地窝逐渐成型。大刘挖得最快,他经验丰富,动作麻利,不一会儿就挖出了一个半人高的小窝。他用铁锹将四周的土拍得紧紧的,确保不会塌方。接着,又从旁边捡来一些干枯的芨芨草,铺在地窝的底部。“嘿,这玩意儿还挺管用!”大刘一边说着,一边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作品”。 他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冲着不远处的王力喊道:“队长,这地窝子挖好了,我进去试试!”说完,他便小心翼翼地钻了进去。地窝子虽然不大,但刚好能容下他一个人,他躺在里面,感觉风沙一下子就被隔绝在外,心里踏实了许多。 倒春寒还未过去,早起的张志成缩了缩脖子,把褪色的军大衣又裹紧几分。远处打水队伍里传来铁桶磕碰的哐当声,他望着蜿蜒到沙丘后面的长龙,眉头拧成了疙瘩。 这两天,每天开工的时间都比规定晚了一个多小时,就是因为这水!谁能想到,明明守着一条大河,吃水用水却还成了苦难! “张工!“炊事班长端着搪瓷缸凑过来,里头漂着几片枯黄的茶叶梗,“这水碱重的,煮开都泛白沫子。“老马皲裂的手指敲着搪瓷缸,杯壁“为人民服务“的红漆早被碱花蚀得斑驳。 张志成接过缸子抿了一口,喉头立即泛起涩意。三天前新来的上海知青小赵晕倒在打水路上,林悦诊断后说是脱水加碱中毒。他摸出兜里的绘图铅笔,在值班日志背面画了第八个潦草的等高线图。 这天天还没亮,张志成把军用水壶里灌了二两烧酒,揣着苏制水准仪摸出了营地。塔里木河在晨雾中泛着铁锈色,他蹲下身,浑浊的浪头扑上来,在翻毛皮鞋上留下赭红的水渍。忽然腰间一紧,拴水准仪的麻绳被风扯得笔直。 “老张!你不要命了?“王力的大嗓门穿透风沙。这山东汉子三步并两步冲过来,敞着的衣衫摆被吹得像面战旗,“今早点名,没你,大家全都在找!林悦急的都躺不住了!“ 张志成咧开干裂的嘴唇,从帆布包里掏出卷边的工作本:“你看,河床标高比营地低12米,上游三公里有个天然洼地......“他的手指在等高线图上快速移动,“用明渠引水,坡降千分之三,柳条编筐装卵石做跌水......“ 王力听着突然大笑起来:“好你个大秀才!走,咱们回去说!“ 张志成这边刚把构想一股脑儿倒出来,王力眼睛“噌”地就亮了,一拍大腿说:“嘿,这方案听着真带劲!不过,要挖明渠,这工程量可海了去了,咱就这点人手,时间还跟催命似的,太紧巴了!” 张志成嘴角一勾,露出一抹神秘的笑,跟变戏法似的说出他的“秘密武器”。“我琢磨着,咱来个‘打擂台’咋样?让农场职工和工程大队的人比划比划,看谁挖的土方量多。输的给赢的打一天水、端一天饭,既提高效率,又能把之前那些矛盾都给化了,多好!” 胡勇副场长第一个蹦起来,扯着嗓子喊:“这主意太妙啦!咱胜利七场的人,啥时候怕过比拼?这既能把大家伙儿的积极性都给点着了,又能把事儿顺顺当当办了,简直是一箭双雕,没治了!” 孙专员也跟着点头,语气沉稳地说:“这办法确实不错,既能解决问题,又能把团队凝聚力给搞起来。不过,比赛规则可得定得公平公正,一点儿纠纷都不能出,听见没!” 张志成站在高处,跟钉在那儿似的,手里的大喇叭攥得死紧,扯着嗓子喊:“同志们!今天咱就干一件事儿,挖明渠!工程大队、胜利七场,还有原塔河营地,分成三队,就比谁挖的土方量多!就给三天时间,输的给赢的当一天后勤,打水、打饭,都包了!” 这话音还没落,人群“轰”的一下就炸开了锅。工程大队那帮人,一个个摩拳擦掌,胳膊上的肌肉绷得跟石头似的,就差没把脚下的地给生吞了。“咱可是搞工程的老把式,这场比赛,对咱来说还不是小菜一碟,轻轻松松就能拿捏!”一个个仰着脑袋。胜 利七场的职工们哪肯服软,牙齿咬得“咯咯”响,“可别门缝里看人,我们技术上可能是查了点,但比干硬活儿,还想赢我们,门儿都没有!” 原塔河营地的人,虽说人数少得可怜,可眼神里透着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儿。王力往前一站,扯着嗓子喊:“咱人是少了点,可这股子拼劲,可不比别人差半分!再说了,咱们先到这么久,要是输了,我第一个跳河里去!” 哨声“嘟”的一响,工程大队跟打了鸡血似的,立马进入战斗状态。测量员猫着腰,眼睛死死地盯着标杆,手里的卷尺拉得笔直,嘴里还不停地嘟囔:“再偏一厘米,就一厘米,对,就这儿,可别差喽!” 挖掘组的大汉们,双手跟钳子似的握住铁锹,高高举过头顶,然后猛地往下一铲,“噗”的一声,铁锹深深地扎进土里,接着胳膊一较劲,一大块土就被甩了出去,泥土溅得到处都是,在太阳底下划出一道道漂亮的弧线。运输组推着独轮车,一路小跑,车轮在地上压出一道道深沟,嘴里还不停地嚷嚷:“都让一让,都让一让,别挡道!”整个队伍配合得那叫一个天衣无缝,就跟一台调试了无数次的精密机器似的。 塔河营地的队员们仗着对这片地熟得不能再熟,两人一组,一个挖,一个运,好家伙,一时间竟然还跑在前面! 中午,炊事班把饭菜送来了,可愣是没一个人愿意停下手中的活儿。工程大队的队员们轮流吃饭,饭碗一放,马上就回到岗位上接着干。胜利七场的职工们也是一样,一边啃着干粮,一边接着挥铁锹。汗水顺着脸往下淌,和泥土搅和在一起,变成了泥汤子,可谁都顾不上擦一把。原塔河营地的队员们随便扒拉几口饭,就又抄起家伙事儿接着挖了。 “嘿,你们瞅瞅,咱这边挖得比他们快多了!”胜利七场的大刘突然跟发现新大陆似的,兴奋地喊起来。大家顺着他指的方向一看,还真是,他们这边的渠道已经挖出老长一段了,而且还挺深。工程大队的队员们看到这场景,心里可就有点急眼了。 郑指导员皱着眉头,扯着嗓子喊道:“兄弟们,可不能让他们看笑话!咱可是专业的,能输给他们?门儿都没有,给我使劲儿干!” 胡勇瞅着自己人,笑着说:“咱不着急,按照自己的节奏来,到最后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都稳住了,别乱了阵脚!” 第二十九章 涝坝排碱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天还没亮,炊事班长就像往常一样,扛着水桶前往涝坝。他的动作十分娴熟,水桶“扑通”一声扎进水里,溅起的水花在晨光中闪烁。当他把水桶提起来时,整个人都傻了眼:水面上白茫茫的一片,全是厚厚的盐碱。他皱了皱眉头,倒掉桶里的水,又重新打了一桶,得嘞,还是老样子。“这可咋整啊,这不是要人命嘛!” 此时,张志成正对着工程图纸沉思,看见炊事班长一脸焦急地闯进来,赶忙起身迎上去问道:“班长,出啥事了这是?”老马把水桶重重地墩在地上,指着桶里的盐碱说:“张工,你瞅瞅这水,全是盐碱,这饭还咋做哩?咱这灶火可等着水开锅嘞!”张志成皱着眉,用手指蘸了点水尝了尝,苦涩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他神色凝重地说道:“这盐碱含量太高了,根本没法直接用。这可耽误大事儿,咱这工程可离不开干净水啊!”正说着,王力走进来,看到水桶里的盐碱,满脸的难以置信:“咋会这样?这涝坝才刚建好没多久啊!这不是给咱使绊子嘛! 张志成沉默了一会儿,走到涝坝边仔仔细细查看后说:“这里的土壤盐碱化太严重了,水长时间沉淀,盐碱都析出来了。咱们必须得想个办法解决这个问题。咱可不能被这点困难吓倒,人定胜天!”“那该咋解决呢?”王力挠了挠头,一脸疑惑地问道。还没来得及回答,外面就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这水根本没法用,喝了会出大问题的!”一个队员大声吼道。 “建了涝坝又有啥用,还是没干净水可用!”另一个队员也跟着附和。 “都别吵了!”张志成提高音量喊道,“问题既然出现了,咱们就得想办法解决,光吵有什么用!” 艾克拜江听到这里的动静,还以为有什么新鲜事儿大家又热闹了起来,结果看到涝坝里的水,神情凝重地说:“张工,这种谁不能喝,喝了肚子涨呢!得用胡杨木灰先撒一圈儿!” 张志成眼睛一亮,连忙问道:“胡杨木灰?具体该咋操作?”艾克拜江笑了笑说:“把胡杨木烧成灰,撒进水里搅拌就行。不过这效果我也不敢保证。” 篝火熊熊燃烧,胡杨木很快就变成了灰烬。张志成和王力带着队员们捧着灰来到涝坝边,将灰烬撒进水里,然后用力搅拌。然而,水面上的盐碱依旧漂浮着。 王力满脸失望地说:“看来这办法不管用啊。”张志成皱着眉头思索了片刻,问艾克拜江:“你以前用这方法处理的水,都是小容器里的少量水吧?”艾克拜江点了点头。张志成一拍大腿说道:“怪不得呢!这涝坝面积太大了,同样分量的胡杨木灰,效果被大大削弱了!” 张志成眉头紧锁,目光在涝坝里漂浮的盐碱和队员们的脸上来回扫视,“既然胡杨木灰不够用,那咱们就先把涝坝的水排干,仔细研究一下这土壤,弄清楚这盐碱到底是怎么回事。咱们发扬艰苦奋斗的精神,一定能把这问题解决!” 队员们虽然心里有些犯嘀咕,但跟了张志成在塔河边待了这妞,对他那是打心底里信任,二话没说,立刻开始挖掘排碱渠,准备把涝坝里的水放出去。 随着水位逐渐下降,涝坝底部的土壤露了出来。张志成带着几个队员小心翼翼地走进涝坝,蹲下身子,目不转睛地盯着土壤。他们看到,土壤里布满了白色的盐渍,用手一摸,感觉十分粗糙。张志成捡起一块土,放在鼻子底下闻了闻,一股刺鼻的咸味直钻鼻腔。“看来这盐碱大部分不是水里自带的,而是这土层里的。”张志成说道。 “我想到一个办法,就是有点麻烦,不过说不定能行。”张志成有些兴奋地说。他向队员们解释道,既然盐碱主要来自土层,那他们就可以通过用水流注满——排空——再注满,如此反复的方式,让水流把土层里的盐碱带走,从而降低盐碱含量。 这办法听起来确实繁琐,但至少能直观地看到效果好不好。“都别愣着了,赶紧行动起来!鼓足干劲,力争上游!”王力站在涝坝边,扯着嗓子喊道,张志成的目光迅速在涝坝上扫过,大脑飞速运转,根据涝坝的地形和大小,很快就规划出了排碱渠的走向和布局。 挖掘工作正式开始,三方一致说好打擂先暂停,毕竟这得协同起来,不能各自为战。 “我负责挖土,你们几个负责把挖出来的土运走。”大刘扛起铁锹,干劲十足地说道。 “大家注意啊,要是遇到石块和杂物,一定要及时清理出来,千万别影响了渠道的挖掘进度。”张志成一边巡视,一边不停地提醒大家。没挖多久,难题就接踵而至。“张工,这儿有个硬土疙瘩,铁锹都快撬断了,根本挖不动!”知青小赵急得满头大汗,连忙向张志成求助。张志成赶忙走过去查看,只见那个硬土疙瘩就像一块顽固的巨石,死死地嵌在土里,周围的土也被它带坏了,变得异常紧实。普通的铁锹在它面前,就如同脆弱的小树枝,根本发挥不了作用。 “小李,你去把那把大锄头拿来,大伙一起用力,把它给破开!”大锄头一下又一下地砸在硬土疙瘩上,“砰砰”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每一下砸下去,队员们都使出了全身的力气,手臂被震得发麻,虎口也被震得生疼。可那硬土疙瘩却像故意和他们作对似的,只是出现了几道浅浅的裂痕。 “照这速度……挖到天黑也挖不动!”小赵急得直跺脚。“咱们不能光靠硬砸,得想想巧劲。大刘,你去找几块大石头,看看能不能用杠杆原理把它撬起来!” 一开始,硬土疙瘩纹丝不动,队员们的手都磨出了水泡,但他们没有放弃,咬紧牙关继续使劲。终于,随着一声沉闷的“咔哒”声,硬土疙瘩被撬动了一角。“动了动了!大家再加把劲!”张志成把帽子垫在肩头,边喊边使劲往上一拱!在众人的努力下,硬土疙瘩终于被成功破碎! 渠道逐渐成型。张志成不时地蹲下身子,用手比划着挖掘的深度和宽度,“好了!现在咱们得把排碱渠和涝坝连起来!” “张工,就把入口开在这儿吧?”小赵指着一处位置问道。“行,就这儿。大家动作轻点,别把刚挖好的渠道弄塌了。” 众人正奋力挖掘着,突然,一根巨大的风干木在沙中若隐若现,几人合抱的粗壮程度,仿佛一个沉默的巨兽。王力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这可是个大麻烦!要是不彻底清除,排碱渠迟早会被漫灌,甚至把水倒灌回涝坝,之前所有的努力就白费了。 “停!都别担土了,都过来把这大木头弄走!”王力扯着嗓子大喊,声音在空旷的工地回荡。众人纷纷响应,有的操起铁锹疯狂挖掘,有的用撬棍拼命撬动,还有的准备随时抬木头。几十米长的大木头,一点点从土里挣脱出来。 张志成满头大汗,“多插几根杠撬,快!”大家手忙脚乱地插上杠,齐声发力,青筋暴起。知青小赵、大刘等人累得气喘吁吁,双腿发软,“扑通”一声瘫坐在地。“好了,休息五分钟!”王力看着疲惫不堪的众人,无奈下令。 五分钟后,他深吸一口气,大声分工:“每根撬杠三个人,其他人上手抬,必须把这木头弄出来!” 苏秀华站在一旁,本想帮忙,看着这巨大的木头,心里打起了退堂鼓:“王队长,这木头埋得这么深,就让它埋着吧,反正也不影响,还能省点力气。”王力猛地转过头,眼睛一瞪,严肃道:“干活儿质量第一!咱可不能搞面子工程。要是因为这木头,涝坝憋水,渠道垮塌,同志们喝了坏水出了事,那就是犯罪!我这个队长还不得跳河谢罪?!” 苏秀华闭上嘴,看着大家像蚂蚁般在大树两边排好。张志成带头喊起号子:“嗨依着来——”众人齐声呼应,声音震得沙尘飞扬。 就在大木头即将被撬出的关键时刻,张志成大喊:“再加把劲,木头快出来了!”众人咬紧牙关,使出浑身解数。突然,大木头毫无征兆地剧烈滚动,木头上的秃树枝如同一把利刃,朝着苏秀华等三人的头顶飞速扫下。小赵在前面,反应极快,侧身一闪躲了过去。 苏秀华却吓得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呆立当场,王力在后面,心都提到了嗓子眼,来不及多想,飞身扑向苏秀华,一把将她拽到一旁。可他自己却躲避不及,被树枝狠狠磕住。只听“砰”的一声闷响,王力一个踉跄,重重摔倒在地。 “王力!”“队长!”众人惊呼,瞬间围了上去,七嘴八舌地询问。有人要查看伤势,有人争着扶他起来,还有人说要抬他回房。 王力咬着牙,强撑着伸了伸胳膊,蹬了蹬腿,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就碰了一下,不碍事。我连枪林弹雨都经历过,这点小伤算什么?接着干活!”说着,他伸手去担土,刚起身,身子就剧烈摇晃起来,差点再次摔倒。 稳了稳身子,觉得背上疼得厉害,就让小赵帮忙看看。小赵撩起王力的衣服一看,说:“队长你还说没事呢,你看你肋骨这儿,都一片红了。” 王力问:“出血了没?”小赵说:“没有。”王力说:“没出血就没啥大事。”说完,就别别扭扭地继续担起土来。张志成又交待大家:“大家都小心点,你们没听说过吗,庄稼怕懒汉,干活怕蛮干。” 随着闸门缓缓打开,涝坝里的水开始沿着排碱渠缓缓流出。“看,水流带着盐碱,慢慢流走了!”大刘兴奋地喊道。随着大刘的呼喊,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缓缓流动的水流上。看着浑浊的水流裹挟着白色的盐碱一点点远去,大家都欢呼起来!可张志成的眉头却依旧紧锁,毕竟这只是第一步。 第一轮排水结束后,张志成抬手抹了一把额头的汗珠,他回头望了望身后同样疲惫却又满含期待的队员们,大声说道:“同志们,咱们进去看看成果!”说着,率先踏入了涝坝。 此时的涝坝底部,早已没了之前的坚硬,变得泥泞不堪。张志成一脚踩下去,整个小腿瞬间陷入软烂的泥沼之中,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将脚拔出来,鞋底还沾满了黑褐色的泥巴。队员们也纷纷跟了上来,大家深一脚浅一脚地在里面艰难前行,每走一步都伴随着“噗嗤噗嗤”的声响,就像是踩在一块巨大的海绵上。 张志成艰难地走到一处,缓缓蹲下身子,全然不顾泥巴沾满了膝盖,伸出手去,轻轻抓起一把泥土。那泥土黏糊糊的,在他的手指间肆意缠绕,还夹杂着星星点点的白色盐碱颗粒。凑近仔细查看,发现经过这一轮排水,土壤里的盐碱确实少了一些,可那些残留的盐碱依旧清晰可见,在阳光下闪烁着刺目的光。“看来还得再来几轮才行。”张志成站起身来,眉头微微皱起,神色凝重地对队员们说道。 新一轮的注水工作马不停蹄地开始了。为了加快注水速度,张志成迅速将队员们分成了几个小组。小赵和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被分到了提水组,他们每人手里提着两个大水桶。小赵本来在一旁休息,但看大家都在忙活,也不好意思作者,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给自己鼓劲。每跑一趟,他都感觉自己的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可一想到大家都在为解决用水问题努力,他又咬咬牙,加快了速度。 负责在涝坝边倒水的是炊事班和几个女队员。“慢点倒,别洒出来了!”班长一边倒着水,一边叮嘱着身边的队员。清澈的水倒入涝坝,与那浑浊的泥浆迅速融合,泛起一圈圈的涟漪。 “小赵,累了就歇会儿,别硬撑着!”一同提水的工友看着小赵疲惫不堪的模样,关切地喊道。小赵摆了摆手,声音沙哑却坚定:“不用,我还能行,大家都在拼命,我可不能拖后腿!”说完,又加快了脚步,水桶里的水随着他的动作晃荡得更加厉害,把他的裤腿全都打湿了。 “这水要是能快点把盐碱都带走就好了。”一位女队员轻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期待。班长点了点头,目光坚定:“肯定行的,咱们这么多人一起努力,还怕解决不了这点盐碱?” 排水闸缓缓打开,水流带着浑浊的泥浆和盐碱奔腾而出。队员们围在排碱渠旁,目不转睛地看着水流。“这次排出去的盐碱好像比上次更多了!”众人仔细一看,果然,排碱渠里的水比上次更加浑浊,白色的盐碱在水流中翻滚着。 看到排碱效果显著提升,张志成心中稍定。扭头看到王力靠在土坡上,脸色发白,有些直不起身。“老王,你先别干了。”王力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儿,这点活儿算啥。”呼吸撤痛了伤处,王力轻哼一声。 “你看看你,都快直不起身了。赶紧去找林悦看看,这伤可不能拖着。”王力还想推辞,张志成直接打断他:“别废话,身体要紧,这边先放一放,要是因为你耽误了治疗,队长谁来当?!” 苏秀华走来,一脸愧疚地说:“都怪我,要不是为了救我,王队长也不会受伤。我陪王队长去医务室吧。”说罢也不给王力开腔的机会,直接搀住他的胳膊,朝着医务室的帐篷走去。 林悦看到王力进来,连忙让他躺在简易的病床上,仔细地查看他的伤势。“肋骨这儿有明显的淤青,应该是软组织挫伤,还好没伤到骨头,但也得好好养着,最近可不能再干重活了。” 王力一听,着急地说:“不行啊,现在工程正关键的时候,我怎么能休息呢?” 林悦瞪了他一眼:“你要是不好好养伤,以后留下后遗症,别说干活了,可能连正常生活都受影响。你要是还想继续为工程出力,就要听话,好好养伤!” 苏秀华也在一旁帮着劝:“王队长,林悦说得对,你就安心养伤吧。我们都盼着你早点好起来呢。”王力看着两人坚定的眼神,无奈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 “王队长,都怪我太不小心,害你受了这么重的伤。”王力摆了摆手,笑着说:“你说啥呢?你们女娃儿家,身子娇弱,经不住磕磕碰碰的。你放心,我命大着呢,这点小事根本不算啥。当年战争的时候,好几次我都差点丢了性命,最后不也都挺过来了。” 停顿了一下,王力又若有所思地说:“我跟你说,有一次我在战场上,和敌人面对面碰上了。他拿枪对着我,我也拿枪对着他。他是短枪,我是长枪,按理说该动作比我快,可他先开枪,枪却没响,也不知道是枪出了毛病,还是他太紧张没开保险……反正我就趁着这个空当,扣动扳机,把他给解决了。你说我这命大不大?” 苏秀华听得入了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王力,津津有味地听完。 林悦在一旁看着王力和苏秀华聊得热火朝天,不知怎么的,一种莫名的情绪在她心底蔓延开来,她觉得自己像是个多余的旁观者,不该继续待在这狭小的医务室里。结果刚走出来,就迎面撞上了匆匆赶来的张志成。看到林悦,他关切地问道:“林悦同志,王力怎么样了?伤得严重吗?” 林悦抬眸望向他,轻声说道:“肋骨软组织挫伤,没伤到骨头,不过得好好休养一阵子,最近是干不了重活了。” 张志成微微叹了口气,抬手抹了把脸上的汗,无奈地说:“是啊,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他得把伤养好了。这阵子只能大家多分担些了。咱们这建设任务重,一个萝卜一个坑,少了谁都不好使。” 两人正说着,大刘匆匆跑了过来,“张工,又一轮排完了,这一次,土壤里的盐碱含量明显少了好多!”张志成和林悦对视一眼,都十分高兴。“走,去看看!”张志成大步朝着涝坝走去。 只见底部的土壤颜色已经显著变浅,白色的盐碱颗粒几乎全无!“张工,看来咱们的办法真的行得通!”小赵兴奋地喊道。 “没错,再来两轮,这涝坝的水就能达到标准了。这也是给林悦同志减少工作压力,不然咱们肚子吃坏了,还不是得麻烦她?”张志成笑着打趣道。 “没错,再来两轮,这涝坝的水就能达到标准了。这也是给林悦同志减少工作压力,不然咱们肚子吃坏了,还不得把你这医务室挤爆咯?到时候你可就忙得脚不沾地啦!”众人听了,都哈哈大笑起来。 林悦听着有些不好意思,回嘴道:“弄得像我喜欢偷懒一样!我巴不得你们各个身子骨都是铁打的,我能把药箱扔河里去,再也用不上才好呢!” 这次排碱成功,不仅解决了当下的燃眉之急,更是为后续的工程建设和农业发展探索出了一条可行之路。张志成决定趁热打铁,将这次排碱的方法进行全面归纳和系统化整理。 熬了个通宵,他把从发现盐碱问题、尝试各种方法,到最终确定排碱方案的全过程都条理清晰地罗列出来,随后仔细地誊写了两份,将其中一份交给了郑指导员。 指导员看完后,不禁眼前一亮。“周边农场在开荒时,确实被盐碱问题折腾得够呛。这份资料来得太是时候了,简直就是一本实用工具书,肯定能给大家提供不少借鉴和参考。” “我觉得就叫《关于有效降低土地盐碱量的办法》,这个名字简洁明了,能够准确传达其中的核心内容!应该让各个农场都能灵活运用其中的方法,这样绝对能提高效率,减少盐碱问题带来的困扰!” 很快,这份资料就如同长了翅膀一般,在各个农场之间传播开来。其他农场的人员在收到资料后,纷纷认真研读,并结合自身的实际情况进行实践。一时间,大家都对塔河营地十分敬佩,甚至要求前来轮班干活儿。 经过几天几夜的努力,张志成终于完成了这份凝聚着大家心血的资料。他看着这份厚厚的文稿,心中满是欣慰。随后,他仔细地誊写了两份,一份郑重地交给了郑指导员。 第三十章 奖惩分明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新涝坝修好后,郑专员还没喝一口,就被电报叫回了师部。王力本想跟他一起去,但背部的瘀血还未全然吸收,被林悦死死摁在营地里静养。孙专员是回去接人的,为了能尽可能的缩短工期,兵团勘测设计院协同农一师又调来了近三千人。 张志成独自坐在新涝坝边上,望着澄澈的水面,眉头拧成了个疙瘩。坝里的水映着天光,波光粼粼,本该是让人舒心的景象,可他满心都是即将到来的那近三千人…… 王力歪着身子走过来,在他身旁坐下,扯着大嗓门说:“老张,听说新来的人里头,三分之二都是劳改犯,你心里咋想的?” 张志成重重叹了口气,缓缓说道:“我也正为这事儿发愁呢。从工程学的角度来看,让他们参与建设,能极大缓解我们的人手压力,这是好事。但他们都是从内地来的,咱们对他们啥情况都不了解,这往后的事儿,真不好说。” “谁说不是呢!”王力一拍大腿,附和道,“这些人的性子、脾性,咱们一概不知,他们靠不靠谱、能不能稳住,都是未知数。咱这工程可容不得半点闪失,要是出了啥乱子,咱们之前干的,可就都白搭了!” 正说着,大刘扛着铁锹路过,听到他们的话,停下脚步凑过来:“张工、王队长,我也听说这事儿了。咱们啥大风大浪没见过,不能一竿子打翻一船人,说不定这里头有不少人是真心想改过自新的。” 张志成点点头,神色凝重:“大刘这话在理。咱不能戴着有色眼镜去看他们,可也不能掉以轻心。我琢磨着,得赶紧弄出一套周全的管理和监督办法。” 王力疑惑地看着他,问道:“啥办法?你给详细说说。” “首先,得精确统计这些劳改犯的底细。他们每个人为啥进来的,身体状况如何,有啥技能特长,都得弄个一清二楚。然后,根据他们的情况,安排合适的活儿。” 王力听了,微微皱眉:“可这么多人,挨个调查谈何容易?再说了,安排专人监督的话,咱们本来人手就不够,这不是更紧张了吗?” 张志成拍了拍王力的肩膀,笑着说:“我知道困难不少,可办法总比困难多。咱们可以发动营地的老职工,他们经验丰富,对营地的情况也熟,肯定能帮上大忙。还有咱们的业务提升小组,成员都在各自的业务上有专长,可以从专业角度去评估劳改犯的工作能力,协助安排岗位,还能在工作过程中进行技术指导。” 王力的手指无意识摩挲着腰间武装带,远处传来夯土号子声,新涝坝的水面被风吹起涟漪。“话是这么说,可万一......“他突然压低嗓门,“以前也不是没出过事......“ 张志成叹了口气:“所以咱们要双管齐下——既要有严格的规章制度,也要给他们改过自新的机会。咱得让他们明白,参与这项工程,不光是为了咱们,也是为了他们自己。通过劳动改造,他们能重新赢得社会的尊重,有个新的开始。” “让业务提升小组里擅长沟通交流的成员,和老职工们一起,多跟他们唠唠,讲讲这里的生活,讲讲未来的盼头。另外,也可以组织一些学习交流活动,让劳改犯们了解咱们工程的意义和价值,同时也让他们展示自己的技能和想法,融入咱们这个集体。” “要是有人实在不行呢?”王力追问道。身为队长,他考虑的要比张志成多得多。 “对于不配合的,咱也不能一味强硬。先单独了解他们的想法,看看是不是有什么难处。如果是故意捣乱,按照规定严肃处理,但处理之后还是要继续引导教育。”张志成说道。 几天后,孙专员带着近三千名劳改犯浩浩荡荡地回到了营地。一时间,原本宽敞的营地变得熙熙攘攘,到处都是陌生的面孔。张志成、王力和大刘等人早早就在营地门口等候。孙专员一下车,张志成急忙快步迎上去,孙专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笑着说:“一路上还算顺利,就是这人数众多,管理起来着实费了些心思。” 张志成笑着回应孙专员:“一路上操心这么多人,能顺利回来就是万幸。接下来的安置和管理工作,还得咱们一起商量着办。” 王力也上前说道:“是啊,孙专员,你刚回来,先喘口气,不过这劳改犯的事儿刻不容缓,你一走我来就商量了一下,刚好一起合计合计。” 孙专员点点头,神色认真起来:“我这一路也在想这事儿,这么多劳改犯,得有个细致的安排。兵团早有应急预案,应对过类似突发情况,我们得按照既定流程来。小张,你有什么想法先说来听听。” 张志成清了清嗓子:“我想着,先把这些劳改犯按技能和身体状况分成几个大组。身体好、有力气的,安排到重体力劳动岗位,像挖土、搬运建材这些;有技术专长的,比如泥瓦匠、机械维修工人,就分到对应的技术小组。” 王力补充道:“分组这事儿不难,关键是管理。我觉得每个小组都得安排咱们信得过的老职工当组长,一方面监督工作,另一方面也能在生活上多关照一下,激发他们的积极性。” 孙专员表示赞同:“这个提议好,老职工有经验,也熟悉营地情况,能镇得住场子。不过,为了防止有人偷懒或者捣乱,是不是得制定一套奖惩制度?表现好的,给予适当奖励,比如改善伙食、增加休息时间。违反规定的,就得有相应惩罚,像减少休息时间、进行思想教育。” 张志成思考片刻后说:“奖惩制度是得有,不过在执行的时候得把握好尺度。惩罚不是目的,还是要以教育改造为主。另外,咱们可以组织一些集体活动,像技能竞赛、文艺表演之类的,既能丰富他们的业余生活,也能增强团队凝聚力。” 王力皱着眉头说:“可这些劳改犯来自不同地方,性格、背景都不一样,怎么保证他们能融入集体呢?万一有人故意挑事儿,破坏团结,那可就麻烦了。” 张志成看向孙专员,孙专员沉思片刻后说:“咱们可以重点突破,对于那些顽固分子,先了解他们的内心想法,及时化解矛盾。另外,在分配工作的时候,尽量把性格互补的人安排在一起,避免冲突。” 张志成接着说:“还有,对于那些身体不好或者有特殊情况的劳改犯,不能不管不顾。先安排他们去医务室进行全面检查,根据病情安排合适的轻体力工作,要是病得严重,就先好好养病,等康复了再安排工作。” 王力叹了口气:“这么多事儿,光靠咱们几个可忙不过来,还得发动更多人。” 张志成点头:“没错,除了老职工和业务提升小组,咱们还可以从劳改犯里选拔一些表现好、有责任心的人,协助管理。这样既能减轻咱们的负担,也能让他们有责任感和归属感。” 孙专员说:“这个办法可行,不过选拔的时候一定要严格考察,确保选出来的人靠得住。另外,咱们要定期对劳改犯的工作和改造情况进行评估,根据评估结果调整工作安排和管理方式。不过当务之急还是先看看他们的身体状况,林师长专门从师医院给林悦调来了几个帮手。” 张志成点头表示认同:“孙专员说得在理,林悦那边有了帮手,医疗保障就能更到位了。咱们先让林悦他们给劳改犯们进行初步的身体检查,同时安排老职工和业务提升小组成员分组去和劳改犯们接触,先了解一下大致情况。” 王力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行,我这就去安排老职工们集合,跟他们交代清楚任务。争取今天就能把初步的分组和人员分配摸个底儿。”说完,便匆匆朝着老职工们居住的区域走去。 孙专员和张志成来到劳改犯们临时休息的地方,只见这里一片嘈杂,劳改犯们或是疲惫地坐在地上,或是小声交谈着。孙专员大声说道:“都注意啊!接下来我们会安排大家的住宿和工作,在这之前,希望大家先配合我们做一些简单的登记和检查。” 有几个劳改犯抬起头,眼中带着疑惑和警惕。其中一个身材瘦削的劳改犯小声嘀咕道:“检查?检查什么?不会是又要为难我们吧?” 张志成听到了他的话,走过去耐心解释:“主要是检查一下大家的身体状况,看看有没有生病或者受伤的。”那个劳改犯听了,微微点了点头,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 林悦带着医疗小组,穿梭在熙熙攘攘的劳改犯人群中,目光在一张张陌生的面孔上快速扫过。刹那间,一个面色惨白如纸的劳改犯闯入她的视线。那人佝偻着单薄的身子,瘦骨嶙峋,一阵戈壁滩上的狂风就能将他轻易卷走。尤为引人注意的是,他时不时剧烈咳嗽,那咳嗽声撕心裂肺,好似要把五脏六腑都咳出来。周围的劳改犯们纷纷投来异样目光,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好几步,避之不及。 林悦心中猛地一紧,多年从医养成的职业警觉瞬间被点燃。她没有丝毫犹豫,从口袋中掏出口罩,戴在脸上,然后快步走到那劳改犯身旁,轻声却又不容置疑地说道:“你跟我来一下。”说着,便稳稳地扶住他,朝着医务室的帐篷走去。那劳改犯脚步虚浮踉跄,在林悦的搀扶下,一步一挪。 不远处,张志成正密切关注着这边的检查情况。看到林悦一个人搀扶着劳改犯走进医务室帐篷,他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一种强烈的不安涌上心头,立刻大步流星地跟了上去。就在他抬脚准备踏入帐篷时,林悦猛地转过身,柳眉倒竖,厉声喝道:“别进来!” 张志成被这突如其来的呵斥惊得愣在原地,脚步像被钉住了一般,直直地看着林悦。林悦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着自己急促的呼吸,尽量让语气平稳下来:“我怀疑他有肺结核,就是咱常说的肺痨,这病传染得厉害。你先别进来,可别被传染了。” 张志成听林悦这么一说,脸上的担忧愈发浓重,他深知肺结核在这人员密集的营地一旦传播开来,后果不堪设想。他站在帐篷外,来回踱步,眼睛紧紧盯着帐篷门。 帐篷里,林悦迅速戴上手套,动作娴熟地拿出听诊器,轻轻放在劳改犯的胸口。那杂乱而沉重的呼吸声,以及不时传来的剧烈咳嗽,让林悦的心沉了下去,问道:“你这咳嗽从啥时候开始的?最近有没有发烧、盗汗的情况?”劳改犯有气无力地回答:“十来天……前就开始咳了,晚上……晚上睡觉老出汗,浑身没劲儿。”每说几个字,就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林悦一边耐心地听着,一边仔细观察着他的面色、舌苔,神情愈发凝重。 林悦取出苏制显微镜,用酒精灯烤干痰涂片。透过目镜看到抗酸杆菌的红色斑点。又过了好一会儿,她走出帐篷,看到张志成焦急地在外面踱步。张志成一下子迎上去,急切地问:“情况咋样?”林悦神色严肃,轻声安慰道:“我基本确定是肺结核,得赶紧采取措施。” 张志成立刻点头,语气坚定:“你说怎么办,我全力配合。”林悦沉思片刻,条理清晰地说道:“和他同车来的人都有被感染的风险,必须马上隔离。另外,咱们戈壁滩上通风很好,基本不用担心,但他停留过的地方,像是医务室里,就得重点消杀。” 孙专员正和王力交代着劳改犯分组的事儿,看到张志成火急火燎的样子,忙问:“小张,咋这么着急,出啥事了?”张志成喘着粗气,语速很快:“孙专员,不好了!刚林医生检查出一个劳改犯疑似肺结核,这病传染厉害,林医生说要马上隔离同车的人,还要对他待过的地方消毒。” 孙专员听完,神色瞬间凝重起来,立刻对王力说道:“马上把同车的劳改犯隔离起来,通知所有人减少不必要的聚集。你那边的分组工作先暂停,确保人员不交叉感染。” 一旁的胡副场长也着急起来:“啊?这可咋整,那分组工作停了,安置进度得耽误不少。”孙专员严肃地说:“人都病倒了,还谈啥安置!师里场里都有应对疫情的丰富经验,咱们得赶紧行动起来,先把疫情控制住才是大事,其他都得往后放。” 胡副场长虽满心担忧安置进度,但也深知抗疫刻不容缓。他用力一拍大腿,转身对身后的职工们喊道:“大伙都听到了,这疫情可不是小事!咱们得赶紧行动起来,去挖单人地窝子,给隔离的人用。都别磨蹭,带上家伙事儿,跟我走!”职工们纷纷应和,迅速拿起铁锹、镐头等工具,跟着胡副场长快步朝着营地外五百米开外的空地奔去。 另一边,王力按照孙专员的指示,忙着通知营地所有人减少聚集,又组织人员将同车劳改犯引导至临时安置点,等待转移到地窝子隔离区。“大家不要惊慌,按照顺序来,听安排!” 隔离区选址在距离水源地八百米的背风坡,经过24小时的轮班赶工,单人地窝子终于全部挖好。这些地窝子分布合理,间距足够,既能保证隔离效果,又能让隔离人员有一定的生活空间。胡副场长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对王力说道:“队长,隔离区准备好了,随时可以转移。” 隔离告一段落,但其他劳改犯们的心思却都活泛起来。有的交头接耳,小声议论着患病的同伴,眼神中满是担忧与不安。有的则暗自揣测着接下来营地会如何安排,会不会对他们更加严格。孙专员看在眼里,说道:“小张,小王,今晚咱们仨加个班,把管理规范和奖惩措施全部订出来,明天早饭时候公布。” 油灯把三个人的影子投在夯土墙上,晃动着像皮影戏。王力用铅笔头敲着搪瓷缸:“要我说,得定个死规矩。”孙专员掏出个铁盒,莫合烟的味弥漫开来。 王力说道:“我觉得基本的作息时间得定下来,就按照咱们兵团平日里的习惯,天刚蒙蒙亮就起床,趁着凉快多出工,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休息两个钟头,避开高温,等傍晚凉快些再接着干到天黑。这样既能保证工程进度,又能让大伙不至于太累。另外,日常的行为规范也得细化,像遵守营地纪律、尊重他人这些,都得写进去。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大家更得相互照应**。” 张志成补充道:“还有卫生问题,这是重中之重!这么多人住一起,卫生要是搞不好,容易滋生细菌,引发更多疾病。就拿咱们住的地窝子来说,每个地窝子要推选一个卫生组长,每天轮流打扫,按人均0.5平方米的消杀标准使用石灰粉,还会定期检查。要是哪个地窝子卫生不达标,整个地窝子的人都得一起受罚,打扫公共区域。而且,咱们还得加强营地的整体消杀工作,特别是那些公共区域和劳改犯们经常接触的地方。” “奖励方面,除了之前说的改善伙食、增加休息时间,表现特别突出的,能不能给他们一些与家人通信的机会?这对他们来说,应该是很大的激励。咱兵团好多人都离家千里,一封家书抵万金呐。” 孙专员眼睛一亮,点头赞同:“这个主意好,让他们能更有动力改造。而且,我们还可以考虑设立‘改造积极分子’的荣誉称号,每月评选一次,不仅能在大会上表彰,还能在营地的光荣榜上展示,让大家都看到他们的努力。” 而在惩罚措施上,大家却犯了难。王力皱着眉头说:“对于那些违反规定的,光减少休息时间和思想教育,会不会力度不够?有些人可能根本不在乎。” 孙专员摆摆手:“惩罚不是目的,还是要以教育改造为主。我们可以设立一个违规记录档案,对于多次违规的,适当延长他们的劳动时间,但也要配合更深入的思想引导。就像咱们自己同志犯了错,也不是一罚了之,而是耐心教导,让他们认识到错误,并主动改正。” 风渐渐大了起来,卷起医疗帐篷的帆布边。三人你一言我一语,讨论声在帐篷里和外面的风声交织在一起。张志成时不时地抬头看向帐篷外,心中充满了焦虑,他深知这份管理规范和奖惩措施的重要性,一旦制定不当,后果不堪设想。 夜已深,戈壁滩上的隔离区被一层朦胧的月光笼罩着。地窝子错落分布,在月色下影影绰绰,散发着莫名的神秘感。忽然,一阵凄厉的嚎哭声毫无征兆地撕破了夜的宁静,那声音在空旷寂寥的戈壁滩上肆意回荡! 王力正背着枪查岗,腰间的武装带随着他稳健的步伐发出“沙沙”的轻微声响。他本是久经沙场的老兵,听到这嚎哭,却猛地停下了脚步,神色警惕,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的枪。“搞什么名堂?大半夜的,谁在这儿鬼哭狼嚎!”他低声咒骂一句,早些年的行军打仗让他对异常情况格外警觉,心里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立刻加快脚步朝着声音的来源奔去。 靠近一看,只见一个劳改犯瘫坐在地上,眼神惊恐地望着戈壁深处,嘴里不停地念念有词:“我瞧见了,真的瞧见了,一个白花花的影子,飘来荡去,就在那边!” 周围几个地窝子里的劳改犯也被这阵骚动惊醒,纷纷揉着惺忪睡眼,小心翼翼地探出头来,睡眼朦胧中满是惶恐。王力大步上前,怒目圆睁,呵斥道:“你给我清醒点!什么白衣鬼,这新社会了,哪有那些封建迷信的玩意儿!” 那劳改犯被王力这一吓,哭声瞬间戛然而止,可眼神里依旧写满了恐惧,手指颤抖着指向戈壁滩的方向,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 张志成和孙专员也匆匆赶来:“咋回事?出啥状况了?”王力松开手,把情况简单叙述了一遍。张志成走上前,蹲下身子说道:“别怕,你先镇定下来,慢慢说,到底瞅见啥了?”劳改犯咽了咽口水,声音带着哭腔:“我……我半夜起来上茅房,刚走出地窝子,就瞅见戈壁滩上有个白影,一闪一闪的,飘来荡去,动静很大!我喊了一嗓子,它就嗖地一下不见了。” 周围的劳改犯们听着,都开始交头接耳,面露惧色……有的甚至吓得赶紧缩回了地窝子。……张志成和孙专员对视一眼,孙专员微微点头,示意得先稳住局面。 “同志们呐,大家都别慌!这肯定不是啥鬼魂。咱这戈壁滩环境特殊,晚上起风的时候,卷起沙土,再加上月亮照在地面的盐碱上,石头的反光,再加上大家刚来,心里都绷着根弦,难免产生错觉!咱可都是要建设社会主义的人,得相信科学!” 王力也在一旁附和:“对!你看我这手里还有枪给你们站岗,还怕这些虚无缥缈的东西?都赶紧回地窝子睡觉,明天还得照常出工呢!” 第二天一大早,营地的起床号“嘟嘟嘟”准时响起来,把大伙从睡梦中叫醒。紧接着,孙专员通过广播传遍整个营地:“全体都听好了!早饭一吃完,都麻溜地到广场集合,有重要事儿跟大伙通知!”那些劳改犯们一听,筷子一放,碗一撂,你瞅瞅我,我瞅瞅你,满脸写着好奇和疑惑,一边小声嘟囔着,一边往广场走去。 空地上,临时搭起的台子虽说看着普普通通,可在这戈壁滩的营地里,那也是个显眼的地儿。张志成、王力和孙专员站在上面,孙专员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同志们呐!昨天咱这儿出了点意外,不过好在大伙一条心,都给解决了!今天把大家叫来,是要公布咱们营地的管理规范和奖惩措施。这是为了让咱们在这片土地上顺顺当当搞建设,也是给大伙一个重新开始的机会。大家都竖起耳朵好好听,以后可得严格遵守!” 说完,王力作为队长拿起手里的文件,声音洪亮又清楚,每一个字都跟长了翅膀似的,飞进了劳改犯们的耳朵里。“先讲讲作息这块儿。每天早上,营地广播一响,那就跟打仗的冲锋号没啥两样,全体人员必须在半小时内麻利地起床洗漱,把自己的内务收拾得利利索索的。就好比你去相亲,不得把自己拾掇得干干净净,体体面面的?完了之后,各小组组长就得赶紧把组员招呼到一块儿,一个一个点名,保证谁都不落下,然后准时去指定的工作区域开工。 “咱都知道南疆这日头毒得很,跟个大火球似的,能把人晒脱一层皮。所以咱们得趁着早上凉快,多干点活儿,多为建设出份力。到了晌午,日头最毒的时候,那温度高得能在地上煎鸡蛋了。为了不让大伙中暑,从两点到下午四点是午休时间。这段时间,大家可以在宿舍或者指定的休息区域好好歇一歇,不许大声喧哗,影响别人休息。晚上收工后,一个小时内就得把洗漱、晚饭这些事儿都弄完,九点准时熄灯睡觉。大家可得保证充足的睡眠,这样第二天干活才有劲儿。” “然后,我再讲讲劳动纪律。在干活的时候,每个人都得使出浑身解数,千万别偷懒耍滑。想着偷奸耍滑可不行,就像种地你不好好除草,庄稼能有好收成吗?也不许无故拖延工作进度,咱们建设塔里木河流域,这可是个大工程,每个人出的每一份力都特别重要,就好比盖房子,少一块砖,一锹土都不结实,大家的工作可都关系着整个工程的成败呢。 “还有,必须得严格听从各小组组长和技术指导人员的安排。不管是挖土、搬砖,还是操作机械设备,都得按照指示来,不能由着自己的性子胡来。要是有啥疑问或者好建议,得及时跟组长汇报,等同意了再做调整。” “另外,就像新疆话说的,大家得像爱护自己的眼珠子一样爱护劳动工具和机械设备!每天出工前,都要检查一下工具,看看有没有坏的,收工后,把工具清理干净,好好存放起来。要是发现工具或设备坏了,得马上报告。要是因为个人原因给弄坏了,那可得承担相应的责任,就像你把别人的东西弄坏了,不得赔人家嘛。” “接着是生活行为规范。每个组推选一名卫生组长,负责安排每天的卫生打扫工作。营地的公共区域,就由各小组轮流负责打扫。维护好公共区域的卫生,那是我们每个人的责任,也是展现咱们精神风貌的重要方面。大家来自五湖四海,在这营地就像一家人一样,要相互尊重,团结友爱。决不允许发生打架斗殴、说脏话,这些不文明的行为!要是遇到问题,得通过合理的方式沟通解决,一起营造一个和谐的营地环境。” “最后,由孙专员给大家讲讲奖励措施!大家鼓掌欢迎!” 王力站到一旁,把中间的位置让给了孙专员。 掌声中,孙专员开口说道:“每天工作结束后,各小组组长会对组员的工作表现进行评估。表现突出的,比如干活效率高、质量好,还积极帮助别人的,就能获得‘红花’奖励。这‘红花’是荣誉的象征。等累计获得一定数量的‘小红花’,周末就能换取额外的休息时间,或者换些像毛巾、肥皂之类的小生活用品。每个月月底呢,会根据大家一个月的综合表现,评选出‘优秀劳改犯’。” “评选标准包括劳动表现、遵守纪律、团结互助这些方面。当选的‘优秀劳改犯’,不仅能和家人通信,让你能跟家里人唠唠这边的情况,报个平安,还能在当月的表彰大会上,戴上大红花,接受全营地的表扬。名字也会被写在营地的光荣榜上,让大家都能看到,激励更多人向他们学习。而且,‘优秀劳改犯’在减刑、假释等方面也会得到优先考虑,这是上级文件明确规定的。” “另外,对于在工程建设过程中提出了创新性工作方法或者好建议的劳改犯,对提高工作效率、节约资源等方面有显著贡献的,那可得给予特殊奖励。奖励包括额外的假期,甚至有可能安排你和家人团聚的机会。” “最后是惩罚措施。要是初犯,而且情节比较轻微,像偶尔迟到几分钟,或者在宿舍里小声嘀咕了几句,这些情况主要以口头教育为主。由小组组长或者监管人员跟你唠唠,让你认识到错误,保证以后不再犯。就好比你家小孩不小心犯错了,家长不也是先教育嘛。要是违反了劳动纪律,比如偷懒、不按要求操作工具设备这些,除了进行思想教育,还得减少违规者当天或者第二天的休息时间,安排去干些额外的劳动任务,像打扫公共区域卫生、整理工具仓库这些。同时,当月‘优秀劳改犯’的评选资格可就没了。要是犯了打架斗殴、故意破坏劳动工具或公共设施这些严重违规行为,那就得视情节轻重,给予更严厉的惩罚了。除了延长劳动时间、加强思想教育,还可能记录在个人违规档案里,这可就像个抹不掉的黑点!要是多次严重违规,那就得上报上级部门,按照相关法律法规进行处理了。” 孙专员说完后,王力接着说道:“大家要是有啥疑问,别藏着掖着,赶紧举手提问。” 一个身材壮实的劳改犯立马举手站起来,扯着嗓子大声问道:“我要是表现好,真能和家人通信吗?”张志成笑着回答:“那肯定的!只要你遵守规定,积极劳动,我们肯定会说到做到。每个月表现最好的那几个,还能优先通信呢,说不定你第一个就能给家里人写信了。” 那位被诊断出肺结核的那位,不知何时从地窝子里跑了出来,站的离大伙儿远远地,犹豫了一下,也举手问道:“我……我得了这病,你们是不是就不要我了?把我扔在这戈壁滩上喂狼?” 张志成神色凝重,认真地说道:“你放心吧。我们是绝不会放弃任何一个人的。你现在得了病,我们会全力给你治疗。等你病好了,还能继续参与建设。而且,你在隔离期间的表现,我们也会记录在案,如果你积极配合治疗,遵守规定,这也是你改造表现的一部分。” 那个壮实的劳改犯听了,眼睛一亮,心里盘算着:“看来我得好好表现,争取多拿几朵‘红花’!” 公布完管理规范和奖惩措施后,营地的氛围逐渐发生了变化。那个咳血的劳改犯也从他隔离的单人地窝子里探出头来,听着远处传来《团结就是力量》的歌声,虽然跑调的旋律让戈壁滩上的四脚蛇都纷纷往洞里钻,但他的心中却涌起了一股暖流。 第三十一章 消杀风波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夜幕似一口沉重的大黑锅,严严实实地倒扣下来,将整个世界捂在无尽的黑暗之中。风在广袤无垠的戈壁上横冲直撞,带着一股子蛮劲。医务室里,昏黄的煤油灯散发着微弱的光晕,灯影随着林悦微微颤抖的手晃来晃去。她紧紧盯着眼前那台略显陈旧的显微镜下的痰涂片,那上面泛着诡异的红光。 身为营地医疗组的组长,林悦对结核杆菌的形态特征再熟悉不过。肺结核,在当时的医疗条件下,是令人闻风丧胆的传染病。一旦扩散,后果不堪设想。她的心跳陡然加快,像敲起了急促的战鼓,“砰砰”声在寂静的医务室里格外清晰。她下意识地紧咬下唇,额头上密密麻麻地冒出一层汗珠,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光。 过了好一会儿,林悦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她理了理身上那件洗得有些发白的工作服,起身匆匆朝着孙专员的地窝子走去。地窝子周围的几棵胡杨树,在狂风中摇晃着干枯的树枝,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更增添了几分紧张。 “孙专员!”林悦猛地推开地窝子的门,声音因为紧张和焦急微微发颤。地窝子里,昏黄的灯光摇曳,墙上挂着的几张泛黄的地图在微风中轻轻晃动。 “单人地窝子那边新发现了三例发热患者,咱们必须扩大消杀范围。”林悦急切地说道。 孙专员原本正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前,看着面前的文件,听到这话,猛地抬起头,脸色瞬间变得凝重起来,就像被乌云遮住的天空。他站起身,眉头紧锁,在狭小的地窝子里来回踱步,脚下的土地被踩得沙沙作响。“林悦啊,我知道情况紧急,可你想过没有,一旦扩大范围,整个营地的秩序都得乱套。那些劳改犯本就人心惶惶,这么一来,说不定还会恐慌、闹事,到时候这局面可就难以收拾了。”孙专员停下脚步,目光紧紧盯着林悦。 “我当然想过!”林悦情绪有些激动,向前迈了一步,“但咱们一秒都不能再拖,再拖就来不及了!痨病,也就是肺结核,它的传播途径主要是飞沫传播,在这人员密集的营地,空气流通又差,一旦扩散,感染的人数会呈指数级增长。到时候整个营地才是真正的大乱!我们身为这里的负责人,不能因为害怕劳改犯闹事就畏缩不前,保障大家的生命健康才是首要任务!” 孙专员沉默了片刻,他何尝不知道林悦说的是对的,只是这其中的风险和压力实在太大。他看了看墙上的地图,又看了看林悦,最后重重地点了点头:“行,就按你说的办。我这就去给小王和小张说,让他们组织人手,通知各部门配合医疗队行动。你这边有什么需要,尽管提,物资再紧张,也要优先保障医疗。” 医疗队接到命令后,连夜就开始调配生石灰水。刺鼻的消毒气味迅速弥漫开来,直往每个人的鼻腔里钻。劳改犯们居住的地窝子里,气氛也变得异常压抑。王阿四躺在大通铺上,翻来覆去,像热锅上的蚂蚁,怎么也睡不着。地窝子的墙壁是用土坯砌成的,缝隙里还能看到外面透进来的微光。消毒水的气味越来越浓烈,熏得他脑袋昏昏沉沉,感觉自己就像被塞进了一个满是毒气的罐子,几近窒息。不仅如此,由于物资短缺,营地提供的简易防毒面具根本无法有效隔绝这刺鼻的气味,大家只能在这恶劣的环境中苦苦忍受。 终于,他再也忍受不住,烦躁地坐起身,一把掀开草帘。草帘是用粗糙的麻绳编织而成,摸上去刺刺拉拉的。“这白灰味简直要把人给呛死咯,俄们憋屈得很,这日子还让不让人过啦?我实在憋闷得慌,出去透透气!”说着,便起身往地窝子外冲。同屋的李大年被他的动静惊醒,迷迷糊糊中看到王阿四往外跑,也不知道发生了啥事儿,下意识地就跟了上去。 两人慌慌张张地往外冲,刚跑出地窝子,执勤的大刘拉动枪栓的“咔哒”一声,划破了寂静的夜空。大刘穿着一身洗得有些褪色的军装,腰间系着皮带,皮带上挂着一把老旧的手枪。这段时间,他的神经时刻都绷得紧紧的,尤其是在这病情严峻的特殊时期,这边的每一个动静都让他高度警惕。一看到两个劳改犯突然冲出来,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他们要逃跑。 “站住!”大刘扯着嗓子大声喝道,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格外响亮,就像一道炸雷,“再跑我可真开枪了!”王阿四和李大年被这突如其来的吼声吓得一哆嗦,脚步猛地顿住,可身体却不受控制地抖个不停,像筛糠似的。 王阿四心中涌起一股绝望,他颤抖着声音喊道:“我们没跑啊,这石灰水味实在太呛人啦,我们就想出去透口气!” 大刘哪敢有丝毫懈怠,他牢记上级的命令,任何擅自离开地窝子的劳改犯都可能是危险分子。他的枪口依然稳稳地对准他们,就像一只紧盯猎物的猎豹。就在这时,一颗子弹“嗖”地擦着王阿四的耳畔飞过,钉在了涝坝边的胡杨树上,胡杨树上留下一个深深的弹孔。 王阿四只觉得耳边响了一声炸雷,紧接着整个营地仅有的两条狗都被这声枪响惊醒了,疯狂地叫起来。狗叫声在空旷的戈壁上回荡,更增添了几分紧张和混乱。 王力提着马灯匆匆赶来,昏黄的灯光照亮了跪在砂石地上发抖的两人。只见他们脸色惨白,像白纸一样,裤裆也湿了一片,恐惧在他们的眼中肆意蔓延。王力穿着一件旧棉袄,棉袄上的扣子掉了一颗,用一根绳子系着。 “咋回事?”王力皱着眉头,看向大刘。大刘赶紧汇报道:“队长,这两个劳改犯擅自跑出地窝子,我喊了好几遍让他们站住,他们就是不听,我怀疑他们想逃跑,所以鸣枪示警了。” 王阿四连忙哭诉道:“长官,我们真不是想逃跑啊,这消毒水味实在太刺鼻了,我们实在憋得受不了,就想出来喘口气。” 王力看了看李大年,又看看惊魂未定的王阿四,思索了片刻,对大刘说:“先把他们带到医疗队那边去,让医生检查检查,顺便也让他们缓一缓。特殊时期,大家都不容易,别太为难他们。” 林悦带着医生们忙得脚不沾地,医疗帐篷里弥漫着消毒水和紧张的气息。帐篷里摆放着几张简易的病床,都是用木板和铁架子搭成的,上面铺着薄薄的被褥。李大年因为刚才的惊吓和剧烈奔跑,呼吸急促,胸脯剧烈地起伏着。王阿四坐在一旁,双手抱头,心中满是恐惧和委屈,像个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 “大夫,我们真不是故意跑出来的,这味儿实在让人受不了……”王阿四抬起头,声音带着哭腔向医生解释道。林悦没有回应,只是神色凝重地和旁边的同事小声交流着。过了一会儿,林悦走到王阿四面前,一脸严肃地说:“现在是特殊时期,消毒是为了防止病情扩散,这也是为了大家好。你们要是有啥不舒服的地方,可以先向狱警报告反映,可千万别擅自行动。配合防疫工作,也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安全。” 此时,营地的广播突然响了起来,孙专员的声音传遍了营地的每一个角落:“全体人员注意啦,为了大家伙儿的安全,从现在开始,营地要扩大消杀范围。请所有人务必遵守规定,千万别随意走动。医疗队和各部门会全力保障大家的生活和医疗需求。” 林悦正全神贯注地调配药,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在那昏黄如豆的煤油灯光下,一闪一闪的,像极了戈壁滩上夜晚的星星。一旁的张志成,小心翼翼地拿起桌上那支磨得边角都有些圆润的水银温度计,准备去给患者测量体温。人手不够,连他这个技术员也被抓了壮丁。 “你可得小心点拿,这温度计可金贵着呢!”林悦头也没抬,在这四面透风的帐篷里,不大点儿声根本传不过去。 “放心吧,我心里有数!”张志成扯着嗓门应和着,可那微微发颤的声音,还是暴露了他心里的紧张。 他在塔河工程上摆弄的都是些大家伙,面对这些精巧细致的医疗用具,还真是有劲使不上,浑身不自在。 就在他转身走向患者的时候,一个不留神,手肘猛地碰到了一旁的药瓶。那药瓶晃了晃,眼瞅着就要倒,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扶。这一慌乱,手中的水银温度计“啪”地一声掉落在地,瞬间摔得粉碎。 “哎呀,糟了!”张志成瞪大了眼睛,看着地上四散的玻璃碎片和缓缓滚动的水银珠子,脸“唰”地一下变得煞白,跟见了鬼似的。 他赶紧蹲下身子,伸手就想去捡起碎片,却被林悦一个箭步冲过来,一把给拦住了。“别碰!” “水银有毒,可不能直接用手碰!” 说着,她麻溜地转身,从一旁那个破旧的木柜子里翻找出一个铁盒子和一把破旧的刷子,小心翼翼地处理着地上的碎片和水银。张志成站在一旁,满脸愧疚,两只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局促得不行:“林悦同志,对不住啊,我……我真不是故意的。” 林悦处理完地上的水银,直起腰来,眼睛里满是无奈和严肃:“张志成同志!不是我要怪你,你也知道,现在这医疗物资紧张得要命,每一样东西那都是费了好大劲儿才弄来的。这温度计虽说不是啥稀罕玩意儿,可在咱这戈壁滩上,坏了可就不知道要等多久!” “算了算了,事情都已经发生了。你去统计下病人的体温还有吃药的时间,把这个干好就行。” 苏秀华正好路过,看到张志成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便走上前去。“咋啦,张大专家,看你这一脸晦气的样子?” 张志成苦笑着摇摇头:“苏团长,我把温度计给打碎了,林悦同志说了我一顿,我心里怪不是滋味的。” 苏秀华忍不住笑出声来:“我当是多大事儿呢!林悦那丫头,刀子嘴豆腐心,你可别往心里去。她呀,嘴上说得越狠,心里其实越在乎呢。她那么着急,还不是因为这一下发烧的人有点多,医疗物资又稀缺,大家压力都大。” 张志成抬起头,疑惑地看着苏秀华:“我看她当时挺生气的,觉得她真的对我失望了。” 苏秀华摇摇头说道:“姑娘家的心思我还能不懂?你想想,她要是不在乎你,才懒得管你呢!她对你严格,是因为她知道你有能力,能帮上大忙。现在这特殊时期,谁还没个犯错的时候?关键是能吸取教训。” 就在大家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营地又出了状况。“得肺痨会被活埋。”这谣言就像一把大火,瞬间在劳改犯堆里烧了起来。本就被痨病吓得胆战心惊的他们,在这恶劣的环境和恐慌的情绪下,彻底慌了神。没多久,就有二十来号人,偷偷摸摸地策划着逃亡。他们觉着,只要跑出这个“吃人”的营地,就能捡回一条命。 王力这几日忙得好似被抽打的陀螺,连轴转个不停,全身的神经都紧绷着,丝毫不敢松懈。今晚,他一如既往地在营地巡逻,多年的经验赋予了他敏锐的直觉,他瞬间察觉到一丝异样。 劳改犯们居住的地窝子区域,往常这个点儿,鼾声应如潮水般此起彼伏,可此刻,却隐隐约约传来压低的交谈声,那声音里透着难以掩饰的紧张与不安。王力的脚步陡然放缓,每一步都轻得如同猫行,脚尖着地,蹑手蹑脚地靠近。借着微弱的月光,他瞧见几个身影在黑暗中鬼鬼祟祟地聚集在一起,时不时还警惕地张望着四周。 王力心中猛地一紧,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他立刻意识到,可能有大事要发生。他的身体尽量压低,悄悄地潜伏到离他们更近的地方,竖起耳朵,努力捕捉着他们的对话。 “阿拉今夜里就走,再不走真的要被活埋了!”一个焦急的上海口音传来,带着破釜沉舟的决然,正是周波。 “可外头到处都是岗哨,哪能跑得掉啦?”另一个带着几分犹豫的声音,也带着点上海腔调。 “不管了,拼一记总归比勒迭搭等死强!”周波又急道,“活埋?侬当阿拉猪猡啊?” 王力听得真切,心中的怒火“噌”地一下冒了起来,这些人竟然在这关键时候搞逃亡,简直是在给工程添乱!他悄悄地退回到安全距离,然后迅速向营地值班室跑去,一边跑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如何应对。脑海中飞速闪过各种方案,思考着怎样才能以最小的代价控制住局面。 回到值班室,王力迅速召集了几个得力的老职工,他的神色凝重,语气急促:“兄弟们,出事了!劳改犯那边有人策划逃亡,咱们绝对不能让他们跑了。一旦有人逃亡,整个营地就乱了套!不仅会影响工程进度,还可能引发更多的恐慌和混乱,甚至可能导致疫情扩散到周边地区。” 兵分几路,借着夜色的掩护,悄悄地包围了那些策划逃亡的劳改犯。王力一声令下,声音低沉却充满力量:“行动!”职工们如同猛虎下山一般,动作敏捷,迅速冲进了人群。“都不许动!”王力的声音如同洪钟,在夜空中回荡,震得人耳鼓生疼。 王力看着眼前这群狼狈的劳改犯,脸色阴沉得可怕,仿佛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谁是领头的?给我站出来!” 过了一会儿,周波缓缓站了出来,他眼神中透着倔强和不服,梗着脖子,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样子。“是我,要杀要剐随你们的便!”周波咬着牙说道,声音里带着一丝决绝。 王力看着周波,心中满是愤怒,向前跨了一步,手指着周波的鼻子厉声喝道:“你知不知道你在做什么?这是在破坏营地的秩序,是在拿大家的生命开玩笑!一旦疫情因为你们的逃亡扩散出去,会有更多无辜的人被感染,到时候你担得起这个责任吗?” 周波却冷哼一声,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丝不屑:“命?我都来这儿了,还怕丢命?!讲得肺痨就要被活埋,阿拉还能哪能办?”王力皱了皱眉头,他知道这是谣言在作祟,但周波的态度让他更加恼火。“先把他们关起来!轮班倒,死盯着!”王力挥了挥手。 医务室里,昏黄的煤油灯在戈壁滩肆虐的夜风里顽强地摇曳着,豆大的火苗仿若随时都会被黑暗吞噬,却又倔强地坚守着那一方光亮,映照着林悦与张志成略显疲惫却又满含坚毅的面庞。林悦双手交叠,紧紧攥着衣角,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犹豫了好一会儿,胸膛剧烈起伏,在做着一场艰难的思想斗争,“再瞒下去,我怕是永远也无法真正融入这个集体,更没法面对志成平日里对我的信任和鼓励,今天无论如何都得说出来。” 终于,她缓缓开口:“志成同志,我有件事,憋在心里许久了,一直瞒着你,也瞒着大家伙儿,今日我实在是觉着不能再藏着掖着,必须得跟你坦白了。” 张志成正弯腰整理着一旁药箱里的绷带,那绷带因为频繁使用,边角都有些磨损起毛,就像他们这些在艰苦环境中奋斗的人,历经磨难却依然坚韧。听到这话,手上动作一顿,直起身来,他心里一紧,莫名有种不好的预感,但还是神色关切地望向林悦,语气温和却又带着几分鼓励:“林悦同志,有啥事儿,你尽管说,咱们都是响应国家号召,奔赴这大西北,为了建设社会主义新中国而拼搏的同志,在这革命的道路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天大的事儿,咱们一起扛!” 其实,早在此前营地组织的一次思想交流会上,林悦就表现得有些异样。当大家热烈讨论着如何与剥削阶级划清界限,如何将个人的命运与国家的命运紧密相连,为实现共产主义伟大理想而奋斗时,林悦总是默默不语,眼神中偶尔闪过一丝不安。 还有上次从阿克苏带回两个大皮箱后,连续几天都魂不守舍的,每次看到同志们的目光,她都会下意识地躲闪,仿佛自己是一个异类,不配与大家并肩作战。这些细节,张志成虽未多问,但也留了个心眼,他心里隐隐觉得林悦肯定有苦衷,也总是在心底默默希望她能信任自己,有一天主动倾诉。 林悦深吸一口气,像是鼓足了全身的力气,声音微微发颤,带着一丝决绝:“我出身不好,我父亲是上海林氏纱厂的老板,实打实的资本家。上次去阿克苏,我那两个皮箱里,装的全是父亲从上海寄来的吃穿用度。我心里害怕……怕同志们知道后,会给我扣上‘剥削阶级余孽’的帽子,会批判我,会孤立我,说我是混入革命队伍的异己分子,所以一直把那些东西藏着掖着,就像藏着一个见不得光的错误。” 她一边说着,一边偷偷观察张志成的表情,心里七上八下,害怕看到他眼中的失望和嫌弃。林悦顿了顿,眼神中流露出一丝痛苦与挣扎,她想起前几日在协助整理劳改犯物品时,发现一个破旧的包裹里藏着一封家书,信纸已经泛黄,边角也磨损得厉害,可那上面的字迹依然清晰,字里行间都是家人的牵挂与担忧。那一刻,她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共情,想到自己同样因为出身而对家人寄来的东西藏着掖着,和这些劳改犯们又有什么不同呢?都是在这艰难处境中,努力寻求一丝温暖与安慰,却又因为时代的洪流而小心翼翼,生怕一个不小心就被卷入深渊。 “可现在,我琢磨明白了,不能再这么逃避下去。毛主席教导我们,要实事求是,要敢于面对自己的问题。好东西就该拿出来,和大伙一块儿分享,这才符合咱无产阶级大公无私的觉悟。我不能再因为自己的出身和狭隘的思想,而与同志们产生隔阂,我们是一个集体,是为了共同的目标而奋斗的革命战友!”林悦说完,眼中闪过一丝坚定,像是在向过去那个怯懦的自己告别。 张志成听后,微微一愣,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便开口说道:“林悦同志,过去的出身不能决定现在的你。咱们都是怀揣着建设祖国、为人民谋幸福的伟大理想来到这戈壁滩的。你看,咱们响应国家‘支援大西北,建设新边疆’的号召,远离家乡,奔赴这艰苦的地方,就是为了干一番事业,让祖国变得更加繁荣富强。你在医疗组,救死扶伤,为同志们的健康保驾护航,这是实实在在的革命工作,大家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就凭你这份为人民服务的热忱,谁能说你不是好同志?谁要是这么说,那就是不实事求是,就是违背了革命的初心!” 林悦看着张志成,心中涌起一股暖流,眼眶微微泛红,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她强忍着激动,说道:“志成同志,你能这么理解我,我心里真的特别欣慰。我之前总怕因为出身,被组织抛弃,被同志们孤立,所以干啥都畏畏缩缩的。每次看到大家充满干劲地为了集体的事业拼搏,我都觉得自己就像一个掉队的士兵,跟不上队伍前进的步伐。”此刻,她望着张志成,心中除了感激,还有一种别样的情愫在悄悄蔓延,原来被人毫无保留地信任和支持,是这般温暖。 张志成轻轻摇了摇头,眼神温和而坚定,他望着林悦,这个坚强又善良的姑娘,不该承受这些无端的压力。“林悦同志,你不该这么想。咱们在这特殊时期,更要团结一心,紧密地团结在党的周围,形成坚不可摧的革命力量。我在工程队做技术,你在医疗组守护大家健康,咱们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出身没法选择,但咱们的行动能证明自己。你要是一直背着这包袱,咋能放开手脚干革命呢?咱们来到这里,就是要打破出身的束缚,用双手创造一个公平、公正、人人平等的新社会,让剥削阶级成为历史的尘埃!” 林悦用力地点点头,泪水终于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志成,听你这么一说,我心里敞亮多了。往后,我一定放下思想包袱,全心全意投入工作,和大家一起,战胜这场病灾,建设好咱们的营地。我要像那些勇敢无畏的同志们一样,为了理想和信念,勇往直前!”此刻,她望着张志成,心中满是对未来的憧憬,而这份憧憬里,似乎总有张志成的身影相伴。 张志成看着林悦,眼中满是鼓励:“这就对了,林悦同志。以后有啥心事,都能跟我说,咱们携手并肩,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没有完成不了的任务!这片戈壁滩啊,终会在咱们的努力下大变样的!” 慷慨激昂的话音刚落,处理完劳改犯逃亡事件的王力也来到了医务室。他一脸疲惫,眉头紧锁,先是向林悦询问了病患的最新情况,得知病情暂时没有进一步恶化,才稍稍松了口气。 “这次的事情给我们敲响了警钟,”王力说,“劳改犯们的情绪很不稳定,我们得想办法安抚他们,不能再让类似的逃亡事件发生。” 张志成沉思片刻,建议道:“要不我们组织一次全体大会,把病情的真实情况都跟大家讲清楚,消除他们的恐慌和误解,顺便也可以辟谣。大家了解得越多,心里就越有底,也就不会轻易被谣言煽动。而且,咱们也得强调一下,配合防疫工作和工程建设,对他们自己的改造和未来的出路都有好处。否则情绪问题是一方面,耽误了工期咱们罪过可就大了!” 第三十二章 三战定音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晨光像把豁了刃的砍刀,硬生生劈开戈壁滩的黢黑。起床号刚扯开嗓子,河南老赵一脚踹开破棉被,露着半拉黢黑胸脯子就蹿起来:"快起来!日头都舔腚沟子了!"他操起搪瓷缸子哐哐敲床架子,震得地窝子顶棚扑簌簌往下掉沙粒子。几粒粗砂落进知青小王的铺盖卷,在洗得发白的绿布面上滚出细小沟痕。 知青小王迷迷瞪瞪摸眼镜,被陕西老马兜头泼了把凉水:"醒醒吧!今儿要误了时辰,那可了不得!"二十来人跟下饺子似的扑腾,胶鞋踩得泥地噗叽响。有人把漱口水喷到甘肃老秦裤裆上,惹得满屋子哄笑:"秦麻子,你这裤裆比涝坝还涝!"老秦也不恼,就势抖着两条沾湿的裤腿跳起秧歌,活像只扑棱翅膀的灰鸭子。 没一会儿,所有人就在响亮的号子声中迅速集结,胶鞋底磨出的毛边刮蹭着盐碱地,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新涝坝边的空地上,眨眼间就密密麻麻站满了人。前排几个汉子后脖颈晒脱的皮,在晨光里泛着鱼鳞似的白光。 “全体都有!立正!”王力那如洪钟般的吼声,让武装带上反着冷光的铜扣都随着胸腔震动微微发颤。三千多双沾满泥浆的胶鞋,在这一声令下,“唰”地一下整齐并拢,动作整齐划一,瞬间卷起一片呛人的黄尘。 孙专员迈着稳健有力的步子,大步跨上由六个弹药箱紧密垒成的讲台。他身姿挺拔,脊背像戈壁滩上坚韧不屈的胡杨,无论风沙如何侵袭,都屹立不倒。背后的勘测图纸在风中哗啦作响,图纸边角被砂砾磨出毛边,像面历经战火的残破战旗。 “同志们呐!”孙专员摘下帽子,擦了擦额头的汗水,“今天把大家伙儿召集起来,是要讲讲咱们塔河总干渠工程的‘三个硬仗’!这三个硬仗,那可是咱们必须要攻克的难关,是咱们向塔河、向祖国、向人民立下的军令状!咱可不能怂!” “第一仗是防疫战!”孙专员的声音通过扩音器被放大,在空旷的戈壁滩上久久回荡,那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仿佛是向病魔宣战的号角。“林悦同志,你来讲讲!” 林悦同志走上前,她的声音响亮中带着几分海派特有的矜持,却直抵人心:“同志们,这防疫战,可是咱们当下的头等大事。在这戈壁滩上,环境艰苦,咱们更得讲究卫生,一点儿也不能马虎。咱们得从自己做起,勤洗手、地窝子里勤打扫,这是为了自己,也是为了身边的战友。吃饭的家伙,用开水烫烫,可别让病从口入。要是连这点都做不到,那还咋干活?” “还有啊,咱们得时刻留意自己的身体,要是有个发热、咳嗽的,得赶紧报告,可别藏着掖着。防疫知识,咱们都得懂点儿,自己保护好自己。卫生规范绝对不是一朝一夕的事儿,得长期坚持。咱们得一起努力,筑起一道牢牢的卫生防线!只要大家伙儿积极配合治疗,就一定能战胜病魔!我们一定能守护好每一位同志的健康,让大家毫无后顾之忧地投入到工作中!” 话还没说完,隔离区方向突然传来一阵剧烈的咳嗽声,那声音像一把钝锯,狠狠切割着所有人的神经,让大家的心猛地一紧。 王力立刻跨前两步,他腰间的五四式手枪撞在武装带上,发出“哐当”的声响。“怕个啥!老子以前打游击的时候见过比这凶十倍的伤寒,照样带着全连挺过来了!这小小的痨病,能难倒咱们?!咱可都是硬汉子,没那么容易被打倒!” 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周波突然挤出人群,“扑通”一声跪在台前,操着生硬的普通话哭喊着:“阿拉错特了!