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1 这药不必吃了 - 闲春 - 湖青 沈鸿一觉醒来,看见的还是那天青色的纱帐顶,她无奈地叹了一声。 都六天了,她怎么还呆在这个鬼地方? “小姐醒了,刚好奴婢端了药来,小姐赶快喝了罢。” 说话的人是她的贴身丫环,名叫袅晴,名字起得古典,说话细风细雨,人也长得是个小有姿色的古典美女。 沈鸿坐了起来,看了看珠帘外面,她方才听到袅晴在跟一个婆子说话,不过她也没问什么,便把药拿过来先喝了。 药很苦,但沈鸿若不喝,便对不起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了。 这个身体的原主人一命呜呼,不为别的,就为了保护这个叫袅晴的丫环而生生撞在柱子上死了。 真是烈呀,倒没想到这个官家小姐娇滴滴的身子,居然有这样烈女的胆气,沈鸿不得不有些佩服,也有些可惜。 好好的一条小命,就这么丢了。 也不知这世上除了这个叫袅晴的贴身丫环会伤心之外,还有旁的人会在乎这个官小姐吗? 所以沈鸿一穿过来,接收了这具身体的记忆以后,即使一时难以接受这个穿越的事实,但看着这个眼中泛着盈盈泪光的可怜婢女,想想那个性情烈得让人觉得可惜的小姐,便怎么也不能拒绝去吃药了。 因为这药,还是袅晴苦苦地去哀求了梁老爷求来的,还得了梁夫人的一顿破口大骂,说她想勾引梁老爷,不安好心。 至于她,既然穿到了她的主子身体里,成了这个沈鸿的替身,虽然郁闷,但也还没想过要死。 沈鸿将药喝完了,药是很苦的,喝得还让人有些反胃,所以接过袅晴手中的手帕轻拭了一下嘴角的药汁后,沈鸿便对她说道: “这药呀,明天就不要再煎了,我的病已经好了,不必再花费那个银子。” 袅晴听了,心里一阵难过,若不是为了她,小姐也不会撞柱子,在鬼门关里绕了一圈。 “小姐,您不用担心银子的事情,奴婢的针线活做得好,卖到外面的铺子上也能赚点钱,小姐的身体要紧,可不能落了病根子。” 沈鸿听了就是叹气,你说一个好好的官小姐,本身有钱有房的,就是因为一时信错了人,居然落到了这步田地,当真是吃了没历世事的亏,这也真是人心险恶呀。 看看袅晴那双本应是纤纤葱葱的玉手,现在上面全是被针刺得没一根手指头是好的,都是因为赶这针线活赚钱做的。 她不忍心细看,一边下床穿鞋,袅晴蹲下想帮忙,她拒绝了,一边说: “我不是为了省钱,我是真不想喝了,这药呀,我不喝还好得快一些,是药三分毒,我本来身体就虚弱,这药让我越喝人就越消瘦。” 袅晴一怔,随即看了一眼药碗说道:“小姐是说,这药,不对劲?” “没说它不对劲,是我头上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真没必要再继续喝了,我现在呀,就应该多出去走走,外面阳光明媚,多晒晒太阳,才是对病人有好处的,你听话,不必费这个冤枉钱。” 袅晴神色一松,见小姐坚持,神色也确是好了许多,便也没说什么。 小姐平时是养尊处优的,连喝了一个月的药,也确实是难为她了。 而且大夫也确实说过,好了就不必再喝了,她只是看小姐这些天神情恹恹的,提不起一点精神来,还以为她的头还在疼呢。 沈鸿穿好了鞋,一边走一边揉了揉肩膀,这都睡了多少天了,睡得肩膀都酸疼酸疼的。 “小姐肩疼,奴婢给您揉揉吧。” 袅晴跟在身后见了,有些心事重重地说道。 沈鸿没听出来,但也不拒绝,走到外头的院子里,还真别说,占地虽不大,但古色古香的。 这梁府虽说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可是人家的宅子也是三进的,这院子里搭了蔷薇架,现在这簇粉红的蔷薇正是开得荼蘼,从打开的院门看出去,小径通幽,几株细竹掩映,倒也真是别有几分情致。 坐在院中的一张石椅上,晒着这午后的一点暖阳,袅晴的一双柔柔的手在身后替她捏了起来,手道适中,沈鸿一边享受一边感叹,这手法真是捏得一点也不比专业人士差。 “袅晴,我不记得小时候你到我身边来的情形了,你还记得你家中都有些什么人吗?” 沈鸿并不是随便问问,而是她很清楚,她总有一天,是要离了这个地方的。 穿越的那一天,表妹秦绮因为失恋买醉,拉着她大冷的冬天坐在顶楼上吹冷风喝冷啤。 她一向自诩酒量还过得去,结果那天也陪着她喝了个半醉,然后风越来越大,吹得顶楼上的铁皮都哗啦哗啦地响。 她觉得冷极了,拉着秦绮本来想下去了,结果横空来了一道闪电,“嗖”,再睁眼就成了这个时代的沈鸿了。 所以她现在是穿了,可秦绮呢,那最后的一幕,她是拉着秦绮的,闪电的光芒包围着她们两人,那秦绮也该穿了,可她穿到哪儿去了? 现在秦绮是她这世上唯一的亲人,不找到她,叫她怎么能安心? “奴婢八岁就进来侍侯小姐了,家中还有双亲与两个弟弟,只是这多年都不曾回去,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的情形怎么样了?”袅晴说着眼圈也是泛红的。 沈鸿便转过头来问她:“那我若是放你回去,你愿意回去吗?” 袅晴听了一怔:“放奴婢回去?” “对,你看你年纪也到婚配的时候了,我一向处于深闺,实在是不知道该把你配给谁,倒不如放你回去,让你爹娘替你选一门好亲事,你放心,我会给你丰盛的嫁妆,让你嫁得体面的。” 袅晴有些慌张,连忙跪下了:“小姐是不要奴婢了吗?奴婢哪里做错了?您告诉奴婢,奴婢会改的,就是求小姐不要赶奴婢走。” 沈鸿连忙也拉起了她,跟她说道:“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不是我不要你,而是我希望你能够摆脱这做奴婢的身份,回到你父母身边,你长得漂亮,我连自己都护不好,倒不如放了你回去跟家人团园。” 002 少年闯府 - 闲春 - 湖青 她现在寄人篱下的这个梁府,其实只是她的一个远房姨母家。 沈鸿的爹原来是一名兵部侍郎,因为误了军情在三年前被谪了戌边。 而沈鸿从小居住在乡下,也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个爹了。 在她半岁时,她的母亲病逝了,高中了进士在京中当上了官的爹在第二年就娶了京中的大户人家做填房,听说就是靠着这个填房他的仕途才会晋升得这么快的。 他也没想着把她这个女儿接到京中去。 乡下有二老,既不愿上京享福,他这个当儿子的就把与这个结发妻子所生的女儿留在那儿,也权当是尽了孝道了。这是她爹让人送回来的信中写道的。 因此沈鸿虽是官家小姐,可当真除了吃穿不愁之外,还真没有受到什么官家小姐的享受,反正奴婢成群,成日里参加哪个府中的宴会这些的,与她全是毫不相干。 他被谪戌边的那一年,沈鸿的祖父就病逝了,没过两个月,祖母也跟着去了。 剩下她一个孤苦伶仃的官小姐,呆在一个偌大的祖宅里,有管事的仆人和几个侍候的下人,有偌干田租可以进项,本来也可以过得下去的。 谁知有一天这远房姨母找了来,说是怜她,家中没个长辈怎能行?因此想接她过去住。 这官小姐当时估计也是伤心,没了主意,又见这远房姨母慈眉善目,好生好气地劝她,便信了,收拾了些东西便跟着到了这远房姨母家住下。 一住年多,这官小姐倒也是提过想回去,可奈何这梁府不放人呀。 住上了一年,这梁府就说生意上出了些问题,这远房姨母也就是梁夫人便哀愁地在她身边说了几句。官小姐过不去,便将身边的财物都送给了这梁夫人作周转。 几次三番的,官小姐让家中老仆把田地也卖了一些交给梁夫人后,也就清醒了,知道这梁府不是什么好人,便提出要回去。 梁府变了脸,强压着人不让出门,梁府公子看上了沈鸿,逼婚不成,便又把主意打到她身边的丫环袅晴身上,这才有了这撞柱子的事情。 袅晴想到这些日子主仆两人的遭遇,眼泪便漱漱而落,看得人好生怜惜。 沈鸿正打算再劝她,便听到外面有人在大吵大闹。 “你不能进来!” “你这是强闯民宅!” “我们要到官府那儿告你去!” …… 全是下人拦阻的话,你一言我一句,越是近这里来话便说得越是急切。但奇怪的是,这闯的人全不理会,竟没听到他的一句话。 沈鸿和袅晴两两相望,都不知这闯进梁府来的人是何人。 没一会儿,便见到一个穿着绛红色衣裳的十五六岁的少年公子气势张扬地在梁府下人的拦阻下走了进来。 少年与沈鸿的视线对上时,他还夸张地打量了一下她,然后嗤笑道: “你便是那个乡巴佬?长得还不错,可怎么不长脑子呢?被人骗到这个地步来?” 那少年高她一个头,长了一副好容貌,本是摇着一把折扇,现在那把折扇都快要戳到沈鸿的额头上了。 沈鸿皱皱眉,这人谁呀? 伸手把他那折扇拨开,沈鸿一头雾水地也打量了一下他,倒也真是个美少年,只是这脸上的神气怎么这么叫人看着欠扁呢。 “你是谁?” “我是谁?不是你写信到府中来求救的吗?怎么倒问上我是谁了?” 少年毫不客气的话让沈鸿更是摸不着头脑了。 “我写信?我写了什么?我怎么不记得有这回事情?” 少年夸张地又打量了她一下,嗤笑了一声:“哟,这怎么还不肯承认了?你两个月前不是写信到府中,说是这梁府不是什么好人,被人扣压着,走不得,还被逼婚,现在失忆了,还是看我来了,你就不承认了?” 少年妙语连珠的话让沈鸿真是以为自己的记忆没接受完全,莫非她当真写过什么信? 还没问出来,袅晴却忽然一下子激动了起来:“您,您莫非是京中来的?小姐的家人?” 沈鸿扭头看她,真有这信? 少年也看她,笑了。 “瞧,丫环都比你有记性,你这记性可以喂猪了!”少年还不忘数落她。 “没错,我就是京中来的,兵部侍郎沈磐就是我爹。” 少年脸上有种得意的神色,看着沈鸿:“你说你这猪脑子,这么不灵光,除了我,还会有谁来救你?还傻呆呆的干什么,收拾东西跟我走人呀。” 沈鸿真是说不出话来,实在是这少年来得太突然了,她还一时没反应过来,倒是袅晴仍旧激动地应了一声,就连忙转身跑进屋收拾东西了。 “我看谁敢走人!” 带着怒气十足的中年妇人声音响起,沈鸿和少年转头望去,原来是这府上的梁夫人来了, 她身宽体胖的,四十来岁的年纪,一个人能顶三个丫环的身板,走起路来像是地面都能抖动一般,之前伪装的慈眉善目此刻已经是让一脸凶神恶刹的面孔代替了。 这也是沈鸿这些天来第一次见到这梁夫人,不由内心叹了口气。 这妇人一看就不是好相与的,变脸变得这般快,这以前的沈鸿哪里是她的对手? “这沈鸿两年来,吃我的,住我的,还要死要活地毁我梁府名声,怎么能一走了之?”梁夫人听说有人打了进来,要救走这沈鸿便是一下子急了,连忙带着人赶了过来。 “你是什么人,敢闯我梁府,你当我梁府好欺负呢?来人,给我绑了送官府去!” 梁夫人看也不看一边的沈鸿,显然压根没把她看成对手,一声令下,几个下人便想围攻了上来。 可被少年轻轻一扫,几个下人又不敢动手了,显是刚才闯进来时,被少年打得疼了。 “干什么吃的,还不动手?”梁夫人大声吼道。 少年微笑着打开折扇一摇一摇的,他也不急着说话,神情悠闲似在看戏。 这梁夫人发火的样子真像把脸上的肥肉都抖了下来,真难看呀真难看,身为一个女人,竟毫无仪态可言。 他不由又扫了一眼立在一旁的沈鸿,心想她是眼瞎了吧?从哪儿看得出来这梁夫人是慈善的人家,居然还被骗得住了进来两年? 几个下人被梁夫人吼了一声还是嗫缩着,看着少年气定神闲的样子,不敢上前强动手。 有大胆的就说道:“夫人,这少年拳脚功夫真是好生厉害呀,大伙刚才都被他打怕了!您还是再多叫些人来,大家一起上,才有胜算的功夫呀!” “就是就是,看看我们大伙的脸上身上挨了他多少脚!实在打不过他呀!” 003 便宜姐姐 - 闲春 - 湖青 听了这话,梁夫人看着少年笑眯眯的样子,真是气得脑门上都能冒烟。 她叉腰道:“笑话!他才多大,不过一个十几岁的小孩,你们这么多人怕他作甚!快点给我上呀!” 下人没法,梁夫人可不是只纸做的老虎,对他们这些下人从来没厚待过,只得试探着近前来。 少年嘴角噙着一丝笑容说:“你们一起上,不要对我客气嘛,在京里我向来是以一打百的,千万别把我当客人,我的脚可不会对你们客气。” 一听这话,下人胆又小了,哭丧着脸退了下来,围在一边不敢动手,他们实在打不过呀。 梁夫人的怒火冲天烧了上来,下人没用,她只得亲自上阵。 肥胖的手指头便冲着少年抖着过来:“你是何人,敢闯我梁府?快点报上姓名来历!我让你今天有进来没出去的!” 少年像是被逗乐了,看着梁夫人,见她这肥得流油的手指头要学他般戳过来了,他又略微嫌弃,往侧边走了一下: “这真是我今年听过的最大的笑话了,你问我是谁,那我问你,这沈家的小姐,你强压着人家不让她回去,又是什么道理?她是你什么人,你凭什么扣压着她不让走?还逼着她要嫁给你那傻儿子?你这是谋财又害命,我还要把你送官府呢!” 少年的折扇似是怕碰到这难看的妇人身上,因此爱惜地收了起来,双手负在身后,居高临下地说道: “我告诉你,我的小厮呢已经往县府上报去了,你识趣的呢,就现在放人,再不放,一会儿你就得吃苦头了。” 沈鸿在旁边听了这话,不由对这个少年有些刮目相看,她刚才还在奇怪,这才一个人来,怎么就敢单枪匹马地闯到这梁府来了,原来是早让下人去报官了。 梁夫人一听这话,看了一眼站他身旁的沈鸿,神情便有些慌了:“你,你真报官了?” “骗你作甚,估计也差不多到了吧。” 梁夫人气得身体上下乱颤,心里又怕,只得急喊人:“来人,快点去报老爷,让他赶紧回来处理!” 又对少年咬牙切齿地说:“你是何人?跟官府有什么关系?他又怎肯带着人来这儿助你?” 少年笑笑,慢悠悠地走到石椅上坐下,一只手支在石桌上,拿扇子有节奏地敲着自己的手心,悠闲悠闲地,方才不急不徐地说道: “我,是兵部侍郎的儿子,你说我是什么人?” 梁夫人气笑了:“兵部侍郎是你爹?可他不是被谪到戌边受苦去了吗?我还当是谁呢,原来不过是这沈鸿的便宜弟弟!”神色间已是放松了下来,还带了丝轻蔑之色,那县尊吴大人可是与老爷相好着呢。 少年也笑,神色像是看着一个蠢妇:“哎呀,真是消息不灵通呀,我爹在戌边立了功,将功折罪了,官复原职,现在呀,估计也快到京了,夫人还没收到消息吗?难怪敢欺负我们沈家的小姐了。” 沈鸿听了一怔,这沈磐官复原职了? 梁夫人放松的笑也因此僵在了脸上。 她们梁府之所以敢欺负这沈鸿,无非是看中了她爹被谪了,她又无依无靠的。 可是现在她爹官复原职了,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梁府如何敢跟兵部侍郎作对?虽然这沈鸿养在乡下不得宠,可她到底是沈磐的女儿呀。 梁夫人还没来得及说话,只见知县吴大人已经带着人进来了,一进来就是狠狠瞪了一眼梁夫人,将她挤到一边去告罪连连,说是他一直都不知道沈侍郎的女儿居然在梁府里受苦。 少年摆手起身,省了吴大人后面的一连串话,说道: “行了,这里的事情你看着办吧,就是普通老百姓,也没强迫着逼婚的道理,更没有扣着人不放的道理,吴知县,我知道你们地方官府和当地的望族生意人家向来是讲究和气生财的,但该严办时也该严办,不杀鸡儆猴,岂不是没把你这县尊看在眼里?以后有样学样的,你这政绩可就不好看了。” 吴大人额头都涔出冷汗来了,这少年不仅是兵部侍郎的儿子,他的外祖家更是显国公府呀。 显国公府出了两个贵妃娘娘,颇得圣宠,若不是这兵部侍郎回来了也是要回乡下守制三年,如何会拖到现在才官复原职? “是,是,下官一定会严格查办,绝不姑息。” 梁夫人这时慌了,上前来扯着吴大人的袖子:”吴大人呀,平时你跟我们老爷可是经常来往的,上个月还来我家吃过饭呢,这怎么……” 吴大人怕她说出后头的话来,坏了他的大事,一瞪梁夫人,甩了她的手,连忙喊人:“来人呀,这梁夫人胡说八道,马上给我带回县衙去审问!” 梁夫人被一众县役压着带出去,哭天喊地的,说吴大人怎么翻脸就不认人了。 吴大人气得脸色铁青,真是蠢妇,就是要求他也不能当着这少年的面求!心里下定了主意非得严办不可,这不是毁了他的仕途吗?跟少年告了罪,吴大人擦拭着一头冷汗方才急急地走了。 吴大人走了,梁府的一干人等也都被县役带走得干干净净,没了吵闹的,这小小的一间院落瞬时就安静了下来,连那微风吹抚着绿竹的声音都清晰可闻,蔷薇花簇在光影中随风摆动,带来了一阵阵浓烈的花香。 剩下沈鸿和这少年在原地,两人相龄相仿,一个俊俏,一个明艳,一个站着,一个坐着,两人相望,虽是姐弟,却是陌生。 少年抬头饶有意思地看着这便宜姐姐,“吓傻了?愣着看我干什么,还不进去收拾,还等着人抬你当新娘子呀?” 沈鸿一听这话,便又是皱眉,这少年嘴巴怎么这么损? “收拾了东西去哪儿?” 想了想,沈鸿也没与他计较,毕竟虽然嘴损但还是救了她们,她也不是不识好歹的。只是他突然来了,叫她有些措手不及,她离了这儿,原本是想去找找秦绮的消息的。 “你说呢,爹官复原职了,祖父祖母又去了,你不跟着我上京城去,还想着去哪儿?回乡下耕地呀?别又被人骗了,又给哪个傻子抢去当婆娘去了?” 沈鸿直皱眉,这三番两次了,还有完没完?左一句蠢,右一句猪,就是泥捏的性子也上火了。 “你这嘴巴怎么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呢?光懂武,没读过圣贤书?” 少年笑:“想让我说好话呀,那看看你干了什么蠢事?若不是我来得及时,你这时会是什么处境,你自己不知道吗?我嘴巴损,总好过嘴里抹了蜜骗得你来就翻脸的梁夫人强。” 004 爱上京不上京 - 闲春 - 湖青 少年一把打开折扇,摇了起来,一边摇一边叹气: “以后记住了,好话呀,别多信,尤其是你不认识的陌生人,难听的话呢,不全是恶意,” “就像我说你是猪,这是事实,你就不该觉着难听,就应该反省一下,检讨一下自己错在哪里,蠢在哪里,吸取教训。” 沈鸿看着他,想反驳可事实又摆在眼前。 这少年看着十五六岁,可论理,她才应该是他的姐姐,这一副训话的口吻倒像是她的哥哥似的。 不过,她也懒得计较这些,她没打算当他的便宜姐姐。 反正这么些年,沈鸿也不过是陪着祖父祖母过活的。 他们若是有心,三年前祖父祖母病逝时就该接了她去,那就不会有现在这档子糟心的事情。 “我不跟你回去京城,离了这儿,我就是要回乡下祖宅,守着祖父祖母的坟茔过日子。” “为什么?好好的京城不去,回乡下有什么好的?” 少年玩弄着手中的折扇,他也不是不知道她的别扭。 前面这十八年府中都没怎么理过她,突然地要接她回去了,换了他,他也不干。 想丢就丢,想接就接,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可他观她神色,却又没有多少的愤慨,因此装着不懂。 沈鸿说:“第一,我自小在乡间长大,没见过什么世面,到京城去都是大户人家,没的怕让人笑话了,丢了你们的脸,我自己也委屈;” “第二呢,你们不是向来都不想接我到京吗?既然如此,我也不想回去,还不如保持原来那个样子,我在乡下自由一些,你们在京中一家人和和美美的,何必多了我一个外人在里头别扭?” “这第三呢,就是我一个人住惯了,连爹的面也没见过几次,跟你们没什么感情,信不过你们,若是到了京城去,被你们欺负了,那我找谁求救去?” 少年听得目瞪口呆,他一下子就收起了折扇,走到她面前来,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这么说,你是信不过我了?” “你不是说叫我别轻易听信陌生人的话吗?我这是听你的,要有防人之心。” 少年难得被人噎了一下,神色有些难看。 沈鸿只装作没看见,继续说道: “想也知道,这礼部侍郎府,比起这梁府,更是庭院深深。吴知县能治这梁府的人,是因为他们触犯了律法,我沈鸿毕竟不是她们的女儿,” “可若是进了你们家,那你们就是饿我了,欺负我了,不许我出府,或是给我定一个我不喜欢的亲事,也自有一套说法,反正满府的人都是你们的,到时候我怎么办?报官也只是清官难断家务事,谁又会敢为了我得罪了你们?” 少年“你”了一声,看着她,这番伶牙俐齿的,竟让他一时辩驳不了。 这他出来时,确是瞒着府中人的,娘只是看了信叫了一个管事的人去处理了,接不接到京他是不知道的。 只是因为他听说了,怕管事的不看重不着急误了事,所以骑了快马带了一个贴身侍侯的小厮便先赶过来了。 至于这说带着她回京去的事情,现在确也是他自作主张的。 以前是有祖父祖母在,留她在乡下还说得过去。 现在祖父祖母不在了,爹回来了,想到这一遭,也必是会遣人接她到京去的,他也不算是自作主张。 “那你既然不想去京城,做什么又要写信到京城去求救?” 少年看着她,生气却又发作不得,她的神色清高得很,那既然如此,那就应该不屑于写信求救才是。 沈鸿说:“信不是我写的,是我的丫环替我写的。” 袅晴刚才激动的神色,很明显知情,而沈鸿那时病着,写不了信。 所以这信也不难知道,定是那时袅晴着急,不知费了多少银两买通了梁府的下人送出去的。 少年又是一怔,看着这个便宜姐姐,倒是有些刮目相看了。 想不到呀,原以为是个猪一般的蠢脑袋,可分析起将来的处境来竟也是头头是道的,这难道是经一事长一智了? 还是受惊过度了?惊弓之鸟,防人竟防到他这个亲人身上来? 这继母虐待继女的事情,世上确实是有的,京中的公侯之家,哪怕权势滔天家财万贯,打压继女时也是颇有层出不穷的手段,只要不是闹得太过份,旁人也管不着。 而他娘,虽说在他这里自是个慈母,可这些年来,也没听过她要接这个便宜姐姐进京。 至于她是什么想法,他还真不知道,但他是绝对不相信,他娘会是个恶妇,关着她、虐待她。 她这真是想多了吧,少年一哂。 “行,随你了,爱上京不上京的,难道我还要求着你?进去收拾东西,把你送回老宅,小爷我就拍拍屁股转身走了,算我多管闲事走这一遭。” 少年转身坐回石椅上,神色略有些不耐烦。 真是不识趣的人,他难得做一回好事,居然还遇上了个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沈鸿心下一松,看他一眼,便转身进去跟袅晴收拾东西了。 出了这梁府,街上行人熙熙攘攘的,道路两边小店摊贩都很多,这一个小小的地方竟也颇是热闹。 沈鸿是第一次看到这外面,情形倒跟电视上看的也差不多,所以有些觉得晃若在做梦,总觉得不真实,好奇地这里也看看那里也看看。 因为时候也不早了,少年也不急着赶路,走在前头,时不时地回头督一眼活跟没出来逛过街的便宜姐姐,晃晃悠悠地扇着扇子先是到客栈要了两间上房。 两间上房是相邻着的,沈鸿带着袅晴进房前,少年停步问了她一句: “你叫什么名字呀?闹了半天,都不知道怎么叫你?” 反正“姐姐”这一声,他是无论如何现在叫不出来的。 沈鸿便也停步,转眼看他,说道:“单名一个鸿字,‘鸿运齐天’的鸿,当年爹进京赶考,取个好意头,只是可惜了,娘是半点福也没享过。你呢?” 沈昊见她神色颇有伤感,联想到她这十八年被爹丢在乡下的处境,也觉得有些索味: “单名一个昊字,取广阔无限,一生顺遂之意。” 沈鸿点点头,倒也是个好名字,两人没再说什么,毕竟也不熟,同时抬脚迈进了各自的客房。 005 多愁善感 - 闲春 - 湖青 天色渐黑时,沈鸿带着袅晴下去客栈吃饭,期间进来了一老一少两个衣衫褴褛的人,客栈的小二本想把人赶出去,可沈鸿看他们实在可怜,便让小二给他们安排了张桌子吃饭,吃多少都算在她们这儿。 那一老一少连忙走过来磕头:“小姐心善,这一路走来,少不得被人嫌弃,只有小姐把我们爷孙俩个当人看。” 沈鸿受不得他们这大礼,连忙和袅晴下去搀扶了起来,沈鸿说:“老人家怎么会辗转到了此地来了?家中发生了何事?” 老人家说:“发洪灾,把个房子都淹倒了,田地里的粮食也全淹没了,没得生活,只好带着孙子出来讨口吃的。” 沈鸿听得可怜,其实地方发生天灾,朝廷是会派人来开粮仓赈灾安抚百姓的,但也多有贪污,一层一层剥削下来,到了老百姓手里,即使有,又哪里够生活的? 但她初来乍到,又刚出狼窝,也实在帮不上什么忙,便和袅晴把身上剩下不多的一些碎银子给了老人家,老人家拉着孙子又再次感谢了一番,方才到座上吃饭去了。 沈鸿和袅晴直到吃完了饭,也没见沈昊下楼来,以为他还在楼上,结果上了楼去,发现他房中黑漆漆地并没点灯,这才知道原来他带着小厮出去了,至于他去了哪儿,沈鸿也没多想。 一觉睡到天亮,窗外鸟声啁啾动听,沈鸿和袅晴起身洗漱了一番,便下楼去吃早餐。 大约是时间尚早,客栈里的人大多都还没起,楼下吃东西的人并不多。 沈昊嘴里咬着个驴肉包子,见了她走下来,便笑了一声:“听说你昨晚上故作大方,把自己身上的银两都施了人了,真是心善啊,只是你心善,干嘛要花我的钱呀?” 沈鸿听了,知道他是指那老人家的饭钱算在他帐上的事情,倒也没什么神色,随意坐下,说道: “没花你的钱,送我回老宅以后,我就把钱还你。” 沈昊一怔,然后笑了:“行呀,就当你借了,到时连同住客栈的钱一路的花费也一并还我啊。” 不过是说笑一句,就认真了。 沈昊饶有深意地吃一口包子看一眼她,怎么看也不像是无知的小娘子,怎么之前又会被困在梁府出不来呢?难道是故意的,写信到京中只是为引起府中人对她的注意? 这也说得通,府里一直没把她接到京中,若是不弄点动静出来,显示她一个弱女子无人保护的可怜样,谁还能想得到她来? 不过他既提出了要接她到京去,她怎的又推拒了?欲拒还迎? 也没道理呀,这是一下子就干脆地拒了个一二三出来了,还说什么跟府里的人没感情,相处不来,又怕他娘害她,听听,这话,是欲拒还迎的话吗?脑子进水的人才会这般说吧。 沈昊又想不通了,不过想不通就想不通,他又不是一定要接她回去,爱去不去的,随便。 吃完了早饭,沈昊让小厮永福去付了一应的费用,袅晴也上楼拿了几个包袱下来,然后四人走出了客栈。 今天的天气仍是晴朗得很,万里无云,湛蓝湛蓝的像是画布,街道上如往常一般地热闹人多。 沈昊让小二哥去租了一辆马车,然后他坐在高头骏马上,看着清瘦得像吹来阵风就能吹跑的沈鸿坐了上去,也觉得稀奇。 一开始他是觉得她可怜,所以千里迢迢地跑来救她,可现在他居然还觉得她挺顺眼的,低着眉头坐进去时袅袅楚楚的,跟家里的姐姐妹妹们相比也丝毫不逊色,带出门去也不会让人一看就像乡下刚上京的。 就是太瘦了,多几两肉身上丰盈些才好看。 这般想着,见车帘放下,他叫了一声车夫,一行人便在朝阳的暖煦下出发了。 离回祖宅的路程大约还要走上四五天,虽然路途上山青水秀,风景怡人,可沈昊见多了也就那样,便放慢了马速,转到马车帘边问她: “喂,沈鸿,你读过书没有?识得几个字?” 沈鸿在马车里听见了,想了想,路途上确实也无趣,又觉得打探一下京里有没有什么奇人异事,或许有秦绮的消息也说不定,因此揭起车帘。 打量了一眼马上的沈昊,想来这沈昊的娘也是个美人,这沈昊长得唇红齿白,五官俊秀得像个女孩子似的,真像是个从画中走出的美少年似的,叫她看了都有些惊艳。 “读过几年书,识过几个字,那又怎么样?女子又不像你们男子可以考科举,才高八斗就有机会做官。住在乡下,没人欣赏你的才华,想说话,又没人懂你的一片心事。” 这是原主人的心声。 她常常思想,自幼没了母亲,有个做高官的爹,却从来没有承欢他的膝下,她不过是个与他结发的妻子多出来的女儿,那京中的她的几个异母的弟弟妹妹才是他的所爱。 所以她越是读得书多,烦恼便越多,越是喜欢看那些话本小说,便越是多愁善感,自觉自己孤苦无依的,所以才落到这梁府手里,那天撞柱子虽说是因为袅晴的事情,可也是她所有情绪的暴发。 沈昊皱眉,看着她的神色,说道: “这多愁善感的言词,从你嘴里说出来,还真是有几分伤感的,只是,我现在接你上京,你怎么又不愿意呢?” “爹之前是想着祖父祖母不愿来京,你年龄又小,这才让你留在他们身边替他尽孝,膝下有人承欢的,他又不是没感情的人,对你这些年也一定是心有愧疚的,并不是介意你,才不接你来京,你多什么心?” 沈鸿笑了笑,他是这么想,难道他娘也是这么想的?也不跟他争辩,放眼望着官道旁的青山绿水,风景真是美呀,悠悠说道: “接也好,不接也好,反正我现在也不在意了。你说接我去京,其实大户人家,庭院深深,规矩又多,一屋子都是跟你不同母的兄弟姐妹,有什么好的?倒不如在外头,青山绿水相伴,我自由自在地多好呀。” 沈昊看着她这一脸看开的神色,倒是一时也不知说什么好。 006 被人可怜 - 闲春 - 湖青 沈鸿看着这如画卷般的山水,心中也是颇有感触,说起来这原主沈鸿,跟她的身世也是有些大同小异的。 她也是从小没了妈在身边,因为父母离异,爸又娶了后妈,在家中也是越长大就越尴尬的一员,所以很明白,这种相处得很别扭的感觉。 “不说这个了,”沈鸿抬眼又看他:“反正我们也说好了,你送我回去后就自己回京吧。” “说起来,我没去过京城,不知道京城,有没有什么奇人异事?比如说,一个人醒来了,像换了另一个人,不认识谁,不记得谁了。” 沈昊笑了笑,转眼看着前方,折扇又唰的一声慢慢摇了起来: “你这是看的话本子多了吧,哪来这样的怪事?不过要说好笑的事情,我倒是有一箩筐的可以给你解闷。” “你说,我听。”沈鸿将双手伏在车窗上。 她穿来的这些天,也没手机,也没有娱乐,出又出不去,闷都闷坏了,有乐事可听,倒也真能解闷。 沈昊看她这动作带着几分稚气,像是个讨糖吃的孩子,便笑着慢慢道:“京城有个刘御史,最是怕夫人,有一回刘御史去吃席,晚了回去,你猜他这夫人让他干什么去了?” 沈鸿笑道:“跪算盘?”总不会跪仙人掌、榴莲之类的吧。 不过这刘御史,还真是个妻管严,想不到一个大官,居然还会有怕老婆的?这古代不是三妻四妾的吗?若是连晚回了都跪算盘,那出去喝顿花酒,岂不是连皮都得掉一层? 沈昊被她这话惹笑了:“你这从哪听来的?跪什么算盘?” “那不跪算盘,是罚什么?” “这刘夫人呀,是个武将家出身,最喜欢练武强身,所以平常最喜欢罚这刘御史跟着她一起舞刀弄枪的,一点也不许马虎。” “你想呢,这刘御史文人一个,正所谓一介书生,手无缚鸡之力,还练没半天,刘御史就受不了了,练了两天,刘御史就得颤着双手双腿去上朝,被众人取笑了他一番,说是……说是他怕夫人怕到这份上,也真是我朝第一人了。” 其实还有更取闹的,只是沈昊看了一眼还未出阁的沈鸿,也就笑笑不说了,免得教坏了她。 沈鸿看他这神色,也知道他刚才顿的意思,但她想了想,说道:“这刘御史,没纳小妾吧?” “喝个酒晚回都罚,纳小妾,刘御史有那个胆吗?” “那刘御史平时也没有说这夫人的坏话吗?” “怎么没说,说是夫人凶得很,人家请他喝酒,他吓得连忙推了,活像是他夫人舞着枪站在他面前似的。” 沈鸿笑道:“那这刘御史就不是表面上看的真怕老婆了,人家那是真聪明,爱惜羽毛,借着怕夫人,推了所有能推的应酬,洁身自好,免得惹事上身。” 沈昊笑笑,不以为然:“洁身自好到这种地步,怕夫人的名声传遍朝野,这种爱惜羽毛法,我还真是不敢苟同。” 少年转眼看她,脸上的不屑拽拽的神气,还真是十几岁的少年人才有的。 沈鸿笑笑,看着眼前斜阳下的青山和绿水,耳边还有杜鹃鸟的叫声,心想真是不可思异呀,这诗里的情景竟然这般真实地展现在她面前了,她现在算不算是来了一个时空穿越旅?还是免费的那种。 反正在现代,妈也不管她,爸也有自己的家庭,少了她一个说不定还少了个碍眼的,她也没什么好放不下的,不过是担心秦绮那小妞不知穿到哪个人身上去了。 是夜,月凉如水。 今天住的客栈是个很有特色的地方,有个很大很美的后院,后院里种满了桃树,桃树的后面有条潺潺流动的河流。 虽然很是可惜桃花已然凋谢,欣赏不到那惊艳的美景,而结果的时候又未到,但这一片桃树在夜色下还是很能引人暇思的。 “桃花流水窅然去,别有天地非人间。” “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沈鸿倚靠在窗前,轻声念着这些诗句,心里莫名地有些伤感,其实这种穿越的感觉真的很奇怪,她是她自己,可她同时又是这个时代的沈鸿,但她对这个时代没什么归属感,想来还是觉得这魂穿什么的太过匪夷所思了。 不过,秦绮到底在哪儿呢?若是能找到她,她大概也就不会这么感到孤独了,那小妞向来开朗明快,即使是不开心,也能在很短时间内就恢复斗志,她到底在哪儿? 沈鸿正想着,突然听到底下有人在轻声说话,她马上闪到窗侧。 “怎么样,打听到人到了没有?” “爷,我已经让人打听了,虽然费了些时候,可还是打听到了,那王明,还没到呢?” “这死王明,我娘让人派他来办事,他居然拖拖拉拉的,若不是我比他早到了,还不知这沈鸿怎么样呢?他怎敢如此待慢?” “爷,咱们骑的是快马,这王明是王总管的侄子,向来待在府里做事,这路途遥远,他哪里吃过这份苦?再说了,这大小姐,一直居住在乡下,也就是爷会担心,其他人,哪里会把这事情当成急事去办呢?” 沈昊轻叹了口气,一把打开折扇烦燥地扇着,抬眼往楼上看了一眼,说道: “我本来是不打算管她的事了,可这两天相处,倒是觉着人还不错。你看她年龄说大也大了,在京中,这十八岁的老姑娘早就有亲事了,可她呢,这亲事非但没有着落,还傻呆呆的被人骗了吃了不少苦。” 永福点点头,也认同地叹道:“是呀,这大小姐,幼时就丧母,真的是好可怜呀,可她不想上京还能怎么办呀?” 