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天外奇峰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笑世人, 名缰利索系嗔贪。 看不破, 红粉如玉, 美人如烟。 叹人生, 蜉蝣一寄沧海间。 且纵乐, 醉罢行歌, 快活似神仙……” 歌声自山间陡峭的崖壁上传来,词意甚是洒脱豪迈,沙哑模糊的嗓音中,却有无尽的萧索之意。 只见羊肠一般的巍巍山道上,慢慢走上来一老一小两个身影。方才的歌声,正是出自老人之口。老人须发皆白,勾肩驼背,手里捧着一个酒葫芦,酒葫芦被团握的光滑油亮,似乎已有不少年头。老人几乎走两步便举起葫芦仰头灌一口酒,只见他面态酡红,似已喝醉,山风吹来,真担心他要被刮下山涧呢!然而老人的步伐似乱却稳,颤颤悠悠,于山风中像极一株枯瘦的孤竹,摇摇晃晃,终不肯倒。老人一走一停,在他前方数丈处,可见一个少年。少年约摸年十七八岁年纪,脸上稚气未脱,眉宇间却已见得男儿英气。衣裳虽是破旧,但身姿挺拔,体态轻盈,浑身上下可见年轻人的朝气。 “师父,从我知事起,便听你唱这首歌。如今我都十八岁了,你还唱着这首歌,你唱的不腻烦,我听的耳朵可要起老茧子了!” 少年脚下不停,嘴上却一个劲儿地嘟囔着,双手更是做出堵住耳朵的手势。显然他已听倦了老人经年不变的歌声。 老人浑不在意,停下脚步,眯起眼睛微笑着,举起葫芦又灌了一口酒。脸上的皱纹像喝饱了水的枯枝,慢慢地舒展了开来。 “青梧啊,你可知道这世间所有的人和事,都被一个字牢牢地束缚着?” 老人不答少年的问题,反而向少年问道。 “所有的人和事?都被一个字束缚住?那是什么?” 被叫作青梧的少年停下脚步,转过头,把手从耳边放下疑惑地问道。 “你想啊青梧,这世间芸芸众生,以及他们的所做所为,不都是为了一个‘利’字吗?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一个利字可以道尽人生冷暖,世间百态。人与人之间若无利的冲突,则可睦合友好,诚心共处。倘若一旦触及个人之私利,则亲人生隙,至交反目,更有甚者,刀剑相向,以命相争。青梧,你要记住,人有逐利之性,自古皆然。普天之下,下至贩夫走卒,上达王公贵候,都逃不过一个利字啊!” 山风甚急,老人剧烈地咳嗽了起来。忙举起葫芦深深灌了一口酒,咳嗽立止。 少年低头陈思不语,半晌方抬头言道:“师父,我觉得这世间的所有人与事,更逃不开的,恐怕是一个‘情’字。” “哦?为何这所有的人和事逃不开‘情’字呢?” 老人双眼微眯,似笑非笑地看着少年。对于少年不同的见解似乎颇有赞赏之意。 “世人皆有情。人因有情,方才有喜、怒、爱、哀、憎、恨。父母子女,是为亲情。朋友挚交,是为友情。师徒有师徒之情,同门有同门之谊。若人无情,生而不知父母,交而不义朋友,学而不重恩师,连飞禽走兽也不如了。只因飞禽走兽也是有情的,羊羔跪乳,乌鸦反哺,不都说明,动物也是有情的吗?连动物都有情,更何况人呢!” 少年正色说道。 “好!好!好……青梧,想不到你年纪幼小,却能有这般见识,为师甚是欣慰。但你要记住,泱泱繁世,多的是不义之徒,你无伤人之心,人有害你之意。他日你踏足江湖,切记不可轻易交心与人。你乃至情之人,为师不会担心你被名利羁绊,却不得不担心你会被情所困,为情所累啊!你要知道,一个情字,可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器呢!” 老人连说三个好字,对少年表示赞赏,却又语重心长地对少年说道。 “情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器,情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器……” 少年嘴上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一时间想不明白,为何情是世间最厉害的武器。 “叹人生,名缰利索系嗔贪……” 老人沙哑模糊地声音又在山道上响起,少年捂耳朵的手却已经放下了。二人一路向上,山路愈来愈难行,崖壁陡峭,鸟兽罕至,却有一些不知名的花草杂生在峭壁的石缝里,生的顽强。这一老一少不知为何,脚下不停反快,似乎要一直到达峰顶才肯停下。 此处已是高峰壑岭,急风呼啸,雾霭重重。一条绝道像是从天外垂下的绳子,抬头望去,绳子的那端隐在云雾里,不知通向何方?二人沿着这绳子一直往上,渐渐地,身影已经消失在了重重云雾里。 又不知过了多久,老人与少年的身影重新又出现。原来云雾消散,二人已到了峰顶,峰顶却是一片平整之地。说来也是奇怪,山腰怪石嶙峋,陡峭凶险,砺风阵阵,云雾翻涌,仿佛已至绝处。然而穿越绝险的半山腰,竟然还有个如此安稳的好去处,天工造物,当真妙极。 二人上得峰顶,只见四周松苍柏郁,鸟鸣虫啾,竟比山腰更具生气。山峰三面皆是万丈悬崖,只师徒二人攀登的一面,虽也是崎岖险阻,但比起另外三面却要好的多。西面崖边,有一巨石,大如小丘,不知何人如此神力搬运至此,又或是自然的鬼父神工之作。巨石临立崖边,已有一半悬在半空。山风呼啸,巨石隐隐而动,感觉随时会跌入万丈深渊。巨石表面光滑如镜,上面镌刻着三个斗大的字:天外峰。 老人走上前去,以手触摸着巨石上的字体,动容道:“世人多畏艰难,行百里者半九十。古往今来,不知有多少人攀登过此峰,然多半行至崎岖坎坷处,见云蒸雾绕,道险如线,便觉已至尽头。殊不知山重水复,方能柳暗花明。这峰顶云遮路险,恍若天外,寻常人绝难至此,真不愧天外峰三个字。” “原来这就是天外峰啊!果然是昂头天外,绝世独立。想必在此题字的人就应是第一个登临此峰的人吧?不知道当年他是有怎样的豪情壮志,来到这天外绝境,留下‘天外峰’这三个字的?” 少年轻轻一跃,已落至巨石之上。临渊而立,脚下就是万丈深渊,然而他却毫不在意,探首向下望去。 “师父,快看,好美的云海!” 师徒二人向下望去,只见这崖底白茫茫一片云海,山云荡漾,时而轻流回转,时而呼啸抟旋,翻腾跃滚,不停变幻,宛如仙境…… 原来天外峰乃天雄山脉众多高峰之一。天雄山脉雄踞九州之地的中州境内,绵延千里,险峰林立。其中以天外峰最险,回雪峰最秀,飞来峰最奇,世人称之为天雄三绝。天外峰山腰名为‘流云坞’,山间往来水气雾华浮流至此凝水为云,荡在山间,终年不去。从峰顶向下望去,竟形成云海奇观。 “天外峰乃天下至险,古人说,至险之地,多出盛景。登高望远,方才懂得这句话果然是极有道理的。” 老人望着崖下翻滚变幻的云涛感慨道。 少年充耳不闻,望着仙境般的云海奔涌多姿,如梦似幻,竟看的呆了。 “师父,你快看!那是什么?” 少年仿佛发现了什么,用手指着云海深处向师父大声喊到。 循着少年手指的方向望去,果见云海深处,一团白色的轻盈飞舞,原来是一只丹鹤在云海里游翔。只见这只丹鹤个头甚大,头顶丹砂,尾羽青黑,其余皆作雪白色。它在云海里遨游,几乎与白茫茫的云海融为一体,辗转飞舞,宛如天宫仙境里的神女仙子,美不胜收。 老人似乎并不讶异,伸手在嘴边吹个唿哨,一声清啸远远地向云海深处传去。 过了一会儿,只听一声嘹亮的鹤鸣刺破长空,这只丹鹤转身振翅,竟向二人飞来。它速度极快,转眼便飞至峰头,在老人头顶上空盘旋不去,似乎很是兴奋。 “哈哈哈……鹤兄,一别经年,想不到你还记得我。十八年了,你还好吗?” 丹鹤振翅盘旋,长鸣不止,似乎在回应老人的话。 旁边的少年睁大眼睛,看看老人,又抬头看看头顶上那只盘旋的丹鹤,一脸地不可置信:“师,师父……你,你认得这,这只鹤?它它它……它还能听懂你说话?” “是啊!鹤兄可是我的老相识了。很多年前,我曾来过这天外峰一次,那时就遇见它了。白驹过隙,转眼那都是十八年前的事了。我这十几年久历风霜,容貌大变,没想到它还能认得我。青梧,方才你说,动物也有情,此言当真不虚啊……” 老人脸上浮现出回忆过往的黯然神色,言语萧索。 少年听出老人言语里的悲怆之意,不由得关心地问道:“师父,你怎么啦?” “咳咳,没什么!师父老了,总是不自觉地忆起从前。青梧,你今年多大了?” 老人知道,自己的这个徒弟心思聪慧,眼光细敏,见他瞧出了自己心中的悲苦,急忙话锋一转,岔开话题。 “我今年十八了啊师父!你忘记啦!” 少年对老人突然的发问有些摸不着头脑,他从小无父无母,从记事起,就和老人流落江湖。二人师徒相称,对于自己的生辰年日,都是师父记着的。怎么师父现在又问自己这个问题呢? “是啊,十八年了,我的青梧都已经十八岁了!青梧,你已经长大成人了,有些事情,我也该告诉你了!” 老人的言语中一扫萧索之意,转而郑重地说道。 “师父,你要告诉我什么事啊?“ 少年发觉老人自从来到天外峰上后,神色语气都一反常态,和平时逍遥自在的师父简直判若两人。 ”鹤兄,多年不见,我已半人半鬼,白首萧然,没想到你还和许多年前一样,风姿神逸,飘忽若仙啊。谢谢你还记得我,只是不知,你是否还记得他?” 老人指着少年,对着天上的丹鹤喊道。 那只丹鹤正自盘旋得趣,忽闻此语,大翅一挥,竟飞将下来,落在少年旁边的巨石上,一双眼睛仔细地盯着少年打量。 少年只觉一双眼睛锐利如刀,在自己脸上扫来扫去。他也拿眼睛去瞧它,只见这只丹鹤个头儿生的十分巨大,几乎与自己一般高,浑身雪白,头顶丹红,两只眼睛十分有神。 丹鹤打量了一阵儿少年,忽地鸣叫一声,又振翅高飞,仍在上空盘旋,只不过这一次,它却是在围绕着少年盘旋。 “师父,你是说,它也认识我?” 少年望着在自己头顶不住盘旋的丹鹤,不可思议地问道。 “不错。它认识你。说起来,它和你相识,可要在遇见我之前呢!” 老人望着崖下的云海翻涌,心中也仿佛这不安的云海,一时间心绪翻滚如潮。 “可是师父,你说遇见这只丹鹤,是在十八年前。十八年前我才不到一岁啊,又怎么和它认识的呢?” 少年越听越奇,他已隐隐感觉到,师父今日带他来到的这天外峰,很可能竟和自己有关。 “这一切,还得从十八年前说起……” 第二章 身世秘闻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老人仰头将酒葫芦里剩余的酒一口灌尽,开始回忆起那久远又清晰的往事。 “十八年前,我因为一件非常伤心之事而心灰意冷,整日如行尸走肉般饮酒度日。有一日来到这山下,在山下的酒肆醉了酒,见此山峰高崖险,重峦叠嶂,风景甚是秀丽。纵使我终日昏昏沉沉,观此壮景,也不禁一扫往日倾颓,于是乘着酒兴,欣然登山。山路崎岖难行,我自己沿途赏玩着奇异山色,却也不以为意。就这样一路向上,一直来到这天外峰上……” 老人说到这里,望向少年,见少年面无异色,方才继续说了下去: “那日我登上了天外峰,见峰顶砺风阵阵,云烟渺渺,还有古松苍柏,生的森繁浓郁。崖边的巨石上,刻着‘天外峰’三个斗大的字。我跳上巨石,站在崖边,望着崖下波涛翻滚的云海不停变幻,忽觉悲从中来,人生无趣,情迷心窍,竟生出了往下一跃的荒唐念头。我在崖边伫立良久,这种念头越发强烈,崖底像是有一只魔鬼,不停地勾引着我往下跳去。终于,我喝光了最后一滴酒,将酒壶用力朝崖下扔去,良久不见回声。我哈哈大笑,闭上眼睛,身子往前一探,准备了结这落魄无趣的一生时……忽然‘哇的’一声婴儿的啼哭,犹如当头棒喝,将我从生死之间拉了回来。我被这哭声惊出一身冷汗,一下子瘫坐到巨石上。心想,高崖之上,怎么会有孩童哭声呢?循声望去,原来哭声是从松柏丛里传出来的。我跳下巨石,走过去扒开枝叶一瞧,只见一个婴儿在襁褓里哭的正欢……这儿为什么会有一个婴儿?我疑虑重重,但婴儿的哭声不绝,我只好先把他抱了出来。只见这孩子生的眉目俊秀,皮肤娇嫩雪白,嘴里已冒出三两颗乳牙,只是不住地哇哇嚎哭,兴许是饿了。但我身上未带干粮,峰顶之上也没些婴儿能吃的东西,正自彷徨无计时,忽听天空传来一声嘹亮的鹤鸣,一只大鹤从远处飞来,见我怀里抱着婴儿,竟然直接向我扑来……我赶紧闪避一旁,没想到它穷追不舍,我跳到哪儿它扑到哪儿,大有和我拼命的态势。我恍然大悟,莫不是怀里抱着这个婴儿,才让它对我如此敌意。我赶紧把婴儿放下,它果然不再攻击我,跑到婴儿跟前,从嘴里吐出一只鱼来,送到婴儿嘴边。看样子它是想喂这个婴儿,但鱼本就是生的,腥味恶臭,小小婴儿牙齿不全,熟食尚且难咽,何况一条腥鱼呢。 它见婴儿对鱼看也不看,仍旧哭闹不停,急得它只是围着婴儿转来转去,却也无计可施。 我在旁边看在眼里,不禁啧啧称奇。此时我寻死之心既消,悲悯之意渐生。见这婴儿不住啼哭,真是饿的急了。当下捡些枯枝,生起火来,把那鱼刮鳞剖肚,架在火上烤了。鱼肉经火催熟,松软且香,易于消化,正适合婴儿充饥。我把鱼肉小心地剔除了鱼刺,捣碎了喂给那婴儿,他果然大口地吃了起来。那丹鹤见我似乎并无歹意,只在旁边安静地看着,也不攻击我了。待他把一小半鱼吃完,我又解下水袋喂了他几口水,他立马就精神了,睁着两只大大的眼睛看着我,竟然还笑了起来。我年近不惑,尚无子嗣,见此子乖巧可爱,舐犊之情油然而生,把他抱在怀里爱不释手。我把他举起来逗他开心,忽从他襁褓里跌出一物……” 老人停了下来,晃了晃酒葫芦,又举起来使劲儿倒了倒,终于被他弄出几滴,吸进嘴里。他润了润嗓子,继续说道: “我见那物隐隐泛有血迹,慌忙捡起来一瞧,竟是一封用血书写的血书……” 老人边说边从怀里掏出一封发黄的手书,递给少年。少年小心地接过来,端详着上面斑驳的血迹,又抬头看向老人。 “打开看看吧!” 老人合上眼睛,平静地说道。 少年双手颤抖着,慢慢打开手书,只见上面的字果真是用血写出来的。只是时间已久,血的颜色已经变淡成黄色,但还是能看出来上面的字迹: 李氏遭厄,峰顶遗孤。 天可怜见,或有生无。 蒙恩不弃,取字青梧。 再生之德,定不相负。 血书并没有落款,字迹也不甚工,可见当时留书人必定很匆忙。 “李氏遭厄,峰顶遗孤……取字青梧……取字青梧……李氏,青梧……李青梧……” 这不就是自己的名字吗? 少年反复地重复着这几句话,终于明白,血书中的遗孤李青梧,不是别人,正是自己! “师父,这是真的吗?这里面所说的遗孤,李青梧,是我吗?” 少年的声音有些颤抖,他有些不敢相信。 ”不错,青梧。当年天外峰上的那个婴儿,就是你!你有父母,你也有姓,有名。李,就是你真正的姓,青梧,也是你父母早就给你取好的名字。“ 老人不知何时已经睁开眼睛,慈爱的对着少年说道。 ”那我父母是谁?他们为什么不要我了?为什么要把我遗弃在荒山野岭啊?” 少年激动地双眼噙泪,从知事起,少年就一直跟着老人,二人相依为命,说是师徒,其实老人于他,早已是亦师亦父的关系。今日老人突然告知他的身世,少年又惊又恐,且悲且喜,心里实在不知该是什么滋味。 “孩子,你不要多想,世上那有为人父母而不顾子女的事啊。他们定是有万分的苦衷和不得已,才会将自己的亲生骨肉舍弃在这孤峰绝顶,听天由命。彼时你父母的境地,只怕比这孤峰绝顶,还要凶险万分……” 老人停下口中的话,他不知少年那年轻稚嫩的心,该如何承受已知的这一切。但同时他也清楚,必须让他知道自己的身世,人心总是因为不断的去承受苦痛,才会愈发坚强。 李青梧脸色苍白,眼神茫然地望着远处群山背后的青灰色天空,遥想着十八年前的天外峰顶:自己的父母亲是谁?他们为何将自己舍弃在如此绝地?血书里写道李氏遭厄,难道是遇到了什么极大的凶险?如果是那样,将我带在身边,只会让他们分心顾及我的安危,也许他们只是想先把我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等化解凶险之后再回来寻我!那为何他们没有回来寻我…… 李青梧似乎想到了什么,身子一僵,只觉心里说不出的一阵剧痛,脚下不稳,眼看要失足跌落崖下…… 老人一直用慈爱心疼的眼神注视着他。见他凝眸皱眉,脸色苍白,甚是心疼。忽见他身子一硬,失神落魄,脚底一软,竟要栽落崖下,心念不好,忽地闪电般伸出右手,揪住他的后衣领,将他已悬至半空的身子提了上来。老人将他移到巨石下,只见他双目紧闭,身体僵硬,显然是刚才想到了什么伤心的事情,一时情急攻心,竟然晕了过去。 “唉……你终究还是个孩子。” 老人嗟叹一声,右手变掌,抵住他的后心。李青梧迷迷糊糊之中只觉一股暖流从后背‘神道穴’处涌入,渐而游向‘极泉’,‘中冲’,‘中都’,‘内关’,‘大陵’,‘曲泽’,‘商盖’等四肢诸穴,暖流行遍全身,最后汇于胸前“檀中穴”。李青梧胸前一热,僵硬的四肢渐渐恢复过来,他悠悠地睁开眼睛,想站起来,立足未稳,忽又颓唐地跌坐下,伤心地道:“师父,我父母他们,是不是已经………”说到一半,早已哽咽,便再也说不下去了。 “青梧,好孩子。你别难过,除了这封血书,还有一件遗物藏在你的胸前小衣内。也许,能凭此揭开你的身世,甚至再找到你的父母,也未可知。” 老人从衣内拿出一个包裹,递给少年:“这是当时在你贴身衣物内找到的。我想贴身匿藏之物,肯定非常重要。这么多年一直小心收藏,不曾打开翻看。今日还给你,你打开看看吧!说不定里面会有关于你身世的线索。” 李青梧含泪接过包裹,打开一看,却是本书。只见这本书古朴素然,看来已有些年头,书身却不破败,书封上题着几个字:无字天书。无字天书?难道这书没有字?李青梧疑惑着翻开第一页,只见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长生剑。他再翻开第二页,见上面只有短短几句话:三尺锋藏,七弦绝响。剑胆琴心,莫失莫忘。 这是什么意思呢?李青梧读了几遍,不解其意,又往下翻。再往后都是一些剑招图式,却再没有文字了,看样子这只是一本剑谱。他匆匆翻了一遍,不见有关于父母的任何线索,顿生失望。 按说寻常剑谱,在当世也不算稀奇,江湖上宗派林立,剑宗所在多有。江湖中人练剑者甚众,李青梧自幼跟随师父修习武功,虽不曾学得剑法,却也对此略有所知。 他见是一本剑谱,便对师父说道:“师父,这是一本剑谱,名字叫做长生剑,这长生剑可是什么厉害的的武剑法?不知是何门何派?” 老人捻须皱眉道:“我虽不习剑道,但对江湖中以剑闻名的宗派大家也有知悉,未闻有长生剑一说。天下十大名剑中,也不曾听说有长生剑。但天下之大,人外有人,山外有山,青梧,令尊既然将此书藏于你贴身内,料想定非凡物,你当小心仔细收藏。” “是,师父。” 李青梧把这本无字天书小心用一块布包好,放在贴身怀里。老人见他闷闷不乐,语重心长地对他说道:“青梧啊,你不必难过。如今你成年了,也知道了自己的身世。你父母若尚在人世,他们知道你长成个大人,也会很高兴的。我们在这峰顶陪鹤兄几日,便下山去寻你父母,如何?” 李青梧点点头,忽然又想到什么,急忙问道:“师父,你刚才说,在你没发现我之前,是这只鹤在照料我?” “是啊,我一开始把你从树丛里抱出来,它还追着我不放。我也不知在我未发现你之前,它已照看你多少时日。鹤兄是有灵性的,你看,这么久过去了,你从襁褓里的婴儿变成了这么高的少年,它仍还记得你。” 李青梧闻言,不禁抬头看向仍在盘桓的丹鹤。那丹鹤仿佛也知道李青梧在看它,慢慢地飞下来,停在他面前,安静地看着他。 李青梧缓缓地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抚摸着丹鹤的脊背,那只丹鹤果然颇通人性,也不反抗,更拿细长的脖颈来蹭李青梧。一人一鹤,很快就熟了起来。 老人在旁边看在眼里,哈哈大笑了起来。他转头望向远处的群山和云海,只见峰峦如聚,波涛如怒,一幅山河壮丽景象。一时间豪情顿起: 笑世人, 名缰利索系嗔贪。 看不破, 红粉如玉, 美人如烟。 叹人生, 蜉蝣一寄沧海间。 且纵乐, 醉罢行歌, 快活似神仙! 豪迈的歌声,在天外峰头又响了起来…… 第三章 假醉避敌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小二,快给老子拿酒来!” 一声粗厉的干嚎,声巨如雷,直震屋瓦。 只见一个粗犷精壮的大汉前脚刚迈进门,便大声冲柜台上的店小二喝道。 这里是中州城外的一个寻常酒肆。店门口旗杆上高高地挑一面破破烂烂的青旗,画着一盏歪歪斜斜的酒壶,在风中翻卷着飘扬。城外野店,本就只供路人赶路乏了歇脚,口渴了吃酒。此时还未到晌午,店里一片冷寂,七八条方桌空无一人。店小二望着门外不见有人,在柜台上渐渐地打起瞌睡来。 直到这个大汉进门一声霹雳大吼,吓得小二一个激灵,心里咒骂着爷娘,脸上赶紧堆起笑容去招呼起来。 “客官,您要喝点什么?小店有……” “少聒噪!快将你这最好的酒拿来!若迟了些,赏你老大耳光子吃!” 小二正欲给大汉介绍店里的佳酿,被大汉一声喝断,好不自在。但他见大汉粗眉怒目,虬髯横生,就只差把凶字写在脸上了。当下只好忍气吞声,满腔的火气,在腹里滚了三滚,终究化作脸上的笑颜,恭敬着给大汉拿酒去了。 两坛酒提上来,大汉迫不及待地拍开泥封,抱起酒坛仰头就倒。酒顺势往下淌,灌进大汉的嘴里,脖子里,桌子上,流的到处都是。 “噗……”酒刚进到大汉的嘴里,又被他一嘴喷出来,小二正站在对面,躲避不及,被喷了个满脸。 “这也能叫酒?寡淡无味,这他妈是泔水吧!”大汉把喝进嘴里的水喷出来,向店小二怒喝道。 “嗯……好香!好香的酒气!想不到这荒村小店里竟然藏有如此好酒!青梧,我们快进去瞧瞧,为师在峰顶几个月久不沾酒,肚子里的酒虫可都快要死光啦!” 店小二还没来得及向大汉解释,只听门外一个声音喊到。小二听到有人夸赞自己家的酒好,高兴地望向门口,只见门帘一动,门口已站定二人,小二竟没有看清二人是如何进来的。只见二人一老一少,老人面容苍老,身体微微向前倾,腰间悬一个酒葫芦。少年身姿挺拔,面容坚毅。二人器宇不似寻常之人,面容颇有风霜之色,显是赶了许久的路。 原来这二人正是先前天外峰上的李青梧师徒。那日老人带李青梧登天外峰,向他吐露了他的身世。李青梧年纪尚幼,甫知自己的凄惨身世,情不能自已,一直郁郁不乐。老人干脆就和他留在峰顶。崖高人远,怡性遣怀,直到李青梧将此事淡忘了些,恢复了些精神,二人才从天外峰上下来。只是山居清苦,尤其是老人还是个十足的酒鬼,这一阵山居岁月无酒可饮,当真把他肚里的酒虫吊的难受。因此二人才下了山,他便急急地寻酒喝。 老人进了屋里来,环目四顾,见小店内空空荡荡,只有东北角上一条桌子前坐着一个大汉,桌子上放着两坛酒,毫无疑问,酒香就是从这儿传出去的。 老人深深地吸着鼻子,径直往大汉的方向走去。边走边沉醉道:“嗯,好酒好酒!香气浮而不劲,漂而不散!想不到荒村野店竟能有如此佳酿!” 老人走到大汉桌前,用手指点了一下流在桌子上的酒,放在嘴里尝了一下,砸吧砸吧嘴,眯着眼睛,一副陶醉的样子。 “伙计,快快给老夫上酒!” 老人随便找了张桌子坐下,一面招呼店小二上酒,一面招呼李青梧来坐。 “好嘞!客官您稍候!” 店小二这才晃过神来,连忙去后堂拿酒。虽说这二人看着不像那凶大汉这般难伺候,但多年的待客经验告诉他也许这俩人要比那大汉厉害的多。江湖上越厉害的人越深藏不露。更重要的是这老头还懂自己店里的酒,这可比那凶大汉强多了。 “来喽,客官!您要的酒,您慢用!这位大爷,您可真是品酒的行家。小店虽是无名野店,但这酒却是远近闻名的。咱家这酒唤作‘十里香’,隔着坛子香气都能闻出来,开坛了更是酒香扑鼻,芬芳馥郁……” 小二还没说完,就被老人挥手打断。因为他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喝酒了。老人把泥封开了,将酒慢慢倒入酒壶里,再往自己葫芦里倒了满满一葫芦。然后把酒壶里的酒斟入酒杯里,端起来放在鼻前细嗅了嗅,作势欲饮。 却听旁边大汉怒道:“哼!哪儿来的糟老头子!方才老子说这酒像泔水一样,你在这里和店小二一唱一和的莫不是笑老子不懂酒?” “你……” 李青梧听大汉骂师父糟老头子,言语粗鲁,当即怒起指着大汉喊道:“你为何骂我师父?” “哎……这位壮士,不要误会。我们师徒俩老的老,小的小,怎敢寻壮士晦气!只是我生性嗜酒,见酒则迷。又逢多日不饮,肚中酒虫早已难耐,今日见到这荒村土酿,自然当它是美酒佳酿。我喝酒又有一个习惯,那便是再好喝的酒,也要用酒杯斟来慢慢饮。只因量窄,若是直接开坛豪饮,恐怕一坛未尽,便已醉倒。我观壮士,豪迈干云。饮酒也必当鲸吸牛饮,方显英雄的气魄了!” “哈哈哈……你这老儿却也会说。老子喝酒,管他好酒烈酒,通通直接用酒坛喝,若用酒杯一杯杯地喝,一顿酒怕要喝到天亮也喝不完。只是平日喝的都是陈坛古酿,今日若不是渴的急了,怎么在这破店里喝这臭泔水……” 李青梧见他说话甚有不敬,握紧拳头想找他理论,师父却以眼示意他不要胡乱发作。他只好恨恨的坐下,眼睛里带着怒意瞪着大汉。