前夜里想逃,是怕被活埋......” 王力正要大声呵斥,张志成却迅速跳下台,一把扶起他,语气坚定又温和:“快起来!革命队伍可不兴这套!过去的都过去了,只要你肯努力,在这里一样能为国家出份力,一样能重新做人!咱往前看,好好干!”只是张志成的掌心隔着粗布工装,都能摸到对方肩胛骨硌手的凸起。 孙专员趁机举起铁皮喇叭,声音洪亮地说道:“第二仗是思想战!同志们,我们来到这戈壁滩,条件艰苦是不争的事实。风沙大、缺水少粮、居住环境简陋,这些困难时刻考验着我们的意志。但我们不能被这些困难吓倒,我们要从思想上武装自己,坚定信念!咱可不能当孬种!” “大家想想,我们为什么来到这里?是为了自己吗?不是!我们是为了祖国的建设,为了让塔河两岸的百姓能有水灌溉农田,能过上好日子。我们肩负着国家的期望,人民的重托。每一个在这里挥洒汗水的日子,都是在为祖国的繁荣添砖加瓦。咱干的可是大事业!” “在思想上,我们要克服的第一个敌人就是畏难情绪。”孙专员目光如炬,扫视着台下的众人,“有的同志可能觉得,这工程太艰巨了,我们真的能完成吗?我告诉大家,只要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当年红军长征,爬雪山、过草地,缺衣少食,还要面对敌人的围追堵截,他们退缩了吗?没有!他们靠着坚定的信念,完成了这举世瞩目的壮举。我们今天的困难,和他们比起来,又算得了什么?咱可不能丢了这股子精气神!” “还有思乡之情。”孙专员的语气缓和了一些,“我知道,很多同志离开家乡,离开亲人,来到这遥远的戈壁滩,心里肯定不好受。我也是为人父母,为人子女,我能体会大家的心情。但是,我们要明白,我们暂时的离别,是为了以后更好的团聚。等我们完成了塔河工程,我们就可以骄傲地回到家乡,告诉我们的亲人,我们为国家做出了贡献,我们是英雄!到时候,家里人不得把咱夸上天!” 台下的工人们静静地听着,若有所思。有人微微点头,似乎在心中认同孙专员的话。有人目光坚定,仿佛已经从思想上战胜了自己。 “为了打好这场思想战,我们要加强学习。”孙专员接着说道,“我们要学习党和国家的政策,了解我们这项工程的重要意义。我们还要学习先进的劳动模范事迹,从他们身上汲取力量。同时,我们要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大家在工作和生活中,发现自己或者身边的同志有思想上的问题,要及时指出来,一起解决。可别藏着掖着,有问题咱就摊开了说!” “我相信,只要我们每一个人都能在思想上过关,我们就一定能凝聚起强大的力量。这力量,将让我们不惧任何困难,勇往直前,顺利完成塔河总干渠工程!咱一起加油,让这塔河工程早日完工!”孙专员的话语落下,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 张志成趁机展开蓝图,神情严肃又专注:“第三仗是技术战!咱们要在六月底,汛期前完成总干渠主体,每天的土方量和拉石公斤对应到干渠长度上,不少于两公里!这任务可不轻松,大家可得加把劲!” “两公里,这可不是个小数目啊,同志们!它代表着咱们每天都要跟时间赛跑,跟困难较劲,用咱们的智慧和汗水,一尺一尺地凿出这条渠!咱可不能偷懒,得实实在在地干!” “技术战,打的是智慧,拼的是实干。咱们得把现有的机械设备都用好,让它们像战士一样,冲在最前面,不怕苦,不怕累。同时,咱们还得不断琢磨,怎么施工更快更好,用最新的技术和法子,保证工程又快又好。脑袋瓜子得转起来,多想想办法!” “为了确保技术能落到实处,咱们还得加强学习和培训。”张志成继续说道,“咱们的技能提升小组要继续扩大学习的次数和规模,同时,我们也鼓励大家自学,提高自己的技术水平和素质。从上到下,无论是技术员,还是普通职工,一律平等,只要有对建设有利的意见和想法,一定要随时随地的提出来,然后大家一起交流讨论!别不好意思,有啥说啥!” “另外,咱们还会建立严格的监督制度,对施工过程得盯紧了。质量、进度、安全,哪一样都不能马虎,得确保工程顺顺利利地进行。谁要是掉链子,那可得挨批!” 正午的日头愈发毒辣,阳光像炽热的火焰般烤着大地。孙专员突然变戏法似的从讲台下搬出一个木箱,动作敏捷又利落。他掀开毡布,二十面流动红旗在强烈的阳光下红得耀眼,仿佛是燃烧的火焰。 “从今天起,开展‘比学赶帮超’竞赛!”他抄起一面红旗,用力插在沙盘上,那动作充满了力量与决心,“哪个大队先打通五公里,就来领这旗!咱看看谁是真英雄,都给我争口气!” 人群瞬间沸腾了,:“中!俺们三队要是输了,就把‘赵大锤’的绰号倒过来写!俺们肯定能第一个拿到这红旗!俺们可不是吃素的!” 艾克拜江人突然跳到了独轮车上,他熟练地拨动热瓦甫琴弦,弹出欢快的旋律。由他和阿米尔带来的十几个少数民族村民,被这欢快的音乐感染,跟着跳起了麦西来甫。“嘿,咱们把这干劲儿,都使到修渠上,让塔河的水,顺着咱们的心意流!这渠修好了,咱脸上都有光!” 不知是谁起了个头,大伙儿突然齐声吼起了《南泥湾》。歌声虽然有些跑调,但却充满了力量,惊起成群的沙雀,扑棱棱地掠过新涝坝的水面。 动员大会结束后,日光愈发炽热,烤得戈壁滩上的沙石都隐隐发烫。工人们陆续散去,却没有直接奔赴工地,而是在营地的树荫下,三两成群地讨论着刚刚会议上的内容。有人紧握着手中的工具,跃跃欲试;有人则围坐在一起,仔细研究着施工流程和各自的任务安排。 “听好了!”王力扯着嗓子,那声音仿佛能把戈壁滩上的风沙都给震散了。他站在一块稍高的土坡上,三千多双眼睛,像被磁石吸引一般,齐刷刷地望向他。 “咱们现在就开始分配工作!这塔河总干渠工程,每一个环节都重要得很,谁都不许掉链子!”王力一边说着,一边展开手中那张被汗水浸得透湿、满是褶皱的工程图纸。图纸上,总干渠、支渠的规划线路,像一张精密的作战地图。 “第一大队,负责总干渠起始段两公里的开挖任务!你们的任务最重,时间也最紧,必须在规定时间内完成土方开挖,给后续施工打下坚实基础!”大刘胸脯一挺,用力地点点头,那股子不服输的劲头从他坚毅的眼神里直往外冒。“保证完成任务!要是干不好,我就提头来见!”赵铁柱操着浓重的河南口音喊道,声音里透着一股让人热血直往脑门冲的力量。 “第二大队,负责支渠的开挖工作。支渠就是总干渠的‘毛细血管’,关系着整个灌溉系统顺不顺畅,一定要保证质量和精度!”第二大队多数由附近村民老乡组成,艾克拜江担任队长,“阿达西放心!我们一定嘛把支渠挖得又快又好,让塔河的水多多的流呢!”他身后的阿米尔以及其他少数民族队员们也纷纷点头,阿米尔还补充道:“我们会把所有的劲儿都使航来!保准没问题!” “大刘,你带着第三大队,负责备料工作。石头、沙子、水泥,这些可都是咱们工程的‘弹药’,必须保证充足供应!” “另外,你还得分出一队人负责总干渠中段的开挖。小赵,你给大刘当副队长,协助他工作。”王力看向大刘和小赵。大刘一听,脸上闪过一丝不屑,心里直犯嘀咕:这些知青细胳膊细腿的,能干啥?不过是些花架子罢了。小赵似乎察觉到了大刘的不满,嘴唇动了动,却又把话咽了回去…… “散了之后,各队赶紧回营地准备工具,下午就开工!记住,这是一场硬仗,我们一定要打出咱们的气势,打出咱们的风采!”王力一声令下,工人们像听到冲锋号的战士,迅速散开,回到各自的营地。 此时,营地指挥部的帐篷里,张志成的指节叩击着干砌卵石技术的图示,沙哑嗓音里带着金属般的硬度:"渗漏率能压到3%以下。" 老陈的眼镜滑到鼻尖,枯瘦的手指划过运输路线图:"最近的卵石都集中在骆驼岭,往返八十里沙窝子。"他抬头时,灯影在眼窝里投下两个深潭,"骡马车队走一趟,肯定会折损牲口。" 帐篷外骤然卷进一阵狂风,图纸哗啦啦飞起,张志成用一块石头死死压住图纸边角。他后槽牙咬得发紧,忽然抓起红铅笔在骆驼岭位置画了个血红的圈:"调人员组建采石队!" 大家都沉默不语……没人赞成,也没人反对。 因为他们都意识到了一个新的问题,那就是谁来带这支采石队?路程远、风险高,队员中劳改犯居多,管理难度极大,稍有差池就可能失控。 “我去!”张志成毫不犹豫地站起身。 “不行!”王力“噌”地站起来,声音因焦急陡然拔高,“太危险了!那些劳改犯,你能管得住?出了事,我怎么向大家交代!”他几步上前,双手紧紧抓住张志成的肩膀。 “我相信我能行!”张志成轻轻掰开王力的手,目光坦然地对视,“他们也是人,只要给予信任和尊重,肯定能好好干。这是为了工程,我必须去。” 王力还想再劝,看着张志成决绝的眼神,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犹豫片刻,他缓缓解下腰间的五四式手枪,递过去,“拿着,万一有危险,能防身。” 张志成接过手枪,沉声说道,“放心,我一定平安回来。”他用力拍了拍王力的肩膀,转身走出办公室。 走出指挥部后,张志成径直来到劳改犯的地窝子附近,众人看到张志成走来,都下意识地站了起来,表情有些拘谨。 张志成目光扫过众人,深吸一口气,提高音量说道:“大伙儿,咱们要组建一支采石队,这活儿苦、累,还危险,但这是塔河工程必不可少的一环,完成了它,往后的日子就都有盼头,愿意跟我干的,站出来!” 起初,众人面面相觑,犹豫着不敢出声。过了半晌,那个脸上有疤的魁梧劳改犯突然啐了口唾沫,搓着满是老茧的手掌往前一步:"张副指挥,我跟您去!别的不敢说,力气管够!" 紧接着,一个佝偻着背的中年人怯生生举起手:"我...我会看石头纹理,以前在采石场干过..."话音未落就被旁边的刀疤脸撞了个趔趄:"老蔫儿,少显摆你那点破本事!" 张志成一把扶住快要跌倒的老蔫儿,目光灼灼地盯着刀疤脸:"李栓柱同志,咱们现在是革命战友,要互相帮助!"他特意在"同志"二字上加重语气,刀疤脸顿时像被火钳烫了似的缩回手。 最后站出来的是个戴眼镜的年轻人,镜片裂了道缝,用胶布粘着:"我...我懂测绘..."他说话时手指神经质地绞着衣角,裤腿下露出被脚镣磨出的青紫痕迹。 第二天天没亮透,这支由二十三人组成的特殊队伍就出发了。张志成走在最前头,腰间别着的手枪用布裹得严实。李栓柱扛着两把二十八斤重的大锤,脚步在沙地上踩出深深浅浅的坑。 走到骆驼岭时,日头已经毒得像烧红的烙铁。嶙峋的岩壁上布满蜂窝状的孔洞,风穿过去发出呜呜的怪响。张志成抹了把糊住眼睛的汗,刚要开口,突然听到头顶传来碎石滚落的声音。 "散开!"他猛地推开身旁的老蔫儿。磨盘大的石块擦着两人衣角砸在地上,溅起的碎石在李栓柱脸上划出道血痕。 "他娘的!"刀疤脸一抹脸,抄起大锤就要往岩壁上抡。张志成急忙拦住:"别蛮干!老蔫儿,你不是会看石头?" 老蔫儿对着岩壁比划半天,突然眼睛一亮:"这种页岩层理分明,顺着打楔子能成!"他的手指顺着天然裂隙游走,"这儿,这儿,还有这儿,打三排楔子眼..." 李栓柱往掌心啐了两口唾沫,第一锤下去火星四溅,第二锤凿出个白印,到第十锤终于打出个浅坑。戴眼镜的年轻人赶紧递上钢楔,老蔫儿用錾子调整角度,三根钢楔呈品字形嵌入岩体。 "都让开!"张志成抄起另一把锤,和李栓柱同时发力。两柄大锤在空中划出弧线,"咣"地一声震得人耳膜生疼。岩壁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裂缝顺着墨线蛛网般蔓延,最后"轰隆"一声裂成规整的石块。 "成了!"老蔫儿扑到石块前,手指抚过平整的断面,"老天爷,这够砌三米渠墙!" 戴眼镜的年轻人突然蹲下,用石块在地上写写画画:"如果每队配两组打楔工,运输组用滚木的话,效率就会大大提高!” 可随着开采的持续,众人发现仅靠打楔子的方法,进度还是有些慢。老蔫儿突然一拍脑袋,想起了一种古老的法子:“咱们试试火烧水泼,利用热胀冷缩,石头说不定能裂得更顺溜!” 于是,他们迅速行动起来。李栓柱和几个壮劳力负责捡拾干枯的梭梭柴,没一会儿就堆起了小山似的柴堆。老蔫儿指挥着大家把柴堆靠着一处巨大的岩石码放整齐。 “点火!”张志成一声令下,火把被扔向柴堆,瞬间,熊熊烈火升腾而起,火舌舔舐着岩石,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热浪扑面而来,大家不得不往后退了几步,眼睛却紧紧盯着那被火焰包裹的石头。 随着时间的推移,岩石被烧得通红,像是一块巨大的炭火。“泼水!”老蔫儿大喊。戴眼镜的年轻人和几个队员迅速提起水桶,将冰冷的水泼向岩石。“滋滋”声瞬间响起,白色的水汽弥漫开来,岩石表面出现了密密麻麻的裂纹。 “成功了!”紧接着,又是几桶水泼上去,“轰隆”一声,那块巨大的岩石顺着裂纹裂成了好几块,大小正适合。 “这法子太妙了!” 大家受到鼓舞,干劲更足!迅速分成几个小组,一组负责烧石泼水,一组负责打楔子,一组负责运输,分工明确,配合默契。 临近傍晚,张志成正准备收队,远处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快搬!黑风要来了!" 刀疤脸汉子把最后一块条石甩上板车,突然发现固定绳索的活扣被沙粒卡死。沙暴裹着碎石打在车辕上,骡子惊得扬起前蹄。张志成扑上去勒住缰绳,抽出小刀"唰"地割断绳索,两人肩膀顶着车板,硬是把倾斜的板车推回正位。 二十多人瞬间结成传送链。老蔫儿佝偻的背此刻绷得笔直,石块在他枯枝般的手臂间传递当最后一块条石安全落地时,张志成已经有些坚持不住了……后背的衣服已被岩石磨成布条。 众人依偎在拉石料的板车周围,紧紧的互相挤着。哪怕闭着眼,眼泪还是被风沙吹的直流,恨不得把头塞进肚子里! 好不容一熬到黑风过后,所有人都是灰头土脸的,但看着那堆积如山的合格石料,心中又满是欣慰。张志成看了眼大伙儿,确认都无恙后,说道:“看!咱们顶住了!只要继续这么干,需要的石料肯定能按时供足!” 第三十三章 共克时艰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戈壁滩的日头刚偏西,张志成便觉着后脖颈发紧。采石队稳定运转了一周,产量稳步推进,但距离工程所需却还有不小的缺口。今日张志成再度跟队,戈壁滩被一层灰暗的纱幕笼罩,四周弥漫着一股不对劲的沉闷。 刀疤脸把磨破的军绿褂子搭在肩头,斜倚着嶙峋巨石,露出的膀子上有道蜈蚣似的旧疤。他叼着莫合烟,烟头在昏暗中明明灭灭:"我说老哥子,前儿个黑风都没把咱咋样,还怕这点小风浪?"话音未落,拴在石料车上的红布条突然绷直了,猎猎作响。 不远处,张志成蹲在岩壁背阴处,全神贯注地核对清单。突然,笔尖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猛地拽了一下,在纸面拉出一道扭曲的墨痕。他下意识地顿住,手中的笔悬在半空,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异样不安,这种不安就像一只无形的虫子,在他心底缓缓蠕动。 他缓缓抬起头,望向天空,只见西边地平线泛起诡异的橘红色,好似被熊熊烈火点燃,那光芒越来越浓烈,仿若有千万匹野马正扬起铁蹄,气势汹汹地奔腾而来,那压迫感扑面而来,让他的心跳陡然加快。 全体注意!收拢骡队!"他扯开洗得发白的军装领口大喊。话音未落,远处沙丘轰然炸开,三十斤重的条石竟被掀得打旋! 老蔫儿手中的绳索在这骤然而至的狂风中,“啪”地一声绷断。他的双手还保持着用力的姿势,脸上写满了震惊与无措,眼睛瞪得滚圆,嘴巴微张,整个人呆立在原地,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 骡马们受到惊吓,嘶鸣声此起彼伏,在狂风中四处乱窜,它们的眼睛里满是恐惧,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这可怕的困境。戴眼镜的小林被缰绳猛地一拽,一个踉跄,整个人不受控制地摔进沙窝。他的眼镜在慌乱中飞了出去,一闪便消失不见……双手在沙堆里慌乱摸索,“我的眼镜,我的眼镜呢……” “蒙住口鼻!动作快点!”张志成一边大喊,一边迅速扯下自己的头巾,几步奔到水桶旁。他的动作急切而又利落,双手将头巾狠狠浸入水中,浸湿后迅速分给众人。此刻,狂风呼啸,飞沙走石,天地间一片混沌,什么都看不清。“栓柱,带人按住头骡!千万别让它跑了!” 刀疤脸闻言,没有丝毫犹豫,立刻冲向头骡。他刚伸出手抓住领驼的缰绳,就被发狂的骡子拖着在沙地上滑出十几米。粗糙的沙地像砂纸一样摩擦着他的身体,火辣辣的疼痛从后背、手臂传来,他的衣服被沙砾划破,皮肤也擦出一道道血痕。但他紧咬牙关,双手像钳子一样死死地攥着缰绳,嘴里怒吼道:“想跑?没那么容易!” 混乱中突然有人尖叫:“石料!石料散了!”张志成在能见度不足三米的沙暴中摸索前行,狂风几乎要将他掀翻。他一次次踉跄着稳住身形,朝着石料散落的方向扑去。指尖触到冰冷的条石,他心中一紧,想起王力临行前塞给他的五四式手枪,此刻正死死硌在后腰。但在这生死关头,比起武器,他们更需要的是能固定驼队的铁桩,可四周除了漫天黄沙,什么都没有。 漫长的三小时后,沙暴终于渐渐平息。狂风停歇,飞沙不再,可眼前的景象却让人心如死灰。十八匹骡马此刻只剩九匹!三车石料不翼而飞,已经被这风沙吞噬得干干净净。刀疤脸瘫坐在沙地上,右臂被骡子踢得肿成紫萝卜,高高隆起,皮肤泛着青紫色,“完了,全完了……” 小林抖着开裂的眼镜腿,在物资清单上勾画:“储水皮囊破了四只......”声音里透着无尽的沮丧,肩膀也微微颤抖着,像是被这一连串的打击彻底压垮了。 “都别动!”老蔫儿突然按住正要喝水的栓柱。他蹲下身,双手迅速拨开沙粒,动作急切而又熟练。几株骆驼刺的根系泛着潮气映入眼帘,他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往这儿挖!快!”众人一听,原本黯淡的眼神中立刻燃起一丝希望,纷纷拿起铁锹,轮番往下掘。 终于,在三米深处渗出浑浊的水,那水虽然浑浊不堪,还带着泥沙的腥味,张志成解下军用水壶,小心翼翼地将过滤后的水滴进队员干裂的唇间,看着队员们逐渐恢复一丝生气,他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 “姓张的!”刀疤李突然暴起,“要不是你非要赶这三趟,弟兄们能遭这罪?” 老蔫儿见状,颤巍巍地挡在中间:“兄弟,你先消消气。我当右派前是地质队的,那……”他突然剧烈咳嗽起来,弯下腰,双手紧紧捂住嘴巴,等他把手拿开,吐出的痰里带着触目惊心的血丝。众人见状,心中皆是一震,脸上露出担忧的神色。 张志成神色平静却又带着几分自责:“是我的错。我低估了这场风沙,也太急于完成任务。但眼下最重要的是,咱们得想办法回去。”他忽然抬起头,指向天际,眼中闪过一丝惊喜:“看!野鸽子!”众人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一群灰羽鸟正朝东南方疾飞。 茫茫荒漠,飞鸟就是最好的指路标。 张志成深吸一口气,大声说道:“兄弟们,咱们跟着飞鸟走,一定能找到回去的路,也一定能完成任务!咱们来这儿是为了建设塔河,这点困难打不倒咱们!” "您可是技术员,副指挥长,大领导!俺们算啥?劳改分子!"刀疤脸虽然仍旧不忿。小林挑头说道:“行,张副指挥,俺听你的!”众人相互搀扶着,收拾好剩余的物资,朝着飞鸟飞去的方向,迈出了脚步。在他们身后,风沙渐渐散去,连脚印都没有留下。 众人深一脚浅一脚,在漫天黄沙里艰难地往营地挪。风刀子似的,裹挟着沙砾抽在脸上,生疼生疼的。刀疤脸一声不吭,阴沉着脸,每走一步,左脚都重重地跺在地上,扬起一小团沙尘,仿佛在跟这鬼天气较劲。他心里窝着一股火,越想越气,想起家里的老婆孩子,老婆一个人又要照顾老人,又要拉扯孩子,自己却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受苦……还不如继续管着蹲大狱呢,掰着指头数日子,时间到了,自然就出去了,其他也不用念想。 小林耷拉着脑袋,手里死死攥着那副断了腿的眼镜,时不时抬手狠狠抹一把脸上的灰,嘴里嘟囔个不停:“这叫啥事儿啊!咱们起早贪黑,累死累活,结果一场风沙,啥都没了!我这眼镜也没了,往后可咋整?大戈壁滩配都没得放配……不知道要被困到啥时候!” 老蔫儿落在最后,他咳得腰都直不起来,每走几步就得停下来,扶着膝盖,喘着粗气,用那满是老茧的手背擦去嘴角咳出的血丝,再咬着牙,蹒跚地跟上队伍。自己这身子骨越来越不行了,可又不想拖累大伙,只能强撑着。 一进营地,眼前那乱糟糟的景象,让大伙的心一下子沉到了底。帐篷东倒西歪,被风沙扯得破破烂烂,像几块破布瘫在地上。工具、物资扔得到处都是,一片狼藉。刀疤脸再也憋不住,“哐当”一声,把手里的铲子狠狠摔在地上,扯着嗓子吼道:“还干个屁!这日子是人过的吗?天天累死累活,饭都吃不饱,还得遭这罪!这劳改也没把人当牲口用的吧!啥时候是个头啊?”他眼睛狠狠地瞪着张志成,恨不得把满心的怒火都喷到他身上。 向来理智的小林也跟着叫嚷起来:“就是啊,张副指挥!我们没日没夜地干,图啥呢?一场风沙,全泡汤了!我本想着好好表现,能早点改造完回家挣工分,现在看来,不知道啥时候才能熬出头。这地方,简直不是人待的!”其他劳改犯们也围了过来,你一言我一语地抱怨起来。 “天天吃那干巴巴的馒头,硬得像石头,喝的水都是浑的,一股子土腥味,我都快受不了了!” “是啊,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们到底为啥要在这儿遭罪?当初真不该犯糊涂,落到这步田地!咱们这罪受得,真能换来啥鬼知道! 张志成站在那儿,看着情绪激动的众人,心里像压了块大石头,沉甸甸的。他缓缓走到大家中间,目光坚定地看着每一个人,沉声说道:“大家伙儿,我知道是我没考虑周全,让大家受苦了。我也是心急,想让塔河工程早点完成,让大家能早点回家和家人团聚。但咱们来这儿,不仅仅是为了自己,更是为了那些等着用水的的新耕地,还有老百姓!总干渠修好了,能让多少人有水喝,有地种?咱们吃的这些苦,都是为了更美好的明天!为了国家建设,咱们这点苦又算啥!” 刀疤脸一听,冷哼一声,满脸不屑:“你说得轻巧!伟大事业能当饭吃?能让我马上回家?我现在就想知道,我到底啥时候能回去!我老婆一个人在家,里里外外全靠她,我咋能放心?你说减刑,说得容易,到底啥时候能减?家里的地撂荒了,一家人喝西北风啊!” 张志成没被他的话激怒,他理解大家的难处。:“你的心情我懂。咱们现在确实难,吃不好,住不好,还得防着这要命的风沙。可要是咱们不干了,塔河工程就完了!咱们虽说犯了错来劳改,可也不能丢了做人的志气!我已经向上级申请了,会给大家争取更多的福利,改善咱们的生活条件。而且,我也会合理安排工作,让大家不那么累。咱们一起努力,把工程干好,减刑的事儿肯定没问题,大家都能早点回家!到时候回家,家里的地也能好好种,有了这边的劳动经验,参加了这种革命建设,回去也能抬头挺胸了不是?” 林悦抱着医药箱快步走向伤病员,动作娴熟地打开医药箱,拿出酒精、绷带和药品,说道:“大家都别着急,我先给你们处理伤口。”她的声音轻柔,带着江南姑娘特有的温婉,像一股暖流,让伤病员们原本焦虑的情绪渐渐安定下来。 劳改犯们看着她忙碌的身影,眼中满是感激。刀疤脸站在一旁,看着林悦细致地为受伤的人清理伤口,忍不住说道:“妹子,多亏有你,你心眼真好。” 张志成看着忙碌的林悦,心中涌起一股感激,同时也犯起了难。犹豫片刻后,他走到林悦身边,开口说道:“林悦,还有个事儿得麻烦你。” 林悦抬起头,疑惑又半打趣的看着他问道:“什么事啊,张副指挥?” 张志成指了指不远处受伤的骡子,说道:“你看那骡子,受伤不轻,你能不能帮忙看看?” 林悦愣了一下,随即说道:“志成,我不是兽医啊,我只会给人看病!” 张志成一脸无奈却又带着几分坚持:“林悦,咱这卫生员就是什么都得管!给人看病看不好那是罪过,可给骡子看病,死马当活马医,没啥问题对吧?你就当试一试,行不?” 林悦皱着眉头,有些为难地看着受伤的骡子,又看看张志成,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那……好吧,我去看看,但我真不敢保证能治好。” 林悦走到受伤的骡子旁,先绕着它缓缓踱步,目光仔细地打量着骡子的全身,留意它的每一个细微动作和反应。她发现骡子的一条后腿明显肿胀,上面还有一道深长的伤口,周围的毛发被鲜血浸湿,凝结成块。 她轻声安抚着骡子,声音轻柔且舒缓,就像在哄一个受伤的孩子,试图让它放松下来。接着,她小心翼翼地蹲下身子,叫旁人提来水把伤口周围的泥沙和血污一点点清理干净。 突然,骡子轻轻嘶鸣了一声,身体微微颤抖,林悦的手也随之停顿了一下,她轻轻拍了拍骡子的脖子,再次安抚它,然后继续检查。经过一番仔细的检查,她判断骡子的腿骨没有骨折,但肌肉和韧带损伤严重。 没多会儿,孙专员、王力和文工团团长苏秀华来了。他们都听到了刚才这里的动静,孙专员皱了皱眉,提高声音说:“同志们,我知道大家吃了不少苦,可困难都是暂时的,咱们不能被这点事儿打倒!为了给大家鼓鼓劲,我们打算办个大会战第一次表彰会,好好表扬那些干得好的同志。兵团文工团也会给营地带来慰问演出。” 这话一说完,劳改犯们的脸上有了点生气,开始小声议论起来。 “真的吗?能看到文工团演出,可算有点盼头了!好久都没乐呵过了。” “是啊,这下能放松放松,暂时忘了这苦日子。要是有豫剧就更好了!” 张志成趁热打铁:“大家都好好准备准备,在表彰会上,别光眼馋人家得奖的,要让所有人都看看自己的能耐,都好好表现,争取都能得到表扬,早点干完,早点回家!” 营地慢慢有了变化。劳改犯们开始收拾营地,重新搭帐篷,整理物资。刀疤脸虽说还是一脸不情愿,可手上的活儿没停过。他右手受伤使不上劲,就用左手搬东西,额头上全是汗,顺着脸颊往下淌,也顾不上擦。他一边搬一边嘟囔:“哼,为了早点回家,老子拼了!这破地方,等老子出去,再也不来了!” 小林抱着一捆绳子路过,听到刀疤脸的话,忍不住接了句:“光拼有什么用,咱们想办法把这营地弄好才是真的,不然下次风沙来了,还是白搭。” 刀疤脸一听,把手里的东西重重一放,瞪着小林说:“你说得轻巧,想办法?你倒是想啊!这几天又是风沙又是没物资的,我看你也没憋出个好主意!” 小林把绳子放下,走过来,指着地上的帐篷说:“我这不是一直在琢磨嘛,你看这帐篷,他们之前搭得太简单,这次咱们把角用大石头压住,再用这些粗绳子多绑几道,肯定能稳当些。” 刀疤脸哼了一声:“就这么简单?要是再不行呢?到时候又得像这次一样,啥都被吹跑,咱们又得遭罪!” 小林有些着急,脸涨得通红:“不试试怎么知道不行?总比你在这儿干抱怨强吧!你就知道发脾气,也没见你想出啥有用的办法来!” 老蔫儿在一旁听着,咳嗽了两声,艰难地说:“都别吵了,都是为了把事儿办好,有话好好说。小林的办法说不定行,咱们一起试试,要是不行再想别的。” 刀疤脸有些不好意思,闷声说:“行,听你的,我去搬石头。”说完,转身就去搬石头了。小林也赶紧招呼其他人开始整理绳子,准备加固帐篷。老蔫儿身体不好,就坐在一旁,给大家出主意。 “这地方风沙大,帐篷的方向得注意,别迎着风口。还有,物资得分类放好,方便找,也不容易被吹坏。”他喘着气说,每说一句话,都要歇上好一会儿。 整理物资的时候,小林突然发现了一些之前遗漏的工具零件,兴奋地喊起来:“快来看,这些零件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咱们可以把损坏的工具修一修!” “行啊,小林,你这小子还挺细心,有了这些,说不定能省不少事儿!” 老蔫儿也点点头,说:“是啊,咱们把工具修好,干活也能更顺手,工程进度说不定能快点。” 修理零件的工作正式开始,小林从那堆零件里翻找出一把破旧的扳手,扳手的手柄掉了,只剩下一个光秃秃的金属头。他拿起扳手,仔细端详着,眉头紧皱,思考着修复的办法。 刀疤脸在一旁看着,挠了挠头说:“这玩意儿还能修好?我看悬。”小林白了他一眼,没吭声,继续在零件堆里翻找。不一会儿,他找到了一段废弃的木棍,比划了一下长度,觉得正合适。他找来一把生锈的锯子,费力地把木棍锯成合适的长度,然后用砂纸仔细地打磨,直到木棍表面光滑平整。接着,他又找来一些麻绳,把木棍紧紧地绑在扳手的金属头上,一边绑一边说:“这样应该能行,虽然比不上新的扳手,但好歹能用。有了它,干活儿就方便多了,也能早点完成工程回家挣工分。” 另一个劳改犯拿来一把断了刃的铁锹,刀疤脸见状,自告奋勇地说:“这活儿我在行。”他拿起铁锹,走到一块平整的石头旁,把铁锹刃放在石头上,然后用一块更大的石头用力地敲打,试图把弯曲的刃口敲平。他敲得很用力,每一下都溅起一阵尘土,汗水顺着他的额头不断滴落,打在干燥的沙地上,瞬间消失不见。敲了好一会儿,刃口终于变得平整了一些。 “以前在家的时候,经常干这活儿,咱别的本事没有,修理个农具还是没问题的。这修好的铁锹,翻地、铲沙都好使,工程进度肯定能加快。”小林修好扳手后,又开始修理一把掉了螺丝的锤子。他在零件堆里找了半天,终于找到一颗大小合适的螺丝,可是没有螺丝刀,根本拧不上去。 小林在零件堆里翻找螺丝刀无果,急得直跺脚。这时,张志成走了过来,他观察了一下情况,说道:“别慌,咱们想想别的办法。”说着,他捡起一块边缘锋利的石头,递给小林,“试试用这个,把它当螺丝刀使,小心别伤着手。” 小林半信半疑地接过石头,尝试着将螺丝拧进锤子的手柄。张志成在一旁耐心指导,“角度再调整一下,对,就是这样,慢慢用力。”在张志成的帮助下,小林终于成功地将螺丝拧紧,锤子修好了。 刀疤脸那边也传来了好消息,他已经把铁锹刃敲得差不多平整,还找来一块粗布,将铁锹柄仔细地缠了几圈,防止手柄太滑。他得意地展示着修好的铁锹,“咋样,还不错吧!” 张志成看着众人齐心协力修理工具,心中满是欣慰。他走到老蔫儿身边,关切地问道:“老蔫儿,你身体咋样?要是撑不住就别硬撑着。” 老蔫儿摆了摆手,“没事儿,我还能行。能帮上大伙一点是一点,早点把工程干完,大家都能早点解脱。” 张志成点了点头,“大伙都加把劲,咱们争取在表彰会前把营地收拾得井井有条,工具也都修好,让领导和文工团看到咱们的精气神!” 此时,林悦已经处理完骡子的伤口,她站起身来,揉了揉酸痛的腰。张志成看到后,赶忙走过去,“林悦同志,骡子情况咋样?” 林悦擦了擦额头上的汗珠,“腿骨没骨折,就是肌肉和韧带损伤严重,我给它清理了伤口,上了药,应该慢慢会好起来的。不过,还是得好好照顾它,不能让它乱动。” 张志成感激地看着她,“多亏有你,林悦同志。要不然,采石队起码少了三个人的了劳力!” 林悦笑了笑,“你别这么说,我也是尽我所能。对了,志成,我看营地的卫生条件也得改善一下,不然很容易滋生细菌,大家受伤了也容易感染。” 张志成连忙点头,“你说得对,你是卫生队长,这就就交给你负责,需要什么尽管说,我全力支持你。” 林悦思考了一下,“其他的暂时都没有特别紧缺的,就是最好能找个地方把垃圾集中起来处理,不然天气越来越热,咱们离水近,容易招来蚊虫。” 张志成立刻安排人在营地角落划定了一个垃圾堆放点,让大家把垃圾都集中到那里。 “不错,大家的干劲很足啊!看来这次的表彰会和慰问演出能起到很好的激励作用。”孙专员看到越来越利索的营地后说道。 王力笑着说:“老张还真有办法,能把这些劳改犯的积极性调动起来。看来我也得多点书了!” 苏秀华也点头表示赞同,“读书肯定有用啊!哪怕现在他们听不懂,但干中学,学中干,互相一映衬自然就懂了!这次演出,我们文工团也准备了很多精彩的节目,都是基于这段时间深入塔河营地体验劳动生活以后创造的,肯定好看!能让大家缓解一下这段时间的压力!” 孙专员听后高兴地说道:“嗯,很好!这次风沙虽然给我们带来了不小的损失,但也让我们看到了大家的团结和坚韧。只要我们齐心协力,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第三十四章 鼓足干劲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距离表彰会和慰问演出还有三天,营地就像拉满的弓弦,每一根神经都紧绷着。空气干燥得刺喉,像是能摩擦出火花,戈壁滩上的沙石被太阳晒得反光,那灼眼的强光让人几乎睁不开眼,一脚踩上去,鞋底都有被烫化的错觉。热浪扭曲着空气,远处的一切都变得影影绰绰,看着虚幻又不真实。 可这酷热没能扑灭大伙的热情,反倒让营地的气氛热得更厉害了。炊事班的炊烟直直地往上蹿,跟工人们的说笑声、工具碰撞声搅和在一起,整个营地充斥着一种蓄势待发的活力。 技术研讨会结束后,张志成站起身,双手下意识地撑着后腰,慢慢地直起身子,接着揉了揉因为长时间蹲着而发麻的腿,准备去瞅瞅各项工作的进展情况。刚走没几步,就瞧见林悦抱着医药箱匆匆走来。 “志成,你在这儿啊。”林悦走到张志成面前,微微喘着气说道,“我刚去医务室看了伤病员的情况,大部分人恢复得还不错,精神头也挺好,还跟我念叨着等伤好了就赶紧回去接着干活。”说到这儿,她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容,可很快又收了回去,“就是还有几个伤势比较重的,伤口愈合得慢,还得再观察观察。” 张志成点了点头,眼神在林悦脸上停留片刻,像是想从她的神情里看出她是不是太累了:“辛苦你了,林悦同志。这段时间大家受伤的不少,大大小小的伤病都靠你一个人操心,要是没有你在,真不知道得乱成啥样……对了,药品储备还够吗?” 林悦皱了皱眉头,脸上露出一丝担忧,下意识地拍了拍手中的医药箱:“储备不多了,之前风沙那阵子,受伤的人多,用掉了不少。一些常用药,像退烧药、消炎药,都快见底了。我正想找你说这事呢,得赶紧补充药品,不然要是再出个紧急情况,可就麻烦了,我怕到时候耽误了救治。” 说完,林悦正准备转身离开,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停下脚步,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张志成:“我听说你们刚才开了技术研讨会,讨论出啥好办法了吗?大家都想出了啥点子。” 张志成兴致勃勃地说道:“收获还真不小。小林提出在采石钻孔的时候,顺着石头纹理调整角度,这可不是个简单的想法,是他盯着石头琢磨了好久才想出来的。按他说的做,能提高效率、减少废料,能省下不少人力和时间呢。另外有些标段的土硬得像石头,铁锨下去都直蹦,如果加上老把式的经验,应该能快不少。” “太好了,大家能这么积极地想办法,咱这工程肯定能顺利不少。其实我也在想,咱们在卫生防护这一块,能不能也做点改进。我看着大家因为这恶劣环境遭罪,心里实在不是滋味。” “哦?你有啥想法,说来听听。” 林悦认真地说道,一边说一边比划着:“这戈壁滩风沙大,很多人都因为吸入沙尘,呼吸道出了问题,咳嗽、气喘的不在少数。我想能不能做些简易的防尘口罩,用纱布制作。虽然纱布孔隙大,防细沙效果差,但咱们可以把纱布浸湿,利用水的吸附力来吸附沙尘,这只是个权宜之计。等以后有条件了,咱们再想更好的办法。另外,我还打算组织卫生巡查小组,成员就从各队抽调,每天定时检查大家的个人卫生情况,督促大家勤换衣物。戈壁滩缺水,洗衣服不容易,但至少贴身衣物得保持干净,减少病菌滋生。” 张志成微微点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林悦同志,你这想法好啊。防尘口罩和卫生巡查小组,这对大家的健康太重要了。不过,实施起来可能会有点难度。这戈壁滩上,材料不好找,人手也紧张,各队的任务都重,抽调人员怕是不太容易。” 林悦的眼神黯淡了一下,但很快又坚定起来:“我知道难,可再难也得做啊。大家的健康不能耽误。材料的事,我再去想想办法,说不定能从废弃的物资里找到能用的。人手方面,我去跟各队队长商量商量,大家都是为了把工程干好,为了大伙的健康,我想他们会理解的。” “行,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开口。我也会跟各队队长打声招呼,能帮衬的地方肯定帮。” 一阵热风吹过,带着戈壁滩特有的沙尘气息。林悦下意识地用手捂住口鼻,咳嗽了几声。张志成见状,眉头皱得更紧了:“这风沙,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你看,就这么一会儿,你就被呛着了。防尘口罩的事,得抓紧办。” 两人正说着,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们的对话。只见小赵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脸上满是焦急:“张副指挥,林悦同志,不好了!工地那边出事了!” 张志成和林悦心头一紧,连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快说!” 小赵喘了口气,急忙说道:“刚才在开挖总干渠的时候,突然遇到了流沙层还有连着一大片老鼠洞……好几个工人都陷进去了!” 张志成抄起铁锨冲向出事地段时,三号标段的流沙已吞噬了半个工作面。大刘半个身子陷在黄沙里,脖颈青筋暴起:“这狗日的耗子洞!老子家里还等着我寄钱回去,可不能折在这儿!”他徒劳地抓着浮沙,指甲缝里渗出血珠。二十米外的支渠豁口处,浑浊的地下水正顺着鼠洞倒灌,将原本疏松的沙土冲成沸腾的泥浆。 看到这一幕,张志成的心脏猛地一缩,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双腿不受控制地就想往大刘那边冲。可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他的理智强行将他拉了回来,他意识到这样盲目冲过去不仅救不了人,还可能让自己陷入危险。他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快速扫视着周围的情况。 “全体后撤!”林悦突然拽住要往塌陷区冲的张志成。这个上海姑娘不知何时爬上了料堆,手里攥着刚用浸湿纱布改制的简易口罩:“鼠洞连着地下河!你们看沙子的流向——”她指向正顺时针旋转的流沙漩涡。 张志成立马判断出必须用石料压住渗流通道才行。他看到刀疤脸手中握着两根撬棍,立马喊道:“刀疤脸,把两根撬棍交叉插进沙地!”接着又转头看向其他人,大声下令,“拿条石来!按‘井’字型打桩!” 刀疤脸听了张志成的话,眼睛一下子瞪得老大,没有丝毫犹豫。他将撬棍尾端抵住肩窝,双腿分开,扎稳马步,暴喝一声,猛地将两根撬棍交叉着扎入沙地,那架势像是要把沙地凿穿。随后,他扯着嗓子喊道:“都听到了吗!拿条石来!动作麻利点!”他的声音因为焦急和用力变得沙哑,可在这混乱嘈杂、风声呼啸、沙石碰撞的环境里,却格外清晰,直直钻进每个人的耳朵。 老蔫儿腰弯得像张弓,双手不停地往麻袋里装碎石,每一下动作都带着急迫。他扯着破锣似的嗓子喊:“谁去砍些红柳枝条来!咱们编个网子固沙!”这喊声就像一道命令,几个年轻小伙撒腿就朝着戈壁滩边缘红柳生长的地方跑去。 大刘在流沙里拼命挣扎,半个身子已经陷得更深了。流沙不停地往他口鼻里灌,他剧烈地咳嗽着,每一声咳嗽都像是要把肺咳出来。即便如此,他还是拼尽全力,声嘶力竭地喊:“救我!快救我啊!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我回去呢!” 张志成心急如焚,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停地滚落,和沙尘混在一起,在脸上划出一道道泥印。他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众人行动,一边朝着大刘喊道:“大刘,别乱动!保存体力!我们马上救你出来!”说完,他转头看向林悦,目光里满是焦急与关切,大声说:“林悦,你在这儿指挥,注意安全!我去前面看看!”林悦用力点了点头,大声回应:“你也小心!” 张志成冲到流沙边缘,仔细观察着流沙的情况,寻找着最佳的救援角度。这时,刀疤脸眼疾手快,把一根长长的撬棍伸了过去,喊道:“张副指挥,用这个!”张志成一把抓住撬棍,借助撬棍的力量,慢慢靠近大刘。 “找绳索来!”张志成大喊。很快,有工友递来了绳索。张志成和几个工友小心翼翼地将绳索的一端慢慢抛向大刘,喊道:“大刘,抓住绳索,把它绑在身上,动作轻点,别乱动!”大刘费了好大的劲,终于抓住绳索,艰难地将它绑在自己的腰间。 “大家稳住,慢慢拉,保持水平用力,千万别急!”张志成指挥着众人。大伙齐心协力,一点点地往后拉绳索,每拉一下都小心翼翼,生怕用力过猛让大刘陷得更深。 “这样还不够,得想办法固定住流沙边缘!”张志成喘着粗气,胸膛剧烈地起伏着,话语里满是焦虑和坚定。这时,去找红柳枝条的小伙们回来了,他们扛着一大捆红柳枝条,累得气喘吁吁,汗水湿透了衣衫,但脸上没有一丝疲惫,只有焦急和坚定。老蔫儿赶忙指挥大家把红柳枝条编织成网状结构,然后铺上石块压实,放置在流沙边缘。 众人按照张志成的指挥,将编织好的红柳枝条网和石块一点点放置在流沙边缘。刚开始,这些东西似乎很难抵挡流沙的吞噬,但随着不断地加固和调整,流沙边缘渐渐有了被稳住的迹象。 “继续,再加把劲!”张志成喊道。可就在这时,一阵狂风毫无预兆地刮过,瞬间卷起漫天沙尘,整个世界像是被一块巨大的黄色幕布罩住,让本就艰难的救援工作变得更加困难。众人都眯着眼,在沙尘里艰难地摸索着行动,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 “这鬼天气!”刀疤脸咒骂道,声音里满是愤怒和无奈。林悦在料堆上大声喊道:“大家别慌,稳住节奏!”她一边指挥着,一边用手紧紧捂住口鼻,还是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 在众人的不懈努力下,流沙边缘终于被成功固定住了。张志成擦了擦脸上混合着汗水和沙尘的污渍,说:“现在可以继续拉了,注意保持平稳!”众人再次握紧绳索,一点点地将大刘往外拉。 此时的大刘,只剩下脑袋还露在外面,眼神里满是绝望,身体也因为长时间的挣扎和缺氧变得麻木,每一次呼吸都微弱而艰难。张志成心急如焚,不停地朝着大刘喊:“大刘,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大刘虚弱地点了点头,他已经没有多少力气回应了,全靠一股顽强的求生意志支撑着。 就在大家以为一切顺利的时候,流沙突然又涌动起来,大刘的身体又开始往下陷。“不好,快想办法!” 小赵看着周围的情况,大声喊道:“大家先别慌,稳住绳索!我们再找些支撑物来!”说完,他和几个工友迅速跑向附近的材料堆放处,找来了几块厚实的木板。他们将木板斜着插入流沙边缘,作为额外的支撑。 在众人的努力下,大刘的身体逐渐从流沙中被拉了出来。大家小心翼翼地将大刘抬上担架,迅速往回退。 回到安全地带,林悦早已带着简易的急救设备等候在此。她快速地为大刘检查身体,清理他口鼻中的沙尘,又给他喂了些水。 缓了好一会儿,大刘终于能发出声音,他的声音沙哑又虚弱,带着深深的愧疚:“我真是个窝囊废,差点连累了大伙,家里还指着我呢,我这要是出了事,他们可咋办……”众人听了,纷纷围过来安慰他。“大刘,你可别这么说,谁能料到会碰上这倒霉的流沙和耗子洞啊。”刀疤脸第一个开口,他大大咧咧地拍了拍大刘的肩膀,差点把大刘拍得咳嗽起来。 大刘苦笑着摇摇头,接着看向张志成,眼神里满是忐忑:“张副指挥,今天出了这档子事,咱队会不会被扣分啊?是不是就失去被表彰的机会了?我可不想因为我,让大伙的努力白费。”张志成看着大刘,眼眶微微泛红,“大刘,你别瞎想。人没事就是万幸,这比什么都重要。表彰是对咱们工作的肯定,但人的生命安全才是第一位的。今天大家齐心协力救你,这就是咱们队伍最值得表彰的地方。” 林悦连忙递上一杯水,“大刘,你刚脱险,身体还虚弱,先别说话,好好休息。”大刘接过水,感激地看了林悦一眼,喝了几口水后,他还是放不下心:“可这工程进度因为我耽误了……我家里还等着我多挣点钱寄回去改善生活呢。” 小赵笑着插嘴说:“大刘哥,你就别操心工程进度了。咱们这么多人,大家一起努力,肯定能把你那份的进度追回来。你就安心养伤,等你好了,再和我们一起大干一场!到时候多挣点钱寄回家!” 大刘听着小赵的话,还是觉得过意不去,刚想再开口,却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林悦连忙上前,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安抚道:“别说话了,先把身体养好。” 三天的时间转瞬即逝,终于迎来了表彰会和慰问演出的日子。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穿透戈壁滩的薄雾,洒在营地上,给这片荒芜的土地带来了一丝生机。工人们早早地收拾好自己,虽然衣衫依旧沾满沙尘,但脸上却洋溢着期待和喜悦的笑容。营地中央,一个简易的舞台已经搭建完毕,舞台上挂着鲜艳的横幅,上面用大字写着“表彰先进,鼓舞干劲”。 上午十点,一阵热闹的鼓点“咚咚咚”地敲起来,那声音带着股子热气,直直地钻进大伙的心窝子里,表彰会热热闹闹地开场啦。戈壁滩上的阳光明晃晃的,把周围照得亮堂堂。 王力步伐有力地走上舞台。他目光扫过台下那一张张被太阳晒得黝黑、刻满岁月痕迹却又满是质朴的脸庞,心里头暖烘烘的。他清了清嗓子,扯着大嗓门喊道:“同志们!今天咱们聚在这儿,一是要好好表彰这段时间在工地上干得特别出彩的个人和团队,二呢,就是要好好感谢大伙!咱在这鸟不拉屎的戈壁滩,没日没夜地干,不知出了多少力,流了多少汗呐!这段日子,大风沙差点把咱们刮跑,伤病也没少折腾人,还有那次要命的流沙事故。但咱没一个孬种,没一个当逃兵,大伙齐心协力,啥难关都给它跨过去了!这就是咱的精神,这就是咱的能耐!” 台下瞬间掌声雷动,噼里啪啦的,就跟过年放鞭炮似的热闹。工人们个个胸脯挺得高高的,脸上写满了自豪。孙专员也走上前来,他穿着一身板正的西装,眼神里透着坚定和自信。他接过话筒,笑着对大伙说道:“同志们呐!我代表上级组织,给你们送上最诚挚的敬意和感谢!咱们在这戈壁滩,甩开膀子拼命干,为咱国家建设出了大力!今天,咱们要好好表扬那些在工作里表现最突出的个人和团队,让他们给大伙树个榜样,鼓鼓劲!” 张志成站在一旁,心里头感慨万千。他心里明白,这场表彰会,既是对大伙这段时间工作的认可和鼓励,更是对往后工作的鞭策。他走上前,接过话筒,扯着嗓子喊:“就说上次那场流沙事故,我可算是见识到咱团队的强大,还有大伙的胆量和智慧!小赵,一个年轻的知青,碰上那么危险的事儿,一点没慌,积极想办法,和大家一起成功救出了大刘。刀疤脸、老蔫儿,还有其他工友们,救援的时候那是拼了老命,啥危险都顾不上,用实际行动给咱诠释了啥叫真正的团结和奉献。还有林悦同志,救援的时候坚守指挥,平时还老惦记着大伙的健康,为咱卫生防护出了不少好主意。他们都是咱的大英雄,都是咱的骄傲!” 张志成话音刚落,台下掌声再次响起,一阵接着一阵,工人们脸上满是敬佩和感动,一边鼓掌一边扯着嗓子叫好。 接着,张志成开始宣读表彰名单。当念到小赵的名字时,台下瞬间炸开了锅,欢呼声差点把天都给掀翻了。小赵脸涨得通红,怪不好意思地走上舞台。张志成递给他一面长杆红旗,红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还递上了一双手套,那手套厚实耐用,一看就是干活的好帮手。 小赵接过红旗和手套,激动得声音都有点颤抖:“这可不光是我一个人的功劳,都是大伙一起使劲儿的结果。没大伙配合帮忙,我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想不出这办法。这荣誉是咱们大家伙儿的!” 台下掌声又响起来,工友们纷纷为小赵的实诚和团结劲儿点赞。接着,刀疤脸、老蔫儿他们也依次上台领奖。刀疤脸哑嗓子说道:“我压根儿没想到自己还能站在这儿领奖。以前我犯过错,进过劳改队,走了不少弯路。刚到这儿的时候,我心里头其实还犯嘀咕,觉得自己是个被人嫌弃的劳改犯,肯定没人瞧得起我。” 他顿了顿,喉结滚动,眼眶微微泛红,目光缓缓扫过台下的工友们,声音不自觉地哽咽起来:“可后来我发现,大伙都没有因为我的过去就疏远我。主动加入采石队后,张副指挥一直鼓励我,给我安排重要的活儿,还手把手教我一些工程上的技巧;老蔫儿看我干活的时候缺工具,就把自己的借给我;还有那次我生病,大家轮流照顾我。慢慢地,我就想着,我不能再这么混日子,我得为大伙做点什么。这次救援,我就想着一定要把大刘救回来,也算是我对大家的一点回报。我得谢谢张副指挥,谢谢所有工友,是你们给了我重新做人的机会。” 老蔫儿接过红旗和手套,咳嗽了几声,用那不大却透着坚定的声音说道:“我这把老骨头还能给工地出份力,心里头可高兴了。我得谢谢组织,谢谢工友们平时照顾我、关心我。只要我还能挪得动,就肯定接着干!大伙都这么拼命,我可不能掉链子!” 台下工友们都拍着手祝贺,现场那气氛,热乎得让人眼眶都发热。王力站在一旁,看着这些和自己一起吃苦受累的老伙计们,心里头全是感慨。他走上前,扯着嗓子喊:“大伙听着!今天咱们表扬的,可不只是这些在工地上干得出色的个人和团队,咱每一个人都值得表扬!因为每个人都为这了不起的工程出了力。不管你是技术好的老师傅,还是出力气的普通工人;不管你是经验足的老把式,还是刚过来的新知青,咱都是这个团队里少不了的一份子!让咱们手拉手,一起往前冲,为塔河总干渠工程顺顺当当完工,拼一把!大伙都有信心没?” “有!”台下众人齐声吼道,声音震得戈壁滩上的沙石都微微颤动。 孙专员也走上前,笑着对大伙说:“今天这表彰会只是个开头。往后的日子,肯定还会碰上不少难题和挑战。可我信大伙,只要咱们心齐,一股劲儿往前冲,就没有过不去的坎儿!让咱们借着这次表彰会的热乎劲儿,再加把劲,把全部力气都使出来,为塔河总干渠工程圆满完工,加油干!都给我把胸脯挺起来,咱们接着创造奇迹!” 此时,在舞台一侧,大刘躺在担架上,被几位工友小心翼翼地抬到了现场。他面色依旧苍白,但眼神中满是感激与坚定。尽管身体还十分虚弱,可他坚持要来参加这场表彰会,他说想亲眼看看这些并肩作战的伙伴们接受荣誉,想亲身感受这份属于大家的荣耀。 工人们的目光纷纷投向大刘,现场响起了一阵温暖的掌声,这掌声里有对大刘的关切,也有对生命的敬畏。大刘努力抬起手,向大家挥动,眼中闪烁着泪光,嘴唇微微颤抖,好不容易才挤出几个字:“谢谢……谢谢大伙……” 一阵激昂的《劳动最光荣》前奏响起,一群身着洗得有些发白但浆洗得十分平整的工装的演员,迈着整齐有力的步伐走上舞台,他们活力四射的开场舞蹈瞬间点燃了现场的气氛,工人们的目光被牢牢吸引,脸上洋溢着质朴的笑容,沉浸在这难得的欢乐氛围之中。 舞蹈结束后,主持人走上舞台,身着一身简约而不失大方的制服,她声音清脆响亮:“接下来,为大家带来的是由咱们文工团团长苏秀华亲自执导,根据咱们塔河营地真实生活和劳动编排的小品,名字叫做《戈壁滩上的坚守》,希望能让大家在这艰苦的日子里,感受到更多的温暖和力量!”台下响起一阵热烈的掌声,大家满怀期待地看着舞台,心中好奇着演员们会如何演绎自己的故事。 小品开场,舞台上搭建起了一个简易的工地场景,用木板和帆布模拟出了戈壁滩上的沙石、帐篷和施工工具。“大刘”穿着打着补丁的工装,扛着一把铁锨,迈着有力的步伐走上舞台,一边走一边嘟囔着:“这戈壁滩的日头可真毒,烤得人浑身冒油,可咱这工程不能停呐!队里都指望咱多干点儿,好早点完工!”那神态和语气,活脱脱就是大家平日里干活的模样,台下的工人们看到这一幕,忍不住发出阵阵笑声,仿佛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这时,“刀疤脸”出现了,他眉头紧皱,看着手中的工具,一脸懊恼:“这破玩意儿,关键时候还掉链子,这下可咋整!今儿个这进度又得耽误了!”“老蔫儿”慢悠悠地走过来,咳嗽了几声,把自己的工具递过去:“用我的吧,别耽误了干活。咱可不能因为这点事儿,拖了整个工程的后腿!”这简单的对话和动作,将工友之间的互助展现得淋漓尽致,台下的刀疤脸和老蔫儿相视一笑,眼中满是感动。 随着剧情推进,舞台上模拟起了那场可怕的风沙。“狂风”呼啸,演员们用鼓风机和扬起的沙尘道具表现出在风沙中艰难前行的样子。“林悦”拿着医药箱,穿梭在“工友们”之间,大声喊道:“大家注意安全,赶紧找地方避风!受伤的都到我这儿来!千万别硬撑着!”她那焦急的神情和关切的话语,让台下的林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她不禁轻声说道:“没想到他们把这些细节都观察得这么仔细。苏团长可真厉害,编排得太真实了。” 张志成站在一旁,微微点头,接话道:“是啊,苏团长他们肯定在营地观察了很久,才把咱们的生活和工作场景完美地呈现出来。这也说明咱们的付出,大家都看在眼里。” 小品里,最精彩的部分当属流沙救援的场景。“大刘”半个身子陷入用特殊道具模拟的“流沙”之中,拼命挣扎,呼喊着:“救我!我家里还有老婆孩子等着我呢!我要是折在这儿,他们可咋办!”“张志成”迅速出现,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大家别慌,听我指挥!刀疤脸,把撬棍交叉插进去!其他人去找条石和绳索!动作麻利点儿,别耽误了救人!”演员们生动地演绎着救援的紧张过程,那专注的神情和逼真的动作,让台下的观众好似又回到了那场惊心动魄的救援之中。 看到这里,张志成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紧张,犹如再次置身于当时的危险场景。林悦注意到了他的神情,轻轻碰了碰他,说道:“别太紧张了,都过去了。这场小品,也是对那次救援最好的纪念。苏团长把咱们的精神都展现出来了。” 张志成缓缓说道:“是啊,那次真的太惊险了。不过,也正是因为有大家的齐心协力,才把大刘救了回来。就像现在这场演出,也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让我们在这艰苦的日子里,有了不一样的回忆。苏团长他们功不可没。” 台下的工人们全神贯注地看着舞台,有的握紧了拳头,在为舞台上的“救援行动”加油助威。当“大刘”被成功救出时,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和欢呼声,大家纷纷站起身来,为这场精彩的表演和曾经的英勇救援喝彩。 在小品的最后,所有演员站在舞台上,齐声说道:“在这戈壁滩上,我们挥洒汗水,坚守信念,为了心中的梦想,为了祖国的建设,我们永不放弃!”台下的工人们也被这激昂的话语感染,跟着一起喊道:“永不放弃!永不放弃!”声音响彻整个营地,回荡在戈壁滩的上空。 演出结束后,工人们还沉浸在刚才的感动和喜悦之中,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讨论着小品的精彩情节。张志成和林悦漫步在营地中,周围是工友们的欢声笑语。 林悦感慨地说道:“今天这场演出,真的太有意义了。它让大家在艰苦的工作之余,感受到了温暖和力量,也让大家更加团结了。苏团长真是用心了。” 张志成微微点头,目光坚定地看着远方:“是啊,林悦。这段时间,我们一起经历了那么多困难和挑战,但每一次大家都能齐心协力地克服。就像这场小品里演的,我们是一个团队,一个大家庭。只要我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什么能够难倒我们。苏团长把咱们的故事讲得这么好,给大家打了一剂强心针。” 林悦看着张志成,眼中闪烁着光芒:“你说得对,志成。其实,我一直在想,我们在这戈壁滩上的付出,不仅仅是为了完成一项工程,更是为了实现我们心中的理想,为了祖国的建设贡献自己的力量。这种使命感,让我觉得一切的辛苦都是值得的。苏团长肯定也感受到了咱们这份热情,所以才拍出这么好的小品。” 张志成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林悦:“林悦同志,你说得没错!我也一直这么认为。我们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梦想和追求,但当我们来到这里,为了塔河总干渠工程而努力时,我们的梦想就和这个伟大的事业紧紧地联系在了一起。” 两人正说着,小赵跑了过来,脸上洋溢着兴奋的笑容:“张副指挥,林悦同志,你们刚才看那小品了吗?简直太精彩了!就跟真的一样,特别是救援那段,看得我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苏团长太牛啦!” 张志成笑着拍了拍小赵的肩膀:“是啊,演得确实好。这也多亏了演员们的辛勤付出,还有苏团长的精心执导,才能把我们的故事演绎得这么生动。” 小赵点了点头,接着说道:“我觉得通过这场演出,大家的干劲更足了。我回去以后,一定要好好努力,争取为工程多做贡献,不拖大家的后腿!” 林悦鼓励道:“小赵,你一直都很努力,大家都看在眼里。只要我们保持这份热情和决心,工程一定能顺利完工的。苏团长的小品给咱们开了个好头,往后肯定更有劲儿!” 在这戈壁滩上,这场慰问演出就像一束温暖的阳光,照亮了大家的心灵,让大家更加坚定了完成塔河总干渠工程的信念。而他们之间的情谊,也在这艰苦的岁月中,变得越来越深厚。 随着夜幕的降临,戈壁滩上的气温逐渐降低,但营地中的热情却丝毫未减。 林悦轻声说道:“今天真的很开心。希望以后都能像今天这样,团结一心,克服所有的困难。苏团长他们要是能多来几次就好了!” 张志成看着林悦,坚定地说道:“一定会的,林悦同志。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没有什么能够阻挡我们前进的脚步。让我们一起为了塔河总干渠工程的胜利,为了我们的梦想,努力奋斗!等工程结束了,咱们也能把这段经历讲给更多人听,就像苏团长他们这次用小品讲给咱们听一样。”说完,两人相视而笑,在这宁静的夜晚,心中充满了力量。 第三十五章 风雨前行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日子如同戈壁滩上横冲直撞的风沙,呼啸着奔腾而过,看似毫无规律,却又在不经意间改变着一切。太阳犹如一个巨大的火球,高悬于天空,无情地炙烤着大地。戈壁滩上的沙石被晒得滚烫,能将鞋底瞬间融化。远处,连绵起伏的沙丘在热浪中扭曲变形,大地正在痛苦地痉挛。 随着创新方案在关键地段施工的推行,工程进度起初确实显著加快。这本是一件令人振奋的事情,可如今却如同双刃剑,带来了意想不到的麻烦。 张志成和王力在施工现场巡查着,他们的身影在烈日下显得格外疲惫。张志成的嘴唇干裂,布满了一道道血口子,每说一句话都像是在撕扯伤口。他扯着沙哑得近乎破锣般的嗓子,使劲伸手指向远处正在施工的区域,声音里满是疲惫与担忧:“王力,瞧那边。”他的声音被风一吹,就变得支离破碎。 王力听闻,赶忙顺着他指的方向望去。只见几个工人在夯实土壤时,动作敷衍至极。他们手中的夯具随意落下,每一下都绵软无力,全然没按照规定的力度与顺序来。扬起的尘土也有气无力,也被这酷热折磨得没了精神,只是懒洋洋地飘了飘,便又落回地面。王力的脸色瞬间凝重起来,语气焦急地说道:“他娘的,这可不成啊!都给老子打起精神来,这要是出了岔子,谁都担待不起!” 此时,不远处的老工人老李正带着几个新入职的技术员干活。老李干这行年头可不短了,却也正因为如此,操作时总是我行我素,对规范要求置若罔闻。 年轻的技术员小张见老李操作不规范,终于忍不住上前提醒道:“老李班长,咱得按规范来呀。就说这土,得分层碾压,每层厚度不能超过 30cm,因为分层碾压能提高土壤的密实度,让基础更牢固。要是压不紧实,往后渠道容易出大问题,到时候水一冲,说不定就塌了。” 老李的夯锤突然停在半空,锤头粘着的湿土吧嗒掉在小张鞋面上,“五三年在荆江分洪,老子按规范多铺层防渗布,结果洪峰提前了——“老茧密布的手猛地攥紧夯把,“三千亩麦子喂了龙王,乡亲们举着锄头追了我二里地!“ “你个小毛孩懂啥哟!我干这行都几十年了,从南到北修了多少工程,咋干我心里有数。真要按那规范来,一板一眼的,这活儿得干到猴年马月去!咱这工程可是有期限的,到时候完不成任务,谁负责?”老李一边说,一边把手中的工具重重地往地上一扔,溅起一片尘土。 小张一听,心里着急,赶忙解释:“老李班长,规范可不只是说说,那都是前人总结出来的经验教训。按规范操作,看着慢,实则是为了工程质量,能保证咱们的工程经得住时间考验。要是为了赶时间,不按规范来,以后出了问题,返工起来,那耽误的时间可就多了。” 可老李压根儿听不进去,脖子一梗,说道:“你别在这儿跟我讲大道理,我吃过的盐比你吃过的饭都多。我就按我的方法干,这么多年了,从来没出过岔子。” 现场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其他工人见状,也纷纷围了过来。有的工人觉得老李经验丰富,这么多年都这么干,肯定有他的道理,便站在老李班长这边,小声嘀咕着:“老李班长干了这么久,肯定知道咋做最好,这新来的小伙子,就会照本宣科。”这些工人一边说,一边还对小张投去不以为然的目光。 “规范还是得遵守,这是为了工程安全,要是出了事,咱们都脱不了干系。” 一时间,小团体间争议不断,大家各执一词,谁也说服不了谁。 正当众人争得面红耳赤,那激烈的叫嚷声几乎要将戈壁滩上燥热的风声彻底压过之时,原本炽热如熔炉的天空,陡然间黯淡下来。仿若一块无边无际的黑色绸缎,被一只隐匿于苍穹的巨手迅猛扯过,刹那间便将烈日的光芒严严实实地遮蔽。 张志成和王力条件反射般仰头望去,只见西北方向,墨色乌云仿若汹涌澎湃的潮水,翻卷着、奔腾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铺展蔓延,眨眼间便将大半个天空吞噬。 那乌云厚重得要将大地压垮,滚滚向前推进,边缘处诡异而刺目的电光不时闪烁,紧接着,沉闷的雷声从遥远的天际滚滚而来,似是大地深处传出的咆哮。 “不好,要下暴雨!”张志成扯着嗓子大喊,声音里满是焦灼与不安。在这戈壁滩摸爬滚打了这么久,他太清楚这里的暴雨意味着什么了。这片平日里干涸得裂痕纵横的土地,根本无法迅速吸纳即将如注而下的大量雨水。一旦暴雨倾盆,极有可能引发山洪,给正在推进的工程带来灭顶之灾。 工人们瞬间停下手中的争执,纷纷抬头望向天空,脸上满是惊慌失措的神情。有的人惊愕得张大了嘴巴,却半晌说不出一个字;有的人则下意识地紧紧握住手中的工具,那是此刻唯一能给予他们安全感的依靠。 “都别愣着了,赶紧做防护措施!”王力声嘶力竭地吼道,他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有些沙哑,却又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都给我动起来!谁要是敢偷懒,看老子怎么收拾他!”众人如梦初醒,瞬间四散开来,开始匆忙行动。 转瞬间,天空仿佛被炮弹炸开,雨点砸在戈壁滩上时带着金属撞击般的脆响——干燥十年的土地早已板结成水泥般坚硬。第一波雨珠在沙地上弹跳着碎成银屑,转眼就被第二波雨箭钉进裂缝里。老班长伸手接雨,混着砂砾的水流顺着掌纹冲出道道黑沟。 狂风卷着盐碱土灌进嗓子眼,远处沙丘顶端突然腾起白雾。那是暴雨与滚烫地皮相撞蒸发的奇观,整片戈壁滩瞬间变成沸腾的蒸锅。 临时搭建的芦席棚下,工人们蜷缩着身子,紧盯着油毡布上被雨点击打出的密集鼓点,每一声都像是战鼓在擂,催促着他们做出抉择。沙尘与暴雨在狂风中交织,拧成一个个灰黄色的旋涡,远处的沙丘在风雨中摇曳,轮廓逐渐模糊,宛如革命路上的一块块绊脚石,正被无情地冲刷。 大刘站在渠道中段,他的眼前是即将完工的土方作业,这是他负责的第一个大型项目,每一个土堆、每一铲泥土都凝聚着他的心血和革命的热情。他满心期待着能借此证明自己的能力,在工程建设的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然而,这场突如其来的暴雨,却像敌人的炮火,瞬间将他的计划炸得粉碎。 他眼睁睁地看着那刚刚堆砌好的土方,在雨水的猛烈冲击下逐渐变得松软,泥土被冲刷出一道道触目惊心的沟壑,就像革命路上的一道道伤痕,鲜血淋漓,惨不忍睹。 “大刘,赶紧撤吧!这雨太大了,太危险了!”一个年轻工人抓着芦席棚的边角,身体在风雨中摇晃,声嘶力竭地大喊。 大刘却仿若未觉,双眼通红,死死地盯着那逐渐松软的土方,心中满是不甘与无奈。他咬紧牙关,嘴角抽搐着,嘶吼着回应:“撤?这辛辛苦苦干了这么久的活儿,就这么放弃?不行,我绝不能眼睁睁看着它被冲毁!这是革命阵地,我要守住它!” 说完,他俯身下去,双手像铁钳一样紧紧抓住沙袋的两角,手臂上的青筋根根暴起,仿佛要挣破皮肤,为革命献出最后一丝力量。他用力一提,将沙袋扛上肩头,脚步踉跄地朝着渠道边艰难走去。雨水顺着他的脸颊如瀑布般流淌,早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汗水。 每走一步,他的双脚都深深陷进泥水中,拔出来又陷进去,反复如此。他的双手被沙袋磨得生疼,皮肤被磨破了,鲜血渗了出来,混合着泥水和雨水,但他却浑然不觉。只是机械地重复着搬运、堆砌的动作,不知疲倦。 人力又怎能与大自然的磅礴力量抗衡?雨势愈发猛烈,如同敌人的炮火更加密集,水位迅速上涨,渠道中的积水很快就没过了脚踝,接着是小腿,然后是膝盖。大刘他们筑起的沙袋防线,在洪水的冲击下,如同脆弱的防线被敌人攻破,瞬间被冲垮。 汹涌的洪水裹挟着泥沙和石块,如脱缰的野马般朝着渠道中段奔腾而去。刚刚完成的土方作业被无情地冲毁,大量的泥土被卷入洪水中,转瞬便消失得无影无踪。大刘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双腿一软,瘫倒在泥水中,任由雨水肆意冲刷着他的身体。 其他工人也纷纷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像被定格的雕像一般,呆呆地望着那被冲毁的渠道。 在工地的另一侧,张志成和王力正于风雨中艰难穿行,全力组织工人疏散。狂风如猛兽般咆哮,暴雨似利箭般穿刺,天地间仿佛只剩这无尽的混沌与肆虐的风雨。张志成一边踉跄奔跑,一边满心都是焦虑与自责。他身为技术负责人,工程出了这般大的问题,要是再发生安全事故,他实在无法向众人交代。 不过在这生死攸关的时刻,安全是高于一切的重中之重。他看着周围惊慌失措的工人,眼神中透露出一种决绝,“大家别慌,跟着我走!往那边的山坡上爬!”张志成竭尽全力地嘶吼着,他的声音在狂风中被撕扯得支离破碎,显得格外沙哑,却又蕴含着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 老李和小张也在人群之中,他们早已将之前的争执忘得一干二净,全身心地投入到帮助其他工友的行动中。老李虽然年纪大了,但在这危急时刻,他的经验发挥了巨大的作用。他大声提醒着大家注意脚下的路,避免滑倒。 “大家小心点儿,这路滑得很!千万别摔倒了!”老李喊道。他一边说着,一边用手中的木棍小心翼翼地探着路。木棍缓缓插入泥泞之中,仔细试探着地面的虚实。每走一步,都要用木棍用力戳一下,确保自己能够稳稳前行,这木棍是他在这混乱世界中的唯一依靠。 小张则像个不知疲倦的陀螺般在人群中跑前跑后。他看到有的工人体力不支,便迅速跑到对方身边一把接过对方手中的工具,胳膊一夹,又拎起地上的材料,脚步匆匆地跟着队伍前行。 暴雨毫无停歇的迹象,似是要将整个世界淹没才肯罢休。戈壁滩上的沟壑迅速变成汹涌的洪流,犹如一条愤怒的巨龙,奔腾咆哮着向前冲去。临时搭建的工棚在狂风暴雨的肆虐下,如同脆弱的纸牌屋,纷纷轰然倒塌。 那些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支撑结构,在洪水的冲击下,瞬间化为乌有,消失得无影无踪。一些来不及转移的设备,也被洪水无情淹没,只露出一个个模糊的轮廓。 “快!快把那台发电机搬到高处去!”王力心急如焚地大喊。他看到一台发电机正被洪水逐渐淹没,心中的焦急如同熊熊燃烧的火焰。几个工人闻言,立刻如猛虎般冲了过去,他们迅速围成一圈,两人在前,双手紧紧抱住发电机底部,用力往上抬,那双手仿佛要嵌入发电机的金属外壳中。 另外两人在旁,用肩膀死死顶住发电机侧面,一起发力,脚步在泥泞中艰难挪动,每一步都像是在与大地进行一场生死较量。“不行,这发电机要是被淹了,往后的工程可就彻底完了!大家加把劲呐!”王力双眼通红,雨水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几个工人在泥泞中艰难地挪动脚步,每一步都像是在跨越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他们的双手因用力而青筋暴起,仿佛一条条愤怒的蚯蚓。脸上写满了疲惫与坚毅,那是一种在绝境中不屈服的神情。“嘿呀,起!”一个年轻工人怒吼一声,使出浑身解数,脚下的泥水飞溅起来,瞬间打湿了他的全身。 “这雨咋就不停呢!老天爷这是要把咱们往绝路上逼啊!”另一个工人一边喘着粗气,一边绝望地抱怨道。 “别废话,赶紧干活!现在可不是抱怨的时候!”大刘不知何时也冲了过来,他的头发被雨水打得紧紧贴在头皮上,眼神中却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狠劲。冲上前去,双手猛地插入发电机底部,用力往上抬,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摔倒,但他迅速稳住了身形,仿佛这一跤只是他前进路上的一个小插曲。 “大家稳住,千万别松手!”王力大声喊道,他用自己的身体挡住狂风,为身边的工人减轻一些压力,仿佛他就是工人们在这狂风中的避风港。豆大的雨点噼里啪啦地砸在发电机上,发出沉闷而又令人心悸的声响。 这些雨点带着千钧之力,似乎要将发电机硬生生砸入地下。工人们的衣服早已被雨水湿透,紧紧地贴在身上,寒冷和疲惫如潮水般不断侵蚀着他们的身体。但他们没有一个人退缩,依然死死地抱住发电机,一步一步艰难地朝着高处挪动。 “快到了,再坚持一下!”王力大声鼓励着大家,他的声音在狂风中显得有些微弱,却给了工人们无尽的力量。、 就在他们即将把发电机搬到高处时,一股汹涌的洪流突然从侧面如猛兽般袭来。“不好,洪水!”有人惊恐地尖叫道。 王力的指甲在发电机外壳上刮出五道白痕,柴油味的水流已经漫到胸口。大刘突然怪叫一声,众人只觉得手上一轻——生锈的底架竟被洪水齐刷刷切断,五百斤的铁疙瘩顺着漩涡转了三圈,像被无形大手按进地底,只留下个汩汩冒泡的黑洞。 “不!”王力绝望地大喊一声,他不顾一切地伸手去抓发电机,但却只抓到一把冰冷的泥水……咒骂声在狂风暴雨中显得如此渺小,瞬间就被淹没,仿佛从未存在过。 暴雨和洪水仍在持续,戈壁滩上的沟壑已变成汹涌的河流,浊浪排空,奔腾咆哮。临时搭建的工棚全部倒塌,那些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支撑结构,在洪水的冲击下,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仿佛它们从未在这片土地上存在过。 “大家别灰心,我们还能重新再来!”张志成强忍着心中的悲痛,大声喊道。他站起身来,眼神坚定地看着工人们,试图给大家打气。 “现在,我们先确保所有人的安全,然后再想办法挽回损失!” 此刻必须保持理智,不能被眼前的困境击垮。王力也走上前,用力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说道:“老张,你说得对。我们不能就这么被打败。只要人还在,就有希望!他娘的,咱们就不信这个邪,一定能挺过去!” 工人们听了他们的话,逐渐从绝望中回过神来。他们相互搀扶着,站起身来,朝着山坡上继续前进。 狂风刮倒了一些树木,横在了道路中间,挡住了他们的去路。工人们不得不齐心协力,用手中的工具奋力砍断树木,开辟出一条通道。雨水使得地面变得异常湿滑,不时有人滑倒在地,身上沾满了泥水。 老李因体力不支,脚步渐渐变得沉重起来,小张发现了老李的异样,他急忙跑过去,扶住老李,关切地问道:“班长,你怎么样了?要不我背你吧?”老李摇了摇头,喘着粗气说:“不用,我还能走。别管我,你自己小心点。” 小张不顾老李的反对,蹲下身子,稳稳地将老李背了起来。“大家先㔿,我背着李班长后面跟上!” 众人在山坡上暂时安顿下来,雨幕依旧厚重,天地间一片混沌,整个世界都被这场暴雨困在了无尽的泥沼之中。 张志成站在一处稍高的地方,眉头紧锁,目光在工人们身上一一扫过,心下暗自盘算着当下的处境 “老张,咱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得想想办法,不能让这场雨把咱们的心血都给毁了!而且……林悦和文工团的同志们还被困在营地里!” “咱们得先把情况摸清楚。先派人去四周看看,这场洪水有没有影响到附近的村落,要是有,咱们得想办法一起救援。还有,让大家再仔细检查一遍,看看有没有遗漏的伤员。” 王力应了一声,转身就要去安排,却被张志成一把拉住。“老王,”张志成顿了顿,目光真挚,“刚刚抢救发电机的时候,我知道你是为了工程着想,但人是最重要的。咱们不能因为一台设备,让兄弟们陷入危险。” 王力的眼神闪过一丝倔强,随即叹了口气:“我懂,老张。可那发电机要是没了……我他妈就是不甘心!我舍不得!” “我明白,但只要人在,办法总比困难多。” 张志成拍了拍王力的肩膀,两人的目光交汇,在这风雨后的混乱中,传递着一种坚定的信念。此时,山坡上的工人们横七竖八地坐着,身上的衣服湿透,疲惫与绝望在人群中蔓延。 张志成和王力迅速行动起来,他们在山坡上大声呼喊,召集那些体力尚可、意志坚定的工人组成突击队。“兄弟们,林悦和文工团的同志们还在营地等着咱们去救,咱们不能让他们陷入危险!愿意跟我去的,站出来!”张志成的声音坚定有力,穿透了风雨的嘈杂。 工人们纷纷响应,虽然刚刚经历了洪水的冲击,身体疲惫不堪,但一想到营地的战友,他们眼中又燃起了斗志。很快,一支由二十人组成的突击队集结完毕。他们手持简易的工具,身上绑着绳索,准备向着被洪水围困的营地进发。 出发前,张志成再次叮嘱大家:“这一路肯定艰难险阻,洪水还在肆虐,道路也被冲得不成样子。但咱们一定要小心谨慎,相互照应。记住,我们的目标是把所有人安全带回来。”王力接着说道:“对,一个都不能少!大家要是遇到危险,别硬撑,及时呼救。” 突击队沿着山坡小心翼翼地往下走,脚下的土地被雨水浸泡得松软,每走一步都有可能陷入泥潭。他们用手中的木棍试探着地面,相互扶持着前进。狂风依旧呼啸,吹得人几乎站立不稳,但他们凭借着顽强的毅力,一步一步朝着营地的方向靠近。 王力的胶鞋突然陷进泥里。他刚要拔腿,浑浊的水面漂来一抹刺目的红——是文工团姑娘们扎舞台用的红绸。 “顺着绸子走!“张志成扯着嗓子喊。二十条汉子像串在红绳上的铜钱,在洪流中连成一线。 第三十六章 营地营救【上】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狂风裹挟着漫天黄沙与倾盆大雨,在广袤大地上横冲直撞、肆意咆哮。戈壁滩在天灾狰狞的面目下,凭空添了几分肃杀之气。雨点大得吓人,随着狂风狠狠砸向大地,溅起层层水花,可那水花却又瞬间被汹涌的洪水无情吞没。 往日平坦的戈壁,眨眼间化作一片汪洋。浑浊的洪水汹涌奔腾,嘶吼着向前,所到之处,一切皆被席卷。那些刚搭好的简易工棚,在洪水的猛烈冲击下摇摇欲坠,几块被泡得软烂的木板,“啪嗒”一声断裂,随着水流漂向未知的远方。 那猎猎作响的红绸,在墨色的浊浪里奋力挣扎,在这混沌、危机四伏的世界中孤独地摇曳。张志成拼尽全力抓住红绸的瞬间,指尖传来火烧般的剧痛。“这红绸,怎么跟被血水浸透了一样……”仔细瞧去,绸上的红,已分不清是朱砂还是血迹。在这暴雨如注、洪水滔天的绝境中,一切都模糊不清,弥漫着绝望的气息。 突击队员们迅速散开,呈纵队排列,后面的人紧紧抱住前面人的腰,艰难地在洪水中站稳脚跟,连成一条生命锁链。王力一马当先,冲在队伍最前方,他那条洗得发白、打着补丁的工装裤,在激流中被撕扯得不成样子,布条在狂风里狂舞。他的小腿上,一道伤口翻卷着,鲜血汩汩涌出,将周围的水面染红,与洪水交织在一起,更显惨烈。 “王力,你的腿!”张志成满脸惊恐,眼睛瞪得滚圆,大声惊叫道。王力摇了摇头,牙关紧咬,每走一步,伤口便被水流冲刷,钻心的疼痛让他额头布满汗珠。 洪水持续冲击着他们,每前进一步都艰难无比,稍有不慎,就会被洪流卷走。“大家稳住!千万别被冲散了!”王力扯着嗓子大喊道,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沙哑,但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力量。 “注意漩涡!”张志成竭尽全力嘶吼着,狂风裹挟着他的声音,雷声轰鸣着将其瞬间碾碎,没留下一丝痕迹。他的脸因用力涨得通红,脖颈处的青筋暴起。此刻,他们所处的河道情况急转直下,前方的河道陡然收窄,原本就湍急的水流在这狭窄处,形成了一个巨大的漩涡,周边水流疯狂涌入。 漩涡中心,水流急速旋转,发出“呼呼”的声响,在漩涡的回旋力作用下,被卷入的树枝、石块、杂物等肆意堆积在一起,层层交错,成了一座错综复杂、令人望而生畏的迷宫,严严实实地挡住了突击队前行的道路。 “这可怎么办?”有人带着哭腔喊道,声音里满是无助与绝望。 就在众人陷入困境之时,老李猛地爆发出惊人的力量。他用力挤开身边的队员,冲到队伍前列。只见他猛地抬手,重重地拍开一名想要上前探路的年轻工人,声音沙哑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让开!老子蹚的就是这种黄汤!你们这些后生,别瞎逞能!”说话间,老李下意识地紧了紧腰间那条用麻绳自制的腰带。 那年轻工人被老李这一巴掌拍得身形摇晃了几下,险些摔倒,脸上闪过一丝委屈与不甘,但还是迅速退到一旁,眼神中带着些许敬畏与好奇,望向老李。“这漩涡太厉害了,我们根本过不去!”那年轻工人带着哭腔说道。 听到这话,老李却仰头大笑起来,笑声在风雨中显得格外豪爽:“小鬼看好了!今儿就让你们见识见识啥叫真本事!”话音刚落,他迅速甩开手中的绳索,双脚在泥泞的地面上用力一蹬,试图跳到一块被洪水冲下来的厚重片石上。然而,水流太过湍急,他第一次跳跃没能成功,险些被洪水冲走。但老李没有放弃,他深吸一口气,再次发力,终于稳稳地落在了片石上。 老李刚一踏上片石,片石便在汹涌湍急的水流冲击下剧烈摇晃起来。他的身体也随之剧烈晃动,脚下一个不稳,险些被湍急的水流甩入那可怕的漩涡之中。但老李到底经验丰富,反应极为迅速。他迅速调整身姿,微微下蹲,双腿弯曲,膝盖几乎贴到水面,整个人的重心压得极低,借助片石的起伏来对抗水流的冲击。此时,他的双眼紧紧盯着前方,眼神中透露出一股决绝与坚毅。 “李师傅!你别冒险啊!”张志成心中猛地一紧,心脏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住。他下意识地伸手去拽老李,然而湍急的水流和混乱的场面让他的动作慢了半拍,最终只抓住半片从老李身上撕落的衣角。 此时的老李,单脚稳稳地踩在不断摇晃的片石上,腰身拧转,每一块肌肉都紧绷着。他手中沉重的夯锤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带动着周围的空气震荡,雨滴飞溅,但老李的眼神中没有丝毫退缩之意,目光紧紧锁定前方那由杂物堆积而成的障碍物。 “老李,小心啊!”王力扯着嗓子大喊道,声音在风雨声中显得有些微弱。可老李却置身于另一个世界,对周围的呼喊充耳不闻,全神贯注地准备着下一次击打。 紧接着,五十斤重的铸铁夯锤在老李的奋力挥动下,朝着障碍物砸去。由于水流的冲击力极大,夯锤在挥动过程中偏离了原本的方向,只擦到了障碍物的边缘。但即便如此,这一击仍然产生了不小的力量,使得障碍物上的一些杂物松动了。老李没有气馁,他迅速调整姿势,再次挥动夯锤,这一次,他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夯锤带着呼呼的风声,重重地砸在了障碍物上。刹那间,金属撞击片石与钢筋木板的声音交织在一起,那声音尖锐刺耳,在这狂风暴雨的天地间回荡。周围的水花被震得高高溅起,形成一片白色的水雾,将老李笼罩其中。 “愣着干啥!”老李一边喘着粗气,一边大声喊道,“往老子砸开的口子钻!别磨蹭!”队员们如梦初醒,开始按照老李的指示行动起来。张志成深吸一口气,稳定了一下心神,率先带着几名队员朝着老李砸开的方向冲去。其他突击队员也迅速而有序地穿过了这个危险的死亡漩涡。 当最后一个队员钻过障碍口时,老李的夯锤终于脱手沉入水底。众人瘫坐在露出水面的巨石上,胸膛剧烈起伏,连吞咽口水的力气都没有。这片刻的喘息,竟成了天地间最奢侈的安宁。 然而,穿过漩涡后,洪水依旧像头不知疲倦的猛兽,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继续在这片土地上肆虐。“大家抓紧时间,加快速度!”王力在洪水中艰难地前行,扯着已经沙哑得不成样子的嗓子喊道。他的工装裤早已被洪水撕得不成形,小腿上的伤口在水流持续不断的冲刷下,疼痛愈发难以忍受,每挪动一步,都好像有千万根钢针在扎刺,但他依旧咬着牙,坚持在队伍前方,给队员们指引方向。他的眼神坚定地望着前方,好似只要这样,就能在这无尽的洪水中找到一条出路。 张志成紧紧跟在王力身后,时刻留意着队友们的状况。他双眼布满血丝,头发被狂风肆意地吹得凌乱不堪,脸上满是疲惫,却又透着一股坚毅。在这狂风暴雨中,他的身影显得格外挺拔。突然,他瞧见队伍里一名年轻队员脚步踉跄,身体在洪水中摇摇欲坠,似乎随时都会被洪水卷走。张志成心里一紧,想都没想,朝着那名队员冲了过去。 “小李,坚持住!”张志成一边大喊,一边伸手死死抓住小李的胳膊。小李面色苍白如纸,嘴唇颤抖着,声音微弱得像蚊子叫:“张队长,我……我没力气了……”张志成用力把小李拉到身边,让他靠在自己身上,安慰道:“别怕,有我在!我们一起走!”说着,他一只手紧紧搂住小李的腰,另一只手在洪水中艰难地划动,带着小李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每一步都充满了艰难,他的手臂因为用力而青筋暴起,脸上的雨水混合着汗水,不断滑落。 队伍在洪水中继续艰难地推进,每向前迈出一步,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暴雨噼里啪啦地打在队员们脸上,生疼生疼的;狂风呼啸着,似乎要把他们整个人都卷走。可突击队员们没有一个人退缩,他们相互扶持,彼此鼓励,凭借顽强的意志和坚定的信念,在这片汪洋中开辟出一条生命通道。 就在他们快要接近目的地时,前方突然传来一阵“轰隆隆”的巨响。众人抬头望去,只见不远处的一座小山丘,在洪水长时间的浸泡和冲刷下,山体开始松动,大量的泥土和石块从山坡上滚落下来,瞬间形成一股巨力朝着他们汹涌扑来。所到之处,树木被连根拔起,大地被撕裂。 “不好!开始滑坡了!大家快躲开!”王力惊恐地大喊。队员们听到呼喊,顿时慌了神,四处寻找可以躲避的地方。然而,在这茫茫洪水中,周围根本没有能躲避的坚固物体,他们陷入了极度危险的境地。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恐惧,眼神中透露出对死亡的恐惧与对生的渴望。 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李又一次挺身而出。他迅速扫视了一圈周围的环境,发现不远处有一棵粗壮的胡杨,虽然树干已经被洪水淹没了大半,但树冠还露在水面上。“大家跟我来,往大树那边游!”老李一边游,一边大声呼喊着队员们。突击队员们听到呼喊,纷纷朝着胡杨的方向游去。巨大的石块和泥土在洪水中翻滚着,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让人胆战心惊。每一块滚落的石块都威胁着他们的生命安全。 张志成在游的时候,突然感觉一股强大的冲击力从身后袭来,他回头一看,只见一块巨大的石块正朝着自己飞速冲来。张志成心里一惊,想要躲避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危急关头,一只手从旁边伸了过来,用力把他推开。张志成定睛一看,原来是王力。石块擦着王力的身体而过,在他手臂上划出一道长长的口子,鲜血瞬间染红了周围的洪水。 “王力,你怎么样?”张志成焦急地问。王力强忍着疼痛说:“我没事,别管我,快游!”两人相互扶持着,终于游到了那颗胡杨旁。其他队员也陆续赶到,大家紧紧地抱住树干,暂时躲过了冲击。他们紧紧地抱着树干,每个人的呼吸都急促而沉重,心中的恐惧还未完全消散。 那棵胡杨下,众人紧紧抱住树干,心还在胸腔里剧烈跳动。轰鸣逐渐远去,可那股令人胆寒的气息仍在四周弥漫。王力看了看手臂上还在流血的伤口,又瞧了瞧同样狼狈不堪的队友们,用力点了点头,“得往营地赶,那边还有人等着咱们救命!” 张志成望着浑浊的洪水,眉头紧锁,“可这水势,咱们怎么过去?”他的眼神中充满了忧虑,看着眼前这无尽的洪水,心中不禁泛起一丝绝望。 一时间,众人陷入了沉默,只有风雨声在耳边呼啸。混着柴油味的洪水呛入鼻腔,在喉头留下挥之不去的铁锈味。皮肤浸泡处已分不清是水的刺骨,还是砂石摩擦的血肉模糊。 在这时,一直没吭声的小李开了口,声音带着一丝颤抖,“要不……咱们游过去?”他的眼神中带着一丝期待,又带着一丝恐惧,看着队友们,希望能得到他们的支持。 “游过去?”有人重复了一遍,语气里满是怀疑,“这水流这么急,还深!还漂着那么多杂物,一不小心就会被冲走。”那人的脸上满是担忧,看着汹涌的洪水,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那也不能干等着!”小李急了,他的声音提高了几分,眼神中透露出一股不甘。 突然,老李眼睛一亮,他瞧见不远处有几块被洪水冲来的木板,那是之前搭建简易工棚剩下的材料,正随着水流起伏。在木板旁边,还有几根圆木,那是他们从远处树林里拖来,准备用作加固工棚的,如今也被洪水冲了过来。“看,那些木头!”他指着喊道,“咱们把它们绑在一起,做个简易木筏,说不定能行!”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他们终于把飘来的枯枝聚拢到一起。老李用夯锤背面的凹槽卡住木筏接缝,将最后半截工装布条绞入裂缝,牙齿咬住布头狠狠打了个死结。 “用我的腰带!”王力毫不犹豫地解下自己的腰带。 “还有我的!” “用我的!” 队员们纷纷效仿,不一会儿,几条腰带就凑齐了。众人用腰带将木板和圆木紧紧绑在一起,一个简易的木筏总算做成了。 “我先上去试试?”张志成说道。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担忧,又带着一丝坚定,看着这个简易的木筏,心中有些忐忑。 “我来!我先去探路!”老李不由分说地踏上木筏,木筏在水流的冲击下剧烈摇晃起来,好似随时都会散架。他连忙蹲下身子,双手死死抓住木筏边缘,稳住身体。 “李师傅,小心点!”队员们紧张地注视着老李,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的眼神中充满了担忧与关切,看着老李在木筏上艰难地稳住身形,心中默默为他祈祷。 老李深吸一口气,喊道:“推我一把!”众人用力一推,木筏缓缓向前漂去。起初的水流还带着戈壁特有的粗粝,裹挟着梭梭草根抽打小腿。转眼间却化作粘稠的泥浆,像无数只无形的手拽着脚踝往下沉。 刚开始,木筏还算平稳,可没漂多远,就遇上了一股急流,木筏被冲得偏离了方向,朝着一块巨石撞去。 “不好!”张志成大喊一声,众人的心都悬了起来。老李反应迅速,他用力一撑手中的木棍,木筏擦着巨石边缘过去了,溅起一片巨大的水花。 老李蹲在简易木筏上,双手死死攥紧木筏边缘,湍急水流裹挟着的冲击力,一下下重重撞击他的身体。这木筏粗陋得很,可当下,却是他们这群人活下去的唯一指望。 他深吸一口气,极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可内心的焦虑难以压制。“李师傅,小心点!”队员们的呼喊声在狂风暴雨里断断续续传过来,老李心里清楚,他们此刻的紧张程度,怕是比自己还要厉害。他抬起一只手,朝着队员们挥了挥,示意自己没啥大碍,只是这手势在这般狂暴的风雨中,看着虚弱又无助。 木筏在湍急水流里上下颠簸、横冲直撞,每一次撞击,都撞得老李的心猛地一颤。他眼睛瞪得滚圆,死死盯着前方,在这一片混乱里,试图寻出一条能活命的路。可洪水把河道搅得面目全非,往日那些能认路的标记,全都消失不见。老李只能靠着多年积攒下的经验,还有那点模糊的直觉,硬着头皮判断前进的方向。 猛地,一股更凶猛的急流扑过来,一下就把木筏冲得歪向一边,溅起的水花铺天盖地,差点把他整个人都给吞了。那一刻,老李真切地感受到了死亡那冰冷的气息,可这么多年在野外摸爬滚打练出来的本事,让他迅速稳住心神,强撑着把木筏给控制住了。他的额头上满是汗水,与雨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不断滑落。 “老李,你怎么样?”张志成的声音在风雨呼啸里,隐隐约约地飘过来,带着无法掩饰的焦急。 老李扯着嗓子大声回应:“没事,继续前进!”他心里清楚,这个时候,自己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害怕都不能露出来,因为他是队员们的主心骨,是整个队伍的精神支柱,要是他垮了,大家也就没了盼头。他的声音在狂风中被扯得支离破碎,却依然顽强地传向队员们。 木筏在洪水里艰难地挪动着,每往前挪一步,都像是要把老李全身的力气都榨干。他不停地用木棍试探着水深,一下又一下调整木筏的方向,生怕被漩涡和暗流给卷走。同时,也在留意着河道的变化,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上岸的地方。狂风刮过他的脸庞,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脖子不断灌进衣领,可他浑然不觉,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眼前这凶险的水路。 可毕竟是年岁长了,他的体力越来越少。长时间的高度紧张,还有这洪水带来的彻骨寒冷,以及身体的极度疲惫,把他折磨得身心俱疲。但他心里清楚,自己绝对不能倒下,营地里还有人眼巴巴地等着他们去救命呢,那些人把生的希望,全都寄托在了他们身上。这股信念如同火焰,在他心底熊熊燃烧,支撑着他疲惫不堪的身体。 就在老李感觉自己快要被最后一丝力气抛弃的时候,前方突然出现了一片水面,看起来平静了许多。浑浊的浪涛在这里变得平缓,不再汹涌地拍打着木筏。老李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心里头涌起一股微弱的希望。 他拼尽全身力气,挥动着木棍,艰难地引导木筏朝着那片水域划过去。每一下划动都伴随着他沉重的喘息,手臂上的肌肉因过度用力而颤抖。终于,木筏摇摇晃晃地驶出了急流区,进入了一片相对平稳的水面。 老李长长地松了一口气,紧绷的身体一下子放松下来。回过头,朝着队员们望去,只见他们一个个面色苍白,眼神中满是疲惫与担忧。在那浑浊的雨幕中,队员们的脸已经变得模糊,但他还是扯开嘴角,尽最大努力笑了笑,想给队员们传递哪怕一丝安慰。 “老李,怎么样,能行不?”王力的声音带着明显的焦急,在风雨中传了过来。 老李定了定神,扯着沙哑得几乎破音的嗓子喊道:“这边水势缓些了,筏子能撑住!你们把剩下的木板都绑上,再找些长树枝当桨,跟我过来!” 突击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张志成和王力带着几个身强力壮的队员,跳进湍急的洪水中,奋力将那些漂浮的木板和圆木往岸边推。洪水冰冷刺骨,不一会儿,他们的衣服就湿透了,身体也被冻得直打哆嗦。但没有人退缩,他们咬着牙,拼命地推着木板和圆木,嘴里喊着号子,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格外响亮。 “一、二,一、二……”号子声如同战鼓,激励着每一个人。终于,木板和圆木被推到了岸边。队员们七手八脚地将它们聚拢在一起,老李则在一旁指挥着,他的声音沙哑却透着坚定:“把木板放在圆木上面,用腰带绑紧了,一定要绑结实!” 突击队员们纷纷解下自己的腰带,有的甚至还脱下了身上的衣服,撕成布条用来捆绑木筏。在大家的共同努力下,一个简易的木筏终于做好了。它看起来有些简陋,但却是大家在绝境中唯一的希望。 老李看着这个木筏,心里有些忐忑,但他知道不能表现出来。他深吸一口气,对队员们说:“我先上去试试,你们在后面跟着。”说着,他小心翼翼地踏上木筏,木筏在水流的冲击下剧烈摇晃起来,老李赶紧蹲下身子,双手死死抓住木筏边缘。 “李师傅,小心点!”队员们紧张地喊道。 老李回头看了看大家,露出一丝微笑:“放心吧,老子这把老骨头还没那么容易散架。”说完,他用力一撑手中的木棍,木筏缓缓向前漂去。 第三十七章 营地营救 【中】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谁都未曾料到,向来干旱的戈壁滩竟会在转瞬之间沦为一片汪洋。营地中的众人毫无防备,被这凶猛的洪水打得措手不及,原本宁静的营地瞬间陷入混乱。幸运的是,卫生队的帐篷恰好位于地势较高之处。慌乱中,大家纷纷朝着这片高地奔逃。 此刻帐篷内,林悦的手指冻得麻木,却依旧死死按住伤员的绷带。她紧盯着帐篷缝隙渗进的冰水,看着它在地面慢慢凝成薄霜。急救箱敞开,半瓶红汞药水见底,瓶壁挂着几缕干涸的暗红色。她用力撕开急救包,浓烈刺鼻的来苏水味瞬间充斥狭小帐篷。 “坚持住,马上就好。”林悦咬着牙,目光始终没离开伤员的伤口。伤员疼得面部扭曲,额头上汗珠直冒,干裂的嘴唇微微颤抖,“我……我能行。”帐篷外,狂风虽已减弱,却仍呼啸着,轻轻撞击帐篷,发出哗哗声响。雨势明显小了很多,丝丝细雨飘洒,不再是方才那般倾盆之势。林悦用一只手握住自己的另一个手腕,这才算是稳当的拿起消毒棉球,轻轻擦拭伤口周围的淤血和泥沙。 “按住他!”林悦大喊,脖子上青筋暴起,但传出去的只剩破碎音节。“俺们按不住啦,他疼得直哆嗦!”负责出力的队员双臂颤抖剧烈,双手因用力过度而泛白,指关节都快没了血色,整个人摇摇欲坠,眼看就要脱力。 “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 伤员疼得脸色惨白,嘴唇咬出了血,身体不受控制地抽搐,却依旧强忍着,闷哼声从牙缝里挤出。帐篷布被吹得呼啦作响,雨水顺着缝隙不断渗进,在地面汇聚成一滩滩水渍,只是不再像之前那般迅速增多。“撑住啊兄弟!”站在他身边的队员定了定神,双手用力下压伤员的身体,继续帮着固定。 文工团长苏秀华猛地掀开毡帘,一股带着雨意的凉风瞬间灌进帐篷。她身上的军棉袄满是草屑和泥土,头发凌乱地贴在脸上,可手中那冒着热气的搪瓷缸却被她稳稳端着。 “给伤员喂点姜汤。”苏秀华大口喘着粗气,将缸子轻轻放在行军床边。 “苏团长,辛苦你了。”林悦感激地说道。 “说啥呢……”苏秀华摆了摆手。 孙专员裹着一件沾满泥浆的军大衣,紧跟着踉跄地撞进帐篷,手里还紧紧攥着半截被雷电劈断的电台天线。“林悦同志,药品还有多少?”同时眼睛迅速扫过伤员溃烂的伤口。 “消炎粉没剩多少了,绷带也快见底,退烧药拢共也就几片。” 孙专员把那截断了的电台天线“哐当”一声撂在一旁,双手环抱在胸前,一言不发。 苏秀华拿起一旁打着补丁的毛巾,轻轻擦拭伤员额头豆大的汗珠,和声细语道:“娃,再忍忍,咱肯定能扛过去。”伤员嘴唇干裂起皮,微微点头,疼得说不出话。负责固定伤员的队员累得气喘如牛,双腿打摆子似的抖,扯着沙哑嗓子喊道:“俺实在撑不住啦,这风咋跟发了疯似的!”帐篷外,细雨依旧,偶尔有雨滴被风吹得打在帐篷上,发出零星的声响,帆布不再像之前那样被狂风肆虐得噼里啪啦响。“大伙再咬牙挺挺!”林悦提高音量,拿起褐色玻璃瓶的消毒药水,小心翼翼往伤口倾倒。药水与血水交融,顺着伤员腿淌到地上,混进泥水。伤员疼得身子猛地一抽。 孙专员望向帐篷外,原本白茫茫一片的汪洋,如今水位似有下降之势,细雨模糊了视线。他目光一凛,透着股子坚毅劲儿,说道:“我得想法子出去瞅瞅,也不知道小张和小王他们情况怎么样……要是没事,估计也在往营地靠拢。” 林悦听到孙专员提起张志成,心头不由自主的紧了一下,手上的力道稍稍重了些,很快就被伤员倒吸冷气的“嘶嘶”声拉回了精神。 想到孙专员说要出去,手上动作再度猛地一滞,抬起头,急切劝道:“孙专员!现在出去还是有危险!再说……要是张志成他们没有事,我想应该很快就会来了!” 孙专员神色凝重,目光在帐篷里脸色苍白的伤员和四周疲惫却坚毅的同志们身上一一扫过,沉默良久,轻轻叹了口气,把林悦和苏秀华拉到帐篷外。“你们俩心里清楚,我为啥非得出去。电台彻底报废了,跟外界完全断了联系,咱就像被关在笼子里的鸟儿,困得死死的。” “而且,咱储备的粮食基本都被洪水冲得一干二净。苏团长,你能熬出姜汤,那是炊事班长把作料当成命根子,和自己内务用品搁一块儿,才勉强保住这点,可这点东西,能撑多久?” “可这天气出去,还是有风险,咱得想想别的办法。”苏秀华眉头紧皱。 “苏团长,林悦同志,你带着卫生队和伤员留守。我带着还能动的小伙子去大刘他们标段的方向摸摸情况。”孙专员开口了。 这个标段与营地的距离最近,并且他们还携带了一部分粮食和三头骡子。如果大刘他们反应及时,孙专员觉得应该能保下不少物资。 林悦还想再劝,可看着孙专员坚毅的神情,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她心里清楚,孙专员向来沉稳,能做出这样冒险的决定,必定是权衡了所有利弊。 苏秀华用力点了点头,“行,孙专员,您带着人千万小心。我和林悦在这儿守好营地。”孙专员转身,大步流星走进帐篷,目光在伤员和队员们身上一扫,高声说道:“同志们,我要带几个还能动的小伙子出去探探路,去中间标段找大刘他们要救援。愿意……” “我去!” “算俺一个!” “孙专员,俺有力气,能行!” 孙专员的眼眶微微泛红,他迅速点了几个队员的名字,被选中的队员们立刻行动起来,检查装备,整理衣物,每个人都神情专注,有条不紊。 准备妥当,孙专员一行人披上用塑料布临时改制的简易雨具,手持木棍,小心翼翼地踏入那片泥泞的“汪洋”。林悦和苏秀华站在帐篷外,目送他们远去,直到那几个身影渐渐消失在细密的雨幕之中,模糊成几个小黑点。 泥浆漫过膝盖时,孙专员手中的胡杨木棍突然向下沉了三寸。浑浊的水面泛起诡异的漩涡,枯草茎在涡流中急速旋转。他立即横过木棍拦住身后的队员:“绕右走,前头有暗坑。” 十米开外的沙枣树上,几缕碎布条在雨中飘荡。待众人靠近,树干突然断裂,孙专员眼疾手快拽住身旁的年轻人,却脚下打滑,两人重重摔进泥水里。 孙专员从泥水中爬起,抹了一把脸上的泥水,抬眼四望,雨雾弥漫,四周白茫茫一片,熟悉的地标早已不见踪影,辨不清东南西北。 “孙专员,这可咋整,咱好像迷路了。”孙专员定了定神,目光坚毅如铁,沉声道:“别急,越是这时候,越得冷静。”他弯下腰,仔细查看地面,试图从那被雨水冲刷得七零八落的痕迹中寻到一丝线索,可除了杂乱的泥浆和被冲倒的枯草,一无所获。 “大家靠拢些,别散开。”孙专员大声喊道,声音在风雨中显得有些单薄。孙专员努力让自己的思绪清晰起来:“咱们出发时朝着大刘标段的方向,现在即便迷了路,只要大致方向没错,总能找到。大家回忆回忆,之前路过的地方有没有啥特别的。” 一个队员挠了挠头,犹豫道:“孙专员,我记得刚出发那会,路过一片沙棘丛,可这会哪还瞅得着沙棘丛的影子。”另一个队员接口道:“还有那棵断了的沙枣树,也没影了。”孙专员微微点头,目光扫视着四周,突然,他发现前方不远处有一片略微隆起的土坡,虽然被雨水冲刷得变了模样,但凭借着经验,他觉得那可能是之前见过的一处高地。 “走,往那土坡去,站得高些,兴许能看清周围的情况。”孙专员说着,率先抬脚,一步一步艰难地朝土坡走去。泥浆像是有生命一般,死死地拽着众人的腿,每前进一步,都要使出浑身的力气。 好不容易来到土坡下,孙专员手脚并用,使劲往上攀爬,泥水顺着手臂流淌,灌进衣袖里。爬了一半,脚下一滑,差点摔下去,他稳住身形,继续往上爬。 “孙专员,咋样,能找到方向不?”坡下的队员们焦急地问道。孙专员没有立刻回答,他的目光在四周逡巡,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许久,他看到远处那几棵树的排列形状,心中一动,想起出发前大刘标段附近似乎也有这样一片胡杨林。 “咱们朝着那片树林的方向走,应该没错。”孙专员朝右前方一指,大声喊道。 又走了一段,原本还算平稳的地面突然变得松软,孙专员一脚踩下去,整个人迅速下沉,泥浆瞬间没到了腰间。“不好!”他大喊一声,身后的队员们见状,急忙伸出手中的木棍。“孙专员,抓住!”大家齐声喊道。孙专员双手紧紧握住木棍,队员们拼尽全力,脸憋得通红,双脚在泥里使劲蹬着,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将孙专员从那危险的软泥中拽了出来。 孙专员喘着粗气,心有余悸地说:“这地方到处是陷阱,大家都小心点,互相照应着。” 前方出现了一片密密麻麻的芦苇丛,芦苇在风雨中东倒西歪,但根本仍旧坚挺的扎在泥地里。“这芦苇丛看着就不好走,要不咱绕过去?”一个队员犹豫地说。 孙专员皱着眉头,观察了一会儿,说道:“绕路不知道要多走多少冤枉路,时间不等人,咱们从这儿穿过去。大家把木棍握紧,互相拉着,别掉队。” 刚一进去,芦苇杆就像锋利的刀片,划过他们的手臂、脸颊,留下一道道血痕。“孙专员,这路太难走了,咱们真不该进来。”一个队员喘着粗气,声音中带着埋怨。 孙专员眉头紧锁,他的脸上也被芦苇划出了几道血痕,但他目光坚定地说:“现在回头已经晚了,只能硬着头皮往前走。” 但越往芦苇丛深处走,情况越糟糕。泥浆越来越深,有些地方几乎没到了大腿。 孙专员咬着牙,额头上青筋暴起,鼓励道:“大家加把劲,咱们马上就能出去了。”天色渐暗,灰蒙天空压下来。脚下泥浆黏糊,队员们每走一步,腿都陷得很深,拔出来要费好大劲,泥浆发出噗嗤噗嗤的声音。队员们的体力在这艰难行进中迅速消耗,脚步越来越沉重。 一阵若有若无的呼喊声从芦苇丛深处传来。“有人!”孙专员猛地抬起头,大声喊道。队员们一下停下脚步,纷纷竖起耳朵。 “救命啊!有人吗?”那声音又传过来,虽然微弱,却很清晰。 “是大刘他们吗?”一个队员兴奋地说,声音带着颤抖。 “别管是谁,赶紧过去看看。”孙专员说着,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艰难走去。他双腿深陷泥浆,每一步都迈得艰难,溅起的泥浆弄脏了裤腿。队员们紧跟其后,手中木棍用力撑着身体,木棍陷入泥浆发出沉闷噗通声。 芦苇丛像个迷宫,他们越往前走,呼喊声似乎越远。 “怎么回事?怎么感觉离得更远了?”一个队员焦急地说,停下脚步,望着四周密不透风的芦苇,眼神迷茫。 孙专员皱起眉头,停下仔细观察周围。这时,芦苇丛中雾气越来越浓,视线模糊起来,队员们彼此的身影都有些看不清,只剩模糊轮廓。 “大家别慌,这芦苇丛密,声音会折射。保持方向,继续往前走。”孙专员沉稳地说。队员们深吸一口气,继续艰难前行,脚步沉重缓慢,像在和恶劣环境拔河。 又走了一段路,呼喊声再次传来,这次似乎更近了。“喂!你们在哪里?”孙专员大声喊道,用尽全身力气,声音在芦苇丛中回荡。 “我们在这儿!救命啊!”对方声音更急切。 可当他们朝着声音方向走去,却陷入一片更茂密的芦苇丛。芦苇杆密密麻麻交织在一起,像道难以穿越的屏障。队员们用手拨开芦苇,被锋利边缘划破手掌,鲜血滴落在泥浆中,瞬间被泥水淹没。 “这可怎么办?”队员们绝望地看着孙专员,眼神无助。身体疲惫不堪,精神也濒临崩溃。 孙专员没回答,用力挥舞手中木棍,试图开辟出一条路。木棍击打在芦苇杆上,发出啪啪的声响。但芦苇杆坚韧,每砍断一根,更多芦苇杆弹回来。孙专员手臂渐渐酸痛,额头上满是汗水,汗水和泥水混在一起,顺着脸颊滑落。 就在大家绝望时,孙专员灵机一动,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口哨,用力吹起来。尖锐哨声在芦苇丛中回荡,打破寂静。 不一会儿,对面传来哨声。孙专员心中一喜,继续吹着口哨,和对方呼应。 “大家听着,跟着哨声走,别掉队!”孙专员大声喊道。队员们紧紧跟着孙专员,凭借哨声指引,在芦苇丛中艰难前行。眼睛盯着前方,耳朵仔细听着哨声,生怕错过。随着哨声越来越近,终于看到几个身影在芦苇丛中晃动。 “大刘,是你吗?!”孙专员大声喊道。 “孙专员!是我,我!大刘!是我!”对面传来熟悉声音。 两队人马相遇,大家激动地拥抱在一起。孙专员用力拍了拍大刘的肩膀,声音颤抖:“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大刘,你们标段情况怎么样?粮食和骡子还在不?” 大刘重重叹了口气,满脸苦涩,“孙专员……洪水来得突然,我们带着粮食和骡子往高处跑,还是有不少物资被冲走。为抢回一些粮食,兄弟们和洪水争了好一阵,就都受了伤。粮食现在就剩一小部分,骡子倒是三头都保住了,但在泥地里驮着伤病号也都累得够呛。” “好了,其他的先不说。现在得赶紧想办法回营地。营地那边伤员急需救治,粮食也快没了。大刘,你们对这一带熟,看看怎么最快回营地。”孙专员问道。 “孙专员,这芦苇丛复杂,直接穿过去不行,容易迷路,还不知道前面有啥危险。我看,先顺着芦苇丛边缘走,找到之前常走的小路,再沿着小路回营地,这样绕点路,但安全些。” “可顺着边缘走,得花不少时间,营地那边等得及吗?” 另一个队员附和:“是啊,而且咱们都这么累了,再绕路,我……我走不动了……” 孙专员没有理会这些杂音,看着大刘直截了当的说道:“营地里没粮,撑不了多久。就按你说的,先顺着芦苇丛边缘走,找到小路回营地。” 大刘重重点头,“行,我打头阵。” 队伍绕着泥沼迂回前行,原本就疲惫不堪的众人,此时体力消耗更快。天色愈发暗沉,暮色像一块巨大的幕布,缓缓落下。四周的景物渐渐模糊,只能凭借着模糊的轮廓辨认方向。孙专员心中愈发焦急,他知道,夜晚在这荒郊野外行走,危险系数更高。可营地那边情况危急,他又一刻都不敢耽搁。 气温骤降得厉害,队伍里那两个身体较为孱弱的队员,此刻已经冻得瑟瑟发抖,嘴唇乌紫,原本就艰难的脚步愈发踉跄。孙专员和大刘对视一眼,都知道这不是能硬撑过去的,立马四周搜寻着,试图找到可以用来生火的材料。可是,洪水过后,周遭一片狼藉,干燥的树枝和枯草早就被冲刷得不见踪影,只剩下湿漉漉的芦苇和满是泥水的土地。 “大刘,咱得想想办法,这么下去,这俩同志怕是撑不住。”大刘满脸愁容,无奈道:“孙专员,这地方能找的都找了,实在没生火的东西啊。” 队伍中有人提议:“要不咱先找个背风的地儿,让他们歇会儿,缓一缓?”孙专员犹豫片刻,点头道:“行,先找个地方避避风。”众人在芦苇丛边缘艰难地寻找,终于发现一处稍稍凹陷,被芦苇环绕的地方,勉强能挡住些风。 两个冻得不行的队员被扶到那里坐下,孙专员脱下自己的外套,拧干多余的水,盖在其中一人身上,大刘也赶忙效仿。“孙专员,你快自己穿着!我不冷!”队员声音颤抖着说道。孙专员摆了摆手,“别说话,保存体力。” 大刘再次起身,在周围仔细查看,突然喊道:“孙专员,你看那!”只见不远处,有一棵被洪水冲倒的枯树,很是粗壮。外层的树皮已经被泡烂,但树干内部或许还有干燥的部分。 两人赶忙跑过去,用力将枯树翻过来。大刘用刀撬开树皮,里面果然有一些还算干燥的木屑。“有办法了!”孙专员兴奋地说。随即又找来一些芦苇杆,试图用最原始的摩擦来生火。 随着手上的动作愈发变快,终于一缕青烟缓缓升起,紧接着,火星出现了。“着了!着了!” 孙专员小心翼翼地将火星引到事先准备好的芦苇绒上,轻轻吹气,火苗慢慢变大。大家赶紧围拢过来,感受着这来之不易的温暖。两个冻得瑟瑟发抖的队员也渐渐缓过神来,脸上有了一丝血色。 见火势稳定,大刘拿出一个铝制饭盒,在身旁舀起泥水,架在火上烧着。泥水在饭盒中翻滚,杂质逐渐沉淀到了底部。 饭盒里的水渐渐有了温度,滚开后,孙专员用树枝挑起饭盒,递给那两名最虚弱的队员。“快,喝上几大口,暖暖身子!” 热水顺着喉咙流下,驱散了身体里的寒意,两人的状态又恢复了几分,原本冻得麻木的手指也渐渐有了知觉。 休息了片刻,孙专员站起身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目光坚定地看向远方。“同志们,咱们不能在这儿久留,营地那边还等着咱们呢。收拾一下,准备出发。” 队员们反应了一阵,像是不舍得温热的火堆。但还是互相搀扶着,站起来,把火熄灭。大刘用树枝把饭盒拨进泥水里滚了几个来回,待不烫了之后,重新踹进怀里,紧接着又快步再度走到队伍最前方,给大家开路。 第三十八章 营地营救【下】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夜幕低垂,浓稠如墨的黑暗将队伍紧紧包裹。大刘走在队伍的最前端,宛如一尊坚毅的雕像。双手紧紧握住一根粗壮的木棍,那手臂高高抬起,随后重重落下,木棍前端狠狠戳进泥泞的土地。长时间的用力让他的手臂微微颤抖,但他的眼神依然死死盯着脚下,不放过任何一处可能隐藏危险的地方。 东南方五步有暗坑!“大刘的吼声被狂风撕碎,后方传来金属器皿坠地的脆响。孙专员转身时,正看见老张的水壶滚进泥潭,浑浊的水面泛起一串气泡。 “捡什么捡!“孙专员拽住老张的衣领的同时,扯下腰间的水壶塞进老张怀里。 孙专员紧跟在大刘身后,眼睛不停地左右扫视,偶有队员因脚下不稳而脚步踉跄,他便迅速伸出手去,稳稳地搀扶住。“小心点,老张,这路滑得很,大伙都打起精神,快到营地了。”孙专员对着一位踉跄的队员喊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孙专员,你说咱们这次能挺过去吗?”一个年轻的队员声音颤抖地问。 孙专员瞪了他一眼,沉声道:“说什么丧气话!咱们是什么?是铁打的队伍!只要还有一口气在,就得往前冲!” 不知走了多久,队伍中有人突然喊道:“看!那是不是营地?”众人抬眼望去,前方出现了营地那若隐若现的轮廓。营地里闪烁着微弱的灯光。 “同志们,快到了!”孙专员扯着已经沙哑得近乎失声的嗓子大声喊道,声音中带着难以抑制的喜悦。队员们听到这话,原本如同灌了铅一般沉重的脚步,竟奇迹般地变得轻快了一些。 林悦和苏秀华看到孙专员和大刘带着队伍平安归来,她们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地。“孙专员,你们可算回来了!”林悦快步迎上去,眼中闪烁着泪光。 孙专员点了点头,“快,先把大刘他们标段剩下的粮食和物资安置好,营地的同志们都等着呢。” 苏秀华连忙应道:“哎,好嘞!大家加把劲,快点行动起来!” 孙专员话音未落,队员便如接到冲锋命令的战士般四散开来。帆布包、麻袋、木箱在雨中划出一道道弧线。林悦提着马灯在前引路,昏黄的光晕里,能清楚看见大刘扛着半袋粮食踉跄前行的背影。 “轻点!那箱雷管要竖着放!”孙专员突然拔高声音,三步并作两步抢到正在搬运雷管箱的小李身边,“这玩意儿比咱们命还金贵,要是受潮...”后半句话被闷雷打断,手指在箱盖上摩挲着,确认那层防潮油纸是否还完好。 小李抹了把脸上的雨水,笑道:“孙专员,您放心,我小心着呢!这雷管要是出了问题,我脑袋给您当球踢!” 当最后一袋粮食被抬进帐篷时,孙专员终于得以喘息片刻。他靠在潮湿的帐篷支柱上,雨水顺着帽檐滴落,帐篷内的煤油灯突然“噼啪”爆响,火星溅落在孙专员脚边。他这才惊觉自己竟发呆了足足有一刻钟。 “孙专员,这是最后半罐盐。”苏秀华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手上捧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罐,罐口用蜡封着。 孙专员接过盐罐,沉声道:“秀华,这盐得省着点用,不知道还得熬多少天呢。” 突然,帐篷外传来骡子的嘶鸣。孙专员掀开帆布帘,看见大刘正蹲在饲料槽前,用树枝拨弄着槽底仅有的几把带着些绿色的骆驼刺。那两头青灰色的骡子耷拉着脑袋,尾巴无力地扫着泥泞,几乎都要站不住了。 “大刘,把骡子牵到背风处。”孙专员吩咐道。 “明天……不,今晚就得宰一头。”话一出口,他就后悔了。大刘猛然回头,眼中闪过的震惊让孙专员喉头一紧。哪怕是一头畜生,但在赶工的时候朝夕相处,加之先前一路驮拽,互相之间早已建立了一种超然的感情。 大刘站起身来,手中的树枝掉落,泥水溅湿了他的裤脚。他瞪大眼睛,声音颤抖地说:“孙专员,这……这咋行啊!这骡子跟了咱们这么久,一路上多亏了它们驮运物资,咋能说宰就宰呢。” 孙专员低下头,避开大刘的目光。“大刘,我也不想啊,可你看看咱们现在的处境。粮食所剩无几,人都快撑不下去了,更别说这骡子。它们现在也饿得没了力气,再这样下去,两头都得死。宰一头,既能让大伙吃上顿饱饭,恢复些体力,剩下的那头也能多撑几天,说不定……说不定咱们就能等到救援了。” 大刘紧握着拳头,咬着牙说:“孙专员,我知道您说得对,可我就是心里难受。这骡子,就跟咱们的兄弟一样。” 大刘缓缓转过身,再次看向那两头骡子。其中一头瘦骨嶙峋的骡子费力地抬起头,大大的眼睛望向大刘。大刘的手轻轻抚上骡子的脖颈,那粗糙的皮毛下,肋骨根根分明。许久,他深吸一口气,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说:“服从命令!” 决定既下,孙专员和大刘开始着手准备。其他队员们也得知了这个消息,纷纷赶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凝重。林悦和苏秀华站在一旁,眼中满是不忍。 大刘挑选了相对瘦弱的那头骡子,他从腰间抽出一把锋利的匕首,手却止不住地颤抖。他低声对骡子说:“老伙计,对不住了,为了大家,我只能这么做。” 随着骡子一声凄厉的嘶鸣,一切都结束了。一时间,营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孙专员转身对围拢过来的队员们说道:“把骡子抬到炊事班去,大家都饿了,吃顿饱饭,才能有力气继续坚持。”队员们缓缓走上前,几个人合力抬起了骡子的尸体,一步一步朝着炊事班新搭的灶房走去。 炉火早已熊熊燃起,映红了炊事员们疲惫而又凝重的脸庞。当骡子被抬进来时,炊事员们只是默默地对视了一眼,便开始熟练地忙碌起来。 清洗、分割,平日里简单的工序,此刻却显得格外漫长。大刘站在一旁,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骡子的尸体。 一个炊事员轻声对大刘说:“大刘,你别太难过了,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大刘摇了摇头,哽咽着说:“我知道,可我就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 炊事员们将分割好的骡肉放入大锅里,添上水,盖上锅盖。随着炉火的燃烧,锅里渐渐传来咕噜咕噜的声音,肉香开始在帐篷里弥漫开来。这本该是让人垂涎欲滴的香味,此刻却如同一股酸涩的气息,直往队员们的鼻腔里钻,让他们的眼眶不自觉地泛红。 “开饭了。”炊事员的声音低沉而沙哑,他将一碗碗冒着热气的骡肉端到队员们面前。队员们围坐在帐篷里,看着面前这碗来之不易的肉,却没有人率先动筷。 孙专员坐在众人中间,他拿起筷子,夹起一块骡肉,放进嘴里,艰难地咀嚼着。每一口都像是在吞咽一块石头,喉咙干涩,难以下咽。他抬起头,看着队员们,说道:“同志们,咱们现在面临着前所未有的困难,这头骡子牺牲自己,就是为了让我们有力气活下去,完成任务。大家吃吧,吃饱了,才能继续战斗。” 一个队员低声说道:“孙专员,这肉我吃不下,一想到这骡子跟咱们一路走来,心里就难受。” 孙专员瞪了他一眼,厉声道:“吃不下也得吃!这是命令!咱们不能白白牺牲了这头骡子!” 队员们听了孙专员的话,纷纷拿起筷子,开始吃了起来。大刘坐在角落里,闷头吃着干粮,面前满满一碗肉,却是一筷子都没碰。 林悦猛地回神,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她迅速蹲下身子,从床铺底下拖出一个皮箱。好不容易才解开布包上的绳结,层层打开后,露出里面几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裹。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其中一个,打开油纸,里面是几块包装精美的饼干和一小条巧克力。 “大刘,你吃这个。”林悦快步走到大刘面前,把饼干和巧克力递到大刘手中。 大刘听到林悦的话,缓缓抬起头,目光落在那几块饼干和巧克力上。他下意识地往后缩了缩手,干裂的嘴唇动了动,“我不吃,这太金贵了。” “大刘,你都多久没好好吃东西了,身体都快扛不住了,就吃一点吧。”林悦急得眼眶都红了,再次把食物往大刘手里塞,声音里带着一丝哀求。 大刘摇了摇头,坚定地说:“林悦同志,我真不吃!你看那些伤病员,他们更需要补充营养,得把这些好东西留给他们,我吃点干粮就行。我这身子骨还硬朗着呢,撑得住。” 大刘说着,把目光投向不远处躺在简易担架上的小李,小李的腿在之前的泥石流中受了重伤,要不是有骡子能驮着,估计人已经没了。 林悦顺着大刘的目光望去,看到伤病员们的惨状,心中一阵刺痛。她咬了咬嘴唇,犹豫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她默默将饼干和巧克力重新包好,打算等伤病员中有谁清醒些再做打算。 孙专员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他拖着疲惫的身躯走过来。看到林悦手中的食物,他微微叹了口气:“林悦,大家都很有觉悟,这些食物确实应该优先留给最需要的人。不过,咱们得想个办法,让大家都能补充点营养,提升一下士气。”营地外,风雨虽已停歇,但泥泞的土地和四周陡峭的山峦,依旧如巨大的枷锁,将他们困在这绝境之中。他深知,这头骡子的肉只能解一时之急,食物和救援依旧遥遥无期。 第二日,天放大晴。孙专员蹲在炊事班帐篷外,用树枝拨弄着昨夜的篝火余烬。林悦抱着药箱踉跄跑来,“孙专员,小李的伤口开始化脓了。“ 孙专员霍然起身,伤员区弥漫着令人窒息的腐臭味,小李右腿肿胀得发亮,脓水正顺着草席往泥地上渗,在潮湿的地面洇出暗黄色的斑痕 “药品已经没有了……”林悦绝望的说道。药箱底层静静躺着最后的两片纱布,现在营地里连老鼠来了都饿得啃帆布。 “得把烂肉剜掉,不然会有生命危险!“林悦接着说道。 一边说着,一边迅速将搪瓷盆放在一旁,盆里的手术刀在黯淡的光线下泛着冰冷的光泽。小李躺在临时搭起的简易床铺上,脸色惨白如纸,毫无血色。那被泥水和血水浸透的裤腿,早已与伤口处的皮肉紧紧粘连在一起。四个队员赶忙上前,分别按住小李的手脚。这年轻人疼得双眼上翻,白眼珠都快露了出来,嘴角不断溢出白沫,不受控制地抽搐着。 大刘走上前,手中拿着一条破旧的皮带,将它裹着缓缓塞进小李嘴里。“咬住了,兄弟!挺住!” 林悦深吸一口气,稳了稳心神,伸出手拿起那把手术刀。当刀锋轻轻触碰到小李那紫黑的伤口时,仿佛时间都凝固了。帐篷内安静得可怕,所有人屏气敛息。 随着林悦手腕轻轻用力,刀锋缓缓划开腐肉,刹那间,孙专员听见了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皮肉分离声响,就好似撕裂一块陈旧腐朽的皮革。林悦的手稳得超乎常人想象,刀刃沿着那紫黑的伤口精准游走,腐肉簌簌地落进搪瓷盆里,每掉落一块,盆里便发出轻微的“噗噗”声。 一股鲜血如泉涌般喷射而出,顺着刀柄迅速流到林悦的手腕,温热的血液在她苍白的皮肤上蜿蜒而下,很快便染红了她的袖口。“使点劲按住!”林悦头也不抬的说道。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场没有麻药的手术艰难地持续着。孙专员站在一旁,目光不自觉地落在帐篷布上,心不在焉地数起了上面的补丁。一个、两个……当数到第二十三个补丁时,林悦的声音骤然响起:“得烧。”这简短的两个字,在众人心中掀起惊涛骇浪。 “你说什么?”孙专员问道。 “伤口出血面积大,咱们没有相应的物资……得用火烧!”林悦解释道。 所有人都听见了,可一时间,竟没人动弹。 大刘猛地站起身,动作太急,带倒了身后的板凳。板凳倒地发出“哐当”一声巨响,他顾不上扶起,便大步朝着炊事班走去。不一会儿,他回来了,手里紧紧握着烧得通红的火钳。 此时的小李已经昏死过去,可大刘还是再次将皮带重新塞进他嘴里。当火钳烙上伤口的瞬间,一股皮肉烧焦的刺鼻味道迅速弥漫开来,钻进每个人的鼻腔。小李的身体像被电击一般,瞬间弓成虾米状,原本昏死的他,喉间发出的嘶吼凄厉至极! “好了。”林悦突然说道,声音带着一丝解脱。赶忙拿起最后的纱布,小心翼翼地裹住伤口。那纱布本就不多,此刻被血水一浸,显得愈发单薄。 大刘缓缓走到角落,将火钳放在地上,火钳已经凉透,失去了刚才的炽热。他摊开手掌,掌心被烫伤的水泡,眼瞅着鼓胀起来,晶莹剔透的。 林悦疲惫地坐在一旁,手里还攥着那沾满血污的纱布,眼神空洞地望着帐篷顶。略微放空了一阵后,扭头对着苏秀华说道:“苏团长,咱去河边把纱布洗洗,然后用开水煮煮。关键时刻还能再对付对付。” 大水来得快,去得也快,河岸已经显漏出了轮廓。在戈壁滩巨大的蒸发和渗透的作用加持下,脚底的泥泞已经比今早天亮时减弱了几分。 “这纱布,也不知道还能撑多久。”苏秀华轻声说道,满是忧虑。 “再难也得想办法,咱营地里的伤员可都指望着这些呢。” 二人来到河边,河水虽然已经退去不少,但依旧浑浊不堪,裹挟着泥沙奔腾而过。林悦蹲下身子,将纱布缓缓浸入水中,轻轻揉搓起来,暗红色的血水迅速在水中晕染开,很快便与浑浊的河水融为一体。 洗好纱布,她们又匆匆赶回营地。苏秀华架起简易的锅灶,添上柴火烧起水来。林悦则守在一旁,眼睛紧紧盯着那口锅,思绪却飘回了营地内那些伤病员痛苦的面容。 “希望小李能挺过来,不过日后他这条腿……”林悦喃喃自语。 苏秀华叹了口气,“希望这孩子能挺过去吧。咱们现在什么都缺,能这样已经是最好的结过了!” 林悦和苏秀华守在煮纱布的锅灶旁,眼睛紧盯着那口锅,袅袅升腾的水汽模糊了她们的视线,也让营地里压抑的氛围稍稍有所缓和。 苏秀华往灶里添了把柴,火苗“噌”地蹿高,映红了她的脸,“林悦啊,我知道现在这情况艰难,可咱们打从参加革命那天起,不就做好了面对各种困境的准备吗?” 林悦微微点头,目光仍落在那口煮着纱布的锅上,声音有些低沉:“苏团长,我知道,可看到伤员们那么痛苦,我这心里就像压了块大石头,喘不过气来。而且咱们缺医少药,很多事都力不从心。” 苏秀华拍了拍林悦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我理解你。就像孙专员,哪怕我,也是在革命路上走了这么多年了,什么艰难险阻没见过。比这难的事太多太多,但最后队伍还是坚持下来了。你医术好,又有责任心,那些伤病员可都盼着你呢,你得打起精神来。” 林悦闻言,眼眶微微泛红,她深吸一口气,努力将心中的沉重压下,抬头看向苏秀华,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苏团长,您说得对。我是卫生员,在这个时候,我更不能倒下。伤员们需要我,队伍需要我。我会调整好自己的状态,继续尽我所能去做!” 苏秀华看着林悦眼中重新燃起的斗志,欣慰地点了点头:“这就对了!” 锅里的水已经沸腾,林悦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起洗好的纱布,放入沸水中,轻轻搅动,确保每一块纱布都能充分消毒。苏秀华则在一旁控制着火候,不让水烧得太猛,以免纱布被煮破。 消毒完毕,林悦和苏秀华将煮好的纱布捞出,用干净的木棍挑着,放在通风处晾晒。阳光洒在湿哒哒的纱布上,反射出微弱的光。 张志成那边,木筏陡然倾斜,老李一个踉跄,半身悬于洪水之上。他慌忙伸手去抓木筏边缘,手指刚触及那湿滑的木板,一股不可抗拒的吸力便将他死死拽住。他心里咯噔一下,“不好!”暗自惊呼,随即拼尽全力稳住身形,双腿如钳般紧紧夹住木筏,双手则像铁爪一般抠进木板,指甲因用力过猛而泛白、崩裂,鲜血顺着指缝渗出,瞬间被浑浊的洪水吞噬。 “李师傅!”张志成焦急万分,嘶吼着欲冲上前去,却被那湍急的水流阻挡。 “别过来!” 此刻,木筏在暗流的肆虐下已摇摇欲坠,木板间的连接处吱吱作响,随时可能散架。老李感到自己的身体正被水流一点点扯离木筏,他咬紧牙关,用尽最后一丝力气紧紧贴在木筏上,双脚拼命蹬着水面,试图调整木筏的方向,让它重新稳定下来。 “坚持住,老李!我们一起想办法!”张志成心急如焚,冰冷的河水顺着衣领灌进他的衣服,冻得他浑身打颤。 老李的体力在与洪水的对抗中逐渐耗尽,他的双手开始无力,原本紧紧抠住木板的手指慢慢松开,老李瞬间掉入了水中。 张志成没有丝毫犹豫,深吸一口气,一头扎进了冰冷刺骨的洪水中。河水冰冷得像无数把小刀,割着他的肌肤,寒意瞬间从四面八方袭来,冻得他浑身一个激灵。 一股强劲暗流猛地袭来,死死拽住张志成的双腿,眨眼间就将他朝着河底迅速拖去。张志成惊恐地瞪大双眼,拼命挣扎,可身体却被越拖越深。他的肺部开始缺氧,胸口憋闷得仿佛要炸裂,眼前也渐渐模糊,重影叠现……脚尖猛地触碰到一块凸起的石头。他像是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用尽全身力气,狠狠一蹬,借着这股力量,身体终于浮出了水面。 张志成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冰冷河水呛进喉咙,引发一阵剧烈咳嗽。可他根本顾不上这些,瞧见前方有个黑影在水中沉沉浮浮。他心中猛地一紧,顾不上浑身疲惫,拼尽全身力气加速游了过去。等靠近一看,正是老李! 在王力的指挥下,众人合力把二人拉了回来,稍作休息,便继续往营地进发。 越是靠近营地,水位越低。现在雨已经彻底停了,张志成估摸着以这里的蒸发量和渗透速度来说,估计过完今晚,营地周围除了个别地下水位高的洼地外,原本的土地基本都会裸露出来。若是明天天放大晴,那到了下午或傍晚,应该就能把三到五公分的地表晒干。 张志成当然不是无缘无故的思考这些,一则赶路的过程枯燥,这些问题可以分担他很多的注意力,让自己的精神不要集中在酸胀疲惫的身体上。但更重要的,是因为营地被洪水浸泡过后,许多基础设施肯定都要重新建造。怎么能在不耽误工期的情况下,尽快恢复先前的生活秩序,是他此刻最头疼的问题。 很快,营地的惨状就映入了他们的眼中。卫生队所在的帐篷虽然依旧矗立,但也已经变得破败不堪,上面的红白十字虽然被污泥盖住了一半,但还是极为鲜亮刺眼。张志成径直朝着卫生队的帐篷跑去,他迫切地想知道队员们的情况。 第三十九章 分工行动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张志成抬手去掀帐篷帘,那帘子被泥水糊得硬邦邦的,一扯之下,带起的泥点“噼里啪啦”溅落在他那身洗得褪色的军装上。帐篷里头,林悦正坐在一只老旧的铁皮箱旁,手里拿着个搪瓷缸,正小心翼翼地给纱布控水。冷不丁听到这阵动静,她下意识地抬起头,目光一落在门口的张志成身上,手就像被烫了似的,猛地一抖,手中的搪瓷缸“当啷”一声,重重砸在铁皮箱上,发出刺耳的声响。 “志成!”林悦惊呼一声,脚下踩着铺在湿地上、已经有些凌乱的草席,跌跌撞撞地冲了过来。可就在她的手快要触碰到张志成湿漉漉的衣襟时,又像触了电一般,猛地缩了回去。 最让林悦揪心的,是他右裤腿上那道被利物划开的三寸长裂口,裂口处的血迹已经干涸,凝成了深褐色,像一块丑陋的补丁。 “你这是咋弄的呀!”林悦眼眶瞬间红了。 张志成甩了甩手上的水珠,那冰凉的手指刚碰到林悦的手腕,就像被什么蜇了一下,触电般缩了回去,忙不迭说道:“没事,真没事。过河的时候,被暗流给冲了,老李他们……”话还没说完,林悦突然一把抓住他的胳膊,使足了劲往帐篷里有光亮的地方拽。 一缕阳光从帐篷顶那个破了的窟窿里斜斜地射进来,正好照在张志成的虎口处,那儿有个血泡,明晃晃的,格外扎眼。林悦一看,喉咙像被什么东西哽住了,眼眶里的泪水在打转。她赶紧从白大褂口袋里摸出半管凡士林,还没等她动作,张志成却先一步推开她的手腕 “别浪费这金贵东西,抹点盐水就行。”张志成轻声说道又抬头看了看她不大好的脸色,“这几天是不是都没咋睡觉?” 林悦鼻子一酸,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嗔怪道:“都什么时候了,还顾得上说这个。你这伤……”说着,林悦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转身快步走到床铺边,蹲下身子,从床铺下拖出一个用旧军毯裹得严严实实的铁皮盒。她一层一层掀开油纸,露出里面用报纸包着的半盒炒面。 “炊事班今早做的,我没吃。”林悦把炒面递到张志成面前。 张志成再度推了回去,“我们那边没缺吃的,一点都不饿!” 林悦没听清张志成在说什么,她注意到他后颈处有道新鲜的擦伤,血珠正顺着脊梁往下渗,洇湿了一小片衣服。 “脱衣服!”林悦突然提高了嗓门,转身快步走到帐篷外,把晾在杆子上的绷带拿回来了一卷。 林悦举着绷带回来时,看见他后背的旧伤在阳光下泛着淡青色的光,像戈壁滩上风化的岩石。 “我自己来。“张志成说道,可当布条擦过肋骨处的擦伤,林悦还是突然按住他的手腕。 “真不用!我自己能弄好!”张志成坚持道。林悦没接话,低头将凡士林抹在他虎口的血泡上,然后又将绷带细致的包裹号伤口,这才退后两步,看向他的眼睛。 张志成被这目光注视的有些不好意思……张志成微微别过脸,避开林悦那炽热的目光,轻咳一声打破这短暂的沉默:“营地现在这情况,后续重建可不容易。我得赶紧去找孙专员和王力商量商量,看看怎么个章程。”说着,他便要转身往外走。 林悦哪肯依,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急道:“你这一身伤,就不能先好好歇会儿?营地重建也不差这一时半会儿。” 张志成停下脚步,回转身来,看着林悦那满是担忧的眼睛,柔声道:“我心里有数。可大伙都在眼巴巴盼着营地能快点好起来,我这心里就像有团火在烧,实在坐不住啊。你也知道,咱们时间紧任务重,早点谋划,就能早点让大家恢复正常生活。” 林悦无奈地松开手,“那你去归去,可千万别逞强,有啥需要帮忙的,一定得说。我这边也得去看看伤员们,卫生队的事也不少。” 张志成点了点头,走出帐篷。外面的空气里弥漫着潮湿泥土的气息,营地一片狼藉,到处是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的物件。他深一脚浅一脚地朝着孙专员所在的帐篷走去,路上不断有队员跟他打招呼。 来到孙专员帐篷前,张志成抬手掀帘,只见孙专员正和王力围坐在一张临时拼凑的木桌前,桌上摊着一张皱巴巴的图纸,上面用红笔圈圈画画。 “孙专员,老王!”张志成开口打招呼。 “哈哈,和人家打完招呼了?”王力笑着打趣道,孙专员也在一旁十分玩味的笑了笑。 张志成当然听得懂他们在说什么,却一个字都反驳不出来。最后还是孙专员替他解围道:“你们回来的正是时候!快,过来看看,正琢磨营地重建的事儿呢。” “孙专员,老王,你们看这儿。”张志成用手指着图纸上的一个角落,那是营地原本的水利设施区域,“洪水把咱们的供水涝坝,这是重建的重中之重。没有水,咱们在这儿就没法生存,更别说开展工作了。” “是。不仅是生活设施,还有住宿。当初挖的单人地窝子,现在全成了闷水洞。就算后面水退下去,也不能住了!而且还得组织人手回填,不然谁走错了,掉进去,或是日后塌方再有什么别的意外,都说不准!”孙专员附和道。 “还有这发电设备。”王力用手指在图纸上的发电站位置点了点,对于那台柴油发电机,他还是不能释怀,张志成和孙专员也不自觉的叹了口气。 孙专员沉默片刻,从兜里掏出一支皱巴巴的香烟,点燃后深吸一口,那烟雾在他面前弥漫开来,模糊了他疲惫却坚毅的面容。“我看,先联系上级,请求支援。可咱也不能光等着,自己也得想辙。” 张志成突然站起身来,双手撑在桌上,身子前倾,眼睛里闪烁着决然的光芒,“不管有多难,咱们一步一步来。先把涝坝的重建方案定下来,然后等外卖的地再干一干,就派人去和艾克拜江他们联系上。不知道村里情况怎么样,但他们世世代代都在这里,想来肯定有应付暴雨的法子。要是他们能腾出手来,说不得这次得老乡们拉咱们一把了!” “没错,主动出击才有出路。”王力附和道,接着看向张志成,“志成,你对周边地形熟,心里肯定有想法,快说说。” 张志成身子前倾,手指向图纸上涝坝的位置,认真说道:“我琢磨着,咱们可以在原涝坝基础上深挖加固。咱这营地离不了水,深挖能增加蓄水量,保障日常用水。而且啊,还得引入一条新的引流渠道。” 孙专员微微皱眉,思索着问道:“引流渠道?从哪儿引?这可不是小事,得慎重考虑。” 张志成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遥指塔里木河的方向,转身说道:“孙专员,您看,咱选河下游那段,水流相对平缓稳定的区域设引水口。那儿地势低,咱们能利用地势差,让水自流。” 三人一直讨论到深夜,当晚就在桌子上趴着打了个盹。第二天清晨,太阳像是费了好大劲,才从那弥漫在营地的水汽里探出脑袋,将光洒在这片乱糟糟的大地上。张志成从用几块木板临时拼凑的桌子上抬起头,使劲揉了揉因熬了一整夜而布满血丝的眼睛,浑身骨头就跟散了架似的,酸痛得厉害。 按照昨晚商量后决定下来的分工,大伙已经忙活开了。大刘扯着嗓子喊着让人集合,准备去挖新的地窝子,顺便把那些被洪水冲得七零八落的物资归拢归拢,把破了的帐篷修一修。他旁边的队员们,有的扛着铁锹,那铁锹的木把都被磨得溜光;有的抱着绳索,绳索上还沾着泥点子。 王力匆匆走过来,跟大刘碰了个头,两人三言两语交代清楚,就带着队伍朝着早就选好的地方去了。他们心里明白,得赶紧给大伙弄出个能遮风挡雨、安全踏实的住的地儿,这可是火烧眉毛的事儿。 张志成则带着老蔫、刀疤脸这几个伙计,扛起家伙事儿,朝着涝坝的方向走去。他们肩上扛着的,可是重修涝坝的重担,这涝坝要是修不好,往后大伙喝水可就成了大难题。一路上,谁都没吭声,都在心里琢磨着到了地方该咋干。到了涝坝那儿,眼前的景象简直惨不忍睹,原本的堤坝被洪水冲得没剩多少,七零八落的…… 孙专员那边正收拾着东西,打算去和艾克拜江他们村子联系联系。 张志成皱着眉头,围着涝坝走了一圈,眼睛不停地打量着四周,随后站定,冲大伙喊道:“都别愣着了,咱先把这坝基清理出来!老蔫,你带着两个人,把那些断木头和石头捡出去;刀疤脸,你领几个人,把坝底的烂泥往外淘一淘。” 老蔫闷声应了句“中”,便扛起铁锹,带着两个队员朝着坝上那些断木残石走去。他弯下腰,伸手去搬一块石头,石头上沾满了泥,滑溜溜的,他费了好大劲才搬起来,嘴里嘟囔着:“这鬼天气,这倒霉洪水,把咱这好端端的涝坝弄成啥样了。”旁边的队员应和道:“老蔫,别抱怨了,赶紧干吧,早点弄好,咱也能早点有水喝。”老蔫哼了一声,又埋头干起来,每一块石头被搬走,都像是在为涝坝的重生挪开一块绊脚石。 刀疤脸那边,带着几个队员下到涝坝底部,开始用桶往外淘泥。泥又黏又臭,每一铲子下去,都带出一股刺鼻的气味。刀疤脸抹了一把脸上的泥,骂道:“他娘的,这泥比我家那烂泥塘还难弄。”一个队员打趣道:“刀疤哥,你就当是在给咱这涝坝洗澡呢,洗干净了,它才能好好蓄水。”众人听了,都笑起来,这笑声在这破败的涝坝上空回荡,驱散了些压抑的气氛。 张志成站在一旁,一边看着大伙干活,一边在心里盘算着下一步。他不时地蹲下身子,抓起一把坝基的土,捏一捏,感受着土质的情况。过了一会儿,他喊道:“大伙加把劲,这坝基得弄得结结实实的,不然洪水再来,咱又得前功尽弃。”说着,他也拿起一把铁锹,加入到清理坝基的队伍中。 正干着,老蔫突然喊道:“队长,这下面有块大石头,咋弄都弄不动,你过来瞅瞅。”张志成走过去,一看,只见一块巨大的石头半截埋在土里,周围的土被洪水冲刷得有些松动,但石头却像生了根似的。张志成想了想,说:“大伙一起动手,用撬棍把它撬出来。老蔫,你去把撬棍拿来。” 老蔫很快拿来撬棍,几个人围在大石头旁,把撬棍插进石头底下,喊着号子:“一、二,一、二……”石头在众人的努力下,慢慢动了起来,终于被撬出了地面。张志成看着这块石头,说道:“这石头说不定能派上用场,先把它挪到边上放着。”众人齐心协力,把石头挪到了一旁。 清理完坝基,张志成又指挥着大伙开始加固坝体。他们从远处运来泥土,一锹一锹地堆在坝上,然后用脚踩实。每踩一脚,都能听到泥土发出沉闷的声响,仿佛在诉说着它们对新堤坝的承诺。张志成一边干活,一边对大伙说:“咱们这坝得修得比以前更结实,要能扛得住再大的洪水。这关系到咱们整个营地的生存,大伙都得使出吃奶的劲。” 刀疤脸一边踩土,一边说:“队长,你就放心吧,咱这把力气可不是白长的。这坝在咱手里,肯定能重新立起来,比以前还坚固。”其他队员也纷纷点头,手上的动作愈发有力。 就在大伙干得热火朝天的时候,突然天空中飘起了小雨。雨滴打在身上,凉飕飕的,却丝毫没有减弱大伙的干劲。张志成抬头看了看天,皱了皱眉,喊道:“大伙动作快点,这雨要是下大了,可就麻烦了。”众人加快了速度,手中的铁锹飞舞得更快了,泥土被一锹一锹地堆上坝体。 雨渐渐大了起来,打在地面上,溅起一片片泥花。张志成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喊道:“老蔫,你带几个人去砍些树枝来,咱们搭个简易棚子,别让雨水把咱们刚弄好的坝基冲坏了。刀疤脸,你们继续干,能多干一点是一点。” 老蔫带着几个人匆匆跑向远处的树林,不一会儿,就扛着一捆捆树枝回来了。他们迅速在坝边搭起了简易棚子,虽然简陋,但好歹能为大伙挡一挡雨。张志成看着棚子搭好,松了一口气,又回到坝上,和刀疤脸他们一起继续加固坝体。 雨下了一阵,渐渐小了下去。张志成直起腰,看了看已经初见雏形的坝体,心中涌起一丝欣慰。这时,一个队员喊道:“队长,这土好像不太够了。”张志成看了看周围,说:“咱们再去那边的土坡挖一些来。刀疤脸,你留下几个人继续夯实,其他人跟我去挖土。” 众人跟着张志成来到土坡,开始奋力挖土。土坡上的土因为刚下过雨,有些湿滑,大家小心翼翼地挖着,一担一担地把土挑回涝坝。张志成一边挑土,一边对旁边的队员说:“咱们多挑几担,这坝就多一分保障。咱们在这塔里木河盆地,水就是命根子,这涝坝可得好好修。”队员们听了,都默默地点头,脚步愈发坚定。 经过一番努力,坝体终于加固完成。张志成看着那坚固的坝体,对大伙说:“这只是第一步,接下来咱们得把引流渠道挖好,让水顺利流进来。”说着,他拿起一根木棍,在地上画起了引流渠道的大致走向。 “咱们从这边开始挖,朝着塔里木河下游的方向,要挖得直一些,这样水流才能顺畅。而且这渠道的深度和宽度都得合适,太深了不好挖,太浅了又怕水流不够。老蔫,你负责带着人挖渠道的上半段;刀疤脸,你负责下半段。大家都听明白了吗?”张志成说道。 老蔫和刀疤脸齐声应道:“明白!”随后,两队人便拿着铁锹,沿着张志成画好的线开始挖引流渠道。随后他跟大伙一起,猫着腰在土坡上挖起土来。他的铁锹起起落落,每一下都带着十足的劲道,把湿滑的土块狠狠地铲起,再稳稳地甩进筐里。“同志们,加把劲!多挑一担土,涝坝就多一份保障!” “队长,你歇会儿吧,看你这都跑了多少趟了!”一个年轻队员气喘吁吁地喊道。张志成摆了摆手,脸上满是汗水和泥土,咧嘴笑道:“大伙都没歇,我咋能歇?这活儿不等人呐!”说着,又扛起一筐土快步离开。 到了坝上,张志成把土倒好,又赶忙去帮着夯实。他双脚用力,一下又一下地踩在松软的泥土上,“这土得踩实咯,不然水一冲,可就前功尽弃了!” 刀疤脸带着几个队员在一旁夯实坝体,瞧见张志成这模样,忍不住说道:“张副指挥,你这是铁打的身子啊!就这么一直干,都不带停的。”张志成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众人见状,手上的动作愈发有力起来。 土坡上的土渐渐被挖得少了,涝坝旁堆积的土却越来越多。张志成瞧了瞧,估摸着差不多够了,便招呼大伙停下挖土的活儿,“先停一停,都过来歇会儿!”大伙纷纷放下手中的家伙,围拢过来,或蹲或坐,大口喘着粗气。 “好家伙,可算能喘口气了,这阵子可把人累得够呛。” 