沈昊想了想,说道:“虽然与我不是同母的,可沈家的小姐怎能沦落如此?叫人又怎么能放心得下她一个人呆在那儿?找到王明,我就是想问清楚他,到底娘有没有要接她上京的意思?我也好再劝她一下,她多什么心呢?我们府上有坏人吗?”语气还颇有些委屈不平的。 007 回到祖宅 - 闲春 - 湖青 永福笑道:“府里夫人小姐都是顶好说话的,大小姐就是不知道才这样说的,她若是知道呀,定是欢喜要上京的。” 原来底下是沈昊在和永福说话,沈鸿听着,一时心里不知是种什么复杂的感觉。 虽然这被人在异乡关心是很有些感动的事情,尤其是这沈昊跟她还不是同一个母亲的,这种被弟弟关心的感觉在以前她还从未体验过。 但她很快就想到了另一个关键的问题。 她伸手摸上自己的脸,她很老吗?明明皮肤又滑又嫩的。 十八岁的老姑娘?原来还真有打算让她上京后就给她配门亲事。 沈鸿摸着自己十八岁白皙又漂亮的脸蛋,十八岁在现代是刚上大学的年纪,是一个女人开始她一生中最美好的年纪,十八岁就想让她嫁人,她一想到古代嫁人后就一辈子的相夫教子的情形,就不由有些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什么鬼,她又不是真的古代人,怎么可能接受随便让人支配她的婚姻? 心想不行,别说古代了,就是在现代,她也一点嫁人的心理准备都没有。 还是早点打发了这沈昊回京去,然后趁这王明还没到时,赶紧溜了去找秦绮,不然一旦被他们缠上了,想溜就没那么容易了。 沈鸿打定了主意,听楼下没有动静了,便悄悄躺回了床上休息。 第二天,第三天,然后到了第四天,途上一切都很顺利,尤其是这江南地方,一路美景简直是美不胜收,缥缈如仙景一般,这就更让沈鸿打定了主意,她是绝对不要被困在沈府那个牢笼里,抛弃外面的青山绿水,等着那些人来掌握她的命运的。 在第四天的下午,沈鸿就在沈昊的护送下终于回到了乡下的祖宅。 祖宅的周围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田地,江南风暖,陌上草薰,有数道小径弯弯曲曲通往不知何处,远处有炊烟在袅袅上升。 真正是陶渊明笔下的“狗吠深巷中,鸡鸣桑树颠”,好一派令人见了就忘记烦恼的田园风光。 “小姐,您终于回来了?” 沈家祖宅的老仆人兼管家杨叔听到消息快走了出来,一脸的热泪盈眶,看着沈鸿激动地说道。 这都两年了,小姐终于回来了,杨叔不得不有些感慨,小姐都消瘦许多了。 沈鸿接收的记忆里有杨叔这个人,所以很快就把杨叔认了出来,连忙将他扶起了:“杨叔,我回来了,家中一切都还好吗?” 杨叔抹着眼泪说道:“自从小姐走了,家里没个主人,老奴这些当下人的虽说都过得很清闲,但都把份内的事情做得很好,屋子打理得就跟小姐刚走的时候一样,就是老奴很挂念小姐,现在好了,小姐回来了,咱们府上也有人主事了。” 沈鸿点点头,因为还是很感到陌生,便不知跟杨叔说些什么,而且心里也有些不安,她是打定了主意要离开这里的,现在杨叔越是情绪激动,她便心里越是有些过不去。 杨叔把眼转向一旁的少年,将他打量了一下,眉眼间只觉得有些熟悉,但一时也认不出来,便问道:“这位是……” “哦,这是……我爹的儿子,京中来的,若不是有他,我还不知道要在梁府呆多久呢。” 杨叔一时有愣了,但也没有多想,听到这少年是老爷的儿子,以为是少爷特地去梁府接的小姐回来,便跪下来行礼:“老奴给少爷请安了。” 沈昊点点头,对杨叔的行礼不以为意,四处打量了一下,说道:“起来吧,都别站在大门口了,有话进去再说,我这些天骑马都累了,收拾间房出来让我歇息。” 杨叔站了起来,有些拘束地看看眼前的少爷。 这么些年了,他也只有在三年前老爷老夫人逝去时才见过府中的夫人与小姐少爷回来,而只有那么短短接触的几天时间,他年纪大了,老眼都花浊了,因此都认不出来了。 进了府,到了厅堂,下人送上茶来,沈鸿陪着沈昊喝了会儿茶,又问了杨叔府上的事情,待得房间都收拾好了,沈昊进去歇息,沈鸿也回了自己的房间。 看着陌生而又熟悉的房间,看着袅晴在为她收拾着衣物,沈鸿脑海中闪过很多的片断。 这个房间,是真正的沈鸿呆了十六年的地方,她曾经对窗赏月读书,曾经低眉绣过女红想过心事,还曾与袅晴等丫环打闹笑过,还有年迈的祖父祖母拿着好吃的糕点蹒跚着迈过门槛进来哄着她吃。 沈鸿眼眶有些红,这些片断都是原主记忆里温暖的时光,可等到两位老人家都走了以后,原主的心情就越发的沉郁。 而她代替沈鸿活了下来,可却什么都不能为她做,唯一能做的,恐怕就只有善待祖宅里的人。 所以她叫了袅晴一声,温柔地拍拍床铺的另一边:“过来坐下吧,我想跟你说说话。” 袅晴应了一声,看着小姐温柔的笑容,她听话地坐了下来,然后说道:“小姐,您是不是想问奴婢,想不想回到奴婢父母身边去的事情?” 真是个聪慧的女子。 沈鸿微笑着握过她的手,说道:“对呀,我就是想问你这件事,但是我突然又想起来了,你家中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都难不难相处呀?我想把你还给她们,是想让你们一家人团圆的,但是如果你家有难处的话,你一定要告诉我。” 这也是沈鸿刚刚才想起来的,袅晴好像是八岁多的时候就进了府里陪在她的身边,这么小就把她卖了进来当丫环,也不知道是她的父母有难处还是有其他的原因。 沈鸿虽然想快点安排好这里的事情,然后快点去找秦绮,可也总不能就这么不管袅晴了,还是问清楚一些好。 袅晴低着头有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沈鸿见状,心里有些疑惑:“你这些年来,有没有回去看过你的父母兄弟?” 袅晴点头:“有是有,但不是经常,之前回去时,父母都说我跟好了小姐,是有福气的,不必跟着他们受苦了,两个弟弟也很懂事,知道是我进了府里,他们才能吃得饱穿得暖的,对我都客气。” 沈鸿听她说话这情绪有些低沉,便小心地问道:“他们对你客气,是把你当客人?” 袅晴笑笑:“小姐,我八岁就来到了你的身边了,我的两个弟弟都比我小上几岁,我离开他们时他们才五六岁,哪里还记得那么多?我一年回去看他们一两次,不是客人,还能是什么?” 008 噎来噎去 - 闲春 - 湖青 沈鸿心里一沉:“那你的爹娘呢,他们对你,不亲吗?” “爹和娘,对我,自然是心里也有心疼的,可是再心疼,也比不过两个弟弟重要,所以小姐问我愿不愿意回到他们身边,我是真的不知道,他们对我的感情,和我对他们的感情,是不是一样的?我回去,会不会给他们添麻烦了?” 听了这话,沈鸿便知道意思了,看来,袅晴是不愿意回去的,而她,听了这些话后,也不能就这么送她回去。 也是,毕竟这沈家祖宅,才是袅晴从小长大的地方,而那最亲近的家人,心里虽然会惦记着,但毕竟多年不在一起生活,也都生份客气了,如果她让袅晴回去,就像是让她自己回到沈家一样别扭。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她又怎能这么做? 沈鸿看着脸上有几分忧愁之色的袅晴,说道:“那如果你不想回去,就继续跟着我吧,只要你不想嫁人,我就不会把你随意配给他人。” 袅晴眼中含泪,点头细声说道:“嗯,只要小姐不赶我走,我就一直跟着小姐了,小姐别嫌奴婢。” “你怎么会这么想呢,不过是因为之前梁公子的事情,我怕护不好你,才想把你送回去和家人团聚的,但如今,就是你要走,我也不放心了。” 两人相视一笑,沈鸿既决定了,也就把这事情抛开了。 而袅晴也算放心了一件心事,这些天,她看着小姐与少爷之间的相处,又小姐问她是否愿意回家的事情,也隐隐怕自己不能跟在小姐的身边。 乡村的夜晚是很安静的,只是偶尔有些家禽的叫声传来,空荡开去,更显得村庄的寂静空旷。 沈鸿带着袅晴穿过一个小院子,便来到了沈昊住的房间。 沈家祖宅是多年前修辑过的,也是间三进的宅子,毕竟沈磐是兵部侍郎,虽然不见得每年都回来,可乡下二老一女住着,也不能太寒碜了,所以宅子内有园有树有花有水,倒也真是修得有几分品味。 “你来干什么?” 沈昊躺在床上看着一本他随手在房里拿的书解闷,这乡村地方静得连蚊子声都清晰可闻,见了她进来,他便把书扔到一边说道。 以前他还真没有注意过这个便宜姐姐,就是三年前回来的时候她病了闭房不出,他也没去看过她,也不知道她这些年在这样安静无聊的地方都是怎么过来的。 沈鸿也不计较他这挑刺的神色,站在他床边打量他,然后笑道:“我过来看看,你这个京里来的少爷在乡下住得习不习惯?” 沈昊轻笑:“你这是讽刺我呢,心里还怨恨着我们这么多年来都没接你上京?还是后悔了,想来求我带你上京去享福?” “你想多了吧,第一,我没有怨恨,觉得咱们这样不远不近的距离就挺好,真的;第二,我真心不想上京,所以想来问问你,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去,我也好准备一下,叫厨房弄个丰盛点的欢送宴,让你吃了一路顺风。” 沈昊听了这话,似笑非笑地看她。 “就这么想我走,我救了你,你到现在也没感激我一句?” “所以,我也是来跟你道谢的呀,知道你贵人事忙,送我到家,已经耽误你很长时间了,你娘在京里恐怕也念着你,我即使是想留你多住,也都不好意思。” 沈昊听了这话就笑,双手抱臂饶有意思地看她:“你知不知道你说这话表情很假?想留我是假,想让我快点滚蛋才是真的,说说吧,这么急着让我走,想干什么呢?” 沈鸿从容笑道: “我看你们城里人,真是心思多,既然你有这个误会,那我就做个东道主了,明天早起,跟着我在这个乡下随意转转,然后后天呢,我想要去九天娘娘庙上香祈福,听说那里的香火最是灵验,大后天,如果你还不想走,那我们就去买东西,让你带一些特产回去,也不白走这一遭,如何?” 沈昊审视地笑看她:“哼,我看你就是有事,你的这些小伎俩,就不要在我这个心思多的城里人面前卖弄了,你上京去看看,惯会说话的人,往往都带着自己的小心思,我要是信你,我都被人骗得团团转了。” 他往后一躺,双手枕在脑后勺,看着上面的纱帐顶,说道:“不过,我也真没有时间多待在这儿了,再过一个月,我娘生辰,总得赶回去,再说了,三年也没见爹,我还挺想他的。” 沈鸿悄悄松了口气,表面虽然看不出来,心里却是在想真好,最好你决定明天就启程,送完你走,我后天就能出去打听秦绮的消息了。 沈昊偷偷瞄她一眼,不动声色。 “不过,既然你明天想带我在乡下转转,后天又想带我去九天娘娘庙祈福,我总不好辜负了你的一片心意。” “那个,既然你没有空,母亲生辰,多重要的事情啊,要是错过多不好,我哪里还能再耽误你的时间?”沈鸿怕他变卦,心里都紧着一口气。 沈昊笑笑,坐了起来,得意地看她:“我就说你有事吧,看你,紧张成那样,我眶你,你也信?” “你!” 沈鸿没想到他这么多心计,有些气恼地看他。 “上次你噎了我一次,今天,我总算报回来了。” 原来是这样,这男人,年纪小,气量也小,沈鸿转身就走。 “哎,明天,记得早起,带我在乡下转转,别忘了啊。”沈昊在后头冲她笑道,这种戏弄她的感觉还真爽,你想让我走,我偏不走,气死你。 没能把沈昊送走的沈鸿第二天只能起了个大早,吃了一点早饭,便在大门口气定神闲地等沈昊。 沈昊听到下人来请时,正好搁下吃粥的碗,他笑了笑,慢慢悠悠地起身,摇着扇子迈着少爷步子,戏谑地看着沈鸿一路走出来。 “这么早,气色不错呀,昨晚睡得好吗?” 沈鸿见了他,脸上的笑容特别甜:“谢谢昊弟关心,姐姐的睡眠向来都很好。” 沈昊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 沈鸿心情大好,这姐姐的身份就是好,瞧把这弟弟都叫懵了,虽然不打算当你便宜姐姐,但能噎你的时候,这姐姐的身份该用还是能用的。 “姐姐呢,打算把次序换一下,今天先去九天娘娘庙,明天,姐姐再带你在乡下转一转。” 沈昊有些牙痒痒:“为何?” 009 你怎么不自己演呢 - 闲春 - 湖青 “姐姐受了这一惊,这刚回来,是该去上上香先,你觉得呢?” “也对,这猪脑子自己不管用,多拜神,祈求上天,愚人的方法来来回回不过这些,不是祈神,就是祭小鬼,你这么笨,想来也是想不出来别的办法可以变聪明了,多喝些符水吧,或许吃到肚子里的东西会补些。” 沈鸿也有些牙痒痒了,这个梗,他要说到什么时候,什么时候才能过去? 沈昊一笑,见把她气着了,浑身也舒畅了,心想果然被噎了还是当时把她噎回去比较爽,“唰”地一声展开了扇子,他大爷似地在她身边慢悠悠越过然后弯腰坐上了马车。 “你怎么不骑马了?”沈鸿不服气地问。 “累了,不想骑。”大爷隔着一道车帘说。 沈鸿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心想你累了怎么不回京享福去?又赶不得他走,只得提着裙摆弯腰坐了进去。 沈昊嘴角噙着丝笑意看她坐上来,沈鸿真的很想掐他的脸,笑得真拽。 九天娘娘庙离祖宅并不远,坐马车不过是两刻钟的时间。 而小地方的娘娘庙也并不大,但来上香的老百姓还是很多的,大人神色都很虔诚,或是祈福或是解签,一堆的小孩离了大人的看管就在庙门外的摊贩处到处乱跑游戏。 沈昊从小生活在京城,什么样的庙没见过,这么小的一间九天娘娘庙,简直一点也不想逛。 “你自己进去吧,我在外面等你。”沈昊站在大殿外,摇着扇子四处看看。 沈鸿说:“那你别乱跑啊,跑了你就不认路回家了。” 沈昊听了这一句,跟看白痴一样看她:“当我三岁小孩啊!用得着你叮嘱!” 沈鸿轻“哼”了一声:“谁知道呢。”便也不理他走了进去。 跪在蒲团上面,沈鸿跟九天娘娘祈祷,希望秦绮平平安安的,让她可以早日找到她。 沈昊在殿外看着她那虔诚的样子,也轻哼了一声,一时没注意,被个小孩抱了个大腿。 “哥哥好……” 看着这白白胖胖的小脸,奶声奶气说话嘴角还吐着鱼泡泡的小孩儿,沈昊有些懵,幸亏有个妇人跑上前来把孩子一把抱住,连声道歉,还哄孩子,应是孩子的母亲。 “没事,看好了啊,”沈昊没遇过这样的事情,有些不知所措的:“人多,别丢了孩子啊。” “哎,谢谢公子。” 沈鸿从殿里出来,看见这一幕便不由笑了。 倒是沈昊被她笑了有些没好意思的,就那么小一个奶娃娃,他还从来没抱过,更没被人抱过大腿,不懵才怪。 “走,带你到外面看看。” 沈鸿来这九天娘娘庙,本来也是因为这里人多热闹,打听的消息自然也多些,所以上了香出来,就在庙门外的摊贩处这里看看,那里走走,然后随意问上两句。 沈昊慢慢悠悠地跟在她后面,摇着扇子,落在他人眼里就是一副富家子弟的模样,毕竟像他这样俊俏又气度与众不同的人,在这乡下地方也不多见。 沈昊也不在意,只是看沈鸿这里看看,那里停停,又听她跟人家摊贩聊上几句家常的,而到最后都要问上一句最近可曾听说有什么稀奇的事情没有。 便皱了皱眉,心想这是想看话本子了,还是想听戏了。 等到沈鸿把外面买卖的一大圈都逛完了,垂头丧气的往回走的时候,沈昊就好奇地问她:“你老问有没有什么稀奇的事情,是有什么事吗?” 沈鸿本身也没想避着他,可没打听出秦绮的消息,还是很让她丧气的。 心想若是秦绮并没失忆,也像她一样穿到一个官小姐身上,能吃能喝,平平常常的,那两个人什么时候才能碰得上呀? 这里又没有手机,又没有网络,天大地大,到哪儿才能找到人? 想起以前看小说的时候,好像看到过某个情节,如果想要一个人找得到你,就要站到最高处去,让她看得到你…… 沈鸿一怔,对呀,她怎么这么笨? 她找不到秦绮,那为什么不让秦绮来找她? 要用什么方法呢?她要怎么样才能让秦绮知道,她也穿来了这里?并且在找她? 没有网络,又可以让消息迅速传开,而且还要传得广的地方…… “喂,你干什么呢,带不带眼睛看路啊?” 沈鸿回过神来,见沈昊伸出一条手臂挡住她的路,才傻傻地回过了神。 “怎,怎么了?” “我还问你怎么了呢?都快撞人身上去了。想听戏,就该去戏院听,还想让人家买卖糊口的免费讲戏给你听呀?听不着戏,你就一脸不开心的样子,到底谁才是三岁小孩?” 想听戏,就该去戏院听? 沈鸿阔然开朗,神色大喜,眼神像会发亮似的看着沈昊:“戏院在哪儿?你知道吗?” “疯了你是不是?这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不是我从小长大的地方,你问我戏院,我连这里的大街有几条往哪开都不清楚呢,你还问我?” 沈鸿笑了起来,她是高兴得都忘了,问错了人。 所以她又回头问袅晴:“咱们这里有大戏院吗?” “听府里的人说,县衙门的斜对面有一间茶楼,里面有讲戏的,杨叔的儿子就曾经去听过一回,被杨叔骂了一顿,还说很值得,小姐是想去听戏吗?” 沈鸿笑道:“当然,我现在就要去听戏。” 真是说风就是雨。 沈昊上下打量她,心想莫不是想赶他走,就是为了能够自由地去撒野去疯? 乡下都没人管她了是不是? 沈昊把扇子扇得飞快:“沈鸿,你今天不是说尽东道主之谊,专程带我到各处走走的吗?”怎么倒要自己听戏去了。 “对呀,”沈鸿转眼去看他,一脸的正经神色:“这戏院,够热闹吧,乡下地方,没什么别的娱乐了,闲时能听一回戏,就已经跟过年一样热闹了,你是京里来的,应该听过不少戏吧,合你的口味吗?” 听听,这义正严词的语气,明明是自己想去看戏,居然还说为了他? 沈昊恨得拿扇子去戳她的额头:“真有你的,你怎么不自己演呢?” 沈鸿被他戳得额头疼,伸手拨开扇子,心情好也就不与他计较,笑道:“爱演的另有其人,你太看得起我了。”秦绮那小妞才是整天泡在剧组里演戏的祖宗呢,她不过是耳濡目染,近朱者赤罢了。 010 总归是亲人 - 闲春 - 湖青 也罢,沈昊看着她这个样子,心想就看看你到底要去戏院做什么,老问有没有稀奇的事情是有什么目的。 沈鸿和沈昊带着袅晴与永福坐了马车去了能听戏的茶楼。 “两位客官,里面请!” 沈鸿是第一回来到这样古色古香的茶楼,只见茶楼搭了一个戏台,但戏台上面现在却是空空的,并没有唱戏的人。 沈鸿问:“小二哥,今天没有戏看吗?” 小二哥一听这话就笑道:“两位客官第一次来本店吧,本店只有在初一十五才能看戏,今天才初八,想看戏还要等好几天呢。” “为什么呀?这大家都这么喜欢看戏,为什么一个月才只有两天能看呢?” “我们这县是个小地方,人家那戏班几十个人是要吃饭的,这不,在邻近的几个县里,这个县演上两天,那个县演上两天,这样才能排满了一个月的戏,单单留在我们县里,那我们茶楼可请不起喽。” 原来如此,沈鸿有些失望,但听小二哥这般说,也没有别的办法了,十五的话,那还要再等七天,便有些闷闷不乐地坐了下来。 沈昊摇着扇子也坐了下来,看着对面的沈鸿,他对她这失望的情绪还真是体会不到一起去。 这茶楼不怎么大,但胜在热闹,有人气,这请戏班子也是要花大价钱的,一个月排两次,在这小地方,也算是可以的了。 “想看戏,那就过些天再来,这茶楼又不会跑了,那戏班子又不是不来了,有什么好闷闷不乐的?” “你不了解,我心里着急呢。” “急什么?” 沈鸿抬眼看了一眼他,没说什么,只是让小二哥上几份糕点来。 小二哥应了去了,沈昊见她不想说,也就没勉强,转眼看四周。 袅晴和永福就站在一边,沈鸿没把袅晴当丫环,因此想拉着她坐下,袅晴不愿意,沈鸿看她神色为难,想着是顾忌沈昊在这里,也就算了,伸手拿起茶杯抿了一口茶水。 “沈鸿。” 沈昊看了一圈回来,叫了她一声。 沈鸿抬眼看他:“怎么了?” “你真的不跟我上京去?” “不去,我是真的不去。” 沈昊不明白地看了她一会儿,这性格怎么这么固执呢?然后说道:“这乡下有什么好的,你喜欢看戏,到京里多的是戏让你看。” “你为什么总让我上京去?”虽然她也觉得这几天的相处感觉都挺好的,但他是他,他府里的人可不一定这么好相处。 沈鸿不想失去自己宝贵的自由,要知道那些官宦世家,最是注重门面规条,她可不想一住进去,就连出门都要经过他娘允许。 “你不用再费唇舌劝我了,即使是京里来人要接我去,我也不会去的,我就喜欢呆在这儿,人口少,简单,我自小在乡间由祖父祖母抚养长大,无拘无束没规矩惯了,到了京里我会不习惯的,所以,真的不必再劝说我了,我是怎么都不会去的。” 沈昊本是性情最爽快的人,只是看着她,看着祖宅里空空荡荡的,总是心里有些怜惜。 如花似玉的年纪,又长了一副不错的容貌,留在这乡间,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总归是亲人,总不好不理她。 但她既再次坚持,他也不再劝了,他并不是婆婆妈妈的性格。 所以当第二天,当沈昊在吃完早饭后过来沈鸿房里告诉她他要回京去时,沈鸿还是有些讶异的。 “不是说,住多几天?”怎么说走就走? 沈昊轻笑,看着她这副神色,便觉得有些欣慰了,还好,露了些不舍出来还算有些良心。 “你前天,不是还想快点赶我回京去?现在说走,不是如了你的愿了吗?” 那是因为她想快点去找秦绮,可现在等戏班子过来,还要六天的时间呢。 不过想想,天下无不散的宴席,穿来这个时代,本来被困梁府,得他这个便宜弟弟所救,又两人相处了这五六天的时间,已经算是一场缘份了,往后,也许再无瓜葛。 沈鸿笑笑,说道:“那我就不留你了,你路上小心些,一路顺风。” 沈昊见她这样干脆,明艳的脸上笑容温暖,仿佛一点也不觉得自己可怜,也笑:“还真爽快,行了,不用送了,我走了。” 慢悠悠地转过身,他摇着扇子一路走出去,身姿挺拔略瘦,连头也没回过一次。 走得还真干脆,沈鸿看着他走出院子,有几分的怅然,毕竟他走了后,还真没有人能够陪她解闷了。 她坐了下来,垂着头出神,双手揪着手指头玩,无所事事的样子真无聊,神色便不免有些愁闷,还真怀念以前上班的日子呀,尽管大冬天的不想起床,可整天这么没事干的也很难打发时间呀。 啊啊啊! “袅晴。” 没有人应声,袅晴刚刚出去了,她身边就只有这么一个说话的人,此时看着这一屋的寂静,这时代啊! 要她一个现代人怎么活? 没有手机,没有网络,出去逛街,她又没有购物癖,买东西也让她开心不起来啊。 关键是,没有找到秦绮那小妞,就没有立身这个时代的踏实感,真是坐立难安啊。 上天安排两个人穿越时空,为什么不能一起穿越到同一户人家里呢?世界这么大,让她上哪找人去? 沈鸿坐了会儿,实在是觉得度日如年,再坐到一刻人都要闷出病来了,便站了起来,想到乡间田野里走一走,记忆中,这沈鸿偶尔愁闷时也会从后门出去,好像后门有一大片的荷花塘,微风拂动时,那一大片的绿叶,简直美不胜收啊。 荷花塘……沈鸿来了些兴趣,这是初夏,想来,这荷花若是开得早……或许能折一两朵回来插瓶也好。 她找到了打发时间的事情,脸上便也挂上了笑容,提着跟荷叶一样的裙摆便悄悄地跑了出去。 打开后门那扇有些年头的门,沈鸿有些欣喜,拍拍老木门,笑道:“真好,我就喜欢老物件。”便抬脚走了出去。 011 有个人 - 闲春 - 湖青 祖宅的后门有一大片空地,空地上有几株高大的柳树,此时垂柳依依,像大伞似的遮盖下来,也甚是清凉。 走过这几株垂柳,又有种的几处桑树,走过桑树林,沈鸿果然就看见了一片连绵到对面山下的荷塘美景。 “真是好美啊!怎么会这么漂亮!”沈鸿不禁发出由心的赞赏。 心想有这样的美景,简直就是世外桃源了,剩下的六天时间也好过了,这么一大片,够她赏玩好几天了。 真是天不绝人之路,总算找到了一个好去处打发时间。 “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虽然很可惜这些荷花才只长了一点小花苞,但美景嘛,值得耐心去等待。 何况这样美的绿,连绵开似无穷尽的荷叶,也已经是人间仙境了。 以前生活在大城市里,哪里能观赏到这样自然的美景,农家田趣,最是让人心怡放松其中。 沈鸿闭着眼,深嗅着这荷叶的清香。 “沈小姐,您一个人跑来这里看荷花呀?这荷花还没开呢?”一个大娘拿扁担挑着两筐刚从田地里采摘下来的青菜,见了沈鸿,便停步寒暄笑道。 看来沈家在这乡间也是很得人敬重的。 沈鸿睁开眼,见这大娘肤色略黝黑又淳朴宽厚的样子,便咧开了笑,问道:“大娘,这荷花什么时候能盛开呀?” 大娘被她这脸上明艳艳的笑容晃了一下眼,然后略有些不好意思的,说道:“还早呢,大概还要半个多月才能开吧,到时候沈小姐喜欢,就再来看,摘些花回去赏着。” 还有半个月呀,沈鸿虽然有些失望,但还是笑着感谢了大娘。 大娘这才挑着东西去了,只是边走又忍不住回头,心想,这沈家小姐两年没见,怎么这一见,却好似人也开朗了许多,像这脸上的笑,以前哪里看过?不由又摇头笑笑,心想也许是长大了罢,心境也不一样了。 自从以后几天,沈鸿没事就和袅晴早晚都出来看看荷田。 走在这乡间小路上,深嗅着荷叶浓浓的清香,走到对面的山底下,然后从那边的角度观看祖宅这边一片的农家屋子,真是典型的乡村风光,指指点点,走走停停,倒也乐趣无穷。 闲余的时间,便去书房寻了几本本朝的话本来看,坐在窗下,院里芭蕉两三株,莺啼燕舞,清静悠闲,又没人打扰,便也有几分闲情逸志的投在其中。 袅晴无事,便在旁边添茶添水,坐着描花样子或绣手帕。 沈鸿偶尔抬眼看她一下,也曾支着手出了会儿神,心想这古典美女的臻首低垂之景,真是古人诚不欺我,有一种我见尤怜的感觉呀。 瞧这青葱玉手拿着针线不急不缓,袅袅楚楚的,可不就是古代娴淑女子的模样,真美啊! 便又笑了出来,觉得自己此刻竟然享受起这样安静美好的生活来,而仿佛已经与这个时代的沈鸿身份融为一体了,看来她接受新事物的能力也很快呀。 昨日种种,皆已逝去,明日种种,还不知道会怎样呢。沈鸿叹气,将心神放回到手上的书本里。 这天傍晚,沈鸿照样是出来荷塘里走走散心,袅晴这两天似是吃坏了肚子,虽然看过了大夫好了一些,但沈鸿还是让她躺在房里多休息一下。 傍晚的风有些凉,初夏的天时晴时雨,阴晴不定。 天色又有些阴沉沉的了,午时下过一场蒙蒙的细雨,现在似也是要下雨的节奏,但这荷塘四周盖了两三间亭子,沈鸿也不急着回去。 因此走到山底下的一间八角亭里,看看四周,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农家人都急着要在雨下来前赶回去。 沈鸿站在亭子里,看着远处农家人忙忙碌碌的模样,莫然生出了几分惆怅之感来。 回头看看山上,雾霭沉沉,积压着的大片乌云,看来这场雨是要下大了。 还是回去吧。 沈鸿刚步出亭子,还没走上两三步,只见荷田中“哗啦”一声,似有什么东西从荷塘中冒了出来。 沈鸿一惊,脚步生生顿住,这片荷塘看去连绵一片,而周围没什么声响,所以这一声“哗啦”还是清晰得很的,只是荷塘太大,沈鸿分不清这声音是从哪个方向发出来的。 “谁?”这声音不似青蛙鱼鸟一类能发出来的。 好半晌都是一片静寂,只有远处传来的几声狗吠,沈鸿虽然胆大,但她怕一个人时莫名发出的声音,也就是说,她其实怕妖怕鬼祟。 这天还没黑,沈鸿安慰自己,见附近又归于平静了,便压下心里的惊吓欲加快脚步快点离去。 可刚走了没两步,又是一声咳嗽。 沈鸿心跳都快要吓停了,她的脚步又生生停住,她这会儿听清楚了,这是人发出的声音,而且这声音,就在她后面。 后面啊,凉飕飕的感觉……是个人你就不能在前面? 沈鸿要是害怕的时候,给出自己的建议一定是往前跑,别回头。 她又安慰自己,这是个人,他会咳嗽,妖魔鬼怪可不会这些,说不定是个贪玩的孩子,见她一个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小姐儿接连几天都到这里看荷,想吓唬捉弄她呢。 不怕不怕。 她屏着口气地回过头看去,顿时被惊艳得说不出话来。 只见这个从荷水里冒出来的男子面容十分英俊年轻,虽然他的头发全湿了,还有几缕服贴在他的额上,可不影响他的那张轮阔像雕刻出来一般分明凌厉的脸。 又黑又浓的眉,像黑夜里的星光似的眼带着警惕,高挺的鼻梁,还有那张此刻微抿着像泛着冷的嘴唇。 这男人长得很男人味……要是秦绮在的话,怕是要两眼发光扑上去了吧。 就连她这个不算是花痴的人都忍不住在心里惊叹一声,生错年代了呀大哥。 沈鸿惊艳后眨了眨眼,然后后知后觉地回了神,方才发现眼前的这位帅哥,正有些神色泛冷地盯着她。 泛冷地盯着她……是想杀人灭口吗? 012 救人 - 闲春 - 湖青 后知后觉的沈鸿觉得后背有些发凉。 托秦绮的福,她被拉着看过不少的剧本和电视,这狗血的剧情呀,居然让她撞上了。 她的理智被拉了回来,然后注意点放在他被血染红了衣裳的手臂上,他受伤了? 受伤了,要么是被人追杀,要么就是去杀人了,不管是哪个,好像都很危险。 沈鸿不由脚步后退了一下,还在挣扎到底要不要跑时,却听那人说话了:“别走,过来救我。” 救他?见死不救虽然不对,转身要跑却是自我保护的意识。 这路边受伤的男人,看电视也知道,不能随便乱捡啊,尤其这是古代,尤其是这男人,一看就不是普通人。 要不要救?不救他,他会不会死? 天要下暴雨,她不救他,他会怎样?而她若不救他,他若是个坏人,待他日一好,又会不会来找她报仇?她不救他,他会不会跑去祖宅周边的人家里求救? 而他若是个好人,不救他又于心何忍? “我不是坏人,” 正在沈鸿猜疑不定的时候,那男人似是看穿了她心里的矛盾,又开口说话了:“我受了伤,需要一个地方来疗伤。”他的声音有些虚弱,显然受的伤不轻。 沈鸿看着他那张不过二十岁的脸,很年轻,很漂亮,死了真有些可惜,脚步便不由有些迟疑了。 “你怎么会受伤?”她定了定神,问道。 男人的嘴唇泛白,似是还有些冷得发抖,看着她一字一字道:“遇上了些麻烦。” 还真实话实说啊,就不怕把她这个古代女子吓跑了? 沈鸿想了想,看他的样子,说话的神态,也确实不像个坏人,虽然有些坏人是看不出来的,可万一确实是求救的人呢,此时再转身离去,似乎也于心难安。 便朝他慢慢挪着脚步过去。 他见她走过来,便也费着力试图用两手攀着地面从荷水里爬上来。 还没站起,便摇晃着差点摔了下去,沈鸿见状,下意识地上前伸手扶了他一把。 好冰冷的身体,接触到他的身体,沈鸿便被冷得颤了一下,不由抬头惊诧地去看他。 他这是中了毒?居然还有武侠里的情节?这里莫不是个武侠世界? 只见男人苍白着脸,紧蹙着浓眉,似是现在还能站着醒着是单靠着他一股过人的意志方才没有昏倒过去的。 他的重量几乎大半都压在扶着她的身上,感到她的吃力,他强忍着稍稍站直了,然后低转头去看她:“我没事,快走,大雨会掩盖我来过这里的痕迹,他们没那么快找到我。” 沈鸿一怔,正巧天轰隆一声,吓得她一个激灵,她没有时间再多想,也没有说话,连忙扶着他往祖宅方向走去。 天色已经暗沉了下来,远处里的农田也已经没有人再在那里。 “你不要昏倒,”走着走着,沈鸿察觉他越来越侧重她这边,似是要倒下去的样子,便急忙说道:“你要是昏倒了,我绝对是扶你不回去的,你再坚持一下。” 男人微睁开眼看她,其实他的意志已经快要撑不住了,但听了她这句着急的话,便还是微点了点头。 好不容易走过弯弯曲曲的荷塘小道,回到了祖宅的后门,祖宅已经点上了灯,走廊屋檐下也挂起了几盏照明的灯笼,灯笼被强风吹得一摇一晃,映得后院影影绰绰的,在这电闪雷鸣的时候,当真是风雨即刻就要到来。 杨叔提着灯笼正要出门去找沈鸿,见了她扶着一个男人回来,顿时吃了一惊,迎了上来。 “小姐,这位男子是何人?” 沈鸿也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便选择避开,“杨叔先别问,帮我扶他到客房去,别声张。” 杨叔也不是不知道轻重的人,见这男子外貌衣裳都显贵气,想来也不是个普通人,何况他又受伤了,更是明白,不可让太多人知道这件事情,以免给小姐和府里的下人带来麻烦。 “哎呀,他怎么这么冰呀?”杨叔刚一接过手,也被他身上的冰冷颤了一下。 男人微睁着眼看了眼杨叔:“扶我进去,什么都别问。”他快要撑不住了。 “哎哎,小姐,您拿着灯笼,我来扶客人就好了。” 杨叔知道男女有别,虽然这一路上扶回来不知道有没有落入有心人眼里,可还是要小心为妙呀。 沈鸿便连忙拿过杨叔手中的灯笼。 杨叔年纪大了,男人又比他高了许多,一路扶着他进了离后门不远的客房去,放他到床上,也已经是气喘吁吁。 客房里没点灯,沈鸿提着灯笼过去照那男人,只见他微微睁着眼,然后终于沉沉地昏了过去。 “小姐,这到底是什么人?您怎么会扶着他回来呢?”杨叔对这来路不明的受伤男人很是担忧,生怕惹来了什么麻烦。 沈鸿心里也有些悬,这男人什么话都没说,到底他这种情况,能不能找大夫?找大夫会不会引来追杀他的那些人的注意?毕竟他身上的这冰冷可不是一般病人能有的。 “我就是刚才在荷田那边碰见他了,他叫我救他,我也没多想。” 沈鸿说着想到了些什么,连忙把灯笼换到左手边,上去他身上摸去。 杨叔大惊,连忙来拉小姐的手臂阻止:“小姐,您是女子,不可这样对男子上手。” “哎呀,杨叔,你想到哪儿去了?我看他这种情况,像是中毒了,想看看他身上有没有带什么解药之类的。”一般电视上都是这样上演的嘛,这都想到哪儿去了。 杨叔松了口气,又觉不妥,刚想说话,却见小姐果真从男人身上搜出了解药来。 “呀,这还真有。”杨叔有些讶异,小姐怎么这么聪明? 沈鸿看着这手上精致的白瓷瓶,打开来闻了闻,心想这药不是解药也是创伤药,便笑了笑:“果然让我猜中了。” 又见杨叔一脸不解地看着她,笑道:“话本上都是这么写的,主人公身上都带着解药,他身上有毒,发作了。” 杨叔又是一讶:“还有这样的书?小姐还喜欢看这些?” 013 发烧了 - 闲春 - 湖青 “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杨叔,你别以为我不出门,就不懂世事了,他身上既然带着解药,那我们就先不给他找大夫,给他治了伤,等他清醒些问清楚再说。” 杨叔正有此意,此事不可声张,就算是找大夫,也不得不谨慎些。 说着从小姐手中拿过瓷瓶,与小姐道:“小姐先出去,待我给他上些药看看效果如何再作打算。” 沈鸿瞄了一眼男人身上和手上的伤,心想赤裸着上身的男人她又不是没看过,八块腹肌的极品男人电视上见多了,便没说话,转身摇头走了出去。 这时代真是保守啊!弄得她正正常常的审美观倒像是个什么好色小娘子一样,心想她在现代见多了。 却不想杨叔见她走出去前还偷偷地瞄了这男人一眼,显然是有些春心意动了,便叹了一声说道: “看来小姐还是历事太浅呀,这样的一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怎能随便乱救?只是救了回来了,又断无不救之理。” 便又重重叹了一声,无奈地给床上的男人解开了衣裳上药。 沈鸿回到了自己的房里,袅晴不舒服,杨叔这两天便指了另一个岁数小一些的小丫环来,见了她回来,小丫环问了她一声是否要去厨房取饭,沈鸿衣裳因为扶那个男人也都湿了一些,便让她先取水来洗漱一番。 洗漱好,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沈鸿方才坐到椅子上,饭菜摆上了,三菜一汤,青菜什么的都是有专人每天送到祖宅的,说不上丰盛,也不过于节省。 沈鸿没什么胃口,不过是吃了小半碗饭,外面天已完完全全地黑沉了,下起了倾盆的大雨,雨声夹着轰隆的雷声,一道道闪电映得天地都白惨惨起来,还真是有些怪吓人的。 让小丫环把饭菜收了,沈鸿心里七上八下的,担心着客房里的那个男人,便在屋檐下取了把油纸伞,顶着大雨走过了客房去。 杨叔正要彻夜守着那男人呢,见小姐走了进来,便站了起来说道:“小姐就不要过来了,这天下着大雨,又晚了,您不要担心,老奴会守好这男子的,不会假手他人。” 沈鸿说道:“没事,我就是不放心,不瞒杨叔说,我这心里,也是害怕得紧。” 杨叔心想,知道害怕就好了,下次就不会随便什么人都敢捡了,这可不是阿猫阿狗,一个不好,会惹上麻烦的。 “杨叔给他上了药了?”沈鸿凑近去看他,见他仍是穿着那身湿衣裳,便皱了皱眉。 “上了,刚才给他上药时,他还是一直昏迷不醒呢,我琢磨着,若是明天早上他再不醒,我就冒冒风险,到县上我交好的那个大夫家里走一趟,总好过找信不过的人来。” “那就这样办吧,杨叔,我看他这衣服都湿了,您看能不能给他找身衣服来?” “我刚才也这样想,只是府中的人都没这么高大,找来的衣服怕不合身,但这湿着总也不行。” “那明日杨叔还是上县里一趟,给他买两身衣服来,今晚就先将就拿一套给他穿着。” 杨叔应了一声,他也是这么想的,挪着腿刚想走出去。 沈鸿见了,方才想起一些事情,关心地叫住杨叔说道:“杨叔您的腿疾又犯了是不是?拿了衣服过来,您先去吃饭,我来看着他,明天让人去请个大夫来给您看看腿吧。” 杨叔眼里有些感动又有些欣慰:“小姐不要多虑,老奴这腿疾下雨天就犯病,都不要紧的。” 见这里有小姐帮忙看着,他便也没说什么,转身走出去寻衣服去了。 沈鸿看窗外电闪雷鸣的,看来今夜这雨要下到天亮了,又想到这男人身上冰冷,便走去把窗关上了,掩去了外面杂乱的雨声,屋里便安静多了。 沈鸿坐到他床边,仔细地端祥着这个男人的面容。 到底是什么身份,会值得人去追杀他?这个柳云县并不算是大地方,也没听说有什么大案件,也没听说有什么大人物呀。 又伸手去碰他的额头,不碰不知道,一碰吓一跳,沈鸿吃了一惊,这男人,怎么还烧起来了? 一摸他的手,刚才还冰冷冷的,现在居然跟火炉一般的烫。 “你真是冰火两重天呀!这是要让我大开眼界吗?到底是什么毒?还是你身上的伤发炎引起的发烧?”沈鸿又担忧又疑惑。 杨叔取了干衣服进来,沈鸿连忙与他说道:“杨叔,他发烧了。” 杨叔听了也是一惊,连忙将衣服放在一边,伸手去摸他头上:“还真是,明明刚才上药时还没烧的呢。” “那怎么办?”沈鸿想了一想,又镇定下来:“杨叔,这里您一个人是搞不定的,还是叫多一个人来帮忙,取些温水来,我来给他降温。” 杨叔点点头,他年纪大了,况且这里情况有些凶险,还是叫多个人来帮忙才应付得过去。 “那我还是让人叫我那儿子过来吧。” 也只好这么办了,下这样大的雨,即使是他想去找大夫,也不实际,城门都关了。 因为不能让太多的人知道府里住进了这么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所以杨叔凡事都亲力亲为。 让沈鸿先避开,他给他先换上干净衣服,出去以后叫了个下人去帮忙叫他的儿子过来,又亲自去厨房烧水取水,沈鸿便留在房中亲自照料。 期间这男人烧得有些说胡话,但因为声音太小,沈鸿没能听清他说了些什么。 从小她发烧感冒都是自己照顾自己,有时还要照顾同父异母的弟弟妹妹,所以在照顾病人这方面,她还是算很有经验的。 沈鸿用中医推拿的手法,把他的袖子往上撸开,开始给他推拿,但这种方法给小儿发烧会有效些,对大人却是大打折扣了,不过这也算是一种退烧的方法。 一次一次,沈鸿不厌其烦地给他推拿着,因为这身体太娇弱了些,沈鸿的力气几乎用尽了,推了不过几分钟,沈鸿的额头上就已经沁上了一层薄薄的汗。 男人迷迷糊糊中睁开眼,看见自己的床前坐着一个女子,但他没能支持多久,便又昏昏过去了。 只是在昏过去前,他似乎听见,这个女子嘴唇噏动似乎说了些什么。 杨叔捧着温水进来,沈鸿连忙将他的袖子扯了上来。 “小姐,让我来吧,这毕竟是个男子,小姐在这里多有不便,夜已深,小姐回去歇息罢。” 014 混江湖 - 闲春 - 湖青 杨叔是看着沈鸿长大的,自从老太爷和老夫人去后,杨叔看着沈鸿,就越发地觉得自己的责任重了。 像两年前小姐执意要跟那个远亲戚去她府上住时,他便阻止过,可小姐哭红着眼说,这个家里让她觉得很清冷,老太爷老夫人去了,对她的打击太大,他不过是个老仆,也不能说太过逾距的话,所以就让她跟着那梁夫人去了。 这两年,他心里总是时时担忧着小姐,现在小姐年纪也大了,可万不能传出什么不好听的事情来,毁了声誉。 沈鸿也知道留下来多有不便,况且能做的她也做了,剩下的便只能靠杨叔了。 “那杨叔我就先回去了,麻烦您看着他,明天一早我再过来看情况。” “小姐放心,我会照顾好这位公子的。” 沈鸿转身走出去,二更天,夜深人静,连狗吠猫叫的声音也听不见,唯有大雨仍是倾盆地下个不停,还是在屋角取了那把油纸伞,沈鸿顶着大雨绕过花园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个晚上沈鸿一夜都没睡好,既怕这个男人高烧不退出了什么事,又怕这个男人的仇家找上门来。 挨到天刚亮时,便忍不住起来穿了衣服,打开门一看,外面雨都下停了,天色泛白带着浓雾。 院子里的花草树木被这大雨落了一夜,花瓣掉了一地,但叶色青新繁茂,真是一派绿肥红瘦的景象。 沈鸿有些微出神,一时间两手扶着门,深嗅着清新的带着香草味的空气,有种再次分不清这是现实还是梦境的感觉。 然后她回了神,低着眉将两门再打开些,跨了出去走到屋檐下,然后缓缓走下台阶。 下过雨的清晨是有些微凉的,沈鸿一路走一路看那落红凌乱,小道上的,泥土里的,池水里的,哪儿都有,还真有几分伤春的感觉。 走到那男人的房间,沈鸿轻轻推开门,只见杨叔和他的儿子都坐在床边支着手睡着了。 沈鸿没有吵醒他们,放轻脚步,伸手到那男人额上,然后讶异,看着男人的面容,还真退烧了,这体质这么好? 没吃药就能这么快退烧,看来杨叔他们昨晚一定是累极了,沈鸿收回手,见他没事,她便想转身走人,今天可是十五了,她要到茶楼去找戏班子。 可是她刚想转身,床上的男人却忽然睁开了眼。 这一回是当真清醒了,男人的眼睁得很开,不再是昨天昏昏迷迷的模样,而是很清醒地看着她, 沈鸿也同样看着他,他那双眼睛有如星光点亮黑夜一般,明亮而又熣灿黑白分明,沉沉中又似带着丝线束探究,一时对上他的这样一双眼,沈鸿有些没反应过来。 “你醒了?”沈鸿问了一句。 男人收回探究的神色,而显得有些放松了下来:“嗯。” 醒了那就好,沈鸿也没多想,站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问他:“你是什么人?昨天怎么会被人追杀?” 男人微怔,然后说道:“我叫顾云忻,至于原因,我还没查清楚。” 沈鸿观他神色,心想看来是有难言之隐了,也罢,这种事情,少知道为妙,好奇能害死猫。 “那你好好养伤吧,我到厨房让她们给你做些清淡的早餐来。” 顾云忻微微点了个头,看着她:“谢谢,麻烦你了。”视线落在靠在床边的杨叔:“这位是……” 沈鸿说道:“我家的管家,他照顾了你一个晚上,你身上的衣服也是杨叔帮忙换的,只是不合身,杨叔一会儿会去县里给你买合身的,不过你这身上一会儿冷一会儿热的,是有什么问题吗?要不要找大夫?” 顾云忻神色虽然没有多少变化,但沈鸿能感觉出来,这里面好像有段故事,不过还是那句话,他能说就说,不能说,她也不勉强。 她也不是那么好奇的人,只是很奇怪这像是中了毒似的,真想知道是不是有这样冰火两重天的毒,这是个什么世界构造? “不用,但要麻烦你帮我抓副药,这药你拿纸来我写给你,不过这药要买得分开买,不能在同一间铺子上抓,会让人看出端倪。”顾云忻看着她,特意叮嘱道。 她既能救了他,他便也能信任她,何况不过一张药方罢了,像他昨天那种情况,算是九死一生了。 这个女子,看着娇弱,但还算有几分胆量的了,昨天她的神色来回挣扎变换,救他也是做出了很多的考量,若不是看出这一面,他也不会出口要她相救。 沈鸿听着并不奇怪,这种药定是某个避世的名医开的,也肯定是针对他身上这种情况,所以药方出奇,少有,必然要分开抓,才能不引人注意。 “好,你写吧,我去给你拿笔墨纸来,刚好我要出门一趟,顺便替你抓药了。”沈鸿很是爽快,转身就出去找书房了。 然后带回了纸和笔墨来,鉴于他受伤不便起身,沈鸿还很贴心地把纸放到他床边的杌子上,然后把毛笔给他,墨也放研好了放在一边。 顾云忻看了她一眼,倒没想到她这么贴心,然后侧过身书写起来。 沈鸿便凑过去看他写字,听说,这些有身份的古人,都能写得一手龙飞凤舞般的好字,见了他写的字,沈鸿心里又叹一声,古人诚不欺我,字写得真他妈的是好。 “你能写这字,出来混江湖都不愁吃穿了,我要是有这才能就好了。”沈鸿也没多想,话就顺口唠嗑出来了。 顾云忻写字的手顿了一下,抬头看她:“混江湖?”她一个闺中女子,怎么会说出这种话来? 沈鸿不以为意,她以后就是要混江湖的人,找到秦绮,两人就浪迹天涯去,不然难道等着沈家给她配婚事? “嗯,听说混江湖还要有身手,你能被人追杀还不死,说明身手还挺不错,这也是混江湖保命的资本。” 顾云忻想问她为什么会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但还是没有多问,便又低头重新书写起来。 015 打听 - 闲春 - 湖青 杨叔在一旁醒了,看见沈鸿来了,便是一惊,又见这男人也醒了,更是彻底醒了个透。 “小姐这么早过来?怎么不叫醒老奴呢?”杨叔有些顾忌地看着这男人。 莫非这男人对他家小姐有什么企图? 以前老爷还是兵部侍郎的时候,就有不少人打过小姐的主意,这个男人皮囊虽好,但越是皮囊好的男人便越是靠不住,祖宅里没有小姐的长辈在,他得替小姐多看着点。 杨叔心里打定主意,若是这男人想要对她家小姐有什么想法,他是一定不会对他客气的。 顾云忻听了杨叔的话,便侧头去看他一眼,似乎是知道杨叔在想些什么,但他并没说什么,而又重新低头写着字。 沈鸿看杨叔这护主的神色,便笑了笑:“杨叔不用担心,顾公子是好人,我看杨叔正好睡着了,就不吵你了,不过是刚过来,顾公子要抓药,我让他写药方罢了。” 杨叔听了倒没说什么,他原是淳朴宽厚的老人,只要这人不坏,救人一命就是七级浮屠。 走过来看他写的药方,杨叔讶道:“看不出来你年纪不大,倒写得一手比老爷还好的字。” 杨叔是沈家的老仆,老爷沈磐年少时读书他都是在旁侍候笔墨的,只是老爷高中了后,杨叔还是呆在祖宅这里侍侯老太爷老夫人罢了。 所以一看这字,杨叔就知道这少年写得好。 顾云忻听了神色没什么变化,只是放下笔,将药方吹了吹,方才递给站在一旁的沈鸿。 “还没请教,姑娘贵姓?” 他的举止神态之间透着一股贵气,说话的声音很是沉着有力,跟配音似的有磁性,虽是很平常的一句话,可他说出来,却似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 沈鸿心里思量着他的身份,还没说话,杨叔就开口了。 原来是杨叔怕小姐与他接触得多了不好,要知道这少年少女的,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最容易出事了。 所以连忙替小姐答道:“我家小姐姓沈,是兵部侍郎的女儿,不知公子贵姓?从哪里来的?这伤又怎么来的?” 原来杨叔还是多了个心眼,尽管老爷被贬到戌边去了,可顶着个官老爷的帽子,如果这少年有什么想法,也要惦量惦量,却不想这少年不管是容貌、气度还是穿着,都不是普通之人。 兵部侍郎沈磐? 顾云忻看着沈鸿,眼里闪过些微的讶异,她竟是沈磐的女儿? 沈鸿心里有些复杂,这什么兵部侍郎爹的,她是真不打算去找这个爹,所以也不想让太多人知道她是沈磐的女儿,而对于即将要离开这儿的事情,她也实在很头疼该怎么跟杨叔说。 毕竟这几天的相处,这位老人家和霭可亲,尤其是待沈鸿就像自己的亲孙女一样。 杨叔一连三问,顾云忻却一个字也不回答,杨叔见他双眼只盯着小姐的脸,便重重地咳了一声。 瓜田李下,不可不防呀。 顾云忻便收回视线,靠在床头看着杨叔说道:“晚辈姓顾,名云忻,顾叔别见怪,若不是身上受了重伤,得你们所救,我这条小命恐怕就不保了,你放心,等我吃过这几天的药,我就会离开,救命之恩他日定当相报。” 这话听着还算顺耳,是个识礼之人,只是避开了另两个问题。 杨叔心想,这少年,怕也不是个普通人,也不宜太过得罪,何况他身上有多处伤口,虽然不致命,可也需静养才好,便让他先住下养伤吧。 杨叔回头与小姐说道:“小姐,您回去吃早饭吧,这里让杨叔来照料就好了。” 沈鸿笑了笑,知道杨叔担心什么,便与杨叔说道:“我吃了早饭要出去一会儿,顺便给顾公子抓药,这里就麻烦杨叔看顾了。” 自打小姐回来便每日早晚都去荷田那边走走,杨叔也习惯了,只是去县里,总是不大放心。 但想想以前小姐觉得家中清冷,又不好拘着她不让去,幸好现在是太平盛世,世道也算好,便也由着她了。 沈鸿看了一眼顾云忻,没说什么,拿着药方走了出去。 回去吃了早饭,沈鸿让人备好了马车,便与袅晴出门了,去县城约有小半个时辰的功夫,坐在马车上,沈鸿研究着手中的那张药方。 或许不是一个时空的原因,很多的药草竟然是她从未曾听说过的。 看来找秦绮的同时,她也需要好好了解一下这个朝代的信息才行,只是身边的人都是从未出过远门的,对于这个朝代除了基本的信息之外,也没有更多的可以打探了。 马车在茶楼门前停了下来,袅晴先下了马车,然后扶着沈鸿下来。 她这两天因为肚子不适,人看着都消瘦了一些,但因为容貌姣好,楚楚怜人,所以与沈鸿站在一块儿时,两人就把茶楼里的客人目光都吸引了起来。 沈鸿倒没觉得有什么,坦坦荡荡的,没一会儿客人便也自觉地收回眼神说话去了。 “小姐来了?今天是听戏吧,还早着呢,要到午时才开始上演。”小二哥认出她们来,熟练地说道。 沈鸿笑笑:“小二哥,我能不能到后台去看看?我想找戏班子的头儿聊几句。” 小二哥看沈鸿穿着容貌都像是个官家小姐,倒也好说话,马上领着她们去了后台,只见戏班子里的人坐在里面,地面上堆了一堆的道具,杂七杂八的,伴奏的乐器如大鼓、杖鼓、拍板琵琶一类的便都放在一边。 他们慢慢悠悠地开始化妆穿衣服,还有的在一旁拿着道具演练着些什么,有个穿了戏服的女子拿了琵琶在低头弹唱。 见了他们进来,这些人都瞄了过来,但见没什么事,便又移开了眼神,忙自己的去了。 小二哥跑去问了一声,回来说道:“小姐怕是要等一会儿,他们的戏班头儿出去了。” 沈鸿看着他们,说道:“行,我就在这儿等了,您可以给我上壶好茶进来。”又将一小块碎银子给了小二哥。 小二哥咧开了笑容,殷勤地笑道:“好咧,小姐稍等会儿。” 小二哥心情好小跑着出去,沈鸿和袅晴便找了个地方来坐。 坐着坐着,沈鸿站起来走到一个小生旁边看他化妆,小生边描眉边对她柔声笑道:“不知小姐,找班主有什么事吗?” 016 打听 - 闲春 - 湖青 沈鸿便笑道:“想找他打听点事情,或者做笔生意。” 小生描眉的动作一怔,看着她又笑道:“打听什么事情,做笔什么生意?咱们这里是戏班,做生意,是有什么新剧本吗?”他原是打趣,但想到一件事情,笑容便又怔了一下。 沈鸿见状,不错过打听的机会,便问道:“看您的神色,是最近发生了什么新奇的事情吗?” “有是有,说起来呀,这也是件好事。” 小生看起来很是爱跟人闲聊,把手里描眉的笔放下,转过身眉飞色舞地说道:“我们刚从其他县里回来,一个月前去个知府家里唱戏,他可是大手笔,请了好几个戏班子轮流唱,让我们也见识到了不少新的戏;” “有个从京里逛了一圈回来的戏班见多识广,唱了一出京城里新流行的戏,那故事,那戏词呀,真是写得文采斐然,好极了!可恨我们时日太短,班主急着想找人拿到这出戏,可我们又欠了这里好几出戏呢,不然今日,你也有福气能听到了。” 他神色间可惜爱惜之色尽显,沈鸿听了有些意动,便连忙打听:“这出戏剧叫什么名字?” “名字好极了,就叫《西厢记》。”小生想起那天在知府园子里初初听到时,神色便悠然往之。 《西厢记》,沈鸿笑了出来。 小生见她这神色,不免好奇地问道:“小姐知道这出戏?” 不仅知道,还知道这戏剧是谁创作的,不过这‘作者’呀,现在怕是要易名了。 秦绮呀秦绮,想不到咱们俩倒是心有灵犀,居然都想到同一种方法来吸引对方找自己。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传开的时间比她穿越过来的时间要早得多,但无论如何,至少可以确定,有个人,是跟她一样穿来的,而且还很有可能就是秦绮。 要知道,秦绮可是参演过一出改编自《西厢记》的电视剧,所以十有八九,这人就是秦绮本人了。 她倒是机灵,沈鸿说着便是不由又笑了。 她问小生:“你能确定这出戏剧是在京城里先流行的吗?” “那当然了,那戏班是刚从京城里回来的,不然哪能这么快就传到我们这里来?”小生说着,又柔柔地笑看她:“小姐,您是有好剧本吗?可以先告诉我,让我一睹为快吗?” 沈鸿笑笑,看来这小生与她一样,也是个爱看话本闲不住的。 虽然现在可以不必做这生意了,但也多得这戏班子,才打听到关于秦绮的消息。 她从怀里拿出了一个本子来,这是这几天她呆在书房里写的,但不巧的是,她写的也是《西厢记》,这倒是“撞剧本”了。 小生歪着头看清了上面的三个字,“呀”的惊叫了一声,连忙喜不自禁地捧了过来。 “真是怪了,你怎么也有这剧本?”小生翻开来看,越看越是稀奇喜欢,爱不释手,他终于可以畅快痛快地看上一番了。 “没什么好奇怪的,虽然这已经流行开了,但剧本在这里有些改编,你们拿去看吧。”沈鸿知道秦绮不耐烦看那些古文,所以这编的定跟她手中的这个有出入,说着笑笑转身便想走。 小生连忙叫道:“小姐,这还没等班主回来呢,您有酬金的。”他满脸欢喜地笑。 沈鸿回头看他:“不用了,我已经打听到我想打听的了,这是给你的酬金。”说着不回头地走了。 小生怔怔地坐在那儿,还有些不敢置信,等回过神来时,方才有些恍悟:“原来来戏班就是打听这剧本的消息呀,那这是属于寻人,还是寻剧本?” 便也笑笑,觉得真是奇人奇事,就跟自己经常排演的戏文一样有戏剧性,但又急着想读,遂丢开不理,继续低头一睹为快。 沈鸿和袅晴出了茶楼,下过雨的天很是清朗,空气中带着青草泥土的气息。 袅晴不明白地问道:“小姐,您怎么会有那剧本呢?”她刚才听得糊里糊涂的。 这几天,她闹肚子疼,所以也不知道小姐是什么时候写了这剧本,可是这剧本,听那人说,已经在京城中流行开了,那小姐怎么会有? 沈鸿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但既然带了袅晴一起,有很多的事情她也无法说清楚,至于以后要离开去找秦绮,那也是没法解释的。 “你就当我梦中所见所写的吧,别问了,走,我们去药铺给顾公子抓药去。” 袅晴见小姐这般说,她自来乖巧安静,不多事,便也就不问了,跟了小姐往药铺走去。 分别在不同的药铺里把药方里写的药都抓齐了,沈鸿还特意抓了几副治疗风湿病的药给杨叔,然后和袅晴去了糕点铺买了一些糕点,方才坐着马车回了祖宅。 沈鸿让袅晴把药和一些糕点拿给杨叔,然后自己拿着药和另一包糕点去了客房,因为门没关,所以沈鸿只在门外敲了两下门便走进去了。 顾云忻本就没睡着,睁着眼看她走进来。 他因为身上有伤,又毒发作,所以不便走动,看着她走来时,窗外的光线照射在她的侧边,发鬓上、衣服上,都像带着朦胧的光圈。 沈鸿摇了摇手中的几包药,跟他笑道:“药给你抓来了,不过要怎么配?我可忘了给你买杆戥子,这可怎么好?” 她的心情因为打听到了秦绮的消息而极好,笑容也似更明快了,倒比早上对他更热情自然些。 顾云忻看着她,神色间虽然看不出来什么,可心里也存着几分疑惑。 少有女子见了他有这般自然神色的,她说话的神色态度,根本不像对待一个她刚认识一天的人,或许更准确的说,是只知道他的名字而连他的身份来历都不明的受了重伤的男人。 “不要紧,你拿过来,我来配就好。”他收回视线,用两手支撑着慢慢坐了起来。 沈鸿听了,向他不明地看去,这中药,向来讲究,多一些少一些疗效都不一样,放轻了,没药效,放重了,都有可能会收到反效果。 沈鸿倒是好奇他要怎么配,将几包药给他提过去,放在他的床上,一一拆开来。 顾云忻垂着眉头,伸手抓过其中一味药,用手感受了一下份量,便放到一边去,去抓另一包药,掂了一下,又放到一边去,以此类推,抓出了一共十副的药量来。 沈鸿看着他,这只是他自己吃的,还能这样儿戏? “你不怕剂量有误?” “不会,我对它的份量很熟悉。”他抬头看她,很从容地道,好似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 好吧,听说卖猪肉的人常年杀猪卖肉,也能练就一手不用称,说几两就切几两,一分也不多一分也不少的本事,看来这位爷是常年吃这副药了,身上总是寒冰一样的冰颤颤,真可怜。 沈鸿心里可怜了一句,便也不作多怀疑,反正吃药的人都有把握,她也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017 厨房 - 闲春 - 湖青 他的左手不便,沈鸿因为不好在他面前弯腰包这十副药,便选择坐到了床边,将他抓出的十副药拿她刚才特地让店家多备的纸来包着。 顾云忻神色有些微异样,仿佛能察觉到她此时的想法,而因此多瞧了她两眼。 事实上,像她这样,敢坐在他床上的,她是第一个,而绝无女人敢有。 靠在床头,顾云忻收回视线,将手上沾的一些药末慢慢捡走。 沈鸿包药的动作也很快,在屋里看了一圈,然后将多宝架上的一个作装饰用的莲纹锦盒拿了过来,将十副药都收拢到里面去。 她站起来与他说道:“那我去熬药了。” 顾云忻点头,抬眼看着她的背影说道:“熬药的方法就写在药方上。” “我看见了,那我先出去了,你先睡着。”沈鸿说着想起了什么,出门前又从桌上拿了糕点过来他那边,给他拆开,说道:“桂花糕,买给你吃的,家里没什么解馋的东西,你躺在床上也闷,一会儿我给你去书房找几本书去。” 顾云忻视线瞬间落在那拆开包装的糕点上。 在京城里也不是没有女子这样试图用送糕点的方式来接近他过,但他从来都是很直白的告诉对方,他不吃甜食,久而久之,满京城几乎没有人不知道这件事情,也就没有女子敢再送他这些了。 但仍是没说什么,毕竟这句话跟不相干的人说还没什么,对暂时收留他在这里的主人来说,可就有些不太客气了,他不是这么不识趣的人,于是抬眼看着她,只微颔了下首。 沈鸿可不知道他那么多的心思,说完话就当真走出去了,还替他把门轻轻关上了。 顾云忻待门关上,就缓缓向前伸手将床铺往外拍了拍,刚才那些药落下一些灰尘了,他盯着那片地方皱了皱眉。 出门在外真是多有不便,神色亦有几分不耐,但现今这种情况,也只能将就些,等吃完这几副药再走人。 随即他的视线又落到那些糕点上。 这位沈小姐这样热情待他是什么意思?虽然面上没有显露出爱慕他的心思,但她是沈磐的女儿,也许一开始已是认出了他…… 便也没动那糕点,躺下来看着帐顶,一不小心牵动了身上的伤口,他疼得蹙了眉头,他的身上自退烧后便又开始低于常人的温度,只是旁人没接触到,便不会清楚他又发作了。 昨天他被形势所逼跳入了荷水中,躲过了追杀他的人,却触发了这毒发作得更快更猛。 这毒是他两年前才发作的,平时他的饮食向来有专人负责,应该是没有问题,但在外面吃席上的可能性,却不能排除掉。 这毒有很长的潜伏期,查起来也有很大的难度,所以这两年来,他也一直都没有查清楚,到底是谁给他下了这样古怪的毒? 这种毒虽然不会一时要了他的命,但发作起来时,却是让人难受至极,仿佛置身于北寒的极寒之地一般。 还多亏了他常年练武,又意志坚韧,这才忍受得了常人所不能忍的痛苦,可即使如此,这毒发作起来,还是令他很是烦燥。 若是让他查出来下毒的人,他定也要让他尝尝这生不如死的滋味。他向来不是个心慈手软的人,下毒的人也自然明白。 顾云忻抚着牵动的伤口,这毒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发作一次,而冰寒的滋味要驱散还需再服几天药,所以这几天,他不宜走动,也不宜出去,最好先待在这沈府养养伤。 而外面的动静,失去了他的消息,自然也是寝食难安,动静闹得太大了,寻找也畏手畏脚,自然不敢上店铺里详加询问,那些痕迹被一场大雨冲掉了,那么短时间内想找到他也不容易。 沈鸿提着药便去了厨房。 她不打算假手于人,这药出不了一点差错,又想这个顾云忻看着就不是普通人,若是身份高贵,救他一命,或许日后她有困难时,会救她和秦绮一命也有可能。 在这个叫大周朝的陌生国度,与人交好,尤其是这种等级制度划分森严的时代,结交一两个有权势的人家,以此来作一些保障,虽然这保障也不一定靠谱,但聊胜于无呀。 这药看着药方就古怪,抓药的时候有的药问了几家药铺都没找到,看来是解那冰火两重天的毒了。 虽然他不便明言,哈,但凭她的智慧与现代人的见多识广,又怎么会难以猜测? 所以呀,这是解药,这是那顾云忻的命,她可得看重点。 沈鸿轻挑了挑眉,将药拆了包放进药罐里。 厨房做菜的宋大娘提着两只鸡刚走进厨房,见了厨房里的沈鸿就是一惊: “这小姐呀,您一个官小姐怎么跑到这厨房里来了?这是在干什么?这是熬药的味道呀!” 宋大娘凑近来一看,沈鸿还真是在慢慢地扇着火熬着药呢,便又大呼小叫起来:“小姐,这药是熬给您那丫头的?做您的丫头这命还真好呀,小姐给丫头熬药,听也没听说过!” 宋大娘啧啧声,又是惊叹又是难以相信的。 这袅晴做了小姐的丫头已经是福份了,没想到小姐还能为了她下厨熬药。 沈鸿侧头看着宋大娘,她喜欢与这样有爽朗笑声的大娘聊天,笑道:“这您就不懂了吧,我熬药呀,有天赋!” 宋大娘笑:“还没听说过熬药还需要天赋的,把药放进药罐子里,加两碗水,上火,不就得了?这哪需要天赋?又不是要做菜!还要考刀功调味道掌火候,那才需要天赋呢。” “大娘,那若是我要熬到这药只剩一碗,不多也不少,算不算需要天赋,我就能行!” “吹牛!”宋大娘毫不客气地说:“小姐您从来没进过厨房,就是熬药也是第一回,我才不信,您能有这熬药的真功夫!” “那大娘等着瞧!”沈鸿低头看了看她手中的两只鸡,笑道:“大娘您先去杀鸡去吧,回头我给您打下手。” 宋大娘稀奇地看着她:“小姐今天心情很好,怎么事事都亲力亲为了?那敢情好呀,大娘我出去杀鸡,就看中饭小姐要怎么替我打下手了?”说着提着两鸡翅膀乐呵呵走到一边去了。 厨房里一阵忙乱,宋大娘上锅烧水,给鸡放血,再浇热水到鸡身上,手利落地拔起了鸡毛来。 沈鸿以前跟着同学回家,也曾见过别人这样杀鸡,只是那画面,很久远了。 今天一见这宋大娘的利落手脚,便不禁感叹,这真是,杀鸡也是一门了不得的功夫呀。 瞧,这鸡从给它放血,那力度,那刀快,就得很需要经验了,不然那鸡血得洒得到处都是。 再用热水去烫它,鸡毛还要拔得利落干净,没一会儿,刚才还在扑腾着两只翅膀的有毛的鸡就一下子被拨成了两只光鸡。 一气呵成,半点不浪费时间,不是一门也需要熟才能生巧的功夫吗? 宋大娘拎着两只光鸡在手,回转身与沈鸿不无得意地笑道:“瞧,小姐,我宋大娘虽是大字不识的一个妇道人家,可是您看,这厨房里所有的活儿,哪一样不是我所善长的?这是不是也是天赋?” 018 厨房 - 闲春 - 湖青 “当然了,人有所长,便是他的一技之长,大娘在厨房里得心应手,大展身手,这厨房就是大娘的天下了!在这里,就没人是你的对手!” “哎哟,平常一年也没见到小姐几次,倒不知道小姐这么会说话,不知道的人呀,还以为您夸我是对我有所求呢!好,以后大娘呀,做饭就更用心了!让小姐吃得比在外面的茶楼里吃的还要好!” 沈鸿把宋大娘哄得心花怒放的,连略胖的腰手也像妖娆起来了一样,嘴里哼着小曲。 袅晴四处寻不着沈鸿,走到后院里来时,听见宋大娘的大嗓门,方才知道沈鸿来了这儿。 她一走进来,宋大娘就笑了:“袅晴,你的命可真好呀!做了小姐的贴身丫头,小姐还给你熬药呢!你说你怎么这么有福气?” 袅晴已经得了杨叔的叮嘱,不可随便与人说起客房里的那位男子,因此听了宋大娘的话,便只笑了笑:“宋大娘喜欢做饭,这天天呆在厨房里做您喜欢做的事情,又听说您的孙子最近上学堂了,您不是也一身的福气吗?” 好话谁不愿意听? 宋大娘拍手乐道:“得,你这张小嘴,跟小姐一样,今天都是抹了蜜的!听得大娘我真是心花都放了!” 沈鸿与袅晴相视一笑,袅晴走过来,取过沈鸿手中的扇火的扇子,说道:“小姐坐到一边歇一歇罢,我来看火就好。” 沈鸿站了两刻钟也有些累了,便也就坐到一边去,顺手拿过一边的青菜摘了起来。 心里却是在想着,打听到了秦绮的消息,那么就要作好准备离开了。 她抬眼看看袅晴,也不知道袅晴能不能跟着她吃得了苦,虽说身上不缺银子,可这一路上京,千山万水,一路跋涉的,寻不寻得到秦绮也很难说,而且路途上,也不一定太平。 两个孤身女子上路,也不得不去考虑安全的问题。 但现在最紧要的,还是要想一个由头,怎么跟杨叔说呢?她一个官小姐儿,平时根本不出门,这一走,又没个行止,难道真要悄悄地走? 那杨叔若是报官了怎么办?悄悄走是行不通的,沈鸿有些头疼。 一会儿又想起沈昊来,不知道他这会儿走到哪儿了。 离到京城恐怕还有好些天,希望他一路平平安安的,还有听他说的,沈家应该派了人来这儿,可是他离开的这七天里,根本没见这个人来登门过。 沈鸿叹了一声,若是实在没别的借口才能光明正大地出远门,也就只好拿上京找沈磐的借口来一用了。 又想着上京城,秦绮是穿到了哪户人家里头?看她能把这《西厢记》送到戏班子里传扬开来,指引她去找她,那么安全也应是无恙了。 可是到京后,去哪儿找她?找戏班?这倒是一个方法,毕竟是谁给他们这《西厢记》的剧本的,他们总该知道,秦绮也会留下消息。 但又有个顾虑,这京城,沈家就在京城里呀,她这边才跟沈昊说了不上京城,若是在京城不小心碰上他了,那岂不是误会大了? 再说,若是让他碰上了,执意要她回沈家,那可怎么是好? 得想个办法才行,沈鸿正出神想着,忽然听到宋大娘失声大笑:“哎哟,我的小姐儿,这就是您说的给我打下手?您瞧瞧,您都把菜摘成什么样子了?这菜心还用吃吗?” 沈鸿低头一看,尴尬了,这菜心能吃的都被她丢了,不能吃的却让她丢到筐里去了。 她不禁一笑,宋大娘笑道:“其实这菜心呀,最是嫩,只是小姐儿金贵,只取尖尖的那一小撮,现在好了,小姐自己摘的,今天就这么煮吧。” 沈鸿笑道:“行,我怎么弄的就怎么吃,大娘您煮的怎么都好吃!” “这嘴吧真会说话,我喜欢!”宋大娘今天的心情被她哄得美美的,说着把菜收拾到筐里,拿到一边清洗去了。 沈鸿拍拍手,站了起来,拿过袅晴手中的蒲扇,与她说道:“你给大娘打下手吧,这里我来弄就好。” 