那大汉却只做不知,抱起酒坛只顾大口喝酒。 老人也不再说话,只用酒杯一杯一杯地喝酒。说是喝酒,倒不如说是品酒。斟一杯酒,要好长时间才喝完。那恶汉却喝的极快,抱着酒坛仰脖就灌,不一会儿一坛就喝光了。而老人却才喝了一壶不到。 终于,李青梧给师父把酒壶里最后一滴酒斟干净了。正要往酒壶里添酒,忽然听到外面隐隐传来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听声音越来越近,竟像是朝这小店赶来。不多时马蹄声已近至屋旁,骑马之人却没有停下的意思,马蹄声依旧哒哒地响着,好似要冲进屋子里来。李青梧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自己和师父的桌子正对着小店门口,他们冲进来第一个撞到的岂不就是自己。就在马蹄声要踏进屋子的那一瞬,忽听骏马长嘶,接着一阵马蹄踏地的声音。显然骑马之人有着超高的御马之术,在马将要破门而入的一瞬间,缰绳一拉,将马拉的人立起来,止住了破门之势。 “好厉害的骑术!” 老人迷离着双眼,摇晃着手里的酒杯赞叹道。 李青梧转过身去看那恶汉,却发现他抱着酒坛子,不知何时已醉倒在桌子上了。 “哼,原来是个吹牛皮大王。这么快就烂醉如泥了。” 李青梧心里这样想着,看门帘响动,径直走进来四个人。他们的装扮十分怪异,四人皆穿长袍,袍子颜色竟是暗红色的。李青梧看到袍子的颜色,第一时间想到的竟是血。没错,这袍子的颜色红的像血一样。李青梧注意到他们宽大的左袍袖上绣有一只金色蝙蝠,蝙蝠栩栩如生,作势欲飞。 四人从李青梧桌旁走过,旁若无人。来到柜台旁,为首的年轻人笑嘻嘻地对小二说道:“伙计,把我们的马牵到后院,喂些草料和水。再给我们打四碗白水来,赶路急了,渴的紧呢!” 说完伸手放在柜台上一锭雪花白银。 店小二本来见这四人打扮奇奇怪怪,行为诡秘,正担心不是什么好人。但见这年轻人笑容满面,说话客气,出手又十分阔绰,当即放下心来,高高兴兴地牵马去了。 四人捡了靠近门口的一条桌子坐定,也不说话。只是目光不时地向李青梧师徒这儿望来。店内只有恶汉,李青梧师徒,血衣四人三桌客人。恶汉呼呼大睡,浑然物外。老人眼里仿佛只剩下酒,一杯又一杯地啜饮。红衣四人两两相对而坐,互相之间也不说话。店里的气氛顿时变得十分微妙起来。 终于,老人的酒壶里再也倒不出一滴酒来。一坛酒慢慢悠悠地喝光,老人颤颤巍巍地站起来,心满意足地伸了伸懒腰。晃了晃装满酒的酒葫芦:“很好,够喝一顿的啦。青梧,你吃饱了吗?” “嗯,师父。我吃饱了!” 李青梧站起来说道。 刚才师父喝酒的时候,李青梧要了两个烧饼简单吃了。他自小随师父流浪江湖,山珍海昧吃的不多,风餐露宿却是经常。所以这山村野店的食物他倒也吃的津津有味。 “嗯,吃饱了。咱们就走吧!” 老人把酒葫芦系在腰间,迈开步子,朝着门口走去。他似已喝醉,左摇右晃地想要摔倒。李青梧在一旁小心地扶着老人,看了恶汉一眼,见他还在呼呼大睡。又瞥了一眼门口的四个血衣人,他们神色如常,对自己的来去漠不关心的样子。 “这两伙人的模样一看就知不是什么好人,但看来并不是针对我和师父。江湖恩怨甚多,又不知是谁惹着他们了。还是离他们远点为好吧!” 李青梧心里这样想着,扶着师父走出了小店。 出了店,老人走路踉跄的更厉害了。李青梧吃力地扶着师父,努力不让他倒向一边。 “奇怪,以前师父喝酒虽然也曾醉过,但一坛酒是绝对醉不成这个样子的。今天怎么回事?” 李青梧心里嘀咕着,扶着师父已经走到了店旁的树林子里。一进树林,老人立马挺直腰背,迷离的醉眼也变得有神起来,和刚才喝醉的样子判若两人。 “青梧,那血衣人是冲我们来的!屋里那四个是来探风的,他们肯定还有同伙在附近。” 老人压低声音对李青梧说道。 “我们和他们无冤无仇,师父怎么知道他们是冲我们来的呢?” 李青梧听到师父这样说,惊讶地问道。他觉得那血衣人虽然不像好人,但是也不至于平白无故地对不相干的人动手。 “自我们下了天外峰,一路走到这儿。沿途多处都有血蝙蝠的标记。江湖上这样的标记,一般有两个用处。一是为了联络同门,二是为了追踪仇敌。这血蝙蝠的标记,我以前不曾见过,应该是江湖上新兴的教派。开始我以为是他们同门之间联络的讯号,但是后来我们走到哪,哪儿就有这血蝙蝠的标记,我就知道,这是他们用来追踪我们的标记。我们早就被他们盯上了,至于这些血衣人为什么要找我们的麻烦,我还真是有点想不通。” 李青梧恍然大悟,这一路上原来自己早就被人盯上了,而自己竟然丝毫没有察觉。他不禁又对师父佩服起来,师父一路上看似什么都不在意,其实一切都看在眼里。 “师父,那我们接下来怎么办呢?” “这帮人追踪我们已久,想来对我们的行踪已经知道的十分清楚。想甩掉他们怕是不可能了。这儿距离中州城不过十数里之遥,小酒铺外的大道和林子里这条小路,都可以去往中州城。我们就从这条小路上去中州城吧!哼,就凭几个无名喽啰,我还没放在眼里。” 当下二人便从林子里这条小路走往中州的方向。此时已过晌午时分,天色欲晚。林子里枝横叶密,阳光晦暗,林风阵阵,树叶婆娑作响,更显得幽深恐怖。二人行了一段路,来到了林中的一片空旷处。老人突然停下,眼睛紧紧地盯着前方一动不动。 李青梧见师父望着前方,也顺着师父的目光望去。只见前方的密林更加幽深,一眼望去黑洞洞的深不见底,一阵风吹过,李青梧顿觉凉意袭人。 “各位江湖朋友,从天外峰便一直尾随跟踪我们师徒二人,可是辛苦。我们师徒俩潦倒落魄,身上既无钱财银两,又无异宝秘籍。不知诸位追踪我们,有何指教?今日这密林深处,更无他人在此,烦请出来见个面吧……” 老人的声音听着并不响大,却在林间盈回迭荡,远远地传了开去。 第四章 密林恶斗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良久,不见有人答声。 李青梧刚想说话,只听一声尖锐的轻啸响破长空,随即又是一阵毛骨悚然的笑声。李青梧抬头望去,密林高处,一个血红色的身影在林间快速穿越,且笑且行,忽地双臂一展,宽大的袍袖灌满林风,飞将下来。那一瞬间,李青梧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只和人一般大小的蝙蝠。 那人从高处飞下来,落在二人的前面。李青梧看着此人的面目,不由得一怔。原来这人正是方才在酒铺遇到的那四个血衣人之一的年轻人。方才明明是自己和师父先出的酒铺,不知怎么他竟出现在自己的前面。 “其他人呢?” 李青梧心里一惊,望向四周,才发现和师父二人的左右后方向,各有一血衣人站定。他们一动不动,几与周围的密林融为一体。四人成合围之势,将二人围在中间。 “程老前辈风采不减当年,咱哥几个这点技俩从一开始就被前辈洞破,却不声张。到这无人之境,方才点破。程老前辈料敌机先,既不占先手,又给哥几个留了面子,我等深服之。” 站在前面的那人身材高瘦,目光如炬,看来是四人之首,他说完这番话,深深向老人作了一揖。 “呵呵,程老前辈,程老前辈……想不到程某年轻时一介狂徒,晚来也成了前辈。既已是前辈,尔等鬼鬼祟祟,潜行跟踪老朽这一路,意欲何为?” 老人面目平和,声音却不怒自威。 “不敢!” 高瘦血衣人微笑道。 “我等后生末学,怎敢在前辈面前班门弄斧。只是听说前辈多年前在那天外峰顶得一秘宝。我门主寻找此物良久,恨不能得。今次方知原来被程老前辈觅藏于身。门主苦寻此物成痴,程老前辈可否将此物暂借我等,与门主一观,解多年寻觅之苦。君子成人之美,还望程老前辈宽宏大量,解人之忧。” 这一番话表面说的客客气气,滴水不漏。实则笑里藏刀,步步杀机。 “老朽久不在江湖走动,却不知阁下何门何派?门主又是姓谁名谁?你说出来,说不定刚好老朽旧识。那时别说借了,就是送给老友又有何不可!” 老人眯眼微笑道。 “哈哈哈!看来程老前辈果然不涉江湖久矣。如果说当今江湖哪个门派声名最响,那除我们血衣门外,还能有谁呢?只是我们门主深居浅出,神龙见首不见尾。门主更是有令,不准本门之人外传门主名讳,违者重罪。是以,请程老前辈恕罪,门主名讳不便相告。” “哈哈哈哈……好一个不便相告!不过也无妨,因为你方才说的什么天外峰秘宝,我想你们是弄错了,老朽多年前是有过天外峰一游,不过并未有什么秘宝。天外峰顶向无人烟,又何来什么秘宝?你们还是去别处去寻吧!” 老人摆摆手,示意为首的血衣人让出路来。 “好你个老匹夫,方才说借,现在又说没有。敢情来消遣我们来了……” 左边的刀疤脸一脸恶相,破口大骂,手里提着一柄鬼牙刀,作势欲上前动手。 高瘦血衣人脸上阴晴不定,方才恭敬温和的态度也已消失不见,但仍微笑着对老人说道:“这么说,程老前辈是不肯成人之美的了?” “不是我不肯,老朽也是本领有限,不能无中生有啊!” “好!既然程老前辈不肯割爱,那就别怪我等粗鲁无礼了。只好在程老前辈身上搜一搜,还请程老前辈恕罪。” 血衣人袖袍一挥,只见原本安静的密林里又走出数十个血衣人,只是他们的血衣上并没有金色蝙蝠的刺绣,看来只是普通的门众。 “你们,去照料一下程老前辈和这位小兄弟。程老前辈是世外高人,你们可要小心在意,不可怠慢!” “是!” 数十血衣人齐声答应,围城一个圆圈,慢慢向李青梧师徒聚拢来。 李青梧见他们来者不善,横身挡在师父面前。 “想要动我师父,先从我尸体上踏过去!” “好!年纪轻轻,竟有如此胆气!程老前辈有如此高徒,令人称羡!只是今日困居此地,一腔热血就此绝矣,不免可惜!” 高瘦血衣人双手抱胸,向后退出几步,戏谑地看着李青梧师徒。 李青梧立于老人身前,眼看血衣众人越逼越近,心想对方人数虽多,倒也不足为惧。只是担心四个血衣人首领暗处偷袭,却也不可不防。为今只有先下手为强,杀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想到这里,李青梧当机立断,身子猛地窜出到最前面的血衣人面前,身姿一矮,双拳齐出,击中两个血衣人的腹部。血衣人单刀还没来得及提起,身子已倒飞了出去。其余的血衣人没想到这个沉默的少年竟然敢先动手,纷纷举刀向前。 李青梧收拳疾退,回身一抓,抓住一个血衣人提刀的手腕,向前一引,前面的血衣人收刀不及,全部砍在这个血衣人身上。可怜这个血衣人一刀未出,竟被同伴们砍倒。 李青梧年纪轻轻,身法却甚是灵活。他在血衣人群里左闪右跃,前突后击,不时还打倒一个人。对方虽然人多,却连他的衣襟也捉不到。只是对方人实在太多,一时也分不出胜负。 血衣人首领并没有要出手的意思,四人只是紧紧盯着老人。很明显,老人不出手,他们也不会出手的。只见老人气定神闲,双目微眯,嘴角含笑地看着战局中的爱徒,似乎一点也不担心他的安危。 双方又僵持片刻,李青梧毕竟年纪尚幼,实战太少,又以一敌众,渐感不支。在他又将一个血衣人击倒后,回身不及,被一刀拍中后背,倒在地下。但他立即一个滚跃,站起来倚在一棵大树前,众人提刀逼近,但骇于他的勇猛,一时也不敢太过上前。 就在李青梧被拍倒的一瞬间,老人动了。 原本老僧入定的老人身形一闪,直奔李青梧倒地的方向而去。他一动,血衣人首领们也跟着动了。老人的左右后三个方向的血衣人首领如影随形,同时朝老人的身影掠去。 老人的速度极快,哪知三个首领的速度更快,顷刻间已至老人身后,老人似乎毫无察觉,仍在向前飞掠。三人一剑一刀一掌,眼看就要触到老人的背心……千钧一发之际,老人一个“倒栽山”回身站定,腰腹一旋,上半身向前矮去,几与地面平行。三人刀剑掌贴着老人衣襟而过。老人出手如电,双手一击剑脊,一击刀背,将左右两人拨向两边。右手化指为拳,与中间那人拳掌相击,两人皆倒飞而回。这几下动作兔起鹘落,电光火石间几人已在生死间较量了一回,当真凶险已极。 “好!程老前辈以一敌三,尚不落下风。在下实在是佩服!” 为首的高瘦血衣人并没有和三人一起出手,他在远处来回踱步,看似轻松,眼睛却一直盯着老人的一举一动。 老人并不答话,眼睛注视着对面的三人。方才与三人交手的一瞬间,他已清楚三人中,刀疤脸看似凶悍,其实刀法全仗力使,力尽则不足为惧。使剑的白衣剑客,剑法凶狠有余凌厉不足。唯有用掌之人,内力还算浑厚。自己若与他对掌斗力,一时不分高下,恐被刀疤脸和白衣剑客所伤。只有先快速解决另外两人,最后再与他一决高下。 当下计议已定,老人率先出手。左手成爪,右手成拳,拳爪双形,攻向右首的刀疤脸。 刀疤脸显然没意识到老人会直奔自己而来,而且速度那么快,转眼已近到眼前。刀疤脸一出神的功夫,迟疑之际先机已失,鬼牙刀横刀一格,先作守势。 老人左爪迅疾如电,袭向刀疤脸握刀的手腕。刀疤脸刀势一引,变横为削,改守为攻。老人左爪上撩,躲过刀锋,右拳虎啸生风,欺进中宫,欲捶刀疤脸的心口,忽听背后铮铮剑鸣,长剑破空而来,刺向自己的后心…… 一刀一剑,一前一后,刀光剑影,将老人笼罩在中心,情势已是万分的凶险。 老人当机立断,左手反捉刀背,撤拳回身,长剑刚好刺来,刀剑相击,铿锵作响。老人左手撤刀,化爪为指,点向刀疤脸的手腕。刀疤脸情急之下,抽刀疾退,但此时刀剑相执,使剑之人满心一剑刺穿老人的后心,所以全身的力全着于这把剑上,刀一撤去,剑上的力无处着落,使剑之人脚底一松,身子略微向前一倾,中宫大空,露出了破绽。 老人眼疾手快,抓住机会,右拳如猛虎下山,捶中剑客的胸口。使剑之人闷哼一声,身子倒飞出去,重重摔在地上。 老人欲上前追击,忽觉背后风声响动。一记势大力沉的重掌袭来,老人回身一掌伸出。二掌相击,那人只觉自己像是击中了一团棉花上,掌上一股大力如石牛入海,杳无踪迹。想抽掌回退,却似粘上了一般。原来老人以掌中绵劲儿粘住他,使他进也不能,退也不得,外人以为二人旗鼓相当,其实自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言。 刀疤脸见二人对掌,一时不分上下,心下大喜。鬼牙刀横扫挥出,欲取老人性命。 老人掌力对拼中胜券在握,随时可撤掌还击,并不担心刀疤脸的偷袭。但是就在此时,一直没有动手的高瘦血衣人动手了。他一动,速度之快,远在另外三人之上。然而他并没有袭向老人,而是直奔李青梧而去。 李青梧在与血衣人门众的交战中,从一开始的上风已经渐渐落至下风。但是对方也由一开始的三十几人变成了十来个人左右。双方此时势均力敌,谁也不能短暂取胜。 血衣人首领瞅准时机,纵身一跃,袖袍一展,像一只血蝙蝠凌空飞渡,直取李青梧。 老人见青梧正与众人交战,无暇顾及血衣人的偷袭。暗叹不好,慌忙撤掌,回身相救。血衣人快,他更快,瞬间就追到血衣人身后,举掌欲劈。血衣人脸上浮现出了阴狠得意的笑容,突然回身,寒光一闪……只听老人“啊”的一声,受伤倒在地上,手臂上一个一尺多长的口子,鲜血顺着伤口不停地流了出来。 再看血衣人,右手上竟多了一柄利剑。剑长二尺有余,剑神隐隐泛着妖红之色,剑身柔如绢,曲如弓。血衣人手腕轻抖,剑身复又变直,竟是一口精铁软剑。 软剑不同于一般的硬剑,属于奇门兵刃。因剑身曲软无方,收放极难,故用软剑的人少之又少,但此兵器一旦练成,锋出无定,神出鬼没,端的是非常厉害!又因软剑可弯曲自如,用剑之人多藏于束带之内,更可起到出其不意的作用。 老人看到血衣人手里的妖红软剑,似乎想到了什么,沉声道:“赤练软剑,向为武林魔头红毒蛇沈红瑛所有。你是这魔头的什么人?” 血衣人笑道:“家师已隐匿江湖多年,如今还记得她老人家的也只有像您这样的老前辈了。” “哼!沈红瑛虽为女流,但心狠手辣,心肠歹毒,祸害武林,多少人想除之后快。只恨没能让我碰到,不然定毙她于掌下!” 血衣人脸色一变,大怒道:“辱我师尊,找死!” 赤练软剑抖动如虹,刺向老人。 老人凝神贯注,举掌迎战。刀疤脸和另外一人也从两侧攻来。老人以一敌三,却与刚才的形势又不同。刚才自己能稍占上风,还打伤了使剑的那人。但现在自己左手臂受伤,血衣人首领又比刚才那人强出太多,赤练软剑如毒蛇吐信,暗藏机锋。三人前后夹击,老人守多攻少,渐落下风。 李青梧见师父被三人围攻,冲破众人来救。刀疤脸横刀拦住:“小子,乖乖让你师父把东西交出来。爷爷高兴,兴许留你性命,否则……嘿嘿!” 刀疤脸狞笑着,连上的刀疤也跟着抽动,甚是可怖。 “丑八怪,赶紧让你的同伙住手。跪下给小爷磕几个响头,磕的响了,小爷让你滚蛋,磕的不响,小爷让你好看!” 李青梧乱战中依葫芦画瓢,学着刀疤脸的口吻回答道。 刀疤脸大怒,双手举刀当头便劈。李青梧慌忙后退,刀疤脸一劈不成,变劈为削,步步紧逼。鬼牙刀甚是沉重,在他手里竟然虎虎生风,一刀快比一刀。逼的李青梧只能闪避,哪里还有还手的空。 另一边,血衣人赤练软剑剑光重重,始终罩着老人。老人忌惮赤练剑的变化无常,拳掌不敢近身,正自陷入苦战。背后掌风耸动,老人回身一掌挥出,双掌相交,那人直接崩飞出去。但赤练剑长剑无声,也从后方追至。饶是老人闪避迅疾,终究还是差了一步,软剑在血衣人手里刚挺中直,贯胸而过。老人血流如注,气息一滞,栽倒在地。 “师父!“ 李青梧见师父中剑倒地,悲痛地大吼一声,冲破众人,冲到老人身边。 他将师父上半身扶起,见师父胸前尽被鲜血染红,面如金纸,一时间仿佛老了好多岁。自己从小与师父相依为命,师父对于他来说,是亦师亦父。师徒情笃,此时见师父身受重伤,命在旦夕,心里如刀割般难受。 他小心将师父扶好,站起来对血衣人首领怒道:“你无端伤我师父,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言罢挺身向血衣人首领奔去。 血衣人首领冷笑一声,赤练软剑毒蛇出洞,点向李青梧。 刀疤脸和独眼龙也一齐出手。 李青梧怎敌的过他三人合围,斗不多时,身上已被赤练剑鬼牙刀伤到多处,只是三人有心戏谑他,没下重手,所以李青梧仍能与之纠缠。 又斗几合,刀疤脸挥刀扫来,李青梧急势里以手捉刀,反将刀锋撩向独眼龙。独眼龙掌风急变,向上一翻,重重拍中了李青梧的胸口,李青梧立时口吐鲜血,摔出去老远。 这一掌势大力沉,李青梧只感全身气血翻涌,骨头都要散架似的。他从地上挣扎着爬起,欲上前再战,但身子还未站定,又是一口鲜血喷出,他只觉全身的力气都要被抽光一样,眼皮重的也抬不起来,身子摇摇晃晃,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第五章 生死相隔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青梧!青梧……” 像是赶了好长的路,又仿佛睡了很久。李青梧黑暗中听到有人在一声声地喊他,声音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他吃力的睁开眼睛,发现自己仍然还在刚才与血衣人打斗的林子里。此时夜幕低垂,林子里夜色更深。 “师父……” 李青梧刚想说话,嗓子便剧烈的咳嗽起来。这一咳嗽,只觉全身的肌肉酸痛无比,骨头好似断了一样。 “青梧,你终于醒了。先不要说话,你脱力许久,还很虚弱。” 师父的声音从黑暗里传来,沉静有力。 李青梧听到师父的声音,安心下来,又躺下闭上眼睛,平静地调整了几下呼吸,这才觉得好受些。 他又闭目歇了了一会儿,冰冷的身子也渐感觉到温暖。这才慢慢睁开眼睛,发现老人已经燃起了篝火。火光中见师父形容枯槁,嘴角血迹未干,但却仍微笑着望着自己。 “青梧,你听我说。为师胸口被赤练剑洞穿,失血过多,今日是活不成啦!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老人说道这儿,想起十数年来师徒二人孤苦相依的日子,也不禁心痛神伤。 “师父!我不要你死,我们快去中州城里面,城里一定有大夫能治好你的!” 李青梧忍着巨痛爬起来,就要把师父背起来。可是还没站定,身子又不听使唤的倒了下去。他身子极虚,根本没有多余的力气让自己站起来,更别说背起老人了。 “青梧,不要难过!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世上又有谁能长生不死呢!只要这一生活的光明磊落,问心无愧,也就足矣。” 李青梧年级尚幼,哪里听得懂这些。他只知道师父快要死了,死了就是什么都没有了。想到这些,就足以让他摧心断肠了。 “青梧,为师虽死,却也是欣慰。想不到你短短时间就把你父母遗留给你的那本剑谱上的剑法学会了……” 李青梧闻言一呆,随即说道:“师父,那本剑谱我虽然时时拿出来翻看,只因看到它,便想到我的双亲,但是并没有去学上面的剑法,如今我还不知上面记载的什么剑法哩!” “啊?那方才你怎么,怎么……” 老人没有说完,眼睛望向周围的空地。 李青梧见师父神色有异,借着火光望去。只见周围的空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血衣人。这些血衣人有的胸口被洞穿,有的喉咙被切断,看伤口均是一剑毙命。其中竟有刀疤脸和独眼龙,但现在,他们都已经是死人了。虽然这些人刚刚都是要他命的人,但这么多死人躺在他身边,躺在这这漆黑幽深的恶林子里,李青梧仍觉得后背一阵发冷。 “啊!师父,他们都死了么?是谁把他们都杀了?” 老人面色古怪,望着李青梧。见李青梧一脸懵懂,不禁大奇:“怎么你不知道?杀死他们的人,是你呀青梧!” 李青梧闻言大惊失色:“怎么,怎么可能?是,是我杀死了他们?” 老人也迷惑道:“方才你被三人围攻,受伤倒地。慌乱中摸到了死去那人的剑。再站起来时,一剑在手,你像换了个人似的,他们竟已都不是你的敌手,刀疤脸和独眼龙和一众血衣人,都是被你或洞穿前胸,或一剑封喉,一招毙敌。赤练蛇眼看情形不对,慌忙逃窜,你长剑疾进,眼看剑尖就要刺进他的后心,突然间像是抽空了气力,手臂一弯,倒在地上,晕了过去。那赤练蛇却一味逃命。再不敢回头察看了。” “是我杀死了他们吗?我什么都不知道啊……”李青梧举起双手,直愣愣地望着两只手掌,怎么想也想不起来刚才的事。 “青梧,想不起来,就不要再想了,伤神费脑。你从小与我相依为命,片刻不离。为师不曾授你半分剑术,但是方才你一剑在手,就连赤练蛇都不是你的对手,这赤练蛇剑法虽不甚高,但诡诈阴险,一般的人都不是他的对手。你尚无剑法根基,又怎敌的过他?因此我想此事定和你那本剑谱有关!” “可是师父,我真的没有学过这本剑谱上的剑法!又怎么会和它有关?” “到底什么关系,我也说不清楚!但这是你父母留给你的唯一的遗物,想来定非凡物!而且我猜血衣人口中的秘宝,很可能也和这本剑谱有关!听他们刚才所说,寻找此物已经多年,但终一无所获。也许这次我们在天外峰逗留太久,被他们暗中盯上了吧!所以,青梧,这本剑谱你一定要小心收藏,千万不能让任何人知道这本剑谱的存在。我隐隐感觉,这本剑谱和你的身世有很大的关系!” “是,师父!我一定好好收藏好这本剑谱!”李青梧见师父说的郑重,心知此事的重要,当即正色说道。 “咳咳咳……唉,青梧,我是不行了!我死后,你也不必难过!我曾给你说过,当年我因情伤之事,不能释怀,整日饮酒度日,十八年前的天外峰顶,我本来就要死在那儿的。你一声啼哭,让我又多活了这么久,我也是很知足了。我程炳烈浪荡一生,上半生为情所困,下半生能有你这么一个好徒弟,此生也无憾了!青梧,你要记住。江湖路风雨险恶,但最险恶的还是人心……” 老人说话声越来越轻,渐渐至悄无声息。握着青梧的手也无力地沉了下去。 黑暗中,李青梧眼泪无声地滑落。但是,他将牙齿狠狠地咬住,不让自己失声痛哭。师父是他世界上最亲近的人,现在师父走了,就因为血衣人口中的不知所谓的什么秘宝。他不由得想起师父经常唱的那首歌:笑世人,名缰利索系嗔贪。看不破,红粉如玉,美人如烟。叹人生,蜉蝣一寄沧海间。且纵乐,醉罢行歌,快活似神仙。以前他老埋怨师父,多少年一直只唱这调子。直到今时,他才懵懂觉出其中的一些道理。只可惜,以后再也听不到师父唱了…… 当清晨的微光穿越层层树叶,照耀进这片幽深的密林时,只能给这里带来一丝朦胧的黎明气息。夜色还是很浓,但大地树木都被熹光染上了一层淡淡的釉质,渐渐显出模样来。如果这时有人从这里经过,一定会被眼前的景象惊呆:地上横七竖八,躺满了死人。这些人全部身穿血红色的窄袖劲装,有人被当胸刺穿,有人被一剑封喉。空气中漂着淡淡的血腥味,让人忍不住作呕 ……一只晨起觅食的鸟儿飞到附近的一棵树上,打算停在高处的枝头歇脚。但似乎惊觉了危险,忽地又振翅飞走。原本寂静的林子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黑乎乎的林子里探出一个身形,甚是魁梧,竟是昨日酒馆里醉倒的大汉! 大汉昨日在酒馆豪饮大醉,一觉醒来,已是凌晨。宿醉未醒,他仍推门便走,踉踉跄跄地竟走进到这林子里来。 