张志成在众人身边坐下,笑着说:“累是累了点,不过大伙干得都漂亮!这涝坝有咱们这么拼,准能修好。” 刀疤脸一屁股坐在地上,打趣道:“张副指挥,跟着你干活,就一个字,‘服’!你这干劲,咱都快跟不上了。” 大伙哄笑起来,张志成摆了摆手,说道:“都是为了营地,为了大伙能有个安稳日子,我多干点没啥……倒是想起我湖南老家了。” “湖南?那可是个好地方吧。” 张志成目光悠远,缓缓说道:“我老家也算水乡,河汊沟渠多得很。小时候,我常跟着大人在水边忙活。那时候觉着水就是咱生活的一部分,没觉着有多稀奇。可咱这儿的水,跟老家完全不一样。老家的水,平缓温顺,可我来这儿,第一次见到塔里木河的时候,好家伙,那河又宽又长,水流又急,气势汹汹的,当时就把我给震住了。我咋都想不到,这戈壁滩上,竟有这么一条大河。” 老蔫接话道:“是啊,这塔里木河,看着没啥,谁能料到它发起脾气,洪水说来就来,把营地冲成这副模样!” 张志成点点头,神色有些凝重:“我在老家,从没见过这么大的洪水。老家就算涨水,也没这般吓人。咱这儿虽说干旱少雨,可一旦下雨,就太难对付了……不过咱们不怕,这次就当积累经验教训了,只要把这涝坝修得稳固,往后就算是再大的洪水,也别想冲垮!” 众人七嘴八舌的闲聊了一阵,又不约而同的起身,拿起了铁锹坎土曼。太阳渐渐西斜,天边泛起了橙红色的晚霞。张志成直起腰,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看着那已经挖好的引流渠道,心中满是欣慰。“同志们,咱们加把劲,在晚饭前把这渠道规整好!” 晚饭时间,孙专员带着几个人从村子里赶了回来了。走到张志成面前,说:“小张,村子那边情况也不太好,老阿訇家的房子塌了一半,万幸人没事。但艾克拜江他们答应整修完就腾出人来帮咱们。” “孙专员,村子里受灾情况这么严重,咱们不能光等着他们来帮忙,也得想想办法去支援他们。”张志成说道。 孙专员点了点头,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你说得对,咱们和老乡们本就是一家人,得互相扶持。等咱们这边涝坝和营地重建工作有了些眉目,就组织人手去村里帮衬帮衬。” 此时,远处的炊烟袅袅升起,炊事班正在准备晚饭。经过一天的劳作,队员们早已饥肠辘辘,但大家的脸上并没有太多疲惫之色,反而因为今天的工作成果而多了几分欣慰。 “孙专员,咱们先去吃饭吧,吃完了再和大伙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计划。”张志成说道。孙专员应了一声,两人朝着炊事班的帐篷走去。 帐篷里,队员们已经围坐在一起,每个人面前都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糊糊。看到张志成和孙专员进来,大家纷纷打招呼。张志成找了个空位坐下,端起碗,轻轻吹了吹热气,喝了一口。 “同志们,今天大家都辛苦了!”孙专员站起身来,提高了声音说道,“咱们的营地虽然遭受了重创,但大家没有一个人退缩,都在努力重建。今天的工作完成得很出色,这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结果。但是咱们不能松懈,接下来还有很多艰巨的任务等着我们。” 队员们纷纷点头,王力也站起身来,“孙专员说得对,咱们现在已经完成了涝坝坝体的加固和引流渠道的初步挖掘,但这还远远不够。除了涝坝和地窝子两样活儿以外,咱们也要着手准备去支援村子里的老乡们。” “支援老乡,没问题!” “对,咱们不能光靠老乡帮忙,也得帮他们一把!”队员们纷纷响应。 第四十章 营地整备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营地已在众人连日的努力下基本整备妥当。 新挖的地窝子,四壁经过仔细加固,既能遮风挡雨,又增添了几分暖意。涝坝周边的淤泥被彻底清理干净,配套的引水渠重新修缮,渠道底部和两侧用片石修葺,确保水流顺畅。连续两日高悬的烈日,将戈壁滩烘烤得热气腾腾,先前洪水肆虐的痕迹已经看不出分毫。 临近中午,一阵尘土飞扬,三两卡车轰隆隆地驶进了营地。郑指导员从打头的卡车上跳下来,扫视了一圈营地,看到张志成和孙专员正站在一旁,连忙快步走过去。 “志成,孙专员,你们这边可算是遭了大罪了!”郑指导员握着张志成的手,使劲摇了摇。 张志成笑着回道:“指导员,您总算是来了。前几日这儿暴雨下的跟天漏了似的,电台通讯中断,我们就知道你们肯定急坏了。” 郑指导员重重地叹了口气,“可不是嘛,那地面泥泞得厉害,车走一百米能陷三四回,根本进不来。路况刚一好转,我就赶紧带着同志们赶过来了。车上给你们送了些急需的给养、药品,还有趁手的工具,你们再瞅瞅,还缺啥尽管说。” 孙专员结果话茬,“营地已经基本恢复了先前的状态,不过这些物资可是及时雨!但老郑你这次来,不光是送东西吧?” 郑指导员神色一正,认真地点点头:“没错,有两个任务。一是给你们送物资,保障大家的生活和工作;二是要把文工团的同志们接回师部。暴雨洪水耽误了行程,后面的慰问演出全部延期了,但其他地方可都还盼着呢!” 张志成闻言,眼神中流露出一丝不舍:“指导员,文工团这一走,营地可就冷清多了。而且这段时间,苏团长她们没少出力,帮了我们大忙!” 郑指导员接着说道:“志成,我知道林悦她们工作很出色。可这是统一的安排。对了,伤病情况怎么样?不知道带来的药品够不够。” “受伤的同志不少,好些还挺严重……林悦同志在缺医少药的情况下,还做了个外科手术!”张志成说道。 正说着,林悦和苏秀华并肩走了过来。“郑指导员,我代表文工团和林悦同志商量过了,眼下这么多伤员,转移去师部医院不能耽误。车有限,现紧着伤员转移,多余的我们文工团能走多少现走多少,剩下的灯下次再回。” 郑指导员看向苏秀华,又将目光落在林悦身上,眼中闪过一丝赞赏与感激:“苏团长,你们文工团可真是深明大义,不过那些姑娘们……她们……” “指导员放心!他们和营地的同志都相处的很好!而且毛主席都说了,一定要深入生活才能创作和表演出人民群众喜闻乐见的艺术作品,这对她们来说是最生动的一课!”苏秀华摆摆手说道。 郑指导员用力点了点头:“行,那就这么定了,我这就安排人把伤员转移上车。志成,我还有件重要的事儿,得跟你单独聊聊。” 说罢,郑指导员拉着张志成走到一旁,目光警惕地扫了扫四周,确保没有旁人靠近,这才神色关切地开口:“志成啊,林师长那边一直惦记着工程进度,你快给我讲讲,搞的得咋样了?” 经历过这么一档子事,迟缓工程进度是肯定的。眼下刚刚恢复过来就催促询问肯定不太好,毕竟这营地不止张志成他们几个人。要是因为这件事闹出来些其他的问题,尤其是思想状况上的,只会更加复杂,毕竟这里还有大批劳改犯……所以郑指导员才会这么谨慎的把张志成叫到一旁来问。 “指导员放心,其他问题目前都没发生。洪水主要破坏的是营地的生活区,比如涝坝地窝子那些的,受损严重。但现在已经基本都恢复了,你也看见了不是?” 郑指导员听完,点了点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有个消息得告诉你。师部接兵团电令,苏联专家团下周就要来南疆考察,他们已经知晓塔河流域的水利工程正在推进,表现出极大兴趣,点名要来看看。” 张志成听闻此言,整个人猛地一怔,仿佛被定在了原地。他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复杂的疑惑,这疑惑背后,更多的却是难以抑制的反感与抵触。“苏联专家团?他们来做什么?”张志成在心里暗自腹诽,声音不自觉地带着几分冷意。 张志成怎能忘记,工程伊始,那些苏联专家只是匆匆看了看地形,翻了翻资料,便轻易地给塔里木河的长效性水利建设判了“死刑”。他们站在所谓的专业高度,断言这里地质复杂、水源不稳定、地理地貌条件完全不具备建设大型水利工程的基础,毫不留情地给众人的满腔热血浇了一盆冷水。 可张志成和他的战友们不服输,从首次勘探开始,多少个日夜,他们顶着炎炎烈日,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穿梭。遭遇暴雨洪水时,他们不顾个人安危,跳进湍急的水流中抢险救灾,有人被洪水冲走,险些丢了性命,有人在冰冷的泥水中长时间浸泡,落下了病根……挥洒的汗水早已无法计量,流淌的鲜血更是深深浸染了这片土地。 如今,在众人的不懈努力下,工程终于有了起色,初现的成果凝聚着无数人的心血与牺牲。这一切,都是他们用命拼出来的。而现在,那些曾经轻易否定他们的苏联专家却要来参观,张志成的心中实在难以涌起一丝好感,有的只是深深的厌恶与警惕。 郑指导员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语气坚定:“志成,别担心。咱们所做的每一项工作,从一砖一瓦的堆砌,到每一道工序的完成,桩桩件件都是脚踏实地、真真切切的。他们来了,亲眼目睹咱们的成果,自然会服气。咱们的工程质量,那是经得起任何检验的。到时候,只要把咱们克服艰难险阻、艰苦奋斗的全过程如实地展示出来,就是对他们最有力、最精彩的回应。”” 张志成沉默不语,心中虽仍有些不安,但也明白郑指导员所言在理。他抬眼望向四周,队员们正忙碌地穿梭在营地,有的搬运物资,有的修缮设备,每个人脸上都写满了专注与坚毅。他深知,大家所做的一切,不只是为了完成工程任务,更是为了给兵团人争口气,向那些曾质疑他们的人证明,这片土地上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 这时,王力刚刚忙完走了过来:“指导员,老张,你们俩聊啥呢,这么严肃?” 郑指导员笑着摆摆手:“没啥,就是跟志成说一下苏联专家团要来考察的事儿。” 王力听闻,也愣了一下,脱口而出:“苏联专家团?他们来干啥?该不会是来找茬的吧?” 郑指导员和张志成相视一笑。郑指导员解释道:“孙专员,可别这么想。他们来,恰恰是对咱们工作感兴趣,想看看咱们如何在这艰苦条件下,把水利工程干得有声有色。” 王力挠了挠头,憨笑道:“那他们来了,咱可得好好招待,让他们看看咱们的实力。” 郑指导员点头赞同:“没错,招待是一方面,更重要的是把咱们的工作成果、努力过程全方位展示出来,让他们看到咱们农一师人的精神风貌。” 王力用力点头:“行,我明白了。到时候,咱们一定全力以赴,好好准备。” 接着,郑指导员转向张志成,语气中带着几分鼓励:“志成,这次苏联专家团的到来,对我们来说既是一个挑战,也是一个机遇。我们要用实际行动告诉他们,中国人有能力在自己的土地上建设出一流的水利工程。你作为项目的技术负责人,可得打起十二分精神,把咱们的工作好好梳理梳理,准备向他们展示。” 张志成深吸一口气,眼神逐渐坚定起来:“指导员,您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这段时间,虽然遇到了不少困难,但我们也积累了很多宝贵的经验和数据。我会组织大家整理好资料,把工程的进展、技术创新点,还有我们克服困难的过程都准备得详详细细的。到时候,一定让苏联专家团看到我们的实力。” “志成,还有一件事,你得注意一下。苏联专家团来了,肯定会提出很多问题,甚至可能会有一些质疑。咱们要保持冷静,用事实说话,用数据说话。” 张志成点了点头:“指导员,我明白。咱们做的都是实实在在的工作,不怕他们问。他们有什么疑问,咱们就用什么数据、什么事实来回答。我相信,只要他们看到咱们的成果,一定会认可的。” 郑指导员欣慰地笑了笑:“好,有你这样的态度,我就放心了。对了,还有一件事,关于文工团的姑娘们,她们这次回去,你可能得跟她们道个别。她们在这里也帮了不少忙,特别是苏团长,她虽然年轻,但革命资历比我都老!” 张志成闻言,说道:“指导员,我知道。苏秀华同志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她还一直鼓励大家,给大家带来了很多精神力量。我我们都感谢她,等会儿我和王力就代表营地去跟她道个别。” 郑指导员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好,你去吧。我也得去安排一下伤员转移的事情,尽力把文工团的同志们都一起拉走,咱们分头行动!” 三人一番商议,确定了行动方案,随即开始紧锣密鼓地安排起各项事宜来。郑指导员转过身,向着随行的队伍,中气十足地大喊道:“同志们,手脚都麻利点儿,赶紧把车上的物资给卸下来!时间紧,任务重,咱们可不能耽搁了!” 张志成闻言,大步流星地走到一辆卡车旁,抬头望着车上堆得满满的物资,高声说道:“来,大伙儿先把食品和生活用品给卸下来,这些都是咱们眼下急需的东西。”车上的人闻言,连忙点头,小心翼翼地将一箱箱物资递了下来。张志成和其他几位同志在下面稳稳地接住,然后一趟趟地搬到指定的存放区域。 这时,王力在另一旁也忙开了,他一边指挥着战士们搬运物资,一边特别留意着那些装有药品的箱子,神色格外严肃而专注。“小心点,这里面装的是药品,金贵着呢,可不能磕着碰着了。”他反复叮嘱着。 经过一番紧张而有序的忙碌,物资终于全部卸下了车。接下来,便是分配工作的重头戏了。郑指导员擦了擦额头的汗水,召集众人围拢过来,从口袋里掏出一份早已准备好的物资清单,清了清嗓子说道:“同志们,咱们得根据实际需求,来合理分配这些物资。伤员和病号的药品和营养品,那是必须要首先保障的,然后再考虑大家的日常生活用品。” 说罢,他按照清单上的项目,一一指点着物资,药品被优先挑选了出来,由专人负责送到医疗队的临时帐篷里。林悦和她的同事们早已在那里等候多时,见到药品送来,连忙迎了上去。“林悦同志,这些药品是刚送来的,你看看还缺什么,及时跟我们说啊。”郑指导员关切地说道。 食品和生活用品也按照计划,依次分配到各个标段。队长站在一旁,指挥着大家有序地排队领取属于自己的那份物资。一时间,现场忙碌而有序,每个人都沉浸在紧张而充实的工作氛围中。 一切妥当之后,郑指导员又安排了几辆卡车作为伤员转运车,并亲自监督着战士们在车厢内铺上了厚厚的棉被,确保伤员们在转运过程中能够舒适一些。 林悦则走到伤员们临时安置的帐篷前,轻声细语地对里面的伤员说道:“同志们,现在准备送你们去师部医院了,那边的医疗条件比这里好得多,你们能更快地恢复健康。大家别担心,一路上我们会安排好一切的。”说着,她还从口袋里掏出一本笔记,“伤员的情况我都记录下来了,包括他们的伤情和治疗方案,一会儿我也安排了一个卫生员跟车过去,和师部医院的医生做好交接工作。” 郑指导员接过林悦递过来的笔记,仔细地看了看,然后点了点头:“林悦同志,你做得很好。咱们等文工团的同志们到齐就出发,争取早点把伤员们送到师部医院去。”说罢,他挥了挥手,示意队伍开始行动。 王力匆匆忙忙跑过来,扯着嗓子对张志成喊道:“老张,文工团那些姑娘们都开始拾掇行李啦,咱赶紧过去跟人家告个别!”张志成一听,立马点了点头,两人麻溜地就朝着文工团的驻地走去。​ 到了文工团驻地,好家伙,姑娘们正忙得热火朝天,一个个箱子、包裹堆满了一地。瞧见张志成和王力进来,大家手上的活儿都停了下来。苏秀华赶忙迎上前,笑着说道:“志成、王力,你们俩可算来啦。我们马上就该走了,这段时间多亏了大伙的照应,真是太感谢了!”​ “苏团长,你们在这儿啊,那就是咱大家伙儿的主心骨。你们一走,还真感觉空落落的。不过咱也知道,你们回去还有任务,就不多留你们了。往后你们出去慰问演出,可得顺顺利利的!” ​王力也跟着凑上前,大大咧咧地说:“老张你这文化人,说话就是客气!咱都是革命同志,就是分工不一样罢了。等咱这儿工程顺顺当当竣工了,可得把你们再请过来,到时候可不许不来!” ​苏秀华眼眶一红,说道:“志成、王力,你们在这儿风里来雨里去,为了这水利工程,付出太多了。我们文工团这些丫头们在这儿也深受感动,这一趟收获可太大了!回去之后,我们肯定把这儿的事儿讲给更多人听,让大伙都知道你们有多拼、多能吃苦!” ​张志成望着这些马上要离开的文工团员,心里头满是感慨,说道:“苏团长,等你们下次再来,说不定咱这水利工程都彻底完工了。”​ 王力斩钉截铁地说:“那时候,我们肯定热热闹闹地迎接你们,让你们瞅瞅这戈壁滩在咱们手里能变成啥样!” ​苏秀华用力地点点头,说道:“一定!我们也盼着那一天早点来。大伙接着加油干,我们在后方给你们使劲儿打气!”​ 张志成看着卡车远去,现在更重要的是把精力投入到接下来的工作中。他转身对王力说:“老王,现在我们要全力以赴,准备迎接苏联专家团的考察。得马上召集各标段负责人开个会,把苏联专家团要来的消息传达下去,一起商量下该怎么准备。”张志成神色凝重,一边快步朝临时会议室走去,一边对王力说道。​ “行嘞,我这就去通知。老张,你说这苏联专家团来,咱真能让他们心服口服吗?”王力心里还是有些打鼓,眉头微微皱起。​张志成脚步一顿,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的塔河,沉声道:“老王,咱们这一路风风雨雨都走过来了,工程的每一步都是大家用汗水和血水浇灌出来的。只要咱们把工作做到位,就没什么好怕的。” ​不一会儿,各标段的负责人纷纷赶到临时会议点,狭小的空间瞬间被挤满。大家或坐或站,神色中带着好奇与期待。孙专员目光扫视一圈,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清了清嗓子,声音洪亮地说道:“同志们,今天把大家召集过来,是有个极为重要的事情要宣布。苏联专家团下周要来咱们这里考察,大家都敞开了说,该怎么准备。”​ 大刘率先发言:“我觉得得把咱们的工程进度详细梳理一遍,从开工到现在,每个阶段完成了多少,遇到了哪些问题,又是怎么解决的,都得清清楚楚。” ​孙专员微微点头,目光赞许地看着大刘:“大刘说得对,工程进度是基础,这一块一定要梳理得明明白白,不能有半点含糊。”​ “没错,还有工程质量方面,所有的检测数据、验收报告,都得整理成册,到时候专家们要看,随时能拿出来。” 二标段的赵队长补充道。​孙专员接话道:“赵队长考虑得很周全,质量是工程的生命线,这些资料就是咱们的底气。大家在整理的时候,务必保证数据准确无误,报告规范完整。” ​和大刘同一标段负责技术的知青小赵推了推眼镜,认真地说:“除了这些,我建议把咱们在工程中采用的新技术、新方法也汇总一下,详细说明这些技术是如何克服本地复杂地质条件的,这也是咱们的亮点。”​ 孙专员眼睛一亮,拍了下桌子:“小赵这个提议好啊!咱们不能只让专家看到成果,还要让他们看到咱们的创新和努力。在技术方面,大家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众人纷纷摇头,孙专员接着说:“好,那技术这一块就由志成牵头,小赵等相关人员全力配合。接下来,咱们谈谈营地的环境和安全问题。” ​张志成这时开口:“没错,营地的环境整治也很重要!我们要给专家团留下一个整洁、有序的印象。老王,你负责组织后勤人员,对营地内外进行一次大扫除,包括宿舍、食堂、办公区等所有区域。同时,要检查好水电设施,确保供应稳定。还有,营地的安全保卫工作也不能放松,要安排好巡逻人员,确保营地的安全。”​ 王力抢过话头说道:“这个我来负责,你们都不用操心!” ​孙专员看向王力,严肃地说:“小王,这可不是小事,关乎咱们整个团队的形象。卫生方面,要做到一尘不染。安全保卫,更是要万无一失。你一定要组织好人员,把每个细节都落实到位。”​王力,保证道:“孙专员,您放心,我一定把这事办好!”​ 孙专员又看向众人,语重心长地说:“同志们,这次苏联专家团的考察意义重大。咱们每一个环节都要精心准备,每一项工作都要做到极致。大家有没有信心?”​ 众人齐声高呼:“有!”声音震得大家脑瓜子都嗡嗡作响,眼神中都闪烁着坚定与斗志。​ 第四十一章 卫生检查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夕阳西沉,最后一抹余晖直直洒落在戈壁滩上。这片广阔土地被染成金黄,光线均匀铺展。风裹沙尘,在昏黄光线里打着旋儿,呼呼作响。远处,地平线与天空相连,界限模糊,缓缓从视野隐去。 营地内,简易帐篷紧密排列。高悬汽灯散发昏黄光亮,随风轻轻晃动,给荒凉营地添了些人气。张志成和几位技术骨干的临时办公室,由几块木板与帆布匆忙搭就。角落里堆满工具和杂物,地面是高低不平的沙地,人一走便扬起尘土,脚步声沉闷。 此刻,他们围坐在同样简陋的木桌前,专注整理施工日志和技术数据。桌上的灯不太亮,昏黄光照着一摞摞泛黄、卷边的纸张。 小赵坐在桌旁,身子前倾,眼睛紧盯着手中纸张,右手不停揉着眼睛,满脸疲惫。帐篷外的风刮得帆布哗哗响,戈壁滩的沙尘不断从缝隙灌进来,他皱着眉头,犹豫许久,终于抬头看向对面的张志成,带着迟疑,小声问道:“张副指挥,这戈壁滩环境这么恶劣,咱们这些数据……包括那些失败的记录,真要全给苏联专家看啊?他们会不会……”说着,轻轻翻动手中记录代水泥配方实验失败数据的纸张,满脸担忧,桌上的纸张也被风刮得沙沙作响。 张志成停下整理资料的动作,缓缓抬头,毫不犹豫点头,沉稳说道:“对,全部展示。尤其是代水泥配方实验这么多次失败数据,还有洪水后渠道修复的力学测算。这些都是咱们辛苦换来的经验,每一次失败、每一组数据,都记录着咱们在这戈壁滩的艰难,是咱们前进的证明,不能隐瞒。咱们兵团人,做事就得实实在在!” 说完,张志成在装订成册的资料扉页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力更生”四个大字。这四个字,他写得格外用力,仿佛要把这股劲儿刻进心里。他想起当年苏联专家对他们的方案满脸不屑,那场景至今历历在目。如今他要用行动证明,中国人靠自己也能在这艰苦的戈壁滩上干出一番事业,咱兵团人更是能吃苦、能战斗!此时,帐篷外的风沙扑打着帆布,像是在为他的决心助威。 营地外,干渠旁,风呼呼刮着,吹得人站不稳。戈壁滩上飞沙走石,天地间一片昏黄,王力裹紧那件洗得发白的棉袄,指挥着队员们竖起一块块木质展板。木板材质粗糙,表面坑洼不平,散发着木头味道。队员们弓着身子,双手紧紧握住木板,费了好大劲才把它们立起来。狂风如刀,刮在队员们脸上生疼,他们咬着牙,继续埋头干活,用从附近戈壁滩找来的红柳枝,仔细拼出工程剖面图。 “都给我上点心啊!活儿干的精细点!要让老毛子看看,咱们兵团人的基础比他们的钻机还扎实!”王力大声说道,声音在呼啸的风声中传出老远。 张志成不知何时来到了干渠旁,迎着风大步走到王力身边。脚下的沙地被风卷起,不断打在腿上,他看着忙碌的队员们,提高声音对王力说:“老王,这展板可得弄得结结实实的,这是咱们的‘无声宣言’,得让苏联专家一眼就看出咱们的决心。咱们兵团人,说到做到!” 王力转过身,拍着胸脯,自信大声回应:“放心,老张!我保证让苏联专家看了对咱们另眼相看!咱这些日子在这戈壁滩吃的苦不能白吃,这展板肯定弄得又好又稳。这点事难不倒咱们!”说着,他走到一块已经竖起的展板前,用力摇晃,检查稳固程度,接着蹲下身子,拿起一旁的工具加固展板底部。此时,一阵强风刮过,差点将一块展板吹倒,队员们赶紧上前扶住,手上的动作更快了。大家心里都憋着一股劲,要在苏联专家面前好好表现,为兵团争光! 第二天清晨,天边刚泛起一点白色,清冷的光洒在戈壁滩上。风依旧不小,张志成早早起了床,朝着引水渠走去,准备检查加固情况。路上碰到林悦,两人并肩同去。这会儿戈壁滩的风还是很大,林悦身形娇小,在风中走得很费劲。张志成时不时伸出手,轻轻扶她一把,生怕她摔倒。 引水渠的渠壁是用粗糙的石头和水泥砌成的,有些地方还能看到修补过的痕迹。张志成弯下腰,用手摸摸渠壁,检查砌缝是否牢固;林悦就在一旁打着手电筒照亮,光线在昏暗中晃来晃去,戈壁滩的沙尘不断迷着他们的眼睛。 正看着,一阵大风猛地刮过来,卷起一片黄沙。眨眼间,周围变得昏黄,啥都看不清了。张志成立刻反应过来,迅速伸出手臂,把林悦紧紧护在怀里,大声喊道:“快,去那边地窝子躲躲!”说完,两人在风沙里摸索着,朝着不远处的地窝子跑去,耳边是尖锐的风声。 林悦微微喘着气,站定后帮张志成拍去身上的沙土。她的手轻轻从张志成的头发上拂过,突然手指停住了,惊讶地说:“志成,你头上有个伤疤。”在这狭小昏暗的空间里,她的声音听得很清楚。 张志成愣了一下,原本平静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他的思绪一下回到了 1943年的湖南。那年,湘江发了特大洪水,淹没了大片村庄和农田。年仅 14岁的他,亲眼看着父亲在堤坝上抢修。堤坝上,人们神色慌张,跑来跑去搬运沙袋加固堤坝,抵挡洪水。现场乱糟糟的,呼喊声、风声、洪水声混在一起。他站在一旁,心里满是恐惧和无助。就在这时,一块从高处掉下来的石头砸中了他的太阳穴,鲜血马上流了出来,顺着脸颊往下淌。那道疤,就从那时留下了。 “这是小时候留下的。”张志成说得很平淡,可微微皱起的眉头和眼神里那一丝不易察觉的深沉,还是能看出那段经历在他心里的印记。洪水的凶猛、父亲忙碌的身影、自己受伤时的疼痛……像放电影一样,在他脑海里不停地浮现。 林悦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到张志成放在一旁的笔记本上,她心里有点好奇,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地翻开来。只见里面夹着一片湘竹叶,竹叶已经干了,颜色发黄,边缘还有破损,但还能看出原来的形状。竹叶旁边,放着一根戈壁上的红柳枝,颜色发暗,表面粗糙。 “志成,这是……”林悦抬起头,好奇地看着张志成,眼里全是疑问。她实在不明白,为什么这两样看起来没啥关系的东西,会被张志成这么珍惜,小心地夹在笔记本里。 张志成沉默了一会儿,缓缓说道:“湘竹叶是我老家后山上的,小时候我常去那儿玩,在竹林里跑来跑去,那是我童年最美好的回忆。红柳是这戈壁滩上的,你看这戈壁滩环境这么差,红柳却能在这里好好生长,它的根扎得很深,吸收着不多的养分。它们都让我感受到力量!” 一个让他想起故乡,一个代表着他在这儿拼搏的坚持。兵团人不就是靠着这股子劲,在这荒滩上扎根的! 林悦认真地看着张志成,好像懂了他心里的想法。她轻轻地拿起湘竹叶和红柳根,用灵巧的手指编了一个同心结。一边编,一边轻声说:“湘江养育了你,塔河磨炼了你。志成,你就是属于这片土地的。咱们兵团人,到哪儿都能生根发芽。”她的声音很轻,却透着一股坚定,像是在说一个早就注定的事。 张志成看着林悦手中的同心结,心里涌起一股暖流。一直以来,他在队员们面前都是坚强果断的样子,很少露出脆弱的一面。可这会儿,面对林悦温柔的眼神和理解的话语,他觉得特别温暖、安心。他感觉在这片又陌生又充满挑战的戈壁滩上,自己不再孤单,因为有林悦懂他。 “谢谢你,林悦同志!” 林悦微微地笑了笑,回答道:“咱们是一起的,这一路,就得互相帮衬着才能走下去。咱们兵团人,就是要团结一心!”此时,地窝子外的风势似乎小了些许,但仍有沙尘簌簌落下。 过了一会儿,张志成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说:“走吧,咱们出去看看,还有好多事等着咱们去做呢。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 林悦也站起身,把同心结小心地放进张志成的口袋里,说:“好,带着它,咱们接着干!”一推开地窝子的门,风沙便扑面而来。 另一边,王力心里头正琢磨着加强营地巡逻队建设这档子事儿呢。他迈着步子,径直走到几个年轻队员的帐篷跟前,抬起手,用力地拍打着帐篷布,扯着嗓子喊道:“都起来,都给我起来集合!”那声音在这空旷的营地,显得格外响亮。 没过一会儿,几个睡眼惺忪的小伙子,先后从帐篷里钻了出来。他们头发乱蓬蓬的,有的还一缕缕地翘着,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用手揉着眼睛,一副还没完全清醒过来的模样。王力瞧着他们这副样子,不禁皱了皱眉,神情严肃地说道:“从今天起,咱们得加强巡逻队建设了。这戈壁滩,虽说看着荒无人烟的,可保不准啥时候就会出意外。你们几个,往后每天分成两班,每班巡逻四个小时。” 其中一个小伙子,一边揉着眼睛,一边满是疑惑地问道:“王队长,这巡逻到底都干啥呀?”王力一听,立刻瞪了他一眼,提高了音量说:“干啥?把眼睛放亮点儿,仔细瞅瞅有没有啥危险情况,再看看营地的设施有没有损坏的地方。可别到时候出了事,咱们还跟个没事人似的,啥都不知道。”小伙子们听了这话,纷纷点了点头,脸上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王力接着便去安排巡逻路线了。他俯身捡起一根树枝,在沙地上认真地画起了简易的营地地图。他一边画,一边仔细地把各个区域都标记出来。画完后,他直起身子,用树枝指着地图说:“你们瞧好了,巡逻的时候,就沿着这些路线走,每个地方都得仔仔细细地检查。要是遇到啥情况,立马回来报告,听明白了没?”队员们齐声应道:“听明白了!”安排完巡逻队的事儿,王力又马不停蹄地开始检查队员们的装备。他伸手拿起一把坎土曼,先是翻过来掉过去地看了看刃口,接着双手握住木柄,用力地晃了晃,试试木柄的结实程度,随后扭头对旁边的队员说:“这装备可得保养好了,到了关键时刻,得能真真切切地派上用场。” 林悦和张志成巡视完引水渠回来也没闲着,她带着卫生队的几个卫生员,风风火火地开始逐个地窝子检查卫生情况。 刚一踏入地窝子,一股浓烈的、混杂着汗味和尘土的气味便如同汹涌的潮水般扑面而来,呛得她差点咳嗽起来。地窝子里光线极为昏暗,床铺凌乱得不成样子,被子横七竖八地随意堆在一旁,有的都快要滑落到地上。几个职工正坐在床边,原本还在随意闲聊,看到林悦进来,瞬间像被施了定身咒一般,一时间都有些不知所措,脸上尴尬的神色愈发浓重。 林悦皱了皱眉头,严肃的对他们说道:“你们这地窝子的卫生情况可太糟糕了。这被子得叠整齐,地上的垃圾得马上清理干净。这么脏,很容易滋生细菌,生病那是分分钟的事儿。”一个职工挠了挠头,脸上满是无奈的表情,重重地叹着气说:“林大夫同志,我们每天干活儿实在太累了,回到这儿倒头就睡,实在没精力收拾啊。我们每天天不亮就出去,摸黑才回来,有时候累得坐在那儿眼皮就直打架,哪还有心思顾得上打扫卫生。” 林悦一听,情绪有些激动起来,音量也提高了不少:“累不是借口!你们好好想想,要是生病了,自己难受不说,整个工程进度都得跟着受影响。现在督促你们打扫卫生,是为了大家好,怎么就不明白这个道理呢!”那职工一听这话,原本憋在心里的火也“噌”地一下冒了起来,“腾”地站起身,大声回应道:“我们在外面累死累活干活儿,为的就是把工程干好。你倒好,一进来就只知道挑刺,根本不体谅我们的辛苦!你知道我们每天搬多少图?抗多少石头?你在这干净地方待着,背着个药箱子晃悠,根本不懂我们的难处!” 一时间,地窝子里气氛紧张得如同拉紧的弓弦,其他职工也纷纷附和,指责林悦不通人情。 “就是啊,林大夫,我们干活儿的时候汗流浃背,回来哪有力气收拾。” “卫生哪有那么重要,工程进度才是关键,别耽误我们休息时间搞这些没用的。” 林悦则涨红了脸,“卫生怎么就不重要了?没有健康的身体,还谈什么工程进度!你们现在不重视,等生病了后悔都来不及!” 相比于职工们的地窝子,劳改犯这边的情况比之前还要糟糕了数倍,林悦刚一进去,就有个劳改犯不耐烦地嘟囔道:“这破地方,还讲啥卫生。每天在戈壁滩上,一身汗一头土的,收拾了也白搭,过不了一会儿又脏了。” 对于劳改犯们,林悦还是耐着性子,和声细语地解释道:“卫生还是要注意的。讲卫生可不是为了好看,是为了你们自己的健康。要是身体垮了,以后出去了怎么重新开始生活?” 但劳改犯们根本不听,依旧我行我素。其中一个甚至把脚翘到了桌子上,嘴里叼着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的草,满不在乎地说:“我们都这样过惯了,改不了了。在这儿待一天算一天,还讲究啥卫生!” 林悦强压着怒火说:“你们这是对自己不负责,也是对别人不负责。你们要是生病了,其他人也会被传染,到时候整个地窝子都得遭殃。” 这时,另一个劳改犯阴阳怪气地说道:“哟,大夫,您可真是操心。我们都不在乎,您操哪门子心呢?您还是去管那些愿意听您话的人吧。” 林悦气得双手紧握拳头,但还是努力保持着理智,说道:“我既然来了,就不能对你们的健康不管不顾!” 一间间地窝子检查过去,问题不断暴露出来。“你们看看,这路都走不通了,万一有个紧急情况,怎么疏散?赶紧收拾收拾!”一个职工满不在乎地说:“东西太多了,没地儿放,放这儿咋了,这么久也没出啥事儿。” “这衣服都臭成这样了,怎么还不洗?放在这儿只会让地窝子更脏。” 职工却反驳道:“洗了也干不了,戈壁滩这么干,晾出去全是灰,白费力气。” 林悦被顶的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扭头就去找到了王力和张志成,,把检查的情况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 张志成听着,眉头微微皱起,沉思片刻后说:“看来这卫生问题得重视起来。职工们确实辛苦,但卫生也不能不管。这样吧,我和王力去找孙专员商量一下,看看能怎么解决。我觉得还是用打擂台的老法子,好使,管用!” 两人给孙专员把自己想法跟他一说,孙专员立刻表示赞同。“行啊,”他一拍大腿,说道,“以前都是给干得好的标段发红旗,这次给内务收拾利索的地窝子发。再评选出个人卫生良好先进个人,给点奖励,刺激刺激大家。” 商量好后,就开始着手准备卫生大评比的事儿。先是详细的评比标准,包括地窝子的整洁程度、物品摆放是否整齐、个人卫生情况等等,接着就准备在营地召开了全体职工大会。 “同志们,咱们在这戈壁滩上艰苦奋斗,为的是建设好这里。但卫生问题也不容忽视。从今天起,我们要开展一个为期三天的卫生大评比。表现好的地窝子,我们会颁发红旗;个人卫生良好的先进个人,我们会奖励一个指甲刀。大家要重视起来,为了自己的健康,也为了我们营地的形象。”孙专员的声音通过铁皮喇叭扩大出来,传到每一个人的耳中。 大刘和小赵所在的标段一直都是工程进度的佼佼者,他们俩对视一眼,心中都燃起了斗志,不仅要在工程上领先,这次卫生评比也要拔得头筹。 大会结束后,职工们三三两两朝着各自的地窝子走去。大刘和小赵一迈进地窝子,看到里头一片杂乱,不禁同时皱起了眉头。大刘那直爽的性子一下子就冒了出来,扯着嗓子喊道:“小赵,咱可不能在这卫生评比里掉链子,说啥也得拿第一!”小赵忙不迭地点头,眼神里透着股子坚定劲儿,大声应道:“那可不,咱标段干活儿向来都是一把好手,卫生这块儿绝对不能输!”​ 两人决定先从扫地开始。地窝子的地面本就是土质,又长期被各种杂物踩踏,地面坑洼不平,尘土和细碎的砂石混在一起。大刘和小赵一人拿起一把扫帚,弯下腰,用力地扫起来。可每扫一下,尘土就扬得老高,弥漫在地窝子里,呛得他们直咳嗽。大刘一边用袖子捂住口鼻,一边着急地说:“这地咋这么难扫,越扫越脏了!”小赵也皱着眉头,眼睛被尘土眯得难受,却仍不停手,回应道:“别着急,咱慢慢扫,总能扫干净的。” 可扫了好一会儿,地面依旧脏兮兮的,扫帚一过,留下一道道土印,刚扫好的地方,风一吹,又落满了灰。大刘累得直喘气,把扫帚一扔,一屁股坐在地上,沮丧地说:“这活儿太难干了,照这样下去,啥时候才能干完啊!”小赵却没有放弃,他仔细观察着地面,来回踱步思考。突然,他眼睛一亮,兴奋地对大刘说:“我有办法了!咱不是有工程用片石的边角料吗,把那些搬来铺在地面,肯定干净得多,还不起土。”​ 大刘一听,立马来了精神,两人说干就干。他们跑到工地存放片石边角料的地方,挑选那些大小合适、相对平整的石块。这些石块又沉又重,每搬一块都得费好大的力气。大刘双手抱住一块石头,脸憋得通红,吃力地说:“这石头可真沉,为了咱的地窝子,拼了!”小赵也咬着牙,扛起一块石头,回应道:“没错,坚持就是胜利!” 两人一趟又一趟地搬运,汗水湿透了衣衫,在烈日下干得热火朝天。​搬回地窝子后,他们小心翼翼地把片石边角料一块一块铺在地面上,仔细调整着石块的位置,确保铺得平整。遇到不平整的地方,就用小铲子铲些土垫在下面。大刘一边铺一边嘟囔:“这下好了,铺上这个,咱地窝子的地面可就大变样了。” 小赵看着逐渐铺好的地面,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说:“是啊,这样既干净又耐用,肯定能让咱在卫生评比里加分不少。”经过一番努力,地窝子的地面焕然一新,原本脏乱的土地被整齐的片石铺就,看着就清爽了许多。​ 紧接着,两人开始清理地窝子里的其他杂物。把散落一地的破旧工具收拾起来,那些上面满是灰尘和锈迹的工具,找来抹布,仔细地擦拭。把能用的整理好,不能用的归为垃圾。小赵皱着眉头,强忍着心里的那股嫌弃劲儿,和大刘一起,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把这些垃圾清理干净。最后把工具按照大小、用途分类摆放整齐,衣物则一件一件叠好,放在铺盖中压着。​第一天下来,两人累得腰酸背痛,胳膊都抬不起来了。大刘揉着自己的腰,苦笑着说:“这比干活儿还累人呐!”小赵虽然也累得够呛,但看着渐渐整洁起来的地窝子,心里满是成就感,回大刘说:“累归累,可看着现在这模样,值了!” ​小赵还不知从哪儿找来个小刷子,把地窝子的每一处角落都重新检查一遍,“细节决定成败,咱可不能在小地方出岔子。”最后还特意跑到戈壁滩上,精心挑选了一些形状独特的石头,摆在门口当作装饰,瞬间让这简陋的地窝子多了几分独特的韵味。 这三天里,营地呈现出一片忙碌的景象。职工们利用休息时间打扫地窝子,清理垃圾。王力则带着巡逻队,在巡逻的间隙,也会检查各个地窝子的卫生情况。 他走进大刘和小赵的地窝子,看了看里面的情况,眼前一亮,对正在打扫的两人说:“干得不错,继续保持啊。这要是都评不上先进,那可说不过去了!”大刘和小赵听了,干劲更足! 评比的那天,张志成、王力和林悦带着评比小组,开始逐个地窝子进行检查。只见大刘和小赵所在的地窝子里,收拾得干干净净,被子叠得整整齐齐,落成一个个豆腐块,物品摆放得井井有条,四周擦得一尘不染,门口的石头装饰更是别具一格!张志成笑着说:“这个地窝子收拾得相当不错,绝对是典范了!” 经过一天紧张有序的检查,备受瞩目的评比结果终于要揭晓了。 负责此次评比的卫生队干事站在台子上,清了清嗓子,大声说道:“各位同志,咱们这次卫生评比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在众多地窝子中,有一个地窝子脱颖而出,表现格外出色!”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都屏气敛息。​“获得卫生先进地窝子称号,并将获得红旗的是——”李干事故意停顿了一下,“大刘和小赵所在的地窝子!”​ 话音刚落,人群中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欢呼声。大刘和小赵从人群中挤出来,脸上尽是得意!大刘挠挠头,咧着嘴对小赵说:“咱这地窝子真被选上啦!”小赵激动得眼睛放光,用力点点头:“可不是嘛,咱这几天的辛苦没白费!” ​两人快步走上台子,孙专员郑重地将一面鲜艳的红旗交到他们手中。“而且,大刘同志和小赵同志,个人卫生也保持得非常好,被评为先进个人!奖励每人一个指甲刀!”人群中又是一阵喝彩。​ “不过目前咱们营地没有指甲刀,先给你们记着账,等下次有机会采购到了,第一时间给你们发!”孙专员接着说道。 大刘不在乎地摆摆手:“哎呀,孙专员!这都不是事儿!比起这指甲刀,这地窝子门口要插的红旗那才是最重要的!”小赵也在一旁附和:“对对对,这红旗可比啥都强!”台下的人们纷纷被他们的话逗笑,掌声再次响起。 第四十二章 专家来访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一辆军用吉普车朝着营地疾驰而来,车轮滚滚,车后扬起一道长长的尘土。​吉普车在营地外稳稳停下,车门打开,林师长走了下来。他迅速扫视着营地的每一处角落。此次苏联专家团来访意义重大,他亲自前来检查营地的准备情况,确保万无一失。 张志成他们三名指挥和副指挥早已接到通知,快步迎上前去,立正敬礼,大声说道:“林师长,欢迎您前来检查指导工作!营地已按照要求做好各项准备。”​林师长回礼后,目光落在孙专员身上,微微点头:“老孙,这次苏联专家团来访,关系到我们工程的后续推进,丝毫马虎不得。你详细跟我说说准备情况。” “师长,我们已经对营地的所有帐篷进行了全面检查和修缮,如果需要的话,能确保能为专家团提供舒适的住宿环境。但营地条件有限,这您也知道,我们只能说尽力……另外会议室也已布置妥当,虽然是临时搭建的,但基本设施都很全乎。张志成他们技术方面的同志也准备了详细的工程资料,随时可以向专家团展示。在人员调度方面,王力同志已将把各项任务安排分派妥当,确保专家团来访期间各项工作有序开展。” ​林师长一边听着,一边仔细观察着营地的设施。走到一顶帐篷前,伸出手,沿着帐篷的布料自上而下摸了一遍,又俯下身,双手握住固定绳索,用力拽了拽,说道:“帐篷虽然是临时的,但也要保证质量。戈壁滩上的风沙大,可不能在这上面出问题。”帐篷里面摆放着简单的床铺和生活用品,“生活条件艰苦,我们的队员能吃苦,但对专家团还是要尽量照顾周到,这关乎我们的形象。”​ 此时,已近中午时分,炊事班那边传来阵阵饭菜的香味。林师长说:“走,去炊事班看看。”一行人朝着炊事班走去。​炊事班里,几个炊事员正忙得热火朝天。一口大铁锅里煮着热气腾腾的面条,旁边的案板上摆放着刚切好的咸菜丝。一个炊事员正拿着勺子,在大锅里搅拌着面条。 ​林师长走进炊事班,环顾一周,问道:“今天中午吃面条啊?”一个炊事员赶紧立正回答:“报告师长,今天中午是面条,考虑到大家干活辛苦,面条管饱。咸菜也是我们自己腌的,就怕专家团吃不惯,还准备了些先前从城里采购来的罐头。”​林师长点了点头,走到放咸菜的案板前,拿起一根咸菜条看了看,又闻了闻,说道:“自己腌的咸菜好,有咱们兵团的味道!不过给专家团准备的罐头要注意查看保质期,确保新鲜。” “走,去看看你们弄的会议室!” 几张拼凑起来的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简易椅子摆放得整整齐齐。林师长在会议桌首位坐下,目光依次扫过四周,说道:“空间是小了点,但布置得还算整洁。不过,资料的准备一定要充分,要能清晰地展示我们工程的进展和成果,尤其是我们研发的代水泥技术。这方面,张志成同志,你给我讲讲。” ​张志成上前一步,“师长,关于代水泥技术,这段时间我们又进行了多次实验和优化,数据更加准确,实际效果也非常理想。到时候,我们可以当场演示给专家团看。在技术演示环节,从原料配比展示,到实际搅拌操作,再到最终成型效果,每个步骤都安排了专业人员讲解,确保专家团能全面了解这项技术。而且,我们还准备了多组对比数据,将我们的代水泥与传统水泥在各项性能上进行对比,突出我们技术的优势和因地制宜的灵活性!” ​林师长听完,点了点头,问道:“那在实验过程中,有没有遇到什么棘手的问题?后续怎么确保稳定性?”​张志成立刻回答:“师长,之前在搅拌均匀度上出现过一些小问题,不过我们已经解决了。为了确保稳定性,我们后续会在每次实验前对设备进行全面检查,并且安排专人负责记录数据,以便及时发现可能影响结果的因素。” ​林师长站起身来,在会议室里踱了几步,思考片刻后说:“孙专员,苏联专家在工程领域有丰富的经验,他们的意见和建议对我们很有价值。但我们也不能盲目听从,要有自己的判断和坚持。在技术交流上,既要展示我们的成果,也要虚心学习,但涉及到我们的核心技术和理念,一定要坚守立场。人员调度方面,一定要灵活且高效,保障交流活动顺利进行。”​ ​正说着,刚才在忙着处理医务工作的林悦小跑过来,“师长,不好意思,刚才有紧急工作。医疗保障方面我们已做好充分准备。营地内设置了医疗点,配备了常用药品和专业医护人员,以应对可能出现的突发健康状况。药品都是按照常见病症和紧急情况储备的,定期检查更新。在考察团来的前三天,营地卫生院就开始实行 24小时轮流值班,确保随时能应对突发的健康情况!” “医疗点的药品储备都齐全吗?有没有针对戈壁滩特殊环境准备一些药品?特别是现在天气热了,要预防中暑!我这次还带了几十斤绿豆,到时候让炊事班熬出来,你们卫生院监督一下配发。” “放心吧林师长!这些绝对都万无一失!”林悦保证到。 孙专员笑了笑,接着说道:“队员们这段时间训练热情高涨,大家都憋着一股劲,想让专家团看到我们的实力。而且,经过这段时间的磨合,大家对工程的目标和意义有了更深刻的理解,团队凝聚力很强。王力同志在人员训练安排上合理有序,充分调动了大家的积极性,哪怕是劳改犯的精神面貌也焕然一新了!” ​林师长听后,露出满意的笑容:“很好,一支有斗志、有凝聚力的队伍是工程成功的关键。你们在戈壁滩上克服了这么多困难,付出了巨大的努力,我相信这次也一定能出色完成任务。同志们,我们的工程是为了国家的建设,为了这片土地的发展。虽然条件艰苦,但我们的使命光荣。大家要继续保持这种拼搏精神,在与苏联专家的交流中,展现出我们中国建设者的风采。” “是的师长,我们为了提升营地的整体环境,还组织了卫生评比活动。各个小组之间相互竞争,大家打扫得都很认真,现在营地的卫生状况有了很大改善。”​ 林师长听后,大力赞赏:“这个活动搞得好!卫生情况不仅关系到大家的健康,也是展现我们队伍风貌的重要方面。要继续保持,形成长效机制。”​ 检查完营地的各项准备工作后,林师长对孙专员说:“老孙,总体来说,准备工作做得不错。但细节决定成败,在专家团到来之前,再进行一次全面细致的检查,确保没有任何疏漏。有什么问题及时向我汇报。” ​孙专员再次敬礼:“是,师长!我们一定做好最后的准备,以最好的状态迎接苏联专家团。”​ 一上午过去,本以为林师长要留下吃午饭,没想到他却匆忙转身准备上车。警卫员关门前,他却是又扭头看向孙专员问道:“还有什么需要我帮忙解决的吗?” 孙专员有些犹豫,王力却是直截了当的说道:“师长,其实……我们还缺两把指甲刀。” 林师长微微皱眉,一脸不解。 孙专员赶忙解释:“那不是咱们这卫生评比活动,评出来的个人先进奖励是一把指甲刀!可咱营地物资有限,一直没买到,队员们都眼巴巴盼着呢。所以,想麻烦师长帮忙看看能不能买到。” 林师长听后,不禁笑了笑,点头说道:“行,这事儿我记下了,一定给你们解决。” 几天后,炽热的阳光毫无遮拦地倾洒在广袤无垠的戈壁滩上,茫茫沙土泛着刺目的金黄。在兵团勘测设计院领导的陪同下,林师长一大早便笔挺地站在营地外迎候,神色凝重而又满含期待。远处,一辆辆吉普车风驰电掣般驶来,车轮滚滚,扬起漫天黄尘,好似移动的沙云,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车队稳稳停下,车门接连打开,苏联专家团如期而至。 达维多夫组长率先下车,他那高大魁梧的身形在飞扬的尘土中格外惹眼。笔挺的黑色西装,擦得锃亮的皮鞋在沙土上踏出一连串清晰有力的脚印,每一步都透着一股子沉稳劲儿。他鼻梁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镜片后的双眼冷峻深邃,目光如炬,缓缓扫视着营地,从一顶顶简陋的帐篷到穿梭忙碌的队员,脸上波澜不惊,只是双唇微微抿起,让人难以揣度他心中所想。 “热烈欢迎各位苏联专家大驾光临,指导我们工作!”林师长赶忙迎上前,热情洋溢地伸出手。 达维多夫轻轻握了握,语气淡淡的:“希望此次考察能有所斩获。” 随后,众人被引进临时搭建的会议室。屋内空间逼仄,几张拼凑起来的桌子和简易木椅挤在一起,显得十分局促。墙上挂着几幅工程图纸,纸张边缘已然泛黄,被戈壁滩上的风一吹,轻轻晃悠着。 达维多夫坐在会议桌首位,面前摆着一份工程资料。他随意翻了几页,眉头不经意间皱了起来,脸上浮现出一丝不以为然的神情。他抬眼看向张志成,冷冷说道:“就凭这种代水泥,真能扛得住戈壁滩这恶劣环境?就你们目前给出的数据,我持保留意见。” 张志成不慌不忙站起身,腰杆挺得笔直,目光坚定自信,直视达维多夫的眼睛,沉稳有力地回应:“达维多夫同志,我们这就可以现场演示给您瞧。实践出真知,数据固然重要,可实际效果才最有发言权。” 达维多夫嘴角浮起一抹淡淡的嘲讽,说道:“行,那就让我见识见识你们的成果。” 张志成朝身后队员使了个眼色,队员们立马行动起来。他们手脚麻利地将混合料填入自制模具,那模具是用简单铁皮打造的,表面锈迹斑斑,可依旧结实耐用。队员们动作娴熟、有条不紊,每个步骤都烂熟于心。紧接着开始人工夯实,沉重的夯具一下又一下砸在混合料上,发出沉闷有力的声响。 达维多夫在一旁冷眼旁观,脸上毫无表情,双手抱在胸前,眼神里透着一丝轻蔑。“就靠这些简陋工具和粗笨法子,能捣鼓出啥好东西?” 可随着夯实工作持续推进,检测仪上的数字节节攀升。等最终显示强度达标时,王力站在一旁,忍不住咧嘴笑了,故意扯着嗓子说道:“达瓦里希!这就叫因地制宜。咱结合这儿的实际情况,研发出合用的材料,可不是照搬书本!” 达维多夫脸色微微一变,眼里闪过一丝惊讶。他着实没想到,这些看着不起眼的方法竟能取得这般成效。他微微点头,没再多说,只是把目光重新投向那份工程资料,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儿,另一位苏联专家科瓦廖夫抬起头,手指轻轻敲着资料上的一处数据,神色严肃地说道:“关于这个排盐碱的时间节点安排,我有疑问。按照你们的计划,在这样高温且干燥的戈壁环境下,选择在此时进行大规模排盐碱作业,能达到预期效果吗?在我们苏联治理盐碱地的经验里,高温干燥会使土壤中的盐分迅速结晶固化,极大增加排盐碱的难度,这可能会让整个排盐碱工程事倍功半。” 张志成微微皱起眉头,思索片刻后,沉稳地回应道:“科瓦廖夫同志,您提出的问题切中要害。但我们经过多次实地试验和研究,发现戈壁滩虽高温干燥,但每年特定时段会有少量但集中的降雨。我们计划赶在降雨前后开展排盐碱作业,利用雨水先对土壤中的盐分进行初步溶解稀释,之后再配合我们研发的特殊排盐碱设备与工艺,能更高效地将盐分排出。同时,我们还在土壤中添加了自主研制的化学改良剂,能在高温环境下辅助盐分溶解,增强排盐碱效果。之前做过的多次模拟实验,结果都显示这样的安排具备可行性。” 科瓦廖夫听后,并没有立刻表态,而是和身旁的几位专家低声交流了几句。随后,一直沉默观察的女专家叶莲娜开口了,她指着工程资料中关于水利设施运输路线的规划说道:“你们规划的这条运输路线,要穿越一段地势复杂的沙丘区域。据我所知,沙丘流动性强,车辆极易陷入,这会严重影响材料的运输进度,进而耽误夏秋两季作业的最佳时机。为何不选择绕开这片区域,而是执意穿过呢?” 张志成接过话说道:“叶莲娜同志,您的担忧我们完全理解。但经过我们反复勘察和测算,绕开沙丘区域虽然能避免车辆陷入的风险,但路程会增加近三分之一,这将大幅提高运输成本,而且会耗费更多时间,” 叶莲娜微微点头,眼神中透露出一丝认可,但紧接着又追问:“可即便如此,在实际操作中,意外情况仍可能频繁发生,你们准备如何应对突发状况,确保工程进度不受太大影响?” 王力与张志成对视一眼,坚定地说道:“我们制定了详细的应急预案,针对可能出现的车辆故障、恶劣天气等情况,都有相应的解决措施。一旦发生意外,能在最短时间内响应处理。同时,我们还准备了备用的运输路线,以防万一主路线无法通行。此外,我们对程的各个环节都设置了灵活的时间调整机制,即便运输环节稍有延误,也能通过后续作业的紧凑安排,把耽误的时间抢回来,保证整体工程进度。” 苏联专家们听后,陷入了短暂的沉思。达维多夫轻轻抚摸着下巴,目光在工程资料与中国建设者们的脸上来回扫视,缓缓说道:“从你们的回答中,能看出你们确实做了充分的准备和思考。” 说着,达维多夫随手翻开了一本工程日志。林悦猛地快步上前,伸出手指指着上面一块暗红色血迹,声音略带激动:“这是志成在暴雨夜护资料时,伤口崩裂留下的。那天夜里,雨下得跟瓢泼似的,洪水眼瞅着就要冲垮营地。志成啥都不顾,一门心思就想保住这些资料。结果伤口被雨水一泡,裂开出血,他硬是没往后退半步。” 达维多夫闻言,眉头微微一蹙,凑近仔细瞧着那页日志上的血迹,仿佛能透过它,感受到当时紧张危急的情形。他抬头看向林悦,目光里多了几分审视。 林悦接着说道:“这些日志,记录着咱们工程队在这儿的日日夜夜。每一个数据,每一处细节,都饱含着大伙的心血和汗水呐。” 说着,林悦大大方方地拿出随身带着的医疗记录。那是一本泛黄的本子,上头字迹工整清楚。她一页一页慢慢翻着,展示给苏联专家们看。每一页都详细记录着工程关键节点和队员负伤的日期。 “你们瞅瞅,这儿明明白白记着,23处工程关键节点,跟 11名队员负伤的日子,完全能对上。那些艰难时候,队员们没一个当孬种的。他们用自己的身子,护着这项工程呐。”林悦声音微微发颤,眼眶里闪烁着泪光。 苏联专家团一时都沉默了,会议室里安静得连根针掉地上都能听见。达维多夫摘下眼镜,掏出一方手帕,慢悠悠地擦拭着。他动作迟缓,像是在消化这些惊人的信息。他压根没想到,这些中国建设者为了这项工程,竟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 过了好一会儿,达维多夫低声说道:“你们这是在用血肉挖渠,用生命躯筑坝。”他声音低沉却极具震撼力,这一刻,他先前所有的质疑和嘲讽,都化作了满心的敬佩与尊重。 张志成看着达维多夫,心底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自豪与满足。他清楚,大伙的努力没白费,他们用实际行动,赢得了苏联专家的认可。 达维多夫接着说道:“我之前对你们的方法存疑,是我考虑太片面了。现在看来,你们有着超乎寻常的毅力和智慧。这项工程,可不单单是技术上的挑战,更是对人类意志的一场严峻考验。” 张志成微微一笑,说道:“多谢达维多夫同志的肯定。我们确实碰上不少难处,可打从一开始,就没动过放弃的念头。因为我们心里清楚,这项工程对这片土地、对这儿的老百姓,意义太重大了。” 林师长在一旁也补充道:“没错,这项工程关乎塔河两岸。我们必须拼尽全力,把它干好,半点都马虎不得。” 达维多夫点点头,表示理解。他转头看向其他苏联专家,说道:“我觉着咱们得重新认真研究这份工程资料。说不定,能从里头学到不少东西。” 暮色一点点覆盖了戈壁滩。远处,艾克拜江身影显现,他吆喝着,手中的鞭子在空中挥舞出“啪”的声响,赶着两只肥羊朝着营地走来。羊儿们步伐轻快,蹄子扬起细碎的沙尘。 “艾克拜江,可算把你盼来啦!”孙专员大老远瞧见,赶忙迎上去,脸上笑意盈盈。 艾克拜江扯着嗓子应道:“孙专员,让大伙久等咯!这两只羊,我特意挑的,膘肥体壮,就盼着能给今晚的宴会添彩!” 走近了,能瞧见艾克拜江额头上满是汗珠,顺着脸颊滑落,滴进沙地里瞬间没了踪影。他的衣衫被汗水浸湿,紧紧贴在后背。那两只羊身上的毛,在夕阳余晖下闪着微光,油亮顺滑。 “一路上不好走吧?”孙专员关切问道。 艾克拜江爽朗一笑,摆摆手说:“嗐,能有啥难的。这戈壁滩我熟得很,就当带着羊儿散步。不过这两只家伙,时不时贪吃路边的草,我还得催着它们赶路呢。”说着,他轻轻拍了拍羊背。 此时,王力也快步走来,看着羊,眼睛放光:“好家伙,艾克拜江,你可立下大功了!今晚有这羊肉,苏联专家们指定忘不了咱这晚宴。” 艾克拜江有些不好意思:“这都是我该做的。咱工程队齐心协力,我也得出份力。我就想着,让远方来的客人尝尝咱戈壁滩的好东西。” 炊事班的几个小伙也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夸赞:“艾克拜江,你这羊选得太地道了!”“今晚的羊肉肯定香得不得了!” 艾克拜江笑着回应大家,又对着羊儿轻声念叨:“老伙计们,你们也算是为工程出份力,一会儿可得让大伙吃得满意。” 众人簇拥着艾克拜江和羊,朝着营地中央走去,为即将开始的晚宴增添了浓浓的期待。 苏联专家们围坐在篝火旁,看着热气腾腾的羊肉被端上桌,眼中满是新奇与期待。达维多夫的副手,身形稍显瘦削的伊万,用不太流利的中文说道:“这羊肉的香气,真是太诱人了,从未闻过如此特别的味道。” 艾克拜江咧嘴笑着,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热情地介绍道:“这可是我们戈壁滩上最好的羊,喝着塔河的水,吃着盐碱地的草,肉质鲜嫩得很!”说着,他熟练地操起刀,将炖得软烂的羊肉切成大块,分到每个人的碗里。 一位苏联女专家,有着一头金色卷发的娜塔莎,轻轻尝了一口羊肉,眼睛瞬间亮了起来,赞道:“噢,我的天,这比我在法国吃过的红酒烩羊小排还要美味!肉质鲜嫩多汁,入口即化,这独特的风味太令人难忘了。” 孙专员在一旁笑着说:“这就是咱们本地的特色美食,娜塔莎同志,多吃点。还有这穆塞莱斯,是我们自己酿造的果酒,尝尝看。”他给娜塔莎倒上一杯穆塞莱斯,琥珀色的酒液在杯中轻轻晃动,散发着浓郁的果香。 娜塔莎端起酒杯,轻抿一口,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哇,这酒的味道好特别,果香浓郁,口感醇厚,比香槟要好喝!” 不过,伊万喝了一口穆塞莱斯后,微微摇头,笑着说:“这酒确实不错,但比起我们的伏特加,还是差了点劲儿,伏特加更烈,更有劲儿。” 王力哈哈一笑,拿起酒壶,又给伊万倒了一杯,说道:“伊万同志,各有各的好嘛。这穆塞莱斯虽然比不上伏特加的烈,但它有着独特的柔和与香甜,慢慢品味,别有一番风味。来,再尝尝。” 在王力、孙专员以及林师长的频频劝酒下,大家的话匣子渐渐打开,欢声笑语回荡在营地。伊万架不住众人的热情,被连翻灌了十几大杯后,没多久便上了劲儿,身子一歪,睡着了……。 “哈哈,伊万同志睡着了,看来是被咱们的美酒给灌倒了。”林师长看着熟睡的达维多夫,笑着说道。 “让伊万同志好好休息吧,我们继续。”张志成说着,站起身来,“来,大家一起围着篝火跳麦西来普,感受一下我们的热情!” 众人纷纷响应,起身围在篝火旁。艾克拜江拿出手鼓,欢快地敲了起来,富有节奏感的鼓点瞬间点燃了气氛。林悦拉着娜塔莎的手,兴奋地说:“娜塔莎,我教你跳麦西来普,可好玩了!” 娜塔莎满脸笑意,连连点头:“好呀,我早就想试试了。” 在艾克拜江激昂的手鼓声中,大家开始舞动起来。林悦一边跳,一边耐心地给娜塔莎讲解动作要领:“你看,先这样抬手,然后脚步跟着节奏移动,对,就是这样,非常棒!”娜塔莎学得有模有样,虽然一开始动作稍显生疏,但很快便跟上了节奏,与众人一同欢快地舞蹈。 达维多夫也被这热烈的氛围感染,他拉着孙专员的手,大声说道:“孙专员,这舞蹈太有意思了,我感觉自己浑身充满了活力!”说着,他跟着大家的动作,笨拙地扭动着身体,逗得众人哈哈大笑。 王力在一旁看着大家,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他对身旁的林师长说:“师长,您看,今天大家多开心,这次与苏联专家的交流,真的很有意义。” 林师长看着舞动的人群,眼中满是欣慰:“是啊,通过这次交流,我们不仅展示了自己的成果,也增进了彼此的了解。这对我们工程的推进,有着极大的帮助。” 艾克拜江的手鼓敲得更起劲了,他一边敲,一边用维吾尔语高声唱了起来。歌声悠扬,在夜空中回荡,不断的诉说着这片土地的故事。众人的舞蹈也愈发热烈,大家手拉手,围成一个大圈,尽情地舞动着,欢笑声、歌声、手鼓声交织在一起。 “今天真是太开心了,这是我来中国后最难忘的一天。我不仅品尝到了美味的食物,还学会了跳这么有趣的舞蹈。”娜塔莎抚着自己胸口,激动的说到。 林悦笑着说:“以后有机会,我们再一起跳舞。在戈壁滩上,虽然条件艰苦,但我们也有属于自己的快乐。” 伊万此刻也从醉意中醒来,看着篝火,感慨地说:“我原本以为戈壁滩是一片荒芜之地,没想到这里有这么一群充满热情和活力的人,还有这么多独特的文化。这次的经历,改变了我对这里的看法。” 张志成接过话茬:“戈壁滩虽然条件艰苦,但它有着无限的潜力。我们相信,通过大家的努力,一定能把这片土地建设得更加美好。” 大家纷纷点头表示赞同。林师长站起身来,目光坚定地说:“同志们,为了我们的工程,为了这片土地的未来,让我们共同努力!”说着,他举起酒杯。 “共同努力!”众人齐声高呼,举起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 第四十三章 首次休息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送走苏联专家后,林师长把孙专员拉到一旁,神色严肃又带着几分神秘,压低声音说:"过两日会有个'特殊人物'来,具体情况我也不好多讲,你们提前做好准备,别出了岔子。"这位在塔克拉玛干边缘扎根多年的老军人深知,中苏技术合作的蜜月期已悄然转向暗流涌动。 与此同时,林师长对这次和苏联专家团的会面那是相当满意,觉得成果远超预期,心里头就跟开了花似的。毕竟在戈壁滩上,每一滴技术经验的甘露都意味着少流十桶汗水! 孙专员、王力、张志成三位指挥和副指挥围坐在一起,最后决定给营地放一天假,让大家伙儿好好松快松快。就这么着,塔河营地迎来了头一遭休息日。 张志成站在营地中央,望着这片洒满了他们汗水和心血的土地,眼神里满是感慨。思绪一下子就飘回了老家,南方的温润与北方的粗粝,竟在戈壁的风沙中达成奇妙的和解。 林悦手里拿着两本用粗糙纸张装订成的小本子,脚步轻快地走了过来。她特意在封皮上画了棵抽芽的胡杨树,那是用钢笔水反复描摹的。这个江南姑娘的笔记本里,除了伤病员情况,还夹着风干的沙枣花、骆驼刺种子,甚至一片卷边铁皮——那是上次沙暴时护住测绘仪的"功勋盾牌"。 张志成还沉浸在对家乡的思绪中,林悦清脆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志成!别发呆了,大家都在准备拔河比赛呢!”林悦扬了扬手中那本用粗糙纸张装订成的小本子,纸封皮上画着的抽芽胡杨树。 张志成这才注意到,营地里已经热闹得如同过年一般。原本安静有序的帐篷区,大家围在一起,七嘴八舌地讨论着即将开始的拔河比赛,唾沫星子飞溅。 “嘿,大刘,你说咱这队能赢不?”一个皮肤黝黑、满脸胡茬的老工人,拍了拍身旁战友的肩膀。 大刘咧开嘴,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那还用说,咱这身板,这力气,不赢才怪呢!”说着,还拍了拍自己结实的胸膛。 “就是就是,咱可得给咱标段争口气!”旁边一个年轻的小伙子,挥舞着拳头,在空中划出一道有力的弧线,干劲十足。 王力也走了过来,他穿着一件绿色的军装,步伐稳健。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那动作带着几分亲昵,笑着说:“老张,这拔河比赛可是个好主意,能让大家好好放松放松,也能增强团队的凝聚力。咱们可得好好组织组织。” 张志成点了点头,说道:“没错,这主意确实不错。咱们按照干活时的标段打乱,重新混编队伍,这样能让不同标段的人更好地融合在一起。” 三人一起朝着人群走去。只见孙专员已经站在人群中央,手里拿着一张名单,纸张在风中微微抖动。他大声地念着名字,声音洪亮而清晰,将人员分配到不同的队伍中。每个队伍里,既有经验丰富的老工人,也有年轻力壮的新战士,还有像林悦这样的医护人员。 “第一队,大刘、王虎、赵大勇……林悦!”孙专员念完最后一个名字,第一队的队员们欢呼起来,那声音如同炸雷一般。林悦大方的笑了笑,用手轻轻捋了捋耳边的碎发,然后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队伍中间。 “林大夫!别怕,有咱哥几个在呢,保准能赢!”大刘大声说道,拍了拍胸脯,那胸脯拍得“砰砰”响。 “好,那咱一起加油!” “第二队,张志成、王力、刘建军……”随着孙专员的念名,张志成和王力也找到了自己的队伍。 “老张,咱可得好好表现,别让那些小年轻看扁了。”王力笑着说。 张志成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那是自然,咱这老骨头还能输给他们不成!” 很快,八支队伍就分好了。每支队伍都推选出了一名队长,队长们精神抖擞,负责组织本队的训练和比赛。队长们拿着绳子,那绳子又粗又长,像一条巨蟒。他们开始安排队员们的站位,一边比划着,一边大声指挥着:“你站这儿,你站那儿。”队员们迅速调整位置,站得整整齐齐。 比赛场地选在了营地中央的一片空地上。两根粗壮的绳子被紧紧地绑在两根木桩上,绳子中间系着一条红布条,那红布条在风中轻轻飘动,作为比赛的标志。 “同志们,这拔河比赛啊,讲究的就是个团结协作。大家可得把劲往一处使,别光顾着自己使劲。”孙专员站在场地中央,双手叉腰,大声地说道。 “放心吧,孙专员,咱都懂!”队员们齐声回应道,那声音整齐而响亮。 随着一声清脆的哨响,比赛正式开始了。第一队和第二队率先登场。队员们紧紧地握住绳子,那双手像钳子一样,双脚用力蹬地,身体向后倾斜,背部绷得直直的。每一个人都使出了浑身的力气,脸上的肌肉都扭曲在一起。 “加油!加油!”观众们挥舞着手臂,那手臂在空中划出一道道弧线,大声地呐喊着。声音在戈壁的上空回荡,仿佛要冲破云霄。 “一二,加油!一二,加油!”第一队的队员们齐心协力,喊着整齐的口号。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力量十足,每一次向后拉,身体都微微颤抖,发力都要把全身的力气榨干! “嘿哟,使劲啊!别让一队把咱比下去了!”王力大声喊道,脸涨得通红,脖子上青筋暴起。 张志成咬着牙,大声回应道:“大家稳住,咱们一起发力!”他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双手像焊在了绳子上! 红布条在两队之间来回摆动,双方陷入了僵持状态。每一个队员都咬紧牙关。有的队员头发被汗水湿透,贴在额头上,汗水还顺着脸颊流进眼睛里,但他们连眨一下眼都不敢,生怕这一瞬间的松懈就让队伍陷入劣势。 突然,第一队的一名队员脚下一滑,差点摔倒。他的身体向前倾,双手却依然紧紧握住绳子,双脚在空中慌乱地寻找着支撑点。第二队的队员们抓住这个机会,猛地一用力,那力量如同山崩,红布条向他们这边移动了一大截。 “稳住!稳住!”第一队的队长大声喊道,他的声音带着一丝焦急,“大家别慌,调整好脚步,咱们再发力!” 队员们迅速调整状态,重新发力。他们紧紧地拉住绳子,双脚像钉子一样钉在地上,一步一步地将红布条拉了回来。此时,绳子绷得笔直,仿佛下一秒就会断裂,双方队员都在极限中挣扎,一。 “同志们,再加把劲啊!胜利就在眼前!”孙专员在一旁大声鼓劲,双手在空中挥舞着,恨不得也亲自上去使劲儿! 比赛进入了白热化阶段。双方队员都已经筋疲力尽,但没有一个人放弃。有的队员双腿颤抖,像筛糠一样。手臂酸痛,仿佛有无数根针在扎,但握绳子的手却丝毫没有放松。 “老张,我感觉我的胳膊都快断了,但咱不能输啊!”王力喘着粗气说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张志成咬了咬牙,说:“坚持住,咱们一起挺过去!” 就在双方僵持不下时,第一队的一名队员突然爆发出一声怒吼,他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身体向后仰到了极限,双脚在地上犁出了两道深深的痕迹。在他的带动下,第一队的队员们齐心协力,猛地一拉,红布条瞬间越过了中线! “赢啦!赢啦!”第一队的队员们欢呼雀跃,他们松开绳子,拥抱在一起,有的队员激动得跳了起来,双脚离地足有一尺高。 “哈哈,咱们赢啦!太棒啦!”第一队的队员们兴奋地喊道,那声音充满了喜悦,仿佛要冲破这茫茫戈壁。 “别骄傲,后面还有比赛呢,咱们继续加油!” 第二队的队员们虽然有些失落,但他们也纷纷向第一队表示祝贺。“你们太厉害了,咱们下次一定赢回来!”王力笑着对第一队的队长说,他的笑容中带着一丝不服输,眼神中闪烁着斗志。 “好啊,咱们赛场上见真章!” 第三队和第四队的比赛异常激烈,双方你来我往,互不相让。绳子被拉得笔直,仿佛随时都会断掉,发出“吱吱”的声响。观众们的心也随着红布条的摆动而起伏不定! “加油啊,三队!别被四队比下去了!” “四队,冲啊!你们肯定赢!” 第七和第八两队实力相当,比赛一开始就陷入了胶着状态。双方队员都使出了浑身的解数,红布条始终在中间位置徘徊,不肯偏向任何一方。 “同志们,咱们可不能输啊!为了咱七队的荣誉,拼了!”第七队的队长大声喊道,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决绝,仿佛要将自己的生命都注入到这场比赛中。 “八队的兄弟们,咱们也不能示弱,加油干啊!”第八队的队员回应道,他们的声音充满了斗志,每一个字都带着破釜沉舟的决心。 直到比赛的最后关头,第七队的一名队员突然爆发,他大声地喊着口号,那声音如同炸雷一般,在戈壁上空久久回荡。他带领队友们猛地一用力,那力量仿佛能撼动大地,脚下的沙石都被震得飞扬起来。终于,他们赢得了比赛的胜利。 “赢啦!赢啦!咱们七队赢啦!”第七队的队员们兴奋地跳了起来,他们相互拥抱,欢呼声震耳欲聋,仿佛要将这戈壁的天空掀翻。 “唉,就差那么一点,不过咱们也尽力了。”第八队的队员们虽然有些遗憾,但也坦然接受了结果,相互拍了拍肩膀。 进入决赛的是第一队和第七队。“同志们,这可是决赛啊,咱们可得拿出全部的实力来!”王力鼓舞着士气。 “对,咱们要让大家看看,咱们七队也不是吃素的!”第七队的队员们齐声回应,那声音如同洪钟,震得周围的空气都在颤抖。 哨声再次响起,决赛正式开始。第一队和第七队的队员们紧紧地握住绳子,双手已经与绳子融为一体。目光如同利剑,射向对方。 比赛一开始,双方就展开了激烈的争夺。红布条在中间位置剧烈地摆动,双方队员都使出了最大的力气。 “一二,加油!一二,加油!”第一队的口号声整齐而响亮, “快!快!使劲!别让一队占了上风!” 关键时刻,张志成突然喊出了一个新的口号:“团结一心,其利断金!”队员们迅速响应,按照口号的节奏发力。他们的动作更加整齐,力量更加集中! 第七队的队员拼命地抵抗着,但第一队的攻势太过猛烈,他们渐渐有些招架不住。他们的身体逐渐向后倾斜,脚步也开始有些踉跄,好似随时都会被拉倒在地。 红布条慢慢地向第一队这边移动。第七队的队员们虽然拼尽了全力,但还是无法挽回败局。他们的眼神中透露出一丝不甘,但依然没有放弃,直到最后一刻,他们依然紧紧地握住绳子! “咱们赢啦!