袅晴笑笑,也知道小姐刚才闹笑话了,这厨房的活儿小姐哪里会做?便走到宋大娘那边去帮忙。 今天的中饭做得很快,毕竟有手巧的袅晴在一边帮忙。 而宋大娘的厨艺也不是白夸的,沈鸿在一边熬药,闻着宋大娘做菜的香味,都不由口中生津,肚中觉得饿了。 等到饭菜做好,袅晴先端着饭菜出去了,沈鸿随后也把熬好的药汁倒出来碗里,宋大娘在旁啧啧称奇,说这刚好一碗,倒没有吹牛皮,只是不知道这第一次熬药怎么这么会掌火候? 沈鸿笑笑,跟她说,这是秘密,又惹了宋大娘的一阵好笑。 从厨房里出来,沈鸿端着药一路走去客房。 客房里,顾云忻虽然不便走动,但他不喜欢坐在床上吃饭,便谢绝了袅晴的搀扶,慢慢地挪动着脚步自己下了床走到了桌边。 袅晴很是担心,看他这样子,想上前帮忙却又不敢,神色倒比那疼得皱紧了眉头的顾云忻还要紧张。 简单的三菜一汤,但菜色做得还好,闻着也很香的样子。 顾云忻从前天开始就没有好好地吃过东西,早上的早餐不合他的口味,他也没怎么动,刚才的糕点他不吃甜食也没动,所以此时的腹中还真是有些饿了。 他缓缓抬手举起箸子,慢慢地往菜中夹起了一小块肉来,刚想放进嘴里吃,又抬眼看着立在一旁侍侯的袅晴,说道:“你去照顾你家小姐吧,这里没什么事了,我吃完会自己坐回去的。” 袅晴也觉得很不自在,她从小跟着小姐,除了前些天的沈昊少爷,也没怎么接触过其他的外男,所以听了他的话,便福了一礼,低着头走出去了。 走到花园,刚好碰到沈鸿端着药走来,沈鸿笑道:“顾公子吃完饭了吗?” 袅晴说道:“顾公子让奴婢来照顾小姐,刚刚才开始吃,”说着又顿了一下,问道:“小姐,这顾公子,到底是什么人呀?奴婢觉得,他身上的气度与常人不同,好像不太喜欢外人呆在他身边的模样。” 虽然他嘴上没说什么,但袅晴还是能感觉到那种说不出来的淡漠与距离感。 019 不白长了这副好容貌 - 闲春 - 湖青 沈鸿端着药碗若有所思,心想这也算是富贵人家的一些毛病了,这里是乡下地方,不是侯门将府,他那是贵人习性,住不惯吃不惯又怎样,他也只能将就一些。 “那你先去吃饭吧,我把药端过去给他就好。” 袅晴应好,沈鸿也往前走去了,差不多走到客房里时,她停了下来,坐在一边放下药碗等了一会儿,估摸着他差不多吃完了,方才又站起来端着药碗去客房。 顾云忻刚好吃完了饭,他不想又回到床上躺着,便慢慢挪动着脚步打算到外面晒晒阳光。 骆神医说,这对他发作时会取到一些疗效,日光是最自然的热度,配合着那张药方,虽然不能完全袪除,却能减少发作的次数。 他刚跨出门槛,就见到沈鸿刚好跨进客房的院子。 沈鸿也看见他了,见他自己扶着门走出客房,倒也高兴:“好多了呀,你这毒,没发作了?” 顾云忻眉头一拧:“你怎么知道我中毒了?” “没中毒昨天身上怎么会冰冷冷的?我昨天扶你回来的时候,你就冷得跟块寒冰似的。”沈鸿说着把药放到院子里的石桌上,招呼他坐过来:“自己小心点啊,我就不扶你了。” 她这话让顾云忻的神色有些古怪,只是看她一脸不在意的样子,也没说什么,慢慢地又挪动着脚步步下台阶来。 沈鸿看院子旁边的几株小野花长得还挺好的,便走过去摘了一簇拿在手里把赏。 昨天一场大雨,把娇贵的花朵都打了下来,只有这几株有着大树庇佑的小野花还开得好好的,生命力真是旺盛,又想着若是找到秦绮,希望往后的日子,也能像这些野外的花草一样,无论遇到任何的挫折都能坚强地活下去。 顾云忻身上寒毒发作,但比之昨天的迅猛现在算好多了,所以一直到他坐到面前来,沈鸿也没看出来他哪里有不妥,见他坐下来了,她便把药碗放到他面前: “喝吧,刚熬好的,趁还热着赶紧喝了。” 顾云忻带着探究地督着她。 她正微垂着眉眼把野花上的花瓣一片片摘下来,阳光洒在她脸上,晶莹玉润像宝石一般。 其实她长得不过是中上之姿,但胜在一对眉毛够漂亮,眼睛也明亮清澈,那娇嫩得能出水的好肌肤给她的这中上之姿亦增色了不少。 只是,他总觉得,世家里的那些小姐儿的娴淑低头温良模样,他虽然觉得都差不多,但也都看习惯了。 所以遇到她这样的,说娴淑,又不是那种事事顺着你的感觉,说爽朗,又与武将出身那些小姐不一样,没那么难缠。 但他也只是督了一下,便收回了心神,伸手端起药碗来喝。 沈鸿亦抬头督了他一眼,那药熬着时闻着就知道很苦,比她当时在梁府喝的都要苦,可看他喝时眉头都不带皱上一下,沈鸿便有些撇撇嘴。 这男人,话不多,是沉得住气的人,但这份沉得住气里又带着几分煞气,叫人不好惹,真是很矛盾的性格,叫她跟他说话,心里都不得不先措好词才开口,可没跟沈昊说话时的轻松。 不过若是放在小说里,这种不好惹的脾性,不是男主也是男二了。 沈鸿抬头瞄了瞄他那刀刻般俊美的面容,心想也不白长了这副好容貌。 等他喝完药,沈鸿就似不经意地问他:“顾云忻,你是不是京里来的?” 言行举止,都透着一股出身不俗的气质,就算是昨天他那样狼狈从荷塘里出来,身上又是伤又是冷冰冰的,也没有失了这身与众不同的气质。 这样的一个人,还真是让人很好奇呀。 顾云忻督着她,她是想知道什么? 而且她是沈磐的女儿,可为什么她会在这儿而没有在京城里? “对。”这个问题他倒是没有什么好瞒她的,他将喝完药的碗缓缓放下。 沈鸿露出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说道:“那你是什么时候到这里的?能不能跟我说说,京里有哪个戏楼是最大最讲排场的?” 照秦绮那败家娘们的性格,买包要买最新潮流的,吃饭要去高端讲情调的,那这出戏在京里先流行,也会找最好最大的戏班来排演,所以找最好的戏楼准没错。 顾云忻原以为她是想知道他的具体身份,所以一听她打探的竟是戏楼这些,略略有些意外。 “戏楼?” “对,最好的戏楼。” 沈鸿平视着他,肯定认真地说道。 顾云忻抿着唇,看着她确定不是在开玩笑的神色,一时没说话。 虽然他不怎么爱看戏,但宫中看的戏也实在多,而且家中还有个爱看戏的二叔时不时请人来家中唱戏,所以对京中最好的戏楼,他还真知道。 “京中有个如意戏楼,就是最好最大的。”顾云忻督着她的神色,心想她一个居于江南的女子怎么会突然想到打听京中的戏楼去了? 难不成她也有像二叔一般爱看戏的兴趣?又或者是沈磐要接她上京去? 想来沈磐现如今也应该是回到京城复职了,顾云忻暗暗思量着。 如意戏楼? 沈鸿思量着这个戏楼,好,等她上京了就直奔这个地方。 顾云忻看她神色斟酌,不似作假,便平平常常地问道:“你打听这个如意戏楼做什么?” “那自然是喜欢看戏呀,” 沈鸿应付自如,“没有去过京城,所以打听一下嘛,等将来有一天有机会到京城去走走,就一定要去这个如意戏楼里坐坐,也像你们京城里的人一样,喝着大碗茶看人唱大戏。” “大碗茶?那是什么?” 沈鸿怔了,一时嘴说快了。 “原来,没有大碗茶呀,我以为是京城里的人也有这个习惯呢。”她打哈哈,讪笑道:“哎呀,时候不早了,我还没吃中饭呢,我就先走了。” 她说走就走,一下子就站了起来,还顺手把药碗放进托盘里带走了,留下一阵香风缭绕着人。 顾云忻坐在原地,他身上晒着温暖的光,但身体却是冰冷冷的,看着那抹藕荷色的倩影消失在他的视线尽头,他微微蹙了下眉头。 心想溜得还很快,这是心虚什么? 一下子安静了下来,蜂飞蝶舞的声音也能听得清,他有些觉得无趣,平常他是最不耐烦应付女人了,整天吵吵闹闹的让人耳聒,但现在却有些邪门了,竟觉得这安静得也叫他有些烦燥。 020 终于到了 - 闲春 - 湖青 然后又自己排解开,他的脾气向来不怎么好,对女人的耐性也没有几分。 但这沈小姐,在他面前,还算是个识趣的人,该走就走,也没拿着救命之恩在他面前娇娇滴滴暗示这暗示那的,也不用人赶,或许是这样,他才会觉得,这沈府,还真能让他清静地养上两天。 他转眼无聊地打量着这一间小小的院落。 而沈鸿溜了出来,也不由吁了一口气,差点就暴露了,又想想,好像刚才溜走又有点儿欲盖弥彰的。 算了,反正她跟他又不熟,怕他作甚。 沈鸿想得开,一路哼着小曲儿走到厨房,正巧宋大娘也刚好吃完饭,见她又拿着药碗回来了,便又戏谑道:“小姐呀,您今天是打算过过当奴婢的瘾吗?这袅晴姑娘也太敢玩了吧,您给她熬好了药,把药端给她喝了,她还敢让您亲自把药碗送回来?” 沈鸿也戏谑道:“那大娘,我今天也给您当一回奴婢吧,我帮您洗碗。” “别,我可不敢让您洗,要是让杨叔知道了,我还有一大家子人要养,可冒不起这个险!”宋大娘说着又去看她那双青葱一般的玉手,笑道:“更何况,小姐的手儿,像玉一样珍贵,像那藕一样白净,我哪里敢让您这双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手去洗那油污污脏兮兮的碗?” 沈鸿低头瞧瞧自己的双手。 不错,她对自己的这双手也着实是满意得紧,真是娇滴滴官小姐的手,每一根手指都纤细柔软,白净又漂亮,简直怎么看都看不够。 她笑笑,幸好穿在一个美人儿身上了,这身皮肤,简直比她上辈子用心打理的都要好得多,不仅胜在年轻,还胜在从小就娇生惯养的,当真是一点粗糙的地方都没有。 女人都爱美,她也不例外,不过想想,以后若是离开了这里,再想过这样锦衣玉食的无忧生活,也是不能的了。 人生,有一得就要有一舍,留在这儿,却要失去自由,还要给人乱配婚事,那还是离开的好,不是有诗说:生命诚可贵,爱情价更高。若为自由故,二者皆可抛。 若为自由故,她的这些名利富贵也是可抛的,她微微摇摇头,心里轻叹了口气,女子在这个时代还真是很没有保障呀。 “哟,小姐看自己的手都看傻了?这双手柔若无骨的,小姐还是做回小姐罢,这下人的活儿哪是你千金贵体可干的?”宋大娘看沈鸿一脸痴呆状的,又戏笑道。 沈鸿一笑,收回双手背在身后,与宋大娘道:“那大娘,这碗就辛苦您清洗了,我就先出去了。” “走吧走吧,这洗好碗,收拾一下厨房,大娘我也要回家一趟了。” 沈鸿笑容满面地走了出来,回到自己房间,袅晴见她回来了,将饭菜在食盒里方才拿出来。 沈鸿问她:“你吃了没有?没有就坐下来一块儿吃。” 袅晴摇头:“小姐先吃吧,我去顾公子那边把碗碟先收了。” 沈鸿见她这些日子说话真的是细风细雨的,从来没见过她跟人急过,还真有些意思,这古代女子难道都是这么娴良淑德的吗? 不过想想也不可能,人有百态,也有好与坏,像袅晴这样不争不抢的性子,还是很少有的。 袅晴出去收碗去了,沈鸿拿起筷子刚吃起来,却见杨叔拄着拐杖又有些欢喜地走了进来说道:“小姐,京里老爷派人来接小姐了,小姐快随我出去见见。” 终于到了,沈鸿一点也不讶异,慢慢放下筷子,她先问了杨叔一声:“杨叔您的腿要不要紧?给您熬的药喝了吗?” 杨叔心里欢喜,见小姐不仅给他抓了药还亲自熬好了让袅晴送过来,心里便是欣慰极了:“都喝了,小姐日后不用自己熬药,虽说顾公子的事情不便太多人知道,可药可以让袅晴去熬,袅晴是个聪明懂事的,会把事情都处理好的。” 沈鸿笑笑:“没事,我在房中也无聊,在厨房里可以和宋大娘聊聊天也不错,走吧,我们去见见这来人。” 便从容自若地跟着杨叔去厅堂上了。 来到厅堂上,只见那人不过二十五六岁的样子,见了她,他倒是礼仪周全地先行了礼,然后说道:“奴才王明,见过大小姐,夫人派奴才来接大小姐进京,大小姐可先叫人收拾好行李了,等后头郭妈妈等人马车到了,咱们就可出发了。” 沈鸿很是好奇他是怎么走的路,才会比沈昊晚来了半个月。 这若说是看了那封求救信才派他来接她的,那她若是在梁府当真有什么事情,等他这会儿才来了,岂不是晚大发了? “夫人怎么会突然要接我去京呢?”沈鸿慢悠悠地喝了口茶,方才问道。 王明显然很会回话,嘴角带着不多不少的笑意说道:“夫人看了小姐的信,就马上派奴才先过来营救小姐了,奴才路上是真的拼了命地赶过来了,可路上出了一点小事情,” “奴才遇上几个拦道抢劫的了,失去了银两马匹,走了两天的山路才走到临宛府,奴才去报官,将一应能证明身份的东西都给了府尊看,多亏了府尊的幕僚与老爷曾照过几面,有些交情,认得奴才,” “府尊赠了银两与马匹给奴才,所以奴才才能到了梁府寻大小姐,可那时大小姐已经得大公子所救,所以奴才放了心,才又急急地往这边来了,还望大小姐别怪罪小人来得迟了。” 好一张能编会道的嘴,他这是当大戏唱呢,欺她一个乡下长大的没见过世面?也没听过戏? 沈鸿看着他脸上看不出多少歉意的神色,心想不管他这话是真是假,这险是有是无,她都冲他发不了脾气,一发吧,这大小姐不怜恤下人,对他人性命视如草芥的名声就要被他带回京里的沈府去了。 人家说得好,不是故意来迟,是路上遇险了,赶得都拼了命了,这会儿也请罪了,说他故意的,有证据吗? 沈鸿笑笑:“怎么会怪罪你呢?昊弟不是都亲自赶过来救我了吗?这夫人是先派了你来,你说的郭妈妈又是何人?” 王明咧嘴一笑,说:“郭妈妈呀是夫人身边服侍的老人,当初跟着夫人一起陪嫁来的,夫人特别信任器重的妈妈之一,夫人派郭妈妈来,也是因为看重大小姐,只是郭妈妈年纪大了,长途路远,得坐马车,所以会晚一些到。” 王明一边说一边笑,看着沈鸿这张明艳娇媚的脸,心想这大小姐原来不像其他下人所说的那样,长得土里土气的,一看就是乡下人。 不过他编了这些故事,换了府里的哪个小姐听了,都不会轻易相信,知道他做事情怠慢,即使不拆穿,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这大小姐,慢慢悠悠,神气和气,看来还是嫩了点,不敢对他这京里来的怎么样。 “这是自然的了,郭妈妈既然是府中的老人,那自然不能像你这个猴头,东奔西窜,单人匹马的胆儿大,” 021 猴头 - 闲春 - 湖青 “若是也遇上了拦路抢劫的人,先不说郭妈妈怎么受得了这份惊吓,就说这走两天的山路,那山上豺狼虎豹那么多,哪能是人轻易走得了的?要是被叼走吃了怎么办?也就是你这猴头胆儿太大了敢走。” 猴头…… 王明脸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一个二十五岁的男人,被一个十八岁还没出阁的小娘子给叫猴头? 看着大小姐笑得甜美的样子,品出了她话里的意思,王明知道,他刚才的判断下得太武了点,这大小姐的脑袋是聪明是愚笨是软弱可欺还是欺不住还有待斟酌观察一阵。 “大小姐说得是,”王明脸皮比城墙还要厚,一点也没有被拆穿了谎言的慌乱: “我这个猴头呀,平常虽然最是大胆,只是当时走山路的时候,也是被吓出了一身冷汗,幸好我这个人的运气向来就好,总算平平安安有惊无险的到了大小姐这儿。” 沈鸿看着他,脸上仍是带着笑意的,只是不说话。 她不说话,王明就打算下去吃吃东西补补觉了,虽然这一路上游山玩水吃喝够了,但毕竟奔波千里,也实在是累了: “那大小姐,这几天就抓紧时间安排人收拾行李准备上京了,奴才就不打扰大小姐了?” “我什么时候同意要跟你们去京城了?”沈鸿说:“我就喜欢这乡下地方,不想跟你们去。” 傻了吧你,王明下意识地心里就骂了她一句。 大好的富贵的繁华的京城你不去,还想一辈子呆在这乡下地方,这大小姐莫不是跟夫人呕气了? “大小姐,这可是夫人派了郭妈妈来接……”王明对她的不识抬举有些怀疑。 “我知道,可就是我爹亲自来了,我也是不去的,凭什么你们想接就接,我不想去还不能不去了?” 听听,这语气,原来是跟大人较上劲来了,十八岁的老姑娘了,还不知道要讨好府里的夫人老爷,还要跟他们较劲,吃亏的不还是你自个儿? 王明嗤笑,看来他刚才的有待斟酌观察她的智商实在又太抬举她了,真是没见过世面,眼光不够长远。 “大小姐,老爷官复原职了,这会儿也该回到京城了,大小姐不听夫人的话,难道也不听老爷的话?”王明又试探地道。 杨叔在一旁听了,吃惊又欢喜道:“老爷官复原职了?哎呀,这真是太好了,上天保佑了!”杨叔双手合十,连声说“菩萨保佑”。 但王明只侧眼瞄了他一眼,没理会这个祖宅的老管家,一看就是乡巴佬,跟他说话他都觉得自己跌份儿了。 “我为什么一定要听话?”沈鸿无聊地揭着茶盖儿玩,语气就是小孩似的赌气:“你的老爷,他虽然是我爹,可我这十八年总共见了他几面?” “我在这祖宅里长大,这里的一草一木都是陪伴着我长大的,你要我离开生我养我的地方,难道我没有一点感情?说走就走?再说了,祖父祖母辛辛苦苦地抚养了我长大,如今祖父祖母仙去了,我守着祖父祖母的坟茔过日子,这也是在替我爹尽孝呀!” 王明原本还想多说什么,听了这话瞬间僵化,被堵得说不出话来了。 他原本是想挖个坑套她的话,她说她不想去京里,只要她说原因是她对老爷夫人这多年来有怨言,那他回去复述时也好有个说辞。 加油添醋地渲闹一番,那就体现出他的本事来,但现在,这替老爷尽孝的话被她说出来,他回京去,还加油添醋说些什么,无中生有的事情他不是不做,但不能冒太大风险。 老太爷老太夫人逝去时,夫人带着大公子和二小姐回来守孝,回京的时候以大小姐还在病中,不宜奔波劳累为由将她仍旧留在祖宅里过日子。 这套说辞,他们当下人的听了也知道是夫人不想带她去京里了,而这么些年,老爷没接大小姐去京城享福,也是以让她留下陪老太爷老太夫人,替老爷夫人尽孝为由的。 现在大小姐这般说了,就是老爷和夫人亲自来了,又怎敢怪罪她,说她不听父母命令? “那这些话……”王明又试探说道。 该不会只是在他面前摆摆谱,等郭妈妈来了,又立刻答应上京去吧? “这些话郭妈妈来了,我还是一样的说法,行了,你一路奔波,也累了,下去休息吧。” 沈鸿打断他的话,这个王明一看就是滑头之辈,想套她的话给她挖坑,她吃多了撑的陪他在这儿演戏? 说完放下茶盖儿,带着袅晴风风火火地走出厅堂,到了院中,沈鸿伸了个懒腰,这夏日就是容易犯困,便与袅晴说道:“我有些困,那些饭菜一会儿收了吧,我不吃了,你也赶紧回去吃饭,别又闹肚子不舒服了。” 袅晴在后头听了,看着小姐的样子,其实她心里这段时间的困惑也很多。 小姐病好了以后,性情开朗了很多,她原以为是小姐想开了,可小姐的举止又与从前有些区别,似是不计小节,有时还伸伸懒腰,这种动作以前小姐是绝没有的。 但小姐还是小姐,小姐待她好,而且小姐的改变也是往好的方面去发展,袅晴虽然想不通,但也不去怀疑小姐,只是让自己适应她的变化,她不拘小节,她便也斟酌着行事是否得宜。 杨叔安排好了王明的住处与饭食后,便拿着他叫儿子去县城里买的两套衣裳去了客房。 这小县城里的衣服用料自然普通,但虽说衣服不如他穿的那一身华贵,可也总比给他换上的那身不合身的要舒服些。 人在屋檐下,不能不将就,何况他还是得他家小姐所救的,难道还能对此十分挑剔不成?若是当真那样,那这人也不值得小姐冒险相救了。 杨叔一路想着一路叹气,心中总是有些忧虑,将衣服送到顾云忻那里去时,顾云忻正躺在床上闭目养神。 杨叔只敲了一声,便推门而进。 顾云忻抬眼看他,眉头几不可见的蹙了一下,但也没对杨叔说些什么,只是慢慢支撑着坐了起来。 “这是我让我儿子去县里给你买的衣服,难买得很,都跑了好几家成衣铺了,不是没有你穿的,就是布料不怎么好,这两套,你就将就着穿吧,你的那套衣服都刺破了,洗好了也穿不了!” 22 这药很贵重吧 - 闲春 - 湖青 顾云忻接过杨叔手中的两套衣服,抬眼与他说道:“多谢杨叔了,”将衣服放在床边,接着说道:“不要紧,有得穿就好了。” 杨叔知他不是普通人,见他今天醒来行事说话都还算有礼,便也对他顺眼了些:“那就行,你受伤了,还是躺回去休息吧,”说着想到了些什么,拿过放在一旁的瓷瓶问他: “你这药,很贵重吧,我昨晚将药洒在你的伤口上,没一会儿就止了血了,真是神奇呀!比看大夫都管用!” 杨叔说着还啧啧称奇,他还没见过药效这么奇速的,心想若是不贵,倒是可以讨个配方配些备着。 顾云忻看了一眼那药,说道:“其他的都还好,只是有两味药不是很常见,北寒极冰之地的紫云花和长林山的云七,紫云花百年一开,云七要选长林山悬崖边上的,都对止血、祛毒、恢复有很快的药效。” 北寒极冰之地的紫云花,长林山的云七,杨叔不说见过,便连听也是第一回听到。 所以这少年,到底是什么人?既然是很难寻到的,那价格自然昂贵,昂贵不说,有的东西,有钱也未必能买得到。 杨叔心里跳了两跳,握着瓷瓶思量,小姐这救的究竟是什么人?是福是祸? 顾云忻看着杨叔的神色,缓缓往后靠在床头,脸上没有什么神色。 杨叔回过神来,转身想走,又不放心地回头叮嘱道:“那个,我们家老爷派了人来接小姐去京了,你是外男,没事别走出这个客房,不然若是叫他们看见了,有嘴也说不清,即使说清楚了也会有流言,会让我们家小姐难做的。” 顾云忻听了没有多么意外的神色,只是抬头问杨叔:“沈小姐既然是沈大人的千金,为何会在这里居住?” 杨叔听了也不急着走了,叹了一声与他道:“我们家小姐呀,是老爷和结发妻子所生的,不是现在这个夫人亲生的。” “小姐一岁就没了娘,老爷在京里高中以后,就留在那里做京官了,娶了个填房,就是如今老爷的夫人了,本来这事情呀,我这个做下人的,不该置喙,但想想小姐自小没了娘,连老爷的面也没见过几次,就替她觉得心酸。” “三年前,我家老爷犯了错被皇上谪到戍边去了,老太爷老夫人相连病逝,这现夫人回来守孝,那时我家小姐悲伤过度病在床上,那现夫人要回京时,就以我家小姐不宜抱着病体上路以免过于劳累为由仍旧将小姐留在这里,这不,拖到我家老爷官复原职了,这才派人来京接。” 顾云忻倒没想到这沈小姐的身世原来还有些可怜,想到她那挺开朗的性情,也不知道是不是强颜欢笑,但这些事情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不紧不慢地问道:“那沈小姐,愿意上京吗?” 杨叔又长叹了一声,“刚才还在厅堂里与京里来的人说,她要守着老太爷老太夫人的坟茔过日子,我也不知道,小姐这说的是气话还是真话?还是等过几天那个郭妈妈来了再说吧。”说罢摇摇头,将瓷瓶放回去,方才抬脚走了。 沈鸿一觉睡醒,正好又是斜阳时分,从打开的窗棂望出去,那天边的云彩绚烂得很,像打翻了颜料盒一样。 朝霞不出门,晚霞行千里,看来明天会是一个好晴天。 沈鸿穿鞋下床,房里房外都是一片寂静,袅晴不在,但听得远处荷塘蛙声一片,鸟声在天地间婉啭地啼叫着。 打听到了秦绮的消息,沈鸿算是放下了一大心事,上京去是早晚的事情,只是要晚几天,待她打发完了这京里来的郭妈妈等人才能出发。 沈鸿照旧是经过后院从后门出去了。 昨晚的一场大雨对娇贵的花朵儿来说,自然是无情打落了一地的落红了,但对这本就长在水里的荷花来说,却是炎炎夏日中的极端滋润,那塘里的荷叶显得更肥大更绿了。 沈鸿缓缓地在小道上走着,因为心情好,又空气里的荷叶花香都更浓郁了,所以走起路来脚步都像带着风一般的轻扬。 沈鸿心情好地一路哼着小曲儿,突然又听到了一声“哗啦”的水声,沈鸿吓了一跳。 看着荷塘不远处也有几个农人在忙活,沈鸿心定了定,侧头看过去。 只见王明站在荷塘中央,双手抓着一条又肥又大的鱼,笑得特别猖狂:“哈哈,跑得再溜,不也还让我捉到你了!追了你大半个荷田,也不白费了我这气力,今天晚上我就把你给红烧了吃个痛快!” 转身看见沈鸿,王明咧嘴一笑道:“大小姐,您怎么也出来玩了?我捉到了一条鱼!您瞧,肥不肥?还别说,这乡下地方呀虽然没什么娱乐的,可这荷塘里养的鱼呀就是肥美呀!” 沈鸿看着他,笑也不笑,说道:“王明,谁让你捉这里的鱼了?你有问过这荷塘里的主人吗?” 王明一愣,下意识说道:“问什么呀?这附近的田地,不都是租的老爷的吗?那既然是老爷的,就是沈家的,捉他一条鱼又怎么了?” 沈鸿冷笑起来,敢情这王明没把沈鸿这条小命儿放在眼里不止,还把他自己也当成沈家老爷了不成?摆着沈家的身份在这里作威作服,欺压乡民? “王明,你敢顶着我爹的名字在这乡野里盗取百姓赖以养家的鱼与荷,坏了我沈家的名头?你好大的胆子!” 王明听了,不由一愣,对她这火发作得有些莫名其妙。 “不过是一条鱼而已?大小姐您生什么气呀?这鱼就是它主人来了,只要我说是沈家要的,他敢不给吗?” 中午在厅堂里他编的那些故事,也没见她耍什么大小姐身份呀,这会儿就想起来了要摆架子了? 呵。 王明心想,这不是说不上京吗?表里不一的,虚伪,神色便显得颇是不屑嘲讽。 沈鸿冷笑道:“沈家要的?还是你要的?我什么时候让你捉人家的鱼了?还是你来到了这乡下,就把自己当成沈家的老爷鱼肉百姓了? 王明一噎,鱼肉百姓?有那么严重吗?不过是抓他一条鱼吃? 不过这个罪名他可担当不起,尤其是老爷才刚刚将功折罪官复原职的时候,他即使吊儿啷铛的,也知道也不敢拿这罪名开玩笑。 023 灯光 - 闲春 - 湖青 可王明又辩不过沈鸿,看着她顿时一阵木鸡似的站在那儿说不出话来,手里捉着的鱼活蹦乱跳的拼命想要重获自由飞回水里去,他一时也不知是放了好还是不放的好。 放了,那他王明岂不是等于被她这个乡下大小姐训服了? 他向来没把她当大小姐看待,还想着在她面前摆摆京里来的谱,这还没一个下午,就怕她了? “大小姐,您是不是不喜欢吃鱼?”王明讪笑道,“这鱼挺肥的,要不我出几个钱买了吧?” 沈鸿笑得也很甜:“我喜欢吃鱼,但不吃不问就取的鱼。你想买,也可以,用市场价格十倍的价钱买去,我就没意见了。” “为什么?”王明下意识问。 这鱼虽然不值钱,但他为什么要做冤大头呀,他当个下人挣点钱容易吗? “因为这是鱼苗呀,你若是不捉它,它能长得比现在大十倍,那价格能跟现在的比吗?” 王明算是长见识了,这鱼还能再长肥一些他信,但要能长肥十倍,除非这不是鱼是猪圈里被人圈养着的母猪! 他反笑道:“那府上吃的菜,也是以十倍的价钱买的吗?您不吃它,它将来也是会长成大树一样粗壮的。” 什么鬼道理?简直无理取闹,以大小姐的身份压他,欺他是个下人呀?! 沈鸿笑得更甜了:“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道理?是不是还觉得我无理取闹?可这话,比起你昨天编的那些动人故事来说可是要真实多了!还是说,这条鱼是我沈家要你抓来吃的?” 王明嘴角的笑僵了一僵,什么叫搬石头砸自己的嘴他现在终于知道了,他无话可再反驳。 沈鸿继续笑道:“你刚才捉这条鱼时,可是想着白吃的,既然是想着白吃的,那就是不打算花钱买了,不让你吃点教训,以后怎么长记性?我这是为你好,也就是想着你是京里来的,要些脸面,若是其他人来了敢偷这荷塘里的鱼,我可是会让杨叔扭送着送官府的。” 得。 王明这会儿算是彻底看清楚了,这沈鸿,身份不比府里的那几个庶小姐高多少,但脾气同样不好惹。 识时务者为俊杰,一时的低头不代表就认输了,他忍。 他双手一松,那条差点挂了小命的鱼就扑通一声跳回水里逃命去了,还溅了他一身的水花作回礼。 王明看着沈鸿,讨好地讪笑道:“大小姐,这条鱼我放了,您看,你满意了没有?” 沈鸿轻挑了挑眉,带了一丝轻笑,语气放缓道:“知错就改,就还是好孩子,以后记住了,别拿着沈家的名头到处招惹事非,其他的地方,我管不着,但在这乡下,我就代表着沈家,你要是坏我名誉,我可饶不了你哦。” 可饶不了你哦……当我三岁小孩呀。 看着沈鸿往前面走去了,王明站在原地,难以置信地气得笑了一声,低头看看自己的脏衣服,说道: “我这捉鱼没捉成,还被你这个十八岁连个婆家都没有的老姑娘给训了,要是叫府上的那些下人给知道了,岂不是添了一桩笑料给他们佐饭?” 王明郁闷地站了一会儿,方才拨开连绵得无边无际的荷叶,淌着泥水回到了小道上。 看着沈鸿渐远的背影,王明心想,这乡下风景不错,奈何就是人不太友好。 王明有些没太想明白,自己原本是占着上风的,怎么一觉醒来,下了个水捉鱼,就成了大小姐占上风了? 夜黑了,沈家祖宅并不大,王明向来是闲不住的人,郭妈妈还没到,这祖宅又无需他做事的地方。 所以他吃完晚饭后,便出来祖宅这里走动走动,虽然他不打算在此长住,但对周围的环境还是需要了解一番,以免发生什么事情时连方向也辩别不出来。 大小姐住的地方,他自然不敢随便乱入,老太爷老太夫人以前住的院子,他也没什么兴趣,可是其他的地方,那就无所谓了,反正祖宅里就只有大小姐一个主子,谁能拦他? 祖宅里的下人少,天黑了也没人出来走动,王明提着灯笼便这里走走,那里走走,月夜下,夏虫唧唧,四无人声,但王明向来胆大,并不如何觉得害怕。 他走到了一处有灯光的地方,站在院子外头向里张望。 “奇怪了,看这院子的格局,不是下人所居住的地方,大小姐也不住这儿,这里怎么会有灯光呢?” 王明正打算走进去看看,却碰巧遇到杨叔也提着灯笼走过来。 杨叔是来看看顾云忻身上的伤如何了,见了王明,顿时吓了一跳。 “你怎么会来这儿?” 天黑了,王明也看不清杨叔的神色,也没怎么把他当回事,于是问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怎么会有灯光呢,是有什么人住在里面吗?” 杨叔十分不满,不管是王明对他的态度,还是他对小姐的态度,都让他觉得,这王明未免太过不把这祖宅里的一切当回事。 他是祖宅这里的管家,祖宅里大大小小的一切事情,没有不需要他操心的,这个王明,仗着自己是京里府上来的,就不将他放在眼里,在祖宅里面寻寻觅觅,是想要找寻什么东西?还是京里的夫人想要揪他和小姐的错处? 杨叔面色一沉:“这里是小姐的书房,小姐在里面练字呢,你没事儿别乱走动,这祖宅虽说不比京里,可你身为下人,也要注意自己的身份,怎能这么没有规矩?像这么晚了,还在宅子里到处走动,若是吓到小姐了怎么办?” 王明怔了一怔。 沈鸿教训他一顿也就算了,可这杨叔未免太民将自己当回事,居然敢训到他头上来? “我不是你的下人,叫你一声杨叔,只是敬重你是老爷祖宅里的老人,别倚老卖老,是个晚辈你就能训!这祖宅才多大?我吃完饭后出来消消食,走到这里来,怎么就不能了?” “你走到小姐的书房里来了,这又是什么规矩?这里是祖宅,不是你家后花园,难道你在京城里可以随便在府上乱走的?我是这里的管家,府上的一切安全都由我负责,你半夜里在小姐书房外面晃晃荡荡的,安的什么心?” “安的一片好心,怕您老年纪大了打磕睡,替您操心一下,”王明没好气地讥道:“不就是个管家吗?还把自己当老爷了,我就看了,您还能拿我怎么办?” 王明冷哼了一声,杨叔气不过与他理论起来。 客房里的顾云忻听见了外面的争吵声,抬头望着院外的方向,眉头微微蹙了起来。 这沈家来人了,他住在这儿养伤也多有不便,被人看见了,恐怕会给这位沈小姐惹来些麻烦,本是想清静地养上几天伤,现在想想,还是有些不便。 将手中的书放在一边,顾云忻坐起身来,轻叹了一口气,他的暗卫追踪线索去了,大概还要好几天才能找到他留下来的记号,若不是身上有伤又不宜多走动,他也无需待在这沈家客房里了。 024 放心了 - 闲春 - 湖青 杨叔在外面敲门,这一回倒是没有直接推门就进来了,顾云忻盯着那门,说了声“请进”。 “顾公子,你还没睡?”杨叔提着灯笼,推门进来,脸上还留有刚才与人争吵的一丝气愤。 顾云忻看着杨叔,“还没有,刚才听见杨叔在外面与人说话,给你们添麻烦了。” 杨叔心里想,知道添麻烦就好了,你一个外男,留在这儿总是不便,家里可是有小姐在呢,清清白白的大闺女一个,留在这儿他心惊胆战呀。 杨叔念着他身上的伤,也是无可奈何,叹了口气说道:“顾公子,您昨天身上冰冷冷的,杨叔虽说没怎么见过世面,但听小姐说,您这是中毒了!今天一天都没空问你怎么回事,去县里给你买衣裳时还在犹豫着,要不要给您寻个大夫看看?你身上,现在觉着怎么样了?这毒,要紧不要紧?” 顾云忻说道:“不要紧,今天喝了药,已经好很多了。” “真的不需要寻大夫?” 顾云忻摇了摇头:“普通大夫,诊不出来。” 杨叔更显诧异,猜测着他的身份恐怕是比他想的还要贵重些,因此又询问了几句关于他身上受的伤,叮嘱了两句,杨叔便又提着灯笼出去了。 第二天一早,沈鸿仍旧和袅晴一起去厨房里给顾云忻熬药,想着亲力亲为,总归稳妥些。 宋大娘也一早就在厨房里准备早饭了,见了沈鸿又来厨房,张嘴就戏笑道:“小姐,您这是昨天的下人瘾还没过够?可是我看这袅晴丫头病已经好了呀,您这药,还熬来做什么?” 沈鸿应付自如,笑道:“这药,是熬来我自己喝的,我昨天去县城里看大夫,大夫说我气血不足,要好好调养一下,我想这话也不错,身体是自己的本钱,如果不调养好,将来吃亏受罪的还是自己。” “这话说得对,就像我那媳妇儿,当初就是身子虚,嫁到我们家三年了,肚子里一点消息都没有,就是吃了这身子虚的苦,后来呀,调养好了,三年就抱俩,乐得我呀提了两只鸡送到那大夫的店铺里去。” 宋大娘说着,又上下张量着沈鸿的身材,啧啧认同地说道:“看小姐这清瘦的样子,也确实是身子虚,是该好好调养一下,将来嫁人了,也好早日给夫家生个儿子。” 沈鸿听了身形一僵,但这话题是她自己提起的,尴尬归尴尬,也辩驳不得。 宋大娘是个话唠子,紧接着就说起了食疗之法,说这女人身子虚呀,就该多吃老母鸡炖的汤,羊肉也不错,还有田里的泥鳅、鲫鱼,想当年,她就是这样子把儿媳妇的身体配合着大夫开的药才会调养得那么快就三年抱俩了。 还询问沈鸿,要不要她拿两只老母鸡给她炖上些滋补的鸡汤来? 沈鸿与袅晴听得尴尬至极,这宋大娘莫不是把她们两个人都还是未出阁的少女这事给忘了? 