大汉从林子里穿出来,脚步仍然沉重。迷醉的双眼用力睁了睁,鼻子像是嗅到了一些不一样的气味,有些腥,有些甜。这味道,对于常年漂泊江湖的人来说太熟悉了,是血的味道。大汉猛地酒醒,睁大双眼望向前方的空地,不禁倒吸一口凉气:地上躺满了血衣人的尸体,血衣赤烈,分不清是血衣本来的红色,还是鲜血的红色。 “血衣门如今在江湖上风头正盛,是谁敢在太岁头上动土,寻他们的晦气呢?” 大汉环顾四周,发现一棵大树下,似乎还有一人倚树而坐,但此人不着血衣,显然并不是血衣门的人。大汉小心翼翼走向前,赫然发现这人竟是昨日酒馆里跟在饮酒老人身边的那个少年,而他怀里还横躺一人,却是那位老人。但二人双目紧闭,不闻呼吸,看样子似乎也已不行了。 “难道这些血衣人,全是这一老一小两人杀的?果然人不可貌相!只是对方终究人多,双拳难敌四手,最终还是两败俱伤。” 大汉独自嘀咕着,用手去试探少年的鼻息,发现少年竟然还有微弱的呼吸,这呼吸虽然很弱,但连绵不绝。这是生命的迹象,大汉知道少年不会有性命之忧了。他再去试探少年怀里的老人,却看见老人胸口的血迹浓重,胸口被一剑刺穿,他把手指放在老人鼻间,果然,老人没有了呼吸。任谁被刺穿心脏,都不可能会活下来的。 他想把老人从少年怀里放下,少年的手却死死地抓住老人的衣服不放。 “看样子,即使受伤昏过去了,他也在保护老人啊。这少年还真是倔强!” 大汉暗暗赞叹一声,决心救下这个少年。 他将少年的后背从大树下挪出来,右手成掌,抚在少年背部。过了片刻,少年感觉一股热流从后背流向全身,僵硬的四肢有了热度,渐渐活络起来。 “水!我想喝水……“少年虚弱的呻吟道。 大汉将腰间的牛皮水袋解下,放在少年嘴里,少年立即咕咚喝了个精光。喝完水之后,少年面部总算恢复了一丝血色,眼皮用力的抬了几下,悠悠醒了过来。 ”是,是你!救了我!“ ”小兄弟,可以啊!这么多血衣人都被你们干掉了!厉害!但是现在你还是别说话,你刚醒过来,还需要慢慢恢复体力。这老人是你师父吧,你师父看来也不是寻常之人啊。不知道血衣门怎么会寻上你们的晦气!这血衣门可不好惹……“ 他不让少年说话,自己却叨叨不停地说了起来。 少年想对他说声谢谢,却也不好打断他。只好静静听他说了下去。 原来这血衣门是近些年江湖上异军突起的一个新门派。没有人知道他们的门主是谁,但是他们行踪神秘多端,做事心狠手辣。门众皆穿赤红色血衣,高手众多,只要惹上他们的不出几日,必被他们疯狂报复。一时间江湖上剑拔弩张,谈虎色变。 大汉滔滔不绝地说了好一阵子,忽然意识到少年需要安静休息,连忙闭口不言,又不好意思的笑了两声:“你看我这人,就是话多,嘴闲不住……” “谢谢你救了我!” 李青梧终于恢复了一些体力,他挣扎着半坐起来,开口答谢。 “嗨,不值当不值当。我也是恰巧路过,何况你本无性命之忧,只是脱力晕过去而已。” 李青梧想不到昨日自己还在愤恨大汉与师父饮酒之争,今日却是他救的自己。这大汉虽然蛮横彪悍,满脸凶相,却不似坏人。昨日那赤练蛇笑眯眯地,满脸和煦,谁又能想到却是一条歹毒的赤练蛇呢?江湖上人心险恶,可真是凶险至极。 “不管怎么说,我还是要谢谢你救我性命。我师父常教导我仇不可记恩不可忘,何况你于我有救命之恩呢!” 李青梧说起师父的教诲,想到师父已经不在人世,不由得心头又是一阵难过。但随即想到置师父于死地的血衣门,又不禁恨的咬牙切齿:”血衣门,杀师之仇不共戴天。我李青梧只要在世上活一天,就必将你全门诛灭!“ 李青梧咬着牙站起来,又扑通一声跪倒在老人身旁,砰砰砰磕了三个响头:”师父,你教诲青梧的做人的道理,青梧都牢牢记着。你教诲徒儿仇不可记恩不可忘,但是血衣门的大仇,徒儿不敢也不会忘记!师父你老人家一定要保佑徒儿,替你报仇雪恨!“ 李青梧言罢,又向老人磕了几个头。跪在老人身旁长跪不起。 大汉在旁边一直默默的注视着李青梧,眼前这个少年虽刚刚经历丧师之痛,但是表现出的坚毅倔强的一面,不由得让他颇为赞赏。 “如果公子遇见他,一定可以和他成为朋友……”大汉心里这样想着,心里一动。张口问道:“小兄弟,接下来你打算去哪里呢?” “我要去找赤练蛇,去找血衣门为我师父报仇!”李青梧咬牙说道。 “去找血衣门报仇?那你知道血衣门在哪里吗?血衣门高手众多,你一个人能打的过他们?你现在去找他们报仇无异于自投罗网!” “杀师之仇不可不报!就算用我的性命去换,我也愿意!”李青梧决绝的说道。 “但只怕伤了你的性命,也报不了仇怎么办?”大汉冷冷的说道。 “我……” 李青梧被大汉问住,一时说不出话来。 “依我看来,你根本不用去找血衣门报仇!” “为什么?” “因为血衣门行事阴狠毒辣,赶尽杀绝!他们要了你师父的命,岂会再留你去找他们报仇?你不去找他们,他们也会找你!“ ”小兄弟,杀师之仇我可以理解。但是首先你得保全自己的性命,才有可能报仇!要不然非但不能报仇,还有可能惹来杀身之祸!“ 李青梧虽然年纪小,江湖经验不足。但是心性十分聪慧,他听了大汉的话,仔细一想,甚是觉的有理。但是杀师之仇又岂可轻易动变。 当下抱拳对大汉谢到:”多谢大哥一番教诲,大哥说的甚是。我李青梧虽然武艺不高,但是做人的道理还是懂得的。师父待我,有如生身之父,此仇不报,我心难安。血衣门再人多势众,我也是要决意报仇的!“ 李青梧的眼神里充满着决绝,年轻的脸庞透漏着与年龄不符的坚毅。这一番话说的情真意切,视死如归。 ”唉!果然是英雄出少年!好,你既已决意报仇,我也不说什么了。此地不远,便是中州城。去城里说不定可以打探到血衣门的消息。我正是要往中州城办事,你处理好尊师的后事,和我一起进城罢!“ 大汉叹了口气,不再相劝。 李青梧本想拒绝,但大汉终究于己有恩,诚心相邀,终于还是答应了下来。他在林间找了一块干净的地方,掘土成坟,削木立碑,将老人葬下了。临行前,他在墓前长跪不起,对着老人的墓碑说道:”师父,您先委屈睡在这里,等我报了仇再来看您,你喜欢看天外峰的云海,到时候我们一起回天外峰去!“ 其实江湖中人,今日生明日死,生前四方飘荡,死后又安能魂归故乡呢?死后能入土为安,已是莫大的造化。埋骨桑梓,更多的时候只是一种不可求的向往罢了。 第六章 琵琶音靡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中州城,天下九州之一。天下至中,控东西交通,扼南北咽喉,自古天下重镇,兵家必争。由此也是甚为富庶繁华,王公贵族,天下名士,富商大贾,乃至武林豪杰,江湖异人,咸集于此。 此时中州城的城门前,一个彪形大汉,一个瘦削少年立于城楼前。二人正是结伴而行的李青梧和救他的大汉。 李青梧见这城楼高峻雄伟,气势威严,未入城,先让人心生敬畏。不由得问道:“穆大哥,这就是号称‘天下第一城’的中州城吗?!” 二人路途中,李青梧已请教了大汉的名字,叫做楚洪。 “不错,这正是‘天下第一城’中州城,光看这城门就知道此城不凡吧!城门雄伟,城里更是热闹的紧。城里有个绝妙的地方,我带你去开开眼。” 楚洪还没进城已是兴奋不已,拉着李青梧直接往城里窜。 “哎,楚大哥,我们要去哪里? “去个让你不思归的地方!” 楚洪神秘的一笑,拉着李青梧进了城。 中州城内,一条宽阔的青石板大街上,行人如织。一阵喧闹声从远处渐渐传来:让开让开!哪个没眼的,敢挡着薛公子的路,误了薛公子的大事,不要命了么? 街上众人原本熙熙攘攘,一听‘薛公子’三个字,好似晴空里响个惊雷,你争我抢,纷纷闪避在道路两旁,唯恐避之不及。顷刻间,原本熙攘的街道变得鸦雀无声,针落可闻。 众人禁声,远处的喧闹声更热烈起来。只见几匹高头骏马旋风般奔来,在青石板街上如入无人之境。马上之人皆身着劲装,腰玄长剑。为首之人衣饰颇为华丽,鲜衣怒马,俊彩飞扬。几人来的快去的也快,马不停蹄,须臾间又旋风般的去远了。 半晌,待马蹄声再不可闻,众人方回过神来。街上复又熙攘起来。 ‘’哎哎哎,这个薛公子是谁呀?怎地都如此惧怕他?” “薛公子你都不知道,中州城里的一霸。薛王公府的大公子,听闻又拜师于摘星阁内的玉珍子学剑,平日里飞扬跋扈惯了的,谁敢惹他。” “原来如此!倒不知他这风风火火地是要往哪里去?” “你这又不知道了吧!从这条路经过,薛公子必是去往‘天香阁。别说薛公子了,今日里中州城内的富贵王孙,饱学书生,少年剑侠,只怕都在往‘天香阁’跑呢!” “哦,那又是为何呢?老兄你就别卖关子了,倒是快点说呀!” 说的人不急不缓,听的人已急不可耐。 “我说你是真不知道还是装傻消遣我?‘天香阁’,中州城内最大的烟花之地,男人们寻欢作乐的地方。要说这‘天香阁’,平日里也不足以吸引人们趋之若鹜。只因近日里阁内来了一位美若天仙的小姐,唤作‘玉狐狸’的。这玉狐狸真人谁也没见过,单单只是放出了一张画像,但仅仅一张画像,所有见过的人都已被迷的神魂颠倒的。今日天香阁放出消息,玉狐狸在天香阁弄月轩作琵琶曲。消息一出,中州城内的少年们谁还能坐的住呢?‘’ “哎,那玉狐狸究竟长什么样子……” 那人还想再问下去,抬头见迎面走来两人。一人虬髯怒张,凶神恶煞。另一人是个少年,清瘦羸弱,眉目虽疏,身上衣衫却都破了。 他见二人不像寻常人物,慌忙把嘴里的话咽下去了。 那虬髯大汉走到他的前面,一手搭在他的肩上,冲他嘿嘿一笑:”兄弟,问个路,天香阁怎么走?“ 那人只觉肩膀上像是压了一块又硬又重的石头,硌的肩膀生疼。连忙开口:”好汉,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天香阁本地人都知道,从这条街上一直往前走就是了。“ ”哈哈!好,青梧老弟,走,咱也去看看这名动全城的玉狐狸去!“ “哎,楚大哥,我看还是算了吧。什么玉狐狸翡翠狐狸,我现在只想着……” 那清瘦少年话还没说完,虬髯大汉忙止住了他嘴。又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什么。那少年才同意了。二人相携着慢慢去地远了。 “瞧见没?一个草莽恶汉,一个山野小子,竟然也想着去看玉狐狸,真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 方才见了二人连话都不敢说的另一人,见他们走的远了,又开始兴奋起来。 天香阁,中州城内最大的一处烟花之地。虽是烟花之地,这中州城毕竟与别处不同,天香阁也有自己与众不同的地方。阁内的女子皆身负才艺,行的是卖艺不卖身。或唱得一首好曲,或弹得一手好弦:或舞姿绰约,或善画能诗。自古人人皆爱风雅,女子貌美且艺佳,更得男子的喜爱。由是天香阁声名远播,往来客旅,多寻乐于此。 此时的天香阁热闹非常,老鸨子红妈忙的更是脚不沾地。又是布置弄月轩的景致,又要忙着迎接已经到来的公子们,东奔西跑,恨不得把自己掰成两个使。这一会儿稍有点空,她又蹑手蹑脚地来到上边姑娘们的闺房,最里面的一间,门边上挂着一个玉字,这正是玉狐狸的房间。她把耳朵凑近门口,先听听里面的动静,又轻轻地叩了门:“玉姑娘,可准备的差不多了么?” 房间内无人应声。红妈刚想再问,一声明亮的琵琶声响起,清脆动人,声音未满,俄而又止。接着又是人说话的声音:“红妈,已是早准备好了。但此刻还不得下去,你不闻‘千呼万唤使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须得座无虚席,千呼万唤,我这玉琵琶才奏得好听呢!” 琵琶声清丽绝俗,不惹凡尘,这人声却软腻艳媚,好似蘸了蜜又加了糖,听之让人心神荡漾。 “好好好,姑奶奶,都依你。你想怎么来就怎么来,让他们都等着就是。别说片刻,就是等上三天三夜,他们也是毫无怨言的。” 红妈听到玉姑娘说话,早已经是喜笑颜开。说起这位玉姑娘,可真是个奇怪的人。大概半月前,她一人走进天香阁,告诉红妈自己要做天香阁的头牌。红妈见她虽面蒙白纱,但一双眼睛明动亮丽,直会勾人。显然也是个美女胚子。但自古青楼艺妓多是身不由己,才入此间。哪有自甘堕落,明珠暗投的呢?况且天香阁的头牌,又岂是轻易能做得的。红妈于是问她会些什么,她也不答话,随身背了琵琶的,解下来只弹拨得一曲,满座皆惊。天香阁中不乏琵琶弹的好的,但相较下来,都自愧不如。红妈是见了世面的,闻此女琵琶声音之妙,知道天香阁中无人能及,忙投以青目,殷勤相待。玉狐狸白纱遮面,不以真面目示人,只在天香阁内悬一画像。饶是如此,中州城里的公子们已是要将天香阁的门槛踩碎。今日听得玉狐狸真人要现身弹曲,哪有不动容的。 “薛王公府薛公子到!” 楼下传来迎客的声音,红妈一听是薛公子到了,忙回了神,急忙忙又跑下楼去。 “哎哟,这不是薛大公子吗?今儿刮得好大风,竟把您给吹来了。红妈妈我真是受宠若惊呀!” “哼,红妈。你倒好往自己脸上贴金,你以为我是来瞧你的?听说最近你们这儿来了一位女子,长得跟天仙似的。今天满中州城里的少年英俊都来了,我就不能来瞧瞧?“ ”薛大公子这话往哪儿去了。谁不能来,您也来得。这不是您这金贵之身,入我这敝陋之所,一时之间,不知梦里云里,竟说胡话了。来,薛公子,请移步弄月轩稍待,玉姑娘马上就要出来了!“ 弄月轩位于天香阁的二层大厅,今日玉狐狸要在此揭面并弹奏琵琶。薛公子跟随红妈来到弄月轩,横眼扫视一圈,只见轩内座无虚席,满满的都是人,只有正中间一方正席无人落座。有几个纨绔子弟见了薛公子,都起身打招呼。薛公子也不搭理,傲然地穿过众人,在中间的正席上落座了。 ”各位公子,大家稍待。玉姑娘已准备好,马上就要出来了。“ 红妈一面给在座的众人赔着笑脸,一面又悄悄地叫人去请玉姑娘。 去请的人还未走远,只听远远的一声琵琶声传了过来。一开始声音很小,却不至于让人断闻。像是湖面上被扔进一颗石头,声音涟漪似的荡了过来,一层未尽,一层复至。忽地又如海边浪涌,一层追赶一层,连绵不绝地奔涌过来。顷刻间裂帛一声撕裂,好似晴空下起暴雨,雨打琉璃,万珠齐下,珠珠可闻。 琵琶声中,玉狐狸怀抱玉琵琶,凌空而至。衣袂当风,真如世外仙子。只是众人听的如痴如坠,如堕云雾,竟不知玉狐狸本人已来至轩中。只见玉狐狸一身浅绿色窄裙,身姿婀娜,眉目俏丽,虽有白纱遮面,仍不掩其美色。 她翩翩落至轩内,手中却不曾慢了半分,足以见弹奏技法之高超。她见众人迷蒙未醒,手中指法忽变,琵琶声音转柔。众人拨云见日,方才的涟漪,海浪,暴雨全都不见了。但才出云雾,又入梦里。只觉阵阵香风而来,惹人酥醉,睁眼一瞧,亭台楼阁,雕廊画栋,玉水云桥,皆在眼前。忽地前方又现一湖,湖心有亭,亭中似有人。众人穿廊越桥,步向湖心。见亭中确有一人,只是此人背向众人而坐,看不到此人面目,看背影依稀就是这玉狐狸。众人走近,亭内人似有察觉,慢慢转过身来…… ”铮“地一声剑吟,琵琶声立止。众人如梦初醒。 只见玉狐狸怀抱琵琶,坐在轩内前台,悠悠地叹了口气:”想不到此间竟能有人窥破我的”镜中月“。“ ”姑娘以音入梦,好厉害的幻术。只是不知此举是为消遣我们大家为乐呢,还是想着图谋不轨?“ 坐在角落里的一人慢慢站起,只见此人容色华贵,剑眉轩目,举止昂然,姿仪不俗。手中的长剑出鞘三分。显然刚才就是他拔的剑惊醒众人的。 ”消遣你们,本姑娘还没有这个兴致。图谋不轨嘛,那要看对谁了……“ 话音未落,玉狐狸如狸猫猱动,迅疾地扑向另外的角落,左手抱琵琶,右手一抓,抓住角落的一人。脚下不停,双足一蹬,借着力从窗口倒飞出去。 她这几下动作干净利索,兔起鹘落,正慢条斯理地说着话,眨眼间身形耸动,已拿人跃窗,飞出窗外。众人方从她的幻境里醒来,一时间都有些呆住,不知所措。只有方才以剑鸣止幻音的那人反应过来,也跟着她从窗口追了出去。 第七章 一见倾心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却说那玉狐狸挟了一人,跃窗而出。在中州城的屋宇楼阁间奔跃如飞,直向西南城外的方向掠去。身后那人穷追不舍,只隔着几丈的距离,远远地跟着。虽然追不上,却也甩不脱。二人又追了一阵儿,玉狐狸忽地停住,转过身来,站定了等着来人。那人本就在她身后数丈,见她忽然停下不跑了,只当她怀抱琵琶,又挟一人,终究是累了。于是也停下来,站在丈外之地,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喂,你叫什么名字?我说你这人好不要脸的,曲子也听完了,人也见了。还一个劲周一早晨升国旗,全体学生穿校服,接送的家长7.20前把孩子送到学校追人家做什么?“ 玉狐狸虽是嗔怒,但声音软腻娇媚,听来却似撒娇一般。 ”在下楚归云。承蒙姑娘款奏仙乐,听来只叫人如沐春风,直登仙阁。还不及好好答谢姑娘,姑娘怎么就走了呢?是以冒昧追赶,只想聊谢赐乐之恩,还请恕罪。姑娘虽以纱遮面,却也难掩仙姿国色。曲既奏罢,想必也可以摘下纱巾,令吾一窥仙姿了吧!“ ”哼,别以为你高捧我几句我就会上你的当。这全天下的臭男人想必都是一样的嘴脸。口蜜腹剑,心里不知道想些什么!你让我摘呀,我却偏偏不摘!“ “臭男人?不臭呀!为了聆听仙乐,我可是斋戒三日,沐浴熏香,才敢登临天香阁的啊!哦,是了是了。一定是姑娘所携的那人身上的臭味,你看他衣衫落魄,一定好长时间没洗澡了。咦?玉姑娘,不知你为何要捉了此人来啊!” 玉狐狸看了看自己挟来的那人,只见他果真衣衫褴褛,形容憔悴,虽然脸上颇有英气,但此时双目紧闭,兀自昏迷不醒,当真是落魄至极。 原来此人不是别人,正是和楚洪结伴而行的李青梧。二人来到天香阁的时候,门口候客的知宾见二人行止粗陋,穿着打扮也不甚体面,因此故意刁难不让往里进。被楚洪往那门人手上一捏,那门人非练武之人,怎能受得他这铁板一般的手劲儿,疼的嘴里直吸凉气,哪里还敢作声,乖乖的让他们进了。李青梧跟着楚洪一路来到了弄月轩,此时再无多余的座位,二人走到靠窗的墙角刚站定,琵琶声就响起来了。李青梧从小跟着师傅山居荒宿惯了的,耳朵里听到的,最多就是师父喝醉酒唱的那首歌,哪里听过这等缠绵迤逦之音,当即心随音走,不觉就昏昏然不知天地了。及到楚归云以剑鸣破琵琶音时,所有的人都痴醒过来,唯独李青梧不曾醒。 “我捉谁来,又和你有什么关系了?这人和你又不相识,我拿他怎样,和你绝无半分牵扯。你这既已谢过了,还赖在这里做什么?” 楚归云听她声音明明十分怒斥,偏偏有三分娇怨,柔媚处挠人心骨。又见她眉若新月,目似繁星,额上肌肤冰雪俏丽,倒似比那遮面的白纱还要白上三分,不觉看的呆了。 玉狐狸也不睬他,弯身将李青梧盘膝放好,伸手在他的‘神门’,‘少商’两处穴道上搓按了几下。不多时,李青梧呼吸渐重,慢慢地醒转过来。他一睁开眼睛,见眼前一双秋水似的眼睛正望着自己。见他醒来,玉狐狸秋水似的眼睛荡开涟漪:“太好了,你终于醒了!“ 李青梧从未与女子有如此近距离接触,见她目若秋水,吐气如兰,不觉自己脸上红的发烫,只是木讷讷地说:”你,你好。我怎么,怎么会在这里?“ ”你你你,你是被这位美女一路裹挟着飞檐走壁,拐到这里来的。能在玉姑娘怀里高卧安眠,你你,你这福气可让人羡慕的很,很哪!“ 楚归云学着李青梧的结巴语气戏谑道。 李青梧这才注意到旁边还有一人,见他玉面秀美,丰神俊朗,神采不凡。他见二人璧人一般的的神仙之姿,自己破衫褴褛,形容枯槁,不由得羞愧的低下了头。 玉狐狸看在眼里,莞尔一笑说道:“你醒了就好,我也不用再提着你啦!我们走吧!” “我们,我们去哪里?” 李青梧听她声音温柔动听,言语之间竟有关切之意,心下颇为感动。虽不知道她为何和自己一起,但话说出口,却没有半分拒绝的意思。 “我先带你去好好吃顿饭,洗个澡。再给你换身衣裳……” 玉狐狸话未说完,忽听远处又来一人。来人身形魁梧,速度比之楚归云和玉狐狸要慢些。来到近前,却是楚洪。只见楚洪来到楚归云跟前,刚想说话,被楚归云抬手制止。 玉狐狸见来人和楚归云相识,与己无关。于是拍拍手,搀扶起李青梧,笑到:“和咱们无关,咱们走吧!”说着就要拉着李青梧离开。 楚归云见玉狐狸对李青梧如此亲密,却连自己都不瞧上一眼,转眼二人又要离开,不禁怆然若失。 却听楚洪喊道:”青梧老弟,你要跟着她去哪里?这人弹曲迷惑人心,你可不要被她迷了心智!“ “楚大哥,我,我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李青梧见是楚洪叫自己,他虽然不知道这位玉姑娘为何要与自己一起,但是感觉她并无歹意。一时心里难以决断,站在当地不知所措了。 “原来你们认识啊!那这就太好了!玉姑娘,这位小兄弟既是我兄弟的朋友,那自然就是我的朋友。我楚某最是义气为先,你若想把我的朋友平白无故地虏了去,那我可不能答应!” 楚归云一看楚洪叫住那落魄少年,知道又可以留住玉狐狸 了,不禁又喜上眉梢。 “呸!刚才还在笑话人家。现在又成了你的朋友了。你这人脸皮真是比中州城的城墙还要厚,一点都不知道害臊!” 楚归云对玉狐狸的讽刺置若罔闻,嬉皮笑脸的说道:”我的脸皮自然是厚的。天底下又能有几人有玉姑娘那般白腻皙透,吹弹可破的娇肤呢?“ ”原来你不光是个厚脸皮,还是个拍马屁的高手。“ 玉狐狸说完不禁觉的好笑,自己也笑起来。 ”哎,有了有了。玉姑娘,今日有幸听到你的仙乐,甚慰平生,无以为报。刚好我在此间尚有一约未赴,是与人相约斗剑。聆音之恩,舞剑为报,想来也是不错的。玉姑娘还有这位青梧兄弟,不如一同前往。待我以斗剑相谢之后,二位想去哪儿,我绝不再干涉。你觉得怎么样玉姑娘?“ 玉狐狸心下寻思,这楚归云脸皮厚极,死缠乱打,当真不好摆脱。不如暂且顺了他说的,在他与人相斗之时不好分身,再伺机离开就是了。于是脸上仍作讽刺状:”好呀好呀,那我们就去看看你如何被人打的满地找牙,倒也有趣。“ “不会不会。平时输也就罢了。今日佳人在侧,楚某万万不敢输的!“ 楚归云见玉狐狸答应自己,自是喜不自胜。 “少爷,你又要去与那黑衣人比剑!老爷让我找你,是要你速速回去,有重要事情商议……” 楚洪在楚归云耳边小声说道。 “洪哥,你知道的。我与这黑衣人已相斗两次,均不分胜负。但两次交战,我已渐渐占据上风。所以今日相斗,至为关键,胜负之分,也就在此番了。何况又有玉姑娘为我助阵,我怎可临阵退缩呢?此事一了,我便与你回灵州如何?” “只是怕……唉,罢了罢了。老爷责怪下来,我给你担着便是。” 楚洪无奈的摇摇头,他对别人嗔眉怒目,吹须瞪眼,唯独对这位少爷毫无办法。 穆归云微微一笑:“那玉姑娘,青梧兄弟,咱们就走吧!” “喂,你与人约定的比斗之地在哪里?姑奶奶背上负着琵琶,可走不得很远。” “就在此间不远,城外,摩云岭!” 第八章 修罗莫干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中州城外,天雄山下,摩云岭间。 一个黑色的身影站在最高处的一块巨石之上,一动不动,入定一般。山风吹来,略微掀起他黑色的衣摆和长发。没有人知道他何时来的,也没有人知道他还要站多久,这人竟仿佛生来就站定在这儿一样。他与这摩云岭上的一草一木,山风乱石融为一体,让人几乎感觉不到他的存在。他的眼睛也似望向远方的虚无,不带一丝人类的神采。忽然间他的眼睛又闪亮了起来,因为他望见远处一行人正向这摩云岭上走来,走在最前面的那人,就是他一直在等的那个人。一个与他相斗两次却未分出胜负的人。那人与他一样年轻,行止疏洒无羁,剑法却十分凌厉。两次相斗,自己甚至都占不得上风…… “哈哈,想不到阁下又是比我早到一步。每次都被你占得先机,抢占地势,看来小弟今日多半要败在你的剑下了。” 楚归云四人已来到摩云岭上,他向前对着巨石上的黑衣人打趣道。 李青梧向高处的黑衣人看去,只见他身姿挺拔,一身如墨黑衣更显身形修长有力。面容不似楚归云般俊秀,但眉若飞剑,目如寒冰,怀中抱剑,居高而立,甚有豪迈之风,不禁对他顿生好感。 黑衣男子眼睛只在其余三人身上略扫一遍,便又紧紧地盯住楚归云:“我虽占据地利,你却占据人和,有三位朋友为你助阵,咱们也算是扯平了。孰胜孰败,今日只看天机!” ”好!“ 楚归云再不答话,寒光一凛,长剑已脱离剑鞘。众人见此剑通体亮如烂银,白如霜雪,寒光凛凛,锋锐无匹,果然是一口好剑。楚归云长身玉立,手执长剑,顷刻间好似已换了一个人,脸上再无玩世不恭的表情,眼神紧紧地盯住黑衣男子,天地间仿佛再无别物。 黑衣男子却仍站在原地不动,眼睛也紧望着楚归云手中的长剑。玉狐狸也知二人之间一触即发,和李青梧楚洪退向远处,远远地望着。 山风呼啸,林间树叶飒飒作响。几只不知名的鸟儿隐匿在林间叽喳地叫着,浑然不知马上要有一场争斗。阳光又斜了几分,洒在楚归云手中的长剑上,映射出炫目的光。 就在此时,楚归云和黑衣男子同时动了。楚归云长剑一抖,飞身跃起直刺向黑衣男子。黑衣男子长剑出鞘只一半,楚归云的长剑就已刺到,两剑想碰,“铮铮”剑鸣。黑衣男子急向后退,翻身在空中几个旋转,抽出剑来,居高临下,剑尖向楚归云横削过来。