咱们是第一!”第一队的队员们激动地说道。 “不公平不公平!两个副指挥长都在那边,肯定能赢!我不服!”第七队的有的队员闹起了情绪,但大家都浑不在意,嘻嘻哈哈一阵就过去了。 随着拔河比赛的圆满落幕,塔河营地的气氛依旧热烈非凡。“志成,你看大家多开心啊!”林悦走到张志成身边,轻声说道。张志成望着这片欢腾的景象,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样的欢乐时光对于长期在戈壁滩上奋斗的他们来说,是多么的珍贵。 “是啊,大家平时工作那么辛苦,难得有这样的机会放松放松。”张志成感慨道。 晚饭后,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张志成和林悦并肩走在戈壁滩上,张志成忽然停步,指着沙地上隐约的辙印:"这是上个月运输队陷车的地方,当时咱们用胡杨木做路基才把车拖出来。" "志成,你觉得咱们能成功不?"林悦轻声问道。这个问题在无数个寒夜里被反复咀嚼。很多片段突然在张志成脑海中闪过,他忽然明白,所谓成功从不是某个瞬间的辉煌,而是无数个濒临崩溃时刻的咬牙坚持。 "等工程结束了,你有啥打算?"林悦打破沉默。张志成望向天际线处隐约的雪山,那里是塔里木河的源头。他知道,当这条"无缰之马"真正被驯服时,将会有更多像林悦这样的年轻人沿着他们开辟的道路走来。而他要做的,就是确保这条道路足够坚实。 张志成目光坚定,声音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咱们肯定能成功!你想想,从刚开始踏上这戈壁滩,啥困难没遇见过?缺水、风沙大、技术难题,哪一样把咱们打倒了?”他边说边用手比划着,似是要把那些过往的艰难都挥散。“我第一次进来的时候,就遇上了沙暴,把测绘设备都快吹跑了,大家不也是拼了命护住,第二天不照样接着干!这工程,就像一场艰苦的战役,每克服一个困难,咱们就离胜利更近一步。” “你总说咱们能成功,可有时候我看着这茫茫戈壁,心里还是会打鼓。” 张志成转过身,目光坚定地看着林悦,“打鼓是正常的,这说明咱们对这片土地有感情,对咱们的事业有敬畏。但你得相信,只要咱们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就没有克服不了的困难。你看这胡杨,能在最恶劣的环境中生长,靠的就是那股子韧劲。咱们也得像胡杨一样,扎根戈壁,顽强生长。” 林悦深吸一口气,仿佛要把张志成的话都吸进心里,“你说得对,其实我有时候也在想,等咱们老了,回忆起这段在戈壁滩上的日子,一定会觉得特别骄傲。咱们不仅是在建工程,更是在创造历史。” 张志成微微一笑,“没错,咱们就是在创造历史。等以后有人来到这里,看到咱们建的水渠、种的树,他们一定会说,看,这就是老一辈人留下的财富。咱们要让这片戈壁滩记住咱们的名字,记住咱们为这里做的一切。” “等工程结束了,你是不是也要走了?回乌鲁木齐?”林悦突然问道。她的工作关系,在农一师师部医院。张志成是兵团勘测设计院的技术员,按理说工程结束之后,他应该是要回去的,但这也就意味着两人的分别。 张志成沉默了一瞬,“其实我也想过这个问题。”接着缓缓开口。“但我知道,这里还有很多事需要我。塔里木河的治理是一个长期的过程,我们现在只是开了个头,后续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我想,只要这里还需要我,我就会留下来。” 林悦的眼神微微闪动,心中涌起一股复杂的情绪。一方面,她理解张志成对事业的执着和责任感,这片戈壁滩已经成为了他们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另一方面,她又害怕分别,害怕这段在艰苦环境中建立起来的感情会因为距离而逐渐疏远。“我明白,志成,这里确实离不开像你这样的人。”林悦轻声说道,“我在农一师师部医院的工作也很重要,那里有很多需要我照顾的病人。但我也不想和你分开,我……”她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张志成望着林悦,认真说道:“我懂你的心思。但咱们干的是国家大事,塔里木河的治理关乎着这片土地上多少人的未来。这里的老百姓盼着能有稳定的水源,能过上好日子,咱们肩负着这份责任呐。你在师部医院,同样也是在为人民服务,咱们只是分工不同,目标却是一致的。” “咱们都要对未来有信心。毛主席说过,‘世上无难事,只要肯登攀’,咱们在这戈壁滩上,不就是在攀登一座建设的高峰吗?” “志成,你说得对。我们要让这片土地焕发出新的生机与活力。等工程结束后,我想继续在这片土地上发挥我的力量,用我的所学所长为这里的人们服务。我希望能看到更多的人因为我们的努力而受益!”林悦说到,似是解开了个心结。 他们刚走进营地,就看到王力正站在帐篷前,“你们俩可算回来了!我还以为你们迷路了呢,正打算组织人手去找你们。”一看到他们,立刻迎了上去,语气中带着几分埋怨。 张志成有些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道:“不好意思啊,王力。我们聊着聊着就走远了点,没注意时间。” 王力上下打量了他们一番,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行啦,我懂。难得有时间单独相处,聊得投入点也正常。” 林悦的脸一下子红到了耳根,她轻轻瞪了王力一眼,说道:“你这么着急找他,有什么事吗?” “孙专员找你们俩,说有点事要商量。林悦同志,你先回去吧。”王力说到。 林悦点了点头,便先行离开。涉及正事,大家都很有纪律性。 等林悦走后,王力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说道:“老张,孙专员找咱们,估计是为了林师长走之前说的那个特殊人物。我自己琢磨了半天,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你脑子活,咱们一起分析分析。” 张志成皱了皱眉头,沉思片刻后说道:“我也觉得这事有点蹊跷。林师长特意强调这个特殊人物,还让我们提前做好准备,说明这个人肯定不简单。而且,现在中苏技术合作的关系有些微妙,这个特殊人物说不定和这方面有关。” 王力点了点头,表示赞同:“我也是这么想的。会不会是苏联那边又派了什么专家过来,但又不想让咱们提前知道,所以搞得这么神秘?” 张志成摇了摇头:“不一定。如果是苏联专家,林师长没必要这么遮遮掩掩的。我觉得这个人可能是国内派来的,而且身份比较特殊,说不定是带着什么重要任务来的。” 两人一边说着,一边朝着孙专员的帐篷走去。 “小张,你对林师长说的那个特殊人物有什么看法?”孙专员急切地问道。 张志成把自己和王力的分析说了一遍,然后补充道:“孙专员,我觉得咱们得做好各方面的准备。不管这个特殊人物是谁,来干什么,咱们都不能掉以轻心。” 三人围坐讨论起来,分析了各种可能的情况,制定了相应的应对措施。不知不觉,夜已经很深了。“行了,今天就先讨论到这儿吧。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不管这个特殊人物什么时候来,咱们都要以最好的状态迎接他。”孙专员最后说道。 第四十四章 戈壁三吃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连续一周,大伙的主食都是包谷面掺着高粱面做的馍馍。这些馍馍口感粗糙,吞咽时如同砂纸摩擦喉咙,令人难受不已。劳改犯们自然是不敢多说什么,可职工们的忍耐已到了极限。​今日中午,矛盾终于彻底爆发,众人围在炊事班的窗口,对着那依旧一成不变的馍馍,抱怨声、叫骂声此起彼伏。情绪最为激动的一人,猛地冲上前去,指着炊事班的大锅,怒吼道:“天天都是这玩意儿,你们炊事班是不是给什么人开小灶了,就拿这些糊弄我们!今天你们必须给个说法,不然,这锅我们砸了!” 王力刚从工地回来,就听闻这边吵嚷得厉害,急忙朝着炊事班赶去。只见现场一片混乱,职工们群情激愤,炊事班的战士们满脸无奈与焦急。他心中一沉……这段时间大伙伙食差,心里本就窝着火,如今这矛盾一爆发,就像点燃的火药桶,随时可能引发更大的危机。​快步挤到人群前,大声喊道:“都静一静!听我说!”可职工们正吵得热火朝天,根本没人理会他。王力提高音量,再次喊道:“大家都冷静点!这么吵下去能解决问题吗?”这一嗓子,总算让部分职工安静了下来,目光纷纷投向他。 ​王力看向那名情绪激动的职工,和声说道:“我理解大家的心情,这馍馍确实难以下咽,可咱们也不能冲动行事。砸了锅,大家连这馍馍都没得吃了。”那职工喘着粗气,依旧不忿地说:“王副指挥,我们都忍了好久了,天天吃这东西,干活都没力气,他们炊事班肯定有猫腻!”其他职工也纷纷附和。 没办法,王力转头看向炊事班班长,问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炊事班班长面露难色,解释道:“王副指挥,咱们的粮食供应就这些,包谷面和高粱面都是按定量来的,实在没有给任何人开小灶。”王力皱了皱眉,他知道炊事班班长向来老实,应该不会说谎。​只得再次面向职工们,诚恳地说:“同志们,我相信炊事班没有徇私。现在物资紧张,这是大家都知道的情况。咱们来这里本就是为了改造和建设,困难是暂时的,大家再坚持坚持。我向大家保证,一定会把这事反映上去,想办法改善伙食。”职工们听了,虽然还是满脸不满,但吵闹声渐渐小了下去。 张志成听说这边的动静,也立马走来,看着现场的局面,微微摇头。王力对他使了个眼色,两人一同安抚着职工的情绪,渐渐将人群疏散。 张志成忍不住说道:“王力,这次事情闹得不小,孙专员怕是要发火了。”王力叹了口气,说:“发火也正常,这伙食问题不解决,以后还会出更大的乱子。” 没多会儿,两人就来到了孙专员的帐篷里,他开门见山地说:“今天职工闹事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你们俩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力将事情的经过详细地汇报了一遍,并着重强调了职工们对伙食的严重不满。​孙专员听完,沉思片刻后说:“我知道工作难做,可现在全局都面临物资短缺的问题,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更好的解决办法。但职工们的情绪必须安抚好,不然会影响整个工作的推进。你们有什么想法?” 张志成率先开口:“孙专员,大家每天都是重体力劳动,这营养要是跟不上,可撑不住啊。我提议把林悦也叫来,她是卫生队队长,在营养搭配方面,肯定能给出最科学的建议。”孙专员听后,当即表示肯定。 “既然原材料有限,那咱们只能在花样上想办法。就好比面粉,能蒸馍馍、做面条,还能贴饼子。咱们要把现有的食物进行最大化的利用和变通,争取用有限的食材,做出既营养又多样的饭菜,尤其是主食和副食之间的搭配。”林悦果然不负众望,一下就给三人打开了思路。 把下列情节详细写出,变成上文的续写,一千字:王力眼睛一亮,提议道:“要不咱们组织个打猎队,去戈壁滩上打点野味,改善改善伙食。” 张志成连忙反对:“不行不行,这戈壁滩上的生态本来就很脆弱,咱们不能为了吃口肉就去破坏生态。而且打猎也不一定能打到足够的猎物,还得想别的办法。” 王力撇撇嘴:“那你说咋办?这高粱面和包谷面战士们都快吃吐了。” 张志成思考了一下说:“咱们可以用黄豆制作豆腐,黄豆营养丰富,还能做出各种花样。” 王力怀疑地问:“做豆腐?咱有那条件吗?而且会做吗?” 张志成自信地说:“只要想办法,肯定行。咱们可以去找石膏石来点豆腐。” 王力眼睛一亮,提议道:“要不咱们组织个打猎队,去戈壁滩上打点野味,改善改善伙食。”张志成连忙反对:“不行不行,这戈壁滩上的生态本来就很脆弱,咱们不能为了吃口肉就去破坏生态。而且打猎也不一定能打到足够的猎物,还得想别的办法。” 王力撇撇嘴:“那你说咋办?这高粱面和包谷面战士们都快吃吐了。”张志成思考了一下说:“咱们可以用黄豆制作豆腐,黄豆营养丰富,还能做出各种花样。” “做豆腐?咱有那条件吗?而且会做吗?”张志成自信地说:“只要想办法,肯定行。咱们可以去找石膏石来点豆腐。” 孙专员听着两人的争论,微微皱眉,思索片刻后说道:“王力的提议确实不妥,保护戈壁滩的生态环境是我们的责任,不能因为改善伙食就去破坏。志成说得对,咱们得在现有的资源和条件下想办法。至于做豆腐,虽然有难度,但不失为一个好方向。” 林悦也点点头,补充道:“黄豆富含蛋白质,做成豆腐不仅营养丰富,而且口感也会比高粱面和包谷面好很多。” 王力听了大家的话,虽然还有些疑虑,但也觉得可以一试,便说道:“那行,既然大家都觉得可行,咱们就开始准备。不过,这找石膏石可不是件容易的事,戈壁滩这么大,上哪去找啊?” 张志成自信一笑,说道:“我之前在附近勘探的时候,好像在西边的山坡上看到过类似石膏石的东西,明天我带几个人去看看,应该能找到。” 孙专员点点头,安排道:“好,小张你明天带人去找石膏石,一定要注意安全。小王你去跟炊事班沟通一下,看看他们会不会做。要是不会,发动一下全体职工,或者是劳改犯,肯定有一两个有手艺的,再不济,哪怕知道个大概也行!咱们干中学嘛!” 次日清晨,天边刚泛起鱼肚白,张志成便带着几个身强体壮的队员出发了。他们背着简陋的工具,水壶在腰间晃荡,脚步匆匆地朝着西边的山坡赶去。此时的南疆戈壁滩,清晨的凉意尚未散去。 一路上,队员们很少说话,大家都知道此行任务艰巨,每个人的心里都沉甸甸的。张志成走在队伍最前面,眼睛紧紧盯着前方,脑海中回想着之前看到的那片疑似有石膏石的区域。脚下的沙地松软,每走一步都要费些力气,不一会儿,队员们的额头上就布满了汗珠。​当他们终于来到那座山坡下时,眼前的景象让大家有些犯难。山坡并不陡峭,但上面怪石嶙峋,各种形状的石头堆积在一起,想要从中找出石膏石谈何容易。张志成抬头看了看天空,此时太阳已经升高,阳光毫无遮拦地洒在大地上,戈壁滩上的温度迅速上升。“大家分头找,仔细点,看到像石膏石的就叫我。”张志成喊道。队员们纷纷应和,随即散开,开始在山坡上仔细搜寻。​他们弯着腰,一块石头一块石头地查看,用手触摸,用工具敲打,希望能从石头的质地和声音中分辨出石膏石。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越来越毒,地面被烤得滚烫。 “张副指挥,你快来看看这块是不是?”一名队员突然喊道。张志成连忙跑过去,只见那块石头颜色发白,质地细腻,他用工具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声响。他仔细端详了一会儿,兴奋地说:“没错,就是它!大家继续找,多找一些。” 队员们的士气顿时高涨起来,寻找的速度也加快了。​随着找到的石膏石越来越多,新的问题又出现了。这些石头体积较大,要把它们运回去可不是件容易的事。“咱们先把石头集中到一起,然后想想办法。”张志成说道。 大家齐心协力,将石头一块一块地搬到山坡下一处较为平坦的地方。​望着那堆石膏石,张志成皱起了眉头。没有运输工具,仅凭人力根本无法将这些石头搬回营地。“大家先别急,咱们想想办法。”一边说着,一边四处张望。突然,他看到不远处有几株干枯的胡杨树。 “有了!” “咱们把这些胡杨树干砍下来,做成简易的撬棍,再用绳子绑在一起,把石头撬到上面,然后拖着走。” 回到营地后,炊事班的同志们已经在空地上支起一口大锅,将找来的石膏石敲碎后放入锅中,加入适量的水,然后开始生火。火焰舔着锅底,锅中的水渐渐沸腾起来,石膏石在水中翻滚着。 随着水分的蒸发,锅中的石膏逐渐变得浓稠。老班长谁也信不过,亲自上阵,用勺子不断搅拌,防止石膏粘锅。 “老班长,你这搅得跟跳舞似的,就差来段曲子了。”另一个炊事员笑着调侃道。​老班长没好气地回了一句:“去去去,别贫嘴,这活儿可容不得马虎。一会儿要是做不出豆腐,大伙的希望可就落空了。” 众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炊事班那口熬制石膏的大锅上,盯着锅中逐渐浓稠的石膏。​太阳慢慢西斜,可众人依旧沉浸在提炼石膏的兴奋中。突然,一声肚子的咕噜声打破了此时的专注,有人如梦初醒般喊道:“哎呀,都这个点了,饭还没做呢!”这话就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瞬间引发一阵慌乱。众人这才惊觉,因为一心想着提炼石膏做豆腐改善伙食,炊事班竟忘了准备今日的晚餐…… ​炊事班的战士们此刻慌了手脚,原本专注熬制石膏的他们,瞬间乱了阵脚。老班长的额头冒出细密的汗珠,手忙脚乱地放下手中搅拌石膏的勺子,一边嘴里嘟囔着“这可咋整”,一边看向身旁同样不知所措的战友。​“都别愣着了,赶紧做饭!”老班长回过神来,大声喊道。 “唉,本想着今天能吃到不一样的,没想到还是得吃那馍馍。”一位职工无奈地说。“不过没关系,明天就能吃到豆腐了,想想都觉得美。”旁边的人接话道。 ​不一会儿,炊事班的战士们端出了那熟悉的包谷面掺着高粱面做的馍馍。馍馍被放在简陋的木桌上,散发着粗糙且质朴的气息。职工们和劳改犯们依次排队领取馍馍,没有了往日的抱怨和叫骂,大家的眼神中反而多了一丝对明天的期待。 ​王力和张志成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幕,心中五味杂陈。“今天这事儿,都怪咱们考虑不周全,本来是要给改善伙食的,结果弄得差点饭都没得吃。” 张志成拍了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别自责了,大家都看到了咱们为改善伙食在努力,明天的豆腐肯定能让大伙满意。” ​职工们大口咬着馍馍,尽管口感依旧粗糙,吞咽时喉咙依旧有些难受,但此时,每个人的脑海中都浮现出明天即将吃到的豆腐。那白白嫩嫩、香气四溢的豆腐,仿佛让手中的馍馍也没那么难以下咽了。 ​一位劳改犯一边嚼着馍馍,一边小声对身旁的同伴说:“你说,明天的豆腐会是什么味儿?”同伴笑着回答:“肯定好吃,说不定比我以前吃过的都香。”周围的人听到,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夜幕罩住了戈壁滩上的营地,“大伙听好了,今晚就是拼了命,也得把这豆腐做出来,不能让大伙明天盼了个空!”老班长这是下了死命令。 炊事员们一起用力,把石磨搬到了炊事班帐篷前那块稍微宽敞点的空地上。“谁先来?”老班长问道。一个年轻的炊事员站了出来,袖子一撸,双手紧紧握住磨杆,深吸一口气,使出浑身力气推动石磨。石磨缓缓转动,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泡发好的黄豆顺着磨盘的缝隙一点点落下去,再从磨盘边缘挤出来,变成了细腻的豆糊。​推磨这活儿可不轻松,没一会儿,那年轻炊事员的额头就布满了汗珠,手臂也开始微微颤抖。“我来换你!”另一个战士上前接替。他的动作熟练些,脚步有节奏地挪动,带动着磨杆,石磨转动的速度也快了些。可没过多久,他也渐渐没了力气。 王力和张志成听到动静,也过来炊事班这边。两人看着战士们累成这样,心里一阵难受,二话不说就加入到推磨的队伍里。王力个高手打,双手握住磨杆,身体微微前倾,用力推着石磨。在他的带动下,石磨转得顺畅了些。 随着这边越来越热闹,很多职工和劳改犯听说炊事班在连夜磨豆做豆腐,都自发地跑来帮忙。一时间,推磨的、加水的、运送豆糊的,大家分工明确,干得热火朝天。虽说大家都忙了一天,累得不行,可一想到能吃上可口的豆腐,每个人都像打了鸡血似的,浑身充满了干劲。 劳改犯里头,有个老头,以前在家乡做过豆腐。他看着大家的操作,忍不住上前指点:“磨豆的时候,水得一点一点加,这样磨出来的豆糊才细,做出来的豆腐口感才好。”众人听了,赶紧照着他说的做,果然,磨出的豆糊更均匀顺滑了。 石磨在众人的推动下,一刻不停地转着,豆糊源源不断地从磨盘边缘流出来,汇聚在一旁的大盆里。盆里的豆糊越来越多,散发出浓郁的豆香。 另一边,老班长和几个炊事员正专心熬着提炼好的石膏。他们守在大锅旁,眼睛死死盯着锅里的石膏,时不时用勺子搅一搅,生怕温度不均匀。熬石膏这事儿,得有极大的耐心和细心,温度稍微出点差错,豆腐就可能做不成。 “老班长,这石膏熬得差不多了吧?”一个炊事员问道。老班长仔细瞧着锅里石膏的样子,想了一会儿说:“再等等,火候还差点。这可是关系到豆腐能不能做成的关键,可不能马虎。” 终于,石磨旁的大盆装满了细腻的豆糊,锅里的石膏也熬好了。大刘主动请缨:“我来抬这盆豆糊,送到熬石膏那边去。”说着,他双手稳稳地托住盆底,小心翼翼地站起身来。旁边的人也赶忙上前帮忙,扶着盆的边缘,一行人缓慢地朝着熬石膏的大锅走去。​可就在快要走到大锅旁时,大刘的胳膊不知怎的突然软了一下,原本端得稳稳的豆糊盆猛地倾斜了一下。“哗啦”一声,一大块豆糊顺着盆边滑落,掉在了地上。​ “哎呀!”众人齐声惊呼。老班长更是瞪大了眼睛,心疼得差点跳起来,“咋这么不小心!”大刘满脸愧疚,手忙脚乱地想要稳住盆子,嘴里不停说着:“对不住,对不住,我也不知道咋回事,胳膊突然就不听使唤了。” ​王力见状,赶忙上前安慰道:“别慌,别慌,大家都累了一天了,难免出点差错。”​老班长看着地上的豆糊,眼眶都红了,他蹲下身子,嘴里喃喃自语:“可惜了,太可惜了。”周围的人也都默不作声,气氛一下子变得凝重起来。​ “老班长,别难过了,咱们赶紧把剩下的豆糊处理好,还能做出不少豆腐呢。”张志成说道。老班长深吸一口气,站起身来,“对,不能因为这点意外就前功尽弃。大伙都别愣着了,继续干活!” 先前那名指点过加水的老头,走到那盆剩下的豆糊旁,伸手轻轻搅动了几下,“这豆糊的成色还不错,咱抓紧时间,还能做出好豆腐。” 老头撸起袖子,露出干瘦却结实的手臂,示意大刘把豆糊盆放稳。他双手握住舀豆糊的大勺,动作不紧不慢,稳稳地将豆糊一勺一勺舀进架在大锅上的细密纱布里。每舀一勺,他都轻轻晃一晃纱布,让豆糊均匀分布。“这一步可得仔细,豆糊铺得匀,出浆才多。”老头一边忙活,一边低声念叨着。​ 接着,老头让几个年轻战士帮忙,把纱布的四角提起,扎成一个紧实的包。他自己则站在大锅旁,指挥着众人把豆糊包悬在锅上方。“来,大伙一起用力,慢慢往下压。”在老头的指挥下,战士们齐心协力,双手握住豆糊包的绳子,一点点往下压。豆糊里的汁水透过纱布,淅淅沥沥地滴进锅里,发出轻微的滴答声。 老头眼睛紧紧盯着锅里的豆浆,时不时用手指蘸一点尝尝温度。张志成见状,便拿出温度计,仔细测量起来。王力调侃道:“老张,你这比照顾媳妇坐月子还精细啊。”张志成笑着说:“做豆腐可是个技术活,温度控制不好,就做不出好豆腐。这关系到咱们能不能改善伙食,可不能马虎。” “这温度差不多了!”​豆浆渐渐在锅里积了一层,老头让大家停下。他拿起一根长木棍,开始慢慢搅拌锅里的豆浆,动作匀速且有力,豆浆在木棍的搅动下,泛起一圈圈轻柔的涟漪。 搅拌了一会儿,他往锅里撒了一小把事先准备好的石膏粉,然后继续搅拌,一边搅拌一边观察豆浆的变化。“这石膏可不能多放,也不能少放,多了豆腐老,少了不成形。” ​随着石膏粉的融入,豆浆开始出现变化,原本均匀的液体渐渐出现了一些絮状的沉淀,像云朵在慢慢聚集。老头的脸上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加快了搅拌的速度,随后猛地停下,大声说:“停,别搅了,让它静置一会儿。”众人都屏气敛息,眼睛死死地盯着锅里。 ​不一会儿,锅里的豆浆彻底变成了豆花,白白嫩嫩的,像云朵般轻柔地漂浮在锅里。老头用勺子轻轻舀起一勺豆花,放进嘴里尝了尝,脸上的皱纹瞬间舒展开来,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成了!”众人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 王力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感慨道:“这豆香,闻着都让人觉得幸福。”张志成也笑着点头:“是啊,这可是大家齐心协力的成果,不容易。” “咱们可以试试做烤豆腐,把豆腐切成小块,放在火上烤,再撒上点孜然和辣椒面,肯定香。”老班长说道。一个年轻的炊事员接着说:“要不做个豆渣饼?把豆渣利用起来,加点面粉和调料,烙成饼,说不定也很好吃。还有盐水豆花,简单又美味。”大家纷纷表示赞同,决定就做这“戈壁三吃”。 开饭的时间到了,炊事班的战士们将烤豆腐、豆渣饼和盐水豆花整齐地摆放在餐桌上。职工们和劳改犯们闻到香味,纷纷围了过来,眼睛里闪烁着惊喜和期待的光芒。 “同志们,开饭啦!今天咱们有豆腐吃!”王力大声说道。 一个职工拿起一块烤豆腐,轻轻咬了一口,豆腐的外皮酥脆,内里鲜嫩,咸香的味道瞬间在口中散开。他眼睛一亮,竖起大拇指说:“太好吃了!这烤豆腐简直绝了,好久都没吃到这么有味儿的东西了。”说着,又大口咬了几口。 旁边的一个劳改犯端起一碗盐水豆花,用勺子轻轻舀起一勺,放入口中。豆花细腻爽滑,入口即化,调料的味道恰到好处,刺激着味蕾。他的眼眶突然红了,不知怎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下来,滴在了碗里。“哈哈,你是嫌炊事班放盐放少了,自己再加点料吗?” “看到大家吃得这么开心,再辛苦也值了。”王力感慨地说。 张志成点点头:“是啊,只要大家能吃得好,有力气干活,咱们做的一切就都有意义。不过以后咱们还得继续想办法,把大家的伙食水平继续提高!” 第四十五章 同筑家园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人是铁,饭是钢,吃饱了肚子才有力气干活儿,这话可太实在。随着“戈壁三吃”在塔河营地的推进,营地职工和劳改犯跟炊事班的关系越来越热乎。原本松松垮垮的劲头又回来了,大伙也不咋焦虑抱怨,工程进度就跟那上了发条的机器,顺顺当当往前赶。 上次苏联专家来考察,艾克拜江他们赶着羊来,张志成心里就一直惦记着,想从林政委带来的物资里再分出些,去支援支援村子。发大水的时候,村子里肯定也不好过,房子啥的肯定有不少要修补的地方。林悦也老提醒张志成,说村民们的健康问题可不能忘。她一闭眼,就想起那个小姑娘的眼睛,还有她爹,得了大脖子病,躺在炕上,头都转不了。现在药品富裕了,营地这边也安稳,是时候去村子瞅瞅了。张志成琢磨着,村子里的蓄水池和引水渠也该开工了,两边一块儿弄,就能早点让村子里的人用上水。 孙专员来找张志成的时候,张志成正蹲在指挥部帐篷后头避风的地方,拿根红柳枝在地上写写画画。他脑子里装着村子的地势,正勾勒引水渠的走向呢。孙专员轻手轻脚走到他身后,瞅着他忙活,也没吭声打扰。过好一会儿,张志成感觉身后有人,一扭头,见是孙专员,赶忙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土,:“孙专员,您啥时候来的,咋也不言语一声。” 孙专员摆了摆手:“我看你正琢磨事儿呢,就没打扰。小张啊,我来是想跟你说,咱该去村里看看。刚发完大水,村子里肯定有不少难处,咱得去帮衬帮衬。” 张志成眼睛一下子亮了,说:“哎呀,孙专员,您可太懂我!我这几天就一直想着这事儿。上次艾克拜江他们送羊来,咱可不能忘恩负义。而且村子里好多地方得修,吃水用水的事儿也得赶紧解决。” 孙专员点点头,说:“是啊,这些事儿咱都得放在心上。这次我跟你一块儿去,得让老乡们知道,咱和他们是一条心。” 张志成一听,连忙说:“那可太好了,有您一块儿去,这事儿指定能办得漂亮。不过去之前,咱得把各方面都安排好。现在几个标段里,大刘和小赵负责的标段进度最快。我想着让大刘从他队伍里抽调些人,带上工具,跟咱们一块儿去村里帮忙。” 孙专员想了想,说:“行,大刘那组人干活儿确实踏实。不过抽调人手,可别耽误了工程进度。” 张志成胸脯一挺,信心满满地说:“孙专员您放心,我心里有数。大刘那组现在进展顺利,抽调一部分人,再把工作安排好,出不了啥岔子。而且咱们去村里,不光是帮忙修补,还得重新勘测。这大水刚过,村里地形地势说不定都变的挺多,得重新规划引水渠的走向。” 孙专员赞同道:“对,勘测这事儿可不能马虎。这关系到村子以后长期用水,必须得严谨。对了,小张,咱们去村里,可得给大刘他们交代清楚,一定要注意民族团结!老乡们的生活习惯、宗教信仰,咱们都得尊重!” 张志成认真地说:“我一直记着呢。就说上次艾克拜江他们来,带来的羊,咱可不能按咱的习惯瞎弄。得按他们的规矩来。林悦也提醒我,要多关心村民们的健康。上次我看到一个小姑娘,还有她那得了大脖子病的爹,心里一直放不下。现在药品有富裕,这次过去也得给他们带些。” 孙专员欣慰地说:“好,考虑得周到。那就赶紧安排,尽快出发!我等你信儿!” “行,我现在就去标段上找大刘,让他安排好人手和工具。饮食这边,我让王力把要带的物资清点一下,药品、生活用品啥的,都得多带点。咱俩都出去,就留他守家,也得给他点时间准备。”张志成回答道。 大刘一听要抽调人手去村里帮忙,胸脯拍得山响,说:“张副指挥,你放心,我马上安排。都是为了建设,为了帮老乡,兄弟们肯定都乐意。再说回来……那天羊肉我吃得最多,哈哈!” 大刘很快就挑出了二十个身强力壮的小伙子,带上铁锹、锤子,还背了一包雷管。张志成和孙专员带着准备好的物资,林悦和两名卫生员也带着药品,一行人浩浩荡荡地朝着村子出发了。 到了村子,远远就瞧见艾克拜江。他眼神好,一眼就认出了来人,大老远就挥舞着手臂,快步迎了上来。 孙专员满脸笑意,紧紧握住艾克拜江的手,热情地说:“艾克拜江兄弟,让你们久等了!这阵子村子咋样,大水过后难处多不多?” 艾克拜江叹了口气,满脸忧虑地说:“唉,阿达西……这大水可把村子折腾惨了。好多房子都被冲垮了,庄稼地也淹了不少。人畜饮水都成了大难题,村里的老井水位降了好多,水量也小得可怜。” 张志成关切地问:“那乡亲们都还好吧?受伤的多不多?” 艾克拜江摇摇头,说:“人倒是没伤着几个,就是不少老人孩子受了凉,有些发烧咳嗽的。” 孙专员听了,连忙说:“艾克拜江兄弟,别着急。我们这次来,就是来帮大伙解决问题的。带来了不少药品,还有林悦同志带着两位卫生员,一会儿就给乡亲们看看病。” 艾克拜江眼眶一下子泛红,嘴唇哆嗦了半天,啥也没说出来。 寒暄完,张志成立刻安排工作。他把大刘和工程人员叫到跟前,又看向一旁的阿米尔,说:“阿米尔,上次咱们一起看的蓄水池和引水渠的地方,这大水一冲,估计变化不小。还得麻烦你再带我们去瞅瞅。” 阿米尔用力点点头,说:“行嘞,张队长,我熟得很,这就带你们去。” 到了上次划定的蓄水池地点,风呼呼地吹,测量旗帜被吹得哗啦哗啦响。张志成和工程人员们迅速散开,各自忙活起来。小李抱着水准仪,稳稳地找着合适的架设点。张志成一边观察,一边和阿米尔交谈:“阿米尔,这大水过后,这儿的地势感觉变化挺大啊。你对村里的情况最熟,有没有发现啥特别不一样的地方?” 阿米尔眯着眼,迎着风沙,仔细瞧着四周,挠挠头说:“张队长,我觉着这地儿好像比以前低了些,而且那边原本有条小沟,现在都被冲没影了。”他抬起手臂,指向一处模糊不清的低洼地带,那里原本的沟壑已被泥沙填平。 张志成顺着阿米尔指的方向看去,点了点头,说:“嗯,确实。这些变化都会影响蓄水池的设计和施工,咱们得重新规划。” 这时,小李在水准仪后喊道:“张副指挥,这地面平整度偏差太大,数据采集难度不小。” 张志成赶紧走到小李身旁,俯下身,透过水准仪的目镜仔细看了一番,眉头皱了起来。“嗯,这地面情况确实复杂,你再调整一下测量的点位,多采集一些数据,尽量把偏差控制在最小范围。” 小李直起身子,脸上带着一丝焦急,说:“张副指挥,这地面平整度偏差太大,就算我们多采集数据,最终得出的方案也可能和之前预想的差很多。而且时间紧,我们在这上面花太多精力,会不会影响整个工程进度?我觉得是不是可以先按之前大致的规划方向,在施工过程中再根据实际情况微调,没必要现在就这么精确地重新勘测。” “小李,这可不行。蓄水池关乎着村子日后长期的用水问题,一点都马虎不得。这大水过后,地形变化明显,我们必须得重新精确勘测,只有掌握了最准确的数据,设计出的方案才能确保万无一失。要是现在偷懒,按之前模糊的规划施工,日后出了问题,那损失的可不光是时间和人力,还可能给乡亲们带来更大的麻烦。咱们既然来了,就得把事情做好,这是对乡亲们负责,也是对咱们自己的工作负责。” 小李咬了咬嘴唇,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说:“可是张副指挥,就算我们现在精确勘测了,之后施工过程中也可能会因为一些突发情况再次改变方案。而且这么大的偏差,重新设计方案,会不会太理想化?我们得考虑实际操作的可行性啊。” 张志成看着小李,微微叹了口气,缓缓说道:“小李啊,我懂你担心进度的心情,咱们工程的每一步都关乎着各方的期望,时间确实宝贵。但你想啊,这蓄水池是村子的命脉,要是一开始就因为怕麻烦留下隐患,等后续施工时发现问题,那时候再返工,耽误的时间更多,对工程整体的影响也更大。现在咱们多花些时间把基础打牢,看着好像慢了,其实是在为后续的顺利推进做保障。” 小李的心里还是有些犹豫,开口道:“张副指挥,我知道您说的在理,可我总担心咱们太追求精准,到最后反而会被各种意外因素打乱计划。就比如这地面的复杂程度远超预期,就算我们现在拿到了精准数据,施工时遇到地下暗河、流沙之类的状况,方案还是得改。” 张志成微微点头,目光坚定地望向远处被风沙笼罩的土地,说:“工程建设本来就充满变数,咱们不能因为害怕改变就不去追求最完善的方案。你说的那些意外情况,我们确实没法完全预见,但通过精确勘测,至少能降低这些风险带来的影响。我们依据最准确的数据设计方案,在施工时就算遇到突发状况,也能更有针对性地调整,而不是盲目地边干边改。这就好比盖房子,只有把地基打得又深又稳,房子才能经得住风雨的考验。” 小李心里的顾虑慢慢消散。抬起头,眼神里多了几分坚定和愧疚,说:“张副指挥,我明白了,是我考虑得不够周全。之前太执着于进度,忽略了工程质量的重要性,差点因小失大。您放心,我这就按您说的,全力以赴去采集数据,一定把工作做到位。真不好意思,刚才还和您争论,耽误了不少时间。” 张志成拍了拍小李的肩膀,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说:“没事,小李。咱们都是为了把工程做好,有不同想法很正常,重要的是能及时沟通,达成共识。现在咱们一起加油,争取早点把这蓄水池的方案定下来,让乡亲们早日用上放心水。” 小李用力地点点头,转身快步走向水准仪,大声招呼着身旁的同事:“来,咱们再仔细找找合适的测量点位,这次一定要把数据采集得精准无误!”说完,他熟练地调整着水准仪的角度,目光专注地透过目镜,仔细测量着地面的每一处细节,手中的记录板上,很快就密密麻麻地记下了一组组精确的数据。其他工程人员也被感染了,干劲十足地忙碌起来,整个施工现场充满了紧张又有序的氛围。张志成看着忙碌的众人,嘴角微微上扬。 孙专员还在艾克拜江的陪同下,了解村子的整体情况,还有每家每户的具体困难。 “哎呀,孙专员,您瞅瞅嘛,这羊圈塌了不老少,羊娃子们都没个踏实待的地方。再看这些房子,好多老人娃娃只能挤在没垮的那几间屋里头,晚上睡觉都得侧着身子,地方窄巴得很呐!”艾克拜江苦着脸,满是无奈地说。 孙专员神色凝重,看着眼前的景象,眉头紧锁,说:“艾克拜江兄弟,这些情况我们都记下了,肯定要想办法解决。咱们先去几户受灾重的人家瞅瞅。” 两人来到一户人家门口,只见一位老人正坐在门口,望着倒塌的房屋唉声叹气。孙专员快步上前,蹲下身子,握住老人的手,关切地问:“大爷,您家里人都还好吧?这大水一来,可把大伙折腾的够呛。” 老人抬起浑浊的眼睛,嘴唇颤抖着说了一长段话,艾克拜江翻译过来就是:“好着呢,就是房子没了,这往后不知道咋住。他们家没有壮劳力,想要重新盖房,简直想都别想。” 孙专员安慰道:“大爷,您别着急,我们就是来帮大伙解决困难的。您放心,这房子肯定能重新盖起来,而且会比以前结实得多。” 从老人家里出来,艾克拜江又带着孙专员去了几户村民家,情况都差不多,不是房屋受损严重,就是生活用品被水冲走。孙专员一边听着艾克拜江的介绍,一边在心里盘算着后续的帮扶计划。 张志成那边,测量工作还在紧张进行。小李和同事们已经采集了大量数据,正准备对数据进行初步分析。张志成看着忙碌的众人,转身对大刘说:“大刘,现在测量这边还得些时间,你先带着兄弟们去帮老乡们修修羊圈和房子。” 二十个小伙子来到一处倒塌的羊圈旁,打量了一下四周,大声喊道:“兄弟们,咱们先把这些倒下的木头拾掇出来,看看哪些还能用。” 小伙子们迅速行动起来,有的用铁锹铲着地上的泥土,有的两人一组抬起倒下的木头。不一会儿,羊圈周围就清理出一片空地。 “大刘队长,这羊圈得重新搭架子!这些木头好多都断了……”一个小伙子喊道。 大刘点点头,说:“行,咱们先把能用的挑出来,不够的再想办法。”留下几个人在这儿继续拾掇,其他人来到村子边缘的一片树林。几棵倒下的树是大水冲倒的,一直撂在这儿,还挺方便。 他看着这些树,满意地说:“行,兄弟们,动手吧,把这些树锯成合适的长度,扛回去。” 在村子中央开阔空地,几个年轻小伙子为制建房用的土块做着基础准备。​ 他们在地上深挖一方坑,随后几个小伙子去村里老井提上一桶桶井水,倒入土坑。井水浸润干燥松散的泥土,泥土变软,颜色变深,有了黏性。 ​一个壮实小伙子挽起裤脚,跳进满是软泥的坑。他双脚踩泥,身体下蹲,双手随身体节奏摆动,用脚使劲踹泥,不时左右转动身体,让泥土被均匀踹过,在他脚下逐渐变得软硬均匀,成为可塑形的黏土。 “嘿,把铁锹递给我!” 旁边同伴听到,赶忙把铁锹递入坑里。手臂一挥,将泥甩上坑沿,泥堆成一堆。​打土块要用模子,模子由两短两长四块木板钉成标准长方形木框。 把模子放地上,旁边放一盆水,从泥堆边缘抠出泥团,放地上滚搓,让泥团沾上周围散落的芨芨草。抱着搓好的泥团,他快步走到模子前,发力将泥团砸进模子。随后,双手从水盆捧水倒入模子,双手用力挤压模子内泥团,借助腿部力量,泥团贴合模子形状,变成标准长方形土块。之前倒的水有润滑作用,因此取下模子是哦分轻松。挨着放好后,又继续打下一块,就这样周而复始。 ​日头高悬,戈壁滩热浪滚滚,地面滚烫,空气燥热。一中午过去,土块被晒得硬邦邦。大刘过来查看,面露满意,拍手说:“兄弟们,干得不错!土块质量好,接下来垒砌。”​众人两人一组配合。一人搬起经太阳暴晒、表面粗糙且温度高的土块,另一人用小铲子挖泥浆涂抹土块边缘,然后小心垒砌。每块土块摆放整齐,角度精准,很快一面坚实的墙立起来! 老乡端着一盆略显浑浊的苦碱水走了过来,用不太流利的汉语说道:“孩子们,辛苦了,喝点水解解渴。”小伙子们纷纷停下手中正在扎羊圈的活,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接过苦碱水,连声道谢。大刘看着手中这碗颜色怪异的液体,心里明白,村里的奶牛被洪水冲走了,存的茶叶也全泡烂了,如今能有这苦碱水,已是老乡能拿出的最好东西。 他抿了一小口,瞬间,一股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散开,像无数细小的针在扎刺,喉咙也如同被烈火灼烧,让他忍不住想要立刻吐出来。可当他抬眼,看到老乡满是皱纹的脸上那真诚质朴的笑容,大刘的心猛地揪了一下。 他没有丝毫犹豫,一仰脖,将整碗苦碱水全喝了下去,喉咙和胃里一阵翻江倒海般的难受,眼眶也因这刺激瞬间红了起来。但他只是用力眨了眨眼,把苦涩和难受都咽进肚子里,然后转身,更加卖力地投入到扎羊圈的工作中。手中的绳索在他粗糙的大手中快速穿梭,仿佛要用这股力量,把老乡遭遇的苦难都一并扛起来。 大刘那红着眼眶、仰头喝下苦碱水的一幕,被一旁赶来送工具的阿米尔看在眼里。阿米尔心中涌起一股热流,眼眶也不禁微微泛红。他快步走到大刘身边,用力拍了拍大刘的肩膀。大刘回头,看到阿米尔眼中的感激与敬意,两人相视一笑,啥也没说,可此时他们的心意已紧紧连在了一起。 林悦和孙专员一起,在艾克拜江的带领下,挨家挨户为村民们检查身体。屋内弥漫着一股闷热和潮湿混合的气息。一位年轻的母亲正满脸焦急地坐在孩子床边,双手紧紧攥着衣角, 眼中满是忧虑。那孩子躺在破旧的棉被下,小脸烧得通红,像熟透了的番茄,嘴里不停地哭闹着,声音因虚弱而显得有些沙哑。 林悦走到床边,将医药箱轻轻放在一旁,拿出体温计,温柔地拨开孩子额前被汗水浸湿的头发,把体温计小心地夹在孩子腋下,轻声说道:“乖孩子,别乱动,一会儿就好啦。”年轻母亲紧张地看着林悦的一举一动,虽然听不懂她的话,但那轻柔的语气让她稍微放松了一些。 艾克拜江在一旁轻声翻译:“林悦大夫说要给孩子量量体温,很快的,别担心。”年轻母亲微微点头,眼睛始终没有离开孩子。 几分钟后,林悦取出体温计,眯着眼查看刻度,接着又拿起压舌板,对孩子说道:“小朋友,张开嘴巴,啊——”孩子因为难受,有些抗拒,不停地摇头。林悦耐心地哄着:“宝贝,别怕,就轻轻看一下,看完就不难受啦。”年轻母亲也在一旁哄劝,轻轻抚摸着孩子的头。孩子终于张开了嘴巴,林悦迅速将压舌板伸进孩子口中,仔细查看咽喉,又看了看舌苔。 经过一番诊断,林悦从医药箱里取出几包药,用手比画着,向年轻母亲解释:“这药一天吃三次,每次吃半包,用温水冲服。吃了药,孩子很快就会退烧的。”艾克拜江逐字逐句地翻译给年轻母亲听。林悦接着又安慰道:“大姐,孩子没啥大问题,就是普通的感冒发烧,按时服药很快就会好起来的。你别太着急。”话音刚落,年轻母亲紧紧握着林悦的手,林悦根本用不着艾克拜江翻译,也知道她在说着感激的话。 小李和同志们经过紧张的数据分析,初步得出了蓄水池新的设计方案。“张副指挥,这是根据最新测量数据设计的蓄水池方案,您看看。”图纸上,蓄水池的位置、大小、深度以及引水渠的走向都做了详细的标注。“从这份方案来看,考虑得很全面,不过咱们还得再和村里的乡亲们沟通一下,尤其是像阿米尔这样熟悉村子情况的,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意见。毕竟这蓄水池是要让乡亲们长期使用的,得符合他们的实际需求。”小李连连点头,“好的,张副指挥,我这就去找阿米尔他们。” 远远地,就瞧见大刘和阿米尔正站在新修缮好的羊圈旁,满脸笑意地看着圈里活蹦乱跳的羊娃子们。羊圈焕然一新,原本倒塌的木头被重新规整搭建,新锯来的树干作为支撑,稳稳当当的。 小李气喘吁吁地跑到两人面前,一边抬手擦着汗珠,一边扬了扬手中的图纸。 大刘转过身,拍了拍小李的肩膀,“咋啦,小李,看你这着急忙慌的,是不是测量那边有啥新进展了?” 阿米尔也满脸好奇,目光落在图纸上。 小李深吸一口气,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说道:“没错!这是根据最新测量数据设计的蓄水池方案,张副指挥让我来找阿米尔,听听他的意见,毕竟他对村子最熟悉嘛。大刘,你们这羊圈修得可真快,看着就结实!” 大刘咧嘴一笑,露出一口大白牙,“那可不,兄弟们干活儿那叫一个麻溜。不过房屋修缮那边还差点事儿,好几面墙没砌完呢,今天怕是干不完了。” 阿米尔走上前说道:“图纸我不太会看……咱们还是去实际的地方吧,看着说,有啥问题我就直接给张队长讲!” 小李连忙点头,“没问题,阿米尔大哥!咱这就去找张副指挥。大刘队长,你也一块儿去吧,多个人多份主意。” 大刘爽快地应道:“走!” 三人朝着张志成所在的地方走去,张志成正和几位工程人员围坐在一起,讨论着施工过程中可能遇到的问题。看到小李他们过来,张志成站起身,笑着问道:“阿米尔,你看看有啥想法,尽管提。” 阿米尔指着蓄水池的位置,说道:“张队长,你们看这儿,这个地方离村里的果园太近了。要是蓄水池建成后,万一水位上涨啥的,会不会把果园给淹啦?村里就这些果树,巴扎上能卖现钱!” 张志成仔细看了看阿米尔指的地方,陷入了沉思。一旁的小李也皱起眉头,说道:“阿米尔大哥说得有道理,这确实是个问题。咱们得重新考虑一下蓄水池的位置,或者采取一些防护措施。” 大刘挠了挠头,说:“要不把蓄水池往那边挪一挪?我看那边地势稍微高一些,应该能避免这个问题。” 张志成看了看大刘指的方向,又对比了一下图纸,说道:“挪过去的话,引水渠的长度就得增加,施工难度也会加大。不过相比之下,还是保证果园安全更重要。阿米尔,你觉得把蓄水池挪到那边,对村里其他地方有没有啥影响?” 阿米尔站起身,环顾四周,思考了片刻,说道:“我觉得没啥大影响。那边原来是一片荒地,也没啥重要的东西。就是引水渠变长了,会不会很费材料和时间啊?” 张志成轻松的说:“材料方面咱们可以想办法调配,时间上,只要合理安排施工进度,应该也没问题。小李,你把这个调整记下来,重新核算一下材料用量和施工时间。” 小李连忙拿出笔记本,认真地记录下来。 经过一番细致的讨论和修正,蓄水池的方案终于彻底敲定了。张志成看着最终确定的方案,说道:“好了,这下没问题了。其他就算有问题,就按照小李最开始说的,边干边改!” 敲定方案后,众人紧绷的神经都放松了些。张志成拍了拍手,提高音量说道:“好啦,既然方案定下来,那咱们明天一早就正式开工!今晚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养足精神,争取以最快的速度、最好的质量把这蓄水池建好。” 天色渐晚,夕阳的余晖将整个村子染成了暖橙色。孙专员和林悦结束了对村民的走访和医疗检查,也来到了众人聚集的地方。孙专员看着眼前敲定方案的场景,满意地点点头,“看来大家进展很顺利啊,辛苦大家了。”张志成走上前,向孙专员汇报了方案的最终确定情况,孙专员听后,欣慰地说:“好,考虑周全,这是为村子谋长远的好事。后续施工过程中,有任何困难及时汇报,咱们一起想办法解决。” 林悦也汇报道说:“我今天给不少村民检查了身体,大部分都是些小毛病,按时服药很快就能恢复。不过,村子里的卫生条件还有待提高,后续咱们可以组织一些卫生知识讲座,让乡亲们多了解一些健康常识。这是上次来就准备开展的,但就搞了一次,老乡们肯定印象不深。” 听到林悦的汇报,孙专员点了点头,回应道:“林悦,这事儿就交给你和医疗队的同志负责了。挑几个通俗易懂、实用性强的卫生知识主题,争取让乡亲们都能听明白、用得上。” 天色愈发暗沉,张志成环顾四周,对大家说道:“咱们今晚就在村后的荒地上扎营吧,这次来的人多,咱就不打扰乡亲们的日常生活。大家都累了一天,好好休息,明天还有硬仗要打。” 第四十六章 编外顾问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第二天一大早,天边刚泛起鱼肚白,村子里就热闹起来。工程队的队员们纷纷从帐篷里钻出来,简单洗漱后,便迅速投入到紧张的准备工作中。张志成站在营地中央,扯着嗓子喊道:“大伙都听好了,今天咱们就正式开工建蓄水池和引水渠了!这可是关系到乡亲们以后用水的大事儿,谁都不许掉链子,都把精神头给我提起来!”​“是!”众人齐声回应。 大刘带着一组人来到蓄水池的施工现场,他们先在地上用石灰画出蓄水池的轮廓。大刘手持一根长杆,弯着腰,眼睛紧紧盯着地面,在石灰线上仔细地比画着,神情专注得仿佛在雕琢一件稀世珍宝。“兄弟们,这线可不能画歪了,这关系到整个蓄水池的形状和大小,都给我盯紧咯!”。 有个年轻职工一不小心踩歪了一点石灰线,大刘立刻拿起工具,小心翼翼地一点点修正,“你看,这线就像房子的框架,歪一点,整个蓄水池的结构都可能受影响,咱们做工程,可来不得半点马虎。”​小李则带着测量队,再次对施工现场进行测量复核。他稳稳地拿着水准仪,眼睛像鹰隼一般紧紧地盯着目镜,双手灵活地不停调整着仪器的旋钮,额头上因为专注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小张,你再往左边挪一点,对,就那儿,停!”他一边有条不紊地指挥着助手,一边快速在本子上记录着数据。突然,一阵小风刮过,水准仪的支架晃了晃,小李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嘴里忍不住念叨着:“这风可真会捣乱,大家稳住,数据要是错了,后面的工程可就全乱套了。” ​阿米尔也早早地来到了施工现场,他对村子的一草一木都了如指掌,主动给工程队当起了“编外顾问”。 ​施工正式开始,职工们挥动着铁锹,一锹一锹地挖着土。泥土被翻了起来,散发出阵阵土腥味。“嘿哟,这土还真结实!”一个职工憋足了劲儿,用力地铲着土,那豆大的汗珠顺着脸颊滚落,在地上溅起小小的泥点。有个职工不小心被土里的石头绊了一下,身体猛地前倾,差点摔倒,旁边的工友眼疾手快,赶紧伸手扶住他,笑着打趣道:“兄弟,小心点,这土里的‘埋伏’可不少呢。”​“大伙加把劲儿,争取今天多挖点!”大刘在一旁喊道,话音刚落,他就亲自拿起铁锹,加入到挖土的队伍中。 只见他双脚稳稳地分开,与肩同宽,膝盖微微弯曲,身体微微前倾,双手紧紧握住铁锹把,先将铁锹用力插入土中,然后借助腿部和腰部的力量,猛地一撬,一锹满满的土就被挖了起来,动作熟练而有力,每一锹都挖得很深。 有个年轻职工挖累了,动作渐渐慢了下来,大刘注意到后,立刻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伙子,坚持一下,咱们多挖一点,乡亲们就能早点用上水。来,你看,像我这样,双脚站稳,下锹的时候看准角度,借助身体的重量,这样能省不少力气。”说着,他又示范了一遍,年轻职工认真看着,学着大刘的姿势,试了几下,脸上露出惊喜的神情,果然感觉轻松了许多,干劲又十足起来。 随着挖掘工作不断推进,铁锹与泥土的撞击声,不再是起初那般清脆利落,而是沉闷又滞涩。大刘满脸凝重,缓缓蹲下,粗糙的大手轻轻拂开表层土块,仔细查看那掺杂其中的岩石碎块。这些碎块形状各异,有尖锐的棱角,在阳光的映照下,泛着冷峻的光,仿佛在宣告着挖掘工作即将面临的艰难挑战。 ​“这情况不对劲啊,”大刘眉头紧锁,直起身子。“按正常地质,挖到这个深度,土早该松了,可现在全是硬邦邦的石头。咱们现有的挖掘设备,怕是啃不动这些家伙,施工方案也得重新琢磨琢磨,不然这工程进度得严重滞后。”其他职工们闻言,纷纷停下手中动作,扛着铁锹围拢过来,目光在四周探寻,似乎期望能从这片土地中寻到解决办法。 ​就在众人陷入僵局,满心无奈之时,阿米尔从人群中稳步走出,蹲下身,伸出手,轻轻捧起一把带着岩石碎块的泥土,放在掌心反复端详。随后缓缓站起身,从近处的坑洼,扫向远处的山峦,将整个周边地形尽收眼底。​“大刘,我记着呢,”阿米尔不慌不忙地开口,就这跟前儿呢!之前有那么一回,想着弄个尕尕的仓库,结果好家伙,也撞上那硬得了。后来嘛,大家眼尖得很,瞅见往东北方向,大概两百米远的地方,有个天然的岩石缝缝。沿着那条缝缝的走势,地下就松泛得很,就跟刚出炉、还没完全晾凉,热馕似的。要是咱能麻溜儿地找到那地儿,把挖蓄水池的地方挪一挪,保不齐就能绕开这些硬得不像话的石头,顺顺溜溜地往下开挖啦,到时候这蓄水池肯定挖得又快又好,麻达没有!” 大刘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确定?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要是真能行,那可解了咱们的燃眉之急,帮了大忙了。”​阿米尔用力地点点头,斩钉截铁地说:“大刘,我确定。打小开始,我就在这一带跑,这片土地的每一处角落我都熟得很。那条缝隙附近的土嘛。颜色都跟这儿明显不一样!只要仔细瞧,绝对能认出来。” 大刘一路小跑,鞋底扬起的尘土在炽热的阳光下打着旋儿。好不容易跑到张志成身旁,他大口喘着粗气,胸脯剧烈起伏,抬手用满是尘土的袖子抹了把额头,赶忙说道:“张副指挥,阿米尔可立了大功,他找到一处新地方,特别适合挖蓄水池,能避开那些硬石头了。” 张志成正蹲在地上,手里摆弄着一块挖出来的硬石头,眉头拧成了个死结。听到大刘这话,他猛地站起身,毫不犹豫地大手一挥,扯着嗓子下达命令:“快,通知测量队、施工组,全体马上集合!阿米尔寻到了新路子,大家都跟着他走!” 阿米尔边走边用牧羊棍敲击地面,棍头包铁的"叮叮"声忽而清脆忽而沉闷。遇到可疑处,他忽然趴下把耳朵贴地,冲后面摆摆手,众人屏息时,他狡黠一笑,对着身旁围拢过来、同样灰头土脸的队员们耐心讲解:“哎,你们看呐,这地儿的地势,就跟那波浪一样,稍微有点高低不平。这啥情况呢,这就是地下的岩石结构在捣鬼呢。再瞅瞅那边,那片草长得,跟别地儿完全不一样嘛,别的地儿草跟那没吃饱饭的娃娃一样,稀稀拉拉的,那片草却长得跟胖小子似的,郁郁葱葱。那下面,多半就是岩石缝缝的走向。”众人紧紧跟在他身后,有的微微前倾身体,眼睛瞪得溜圆,生怕错过一个字。 没一会儿,队伍就到了阿米尔说的地儿。阿米尔快步上前,脚下扬起的尘土扑满了他的裤腿。他指着一处地面有点凹陷、土壤颜色深些的地方,激动得声音都拔高了几分,喊道:“就这儿,阿达西们,都仔细瞅瞅。这地儿的土,比周围的深得多,你们蹲下,然后嘛把手往地上一放,能感觉到地面在微微发抖呢!这就是岩石缝缝在地表留的记号。就……就跟人身上留的疤一样,虽说长好了,但是一看就知道不一样。”他蹲下身子,用手扒拉着泥土,抓起一把给大家看,“你们瞅瞅这土的样子,和旁边的完全不一样嘛。”队员们纷纷蹲下,学着他的样子感受地面,触摸泥土,嘴里发出“啧啧”的惊叹声。 测量队队员见状,麻溜地行动起来。其他队员则分工明确,一人拉着卷尺,那卷尺的刻度都有些模糊了,将其沿着地面拉直,另一个队员在一旁拿着泛黄的笔记本,用一支快没墨的圆珠笔认真记录数据。现场一片忙碌,每个人的动作紧凑而有序,只听得见卷尺拉伸的“沙沙”声和记录员写字的“刷刷”声,偶尔还夹杂着远处传来的几声驴叫。 一番紧张细致忙活后,测量结果出来了。果不其然,跟阿米尔说的一样,这儿地下岩石结构相对疏松,太适合开展挖掘工作了。张志成快步走到阿米尔身边,用力拍了拍阿米尔肩膀,声音因为兴奋都有点打颤:“阿米尔,你这个编外顾问可真是没白当!不然还不知道得在那些硬石头上浪费多少时间和力气呢!” 确定新挖掘位置后,施工工作又热热闹闹干起来了。空气中弥漫着泥土特有的气息,有人唱起了当地的劳动号子,“嘿哟嘿哟”其他人也跟着应和,气氛热烈极了。可好景不长……挖到一定深度时,新麻烦来了。只见坑底慢慢渗出丝丝缕缕的水,刚开始就星星点点的,就像天空中刚出现的几颗星星。没一会儿,就聚成一小片水洼,而且渗水越来越多,水洼面积不断扩大。张志成眉头又紧紧皱起来,他捡起一块石头,用力扔进水里,溅起一片水花,这水渗得越来越厉害。 张志成心里门儿清,这渗水问题要是解决不了,不光挖掘工作干不下去,整个蓄水池结构稳定性都得受影响……他眼睛死死地盯着不断渗出的水,大脑飞速运转,思考着应对之策。周围的职工们也都停下手中的活儿,目光纷纷投向他,眼神中带着焦急与期待。此时,施工现场一片寂静,只有那不断冒出的水泡破裂时发出的轻微“咕噜”声。 大刘走上前,神色凝重地说:“张副指挥,这渗水太棘手了,咱们得赶紧想办法,不然这坑再往下挖,怕是要被淹了。”张志成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大声喊道:“大伙先别慌,咱们一起想想办法。小李,你赶紧查一下我上次来这里的地质勘探报告,看看这附近的水文情况有没有记录。” 小李翻查了一番,说道:“从地质结构来看,这附近可能有地下暗河或者含水层,咱们挖到了水源通道,所以才会出现渗水。”阿米尔蹲在地上,仔细观察着渗水的情况,沉思了一会儿说:“我小时候听老人们说过,这片地底下有些古怪……说不定真有啥暗河啥的。” 张志成一时间也没了注意,叹了口气,“咱们也不能就这么干等着,得想个法子把水止住。” “张副指挥,咱们要不试试用防水布?”一个年轻职工提议道。张志成摇了摇头说:“这渗水面积太大,防水布成本高,而且很难保证铺设的密封性,不是个好办法。” 就在众人一筹莫展之际,张志成突然想起之塔河营地为了做豆腐,提炼出来的石灰,这玩意儿和沙子混合,加水搅拌成类似三合土的材料,具有较强的抗性,应该能来解决这样程度的渗水问题。石灰石虽然还有剩余,但都在营地,一来一回,就是大半天,要用这个方法的话,这边就得空等了,所以他还在纠结。 张志成咬了咬牙,心想眼下虽耽搁些时间,但总好过一直困在渗水难题前毫无进展。他定了定神,大声说道:“同志们,咱们先用三合土试试!大刘,你马上带几个人回营地,把剩余的石灰石都运过来,动作要快!其他人先在这儿做些准备工作,把渗水区域周边清理干净,估算一下大概需要多少用量。” 大刘得令后,立刻转身,对着几个年轻力壮的职工喊道:“你们几个,跟我走!咱们得赶紧去营地拉石灰石。” 张志成开始指挥留下的职工清理渗水区域周边。阿米尔也没闲着,他在渗水区域周围来回踱步,仔细观察着地面的情况。他蹲下身子,用手摸了摸地面,然后站起来对张志成说:“阿达西!我看这渗水好像是从几个特定的地方冒出来的,咱们是不是可以先重点处理这些地方?”张志成点了点头,说:“有道理,阿米尔,你观察得真仔细。小李,你按照阿米尔说的,重点标记一下这几个渗水点,等会儿咱们优先处理。” 临近傍晚,大刘带着人终于回来了。几辆板车上装满了石灰石,在颠簸的路上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大刘跳下车,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大声说:“张副指挥,石灰石拉回来了,接下来咋整?” 张志成看了看石灰石,又看了看渗水区域,说:“大刘,你带几个人把石灰石砸碎,越碎越好。其他人去弄点沙子来,咱们准备搅拌。” 大刘立刻招呼几个职工开始砸石灰石。他们拿起锤子,用力地砸向石灰石,“砰砰”声不绝于耳。一个职工一锤子下去,石灰石溅起一些碎渣,溅到了他的脸上,揉了揉眼睛,笑着说:“这活儿看着简单,干起来还挺费劲。”另一个职工说:“别抱怨了,赶紧砸,等会儿还得搅拌呢。” 张志成指挥着大家把沙子、砸碎的石灰按照一定比例混合在一起,然后加入适量的水,铁锹不停地搅拌着,三合土逐渐成型。 一处较大的渗水区域,这里的水已经汇聚成了一个小水洼,不断地冒着气泡。大刘用手将三合土压实,试图堵住渗水的源头。可刚一松手,水又从三合土的缝隙中渗了出来。只能再次用力压实,同时对身旁的职工说:“加大力度,多填一些,一定要把这些缝隙堵住。” 此时,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天边泛起了一抹橙红色的晚霞。施工现场的气氛却愈发紧张,大家都在与时间赛跑。张志成也加入到了填堵渗水点的队伍中,他一边干活,一边不停地观察着地面的情况。突然,他发现一处渗水点周围的地面出现了轻微的下陷,连忙大声喊道:“大家小心,这边可能要塌陷!”职工们听到喊声,迅速往后退去。就在这时,地面“轰”的一声,出现了一个直径约半米的坑洞,水从坑洞中汹涌而出,瞬间将周围的三合土冲散。 张志成看着这个突然出现的坑洞,心中明白,这渗水问题比想象中还要严重。略微思考,便说道:“同志们,大家不要慌。咱们先把周围的人疏散开,确保安全。然后立即会填,这个地方咱们不要了,重新选址!” 众人迅速按照张志成的指示行动起来,将周围的人员疏散到安全地带,然后开始回填。随着土方量增加,水被牢牢的压在了下方。 张志成的目光在四周扫视,试图寻找一处合适的新地点。阿米尔再次来到他身边,眼神中带着思索:“我记着往西北方向嘛,有一片地势相对高些的地方。我以前放羊路过那达的时候,感觉那达的土质紧实得很,要不咱过去瞅一哈?那以前是个小土坡,后来叫雨水冲了哈,稍微平整了些。但我觉得它的地势和土质,对咱们建蓄水池来说,可能是个攒劲的选择。” 你这脑袋瓜就是灵光,不管成不成,咱们都得去试试。大刘,你带上测量队,跟着阿米尔去西北方向看看,尽快确定新地点是否合适。” 大刘二话不说,立刻招呼测量队队员,扛着仪器,跟着阿米尔匆匆出发了。张志成则留在原地,指挥剩下的队员继续回填坑洞,确保现场安全。 走了大概半个多小时,终于来到了阿米尔所说的地方。这里果然如阿米尔所说,地势相对较高,周围的土地看起来也比较坚实。 “大刘队长,从目前测量的数据来看,这里的地势和土质都非常适合建蓄水池。而且,根据初步判断,地下应该没有那些坚硬的岩石和复杂的暗河。”小李在勘测后兴奋的说道. “太好了,看来咱们这次有戏了。小李,你再仔细测量几遍,我这就回去向张副指挥汇报。” 大刘脸上掩不住的兴奋劲儿,三步并作两步跑到张志成跟前,鞋底带起的沙土簌簌往下掉:"张副指挥,阿米尔说的地方真不赖!那儿的土攥在手里跟砖头似的,小李他们测了三遍,连个耗子洞都没找着!" 张志成正蹲在地上用树枝划拉引水渠路线图,拍着大刘的肩膀,震得对方衣领上的土渣扑簌簌往下落:"好!蓄水池就定在那儿!" 蓄水池这边有条不紊的进行,但张志成已经开始思考起引水渠。因为改变了蓄水池的位置,所以引水渠的路线也要重新规划。按照现在的位置,引水渠绕不开一片沙土地。这样的地貌除了渗漏这个先天的劣势之外,还老鼠洞密布,很容易引起走水和小规模的塌陷。日积月累,水会沿着发达的老鼠洞一寸一寸“吃掉”引水渠的边坡,使得本来得以规束的水流,刹那间就会四散开来,像是一株从没被人修剪过的杂草一样。 张志成踩着满地碎石子咯吱作响,走到一处隆起的沙包前。他抬脚碾了碾,沙包顿时塌下去半边,露出几个黑黝黝的洞口。"引水渠要穿过这片沙土地,你们看——"他弯腰抓起把沙子,细碎的沙粒顺着指缝哗啦啦往下漏,"这地方跟筛子似的,更别说还有这些......"话音未落,一只灰老鼠"嗖"地从洞里窜出来,撞翻了立在旁边的坎土曼。 现场顿时安静得能听见沙粒滚动的声响。小李突然蹲到鼠洞前,鼻尖几乎要碰到地面。他伸出小拇指往洞里探了探,突然眼睛一亮:"你们快看!"他指甲缝里沾着些暗红色的黏土,"这老鼠打洞都晓得挑好土质,底下有胶泥层!" 张志成一个箭步冲过来,捏起那点黏土搓了搓,突然转身翻起测量包,泛黄的图纸哗啦展开:"怪不得!这带沙土层下两米就是胶泥层!"说着,他眉头渐渐舒展,"咱们来个反其道而行!不绕路,直接往下挖穿沙土层,用胶泥做天然防渗层!" 张志成的想法一经提出,众人都是一愣。 张志成蹲下身,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画了起来:“大伙看,咱们先沿着规划好的引水渠线路,用石灰撒出标记。然后从一端开始,分段挖掘。每段长度控制在 10米左右,这样便于施工和管理。挖掘的时候,先用铁锹把表层松散的沙土铲掉,挖到一定深度后,再用十字镐对付那些稍微紧实些的土层。挖到胶泥层后,咱们就把主河道的位置标记出来,开始重点深挖。” 小李在一旁听得认真,一边点头一边问道:“张副指挥,那挖到胶泥层后,主河道要挖多深呢?还有,怎么保证挖到的胶泥能起到防渗作用?” 张志成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目光坚定地说:“主河道深度初步定在 1.5米,这个深度既能保证水流有足够的空间,又能充分利用胶泥层的防渗特性。至于怎么保证胶泥的防渗效果,咱们挖到胶泥层后,要用工具把胶泥夯实,让它变得更加紧密。另外,在铺设胶泥防渗层之前,要先在底部铺上一层碎石子,起到过滤和排水的作用。” 不过沙土地质松软,挖掘过程中容易出现坍塌。一组职工正在挖掘,突然上方的沙土松动,一大片沙土滑落下来,差点把下面的人埋了。幸好大家反应迅速,及时撤离,才没有造成人员伤亡。 面对这个问题,张志成召集大家开了个现场会。他皱着眉头说:“这沙土地坍塌问题必须解决,不然施工安全无法保障。大家有什么好主意,都说说。” 大刘想了想说:“张副指挥,咱们能不能用木板或者铁板把挖好的沟渠两侧挡住,防止沙土坍塌?” 张志成点了点头:“这个办法可行,不过材料得尽快准备。另外,咱们在挖掘的时候,要控制好挖掘速度,不要挖得太快,给沟渠两侧足够的支撑时间。” “木板子?村后头那片胡杨林,去年大风‘呼啦啦’一刮,倒下的枯树杆子现在还在老磨坊后头堆着呐!"他手舞足蹈地比划着,”那些个树干,粗的跟我的腰一样壮实嘛,劈成板子能用好久好久!“阿米尔手舞足蹈的说道。 大刘眼睛一亮:”太好了!张副指挥,我这就带人去拉木头。"他转身就要走,却被张志成一把拽住袖子。 "等等!"张志成从兜里掏出个小本子,哗啦啦翻到某页,"胡杨木确实结实,但新砍的湿木头太重,运过来费时费力。阿米尔,那些倒下的枯树放了多久?" “起码放了有大半年,不过早都被我们劈过好几茬了,剩下的都是些歪七扭八的枝桠杈子!早知道当初就该把直溜的留着了嘛!"阿米尔有些懊恼的说道。 现场顿时响起一片叹气声……小李举起测量用的标杆:"要不试试这个?咱们把标杆横着插进沙土里,像编篱笆那样......"他说着用标杆在沙地上划出几道平行线。 "不行,"大刘摇头,"这些细杆子撑不住沙土压力。"他忽然转身从工具堆里抽出把铁锹,"要我说,干脆把沟渠挖成梯形!上宽下窄,这样边坡自然就稳固了。" 张志成蹲下身,抓起把沙子任其从指缝流下:"梯形断面确实能增加稳定性,但会大幅增加土方量......"他忽然攥紧拳头,"有办法了!咱们分层开挖,先挖出梯形轮廓,再在内部修整成矩形渠道!" 方案既定,众人立即分组行动。大刘带着壮劳力负责外围梯形开挖,铁锹铲起的沙土在沟渠两侧堆成两道矮墙。小李则领着细心的队员用麻绳拉出笔直的基准线,每隔三米打下木桩标记高程。 "注意边坡坡度!“张志成沿着沟渠边走边喊,”沙土松散,放坡要缓!" 板车在沙窝里陷了三次,拉车的毛驴尥蹶子不肯走。天黑之前,第一批胡杨木终于运到。虽然都是些枝杈,但经过挑选后,笔直的枝干被削尖底部,像栅栏般密密匝匝钉入沟渠两侧。树皮上龟裂的纹路在夕阳中泛着青铜般的光泽,远远望去,整条沟渠仿佛镶了道古朴的花边。 "嘿,这老木头比铁板还顶用!"大刘用锤子把最后一根木桩夯实时,整个沟渠已经向前延伸了二十多米。木桩间的沙土被职工们用石夯层层压实,竟真止住了坍塌。 夜幕降临,工地燃起篝火。张志成借着火光检查施工图,铅笔在"沙土段"旁边重重画了个五角星。小李端着搪瓷缸凑过来:"张副指挥,明天就能挖到胶泥层了吧?" "按今天进度没问题。"张志成用铅笔尾端点了点图纸,"你看,这段渠道转弯处正好对着风口。我在想,要不要把渠底再挖深半米?" 小李还没回答,阿米尔的声音从篝火那边传来:"不能挖太深!"他举着半个馕跑过来,"开春雪水下来时,这带会变成旋涡窝子哩!村里老人说,以前洪水就在这儿卷走过两头牛,十几只羊!" 这情报太重要了!张志成立马用红蓝铅笔在图纸上画了个箭头,"咱们在这里设个泄洪道,用石块砌成阶梯式!"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轰隆"闷响。所有人齐刷刷转头,只见月光下,刚挖好的某段渠道腾起一团沙尘。 "塌方了!"大刘抄起铁锹就往那边冲。众人赶到时,发现是段五米长的边坡整体滑塌。值得庆幸的是,塌方处恰好是准备明天开挖的段落,没有造成损失。 “好了,没什么大事,大家照常休息。今晚不留人守夜,就让渠道静置放着,看看还有没有什么变化,明天咱们一并全部处理掉!”张志成大手一会安排道,走回自己帐篷中时,不自觉的回头看了眼村子的方向,心想林悦这时候应该还没休息,说不定还在给村民们瞧病呢。 第四十七章 蓄渠初成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凛冽的晨风裹挟着砂砾,在裸露的岩石间打着旋儿发出尖啸,张志成后颈皮肤瞬间泛起鸡皮疙瘩,粗粝的沙粒隔着棉袄不断撞击着后背。张志成紧了紧领口,手指攥着半截红柳枝,在沙土地上重重划出一道沟壑,其他职工们围着尚未散尽篝火余温的土坑蹲坐。“同志们!昨夜的塌方给咱们提了个醒,这沙土地就跟反动派似的,表面看着服帖,暗地里憋着坏水!“人群里响起几声带着疲惫的笑,几个年轻战士把冻僵的手往袖筒里又缩了缩。 张志成继续用柳枝在沙地上画出歪扭的等高线:“原定的梯形挖掘法要不得!今天咱们就给他来个分段跳挖!挖一段,夯一段,步步为营,打好基础,这样可以避免连续开挖造成的压力集中。” 众人听了张志成的话,纷纷点头,几个经验丰富的老职工凑上前,盯着沙地上那歪扭的等高线,开始小声讨论分段跳挖的细节。年轻战士们也不甘示弱,抖擞了一下精神,活动着冻得僵硬的手脚,准备投入新一天的战斗。​“张副指挥,分段跳挖虽说能解决压力集中的问题,可这进度怕是要慢不少啊。”一位老职工皱着眉头,说出了大家心中的担忧。 张志成抬起头,“进度慢总比塌方强!咱们现在首要任务是保证工程安全推进,只要基础打得牢,后续速度自然能提上来。大家想想,咱们来这儿是为了什么?要是为了赶进度,不顾质量,这条水路就算修好了,能经得起时间的考验吗?能让老百姓放心吗?” 众人沉默片刻,随即爆发出一阵响亮的回应:“不能!” 说干就干,大家迅速行动起来。按照张志成的安排,工人们被分成若干小组,每组负责一段挖掘任务。每组之间保持一定距离,依次展开作业。 张志成在营地中巡查了一圈后,看到大刘站在不远处,正朝他这边张望。大刘见张志成发现了自己,快步迎了上来。“张副指挥,我……我有点事儿想跟你说。”大刘的声音有些犹豫。张志成看着大刘欲言又止的模样,心中已然猜到了几分,他抬手拍了拍大刘的肩膀,说道:“走,去我那儿说。” 张志成的帐篷里布置极为简单,一张行军床,一个破旧的木箱充当桌子,上面堆满了工程图纸。“大刘,有啥话就直说吧。”一边说着,一边往搪瓷缸李倒了些热水递给大刘。 大刘接过搪瓷缸,却没有喝,而是将其放在木箱上,“张副指挥,早晨起来你提出的分段跳挖法,我琢磨了好久,心里还是犯嘀咕……你看啊,咱们塔河总干渠主工地那边,我负责的可是中心标段,这位置多关键啊!要是咱们这边因为这新方法拖延太久,整个主工地的施工作业肯定得受影响啊!”大刘越说越激动,不自主的站起身来。 张志成静静地听着大刘的话,等他说完,才缓缓开口:“大刘,你说的这些我心里都清楚。中心标段肯定是很重要,可咱们也不能只盯着进度,不顾工程安全啊。昨夜的塌方你也看到了,要是继续按原定的梯形挖掘法施工,往后还不知道得出现多少次这样的险情。到时候,不仅进度要耽搁,还可能会危及到咱们职工的生命安全。” ​大刘情绪略微安定,坐下来,继续说道:“张副指挥,我知道安全重要,可咱们时间是死的,上面给咱们定的工期就那么紧,要是到时候完不成任务,咱们怎么跟首长交代?” 张志成站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掀开帐篷门帘,望向的戈壁滩,许久才转过身来:“我是副指挥,出现了意外责任我担,执行命令吧!” 