沈鸿倒还算镇定,袅晴却是听得脸都微微红了些,偏偏宋大娘背着她们揉面团没看见,还说得十分兴起。 王明就是在宋大娘滔滔不绝的说话声中走进来的,一看见沈鸿这大小姐居然大清早的就出现在了厨房,他吃了一惊。 “大小姐,您这是,早餐还需要自己准备的?” 他一脸乐呵乐呵的,带着几分意想不到又不难听出的几分嘲笑。 京里的那些小姐儿,哪个不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连她们身边贴身侍侯的丫环姐姐也从来都不进这厨房油烟之地,就怕身上沾了油烟味,熏着了她们,惹小姐们不喜。 这乡下的大小姐,莫不是连那些个丫环也不如?这要是叫府里的夫人小姐知道了,恐怕还真是要笑出声了,那就更是叫人看笑话了。 沈鸿听出了他话里的嘲笑,回过头来看他,说道:“王明,夫人是不是很看重你?不然怎么会派了你来这儿接我的呢?” 王明闻言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事实上,夫人挺不喜欢他的油腔滑调的。 不然这山长水远又是不讨好的差事,他那大伯管家怎么会派了他来,还不都是因为想要眼不见为净,让他滚远一点好清静一段时间。 但事实是这样,话可不能照实说:“那是自然,我大伯是府里的管家,夫人若不器重我,怎能委派我来接小姐去京?” 沈鸿微笑:“那我就放心了。”说着心情颇好地转回头去继续扇着小火。 王明怔了一下。 放心什么? 他不由走过去,侧看着她,其实大小姐的容貌长得比之二小姐也一点也不差,吃过昨天的亏后,其实王明还有些对她挺好奇的。 咧嘴笑道:“这,放心什么呢?” 沈鸿转眼看他,唇角上扬说道:“跟你相处,挺容易对付的,所以放心。” 挺容易对付的,所以放心?所以这是什么意思? 说他蠢? 王明脸上的笑意有些维持不住了。 “夫人很器重我的。” “嗯,你刚才说过了。” “我很有能力,所以才被派来这里接小姐。” 如果他很差,所以才被派来这里,那也证明,大小姐你自己也很弱。 王明看着她的眼睛,希望他的眼神能准确传达他的意思,毕竟这话,不好直说,说出来,两个人都会很伤心。 沈鸿笑意加深:“有没有能力得看你以后的表现才知道。” “但夫人很器重你,我是相信的,不然怎么能放心派你来接我?正因为你很得夫人的器重,所以我说我很放心,因为这间接能证明,京里的人好像也没那么复杂……你懂的。” 你懂的。 王明是真的懂,因为她的眼神里也很准确地传达了她的意思,她是说京里的人,都跟他一样好应付,是在说他,蠢吗? 王明被气着了,还没见过女人说话这么损的,偏偏话上还一个脏字也没有。 但一腔的怒气想发也无处发,若是直说出来,岂不是骂他自己了? 他不服气地舔了舔嘴唇,看着沈鸿的侧脸,咬牙笑道:“大小姐不是说不上京吗?这话昨天才说的,今天就反悔了?” “没反悔呀。” 王明呵地笑了一声。 什么叫睁眼说瞎话,这就是! “后面不是还有个郭妈妈要来吗?我的意思是说,如果她像你一样好说话,好像不用我费多少唇舌心思,”沈鸿看着他笑道:“你说是不是?” 025 听说你要上京了 - 闲春 - 湖青 王明转身就走了,走了两步,又有些不甘心,回头道:“大小姐,您这么伶牙俐齿的,就不怕以后出嫁了,跟夫家的人不好相处?” “怎么会呢?”沈鸿头也不回,不以为意地说道:“我这么随和的人,喜欢还来不及,怎么会不好相处?你看我对你,你对我这样的恶劣态度,我不但没有惩罚你,对你还是笑眯眯的,这样大度的主人往哪里找?你会有这种错觉,该不会是还对昨天的事情耽耽于怀吧?男人要有些风度,才会让女人欣赏多一些。” 王明被噎得差点气都喘不上来,偏偏她的口气还很轻扬风度颇好。 王明觉得他跟这大小姐一定是八字很不合,相克的那一种,不然这两天,他怎么总吃她的憋? 他转身就暴走,这什么鬼差事,还以为可以在这乡下偷两天的懒,扮两天的大爷,可这沈鸿分明是看他不顺眼,处处找他的麻烦。 袅晴看着王明走了出去,不无担忧地说道:“小姐,王明被您气得脸色很是难看呢。” 沈鸿还没说话,宋大娘看了这一出好戏,心情简直比沈鸿还要气爽。 她就看不得人在她面前趾高气扬的,装什么大爷! 她觉得大小姐是要上京去会会那府里的人了,就该端端这大小姐的气势,就该这样治治这王明的威风,他以为他自己是从京里来的,就能不把她们这大小姐放在眼里,就能当她们这些乡下人是好欺负的? “怕他作甚?就这王明,我一看就知道是好吃懒做的东西,小姐就该治治他,不然他还以为能骑在我们头上耍威风呢,他算什么东西,不也是个下人?” 袅晴向来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忍一时风平浪静的性子,知道小姐跟他们对着干是势单力薄,因此劝道:“就怕他记仇,以后若是上京了,给小姐使绊子怎么办?” “还怕他使绊子!他敢?!咱们小姐是大小姐,他一个奴才,要治他还不容易?老爷是小姐的爹,只要他敢使坏,小姐就去告他的状,我就不信当爹的不信自己的女儿,去信一个下人!” 那可说不定,世上还真有这种信外人也不信自己亲生的爹,她就深有体会了。 在宋大娘不平叨叨的话声中,沈鸿将药熬好了,宋大娘的各式早餐也早就做好了。 袅晴十分乖巧聪明,不用沈鸿吩咐,便将沈鸿与顾云忻的早餐先端了出来。 府中的饭菜向来都会做多一些,所以多拿了一个人的饭量,宋大娘也没有留意到。 沈鸿将药小心地倒在碗里,拿了个篮子盛着药走出厨房时,宋大娘正在院子里清洗一些厨房用具。 今天的天气果然是个好天气,万里无云的,让人觉得岁月静好。沈鸿踏进客房时,顾云忻的早餐还没吃完。 见她敲了敲本已打开的门才走进来,顾云忻抬眼去看她。 她今天穿的是一身锦鲤绣花的齐襟襦裙,颜色比昨天的绚烂些,衬得她整个人灼如桃花,袅娜多姿。 顾云忻不由多看了两眼。 他不是没看过美人,事实上,他看得都有些审美疲劳了,往日家中父母总让他相看,他都觉得那些小姐长得都差不多,漂亮娴淑温柔大方,不同的只是她们的身份家世。 有个当皇后的姑姑,他连进宫去请安,也都不得不随时准备应付着一些世家小姐的偶遇寒喧。 但也没有哪个能让他觉得怎么惊艳过,记忆中,他只有一回对一个女子的出众容貌多看了两眼,但过后就很平常了。 这个沈小姐,容貌虽然不算惊艳,但今天这一身绚烂的衣裳,有如春日之明媚,却是极衬她如雪似的肌肤,让人有眼前一亮之感。 “还没吃完早餐呢,药我给你端来了。”沈鸿走进来,将手中的药给他放在桌上。 顾云忻慢慢放下箸子,抬眼往上看她说道:“听说你要上京了。” “嗯,是有人来接,但我不准备上京。”沈鸿站在桌边说道,对于去找秦绮这事情她不打算跟任何人说,哪怕这个顾云忻只是个不相干的人。 “为什么?”顾云忻观察着她的神色,有些猜不透她的想法。 毕竟这乡下地方,又怎么能跟京城比?她一个姑娘家,早晚要嫁人,到京城去,以沈磐的官职,也不难给她找个清贵的好人家。 沈磐算得上是个清忱的,若不是当年一时的迟疑糊涂,也不至于被皇上一时盛怒谪了戍边,她是沈磐与结发妻子所生,念着这个情谊,沈磐心中对她多少也有些愧疚怜惜。 若是说怕难与京里沈家的人相处,可她的年龄,上京就可以着手定亲的事情了,也相处不了多久,那沈夫人出身显国公府,他也曾见过几次,低嫁给沈磐作继室,心中有不甘也很正常,但若是说没有容人之量,使些下乘恶劣手段为难她,他觉得还不至于。 虽说他们英国公府跟显国公府因为姑姑与婉贵妃的关系不会真的能交心,但这沈夫人是聪明人,沈家的小姐也是有名的才女佳人,沈夫人爱惜儿女,也不会让自己做下什么蠢事来。 沈鸿将五根手指头放在桌上有节拍地弹奏着,看着他缓缓道:“为什么要上京?那府里又没有特别喜欢我的人,我干嘛要去找尴尬?何况我也不喜欢她们呀。” 顾云忻倒没料到她说话这么直接明白,看着她从容自若的神色,他不由来了些好奇:“那你一个人呆在这里,会觉得更好吗?” “有什么不好的?” 沈鸿微带着一丝凉凉的笑:“山高皇帝远,做官的外放有个天大的好处,就是不在天子眼皮底下,想做什么都自由些,在这里我自己管自己,也没长辈,也没人管束我,我自由散漫惯了,受不了人对我的约束,还不如隐在乡间,当个富贵闲人有什么不好?” 顾云忻看着她,心里有些微讶,心想他倒是小瞧了这沈家小姐了,伸手拿过那药,他没再问什么,慢慢喝了下去。 沈鸿也没再多作逗留,将药碗收回篮子里,转身就走了出去。 过了两天,那什么郭妈妈还真带了两个丫头四个护卫小厮来到了,杨叔与她们一番寒喧招待好后,便安排他们在后院那边的几间空置的房子里住下了。 当然了,还是那最要紧的,就是杨叔再一次到客房里叮嘱顾云忻,千万别出来这个房子。 虽然这客房安排得算是祖宅里最偏僻的客房了,可还是要小心为妙。 顾云忻没说什么,他很理解这个杨叔的担忧,所以也不打算待多久,喝完这两天的药就走人。 “杨叔放心,我就呆在屋子里,不会出去。”顾云忻是这么抬头对杨叔说的,语气平缓。 杨叔忧心忡忡,叮嘱完了叹了口气便转身慢慢走了出去,他还有很多的事情要交待,这郭妈妈看着不是像王明那么容易说话,笑也不笑的,叫他看着都有些压力,他得去寻小姐也叮嘱两句。 客房的后面是一堵围墙,围墙后面是一大片菜地,平常都很安静,顾云忻的视线越过围墙看向远处,可以看见那连绵的青山,有时他想走动一下,就站在窗口往外看看。 王明花了九牛二虎之力,累得气喘吁吁,方才艰难地攀上了那堵比旁边老百姓要建得高一些的围墙。 026 你活该 - 闲春 - 湖青 他趴在围墙上方直喘气,盯着那扇打开的窗户,心里直冷笑:“书房?我信你才怪。我倒是要看看这里头住的是什么人,夜夜都点着灯,我倒没看出来你是个才女。” 原来是王明气恨不过总吃了沈鸿的憋,想要抓住她的把柄,好回到府里告她一状,让她知道自己的厉害。 顾云忻侧到窗户墙壁边,听着外面人跳下围墙沉闷的声音,微微皱了皱眉。 王明踏了只脚上窗台,正打算两手扶着越进房中,还没抬头有所行动,就被人打了一下后颈,晕了过去。 顾云忻看着倒在窗下的王明,神色深沉,然后转身回去收拾了身上随带的几瓶伤药和个人物件,便从窗口翻了出去,纵身一跃,他跃上了围墙往下,便从菜地那边走了。 此时正是正午时分,沈鸿每天都亲自把药端来给顾云忻喝,但今天一打开门,却见房中空无一人,只有窗外的几缕风吹起纱帐袅袅,衬得房中更是清静无声。 沈鸿微惊,连忙放下药碗,走到床边去看,只见房中收拾得干干净,连被子都叠好了放在一边,她再仔细检查,只见几瓶伤药都不见了踪影,看来这顾云忻是真走了。 “这人,招呼也不打一声……” 沈鸿有些来气,好歹她和杨叔也照顾了他好几天,他即使是走,也该跟他们说一声才是,这么一声不吭的就走了算什么意思? 心想就当是她看错了他,他走了就最好,也省得杨叔为了她提心吊胆的总怕被那郭妈妈发现。 “啊,好痛,哪个王八蛋敢打我的头……” 正当她拿起药碗要端出去时,突然听到了窗外的动静。 沈鸿皱了皱眉,轻轻放下药碗,走到窗边往下看去。 王明刚刚睁开眼睛,就被刺眼的光线刺了一下,他下意识地眯了眯眼睛,再睁开时就看见了站在窗边盯着他看的沈鸿。 王明的痛叫声就这么尴尬地停在半空中。沈鸿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看来,他是被人抓包了。 “你打的我?”王明问道,然后眨了眨眼很生气地道:“你下手知不知道轻重呀?我这头很重要的,能打吗?” “你活该。”沈鸿冷冷道。 她现在终于知道这顾云忻为什么没说一声就走了,这王明,实在是太可恶了。 王明被她这句话噎得又是一时没能说出话来,他深吸了口气:“好,这闯进这个地方来就当是我不对,可我就不相信了,这里是你的书房,你骗谁?肯定是藏了什么秘密,不敢让人知道!” “什么秘密?王明我告诉你,一而再再而三的,你要是再挑战我的底线,下一次就不止是打你这一下了,你全身身下,我要是饶了你,我就不姓沈!” 王明被她的话唬得愣在原地,还没待反应过来,就被沈鸿“啪”地一声把窗关上了,他下意识地吓得抖了一下。 好一会儿看着那扇被关上的窗户,王明眨了眨眼,有些没意思的:“我就是好个奇而已,谁让你跟我不对付的。” 想想又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这没抓着她的把柄不说,还让她反过来抓着了他的把柄,他这是怎么了,难不成遇上这沈鸿,他就真的不能扳回她一回? 他拍拍屁股站了起来,伸手去推窗,却见窗已经拴得严严实实的了,只得转身。 看着那堵高高的围墙,心里觉得更没意思了,刚才那一跳险些没摔断他的腿,又被人打得他差点人事不醒,他来这里打探情况都图得了什么? 没好气地转过身,王明一肚子气,拐了个弯从前面院子灰溜熘出去了。 沈鸿端着药碗出去,想到这王明三番两次的行为,再想想这沈家十八年来从来没关心过原主的态度,真是恨不得马上就把这些人打发回他们的京城去。 走到花园里,沈鸿便将药汁倒到了树丛底下作肥料,心想这药以后看来都不用再熬了。 迎面刚好遇上了郭妈妈走过来,见了她端着一只药碗,便停了脚步站在那儿无任何差错地福了一礼,然后问道: “大小姐这是在喝药呢,只是这端盘子下人的活,您一个小姐儿,怎么亲自做起来了?” 郭妈妈是个看起来比较要求严格的人,脸上的神色永远是端着的,对于她这个大小姐,这郭妈妈倒比王明懂事些,该的礼仪一分也没有出差错。 哪怕她脸上端着,对她还有几分挑剔的神色,可人家的规矩该有的还是有,只是规矩过后,这沈夫人身边的老仆所代表的身份与职责也出来了。 “我闲着没事儿,自己想活动一下。”沈鸿神色淡淡说道。 她心里对应付这沈家的人,自王明而至郭妈妈,到了今天,已经没剩下几分耐心了,只想着打发了他们快些走。 真真是讽刺可笑,这沈夫人看着沈磐官复原职了,这才打发人来慢悠悠地接沈鸿。 听说这沈夫人还是出身名门,可怎么会这些年来连门面功夫也不愿意做,对继女苛待不关心的名声传出去,这沈夫人难道一点也不在意? 郭妈妈看着沈鸿这副神色,假装不知她的想法,微微笑了笑:“小姐想自己活动一下,可以选择做其他的事情,比如说女红,或是养养花,这下厨或是熬药或是喝完了药自己把药碗端回厨房去的事情,还是少做为妙。” 沈鸿微笑着将药碗伸到跟在郭妈妈身后的一个小丫环面前,小丫环抬头,看着笑靥如花的沈鸿,愣了愣方才举手接过。 郭妈妈看着,神色不变。 沈鸿拍了拍手,含笑问道:“为什么不能做呢?难道京里府上的几个妹妹们,就没有为夫人下过厨表表孝心什么的?” 郭妈妈神色如常,没有对她口中的“夫人”称呼而感到讶异或是不舒服。 “偶尔下一次厨倒是没什么,只是经常性地下厨,娇嫩的双手就会变得粗糙,这下厨是个油腻的活儿,你们都是官家小姐,多的是下人侍侯着,得有个尊贵的样子。” 027 我有我的选择 - 闲春 - 湖青 “这在乡下也就算了,可若是到了京里,大小姐就要时刻注意自己的仪态举止是否得宜了,毕竟沈家在京城里,在一众勋贵人家中,也是很有身份的,可闹不得一点儿笑话给人看。” 沈鸿和郭妈妈对视着,郭妈妈神色不冷也不热情,双手放在身前,仪态就像那电视里宫中出来的教导嬷嬷一样一板一眼的。 沈鸿微微一笑,说道:“我记得我昨天,好像跟郭妈妈说过,我不会上京,郭妈妈难道没有明白我的意思?” “郭妈妈人是老了些,耳朵却还没有什么大碍,思想也很清明,自然听清楚也听明白了大小姐说的话,但上京之事,郭妈妈是奉了夫人的命令,所以不管大小姐是愿意也好,不愿意也好,最后的结果还是要上京去的。” “难道我就不能有我自己的选择?” 郭妈妈的微笑是专业级别练过的,听了这话,神色仍是没有一丝的波动,看着她就像看着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孩子一样耐着几分性子:“大小姐当然可以有自己的选择,但老奴没有别的选择,老奴既然是奉了夫人的命令,就一定是要做到的,没做到,那就是老奴失职了,” “至于大小姐,若是有其他的想法,可以上京后跟老爷夫人提出,这一趟,就当作是去探望老爷夫人了,大小姐为什么不愿意上京呢?” 沈鸿对这郭妈妈的应对能力真是有些佩服了。 不惊不诈,对她所说的不管是什么话都连眉头也没皱一下,声音永远无惊无险的处于一条平行线上,好像什么大风大浪都经历过,任你耍任何花招她都能接得住。 这要不是她是当事人,要是这是在看电视,她都要为这郭妈妈的人设喝一声彩了。 这才是沈夫人身边器重的人才,看着才是个智商情商在线的。 比起王明那个沉不住气的,这郭妈妈端的就是个大家风范,最后那句反问,不是问得很核心很刁钻吗? “那郭妈妈就先住下吧,你有你的职责,我有我的选择,我们彼此尊重对方,这祖宅呢屋子也够住,郭妈妈若是不嫌弃乡下地方比不得京里的繁华,住上个一年半载的,我也没有意见,您总不能把我强硬地搬上马车对吧?” 郭妈妈的神色终于有了一丝的波动。 看着这样软硬不吃,既不燥急也不卑不亢的大小姐,她发觉自己与夫人似乎都有些低估了她。 她完全不像三年前那个病恹恹地躺在床上娇弱无力怯怯又有些赌气的大小姐,口齿伶俐,不娇不燥,应付自如,而且出落得大大方方,仪态有度。 郭妈妈很是好奇,到底这三年里她都经历过了些什么?怎么会有这么大的转变? 怎么会从一个娇弱病恹的小姐变成一个眼里焕发着勇往直前自信的小姐? 这若是真跟着她回了京去,恐怕比之样样都好的二小姐,也不会逊色多少,比之那几个整日里为了件小事情就拈酸吃醋的庶小姐,就更是比得下去了,真是怪事。 晚上,杨叔悄悄去客房时,才发现顾云忻没打一声招呼就走了。 看着漆黑的屋子,杨叔心里有些不安,相处了几天,他也知道这顾公子不是个坏人,也是个很懂礼的,可是这没招呼一声就走了,是仇家追上门来了还是有什么急事急着要走呢? 他放心不下,便出了去又走到小姐那边去。 听了杨叔的话,沈鸿一点也不吃惊,翻了一页书,告诉杨叔白天客房发生的事情。 “这么说,这顾公子是怕被王明发现了,这才不得已离开的,那他身上的伤和毒不要紧吧?” 杨叔到底还是淳厚的人,虽然吓了一惊,可想到那顾公子的身体,他说不宜走动,这么一走,如果遇到仇家,身体又没好那可怎么办? 沈鸿其实也是有几分担扰他的,但为了不让杨叔担心,便装作云淡风轻,说道:“我看他喝了几天的药,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他是个有福气的,福大命大,那天那么惊险的情况都安全度过了,杨叔不必过于担心。” “那倒也是,他那容貌气度,也不是个普通人,但愿他平平安安吧,唉,不谈他了,说说小姐吧,” 杨叔看着沈鸿忧心忡忡地说道:“小姐呀,那郭妈妈是夫人身边的老人,小姐不可太过得罪她,老奴也不放心小姐去京里,可这郭妈妈半步不退让的,小姐又怎好跟她硬拼?” 沈鸿听了没说话,垂眼放回书上,她没觉得自己坚决的态度有问题,如果郭妈妈不走,她也不会改变主意。 杨叔继续说道:“小姐,老奴是看着您长大的,这些年来,老奴也是一直盼着老爷能派人来接小姐去京的,因为这就代表了,老爷心里还是很关心疼爱小姐的,可是自从老太爷老太夫人过世后,这夫人也没开口说过要接小姐去京的意思,老奴就不抱任何期望了。” 连三年前都可以对骤然失去老太爷老太夫人的小姐不管,他还可以指望那个夫人能好好善待小姐吗?杨叔叹了口气。 沈鸿抬眼看着杨叔,心里涌上些难受的情绪,说道:“夜深了,杨叔早些去歇息吧,郭妈妈那儿您不用担心,我不理会她,也不顶撞她,她觉得无趣,自然会走的。” 杨叔点点头,小姐是个懂事的,只希望那郭妈妈能理解,早些回京去就好了。 他说道:“那小姐也早些睡了,这书夜里看昏暗,伤眼。”说着微弓着腰又慢慢走出去了。 沈鸿看着他年迈的背影,心里有些不知如何是好。她要怎么跟关心她的杨叔开这个口离开这里?而且还是一离开,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看他了。 窗口有风吹进来,外面的树间有鸟叫虫唧,沈鸿放下书本,走到窗边抬头看月。 月色是很莹亮清冷的,疏稀的几颗星寂寥地点缀着夜空,还未到月底,月儿也才圆了一半。 沈鸿心想,月有阴晴圆缺,人亦是有聚有散的,世事自古两难全,不如意之事亦十之有八九。秦绮是一定要找的,不管怎样,再如何艰难,她也要去趟京城确定一下她是否安全。 “小姐,夜深了,别站在窗边了,早些歇息吧。” 袅晴端着一盆清水进来,因为小姐每天夜里睡觉前都会用温水敷敷脸,她曾问过她为什么,小姐说这样可以使毛孔张开,然后再抹上滋润皮肤的能保持皮肤更娇嫩凝润。 028 老奴就先回去了 - 闲春 - 湖青 她听了也很稀奇,但小姐的话她是深信不疑的,而且她这些天歇息前,也是按照小姐说的那样去做,确实可以使皮肤更加细腻光滑。 沈鸿转过身看着袅晴,昏黄的烛光映着她娉婷的身姿,她真的是个典型的古代女子,不管是娴淑姣好的容貌,小步地行走的姿态,还是细风细雨的说话,处处都透着一种温柔无边的风致。 她想她若是个男子,遇上像袅晴这样的美好窈窕女子,恐怕说话也不敢大声,就怕会惊吓到了她。 “袅晴,你愿不愿意跟我去京城?”这件事情是该问问她的意见。 袅晴一边拧着手帕一边回头,笑道:“小姐不是说不去吗?不过如果小姐改变主意了,那袅晴肯定也是会跟随小姐的,总之小姐去哪儿,奴婢就跟着去哪儿。” 沈鸿笑笑,袅晴也温柔地笑着,转回头去轻轻拧着手帕。 这真的是太文静娴良了,看着这样的袅晴,沈鸿心想,也不知道将来谁会有这样的福气能够娶到袅晴这样美好的女子。 乡下的日子虽然没什么娱乐,但胜在有山有水有田园之趣。 阡陌纵横的田间,是一派的盛世绿意。 沈鸿带着袅晴坐在半高的山坡上,摘了一捧的野菊花轻嗅着,这些天常常如此,斜阳里两人曾坐在这儿望着远处看过牧童骑黄牛而归,晨熹中亦曾见过东边的太阳缓缓初升的样子。 邻里之间总是和睦地相处,见了面打声招呼或问候上几句,几个小童在山坡上摘着野花玩耍,嬉笑的童稚声仿佛可以消除世间一切的烦忧,最开心的是还能亲眼看到荷花一点点地张开的过程。 沈鸿对这种陶渊明最向往的生活很是享受,仍旧每日早晚带着袅晴出去,连着几天也没要去见郭妈妈的意思。 杨叔有时拄着拐杖出来,就站在后门处张望着,脸上带着慈爱祥和的笑意。 王明太过清闲,找人借了张长梯,爬到了屋顶上,无聊透顶地嚼着根草,看着远处的沈鸿,不知想些什么,偶尔有鸟雀想飞下来歇息,他捡了石子就扔过去,雀儿扑棱着翅膀受惊飞走了。 杨叔在底下见了摇摇头,也懒得理会他,低着头走进门。 而另一边的郭妈妈耐着心地等了好些天,也没见到沈鸿过来跟她低头改变主意,却是难得的皱起了眉头。 这种感觉令她不是那么的满意,她不喜欢有事情是出于自己意料之外的。 因此听说沈鸿每天都带着她身边那个姿色不错的丫环出去田间散步,她便有些若有所思,一个人在后门也悄悄走了出去。 后门出来没走多远,就看见了连绵到对山去的大片荷田。 她活到这把岁数了,什么没经历过,什么风景没见过,对这乡间的感觉,自然没有沈鸿那么多的感受。 但也不得不说,这乡下,确是清静,空气里也有荷的清香,她这几天的睡眠也都因为这样而好了许多,至少能一觉睡到天亮了。 在京城可没有这种感觉,虽然府上的几个庶小姐翻不出什么新花样,可京城最不缺的就是热闹。 不管是自己的热闹,还是外面的热闹,京城永远是最接近权利中心的地方。名利,亦永远是让人最追逐不疲的东西。 她侍侯着夫人,从年轻到年老,几十个年头都在宅院深深的侯门之中,和各式的人打交道,可以说是很了解人心了。 也因此,当沈鸿跟她说不要上京时,她可一点也不出奇。 平静的接受安排,只能说明沈鸿的性格软弱,乡下养大的孩子,闹些情绪,不懂察颜观色,也很正常。 可连着六七天也没来见她一面,服个软,可真是叫她有些弄不懂了。 这是真不想上京去? 她站在荷田边,看着那一片连绵成海的绿色与或粉或白的荷花,搜寻着,只见不远处,她能看见沈鸿的一点身影,烂熳的灼色襦裙,映在那一片绿景的当中,就像画中的一只蝴蝶,生动地点缀其中,有了活泼的笔法。 她看了一会儿,有农家人劳作完赶着牛羊归来,黝黑而淳朴的面容,经过她身边时,哪怕不认识她,却还是跟她咧开了个憨厚的笑容,点头赶着成群的牛羊走了过去。 不是在府里,不是在京里,每个人的笑容或许都有着这个那个的意思,而是纯厚的毫无目的的笑容。 暮色洒落下来,她看见了小道上还有三三两两的农人归家,带着几个半大的小孩,有清脆的笑声在这片天地荡漾开来。 她站在那儿,一时竟觉得自己与这里的氛围格格不入,而抬眼又看向那绿色中渐渐远去的一点粉,她若有所思地转过了身,仍旧从后门慢慢走了回去。 又过了几天,郭妈妈见仍是等不到沈鸿来,终于还是亲自过来见了沈鸿,再一次询问沈鸿,是否真的不与她上京了? 沈鸿一点也不惊讶,毕竟都待了这么多天了,再好的耐性也耗得差不多了。 她对郭妈妈温和地说道:“郭妈妈还是早些回去吧,您年纪大了,路上得慢些走,现在回去,还是可以赶得上跟府里的人过中秋节的。” 郭妈妈有些讶异,她竟能猜出她的想法?不错,这路上要走一个多月,她是想赶在中秋节前回府去。 然而看着这样笑靥如花的沈鸿,她又实在琢磨不透她的想法。她的态度太平静了,能去繁华的京城里见识,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事情? 但郭妈妈不可能劝她,她已经给过她机会了,既然她选择错过,那就将来不要后悔才好。 “那大小姐保重,老奴就先回去了。” 郭妈妈是这样说的,然后带着跟她一起来的几个下人,还有闹着几分情绪的王明,在第二天天没亮光就离开了祖宅,回京城复命了。 杨叔提着灯笼站在村口,看着他们的马车在薄雾朦胧中走远了,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惆怅,心想不知道何时他才能看见载着老爷的马车能从这条道上回来? 叹了口气,缓缓转过身,杨叔仍旧拄着拐杖慢慢沿着道路回去了。 沈鸿想了好些天,终于想出了一个可以让杨叔同意,又不会让杨叔太过担忧的借口。 029 同意了 - 闲春 - 湖青 “小姐想去外祖家?那怎么能行,去那儿走水路都得十来天才能到呢,山长水远的,您带着袅晴两个女孩子出门叫老奴如何能放心?”杨叔不认同地摇头道。 小姐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上一回一去就是将近两年,这才回来一个月时间,又要跑出去,这心都要跑野了,可怎么能行? 沈鸿也知道杨叔是不会轻易同意的,所以连说辞也想了好几回了: “杨叔,您看我都这么多年没去看过外祖家了,我还记得上一次去还是五年前的事情呢,那时我的小舅才刚成亲,现在恐怕孩子都能落地跑了,您说我回来,能不去看他们吗?” “那也不着急去,让我写封信捎过去说一声,过了年再去也不迟。” 沈鸿心想,过了年再去是不可能的,她的心现在都恨不得飞到秦绮那里去了。 秦绮能让人演出那《西厢记》,证明她也寻她迫切,她等不了那么久。 “杨叔,我知道您担心我,但您想想,我今年都十八岁了,万一我爹见我不同意上京,就把我配给哪个,那您想,我还有那个时间能去外祖家吗?若是此时不去,我出嫁了,就更没时间去了。我娘去得早,再怎么样的,我也该去看看才是替母亲尽孝心。” 这些话就撼动了杨叔的心了。 是呀,夫人去得早,而小姐又到出阁的年龄了,说不准老爷还真是要给小姐指门婚事了。 他叹了一声,心想若是小姐真出嫁了,那以后想去哪儿,还真是很不自由了。回娘家也需怔得夫家的同意,更何况是去那么远的外祖家呢。 但终究仍不放心:“可是小姐上次去,还是您外祖家亲自遣了人来接的,这一回您自己去,叫老奴怎么放心得了?” “杨叔,您可别忘了,我可是也出过远门的,何况在梁府的时候呀,我就常常带着袅晴四处走,您看这一次回来,我性情是不是开朗了很多,也沉稳了很多?” “您放心,我和袅晴一路上都会注意安全的,坐船时也会提起戒心,下了船就到外祖家门口了,不会出什么事的。” 杨叔仍是不放心,满是皱纹苍老的脸眉头直皱,神色很是犹豫。 “杨叔,您就同意我吧,我想了想,我和袅晴穿着男装,再把脸上涂黑一些,就像两个男子一样出门,想必也不会引起旁人的注意,我也尽量不与人说话,即使要说,也压低声线扮成男子。” 说着便是转了声调学着男人说话的样子道:“杨叔,您看我这声音像个男子吗?要不要沾些胡须什么的?” 这么一闹,不仅杨叔笑了,站在一旁的袅晴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真是胡闹,您是一个官小姐,怎可学这些戏词里头的?还沾胡须,我首先就不信了,您能装扮得有多像?”说着摇摇头,忍俊不禁地摆手道:“小姐听话,杨叔先遣人送封信过去,让他们派人来接您,方才放心一些。” 说罢不理会沈鸿的胡闹,杨叔嘴角带着方才被逗乐的笑意慢慢走出去了,心想这都学上戏词了,小姐真是贪玩。 沈鸿没法,她既不能留下一封书信就走,否则会让杨叔担心的,可又不能不去说服杨叔,想了想,干脆带了袅晴出门去买装扮的东西去。 回来以后,沈鸿在袅晴的帮助下换了一身男装,束起了冠发,还把自己的脸涂黑了一些,虽然看着仍是很年轻的一个少年,可却像个翩翩佳公子了,手里摇着折扇,沈鸿在镜子前学着沈昊走路的模样,准备出去找杨叔。 刚出院门,沈鸿就听见了一声又惊又诧的喝声:“你是什么人?怎么从我家小姐院子里跑出来?” 沈鸿听了一笑,转回身去,手中折扇不快不慢地一摇一摇,端的就是沈昊那个大家公子模样,笑吟吟地看着杨叔,一派风流英俊倜傥。 杨叔心里惊得乱跳,见这少年与小姐年纪相仿,还一点也不慌张,心里咯噔了一下,心想莫非小姐说想去外祖家是假,想跟这少年私奔出走才是真的? 想法一涌上来,杨叔就差点要吓出冷汗来,莫非这少年来这儿莫非是想带小姐出走? 拄着拐杖杨叔顾不得什么加快脚步走上来,拿眼上下地打量他,喝声道:“快从实招来,你是何人?这是兵部侍郎沈家,你可招惹不起!” “杨叔,是我呀,您怎么认不出我来了?”沈鸿歪头一笑,俏皮地看着杨叔,戏谑道。 杨叔一怔,再次上下打量着眼前的人,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难以相信地笑道:“小姐,怎么是您呀?您怎么穿成这个模样了?” “那谁让杨叔不信任我,我就只好扮成男子来见杨叔了,您瞧,您不也没认出我来吗?我扮得可像了。” 杨叔无奈地摇摇头,看着这样难得顽皮一次的小姐,虽然嘴里说着不认同的话,可话里还是带着几分宠溺的嗔怪:“小姐这是铁了心要去了?可杨叔不放心呀。” “那我就只好天天扮男装了,在家也穿,在外面也穿,我就让乡里的人认为,我们沈府又多了一个公子了。” “胡闹,您要扮演大公子呀,可大公子早上京去了,是您说不跟他去的。” “所以呀,只要我扮成他的模样,杨叔就不用担心我了,我扮演他扮得可像了,他长得比女孩子都要秀气漂亮,可一路从京城里回来接我,不也都平平安安的?” 杨叔轻叹了口气,他心里是疼着小姐的,眼见着小姐这么想去,还特意扮着过来见他,也就不好再十分阻拦了,况且见她性情不同往年,又多主意,也就放心了些,叹了口气,算是同意了。 沈鸿微笑,看着杨叔苍老的脸,心里有些酸楚,跟杨叔说道:“杨叔,今晚我下厨,给您做顿饭吃吧。” 杨叔不知道她心里不舍的想法,嗔怪道:“您一个小姐儿,怎好天天跑厨房去?您的双手娇嫩得很,以后还要嫁个好人家的,不可让人家挑您的错。” 030 离开 - 闲春 - 湖青 “这有什么错的,杨叔在我心里,就如同祖父祖母一样,是我尊敬的长辈,我做顿饭给杨叔吃,谁敢说我不好?” 杨叔昏浊的眼里泛起了泪花,听着小姐这些话,看着小姐的笑颜,他就不禁感慨心酸,这两年的经历,让小姐真的成长很多了,是真的吃苦了吧,但愿苦尽能甘来。 他只希望上天能够垂怜厚待他家小姐,将来能嫁个性情温善的如意郎君,这样他闭了眼也能够笑着到老太爷老太夫人面前磕头侍侯,有个交代了。 沈鸿回房间换回了衣服,然后便与袅晴到了厨房去。 宋大娘一见她们又来了,又戏谑道:“大小姐,这一回又熬药呀?就不能换个新花样,学学做菜什么的?” 沈鸿看着宋大娘,或许是因为要离开这个地方吧,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所以哪怕是只接触过一段时间的宋大娘,她也在心里觉得亲切不舍。 “宋大娘,今天您教我做菜吧。” 宋大娘一笑:“取个笑您也当真了?您要学做菜?怕是连盐与糖都分不清楚,这做菜跟熬药可不一样,火侯多了菜老,盐放多了菜咸,还有诸多的需要经验,您这一时心血来潮的,又不是天天来找我学做菜,玩这个有什么好的?” 沈鸿笑道:“那宋大娘就当作我是来玩的吧,可宋大娘若是尽心教了,我将来顺利出师,不全是宋大娘的功劳?” “哎,这话我爱听,有个小姐儿肯拜我为师,我这陪有脸面呢!这十里八乡的,就数我烧菜的式样最多了!早些年,那饭馆还曾重金请过我去掌厨呢,我嫌路远不方便,没去……” 夜深了,沈鸿和袅晴在房中收拾行李。 