二人斗作一团,只见人影绰绰,剑光翻飞。楚归云剑法迅疾凌厉,一剑快比一剑,转瞬间刺出十数剑,直将黑衣人笼罩在剑影之下。黑衣人剑法却与之截然不同,虽然不如楚归云剑快,但胜在奇巧多变,横削未老,已成上撩;左崩不尽,又变直刺。当真奇招百出,变化多端。楚归云的快剑虽是招招先到,但黑衣人左引又支,上挑下合,竟一一将招数化解。且因出剑诡异莫测,不时还能改守为攻,倒逼得楚归云一时有些狼狈。 二人越斗越是振奋,都觉此役比之前两次较量更为凶险。动作也是越来越快,渐成一黑一白两团光影,只见重重剑影闪烁,双剑不时相击而鸣,但兀自难分高下。 玉狐狸本想趁二人比斗之时,和李青梧一起悄悄离开。但见二人打的难解难分,甚是精彩,不觉已被吸引住了,再难挪动步子。再看李青梧,也正全神贯注的注视着二人打斗的场景,于是更安下心来观看二人较量。 却说李青梧看楚归云与黑衣人场中斗剑,二人虽速度奇快,自己不知为何倒也看的分明。明明有时一方已漏破绽,另一方却似毫无知觉。比如方才楚归云快速连出三剑,一刺前胸,二点左腕,三削右足,一二剑皆被化解,第三剑黑衣人长剑横胸,救之不急,楚归云却中途弃招,下削改上崩,黑衣人剑在中宫,直接迎来,二人又斗作一处。几合之后,黑衣人剑走险招,背对楚归云长剑反扫,楚归云见他背对自己,仗剑欺进,欲刺其后心。黑衣人一个风扶柳腰沉腕坠,躲过一剑,此时楚归云剑势已尽,回收不及。黑衣人或削腕,或扫足,或刺腹,都轻而易举。然而他却一个鱼龙跃滚了开去。李青梧又看一阵,见楚归云剑势虽急,始终不能更进一步。黑衣人却长剑纵横,原本变化无方的的剑式陡然一变,大开大阖,中宫直进,楚归云意料不及,顿时落入下风。 楚归云与他数次交手,对他的剑术了然于胸。知他用剑行险,变化多端,神鬼莫测。哪只今日他竟行此刚直冲进的剑式,一时之间措手不及,被逼的练练后退。 黑衣人本来长剑直进,逼的楚归云无法还手,大占上风。不想中途突然撤剑,身子如黑色的鹰隼般向后倒飞出去,直落在岭边的巨石上,右手横剑而立,不再进攻。 ”今日有佳人观战,你心剑不一,我若胜之亦为不舞,改日待你心无旁骛,我再胜你!“ 黑衣人横眼扫了一眼玉狐狸,淡淡地对楚归云说道。 楚归云心知方才他若不撤剑回身,自己败局已定。只是自己今日之败,当真是玉狐狸在一旁观战,分了自己的心吗?他向玉狐狸偷眼瞧去,见玉狐狸青姿玉容,衣带当风,宛若仙子,不觉面红耳赤,心跳竟加速起来。 黑衣人飘然跃下巨石,欲将长剑归鞘。楚归云见他的剑体通黑,似墨如漆,锋芒藏而不露。突然想到了什么,失声喊道:“修罗剑?” “哦?你识得此剑?” 黑衣人听他说出修罗剑的名字,手上的动作也停了下来。 “修罗剑,是灵魔殿的双魔剑之一。相传此剑受铸剑人诅咒:用剑之人,必死于此剑之下。先前灵魔殿的几任魔尊皆用此剑,最终都应谶而亡。是以修罗剑虽是一把神兵利器,但因是诅咒之剑,也无人再敢用,被灵魔殿封存……” “不错!这正是修罗剑!” 黑衣人双目不停地在漆黑的剑身上游走,嘴角泛起一抹淡淡地傲意。 “剑,为人所用,乃为杀人之器。昔受此剑诅咒而死者,盖技艺不精,或心念不纯,不能做到人剑合一,心剑相通,才会被剑反噬。若能领悟剑的真意,区区诅咒又有什么可怕的?” “阁下明知此剑乃不祥之刃,仍敢佩用。这份胆气确实让人佩服!只是修罗剑本是灵魔殿魔剑之一,平常人物自是想用也不可得。阁下能携此剑于身边,莫非你是……” 楚归云已经猜到了黑衣人的身份,却并没有把话说完。 “相传干将莫邪为楚王铸剑,剑成,干将死。后世铸剑者皆以干将莫邪为尊。昔有铸剑人公孙屠采北冥异铁造得一口宝剑,遂以干将莫邪的名字,各取一字为剑取名‘莫干’。此剑传于近代,为天玄宗所有。不知楚兄手中利剑,可是那把莫干剑?” 黑衣人不答楚归云的问题,却说起了莫干剑的故事。 楚归云并不答话,双目如电直视着黑衣人的眼睛。黑衣人与之对视,眼神漆黑如墨,并不能从里面看到任何情绪。良久,楚归云哈哈大笑一声:“想不到阁下不但剑法出神入化,见识也是高于常人。我手中这把剑,正是莫干剑。” “正是了。天下十大名剑,莫干第六,修罗第七,只可惜幽……” 黑衣人说到一半,忽地住口不说。 “八月仲秋,月圆之夜。你我再来相战!” 黑衣人说罢,长剑归鞘,飘然下岭。 “我叫楚归云,不知阁下可否示知名字?” 楚归云见黑衣人渐已走远,大声问道。 “穆长风!” 摩云岭的陡峭的山道上,穆长风黑色的身影渐渐隐没…… 楚归云望着穆长风远去的背影,良久……忽地转过身来,对着玉狐狸和李青梧抱拳道;“玉姑娘,青梧兄弟,今日本想有二位助阵,当大胜对手,不料楚某技不如人,败下阵来,真是惭愧,惭愧啊……” 玉狐狸见他神情落寞,知他仍为方才的失败耿耿于怀,虽然觉此人油嘴滑舌,胡搅蛮缠,但好胜之心亦惹人动容。当即开口安慰道;“楚公子不必过谦,你与那穆长风本就在伯仲之间。方才你虽不能取胜,但亦未败,只是落入下风而已,真要继续较量下去,胜败还未可知……” 楚归云知道这是玉狐狸安慰自己的话,这些话旁人说了倒也罢了,偏偏是玉狐狸说的。他望着玉狐狸蒙着面纱的脸,一双秀目明亮动人,似是一弯潭水般澄净无暇,将自己内心的郁郁之气一扫而光,豪气顿生。开口笑道:“哈哈,多谢玉姑娘美言相赞,楚某感激不尽!此间之约已了,我家中尚有要事,二位也请自便吧!咱们就此别过,日后再见!” 楚归云抱拳颔首,深深地望了玉狐狸一眼,转身和楚洪向岭下走去。 “仲秋月圆之夜,希望二位再来观战!” 楚归云头也不回的走了。 玉狐狸怔怔地望着二人消失的背影,喃喃道:“也是个倔强的人呢!“随即转过身来,冲李青梧笑道:“好啦!现在我们终于可以走啦!” “玉姑娘,我们,你,你要带我去哪里呀?”李青梧实在摸不清这个素不相识的玉姑娘干嘛要带上自己。 “恩,我看你一副疲惫的样子,身上的衣服也都烂了。这样吧,咱们回中州城里,先找个地方住下,你好好休养休养,再买两件衣服换上。到时候我再给你说我们要去哪。” 玉狐狸冲李青梧笑了一下,上前拉住了他的手。李青梧的手被她握住,只感觉手上软软的传来一阵温热。这是他第一次和女人有肌肤接触,他几乎不敢看向玉狐狸,脸上发烫,心又砰砰地跳了起来。玉狐狸怎么会知道他想这么多,拎了他的手欢快地走下岭去,李青梧觉得这样被她拉着手不妥,但又舍不得手心里传来的那股柔软,迟疑之间,二人已走出好远。他只好任由她拉着自己,至于去哪里,这一刻也不怎么重要了。 二人又折回城里,找了一间上好的客栈住下。玉狐狸点了饭菜,一会儿的功夫店伙计把饭菜上齐了,四道菜:清蒸桂鱼,烟熏火腿,素炒芦笋,糖醋糯米藕。 玉狐狸坐在饭桌的对面,一手支颐,微笑着看向李青梧:“你饿坏了吧,快吃吧!” 李青梧初历丧师之痛,几日里也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了。此刻闻到饭菜的香气,再也支持不住,抓起饭筷就狼吞虎咽起来。 他猛扒了几口,瞥见玉狐狸正微笑着看他,顿时又不好意思起来:“玉姑娘,怎么你不吃呀?” “好,我陪你一起吃。” 玉狐狸怕他一个人吃不自在,自己虽然不饿,但也只好陪他吃点。她伸出左手轻轻摘掉了脸上的面纱,露出了眼睛以下的面目。只见皓齿似玉,珠唇如丹,玲珑琼鼻,与那双秋水似的眼睛完美地呈现在凝脂般地脸上。她笑意盈盈地看着李青梧,调戏般的问道;“我好看吗?“李青梧只望了一眼,便觉得脸又开始发烧,慌忙低下头讷讷地说着:”恩,玉姑娘你真好看。“玉狐狸看着他紧张又害羞的样子,‘噗嗤’一声被他逗笑了。 “好啦好啦,不逗你了。我陪你吃饭。” 说着也拿起碗筷,只向那碟芦笋里夹些芦笋吃。 二人对向而坐,都不再说话。李青梧忽然感到一阵莫名的满足,这种满足比填饱肚子,穿鲜亮的衣服的那种满足还要让人愉悦。他竟然想这顿饭要是一直吃下去多好…… 可惜玉狐狸很快就放下碗筷,拍拍手:“这芦笋做的可真不错。你接着吃吧,吃完洗个澡。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 “你要去哪里呀玉姑娘?” 李青梧听到她要走,内心一阵失落。 “我去给你买两件衣服,你看你的衣服都坏了。你放心,马上就回来的。” 玉狐狸轻快地出了门,李青梧听到她下楼梯的声音渐渐小去,终至不闻。他也无心再吃饭了,从怀里掏出那本无字天书,反复拿在手里观摩,想起父母不知是否尚在人世,自己身世未明,师父血仇未雪……种种心事涌上心头,不由得一阵哀叹。 他忽然想起师父临终前说的话:这本无字天书高深莫测,血衣门可能就是为之而来,而父母的生死和自己的身世或许也都和它有关。之前他拿到这本天书,只做父母的临终遗物小心珍藏,也不怎么翻看,此时却产生了兴趣,他小心翼翼地掀开扉页,又看到了那短短的几句话:三尺锋藏,七弦绝响。剑胆琴心,莫失莫忘。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呢?李青梧边想边向下翻,第三页再无文字,只是剑诀图式。李青梧之前看过寥寥数眼,也不以为意。今天心无旁骛,全神贯注地看了一会儿,只觉一种奇怪的似曾相识的感觉从脑海深处汹涌而来。这种感觉越来越强烈地冲击着他,李青梧头痛欲裂,心知不妙,慌忙合上书。但头痛仍然不止,他痛的从桌上滚到地下,意识渐渐模糊……在他意识消失的最后一刹那,他听到了推门而进的玉狐狸慌乱的叫声…… 第九章 小湖泛舟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等到李青梧再次醒来,发现自己已经躺在房间的床上。他想坐起来,身子一动头却痛的厉害,只好继续躺着,闭上眼睛回想昏迷前的情形。他想起来自己是在翻看长生剑诀时忽然头就莫名地痛起来了,在昏迷前听到了有人推门进来的声音…… “不好!无字天书!” 他暗叫一声,慌忙伸手往怀里一摸,却发现无字天书还在。他长吁一口气,紧张的心顿时又放松下来。扭头向外看去,只见房间里黑沉沉地一片,原来已是午夜,桌子上一灯如豆,玉狐狸左手支颐,正睡得香甜。昏黄的烛灯下,她本来白皙如玉的脸庞变得红扑扑的,更增娇艳。 李青梧想把她叫醒,让她上床上来睡,自己在桌子上睡。但又觉得半夜里把她叫醒,两人相处更为不妥,一时心下难以决断。他躺在床上陷入纠结,过不多时,竟自又睡着了。 等到又一次醒来,天已放亮。李青梧暗笑自己,想着让人家睡床,自己睡桌,自己却稀里糊涂的又睡着了。他坐起来,发现已没有昨夜那种头痛感。而且奇怪的是,自己睡了一觉,这连日来的疲倦感也消失了,身子说不出来的轻松畅快。 他伸了伸懒腰,下了床。桌子上已摆上了早饭:金丝南瓜粥,酥肉蒸饼,还有几碟精致小菜。粥还冒着热气,玉狐狸却并不在房间里。 她去哪里了呢? 李青梧有些失落,他在桌前坐下来,看见碗底压着一张字条,慌忙拿起来。只见上面一行隽秀的簪花小楷:城南柳叶湖,紫心亭内盼晤。 柳叶湖,是中州城西南角上的一湾湖泊。湖泊长且狭,形似柳叶,因而得名柳叶湖。李青梧一路打听一路问,及赶到湖边,已近中午时分。好在此时正是仲春时节,万物始生。虽近中午,却天清气爽。湖边的柳树刚刚吐出绿色的嫩芽,一片朦胧的新绿。阵阵和风吹拂着湖面,漾起一道道涟漪,数只野鸭游弋于其中,一片新春景色。 李青梧多日来情绪郁结,闷闷不乐。此时触景舒怀,心情为之一畅。他沿着湖面极目望去,只见柳叶湖东西横亘,南北却狭,立北望南,遥遥地能望见湖对面的景色。李青梧四面环顾,见湖面上只漂荡着零星几只小舟,湖边遍植柳树,却不见有什么紫心亭。 他心情舒畅,也不着急寻玉狐狸,解了一只小舟下了湖。不用舟楫,任风吹着小舟漂荡。春风虽无力,幸好舟小人轻,一人一舟,慢慢地漂向湖心深处。 李青梧坐在舟中,看远处天水相接,蓝天碧水,白云青萍,小舟若行于一幅山水画中一般。览此美景,李青梧不禁心旷神怡,眉宇间多日的那丝哀愁终于也烟消云散了。 忽然,一阵熟悉的琵琶声从远处传来,似有若无,几不可闻。李青梧屏气细听,虽然琵琶声极细,但切切之声,不绝于耳。他敢断定琵琶声就是玉狐狸弹奏的,她一定就在附近。他站起来循着琵琶声大喊;”玉姑娘……“但除了风吹起的阵阵涟漪和琵琶的清响,再没有任何的声音。他撑起舟楫,循着声音溯去。琵琶声渐渐真切,他竖耳倾听,只觉今日这琵琶声与那日在天香阁弄月轩时听到的又有不同。那日在弄月轩,玉狐狸弹奏手法多变,琵琶声音一如湖面涟漪清波荡漾,又如大海浪涛呼啸生风,转而又变作倾盆大雨珠打玉盘……今日在这湖面上,琵琶声思思切切,明动轻柔,不急不缓,如一缕一缕的春风轻轻地拂入耳中,让人顿生轻松愉悦之感。 李青梧放下摇橹,站起身来,望见前面湖面上竟然出现一个凉亭。小亭在湖面上孤悬独立,周围并无陆桥相接,琵琶声就是从那亭子的方向传过来的。他心下犯疑:方才四下张望,并未看见湖面有任何亭台楼榭,怎地现在竟凭空出现一处亭台呢?难道这就是玉姑娘说的紫心亭? 他满腹狐疑,正不知该不该过去。却见小舟无舟楫催动,竟自向那小亭处漂去。他虽觉事情蹊跷,但此时别无他法,也只好站立舟头,随小舟慢慢地接近亭子了。 待到近前,小舟也自停下。李青梧抬头定睛看去,只见匾额上果然提着‘紫心亭’三个大字。亭内石桌石凳,桌上伏着一尾瑶琴。一人白衣素洁,正端坐着颔首弄弦。她挥手在瑶琴上弹拨抹捻,自得其趣,似乎对李青梧的到来并不知晓。李青梧看着亭内白衣女子的背影,感觉依稀在哪里见过,但却不是玉狐狸。 李青梧见她挥手抚琴,妙音悠悠,听在耳边却是琵琶之声,不禁大奇。他不敢惊动亭内女子,蹑手蹑脚地弃舟登岸,不想那女子似已惊觉,忽地转过身来望着他。李青梧与之四目相对,不禁脱口而出:“啊!怎么是你?” 只见亭内操琴的是一个白衣少女。面庞素净,容色淡雅。眉眼间不施粉黛,而肌肤俏丽,洁如莹雪,尤在玉狐狸之上。 李青梧望见她的双眼,不禁一怔。原来这白衣女子,自己虽然未曾见过真人,但却是再熟悉不过。说来还是一件奇事,自打李青梧有记事起,晚间入睡便常做着一个奇怪的梦:梦里只有自己与一个不相识的小女孩儿。二人常身处一片云雾蒙蒙的浑沌中,周围的事物都隐没在云雾里,只有两人能看得清对方的脸。梦很真实,李青梧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云雾在身旁的流动……但小女孩却从来不曾开口说话,只是静静地望着李青梧。有好几次,他刚想着张口说话,但每次话到嘴边,梦就奇怪地醒了。醒来之后,梦里的情形清晰依旧,他虽觉得甚是奇怪,但顽童天性活泼,只当是一件好玩的事,也不放在心上。就这样,春去冬来,在和师父相依为命的江湖岁月里,这个梦中的小女孩儿就这样陪着自己长大了。 但另李青梧感到更为惊奇的是,在自己由一个孩童慢慢成长为翩翩少年的同时,梦中的人也由一个小女孩儿渐渐变成了一个婷婷少女。李青梧在梦中与她相识多年,但二人从未说过一句话。甚至在梦中,他有时候想走近那少女,那少女也会立即消失于云雾中。很多次后,他明白了,二人梦中相遇,既无法对话,又不能靠近,只能在不远不近的距离相望着。那在自己梦中出现的这个女孩儿是谁呢?他有时候会觉得世上也许不会有这么一个人,也许是自己缺少同龄玩伴的原因,以至于臆想出这么一个人,多年来一直在梦里挥之不去。 不知道为什么,这件奇怪的事情李青梧并没有告诉师父。也许是多年的梦中相望已成习惯,他害怕一旦为外人所道,女孩儿就会从梦里消失。所以这件梦中奇事成了他内心深处埋得最深的一个秘密,竟从不为别人所知。 李青梧绝想不到,今日会在这柳叶湖紫心亭见到梦中多年的故知。他也绝想不到,梦中的少女竟然真的存在于世。一时间,他的内心又惊又喜,又慌又乱,呆立在原地不知所措。那少女也不开口,只是微笑着望着他。二人就这么静静地互相注视着,谁也不开口说话。李青梧反倒觉得轻松了,这正是二人多年来梦中交流的方式。 李青梧正沉浸在这种梦境变为现实的美妙里,萦回在耳边的琵琶声音忽地立止。李青梧大惊,只见眼前的紫心亭和白衣少女全都不见了,自己呆立在小舟之上,小舟仍在方才的湖心处,哪有移动半步。他望向周围,岸上柳枝轻摇翠绿,湖面涟漪叠荡清波,却不曾有湖中亭台和梦中的少女了。 第十章 十年一梦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哈哈……” 一声少女的轻笑传来,李青梧闻声回头,见湖面又有一只小舟,与自己相距并不遥远,向这边慢慢行来。舟里端坐一人,青衣玉面,怀抱琵琶,不是玉狐狸还有谁? 玉狐狸催舟行至李青梧近前停下,惊奇地上下打量了李青梧两眼:“好一个’浊世佳公子,翩翩美少年。‘果然是人靠衣装呢,你穿上这身新衣,比起昨日落魄的样子来,可真要好看多了。” 原来李青梧出门前换上了昨日玉狐狸为他买的新衣。他相貌本就不丑,只是连日多事,形态落魄。今日去除褴褛,心情也渐明朗。一身锦袍玉带,更兼眉目疏朗,英气灿灿,倒似一个富贵公子。 “玉姑娘,青梧多谢昨日照料赠衣之恩。只是不知今日引我到此处来,又以靡音惑我,究竟是何用意?” 李青梧见玉狐狸种种行为透露着怪异,虽不见有恶,但不知其意,语气中已有愠怒。 “哎哟,李公子生气啦?哼,昨日在客房里,我刚出去不久,你就不知怎么的头痛发作,痛的直在地上抱着头打滚,若不是我及时回来,恐怕你不知要怎样呢?我若真有歹意,昨日岂不是就能得手,非要等你今日好了再骗你到这里来?哎,这世上负心人太多,看来好人呀,以后真的做不得!” 玉狐狸乔嗔假怨,用委屈又难过的声音哀叹着。 李青梧本不是真的怪她,只是不解她做这些事的目的究竟是为何?此时见她梨花带雨,泪光莹莹,顿时慌了:“玉姑娘,我没有怪你。我只是一个普通的不起眼的江湖少年,那日在弄月轩听你弹曲也是机缘巧合,不知何故你就抓我来。今日又引我到这柳叶湖里,紫心亭中,还引我入梦……” “然后呢?李公子白日里做得一个好大的美梦,得会佳人,岂不是要感谢于我?” 玉狐狸见他辩白,转嗔为喜,笑眯眯地调戏道。 “啊?你怎么,你怎么知道我,我梦见了什么?” 李青梧听她道破自己方才的梦境,不禁大为失色。 “梦中的白衣女子,你认识吗?“ 玉狐狸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反而向他问道。 ”我和她,可以说是认识了很久,也可以说完全不认识。“ 良久,李青梧才开口回答她。虽然说这是自己的秘密,但玉狐狸既然能窥梦,显然也瞒不住她。 ”认识了很久,又完全不认识?为什么这样说呢?“ 玉狐狸对李青梧这句矛盾的话摸不着头脑。 ”因为,她只在我的梦里出现。我从来没有见过她,却会经常梦见她。我也不知世上究竟有没有她存在。” “只在你的梦里出现过?你却从来都没见过她?” 玉狐狸听到李青梧的话,显然甚是惊异。 “你们俩从来没见过面,你又怎么会梦见她呢?” “我也不知道啊。从我还是小孩子起,我就开始梦见她。那时候我是个少年,她也刚好是个小女孩。我还记得,她梳着两条马尾辫子,经常穿着白色的小裙子……” 李青梧回想起小时候梦见小女孩儿的情景,脸上不觉露出了淡淡的笑容。 “虽然我经常梦见她,但是我却不能和她说话,她也从不和我说话。只要我一开口,梦就会醒。我也不能和她一起玩耍,因为只要我向她靠近,她就会消失。所以我们既不能说话也无法靠近,更多的时候,我们遥遥的望着,在一片朦胧的云雾里……” 李青梧讲到这里,本来因为回忆往事而欢快的声音又渐渐小了下去。 “后来呢?” 玉狐狸不动声色地追问,她已经被这个梦中奇事吸引住了。 “后来,我就长大了。而她在我的梦里,也长大了。当我是个小孩子的时候,她也是个小孩子。当我变成了一个少年,她也和我一样,不再是一个小女孩,而是一个少女了。但是这么多年里,我从来没遇见过她。我师父常说,梦里的事,与现实是正好相反的。我猜世上也许就没有这个人吧。“ 李青梧淡淡地说道。但玉狐狸能听出来他话里忧伤的情绪。 ”不!世上有这个人,而且我还认识!“ 玉狐狸对他肯定的说道。 ”真的?她真的存在?你真的认识?她在哪里?” 李青梧本来低落的情绪听到玉狐狸这么一说,顿时激动了起来。 “哈哈,怎么?你这么兴奋干么?你都说了,你虽然梦见她这么多年,但是连一句话都没说过。你又怎么保证人家会认识你呢?” “是呀。这只是我的梦,就算她真的存在这个世上,又怎么会认识我呢?“ 李青梧听玉狐狸这么一说,激动的心又低落起来。 玉狐狸把他的一切都看在眼里,觉得这个少年天真可爱,不禁好笑。但也不忍再戏弄于他,于是对他说道:”好啦。你不是对我为何虏你,为何引你入梦,为何又认识你的梦中人感到不解吗?你既然把你最深的秘密都给我说了,那我也礼尚往来,把这一切的缘由都告诉你吧!” 玉狐狸用手不停地拨弄着湖水,开始讲述她的故事:你梦中的这个白衣女子,是我的小师妹。我也不知为何你会梦见她,而且一梦好多年。我很确定小师妹一定不认识你,因为我们自小在一块长大,形影不离。这次是我们学艺功成后第一次下山,她从来没见过外人,又怎么会认识你呢?小师妹天性善良单纯,毫无心机,师父她老人家在山上千叮万嘱一定要大姐和我照看好小师妹,我当时可是拍了胸脯向师父保证过的,没想到下了山没几日,来到这中州城,竟然和小师妹走散了。我和大师姐找遍了近处,都没找到小师妹的踪影。于是决定分头去找,两月之后在约定的地方汇合。我在街上找了几日,毫无头绪。心想,小师妹人长的漂亮,秀丽绝伦,见过她的男人一定不会忘记。那哪儿的男人最多呢?当然是大名鼎鼎的’天香阁‘啦。于是我跑到天香阁,凭借一曲琵琶技惊四座,做了天香阁的头牌。我以白纱遮面,让人只闻其声,不见其人。偏是这样,吸引的男人却越多,这些男人听我的琵琶,早已心猿意马,都想一窥我的容貌。于是我让鸨母红妈放出消息,在弄月轩弹曲揭面。果然中州城的少年郎都挤到了弄月轩,我弹奏的琵琶曲是’镜中月‘,听此曲者,心志不坚,便会意乱神迷,神志受我摆布。我于曲中幻境将小师妹置于湖心亭,众人由我引入到湖心亭。在小师妹回头与众人照面时,若有人之前见过小师妹,则他的幻境不破,若之前没有见过小师妹的人,则会从幻境中醒来。可惜就在小师妹即将把脸转过来的时候,被那个叫作楚归云的家伙一剑龙吟破了我的’镜中月‘。众人都在最后一刻前醒了过来,我前功尽弃,气恼以极。却发现角落里的你却不曾醒来,这当真令我喜出望外。那一瞬间,我就想到了拿人破窗,先溜再说的退路,不想还是被那个臭家伙纠缠了半天……” “我出现在弄月轩也是事有凑巧……” 李青梧听了事情的来龙去脉,于是又将自己如何与楚洪结伴而行,如何二人到了中州城,如何又进了天香阁弄月轩等都告诉了玉狐狸。 “看来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啊。我本想在这些富贵王孙,书生才子里找到小师妹的下落,谁曾想歪打正着,揪出你这个小师妹的多年故交,哈哈……只不过,你能在幻境里见到小师妹,也只是因为你曾经梦到过她,而不是在现实中真正见过她呀。” 玉狐狸高兴之余,不禁又有些失望。 “是呀,我从来不曾在现实中见过她。“ 李青梧也有些失望地说道。 “不过你的梦中奇遇,倒是真的挺让人琢磨不透。一个从来没有见过的人,能出现在你的梦里,还在你的梦里从小长到大。这也就是我从小和小师妹一起长大,知道你描述的她小时候的样子和现实完全相符。要是说给不明就里的人听,肯定以为你在吹牛呢!” “玉姑娘,那么你和我在一起就是想寻找你小师妹的下落了。很抱歉,虽然我确实梦见过她很多次,但是这个忙我也真帮不了你……” 李青梧愧歉地说道。 “没关系呀。虽然你不能帮我找到小师妹,但是你与小师妹肯定有着某种溯源,哎,你陪我一起去找她吧。到时候如果她知道有个英俊少年一直在梦里与她相会,哈哈,想想就很有趣。” 玉狐狸虽然知道从李青梧这里也不能知道师妹的下落,但是他肯定与师妹有某种联系,师父也说过小师妹的身世很神秘。所以她决定还是带着李青梧一起去找小师妹。 “怎么啦?你不愿意呀?难道你不想见见你梦中的女孩儿现实中真正的样子吗?” 玉狐狸见李青梧闭口不言,眉头紧锁,知道他还在犹豫不决。 “玉姑娘……“ ”哎,别玉姑娘玉姑娘的叫了,难听死了。我叫小玉,你叫我玉儿好啦。“ 李青梧刚开口就被玉狐狸打断。 ”对啦,你今年几岁?“ 玉狐狸想起什么似的,突然问道。 ”我今年刚好十八岁了。” 李青梧不知她为何又问自己的年纪,也属实说了。 “咦?真是凑巧。小师妹今年也是十八岁。不过你比我小,我今年20岁啦。你叫我玉儿可不合适了,你得叫我小玉姐姐。来,青梧弟弟,叫声姐姐我听听。“ 玉狐狸姿仪千娇百媚,说起话来声音也是媚惑艳艳。这几句话又嗲又软,直逗得李青梧涨红着脸,讷讷地说不出话来。 ”哈哈……你看你,姐姐逗你玩呢,怎么这么不经逗呢。你这性子啊,和我小师妹在一起还真是绝配。“ ”小,小玉姐姐。