大刘听后张了张嘴,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拿起搪瓷缸,仰头一口气喝完,把缸子往木箱上重重一放,拿起地下趟着的十字镐,从张志成身旁侧身快步走过。掀开门帘,再度一头钻进了戈壁滩。 沟渠两旁的沙土在微弱晨光下,显得松松垮垮。先用家伙事儿在沟渠边坡挖出一个个坑,把粗木桩稳稳当当插进去,再用锤子使足了劲夯实。木板和木桩碰撞,发出沉闷的声响。 可干着干着,队员们慢慢发现了个棘手的问题。沟渠边坡上,老鼠越来越活跃。原本看着还算紧实的沙土里,冒出一个个新鼠洞。这些鼠洞小的跟拳头差不多大,大的甚至能伸进成年人的胳膊。队员们每挖开一处,都能瞧见鼠洞错综复杂地往沙土深处延伸。 新挖的沟渠部分,鼠洞多得让人心里直发怵。这些鼠洞不光破坏了沟渠原本的结构,让边坡变得不那么稳当,而且风一吹沙一动,还可能造成水土流失。一旦遇上水流冲击,那后果简直不敢想,工程质量可就悬了。 小李用铁锹戳着新发现的鼠洞:"这洞比俺家地窖还宽敞!"接着又忽然压低声音,"你们说底下会不会藏着特务电台?"其他人听了,嗤笑道:"电台没见着,昨儿少了半袋干粮倒是真的!" “要不咱们像在老家那样,拿烟熏?把这些老鼠都给熏出来。”大刘冷哼一声,把嘴里叼着的莫合烟取下来,“这可不是你家的小土洞,这是在戈壁滩上!风这么大,烟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能熏到老鼠才怪,别把我们熏跑了。”那年轻战士脸涨得通红,嘟囔道:“那你说咋办?” 那些密密麻麻的鼠洞张志成看在眼里,就像是溃烂的疮疤,在黄褐色的边坡上格外刺眼。蹲下身,指尖捻起几粒黢黑的种子,突然瞳孔骤缩——这些沙枣核表面布满细密齿痕,显然是被刻意储存的。十步外的沟渠边坡上,三个拳头大的洞口正呈品字形分布。“大刘!你看这些老鼠是不是在囤粮? 大刘还没看清楚,不远处突然传来惊呼。两个年轻战士正狼狈后退,他们刚挖开的土层下,十几只灰褐色的大老鼠正疯狂逃窜。“都别动!“张志成厉声喝止要举锨拍打的工人,“这畜生受惊会咬人,当心感染!”几只大老鼠窜进了鼠洞,很快,其余的老鼠也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些畜生就喜欢在松软的沙土里打洞,而且生的又快又多!咱们要是单纯填埋鼠洞,怕是过不了多久,它们又会重新打洞……”大刘说到。 “你说得对,单纯填埋鼠洞不是长久之计。”张志成叹了口气说到。 “是啊,总不能把这些老鼠一只只抓起来吧?那咱们啥都不用干了,得再这里抓一辈子!”大刘抱怨道。 “这些鼠洞不是偶然,你们看。“张志成手中的红蓝铅笔圈出三个塌方点,“每个险情地段都有密集的鼠洞网络,最深的能贯通到地下水位。“ 众人的脸色愈发凝重,鼠患带来的威胁远比想象中严峻。大刘狠狠啐了一口:“这该死的老鼠,咋就盯上咱们这工地了!” 张志成接着说:“咱们还是先试试用烟熏吧!虽然风大,但多准备些柴草,集中在几个鼠洞密集区域,同时在周围挖些防风沟,减少风的影响,说不定能把老鼠熏出来。另外,咱们组织几个捕鼠小组,借鉴老家抓老鼠的经验,用夹子、笼子,还有咱们自己想办法制作一些捕鼠工具。” 按照张志成的安排,一部分人去收集柴草,准备实施烟熏灭鼠。大刘带着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扛着铁锹在鼠洞密集区域周围挖掘防风沟。风呼呼地刮着,扬起的沙尘迷得人眼睛生疼。都使把劲!这防风沟挖得越深,烟熏的效果才越好!”大刘一边喊着,一边用力将一锹沙土甩到沟外 负责收集柴草的队员们在附近的戈壁滩上四处寻找,。不一会儿,柴草就收集了一大堆,堆得像座小山。​“快,把柴草搬到鼠洞那边去!”张志成指挥着众人,将柴草均匀地放置在各个鼠洞附近。​一切准备就绪,点火开始烟熏。队员们用火柴点燃柴草,瞬间,浓烟滚滚升起。可风实在太大了,刚冒起的浓烟就被吹散,根本无法有效进入鼠洞。 “这可咋整?烟都跑没了!和大刘前面说的一模一样!” “别急,咱们多添些柴草,把火弄旺点,然后用木板在旁边挡一挡风。”张志成带头抱起一捆柴草扔进火里。众人纷纷效仿,火势渐渐旺了起来,浓烟也变得更浓密,朝着鼠洞的方向弥漫过去。 鼠洞里传来一阵嘈杂的动静,几只老鼠被烟熏得受不了,疯狂地窜了出来。“快,准备好工具!”张志成大喊一声。捕鼠小组的队员们立刻握紧手中的夹子、笼子,眼睛紧紧盯着洞口。老鼠刚一露头,队员们眼疾手快。大刘拿起铁锨,朝着老鼠逃窜的方向用力一插,老鼠被挡住了去路,正准备转身,却被眼尖的小李用笼子一下子扣住。“抓住了!” 尽管风大给烟熏带来了很大困难,但队员们想尽办法,不断调整策略。他们用木板围成简易的风道,引导浓烟向鼠洞灌去。随着浓烟不断涌入,越来越多的老鼠被熏了出来。 队员们士气大振,但张志成深知,仅靠烟熏和捕捉,无法从根本上解决鼠患。必须采取更有效的措施,防止老鼠再次破坏沟渠。他思索片刻,决定让大刘去熬制石灰水。石灰水具有强碱性,不仅能驱杀老鼠,还能对鼠洞进行消毒,防止疾病传播、污染水源。 熬好的石灰水一桶桶地提过来,大刘走到一处鼠洞前,蹲下身子,双手稳稳地将桶倾斜,石灰水呈线状汩汩流入洞中,伴随着“滋滋”声响,一股刺鼻的气味瞬间弥漫开来。旁边的年轻职工好奇地凑近,伸着脖子张望,不小心被气味呛得咳嗽起来,赶忙用手捂住口鼻,连连后退。大刘扭头看了他一眼,笑着说:“这味儿是冲了些,不过对付这些老鼠可管用着呢!你小心点,别靠太近。” 灌完这处鼠洞,大刘直起腰,抹了一把额头的汗水,看着眼前那一个个黑黝黝的鼠洞,眉头皱得更紧了。“这么多洞,得灌到啥时候去。” “别着急,咱们慢慢干,只要把这些鼠洞都处理好,就能给工程减少不少隐患。” 大刘点点头,深吸一口气,又提起桶走向下一处鼠洞。 正忙碌间,一个跟随孙专员在村里的年轻职工,脚步踉跄、神色慌张地跑来。张志成瞧见那职工的模样,心头猛地一揪,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什么都没问,当即便跟了上去。​ “小张,这事儿你听说了吧?”孙专员神色焦急,眉头拧成了个疙瘩,语气里满是忧虑。​张志成重重地点头,神色凝重,“刚听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突然就爆发痢疾了?” ​孙专员无奈地叹了口气,“林悦同志怀疑是村里那口老井出了问题。前段时间不是遭遇洪水了嘛,估计洪水过后,老井遭到了污染,水源出了状况,才导致孩子们生病。”​ 张志成心里“咯噔”一下,塔克拉玛干沙漠北缘本就干旱缺水,村里一直依靠那口老井维持日常用水,如今老井被污染,无疑是断了村民的生命线。而他目前的首要任务是修建水路,短时间内根本无法凭空变出干净的水源。他紧锁眉头,大脑飞速运转,思索片刻,果断说道:“当务之急,得先对老井进行彻底清理,同时对村里这两天的饮用水进行过滤,尽量减少病菌传播。”​ “怎么过滤呢?咱们现在物资有限,也没有专业的过滤设备啊。” ​“用细沙和木炭。细沙能过滤掉水中较大的杂质,木炭有吸附性,可以吸附水中的异味和部分病菌。虽然比不上专业设备,但在这节骨眼上,应该能起到一定作用。” ​领路的职工听到这里忍不住插话道:“这能行吗张副指挥……就靠沙子和木炭,就能把脏水变干净?” “张志成同志的方法可行!”林悦语气笃定。在物资匮乏的紧急情况下,细沙和木炭组合过滤水源是被认可的应急手段。细沙构建起物理过滤层,能拦下泥沙、悬浮物等大颗粒,木炭则凭借丰富的孔隙结构,能把水中的杂质、异味以及部分病菌都吸附掉。虽然没法做到百分百纯净,但能大幅降低饮用水里的有害物,对控制痢疾传播至关重要。” 说着,林悦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数据和说明,是她匆忙间整理出来的资料。“大家看,这是之前其他地区类似情况的处理案例,采用同样方法后,水源得到了有效净化,病情传播速度也减缓了。”​领路的职工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原来是这样,我之前不太懂……” 林悦的佐证让孙专员最终下了决心,他看向张志成,说道:“那这事儿就这么定了!你立刻组织人手,按照方案对饮用水进行过滤,我去找艾克拜江和阿米尔,让他们叫来村里的精壮开始着手清理老井!这样两边同时开工,把时间缩到最短,也就能把伤害降低到最小!” 张志成应下后,立刻转身出了帐篷,扯着嗓子喊道:“大刘,大刘!”大刘听到呼喊,赶忙从远处跑来,手上还沾着未干的石灰水。张志成拍了拍大刘的肩膀,快速说道:“大刘,先别管鼠洞了,有更要紧的事儿。 大刘听的瞪大了眼睛,满脸惊讶,但还是迅速点头,高声应道:“好嘞!我这就去选人。” 一行人好不容易将胡杨木抬回营地,稍作休息后,便在营地旁的空地上,挖了一个大坑,坑壁用石头砌好,防止坍塌。随后,将胡杨木截断,整齐地码放在坑内。 “点火吧!”张志成一声令下,大刘拿着火把,点燃了堆放在胡杨木底部的干草。火苗迅速蹿起,舔舐着胡杨木,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随着火势渐大,滚滚浓烟升腾而起,在戈壁滩的上空弥漫开来,无遮无拦的,周围十几里地都能看的清清楚楚。 “大家注意,控制好火势,别让火烧得太旺,也不能让它熄灭了。” "这鬼地方连老鼠都比咱精!"年轻战士小李啐了口沙子,"俺老家田鼠顶多打地洞,这沙漠耗子倒会修地道!" 正给炭窑封土的老王头嘿嘿一笑:"早年间勘探队说过,塔克拉玛干的沙鼠洞能通三里地。你小子夜里站岗可得把裤脚扎紧喽,当心被母耗子拖去当压洞相公!" 众人哄笑中,大刘突然沉下脸:"都麻利点儿!没听见村里娃娃们等着救命水吗?" 经过几个小时的烧制,胡杨木逐渐炭化。张志成用一根长棍,挑开表面的灰烬,露出里面黑黝黝的木炭。他拿起一块,仔细端详,只见木炭质地坚硬,表面布满了细小的气孔,正是优质木炭的特征。 “看来差不多了,咱们准备封窑。”张志成说道。众人用土将坑口封得严严实实,让木炭在里面慢慢冷却。这个过程需要格外小心,稍有不慎,就可能导致木炭复燃,前功尽弃。 老井这边,经过村民们的不懈努力,井壁终于被清理干净。随着污水被排出,井水逐渐变得清澈起来。 “孙专员,木炭冷却后,咱们得赶紧搭建过滤装置。用大缸或者木桶,底部铺上一层细沙,再放上木炭,然后把井水倒进去过滤。”孙专员点头表示赞同:“行,就这么办。村里有几口大缸,应该能派上用场。” 几个小时后,木炭冷却完成。张志成和大刘带着人,小心翼翼地把木炭从窑里扒出来,装到事先准备好的麻袋里。 “孙专员,木炭来了。”张志成喊道。 其他人,手上不停,立马开始搭建过滤设备。先在大缸底部铺上一层厚厚的细沙,再将木炭均匀地铺在细沙上面,最后在木炭上又覆盖了一层细沙。这样,一个简易的过滤装置就完成了。张志成指挥着大家将井水一桶桶地倒入大缸中,井水透过细沙和木炭的层层过滤,慢慢变得清澈起来。 张志成松了口气,这样算是暂时缓解了燃眉之急,但想要要彻底解决村里的用水问题,还得加快塔河总干渠的修建进度!分段跳挖虽然进度比原定的梯形挖掘法慢了一些,但工程质量得到了充分保障。每一段沟渠在挖掘完成后,都经过了严格的夯实和加固,边坡上的木桩和木板牢牢地支撑着,抵御着风沙和水流的侵蚀。 接下来的三五天里,工地上的氛围愈发紧张而热烈。所有人都憋着一股劲儿,一心扑在蓄水池和引水渠的修建上。张志成几乎没怎么合过眼,却依旧精神抖擞地穿梭在各个施工点。 终于,在众人齐心协力的努力下,蓄水池和引水渠的主体工程宣告完成。蓄水池像一个巨大的碗,稳稳地嵌在戈壁滩上。引水渠还有最后十米没有挖完。按照规划,这部分要等总干渠完成之后,再进行统一的联通作业。到时候还要在这里修建一个水闸,方便村里根据实际需求控制水量。 看着最后的十米,以及划定的水闸位置,大刘摸出自己口袋里最后一根莫合烟,放在鼻尖下闻了闻,又收回去,看向张志成问道:"张副指挥,等通水了,把我大刘的名字刻在闸板上行不?" 张志成脸上也不知道是啥表情,回了句:要刻就在通水日期下面,写上三十二个泥腿子在这刨沙子,抓耗子!” 第四十八章 特殊人物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热潮的涌动尚未平息,戈壁滩上的水利工程已悄然成为国家在新疆战略棋盘上的关键落子。这一工程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但突变的局势,犹如塔克拉玛干毫无预兆的沙暴,让原本已经敲定的一系列技术合作瞬间陷入僵局,使得工程建设面临严重的技术瓶颈与物资短缺困境。 张志成他们从村里回来之后,刚消停了两天,林师长的吉普车踏着今晨的起床号声不请自来。吉普车“嘎吱”一声,在指挥部前重重刹住,卷起的沙尘肆意弥漫。林师长推开车门,脚步急促,径直朝指挥部走去。张志成、孙专员和王力正在指挥部内商讨工作,瞧见师长这般模样,心里都“咯噔”一下。 “师长,来得这么急,莫不是出啥大事儿了?”张志成率先开了口,双眼紧紧盯着林师长,试图从对方神情里捕捉到一丝线索。林师长没顾得上客套,直接说道:“我车上拉了个人,就是之前跟你们提过的特殊人物。咱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人是内地高校顶尖的水利专家,在水利工程设计、施工技术、水资源管理等方面有着深厚造诣和丰富经验。可眼下,被打成右派了。我就问你们,敢不敢用他?” 这话仿若一颗重磅炸弹,瞬间在众人中间炸开。现场死寂一片,唯有远处施工的嘈杂声,隐隐传来。王力满脸的不赞同,急吼吼地说道:“师长,这右派可是犯了严重政治错误啊!咱们这水利工程,那可是关乎国家战略的大事,能让这么个有问题的人掺和进来?我瞧着悬乎,万一他使坏,出点啥乱子,咱们谁能担得起这责任呐!您想想,咱们在这没日没夜地干,不就是为了确保工程顺顺当当。要是因为用了这么个有政治污点的人,导致工程出篓子,咱们怎么对得起国家的信任,怎么对得起那些盼着工程完工改善生活的老百姓!”王力越说越激动,额头上青筋暴起。 孙专员背着手,在原地缓缓踱步,脸色阴晴不定,过了好一会儿,才长叹了一口气,缓缓说道:“王力这话,不能说没道理。右派这帽子,可不是闹着玩的。咱们工程责任重大,要是用人不慎,那可就成了国家的罪人呐。可……这么好的专家,就这么放弃,实在是太可惜了。国家培养一个人才,得耗费多少心血啊,他能在水利领域做到顶尖,肯定有过人之处。咱们现在工程陷入技术僵局,渠道防渗技术不过关,水库坝基处理难题未解,正需要这样的人来打破困局。但政治风险又不得不考虑,一旦出了问题,整个工程都可能毁于一旦。” 张志成一直紧抿着嘴唇,没吭声。大脑在飞速运转,各种利弊在脑海里激烈碰撞。他深知工程此刻的艰难处境,也明白政治风险的严重性,但更清楚人才对工程的重要性。林师长瞧出了他的心思,目光直直地看向他,问道:“小张,你咋想的?别光听他们说,也给我个痛快话。” 张志成猛地抬起头,斩钉截铁地说道:“师长,我觉着咱们得要这人!您瞅瞅咱这工程,现在遇到多少难题,尤其是技术上的,正愁没个能人来指点迷津呢。右派咋了?是人就会犯错,也能改正。咱们搞工程,看的是真本事,只要他能给工程出谋划策,解决实际问题,那些个帽子啥的,都不重要!咱们来这儿,不就是为了建设祖国的边疆,改变这片土地的面貌嘛。现在有这么一个能助力工程的人摆在眼前,因为所谓的政治帽子就拒之门外,这不符合咱们为国家建设拼搏的初衷啊。咱们不能让偏见阻碍了工程的推进,不能让大好的建设机会白白溜走。” 王力一听,眼睛瞪得溜圆,着急地跳起来:“志成,你这想法太冒险了!政治立场,那可是原则问题,容不得半点马虎。咱们可不能感情用事,拿工程开玩笑啊!你想想,在这个特殊时期,政治风向多变,咱们要是因为这事儿犯了错误,被上头问责,整个工程的进度都会受影响,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可能付诸东流。咱们承担不起这个后果啊!而且,谁能保证他真的能一心一意为咱们工程服务,不会把那些错误思想带到工地来,影响大家的干劲?要是队伍的思想乱了,工程还怎么干得下去!” 张志成看向王力,神色缓和了些,耐心地解释道:“老王,我可不是一时冲动。你想想,咱们在这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条件有多艰苦,好不容易盼来个能帮咱们攻克技术难关的人,就因为一顶右派帽子,把人家拒之门外,这说得过去吗?要是因为顾虑太多,错失了人才,那才是真正的失职!咱们从五湖四海来到这里,为的就是建设边疆。现在工程遇到瓶颈,技术难题成了拦路虎,咱们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工程停滞不前,就因为害怕承担用人的风险?咱们都是老党员了,党教育咱们要实事求是,不能只看表面的标签。这个专家既然有真才实学,咱们就应该给他一个机会,让他用行动证明自己。咱们可以在使用他的过程中,对他进行监督和引导,确保他不会偏离正轨。而且,咱们的工人都是经历过艰苦考验的,有着坚定的信念,不会轻易被不良思想影响。” 孙专员微微点头,“志成这话,在理。我心里也清楚这事儿的分量。我把他带来,就是想听听你们的想法。我也知道这事儿难办,可这专家确实有真才实学,在水利方面的见解,那是独到得很。我打心底相信,他能给咱们工程带来转机。但王力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咱们得找到一个万全之策,既能让专家发挥作用,又能确保工程的政治方向不出问题。这事儿,得慎重再慎重。” 张志成接着说道:“师长,我愿意担这个风险!要是因为用了他,出了啥问题,我一人承担全部责任!咱们现在最缺的就是技术支持,有了他,说不定好多难题都能迎刃而解。为了工程,我豁出去了!我相信,只要咱们用心去引导,他一定能为工程做出巨大贡献。而且,咱们可以制定严格的监督机制,从工作安排、技术方案审核到日常行为管理,全方位把控,确保万无一失。” 王力还是一脸担忧,“老张这可不是闹着玩的,你当真想清楚了?!你忘了上次那个通信员,就蹲在帐篷里摆弄电台就把我们都害了!这可不是小事,一旦出问题,就是大问题。咱们不能再重蹈覆辙啊。”上次通信员事件给他留下了深刻的阴影,让他对任何可能存在风险的事情都格外警惕,他害怕再次因为一个疏忽,导致工程陷入危机。 张志成用力地点点头,“想清楚了!咱们不能因为怕担责任,就畏首畏尾。工程要紧,国家的战略部署要紧!我信得过这位专家,也信得过咱们自己,一定能把控好局面!” 林师长凝视着张志成坚定的目光,又转头看向满脸忧虑的王力,沉思片刻后,缓缓开口:“志成有这份担当,确实难能可贵,可这事儿毕竟干系重大,绝非儿戏。咱们还得再仔细谋划谋划,想想如何把风险降到最低。” 众人再度回到指挥部,围坐在那张破旧的桌子四周。林师长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递给大家:“这是那位专家的详细资料,你们先看看。” 张志成接过文件,认真翻阅起来。资料显示,这位专家名叫陈启明,毕业于国内顶尖水利院校,曾参与多个大型水利工程建设,在专业领域成果斐然。但在一次学术讨论中,他提出的观点与当时主流思想相悖,因此被打成右派,下放到农场劳动改造。在农场期间,他仍心系水利事业,利用业余时间研究水利技术,结合实践提出了一些创新的想法。 孙专员看完资料,语气平缓地说道:“从资料来看,这陈启明确实是个人才。咱们工程眼下遭遇的技术难题,像渠道防渗、夏季溶雪性洪水对边坡的压力等等,他在以往项目中都有过成功的解决经验。他提出的一些创新技术和理念,或许能为我们的工程带来新的思路和方法。” 王力皱着眉头,手指点着文件上“右派”两个字,忧心忡忡地说:“可他这政治身份摆在这儿呢,咱们要是用他,万一被上面追究,那咱们谁都脱不了干系。而且,他在农场待了这么久,技术理念是否还能跟得上时代发展,是否适合咱们这个工程,都得打个问号。” 张志成放下文件,一脸认真地说:“老王,咱们不能只盯着他的身份。如今工程进展缓慢,技术难题犹如一座大山,沉甸甸地压在我们头上。陈启明有能力帮咱们搬开这座大山,咱们不能因为一个身份问题,就错失这样的人才。至于技术是否过时,咱们可以和他深入交流,实地考察他的过往成果,再做判断。” 林师长点头赞同:“志成说得在理。咱们来到新疆建设兵团,就是为了给国家做贡献,为边疆发展出力。现在有机会推动工程顺利进行,咱们绝不能退缩。不过,王力的担忧也不无道理,咱们得想个周全的办法,既能让陈启明发挥作用,又能确保工程不出岔子。” 众人陷入了沉默,各自思索着。过了一会儿,孙专员抬起头,提议道:“要不这样,咱们先让陈启明以技术顾问的身份参与工程,先不给他正式编制。这样一来,就算出了问题,咱们也还有转圜的余地。而且,在合作过程中,我们可以密切观察他的表现,根据实际情况再决定是否进一步任用。” 王力依旧有些迟疑:“这样能行得通吗?他要是知道咱们只让他当顾问,会不会不尽心帮忙?毕竟,没有正式身份,他可能会觉得自己不受重视,缺乏归属感。” 张志成接过话茬:“我觉得可以先试试。咱们先跟他把话说清楚,只要他能帮工程解决问题,我们会在合适的时候,为他向上反映,争取恢复名誉。而且,咱们在工作中也可以多留意观察他,给他充分的尊重和信任,让他感受到自己对工程的重要性。同时,我们可以制定详细的工作目标和奖励机制,根据他的贡献给予相应的回报。” 林师长权衡了一番,拍板道:“行,就这么办。志成,你去跟陈启明谈。你跟他打过交道,比较了解他的情况,你去把咱们的想法原原本本告诉他,也听听他的想法。记住,要坦诚相待,既要让他明白我们的需求和期望,也要理解他的处境和顾虑。” 张志成站起身,身姿挺拔,语气坚定:“是,师长。我一定把这事办好。” 张志成来到吉普车前,陈启明正坐在车里,眼神中透着一丝落寞。张志成轻轻敲了敲车窗,陈启明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张志成看着陈启明,神情诚恳:“陈教授,我们商量了一下,想请您以技术顾问的身份,参与我们的水利工程。眼下工程碰上了不少技术难题,渠道防渗效果不佳,夏季溶雪性洪水很容易在上游造成滑坡,形成堰塞体……这些都严重影响工程进度和质量,我们需要您的帮助。” 陈启明苦笑着摇摇头:“技术顾问?说白了,就是个临时工吧。我知道你们顾虑我的政治身份,可我是真的想为国家做点实事。在农场劳动改造的这段日子,我一直在反思自己的问题,也渴望能有机会证明自己的价值。我虽然戴着右派帽子,但我的专业能力和对国家的忠诚从未改变,我希望能在这个工程中发挥自己的专长,为边疆建设出一份力。” 张志成耐心解释道:“陈教授,我们理解您的心情。我们也非常看重您的能力,只是现在的形势您也清楚,我们不得不谨慎行事。只要您能帮工程解决难题,我们一定会向上级如实反映您的情况,尽力为您争取恢复名誉。在工程中,咱们都商量着来,只要是对的,行得通的,我们会全力支持。” 陈启明思索片刻,点头应允:“好,我愿意当这个技术顾问。我一定会竭尽全力,帮你们攻克技术难关。我相信,只要大家齐心协力,这个工程肯定能顺利完工。我也希望通过这个机会,让大家看到我的能力和改变。” 张志成紧紧握住陈启明的手:“那就拜托您了,陈教授。从现在起,您就是我们工程团队的一员了!” 说完一扭头,孙专员已经站在他身后:““志成啊,人员调度安排这块,以往一直是王力负责。但如今这情况特殊,王力的思想,还是有些转不过弯,顾虑太多。我思来想去,决定把安置陈教授的事儿交给你办。你可得把这事儿办得妥妥当当的,既要让陈教授能安心工作,又不能出任何岔子。” 话落,张志成脑海中各种关于安置陈启明的方案走马灯似的快速闪过。眼下工地条件艰苦得很,住宿本就极为紧张,要给陈启明寻一个合适的住处,实在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突然,眼睛里闪过一丝光亮,心里有了主意。 快步回到自己的帐篷,二话不说,直接走到床边,双手抓住铺盖的一角,动作麻利地开始收拾起来。大刘恰好中午收工,从帐篷外路过,不经意间往里头一瞥,瞧见张志成这举动,整个人都愣住了,满脸写满了疑惑。他赶忙走进帐篷,开口问道:“张副指挥,你这是干啥呢?咋突然收拾起东西了?” 张志成一边手脚不停地继续卷着铺盖,一边抬起头,看向大刘,解释道:“大刘啊,咱工地来了个水利专家,叫陈启明。师长让我安置他,我思来想去,决定把我这帐篷让给他。” 大刘一听,眼睛瞬间瞪大,脸上满是着急的神色,提高音量说道:“张副指挥,使不得啊!你这帐篷虽说简陋,可好歹能遮风挡雨,比地窝子强多了。你把帐篷让出去,自己去地窝子,那能住得惯吗?再说了,你是动脑子的人,是副指挥,怎么也得有个领导的样子,哪能住地窝子呢!” 张志成停下手中的动作,站直身子,目光认真地看着大刘,缓缓说道:“大刘,这你就不懂了。陈教授是专家,对咱们工程至关重要。他住得舒坦,才能安心帮咱们解决技术难题。我是党员,又是领导,关键时刻就得带头吃苦。地窝子咋了,大家都能住,我也能住。只要工程能顺利推进,这点苦算啥!” 大刘听了,心中满是敬佩,可还是忍不住劝道:“话是这么说,可你也得为自己的身体考虑考虑。这地窝子闷闷的,你要是住久了,落下病根可咋办?” 张志成嘴角上扬,露出一个爽朗的笑容,抬起手用力拍了拍大刘的肩膀,说道:“大刘,别婆婆妈妈的。我身体硬朗着呢,这点困难难不倒我。你要是真为我好,就帮我一起收拾收拾,把这帐篷腾出来,让陈教授住得舒服点。” 大刘无奈地摇了摇头,实在拗不过张志成,只好动手帮忙。两人一个收拾床铺,一个整理周边零散物品,配合得十分默契。没一会儿,就把帐篷收拾得干干净净。张志成双手握住铺盖卷,用力往上一扛,挺直腰杆,大步朝大刘所在标段的地窝子走去。 到了地窝子,里头的工人们正或坐或躺地休息。瞧见张志成进来,所有人都惊讶地站起身来。一个年轻工人满脸诧异,忍不住开口问道:“张指挥,您咋来了?” 张志成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抬起手摆了摆,说道:“大家别多心,我就是来跟大伙挤挤。工地来了位重要的专家,我把帐篷让给他了。以后啊,咱们就一起在这地窝子里住,有啥困难,咱们一起克服!” 众人说的热闹,大刘心里犯着嘀咕,这张副指挥平日里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怎么突然做出把帐篷让给专家,自己跑去住地窝子的决定呢?这事儿透着古怪,他得找王力问个明白。 指挥部的帐篷门口,王力正在抽烟。“王副指挥,我刚从张副指挥那儿过来。他把自己的帐篷让给了新来的专家,要搬到我们标段的地窝子住,这事儿您知道不?我就想问问,这到底是咋回事啊?” 王力猛咂了一口,“这事儿我知道。新来的这位专家,叫陈启明,是林师长特意带来的。他在水利工程方面那是相当有本事,咱们工程现在遇到的那些技术难题,渠道防渗效果差、夏季溶雪性洪水导致上游滑坡形成堰塞体等等,他或许能帮咱们解决。” 大刘挠了挠头,疑惑地说:“可就算他是专家,张副指挥也不用把帐篷让出去吧?张副指挥是领导,平日里工作就够辛苦了,住地窝子哪能行呢?” 营地里已经很久没来过新人了,现在国际国内形势都有很大的波动,大家虽然身处戈壁滩,消息相对闭塞,但也有所耳闻。因此,对于突然到来的老专家,众人心里都有些吃不准。几个脑子活泛的,已经大概猜出了个七七八八,私下里开始小声议论起来。王力瞧在眼里,心里明白,这事儿要是不说明白,大家的猜忌一旦蔓延开来,往后可就更不好收拾了。在这工程建设的关键时刻,最怕的就是人心涣散,心一散,大家干活时连铁锹都能挥乱。 王力掐灭手中的烟头,清了清嗓子,说道:“你也知道,咱们这工程上还有不少技术卡壳。张副指挥把帐篷让出去,就是想让陈教授住得舒坦些,好安心帮咱们解决问题。陈教授是真有本事,他之前参与过不少大型水利工程。咱们要是能把他的本事用上,工程肯定能往前大踏步推进。而且,张副指挥主动吃苦,给大家带了个好头,咱们都得向他学习。” 张志成在地窝子里安置好铺盖,简单拾掇了下这个狭小昏暗的空间。又把衣物叠放整齐,放在角落一处还算平整的地方。做完这一切,他直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便匆匆朝着医疗队赶去。 帐篷内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张志成开门见山:“林悦同志,咱工地新来了一位水利专家,叫陈启明教授。你也知道,咱们工程现在技术难题一大堆。陈教授是林师长特意带来,指望他来帮咱们破局的。我刚把他安置妥当,考虑到他一路舟车劳顿,你能不能去给他做个基础身体检查?另外,也跟他讲讲咱们塔河营地生活上的各种注意事项,他初来乍到,对这边情况两眼一抹黑。” 林悦听闻,眼中闪过好奇,又带着几分惊喜。她放下手中清单,坐直身子认真听着,待张志成说完,她微微点头,眼神坚定:“好啊,这肯定没问题。不过现在形势这么复杂,这位专家怎么会突然到咱们工地来?” 张志成神色一敛,上前几步,压低声音说:“这里面事儿挺复杂,以后找机会再细聊。简单讲,陈教授是实打实的水利人才,在专业领域造诣深厚,只是因为一些学术观点和主流相悖,被打成了右派。但咱们搞工程,看重的是真本事,只要他能助力工程推进,那些外在因素都不重要。所以,咱们得给他提供好必要的支持,让他安心搞技术。” 林悦点了点头:“我明白了,张副指挥。我这就准备检查的东西,咱们现在就过去吧。”说着,她起身走向一旁的医药柜,开始翻找血压计、听诊器等常用医疗器械,又拿了一个干净的医用托盘,将器具一一摆放整齐。 两人走出医疗队帐篷,此时戈壁滩上的风渐渐大了起来,吹在脸上带着丝丝凉意。张志成在前带路,林悦跟在身后,她一只手紧紧抓着托盘,用身子挡着风,防止里面的器具晃动碰撞。 很快,他们来到了陈启明教授的帐篷前。“陈教授,您好。我是张志成,我带医疗队的林悦同志来给您做个体检。” “陈教授,麻烦您先坐这边,我先给您量下血压。”她把托盘放在一旁的桌子上,动作娴熟地拿出血压计,开始调试袖带。 “咱们这营地在戈壁滩上,条件比较艰苦。气候干燥得很,昼夜温差极大,晚上能冷到让人打哆嗦,白天又热得像蒸笼,您一定要注意及时增减衣物,多喝点水。饮食方面,虽说比不上城里丰富,但基础的饮食都能保证供应。要是您身体有任何不舒服,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别的问题,一定要第一时间跟我们说,我们医疗队就在营地的西边,从您这儿出去,顺着那条小路直走大概五十来米就到了,24小时都有人值班。” 陈启明认真听着,不住点头:“小林同志,太感谢你了。我在农场劳动改造时,条件也很艰苦,这些我都能适应。我现在就盼着能赶紧投入工作,为咱们工程出份力。” 检查结束,林悦说道:“陈教授,您的身体状况总体还不错,就是长途跋涉后有点疲劳,这两天您可得多休息休息,把身体调养好,才能更好地投入工作。” 林悦和张志成离开陈启明的帐篷后,风势愈发大了起来,张志成抬手挡在眼前,眯着眼对林悦说道:“林悦同志,今天辛苦你了,你先回医疗队吧,我去看看工地的情况。” 林悦点了点头,叮嘱道:“你也注意安全。”说完,抱紧托盘,顶着风沙艰难地往医疗队帐篷走去。 转身朝着工地的方向走去,一路上,他看着被风沙笼罩的施工现场,心中满是忧虑。工程已经因为技术难题和物资短缺陷入了困境,如今又面临着国外合作方中断支持的压力,每一步都走得异常艰难。他深知,陈启明的到来或许是一个转机,但这转机能否真正发挥作用,还需要他们共同努力。 不远的地方,一群职工正围在一起,讨论着新来的专家。“听说咱们工地来了个右派专家,这是真的吗?他真能帮咱们解决那些技术难题?” 另一个年纪稍大的工人皱着眉头说:“右派可是犯了严重政治错误的,我看这事儿悬。不过,要是他真有本事,能让咱们工程早点完工,那倒也不错。” 王力听到工人们的议论,顶着风沙说道:“大家别瞎议论了,陈教授是林师长特意请来的,他在水利工程方面很有本事。大家要相信组织的安排和决定,好好配合工作!” 工人们听了王力的话,纷纷点头表示明白。王力看着工人们重新投入到工作中,心中却依旧有些担忧。他担心陈启明的右派身份会给工程带来不必要的麻烦,也担心张志成过于冒险的决定会让他们陷入困境。但他也清楚,工程现在急需技术支持……这样的问题,很难有两全其美的法子,王力使劲晃了晃脑袋,似是想让自己的思绪清晰几分。 今天炊事班开了两个罐头,这在平日里可是难得的“奢侈品”。在这个物资匮乏的戈壁滩上,每一点荤腥都显得格外珍贵。孙专员、张志成、王力和陈启明教授走来,嘈杂声小了许多,工人们的目光纷纷投向他们。 孙专员对着众人大声说道:“同志们,今天咱们工地来了一位新同志,这位是陈启明教授。陈教授在水利工程方面有着丰富的经验和深厚的学识,接下来的日子,陈教授将作为我们的技术顾问,和大家一起并肩作战,攻克工程中的技术难题!”孙专员没有提及陈启明的右派身份,他刻意回避了这个敏感话题,希望能让陈教授在这个新环境中少些压力,安心工作。 陈启明听到介绍,显得有些局促不安。毕竟,他是带着右派的帽子来到这里的,不知道大家会如何看待他。他害怕自己的身份会成为大家之间的隔阂,担心无法融入这个集体。 简单介绍完毕后,张志成招呼陈启明:“陈教授,咱们这边坐。”几人围坐在一张简陋的木桌旁,背对着风口。饭菜很简单,那两个罐头,成为了这顿饭最亮眼的“佳肴”。 炊事员将半个多罐头都倒进了陈启明的碗里,罐头里的肉香气瞬间弥漫开来。陈启明见状,连忙摆手推辞:“这太多了,我吃不了这么多,还是给大家分一分吧。” 张志成按住他的手,笑着说:“陈教授,您远道而来,多吃点,才能更好地工作。” 陈启明看着碗里的肉,眼眶微微泛红,声音略带哽咽地说:“谢谢大家,谢谢你们的信任。我一定竭尽全力,不辜负大家的期望。能来到这里,参与这么重要的工程,是我的荣幸。我会把我所学的知识都用上,和大家一起,克服困难,让工程早日完工!” 饭桌上的气氛渐渐热烈起来,大家你一言我一语,纷纷向陈启明询问水利工程相关的问题。陈启明也一扫之前的局促,侃侃而谈,眼中闪烁着专业的光芒。他详细地讲解着关于渠道防渗的创新技术,以及应对夏季溶雪性洪水的具体方案,那些复杂的专业术语从他口中说出,却变得通俗易懂。 王力坐在一旁,起初只是默默地听着,心中的疑虑依旧未消。但随着陈启明的深入讲解,他不禁被那些新颖的思路和切实可行的方法所吸引。回想起工程中遇到的种种难题,再对比陈启明提出的解决方案,王力不得不承认,这位专家确实有两把刷子。 张志成留意到王力表情的变化,轻声说道:“老王,陈教授的本事不小吧?我就说,咱们请他来准没错。” 王力微微点头,“嗯,听他这么一讲,确实有些门道。不过,这具体实施起来,还得再看看。”嘴上虽然还保留着一丝谨慎,但语气已经缓和了许多。 孙专员笑着说:“王力啊,咱们要对陈教授有信心,也要对志成的眼光有信心。” 陈启明感慨地说:“张指挥,说实话,来这里之前,我心里一直很忐忑,担心自己的身份会被大家排斥。但今天看到大家这么热情,我真的很感动。我一定会倾尽全力,为工程贡献自己的力量。” 张志成拍了拍陈启明的肩膀,“陈教授,您别多想。咱们这里看重的是真本事,只要能为工程解决问题,就是英雄。您安心工作,有什么需求尽管提。” 饭后,王力独自回到指挥部帐篷。他坐在椅子上,陷入了沉思。回想着今天陈启明的表现,他意识到,自己之前的顾虑或许有些多余……在工程面临困境的关键时刻,能有这样一位专业的人才加入,无疑是雪中送炭。如果仅仅因为对方的政治身份而将其拒之门外,那才是真正的失职! 第四十九章 曲折前进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次日,指挥部内弥漫着一股紧张而凝重的气氛。陈启明站在一块满是划痕的简易黑板前,黑板边缘的漆皮已经有些剥落,露出里面粗糙的木质。手中的粉笔是白色的,笔身因为长期使用而显得有些短小,粉笔灰不时地从指缝间簌簌落下。微微清了清嗓子,开口道:“同志们,经过这几天我对工程资料的反复钻研,以及对施工现场的多次细致勘察,我认为目前咱们工程的渠道防渗问题,传统的防渗方案已难以满足需求。我提议一种渠道立体防渗方案,采用黏土-干砌卵石与浆砌卵石复合结构。” 话落,他手中的粉笔在黑板上迅速游走,发出沙沙的声响。粉笔与黑板摩擦,留下一道道白色的痕迹,逐渐勾勒出复合结构的清晰示意图。他的手腕灵活地转动着,每一笔都显得那么沉稳而有力。 “大家看,”陈启明指着黑板,手指因为长期劳作而有些粗糙,指甲缝里还残留着些许黑色的污渍。他继续解释道,“黏土本身具备良好的防渗性能,它能像一道天然的屏障一样,有效阻挡水分渗透。干砌卵石形成稳固的基层结构,相互嵌合,增强了整体的稳定性,而浆砌卵石则进一步密封了缝隙,其砂浆填充在卵石间,不但强化了抗冲刷能力,还能极大地提升防渗效果。这种复合结构一旦应用,将大大提升渠道的防渗能力,显著减少水资源的渗漏损失。” 王力坐在一旁,他的椅子发出轻微的吱呀声。从陈启明开口起,他就满脸忧虑。一听完,立刻迫不及待地提出质疑:“陈教授,您这方案乍一听确实新颖,理论上也说得通。可您深入盘算过材料消耗吗?黏土、干砌卵石、浆砌卵石,哪一样用量都不是小数目!单说这卵石,咱们以往施工定额里,对这般大规模的使用规划不足。现在猛然增加这么多材料,成本必然大幅攀升。物资调配更是难如登天,咱们得联系多少供应商,安排多少运输车辆啊。咱们当前本就被物资短缺的难题死死困住,塔河营地附近的卵石根本不够,上哪儿去找这么大量的卵石呢?这可不是小事,弄不好工程进度要被拖垮,预算也得严重超支!” 张志成凝视着黑板上的示意图,手指轻轻敲打着桌面,发出有节奏的声响。片刻后,他抬起头,“老王,我理解你的顾虑,成本和物资调配确实是现实难题。但咱们换个角度看,陈教授这个方案从长远来讲,对工程质量和效益的提升是无可估量的。眼下咱们工程因为防渗技术不过关,进度受阻严重,工人们每天都在工地上干着急,却没办法推进。若是能借这个方案突破瓶颈,那前期多投入些成本也是值得的。咱们胜利三场不是有丰富的卵石资源吗?我提议调用胜利三场的卵石,先解燃眉之急。咱们可以跟他们好好商量,等咱们工程度过了这个难关,再想办法补偿他们。” 王力一听这话,“噌”地一下站起身,椅子在地上划出了一道刺耳的声音。“老张!你可千万要冷静!胜利三场的卵石那都是有既定用途的,说不定关系着他们的重要项目。咱们这么贸然调用,一旦影响了胜利三场的工作,这责任谁来担?况且,就算把他们的储备全调过来,够不够还得打个大大的问号!咱们不能为了一个不确定的方案,就把整个物资调配体系搅得一团糟啊!咱们得从全局考虑,不能只盯着眼前这一点利益。” 孙专员一直静静地坐在那里,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手指轻轻摩挲着衣角,默默倾听着各方观点。此时,他微微向前倾身,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稳重:“大家先别激动,都先坐下来。陈教授,依你看,这个方案在材料用量上,还有没有优化的空间?能不能在保证效果的前提下,尽量削减不必要的消耗?咱们现在物资紧张,每一份资源都得精打细算。” 陈启明推了推鼻梁上那副有些陈旧的眼镜,身子不自觉地微微前倾,语气谨慎又诚恳:“孙专员,在设计这个方案时,我着实费了一番心思。我每天都在办公室里对着图纸和数据反复权衡计算,眼睛都看酸了。目前拟定的用量,已然是经过多轮优化后的结果。当然,施工过程复杂多变,若遇到特殊情况,依据现场实际做些细微调整也并非全无可能。但整体的方案框架以及主要材料的用量,大幅度变动怕是会严重影响防渗效果,还望大家理解。我也深知物资短缺的困境,可从专业角度出发,要达成预期防渗目标,这些材料不可或缺。咱们不能为了节省一点材料,就牺牲了工程的质量啊。” 张志成看向孙专员,说道:“专员,我依旧坚定地认为应当调用胜利三场的卵石。咱们工程如今深陷技术泥沼,每耽搁一天,损失都难以估量。工人们每天都在盼着工程能顺利推进,他们的工资、生活都指望着这个工程呢。陈教授的方案是当下最具可行性、最有希望打破僵局的办法。我们不能因害怕影响胜利三场工作,就对摆在眼前的转机视而不见。再者,咱们可以即刻与胜利三场沟通协调,详细说明工程的紧迫性和这个方案的重要性,争取他们的理解与支持。我相信,都是为了国家建设,胜利三场定会深明大义。” 指挥部内一时间安静极了,只能听到外面风沙拍打着帐篷的簌簌声,像是一种无形的压力,笼罩着每一个人。许久,孙专员重重地呼出一口气,坐直身子,神色坚定:“行,志成,那就按你说的办。我今晚就熬夜起草特殊物资调用令,向胜利三场阐明情况,让他们尽快把卵石调过来。不过,咱们必须做好两手准备,倘若胜利三场的卵石不够,还得提前谋划其他对策。咱们不能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一条路上。” 张志成用力地点点头,眼神中满是干劲:“好!我这就去组织人员,全力做好接收卵石的准备工作。” 若想让工程取得实质性进展,陈启明的方案是目前的最优解。为了落实方案中的关键材料——卵石的采集与运输,他决定组建一支“采石突击队”。当这个消息通过喇叭在工地上传开时,工人们的反应却并不如预期的热烈。 “啥?要用那个右派的方案,还让咱们去给他弄卵石?咱可不能干这事儿,谁知道他安的啥心!” “是啊,右派都是犯了错的,他们的主意能靠谱?咱费了半天劲,别到时候竹篮打水一场空。”周围的工人纷纷点头,脸上满是犹豫与抵触。 议论纷纷传入耳中,张志成心急如焚。若不及时扭转工人们的想法,工程必将陷入僵局。 “同志们!我知道大家对采用陈教授的方案,心里有疙瘩,对他右派的身份有顾虑。但咱们得把眼光放长远,看看工程现在的处境!防渗问题解决不了,咱们之前的努力都白费,这工程关乎咱们兵团未来的发展,关乎无数百姓的生活!”张志成对着一众职工说道。 “陈教授虽然被划成右派,可他是实打实的水利专家,在这方面的本事不容置疑。他提出的方案,我和其他技术人员反复研究过,从理论到实际,都有极大的可行性。咱们不能因为身份问题,就否定一个能拯救工程的方案。”语气中甚至带着一丝恳求。 大刘站在人群中,依旧一脸不服气,他大声喊道:“张副指挥,我干活儿从来没墨迹过!但这事儿太冒险了,万一出了岔子,责任谁担?”张志成目光立刻锁定大刘,斩钉截铁地说:“大刘,我理解你的担忧。要是方案出了问题,所有责任我一力承担!我向大家打包票,这个方案一定行!而且,我会和大家一起,冲在采石的最前线!” 台下一片哗然,工人们开始交头接耳。张志成趁热打铁:“同志们,咱们都是为了建设兵团,为了这片土地能变得更好。现在工程需要我们,哪怕前面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得闯一闯!只要能让工程顺利完工,吃再多苦都值得!” 经过张志成一番苦口婆心的劝说,工人们的态度逐渐发生了转变。大刘在一旁,看着张志成坚定的眼神,咬了咬牙,心想:“张副指挥都这么拼了,还把责任都揽在自己身上,我要是再退缩,还算什么男子汉!” 在大刘的号召下,筛选工作终于顺利开展。最终,一支由 100人组成的“采石突击队”集结完毕,张志成任队长。将 100人的“采石突击队”分成了若干小组,每组推选一名经验丰富、责任心强的组长,负责协调组内工作。考虑到此次拉运卵石任务艰巨,路途遥远且路况复杂,必须决定制定详细的行动方案。 从营地到胜利三场的路线精确划分成多个路段,详细标注出各路段的路况,如戈壁滩的起伏程度、沙地的松软范围等。依据这些路况信息,设定合理的中途休息点,确保队员们在长途跋涉中有足够的时间恢复体力,同时也能检查车辆状况。全程预计耗九个半小时,按路段分配时间,严格把控行程进度,防止因个别路段耽搁而影响整体运输效率。 每辆板车和独轮车都分配固定的运载量,根据车辆大小和队员体力合理调整,避免超载引发安全隐患或车辆损坏。在装车环节,要求队员将卵石均匀放置,保证车辆重心稳定,减少运输途中的摇晃。同时,为每组配备必要的维修工具,如备用车轮、扳手、绳索等,以便在车辆出现故障时能及时抢修。 组长除负责协调组内工作外,还要时刻关注队员的身体状况和精神状态。遇到路况复杂路段,相邻小组之间要相互支援,比如帮助推车、传递工具等。每组安排一名体力较好的队员作为“机动人员”,随时为组内其他队员提供紧急帮助,确保整个运输过程流畅进行。 随着一声令下,队员们迅速行动起来。一辆辆板车和独轮车吱吱呀呀地启动,车轮缓缓滚动,队伍如一条蜿蜒的长龙,向着胜利三场的方向进发。 出了营地,便是一片广袤无垠的戈壁滩。地面坑洼不平,大大小小的石块突兀地露在外面,车辆行驶在上面,颠簸得厉害。队员们双手紧紧握住车把,手臂上的青筋因用力而高高鼓起。 行进到戈壁滩深处,地势变得更加起伏。一道道沙梁横亘在面前,车辆想要通过,必须要众人齐心协力。张志成见状,大声喊道:“同志们,大家加把劲,一起把车推过沙梁!”说着,他率先冲到一辆板车旁,和队员们一起用力推车。队员们齐声呐喊,卯足了劲,一步一步地将车辆推上沙梁。 胜利三场的工作人员早已接到通知,带队的是一位身形魁梧、皮肤黝黑的中年汉子,名叫赵强,他是胜利三场物资调配的负责人。赵强远远瞧见“采石突击队”那蜿蜒而来的长龙,立刻迎了上去,脸上带着爽朗的笑容,高声说道:“哈哈张副指挥,你们可是走的够快的!” 张志成快步上前,紧紧握住赵强的手,“这次可真是多亏了胜利三场的支持,不然我们工程可就麻烦大了。”赵强用力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笑着回应:“都是为了国家建设,革命同志说啥谢不谢的!我们肯定全力配合。” 经过两个多小时紧张有序的装载,所有车辆都装满了卵石。队员们将车辆仔细检查了一遍,确保没有任何问题,大刘向张志成请示是否返程。 张志成看了看天色,此刻返回营地,定然是深夜。但这边三百多号人,若是在胜利三场留宿,给对方无异于是极大的压力。想来这一轮还算顺畅,他决定还是要赶回去,殊不知这一决定差点造成灾难性的后果…… 由于车辆满载着卵石,行进速度比来时更慢了许多,独轮车在坑洼不平的地面上颠簸,时不时就发生倾倒,队员们不得不一次次停下脚步,重新将滚落的卵石装车,宝贵的时间就这样一点点被消耗。 随着时间的推移,夜幕悄然降临,黑暗迅速笼罩了整个戈壁滩。这片广袤的大地,在夜色中失去了所有可供辨认的标志物,周围一片漆黑,不知不觉间,队伍已经偏移了来时的路线,等张志成和大刘察觉到异样时,他们惊恐地发现,这三百多号人竟然在戈壁滩上迷路了! 张志成焦急地环顾四周,试图寻找哪怕一丝熟悉的痕迹,但除了无尽的黑暗,什么也看不到。夜晚的戈壁滩气温会急剧下降,在没有寄养的清开你下,所有人都面临生命危险。 “大刘,这样盲目地走下去不是办法,我们已经完全迷失了方向,再继续走,说不定会离营地越来越远。”大刘用力地点点头,表情严肃:“张副指挥,我也这么觉得,当务之急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停下来,等明天天亮了,我们对周围环境能看得清楚些,再派人出去寻路,同时想办法联系营地来人接应。” 张志成向全体队员下达了原地过夜的指令。队员们听闻后,虽心中满是担忧和不安,但多年来养成的的习惯,让他们只会竭尽所能的克服困难。队伍在一处相对平坦且背风的地方停下,将车辆围成一个圈,作为临时的屏障。气温急剧下降,寒意像潮水一般迅速蔓延开来。为了保持体温,队员们生气火堆,相互依偎在一起,彼此用身体的热量温暖着对方。 营地指挥部内,孙专员正焦急地等待着张志成一行人的消息。按照原定计划,他们此时应该早已返回营地,但却迟迟没有任何音信。孙专员在指挥部内来回踱步,心中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他多次尝试通过对讲机与张志成取得联系,但始终没有得到回应。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张志成他们不会出什么事了吧?”孙专员自言自语道。一旁的王力也是满脸的担忧,他建议道:“孙专员,我看不能再这样干等下去了,咱们得赶紧派人出去找找。”孙专员皱着眉头,重重地叹了口气:“不行,夜深了,还起了风!不能让营地的同志再去冒险!” 不知过了多久,张志成终于迷迷糊糊地睡着了。在梦中,他看到工程顺利完工,清澈的河水顺着渠道奔腾而下,灌溉着周边的土地……一阵突如其来的狂风将他从美梦中惊醒! 二十多头野猪在夜色中现身,呈扇形散开,用蹄子刨着地面,发出沉闷的声响,似乎是在示威。 张志成的心猛地一沉,他深知野猪群的危险性,这些野猪一旦发起攻击,后果不堪设想。他握紧手中的枪,手指微微颤抖,不是因为害怕,而是因为责任的沉重。“大家听着,千万不要慌乱!”张志成大声喊道,声音在狂风中有些发颤,但依然坚定有力,“保持冷静,继续给火堆添柴,绝不能让火熄灭!” 野猪群似乎被火焰暂时阻挡,它们在离队伍不远处徘徊,不时发出阵阵咆哮。一头体型庞大的野猪,突然仰起头,带领着野猪群缓缓向前逼近。 张志成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瞄准那头领头的野猪,手指扣在扳机上,随时准备开枪。但他清楚,开枪只能暂时震慑野猪群,一旦弹药耗尽,他们将陷入更加危险的境地。 “张副指挥,这可咋办啊?这么多野猪,咱们两把枪根本挡不住啊!”一名队员焦急地喊道,声音中带着一丝哭腔。 “保持队形,不要让野猪群冲散我们!” 队员们相互靠拢,将车辆围得更紧,形成一道坚固的防线。狂风依旧肆虐,吹得火焰左右摇摆,光影在野猪群身上跳动,让它们看起来更加狰狞恐怖。野猪群离队伍越来越近,它们身上粗糙的毛发在火光下根根分明,一股难闻气味也随着风飘了过来。 队伍中年纪最小的小孙,双腿不停地颤抖着,眼睛紧紧盯着逐渐逼近的野猪群,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突然,一股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裤腿流了下来,在这寒冷的夜晚,迅速变得冰冷。他自己也意识到了,脸上瞬间涨得通红,羞愧地低下头,身体因害怕和难堪而缩成一团。 “小鬼别怕,大家都在呢!”旁边的一位老队员轻声安慰道,同时握紧了手中用来驱赶野猪的铁锨。 野猪群离得更近了,张志成的心猛地一揪,“大家注意,听我指挥!只要野猪一冲过来,就用手里的家伙使劲儿赶,千万不能让它们冲破防线!” 时间仿佛凝固了一般,双方就这样僵持着。野猪群似乎在等待着一个时机,每一个人都屏气敛息,不敢有丝毫松懈。风吹得火焰摇曳不定,一会儿将队员们的身影拉长,一会儿又将他们笼罩在黑暗之中。 突然,一只野猪按捺不住,脱离了群体,向队伍冲了过来。它的眼睛里闪烁着凶狠的光芒,嘴里发出低沉的吼声。“打!”张志成大喊一声,率先扣动了扳机。其他队员也纷纷跟上,在这个距离,先前装载的卵石就和手榴弹一样,只要打中一块,就会让野猪吃痛不已。 张志成手中的枪响了,子弹呼啸而出,正中那头发起冲锋的野猪肩胛。野猪吃痛,原本迅猛的前冲之势一滞,它疯狂地甩动着头,发出凄厉的嚎叫,在地上翻滚了几圈,激起大片沙尘。其他队员见状,纷纷将手中的卵石朝着野猪群奋力掷去。一时间,空中满是呼啸而过的卵石,如同密集的炮弹。在这般猛烈的回击下,又一头野猪被击中头部,轰然倒地,抽搐几下后便没了动静。 其余野猪被这突如其来的反抗吓得有些慌乱,它们停下脚步,在原地徘徊不前。张志成趁此机会,迅速给枪换上弹药,大声喊道:“同志们,继续保持,千万别放松!”队员们喘着粗气,汗水与夜晚的寒意交织,不由得更冷了几分。 僵持了几分钟后,野猪群似乎意识到今晚难以讨到便宜,那头领头的野猪长嚎一声,带着剩余的野猪缓缓向后退去。 “呼……”队员们长舒一口气,紧绷的神经终于放松下来,许多人瘫坐在地上,大口喘着粗气。小孙满脸泪痕,劫后余生的喜悦让他泣不成声。老队员们纷纷围过来,拍拍他的肩膀,轻声安慰着。张志成检查了一下队员们的情况,所幸无人受伤,只是大家都疲惫不堪。 风渐渐小了,夜空中的星星闪烁着微弱的光芒,给这片戈壁滩带来一丝光亮。 难熬的一夜终于过去,天边泛起了鱼肚白,黎明的曙光缓缓洒在戈壁滩上。队员们在晨光中收拾好车辆,将死去的野猪绑在板车上。张志成和大刘也在地图和指南针的配合下,大致确定了营地的方向。 经过几个小时的艰难跋涉,远远地,他们看到了塔河营地的轮廓。营地内,孙专员和王力等人已经在营地外焦急地等待了许久。当看到张志成他们的队伍出现时,所有人都欢呼起来。 你们可算回来了!这一夜可把我们急坏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张志成疲惫地笑了笑,“孙专员,昨晚可真是惊险万分。我们在戈壁滩上迷了路,还遭遇了野猪群的袭击。不过,我们也不是毫无收获。”说着,他指了指板车上那两头死去的野猪。 王力看到张志成等人平安归来,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但看到车上的野猪,他不禁有些疑惑。张志成目光转向王力,带着几分调侃的意味说道:“老王啊,你之前不是提议打猎改善伙食嘛,我当时还反对来着。现在看来,这打猎还真是一条好路子!。要不是这两头野猪,昨晚大伙可就白迷路了!” 众人听了,都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夜的紧张与疲惫似乎在这笑声中消散了一些。 陈启明的身影悄然出现,站在一旁,神色复杂,满脸愧疚。昨夜的惊险他虽未亲身经历,却也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了大致情形。想到张志成等人是为了落实自己提出的方案才遭遇这般危险,内心便如被千万根针扎着一般。加之自己目前的身份,他更觉自己罪孽深重…… 犹豫再三,陈启明缓缓走到张志成面前,嘴唇动了动,却一时语塞。张志成注意到了他,笑着说道:“陈教授,你来得正好,快看看咱们这猎获!今天大家都能打打牙祭了!” 陈启明却没有回应张志成的轻松,他深深地低下头,声音带着颤抖:“张副指挥,都怪我。若不是我提出这个方案,你们也不会去胜利三场拉卵石,更不会在戈壁滩上迷路遇险。我……我实在是罪该万死。我本就不该多言,该好好埋头改造……可我却自不量力地提出这么个方案,给大家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我要检讨,要从自己的思想深处找问题,我怎么就这么糊涂呢……”、 张志成连忙伸手扶住陈启明,一脸真诚地说道:“陈教授,你这是说的什么话!你可千万别这么想。咱们搞工程,本就会遇到各种各样的困难和风险,这和你提出的方案没有关系。你的方案是目前解决工程防渗问题最有效的办法,要是因为怕担风险就畏缩不前,那这工程还怎么进行下去?咱们不能因为这点挫折就否定了你的方案,更不能把责任都往你身上推。” 陈启明抬起头,眼中满是疑惑与感动:“张副指挥,你真的这么想?可我……” 张志成用力地拍了拍陈启明的肩膀,语气坚定:“陈教授,我张志成向来说一不二。你是真正的水利专家,咱们现在最需要的就是你这样有真才实学的人。之前大伙对你身份有顾虑,那是大伙思想狭隘了。经过这次的事,大家都明白了,只要是对工程有利的,咱们都得支持。你就别再自责了,赶紧和我一起去看看那两头野猪,想想怎么给大伙改善改善伙食。”说着,张志成便拉着陈启明朝炊事班走去。 被张志成拉着,陈启明的脚步还有些踉跄,但他的眼神却渐渐明亮起来。他看着张志成的背影,心中涌起一股暖流。这位副指挥用他的豁达和信任,让自己原本绝望的心重新燃起了希望。 “陈教授,你看,这头大些的有两百来斤呢,可惜最大的那头跑了,不然大家每人还能多吃两块肉……” 陈启明看着野猪,微微点头,思绪却飘到了工程上:“张副指挥,这卵石拉回来了,后续的施工可得抓紧。” 张志成笑着说:“陈教授,有你在,我心里踏实。不过今晚这野猪肉,你可得多吃点,也算是犒劳你为工程操的心。” 营地里弥漫着野猪肉的香气,这股香气冲淡了些许白日的疲惫与惊险。王力端着晚,径直走向陈启明。:“陈教授,快趁热吃,今天这野猪肉可香了,你可得多吃点补补。” 陈启明有些受宠若惊,连忙站起身来,说道:“王副指挥,这咋好意思,还麻烦您特意给我打饭。” 王力摆了摆手,脸上的笑容一收,换上副特别诚恳的表情:“陈教授,我今天就是特意来给您赔不是的。之前在方案会上,我这人太死脑筋,光瞅见方案实行时那些麻烦事儿,压根没瞧出它对咱这工程有多重要。我不该怀疑您的本事,更不该因为自己瞎操心,给方案推进使绊子,您可千万别往心里去。” 陈启明微微一怔,眼眶立马红了,他紧紧握住王力的手,情绪激动地说:“王副指挥,您可别这么讲。您提的那些问题,可都是实实在在摆在眼前的,您也是一心为工程好,我咋会怪您呢……” 王力重重地点点头,接着说道:“陈教授,我现在可算想明白了,您是水利方面的大专家,有真本事,往后工程上的事儿,还得全靠您拿主意。我呢,肯定全力配合您,咱一起把这工程干得呱呱叫!” 大刘也端着碗凑过来,咧着大嘴笑道:“就是就是,陈教授,之前是我们不懂事,对你有误会。以后就把我们当成徒弟,有啥吩咐尽管说,我们保证麻溜地办好!”其他工人也跟着七嘴八舌地附和,一时间,大伙对陈启明的态度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变。 第五十章 成效初显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在张志成的全力支持下,加上众人对陈启明态度的转变,陈启明心中那团热火终于熊熊燃烧起来。他深知肩上担子的分量,立即带领技术组投入了紧张的工作要尽快在关键渠段落实"黏土-卵石复合结构"防渗方案,为整个工程打开新局面。, 黎明时分,戈壁滩上的风沙依旧肆虐,陈启明已经带着技术组来到施工现场。"黏土铺设的厚度必须精确到厘米,"陈启明用木棍在地上划出清晰的标记,"这是整个防渗结构的基础,差之毫厘,谬以千里。"工人们围成一圈,不时提出问题。 "陈教授,厚度偏差会有什么具体影响?"一个年轻工人高声问道。 陈启明抹去额头的沙尘,耐心解答:"过厚会增加成本,影响结构稳定性;过薄则防渗效果大打折扣,我们的努力就白费了。" 讲解结束后,陈启明二话不说套上防水服,纵身跃入渠底。刺骨的渠水浸透了他的裤腿,他却浑然不觉,弯下腰亲自示范卵石砌筑。"注意看,卵石要这样斜向排列,相互咬合。"他的动作娴熟精准,卵石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严丝合缝地组合在一起。 工人们看得目瞪口呆。这位戴着"右派"帽子的专家,竟能在如此艰苦的环境中亲力亲为。大刘忍不住喊道:"陈教授都这么拼,咱们还有什么理由不努力?" 与此同时,王力正在为物资调配奔波。他每天都要与胜利三场的赵强通电话:"赵场长,今天的卵石开采进度如何?运输车队安排妥当了吗?" "王副指挥放心,一切按计划进行。"赵强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 为确保运输安全高效,王力带着车队负责人和当地向导反复研究路线。他指着地图说:"这片盐碱地容易陷车,这个陡坡对重载车辆太危险,都需要绕行。"经过周密测算,他们在山谷中开辟了一条新路线,提前清理路面,设置醒目路标。 在三人默契配合下,工程进展神速。改造后的渠段防渗效果显著,水资源损失大幅降低。工人们的干劲越来越足,常常天不亮就开工,直到夜幕降临才收工。 工程汇报会上,孙专员看着进度报表,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同志们辛苦了。陈教授的方案成效显著,工程进度超出预期。这离不开每个人的努力。" 陈启明连忙起身:"孙专员过奖了。这是集体智慧的结晶,大家的信任让我深受感动。我会继续竭尽所能。" 张志成表态:"我们会严把质量关,科学安排进度。"王力接着说:"物资保障方面请放心,我会确保供应及时充足。" 会后,陈启明立即赶往施工现场检查。大刘见到他,热情地迎上来:"陈教授,跟着您我学到了真本事!" 陈启明拍拍他的肩膀:"是我们共同的努力。你们施工时的认真负责,才是成功的关键。" 大刘挠挠头,诚恳地说:"之前对您有误会,现在才知道您是真专家。以后您指哪儿,我打哪儿!" 夜幕沉沉地笼罩着营地,马灯在风沙中摇曳,昏黄的灯光给戈壁滩平添几分暖意。张志成拖着疲惫的身躯回到营地帐篷,裤腿上还沾着未干的泥浆。 一掀门帘,就见林悦正伏在简易木桌前整理文件,煤油灯将她的侧影投在帐篷布上。张志成搓了搓冻得发红的手,轻声道:"林悦同志,这么晚还在工作?要注意劳逸结合啊。" 林悦闻声抬头,利落地将鬓角的碎发别到耳后:"张副指挥回来了。我把今天的伤员情况和物资消耗统计好,明天调度会上用得着。"她说着从暖水瓶里倒出半缸热水,"喝口热水暖暖,戈壁滩上夜里寒气重。" 张志成双手接过搪瓷缸,两人的指尖在缸沿轻轻一碰,又都迅速缩回。他连忙说起工作:"今天陈教授带着工人们干得热火朝天,进度比计划快了整整两成。" "这可真是大好事!"林悦眼睛一亮,"陈教授的方案确实管用。不过也多亏了你这个指挥得当,把大伙儿的劲头都调动起来了。" "都是同志们觉悟高。"张志成摆摆手,忽然注意到林悦手背上几道细小的伤口,"你这手..." 林悦下意识把手往袖子里缩了缩:"给伤员换药时不小心划的,不碍事。" 正说着,外头传来喧哗声。两人赶出去一看,大刘领着十几个工人正围在一起。见张志成出来,大刘三步并作两步跑过来:"报告张副指挥!大伙儿商量着明天提前两小时上工,把三号渠段的活计往前赶一赶!" 张志成心头一热,环视着这些朴实的脸庞:"同志们有这份干劲很好,但一定要注意安全。林悦同志,你看医疗保障方面..." 林悦立即接话:"我这就安排值班卫生员跟班作业,再准备些预防风寒的汤药。" 很快,工人们围着马灯席地而坐,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起来。林悦掏出工作手册认真记录,不时提醒:"王师傅,你们组前天有两个同志扭了腰,明天别让他们搬重物。"张志成看在眼里,不禁暗赞这姑娘工作细致。 散会时已是深夜。张志成坚持要送林悦回医务帐篷。戈壁的夜风凛冽,他犹豫再三,终于解下自己的军大衣:"林悦同志,披上吧,别着凉。" "这怎么行!"林悦连连摆手,"你明天还要起早..." "我也是老兵了,冻惯了。"张志成不由分说把大衣披在她肩上,手指不经意触到她肩头的补丁,心里一揪。 两人默默走着,胶鞋踩在沙砾上沙沙作响。林悦忽然轻声说:"志成,有空给我说说你以前当八路打仗的事儿呗?!" "都是过去的事了。"张志成望着远处的星火,"现在建设新中国,一样是为人民服务。" "你们这些老同志..."林悦的声音带着崇敬,"总是把吃苦当成光荣。" 张志成停下脚步,认真地说:"你能从上海那十里洋场主动申请来西北支援建设,这份精神就值得学习。" 月光下,两人相视一笑。远处传来换岗的哨声,张志成挺直腰板:"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战斗。林悦同志早些休息。" "张副指挥也是。"林悦攥紧肩上的大衣,忽然立正敬了个不太标准的军礼。 第二天天还没亮,营地的起床哨就划破了戈壁滩的寂静。张志成已经穿戴整齐,正在帐篷外检查今天的施工计划。晨露打湿了他的解放鞋,但他浑然不觉。 "报告张副指挥!"大刘带着十几个工人列队站好,"三组全体同志准备完毕,请求提前上工!" 张志成合上笔记本,目光扫过这些朴实的脸庞:"同志们精神可嘉!但要注意安全第一。林医生已经准备好了防暑药品,各组组长记得领取。" 工地上,陈启明早已带着技术组在测量数据。他单膝跪在渠边,手里的水平仪稳稳当当。"这里再下降五公分,"他对记录员说,"黏土层的密实度必须达标。" "陈教授,您早饭还没吃呢!"炊事班长老王端着个搪瓷碗跑来,"给您留了两个窝头,趁热乎。" 陈启明刚要推辞,老王已经把碗塞进他手里:"您可是咱们工程的技术骨干,饿坏了身子可不行!" 中午休息时,林悦带着卫生员挨个检查职工们的双手,"小李,你这伤口得处理,感染了就麻烦了。" "林大夫,这点小伤不碍事,"小伙子憨厚地笑着,"俺在老家种地时经常这样。" "那也不行,"林悦麻利地涂上红药水,"建设祖国也要有好身体。"她抬头看见张志成走过来,脸上不自觉地泛起红晕。 张志成递过一个军用水壶:"林悦同志,你也该休息了。这大太阳底下,当心中暑。" "我没事,"林悦接过水壶,指尖不小心碰到张志成的手,赶紧缩回来,"倒是你,嗓子都哑了还到处指挥。" 下午的施工热火朝天。突然,一个工人慌慌张张跑来:"报告!三号渠段出现渗水!" 陈启明立刻放下图纸,跟着张志成赶往现场。他蹲下身,手指探入渗水处仔细检查:"是黏土层夯实不够。"他转向张志成,"必须返工,否则会影响整体防渗效果。" 张志成毫不犹豫:"听陈教授的!二组、三组立即支援,务必在天黑前完成返工!" 夜幕降临时,问题渠段终于修复完毕。张志成召集干部们开会:"今天的事给我们敲了警钟,质量检查必须更加严格。" 陈启明补充道:"我建议每个施工环节都要有专人验收,建立责任制度。" "我赞成,"王力举手,"物资调配方面我也会加强把关。" 林悦翻开笔记本:"医疗组准备增加巡诊频次,确保同志们身体健康。" 会议结束后,张志成叫住陈启明:"陈教授,今天多亏您及时发现隐患。" 陈启明摆摆手:"这是我应该做的。说真的,张副指挥,看到工人们这样拼命干活,我这个'老右派'..." "陈教授!"张志成严肃地打断他,"在建设社会主义的事业面前,我们都是同志。您用实际表现赢得了大家的尊重。" 陈启明眼眶有些发红,重重地点了点头。 夜深了,张志成在煤油灯下写工作日志。帐篷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志成,还没休息?"是林悦的声音。 "进来吧,"张志成连忙起身,"这么晚有事?" 林悦端着一碗姜汤:"看你今天在工地上咳嗽,煮了点姜汤。"她放下碗就要走。 "等等,"张志成叫住她,"外面风大,我送你回去。" "不用了,你还有工作..." "工作永远做不完,"张志成披上外套,"走吧。" 两人并肩走在戈壁滩上,满天繁星如同撒落的珍珠。林悦忽然说:"志成,你看那边,是北斗七星。" 张志成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是啊,当年我们打游击时,就靠它认方向。" "给我讲讲那时候的事吧。"林悦再次轻声请求。 张志成沉默片刻:"1943年冬天,我们连在雪地里埋伏了三天三夜..." 夜风裹挟着细沙,吹拂着两人的衣角。林悦听得入神,不知不觉间,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当张志成讲到战友牺牲时,林悦悄悄抹了抹眼角。 "所以啊,"张志成望着远方,"现在能和平建设祖国,是多么幸福的事。" 林悦轻轻点头,两人在星光下又站了一会儿,才各自回到帐篷休息。 第二天清晨,工地如常开工。陈启明带着技术组在渠道上忙碌,张志成则和王力一起检查物资储备。中午时分,工人们三三两两蹲在阴凉处吃饭,忽然有人指着远处喊:"看!有车来了!" 张志成放下碗筷,眯起眼睛望去。只见一辆吉普车卷着沙尘向营地驶来,车身上"农一师工程大队"的字样隐约可见。 "是郑指导员的车!"王力认了出来,连忙起身相迎。 吉普车在营地中央停下,一个身材敦实的中年军人跳下车,手里提着鼓鼓囊囊的帆布包。他摘下军帽扇了扇风,露出标志性的爽朗笑容:"同志们好啊!" "郑指导员!"张志成快步上前握手,"您怎么突然来了?" "怎么,突击检查不欢迎啊?"郑指导员打趣道,又转向围过来的工人们,"大家辛苦了!我给大家带好东西来了!" 工人们好奇地围拢过来。郑指导员从车里抱出一个大纸箱:"小心点,这可是宝贝!" 张志成接过箱子,沉甸甸的:"这是什么?" "最新几期的《新疆生产战线报》,还有——"郑指导员神秘地眨眨眼,"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众人簇拥着郑指导员来到指挥部帐篷。他小心翼翼地从帆布包里取出几份报纸,递给张志成:"看看,你们塔河营地出名了!" 张志成展开报纸,头版赫然印着《戈壁滩上的水利先锋——记塔河水利工程大队先进事迹》的大标题。他快速浏览着,突然惊讶地说:"这不是苏团长的文章吗?" 林悦凑过来看:"真的是苏秀华同志写的!"她的手指轻轻划过报纸上的照片,"这张是我们施工的场景!还有医疗队的帐篷!" 郑指导员笑着说:"连续两期都有你们的报道,听说兵团领导看了都非常高兴!林师长特意嘱咐我,要当面向你们传达他的表扬。" 张志成仔细读着报道,脸上渐渐泛起红晕:"苏团长写得太过誉了,我们只是做了分内的事。" "哎,实事求是嘛!"郑指导员拍拍他的肩膀,"你们这儿的成绩有目共睹。对了,陈教授呢?" 正说着,帐篷外传来脚步声。陈启明掀开门帘,额头上还带着汗珠:"听说郑指导员来了?" "陈教授!"郑指导员热情地握住他的手,"快来看看这篇报道。"他指着报纸上的一段,"上次张志成用电台给师部汇报了这里的最新技术突破后,专门写了'黏土-卵石复合结构'技术创新呢!" 陈启明接过报纸,双手微微发抖。他推了推眼镜,凑近仔细阅读。片刻后,他抬起头,眼中闪着泪光:"这...这真是..." 张志成注意到这位平时严谨克制的教授嘴唇在轻轻颤抖,连忙说:"陈教授的技术确实为工程解决了大问题。" 郑指导员点点头:"师部已经决定把这项技术推广到全兵团的水利建设中。陈教授,您这是为边疆建设立了大功啊!" 陈启明摘下眼镜,用手背擦了擦眼角:"都是集体的功劳...都是集体的功劳..." 帐篷里的气氛一时有些凝重。郑指导员突然拍了拍手:"对了!我听说你们很期待文工团再来演出?" 林悦眼睛一亮:"文工团要来吗?" 郑指导员摇摇头:"暂时没有计划。苏团长他们已经回北疆巡演了,近两个月都不会有空。" 众人脸上都露出失望的神色。大刘忍不住叹气:"唉,还想着能再听苏团长唱《南泥湾》呢..." 郑指导员神秘地笑了笑:"不过嘛,我带了样新家伙,精彩程度可不输文工团!"说着,他转身打开那个大纸箱,小心翼翼地取出一个金属物件。 "这是...电影放映机?"张志成惊讶地问。 "没错!"郑指导员得意地说,"师部刚配发的,我特意申请第一个送到你们这儿来。"他又从箱子里取出几个圆铁盒,"看,还带了《沙漠里的战斗》的胶片,讲的就是咱们兵团开荒的故事!