刚才杨叔把这几年的帐本拿来给她看了,杨叔是个有远虑的,知道她年轻不谙世事,所以当她写信来时,杨叔就以家里收成不好,把田地卖了一些好让她醒悟,但其实家里的资产田地的收项足够她这一辈子都生活无忧了。 她当时听了,当真是非常的有感触,原主能有杨叔这样忠心为她着想的老仆,何其有福? 这些田租沈磬这些年来从来不叫杨叔拿上京去,或是自知自己不孝,上愧父母,下对沈鸿这个女儿亦有疚。而这些田租对于出身显国公府的沈夫人来说,也根本看不上眼,所以这些年来一直都是杨叔替沈鸿打理着。 沈鸿取了两千两银票以备应急,杨叔又把几百两的碎银让袅晴收在身上作一路上的花销费用。 末了,杨叔还是不放心地叮嘱了沈鸿好些话,让袅晴要好生侍侯好小姐,早日回来,省了他日夜惦记担忧,这些沈鸿和袅晴都一一应了。 第二天,沈鸿和袅晴也是天未亮就早早起了身,杨叔也让宋大娘一早就做好了饭菜,吃过早饭,天才微亮,杨叔虽然不舍,可这里到渡头去还要坐半天的马车,也不能太晚出门了。 仍是站在村口,杨叔送了沈鸿两人上马车,目送着马车渐行渐远,心里就是一阵翻涌的难过酸楚。 沈鸿坐在马车里心里也是不好受,她本不想作离别情状惹杨叔心里难受,可还是忍不住揭了车帘回头看去,杨叔仍站在那儿一动不动,朦朦雾雾的晨色中,像是为她就地而长成的一株可依傍的大树,她大声喊道:“杨叔,您回去吧!早上风大,您千万保重!” 杨叔拄着拐杖向前颤巍巍地走了几步,一直招手,还说着什么,但距离远,沈鸿听不清杨叔都说了些什么,马车转过小山头,沈鸿看不见杨叔了,方才坐回马车里。 在渡口坐上了船,早上的人并不多,沈鸿拉着袅晴,等到船只在下一渡口泊岸时,两人便下了船只。 两人都是作男子打扮,沈鸿的化妆技术很好,所以哪怕袅晴扮不像男子行走的模样,但也不会太惹人注意,只当是两个出远门求学的富贵少年罢了。 沈鸿和袅晴所穿的衣服也没有太惹眼,免得招人注意惹来麻烦,下了船只后,因为天色已晚,沈鸿便拉着袅晴找了间中规中矩的客栈投宿。 “小姐,我们为什么要下船呀?这还没到舅老爷家,杨叔若是知道我们半路下船,一定会担心小姐的。” 袅晴刚才被沈鸿拉着下了船,也没敢多问,怕被人瞧出她们两人没有出远门的经验,惹人惦记上了就不好,所以一直没敢开口问她。 沈鸿抬头看了看四周,这时客栈里的人也都在用晚饭,没人注意她们两个。 其实这去京城,她也没经验,心里也是有些七上八下的。 面对着袅晴的疑问,沈鸿这会儿也不瞒她了,说道:“其实我跟杨叔说去外祖家,是骗杨叔的,只是不想让他担心。” 袅晴一怔,还是没想明白为什么要欺骗杨叔。 蹙着眉头不明地问道:“小姐为什么要欺骗杨叔?如果我们不是要去舅老爷家中,那我们要去哪儿?” 沈鸿默了一阵,实话实说:“去京城。” 袅晴听了更加不明白了:“可是小姐不是说不去京城的吗,郭妈妈的马车早就走远了。” 如果现在小姐才反悔,那当日又何必那么坚决地拒绝郭妈妈呢?现在如果她们冒然上京去,那老爷和那夫人见她们说话反复,岂不是要惹起她们的反感?还有那郭妈妈和王明,与府里其他人,也是要轻视她们这些行径的。 沈鸿看着她的眼睛,坦诚说道:“我上京城,不是去沈家,我是有其他的事情。” “是什么事情?小姐难道不能跟袅晴实说吗?” 袅晴心里有些忧心,小姐心里有心事,可她们自小一起长大,形影不离,小姐还能有什么话是不能跟她说的? 沈鸿看着袅晴,袅晴也同样看着她。 其实沈鸿真不是这样矛盾犹豫的性格,只是因为,发生在她身上的这些离奇事情,真的很难让人相信。 可是袅晴跟在她的身边,如果她不告诉她实情,那将来还会有更多她无法解释的,这对什么都不知道的袅晴来说,看着这么多稀奇不明白的事情发生,也确实存在太多的疑惑了。 “袅晴,”沈鸿微微垂了视线,叹了口气:“你相信世上,有鬼神吗?有投胎转世吗?” 031 乔靖远 - 闲春 - 湖青 袅晴不知道小姐问她这些做什么,但她能感觉得到,小姐自从在梁府一撞柱子后,醒来就有些心事重重的样子。 “奴婢不知道,”袅晴仍是看着她,目光里有着浓浓的担忧与关心:“但如果小姐愿意跟奴婢说,再离奇的事情,只要是小姐说的,奴婢都会去相信。” 沈鸿抬眼看着她,心里五味杂陈。 袅晴和杨叔一样,都是原主身边最忠心的人,如果她告诉她实话,她的小姐、真正的沈鸿其实已经死了,她会怎么样? 袅晴是善良娴淑的,仍然会当她是她的小姐,仍然会尽心侍侯,可也会觉得很伤心吧。 和她一起长大的主人为了保护她失去了保贵的生命,这是很沉重的枷锁,即使袅晴不会在她面前表现出来,可她不想,袅晴要背负这样的心理负担。 “我在梦中,梦到了一些,真的很离奇的事情。”沈鸿含着一丝笑容,看着她语气平缓地道。 “是什么事情?”见小姐愿意说,袅晴也松了口气,伸过手去她握着小姐的手,微笑道:“小姐不要害怕,袅晴就在这里,袅晴可以跟你一起分担的。” 沈鸿笑笑,是呀,沈鸿有袅晴,袅晴也有沈鸿呢,从今往后,她会保护好袅晴,就像从前的沈鸿一样。 反手握住她的手,沈鸿说道:“我在梦里梦见了一些人和事,但这些人和事,跟我们其实距离很远,现实中我并没有去过这些地方,也不认识梦里的那些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那种感觉很真实,就好像梦里的那个女子的一生,就是我自己所经历过的,就好像我没有喝过孟婆汤一样,真实得像是我的上一辈子,我记得很多事情,记得很多人,但这些,都不属于我现在这个身份。” 袅晴看着小姐,虽然她不知道小姐具体都梦见了什么,可是小姐的神色告诉她,她是真的,真的梦到了这些离奇的事情。 “那小姐说要去京城,是不是想要寻找什么人或是验证您所梦到的这些事情是不是真有其事?” 沈鸿点头,“对,我是想上京去寻找一个人,梦里面,她是我的亲人,她让我去寻找她,因为她也有跟我相同的经历,我想去看看,到底我这梦境,是不是真的?” 袅晴沉默了一阵,虽然小姐说的事情太过离奇,让她一时没有头绪,但她是信任小姐的,心想小姐被这些离奇的事情吓到了,而还藏在心里这么久,之所以不告诉她,是不是也因为怕吓到了她? 她的心里不由很是心疼小姐,伸了另一只手过去,她暖暖地握着小姐的手,细声说道:“那小姐,我们上京是去寻找……您说的这个亲人,是有什么线索吗?梦里有说,她在京城哪里吗?” 沈鸿露了一丝淡淡的笑意出来,看着袅晴的神色,她就知道她这一关算是过了,虽然心里对她杜攥这些事情有些愧疚,但这也是为了她好。 “还记得我去茶楼里问的事情吗?那出《西厢记》,就是我的线索。我想我这个梦境是真的,因为这出《西厢记》,只有我和她才知道。” 袅晴恍然大悟,随即欣喜地笑道:“难怪小姐有那出《西厢记》的剧本了,原来,是您在梦中所得呀。” 也难怪当日她问小姐时,小姐支吾着,只说是梦中所得,原来是真的做梦了。 真的有这样离奇古怪的事情,袅晴这一刻也开始相信,原来书上戏台上那些神仙鬼怪妖魔的事情,不完全是杜攥的,也许这世上还有其他人跟小姐一样做过这样离奇的梦呢。 这一夜,沈鸿和袅晴一起睡觉,两人因为第一次出远门,都有些害怕与担忧,所以睡得并不好,上半夜总是睡睡醒醒的,下半夜实在困倦了两人才算真的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在客栈吃了早饭,付清了费用以后,沈鸿和袅晴就租了一辆马车,早早出发了。 就这样,马车在这个地方租的,到下一个地方去,每到一个地方就找客栈住宿、换马车,不贪一点路程,也不嫌麻烦,总是很有耐心地问着店小二明天的路程,两人又一直以男子打扮上路,语言举止都很小心地不露出破绽,倒也平安无事。 路上走了四天,这天沈鸿和袅晴照旧付清了马车费用,住进了一家她们走了两条街,相当有规格的长风客栈里。 客房的窗外是个大院子,夜色清冷悠静,因夜深了,袅晴走到窗边关窗,却见对面有个清逸俊雅的年轻公子正在仰头赏月。 袅晴多看了这人出众的容貌两眼,便垂眼伸手将两扇窗子拉回来轻轻关了。 乔靖远将视线从月色上收了回来,督见关窗的对门男子,没什么神色,只是转过身。 “靖远,你还没睡?” 见房门未关,一个年轻男子迈了进来笑道。 这是乔靖远的友人冯休璟,两人结伴同行上京,都是为了明年的春闱作准备。 当然了,冯休璟的心思是全不在这上面的,上京城去,他更多的只是想要见识一下京城的繁华热闹,玩得尽兴才是他做人的准则。 乔靖远见他心情十分好,便问道:“还没有,你手上拿着灯笼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明天可是七夕节,街上很多卖这些的,我也拿了两个回来,明天咱们也逗留一天,凑凑热闹也好,说不定还能有什么美好的懈㤧呢。”冯休璟心情好地乐道。 他对这些热闹节日什么的最是喜欢了。 人生得及时行乐,才不枉来人间走一遭呀。 他打量着自己手上的两个新灯笼,这两个新灯笼上画的是两副桃花山下美人图,他越看越是喜欢。 这两个灯笼上的美人可是画得最有风致韵味的了,心想不知道明天他们是不是也能遇到两个佳人跟他们相会交流呢。 乔靖远与他相熟多年,自是也清楚他爱玩的习性,便笑了笑,伸手拿过他手中的其中一个说道:“谢了。” 冯休璟笑道:“那就这样说定了啊,明天先停一天,反正咱们也不赶路。”说罢便是转身哼着曲儿出去了。 这天也深了,他也该睡了,睡晚了对皮肤可不好。 乔靖远转身将灯笼放在桌上。 他的书僮乔满走过来说道:“少爷,我去叫人拿水上来给您洗漱。” 乔靖远点头,没说什么,只是轻拂了拂衣袖,重新坐了下来将刚才看的那本古籍拿起来继续看。 032 月黑风高 - 闲春 - 湖青 半夜,正是月黑风高的时候,客栈里的客人都睡熟了。 两个穿着黑衣蒙着脸的一胖一瘦两男子悄悄从其中一间客房的窗户上捅了个洞,插上了一根迷魂香,然后两人四处张望着,着急地待在原地等了一会儿,显是在等迷魂香发挥药效。 在这间客房的对面客房里,乔靖远听到了这轻微的动静声,亦悄悄地起身走去捅破了窗户纸往这两个小贼身上看去。 小贼一人望风,眼睛滴溜溜的往四周转着,一人眯着眼往戳破的窗户里看,显然不是初次作案,应是这县里作案的惯犯。 “想不到这客栈看着堂皇,也免不了被宵小上门关顾……” 乔靖远看着那两个小贼轻轻推开了门走进去,又反手轻轻关上,眉头便微微皱了下。 这种事情若是没亲眼见到他不一定会管这闲事,可现在叫他遇上了,他也不打算袖手旁观,他记得,这客房傍晚时是住进了两个像他一样年轻的公子。 八成是没怎么出过门,不谙世事,在外面露了财,被人惦记上了。 两个小贼反手关好了门,点着了一根蜡烛来照明,在房间的桌上两人找到了两个包袱,一人打开一个,翻来翻去却只在其中一个包袱翻出了一小袋银子来。 其中一个胖些的小贼说道:“数目不对,我白天看他们拿出来过,不只这一点,出门在外,他们又穿着挺好的,这一点银子不应该呀。” 瘦一点的小贼深有同感,这两个人中的那个少爷气度甚是不俗,应是富贵人家出来的,于是往床那边使了使眼色:“那应该带在身上了,待我摸摸去……” 两人轻手轻脚地走到了床边,然后同时惊得低叫了一声“咦”。 “不是两个男的吗?怎么成了两个女的了?”胖一些的抓抓脑袋,想不明白,这变戏法不成?没走错门呀? 瘦一些的脑袋机灵些,看了一下这女的样貌,是白天的那个少爷模样没错,原以为是长得好,却不想原来还真是个美女。 “女扮男装,这可怎么是好?” 他们两人盗亦有道,虽然做了小贼这职业可心里也有当大侠的梦想,所以定了“三不盗”:一不盗妇女老幼,二不盗清官好官,三不盗和尚道士, 这第三个不盗那是因为他们两人都相信世上有鬼神,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所以遇上和尚道士非但不盗,还要送上两分银子当善银。 所以,这男的突然变女的了,可就让他们有些为难了。 “盗,还是不盗?” “来都来了,空手而回合适吗?要不,我们当不知道他们的身份?还当他们是男的?”胖一些的想出了个法子安慰自己。 掩耳盗铃,他们也不摸上去,拿手蒙上眼就拿着那一小袋银子走人,她们白天是女扮男装,拿一半,也合适。 瘦一些的也有些犹豫,还没商量出对策来,刚才明明关上的门就突然像被风吹开了一样,“吱呀”一声,自己开了。 两人吓了一跳,这大半夜的,又作贼心虚,差点没把他们的心都吓得跳了出来。 “谁?”胖一些的心还在砰砰直跳,只是强装镇定问道。 “多管闲事的人,出来吧,再不出来,我就进去了。” 这人的声音在这安静的夜里响起,像是人家夜里坐在河边吹笛的声音一样有种悠悠扬去的说不出来的味道,淡淡的却反而有种让人不敢小瞧的态度。 胖一些的当上了贼也有些年头了,除了官衙里的,还真没怕过谁。 低声跟同伴道:“这人谁呀?客人还是客栈的?淡定得这么嚣张?” 瘦一些的比较沉得住气,一听这人说话就莫名地有种想瞧他一眼的冲动:“客人还好应付些,客栈的那就有些麻烦了,这可警告了你我不知多少回了,我可不想再惹上官府,你嘴吧不及我利索,我去会会他。”说罢转身便想走。 胖一些的伸手拉住他:“你嘴巴利索,但身板不及我,有事情还是我挡着,两人一起去,口气这么大,我倒想见识一下。”说着昂着头走在了他的前头。 瘦一些的跟在他身后边走边摇头边翻了个白眼又边叹气。 每次都要抢他前头,真是的,分钱又不分他大份的,这么积极被打的事抢来干嘛呢? “你谁呀?”胖一些的走到门那里,打量了门外的长得还挺好看的男人一眼,故意叉腰扬着下巴拿出点气势问道。 怎么着的也不能输了气势,这是他做贼的准则——之一。 乔靖远负着手站在门外,夜里有风,吹起他的湛蓝衣袍,他的身材高峻,眉宇轩朗,清冷的月色下,他本就出众的容颜就像个天上下凡的仙人一般。 瘦一些的见了他这模样心里先是赞叹了一声,真他妈的好看,比他们见过的那些都要好看,而且好看得还很有气质,绝不是一般的闲等人。 不由捅了捅前面挡身板的:“哎,这人,长得可真俊呀,跟戏词上的那些翩翩佳公子似的。” 胖一些的没好气地回头瞪他:“你是女的吗?”这个紧要关头,他关注的都是些什么没营养的细节。 “我是男的呀。”莫名其妙地瞪着他,瘦一些的有些来气,这问题还用问吗? “你是男的,那你关注他容貌干什么?他长得帅能分你半点吗?你将来找婆娘呀还是找夫婿呀?” “我当然要找婆娘呀!”瘦一些的简直想喷他。 “所以你开心什么呀,你得揍这将来要跟你抢婆娘的呀,他长得越帅,你就越找不着婆娘,这天下的婆娘都跟咱们这些臭男人一样,都喜欢长得漂亮好看的,你觉得你比他帅吗?” 见他质疑自己的长相,瘦一些的来气了,他虽然不及门外的那位一半英俊,可跟他比还是绰绰有余的。 一把扒拉开他,瘦一些的就大气地迈了一脚踏在门槛上,双手叉上腰梗着脖子学土匪说话:“兄弟,哥哥我就是干这营生的,干得了这个营生,就得练就好一身好功夫!你看你细皮嫩肉的,能打得过我们两人吗?赶紧回你的房里去,我们不盗你的,你也别来管我们的闲事。” 033 女的 - 闲春 - 湖青 乔靖远静静看着他们,他倒是没想到遇上的两个小贼还是两个活宝。 他稳站如松,只淡淡道:“出不出来呀,不出来,那就开打了。” “真嚣张,姓岳的,给我上!”瘦一些的往后拉了一把同伴出来。 姓岳的扯住他的手不放,说:“你现在不站在前面吗?既然你喜欢出风头,那我就让你出风头好了!你打头阵!” 瘦一些的忍着气说:“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跟我抬扛,计较前后得失,人家都要打你了,你还不赶紧上!” “一起上!” 出其不意地胖瘦两人一起往前撞去,原打算是把面前这人撞到地上,然后他们一人骑在他身上暴打,一人捂住他的嘴巴,免得嗷叫起来惊醒了客栈的人,等把他打晕了,搜他一身,他可是货真价实的男的了。 然后他们就可以不必再纠结,因为没有白跑一趟了,得了钱财马上就可以逃之夭夭。 结果没料到面前的人不知道是清楚他们的想法呢,又或者是身手比他们的要好呢,他们刚一撞上去,他就一个闪侧身,然后胖瘦两人就刹不住脚像一盆水泼了出去收不回来般,摔了一个重重的天字型。 陷些没把鼻子都摔出血了,真他妈的疼! “呸!”瘦一些的简直气死了。 他一向以机智聪明立世,今天竟然栽在这人手上了,他回头看去,只见人家只是霸气地侧着脸看他们呢,连身形都不带转过来一下,不屑一顾完全不是对手的意思,大概就是这种强烈给人的羞辱感了。 一看就是高手中的高手,十个他们俩加起来也不会是他的对手,他有几斤几两几分功夫自己也是有自知知明的。 “你谁呀?” 瘦一些的撑着坐了起来,借着月色看他。 “你们俩又是谁呀?” 乔靖远慢慢转过身,反问他,语气与他的比起来,是那么的显得云淡风轻,还那么的动人心弦。 瘦一些的心想,真他妈的人比人气死人,这男的长得俊就算了,这声音单是蒙上眼听都能叫人着了迷,幸亏他不是个女的,不受他的蛊惑。 高手果然与众不同,识时务者为俊杰,没必要在处在下风时还争一口必输的气。 “我叫小权,他叫小宇,我们两个混口饭吃罢了,这样吧,你今天放我们两人一马,改日若有机会,我们哥俩也帮你一回,银子我们也不盗了,放我们走怎么样?” 他旁边的岳宇瞪着眼捅他:“干什么呢,还没打就认输?”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真丢人! “你别多嘴,我们俩个的三脚猫功夫对付普通人还可以,对付人家,你看看人家,那气质那淡定,你认为人家没一身好本事的能出来管咱们这些闲事?” 岳宇瞪着他没出声了,他的胖身板摔了这一下已经够疼了,再说这人看着是真邪门,客栈里的人都睡熟了,偏他还能听到动静。 早知道他就往他那边也塞上一个迷魂香让他睡觉就好了。 多塞几个!! “你同不同意?”朱权没理会岳宇在想什么,又抬眼问乔靖远。 乔靖远觉得这人有些意思,轻轻一笑:“若我不同意呢。” 朱权傻眼了,他都这么低声下气了,他为什么不同意?留人一线他日好相见,他们又没盗着银子,这事情也与他不相干,他干嘛非要跟他们俩过不去不可? 岳宇也傻眼了,除了官衙里的,他还从来没打就认过输的,更没已经认了输还要被人再如此嚣张挑衅的!简直太欺负人太不把他们看在眼里了! 他的气噌地一下就上了来:“我就不信了,我还打不过你?”一个跳起,就抡着拳头朝他冲去。 乔靖远不慌不忙,将手中的扇子往前点去,岳宇就被这劲道给狠狠跌了出去。 岳宇又跌了一个重重的四脚朝天,比原来摔的那个地方还要远了一些,“嗷”地一声他痛叫了起来,又连忙捂住了嘴。 这是客栈……忍痛忍得他额头青筯都冒起了。 朱权简直要捂眼不忍直视,转头不去看,他心里同时也很佩服自己的有远见。果然岳宇这个莽夫,用脑子这些精细的活儿还是得靠他。 乔靖远神色不变,只是将眼缓缓转向地上的朱权:“该你了。” “我认输!” 朱权识时务,直接投降认输,反正也打不过他,没必要吃那个皮肉之苦。 客栈的老板半夜被小二吵醒,听说那两个不省心的胖瘦两贼又来盗他家客人的钱财了,便是气不打一处来,怒气冲冲地叫人一把提起这胖瘦两人就出去了。 客栈老板扬言这一次定要把他们两人赶出永延县去,再也不许祸害他的客栈了。 被吵醒的客人看了一场热闹,三三两两打着哈欠又继续回去睡了,没看见多少精彩的,真是扰人清梦。 不远处的一间客房门口,一个年约十八九岁的女子眼神至此至终都在看着那个俊朗中又不失清逸的男子,她的容貌美丽清冷,但眼中却缊含着对这男子的深情。 乔靖远察觉了这道视线,转眼看了她一眼,神色平平淡淡,然后转身他迈进了敞开的房门,走了进去。 那女子盯着那门口片刻,然后收回眼神,身姿款款却有种孤立自赏的傲然,转身也走进自己的房中。 两个包袱放在桌上被打开翻得乱七八糟,乔靖远径直走到床边,看着床上铺开了一头长发睡觉的……两个女子。 他微微蹙了眉,居然是女的? 他的视线落在睡在外面的那个女子脸上一瞬,然后他伸出手轻按着她的人中,触手如凝脂,他往上看着这女子的眉眼,没一会儿,女子就醒了。 沈鸿缓缓睁开眼,只觉得头有些晕沉沉的,模糊中似乎看见了一个男人站在她的床边,她皱了皱眉,男人? 然后她就完全睁开了眼,吓了一跳几乎要跳起来:“你是谁?” 拉着被子沈鸿坐了起来,侧头看了一眼还在沉睡的袅晴,然后低头瞧瞧自己身上的衣服是否齐全,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034 床边的男人 - 闲春 - 湖青 乔靖远瞧着她这一系列的动作,有那么一瞬间,他的心莫名地似是颤动了那么一下。 然而他看着她,神色并未有什么大的改变,并没解释太多的废话,他只是侧身指了指窗口上还塞着的迷魂香,淡淡道:“你们遭贼了。” 贼? 沈鸿愣了一下,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真看见窗口上有根迷魂香,她有些没反应过来,蹙着眉头,她抬头问他:“那贼呢?” 她迷糊的样子,也不知是吓的还是被那迷魂香迷晕了未曾完全清醒。 乔靖远看着她,并没有马上回答她的问题,虽然这世上长得像他这样的贼确实不多,但他这样三更半夜地站在她床边,她误会了也很正常。 她却并未如此误会。 “客栈的人抓了关在后面,等着天亮了就送到官府去。” 他的嗓音在这静寂的半夜里似是有种惑人沉醉的魅力,沉沉绕绕,似是有根丝线在轻轻撩动着人的心弦。 昏暗的烛光下,沈鸿看着男人这双深遂似是缊含着无数故事的眼睛,心不由跳了一跳,然后脸上感到有些滚烫。 “那你怎么会在这儿?” 沈鸿微垂了眉,在这半夜里,莫名地对一个出现在她床边的男人有心跳的感觉,这种事情怎么说都有些奇怪。 将她的稍稍脸红看进眼里,乔靖远的视线微微顿了顿,声音不急不徐地说道:“我就住在你们客房的对面,听到些动静,所以出来看看。” “所以,是你救了我们?” 乔靖远神色未变,看着她的眼睛,她长了一双似会说话的眼,声调依然清淡:“他们应该只是为财,不会伤害人命。” 沈鸿这时才稍稍松了口气,转过头去看睡在里面的袅晴,她真不敢相信,如果今天晚上贼人真的得逞了会怎么样?如果不单是为财,还劫色呢?看来她还是大意了。 “她只是中了迷魂香,过会儿就能醒了。” 乔靖远说,看着她,他又添了一句叮嘱:“以后在外面要注意一些,财不可外露,这些贼人是冲着你们而来,想来是白天里你们付帐时让他们盯上了。” 沈鸿心有余悸地点了点头:“我知道了,今天晚上真的很感谢你,如果不是有你在,我们还不知道会怎么样呢。” 乔靖远没说话,看着她的眼,事实上,他也不知道自己此刻怎么了。 “夜深了,你继续睡吧,下半夜应该不会再有什么事了。”他淡淡说道,然后收回眼神,转过了身去。 沈鸿看着他走过窗那边去将那根迷魂香拿走了,临走时,他却忽然顿步侧头往她看去一眼。 这一眼虽然并不代表些什么,但这男人长了一双深情的眼睛,微冷的月色下,他脸上的淡漠与深情的眼,反而更引人沉醉,让沈鸿刚刚放松的心又不争气地跳了一跳。 这个男人,若是秦绮在这里就会知道,他的无论是那清峻的外表还是内在的气质,都完全长在了她对男人的审美观里。 门轻轻关上了,沈鸿的心却还在毫无规律地跳动着,然后她又听见,对面客房的门关的声音,那声轻轻的“吱呀”,好似亦响在她跳得有些快的心口。 她抚着心口,一时有些失神。 本以为练得老神定定的心,居然被这个男人撩得有些乱了。 沈鸿稍稍定了定神,方才穿了鞋走下来,把桌上翻得有些乱的包袱检查了一下,然后重新打好了结,心想幸亏那两千两银票她为了以防万一是带在身上睡觉的,不然若是丢了,还怎么去京城? 想了想,把那钱袋子也放到了床上,沈鸿方才重新躺回了床上休息,只是天也快亮了,她一点睡意都没有,无论怎么闭着眼睡,刚才那男人的样子就好像刻在她脑海里似的,竟然越是想挥开越是清晰深刻。 对面客房里的乔靖远亦重新躺回床上。 双手枕在脑后,他睁着眼看着帐顶,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刚才她那双盈盈又明亮像会说话的双眼。 他生在江南,长在江南,见过无数的江南美丽温婉女子,明亮似秋水的眼睛不是没有见过,可竟然只有刚才那双眼让他的心怦地,忽然动了。 伸手扯过一旁的被子,他闭上了双眼,尽管没有睡意,可天也还没亮。 第二天听小二哥说起今天是七夕节,是牛郎织女相会的日子,沈鸿和袅晴便也打算在这永延县待上一两天,凑凑这盛会的热闹。 毕竟难得遇上了一个七夕节,又赶了这些天的路,沈鸿也想带着袅晴休息一下,那天天坐马车的滋味也不是那么好受的,两人的身体也有些吃不消。 古时的七夕节气氛自然是更热闹一些,街上摆卖各种七夕用品的摊贩到处都是,即使是白天,街上也是游人如织,可以想象到了晚上,那条条长街亮如白昼,人人手上都拿着灯笼逛七夕的热闹盛景。 “公子,前面有人在耍百戏,我们过去看看?” 袅晴晨起听了沈鸿说了一下昨晚遇贼的事情,心里也是吓了一跳的,所以在房里时又细心地把那一袋银两又分成了几袋,和沈鸿一人身上带着一些,虽说此时心是定了些,但还是时时关注着周围的动静,看是否有人在悄悄跟随着她们。 沈鸿看她这样子,怕她过于紧张了,便笑了笑:“不要多虑了,既然今天是七夕,有情人相会的好日子,就应该高兴放松一下,这两个小贼已经送了官府了,只要我们不再在人前露出财富来,便不会有什么大碍了。” 又指着不远处的江边,与她说道:“看了前面的百戏,我跟你上那桥边,到江边去走走,这里的景色呀,真是跟其他地方与众不同,这永延县又是出了名的美人镇,女子手中拿着扇子半遮着,别有一番动人的情致,男子手中拿着折扇,风度翩翩,若是有情可以借此一表,可不是什么时候都能这般光明正大不去顾忌他人怎么想的。” 035 七夕 - 闲春 - 湖青 袅晴听了便是一笑,说道:“小姐呀,你说的这番话倒好像是作过研究似的,这七夕节热闹是归热闹,可我们却没有怎么体会过,” “以前在乡间住着,即使是七夕,也很难到县城里看一回,不过奴婢倒是记得,有一年,那朱公子跑到宅子外面给您放孔明灯来了,那孔明灯放了几十个,把乡民们都引出来了,孩子们拍着手在晒谷场那边大叫大笑的,热闹得很,只有小姐,只是站在窗边仰头看着。” 沈鸿听了便是一怔,还有这事情? 仔细想了一想,好像还真是有这位朱公子的记忆,那是十四岁那年的事情了,那时祖父祖母还在,其实那时的沈鸿心里是有些触动的,毕竟难得有人这样用心为她做这样的事情,只是怕祖父母担心,才没有像其他人一样跑出门去。 后来听说这位朱公子上京赴考去了,临走之前,还在祖宅周边来来回回走了老半天,似是在等沈鸿出门说上两句话,但沈鸿知道了反而几天都闭门不出。 再之后,沈鸿又去了梁府那儿,所以这几年,她也没有听过他的消息,倒是渐渐地把这朱公子给忘了。 两人边走边瞧热闹边说话,心情都有些张扬的高兴,袅晴那是因为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七夕盛景,而沈鸿也是因为第一次在古代过这样的节日。 看了耍戏的,两人走上了桥边,只见桥下流水游船的一拨一拨,或是几个公子一船,或是几个女子一船,还有请了唱曲的在船上咿咿呀呀,两边垂柳随微风摇曳,真正是风流无边的情致意状。 渐渐的天快黑了,沈鸿和袅晴寻了个饭馆吃了些东西,等再出去街上时,街上已是人潮汹涌,肩挨着肩地行走。 两边的房屋各色灯笼高挂,灯笼下游人如织,各色的衣裳来往间仿佛是在竞美,远远望去,男的女的在这夜色下都像是画中里的人儿走出,鲜艳亮丽,侬纤俊雅,无论看到哪一处,都是那么的热闹有气氛,还有那拿着香囊、折扇、玉佩在树下说话的低头垂笑的一对对有情人。 江边的风很大,水流声也很大,夜风有些大了,吹得水面波光粼粼,行人衣随风动,提着灯笼,虽没有街上的光亮,但朦朦胧胧的反倒更增七夕节的熏人陶醉情调,游船上灯光盏盏,照得岸边垂柳依依,如画似梦。 乔靖远被冯休璟早早就拉了出来,此时冯休璟正摇着折扇走在前头兴致浓厚地左瞧西看。 乔靖远没有过七夕节的心情,只是不想扫了冯休璟的兴,出来走走倒也无防。 与他并肩走着的还有一个年轻美貌女子,美貌女子的神色并没有如昨晚半夜被吵醒的那般带着矜持的孤傲,反而脸上有了一丝淡淡的笑意。 与人擦肩而过,乔靖远将眼神落在远处的桥上,他脸上的淡漠与行人的欢笑有很明显的区别。 “你为什么不回去?跟着我上京去,我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可以照顾你。” 周围欢笑声、吆喝声、耍杂技的声和小孩子唱童谣的声音都环绕在身边,身边的女子完全不受他这句冷话的影响,因为只要能伴在他身边,她会一直都愿意露出笑容的。 “我不用你照顾,我也不用你担心,你考你的科举,我就在京城里住下,到处游玩见识,不会耽误你什么的。”女子的声音里透露着一丝喜悦,因为看见身边的有情人,她的心里也有着这样的期望。 年轻女子名叫曹若昀,是扬州知府曹知节的爱女,与乔靖远是青梅竹马,对乔靖远的心思,只要是个稍微有眼色的人都能看得出来。 所以像冯休璟这样的妙人,追求人生要及时行乐的聪明人,又今天是这样一个情人的节日,自然是不会插在他们中间作个没眼力的,因此一直在前面自顾自走自己的,只是偶尔回头看一眼他们的情状,然后摇头笑上一笑。 这靖远呀,有曹姑娘这样一个美貌聪慧女子愿意一路跟随着他,却还是不肯痛痛快快地接受,看来真是妾有情郎无意了,可惜,可惜。 冯休璟是个平时都懂得怜春花惜秋景的人,对于世间柔弱女子,更是怜惜爱护,所以他是最不看单相思这种事情发生了,尤其还是女子。 他们走上桥头,随着如潮水一样汹涌的人群往江边走去。 冯休璟来到江边停放船只处,与船夫商量想租条船,但被告知今天的船只都已经被人租满了。 朦胧夜色下,冯休璟难免脸上有些悻悻,回头与他们两人可惜道:“这样的七夕节不游船的话,是多不应景呀,早知道就应该昨天让人去租一条好了。” 乔靖远知道他的脾性,因此抬头视线往前面看了看:“我看前面有几只船要开回来了,到前面问问,即使没有,遇上好说话的,或许也能让我们一同上船出游也说不定。” 曹若昀只含笑伴在他身边,听了他的话,她并没有发表些什么意见。 游船也好,不游船也好,只要身边的人对了,在了,即使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做,又有什么关系,七夕情人节,不就是为了有情人能够在一起吗? 冯休璟却是一听这话就笑了,看着靖远,他向来都很欣赏他的风度才致,因此听他这么一说,他就觉得这事情能成。 因为就凭靖远这样的外貌这样的令人折服的一身风度,这世上还真难有人不愿意与他做朋友的。 更何况,身边还有曹姑娘这样的一位美貌佳人相伴,今天七夕节,想必也没有几个男人这么没有风度会拒绝这样漂亮的女子。 “这主意好,那我们到前面看看去。”冯休璟说着,转眼与曹若昀笑道:“曹姑娘,你看今夜这月色,是我们出行以来,最美最有诗情画意的吧。” “看来老天爷也知道,要给这世上的有情人制造良辰与美景,人生不过勿勿数十年,应当珍惜每一个当下,曹姑娘若是愿意多笑笑,说不定老天爷会想着实现你的心愿呢,你这样的美人,不笑,多可惜呀。” 036 相遇 - 闲春 - 湖青 曹若昀含着一丝笑容看他。 她一直很奇怪为什么这冯休璟可以得到靖远的欣赏,但现在看来,这冯休璟确是有几分与众不同,长了一双会说话的桃花眼不止,关键还长了一张很会说话很讨人喜欢的温柔的嘴。 抬眼看了一眼闪烁着星光的夜空,她含着一丝淡淡的笑意道:“冯公子真是难得的清醒人,这世上的事情,若是能多笑笑两下,就可以没有烦恼,那该多好,只可惜,我没有一副像冯公子这样放松看淡的心态,所以,就只能跟随着自己的心意走了,有忧有喜,有悲有欢,倒也是人生百味,你说是不是?” 冯休璟深深看了她一眼,心想这曹姑娘能够遵循着自己的心意走,这也算是一种福气了,只是清醒得太固执了,难免会容易受伤,然后他笑笑,看了一眼优秀的同窗,转身打开折扇往前先走一步了。 他风流,他潇洒,他人自有他的烈酒与好马。此岸看彼岸,不过是隔了雾花去看人,只有自己,才是最了解自己需要些什么,他不会过于操心他人的事情,提点建议纯属情谊。 曹若昀侧头仰望着乔靖远的侧脸道:“你欣赏这冯公子,是不是因为,他是个很单纯的人?” 乔靖远将眼望向远处黑沉的江面,抬脚往前走,他的神色看不出来什么,语气仍是一贯淡淡的:“他的性情很明快,没有其他人那么多的弯弯道道,跟他相处,是比较放松些。” 曹若昀听了微微一笑,她就知道,她是这个世上最了解他的人。 他的心里有太多的心事了,他不愿意跟人倾吐,但没有关系,她会一直陪在他的身边。 恰好看见附近有人拿着彩结在四处兜卖,她心思一动,于是扯了他的袖子,然后朝那卖彩结的小姑娘走去。 沈鸿伸手想拿过其中一个金丝边蝴蝶彩结看看,她一直都很喜欢这些古风的东西,然而刚碰到,一双玉手却突然横了过来比她先快了一步。 “这个彩结倒是挺好看的,你觉得怎么样?” 声音清脆带着女子欢喜明快的心情。 沈鸿抬眼看过去,这是个与她年龄差不多的美貌女子,眉如柳,鼻如琼,唇色朱红,肤如凝脂,穿着鹅黄色的襦裙,身材高挑均匀,额间的刘海恰好欲遮不遮地盖过她的柳眉,更添了一丝少女难得的妩媚,很是聪慧明颖的样子。 