我不是不愿和你在一起去帮你找你师妹,只是我身负血仇未报,还有仇家不知何时就要找上们来,和我在一起,我怕连累你们。“ “你年纪轻轻,怎么来的血仇?你的仇家又是谁呀?” 玉狐狸听里李青梧的话大吃一惊,她想不到他年纪轻轻,看样子也是初入江湖,竟然背负血仇,还被仇家追杀。 李青梧将自己与血衣门结仇的事情经过给玉狐狸说了,他觉得玉狐狸听到自己的仇家是江湖人士谈虎色变的血衣门后应该就不会再邀自己同行了,心下不禁有些戚然。 ”血衣门?恩,听师父说起过,是今年江湖上突然崛起的一个神秘组织。这个血衣门高手众多,行事狠辣,手段残忍,而且很神秘,至今仍没有人知道门主是谁……“ 玉狐狸听到血衣门,果然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目光也变得郑重起来。不过很快又笑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就更要让你跟在我身边了。我得保住你的安全,让小师妹见见她的梦中故人呀。” 李青梧听到玉狐狸这么说,心底又涌起一股感动。他不再说话,算是答应了玉狐狸同行的邀请。 春天里的风轻柔无力,拂动着小舟只在湖面上轻摇,却无一个方向可进。二人相谈良久,此时已过晌午,腹中早已饥肠辘辘,于是撑起竹楫荡舟登岸,去寻吃的。索性湖岸边小酒馆倒有不少,二人找了一家看起来还算干净素洁的店。刚一落座,店小二机灵着端上茶来:”二位客官,吃点什么?“ ”姑奶奶想吃的多了。你们这儿能有什么?“ ”这位小姐,你不是这儿的人吧。看来你不知道,本店虽小,却有一样名吃,就算中州城里的万香楼,醉魂居,青食府都没有的。“ ”哦?那是什么?那你要是说窝头咸菜,三大酒楼肯定是没有的呀。“ 玉狐狸看店小二馆子不大,自吹自擂的本事不小,不由得开口戏谑道。 ”小姐休要说笑。你可以去打听打听,咱们馆子里做的柳叶白鱼,湖边十几家酒馆,再没有哪家做的比咱们家好了……“ ”行啦行啦……姑奶奶饿的前胸贴后背了,不想听你再耳边聒噪。把你们店的特色小菜捡好吃的上几样来,还有,你说的这个柳叶白鱼,也上来让我尝尝,要是做的难吃,本小姐可不付钱哦。“ 店小二正欲口若悬河,滔滔不绝的把讲了无数遍的镇店招牌再讲一遍时,被玉狐狸喝断,自觉讨了个没趣,悻悻地去了。 ”先喝杯茶吧。“ 李青梧给玉狐狸和自己各倒了一杯茶。新春的茶叶特有的苦香弥漫开来,二人饮茶赏景,菜很快就上来了。 ”快吃吧,我都饿坏了。“ 玉狐狸也不等李青梧先动手了,自己抄起筷子就吃起来。只是每个菜各吃了一口,就不再碰了,只挑那个柳叶白鱼吃。 李青梧也抄起一块鱼肉放在嘴里,只觉鱼肉入嘴,嫩而不烂,香而不腻,且肉多无刺,的确不失为一道上好佳肴。 “伙计,这道柳叶白鱼入口丝滑却不软烂,鲜嫩可口,确实是一道美味。但不知可否告诉我们,为何你说城中三大酒楼都做不出来这道鱼呢?” 李青梧觉得此鱼风味甚佳,不可不知其来历。于是招呼小二过来,向他讨教。 “客官你有所不知,这鱼通体白如冰雪,全身无刺,所以叫做白鱼。白鱼是柳叶湖的特产,只有柳叶湖的湖水能养活。放入别处的水中立死,离开柳叶湖也活不过一刻。而且白鱼一死,便即腐臭。城中青食府曾想用快马运鱼,但未至城中白鱼就腐烂成一堆臭肉了。如此几次,所有人都知无法将白鱼运入城中,也就作罢了。所以白鱼味道虽美,却也只能在小店里享受的到。” “原来如此。 看来你这小店虽远在郊外,傍居湖边,却倒也是因地得福呀。” 玉狐狸停下手中的筷子,盘中的鱼已所剩无几,看来她对这柳叶白鱼的味道也很满意。 “伙计,听说在你们这里能吃到最好的柳叶白鱼?” 一个娇滴滴的女声传来,玉狐狸和李青梧循声望去,只见店门口一个艳丽打扮的女子。女子身着青绿色衣服,倚门而立,浓妆艳抹,眉目含春,一双杏眼扫视着店里的每一个人。当她扫向李青梧的时候,李青梧脑海中忽然想到了一种蛇,他顿时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 “小店有最正宗的柳叶白鱼!这位小姐里面请!” 店小二见有客人上门,撇下他俩,赶忙招呼去了。 第十一章 荒山救人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绿衣女子身姿娉婷地走进来,在李青梧这桌的斜对面坐了,一双眼睛水波流转,笑意盈盈地望着李青梧。 “你认识她?” 玉狐狸见绿衣女子目不转睛地望着李青梧,不由得轻声开口问道。 “不,不认识。我之前从来都不认识什么女孩子,你是我认识的第一个。” 李青梧被绿衣女子瞧的满不自在,只好低头看着碗里的青茶。 “胡说。你认识的第一个女孩儿明明是小师妹,你都梦见人家这么些年了,都可以说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玉狐狸调戏着笑道。 “那怎么能算认识。要不是你,我都不知道她真的存在于世。而且,我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我和她,一句话都不曾说过的。” 李青梧听玉狐狸调笑,慌忙窘迫的答道。 “那你想不想知道她的名字呀?” 玉狐狸忽闪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狡黠地看着李青梧的窘态。 “那她叫什么名字呀?” 李青梧把头埋下去,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小声地问道。 “来来来,你把耳朵伸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玉狐狸凑近李青梧的耳朵,用手箍成一个半圆在李青梧耳边轻轻地说道:“小师妹叫什么名字啊,你还是当面去问她好啦。” 李青梧知道自己又被她戏弄了,也不着恼,心想:也好,等到时候找到她了,自己亲自去问好了。 玉狐狸乐不可支,笑得花枝乱颤:“现在不是你陪我去找小师妹了,而是我陪你去找梦中人……” 李青梧被她说的满面赤红,恨不得把头低到桌子底下去。 二人又坐一会儿,方欲起身,只见店外人声响动,一溜进来了十几个劲衣装束的人,个个头戴毡笠,腰挟朴刀,在绿衣女子周围一圈的桌子上坐了。显然是冲她而来。绿衣女子视若无睹,自顾自地吃着桌上的柳叶白鱼。 这间小店本就不大,这一下子挤进来十几个人,更显拥挤。食客们见是一群江湖刀客,吓得顷刻间走的干干净净,只剩下玉狐狸和李青梧站在原地。为首的刀客蓄着一把络腮胡子,一副草莽的打扮。对着李青梧和玉狐狸作了一个送客的手势:“朋友,不关你们的事。请吧!” 李青梧知道他们要找绿衣女子的麻烦,虽说自己与她素不相识,但这么多草莽凶徒竟要对付一个弱不禁风的女子,他肯定是看不过去的。师父在世时常教导他行走江湖,不可恃强凌弱,而要扶危救难。想到这,李青梧上前一步,刚想说话……却被玉狐狸猛地拽住:“好好,各位英雄,我们已经吃饱啦。不打扰你们,这就走,这就走!” 李青梧回头不解地看着玉狐狸,见玉狐狸对她使了个眼色,随即被她生拉硬拽地给拖出了门。 “你干什么?” 李青梧被玉狐狸不由分说地从酒馆里拽出来,埋怨道。 ”你没看人家要处理江湖纠纷,已经下逐客令了吗?你还待在里面干嘛?等着吃大刀片子?” “那个姑娘好像有危险。他们明显是冲她去的。“ ”他们当然是冲她去的,可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你们素不相识,难不成你还想救她?” “就算素不相识,一群男人欺负一个女子,我们也不能见死不救呀!“ ”好一个行侠仗义,扶危救难的李大侠!见了美女就要救。可是你都不知道这个女子是什么人,这群刀客又是什么人,怎么知道谁好谁坏呢?万一这个女子是个魔头,这群刀客是除魔卫道的人,你岂不是救下了魔头,错杀了好人?“ ”那你的意思是装没看见?我们就这么一走了之?“ ”走,也是万万不能走的。有好戏登场,怎么能走呢?“ ”救也不能救。走也不能走,那我们要干什么?“ ”当然是留下来看热闹了。你千万别出声,跟我来。“ 玉狐狸拉着李青梧又悄悄地潜回酒馆外墙窗下,二人耳朵贴墙细听。只听里面无人说话,只有些些微的进食之声,细不可闻。 又过一会儿,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可吃完了?”正是刀客首领络腮胡的声音。 “吃完啦!这小店的柳叶白鱼当真名不虚传,好吃极了。” 这是绿衣女子娇滴滴的声音。 “吃完了,那就走罢!” “走?去哪里?你们要走,那就走好啦!我才不走。” “我等是奉命来请你回去。主子有令:如若请不回去,那便是绑回去也是可以的。但你一个女子,我们不想对你动粗,还是乖乖地跟我们回去的好,我们也好交差。” “哼!请不回去,便绑回去!他果真是个粗野的山大王,鄙陋的 乡下汉。你们杀了我的亲人,抢了我家的财宝,还要逼我嫁给这个恶人。这次毒杀他不成,只怪老天不长眼。这次我逃出来了,就算死,我也不会再回去的。” 绿衣女子原本娇滴滴的声音突然变得很激动。 “既如此,还恕在下得罪了!绑了!“ 络腮胡一声大喝,只听里面立时响起抽刀的声音,碗碟摔碎的声音,桌椅断裂的声音,随之就是有人打斗的声音…… 但打斗声没响多久,只听绿衣女子一声闷哼,”嘭“的一声倒地,显然众人已将她击倒。 ”绑上,带走!“ 络腮胡喝令众人将绿衣女子绑了,唿哨一声,众人从酒馆里撤了出去。 ”看来这女人不是魔头,这群刀客也不是好人。接下来怎么办?“ 李青梧和玉狐狸在窗下把屋里的动静听的一清二楚,原来是山匪劫掠了绿衣女子的家,并想逼她作匪首的压寨夫人。 ”看样子这是一群山匪,莫不是给他们老大绑压寨夫人?看来你还真是对的。但是人心险恶,不得不防啊!现在我们既然知道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再救人也不迟。不过一定要赶在他们进山之前,否则,他们回了老窝,想要救人就难了。” “对!走!我们悄悄跟着他们,若他们在半路歇息的话,我们伺机救人。” 李青梧和玉狐狸悄悄地跟上众匪,只见他们用一顶轿子将绿衣女子抬着,慢慢悠悠地走。看他们行进的方向,正是城外黑风山的方向。黑风山是中州城外的一坐石山,山上木石混杂,乱石林立,崎岖难行,险不可登。山顶常年盘踞一窝匪患,劫掠山下过往的客商路人。百姓苦不堪言,把山匪们叫做黑风贼,官军也曾围剿过几次,但这伙人行动诡秘,神出鬼没,又仗着山高地险,以致官军每次都是无功而返。看来这伙人正是黑风贼了。 这伙贼人簇拥着轿子,走的并不很快。李青梧和玉狐狸远远地跟着,一路到了黑风山脚下。 “我们先在前面的山神庙里暂歇一会儿,然后接着赶路,今晚一定要把她弄上山去。” 络腮胡首领指着前面的一处破庙冲众人喊到。 只见前面树林密遮处,破砖残瓦,墙垣腐败,依稀是一座荒废失修的庙宇。 众贼人走到了破庙近处,见两侧偏殿都已坍塌,只有中间正殿结构还算完好,但房顶瓦砾成堆,荒草丛生,一副颓败迹象。 抬轿的四人将轿子直接抬进正殿,落在神像前面。众人四面八方紧紧围定了,小心看护着。 此时天已近晚,寒阳斜落,密林横遮,天色渐渐晦暗起来。远处的山鸦凄厉地聒噪着,殿上的神像阴暗里更显得狰狞可怖,透露出一种恐怖的气氛。 络腮胡敏锐地察觉到了空气里潜藏着的危险,这是多年的山匪生涯里历练出来的一种直觉。他紧紧地握住手里的刀,在殿前慢慢移动着,眼睛里闪动着毒蛇般凶狠地光,小心仔细地打量着每一处可能有危险的地方。 良久,却不见有异。 “看来是自己紧张过度了!” 他心里渐渐放松下来,握刀的手改去摸腰间的酒袋。人在紧张的情绪后总是想灌自己一口酒,好让不安的神经再次变得愉悦。酒袋里装满了‘醉倒山’,这是很有名的一种烈酒。山匪们向来是喜欢喝烈酒的。 络腮胡提起酒袋欲饮,一阵山风莫名地吹来,风里隐隐响起琵琶声,声音微小,有若蚊哼,但曲音靡靡,入耳竟是十分动听。 “荒山野庙,怎么会有曲乐之声?”络腮胡心下疑忌,但曲声随风款款送来,温柔甜蜜,艳丽淫浮,不绝于耳。络腮胡和众匪听得痴醉,如进温柔乡,似入快活林……一时之间,竟忘了自己身处危机四伏的荒庙里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山风渐小,曲声渐息,终至不闻。络腮胡猛打了个激灵,如梦初醒:眼前破宇烂墙,树密林黑,天色黑压压地,哪里有什么温柔乡,快活林? “不好!” 他起身回头,见众人都是一副痴呆如醉的样子,有的嘴里都涎出口水来,仍不自觉。 “都他妈给我醒醒!” 他怒上前一人一巴掌呼过去,众人这才懵懂着醒来,却都不知刚刚发生了何事。 络腮胡不管他们,径向轿前,抽刀撩开门帘,只见轿子里空空如也,哪里还有绿衣女子的身影。 第十二章 恩将仇报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果然就像玉狐狸说的那样,李青梧出现在众山匪面前的时候,众匪就像痴呆一般个个脸上挂着微笑,眼睛里闪着快活的光,全都像是没看见他。他不禁啧啧称奇,但也不敢大声惊动他们。蹑手蹑脚地来到轿前,掀开轿帘,只见绿衣女子手脚被绑,躺卧在里面。他轻呼了两声,不见她答应,看来是昏迷过去了。他把她小心地从轿子里扶出来,轻轻地背在背上,趁着众人浑沌未醒,背着绿衣女子赶紧溜之大吉。 原来李青梧和玉狐狸见山匪们抬着轿子进了破庙歇息,商量如何施救绿衣女子。李青梧本想直接杀进去硬拼,但是随即又想,绿衣女子尚在他们手里,如果把他们逼急了可能会危害绿衣女子的性命。正自犹豫中,玉狐狸却微笑着对他说她自有办法,让他尽管去救人,如果他们视若无睹,万不可惊动他们,只把人悄悄救回来便是。 李青梧将信将疑,玉狐狸却只微笑不语。伸手解了背上的玉琵琶,竟自顾自地弹起曲来。李青梧只好硬着头皮朝破庙里的山匪们走去,进了庙门,果然山匪们都呆若木鸡,对李青梧的到来浑然不觉,李青梧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救出来了绿衣女子。他背着绿衣女子回到玉狐狸身边,见玉狐狸已经收了琵琶。他现在知道又是玉狐狸的琵琶曲迷惑住了山匪们,不禁对她称赞道:“玉姑娘,你这把琵琶果真厉害。” “那是当然。我这把玉琵琶,能弹奏幻境之音。轻则蛊人心智,惑人入梦;重则催其识海,勾魂夺魄。” 玉狐狸得意地说道,忽瞥见绿衣女子趴在李青梧背上仍然昏迷不醒。忙急道:“她怎样了?” “没事儿,应该是惊吓过度而晕过去了。” 李青梧能听到绿衣女子的浅浅地呼吸从脖子后面传来,同时一股若有若无的淡淡香气也从绿衣女子身上飘来。 “此地不宜久留,那些人一会儿就要醒来,咱们得赶紧走!“ 玉狐狸和李青梧计议已定,刚要走,忽听那绿衣女子在李青梧背上发出一声’嘤咛‘,悠悠地醒了过来。 李青梧小心将她放下,她用还有些迷离的眼睛看着李青梧和玉狐狸,忽然吃惊地大声说道:“是你们?我怎么会在这里?” “这位姑娘,我们从山匪手里把你救出来了。但此事说来话长,这里并非久留之地,咱们先离开这里,我们再慢慢告诉你事情原委吧!” “绿衣女子听闻是他二人救了自己,急忙起身便拜:”多谢公子和小姐救命之恩……“ 话没说完,身子便欲向前栽倒。玉狐狸慌忙上前一步扶助她的手:“你没事儿吧?' 玉狐狸搀住她的手,感觉像是握住了一块儿冰块,冷冰冰的。同时,一股微弱的香气从绿衣女子身上传来,像是香水的味道。 ”来!你现在身子还是很虚弱。我来背你。咱们必须得赶紧走了!再不走恐怕山匪们就要追上来了。“ 李青梧将绿衣女子背在身上,大踏步向山下走去。玉狐狸在后面紧紧地跟着。 此时夜幕已经完全降临下来,山间枝横怪影,乱石虬张,林子深处,不时传来几声怪枭的叫声,让人毛骨悚然。 三人此时却并不在意周围的恶景,正快速地向山下跑去。李青梧背着绿衣女子,一路疾跑,眼看着就要跑出黑风山的范围,突然一阵头晕恶心莫名地传来,他头一重,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倒。好在他最终稳住了身子,但头脑恶心之感却愈厉害。他将绿衣女子放下,只感觉头晕目眩,急忙伸手扶住旁边一块大石。 ”怎么回事?好端端地怎么头又痛起来了?难道还是那天看无字天书时的遗症?“ 他回头想喊玉狐狸,却发现玉狐狸已经倒在地上,双目紧闭,脸色铁青,竟像是中毒了一般。他想去扶玉狐狸,谁知刚想迈步,双腿竟也像是不听使唤似的,全然迈不动脚。他咬牙拼命迈出一步 ,头上就已冒出豆大的汗珠,终究迈不出第二步,便颓然地倒在了地上。 ”哎呀呀,真是让我感动!玉小姐,李公子,看你们如此救我,我都差点不忍心将你们毒倒了……“ 娇滴滴地声音在漆黑的夜色里响起,说话的竟是那绿衣女子。 ”你?你下毒?我们好心救你,你为何对我们下毒?“ 李青梧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自己处心积虑救出来的人竟然向自己下毒。 ”李公子,我当然知道你对我的好啦!你长得又那么英俊潇洒,哎,如果不是先遇见了那个冤家,说不定呀,我真会跟着你就这么跑了呢!“ 绿衣女子一改弱不禁风的样子,笑嘻嘻地对李青梧说道。 ”你究竟是谁?又是怎么对我们下的毒?“ 玉狐狸闭着眼睛平淡地问道。她实在想不通,自己和李青梧与她是刚刚才接触到一起的,她是如何向二人下的毒呢? ”我是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李公子是我们要找的人。玉姑娘,其实这件事本和你无关的,不知你为何也要卷进来呢?莫非你和李公子同行,也是抱着和我们一样的目的?“ 绿衣女子拢了拢两边的乱发,不待玉狐狸回答,继续说道:“你们中毒,并不冤枉。我这毒叫做‘青竹散’,对于我来说,就是一种清香的香水,对于你们来说,它就是一种慢性毒药,只要嗅入鼻中,吸入肺里,不消三刻,头晕恶心,四肢失力,便是体内真气也能锁住。玉姑娘想必也试过了吧?“ 玉狐狸自从中毒倒地之后,一直在暗运真气,想化解毒素。但是试了数次,体内真气一直无法聚结,只好作罢。 ”看来,那伙山匪和你是一伙的了?你们从进那家酒店开始,就一直在演戏,只为诱我们上钩!“ ”不错!玉姑娘果然冰雪聪明!只不过后知后觉,为时晚矣!“ “哼!就为了抓我二人,你们演了一路,还真是煞费苦心啊!” 玉狐狸揶揄道。 “没办法。这都是我那冤家吩咐过的。他说,一定要小心再小心,千万不可正面与你们起冲突,别着了这位李公子的道。我看呀,我那位冤家在江湖上这么多年,胆子也是越来越小了,这位李公子虽然英气有余,但武功看样子也是平平无奇,真不知他在怕什么?” 绿衣女子一面说,一面从怀里拿出一枚花炮,点燃了,花炮升入高空,倏地一声炸开,光亮照亮了黑暗的夜空与山林。 “玉姑娘,对不起。是我连累了你!” 李青梧后悔自己当时没有听玉狐狸之言,造成今日之祸。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看看这位姑娘怎么对待她的救命恩人吧!“ ”二位不用害怕,若是我们得到了我们想要的东西。我可以恳求我那位冤家,让他放你们一马,也不一定呢!李公子英俊多姿,死了还真有些可惜呢!“ 李青梧不再说话,暗忖应如何脱身。 信号炮点亮没有多久,便从山间西南方向钻出来一队山匪。山匪们抬着一顶空轿,来到三人面前。 “竹姑娘,大当家的和朱先生得知姑娘得手,正在寨子里摆酒设宴,特命小的前来给竹姑娘带路。” 为首的山匪微颔着上身,双手抱拳,对着绿衣女子毕恭毕敬地道。 “嗯!这两人现在手无缚鸡之力,让他俩也坐我的轿子吧!你们好生带路,不可太过颠簸,姑娘我忙了半日,疲乏的紧,得好好睡一觉。” 绿衣女子打了个哈欠,看也不看他们一眼,便钻进了轿子里面。 “哼!这娘们正眼也不瞧兄弟们,倒是会使唤人。要不是大当家的对他们礼遇有加,老子早一刀给劈了!” 山匪头子心里暗恨,却不敢表现出来。乖乖地把李青梧和玉狐狸抬进轿子里,引着他们上山。 黑风山本是乱石叠叠,怪林重重,崔巍险隘,甚不堪行。但山匪们却另有蹊跷,李青梧和玉狐狸在轿子里感觉平平稳稳,竟不像是在走山路。绿衣女子已沉沉睡了过去,但二人手脚被缚,体内也没半分力气,想要逃走也是不能。 “也罢,既然不能逃走。那便安心休息,养精蓄锐,到时再作理论。” 李青梧不再乱想,闭上眼睛屏息凝神,不一会儿也睡了过去。 也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醒来的时候,轿子已经停下,而那绿衣女子却已不知去向。玉狐狸瞪着一双大眼睛正呆呆地看着他。 李青梧刚想说话,玉狐狸急忙示意他不许出声,向窗外努了努嘴。 李青梧只好闭上嘴巴,侧耳听外面的动静。 外面沉静无声,过了一会儿却有脚步声传来,听声音似乎只有一人,脚步声越来越近,竟似来到了轿子面前。李青梧和玉狐狸急忙闭上眼睛,果然,轿子门帘被掀开一角,一条黑影挡在轿门口。 李青梧能感觉到这个人正在仔细地注视着自己,他的目光快速地从自己身上滑过,落在了玉狐狸身上。 “咦?还有如此美人?想不到竟有这等收获!” 那人粗鄙地淫笑着,放下了门帘。转身离开了几步,忽然开口说道:“朱先生,多亏令师妹施展妙计,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二人擒来。青蛇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 “若没有辛大当家和众位兄弟的帮忙,怎么会如此顺利呢!辛大当家的放心,待我回去,你想入血衣门的事儿,我自会禀明门主。” 一个熟悉的声音想起,李青梧听到这个声音,不禁又怒又恨。这个声音他做梦也不会忘记,这是残害他师父的血衣人凶手,自己正愁找不到他为师父报仇,他竟然主动找上自己了。李青梧虽然心里发狠,但此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一点奈何也没有,只好沉下心来,继续听他们的动静。 “哈哈……如此便有劳朱先生了。我若能进血衣门,朱先生便是我再造恩人,我辛景尧自然感恩戴德,赴汤蹈火。只是辛某还有一事……” “辛大当家有事不妨直讲!” “呵呵,好。朱先生,那我就直说了。你们要的是这个小子,这个人随你们怎么处置,我不管。但这个姑娘嘛,你也知道,我这寨子里正好缺一个压寨夫人……” 黑风贼首领辛景尧不怀好意地诡笑着,李青梧已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不自觉地望向玉狐狸,只见她柳眉倒竖,嘴角含怒,眼露杀气。李青梧相信,若此时她恢复自由,一定会让这个黑风贼痛不欲生。 “哈哈哈,想不到辛大当家还是怜香惜玉之人!哈哈……也罢,明日一早,我把男的带走,女的,就留给你做压寨夫人好了!” 辛景尧想不到他会这么痛快地答应自己的要求,乐得喜笑颜开:“多谢朱先生!多谢朱先生!” “好啦好啦,以后就是一家兄弟了,就不要这么客气了!不过所谓夜长梦多,今晚一定好好派人看守二人,虽说我师妹的‘青竹散’能让人十二个时辰内手足无力,无法提运真气,但小心驶得万年船!切记!” “朱先生放心,我一定让弟兄们把他俩看好喽!保证今晚连一只苍蝇也飞不出去黑风山!” 辛景尧信誓旦旦的豪言道。 “那是最好!今晚就辛苦兄弟们了!” “哪里,哪里!我这就去布置……” 脚步声起,二人说话的声音也渐渐远去,终于听不到了。 “这个黑风贼,我一定要他不得好死!” 玉狐狸恨恨地说道。 “玉姑娘,你感觉怎么样?有力气了吗?” “还是不行!这‘青竹散’还真有些邪门,能封脉闭穴,我体内真气,一丝也提不上来。如果天亮之前不能逃脱的话……” 玉狐狸没有说下去,但李青梧知道后果。他听到玉狐狸声音略微颤抖,知道她还是有些害怕的。想到都是自己固执的要救人,才有如此下场,心下不禁十分歉疚。 “玉姑娘,这一切都是我害你造成这样,你放心,我一定想办法把你救出去!” 李青梧心里暗暗发誓,但此时手脚被缚,动弹不得。他潜运内力,但是丹田之内空洞洞,一丝真气也没有。他急得满头大汗,却仍然无法聚集起丝毫力量。正没奈何,忽然外面人声响动,门帘被掀起,几个黑风贼将他和玉狐狸从里面拽出来,一个头目冷冷地瞧了他几眼,向众人吩咐道:“大当家吩咐,把这二人押往‘树牢’,今晚大家一起守夜看护,绝不容有失!” “是!” 众人一齐押着二人出了屋子,向屋后的密林走去。 “树牢?那是什么地方?” 李青梧心想,眼睛却仔细地看着周围。