今晚就给大家放!" 这个消息像一阵春风,瞬间传遍了整个营地。工人们饭也不吃了,纷纷围过来看稀奇。 "真的能看电影了?" "《沙漠里的战斗》听说可好看了!" "俺长这么大还没看过电影呢..." 孙专员见状,立即组织起来:"王力,带几个人去清出一块空地,准备幕布和电源。小张安排好今晚的值班人员..!" 众人立刻分头行动起来,营地顿时热闹非凡。有人搬来木板搭简易座位,有人帮着拉电线,几个年轻工人甚至自告奋勇要学习操作放映机。 郑指导员一边调试设备,一边对张志成说:"你们这儿士气真高啊。" 张志成望着忙碌的工人们,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大家太需要精神食粮了。在这戈壁滩上,除了干活就是睡觉,文化生活太匮乏了。" 下午的施工比往常结束得早。太阳刚偏西,工人们就迫不及待地聚集在空地上,眼睛都盯着那块挂在两棵树之间的白布。个子矮的被安排在最前排,兴奋地叽叽喳喳说个不停。 郑指导员站在放映机旁,高声说道:"同志们,今晚我们观看《沙漠里的战斗》,这是反映我们兵团战士战天斗地的优秀影片。在电影开始前,让我们先学习下最新一期的《新疆生产战线报》。" 他展开报纸,大声朗读了苏秀华写的报道。当读到"塔河水利工程大队在极端艰苦的条件下创造了施工奇迹"时,工人们不约而同地鼓起掌来。 "下面,请孙指挥讲几句。"郑指导员把位置让给孙专员。 "同志们,我们取得的成绩是大家用汗水换来的。今晚,就让我们暂时放下铁锹,好好享受这场电影。明天,继续战斗!" 随着放映机咔嗒启动,一束光柱投射在幕布上。音乐响起,工人们立刻安静下来,全神贯注地盯着画面。当银幕上出现兵团战士在沙漠中开荒的场景时,有人小声说:"这不就跟咱们一样嘛..." 电影讲述了一支水利工程队在沙漠中寻找水源、建设绿洲的故事。当看到主人公冒着生命危险抢修水闸时,不少工人抹起了眼泪……当看到战士们最终引来清泉、沙漠变绿洲时,全场爆发出热烈的掌声。 林悦悄悄看了眼身边的张志成。银幕的光影在他脸上变幻,那双总是严肃的眼睛此刻闪烁着孩子般的喜悦。她忍不住轻声问:"喜欢吗?" 张志成点点头,压低声音说:"比我们当年在部队看的苏联电影还精彩。"顿了顿,他又说,"要是放映机能一直留在咱们营地就好了!" 电影结束后,天已经完全黑了。工人们仍沉浸在兴奋中,三三两两地讨论着剧情。大刘带着几个小伙子跑到郑指导员跟前:"指导员,这机器能常来咱们这儿吗?" 郑指导员哈哈大笑:"放心,以后每个月都会来放一次。下次我带《上甘岭》或者《红色娘子军》来!" 夜深了,营地渐渐安静下来。张志成和郑指导员最后检查了一遍放映设备。 "小张,"郑指导员突然正色道,"兵团决定把你们塔河营地作为典型来宣传。下个月可能要开现场会,你得准备准备。" 张志成愣了一下:"这么突然?" "不突然。"郑指导员拍拍他的肩膀,"你们用实际成绩证明了自己。特别是..."他压低声音,"对陈教授这样的知识分子,以及劳改犯的团结使用,上面很重视这个意义。" 张志成会意地点点头:"我明白了。" 送走郑指导员后,张志成独自站在营地中央。夜风拂过他的面庞,带来远处胡杨林的沙沙声。他抬头望着满天星斗,心中涌起一股豪情。转身时,他发现陈启明还坐在放映场地边,手里捧着那份报纸。 "陈教授,还没休息?"张志成走过去问道。 陈启明抬起头,月光下他的眼睛格外明亮:"张副指挥,我...我真没想到..." 张志成在他身边坐下:"没想到什么?" "没想到我这个'右派',还能上报纸受表扬..."陈启明的声音有些哽咽,"更没想到,大家真的把我当同志..." "你本来就是我们的同志。"张志成坚定地说,"党和人民需要你的知识和技术。"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陈启明突然说:"我有个新想法,关于总干渠修好后,后续引水渠的。" 张志成眼睛一亮:"说说看!" 就这样,在戈壁滩的星空下,两个身影靠在一起,一个滔滔不绝地讲解,一个专注地倾听。远处,新一天的曙光正在地平线上酝酿。 第二天清晨,工地上格外热闹。工人们一边干活一边热烈讨论着昨晚的电影,有几个年轻人还模仿着电影里的台词,逗得大家哈哈大笑。 "陈教授!"大刘兴冲冲地跑过来,"您说咱们这工程,是不是就跟电影里演的一样?等修好了,这戈壁滩也能变绿洲吧?" 陈启明擦了擦额头的汗,难得地露出笑容:"只要科学施工,一定能做到。你看那边——"他指向远处刚修好的渠段,"已经能看到效果了。" 中午休息时,孙专员召集干部们开了个短会。 "同志们,"他环视众人,"昨晚郑指导员带来了一个重要消息。兵团决定把我们塔河工程作为全兵团的典型,下个月要在这里召开现场会。" 会议室里顿时响起一阵低声议论。王力挠了挠头:"这可咋整?咱们这儿条件这么简陋..." "简陋怎么了?"孙专员拍案而起,"正是因为我们在这艰苦环境下创造了成绩,才值得推广!" 孙专员的话掷地有声,会议室里顿时安静下来。他目光灼灼地扫视着每一个人:“这次现场会,不仅是对我们工程成果的检验,更是向全兵团展示我们精神风貌的窗口。张副指挥,你来说说具体安排。” 张志成站起身,走到挂在帐篷壁上的工程地图前,手指沿着干渠的路线划过:"现场会定在下个月十五号,我们还有二十天准备时间。"他转向众人,目光坚定,"主要展示三个重点:技术创新、施工管理和职工精神面貌。" 王力立即翻开笔记本:"物资保障方面,需要提前准备展示用的卵石样本、黏土配比说明,还要搭建一个简易展台。" "展台可以用工地现有的木板搭建,"张志成点头,"但一定要打磨光滑,不能有毛刺。林悦同志,医疗组准备些常用药品展示,再整理一份工地常见伤病防治手册。" 林悦迅速记录着:"我还可以组织几个工人演示急救方法,比如中暑处理和伤口包扎。" 陈启明推了推眼镜:"技术展示部分,我建议制作一个剖面模型,直观展示'黏土-卵石复合结构'的施工原理。"他的声音因激动而略微发颤,"如果能找到透明材料,甚至可以做一个渗水演示装置..." "这个主意好!"张志成眼前一亮,"王力,你联系师部后勤,看能否调些有机玻璃来。" 大刘突然举手:"报告!俺们工人能表演个啥?" 孙专员笑了:"你们就是最好的展示!现场会当天,所有工序照常进行,让参观团看到真实的施工场景。" 会议结束后,整个营地立即行动起来。张志成将全体职工分成若干小组,每个小组负责不同的准备工作。他自己则带着陈启明和王力,开始详细规划现场会的参观路线。 "参观团从指挥部开始,"张志成用木棍在沙地上画出简易地图,"先看技术展示区,然后沿着这条路线视察施工现场,最后在职工生活区结束。" 王力挠了挠头:"生活区太简陋了,要不要临时搭建几个像样的帐篷?" "不必。"张志成摇头,"真实最重要。不过卫生一定要搞好,尤其是食堂和医务室。" 与此同时,林悦正带着几个卫生员在医务帐篷里忙碌。她们将药品分门别类摆放整齐,擦拭医疗器械,还特意用红纸剪了几个"十"字贴在帐篷外。 "林大夫,"一个扎着麻花辫的年轻姑娘好奇地问,"兵团首长真的会来咱们这儿吗?" 林悦微笑着点头:"当然。听说不光兵团领导,可能还有自治区和水利部的专家呢。" "哎呀!"她突然紧张起来,"那俺得把内务收拾整齐点,可不能让城里人笑话!" 这样的对话在营地各处都能听到。工人们既兴奋又紧张,干活时比平时更加卖力。大刘甚至组织了一个"突击队",专门负责清理工地上的碎石和杂物。 第五十一章 正义昭彰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现场会筹备进入第十天,师部机要员老周风风火火地闯进指挥部帐篷,身后还跟着两名神情严肃的保卫科干事。老周双手颤抖着,将一份文件抖开,声音低得如同蚊子叫:“师部截获敌特行动情报,对方竟清楚攻城最新的技术参数,还有没送出去的微缩胶卷,全是工程细节构造。”这话一出,帐篷里的空气瞬间凝固,孙专员手中的自来水笔“啪”地一声落下,墨水在图纸上晕染出一片刺眼的紫黑。 “啥时候泄露的?”张志成猛地站起身,板凳腿在沙地上划出尖锐的声响。 老周掏出手帕,擦了擦额头的冷汗,声音带着一丝慌乱:“三天前。”他瞅了眼正在工地指挥的陈启明,欲言又止,“更麻烦的是……”他压低声音,“对方还知道现场会的具体日期。” 王力“啪”地一拍桌子,扯着嗓子吼道:“我早就说过——”话到嘴边,又硬生生咽了回去。但大家心里都明白,他瞧陈启明的眼神已经变成一把利刃。 保卫科的审查同时开始,指挥部帐篷里的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孙专员皱着眉头,在狭小的空间里来回踱步,每一步都走得沉重而缓慢,“这事儿必须查清楚,一个疑点都不能放过。”孙专员停下脚步,扫过在场的人,最后落在张志成身上,“小张,你说下一步咋办?” 张志成思索了片刻,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眼神中透露出深深的忧虑:“从人员接触范围查起,三天前泄密,就排查这几天和陈启明有工作交集的,还有能靠近指挥部、接触文件的人。不过,这排查得偷偷进行,可不能打草惊蛇。” 王力鼻子里哼了一声,“查啥查呀,陈启明嫌疑最大,那些外文笔记、微缩胶卷,还不够明显吗?我看他就是潜伏的特务,保不准早跟敌人勾结好了,说不定正等着瞅准时机给咱工程来个致命一击!” “可不能就凭这些定案。”张志成皱起眉头,眼神坚定,“得有真凭实据,陈启明一直为工程尽心尽力,上次渗漏,他还冒着生命危险去加固堤坝,要是就这么冤枉他,往后谁还肯为工程拼命啊。” “老张,都啥时候了,你还这么心慈手软!”王力急得直跺脚,“资产阶级那糖衣炮弹可厉害着呢,最能迷惑人了。你可别被他那装模作样的样子给骗喽,说不定他天天在咱眼皮子底下算计着咋搞破坏呢!” 双方争得面红耳赤,声音在帐篷里嗡嗡直响。孙专员抬手制止:“都别吵了,排查按张志成说的办,不放过任何线索,也不能冤枉好人。咱们守的可是国家重要工程,一丝一毫的差错都出不得。” 医疗帐篷里,昏黄的灯光摇曳不定,照着林悦苍白的脸。她又被保卫科干事叫去问话。 “林悦同志,你再好好想想,最近见过可疑的人没,或者听到啥不该听的?”干事一脸严肃,眼睛紧紧盯着她,仿佛要把她看穿。 林悦咬着嘴唇,摇了摇头:“我每天都忙得脚不沾地,真没注意到什么。这工地人来人往的,大家都一门心思干活,哪有闲工夫留意这些!” “那你这进口零食?”干事拿起一盒黄油饼干,在她眼前晃了晃,“这可是稀罕东西,一般地方可弄不到。” “我都说了,这是我家里从上海给寄过来的。上次发大水,物资不够,我还拿出来给大家补充营养,一直也没有私藏过!怎么到你们这就成可疑的了?!” 干事没吭声,接着问:“你父亲的事,对你没影响?没人找你,让你透露工程消息?” 林悦眼眶一下子红透了,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音量也提高了:“我自从来了新疆就没怎么和家里联系过!先前在师部医院怎么样我就不说了,你们都能查到。后来被抽调到塔河营地,那就是一心扑在工程上,就想为工人们出份力,你们可别再冤枉我了!” 恰在此时,张志成走进了医疗帐篷。瞧见林悦那模样,心里猛地一痛……走上前,对着干事说道:“同志,林悦同志一直以来工作认真负责,救治了无数受伤的职工还有劳改犯!我们可不能仅凭一些没影的猜测就怀疑她。” 林悦心里一暖,泪水差点夺眶而出。在这人人自危、被怀疑的阴霾笼罩的时刻,张志成的信任简直比啥都珍贵。 工地现场,大刘带着一帮工人,站在陈启明设计的模具前,“这玩意儿能行?陈启明那背景,谁知道他安的啥心呐,说不定就是故意来搞破坏的。”大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朝着模具狠狠踢了一脚。有工人跟着附和:“就是,咱可不能拿工程冒险,谁知道里头有没有猫腻。上次他设计的方案,就差点捅出大篓子,还好发现得早,不然咱这工程可就悬了。” 陈启明听到这话,急忙跑过去解释,“这模具设计是经过反复计算的,肯定没问题,能提高施工效率,还能保证工程质量。我为了这设计,好几个通宵都没合眼。” “哼,你说得倒轻巧!你那套理论,谁知道靠不靠谱。”大刘翻了个白眼,“我们就信自己这么多年积攒下来的经验,这么多年都这么干过来的,也没出过啥大乱子。” 陈启明无奈地看着他们,眼神里满是失落,双手无力地垂着:“你们咋能这么不信任我呢!我还能有什么其他意图?” “图啥?说不定就图破坏咱的新建设呢!”大刘一扭头,带着工人走了,留下陈启明呆呆地站在那儿,看着没完工的模具,心里极其不是滋味。 指挥部里,王力还不依不饶,双手叉着腰,气势汹汹的:“老张,陈启明可不能再掺和核心工程了,我看呐,得把他隔离审查,省得再出啥乱子。他那些可疑行为,都快把工程安全给威胁透了,咱可不能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 “老王,你别太过分了!”张志成气得用力拍桌子,搪瓷缸都晃悠起来。“没证据,可不能随便抓人。陈启明为工程付出了多少,大家都有目共睹。” “证据?那些资料还不够吗?你就是被他给迷惑住了,我们可不能拿国家利益开玩笑。万一工程真出了大问题,咱俩谁都担不起这责任,到时候国家损失惨重,咱可就成罪人了。” 两人谁也不让谁,孙专员揉着太阳穴,满脸疲惫地说:“先别争了,排查要紧,等有了实打实的证据,再做决定。咱们既不能冤枉好人,也不能放过坏人,这工程可是关系着国家的未来,一丁点闪失都出不得。” 张志成深吸一口气,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王力同志,咱们都是为了工程,为了国家。可就凭现有的这些,就给陈启明下结论,不合适。我们是搞建设,不是搞斗争,得实事求是,不能冤枉一个好人,也不能放过一个坏人,得把事情查个水落石出。” 王力脸色铁青,双手抱在胸前,别过头去:“老张,你就是太心软了。现在这形势,特务到处都是,跟地底下的老鼠似的,我们可得小心再小心,不能等出了大问题才后悔,到时候啥都晚了。” 孙专员走到两人中间,瞅瞅这个,又看看那个:“你们两个副指挥都冷静冷静!排查马上展开,有嫌疑的人一个都不能放过,为工程付出的同志,也得慎重对待,另外……” 帐篷外传来吵闹声,几个工人因为陈启明的设计起了争执,眼瞅着都快打起来了。 孙专员皱了皱眉,说:“这事儿闹的,都影响工程进度了。老张,你去工地安抚下工人情绪,保证施工别停。王力,你和保卫科同志加快排查,有情况及时汇报。” 张志成和王力应了一声,各自行动。张志成快步走向工地,心里琢磨着咋跟工人们解释陈启明的设计没问题,还得安抚他们因为泄密事件产生的不安。王力和保卫科干事们聚在一起,仔细梳理排查方向和重点。 在工地临时休息区,张志成找到正在争吵的工人。他清了清嗓子,大声说:“同志们,都别吵了!听我说几句。”工人们声音渐渐小了,都看向他。 “陈启明同志设计的方案,都是经过科学计算和反复论证的,大家可别轻易怀疑。这次泄密事件,我们肯定会查清楚,绝不让坏人跑了,也不会冤枉好人。大家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把工程干好,这才是对国家最大的贡献。”张志成目光坚定,看着每一个工人的眼睛。 一个年轻工人小声说:“张副指挥,我们也不是故意闹事,就是心里害怕,怕工程被特务破坏了,那咱们这么久的努力不就白费了嘛。” 张志成点点头,说:“我理解大家心情,可不能因为害怕就瞎猜疑。陈启明同志为工程付出多少,大家都看在眼里。上次洪水,要不是他带头抢险,咱们工程说不定就毁了。我们得相信组织,相信排查会有结果。” 工人们听了,互相看了看,慢慢安静下来。大刘挠挠头,说:“张副指挥,我们不是不干活儿,也不是故意闹事!就是一想到有特务,心里就慌得很……” 张志成拍了拍大刘肩膀,说:“没事,大家都是为工程好。以后有问题,别着急,咱们一起商量。现在,都回去好好干活吧。” 工人们都走了,回到各自岗位。张志成看着他们背影,心里暗暗叹气。这泄密事件,不光给工程带来大隐患,还让原本团结的队伍有了裂痕……压得人都快直不起腰了。 另一边,王力和保卫科干事们在指挥部帐篷里,对着人员名单和工作记录,仔细排查每个可能和泄密有关的人。他们不放过任何细节,从陈启明三天内的工作行程,到每个和他接触过的工人、干部,都挨个分析。 “你们看,这是陈启明那天和技术组开会的记录,参会有五个人,其中两个是从外地调来的,他们背景资料还得再核实。”一个干事指着记录说。 王力皱着眉,说:“重点排查这两人,还有那些常在指挥部附近晃悠的后勤人员,说不定他们有机会接触文件。另外,去调查下林悦同志的社会关系,她父亲那事儿不能就这么算了,说不定背后还有啥猫腻呢,咱得把这事儿查个底儿掉。” 张志成处理完工地的事情,又匆匆赶到医疗帐篷。他看到林悦还是一副难过的样子,轻声说道:“林悦同志,你别太往心里去,我相信你,组织也一定会还你一个清白。你为工程所做的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不要因为这些无端的质疑就气馁。”张志成说着,疲惫地揉了揉自己布满血丝的眼睛,这段时间的操劳让他看起来愈发憔悴。 林悦抬起头,声音略带哽咽地说:“志成同志,谢谢你。在这个时候,只有你这么坚定地相信我。我真的害怕自己会一直被误会下去。” 张志成目光坚定地看着她,说道:“我了解你的为人,也看到了你为工程付出的心血。你一心救人,怎么可能和特务有关联呢。你继续安心工作,我会尽我所能,让真相早日大白。” 天黑了,工地被黑暗笼罩,只有几盏探照灯发出微弱光芒。指挥部帐篷里,孙专员、张志成和王力还在讨论排查进展。 “目前还没找到确凿证据,但有几个重点嫌疑人,正在深入调查。”王力汇报。 孙专员点点头,说:“继续加大排查力度,时间不等人,现场会日子越来越近,我们得在那之前把问题解决,要是到时候还没搞定,咱这脸可就丢大了,工程也得泡汤。” 张志成看着手里资料,说:“我觉得不能光盯着陈启明和他身边的人,会不会我们方向错了?说不定泄密的是别人,故意把嫌疑引到陈启明身上。”张志成说着,疲惫地捏了捏自己的鼻梁,这段时间为了工程和这次泄密事件,他几乎没怎么合过眼,整个人显得十分憔悴。 王力皱了皱眉,说:“老张,你这想法有点离谱吧。陈启明疑点太多,怎么看他都脱不了干系,我瞅着他就是那罪魁祸首,跑不了。” 孙专员想了会儿,说:“老张说的也有道理,我们不能被现有的线索困住。排查范围再扩大些,把所有可能接触工程机密的环节都梳理一遍。” 三人又讨论了一阵,才各自去休息。张志成躺在床上,怎么也睡不着,他想着工程,想着陈启明,想着那些被怀疑的同志……不知道这场风波最后啥结果,只盼着真相早点大白,工程能顺利完工。 张志成在半梦半醒间,脑海里全是工程泄密的事儿,好不容易熬到天边泛起鱼肚白,就一骨碌从行军床上爬起来,匆匆披上那件洗得发白的军大衣,抬脚往工地走去。 清晨的戈壁滩,寒意刺骨,冷风像小刀般割着脸颊。张志成缩了缩脖子,抬眼望去,往日热闹非凡、充满干劲的工地,如今被一层压抑的阴霾牢牢笼罩。工人们各自忙碌着,可彼此间几乎没了交流,只有工具碰撞和机器运作的声音,在空旷的戈壁滩上回荡,显得格外冷清。 不远处,张志成瞧见陈启明那熟悉的身影。他弓着背,正对着那套无人问津的模具,眉头紧锁,眼神里满是失落与无奈。但手中的铅笔没有停下,仍在图纸上不停地写写画画,似乎想用这股执拗,挽回被大家误解的局面。 张志成心里一酸,快步走上前,抬手轻轻拍了拍陈启明的肩膀,温声道:“陈教授,别灰心。这次泄密事件把大家弄得人心惶惶,等真相水落石出,您这凝聚心血的设计,肯定能派上大用场。” 陈启明闻声抬起头,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感激,声音略带沙哑:“张副指挥,谢谢您还信得过我。我只是心疼这些日子为工程付出的点点滴滴,实在不想就这么打水漂了。” 张志成又宽慰了几句,便转身朝指挥部走去。没走多远,迎面碰上大刘。大刘瞧见张志成,神色一下子变得尴尬起来,挠了挠头,吞吞吐吐地说:“张副指挥,昨天我们太冲动了,回去翻来覆去想了一夜,陈教授平日里为工程尽心尽力,我们不该那么对他。” 张志成欣慰地笑了笑,语重心长地说:“大刘,能想明白就好。咱们是一个集体,只有心往一处想,劲儿往一处使,这工程才能顺顺利利。现在最要紧的,就是配合排查,把藏在暗处的特务揪出来。” 大刘用力地点点头,胸脯一挺:“您放心,往后我们都听您的,肯定好好干活!” 走进指挥部,里头弥漫着一股浓烈的烟草味,呛得张志成直咳嗽。王力和保卫科的干事们早已开始了新一天的排查工作,面前堆满了文件和资料,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疲惫,可那双眼眸,却透着一股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坚定。 张志成走上前,开口问道:“有啥新进展没?” 王力抬起头,满脸无奈,重重叹了口气:“还是没啥实质性突破,那几个重点嫌疑人的调查,就跟走进死胡同似的,咋都找不到确凿证据,证明他们和泄密有关。” 张志成皱起眉头,沉思片刻,缓缓说道:“既然从陈启明身边的人入手没进展,咱们是不是得换个思路,从文件的接触渠道再深挖深挖。比如说,文件在传递过程中,有没有可能被人中途截取或者复制?” 话音刚落,一名保卫科干事猛地一拍脑袋,激动地喊道:“对呀!之前有一次文件交接,是汽车连负责运送的,会不会问题就出在那个环节?” 王力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有道理!汽车连经常在各个营地之间来回跑,接触的人多且杂,他们运送物资的时候,保不准就有机会接触到工程相关资料。” 众人当即决定对汽车连展开调查。他们一头扎进文件堆里,仔细查阅汽车连近期的运输任务记录。很快,就发现有几次文件运送任务,都是由副连长负责带队。 王力指着记录,语气笃定:“这个副连长有问题!你们看,他负责的这几次任务,时间和泄密事件的时间节点,挨得也太近了。” 张志成也觉得事有蹊跷,神色凝重地说:“先别打草惊蛇,咱们暗中盯着他的行踪和日常活动,看看能不能挖出更多线索。” 张志成脑海里突然闪过郑智指导员的身影。郑指导员经验丰富,见多识广,说不定能在这关键时刻,给出些新点子。立刻赶到电台室,给郑指导员发了一封电报,把目前工程队遭遇的泄密危机,以及调查方向,一五一十详细说明。 郑指导员收到电报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远超想象。不敢耽搁,立刻向师部汇报了情况。师部领导对此高度重视,当即指示林师长亲自过问此事,并调配更多有经验的保卫人员,前往塔河营地协助调查。 林师长迅速组织了一个特别调查小组,亲自带队,马不停蹄地赶往塔河营地。一路上,他反复研究张志成提供的资料,心中对案件渐渐有了初步判断。 原来,汽车连副连长曾在旧军队任职,新中国成立后,虽被收编,但他内心一直对新政权心怀不满,旧时代养成的贪婪习性也未改变。敌特组织知晓他的情况后,以丰厚的金钱诱惑,还承诺事成后帮他逃往境外,享受荣华富贵。而保卫科干事与副连长本就是同乡,且家中曾因一些历史遗留问题对新政府心存怨念,副连长便趁机拉拢他,两人一拍即合,策划了这场泄密阴谋。 在塔河营地这边,调查人员经过几天没日没夜的跟踪和排查,发现汽车连副连长近期的行为十分反常。他常常在夜深人静时,独自偷偷外出,每次回来时,神色慌张,跟做贼似的。更可疑的是,调查人员发现他与一名陌生男子,有过好几次秘密会面。此前,副连长就多次主动申请负责文件运输任务,这一行为在如今看来,愈发可疑。 调查人员想悄悄接近那名陌生男子,可每次会面一结束,那男子就跟人间蒸发了一样,瞬间没了踪影,怎么都找不到…… 就在这时,张志成突然想起,之前有一名保卫科干事,在调查过程中,总是有意无意地把大家的注意力,往陈启明和林悦身上引。他的行为,怎么看都透着一股不寻常的劲儿,似乎太积极过头了。而且,此前这名干事在一些日常工作交流中,就曾流露出对陈启明这类知识分子的偏见,这一细节此刻也被张志成重新记起,成为了重要线索。 张志成赶忙把这个发现告诉了王力,王力听后,也觉得事有蹊跷,皱着眉说:“难不成这个保卫科干事和副连长是一伙的?” 为了验证这个猜测,他们开始暗中调查这名保卫科干事的背景和近期行踪。一番深入调查后,令人震惊的真相浮出水面:这名保卫科干事和汽车连副连长,关系密切,且在来工程队之前,就早有往来。 与此同时,林师长带领的特别调查小组抵达了塔河营地。张志成赶忙向林师长详细汇报了整个调查过程,以及目前的发现。林师长听完,沉思良久,缓缓说道:“看来咱们的方向是对的,这个汽车连副连长和那名保卫科干事,很可能就是泄密的罪魁祸首。现在,咱们得想办法找到确凿证据,把他们绳之以法。” 调查人员经过连续多日的艰苦监视,终于摸清了汽车连副连长深夜外出的规律。考虑到情况复杂,他们决定实施“放长线钓大鱼”的策略,力求将整个特务网络一网打尽。 第七个监视夜,戈壁滩的天气陡然恶化,狂风裹挟着沙尘,铺天盖地地席卷而来,能见度瞬间降至不足五米。副连长像往常一样,裹着军大衣,整个人猫着腰,在沙尘暴中悄无声息地钻进了废弃水文站。一直在暗处紧紧跟随的调查人员们见状,精神顿时高度紧绷起来。 就在副连长与那名陌生男子进行交接的关键时刻,副连长似乎察觉到了一丝异样,他的眼神瞬间变得警觉起来。只见他迅速从砖缝中摸出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猛地反身,朝着追踪者刺去。 “砰!”一声清脆的枪响划破了沙尘弥漫的夜空。潜伏在一旁的侦察兵小吴果断扣动扳机,子弹带着尖锐的呼啸声,擦过副连长的耳际,在砖墙上炸开一串火星。 那陌生男子趁乱一个翻滚,迅速钻进了旁边的排水沟,消失得无影无踪。副连长也趁着混乱,转身刚要逃窜,却没想到,张志成早已预判了他的行动,从沙堆中如猎豹般跃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副连长扑倒在地。 两人在沙尘中扭打在一起,一时间尘土飞扬。突然,副连长的袖口滑落出一个微型相机,张志成眼疾手快,一把将其抓住。 审讯室内,气氛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副连长坐在椅子上,嘴角挂着一丝因挣扎而溢出的血丝,他斜着眼睛,满是挑衅地盯着墙上“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 “你们根本拿不出证据,那些胶卷不过是我在黑市上买的淫秽读物,和你们说的什么工程机密没有半毛钱关系!”副连长的声音带着一丝嚣张,在审讯室里回荡。 王力一听这话,顿时怒不可遏,他猛地一拍桌子,桌上的搪瓷缸被震得高高跳起,发出“哐当”一声巨响。“都到这时候了,你还嘴硬!你信不信老子把你吊到旗杆上晾三天,看你还敢不敢嘴硬!”王力双眼圆睁,愤怒地瞪着副连长。 “王同志!”张志成赶忙上前,一把按住王力因愤怒而颤抖的肩膀,语气沉稳地说道,“别忘了师长的叮嘱,我们要依法依规审讯。” 说完,张志成转身,从文件袋里掏出一封电话记录,副连长原本满不在乎的眼神,在看到这封信的瞬间,瞳孔猛地骤缩,脸上的肌肉也微微抽搐起来,显然内心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原来,这是他们与敌特组织秘密联络的电话记录,铁证如山,副连长的心理防线开始动摇。 林师长在综合分析了各方情报后,果断决定收网。现场会的前夜,月色如水,洒在寂静的营地上。调查组故意泄露了一条虚假情报,声称次日清晨将运输一批极为重要的设备。 汽车连副连长果然中计,在子时,趁着夜色的掩护,偷偷潜入车库。他小心翼翼地打开汽车油箱夹层,将一个经过特殊改装、具备耐高温性能的微型发报机塞了进去。就在他猫着腰,准备钻出油箱时,十几道手电筒的强光突然亮起,将整个车库照得如同白昼。 “老战友,别来无恙啊。”林师长从一辆吉普车后缓缓走出,语气中带着一丝威严。在他身后,站着被缴械的保卫科干事,此时的干事,低着头,一脸沮丧。 副连长腿一软,“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满脸惊恐,声嘶力竭地嘶吼道:“你们怎么知道发报机的事?这不可能!” 林师长神色平静,他举起手中从干事宿舍搜出的同款发报机,冷冷地说道:“多亏你这位同乡‘帮忙’!你以为你们的计划天衣无缝?!” 审讯持续了整整一夜。当副连长交代出接头暗号时,被押来的陌生男子突然像发了疯一般暴起,他趁人不备,迅速用藏在假牙里的毒药胶囊抵住下颌,企图自杀。这毒药并非氰化物,而是敌特组织特制的一种剧毒药物,虽同样管控严格,但敌特组织通过秘密渠道获得并提供给了他。 千钧一发之际,侦察兵小吴眼疾手快,顺手抓起桌上的茶缸,用力甩出。茶缸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精准地击中了陌生男子的手腕。“啪”的一声,毒囊掉落在地,危险瞬间解除。 经过深入审讯和调查,真相逐渐浮出水面。保卫科干事表面上在积极参与调查,实则是在暗中破坏证据链。他故意在工人中散布陈启明是特务的谣言,企图混淆视听。又利用林悦的进口零食大做文章,甚至伪造外文笔记,妄图嫁祸给陈启明和林悦。 调查人员随后联系了林悦在上海的家人,证实了那些进口零食确实是家人寄来的。同时,对陈启明的外文笔记进行详细鉴定后发现,那只是他日常用于记录工程技术要点、参考国外先进水利建设经验的工作笔记,与敌特毫无关联。 林师长决定召开一场动员大会,将敌特事件的来龙去脉向全体工程人员公开,同时鼓舞士气,为即将到来的现场会做好准备。会场被布置得庄严肃穆,主席台后方悬挂着一面巨大的五星红旗,在微风中猎猎作响。四周张贴着“坚决打击敌特破坏,确保工程顺利进行”“团结一心,建设祖国”等标语。 “同志们!今天把大家召集到这里,是要给大家通报一件关乎我们工程生死存亡的大事。想必这段时间,大家都察觉到了异样,没错,我们的工程遭遇了敌特的破坏!” 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接着详细讲述了敌特的种种行径,从窃取“黏土-卵石复合结构”的技术参数,到准备微缩胶卷传递工程细节,再到策划破坏现场会的险恶用心。“汽车连副连长,这个曾经被我们信任的同志,为了一己私利,背叛了祖国和人民。他在旧军队养成的恶习未改,被敌特组织用金钱和虚假的承诺诱惑,沦为了敌人的走狗。而保卫科的那名干事,同样因为家族的历史遗留问题和狭隘的偏见,与副连长狼狈为奸,妄图搞垮我们的工程,破坏新中国的建设大业!” “但是,同志们!我们的调查人员不畏艰难,在恶劣的环境下日夜追踪,终于揭开了他们的真面目。他们的阴谋不会得逞!我们已经掌握了确凿的证据,将他们绳之以法只是时间问题。我们要相信,正义或许会迟到,但绝不会缺席!”台下响起了热烈的掌声,工人们的眼中重新燃起了斗志。 “这次事件,虽然给我们带来了巨大的困扰,让我们的工程进度受阻,让同志之间产生了误解和隔阂,但也让我们更加团结,更加坚定了完成工程的决心。陈启明同志,他一心扑在工程上,设计的方案都是为了提高施工效率和质量,却无端被怀疑。林悦同志,在医疗岗位上兢兢业业,救治了无数伤病员,也遭到了莫须有的猜忌。在这里,我代表组织,向他们,以及所有被误解的同志们道歉!”林师长说着,郑重地向台下鞠了一躬。 张志成、陈启明、林悦等人站在台下,眼中泪光闪烁。 林师长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大家:“同志们,我们现在最重要的任务,就是要在现场会之前,把工程做到尽善尽美。这不仅是对我们这段时间努力的检验,更是向敌人宣告,我们新中国的建设者,是不可战胜的!大家有没有信心?” “有!”台下响起了震耳欲聋的呐喊声,工人们的声音汇聚在一起,驱散了多日来笼罩在营地的阴霾。 第五十二章 危机未散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林师长的动员大会仿若一阵强劲东风,吹散了工程队多日来的阴霾,大伙浑身憋着一股劲儿,摩拳擦掌,准备迎接工程最后的冲刺阶段。 但当前国际形势复杂多变、敌特活动日益猖獗工程队近期成功抓获了几名参与泄密的马前卒,也这只是冰山一角,幕后敌人的组织尚未彻底摸清……林师长在走之前,告诉张志成他们三个指挥副指挥,师部已经决定组织专门力量,进一步深入调查,务必查清敌人的幕后黑手及其活动网络。同时,为了确保工程的顺利进行,林师长强调必须抓紧工期,保证工程质量,并严格内部管理,加强安全防范,严防敌特分子再次进行破坏活动。 **红旗突击队成立过程** 指挥部帐篷外,北风卷着沙粒打在帆布上,发出噼啪的声响。孙专员站在木箱搭成的临时讲台上,手里攥着铁皮喇叭,声音被风吹得断断续续:“同志们!工程进入最后冲刺阶段,指挥部决定成立‘红旗突击队’,专啃硬骨头!” 台下工人队伍里响起零星的议论声。大刘用铁锹把敲了敲卵石,粗着嗓子喊:“孙专员,啥条件能进突击队?” 孙专员抹了把脸上的沙土:“自愿报名,能扛苦、能拼命!” 张志成一步跨上讲台,从兜里掏出小刀,在拇指上划了道口子。血珠渗出来,他直接按在早已准备好的白布上,写下“张志成”三个歪扭的血字。 “算我一个!”大刘吼了一嗓子,冲上去抢过小刀,也划破手指工人们一下子炸了锅,争着往前挤。 “排队!一个个来!”王力挥着胳膊维持秩序,可自己也被推搡着往前。陈教授站在人群边缘,眼镜片上全是手印。他犹豫了一下,终于也伸出手:“我也报名。” 林悦带着女工们挤过来,头发被风吹得乱蓬蓬的。她夺过小刀,毫不犹豫地在食指上一划:“医疗队全体加入!”血珠顺着她的指尖滴在布上,很快被风干成褐色的痕迹。 布上的名字越来越多,孙专员抖开布,高举过头:“从今天起,你们就是‘红旗突击队’!工程不完工,红旗不倒!” 工人们跟着吼起来,在戈壁滩上滚出老远。铁锹、镐头敲击卵石的节奏越来越响,像战鼓一样砸进戈壁滩里。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透,戈壁滩上一片灰蒙,红旗突击队的队员们就已经集合在工地旁。张志成背着沉重的工具包,站在队伍前,大声喊道:“同志们,今天是咱们突击队成立后的头一天,可得干出个样儿来!看了看工程图纸,指着前方一片待平整的沙地,说道:“咱们先从这儿开始,把地基夯实,今天务必完成这一片的基础作业。” 红旗突击队的第一天,在灰白色的晨光中缓缓铺展开来。三十七名队员呈扇形散开,每个人手中的铁锹精准地铲进沙土里,一时间,整齐的唰唰声在戈壁滩上响起。张志成蹲在测量桩旁,手中紧握着红漆,在木桩上仔细地划出第三道标线。这时,陈教授站在一旁,眼睛紧紧盯着算盘,手指迅速地拨弄着算盘珠子,嘴里立刻报出:“标高差两公分半。” 大刘带着六个壮实的劳力,合力推着石碾子过来。这石碾子是工人们利用废铁轨精心焊成的,直径足有一米八,体积庞大,需要四个汉子使出浑身力气才推得动。他们齐声喊着号子,每一声号子都充满力量。石碾子缓缓压过松软的沙地,在沙地上留下半指深的辙印。 听到陈启明报出标高差两公分半,张志成的眉头瞬间皱了起来。在这工程的关键阶段,任何一点偏差都可能影响后续的整体进度与质量。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红漆,目光望向那片待平整的沙地,沉思片刻后,转头看向陈启明。“陈教授,你看这标高差,咱们得想法子解决。”张志成语气诚恳,在他心里始终服气人家肚子里那些实打实的学问! 陈启明推了推眼镜,“这沙地松软,夯实过程中沉降不均,才导致标高出现偏差。”顿了顿,接着说道,“要解决的话,得在薄弱区域增加支撑点,分散压力。”张志成微微点头,心里快速盘算着。“陈教授,你说的在理。那依你看,这支撑点具体咋弄?用啥材料合适?”陈启明弯腰捡起一根树枝,在沙地上比划起来。“可以用咱们现有的木桩,间隔加密,打进沙地深处,形成稳固支撑。再用碎石填充木桩间的缝隙,增强整体稳定性。” 两人蹲在沙地上,一边看着工程图纸,一边讨论着细节,不时用树枝在沙地上标记。不一会儿,一个初步的解决方案在他们脑海中成型。 张志成站起身,对着周围忙碌的队员们喊道:“老王,大刘!你俩快过来一下!”王力听到喊声,赶忙放下手中的活儿,小跑过来。“张副指挥,啥事?”大刘瓮声瓮气地问。张志成指了指出现标高差的区域,说道:“现在这地方标高差了两公分半,得赶紧处理。陈教授和我商量了个办法,你们带着人按这方案来。”接着,他详细地把刚才与陈启明讨论的方案跟王力和大刘说了一遍。 王力听完,认真地点点头:“行,老张你放心!我们保证完成任务。” “不就是打木桩、填碎石嘛,简单!” 很快,王力带着大刘和几个队员,扛着木桩,拿着铁锤,来到出现问题的区域。大刘把袖子往上一挽,双手高高举起铁锤,朝着木桩顶部狠狠砸去。每砸一下,他嘴里都发出一声闷哼。“嘿!”“嘿!”那木桩在他的敲击下,一点点没入沙地之中。 王力在旁边仔细看着,:“再往左一点,对,就这儿,砸!”随着一根根木桩被打进沙地,王力又安排队员们开始填充碎石。大家用铁锹一锹一锹地把碎石铲进木桩间的缝隙,然后用工具夯实。碎石与木桩相互交错,逐渐形成了一个稳固的支撑结构。 张志成和陈启明在一旁密切关注着进度,不时看看手表,又看看施工现场,心中默默计算着时间与工作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渐渐升高,戈壁滩上的温度也越来越高。大家都憋着一股劲儿,想要尽快解决这个问题。 终于,所有木桩都已打入沙地,碎石也填充完毕。陈启明拿着测量工具,再次仔细测量了一遍标高。他反复核对数据,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欣慰的笑容。“张副指挥,标高差解决了,符合标准。”张志成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他走到队员们中间,大声说道:“干得漂亮!这标高差的问题解决了,咱们工程又往前迈了一大步。大家辛苦了!”大刘用胳膊擦了擦脸上的汗水,咧着嘴说:“不辛苦,只要能把工程干好,这点累算啥!” “同志们,先都停一停,歇个十分钟,喘口气,眼瞅着就该吃晌午饭了!”王力这一嗓子落下,原本在戈壁滩上忙碌的队员们,像是听到了统一指令,纷纷直起腰杆。面庞被戈壁滩上炽热的太阳晒得黑里透红,汗水一个劲儿地冒,和沙土混在一块儿,在脸上糊出一道道深浅不一的泥印子,看着就像戈壁滩上纵横交错的沟壑。 大刘双手猛地一松,那把沉重的铁锤“砰”的一声砸在沙地上。他整个人像散了架似的,一屁股墩在沙堆旁,胸脯剧烈地起伏着,大口大口喘着粗气,几乎把周围炽热的空气全吸进肺里。那粗壮得像小树干一样的胳膊,因为长时间不停地抡锤,肌肉还在止不住地微微颤抖,汗水流过,留下一道道白色的汗渍。 高悬在头顶的太阳火力正猛,没有一丝云彩遮挡,戈壁滩就像个巨大无比的蒸笼,滚烫的热气从四面八方涌来。队员们刚一坐下,就感觉热气顺着破旧的裤腿直往上蹿,脚下的沙地烫得鞋底都发软。大家不约而同地把目光投向营地的方向,眼神里满是期待,眼巴巴地盼着炊事班送饭的人赶紧出现。 过了好一会儿,远处模模糊糊出现几个身影,挑着担子,在松软的沙地里深一脚浅一脚地艰难朝这边挪。他们的身影在热气腾腾的蜃景中有些扭曲,像是随时会被这酷热的空气融化。“送饭的来喽!”不知是谁扯着嗓子喊了一嗓子,声音里带着抑制不住的兴奋。原本疲惫不堪的队员们瞬间来了精神,原本低垂的脑袋一下子抬了起来。 炊事班的老周带着几个年轻小伙儿终于赶到了。他们的脸上同样布满了汗水和沙土,衣衫被汗水湿透,紧紧贴在身上。老周把担子稳稳地放在地上,弯下腰,双手揭开盖在上面已经有些破旧的布,露出两只大桶。一个桶里装的是高粱面和玉米面两掺的馒头,馒头个头不小,圆滚滚的,颜色是暗沉的黄棕色,表面坑坑洼洼。另一个桶里盛着水煮萝卜,萝卜块浸在微微泛黄的汤里,上面只飘着薄薄一层几乎看不见的油花。 “哎呀,可算把你们盼来了,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大刘站起身,一边嘟囔着,一边快步走到担子旁。他伸手从腰间解下自己那掉了不少瓷、边缘都磕出了豁口的搪瓷缸,还在衣角上蹭了蹭,像是要把搪瓷缸擦得更干净些,然后准备去盛菜。 其他队员见状,也都纷纷围拢过来。可这才发现,走得急,好些人都没带上吃饭的家伙。“这可咋弄,没饭盒咋吃饭呀?”一个年轻队员满脸着急地说道,双手不自觉地在身上摸索着,仿佛能突然变出一个饭盒来。 “这有啥难的,瞧我的。”王力笑着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把铁锨,那铁锨的木把已经被磨得光滑,铲面上也有不少磨损的痕迹。他在沙地上用力磕了磕,把上头的沙土磕掉,扬起一小团尘土。“这铁锨不就能当饭盒使嘛。”说着,他就拿铁锨去桶里盛了一勺水煮萝卜,萝卜块在铁锨上晃悠了一下,险些掉出去,他赶紧用另一只手护了一下,又从桶里拿起一个馒头,放在萝卜上面。 大刘瞧着,也有样学样,捡起自己的铁锨。他的铁锨比王力的更破,铲面都有些变形了。他用铁锨盛上饭菜,因为动作太猛,铁锨碰到桶壁,发出“哐当”一声响。其他队员纷纷跟着这么做,一时间,大伙都端着用铁锨充当的“饭盒”,姿势各异,有的小心翼翼地捧着,有的大大咧咧地端着,准备开吃。 有队员眼尖,瞅见旁边长着一丛红柳枝,赶忙跑过去。红柳枝在风中微微晃动,上面的小刺在阳光下闪着光。伸手折了几根,把上头的小枝丫掰掉,动作麻利,碎屑纷纷掉落,然后分给大家。“就拿这红柳枝当筷子,咱照样能吃得香。” 虽说饭菜简单,吃饭的家伙也简陋得很,可队员们吃得那叫一个津津有味。大刘一边大口大口嚼着馒头,腮帮子一鼓一鼓的,一边含含糊糊地说:“这馒头,嚼起来可真香,比那啥大鱼大肉都强。”嘴角还沾着一些馒头屑,说话时随着嘴角的动作微微抖动。 “你就会瞎吹,这馒头能比大鱼大肉香?”旁边一个队员笑着打趣道。 “咋不能,咱本来就是吃啥都香。再说了,这可比咱刚到这戈壁滩那会强太多了,那时候吃的啥,现在想起来都不敢信。”大刘立马反驳道,一边说,一边用红柳枝挑了一块萝卜放进嘴里,用力咀嚼着。 陈教授坐在一旁,用红柳枝挑着萝卜,细嚼慢咽地吃着。他的眼镜片上又蒙了一层水汽,在热气和饭菜的雾气中变得模糊不清,时不时得抬手用衣角擦一擦。 日头渐渐爬到了头顶,戈壁滩上的温度像被架在火炉上烤似的,热浪一波接一波地涌来,连空气都扭曲了,沙地烫得能煎鸡蛋!张志成抬头望了望天,刺眼的阳光晃得他眯起了眼。他抹了把脸上的汗,甩在地上,汗珠“嗤”的一声就在沙土上蒸发了。他扯着嗓子喊道:“同志们,日头太毒了!都别硬撑,找阴凉地儿歇会儿,等日头偏西了再干!” 大刘正吃完准备继续上工,听到这话,脚步不停,瓮声瓮气地说:“张副指挥,咱不累!这点太阳算啥?” “大刘!”一声清脆却严厉的喝止从旁边传来。林悦带着医疗队的几个姑娘快步走过来,“逞什么能?中暑了怎么办?现在药品紧缺,一旦倒下,可不是喝口水就能好的!” “着急也不能拿命拼!”林悦打断他,语气不容置疑。她转向周围的队员们,提高了声音:“同志们,现在不是逞强的时候!戈壁滩上的高温不是闹着玩的,热射病听说过吗?” 队员们面面相觑,有人摇头。林悦擦了擦汗,继续解释道:“热射病就是重度中暑,体温超过40度,人会昏迷、抽搐,甚至器官衰竭!咱们现在缺医少药,一旦有人倒下,根本来不及救治!”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显然是想起了什么不好的回忆。 陈教授推了推眼镜,点头附和:“林队长说得对。高温环境下,人体散热机制会失效,就像发动机过热一样,必须及时降温。” 王力见大家还有些犹豫,干脆下了命令:“全体都有!立即停止作业,找阴凉处休息!这是命令!” 队员们这才三三两两地散开,寻找避暑的地方。大刘悻悻地跟着人群走,嘴里还嘟囔着:“歇就歇嘛,凶啥……还动不动就生命危险……那我早不知道死多少次了!” 林悦听见了,快步追上去,塞给他一个军用水壶:“多喝水!小口慢饮,别等渴了再喝。”大刘接过水壶,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谢谢林队长。” 队员们或坐或躺,有的用草帽盖着脸打盹,有的三三两两低声聊天。王力靠在铁锹把子上,从怀里掏出半截皱巴巴的烟,刚要点上,就被张志成制止:“这么热还抽烟?不怕上火啊!”王力嘿嘿一笑,把烟又塞了回去:“习惯了,提神嘛。” 林悦带着卫生员分发淡盐水和清凉油,正蹲在一个年轻队员身旁,见他脸色发红,赶紧摸了摸他的额头:“你是不是头晕?”年轻队员点点头,有些不好意思:“有点,刚才干活时就觉得眼前发黑……”神色一紧,赶忙招呼身旁的卫生员:“小李,快把担架拿过来!”小李迅速从医疗箱旁扯出简易担架,那是用两根木棍和一块粗布临时制成的,平日里就一直放在医疗箱旁备用。两人小心翼翼地将年轻队员抬到担架上,朝工地旁一处稍显阴凉的土坡下走去。 戈壁滩上的热气毫无减弱的迹象,地面温度高得惊人,他们每走一步,鞋底都像是要被滚烫的沙地粘掉。到了土坡下,林悦和小李把队员轻轻放下。林悦蹲下身子,仔细查看队员的状况,只见他面色愈发通红,呼吸急促,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不断滚落。 在这缺医少药的戈壁滩上,每耽误一秒,队员的生命就多一分危险。她转头看向四周,目光落在不远处一洼积水上,那是昨夜罕见的一场小雨留下的,积水虽不多,却成了此刻的救命稻草。 “小李,快把毛巾拿过来,再找个容器,把那边的积水舀过来!”林悦一边说着,一边迅速解开队员的领口和袖口,试图让他呼吸更顺畅些。小李赶忙从医疗箱里翻出一条破旧的毛巾,浸湿计划批轻轻擦拭着队员的额头、脖颈、手腕和脚踝等大动脉处,试图通过水分蒸发带走热量,为队员降温。“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好一点?”队员微微摇头,虚弱地说:“还是头晕,胸口闷得慌……” 一旁的大刘看着忍不住说道:“林队长,这办法能行不?要不我去营地再找找有没有药?”林悦头也不抬,坚定地说:“先别慌,物理降温是目前最有效的办法。这热射病来势汹汹,关键是要快速把体温降下来。营地离这儿太远,来回一趟耽误时间,先把他的情况稳住再说。” 队员的脸色渐渐有了一丝好转,呼吸也不再那么急促。林悦稍稍松了口气,但仍不敢掉以轻心,继续用湿毛巾为他擦拭身体。大刘见状,也松了口气,朝旁边溜达开。 另一边,张志成和陈启明坐在一块大石头后面,借着石头的阴影躲避烈日。陈启明从包里掏出笔记本,上面密密麻麻记满了工程数据。他指着其中一页说:“张副指挥,下午咱们得调整一下作业顺序,把体力消耗大的活儿放在早晚,避开正午高温。” 张志成点点头:“是这个理儿。对了,陈教授,你那个降温的法子,就是往帐篷上泼水的,能不能用在工地上?”陈启明想了想说道:“蒸发吸热原理,理论上是有用的,但咱们作业面积大,戈壁滩蒸发量和渗透量太高,还是杯水车薪。最好能找来写储水的器皿,美国一段时间,让大家洗把脸,擦擦身子,这样降温最快。” 正说着,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骚动。只见大刘不知什么时候又溜回了工地,正偷偷摸摸地推石碾子。“大刘!”林悦气得跺脚,“你不要命了?!”她冲过去,一把拽住大刘的胳膊。大刘讪笑着:“我就试试,闲着也是闲着……” 林悦的眼圈突然红了:“你知不知道,上个月胜利五场有个战士就是因为高温作业,中暑没了!他……他最后全身抽搐,现在这个季节连冰块都找不到……”说到这,她就再也说不下去。 现场一下子安静下来。大刘愣住了,手足无措地站在原地。张志成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听林队长的,回去休息。工程重要,但人更重要。”大刘低下头,好半天挤出来一句:“我……我知道了。” 太阳朝西斜了一个大角,戈壁滩上的热浪终于有了些许消退的迹象。张志成站在土坡上,眯着眼睛看了看日头,转身对正在休息的队员们喊道:“同志们,开工了!“ 红旗突击队的队员们立刻从各处阴凉地站起来,拍打着身上的沙土。大刘第一个冲到工地,抄起铁锹就往沙地里插。林悦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的后衣领:“急什么?先喝口水!“说着递过来一个军用水壶。 大刘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接过水壶咕咚咕咚灌了几口,水珠顺着他的下巴滴在沙地上,立刻被吸干了。“谢谢林队长,我这不是着急嘛......“ “着急也得按规矩来。“林悦板着脸说道。 队员们齐声应和,纷纷抄起家伙什儿,热火朝天地投入到工作当中。张志成和陈启明并肩站在测量桩旁,仔仔细细地核对着上午的数据。“标高差的问题已经解决咯,不过东边这片区域还得再狠狠夯实一遍。”陈启明手指着图纸,认真说道,“我琢磨着,咱们先集中人力把这片处理妥当,然后再……” 话还没说完,远处骤然响起一阵急促的哨音。众人闻声望去,只见王力站在工地边缘,正使劲挥舞着小红旗。“不好,有情况!”张志成心里“咯噔”一下,三步并作两步飞奔过去。其他队员也赶忙撂下工具,朝着那个方向迅速聚拢。王力指着地面,喊道:“大伙快瞧瞧!” 沙地上,清晰地印着一排杂乱的脚印,从工地外围一路延伸到堆放建材的地方。这脚印陷得挺深,显然是刚留下没多久。“这可不是咱们的脚印。”大刘蹲下身,边比画边说,“咱穿的可都是统一发的胶鞋,这脚印明摆着是皮靴踩出来的。” “看来有人趁着咱们午休,偷偷摸进来了。”张志成扭头看向王力,“赶紧清点物资,瞅瞅少没少啥东西。”王力麻溜地带人去检查。没过一会儿,他一脸疑惑地回来了:“啥都没少,东西动都没动!早晨放那落下的一层沙子,都还完完整整的。” 现场顿时一片哗然…… “都安静!”张志成一声令下,现场瞬间安静下来。他目光扫视众人,沉声道:“这说明敌特分子就在附近晃悠,而且对咱们工程进度门儿清。”王力接着额说道:“他们打的都是关键材料的主意,怕是想拖咱们工程的后腿。” 这消息一出,现场气氛愈发紧张。张志成深吸一口气:“从现在起,工地安排双岗哨,昼夜巡逻。所有重要物资都集中存放,派专人看守。” “老王,辛苦你再带几个兄弟,顺着脚印追查一下,看看能不能寻到啥线索。记住,千万别打草惊蛇。”王力点点头,立马点了大刘和另外两个身手矫健的队员,带上简易武器就出发了。 等他们走后,张志成对着剩下的队员说:“工程不能停,大伙接着干活,不过可得提高警惕。但凡发现啥异常,马上报告。”队员们重新投入工作,可气氛明显紧绷了许多。铁锹铲土的声音没了上午那股整齐劲儿,时不时就有人停下手里的活儿,警惕地四下张望。 傍晚时分,王力一行人回来了,个个灰头土脸,疲惫不堪。“追出去有五里地,脚印在一条干河床边上没影了。”王力擦了把脸上的汗,“不过我们瞧见河对岸有车辙印,看样子是吉普车留下的。”大刘接着补充:“我们还捡到了这个。”他从口袋里掏出一个精致的烟屁股,“咱这边可没人抽这么金贵的烟!” 太阳一落山,温度骤降。张志成裹紧了身上的军大衣,站在指挥部帐篷外,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轮廓。 “老张,孙专员意思是这事儿还得上报师部。“王力搓着手,哈出的白气在冷空气中迅速消散,“敌特盯上咱们了。“ 张志成点点头,将那截烟头小心包进手帕:“明天一早派通讯员骑马去师部汇报,电台肯定是不能用了……人也得选靠谱的才行!今晚吸纳加强警戒,每两小时换一班岗。“ 两人说定,张志成回到帐篷里,就着煤油灯的光线在工程图纸上,重新规划了物资堆放点。这些位置视野开阔,便于看守,而且远离工地边缘,就算有人想搞破坏,也得先过岗哨这一关。 夜深了,戈壁滩上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大刘带着两个年轻队员在工地外围巡逻,手中的马灯在黑暗中划出一道微弱的光弧。 “刘哥,你说那些特务真敢来吗?“一个年轻队员紧张地问,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步枪扳机。 大刘哼了一声:“怕啥?来了正好!老子正愁没处撒气呢!“他踢了一脚地上的石子,“白天那帮龟孙子趁咱们休息时来踩点,算什么东西!“ 远处突然传来一声巨响!整个地面都震动了一下,帐篷里的煤油灯剧烈摇晃。张志成脸色大变,冲出帐篷—— 东北方向的天空被火光映红,浓烟滚滚升起。那是他们存放炸药的临时仓库! “全体集合!“王力声嘶力竭地吼道,“一队救火,二队加强警戒,三队跟我来!“ 火势很快被控制住,幸亏炸药存量不多,没有造成连锁爆炸。但清点损失时,张志成的脸色越来越难看——三分之一的炸药和半数雷管被毁,更重要的是,两箱珍贵的测量仪器也在火灾中化为灰烬。 “这是调虎离山。“孙专员厉声说道,“他们故意让我们发现脚印,引开注意力,实际上是要搞爆炸!“ “然后趁机破坏。“王力狠狠捶了下桌子,“是我大意了。“ “最关键的是,咱们不能确认他们只是点了炸药制造这种毫无意义的爆炸,还是借着爆炸的机会,偷走了一部分!”孙专员接着说道,地下党的经历让他对这种事端总有一种超出常人的敏锐。 孙专员突然压低声音:“小王,带人封锁现场——炸药库的登记簿不见了。“众人心头一凛。这本记录着各工地炸药配给量的簿子,能推算出整个防御工程的薄弱环节。林悦注意到沙地上有两道拖痕延伸向戈壁深处:“他们搬走了东西!“ 深夜指挥部里,孙专员铺开地图:“敌特要的恐怕不单单是工程情报!主要是针对马上要召开的现场会,毕竟到时候兵团和水利部的领导都要来……不过既然他们需要,那我们就给他!“孙专员掏出三份截然不同的图纸——这是地下党时期常用的“三真一假“战术。 咱们现在面临的形势极为严峻,但敌人越想破坏,咱们就越要把工程推进下去,还要让他们偷鸡不成蚀把米!”他手指重重地落在地图上炸药库的位置,“这次爆炸事件,敌人看似得手,可咱们也摸清了他们的部分意图。咱们要利用好这一点,将计就计。” 张志成紧锁眉头,目光专注地盯着那三份图纸,思索片刻后说道:“孙专员,您的意思是,把这假图纸故意露给敌人,引他们上钩?可怎么才能确保他们能发现,又相信这是真的呢?” 孙专员微微点头,眼中闪过一丝狡黠:“这就需要咱们精心布局了。咱们先放出风声,就说因为这次爆炸,工程计划被迫调整,需要重新核算各项数据,图纸也进行了紧急修改。同时,加强对图纸存放处的安保,摆出一副严防死守的架势,让敌人觉得这里面藏着关键机密。” 王力听得极为兴奋,“好!我这就去安排人,保证把这出戏演得逼真!” 林悦站在一旁,面露担忧:“可敌人狡猾得很,万一他们不上当,或者还有别的后手怎么办?而且现在咱们的炸药和测量仪器损失惨重,工程进度肯定会受到影响。” 陈教授沉思着开口:“炸药的问题,我可以尝试调配一些替代品,虽然威力可能稍弱,但在目前情况下,或许能解燃眉之急。测量仪器方面,我记得咱们之前在废弃的物资堆里好像找到过一些旧仪器的零部件,看看能不能拼凑修复一部分。” 张志成拍了拍陈教授的肩膀,感激地说:“陈教授,那就全靠您了!有您在,咱们心里踏实。” 安排妥当后,营地内按照计划,负责“演戏”的队员们开始行动。而营地外,王力带着巡逻队,在脚印消失的干河床附近,加大了巡逻力度,故意制造出一种紧张的氛围。 第二天清晨,伴随着通讯员的马蹄声,张志成吹响了集合哨。红旗突击队的队员们迅速在工地前集结。昨晚经历了那场惊心动魄的爆炸,大家脸上还带着些许疲惫与凝重。“同志们!”张志成洪亮的声音在戈壁滩上回荡,“昨晚的事儿,是敌人给咱们使的绊子,可咱们红旗突击队啥时候怕过困难?今天,咱们照常开工,把工程进度往前赶,让那些敌特瞧瞧,咱们不是好惹的!” 大刘扛起十字镐,大步迈向施工区域,边走边喊道:“兄弟们,加油干!把昨天丢的面子都找回来!” 张志成和陈启明仔细检查着剩余测量仪器的各项数据。陈启明一边操作着仪器,一边皱着眉头说道:“张副指挥,这些仪器虽然还能勉强使用,但精度肯定大不如前了。咱们得格外小心,每一个数据都要反复核对,最好是你算一遍,我再复核一遍!” 张志成当然不会拒绝这样正确又科学的建议。不久,王力带着巡逻队也结束了一夜的巡逻任务,走到张志成身边,低声说道:“老张,昨晚在干河床附近巡逻,没发现什么异常情况。不过,咱们的‘戏’倒是演得挺像那么回事,周围的警戒明显加强了,就看敌人上不上钩了。” 张志成微微点头:“继续保持警惕,千万别掉以轻心。敌人既然已经出手一次,肯定不会善罢甘休,咱们得时刻做好应对准备。” 第五十三章 攻防之论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天刚蒙蒙亮,戈壁滩上还笼罩着一层灰蓝色的雾气。炊事班的老周蹲在临时搭建的灶台旁,用铁勺刮着昨晚煮萝卜的大铁锅。锅底结了一层焦黄的糊底,老周抓起一把沙土撒进去,粗糙的沙粒在锅底摩擦出沙沙的响声。他左手按住锅沿,右手握着红柳枝做的刷子,用力刷洗着锅底。沙土混着昨夜的油渍,在锅底形成黑褐色的泥浆。医疗队的姑娘们三三两两聚在水桶旁。 小赵从桶底舀出半碗浑浊的水,往搪瓷缸里倒了薄薄一层。她抓了把细沙撒进去,手指在缸里快速搅动,沙子摩擦缸壁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水很快变成灰黑色,她把水泼在地上,又倒进一撮沙子继续擦洗。搪瓷缸内壁被磨出一道道细小的划痕,原先沾着的玉米面糊渐渐被磨干净了。大刘拎着个破铁盆走过来,盆里结着层发黄的面垢。他直接抓了把戈壁滩上的粗砂砾,像搓澡似的在盆里来回搓动。砂砾棱角分明,把他手掌划出几道白印子。搓了十来下,他举起铁盆对着晨光看了看。 帐篷区东侧,昨晚爆炸掀起的沙土还没完全沉降。张志成蹲在被炸飞的帐篷支架旁,从沙地里刨出半截红柳枝。枝条上的树皮已经炸烂,露出里头白生生的木芯。他掏出小刀,把裂开的树皮削干净,比了比长度,又捡起另一根稍粗的枝条。王力拖着块破毡布过来,布面上满是焦黑的窟窿。他跪在沙地上,把红柳枝弯成弧形,用麻绳绑在帐篷支架的断裂处。 张志成递过削好的枝条,两人合力把破毡布绷在支架上。毡布边缘的焦痕一碰就掉渣,王力不得不用绳子多缠几道。“那边还有半顶帐篷能用。“孙专员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抱着堆发黄的旧帆布,布面上沾着黑褐色的泥印。 太阳爬到一竿高时,临时指挥部前的空地上已经站了黑压压一片人。新补充的七十多个职工挤在队伍后头。大刘数了数,队伍里多了六张陌生面孔。 孙专员踩在弹药箱上,军装袖口还沾着修补帐篷时的麻绳纤维:“炸药不够,咱们就用铁锹啃!测量仪坏了,就拿绳子量!“他指着远处隆起的沙梁,“今天必须把三号标段的基槽挖出来,放线组先上!“ 技术员小跑着来到标桩前,从帆布包里掏出个缺了角的水平仪。他蹲下身,眼睛紧贴目镜,突然“咦“了一声。跟在后面的陈启明快步上前,接过水平仪转了转调节螺丝,摇摇头递给张志成。镜筒里的气泡始终歪在右边,怎么调都回不到中线。“用土法子吧。“张志成从兜里掏出麻绳,绳头拴着半截钢筋。他让大刘拉住绳子另一端,自己退后二十步,眯起一只眼瞄了瞄。绳子在风里微微晃动,他不得不等风停的间隙快速比画。 王力带着新补充的队员开始挖基槽,没有炸药,十字镐砸下去只能啃出拳头大的坑。镐尖“当“地磕在戈壁特有的钙结核上,火星四溅。他甩着震麻的手腕,往掌心吐了口唾沫继续挖。 晌午时分,基槽才挖了不到两米。张志成蹲在沟沿,用绳子吊着石块测垂直度。绳子突然被阴影遮住,他抬头看见孙专员带着五个陌生面孔站在跟前。这五人没穿统一工装,腰间却别着制式手枪。“这是保卫科的同志。“孙专员声音压得很低,“从今天起混编进各组。“最魁梧的那个汉子冲张志成点点头,粗壮的手指在枪套上无意识地摩挲着。 新来的保卫干事很快分散到各作业面。领头的跟着大刘那组,眼睛却总往干河床方向瞟。每当有风掠过滩上的芨芨草,他按在枪套上的手指就会微微发颤。 太阳升到正空,戈壁滩上的温度骤然升高。张志成抹了把额头的汗,盐粒在眉骨上刮得生疼。他眯眼望向基槽,才挖了不到两米深。 “换班!“王力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坑里三个队员撑着坑壁爬上来,手掌被粗粝的砂石磨得通红。新补充的小伙子一屁股坐在滚烫的沙地上,抓起水壶猛灌,水顺着下巴流到衣领上,立刻被晒成盐渍。 远处传来铁锹撞击石头的闷响,大刘那组正在对付一块凸出地面的大岩石。这种戈壁特有的硬岩层像骨头一样嵌在沙土里,十字镐砸上去只能留下个白点。 “用火烧。“张志成突然说。他招呼几个队员搬来枯死的红柳枝,堆在那块灰白色的岩层上。火苗窜起来的时候,保卫科的几个人明显紧张起来,手都按在了枪套上。 “怕什么,烧石头又不是烧帐篷。“大刘嘟囔着,用铁锹翻动燃烧的枝条。两个小时后,岩石表面已经发红,张志成拎来半桶珍贵的水泼上去。“嗤“的一声,岩石表面炸开蛛网般的裂纹。 “继续挖!“孙专员不知何时站在了坑边,袖口沾着机油。他身后跟着技术组的小赵,姑娘手里捧着个用帆布包着的物件,边缘露出铜质反光。 趁着换班休息,张志成凑过去看。小赵小心翼翼地掀开帆布,露出个黄铜制作的简易经纬仪,镜筒是用炮弹壳改的,水平泡居然是截玻璃管里灌了煤油。 “一个有手艺的劳改犯做的,以前说是南方大城市里的钟表匠!“说着他转动基座上的螺丝,那截灌了煤油的玻璃管竟然真的能随着倾斜度移动。 下午的测量工作快了许多。张志成扶着自制的标尺,看小赵趴在滚烫的沙地上调整那个古怪仪器。阳光把炮弹壳晒得烫手,他不得不用衣袖垫着操作。保卫科的人分散在四周,领头的那个始终站在制高点,目光在戈壁滩上来回扫视。 “三号点偏左两公分。“小赵哑着嗓子报数,陈启明立刻在木桩上刻下记号。 太阳西斜时,基槽终于挖到了三米标线。张志成跳下坑底,赤脚踩在滚烫的碎石上,脚底板立刻传来针刺般的痛感。他用绳子吊着石块测量垂直度,发现西侧坑壁有处不自然的凹陷。 “这儿土质松。“他用手扒拉了几下,沙土簌簌落下,露出个碗口大的孔洞。王力递过铁锹,张志成小心地扩大洞口,突然“哗啦“一声,塌下半边土壁,露出个黑黝黝的通道。 保卫科的人立刻围了上来。那个魁梧汉子单膝跪地,从腰间解下手电筒往洞里照。光束穿过飞扬的尘土,照亮了通道内壁——上面布满整齐的凿痕,明显是人工开凿的。 “都退后!“保卫科长厉声喝道,自己却往前凑了半步,手电光柱在洞内来回扫射。 张志成皱着眉头,看着保卫科长那副不依不饶的样子,心中有些无奈。他知道,这暗道的情况确实复杂,可现在工期紧张,实在经不起这样的折腾。“保卫科长,这暗道一看就有些年头了,说不定是以前牧民或者村民为了引水挖的暗渠,咱们要是清场调查,这工期可就耽搁不起了。”张志成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一些,试图说服对方。 保卫科长却冷冷地说道:“张副指挥,这暗道来历不明,谁知道是不是有什么反动分子留下的?咱们必须得清场调查,这是原则问题,不能让步!” 张志成心里有些窝火,但还是强忍着脾气:“我明白你的担心,可咱们也得考虑实际情况。现在三号标段的基槽才刚刚挖好,后续还有那么多工作要做,要是因为这个耽误了工期,那损失可就大了。” 你就知道说损失。我看你就是思想有问题,重用右派,还和资本家的女儿谈恋爱,自己思想就不正,还想着工期,说不定你就是想掩盖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保卫科长的话像一把利刃,瞬间刺痛了在场所有人的心。 大刘一听这话,顿时火冒三丈,抄起铁锨就冲了过去:“你胡说八道什么!志成哥什么时候做过对不起大家的事?你少在这儿血口喷人!”几个队员赶紧拉住大刘,生怕他真的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 张志成的脸色变得铁青,他没想到保卫科长会说出这样的话。“我重用右派,那是因为他们有本事,能为工程出力。至于……那那是我的私事,和工程没有关系。你要是拿这些来攻击我,那可就太不地道了。” 孙专员听到动静也赶了过来,“都别吵了!”孙专员大声喝道,“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李科长,我理解你的职责,可志成说得也有道理,这工期确实耽误不起。咱们能不能想个折中的办法?” 保卫科长却不领情:“孙专员,这可不是折中的事。这暗道关系到安全问题,必须得清场调查,不能有任何马虎。” 张志成看着孙专员,“孙专员,我觉得咱们可以先派几个人进去看看情况,要是没什么问题,就继续施工。要是真有什么可疑的地方,再做打算也不迟。” 孙专员沉思了一会儿,点了点头:“我看行。志成,你挑几个可靠的人进去看看,一定要小心。李科长,你也派两个人跟着,确保安全。” 保卫科长虽然有些不情愿,但还是点了点头:“好吧,不过要是出了什么问题,张副指挥你可别想推卸责任。” 张志成当然清楚马科长为什么这么针对自己……上次抓到的敌特,不就是他的部下?要说回来,反而是他这个科长问题最大,但眼下工程优先,团结为重,张志成懒得和他计较这些所谓争口气的事情。 王力和另外两个队员,又加上保卫科的两个人,一起走进了暗道。暗道里弥漫着一股潮湿的味道,墙壁上的凿痕清晰可见,确实像是人工开凿的。张志成打着手电筒,仔细地观察着四周的情况。 走了一段路后,他们发现暗道越来越窄,尽头已经彻底坍塌堵死。 回到地面上,把情况向孙专员和保卫科长做了汇报。张志成把笔记本递给孙专员:“孙专员,的确是暗渠五一,不过看起来应该是以前的人留下的,和反动分子没有关系。” 孙专员接过笔记本,看了看,点了点头:“没错,这确实是以前的暗渠。马科长,现在你可以放心了吧?” 保卫科长虽然还有些不甘心,但也没有办法,只好点了点头:“好吧,既然这样,那就继续施工吧。不过以后还是要多注意,尤其是可疑的地方!” 夜幕缓缓地覆盖了塔河营地,白天的忙碌与纷争似乎随着太阳的西下而暂时被搁置一旁。今晚,指挥部决定组织一次文化学习和政治教育,即是提升士气,增加团结,也是为即将召开的现场会再打打基础。 “同志们,今天咱们在施工中遇到了不少困难,但大家都没有退缩,这种精神值得表扬。不过,我们也要清楚地认识到,在工程建设过程中,除了技术难题,还有一些思想上的问题需要我们重视。就像今天在发现暗道这件事上,大家出现了不同的意见和争论。”孙专员的目光特意在张志成和保卫科长身上停留了片刻。 “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都是为了把工程顺利完成。在这个过程中,难免会有不同的看法,但我们要相信自己的同志,要从大局出发。志成同志提出的先派人进暗道查看情况,这个建议是合理且务实的,既保证了工程进度,又兼顾了安全问题。而李科长对安全的重视也没错,只是在处理方式上,我们可以更加灵活一些。” 孙专员话还没说完,大刘就站起来鼓掌:“孙指挥!你说得太对了!咱不懂啥大道理,就知道咱得把活干好,不能让那些想使坏的得逞!” 马科长的态度却依旧冷淡,他坐在一旁,眼睛时不时地瞟向张志成,满脸的不情愿。但在这样的氛围下,他也不敢公然反对。 孙专员压压手,示意大刘先坐下,然后继续说道:“今天的学习内容是《论持久战》第三节。” 张志成同志。"孙专员突然点名,"请你谈谈对'防御中的进攻'的理解。" “孙专员,同志们,我认为‘防御中的进攻’,在咱们当下的工程建设中,有着极为深刻的现实意义。就拿今天挖基槽来说,咱们面临着诸多困难,炸药不足、测量仪器损坏,这就如同处于防御态势。但我们没有坐以待毙,用火烧岩石,自制经纬仪,这些举措便是在困境中的主动进攻。” 他微微顿了顿,目光望向远方那尚未完工的工程区域,思绪飘回到施工以来的日日夜夜:“在工程建设的漫漫长路上,我们会遇到各种阻碍,就像敌人的进攻一样。而我们手中的技术、智慧以及团结一心的力量,就是我们的武器。我们不能仅仅被动地应对,而是要像在防御中寻找战机发动进攻那样,积极地寻找解决问题的办法。” “比如在发现暗道时,保卫科同志出于安全考虑,要求清场调查,这是防御的一面,是为了保障工程不受潜在威胁的干扰。而我提议先派人进去查看,在确保安全的前提下不耽误工期,这便是在防御中发起的进攻。我们没有因为可能存在的危险就停下工程,而是主动出击,去探明情况,为工程的继续推进争取时间。” “从更宏观的角度看,我们的工程是为了改变这片戈壁滩的面貌,为国家的建设添砖加瓦。在这个过程中,会有各种外部因素,包括自然环境的恶劣、技术条件的限制,甚至可能存在一些别有用心之人的干扰,这些都是我们需要防御的对象。但我们不能只守不攻,要主动去攻克技术难题,像小赵制作的简易经纬仪,这就是我们在技术防御中的进攻。我们要积极团结每一位同志,消除内部的矛盾和分歧,这是我们在思想防御中的进攻。只有这样,我们才能在这场与困难的持久战中,逐步从战略防御转向战略相持,最终实现战略反攻,完成我们的工程目标。” 孙专员听着张志成的发言,不住地点头,眼中满是赞许:“志成同志说得非常好,深入浅出,将理论与实际结合得很紧密。这就是我们在工程建设中需要的思维,在困境中既要坚守底线,保障安全,又要积极进取,寻求突破。” 大刘又按捺不住地站起身来,挥舞着手臂说道:“我听明白了!就像打仗一样,咱不能光挨打,得瞅准机会还手!以后再有啥困难,咱就照张副指挥说的办,主动出击!”众人被大刘的激动情绪感染,纷纷点头表示赞同,现场气氛热烈起来。 马科长的脸色有些不自然。他心里不得不承认张志成的话有道理,但一贯的固执和对张志成的偏见让他难以轻易表露认同。他轻咳一声,说道:“话虽如此,但安全问题始终是重中之重,不能因为要进攻就忽视了防御。今天暗道的事情,虽然结果没问题,但谁能保证以后不会出意外?” 孙专员看向马科长,目光中带着几分耐心,说道:“马科长,安全问题确实是重中之重,这一点毋庸置疑。但志成同志刚刚也讲得很清楚,我们要在防御与进攻之间找到平衡。就拿今天的暗道事件来说,志成提出的方案,不正是在保障安全的基础上推进工程进度吗?我们既要防患于未然,也要灵活应对突发状况。” 张志成接过话茬,语气诚恳:“马科长,我完全理解您对安全的重视,这是职责所在。咱们不妨一起梳理一下过往的安全措施,看看有没有可以优化的地方,让安全保障与工程推进能够更好地协同。比如在进入暗道前,我们可以制定更详细的应急预案,对可能出现的危险进行预估,并提前准备应对方案。这样既能确保安全,又不会过度耽误工期。” 