她的身后,站着的男子眉如远山,英俊逼人,眸色深遂似是深潭中的水,沉稳中带着一股特别的儒俊,这人不是别人,正是昨晚上站在她床前、救了她和袅晴一命而让她心怦怦跳动的男子。 沈鸿微微一怔,是他? 看见这女子是沈鸿,乔靖远心里其实也有些微的触动,但他已学会收敛自己的情绪,所以只是看了她一瞬,他便微微垂了眉看向曹若昀手中的彩结,有些淡漠地说道:“你喜欢就好,不用问我意见。” 那声音仍是那样的低沉动听,虽然神色有些淡漠冷酷,可又让人觉得这就是他本来的模样,与对面的人是谁无关。 沈鸿的视线随即落到眼前美貌的女子脸上,这个女子十七八岁,与他站在一起极为登对,她的神色虽然看不出来黯然,但心里却也有几分说不出来的低落。 原来,他已经是有心上人的了。 曹若昀很是聪颖,善于观察枝末小节,见靖远刚才的神色似与眼前之人相识,便转眼去打量。 很是年轻的一个男子,与靖远的年龄差不多,长得很清秀俊雅,身边跟着个同样青稚的书童,看得出来,这两人没怎么出过门,阅历尚浅,应当亦是跟靖远一样去京赴考的学子。 靖远应该只是为对方有些过人的容貌所以多看了两眼,曹若昀微微放了心,便又含笑转回去跟靖远说道:“我就喜欢问你的意见,我也替你选一个吧。” 说着曹若昀便在那小姑娘手上挂着的彩结上挑来挑去,挑了一个寓意吉祥的祥云纹图案的,她仰头笑问他的意见:“这个如何,应考的时候带在身上,有很好的寓意。” 乔靖远看着她手上的彩结,没有说话,似是不经意地抬起视线看了一眼对面的沈鸿。 沈鸿也抬眼看了一下他,这女子做事情爽快、有决断,与她明慧明丽的外表很是相符,如果他没有心上人,或许遇上他,两个人又有缘份的话,他们或许会有可能,但既然他身边有人了,她也并没有觉得多么难过,低落是有,但不过一面,也谈不上伤心。 她微垂了视线,微微带了点笑意转身,没有再看其他的彩结,而是带着袅晴慢慢走进人群中,步上台阶。 乔靖远立在那儿,看着她翩鸿的背影缓缓融入夜色中。 袅晴不知所以,明明刚才小姐还很喜欢那些彩结的,回头看了一眼站在那儿的男子,袅晴很懂事地没有问什么,而是跟着小姐走进来来往往的人群中。 倩影在来来往往的人群中终于消失不见。 乔靖远收回了视线,看着若昀明媚的眼,语气轻淡如此时吹起的晚风:“若昀,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暂时不会去想个人的事情,所以这彩结,你喜欢你就买,喜欢送给谁都可以,但是不要送给我,我不想耽误你的时间。” 乔靖远神色淡淡的,一如以往,就像他的心是石头做的般冷,没有人能捂得热。 这话他已经跟她说过无数次了,但曹若昀仰着脸,眼中的神色仍是带着一股无论如何她都不会放弃他的坚韧不回头。 她亦如同以往一样含着一丝倔强的笑意看他:“我也跟你说过了,你现在不想谈婚姻大事,没有关系,我不逼你,这彩结,你不要,那我就先收起来,等你什么时候有心情谈成家的事情了,我再一并送给你。” 乔靖远看着她倔强的神色一瞬,一如以往淡淡道:“随便你吧。”转开眼神,他便不再理会,转身步上台阶,同样也走入入纷纷壤壤的人潮中。 037 大雨 - 闲春 - 湖青 曹若昀仍保持着微扬着脸的模样,风吹起她的发梢,她感到了一丝凉意侵袭而来。 他走了,如同以前每一个拒绝她的瞬间后感到的寒冷,但她的手里却只能微微用力捏紧了那两个寓意吉祥的彩结。 “姐姐,这彩结,您还要吗?”卖彩结的小姑娘两手都挂满了五颜六色的彩结,怯怯软软地看着这神情有些悲伤的姐姐,问道。 曹若昀深吸一口气,低头看着她,眼里微红却是嫣然一笑:“当然,姐姐要照顾你的生意,姐姐也很喜欢你的彩结,来,这是付你的钱。” “姐姐,这钱付太多了,我没有钱找您。”小姑娘见姐姐在她手上放了一小绽银子,声音更加怯怯了。 曹若昀笑着摸摸她的头,神色温柔:“不要紧,多的就算是姐姐给你买七夕节的礼物了,你看,那边有卖花灯的,还有卖巧果酥糖的,你自己去买一些,带回家里和家人分享,姐姐要追那位哥哥去了。” 曹若昀说着转身快步走上台阶,风吹起她鹅黄襦裙的衣摆,她追着前面人群中无论有多少美丽风景她都能一眼认出的乔靖远而去。 而小姑娘看着他们渐远的背影融入人群中看不见了,才又低头看着自己手中的银子,有些不知所措。 这天半夜,永延县就下起了今年夏天以来最大的暴雨。 轰轰隆隆,闪电满布,白惨惨灰蒙蒙的,那哗啦哗啦的雨声与极猛的风声听得人忧心忡忡,无法安然入睡。 所以当第二天这场雨不仅没下完还有越下越猛的迹象,几乎所有的客人都被困在客栈中,然后聚在一起讨论这场大雨大概要下到什么时候。 沈鸿和袅晴也不例外,看着此时房门外的倾盆大雨,沈鸿微微皱起了眉头。 听客栈里的掌柜说,这样的暴雨几乎每年都有,都是发生在夏季的多。 如果再厉害些,连续下个不停的话,发生洪灾或者山林滑坡、泥石流都有可能,所以最好不要急着赶路。 沈鸿自然也不会冒这个险,但对于这场她见过的最大最恐怖的暴雨,却是有些担忧不已。 这些自然灾害,即使是在科技发达防护意识更强的现代也没有办法能完全避免。 她跟其他老百姓一样只想能吃饱穿暖,活在太平盛世,但同样也有悲天悯人、哀叹时局、关心人民疾苦的忧心。 在大堂里吃午饭时,沈鸿和袅晴就特别地关心客人们讨论的内容,有说很多年没有见过这样大的暴雨了,虽说今年才修了新堤坝,可能不能防得了洪水还很难说。 就在这个时候,忽然有人从外面冒着大雨跑进来,惊慌地喊道:“不好了!果然发生山体滑坡了!早上在咱们这儿离开的瞿老板等人全都遇难了!” 客栈里的人几乎全都大惊失色地站了起来,人人张望着客栈外的那场像老天在疯狂发怒狂啸的大雨,叹气忧心,也有人拍拍胸口庆幸逃过一劫,说着自己幸好早上听了掌柜的话没赶这些路程。 但这样的消息,自是使得气氛沉重,所以大堂里也没人再有心情谈笑,而是谈论着这次的山体滑坡会有谁来处理,又什么时候才能通路? 毕竟那滑坡的山路是去往京城的必经之路,而这样的大雨若一直持续几天,岂不是很有可能发生洪灾?会不会影响到他们?到时候物价肯定会上涨,官府又会有什么样的处理应对? 沈鸿和其他客人一样心中也忧心忡忡,视线来转间却忽然督到那道坐在窗边的俊逸身影,还有那个伴在他身边的翩若惊鸿的女子。 是他,他和其他的客人一样也同样专注地看着窗外的雨,可不同的是,他的神情却是那样的深沉甚至还似乎隐隐带着一种沉重的悲伤。 沈鸿不知道这是不是她的错觉。 这个男人的神情并不如何外露,外表给人的感觉是清峻潇肃的,他的话并不如何多,虽然只是跟他说过那么几句话,但沈鸿却像能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一种无法言说的伤感。 或许是她对他的关注比别的人多了一些罢,沈鸿收回眼神,站了起来带着袅晴回去客房。 大雨果然连续下了好些天,但幸好,除了那天的山体滑坡造成的事故,今年新修的堤坝发挥了重要的作用,洪灾并未发生,但物价却是上涨了不少。 而也因为道路不通,滞留在这里的人也越来越多,客栈里的一应费用都上调了不少,幸好出门时沈鸿带了足够多的银两,不然这每天的高消费恐怕也吃不消。 “求求您了!若不是因为这场大雨,我娘的病也不会加重,我们也不会付不起钱!掌柜的,求求您发发善心,收留我们这几天,我以后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 沈鸿和袅晴在大堂吃完饭回来,走过院子时,在一间打开着门的客房里,传出了哭泣的声音。 “不是我狠心不愿意收留你们,这几天你们的房租我也不收你们的了!只是我看你娘这病,得快些去医馆里找大夫看看,若是留在我这客栈里,万一要是有点什么,我这客栈现在人满满的,可不好闹出些什么!再说了,你娘这病也耽搁不了呀。” “我娘只是受寒了,不是什么会传人的疾病,掌柜叔叔,您发发慈悲,我马上找大夫来给我娘看病,您就再收留我们几天,过几天我们一定会走的!” 掌柜的叹了一声,说了几句温和劝说的话,小姑娘仍是苦苦哀求着,这里面还伴着一直持续不停的咳嗽声。 沈鸿眉头微凝,然后转身走了进去。 乔靖远和曹若昀刚好也吃了饭回来,走进院子就看见了沈鸿的背影,见她走进那间客房,他的脚步也在门外顿了顿。 房间里,掌柜的见了沈鸿进来,连忙上前笑脸迎人:“沈公子,是不是吵到你们了?真不好意思,我就处理些事情。” 掌柜的神情有些尴尬,其实他也不想做这个恶人,但他毕竟是做生意的,这客栈里全是客人,要真有什么事情,他得负全责呀。 038 换房 - 闲春 - 湖青 “王掌柜,如果她们银钱有困难,我可以替她们付,您看这样可以让她们留下来吗?” 王掌柜有些为难,看了看床上的妇人,叹了一声说道:“沈公子,其实这也不是银钱的问题,我这客栈做生意,遇上这场大雨,大家有难处,我也不是不能通融,只是……住在她们旁边客房的客人来到我柜台上投诉了,说是咳嗽咳得他们都很担心,就怕……就怕会有什么事情。” 不然他做客栈生意的,心肠又不是天生狠得下来的,也不会来这儿婉转地请她们搬出去。 沈鸿走过去看了看妇人的神色,确实是生了重病的样子,而那小姑娘也不过才十岁左右,若是让她们搬出去了,她们又能去哪儿呢? 她回头对王掌柜道:“要不这样吧,我去请大夫来医治,然后,把我住的那间客房和这里隔壁的客人调换,这样他们就不会来找您投诉了。” 王掌柜有些讶异:“您……您不怕被传染?” 沈鸿笑了笑,“就这样定了吧,一会儿我出去请个大夫来,就劳烦掌柜的跟隔壁的客人说一声。” 王掌柜眼里有几分的动容,看了看床上的妇人,他叹了一声,没说什么,转身走了出去。 曹若昀听了房间里的那几句话,又见乔靖远似是对那位公子有些关心,便说道:“这位公子倒是难得的好心,只是这世上的苦命人这么多,又能救得了多少个?我听说衙门临时弄了个收容难民的,今年倒是像个样子了,难道是有什么大人物来查访不成?” 乔靖远听了没说什么,似乎漠不关心的样子,只是抬脚往客房走去。 曹若昀见他进了客房,神色微敛,因为她了解他,他越是漠然,越是说明他对那件事仍是放不下,她沉思着,一边往自己客房去。 “你去医馆里请个大夫,给那云号房的客人看一下。” 乔靖远走进来,便吩咐乔满出门去,然后他坐了下来,给自己倒了一杯茶水。 乔满不明地回头看了一眼主子,因为清楚主子的性情,所以乔满虽然奇怪,但也没有多问,应了一声就放下手中的东西走出门去。 乔满走出来时,还特意找了一下云号房在哪儿,恰好看见有一位年轻公子从客房里走出来,那云号房正是这一间。 袅晴从房间里走出来,也正是要出去找大夫,遇上乔满站在门口,两人大眼看小眼了一会儿,然后袅晴微微垂了眉,迈着小步快步地从他面前走了过去。 乔满站在那儿,看着他走路的纤细背影,又看看后面的客房,有些摸不着头脑的困惑:“这怎么又瘦又白,走路又迈得步子这么小,像个女人似的?而且人明明好好的,少爷让我请大夫做什么?” 困惑归困惑,乔满还是抬脚走了出去,此时的雨已经渐小了,乔满从掌柜那里借了把伞,打听好了方位,便冒着小雨请大夫去了。 “长风客栈,云号房,是什么样的病人?” 乔满刚走进医馆,就见刚才的那位年轻公子也在医馆里面,而也正好听见了大夫的问话,乔满一时站在那儿,不知该不该说话的好。 这人家都有人来请大夫了,少爷又为什么要多此一举让他来请? 袅晴说道:“应该是风寒,但看起来很严重了,劳烦大夫跟我走一趟,诊金我可以现在付。” “这不是诊金的问题,你看我这医馆里病人都一堆排队等着了,你先回去吧,等到了晚上,我若是有空就过去一趟。”那大夫忙得脚不沾地。 这场大雨,致使患病的人比平时多了几倍,县里的大夫都不够用了,哪里还有空现在去出诊?大夫说完这句话,也不理会他们,皱着眉头又去询问下一位病人的病情。 袅晴无法,看看医馆里确实也是人满为患,各种的声音伴着痛楚咳嗽哀号,她不再请求,而是转身走出医馆。 乔满愣愣地看着他出了门去,方才回神想到自己也有任务,连忙也跟着他挤出了医馆,一路跟在他的后面。 袅晴一连奔走了四五间医馆,但不管怎么请求大夫,却都只得到了同一个答复:把病人送过来看,不然就是等他们有空了再过去。 “我们可以给您双倍的出诊金,能不能现在就派个大夫过去看?”乔满走过来,将一锭银子拿出来放在那大夫的桌上。 映雪诧异地转眼去看他,乔满也看了一眼他。 大夫抬头看着眼前的男子,神色生气:“你是来捣乱的吗?”大夫瞪他:“这不是钱的问题,这是人命关天的事情,我这里也有一堆的病人,如果你们的病人不是重得走不了路,为什么不能让他们自己过来?” 大夫指了指门口其中一位痛楚得满头冒汗的病人:“看见没有,人家伤成那样,还让人用木板抬着送过来医治,你现在给我这锭银子,我是没见过钱,还是没见过钱呀?” 乔满怔在那儿,大夫生气地把桌上的银子挪到他那边,头也不抬地道:“出去!把病人送过来!” 袅晴见乔满仍是愣在那儿,便连忙替他把银子收了,然后推着他走出了医馆。 客栈里,沈鸿正在客房里收拾东西。 “是你说要跟我们换客房的?”一道如百灵鸟般婉啭的动听声音响起。 沈鸿回头看去,当看见来人的容貌时,不禁有些微微讶异。 这是一位十五六岁左右的女子,却有着倾国倾城的容颜,那精心打扮的头发,那细眉如远黛,那肤若凝脂,那眸似秋水,红唇微抿,饶是沈鸿看惯了那么多漂亮的女明星,也不及眼前这一位,那种浑身散发着的古代美人的贵族气息,真是能让人有种即使为她误了国也甘心如饴的诱惑。 想来四大美女,也就是她这样能让人看惊了的容貌了。 赵瑟对眼前的女子看呆了自己的傻模样有些得意,她就知道,只要她露出这张脸来,不管是男人还是女人,都一定会看着自己而忘了回神。 所以呀,她微微笑了笑,小弗才会叮嘱她出门一定要戴上幂篱,不然岂不多的是男人来骚扰? 039 赵瑟 - 闲春 - 湖青 沈鸿回了神,看着眼前如此绝色的女子,虽然刚才有刹那的惊艳,但现在看她意满的情状,却又似乎少了一种令人再欣赏下去的欲望。 沈鸿倒没想到这客人倒还自己上门来了,因为神色正了正,出声问道:“请问小姐是有什么问题吗?” “当然有问题了,”赵瑟向前走上两步,盯着沈鸿的眼睛,显露出她高贵的姿态来:“那妇人咳得很是严重,住在她隔壁这几天,我几乎没睡过一场好觉,我这是为大家好,怕她这是有什么传染人的瘟病,虽说你愿意和我换房间,但这妇人的病如此严重,叫我怎么能安心住下去?” 这话令沈鸿的神色微微凛了凛。 就因为这妇人的病严重,就要把人家孤儿寡母的赶出去,说人家的疾病会传染,从何而来的判断?就因为猜测?若是当真有心,何不直接为她们请个大夫看了再作决断? “您也知道那位大娘生病了,身边还带着一个孩子,现在县里的客栈都不满为患了,您让她们搬出去,她们能住哪儿?” “你是觉得我不通人情吗?”赵瑟神色微扬:“正因为我住在她隔壁,所以我才会让人跟掌柜的说,你不懂,她这咳嗽得十分厉害,不是一般的风寒那种。” 沈鸿一怔,还没说话,赵瑟却不给她开口的机会:“你知不知道像现在这种天气,又热又湿的,各方的来客都挤在一间客栈里,最是容易出问题了,你说换房间,我可以同意你,但还有一间房,也是在她隔壁的,你得想办法也把那间客房一并换了,这样我也就勉为其难算了。” 赵瑟微微笑着看她,神色高贵傲气中,有种俯视人的优越感。 小桃已经打听清楚了,她们就只有两个人,一间客房,像现在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谁?她之所以这样说,也不过是免了落人口舌,省得说她刁难人。 这鬼天气,一连下了五六天的雨,本来被困在这里就已经是一肚子的郁闷了,偏生隔壁的人还整天地咳个不停,弄得她的心情也越加烦燥,早知道就不出这个门了。 但想想,她都有半年没见到他了,如果不过来一趟,还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他呢。 沈鸿看着这女子,也清楚她的心思,因为她就只有这一间客房,也只能换这一间客房,而客栈里根本没有多余的其他空房,她去哪儿给她再去换另一间? “没有是不是?没有你就别想再管这闲事了。”女子说着身姿优雅仪态万方地缓缓转过身。 沈鸿想叫住她,但一时又想不到别的法子。 “我可以跟你换另一间客房。” 赵瑟刚跨过房门,就听到这样一句话,她微微扬头,看着眼前这个无论是容貌还是风度都算得上是出类拔萃的男人,神色略略有些意外。 倒不是因为他也同样出众的容貌,而是因为少有男人见了她的这副倾城容貌而面不改色的,甚至在他的眼睛里,赵瑟连一丝惊艳也没有找到。 “你为什么要帮她?” 赵瑟唇角微扬,带着那么一丝好奇。 乔靖远只淡淡看着她,说道:“老弱妇孺,换了哪个人,能伸出一把援手时都会去做的。” 赵瑟脸稍变色,他这是什么意思?说她蛇蝎心肠? 但她向来沉得住气,念头一转,缓缓说道:“你可知道那妇人已经病入膏肓了?你们要想救她,这普通大夫是救不了了的,我指点你们一条路吧,去鹿云山,有个隐世的高人倒可以治她的病。” 乔靖远没有说话,沈鸿心里却是有些一动,如果她说的话是真的,那么她现在口中的高人就是能救那位大娘唯一的希望了。 “那是什么人,他叫什么?”沈鸿走出来,看着女子问道。 乔靖远的眼神落到她脸上,这女子无论是神色还是言语,都显得那么的目中无人,为难了她,她却还难得的肯为了一个大娘的性命与她请教。 赵瑟转眼看她,神色有些得意:“那是高瞻,名医骆云长的弟子,不过他清高得很,你去找他,他可未必会理你。” “那我就去求他!” 一声倔强的声音响起,沈鸿回头看去,却是那位大娘的女孩子,名叫苏稚的。 只见她走了过来,红着眼,仰着头看着赵瑟:“他不答应我,我就跪在他门前直到他答应为止!” 不止是沈鸿,就连赵瑟,甚至是向来清峻的乔靖远,对这个大概只有十岁左右的女孩子、脸上出现的那种绝非她这个年纪、倔犟得她绝对说到做到的神色都有些微微的被撼到。 “如果他仍然不答应呢?”赵瑟不由有些好奇,虽然高瞻一直没有理会过她派去的那些人,但换了这个小孩子去求,结果就不一定了。 “那来日方长,总有一天,我会让他后悔的!” 赵瑟有些被她眼里的寒色所摄,她心里不由暗想,这个小女孩的将来一定不会普通,虽然这种感觉很可笑,但她的感觉向来都很准。 “你就是那位大娘的女儿?” “对,我娘确实不是普通的风寒,但她的病,能治。” 赵瑟真的很想笑,这个小女孩到底哪来的这种信念,都病入膏肓的人了,生与死之间,谁能保证一定能活? 但念头悠转,她微微一笑,放柔了声色说道:“那你就要抓紧时间了,像现在这个时候,估计想要找他出手救人的,不会只有你一个,你得跟一堆的人竞争,这个人的心很硬,你若是感动不了他,哪怕你在他门前跪到昏倒,他也只会冷漠地挥手,让人把你抬下山去。” 赵瑟说着,身姿挺直款款地越过她们,迈着莲步旖旎回去了。 如果这个小女孩,真的能把高瞻请到这个客栈来,那云忻说不定也会来这里,想到云忻,赵瑟的嘴角不由露出了笑意来,顾云忻,总有一天,你会需要我的。 赵瑟进了房,崔荷放下手中的书,仰头看她,笑道:“你刚才去哪儿了?” “我听说有人要跟我换客房,所以我就去见见了。” 040 去鹿云山 - 闲春 - 湖青 赵瑟坐了下来,崔荷的婢女杳杳连忙给她倒了杯茶水,动作轻拿轻放,一点声音也没有发出。 崔荷有些好奇:“什么时候你会去见这些闲人了?这些事情,让小桃去做不就好了?而且,你怎么没有带幂篱?” 赵瑟翘着纤细的手指优雅地拿起她们专带出来的莲花纹案茶盅,抿了一口茶水,方才缓缓笑道:“小桃说,那间客房的两个公子,其实是女扮男装,所以我就不带幂篱了,她们要帮隔壁那个生病的大娘,我想到高瞻,所以想去会会罢了。” 赵瑟说着,侧头朝崔荷看去,崔荷的神色果然微微变了变。 她方才笑道:“瞧你,他是跟你有婚约的,你怕他做什么?想见他,那就去找他呀。像他那样心硬的一个人,你要是不主动,难道还想他主动提及与你的婚约,跟你成亲吗?” 崔荷垂了眉,神色有些黯然神伤,也有一丝被伤的傲气:“说他干什么,他跟我的婚约,不过是碍于父母之命,像他那样向往云游野鹤的人,不会为了我,甚至不会为了任何人,而束缚了他自己的。” “我要是像你一样就好了。” 崔荷抬眼看她,赵瑟含笑,眼里露出一丝誓在必得的傲凛。 “若是我跟云忻有婚约,那我一定不会放过每一个机会,让我爹去说他,让我爹去跟皇上说,跟太后说,再让我娘去跟他娘说,让他娘去烦他,让他爹面子上过不去,在朝堂上给他压力,总之一句话,就是要他,跟我完婚。” 崔荷移开眼不屑说道:“若真是这样,要逼才能逼到他娶你,那这样的婚,结来又有什么意思?” “崔姐姐,你不会还想着,这天下还有男人只拥有你一个女人吧?”赵瑟可笑地道。 崔荷脸色煞白,却倔犟地不说一个字。 赵瑟看着她,慢悠悠地道:“这天下,有哪个男人,不是三妻四妾的?一个男人,娶一个女人,不一定会爱她,但一定是需要她,只要你是他名门正娶的妻子,那么不管过后他有多少个女人,也只有你,才能死后与他共享一个墓穴。” “而也不管他有多少女人,他都逃不出你的手掌心,至于那些女人,再得宠,不还得小心地讨好我们?得不到他的心,那至少,也得到他的人呀。等将来有了孩子,这所有的一切,不都是我们的吗?人的一生,不能只追求感情的圆满,其他地方的圆满,也同样能为你的人生添加精彩。” 崔荷睁圆了眼看她,仿佛不认识此时的赵瑟一般,她的想法对她来说太震撼了! 她虽然从未想过将来会如何,可这样跟一群女人争宠,跟一个不爱自己的男人同床共寝,她简直无法想象! 可她所说的话,又深深刺激了她的心。 因为她的人生,非但感情上不圆满,其他地方,也没有任何精彩之处——对于一个从小就是断不了药的病秧子来说,精彩,实在离她太远了。 鹿云山离永延县大概有三十里路,即使是骑马,也不能赶在天黑前回来。 因为大娘的病情等不得,苏稚也不愿意再多等一刻,沈鸿自然不能放心她一个孩子出门,所以写了封信留下来,又让王掌柜帮忙看着点苏大娘,便打算带着苏稚准备前往鹿云山。 “你们会骑马吗?” 乔靖远立在客栈门口,看着外面的雨丝,语气清冷得几乎听不清。 此时的雨仍在下,虽然雨势并不算大,但谁也说不好什么时候又下大了。 沈鸿和苏稚听了都是一怔。 苏稚看了一眼沈鸿,她毕竟还是个孩子,听了这话顿时有些懵地说道:“我不会骑马。”完全没有刚才跟赵瑟对话时的那种狠劲。 乔靖远转过身看着她们。 沈鸿想着自己之前好歹也曾跟着秦绮在马场学过一段时间的马术,虽然不精湛,但上路,应该没什么问题,只是若带着苏稚…… 乔靖远说:“我打听到,去鹿云山的路山高坡陡,这种天气很有可能有树木石头倾倒路边,若是你们坐马车,这种时候不一定会有人愿意去,骑马,就没有这种顾虑了。” 沈鸿对他的考虑细周而赞同地点了点头,她和苏稚都只想着怎么快一些去鹿云山,却忘了这种天气,去那鹿云山会出现的险况。 乔靖远看着沈鸿,神色沉静得好似看不见底:“如果你不会,那就让我带着她去……” 他的话还没说完,苏稚已吓得连忙搂了旁边沈鸿的手臂寻求庇护:“我不要跟你去!我不认识你!我不要跟你一起!” 乔靖远有些微讶,看着苏稚那夸张的神色,有些意思地问她们:“那你们打算怎么去?” 空有一腔热血勇气,却不去顾虑其他情况的发生? 苏稚说不出话来,她现在心急如焚,娘的病情她很清楚不能再拖了,但要她跟着这个大哥哥去,她却又有些怵。 她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出远门,她不能完全信任他,于是她看着旁边的沈鸿,声音有些脆弱:“你真的不会骑马吗?” 沈鸿安慰地拍了拍苏稚的手,抬眼与乔靖远镇定说道:“我会骑马,但若是带着小稚,恐怕不安全,这样吧,你带着小稚骑一匹马,我另外骑一匹,跟在你们身后。” 乔靖远点点头,看着沈鸿,缓缓启唇:“也可以,我可以让马骑得慢一些,让你在后面能跟得上。” 沈鸿微微一怔,看着他的眼睛,他的语气虽然仍是淡淡的,但这男人深情的眼睛真是让人想忽略都难,尤其是这样专注地看着一个人的时候。 沈鸿垂了眉,没说什么,只是跟苏稚说:“我就跟在你身后,你跟他骑一匹。” 苏稚看看沈鸿,又看看乔靖远,神色仍是有些犹豫,担忧,可她也知道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了,方才勉强同意。 乔靖远抬脚往前走,沈鸿拉着苏稚的手跟着他,三人去了客栈后院马厩,乔靖远将他跟乔满的两匹马解了缰绳牵出来,然后又叫过一个小二哥,让他去取了三身蓑衣和帽子回来。 041 相遇 - 闲春 - 湖青 三人穿戴好,扶着苏稚上了马后,沈鸿也有些手生地骑上了另一匹。 这实在是不怪她,都不知道是多久之前才骑过的马,总不能让她一下子就适应了。 而乔靖远转身看着她上马的神色与身形,眸色闪过一些轻微的情绪,但也没说什么,看她坐好了,他方才动作利落地也飞身上了马。 “放松些。”见苏稚的身体绷得跟石雕一般,乔靖远低头叮嘱她道。 “我没法放松!我都紧张死了!”苏稚仍是一动也不敢动,心想这还放松呢,她没马上跳下去就已经很利害了! 乔靖远闻言无奈地叹了口气。 这还没开始上路,他就似乎已经预见了这路上会出现的麻烦,但这时候,也似乎别无他法了,总不能让她现在就下去。双腿一夹马腹,他让马缓速地走出了客栈后院。 而苏稚在马走动的那一刻,心也仿佛跳到了嗓子眼里,身体也一绷再绷,连呼吸也像停止了一般。 出了永延县,就走上了官道,乔靖远为了照顾后面的沈鸿,并没有骑多快的速度。 只是沈鸿好长一段时间没练过骑马了,速度虽然算不上快,但这古时的官道尤其是下了雨后却不如何平坦好走,她被这马颠簸得有好长一段路都不适应。 而苏稚更是紧张得脸色煞白,身体绷成一条直线不止,坐在乔靖远的前面,她因为被风夹着雨丝噗噗地刮在她的脸上,一时又是冷又是怕的,终于忍不住“啊啊”地一阵尖叫起来。 她这时倒是像个孩子了,而且还是拥有很尖锐的声音的女孩。 乔靖远几乎想要捂住自己的耳朵得个清静。 他发觉他还是低估了这次出行的难度,他这辈子还从来没遇到过比现在更觉头疼的事情。 风雨中,他回过头去。 “你怎么样?” 隔着雾雨他喊了一声,他的性情向来清冷,很少有情绪波动大的时候,而今天却是第一次体会到了这种,似乎瞻了前又顾不了后的焦虑感。 沈鸿并不知道他此时的心情是什么样的,因为找到了些马上的感觉,她终于对骑马有些熟练感了,因此抬头回了他一句:“还好,你可以加一些速度了。” 乔靖远看她的状态确实比刚才的要好上很多,而且时辰也不早了,因此挥鞭,他提了些速度上去。 而苏稚,她的叫声,在这风雨中,远远传开去,却让人听着有些惊秫又有些叫人忍俊不禁。 一路倒也顺利,三个人的感觉从开始的害怕、紧张、焦虑、忧心然后渐渐到如今的平静放松,甚至善变的苏稚还在一路的尖叫快速中,渐渐地体会到了一种只有在马上飞奔才有的新奇刺激感,她的尖叫声渐渐停了。 但速度并未减慢,乔靖远的神色冷肃,一路上并没有其他的人,直到脱离了官道,踏上去鹿云山的山路,那路方才变得难行了一些。 山上的落石与被狂风拦腰折断的树枝横在道路上,一片狼籍,若不是骑马,马车在这条道上就得掉头返回。 沈鸿没有骑马避开这些障碍的经验,乔靖远便让马停在前方,耐心地教她该如何让马听从她的指挥,越过那些阻碍,虽然过程有些曲折,但算是有惊无险地跨过了那段难行的道路。 而苏稚则完全不理会这两人的一教一学,因为她已完全沉浸在她自己新发现的新奇有趣的事情上了。 在乔靖远带着马踏空离地飞跃的那一刻,她似乎有一种放飞的快、感,在半空中她又忽然连声尖叫了起来! 但跟之前尖叫不一样的是,她的这次尖叫,是因为她忽然发现,骑马这事情真的是好刺激好刺激! 她喜欢骑马了!她喜欢这种能逆着风奔跑的感觉! 她喜欢跨越、停顿在半空的那一瞬间带来的刺激!就好像,就好像她的心在放纵、在自由地飞翔! 她简直爱死骑马这爽快的感觉了!觉得这世上再也没有能比骑马更使她欢喜的事情了! 乔靖远那种几乎想捂住耳朵的感觉又出现了。 然后他难以想象地低头看着苏稚那张似疯狂似痴迷的侧脸,在那眼神里,正在闪烁着一种教人难以忽视的熣灿的光芒。 虽然没有出口称赞,但他对这个小姑娘的评价,从刚才到现在,真是要用彻底的刮目相看四字,才能形容体切。 从客栈里与人对恃的那股狠劲,到在沈鸿面前的那种依赖温顺,从刚才骑上马吓得失控地尖叫到如今的喜欢到发狂狂叫,她的性格似乎从不掩藏自己的厌恶与喜欢。 这种特性也让他显得若有所思,看着正在雨中学习的沈鸿,他的眼里一闪而过了丝落寞。 风雨渐渐小了,正当他们快要到鹿云山脚时,前方忽然来了三骑快马。 马上的人同样穿着厚重的蓑衣,在烟雨细蒙中,下山的速度比他们的要快得多,所以没一会儿三骑马就来到了他们面前。 这是三个男人,看神色与高伟的身形都不像是普通百姓。 而沈鸿在与他们当中一个人擦身而过时,嘴角的笑容更是瞬间凝固在了脸上,而也同样的,对方在瞧见了她的样貌的那一瞬间,也似乎微微蹙了蹙眉头,似是也同样认出了她。 擦身而过的速度很快,其实只不过对视了一眼的功夫,根本没有时间细看,那三骑马就已经越过了她们的身边往后去了。 沈鸿回头看去,只见那三骑马的速度不减,在拐过了弯道以后,瞬间就看不见了。 她的眉头不禁微微蹙了蹙。 她没想到会在这里,在这个时候与他遇上。 那马上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前些天不辞而别的顾云忻,想到些什么,她抬眼往鹿云山上看去,眸色微深而虑。 他会来这里,难道是说,他身上的毒,是这个叫高瞻的人所医治的? 而另一边虽然未曾减慢马速的,但也同样存在着一丝疑惑的顾云忻也不由往后转了一次头。 虽然那沈小姐穿着男装,但在细雨无情的洗刷下,她的发鬓已经打湿,那在细雨中扬着头看见他时出现惊鄂神色的脸庞,却是让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也同样的很不解,不过半个月的时间,这沈家的小姐,怎么会出现在这永延县?还来到了鹿云山? “云忻,你是否认得刚才那个人?” 策马在他身边保持同样马速不减的高瞻出声问道。 042 高瞻 - 闲春 - 湖青 这绕路来鹿云山的人十有八九都是想来请他治病的,何况还是这种天气而来,所以高瞻刚才与他们擦身而过时也稍稍打量了对方的三人一眼。 他看得清楚,那个女子在看见云忻时,露出了一脸惊鄂而意想不到的神色。 这里毕竟不比京城,认识云忻的女子可没有几个,而能让云忻多看两眼的女人更是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 顾云忻转眼去看他,神色已恢复正常,说道:“之前养伤那段时间就是待在她沈家的祖宅里。” “沈家?哪个沈家?” 高瞻听了一笑,向来在外人面前高冷的他却难得地来了两分好奇心。 他可是知道的,他对女人通常都没几分好耐性,而女人见了他那副好容貌却都像蜜蜂见了蜜一样恨不得扑过去不走了,这居然在一个女人家中住了好些天,实在是大出他的意料。 顾云忻看着他这副八卦好奇的模样,也难得地笑了一笑,“还能是哪个沈家?就是沈侍郎,沈磐。” “这可真是奇闻了,你跟沈家,这是怎么关联上的?” 顾云忻也觉得这事情稀奇,可就是这么奇怪地发生了。 巧得他也曾以为,这沈小姐其实一开始是认得他的,但后来相处的那些天,他的感觉告诉他,这就是真的凑巧了,是他自己受了伤,刚好遇见了她,还难得地开了口让她相救。 这事情,真是巧得说出来,也没几个人会单纯地去相信。 见他没回话,高瞻觉得有些意思了,调笑道:“你该不会想告诉我,你居然看上这沈家小姐了吧?” 顾云忻侧头看了一眼好友,同样也有些意思地说道: “外面都在传你这个神医如何地不近人情,如何地心硬如铁,可照我现在看来,你跟那些爱看热闹八卦的市井中人,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高瞻听他取笑,面上更添了两分的好心情:“外面传的也没什么错呀!” “我确实是对某些人不近人情到心硬如铁的地步!就像一颗,永远也捂不热的石头。空有一手医术却没有半分医者仁心,不然怎么是名医高瞻、外号‘见死不救’呢?” 顾云忻听了,颇有些被逗笑了,睨了他一眼,轻摇了摇头。 而高瞻却是笑意不减。 跟在他们后头的是顾云忻的贴身侍卫,晤言。 今年才十八岁,长了一张容易很让人去掉戒心又心生喜爱的娃娃脸,他的性格活泼,尤其是对这些八卦天生就带着一股好奇心。 所以此时听了主子和高瞻的谈笑,他便也忍不住插嘴在后面快嘴问道: “高神医,我怎么觉得您对您自己这个外号似乎还挺自得的?‘见死不救’对于一个大夫来说,可不是什么褒义的词语。” “晤言呀,你可知道这‘见死不救’的名医称号,可不是什么普通大夫都能得的,每天来我这鹿云山求医的人与贴子都能堆得与鹿云山峰一样高了,我若是每个都救,那我岂不是要累死?那还要这世上的其他大夫做什么?” “有择而治,也是,你又不是有三头六臂的人,不是什么疑难重症,您又怎么会感兴趣?只是我很好奇,如果刚才那三个人真的来向您求医,看在我这家主子这份上,您是救呢,还是不救呢?” 