这黑风山山路虽险,山顶却如平地,山势易守难攻,黑风贼们在这上面建了好大一座黑风寨,直成了他们的安乐窝。李青梧见一路上拐角和暗处都有人把守和放哨,知道即使脱离缚束,想要逃出这黑风寨也绝非易事。 二人被押着走了一刻钟的时间才停下来,李青梧抬眼望去,只见密林深处一片空地,空地正中却有一棵大树,大树枝干雄伟,看样子有数人合抱般粗,古朴苍劲,树龄似乎已逾百年。 “来人,把这二人吊到树上!” 黑风贼头目一声令下,几人立时将二人拴在一根粗壮的麻绳上,麻绳的另一头绕过大树的枝干又穿了回来,众人使劲拉动麻绳,李青梧和玉狐狸头下脚上,被吊升到了大树底下的半空中。李青梧脚在上,头在下,眼睛自然地朝底下望去,不禁倒吸凉气,只见树底密密麻麻,倒插着许多尖刀,刀尖朝上,黑暗中仍可见清冷的光。周围的空地上皆是布置好的陷阱暗器……看来就算是有人想救或者自救,都不好动手。 黑风贼众人散部在了空地周围,小心的警戒着。 李青梧本来就四肢无力,现在头下脚上,血液倒流,更加头昏脑胀,苦不堪言,一时竟晕了过去。 第十三章 铁筝铿铿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一片朦胧的云雾,把李青梧笼罩其中。他使劲儿想睁开眼睛,却看不清前方一步的距离。这个场景很熟悉,这个地方也很熟悉,但自己却像是失了忆,怎么也想不起来这是哪里。 直到云雾中忽然出现一个白衣人影,所有的记忆才像涨上堤岸的海水退潮般,重新回到了李青梧的脑海里。 他想起来了,这是自己经常会做的一个梦。这个白衣女子是自己梦里经常出现的那个人。现在她又出现了,和往常很多次的梦一样,在云雾的那头,静静地看着自己。 但这次又和往常的很多次的梦不一样。因为,他清楚地看到,云雾中的白衣女子竟然对着自己笑了。这么多年,这么多次梦中相遇,每一次,两人都只是静静地隔雾相望。 这么多年,她还是第一次对自己笑。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呀。李青梧觉得她一笑,周围的云雾都没有那么浓重了。他也对着她笑了一下,但是他又觉着这远远不够,他需要走上前去,握住她的手,带她走出这片云雾。 他下定了决心,便坚定地向前迈出了左脚。但是一脚下去,并没有落到实处。他低头一看,自己站的位置竟是天外峰的崖边巨石上,且向前一步便是万丈深渊。 可惜为时已晚,他已经坚实地迈出了一步,身体的重心随着左脚的踩空迅速向前移,带动着整个身体也向前栽去,随后头下脚上的,又以更快地速度向下方的云海坠去。 “啊!” 一声惊呼,李青梧猛地惊醒。 只见入眼满目尖刀,自己倒吊空中。周围是漫漫寒夜和无尽的黑暗,哪有什么白衣女子,哪有什么天外峰。 “原来又是一场梦!” 李青梧大口地喘着粗气,惊魂未定。 “在这个当口,你还能睡着?你真是一个神仙!” 玉狐狸看着他被吓醒的样子,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迷迷糊糊就睡着了。” 李青梧呼吸渐渐平复,他蜷缩了一下身子,想改变长时间不动而僵硬的肢体,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脚那种中毒无力的感觉竟然消失了。他又暗运内力,体内真气运行流转,也没有了那种阻塞滞空的感觉。 他不禁大喜,双手摸到绑缚自己的绳子,摸索着应如何解开。 夜,已极深了。 看守的贼众们早已打着哈欠,睡眼惺忪。 “我说大当家也太小心了!单不说这‘树牢’机关重重,就是咱们黑风寨,不知道咱们的密道,谁能上来?更不说还能闯到这里救人不成?” 一个个头矮小的黑风贼不满的埋怨道。 “就是。本来今晚老子可以去找老李他们几个耍牌九赢几个钱,又给叫来当值守夜。你说谁吃了熊心豹子胆,敢来闯我们黑风山?” 另一个黑风贼被耽误了牌局,也是满心的不爽。 “行了行了!都他妈少说两句!你们以为我愿意来?大当家的话谁敢不听?大当家说了,今晚辛苦一夜,明天让我带大伙下山去‘怡春楼’快活!” 为首的黑风贼听到他俩的埋怨,骂骂咧咧地训斥道。 这俩人一听明天可以下山去妓院耍乐子,马上转怨为喜,闭口不言了。 这黑风贼头目虽然这样训斥他俩,但其实他心里和他们想的一样,大当家今晚有点谨慎过度了。当然,这一切都是那位朱先生的意思,不知道这朱先生和那位竹姑娘究竟是什么来头,竟让大当家对他们俯首帖耳,毕恭毕敬的。 他一边想着这里面的事,一边在林子与空地之间缓缓地地踱着步,以此打发漫漫长夜。夜风无声无息地吹来,几片树叶从身旁飘过,空气中似乎有断断续续的乐器声传来。 “奇怪?荒山野岭,夜半三更,怎会有人奏乐,而且听这声音,铿锵厚重,隐隐有杀伐意,难道真有人来救这二人?” 黑风贼首领越听这声音越觉不安,急呼众人:”大家伙注意四周,提高警惕!“ 他自己以手扩耳,想辨明声音传来的方位,但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有声音传来,一时却辨不明。夜风渐渐急了,风中飞花舞叶,来势甚急,竟有破空之声。 “不好!”他暗叫一声,急忙抽出腰间朴刀,一面挥舞一面喊:”小心风中的飞花树叶!“ 首领一声大喊,众人却似没听见他的叫喊声一样,一个个仍然呆立原地,无动于衷。 黑风贼首领大奇:“怎么回事?王八羔子一个个地不想要命啦!” 他大骂着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个人,伸手想拍拍他的肩膀。谁知手刚够到那人的肩膀,那人便欲向前栽倒。他慌忙扶住,仔细一瞧,不禁大骇。原来这人脖子上一道细细的口子,已将他的颈动脉割断。只因割断他动脉的东西又快又利,伤口一时不开,所以人虽死,连声音也发不出,却还保持着原来的姿势不变。 他惊恐地奔向另外的人,发现他们的脖子上都有一道细细的口子,大动脉都已被割断。看守树牢的十几人,此刻竟然只剩自己还活着。 又有两片树叶飞来,“嗤嗤”从他脸上划过,登时划破两个口子,血顺着脸庞慢慢流下来。 “是谁?你究竟是人还是鬼?” 黑风贼首领又惊又怕,敌人还未露面,已将自己的人全部杀死,而且还是用树叶无声无息地杀人。在他的认知里,这恐怕只有神仙鬼魔才能做到的事! 黑风贼的喊声在夜间的山林里飘荡,惊起一群夜宿的山鸟,飞向茫茫的夜空。夜风未停,风中的乐器声却已消失,林间树叶在轻柔的夜风里‘沙沙’的婆娑着。夜已经很黑,林子里却更黑。黑暗中似乎有一个人影若隐若现。 黑风贼双手颤抖地举着刀,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密林深处,一个黑衣女子突然无声无息地出现在密林边上。她身姿颀长,一袭黑色长衣,面蒙黑纱,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满是冰冷,背上负着一具长筝,显然,刚才的乐器声音就来自她背着的长筝。 “把他俩放下来!” 黑衣女子一开口,语调清寒冷漠,语气中却是一副不容商量的口气。 黑风贼战战兢兢,他相信自己若不按她说的去做,会和其他的人一样死的很惨。于是乖乖的听她的吩咐把李青梧和玉狐狸从树牢上放了下来。并解开了绑着他们的绳子。 “大师姐!你来啦!” 玉狐狸面上露出一丝惨笑,有气无力地说道。 “小玉,你怎么样?” 原来这黑衣女子竟是玉狐狸的大师姐。大师姐关切地扶住玉狐狸,温柔的问道。她与黑风贼说话时冷若寒冰,对玉狐狸却是温柔如水。 玉狐狸先被‘青竹散’迷倒,浑身无力,又在这被吊了半夜,神情憔悴,精神萎靡,此刻见到大师姐来救自己,一声‘小玉’,终于控制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大师姐轻轻地抱住玉狐狸,右手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语调中充满宠溺之意。 那黑风贼见他们不注意自己,蹑手蹑脚地想要开溜。只要自己逃进林子里,他们不熟悉路,必然追不上自己。哪知他一动,李青梧立马察觉,追上前去欲擒住他。黑风贼知道自己被抓必死,只好拼命。反身一刀,大力劈来,李青梧力气已复,见刀势力大雄浑,不敢硬接,将身子一侧,飞脚踢中黑风贼持刀的手腕,朴刀脱手而飞。他紧接着又是一腿,将黑衣贼撩翻在地,动弹不得。 “咦?你没事了吗?” 玉狐狸听到两人打斗的动静,见李青梧三两下便将黑风贼打败,完全不像四肢无力,内力不复的样子。 “是啊!我也不知怎么,方才在树上做了一个梦,梦醒之后,便恢复了。” “哦?这么神奇?是不是又梦见我小师妹了!” 听到李青梧说做梦的事,玉狐狸泪眼未干,却还不忘调笑李青梧。 李青梧被她说中,想起在梦中自己失足落崖的窘态,脸色立时红了起来:“没,没有……” 玉狐狸被他害羞的样子逗的咯咯笑了起来:“师姐,我给你介绍一下。他叫李青梧,你别看他平平无奇的,他和师妹关系可是匪浅呀。” 黑衣女子听玉狐狸这样说,转过头惊奇地打量了一眼李青梧,随即平淡地说道:“我叫秦筝。是小玉和瑶儿的大师姐。” “大师姐,你好!今晚多亏你前来相救。救命之恩,青梧以后必定相报。 ” 李青梧神情郑重,言辞恳切的说道。 秦筝欲再言,忽闻林子里夜鸟惊飞,风声响动,显是有人悄悄逼近。 “他们来了。也好,省的我们再去找他们!” 大师姐秦筝左手轻挥,一枚铁钉袖里飞出,射向黑风贼首领,那人闷哼一声,便一动不动了。 “你跟着我,我们去树上!” 她对李青梧说道,随即提着玉狐狸轻身一跃,向空地中的大树上飞去。 李青梧见她身材高挑,背负长筝,提着玉狐狸,纵跃若举,轻飘如飞,一个起落,已落到了大树的枝干上。回头望向李青梧,示意他快上来。 李青梧轻功远不如她精妙,只好借助那根囚人的麻绳,跃到半空中,双足踩着麻绳借力,也跳到了树上。 这棵古树枝粗叶厚,郁郁葱葱。李青梧三人顺势又往上爬了爬,他低头一看,离地已六七丈的距离。林子里声音渐响,四面八方,到处有人向空地逼来。 “你看好玉儿,剩下的交给我!” 秦筝把玉狐狸放好,对他说道,随手把背上负的长筝解下来,抱在怀里,挥手弹拨了几下,筝声清绝嘹响,铿锵不绝。 “敢问树巅之上,哪位朋友夜拜荒山?伤了我十几位弟兄,还欲掳走我的两位佳客?” 大树底下,三人站定,为首的正是黑风寨大当家辛景尧。 “这两人今晚我要带走。此事原和你黑风寨无关,劝你莫要逞雄争胜,被人当做枪头使,白白毁了辛苦创下的黑风寨的一片基业!” 树巅之上,冰冷的一个女声响起,一字一句,如一把把尖刀,正戳中辛景尧心窝。 辛景尧默不作声,扫了一眼地下横七竖八的尸体,心里快速琢磨道:“看这女人的手段,顷刻间毙掉我十几号兄弟,着实来头不小。此事原本是血衣门的事,我黑风寨相助他擒住二人,已是完成了原本任务,现下因为看护二人,又折了这么多弟兄。要知道,今晚负责值夜的都是寨里的精锐。虽说朱先生答应回去立即向门主求进门帖,但血衣门门规森严,拜门极难,谁能保证这次一定能进?若执意与这女子为难,少不得还是自己弟兄们先上,她若发起狠来,不知又要折多少兄弟呢?” 辛景尧思来想去,未拿定主意。身后的血衣门朱先生见他一动不动,也不说话,猜出他的顾忌,拍拍他的肩膀说道:“辛大当家的尽管放心,今晚擒住这三人,便是你的头功,明日你同我一齐去见门主!” 辛景尧正自举棋不定,听他如此说,心里一横:“好吧!如若能进血衣门,这黑风寨,大不了不要也罢!” 他下定决心再赌一把,挥手吩咐林子里的黑风贼们:“给我朝树上狠狠地放箭!” 黑风贼们一听号令,纷纷举起手中的弓箭向空地中心的大树树顶上射去。一时间,“嗤嗤”之声大作,箭矢从四面八方飞来,直射向三人藏匿之处。 第十四章 树顶破敌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秦婉抱定长筝,右手猛地拨动筝弦,瞬时厉声大作,迎头飞来的两只箭矢飞至距她眼前一尺处,便像是碰到了无形的一堵墙,再也不能近前,径直向下落去。 她右手挥出,左手紧接着也挥出,双手齐动,筝声如啸,不绝于耳。箭矢飞扬,来的快落的更快,飞至一尺近前,尽借被无形之墙挡住,纷纷坠地。 很快箭壶就射空了,树底散落了一层的箭。但筝声不绝,显然没有伤到她。黑风贼们弃弓抽刀,从林子里杀出来,欲爬树捉人,但苦于大树周围的空地上全是平时布置的机关陷阱,无法向前一步。谁能想到,平时用来防患敌人的机关陷阱,此刻竟成了保护敌人的坚实屏障。 “师姐,你看,空地上都是机关陷阱,他们就算想爬上来,也没办法靠近树底呢。” 玉狐狸瞥见下面的一群黑风贼束手无策,望树兴叹,不禁觉得十分好笑。 “这些机关陷阱必须得有人触发才能解除吗?” 朱先生冷冷地问道。 “对啊,这些机关陷阱是为了防止有人偷偷从树牢救人而设置的,必须经过人为触发,才能解除。但是谁敢以血肉之躯去触发这些机关呀,里面都是些涂了剧毒的暗器利刃,被碰到一点都会有性命之忧!更别说以整个身体去触发了,还不得被打成马蜂窝?” 辛景尧给朱先生详细地解释道,但随即他意识到了什么:“你问这句话的意思是?” 朱先生嘴角闪现一丝阴毒的笑:“活人自然不愿意以身体去触发陷阱机关,但死人,还会说不愿意么?” 话音未落,他抬起一脚,将地上的一名黑风贼的尸体踢进了空地。尸体刚一落地,便触发了藏在地下的机关,只见各种暗器齐飞,纷纷打在这具尸体上。可怜这人死的虽一点也不痛苦,死后却要被鞭尸。 “朱先生!你这是做什么?拿我兄弟的遗体当垫脚石?这不太妥吧!” 辛景尧没想到他如此狠毒,今晚死掉这么多弟兄已经足够让他窝火,现在他竟然拿他们的遗体作垫脚石。 “辛大当家,不要动怒,你得看开点,反正他们已经死了。死人还怕被暗器打,被毒药毒吗?不去触发这些机关陷阱,就无法靠近树底。不靠近树底,就无法爬上树去擒住这三人。不擒住这三人,你何时才能进血衣门呢?就让他们为你进血衣门的道路上再贡献最后一点力量吧!等你进了血衣门,到时再将他们风风光光葬了,不就完了嘛!” 朱先生眼含绿光,像一条毒蛇吐着信子,围着辛景尧不停地诱惑他。 辛景尧喘着粗气,眼睛赤红,一言不发,对手下门使劲挥了挥手。 他手底下的人,虽然也痛恨这种拿死去兄弟的尸体当垫脚石的做法,但是老大的命令还不能不听,只好一个个将仇恨的眼神盯着出这个恶主意的朱先生。那朱先生毫不在意众人的杀人的眼光,脸上始终挂着淡淡的笑意,看着他们把死去的人的尸体都抬起来扔进了平地里。 终于,平地里的机关陷阱都被扔进去的尸体触发完了。满地的尸体更是铺了一道人肉路直通树下,黑风贼们举着刀,咆哮着,呐喊着,踩着他们曾经的兄弟们的尸体来到树下,开始向树顶攻去。 秦筝气定神闲,双手复挥,筝声又起。只听声音闷沉,有如云中隐雷滚滚,俄而一声霹雳,狂风四起,树顶上的叶子纷纷扬扬,向下坠去,去势甚极,竟如飞针般向底下爬树的黑风贼们飞去。 只听下方一阵惨叫,此起彼伏,随之传来“砰砰”有人坠地的声音。 “这女的能以筝音控制飞花落叶伤人,难道她是?” 朱先生见众人竟被筝声催起的落叶打的落花流水,忽然想到了什么。 “如果是那样,还真有点棘手了。” 他紧锁着眉头,不停地来回走动着。 “我们一起上!只要近了她的身,她就无用武之地了,便可以束手就擒!” 他说完之后立即上前飞奔,跃起直奔树上。竹叶青紧随其后,辛景尧见自己兄弟又被伤倒一大片,对秦筝也是恨之入骨,抽出长刀,也冲了上去。 秦婉看到三人也出手了,对李青梧说道:我拖住后面两个,前面这个交给你,你有把握吗?” 李青梧想到上次在林子里,正是他杀死了师父。杀师之人,近在眼前!明知不敌,又怎能退缩。当即对秦筝说道:“有!我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今日有我在,他绝不能上前一步!” “好!你自己务须小心!” 秦筝话音未落,双手变抹为捻,筝声陡变,金石相击,崩裂之声化作一道道音刃,直射出去! 竹叶青和辛景尧刚站上树,忽听破空之声“嗤嗤”不绝,但却无暗器飞来。辛景尧挥动长刀身前乱舞,竹叶青从袖中抽出一把翠绿小剑护住周遭。只听“铛铛”两声,竹叶青只觉手中短剑震动,像是被什么东西击中,但却无任何暗器飞来。 “是无形音刃!师妹小心!” 赤练蛇头也不回,小心地提醒道。 他并没有受到无形音刃的攻击,施展身形,向树顶掠去。但是却有一人,拦住了他的去路,这人正是李青梧。 “嘿,小子。我们又见面了。你近来可好啊!” 赤练蛇停下脚步,微笑着问道。见他这副嘘寒问暖的神态,不知道的还要以为二人是阔别重逢的故友,谁又能想到其实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呢。 “你害死我的师父,我还没找你报仇。没想到你自己送上门来了,这次一定把你命留下,祭我师父在天之灵!” 李青梧眼中如欲喷出怒火,瞪视着赤练蛇。 “好呀。我的命就在这里,如果你想拿,就来拿吧。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中了我师妹的青竹散,你难道还有气力和我斗?” 赤练蛇想起那日在林子里最后他持剑反杀刀疤脸和独眼龙的一幕,仍心有余悸。那日他本已被三人围剿,眼看就要丧命。不想被他捡起白衣剑客的剑来,一剑在手,形势陡变。这个前一刻还被逼的节节败退的少年,只用一剑,就洞穿了刀疤脸的胸口,又一剑,划破了独眼龙的喉咙。然后他将目光对准自己的时候,赤练蛇从他的眼睛里,仿佛看到了来自地狱的光,吓的他慌忙逃窜,再也不敢停留,幸运的是他并没有追上来。 原本以为此役对付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和一个初出茅庐的少年,会是十拿九稳的事。没想到除了自己,竟然不剩一个活口。 他不敢回去复命,于是便和自己的师妹找到了黑风贼辛景尧,许诺他事成之后荐他入血衣门,这才有了酒馆被劫,荒山夜斗等一些事。 他虽恐惧于那日的持剑少年,但今时今日不同于彼,一是他已中了青竹散之毒,青竹散不致人于死,但却能让人十二个时辰内真气俱失,四肢无力。二是此时他手中无剑,不必担心他忽然惊变。 赤练蛇成竹在胸,是以此刻并不惧怕李青梧。他右手一抖,妖红软剑已在手上:“我便用这一把剑,送你去见你师父罢!” 话声未落,长剑抖动,直刺向李青梧。他在下而李青梧在上,二人在厚实粗大的枝干上如履平地,奔逐激斗。李青梧手无寸铁,面对毒蛇吐信般的妖红软剑,只能一直躲避,幸亏是在这巨树之上,枝繁叶茂,不利长剑发挥,才能与之相持下去,但巨树之上空间局促,时间一久,恐怕仍要被他的妖红软剑所伤。李青梧且战且退,一边冥思退敌计策。 那赤练蛇把李青梧逼得连连后退,毫无招架之力,心中得意,忽地停住剑道:“好小子,竟然让你解了青竹散的毒,看来你果然有两下子。但是,今日在这巨树之上,你手中无剑,纵有通天本领,又如何斗得过我?” 长剑抖动,化作万千剑影,笼罩住他,李青梧被逼到一枝树干的末梢,退无可退。生死之际,李青梧蓦地想起那日翻看的无字天书上的剑法来,不知怎的,意随心动,一瞬间心领神会,再看赤练蛇的长剑挥动,只觉全是破绽,不足为惧。自己手中若有剑,几合之内就可击败他。 他心中所悟所想,不过是电光火石的一刹。赤练蛇长剑却没有向他直刺,而是半路下削,将他脚下的枝干一剑斫断。妖红软剑本是软曲至柔之物,被他力贯锋刃,竟能将粗大的枝干砍断,足见赤练蛇的软剑功夫深厚。 枝干被砍,李青梧只觉脚下一空,便向下坠去。好在树大枝横,只落得一落,便被下方的枝干接住。他翻身往上一看,赤练蛇已撇下他,向秦筝杀去。 原来赤练蛇一开始就没有想和他缠斗,因为他知道三人中弹筝者最强,必须先击败她。他料定弹筝之人能远攻必定不能近斗,所以他心中计定先靠近弹筝之人,解决掉她,剩下二人便不足为惧了。 他持剑向上纵跃,无形音刃这时也向他飞来,但都被他一一化解。此时,弹筝者在他头顶不过丈遥距离,他脸上又出现了那种淡淡地微笑,那是他作为胜利者固有的姿态。 但是今晚,他笑得有点早。一股强大的杀气突然从背后袭来,刺激的他脊背发凉。他已无暇回头,恐惧中翻身背剑,一股巨力击在剑上,力透后背,将他撞的向前扑倒翻滚出去,掉落在一处横生的枝桠上。 后背被击中处隐隐生疼,赤练蛇咬咬牙,慢慢地站起来。只见李青梧站在对面,右手中多了一根树枝。显然,刚才他以木为剑,击倒了自己。 “你以为,凭你手里的树枝,就能击败我?” 赤练蛇脸上早没有了笑容,阴沉着脸,眼睛紧紧地盯住李青梧,像是一条被激怒的毒蛇。这个少年明明功夫浅陋,自己却一再被他羞辱,这已彻底激起他的怒气。 “今晚我就用这跟树枝,为我师父报仇!” 李青梧右手提着树枝,平静地说道。 “哈哈哈……那你是找死!” 赤练蛇仰天狂笑,笑声未止,一剑刺出,直取李青梧咽喉。 这一剑挟着他的怒气,凌厉非常,破空而来。李青梧不慌不忙,以树枝为剑,亦直刺而出,后发先至,金木相击,李青梧手腕一抖,树枝贴着妖红软剑滑过。二人相接,斗作一处。 赤练蛇横行江湖,一是靠心机阴沉,手段毒辣;二便是靠他手中的赤练软剑。他的剑法虽说不入至高境界,但魅如蛇行,出如电闪。软剑刚柔相济,一剑既出,变化多端,往往令人防不胜防。 但此时他与李青梧交上手,方才知道为何那天他能一剑击杀刀疤脸和独眼龙。这少年武力平平,一剑在手竟成高手。他的剑术更是古怪少见,自己平生与众多剑术名家交过手,此刻只觉得这少年的剑法平生未见,竟看不出师出何门。 他‘唰唰唰’连出数剑,每一剑都有数个变招,但李青梧剑势稳重又极凌厉,以不变应万变。不管他的招数如何变化,一根树枝始终能护住周身,乘隙还能刺出一剑。赤练蛇知道,再斗下去,相持一久,自己殊无胜算。 这边久斗不下,忽听下面“啊”的一声,正是自己的师妹竹叶青的声音,显然,她被无形音刃给伤到了。正是这一分神的功夫,李青梧瞅准机会,一剑扫中他的右腿,将他击倒,随即以树枝点住他的喉咙:“今天,我就要杀了你为我师父报仇!“ “哈哈哈……你真以为,是我要杀你师父?你就不想知道,我背后是谁?“ 李青梧眼看大仇得报,情绪激动,正欲杀了赤练蛇,不料赤练蛇竟笑了起来。 “是谁要害我师父?你背后究竟是谁?” 李青梧手上加劲,树枝划破了赤练蛇的脖子。 “是……” 赤练蛇嘴里小声的说了几个字,含糊不清。 李青梧听不真切,欲靠近一些时,谁知赤练蛇一掌击出,拍在他的肩头,自己借着反力急速向下坠去。李青梧被他拍中肩膀,只觉一阵剧痛,等反应过来,赤练蛇已落至树底。 赤练蛇落到树下,知道今晚不仅又是无功而返,再呆下去恐怕自己也走不了了。慌忙扶起受伤的竹叶青,蹿入黑漆漆的密林里,转眼就消失不见了。 第十五章 血魔疑影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天下九州,中州居中,形势最盛。从中州向东而行,至东海之滨,则为海都。滨海之地,客商云集,盛传仙山怪谈,民风开化。北上为云州,草莽荒乱之地,多豪强,遍游侠,饮酒仗剑,慷慨悲昂!若从中州西进,地势陡然变高,便入崖州之地。崖州险远,自古与诸州绝通信,少往来,知之甚少,向来神秘。中州以南,是为灵州。灵州多大泽,水陆交通,纵横阡陌。南人好雅致,性温厚,清旷灵秀。除此五州之外,间有雷州,厉州,陌州,黎州,共称九州。九州之内,四民互通有无,来往不绝。 这一日,在中州通往灵州的大道上,两骑快马飞奔而来。马上的二人,一人玉树临风,清姿俊秀,另一人身材魁梧,满面虬髯。正是那日辞别李青梧和玉狐狸的楚归云和楚洪。二人辞别了李,玉,挑了两匹快马,径向灵州道上而来。 “洪大哥,父亲有没有告诉你让我回家究竟是为何事?” 楚归云一边纵马扬鞭,一边大声向旁边的楚洪问道。 “这倒没有!不过,最近灵州发生了一件怪事,闹得人心惶惶。不知老爷此时让你回去,是否和此事有关?” “哦?是什么怪事?” “一个月前,灵州多处发现几具尸体。要说这湖仇杀,殴人致死,也不是什么怪事。但是这几具尸体却很特别!” “怎么个特别法?” “这几具尸体,都是干尸!身上也无别的任何伤口,看样子竟像是被吸干精血而死!这一下子就恐怖了,坊间立时有了几种传闻,说什么是碧螺山上恶虎林的老虎成精了下山吃人;什么阴间冤死的恶鬼回来索命;更有甚者,说这是人变成了吸血鬼,靠吸血才能活……都是一些胆子小嘴巴长的自己吓唬自己罢了……” 楚洪不屑地道。 “哦?那依你看,还会有别的什么可能吗?” “方正我不信有什么老虎成精,恶鬼索命,至于吸血鬼之说,我看呐,多半也是有人装神弄鬼……” “老虎成精,恶鬼索命,自然是不太可能的。这吸血鬼嘛,不管是人是鬼,等我回去一定要把他揪出来!“ “驾……“ 二人不再打话,奋马扬鞭,向灵州方向奔去。 两日后,二人终于回到了灵州。 