马科长微微皱眉,沉思片刻后说道:“应急预案是得有,可执行起来能不能到位还是个问题。就怕到时候情况紧急,大家手忙脚乱,把预案抛到脑后。” 王力在一旁忍不住说道:“马科长,您放心,我们都是干实事的人。只要有明确的预案,大家肯定会严格执行。像今天进暗道,我们几个都时刻注意着周围情况,按照规定行动。以后有了更完善的预案,我们肯定能做得更好。” 大刘也跟着附和:“就是就是,马科长,您可别小瞧我们。我们都知道安全的重要性,只要有好的办法,我们肯定全力配合。” 孙专员看着大家,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看到大家这么积极,我很高兴。咱们可以成立一个安全监督小组,由马科长负责牵头,从各个施工小组抽调一些细心、负责的同志参与。这个小组不仅要制定和完善安全预案,还要在日常施工中加强监督,确保各项安全措施落实到位。同时,要定期组织安全培训和演练,让大家熟悉应急预案,提高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尤其是针对敌特破坏方面。” 马科长听到孙专员让自己牵头安全监督小组,神色稍微缓和了一些,说道:“既然孙专员这么安排,我肯定全力以赴。不过,这需要各施工小组积极配合,按时提供人员名单,并且要保证抽调的人员能够认真履行职责。” 王力立刻表态:“我们施工小组一定全力配合!挑选最可靠的同志参与安全监督小组的工作,确保他们能把安全工作做好。” 张志成也站起来说道:“技术组这边也会全力支持。我们可以从技术角度为安全监督小组提供一些建议,比如在测量和施工过程中,如何更好地预防安全事故。同时,我们也会配合安全监督小组,对技术设备进行安全检查,确保设备运行安全。” 小赵举手说道:“我觉得我们还可以在营地设置一些安全宣传栏,把常见的安全问题和应对方法展示出来,让大家随时都能看到,加深印象。另外,也可以定期组织安全知识竞赛,通过有趣的方式提高大家的安全意识。” 孙专员点头赞许:“小赵这个建议不错,安全宣传工作很重要。我们要让每一位同志都深刻认识到安全的重要性,从思想上筑起安全防线。安全监督小组可以把这个任务也承担起来,制定详细的安全宣传计划,让安全意识深入人心。” 马科长想了想,说道:“安全宣传栏和知识竞赛确实是不错的办法。不过,宣传内容得严格把关,不能出现任何错误或者误导性信息。而且,要定期更新内容,保证大家看到的都是最新、最实用的安全知识。” 一直没怎么说话的一位新补充的队员站起来,有些紧张地说道:“我……我觉得我们在施工的时候,也可以互相提醒安全问题。就像今天挖基槽,大家都很累,但要是有人能多留意一下周围环境,及时提醒大家注意安全,说不定就能避免一些小意外。” 孙专员看着这位新队员,鼓励道:“说得好!安全工作不仅仅是安全监督小组的责任,更是每一位同志的责任。大家在施工过程中要相互关心、相互提醒,形成人人讲安全、人人抓安全的良好氛围。” 张志成接着说道:“对,我们可以在每个施工小组设立安全安全员,负责在施工过程中提醒大家注意安全。安全员可以由小组成员轮流担任,这样既能提高大家的安全意识,又能让每个人都参与到安全工作中来。” 马科长对这个提议表示认可:“这个办法可行,轮流担任安全员,能让大家都有责任感。不过,要对安全员进行简单的培训,让他们知道该注意哪些安全问题,以及如何正确提醒大家。” 孙专员总结道:“今天的讨论很有成效,大家提出了很多好的想法和建议。接下来,安全监督小组要尽快组建起来,制定详细的工作计划,把各项安全措施落到实处。同时,各施工小组和技术组也要积极配合安全监督小组的工作,共同为工程建设保驾护航。” 大部分人都已经休息,几盏马灯还在指挥部帐篷前摇曳。王力蹲在地上,用红柳枝在沙地上划着宣传栏的布局图。张志成抱着一摞从炸药箱上拆下来的木板走过来,木板上还残留着"小心轻放"的黑色字迹。 "标语就用石灰水写。"张志成把木板平铺在地上,从兜里掏出半截粉笔,"你打格子,我来写。" "把安全守则编成顺口溜。"张志成突然说。他抓起块木板,用粉笔在上面快速写着:"上工先看天,挖槽要测边,暗洞莫乱钻,爆破听令先。" 随后用刷子蘸着石灰水描字。粗糙的木纹把刷毛刮得分叉,他不得不停下来用手指把毛捋顺。夜风吹得石灰水表面结起薄膜,每写几笔就要搅动一下。 凌晨两点,宣传阵地初具规模。入口处立着两块高大的胡杨枯木,树干上钉着"安全建设"的标语牌。枯木之间拉起麻绳,上面挂着用罐头盒剪成的警示铃铛,夜风吹过发出清脆的撞击声。 张志成站在弹药箱垒成的台子上,往帐篷侧面刷浆糊。王力递上缝好的布幅,两人配合着将"进度服从质量,安全重于泰山"的标语贴在帆布上。 "这玩意夜里也能看清。"王力退后两步欣赏效果。 林悦带着医疗队的姑娘们用纱布和红药水制作了事故处理流程图。她把流程图绷在树杈上,突然发现少画了个步骤。"等等!"抓起块炭黑,在"伤口包扎"前加了条"先清洗伤口,取出异物"。 东方泛起鱼肚白时,保卫科的马科长来巡查。他刚走近展示区,就被突然响起的铃铛吓了一跳。待看清是自制的报警装置后,竟难得地点头:"这个可以在各个建设地推广!"随即看向一旁的王力:“你们施工小组抽调出来的安全员名单确定了吗?可别敷衍了事,一定要挑那些责任心强、做事细心的同志。” 王力连忙点头:“我昨晚回去就和大家商量了,已经有了初步的人选,今天一早就会把名单给您送过去。这些同志都是平时干活踏实、对安全问题也比较上心的,肯定能把安全员的工作做好。” 孙专员也踱步走了过来,看着眼前焕然一新的安全宣传阵地,高兴地说道:“同志们辛苦了!这么一弄,咱们营地的安全氛围一下子就浓厚起来了。这不仅是对我们自身安全的保障,也是向即将到来的现场会展示我们的工作态度和精神风貌。” “马科长,接下来安全监督小组的工作至关重要。从安全制度的完善,到日常施工的监督检查,再到安全培训和演练的组织,每一个环节都不能有丝毫马虎。志成和王力他们施工组、技术组这边也都表态全力配合了,你就大胆地开展工作,有什么问题及时向我汇报。” 马科长挺直了腰杆,郑重地说道:“孙专员您放心。既然把这么重要的任务交给我,我一定竭尽全力,绝不让安全问题影响到工程的进度和质量。” 说话间,营地渐渐热闹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工人们陆续走出帐篷,看到这全新的安全宣传设施,都不禁眼前一亮。大家围在宣传栏前,看着那些生动的标语和事故处理流程图,小声地讨论着。 “上工先看天,挖槽要测边,暗洞莫乱钻,爆破听令先。这顺口溜编得好,一下就记住了。”一个年轻的工人指着木板上的标语说道。 “是啊,还有这事故处理流程图,画得清清楚楚,以后遇到受伤的情况就知道该怎么做了。”旁边的人附和道。 在众人的讨论声中,太阳渐渐升起,金色的阳光洒在戈壁滩上,工人们纷纷奔赴各自的岗位,开始了又一天的工作。 第五十四章 以命相拼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召开塔河营地工程现场会的前一夜,塔河营地像往常一样沉浸在紧张的筹备氛围之中。 “郑指导员!你咋这时候来了?”张志成披着大衣走出帐篷,看见郑指导员带着两个小战士站在月光下。 郑指导员搓了搓手:“明天这么大的事,我能不来打前站?林师长特意交代,要确保万无一失。” 营地东侧的红柳丛在微风中沙沙作响。小李三步并作两步冲到郑指导员面前,“张副指挥,不好了!”小李气喘吁吁,手指颤抖地指向东方,声音因为奔跑而断断续续,“东边那片林子边上...土被人翻过...还有...还有像是地道的入口!” 郑指导员闻言,猛地站起身,多年的战斗经验让他立刻意识到事态的严重性。月光透过帐篷的缝隙,他开口道“小李,去叫醒所有人!带上武器和手电,动作要快!” 不到五分钟,十几名战士已经集结完毕。郑指导员借着月光扫视过每一张年轻而坚毅的面庞,声音低沉而有力:“同志们,可能有敌特分子在搞破坏。记住,保持警惕,互相照应。”他的手电筒光束扫过每个人的装备——步枪、手榴弹、刺刀,金属表面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向东边摸去,月光穿过树叶的缝隙,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空气中弥漫着戈壁滩特有的干燥,但在这熟悉的味道中,郑指导员敏锐地嗅到了一丝异样——火药的味道,刺鼻而危险。 “停!”郑指导员突然抬手示意,所有人立刻蹲下身来,枪口警惕地指向四面八方。他指向前方十米处,那里有一片明显被翻动过的泥土,在月光下呈现出与周围不同的深色,一个黑黢黢的洞口隐约可见。 “老天爷...”小李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压得极低,“这地道是新挖的!”他的手指不自觉地扣上了扳机,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郑指导员的心沉了下去。他蹲下身,手指轻触洞口边缘的泥土,湿润而松散。“不超过两小时。”他低声判断,随即转向身后,“除了张志成,其他人,散开警戒!” 就在这时,地道深处传来一声轻微的金属碰撞声,清脆而刺耳。所有人的神经瞬间绷紧,手指不约而同地扣上了扳机。郑指导员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大家隐蔽。四周安静得可怕,只能听见彼此急促的呼吸声和心跳声。 没一会儿,王力带着几名保卫科干部匆匆赶到。眼看人员齐备,张志成二话不说,趴在地上仔细检查了地道入口,又顺着痕迹向远处望去,脸色越来越凝重。 “郑指导员,”张志成的声音压得极低,“你看这方向——”他手指划出一条直线,指向远处隐约可见的主席台轮廓,“正对着明天现场会的主席台。这些狗日的想搞爆炸!” 郑指导员只觉得一股寒意从脚底直窜上脊背。明天有大领导来参加竣工典礼,如果让敌特得逞..……他根本不敢往下想! “王力!”郑指导员急问,声音里带着掩饰不住的焦灼。 “到!”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王力和保卫科的同志,腰间的手枪在月光下泛着冷光。“这些龟孙子,敢来捣乱,咱就把他们一锅端了!” 郑指导员目光冷峻,迅速且有条不紊地部署任务:“小李,你从队伍里挑出三个人,守好地道出口,绝不能让敌人从这儿跑了。王力,你带着保卫科的同志,在左侧找地方埋伏好。小张,你带几个人绕到敌人后面,截断他们的退路。记住,尽量抓活的,但要是敌人反抗,果断击毙。” 众人刚要行动,地道里传来清晰的脚步声,还有刻意压低的说话声。郑指导员抬手做了个隐蔽的手势,瞬间,所有人就地隐蔽起来,大气都不敢出。月光洒下,十几双眼睛紧紧盯着那黑洞洞的地道入口,每个人的神经都绷得紧紧的。不一会儿,几个黑影从地道口鬼鬼祟祟地钻了出来。 月光下,郑指导员看清他们抬着的东西,心跳猛地一滞——是成捆的雷管和炸药。为首的矮个子低声催促:“动作快点,天亮前得把这些安到主席台下。”“站住!举起手来!”王力一声大喊,打破了夜的寂静。敌特分子被这突如其来的喊声吓了一跳,愣了一下。紧接着,矮个子怪叫一声:“跟他们拼了!”说着,迅速掏出手枪,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开了一枪。 “砰!”枪声划破夜空,子弹擦着王力的耳边飞过,打在他身后的沙土地上。战斗瞬间打响。郑指导员一个翻滚,躲到一棵大树后,大声指挥:“注意掩护,别让敌人跑了!”子弹在树林间穿梭,打在树干上发出沉闷的声响。 一名敌特中枪,倒在地上,胸口涌出鲜血。其他敌特借着夜色和树木的掩护,疯狂地开枪还击。“哒哒哒!”冲锋枪的声音响起,枪口喷出火舌。小李身旁的小赵闷哼一声,肩膀中了弹,鲜血很快浸透了军装。“卫生员!”郑指导员大喊一声,同时瞄准一个正在装子弹的敌特,扣动扳机。 “砰!”敌特倒下,手中的雷管滚落在地。王力迅速带着几个保卫科的同志进入地道搜查。“这地道看样子挖了好几天了。”王力低声说,手中的手电筒在地道里晃着。 突然,前方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小心!”王力做了个手势,大家立刻停下,枪口对准前方。一个敌特从黑暗中冲出来,端着枪扫射。王力侧身一闪,子弹擦着他的衣服飞过。他迅速扣动扳机,敌特应声倒地。他们继续向前,地道出现了一个岔口。“怎么办?”一个战士问。 王力想了想,说:“我带两个人走左边,你们两个走右边,保持联系。”刚说完,右边的地道里传来枪声和喊叫声。王力立刻带人冲过去,只见两名战士正和两个敌特扭打在一起。王力冲上去,用枪托砸倒一个敌特。另一个敌特见状,拔出匕首刺向王力。王力侧身躲过,两人随即展开近身搏斗。王力看准时机,一脚踢掉敌特手中的匕首,接着一拳把敌特打倒在地。在地道里,他们发现了一些烟头和干粮包装,很明显敌特已经潜伏了好些日子。王力捡起一个烟头,说:“这些家伙,准备得挺周全。” 与此同时,营地其他地方也不平静。 敌特分子分成多路行动,一路冲向仓库,企图炸毁储存的物资。另一路朝着通讯站跑去,想切断营地与外界的联系。战士们只好分兵防守。 在仓库附近,炊事班长老马带着几个炊事员正在转移物资。突然,一阵枪声传来,敌特冲了过来。老马大喊:“大家别慌,找地方掩护!”一个炊事员不小心暴露了位置,敌特的子弹朝他射去。老马眼疾手快,抄起身边的铁锅挡在炊事员身前,子弹打在铁锅上,火星四溅。“老马,你没事吧?” “没事,赶紧转移物资!”老马喊道。通讯站那边,敌特已经和战士们交上了火。一名敌特狙击手藏在附近的制高点,不停地朝战士们射击,已经有几名战士伤亡。 小李迅速寻找有利位置。趴在地上,端起枪,眼睛紧紧盯着那个制高点。终于,敌特狙击手再次露头,小李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砰”的一声,敌特狙击手倒了下去。王力他们在地道里继续搜索。又往前走了一段路,左边地道传来一阵细微的机器声。 “这是什么声音?”一个战士小声问。王力皱了皱眉,示意大家放慢脚步,悄悄靠近。借着微弱的光线,他们发现前方有个小山洞,机器声就是从里面传出来的。王力打了个手势,三人慢慢靠近山洞。刚到洞口,就看见里面有两个敌特正围着一台发报机忙碌。其中一个敌特察觉到动静,刚要转身,王力眼疾手快,抬手就是一枪,敌特应声倒下。 另一个敌特见状,伸手去拿旁边的枪,王力身旁的战士立刻开枪,将其击毙。他们走进山洞,发现这台发报机还在工作,上面的指示灯闪烁着。王力拿起发报机旁边的一张纸条,上面写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应该是敌特之间联络的密码。 “把这发报机带出去,说不定能从上面找到有用的线索。”王力说。地道外面的战斗仍在激烈进行。郑指导员一边指挥着战士们反击,一边留意着战场局势。他发现敌人虽然人数不多,但装备精良,而且配合默契,显然是训练有素的特工。郑指导员心想,不能这样一直僵持下去,得想个办法尽快结束战斗。这时,他看到不远处有一片灌木丛,敌人的火力暂时覆盖不到那里。他叫来身边的一名战士,低声交代了几句。 战士点点头,猫着腰朝着灌木丛跑去。趁着敌人火力转移的间隙,战士成功躲进灌木丛。他从腰间拿出一颗手榴弹,拔掉拉环,朝着敌人聚集的地方扔了过去。“轰”的一声,手榴弹爆炸,几名敌特被炸倒在地,敌人的火力顿时减弱了不少。郑指导员趁机大喊:“同志们,冲啊!”战士们纷纷从隐蔽处冲出来,朝着敌人发起冲锋。 敌特们见势不妙,开始往后撤退,试图重新组织防线。在仓库这边,老马和炊事员们还在与敌特周旋。敌特的人数越来越多,他们渐渐有些抵挡不住。老马看着身边的炊事员,他们虽然不是战斗人员,但此刻都没有退缩。 老马心想,绝不能让这些物资落入敌人手中。这时,他看到旁边有一堆沙袋,灵机一动。他对炊事员们说:“把沙袋堆起来,做成简易工事。”大家立刻行动起来,七手八脚地把沙袋垒成一道矮墙。敌特的子弹打在沙袋上,扬起阵阵尘土。就在这时,一队战士赶来支援。 为首的战士喊道:“老马,我们来啦!”老马看到援兵,精神一振,喊道:“同志们,跟他们拼了!”众人一起开枪,朝着敌特射击,敌特们被打得节节败退。通讯站这边,虽然小李击毙了敌特狙击手,但敌人的攻势并没有减弱。 其他敌特利用地形优势,继续向通讯站进攻。战士们顽强抵抗,双方陷入僵持。突然,一名战士发现敌人的弹药似乎快用完了,射击的频率明显降低。他把这个发现告诉了身边的战友。大家商量后,决定抓住这个机会反击。他们一起从掩体后冲出来,朝着敌特冲过去。 王力他们在地道里又遇到了新情况。前方的地道被几块大石头堵住了,看样子是敌特故意设置的障碍。“这可怎么办?”一个战士着急地问。王力仔细观察了一下,发现石头之间有一些缝隙。他说:“大家一起用力,把这些石头推开。”于是,三人齐心协力,开始推石头。憋足了劲,脸涨得通红,终于把石头推开了一个缺口,勉强能够通过。 地道外,战斗进入了白热化阶段。郑指导员看到敌人已经被压缩到了一个小范围内,决定发起最后的总攻。 混乱中,那个矮个子敌特突然发出一阵狞笑。他猛地扯开上衣,露出绑在身上的炸药,手中已经点燃了引线。滋滋作响的火花在黑暗中格外刺眼。“都去死吧!”他疯狂地大喊着,朝已经竣工的干渠渠首冲去。 “不好!”大刘的惊呼声从郑指导员右侧传来,毫不犹豫地冲了出去。月光下,他的身影如同一道闪电,扑向那个疯狂的敌特。 “大刘!回来!”郑指导员声嘶力竭地喊道,但为时已晚。 大刘以惊人的速度扑向那个敌特,两人重重摔倒在地,在泥地上翻滚扭打。“放开!你他妈的放开老子!”敌特歇斯底里地挣扎着,但大刘的双臂如同铁箍般死死扣住他。引线越烧越短,火花几乎要触到炸药。 “不能...让你...毁了工程...”大刘的声音因用力而断断续续,但眼神却异常清明。 张志成想要冲上去帮忙,却被一阵密集的火力压制得抬不起头。他眼睁睁地看着那两道扭打的身影越来越接近干渠边缘。大刘似乎用尽了全身力气,将敌特推向远离干渠的方向,但那人却拼死挣扎。 “大刘!快松手!”张志成几乎喊破了嗓子,隐约看到大刘回头看了他一眼,似是在笑。 “轰——!!!” 爆炸声撕碎了夜的寂静,气浪裹挟着沙石扑面而来。郑指导员被掀翻在地,耳中只剩尖锐的嗡鸣。他挣扎着抬头,只见一团火球腾空而起,将大刘的身影吞没。热浪滚过脸颊,带着血肉烧焦的腥味。 世界仿佛静止了一秒。 然后,是张志成撕心裂肺的吼声:“大刘——!!!” 爆炸的气浪将郑指导员掀翻在地,热浪扑面而来,夹杂着泥土和碎石。他的耳朵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糊。 当众人挣扎着爬起来时,干渠边缘已经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坑洞,硝烟弥漫中,再也看不到大刘的身影。只有几片燃烧的布条在夜风中飘荡,如同无声的告别。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火药味和...血肉烧焦的气息。 “大刘...大刘!”王力的声音哽咽了,这个在战场上见过无数生死的硬汉,此刻泪水模糊了双眼。 “指导员!小心!”张志成的喊声将王力拉回现实。剩余的敌特分子趁机发起疯狂反扑,子弹如雨点般倾泻而来。 郑指导员抹了把脸,端起枪,大声说道:“为大刘报仇!一个不留!”他的手指扣动扳机,子弹呼啸而出,正中一个敌特的眉心。 王力带着人从左侧包抄,手中的冲锋枪喷吐着火舌;张志成的人从后方突袭,手榴弹的爆炸声此起彼伏。 最后的战斗持续了不到十分钟。当最后一个敌特分子倒在血泊中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晨光中,战场上一片狼藉——弹壳散落一地,胡杨树上布满弹孔,泥土被鲜血染成暗红色。 张志成踉跄着走向爆炸现场,在弹坑边缘跪下,颤抖的手抚过焦黑的泥土,那里混合着大刘的血肉。 “老兄弟……”张志成的声音几乎微不可闻,“你救了整个工程...救了所有人...”他的泪水滴落在焦土上,瞬间被吸收殆尽。 郑指导员默默地站在他身后,泪水无声滑落。远处,干渠在晨光中闪烁着水光,如同一条银色的巨龙蜿蜒向远方。 “我会向上级汇报大刘同志的英勇事迹。”郑指导员声音哽咽,手指紧紧攥着枪带,“他是真正的英雄。” 王力抹了把脸,声音粗粝:“那狗日的炸药要是炸在干渠上,整个工程就完了..……大刘他..……”卡壳两次,他也说不下去,只好转过身子。 郑指导员摸到右颊温热的液体,分不清是血还是泪。他缓缓抬起手臂,指尖在帽檐停顿了几秒。晨光刺得他睁不开眼,恍惚看见那个大刘身影站在队列末尾,敬着永远慢半拍的军礼。 他的影子在砂石路上延伸出一段儿,正好够不到弹坑边缘。 “全体都有!”他的声音恢复了往日的铿锵,“清理现场,修复损坏,确保今天的现场会如期举行!这是大刘用命换来的,绝不能有半点差错!” 战士们默默行动起来,每个人的眼中都噙着泪水,但手上的动作却异常坚定。 王力带着几个战士正在清理战场,统计伤亡。除了大刘,还有两名战士受了轻伤,而敌特分子七人全部被击毙。他们在搜查敌特尸体时,发现了一张手绘的营地地图,上面详细标注了主席台、干渠闸口等重要位置。 “这些狗杂种准备得很充分啊。”王力咬牙切齿地说,将地图递给郑指导员。 郑指导员仔细研究着地图,眉头越皱越紧。“不对,”他突然抬头,“这地图太精确了,连我们三天前刚调整的哨位都标得清清楚楚。有人给他们提供情报!” 这个发现让所有人脊背发凉。张志成猛地拍了下大腿:“我就说!那个地道挖得那么准,正好避开我们的巡逻路线!” 战士们又在敌特尸体上搜出一本小册子,上面记录着一些奇怪的符号和简短的语句。郑指导员翻开一看,脸色变得十分凝重:“同志们,情况比我们想象的还要严重。根据这些信息,敌特组织的计划不仅是针对主席台的爆炸。他们还打算炸毁干渠闸门,让整个灌溉系统瘫痪;毒化水源,让我们无法正常生活;甚至破坏电力系统,切断我们与外界的联系。” “这些狗日的,太狠毒了!”王力愤怒地骂道。 郑指导员继续说:“我们必须尽快向上级汇报,加强防范。绝不能让他们的阴谋得逞。” “通讯员!”郑指导员高声喊道,一个年轻战士立刻跑来立正。“立刻向师部报告,请求增派保卫力量,同时申请技术侦查组来勘察现场。还有...“他压低声音,“告诉林师长,我们内部可能还有问题。” 通讯员刚转身要走,郑指导员又叫住他:“等等,走西边那条小路,避开常规路线。带上这个——”他从腰间解下手枪递过去,“以防万一。” 年轻通讯员郑重地接过枪,敬了个礼便消失在晨雾中。 营地里的气氛凝重而忙碌。所有人被分成几组:一组继续警戒,防止敌特可能的二次袭击;一组修复被破坏的干渠边缘;还有一组在准备今天的现场会——尽管经历了惊魂一夜,但工程展示必须如期进行,这是对大刘最好的纪念。 此时,艾克拜江和阿米尔等听到枪声和爆炸声,骑着毛驴匆匆赶来。“阿达西,我们来帮忙了!”郑指导员迎上去,紧紧握住他们的手:“太感谢你们了,乡亲们。” 阿米尔说:“我们都是一家人,这里的工程也有我们的份。有什么需要我们做的,尽管说。” 王力想了想,“那麻烦你们帮忙在营地周边巡逻一下,留意有没有可疑人员。”艾克拜江和阿米尔点头,立刻骑马在营地周边展开巡逻。 郑指导员的手指轻轻拂过主席台的木质框架,每一寸木板都在他掌心留下粗糙的触感。他想起半个月前,大刘蹲在这儿钉钉子时,还咧嘴笑着说:“这胡杨木结实,能撑一百年!” 他强迫自己集中精神,继续检查。突然,一块松动的木板在他指尖下微微晃动。“等等!”声音像是从喉咙深处挤出来的。张志成立刻凑近,手电光柱刺破阴影。两人对视一眼,郑指导员缓缓撬开木板。 “咔!”木板掀开的瞬间,他的血液骤然冻结。一个金属定时装置静静躺在黑暗中,指针停在11:00,分毫不差。距离爆炸,还有三小时。 “所有人!撤离主席台!有炸弹!”郑指导员的声音撕裂了清晨的空气,战士们瞬间散开,但张志成没动,他的眼睛死死盯着那个装置,喉结滚动:“指导员……”“退后。”郑指导员没看他,声音冷静得可怕,“至少一百米。” “放屁!”张志成猛地抓住他的肩膀,“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工兵连那点三脚猫功夫够用吗?!” 郑指导员终于抬头,“如果我失败了,”他平静地说,“你得保证现场会能换个地方照常举行。” 张志成的手僵住了。他想起大刘临死前的眼神也是这样的平静,仿佛早就准备好了。 “……他妈的!”张志成狠狠砸了一拳地面,最终还是退开了。 郑指导员独自跪在炸弹前,汗水顺着下巴滴落,在金属外壳上砸出细小的水花。他的手指悬在两根电线上方——一红,一蓝。剪错一根,所有人都会死。战场上最狠的炸弹,永远是心理战。 他的呼吸渐渐平稳。小刀轻轻挑开外壳,露出里面的电路——那根蓝线,根本没接!“虚张声势的玩意儿!”郑指导员冷笑一声,毫不犹豫地剪断了红线。滴答声,戛然而止。 远处,张志成猛地站起来,声音颤抖:“……指导员?”郑指导员缓缓起身,拍了拍膝盖上的土,回头露出一个疲惫的笑:“行了,继续收拾!” 大伙儿爆发出一阵欢呼,但仅仅持续了片刻,很快又安静下来,所有人都深知当下局势依旧严峻。郑指导员站起身,他的双手稳稳地捧着拆除的炸弹装置,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在一旁。随后,他对着欢呼的战士们用力挥了挥手,声音洪亮地喊道:“同志们,迅速回到各自的岗位,咱们的任务还没完成呢!”接着又向孙专员身详细地汇报了情况。 “现在时间紧迫,我们必须在现场会开始前把营地恢复原样,绝不能让大刘用生命换来的机会白白浪费!大刘为了保护咱们,献出了自己宝贵的生命,咱们得对得起他的牺牲!” “志成,你负责带领一组人全力修复干渠被破坏的边缘。这干渠,不仅关乎此次现场会能不能顺利召开,更是我们未来生产生活的重要保障,关乎着这一片百姓的生计。每一块石头、每一把泥土,都得严丝合缝,不能有丝毫马虎,明白吗?” 张志成胸膛一挺,用力点头,扯着嗓子大声应道:“保证完成任务!”说完,他转身迅速召集了十几名职工,一边跑一边喊:“大伙动作快点,带上家伙事儿,跟我走!”一行人拿着铁锹、锄头,脚步匆匆奔赴干渠受损处。 到了地方,张志成迅速分工:“你们几个,先把爆炸后的碎石和泥土清理干净。你们几个,赶紧去搬运新的建筑材料!剩下的,负责重新夯实渠堤基础。都给我麻溜点,时间可不等人!” “王力,你带领保卫科的同志以及部分战士,对整个营地进行地毯式排查,哪怕是一只老鼠洞,都不能放过,确保没有残留的危险物品。同时,多留个心眼,留意是否有可疑人员或迹象。另外,加强营地周边的警戒力量,一个苍蝇都不能让它飞进来,绝不能再让敌特分子趁机捣乱。咱们得把大刘守护的这片地方,守得铁桶一般!” 王力“啪”地敬了个标准的军礼,大声回应:“是!”随后带着队伍开始对营地展开细致的搜索,他们弯着腰,眼睛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甚至连营地周围一丛丛茂密的红柳丛都仔细查看,拨开枝叶,查看是否藏有异常。 孙专员自己则亲自监督主席台及周边区域的清理工作,和战士们一起,弯下身子,将被炸飞的木板一块一块捡起,那些木板上还带着被炸时的焦黑痕迹。破碎的桌椅也被一一清理出去。 “这边,再清理干净点,把这些杂物都堆到那边去。”战士们干劲十足,大家齐心协力,重新布置主席台的设施,将崭新的桌椅摆放整齐,调整横幅的位置,确保每一处都完美无缺。 干渠被破坏的边缘已经修复如初,新铺设的石块在阳光下散发着质朴的光泽,坚固而平整。 距离现场会开始还有一个小时,天空湛蓝如宝石,阳光洒在大地上,给营地披上一层金色的光辉。与旁边飘扬的红旗相互映衬,格外醒目。 各项准备工作都已就绪,只等现场会的召开。 第五十五章 顺利召开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上午十点,阳光洒满塔河营地,现场彩旗飘扬,气氛热烈。营地入口处,战士们身姿挺拔,组成整齐的队列,持枪肃立,目光坚定地注视着远方。一辆辆吉普车缓缓驶入,车轮扬起淡淡的沙尘。 第一辆车上,下来的是林师长,张志成、郑指导员等人立刻迎上前去,敬了一个标准的军礼。“同志们辛苦了!”林师长回礼后,紧紧握住张志成的手,关切地问道,“昨晚的事都处理好了?”张志成挺直腰杆,大声汇报:“报告师长,一切就绪!现场会可以按时举行。”林师长微微点头,目光扫过周围忙碌而有序的场景,满意地说:“好,大家的努力没有白费。” 紧接着,水利部部长和兵团司令员的车也抵达了。林师长陪同水利部部长和兵团司令员走上主席台。 “全体起立!“郑指导员一声令下,战士们齐刷刷站起来,动作整齐划一。 林师长、水利部部长和兵团司令员依次走上主席台。郑指导员站在主席台一侧,扫视着整个会场。林师长清了清嗓子,高声宣布:“工程现场会,现在开始!首先,由司令员致辞!” 同志们!今天,我们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在塔河之畔隆重召开工程现场会。首先,我谨代表新疆军区、新疆生产建设兵团,向远道而来的水利部领导、兄弟单位代表,向日夜奋战在工程一线的全体指战员、技术人员和各族群众,致以最崇高的敬意和最诚挚的问候! 塔河干渠工程是新疆重点的水利建设重点项目,是落实“屯垦戍边”伟大战略的关键举措。自动工以来,全体建设者发扬“自力更生、艰苦奋斗”的延安精神,在这片亘古荒原上创造了奇迹。今天,我们站在这里,看到的不仅是一条蜿蜒的水渠,更是边疆军民团结一心、改天换地的精神丰碑! 新疆地处祖国西北边陲,干旱少雨、风沙肆虐,水利建设是民生之基、发展之本。兵团成立时,我就说过:“没有水利,就没有新疆的农业,更没有边疆的稳定。”塔河灌区建成后,可灌溉30万亩耕地,养活5万军垦战士和群众,让戈壁滩变成“塞外江南”!彻底改变南疆“十年九旱”的历史,使戈壁变绿洲、荒漠成粮仓。这不仅是一项水利工程,更是巩固边防、维护民族团结的政治工程! 同志们,塔河工程的胜利来之不易。三年来,广大指战员“一手拿枪、一手拿镐”,在极端恶劣的自然条件下,用坎土曼、铁锹劈开坚硬的戈壁滩,用血肉之躯筑起钢铁长城。我们的战士白天施工,夜晚巡逻,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破冰取水,在摄氏五十度的酷暑下挥汗如雨。更令人感动的是,当地各族群众主动送来馕饼、羊肉,与我们并肩作战。这种军民鱼水情,正是我们战胜一切困难的力量源泉! 然而,敌人从未停止破坏!就在昨夜,一小撮帝国主义走狗、反动派的残渣余孽,妄图用炸药炸毁主席台、瘫痪干渠。但他们低估了人民群众的力量!我们的战士以大无畏的牺牲精神,用生命捍卫了工程安全——大刘同志为了阻止敌特引爆炸药,与敌人同归于尽,用血肉之躯守护了干渠的每一寸土地! 大刘同志是好战士,是屯垦戍边的英雄楷模!他的牺牲,让我们更加清醒地认识到: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我们必须保持高度警惕,坚决粉碎一切反革命阴谋! 同志们,今天的现场会既是庆功会,更是动员会。我们面临的任务依然艰巨,干渠配套设施尚未完善,敌特分子仍在伺机而动。为此,我代表兵团党委提出两点要求: 第一,确保工程质量:要像十八团大渠的建设者那样,“把每一块石头都当成战斗堡垒”,坚决杜绝假大空工程;第二,加强军民联防:各连队要与当地公社成立“联防小组”,做到“村村有岗哨、户户有民兵”,让敌人插翅难飞! 同志们,塔河干渠的通水,是“人定胜天”的又一伟大胜利!它标志着南疆的农业生产将进入新纪元,标志着边疆军民的团结将更加巩固。让我们以大刘同志为榜样,继承他“为有牺牲多壮志,敢教日月换新天”的革命精神,在主席革命路线的指引下,继续向沙漠进军,向荒原要粮! 最后,我宣布:塔河干渠工程现场会——正式开始!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欢迎水利部部长讲话! 部长起身,对大家点头致意,随后走到扩音器后,开口说道: 同志们、战友们、各族父老乡亲们: 站在这塔河之畔,望着这条即将润泽南疆大地的生命之渠,我的心情与同志们一样澎湃。站在这里,便想起了二十年前在绥远河套治水的日子。那时我们用十字镐和铁锨劈开冻土,用柳条筐运送砂石,硬是在黄河边上造出了百万亩良田。今天,看到你们用同样的精神在塔克拉玛干沙漠边缘创造奇迹,我更加坚信:有边疆军民的钢铁意志,任何艰难险阻都挡不住我们改天换地的步伐! 塔河工程的历史功勋塔河干渠不是普通的水利工程,它是新中国屯垦戍边战略的“主动脉”。三年来,同志们“一手拿枪、一手拿镐”,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破冰施工,在五十度的酷暑下挥汗如雨,用血肉之躯筑起了这条“沙漠长城”。我在水利部看过工程图纸,这种“敢教日月换新天”的气概,让我想起当年治理黄河时,我们在三门峡工地喊出的口号:“锁住黄龙兴水利,誓把山河重安排!” 更让我感动的是军民团结的伟大力量。当地维吾尔族老乡送来的馕饼还带着体温,大家还前往附近的村落,帮着乡亲们修蓄水池,看病!这种水乳交融的情谊,正是我们战胜一切困难的根本保证。水利建设的科学方向同志们,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更是边疆稳定的基石。塔河干渠不仅要通水,更要成为“科学治水”的典范。我带来了两件“法宝”: 第一件法宝是工程质量。我在黄河治水时,要求“每块石头都要经得起洪水考验”。今天我要强调,塔河干渠的每一寸混凝土都要达到“军工标准”!去年我在三门峡工地检查时,发现一处混凝土标号不达标,当场要求返工。同志们,我们修的不是普通水渠,而是“政治工程”“民心工程”,容不得半点马虎! 第二件法宝是生态保护。塔河下游的胡杨林是“沙漠卫士”,我们在设计时特意保留了 12处生态补水口。水利建设既要“改天换地”,也要“天人合一”,这才是主席教导我们的“全面发展”! 边疆治水的政治担当同志们,昨夜的敌特破坏事件,再次敲响了警钟!我在绥远抗战时,曾与日本特务机关斗智斗勇。解放后在水利部,又与暗藏的反革命分子较量。事实证明,敌人越是疯狂,越说明我们的事业伟大! 在这里,我代表水利部宣布两项决定:第一,组建“塔河水利联防队”。由水利专家、解放军战士、各族民兵组成,既是施工队,也是战斗队,让敌人无处藏身!第二,设立“边疆水利红旗奖”。每年表彰 5个先进集体、10名模范个人,让英雄的名字刻在塔河大堤上! 面向未来的治水蓝图同志们,塔河干渠只是第一步。根据主席“水利是农业的命脉”的指示,水利部正在制定《塔里木河流域综合治理十年规划》。三年内建成 10座山区水库,彻底解决春旱秋涝问题。五年内实现全疆 500万亩耕地高效节水,让“大水漫灌”成为历史。十年内建成“南疆水网”,把叶尔羌河、和田河、阿克苏河的水引到最缺水的地方! 1952年我陪同主席视察黄河时,他老人家说:“要把黄河的事情办好!”今天,我们同样要把塔里木河的事情办好!让我们沿着主席指引的方向,继续向沙漠进军,向荒原要粮,让南疆大地永远成为“塞外江南”! 林师长缓缓走到主席台中央,他身后的塔河干渠护坡在骄阳下泛着青灰色光泽,台下数千名指战员和各族群众整齐端坐,远处的胡杨林在热浪中摇曳。 “同志们!“林师长突然提高音量,声如洪钟,“刚才司令员和部长的讲话,字字千钧!“他转身指向干渠护坡,“大家看这护坡——每一块石头都经过三遍敲击检验! 林师长抬手示意安静,展开手中的图纸,继续说道:“大家看这个生态补水口设计,不仅能调节下游胡杨林的生态用水,还能在汛期分流洪水,防止渠道淤塞——这正是部长强调的‘天人合一’治水理念!“一阵狂风卷着黄沙掠过会场,主席台的彩旗猎猎作响。林师长岿然不动,继续说道:“敌人亡我之心不死!昨夜的爆炸案再次证明,我们的胜利来之不易!“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块焦黑的铁皮,“这是敌特拉响的雷管残骸,同志们,大刘同志用身体挡住了爆炸冲击波,他的鲜血染红了这 127公里干渠!“ 台下瞬间肃静,数百双眼睛紧紧盯着那块铁皮。 “但是敌人打错了算盘!“林师长突然振臂高呼,“我们的联防队已经在全线设立了 32个哨卡! 台下爆发出经久不息的掌声,夹杂着维吾尔族老乡的“亚克西“欢呼声。林师长转身看向张志成,“接下来,请塔河营地副指挥长,技术总负责人,张志成同志汇报工程情况!” 站在主席台上,张志成黝黑的面庞刻满风霜,粗糙的双手紧握报告,目光如炬地扫视台下。他深吸一口气,声音洪亮而坚定:“尊敬的林师长、水利部部长、兵团司令员,各位领导、战友们!今天,我们在这片曾经荒芜的戈壁滩上,向党和人民汇报我们工程的阶段性胜利!“ 声音微微颤抖,不是出于紧张,而是难以抑制的激动。 “同志们,我们脚下的这片土地,年降水量仅有35毫米,蒸发量却高达2480毫米,是真正的‘滴水贵如油’。 停顿片刻,似是为了让这组数字深深印入每个人的脑海。 “当年,1300多名十八团指战员用坎土曼、铁锹、十字镐,在荒无人烟的戈壁滩上,挖出了这条66公里的引水渠。没有机械,他们肩挑背扛;没有住处,就挖地窝子。没有水喝,就用大车到几十里外驮水。台下年长的建设者们频频点头,眼中泛起泪光。他们中不少人正是当年那场“人定胜天“战斗的亲历者。张志成的声音低沉下来:“农一师工程大队的老沈班长曾告诉我,龙口段土质坚硬如铁,一镐下去只能凿出个白点。战士们手上磨出血泡,粗布鞋磨破了露出脚趾,却没人喊苦喊累。因为他们知道,这条渠关系着千万亩良田,关系着边疆各族群众的温饱!” “去年春天,我们接到任务时,面临的困难不比当年小。“张志成话锋一转,开始详细汇报工程建设情况。“运输是第一道难关。“张志成回忆道,“大型机械设备根本进不来,我们只能靠人拉肩扛。记得运石灰石的时候遇上沙尘暴,在没膝的沙地里一走就是十几里路。“ 讲到渠道挖掘时,张志成特意提到了维吾尔族老乡艾克拜江和阿米尔贡献:“是这两位阿达西教我们用红柳枝编成‘井’字形护坡,再糊上粘土,解决了沙质渠岸坍塌的难题。这种土办法比钢筋水泥还管用,成本却不到十分之一!这就是民族团结的力量,是各族人民智慧的结晶。” 汇报接近尾声,张志成的声音越发铿锵有力:“同志们,这项工程的成功,归功于党的英明领导,归功于兵团‘不与民争利’的崇高精神,归功于每一位建设者的无私奉献!实现生态保护与农业发展的双赢!” 最后,他举起右拳,带领全场高呼兵团精神:“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艰苦创业!开拓进取!“这十六个字在戈壁滩上久久回荡,如同新时代的进军号角。 张志成汇报结束后,会场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水利部部长起身与他紧紧握手。 林师长快步登上讲台,清脆的嗓音瞬间盖过了台下的声浪:“全体肃静!现在进行大会的下一项议程——水利部专家讲解节水灌溉技术!有请水利部陈工程师!” 陈工程师带着一股书卷气快步上台,摘下眼镜擦了擦,声音不高却透着股沉稳劲儿:“同志们,咱这节水灌溉技术,说白了就是要把每一滴水都用到刀刃上!在吐鲁番试点的时候,葡萄地里埋上指头粗细的滴水管,水直接输送到葡萄根儿旁,蒸发浪费少了九成!这技术要是铺开,南疆这寸土寸金的水,能浇出双倍的粮!” 台下不少老兵交头接耳起来,刘工程师眼疾手快拍了拍桌子:“我知道大伙儿要问,这技术难不难?咱兵团战士能学会不?我跟大伙儿讲,去年在石河子推广时,识字班的女战士们硬是用竹签子在戈壁滩上扎出上万个滴水孔!咱兵团人,只要想干,就没有干不成的事!” 水利部部长听了拊掌大笑:“好!这就是咱兵团的作风!现在我宣布,水利部无偿提供设备和技术手册,各师以及兵团直属工程单位选派精干力量参加培训班!我们要让塔里木盆地开满节水灌溉的‘科技花’!” 会场上空突然传来雄壮的军乐声,抬头望去,一面面绣着“水利英雄”字样的锦旗在战士们的托举下缓缓入场。林师长眼眶微微泛红:“这每一面锦旗,都沾着战士们的血汗!现在进行下一项议程——对塔河总干渠工程通水仪式进行现场观摩!” 话音刚落,会场西侧突然传来震耳欲聋的锣鼓声。八名战士扛着漆成朱红色的木制闸门模型,踏着整齐的步伐走向主席台。“全体注意!“郑指导员举起信号旗,“向通水仪式现场——前进!“ 数千人的队伍如潮水般向干渠枢纽移动。张志成走在队伍最前列,汗水顺着他的安全帽带往下淌。转过最后一个沙丘时,他忽然停住脚步——十米高的闸门巍然矗立,闸门上方“锁住黄龙润边疆“的鲜红标语刺痛了他的眼睛。 “司令员,您看这一段,土层,比刚开工时湿润多了。”兵团司令员俯身细看,布满老茧的手轻轻摩挲着草方格,不住点头,“这办法好!既解决了流沙地段的难题,又兼顾了生态,咱们兵团战士就是有办法!当年进疆的时候,我带着战士们用坎土曼挖地窝子,现在你们用草方格治流沙,都是了不起的创举!” “有了这渠水,以后这戈壁滩上,说不定能长出成片的绿洲。”水利部部长也饶有兴致地询问:“这草方格的使用寿命大概多久?后续维护方便吗?” “部长,经过我们这段时间的观察,只要定期检查、及时更换损坏的芦苇,草方格能稳定发挥作用。”张志成自信满满地回答,“而且维护工作并不复杂,连队战士们都已经熟练掌握了。刚开始的时候,大家手上全是被芦苇划破的口子,现在闭着眼都能扎出规整的方格。” “只要渠水能通,一切都值了。”说话间,众人已来到通水闸口。 闸口处,巨大的钢制闸门在阳光下闪耀着冷峻的光泽,两侧的红旗迎风烈烈作响,在黄沙的映衬下格外鲜艳。闸门旁的标语“人定胜天,誓让荒原变绿洲”被风沙侵蚀得有些模糊,却依然遒劲有力。林师长站在闸口旁的平台上,军装上的尘土与汗水交织。 “现在,进行塔河干渠通水仪式!请张志成同志开启闸口!”林师长的声音穿透风沙,铿锵有力。 张志成大步走到操作台前,双手握住启动杆,掌心微微出汗。他深吸一口气,眼前浮现出无数个日夜奋战的场景……战士们顶着烈日搬运石块,维吾尔族老乡送来馕饼,以林悦为首的女同志们在工地上为大家解暑包扎……随后用力拉下启动杆。 随着一阵低沉的轰鸣声,闸门缓缓升起,塔河水如一条挣脱束缚的巨龙,汹涌奔腾着涌入干渠。刹那间,水花四溅,阳光洒在水面上,折射出万道金光,水珠飞溅在众人脸上,带来丝丝凉意。 “通水啦!通水啦!”台下的战士和各族群众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声。维吾尔族老乡们激动地跳起了麦西来甫,手鼓和热瓦普的声音响彻云霄,战士们也纷纷挥舞着手中的红旗,有的摘下军帽抛向空中,有的激动得热泪盈眶。 “这是历史性的一刻!”水利部部长感慨万千,声音有些颤抖,“塔河干渠的通水,是边疆军民团结奋斗的伟大胜利,它将彻底改写南疆的农业和生态格局!当年苏联专家说这里建不成大型水利工程,今天,我们用自己的双手打破了这个预言!” 兵团司令员目光坚定,望着奔涌的河水,大声说道:“这只是我们万里长征的第一步。接下来,我们要加快配套设施建设,让每一滴水都发挥最大效益,把南疆真正变成塞外江南!同志们,主席说‘水利是农业的命脉’,我们就是要在这戈壁滩上,给南疆人民开出一条生命之渠!” 在欢呼声中,林师长转身对身边的郑指导员说:“通知沿途各场、各团、各营连队,从现在起,进入 24小时值班状态,确保干渠运行安全。同时,组织宣传队,把今天的喜讯传遍整个塔河营地,让每一个战士、每一位老乡都知道我们的胜利!另外,给炊事班说一声,今晚加菜,就着渠水,好好庆祝一番!” 人群中爆发出的欢呼声还在耳边回荡,张志成从通水闸口的操作台前转过身,就看见司令员和水利部部长满脸笑意地朝他走来。 “志成同志,干得漂亮!”司令员洪亮的声音在嘈杂中格外清晰,他伸出宽厚的手掌,重重地拍了拍张志成的肩膀,“这通水仪式,办得气势恢宏,你们前期的准备工作扎实到位,为整个工程的顺利推进立了大功!” 张志成赶忙立正,敬了个标准的军礼,谦逊地说道:“司令员,这都是全体战士和各族群众齐心协力的结果,我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 水利部部长也走上前,握住张志成的手,眼中满是赞赏:“小张啊,听了你的工程汇报,又亲眼见证了这通水的壮观场面,我深感欣慰。你们在如此艰苦的条件下,不仅保障了工程进度,还在技术创新、生态保护方面做出了突出成绩,为全国的水利工程树立了榜样!” 张志成微微红了脸,说道:“部长,您过奖了。其实我们在建设过程中,遇到了太多难题,每一次都是靠着大家的智慧和力量才闯了过来。” 王力和孙专员也快步走了过来。王力满脸兴奋,大声说道:“老张,今天这通水,可真是扬了咱们塔河营地的威风!咱们的努力总算没白费,往后南疆的土地,就要靠这条干渠焕发生机了!” 孙专员笑着点头:“是啊,这一路太不容易,小张你作为技术总负责人,担子最重,功劳也最大。” 张志成连忙摆手:“孙专员、老王,你们可别这么说。没有你们在后勤保障、协调各方上的支持,我就是有再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开。咱们是一个团队,缺一不可。” 司令员看着几人相互谦逊、团结一心的模样,笑道:“好啊,看到你们这样默契协作,我对南疆水利建设的未来更有信心了。”他转身看向奔腾的渠水,神色变得凝重起来,“不过,同志们,通水只是第一步,后续的配套设施建设、维护管理,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大家可不能有丝毫懈怠。” “请司令员放心!”几人齐声应道,声音坚定有力。 正说着,人群中一阵骚动,只见林悦带着卫生队的几个女兵匆匆赶来。林悦的脸颊因为奔跑泛起红晕,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浸湿贴在脸上,但这丝毫掩盖不住她眼中的喜悦。她径直走到张志成身边,说道:“志成,通水成功了,太好了!” 张志成看着眼前的林悦,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嘴角不自觉地上扬:“是啊,林悦同志,咱们的努力没有白费。” 司令员看着这一幕,当然知晓其中的端倪,笑着问:“林师长,这是……” 林师长笑着介绍道:“司令员,这是我们师医院的护士的林悦同志,正儿八经上海那边的大学生,喝过洋墨水的!后面塔河营地成立,抽调她来当了卫生队队长,和卫生队的同志们可立下了汗马功劳!” 司令员听了,赞许地点点头:“好啊,巾帼不让须眉!林悦同志,你们卫生队在艰苦的环境下坚守岗位,为工程建设保驾护航,辛苦了!” 林悦连忙敬礼,声音清脆地回答:“司令员,不辛苦!这都是我们应该做的。看着工程一步步推进,大家都能平安健康,我们心里比什么都高兴。” 水利部部长也笑着说:“是啊,在水利工程建设中,后勤保障和医疗救护至关重要。你们用实际行动诠释了革命的人道主义精神,为工程建设提供了坚实的后盾。” 司令员爽朗地笑了起来,目光在张志成和林悦之间来回扫视,饶有兴致地说:“林悦同志啊,你看你工作这么出色,生活上的事儿也得抓紧嘛。咱们部队里优秀的小伙子可不少,有没有心仪的呀?” 林悦的脸“唰”地一下红到了耳根,微微低下头,小声说道:“司令员,我……我目前还是想先把工作干好。” 司令员哪肯罢休,故意提高音量,看向张志成:“志成啊,咱们林悦同志可是才貌双全,上海来的大学生,到咱们这艰苦的边疆,毫无怨言,一心扑在工作上,这样的好同志可不多见。你可得多关心关心。” 张志成也没想到司令员会突然把话题引到自己身上,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原本黝黑的脸此刻也泛起了红晕,他结结巴巴地说:“司令员,林悦同志工作认真负责,卫生队在她的带领下,……大家都很敬佩她。包括我!” 司令员一听,哈哈大笑起来:“我看你们俩都别害羞了,咱们都是革命同志,有啥不好意思说的。在艰苦的边疆建设中,能遇到志同道合的人,携手共进,那可是好事儿。” 水利部部长也笑着打趣道:“看来是我们这些老同志后知后觉了,你们年轻人藏得够深啊。这要是发展起来,那就是咱们工程建设中的一段佳话。以后你们在工作上相互支持,生活上相互照顾,肯定能为南疆的水利事业做出更大的贡献。” 周围的人也纷纷露出善意的笑容,王力捅了捅张志成的胳膊,低声笑道:“老张,没想到啊,你这闷葫芦,还有这等福气。”孙专员也点头微笑。 林悦偷偷抬眼瞥了张志成一眼,恰好张志成也正看向她,两人目光交汇,又迅速慌乱地移开,周围响起了一阵轻轻的笑声。 林师长看着这一幕,心中满是欣慰:“司令员、部长,这俩孩子确实都不错。在工程建设期间,他们一个在技术一线攻坚克难,一个在医疗保障上守护大家的健康,都吃了不少苦。要是他们能走到一起,我这个当领导的,也为他们高兴。” 司令员点点头,语重心长地说:“在边疆建设,条件艰苦,可越是这样,越需要同志们之间相互扶持。你们的感情要是能开花结果,那就是给全体战士们树立了榜样。让大家知道,我们不仅能在这片土地上创造伟大的工程,也能收获美好的生活。” 张志成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司令员、部长、林师长,感谢你们的关心。其实我和林悦同志在工作中,确实对彼此有了更深的了解,也很欣赏对方。只是一直忙着工程,没来得及考虑个人的事情。既然今天大家都说到这儿了,我想……我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正式向林悦同志表明心意。” 林悦听了,心跳如鼓,她轻轻咬着嘴唇,小声说道:“我……我也愿意多了解志成同志。” 众人再次爆发出热烈的掌声,这掌声中既有对两人的祝福,也有对未来工程建设的期许。在这塔河之畔,奔腾的渠水见证着工程的伟大胜利,也见证着一段美好感情的悄然萌芽。 在人群的另一边,宣传队的队员们已经开始忙碌起来。他们在临时搭建的宣传台前,张贴着工程建设中的照片,照片上有战士们挥汗如雨施工的场景,有各族群众齐心协力运送物资的画面,还有技术人员在图纸前认真钻研的身影。 林师长看着热闹的场景,转身对身边的郑指导员说:“今晚的庆祝活动一定要组织好,好好犒劳一下大家。同时,要加强安保工作,防止敌特分子趁机捣乱。虽然干渠通水了,但我们不能有丝毫松懈,后续的任务还很艰巨。” 郑指导员立正敬礼,坚定地回答:“是,师长!我马上安排。” 工地上的探照灯此刻全部打开,将整个营地照得如同白昼,灯光与夜空中闪烁的繁星交相辉映。营地中央,临时搭建的舞台上挂满了五彩斑斓的灯笼,红色的绸缎随风飘动,营造出一片喜庆而热烈的氛围。 远处,一群维吾尔族老乡正朝着营地走来,艾克拜江和阿米尔赶忙过去相迎,牵着村里的孩子们,进入了营地里。司令员看到老乡们来了,从口袋里掏出早已准备好的糖果,递给每一个孩子。“孩子们,拿着,今天是个好日子!”孩子们接过糖果,开心地笑了起来,嘴里不停地说着:“谢谢司令员爷爷!” 营地里,战士们和各族群众围坐在一起,桌上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还有刚从渠里打来的清水,在灯光下闪烁着晶莹的光芒。王力一把拉住张志成,笑着说:“老张,今天可一定要好好喝几杯,这通水的功劳,你可是头一份!”张志成拗不过,只好跟着王力来到酒桌旁。 起初,张志成端着缸子坐在酒桌旁,目光不时扫过喧闹的营地,看见宣传队员们正踮着脚挂彩灯,几个女兵被夜风掀起的红绸缠住了手臂,立刻起身帮忙整理。又瞥见艾克拜江带着孩子们围在篝火旁,赶忙招呼炊事班多添几盘馕饼。 直到确认每个角落都安顿妥当,他才重新落座,接过王力递来的酒杯。“老张,今天可得敞开了喝!“王力晃着酒壶,往两个粗瓷碗里倒满琥珀色的酒液,“你知道他们私下都怎么说?说张副指挥长连石头都能说动让路,这酒还能把你喝倒?“ 张志成笑着摇头,指尖摩挲着碗沿的粗粝纹路:“王副指挥又拿我打趣。要说能说动石头,咱们也不用这么下死力气了!“仰头饮下半碗。 酒过三巡,王力的脸涨得通红,帽子歪戴在头上:“我不服!“他拍着桌子震得碗碟叮当响,“上次营里会餐,我一人喝倒三个连长,今天...“ 话音未落,张志成已经又斟满两碗,酒液在碗里荡起细小的涟漪。“这杯,敬那些……那些没看到今天通水的同志!” 王力被这番话呛得眼眶发热,抓起酒碗猛灌一口,却呛得直咳嗽。抹了把嘴角的酒渍,嘟囔道:“你这家伙,喝酒就喝酒,说这些做什么...“话没说完,又被张志成续满的酒碗堵住了嘴。 随着夜色渐深,酒桌上的吆喝声愈发响亮。王力的话语开始打结,却仍梗着脖子要拼酒。张志成的眼神也变得朦胧,可每当有战士过来敬酒,他依然能精准地说出对方参与过的工程节点:“小李,你在塌方段连续三天没合眼!最后拿枪打的也真准!这杯该我敬你。“ 直到王力第五次抓着酒壶要倒酒时,手抖得把酒全洒在了衣襟上,茫然地看着胸前的酒渍,突然“噗嗤“笑出声:“老张...我...我认输还不行吗...“ 话音未落,整个人像座倾倒的铁塔,“咚“地栽倒在戈壁滩的沙土地上,鼾声瞬间响起。 张志成望着酣睡的战友,自己也忍不住笑起来。他试图起身去拿毯子给王力盖上,却发现双腿像灌了铅似的沉重。眼前的篝火渐渐模糊成跳动的光斑,耳畔的欢声笑语也变得遥远。 踉跄着后退两步,后背撞上结实的胡杨树干,随后顺着粗糙的树皮缓缓滑坐在地,仰头望着缀满星辰的夜空,在酒香与疲惫交织中,沉沉睡去。意识在黑暗中沉浮,突然,一阵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 他缓缓睁开眼,发现自己站在塔河干渠尚未完工的工地上,月光洒在未干的水泥面上泛着冷光。远处传来叮叮当当的敲击声,他顺着声音望去,一个熟悉的身影正弯着腰加固闸门支架。 “大刘!”张志成的声音在寂静中格外清晰。那个身影直起身,转身露出带着憨厚笑容的脸。 “张副指挥,你咋来了?”大刘笑着迎上来,张志成喉咙发紧,“我……我来看看你。” 大刘爽朗地笑起来,声音在戈壁滩上回荡:“我好着呢!你看这渠水!” 张志成顺着他的手势望去,干涸的渠道突然奔涌出水,清澈的渠水漫过两人的脚踝。大刘的身影在波光中变得透明,却依然紧紧握着坎土曼,仿佛要将自己钉在这片土地上。“张副指挥……他的声音渐渐模糊,“替我多看看这水,看它能浇出多少亩地来!” 没人知道张志成在梦中经历了什么,在场的所有人都因为两名副指挥拼酒拼到同归于尽而笑得前仰后合!欢快的音乐声、人们的笑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整个营地。 第五十六章 新的使命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现场会过后第七天,戈壁滩的日头依旧毒得能把人烤出油。马镫子上还沾着戈壁滩的碱土,三匹老马踩着滚烫的砂石,蹄子下腾起细碎的尘土,身后那片忙活了大半年的工地,正一寸寸缩成地平线上的灰影子。 地窝子的墙角堆着用剩的芦苇把子,上个月暴雨冲垮临时堤坝那会儿,这些芦苇可是救命稻草,现在顶上的红柳枝已经被风吹的松垮,哗啦作响。最西边那排,还留着用红油漆写的“人定胜天”标语,在烈日下依旧刺目。 干渠的水比往常涨了些,裹挟着泥沙在渠底打着旋儿。这渠看着平平无奇,可挖的时候把大伙折腾得够呛。刚开始全靠十字镐和柳条筐,一筐土一筐沙地往外倒。沙土地渗水快,刚挖好的渠槽转眼就塌成斜坡。张志成记得特别清楚,有天夜里突然刮起黑风,人在沙地上根本站不住,炊事班的大铁锅都被卷到半空,像一个折了翅膀的大黑鸟。可第二天风一停,所有人又攥着铁锨干了起来。 三人骑马走了大半晌,谁都没怎么说话。王力伸手摸进口袋想卷根烟,发现烟叶早被汗水洇成了碎末。孙专员望着远处起伏的沙丘,想起上个月物资车陷进沙窝的事儿。那天整整二十个人,用片石垫车轮,拿红柳枝铺路,从日头升起到月亮挂上树梢,才把车拽出来。 林师长站在门口迎他们,办公室的墙上还挂着塔河工程的规划图,图上用红笔圈出的重点工程,如今都变成了实实在在的水渠和闸口。孙专员摘下帽子,拍了拍上面的沙土,敬了个标准的军礼。 “师长,塔河营地的活,咱们咬着牙干完了。”孙专员的声音有些沙哑,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图纸和账本。图纸边角磨得毛糙,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每天的工程量;账本上的字迹被汗水晕染,却一笔一画都清清楚楚。 张志成补充道:“最难的是渠首工程。那地方地质复杂,底下全是流沙层。咱们试过木桩固基、黏土夯筑,都不管用。最后想出用柳条编筐装石块,一层一层垒起来当基础,这才把渠首稳住。” 孙专员继续汇报:“建设过程中,咱们总结出不少土办法。比如用骆驼刺编草帘子防沙,在渠底铺红柳枝防渗。这些经验,都写成了小册子,汇总出来了。”他顿了顿,声音有些发涩,“不过也有教训……连续多次的敌特破坏,延误工期,还折损了不少同志……我得做深刻检讨。” 林师长仔细翻看着材料,手指在数据上轻轻摩挲:“不容易啊,同志们。这条干渠,是咱们在塔克拉玛干边上扎下的第一根桩。通水那天,老乡们牵着羊,提着馕来感谢咱们。有位维吾尔族大爷握着我的手说,这辈子第一次见自家的地喝饱了水!” 说到后续撤离,孙专员掏出张名单:“现在分三批撤离。第一批是施工队,带走工具和设备。第二批是后勤保障人员。最后一批负责收尾,把临时建筑拆除,恢复地貌。还留了三个十人小队,负责干渠的初期维护。” 窗外的风突然大起来,卷起一阵黄沙。林师长走到地图前,用红笔在塔河干渠沿线画了几个圈:“这几个点,明年要建扬水站。有了电,就能打深井,脱离河岸,扩展水源。咱们不光要吃饱饭,还要让这片荒滩长出棉花、瓜果。”他转过身,目光坚定,“这次塔河工程,是场硬仗,也是块试金石。证明咱们这支队伍,能啃硬骨头,能打攻坚战。” 风裹着沙粒打在窗玻璃上,发出细碎的沙沙声。林师长望着地图上蜿蜒的红线,那是塔河干渠的走向,如今它像一条新生的血脉,注入了这片干涸的土地。他转身看向孙专员等人,目光里满是欣慰与期待,“同志们,接下来的路还长,咱们得一鼓作气!” 话音落下,林师长抬手示意,“老孙你留一下,小张、小王你俩先去招待所休息吧,那边我已经打过电话了。 张志成和王力对视一眼,敬了个礼,转身退出办公室。张志成抹了把额头的汗,打破沉默:“老王,忙活这么久,肚子早饿瘪了,咱去街上吃点东西?” 王力扯了扯被汗水黏在身上的军装,笑道:“行啊!我可惦记着那碗筋道的拌面好久了。”“我想吃抓饭!”张志成毫不犹豫地接话,湖南伢子果然还是爱吃大米饭!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脚步不自觉地加快。 走到街角,一家饭馆飘出浓郁的香味。透过热气腾腾的玻璃,里面的食客正大口嚼着手抓肉。张志成和王力脚步顿住,那油亮的肉块,让两人同时想起了最早牺牲的赵队长。 手抓肉的香气萦绕鼻尖,两人却默契地没提赵队长的名字。张志成抬脚迈进饭馆,沉声道:“来份抓饭。”王力紧随其后,“一碗拌面。” 饭菜很快上桌,张志成盯着碗里的抓饭,却没了刚才描述时的食欲。米粒泛着油光,羊肉的膻香混着胡萝卜的甜香钻进鼻腔,但他脑海里全是赵队长带领大家编柳条筐、垒石块的身影。王力的拌面摆在面前,面条根根劲道,汤汁红亮诱人,可他机械地挑起面条,却尝不出半点滋味。两人安静地吃着,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对方,又迅速低下头。周围食客的谈笑声、碗筷碰撞声,在这一刻都显得格外刺耳。很快,他们吃完各自的食物,放下钱,默默走出饭馆。 另一边,办公室里,林师长拉过一把椅子,示意孙专员坐下:“老伙计,组织上有新的安排。南疆几个县的水利设施还很薄弱,需要有经验的同志去统筹规划。组织上决定,派你带队去和田,那边的老乡盼着水,盼得眼睛都红了。”孙专员身子一挺,眼神坚定:“师长,保证完成任务!”林师长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知道你舍不得塔河这边,但那边更需要你。这几天在招待所好好休息,整理下塔河工程的经验,带过去给其他同志分享。” 张志成和王力已经回到招待所。两人躺在硬板床上,望着斑驳的天花板,还是王力先开口:“老张,也不知道咱们接下来会被派去哪儿。”张志成翻了个身,声音闷闷的:“去哪儿都行,只要还能干水利,能让更多荒地变绿洲。”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从塔河工程的艰难岁月,聊到未来可能奔赴的新战场。王力说起施工时的趣事,张志成偶尔插上几句,声音渐渐低沉,困意像潮水般漫上来。不知何时,两人都陷入了沉睡,鼾声在狭小的房间里此起彼伏。 也不知睡了多久,一阵急促的敲门声突然响起,如同炸雷般劈开了两人的梦境。张志成猛地从床上坐起,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脑袋还有些昏沉,却本能地感到不安。“张志成!王力!师医院打来电话,有急事找你们!”门外传来通讯员焦急的声音。 张志成的脑海中瞬间闪过林悦的身影,今天林悦确实从塔河营地返回师医院,但按照路程推算,不该这么快就抵达。可除了林悦,还能有谁呢?他的手心沁出冷汗,喉咙发紧,一种不祥的预感紧紧攥住了心脏。王力也被惊醒,看到张志成惨白的脸色,心中也涌起一阵不安。 两人几乎是撞开房门冲了出去,在招待所的走廊上狂奔。脚下的石板硌得生疼,他们却浑然不觉,只想着快点赶到电话旁,确认到底发生了什么。跑到值班室,张志成一把抓起听筒,声音颤抖着问道:“喂?我是张志成,出什么事了?” 电话那头传来师医院领导严肃的声音:“张志成,你们马上来医院!李工病危了,他弥留之际一直念叨着总干渠和你的名字,我把电话打到林师长那,才知道你们在招待所,赶紧过来!” 张志成握着听筒的手猛地收紧,听筒差点从掌心滑落。“我们马上到!”张志成声音沙哑地应道,挂断电话后,直接冲向医院。 戈壁的黄昏将天空染成血色,张志成和王力跌跌撞撞冲进师医院时,走廊里的消毒水味混着垂死之人的气息扑面而来。值班护士攥着病历本愣在原地,还未开口询问,张志成已经跑到了抢救室门口。 抢救室的门半掩着,透出惨白的灯光。张志成伸手去推,金属门把手冷得像块冰,指尖刚触到就被烫得发麻。"李工!"王力的喊声卡在喉咙里。张志成的瞳孔剧烈收缩——病床上的人已经陷进了床单褶皱,白被单盖到脖颈,只露出半张青灰的脸。 张志成踉跄着扑过去,膝盖重重磕在金属床架上。他死死攥住李工的手,那双手已经凉透了……王力扶着门框慢慢滑坐在地,军装后背已经被冷汗浸透。走廊传来急促的脚步声,林师长和孙专员匆匆赶来。林师长看着病床上的人,喉结滚动了几下,最终只是抬手轻轻合上李工的眼睛。 走廊里传来压抑的啜泣声,是闻讯赶来的技术员们。“李工他......”护士哽咽着递过一封信,信纸在风里簌簌作响。那是李工三天前写的:“如果我没能撑到通水那天,别把我运回乌市。就埋在工程大队老沈那排屋子后面。”张志成接过信纸,翻到背面,看到一行小字歪歪扭扭:"小张,要少熬夜" 张志成的脑子一片混沌,已经没有了时间的概念。林悦轻声细语地和他说着话,可她的声音仿若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而遥远。林悦已经从塔河营地返回市医院,本想晚间叫张志成和王力一起吃顿便饭,好好放松放松,可张志成只是麻木地点头,一路上什么话都没说。林悦自然明白他们的心情。像张志成和王力这样的铁血汉子,绝不会轻易表露情感。可一旦真难过起来,那便是到了心底真的痛了。 她没有开口打扰,只安静地陪着他们。吃的是什么张志成也不记得了,只记得晚上分别前,林悦给了他们每人一个小纸包,里面有一片安眠药,轻声嘱咐他们睡前吃,可以放松精神,睡个好觉。两人都木然地点点头,机械地接过纸包。第二天睁眼,才发现竟睡了一个对时。 刚走到院子里,通讯员小周就气喘吁吁地跑来,军帽歪在脑后,脸颊通红:“张技术员!林师长叫你马上去师部!”张志成心里咯噔一下,虽然早有预感是新任务,但李工的离世像块沉重的石头压在胸口,让他此刻的脚步格外沉重。 师部办公室的门虚掩着,透过门缝能看见林师长背着手站在地图前,手指沿着南疆的地形轮廓来回摩挲。听见脚步声,他转过身,眼神里带着血丝,显然也是一夜未眠:“小张,坐。” 林师长伸手将两份文件推到他面前,张志成看清了桌上的两份文件。左边那份带着兵团勘测设计院鲜红印章的纸张,烫金的"水利规划设计分院"字样在灯光下刺得人眼疼、右边那叠公文,则是国家农垦部盖着钢印的批文。 张志成的目光落在文件标题上,油墨印出的"副院长"三个字刺得他眼眶发烫。回设计院意味着回到城市,有稳定的办公桌和图纸,不用再顶着烈日风沙。"塔里木河农业大学......"张志成喃喃念出这个名字,目光转向墙上的塔河工程规划图。 "小张,南疆的水利建设才刚起步,咱们缺的不是工程图纸,是能看懂图纸的人才。" "设计院的这份调令,是兵团破格给你的。"林师长推过左边的文件,"但农垦部的批文,"他重重拍在右份文件上,"是给咱们整个塔河工程的军功章!" "这学校规格县团级,半耕半读。孩子们春种秋收时就在地里上课,冬灌季就在工地学测绘。" “师长,我......” “小张,我知道这对你来说不容易。”林师长起身走到他身边,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回乌鲁木齐,回设计院,是个人前程。留在这儿,是要继续啃硬骨头。但南疆这里太需要你这样的好师傅了!” 张志成沉默着,思绪却如脱缰的野马。他想起在塔河营地的日子,工人们白天扛着十字镐挖渠,晚上围坐在营地里,顶着风,嚼着沙,听自己讲水利原理。那时大家眼里都闪着光,不是为了自己,而是盼着有一天能让这片寸草不生的土地长出庄稼。现在,塔里木河农业大学的成立,不正是为了让这份希望延续下去吗? 窗外白杨树的影子斜斜切过办公桌,把"副院长"三个字劈成两半。"师长,"他突然站起身,"李工以前跟我说过..."他的声音哽住了,眼前浮现出病床上那双冰凉的手,"他说咱们在戈壁滩上挖的不是水渠,是给后代铺的路。" 张志成深吸一口气,伸手拿起农垦部的批文。纸张在他手中微微发颤,却又异常坚定:“师长,我留下来。去设计院,我只是多画几张图纸。但在这儿,我能教出更多能把图纸变成水渠的人!” 深吸一口气,转身推开了师部办公室的大门。阳光从门外倾泻而入,刺得他微微眯起眼,可他嘴角却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丝笑意。 "看啥嘞?"林悦清亮的嗓音突然从斜刺里响起。她身着崭新的医护服,白得晃眼,手里还攥着个纯白的医用口罩。张志成这才发现她不知何时已站在办公楼前的白杨树下。 张志成笑着朝林悦伸出手,作势要比个敬礼:“林悦同志,以后得叫我张老师了。” “想得美!”林悦故意板起脸,指尖点了点他胸前沾着的戈壁沙土,“我可是正儿八经的大学生,你这天天泡在工地的‘泥腿子’,想让我改口,起码得把流体力学公式背熟!” 张志成夸张地捂着胸口往后退半步:“林医生这标准也太高了!得,看来我这‘张老师’的名号,还得靠手把手教你捆柳条筐、测水渠坡度来挣。”说着突然正经起来,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说真的,待会儿回招待所叫上老王,咱们去吃顿手抓肉!” “不用跑这一趟啦!”林悦眨眨眼,“王力早支使通讯员给医院打来电话报信,说他占了饭馆二楼临窗的好位置,这会儿正守着冒着热气的锅,等着咱们呢!” “这老王,倒是机灵!”张志成恍然大笑,伸手轻轻替林悦拂去肩头的沙粒,“走,可不能让他把肉都吃完了!”两人并肩朝着飘着肉香的方向走去。不远处塔河正蜿蜒向远方,那里,有无尽的绿洲在等待。 第五十七章 后记 - 长河锁浪 - 奕辰辰 水不仅是生命之源,更是国运所系。上世纪五六十年代,新疆生产建设兵团的战士们以 “不与民争利 “的胸怀,在 “风头水尾 “的恶劣环境中,用铁锹和扁担谱写了一曲水利建设的壮歌。这些水利工程不仅改变了新疆的自然面貌,更在无形中铸就了共和国的边疆长城,成为国运昌盛的重要基石。 “有水就有绿洲,无水则为荒漠 “,这是兵团人最朴素也最深刻的认识。1954年兵团成立之初,面对南北疆广袤的戈壁荒漠,兵团战士发扬 “自力更生、艰苦奋斗 “的南泥湾精神,在塔克拉玛干和古尔班通古特两大沙漠边缘,开始了规模空前的垦荒造田运动。他们人拉肩扛,挖渠引水,在荒漠戈壁上修建起引水、蓄水、输水和配水等一系列水利工程。没有现代化机械,就用双手和简单的工具。没有专业技术,就在实践中摸索前进。正是这种不畏艰难的拼搏精神,让一片片 “希望的田野 “在戈壁滩上奇迹般出现。兵团水利建设的伟大之处,不仅在于其改变了自然地理,更在于其重塑了人文地理。在玛纳斯河流域,兵团建设了新疆首个独立建设、规模最大的肯斯瓦特水利枢纽工程,使下游灌区350万亩耕地灌溉保证率从不足75%提高到95%。在叶尔羌河上游,被誉为 “新疆三峡 “的阿尔塔什水利枢纽驯服了奔腾的河水,让下游农牧民告别千年水患,造福流域240万百姓。这些工程不仅是物质的丰碑,更是精神的象征,它们将兵团人 “热爱祖国、无私奉献、艰苦创业、开拓进取 “的精神永远镌刻在了新疆大地上。水利兴则边疆稳,水运畅则国运昌。兵团的水利建设从一开始就与国家安全和边疆稳定紧密相连。通过修建水库149座、干支斗各类渠道3.7万公里、大中小各类灌区86处,兵团逐步建成了具有灌溉、供水、防洪、生态保护功能的水利工程体系。这些水利设施不仅保障了农业生产,更在无形中巩固了边疆防御,为新疆的长治久安奠定了坚实基础。水,在这里超越了其自然属性,成为连接军民、稳固边疆的重要纽带。回望那段激情燃烧的岁月,兵团水利战士们的汗水已化作绿洲的甘霖,他们的足迹已变成阡陌的轨迹。今天,当我们看到新疆2571万亩灌溉土地上丰收的景象,看到2061万亩高效节水灌溉田里茁壮成长的作物,我们不仅看到了水利工程的物质成果,更看到了兵团精神的不朽传承。水运与国运,在这一刻达成了最完美的统一!兵团水利工程不仅改变了新疆的自然生态,更塑造了一代人的精神世界,成为共和国边疆治理的典范。在新的历史时期,我们依然需要发扬这种 “战天斗地 “的兵团精神,让水利工程继续成为稳固边疆的基石。因为,一个懂得治水的民族,必将拥有更加光明的未来。一个善于用水的国家,必将走向更加繁荣的明天!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