楚氏一族在灵州乃是豪门巨室,放眼九州亦属麟角。楚归云其父楚烈年轻时投师碧螺山天玄宗门下,是”天玑子”卫衡的高徒。天玄宗以剑知名天下。和中州”九星宫“,云州”铁剑门“,海都“望海楼“并称四大剑宗。 进了灵州,楚归云一马当先,先行赶到了天玄府。这是楚家的府邸,以天玄命名,是为了昭示楚家和天玄宗的关系。楚归云进了门,把马让下人牵了,径直向内堂走去。他穿越回廊,转到内院,一只脚刚踏上青石台阶,忽闻背后剑声响动,一口青光剑向自己刺来。他不慌不忙,莫干剑也不出鞘,反手横出,接住来剑,转身借势飘出几步远。来人却不依不饶,手腕抖动,旋出剑花,唰唰唰刺出三剑,紧逼而来。楚归云微微一笑,抬手横扫而出,不仅轻描淡写化解了三剑,更将对方逼退一步。 “哼!不玩儿了!一点都不好玩儿!” 只见对方气呼呼地将剑扔在地上,赌气地踢了一脚。声音清脆动听,竟是一个女子。 “哈哈,师妹。这么久不见,不要一见面就生气嘛!” 楚归云走上前去,想拉住她的手,却被她使劲儿甩开。 “谁是你师妹?你那么厉害,三两下就把我打败了,我才不是你的师妹!” 女子娇嗔含怨,一副委屈的样子。 “就算你不是我师妹,不还是我表妹嘛!反正不管怎样,这辈子,你就是我的妹。想跑也跑不了。哈哈……“ 楚归云揪住少女的耳朵,宠溺地教训道。 ”云儿!你回来了!“ 二人正在斗嘴,不知何时,院子里多了一个人,四十岁左右年纪,面容清瘦,两鬓微白,素袍峨冠,清逸出尘。 “师父!” 楚归云见来人大喜,立即向前叩拜。 原来来人不是别人,正是他的授业恩师陈墨白。陈墨白是楚烈的师弟,当年楚烈下山成家,陈墨白便一直留在山上。几年后,楚烈带着几岁的楚归云上了山,让他做了陈墨白的入室弟子。 陈墨白对自己这个徒弟十分喜爱,因他不仅聪颖通慧,而且心思坚韧,悟性过人。因此他不但把本事倾囊相授,更在楚归云的成年礼上把莫干剑也赐给了他。要知道,莫干剑是天玄宗的三剑之一,天下十大名剑中排在第四,陈墨白把如此宝物赐给他,足见对他的喜爱和期望。 不过,一旦成为莫干剑的主人,便有守教护宗之责,将来不管身在何处,宗派有难,定要飞速驰援。不过话又说回来,谁敢找天玄宗的晦气呢? “云儿,你这次去中州,可有什么见历?怎么一回来便欺负你师妹呢?” 陈墨白微笑着把楚归云扶起。 “就是。师父,你可得为婉儿做主。师兄他一回来就欺负我……” 那名少女也跑过来,抱住陈墨白的胳膊撒娇道。 ”哎哟,我哪敢啊。从小都是我在外边欺负了别人,回家你就欺负我。师父,您可得明鉴。“ ”好啦。你俩啊,不见面就想,一见面就打,不要再罗唣了。云儿,你爹还在正厅里等着你呢,你俩随我来罢!“ 二人一听,也不敢再言语,乖乖地跟着师父来到了正厅上。 三人进来正厅,只见厅内一人,面朝内背朝外,负手而立,正出神地欣赏着墙上挂着的一副画。那是一幅猛虎啸山图,画中一只猛虎独蹲险峰,居高而立,虎头呈回转姿势,目放精光,嘴露凶牙,睥睨天下……好一只上山猛虎! ”父亲,我回来了!“ 楚归云上前拜倒,头低下盯着地上的青花石板。 ”嗯。回来了!云儿。” 那人听到声音,转过头来。只见他面色丰润,身材稍胖,但举手投足,颇见威严,正是楚归云的父亲楚烈。 楚归云自五六岁起便跟随陈墨白在山上学艺,跟师父在一起的时间要远远多于和父亲在一起的时间。再者师父生动有趣而父亲威严持重,故楚归云一直亲师父却怕父亲。 “云儿,你可知这次为何把你匆匆叫回来?” 楚烈伸手将楚归云抬起。 “我听洪大哥说,最近灵州发生了怪事……” “不错!既然你已经听说了,那我就直接告诉你吧!最近灵州多处发现无名干尸,所有尸体都是一样的死因,被吸干精血而死。闹得整个灵州人心惶惶,我楚氏一族在灵州乃地方豪族,又是天玄宗的弟子,天玄宗扶危克难,此事本就属我门应尽之责。因此,我和你师父商议过了,这件事情就让你去做。你今年也已经二十岁了,也到了能独当一面的时候了。你觉得怎么样?” “太好了!父亲放心!师父放心!我一定把此事查个水落石出,把那吸人血的怪物找出来!” 楚归云按捺不住心底的兴奋,他虽然早在江湖上闯荡,但灵州一带都知道楚家的名声,人人都敬他。这次去中州游玩,也是顺风顺水,相安无事。他巴不得闯下点祸,手里有点事儿做,这次父亲和师父交给自己这么一个任务,他想到自己能去历练一番,又能为民除害,赶紧满口答应下来,生怕父亲反悔。 “好了,此事就这么说定。但也不急于一时,你先退下吧,这几天飞马往回赶,也累了。先去后面去看看你娘,她可是整天都念叨你呢。” “是,父亲!” 楚归云兴奋地拉住婉儿就要往外跑…… “回来!毛毛躁躁的,像什么样子!” 楚烈叫住刚跑出门外的楚归云。 “今日好好休息,明日就和你师父一起回趟碧螺山吧,去拜见一下你师祖和宗主!” “是,父亲!“ 楚归云这次不敢再跑了,拎着婉儿的手轻轻地溜了出去。 待二人走远,陈墨白才开口道:”你真舍得让他去追查此事?“ ”那你舍得吗?“ 楚烈不答反问。 ”他只是我的弟子,却是你的儿子。我舍得你不舍得,这也没辙;你舍得我不舍得,那也无用。“ 陈墨白坐下来,端起一杯茶啜饮了一口。 ”雏鹰不从悬崖下跌下,是学不会高飞的。不是你我舍得舍不得的问题,有些事,他总要面对的。“ 楚烈的口气很决绝。 ”既然你如此决绝,那我也不好反对了。只是你要想清楚,他面对的可是当年我们都没战胜的对手!” “我只是想不清楚,血魔老怪当年被我们围攻,负伤远遁,从此一直沉寂近二十年,为何最近又在江湖重新出现呢?“ ”这老怪物如今不死,恐怕也得百岁之龄了吧。他练这吸血魔功,难道真有不死之效?“ ”他也许能不死,但是他吸食人血,残害性命,因他而丧生的人又有多少呢!“ 二人叹息一声,同时想起十几年前的一桩恐怖往事。 二十多年前,江湖上有一魔头横行,人称血魔老怪,只因他练一种魔功,需靠不断吸食人之精血才能修成。这种魔道,当然为世人所不容。天玄宗宗主傅藏锋亲自出面,连结九星宫,望海楼,铁剑门,四方合力,经过几年的追踪,也不知牺牲了多少人,终于在云州怒云岭上围住了他。这时此魔已经走火入魔,说已修成不死不灭之法,可以长生不死。众人恨他残害生灵,荼毒无辜,便一起上前诛杀他。不想这老怪邪功大成,即使以一敌多,仍不落下风,顷刻间让他夺去几人的性命,众人拼死奋力,又伤了很多人,才将他重伤,但还是被他逃了出去。从此血魔老怪绝迹江湖,再也没有他为祸人间的消息。世人都以为他重伤不治,已经死去,渐渐也淡忘了此事。直到最近,灵州干尸的再次出现…… 楚陈二人都参与了当年围杀血魔老怪的战役,还有一位同门师兄沈翰奇。只不过沈翰奇当年死在了血魔老怪手下。他俩至今忘不了沈翰奇的尸体的惨状,和如今灵州城内的干尸并无二致。因此,当他们第一眼看到灵州城内的干尸时就已经知道,血魔老怪,又回来了! 但是出乎陈墨白的意料,楚烈竟然让楚归云去追查此事。楚归云虽然在年轻一辈中才姿出众,但毕竟初出茅庐,江湖经验不足。作为他的师父,陈墨白实不想让他担此危险的重任,但师兄作为他的父亲都已经做出了决定,自己也不好开口了。 ”最近风头正盛的血衣门,会不会和血魔老怪有什么关系?” 陈墨白突然想起来最近江湖上兴起的一个神秘组织血衣门。 “应该不会!血魔老怪一向独来独往,不与任何人为伍。主要是他这邪功虽是厉害,却也有遗症,发作起来,必须立饮人血,方可稍止痛苦。如此危险的一个人,哪有人敢跟随他呢。” “没有关系最好。这么可怕的一个敌人,如果再加上日益势大的血衣门,还真有点难对付呢。他这次在灵州出现,不知道是不是要对我门天玄宗不利?毕竟,上次围杀他,可是我们天玄宗带的头。” 陈墨白总感觉此事不像表面这么简单,但哪儿有问题,他也说不出来,就是隐隐有这么一种感觉。 “唉,算啦!不想啦!这事既然已经决定了,就看云儿的吧。搞不好,我们没做到的事情,年轻人能做到呢!” 陈墨白用手锤了锤脑袋,从椅子上站起来,慢慢步到中庭,扔给楚烈一句话:“我明天就要带他走啦!有什么话想对他说凑着今晚就赶紧说吧!” 楚烈看着师弟消失在拐角的背影,自言自语地道:“就算我不把他推入这场纷争,他自己迟早也会卷进去的。血魔重现,风波又起,只要身处江湖之上,谁又能独善其身呢?“ 第十六章 无我崖上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第二天天未亮,陈墨白就带着楚归云还有婉儿踏上了去往天玄宗的路。婉儿名叫徐婉,是楚归云的表妹,也是他的师妹。二人从小就在一起跟随陈墨白学剑,虽然常打打闹闹,但其实感情甚笃。 天玄宗坐落在碧螺山青竹峰上,碧螺山山势并不十分险峻,景色却是十分的清秀静美。山间多竹,密密麻麻的竹林绿影斑驳。山风刮过,随风起舞的绿色波浪一层一层地向前涌去,也是一处难得的佳景。上来青竹峰,整个碧螺山的美景尽收眼底。难怪天玄宗要在此开宗,山不在高,在其美不胜收矣。 三人上了青竹峰,进了天玄宗的山门,先过养心殿,再入明镜阁,左兜右转,最后来到了”天玑院“。这是”天玑子“的内院。天玄宗共有”天枢”傅藏锋,“天璇”顾孟棠,“天玑”卫衡,“天权”沈逸四位天字辈的师尊,其中“天枢子”傅藏锋是天玄宗的现任宗主,“天玑子“卫衡就是楚烈和陈墨白的师父。 “墨白,你回来了!” 三人刚进院,就听到一个苍老却慈爱的声音响起,正是天玑子卫衡的声音。只见庭院正中一个小亭,亭内坐着一个老者,老者白发苍苍,仙风道骨,眼睛紧紧地盯着桌上的棋盘,棋盘上黑白子纵横,但老人对面不见弈者,看样子,老人却是在自己跟自己下棋。 三人也不敢上前,静静地立在旁边等待着。 老人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一开始落子还算颇快,再过一阵,渐渐下子缓慢,到最后,沉吟良久,手中拈子始终不落。终于用手拂乱棋盘,哈哈一笑道:”左手执黑,右手执白,双手对弈,这里面有无穷奥妙,墨白,云儿婉儿,你们可有什么体悟?“ 陈墨白躬身施礼道:”弟子愚钝,还请师父教诲。“ ”左右互弈,其实是一心二用之术。练剑求道,先在养心,心不宁则意不平,意不平则无法参道求悟。我们天玄宗也讲宁心静性,以求悟道,因此宗训有云:天之所玄,道之所在。 无上妙法,观心自在。或舍一心,或求万物。抱元守一,勿为二用。墨白,你可知这是什么意思?“ ”弟子知道,这是天玄经的开篇。是讲求道明悟,应秉持本心,舍离心外之物,不可一心二用。可是师父,照如此说,方才您左右手互弈,岂不是犯了一心二用的大忌了吗?“ 陈墨白一时有些不解。 “为师修心求道数十载,一直谨守宗训,未敢拂越,虽天资鲁钝,终于也明心见性,达到了天玄经无心境界。以前只知要克心灭性,谨持本心,虽难以大悟,但终有所进。今日再回头看,却也明白一个道理,只要能心思恒定,心我两忘,便是一心二用,一心三用,终不能扰其本心,乱其本性。此所谓我本无心,心本无我,无我无心,方为本心。墨白,云儿,你俩都属天资聪颖,绝才惊世之辈,好好参悟此理,将来成就必在我之上!” “多谢师父教诲!我和云儿定当诚心受教。” “世间万物,皆有相同之理。如我们悟道练剑也是一样,一法通而万法通。心境所明之道越高,于剑术上也就更通其理;若先于剑术上有所大成,再修心明道,也甚有裨益。二者相辅相成,诚为一理。你们可懂其中的道理?” “太师祖,我好像懂了!” 陈墨白刚想说话,忽听楚归云痴痴地说道。 “你懂个头啊!这是你师祖感悟多少年才总结出的道理,你听了一遍就懂了?你师父我还没懂呢你就敢说懂?我打死你个孽徒……” 陈墨白抬手在楚归云头上狠狠敲了一个爆栗,痛的楚归云呲牙咧嘴地求饶:“师父别打,打人不打头啊……徒儿的脑袋这么聪明,被你敲坏了咱们天玄宗损失可就大啦……” 顿时,师徒俩在这个不大的小院子里上窜下跳,上演了一场师徒追逐大戏。 卫衡看着不停追逐的师徒俩,微笑地说道:好啦!云儿,在你师父面前,不可没大没小。你久不回山上,这次回来,便随我一起去“无我崖”拜见一下宗主去吧。墨白,你和婉儿就不要去了,在这里等我们回来。” “是,师父!” 陈墨白庄正道。 无我崖,是青竹峰后山的一处险崖,也是天玄宗历代宗主修心养性的地方。此时的无我崖上,一个清瘦的老者怀中抱剑,临崖而立,一动不动,双目渺渺,眺向远处。远处是一望无际的青竹林,碧波粼漾,洪涛如怒,竟颇有沧海气象。临崖观海,顿使人生天地无穷之感慨。 这位临崖观海的老者,正是天玄宗现任宗主天枢子傅藏锋。他在崖边悄立良久,吁叹一声,转过头来,就看见卫衡和楚归云在远处静静地站着,看样子来了似乎有一会儿了。 “归云,你回来了!” 作为天玄宗的宗主,傅藏锋也十分喜爱陈墨白收下的这个徒弟。年轻一辈的弟子中,不管是修心悟道,还是练剑学武,他都是最有悟性的。 “是呀,宗主,归云回来了。归云给您行礼!” 楚归云上前低头施礼道。 “快起来吧,好孩子!” 傅藏锋把楚归云扶起,又对卫衡说道:“我方才临危崖,观竹海,一心入定,心外无物,只觉上无天,下无地,中无我,似乎就要进入无我境界,然飘忽良久,终不能至,诚为可惜。” “诸师弟愚钝,至今仍停留在无心境不得寸进。师兄已参透混元境多年,再入无我境也只是时间问题。” 卫衡想不到师兄竟然快要突破天玄经最高境界无我境,不禁为他暗暗高兴。原来天玄宗虽称剑宗,实乃修心悟道之宗派。只因当年开宗祖师以剑悟道,明心见性,达到自在无我的境界,也就是天玄经的无我境。因此后世天玄宗以剑立宗,若要修心,先习剑道。天玄经是天玄门人必修之心法,共有九重境界。分别是第一重养心境,第二重培元境,第三重明心境,第四重玄心境,第五重舍心境,第六重忘心境,第七重无心境,第八重混元境,第九重无我境。其中第九重无我境除开宗祖师达到过之外,天玄宗历代不曾有人突破此境。 “时间……时间不等人啊……想当年开宗祖师何等天姿纵横,以剑悟道,入无我境,不过壮年而已。而今我等俱已残年,却始终不能更进一步,我心实有愧啊……” 傅藏锋拈起鬓边的一缕白发,神色黯然地道。 卫衡叹了口气,自己的这位师兄,年轻时也是惊才绝艳之辈,当年自己和众师兄弟还在培元境的时候,他便已突破了玄心境。连师父都说,他是能比得上开宗祖师的人,将来一定能成为第二个突破无我境的人。那时的他,志得意满,心高气傲,但所有的人都认为理当如此,因为他的确配得上这份傲气。接下来的十几年间,他以极快的速度突破了舍心境,忘心境,无心境,一举进入混元境。似乎,他很快就要进入无我境,成为和开宗祖师一样的神人了。但令人想不到的是,往后的几十年,无论他怎么努力,竟不能再往前一步。他入混元境的时候,也不过四十岁左右的壮年而已,如今两鬓萧萧,须发皆白,垂垂老矣,却仍不能突破混元,参破无我,卫衡每次想到这事,都暗自替他惋惜。 “也许上天注定如此,我此生不能踏入无我境。我已无望,只能寄希望于晚辈,像墨白,倾寒他们,以及小辈们,归云,灵珠,都是极有天赋的人,将来他们或许能到达更高的境界,也是天佑我宗门了。” 傅藏锋哀叹着转过头,缓缓地走到崖边,又把眼睛投向远方的竹海。楚归云能听出他言语里的落寞和隐隐地不甘,他想说些什么,但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没有吐出来。 第十七章 幽冥之失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你说的可都是真的?” 秦筝听完玉狐狸的话,一脸质疑地盯着李青梧。 “当然是真的啦!我用琵琶两次引他进入幻境,都在他入幻后的意识里见到了小师妹。我以为他见过小师妹,谁曾想,他和小师妹竟然还有这种奇特的关联!不信你问他自己。” 玉狐狸看到大师姐不信自己的话,撅起嘴巴来用手指向李青梧。 李青梧被秦筝盯的不好意思,忙开口道:“我梦里确实常出现一个人,我也不认识她,但她出现好久了,大概从我记事起,她就出现了。这么多年,我在变大,她也在长大。小玉姑娘说那是你们的师妹,我没见过你们师妹,也不确定究竟是不是。但小玉姑娘跟我描述过她小时候的样子,和我梦里当时出现的那个小女孩儿确实是一样的。” 秦筝听他如此说,方才有几分相信。虽然不知此中道理,但这个落魄少年看来必不一般。和他在一起,说不定还真就能找到小师妹呢。 她们师姐妹三人本是回雪峰明月观的人,明月观观主邱乐华是她们的师父。邱乐华虽是女流,但于武学之道颇有见悟,又精通诸般乐器,竟将两者结合,自创出独特的一脉乐音武功,可于吹弹鼓拨间立毙敌人性命。邱乐华自负才高,常在江湖走动,威名赫赫,却于二十年前突然隐匿江湖,在天雄山回雪峰创明月观,自此鲜少露面。 邱月华不再过问江湖,却把自己的本事全部教给了三个徒弟。把铁筝传给了大徒弟秦筝,把琵琶传给了二徒弟白小玉,把琴传给了小徒弟梅雪如。秦筝和白小玉乐武皆得其授,而小徒弟只传乐,不传武,因此梅雪如是一点武功也不会的。 三人艺成出观,临行前,邱乐华千叮万嘱要照看好小师妹,因她丝毫不懂武功,天性又单纯烂漫,遇见害人,恐怕要吃亏。因此她和白小玉一路上对小师妹梅雪如照看的无微不至,但怕什么就来什么,那一日三人在中州成内经过一个市集,市集上卖菜的,贩货的,卖艺的,赶集的,人们都涌在一处,弄得街道上十分拥挤。三人秦筝在前,小玉在后,把雪如围在中间,慢慢地顺着人流向前走。前面是一个女人抱着一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儿,小女孩儿扎着一个朝天辫,脸上红扑扑的,甚是活泼可爱。小女孩儿回着头,手里举着一只布老虎,冲三人挥舞着笑。 三人见这孩子活泼伶俐,乖巧可人,都十分的喜欢。不想突然从斜刺里伸出一只手,一下把小女孩儿抢过去,窜人群里去了。这一下事发太过突然,三人都没看清来人什么样子,小女孩的妈妈急得顿时大叫起来:“抢孩子啦!快救救我的孩子……”她想去追抢孩子的那人,还没迈开步子就跌倒外地,昏了过去。 梅雪如天性善良,也着急地想跑去追抢孩子的人。被秦筝拽住道:“雪儿,你别去。你和小玉在此地看好这位大姐,我去把孩子追回来!” 秦筝说完就朝那人消失的方向追去,梅雪如蹲下身把那妇人抬起,那女人悠悠地醒过来,双眼迷离,嘴里只是一句话:“救救我的孩子,救救我的孩子……” “你放心吧,我们一定会帮你把孩子找到的。” 梅雪如温柔地安慰她道。 白小玉小心地看着四周,以防再有别的风波。忽然一个人影抱着一个孩子从左边飞速地跑过去。 “怎么又绕回来了?” 白小玉心下狐疑,但也有心救下孩子,对梅雪如说道:“雪儿,你在这里千万不要走动,我马上就回来。” 白小玉说完就朝左边追去,刚才的人早已不知去向,她在人群里谨慎地寻找着抱着孩子的人,但集市上人流熙攘,她来回找了好几遍,都不见刚才那人,只好回来。但等她回来的时候,小师妹和那妇人却已不知去向。她不停地呼唤着小师妹的名字,也不见有人答应。这时她才隐隐感觉不对,好像是有人故意支走大师姐和自己,然后剩下不会武功的小师妹。难道这是一场精心设计过的骗局?但那女人孩子被抢后的悲痛欲绝又不像装出来的,她一时想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正好这时大师姐也回来了,同样。她也没找到孩子。大师姐回来看不见了小师妹,问道怎么回事?白小玉就把自己的想法给她说了,大师姐沉吟片刻:“此事定是有人设计,意图就在小师妹。但那丢失孩子的妇人看样子却像是不知情,也许她也是受害者,只是走在我们前面,被人抓住这么一个契机,以孩子吸引我们的视线,然后把我俩调走,最后掳走小师妹。” 二人为没有看好小师妹,心里一阵懊恼。但害怕小师妹只是也去寻孩子了,因此也不敢随便走开,就在原地等着。可二人等了两天,始终不见小师妹回来,这才确信,小师 妹肯定发生什么事了。但茫茫人海,要去哪里找呢?二人又无头绪地找了几天,一无所获,于是约定,分头去找,不管找不找到到,两月之后,都在青食府汇合。于是这才有了玉狐狸在天香阁以及后来发生的诸般事情。那日她和李青梧在湖边的小酒馆吃饭时,正好被秦筝撞见。秦筝刚想上前,就见十几个持刀的汉子走进去了。她便在暗处一直查看他们的情况,刀客们如何劫走绿衣女子,李青梧和玉狐狸如何搭救,又如何被设计擒住……她本能一开始就救下他们,但她想看看究竟是谁在背后操纵着这一切。因此她便在后面一路跟着山匪们上了山,这才有了后来的夜半救人。 那晚李青梧击退赤练蛇之后,辛景尧也不敢再拦着他们,他们连夜下山,玉狐狸中了青竹散,又被困半夜,此时教弱无力,不能行走。三人便在山下的山神庙宿了半夜,等到天明,才回城内找了客栈住下。 青竹散虽不致人死命,但毒性连绵持久,玉狐狸吃了药,又休息了几日,才慢慢恢复。这一日,他们三人来到城内三大酒楼之一的青食府,吃饭期间,说起了李青梧的梦中奇事,秦筝虽半信半疑,却也暗暗称奇。 “这样吧!我们还要去找小师妹,不如你和我们同行如何?万一哪天找到了她,你也可以确定一下,到底她是不是你梦中出现的人。” 秦筝决定带上李青梧一起寻找雪儿,她觉得李青梧一定会答应。 “大师姐,谢谢你邀我同行。我就不和你们一起走了。吃完这顿饭,咱们还是各走各的吧。” 李青梧想了想,随即对秦筝说道。 “哦?” 秦筝对他这个答案始料未及,却只淡淡地回应了一个字。 “喂,你怎么能这样子啊?咱们不是说好了吗?你要陪我一起去找小师妹,怎么这又反悔了?男子汉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哦!” 玉狐狸也不料他会这么说,生气地大声说道。 李青梧不想告诉她们,其实他很乐意一起同行,但是他又不能这么做。自己身负血仇,还被仇家追杀,和自己在一起时很危险的。这一次她和玉狐狸遇险,幸有大师姐相救,但下一次呢?血衣门和赤练蛇是不会这么轻易罢手的。他不能再连累她们无辜地受牵连。 玉狐狸见他也不说话,刚想再开口劝他,被秦筝一把拉住,摇了摇头。 三人一时无话,气氛有些安静。刚好此时从楼梯口走上来一个人,一袭黑衣,背负长剑,却是那日在摩云岭和楚归云决斗的那名黑衣男子。 李青梧记得他叫穆长风,那日见他豪迈洒脱,气势恢雄,便对他甚有好感,不意今天在这里重逢。此时正是午间,青食府作为中州城最有名的三大酒楼之一,食客如云。那黑衣人上来之后,扫视了一圈,不见有空位子,便回头欲走。 李青梧赶忙追上去,迎住他道:”你好,我是李青梧。那日在摩云岭,我们见过的。我们这边刚好多一个位子,如若不弃,烦请过来一叙如何?“ 穆长风向来孤傲,一向不爱与人交结。他抬头冷冷地扫了李青梧一眼,本不打算理他,但见他眼神透彻,满脸真诚之意,临时竟改了主意。 ”好!“ 他冷冷的回了一个字。 李青梧见他答应,虽然言语冷淡,也不以为意。高兴地带他来到桌前。 穆长风见到玉狐狸和秦筝二人,认出玉狐狸是那日和李青梧在一起观战的女子,秦筝却没见过。 “大师姐,这位朋友是前几日我和小玉姑娘刚认识的。这上面也没有多余的位子,口否让他在我们这里?” 李青梧给秦筝介绍道。 “当然可以!” 秦筝伸手示意,请他入座。 “穆归云!” 他简短的只说了自己的名字,算是在自我介绍。 “秦筝!” 秦筝也简短地说出了自己的名字,她看出来,面前的这个黑衣人很冷,很孤傲,她不由得想到自己,因为师妹们都说自己也是一个很冷的人。 “你们都是楚归云的朋友?“ 穆长风疑惑地问道,那日他见李青梧和玉狐狸随楚归云一起前来应战,但今日却不见了楚归云。 “我们才不是那个浮浪子的朋友呢?那人胡搅蛮缠,脸皮又厚,谁做他的朋友。只是被他纠缠不过,才跟他一起的。” 玉狐狸一想到楚归云轻浮浪荡的样子来,就气的直咬牙。 “想起来,穆大哥和那位楚兄的决斗还真是让人难忘,两位的剑法都出神入化,你胜在变化莫测,他胜在迅疾凌厉,胜负也只在毫厘之间。“ ”哦,你也懂剑法?“ 穆归云听李青梧说起他和楚归云剑法各擅所长,不分伯仲,甚有道理,但又见他身边没有配剑,不像练剑之人。 ”不,我从来也没有练过剑,但看你们拼斗时,却也能看的明白。其实……“ 李青梧没有把剩余的话说出来:其实你们拼斗时,有好几次,双方都有机会克敌制胜,只是不知怎么,剑到中途又变化招数,已致相斗渐久,而难分胜负。 穆长风不禁大奇,一个没有任何剑术根基的人却能把两人的剑术争斗看的如此透彻,这要是说给别人听,任谁也不会相信的,但穆长风却深信不疑,因为他确实观看了两人的争斗。 ”八月十五日,月圆之时,希望你还能再来观战!“ 穆长风已和楚归云约定,八月十五日夜再次比试。他希望李青梧还能再来观战,他身为灵魔殿魔君,为人桀骜,从不把任何人放眼里,因此也没朋友。又练剑成痴,手中剑,几乎是他唯一的朋友。灵魔殿,是远在崖州的一个魔剑派,因地处偏远,又鲜与中原诸州往来,因此非常神秘。但灵魔殿有天下十大名剑之首的幽冥剑,实力强大,在各大剑宗之中却是很有威名,又因名字中有一个魔字,以正派自居的中原四大剑宗自然不愿与之为伍,要不然也不是四大剑宗,而是五大剑宗了。 穆长风贵为灵魔殿魔君,是魔尊穆龙的儿子。他其实很少离开崖州,只不过这一次,灵魔宗出了一件大事,他就是为此事而来。到底是何事呢?原来,灵魔殿的圣物,天下第一的幽冥剑,竟然离奇地消失不见了。灵魔殿守卫森严,高手众多,幽冥剑又被看管的十分严密,怎么会被盗呢?没有人知道。但是,当魔尊穆龙有一天心血来潮,进入剑池想去看一看的时候,赫然发现,原本应该在最中间放着的幽冥剑,不见了。旁边是被封存多年的修罗剑,但是幽冥剑却不翼而飞。此事让穆龙狂怒,但是他还不能把消息告诉任何人,如果让别人知道护殿圣物幽冥剑被盗的话,自己的魔尊地位姑且不保,灵魔殿也会被世间所有的人耻笑的。可是,幽冥剑必须还得找回来,因此,这个任务自然而然地落在了穆长风手上。 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在灵魔殿盗走幽冥剑,这人实力应该很强。穆长风也深知此行凶险,临行前,他去剑池取出了修罗剑。修罗虽不如幽冥,但也是一把利剑,但此剑也是一件不祥之刃,有着恐怖的诅咒,用此剑之人皆死于此剑下。事实也证明,用过修罗的人,最后都死于修罗。但穆长风不在乎诅咒,他一直认为,人与剑,可以心意相通,那些受诅咒而死的人,只不过是在剑意上无法与修罗剑相同。他自信能靠自己心灵上的剑意,突破修罗剑的诅咒。 就这样他背负修罗剑,离开崖州,一路向中州而来。这期间,他还遇到了一个人,那人也是个年轻的剑客,并且两人交战了两次,竟然不分胜负,穆长风甚至还稍落下风。当然,穆长风也看出来了,那人手中配剑并不普通,是天下第六的莫干剑,而自己并不想过早暴露自己灵魔殿的身份,因此只用一把青钢剑与之比斗,两人久斗不分胜负,约定在中州摩云岭再战。及到了中州,两人第三次比斗的时候,那就是上次李青梧和玉狐狸观战的那次了。 ”好!我一定去!“ 李青梧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也对剑术有了很强烈的兴趣。 ”好!既已说定,那我不再叨扰。我有要事,需北行。咱们就此别过,仲秋月圆之夜再见吧!“ 穆长风话音未落,长身已起,转身飘逸间已下楼远去…… 第十八章 穷追不舍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中州城内,血衣门的一处暗舵。 ”赤练蛇,一个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两次机会都没能拿下,还折损了这么多兄弟。你还有脸回来?“ 一个冰冷的声音响起,对跪在地上的赤练蛇说道。 “申屠大人,您听我解释啊。那小子虽然说武功并不怎么样,但剑法却非常厉害。本来一开始我们已经拿下他了,谁知被他摸到一把剑,顷刻间就要了几位兄弟的命啊,不是封喉,就是穿胸,全是一剑致命,要不是我跑到快,恐怕也被他一剑刺死了。” 赤练蛇惶恐地辩解道。 ”就算第一回你们料敌失误,那第二回呢?“ ”第二回我更不敢掉以轻心,借黑风山山匪辛景尧之手,设计把他困在黑风寨的树牢之上,本来十拿九稳的事,谁知这次竟多了一个来历不明的人来搭救他。那人甚是厉害,随身背负一具铁筝,可用铁筝之音化为无形音刃进行攻击,我师妹就被她的无形音刃所伤。能以音伤人,莫非救他的人是隐匿江湖已久的邱乐华?“ 赤练蛇想起那晚的激烈战斗,至今仍惊心动魄。 ”邱乐华自从创立明月观后早已闭门不出,何况她作为武林前辈,怎会去救一个毫不相关的少年呢。我想此人应该是邱乐华的弟子,据说邱乐华把一身的本事都传给了三个徒弟,若如你所说,这个人背长筝,那么应该是她的大徒弟,只是这个小子怎么会和明月观扯上关系呢?“ 那人刚才一直背对赤练蛇,此时转过身来,才看清他的模样。只见他四十岁上下,一张长脸,双目低垂,颌下一缕长须。他慢慢走进赤练蛇,一把把他拽起来:”若是门主在这儿,我想你已经死了。所以你得感谢我,我再给你最后一次机会,去把那少年抓回来,或者直接搜他身上有没有我们要找的东西,若是这次再完不成,你就别活着回来见我了。“ ”谢申屠大人,谢申屠大人!属下这次一定不辱使命“ 赤练蛇吓的赶紧跪下磕头。 ”在门主没回来前,一定要把这小子抓回来。我会再派人暗中帮你的。你下去吧!“ ”是!申屠大人!“ 赤练蛇长吁一口气,今天暂时保住命了。都怪那个臭小子,两次都没抓住他。这次是最后的机会了,若还是完不成,想起门主惩治不力手下那恐怖的手段,他不禁深深打了个寒颤。 李青梧最终还是和玉狐狸还有秦筝一起上路了。他心里怕玉狐狸和秦筝和自己在一起会受连累,但玉狐狸岂能不明白他的想法,在对他极力的劝说下,李青梧还是被说服了。秦筝说起师姐妹三人为何出观的缘由,原来是师父让她们下山找一本琴谱,但是这本琴谱叫什么名字,师父也没说。她只是说,能找到这本琴谱的关键在于小师妹,这本琴谱很重要,所以你们一定保护好小师妹。哪知道,怕什么来什么,小师妹还是和她们走散了。 俩人在中州城已找了近一个月,最终一无所获。这次提前重逢,秦筝猜测,小师妹应该已经离开中州了,因为她们曾商议过,下来山,先在中州附近转一转,看看会不会有什么线索。如果没有,再南下去灵州,因南国人都趋风附雅,琴棋书画之风尤盛,说不定在灵州会有收获。 因此三人计议,从中州先去灵州。三人买了快马,白天赶路,夜晚休息,径向灵州而来。 这一日晚间,三人赶了一天的路,找了客栈歇脚。吃过晚饭,李青梧回到自己的房间,思来无事,他便从怀里又取出那本无字天书来。他想起师父临死时对自己说过的话,想起那个密林深处恐怖的夜晚,又想起第一次认真去看这本书而头痛晕倒的事,他把这些事联系到一块去思考,觉得造成自己身上有一些不可解的事情的原因,很有可能就是这本书。 那究竟是为什么呢?他决定再打开这本书看看。他和以前一样,翻过第一页,翻过写有四句偈语的第二页,又翻开第三页。那天他就是在看第三页的时候忽然脑袋疼痛难忍而晕倒的。 他强摄心神,告诉自己一定要忍住疼痛,然后去看书上那些奇怪的剑招图式。奇怪的是,这次竟然没有产生头痛的感觉,而且那些奇怪的剑招图式在他眼里也变的十分清晰起来,而且感觉像是很熟悉一样。他闭上眼睛,这些剑招图式也在他脑海里萦之不去。那种熟悉的感觉,就像每一个剑招都像是在他脑子里存在了很多年一样。他不禁大喜,难道自己不经意间翻看这些剑诀时就不知不觉记忆下来了,然后在自己遇到危险的时候又会不经意地使出来?他联想到那天晚上在黑风寨树牢上与赤练蛇打斗时,自己一开始被逼的连连后退,后来以树枝为剑,却能反败为胜的场景,觉得好像是这么个道理。然而那天在密林里,师父说自己一剑在手,手刃了十几个血衣门的恶徒还有两个首领,自己却一点也想不起来。 他想不通其中的道理,便接着翻书。翻到第四页,还是一些剑招图式,他又摄定心神,全神贯注地看,然而这次头痛症却又发作了,他不再像上次那样惊慌失乱,咬住牙忍住脑袋传来的剧痛,仍然坚持往下看,很快豆大的汗珠就从头上淌了下来,他感觉头痛的就要炸了,但倔强的性子仍然使他坚持着。不过他还是感觉脑子里嗡地一声,眼前忽然一黑,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李青梧才渐渐醒来。他感觉脑袋还是有一点痛,但是第四页上的剑招图式却在脑子里像是清晰的烙印,记忆了下来。李青梧这才明白,当他凝神关注去看这本书时,虽然脑袋会痛的忍受不住,但这好像是一个记忆吸收的过程,每次疼痛结束,脑海里便清晰地闪现出他刚看完的剑招图式,同时他还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像是这些剑招图式,不是他从书上记忆下来的,更像是来自心底极深处的遥远回忆,他也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么一种感觉,他敢肯定,他十八年的生命中是没有这些记忆的。 看来这本书确实不是凡物,李青梧此时也意识道这本书的不寻常之处,但他今晚再不敢看了。他小心地收好,走到窗边,见外面万籁俱寂,一轮明月悬在中天,正是午夜时分。他此时也没了睡意,便开门走到庭院里,欣赏月色。月光如水,宁静柔美,他一面欣赏着月色,一面回忆着刚刚记忆下来的剑招,想到酣处,直欲拔剑而起,把这些剑招都练一遍才好。但他手中无剑,刚想作罢,脑子里灵光一闪,手中无剑又如何,只要心中有剑,不也一样能练吗?他当即右手作握剑状,就在庭院里一招一式地演练起来。此时有人看到,一定会感到十分惊奇,因为他的剑招本就古怪奇特,现在手中还没有剑,不知道的还会以为他在跳舞。其实这无字天书上的剑招虽说奇特异众,却也并非丑陋拙劣,只是与众不同,向来少见,但往往正是这种奇异剑法,更能出其不意,克敌制胜。 李青梧手里无剑,也觉得十分别扭,但练了一会儿,心神贯注,渐入佳境,竟不觉手中无剑,纵来往去, 似觉剑意纵横。 忽听房上一人嗤笑道:“这也能叫剑法?我看更像跳舞。” 李青梧听声入耳,不用抬头,也知道来人是谁。只见明晃晃的月光下,一人站立在房顶上,居高临下,满面戏弄地望着李青梧,正是阴魂不散的赤练蛇。 赤练蛇说完这句话,也不管李青梧,转身就走。仇人相见,李青梧岂能再让他溜走,赶紧追上去。赤练蛇跑出院子,一直向西北方向跑去。李青梧紧紧地跟在后面,月光下赤练蛇故意放慢速度,让自己不至于跟丢,心里明白这是一个陷阱。但他为师报仇心切,前面就算是刀山火海,此时也拦不住他了。 赤练蛇一直引李青梧追到了一处荒山上,才停下来。果不其然,李青梧刚停下,从后面又闪现出两人,一人是赤练蛇的师妹竹叶青,另一人却头戴一个虎头面具,不见真实面目。 “好小子,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还敢跟来。果然是年少无畏。“ 赤练蛇看着被三人包围的李青梧,不禁也对他的少年胆气颇为佩服。 “我敢跟来,因为我知道,今天我必要你命。” 李青梧冷冷地说道。 ”哈哈哈……小子,你可要想清楚,杀了我,你就真的不知道究竟是谁派我去劫杀你和你师父啦!“ 赤练蛇工于心计,他想以此来要挟李青梧,使他不敢对自己下手。 ”哼!无所谓了!“ 李青梧冷笑道。 ”你说什么?“ 赤练蛇有些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我是说,整个血衣门的人,都得死!” 李青梧话音未落,率先发难,右手成拳,攻向赤练蛇。 赤练蛇想不到他被三人包围,还敢先动手,被他打一个措手不及。拳风欺近,仓促间无暇拔剑,只好向后疾退。同时竹叶青和虎头人也一起向李青梧攻来,三人成一个圆圈,将李青梧团团围住。 李青梧的师父程炳烈不习剑术,却有一套硬桥硬马的拳脚功夫。擅使崩山拳和云掌,拳风大开大阖,刚猛威烈,掌法鬼魅多变,绵柔无尽。李青梧从小跟随他学习这两门功夫,尽得其传,虽然远不如他师父那般炉火纯青,但使将出来,却也颇为得心应手,收放自如。 李青梧既占先手,得理不让,向前奔进。但竹叶青和虎头人从后面逼上来,不得已一掌逼出赤练蛇好远,转身拳掌双出,与竹叶青和虎头人交上手。 竹叶青手拿袖中短剑,横削斜刺,李青梧左手成拳,上挑下崩,还能与之周旋。那虎头人见李青梧右手成掌,也伸出左手以掌对掌,两人甫以交手,李青梧只感一股力大雄浑的劲道涌来,他承受不住,身子倒飞而出,赤练蛇此时软剑也已杀到。李青梧险种生智,落地马上向旁边滚去,堪堪躲过一剑。 李青梧滚到一块石头旁,马上跃起,倚住石头,防止三人合围。 “你今天是逃不掉的。还是乖乖就范吧,也省的受些皮肉之苦。再或者,把你身上某些东西交出来,我兴许可以放你一马!” 赤练蛇微笑着蛊惑着李青梧。他肯定是不可能放过李青梧的,他杀了他的师父,杀师之仇不共戴天,二人今天只会有一个人离开。 “对呀,李公子。我可是对你一直念念不忘呢,你还是赶紧从了吧。” 竹叶青一双杏目含春,望着李青梧道。 李青梧也不理他,他审视着面前的三人,竹叶青看来武艺平平,却要谨防她下毒;赤练蛇阴狠毒辣,但自己会了无字天书上的两页剑法,只要有剑,便不怕他,可惜的是此地荒山秃岭,枯枝也没一根;真正可怕的是那个一直沉默的虎头人,方才他只出一掌,就把自己震得气血翻涌,足以见对方武功之高。 他对战任何一人都无必胜把握,而今三人把他围住,更是毫无胜算。他心下寻思破敌之法,但思来想去, 只觉无力回天,难道今日要命丧如此?他又一次想起密林之战,那次自己也是被三人围攻,最后被独眼龙一掌拍晕,醒来……想到这里,他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好像看到了这么一线生机。 “没办法了,死就死吧!不过,师父你上天之灵一定要保佑我啊!” 李青梧小声地祈祷着。 “你说什么?” 赤练蛇以为他被说动,刚想上前,忽见他又是一拳朝自己砸来,不禁大怒:“臭小子还敢耍我,找死!“ 赤练软剑横削而出,竹叶青和虎头人也跟了上来,三人又成合围之势。 李青梧使出十成的力道,挥出一拳,砸向赤练蛇,赤练蛇横剑一削,封住中门,逼他变招。哪只李青梧像看不到赤练软剑一样,崩拳不改,继续下砸。赤练蛇见他完全不害怕手被剑削断的危险,担心他有后招,忙撤剑回身,但李青梧的长拳已到,手臂贴着剑锋而过,登时划开一道口子。但李青梧仿佛没看见一样,攻势不减,竹叶青和虎头人剑掌齐出,四人又斗作一处。 本来赤练蛇三人一起围攻李青梧的话,他基本走不了三合就会被擒。但这次赤练蛇却发现有些不对劲,这家伙完全是不要命的打法,舍着命也要换你一条胳膊,一只眼睛。三人胜券在握,当热不会与他如此拼命,只是围住他,不让他走脱。李青梧虽然拼命,但确实实力悬殊,相持一久,身上已中了竹叶青两剑,又被赤练蛇刺中左腿,他忍住伤痛,振奋精神,双掌一左一右,全力使出,攻向赤练蛇和竹叶青,却被后发先至的虎头人一掌击中胸口,这一掌更加威猛无匹,李青梧随即被击飞出去,口中吐出鲜血,在空中划出了一串长长的血珠…… 第十九章 无双 - 长生恋 - 南山路远 一阵细微地响动,李青梧感觉自己被轻轻地抬起,随即又被轻轻地放下了。 他脑袋很疼,眼皮很沉,想睁开眼睛,使足了劲儿,仍然抬不起眼皮来。他放弃了,竖起耳朵去听周边的动静。 ”师姐,他没事,只是中了几处剑伤,并无大碍。“ 声音娇滴软绵,是玉狐狸的声音。 “看来我还是小看他了。这两人武功在他之上,又阴狠毒辣,没想到他竟能把他俩杀了。” 声音冷漠平淡,是秦筝的声音。 “这两人杀了他的师父,而且还是血衣门的人。好像是叫赤练蛇和竹叶青。” ”这赤练蛇与竹叶青都是红毒蛇沈红瑛的徒弟,沈红瑛和我们师父是一辈的人,也久已不在江湖走动。她当年作恶太多,惹下不少仇家,因此早早隐匿,不想毒心不死,还是教出来两条毒蛇。这赤练蛇和竹叶青,又称红蛇青蛇。双蛇武功不算高明,但红蛇阴,青蛇毒,江湖上的人遇见他俩向来是避之不及的。你俩上次不就是不知不觉被青蛇下毒了吗?他俩为何一直紧追着他不放呢?这下好了,连命也交代了。红蛇青蛇,向来形影不离,如今死到一块,也算他们的造化了。“ 死了?赤练蛇和竹叶青死了? 李青梧疑惑着,脑袋上的疼痛渐渐消失,他忽然想起来了,昨天夜里自己被赤练蛇竹叶青和虎头人围攻,不得已想出了一个绝命的办法…… 看来还真奏效了啊!李青梧心里一阵苦笑。没想到关键时刻还有这么一种保命之法,他突然想到一个词:置之死地而后生。 原来,昨晚他寻思无退敌之计,猛然想到那次在密林里自己也被三个人和一群喽啰同时围攻,还被打晕。而当自己醒来时,望着满地的尸体,师父却告诉自己,这些人都是被他自己杀的。但是他一点印象也没有,因此也并不是很相信。而昨晚危及时刻,他却突然想到用此法退敌,于是才以搏命之姿对抗他们三个,终于被他们一掌轰飞,但他在飞翔的短暂的过程中似乎看到了胜利。 不对,应该还有一人,虎头人! 那人太强了,他最后的一掌,李青梧感觉都快把自己的胸口震碎了。李青梧想到昨晚的虎头人,不由得猛地睁开眼睛。 但他又马上闭上了,强烈的光线刺得他眼珠子生疼,原来已经是白天了。他再一次小心翼翼地慢慢的睁开眼睛,发现秦筝和玉狐狸就在身边,四只眼睛紧紧地盯着他。 “你们干嘛这样看我?” 他被盯的发毛,张开嘴小心地问道。 “可以啊你!大半夜不在客栈睡觉,跑这荒山野岭睡来了。这儿比客栈睡得香吗?” 玉狐狸笑嘻嘻地揶揄道。 李青梧没有说话,他挣扎着坐起来,几处剑伤隐隐作痛,胸口却一点事没有。他摸了摸胸口,感觉不到一点被大掌拍飞的痛楚。 ”奇怪……怎么小伤还在,大伤却没了呢?“ 他用尽力气,才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发现不远处,赤练蛇和竹叶青的尸体靠在一起,两人的眼睛中都透露着一种不可思议又充满恐怖的神色。 他把头转向四周,地面上除了沙石碎砾,再无他物。 虎头人呢?难道被他跑掉了? 虽然不知道晕过去的自己到底有多厉害,但从这两次的经历来看,应该是远胜于赤练蛇的。这虎头人能逃走,可见武功必不一般。只是不知这人究竟是谁,为何要戴一个面具,而不肯以真面目示人呢? “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 李青梧回过身来,问向秦筝和玉狐狸。 “早上醒来看你不见了,我们还以为你不告而别了呢。但看到地上的踪迹依稀是朝西北而来,于是我们便顺着找来,没想到还真发现了你。对了,你是怎么打败他俩的?” 玉狐狸看着红青二蛇可怖的眼神,狐疑地问道。 “我也不知道。咱们走吧!” 李青梧说完便一瘸一拐地朝山下走去,他的左小腿被赤练蛇刺伤,不敢太用力。 “他绝不是个简单的人!” 秦筝望着李青梧一瘸一拐的背影,对玉狐狸说道。 三人一起下了山,回到客栈,帮李青梧处理完了伤口,虽然不是太严重,但腿上有伤,骑马也甚是不便,因此这几日肯定是赶不了路了。 于是三人便在客栈住下来休息,李青梧趁着养伤的这几日,又忍着头痛看了两页无字天书,现在,他已经能深深地记住四页无字天书上的剑法了,他也越发觉得这书上的剑法玄妙高深,这当口只恨身边无剑,腿脚不便,要不然肯定拔剑起舞了。 这一日,李青梧用过午饭,又在思索无字天书上的剑法。说也奇怪,之前没看此书时,对剑法也没什么兴趣,但自从看了此书后,顿觉剑法中实有无穷的奥妙,直令人欲罢不能。他脑子里回忆着书中前四页的剑法,不知不觉,手也跟着动了起来,却正好抓住桌子上的一根食筷。食筷长短,差不多一把袖中剑的长度,李青梧拿在手里,便把天书四页上的剑式一一演练了出来,只是限于腿不能移,不能完全把剑法的绝妙之处表现出来。 李青梧正醉心于体会剑法之妙,忽听到外面传来玉狐狸惊呼的声音。他以为是玉狐狸遇到了危险,忙开门寻看,见秦筝和玉狐狸兴奋地跑下楼,他来到二楼的栏杆处往下瞧去,见一男一女站在柜台前与店主询话,男子长身玉立,锦袍玉带,女子一身白衣如雪,背上也负着一具乐器。青梧看到这女子的背影,已然知道这女子是谁,不由得如遭雷殛,愣在当地。 “雪儿!“ 秦筝对着白衣女子温柔地喊了一声,玉狐狸则早已跑过去一把把她抱住。 ”大师姐,二师姐?“ 白衣女子刚听到有人喊自己,还没回头,又被人一把抱住,等她发现是秦筝和白小玉的时候,不禁也高兴地惊呼起来。 原来,这白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秦筝和玉狐狸的小师妹梅雪如,也是李青梧梦里常常出现在云雾里的那个女人。 ”大师姐,二师姐,你们怎么在这儿?“ 梅雪如难掩兴奋之情,开心地问道。 ”你还说呢!雪儿,那天在集市上,我让你好好呆在那儿,你怎么又不听话,等我回去了,就找不见了你。这可把我和师姐急坏了,害怕你被坏人掳去,我们也不敢离开,怕你突然回来。在那儿等了几日,也不见你回来,我和师姐只能分开两头去找你,你不知道,我们都快把中州城翻个底朝天了,但是也没找到你。这不,我们商量着,你可能去了灵州,正前往灵州找你呢,没想到在这儿碰见了你。哎,对了,他是谁?你怎么和一个陌生男子在一起?” 玉狐狸一顿温柔地数落,突然发现雪儿旁边一直有个男的微笑着在注视三人,顿时警觉地问道。 “对不起大师姐二师姐,雪儿害你们担心了。我并不是有意的,那天你俩去找那被抢走的孩子后,我和那位大姐就在原地等候,突然从后面的小巷子里传来了孩子的哭声,那大姐听出来正是她孩子的声音,于是我们俩便跑到小巷里,果然就是刚才抢她孩子的那个人。我让她把孩子还给大姐,那人说,还孩子可以,不过要让我跟他走,他现在不想要孩子了,因为我比那孩子能卖出更好的价钱……” 秦筝听到这儿,不禁微微皱了一下眉头,这个小师妹天真烂漫,心灵纯洁,什么话都敢往外讲,也不知道避讳。 梅雪如却没注意到大师姐的反应,继续讲到:“那大姐听说那人要我去换回孩子,也是不肯,央求那人把孩子还给她,她可以给他钱。那人却不答应,还威胁我们快一点,他伸手在孩子胳膊上掐了一下,那孩子哭的更厉害了。大姐受不住,又嚎哭了起来,我于心不忍,心想,就用我去把孩子换回来吧,我还可以伺机逃跑,那孩子被掳走可真的找不到了。于是我便对那人说,你把孩子交给大姐,我就跟你走,那人大喜,,便让我过去,把孩子给了大姐。他便把我领走了,在路上他担心我要逃走,要绑住我的双手。我对他说,我既跟你走了,就不会逃,逃走了反而孤零零一人,更容易被别人欺负,何况你若绑住我,,住店打尖,被别人瞅见,报了官,你可要吃官司了。那人一听也是,觉得有理,便不再绑我,只是看的很紧,我也没机会逃走。我见他一直带我往南走,就问他要带我去哪里,他说,见我长的好看,平时还好弹琴,他要带我去一个能让我名动天下的地方。后来我才知道,他是要带我去灵州。他告诉我,灵州人好琴瑟,爱歌舞,到了灵州他一定能让我一曲倾城。他虽劫掠我,但对我甚是有礼,一路上也照顾有加。就这样他带我到了灵州,有一次在客栈吃饭,他去柜台会钞,好像因什么与掌柜吵了起来,我就趁机偷偷跑出来了。灵州我也不熟,就在街上乱跑,跑到一个小胡同里,没想到还是被他追上了……“ 梅雪如声音清脆灵动,她讲的又引人入胜,玉狐狸和秦筝都被她这段奇诡经历惊呆了。心绪也跟着她的经历的好坏而变化,当听她被歹徒劫持的时候,不由为之担心,当她跑出来的时候,又禁不住为她高兴,而当她又讲到被歹徒追上的时候,二人的心又跟着提上了嗓子眼。梅雪如哪知道二人此时的心绪,她娇憨性子,见歹徒不加害于她,又甚有礼遇,因此一路上高高兴兴来到灵州。 她继续讲的眉飞色舞,明明是她自己被劫持的悲剧故事,偏偏在她嘴里说出来却像是一场游山玩水的游记:”我被他追上了,心想这次他肯定不会放过我了。果然他大声呵斥我为何要逃走,他举起手来想打我,我害怕的闭上眼睛,他的手却迟迟没打下来。我睁开眼睛一瞧,原来是这位无双公子扼住了他的手。无双公子几下就把他打倒在地,他见不是无双公子的对手,赶紧灰溜溜地逃走了。这位就是当时救我的无双公子。他听我说要回中州,正好他也是要回中州的,便一路护送我而来,不想到在这里遇上你们啦!“ 梅雪如指着旁边一直微笑不语的男子介绍道。 ”大师姐好,二师姐好。我是赵无双,在路上常听雪如姑娘提到你们,今日一见,果然是三姝争艳,不见高下。“ ”赵公子护救雪儿之恩,秦筝日后定当为报!“ 秦筝向赵无双拱手垂谢道。 ”哼!怎么会这么巧?我家雪儿遇险刚好让你遇到,她要回中州你也正好要回中州,你不会是见雪儿漂亮又单纯,有什么不好的目的吧?还有你这名字,无双,天下无双的意思喽?你真的这么厉害吗?敢起这么一个名字?“ 玉狐狸揶揄道。自从雪儿被人劫持后,她现在可是完全不敢放下戒备之心。这位赵无双公子虽然姿仪萧逸,轩疏正举,长身玉立,有龙凤之姿,甚至比那臭不要脸的楚归云都要好看很多,但玉狐狸不知怎么,就是看他不太顺眼,而且他还有这么一个自恋的名字。 那赵无双听玉狐狸嘲讽他,却也不着恼,微笑着解释道:”二师姐,雪如姑娘性真心善,娇憨烂漫,赵某确实有倾慕之心。但赵某一路小心护送,丝毫不敢稍越雷池半步。赵某的名字,乃是家父所起,无双之意,并非是天下无双的意思,而是赵某之于父母,是无双的,是唯一的。其实又何止赵某,天下每一个子女,就算不能成为有大成就之人,在他们的父母眼里,也是无双的。“ 这番话说的不卑不吭,谦逊有礼,就算玉狐狸看不惯他,却也无力反驳,只好悻悻地闭上嘴巴。 ”对啦!师妹!再找你的过程中,我遇到了一个非常有趣的人,他和你可有着不解之缘呢!“ 玉狐狸忽然想到李青梧,又兴奋地对梅雪如说道。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