他的话说得爽而快,在这雨中听得也十分清脆。 高瞻回头看他一眼,然后笑睨着某人,意含明显取笑道:“那得看你家主子,肯不肯为这沈家小姐屈尊说上两句了,若肯,我倒也不防可以看上一看。” 顾云忻听了这话,侧头亦睨了他一眼,脸上的笑意反而淡了淡,并没有如他们的愿而加入这个话题。 晤言很喜欢跟这个在外人面前显得高冷不可接近的高瞻说话,而且话题一旦聊了起来,似乎也很难停得下来呀。 所以虽然主子没有接下这个话题,但他自己却已经想到另一个话题上了: “我看他们当中还有个十来岁的小女孩,您说他们来求医还带个小孩做什么?该不会就是为这小孩特意来求医的吧?” 高瞻听了敛了一些神色,沉吟着说道:“我看不太像,刚才下来时,分明听到那小女孩欢叫的声音,听着中气十足的,精气神也并无不妥。” “那就定是这小孩家中有人生病了,不然这个天气还带着个孩子来,根本不合情理。”晤言的脑筯也转得飞快,猜测道。 高瞻浓眉微凝,看着前方然后轻叹一声说道:“那他们这趟就白跑了,我跟着你家主子出来,注定他们要扑个空了。” 然而他又侧头看着身旁的云忻,笑道:“除非这个沈小姐,知道我在哪儿,然后求上门来,那就说不定有这缘份了。” 听着这明显的取笑话,顾云忻只侧头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两个都闲得拿我取笑是不是?等到了县里以后,你们就会知道,什么叫忙得脚不沾地了。”然后马鞭一甩,他便策快马先行一步了。 沈鸿三人来到了鹿云山脚下,只见山林中隐然可见一座山庄在其中。 此时雨已下停了,山间清幽,有鸣脆的鸟声在山间啁啁,更显得那座青翠雾蒙中的山庄古穆林深。 苏稚在乔靖远的帮助下下了马,沈鸿走过来,苏稚便寻求庇护地双手缠上了她的手臂,然后担忧地抬头问道:“沈姐姐,你说那高神医,会不会见我们?他愿不愿意救我娘呀?” 苏稚现在根本没有刚才在客栈时的豪言壮语。 她虽然年纪小,可也是听说过的,越是这些大人物,越是不容易见,即使见着了,人家一个神医,又怎么肯轻易出手救人? 但不管他肯不肯,她不求到他同意救娘,是不会罢休的! 沈鸿听了她的这称呼,不由奇怪地低头看她,有些不解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个女的?” 苏稚顿时笑得像月牙儿一样,带着某种取笑的意味,她看了一眼她身旁同样很英俊的乔哥哥,现在她对他可是很喜欢很喜欢的了! 043 神医不在 - 闲春 - 湖青 视线在两人脸上来回转换,她特意点了一下自己的耳朵,说道:“你有耳洞呀,我在房里抬头看你那一刻就注意到了,而且……你现在有镜子带在身上吗?你脸上的那些化妆早就被雨水冲洗掉了,你现在的脸呀又白皙又漂亮的,可好看了!” 沈鸿听了不由身形怔了怔,然后有些懊悔,心想难怪刚才顾云忻能认出她了,原来脸上早就没了那些化妆来掩护。 然后又不由有些尴尬,身边还有一个乔靖远在,但顾虑到什么,她并未去看他的神情——在尴尬的时刻,最能化解尴尬的,其实就是自己不去把它当回事。 所以她轻呼了口气出来,然后抬头往山庄看去,这鹿云山还真的有几分高人隐居在这里的神秘感,山高入云,烟霭沉沉,心里不由在想,这些神医原来还真的都很喜欢隐居,不过能住在这么清幽避世的一个地方,换了她也是愿意的。 乔靖远往四周打量了一下,说道:“走吧,时辰也不早了。”他转过身,率先步上了上山的台阶。 或许是因为这天气的原因,上山的路上他们都没遇到过其他人。 这些台阶都是以青板石修建过的,路并不难走,有些地方长出了一些苔藓,只要稍微注意些就不会有什么危险。 乔靖远一路走上去,山中林木繁茂,他并没有如何回过头,只是在遇到有些湿滑的路面方才转头提醒她们一声。 苏稚年纪虽小,人却机灵善观察,见这前面的乔哥哥和身边的沈姐姐似乎都有些刻意拉开距离似的,她便有些奇怪,张嘴想问沈姐姐吧,沈姐姐却是适时对她笑笑摇头,似是知道她想问什么而阻止她不让说似的。 苏稚一时很是不解,心里颇有些郁闷地在想,这些大人真是有够莫名其妙的,就像她的身世,她无论问她娘多少千万遍,她娘就是不肯透露她哪怕一个字呢。 然后她挑眉,学大人一般轻叹了口气,心想算了,既然不要她管那她就先不管吧。 反正谁在意谁自己知道,你们心里开心就好,她就只是个小孩子,难道还要反过来操心他们大人不成? “你们回去吧,我家神医不在。” 扣了许久的门,终于有一个年约八九岁扎着两个总角、唇红齿白的小童将山庄的门打开。 小童看着神情高冷,眼神流露出几分傲慢,好似已经对类似扣门的人习以为常了。 听说神医不在,苏稚懵了一下,然后有些慌的说道:“他不在?他怎么会不在呢?是不是他不肯见我们所以你才跟我们说不在的?” 小童听了这话,黑白分明似宝石的眼睛不悦地睨着她,对她的怀疑很是生气:“说不在,就是不在。如果我们家神医真的是不想见你们,就会直接下逐客令,我干嘛要骗你们?” “因为他是神医呀,每天找他的人这么多,你们当然不可能每个都见了!” “这话你就说对了,”相比于对她的急色,小童说话仍是慢中带傲的:“每天想求见我们家神医的人那么多,我们家神医又没有三头六臂的,自然不可能随便什么人都能见到!但我们家神医,今天确实是不在!” “我不信!” “你不信关我什么事!快走快走!别来打扰我干活!”小童说着不耐地挥挥手想关门。 苏稚还从来没遇见比她还难说话的同龄人,因此想拦住她跟她理论,沈鸿连忙搂住她的肩将她稳了稳,这可是她们来求医呢,怎好跟人家发生争执? 沈鸿笑了笑,与小童说道:“那我能问一下你家神医是什么时候出去的吗?他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刚刚才出去的。” 小童抬头看她,然后没好脸色的督了一眼那跟她差不多年龄的,心想你来求医的倒比我还凶,还有没有点来求人的样子了! “刚刚是指什么时候?”沈鸿微微蹙了蹙眉,没有计较小童的神色,反而还带着几分虚心请教。 小童说道:“刚刚就是刚刚呀!你们路上没有瞧见他吗?他和两个人一起骑着马下山了。” 沈鸿一愣,难以相信:“你是说,那三个骑着马的人里面就有高神医?” “对呀,我们家神医嫡仙似的人物,你们居然看见了都没认出来,真是眼拙!也怪不得你们白跑一趟了!”小童轻哼了一声,毫不客气地说道。 然后不等沈鸿再问,小童接着说:“没什么事的话,你们就下山吧!我还要回去给我家神医捣药呢,可没那么多功夫理会你们!” 沈鸿看这小童说话脾气都很有个性,又想起客栈里那位女子说的高神医的脾性,心想这真是应了她的言了,想见到他一面,还真是难。 而且也是真的巧,她怎么会想到跟顾云忻一起走的人里就有这个高神医呢?不然就是拦住他,也要把他拦下来再说呀。 而苏稚本来听了高神医不在之后就神思有些恍惚了,她把这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这个高神医身上,现在突然跟她说,都不在都没有了,她六神无主,不知该怎么办。 所以眼看着小童快要把门关上了,她下意识地伸手按住了那门:“那你知道他去哪儿了吗?” 小童看了一眼她按住门的手,心想这双手还真是有够糙的,她略略有些嫌弃。 虽然她跟自己一样都是小孩,可她的手可比她的白多了,她不愧是神医门下的弟子,便扬着脸儿,心里略喜,面上却仍是高冷道:“不知道,但神医说了,他要过好一阵子才会回来。”说罢,她睨着她的手说:“你把手放了,夹了你的手我可不负责。” 苏稚无意识地愣愣地把手松开了。 小童虽然很奇怪这人的神色跟出窍了一样,但神医确实不在,她也没办法,没有再抬眼看他们,缓缓将门关上了,心想先生要她看好门户,她自然是要办到的,虽然这天色将晚,可要是赶得快一些,也还能赶得及在关城门之前回去的。 她们鹿庄可不随便收留陌生人! 044 回到客栈 - 闲春 - 湖青 没见到高瞻,三人扑了一场空,沈鸿忧心,想到顾云忻是从京里来的,难道那高神医也是要跟着他回京吗?那她们该怎么办? 而苏稚却是通红了双眼,大颗大颗的眼泪从她眼里滑落。 “我们还能追得上那三个人吗?” 苏稚抬起头来问乔靖远,眼里有着十分的不甘与倔强,她不明白,为什么她满怀希望而来,却要满怀失望而归?那娘的病要怎么办?她娘的病该怎么办? 她毕竟还是个孩子,乔靖远看着她,虽然不忍,但还是实话说道:“不可能追上了。” 沈鸿想安慰苏稚两句,这样的天气,顾云忻定也是被滞留在这儿走不了的,所以他们可以回去永延县,然后再去打探他们的消息。 但苏稚已完全处于崩溃的状态,听了这话,她一把甩开了她的手,冲着两人不管不顾地又哭又吼道:“那我娘怎么办!” “她快要死了!为什么要我知道这里有个神医,却不让我见到他!我从小就没有爹,我只有这一个娘!!你的马为什么追不上?!你为什么不肯带我去追他们?!你是不是要钱?我给你钱!我给你好多好多的钱……” …… 永延县城北,官府临时安置的一个院子里,高瞻正在给那里给病人诊治。 这些人都出现了一些相同的症状,比如发热、呕吐、咳嗽,因为这些天的高温,出现这种症状的病人很多,又突然遇上这场连续下了五六天的大雨,他们的病情都呈现了一些反复又反复的状态。 顾云忻本是接了密旨来江南调查之前赈灾被贪污的两百万两银子,现在回京复命,路过这永延县时恰好遇上了这场大雨。 永延县知县来到官驿来拜见他,他便问起了路上看见的一些难民,听说了这些难民的病症与诊治过的大夫的怀疑,他也怕引起瘟疫,刚好他也有事要找高瞻,索性请了他一同下山来。 沈鸿和乔靖远带着失魂落魄般的苏稚回到长风客栈。 刚下马,乔满就跑了过来急急说道:“少爷,刚才官府来人,把客栈里有咳嗽发热各种病症的病人都接走了,这位小姑娘的娘亲也在里面!” 乔满和袅晴去请大夫,几乎跑遍了城中所有的医馆,也没有一个大夫能出诊,两人回到客栈时,又被掌柜的告知,少爷和这位沈公子带着那云号房的大娘的女孩去鹿云山找神医去了。 乔满一直待在这里等他们,而袅晴则悄悄跟着那些官差,看看他们都把人带去哪儿了。 苏稚听了乔满的话,立马就撒腿跑了,沈鸿叫了她两声,她连头也没回,沈鸿怕她激动会做出什么事情来,只好也着急地跟着她跑了出去。 乔靖远神色凝重,他一边脱下蓑衣,一边问乔满:“若昀呢?” “曹小姐应该在房中,刚才她来找少爷,得知少爷和沈公子出去了,就回房去了,少爷是想找曹小姐帮忙吗?” 乔靖远没说话,将蓑衣帽子塞到乔满手里,便往曹若昀客房走去,客房的门并没有关,乔靖远一走进去,曹若昀便在菱花镜里笑着看了他一眼。 她坐在镜前,已经换好了一身合适的衣服并梳了个大方得体的发鬓。 乔靖远脚步微缓,然后止步。 曹若昀说道:“回来了,我就知道,你回来了,一定会来找我的,所以我都已经准备好了。” 乔靖远看着她:“你怎么知道我会来找你?” 曹若昀扬唇一笑,借着镜着观察他的神色:“这永延县葛大人是我爹的同年,那小孩的娘被官府转移走了,我想这里也就只有我能帮上她一点忙了。” “你为什么要帮她?” “那还用问吗?你想做的任何事情,我都会全力支持你,”曹若昀笑道。 乔靖远默了一会儿,方才说道:“其实你不用这样,这一次的事情算是我找你帮的忙。” 曹若昀嫣然一笑,用柔情似水的眼神凝望着他,她站了起来,回头看着他徐徐道:“靖远,你就一定要这么跟我说话吗?我说过了,你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我不是在帮你,我是在帮我自己,也是在帮那位可怜的小女孩,我跟你一样,也有寻常人怜悯同情的心思。” “好了,你快回去换身干净的衣服,别着凉了,在这里等我的消息吧,我去见见葛大人就回来。” 曹若昀说着身姿款款地走过他的身边,神情自信美丽而大方。 沈鸿和苏稚被衙役拦在县衙门外。 苏稚情绪激动,那些衙役若不是看在苏稚是个小孩,沈鸿又连声道歉语气良好,早就对她们不客气了。 “我们大人正在会贵客!没功夫理会你这小孩的无理取闹!” “这位大哥,我们不是无理取闹,我们是住在长风客栈的客人,有位大娘被你们官府的人接走了,我们只是想知道,这位大娘被送去哪儿了?” “长风客栈的?那你们就先回去吧,没什么事儿,过些天那大娘就能回去了!” 沈鸿见这衙役说话含糊,便接着问道:“那她送去哪儿了?可以告诉我……” 衙役却开始不耐烦了,这事情大人说了还没确定之前不可随意透露,免得弄得人心惶惶,增加不安,他开始赶人:“送去哪儿?我怎么知道送去哪儿?人又不是我抓的!快走快走!” 沈鸿看着哭得泣不成声的苏稚,也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心里正在犹豫要不要问一声里面有没有一个叫顾大人的,就在这时,她忽然听见了一声如莺啼般柔婉的声音在身边响起。 “衙役大哥,这是我的拜贴,我爹是扬州知府曹知节,跟葛大人是同年,我想见葛大人一面,劳烦你帮我进去通传一声。” 那衙役本来是一脸不耐烦的了,见了这姿若翩鸿的小姐走来,递上拜贴,又自报身份,便也不敢怠慢,说了声“稍等”便转身进去了。 曹若昀转过身来看着沈鸿。 沈鸿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不知为何,她此刻的目光里似是透着一丝的探究与敌意。 “女扮男装?这倒是我眼拙了,居然都没瞧出破绽来。” 045 她的目的 - 闲春 - 湖青 沈鸿不明白她什么意思。 但曹若昀说完这句话便已不理会她,转而对她身边的苏稚温柔说道:“一会儿你就跟着我进去,我带你去见你娘好吗?” 苏稚红着眼眶看她,神色叫人看了真是叫人不忍怜惜,她说道:“你真的能帮我找到我娘?” “那是自然,你不是瞧见我递上了拜贴吗?” 苏稚转而去问沈鸿:“沈姐姐……”她现在已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沈鸿知道她此时焦灼的心情,因此低头与她温柔说道:“那自然最好了,这位姐姐既然能帮到你,那你就跟着她去吧,姐姐回客栈等你们的消息。” 苏稚点点头,慌乱使得她此刻根本无法平静得下来。 没一会儿,那衙役便出来了,神色恭敬,说是葛大人请曹若昀小姐进去。 曹若昀牵过苏稚的手,临走前她还刻意回头看了一眼沈鸿:“沈小姐,苏稚的事情就交给我吧,我会她的事情当成我自己的事情来办的,你可以放心。” 说着没等沈鸿回话,曹若昀便带着苏稚进去了,那衙役也没敢阻拦。 而沈鸿听了她刻意说的这句点到即止的话,和她那含蓄带着敌意的神色,也终于是后知后觉地有些明白了,原来,她是误会了,难怪要对她说话有些阴阳怪气的。 这种误会的事情越是解释越是会解释不清,因此叹了口气,看着她们走进去了,沈鸿方才转身回去客栈,就在快到客栈时,和刚好回来低着头走路的袅晴在路口碰上了。 两人见了对方,都是神色一喜,袅晴连忙小跑过来说道:“小姐你回来了?” “嗯,知道那大娘在哪儿吗?”沈鸿拉住她的手。 “知道,”袅晴笑道,知道小姐关心这大娘的事情,所以袅晴也半刻不敢懈怠:“就在城北的一间院子里,外面有很多官差在围守着,里面好像有好多像大娘那样的病人,但奴婢进不去,只是在外面悄悄看了一会儿,” 袅晴说着顿了顿,然后神情有些不解地说道:“可是小姐,奴婢还在那儿见到了一个人,就是那位顾公子,他风尘仆仆地骑着马飞奔而来,和他一起来的还有两个男人,我听见官差叫他什么‘顾大人’的,那顾公子,原来也是跟老爷一样做官的吗?” 沈鸿听了一时没说话,因为顾云忻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她也不清楚,但想着那院子里既然都住着病人,也就是说这个举措其实是官府把类似症状的病人都集中在一起了。 高瞻之所以会出现在那里,那自然也是为了给他们看病了,这么一来的话,大娘被送到那里云,倒也刚好和他们去鹿云山找高瞻治病的目的一样了。 她的心里略略安了些心。 但同时又想到那贵小姐说的话,她说大娘的病并不是普通风寒,难道说,是当真被那贵小姐说中了,这永延县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情吗? 沈鸿怀着担忧与袅晴进了客栈,恰好在院子里遇见了那位有倾城之姿的贵小姐。 贵小姐的身后还站立着一个神色略冷的侍女,姿色也同样的不俗。 “找到大娘在哪儿了吗?”赵瑟的心情似乎很好,见她回来了,向她上前款款走来两步。 她的神色仍是那样的显得高高在上,目无下尘,虽然沈鸿不大想理会这位眼里看不大起人的大美人,但到底也承了她这个情,不管她的目的是什么,也不管这最后的结果是什么。 “找到了。” 沈鸿看着这赵瑟,然后不由心想为什么她要指引她们去找高瞻?她的目的是什么? 赵瑟笑道:“找到了就好,我已经跟你说了,那大娘不是普通风寒,这一回你该信我了吧?” 沈鸿没说话,而是看着赵瑟,她特意等在这儿,定是还有旁的话要对她说,而这个,也是她的目的。 “你倒聪明,你这不说话,无非是有两个原因,一个是知道我说的话没错,你不辩驳,一个是知道我有旁的话要与你说,所以你也不问,只等我来说。” “那就请小姐要话直说吧。” “那好,作为回报,你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们上山,看见高瞻没有?他的鹿庄有没有来过其他的客人?我说的是贵人,可不是寻常的老百姓。” 沈鸿听她说话的语气,猜想她和这神医高瞻的关系怕是有渊源,而又问鹿庄有没有其他的来客,那她所指的,会不会就是顾云忻?她是为顾云忻而来? “我们上山的时候,恰好和高神医擦身而过,并没有见到他这一面。”沈鸿一边思索一边说道。 果然赵瑟听了这话便是露出了几分喜悦,那神色,就像是听见了有情人的消息一般,她笑道:“你是说,高瞻他下山了?他身边是不是还有其他人?不然他不会轻易下山的。” “你们有没有看见一个男人,他身材高伟,容貌过人,气质从容中带着还几分让人不敢靠近的寒意?与他同行的应该还有他的两个护卫,其中一个长了一张很好认的娃娃脸!” 沈鸿听了,已经完全可以肯定,她所说的这个男人,就是顾云忻无疑。 一瞬间,她竟觉得有几分说不出来的混乱感觉,心想这都叫什么事呀,她救了顾云忻,而这个大美女间接地算是也救了这大娘一次,可她的目的,却不过是最终想借她的手来打探这顾云忻的消息。 她看着她,心想像她这样的大美女,不是应该有的是资本让男人来追着她才是吗?怎么倒反过来了? 看来,这顾云忻的身份和魅力,她还是低估了。 赵瑟见她呆了似的,不由蹙眉道:“你这是怎么了?该不会是,自不量力,对他动了心了?”声音里已是不自觉地多了一些警告的寒意。 沈鸿看着她这绝美的容颜,心里不由也来了丝猜测,这个女人,会不会是顾云忻的未婚妻?因为这古代人不是都挺喜欢自小就为子女定下娃娃亲的吗,这女人既然这么在意他…… 046 亲事 - 闲春 - 湖青 但想想,顾云忻……虽然接触不多,但也不像是迷恋美色、单靠姿色就能拴得住他的心的人,这女人美则美矣,却是对人没有半分的同情之心,所以这追来这里,难道是怕他,跑了? “你在想什么呢?我在问你话,你听没有听到?”赵瑟见她站在那儿不知想些什么,神色也不禁来了些缊气。 沈鸿只想快点打发完她,然后回房间换下这湿透了的衣服,因此说道:“高神医和两个人一起骑着马下山,其中一个男人,好像就是你描述的那个样子,还有一个,长了一张娃娃脸的,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你要找的那些人?” “对,没错,那是他的护卫晤言,这么说,他是当真在这永延县里了?” 赵瑟神情立刻变得欢喜起来,眼里流露出一种自信过人的神光,仿佛她所想的人或物已经逃不出她的手掌心了。 沈鸿看着她这神色,不知为何,莫名的有几分好笑。 心想当日顾云忻在祖宅住下时,连袅晴站在他身边都不太喜欢,与她相处时,她也隐隐能感觉得出,他是在耐着几分性子与她说话的,可见对女人并没有多少的耐心,若真是被眼前的这位给缠着不放了,那……那好像也挺好玩的。 赵瑟可没管沈鸿在想什么。 她一想到云忻就在这里,就恨不得马上出现在他面前,心想总算是没有辜负了她拉着崔荷一起偷溜出来了。 现在只要她拉着崔荷一起过去,小桃已经查清楚了,那位苏大娘被送到了城北一座院子里,有崔荷在,她自然就能见到高瞻,然后也自然可以见到云忻了。 再然后,她们两个女子回京,总归是有些危险的。 这样的借口,云忻总不能拒绝让她们和他一起同行了吧。 没再问沈鸿什么,赵瑟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心情欢喜地带着侍女转身回去了。 沈鸿回了客房,洗漱了换回干净的衣服后,便前往苏稚的房间,只见曹若昀正在那儿给她们收拾行李。 见了她,曹若昀转过身来说道:“你找小稚吗?她今天不回来了,她跟她娘住在一起,她让我跟你说,让你不必再等她们回来了。” 沈鸿大概想到了,只是过来看看也安些心。 曹若昀望着她,唇角上扬,带着股既有些矜冷又不失礼仪的微笑,她说道:“你为什么要女扮男装?这要上哪儿去?” “没什么,只是女子上路,总是不方便,”沈鸿看着她,带了一丝笑意说道:“需要我帮些什么忙吗?” 曹若昀见她避开那个问题不答,也不强人所难,只是淡淡说道:“她们就只有几件衣服,也没什么好收的,天色也晚了,等明天我去布庄给她们置些新衣服就好,你有心了。” 沈鸿便微微点了个头,知道她对她有些误会,便也没再说什么,而转身走了出去。 虽然她们白跑了鹿云山一趟,有些曲折,但只要苏大娘能见到高瞻就行了,她也算是放下了心中的一件心事。 第二天,顾云忻来到城北的院子里来找高瞻,意外地看见了昨天和沈鸿同行的那个小女孩,此时那小女孩正坐在院子回廊下帮忙着熬药。 顾云忻视线在这小女孩身上顿了顿,他不由想起了那位沈小姐,那日他走得突然,也没有跟她和杨叔打过招呼……而这小女孩,跟那沈鸿又会是什么关系? 于是也不怕被误会,顺口抬了抬下巴问高瞻:“那个小女孩怎么会在这儿?” 高瞻转眼看了苏稚一眼,然后又继续低头给病人医治,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说道:“她娘得了病,被送到这里来了,她昨天夜里来的,听衙差说,哭着不肯走,所以我同意了她留下来。” 他说着又抬头看他:“这场雨下停了,你打算什么时候动身回去?” 顾云忻沉着眉看着外面的天色,其实他留在这儿,主要是因为还有些事情想再理一理。 当日刺杀他的人看着不像是朝堂里老对敌的手笔,倒像是江湖门派里出来的,这与之前的几次埋伏不一样,手法和功夫也不一样,而且还算准了他毒发的时刻。 他中毒的事情除了少数的几个知情人之外,并没有走露风声,那这一次究竟是凑巧了还是……那下毒的人终于肯浮出水面了?中毒的这两年,他一直在暗中调查,但这人就像沉寂下来了一样,似乎一直想等风声过去。 这一次出手,倒是露出了一些迹象,所以他刻意留下来几天,看看还能不能引他再出一次手,只有这样,才能从这些交手中探得更多的消息。 顾云忻将思绪收了回来,看了看高瞻,估计他一时半会儿的还停不下来,索性找了个干净的地方坐下,一边说道:“我出来半年了,要调查的事情也早已经让人送了密旨回去,所以倒是不赶这一天两天的。” “倒是你,你已经两年没回去过了,听说你娘想你,都病了几回了,还有老夫人,她年纪大了,你总不好一直回避着那件事情,要断就要断得快速一些,这样一直僵着,算怎么回事呢。” 高瞻和安伯侯府崔荷的婚事,就连皇上那边都已经知道了,倒也不难想是谁在背后鼓动。 安伯侯府现在在朝堂的关系很微妙。 两年前三皇子在天木围场狩猎时大发狂性,拿着长剑四处伤人,就连皇上也因为受惊受了一些小伤,现在三皇子被幽禁在皇陵附近的寂皎阁中,安伯侯身为他的舅家,虽然未被降罪,但也从之前的户部调走,到了礼部挂了个闲职。 而高瞻与崔荷的婚事,也曾经一度被人议论,但成国公府向来有优良家风,趁人落难退婚之事是绝做不出来的,况且安伯侯那人疼极了崔荷,他的脾性直,若是退亲场面也会闹得很难看,两家人有情份,所以成国公府是无论如何也不会顾虑退亲的事的。 047 崔荷 - 闲春 - 湖青 也所以这两年来,远在江南的高瞻根本不回京,这倒也不是他对那崔荷有什么意见或不满,只是这门亲事,实非他意,家中的信来得越急越多,他便越是反感,越是不加理会。 倒是谈到他娘,还有年迈的老祖母,高瞻的神色才微微有了些动容。 “回去……我爹那脾性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一回去,他定要着手让我去成亲,你说我虽然是个神医,但他也用不着塞给我一个病人吧!这崔荷我统共不过见过两三次,还是照面就过一句话都没有交流过的人,换了你,你肯就这样娶一个与她没有感情的女人?” 说起这个亲事,高瞻就是免不得一阵的心烦。 他自小就对医药专攻上有兴趣,遇上了他的师傅骆云长,师傅顿时惊为天人,认为他的天赋不跟着他就可惜了。 所以他从八岁起就跟在了师傅身边学医,跟着他四处周游,居无定所,而鹿庄就是他师傅作为以后老了走不动了隐居避世的地方。 他的那个未婚妻崔荷,病倒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在娘胎里时就虚弱,所以从小起就免不了要饭后喝药。这样的一个娇弱女子,想也知道是有多么的深闺简出,需要人在她身边时时嘘寒问暖,可他很明显就不会是那个人。 他们两个,完全不合适,不管其它的,单单只这一条,他就不能不强烈反对。 在三皇子出事之前,他就已经跟家中提出要退婚,只是他爹那脾性,是绝不允许人忤逆他的,所以不管他如何说,换多少种方式去说都不管用,两人常常争吵得不可开交,反而惊动了祖母母亲为此担忧。 所以这事情就一直到现在都僵持着。 后来三皇子出事后,他爹就更是不同意退亲,免得让人说他落井下石见舵使风,还为了表示坚决的态度,连连遣人来鹿庄逼他回京成亲,这也就是为什么他这两年都不回去的原因。 根本无法跟他这样一个脾气硬得跟块石头的人沟通,他就只会抡起拳头,要退亲,把他打倒再说! 两人正说着,外面忽然有了争执的声音传进来。 “怎么回事?”顾云忻拧了拧眉,侧头往外头看去。 晤言向来就喜欢瞧热闹,听这声音好像还有女人,所以听了主子的问话他马上说道:“让我出去看看。” 院门外的马车里,赵瑟坐得端正有仪态。 掀起车帘她看了一眼外面的动静,然后放下车帘,与对面情绪不怎么高的崔荷说道:“我说崔姐姐,这来都来了,你还犹豫些什么呢,你之所以肯跟着我从家里溜出来,不也是想来这里找他高瞻讨个说法吗?” “我没有,我只是被你骗上了马车!” 崔荷心烦地说道,因为她不知道,自己现在这样来这里,到底对还是不对? 这样的行径恐怕会使得高瞻更加讨厌她吧?会鄙视她,以为她是追来逼婚的吧?可她并没有这样的意思,她确实是想跟他见一面,这些年来,他和她虽然照过两次面,但却连一句话都没有说过。 他有着英俊让人见了就会难得忘记的好容貌,而她,身为他的未婚妻,对他自然也是有着幻想的,看见自己未来的夫婿原来是有着如此完美的外表,还有着一身让人羡慕不已的好医术,,她怎么可能不心动? 可他今年已经二十二了,而她也已经十七了,但他却一点也没有想成亲的意思。 是他,不想成亲对吗?是他,不喜欢他将来的妻子,是个病殃子吗? 那他为什么不上门来退亲?还是说,他其实已经提出过退亲,只是没有人告诉她? 她出神地想着,因为这事情确实也一直压在她的心里,他是跟她有婚约的那个人,她不可能对这事情一点感觉也没有,更何况,她确实是把他,真的放在了她心里。 赵瑟看着她这副拿不定主意的样子,笑吟吟地说道:“当真没有?那为什么崔姐姐不在当时知道以后就下马车?” 崔荷不由抬眼瞪她,“你能少说两句吗?让我清静一下行不行?” 正心烦着,外面却又传来了动静,赵瑟一听就知道这是晤言的声音,欢喜地揭起了车帘,她果然看见了,站在院门外台阶上的那个人就是那让人一见了就会喜欢不已的娃娃脸晤言。 她扬唇笑了起来,眼里有着焕彩一般的神色:“晤言,是我,你家主子还有高瞻呢?” 马车里,崔荷不由自主地坐直微微侧了个头,她有种冲头想要跟赵瑟一样也探出头去看,但她又生生忍住了没动。 因为她跟赵瑟不一样,赵瑟可以大胆地去追求她所爱的男人,没有人会去笑话她的不自量力,因为她确实有这样的资本。 但她却不是,她是个病殃子,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会比他人更在乎她自己的尊严。 她不能让高瞻知道他在她心里占着很重的份量,她更不能让高瞻以为,她是那种拿着婚约来要胁他的女人,她不屑于做这一切! 但是,她的双手却又更握紧了些,她一会儿,是真的会见到他吗?会跟他说上话吗?她的心跳却不由自主地,忽然快速地跳动了起来,因为想起了那个人,总是会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跳出了他那张高冷俊美的脸来。 晤言在看见这张他绝对不会感到陌生的脸,听见这他也会在听到声音那一刻就会认得出来的声音,就已经觉得十分的后悔了。 他不该出来瞧热闹的。 晤言站在那儿,心想他若是早知道在这外面的是这烦人的赵瑟,那他就该让这些官差拦着她们不让进,现在见了面,不仅会惹他得他的主子心烦,他自己打发人也是很心烦的一件事情呀。 你说怎么会有一个女人这么有毅力还能追主子追到这大老远来呢,晤言头疼的同时还有些感叹。 主子呀主子,看来回头您得给我赏只鸡腿了。 “原来是赵小姐呀,您怎么会来这儿?” 048 我昨天见过你 - 闲春 - 湖青 “赵小姐?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晤言带着一丝笑意说道,虽然内心腹诽这赵瑟居然还能追来这里,但面上怎么说的也要过得去,谁让这赵瑟背后是那赵家呢。 赵瑟见了他心情好得不得了,扶着小桃的手她下了马车,款款动人地她走上前两步与他说道:“我出来有一段时日了,只是被这场大雨忽然困在这里,听说了你家主子和高瞻在这儿,所以我就过来看看,怎么,见到我你不高兴吗?” 晤言心想你这听说还真是够巧的,也不知是花费了多少功夫心力才能追到这里来。 面上却仍是客气说道:“我不过是我家主子的一个小小的护卫,哪里敢对赵小姐您无礼呀?只是这个地方,您是怎么知道我家主子在这儿的?而且这里……现在可是官府重地,里面都是一些得了重病的人,所以若是赵小姐没什么事情的话,还是早些离开为妙,不然这要是有什么,赵老将军可就要担心了。” 赵瑟笑了笑,仍旧带着好心情地看着晤言。 跟晤言相处久了,对他这些应付人的方式她自然是也很有了得的,所以一点也不在意他敷衍她的这些话语,毕竟是要见云忻嘛,这晤言身为他的第一护卫,自然就是他的第一道挡箭牌了。 不仅挡她,还会帮她挡掉所有的女人,所以在另一个层面讲,这也算是帮了她的忙了。 她的笑意不由多了些含意,心想若是她会这么容易就放弃,这么轻易地三言两语就被他说走了,那她赵瑟,岂不是跟其他女人一样愚蠢? 正因为云忻这样,所以她才要继续努力呀,对于自己想要得到的男人,她会不惜一切代价,而像崔荷那样喜欢他却不肯说出口的,都只是一些懦弱的女人才会这样想的。 “原来晤言你这么关心我的安全呀,定是你家主子叮嘱你的对不对?” 赵瑟望着他笑道:“不过我今天来这里,还真不是为你家主子而来的,我是奉了我祖父的命令回乡祭祖探亲,只是忽然被困在这里,然后又听说你们在这儿,所以我就和崔姐姐过来了,你进去通知高瞻一声,就说崔姐姐来看他了。” “崔……”晤言皱了下眉头,他没听明白,“谁?” 赵瑟露了丝既好笑又得意的神色出来,她就知道他们一定会惊讶,所以她很有心情地笑道:“还能是谁呀,就是安伯侯府的崔姐姐呀,高瞻不是在这儿吗?你赶紧进去告诉他,就说他的未婚妻崔姐姐来看他了。” 晤言算是又长一次见识了。 这赵瑟追主子的手段,真是越来越聪明了,她居然还能把崔家的那位病小姐也一起窜唆过来了,他呵呵地冲赵瑟点着头,一边往上走台阶一边回头说:“那您就稍等会儿啊,我进去禀告一声。” 晤言说着,转身就踏进去了。 要是只见主子的话,晤言自然知道主子是不见的,可这是崔小姐,高神医的未婚妻……晤言边走边觉得这事情有些意思了,毕竟刚才主子才跟高神医说起这件事情来,然后一说这人,这人居然还真就在外面了。 真是有趣,晤言摇头,然后颇有些为高神医忍俊不禁的,脚步也走得快多了。 “不见。” 听了晤言的话,高瞻的神色却冷静得出奇,他仍是给病人专心地扎着针,连头也没抬起过一次,就像晤言口中所说的人,是一个与他全不相干的人。 看高神医这副冷峻得可以渗出寒意的神色,晤言倒是有些同情这外面的崔小姐了,山长路远的到了这里,却连一面也见不上高神医。 这份绝情,比起他家主子,无疑更伤人,毕竟他家主子,可没跟人家有婚约呀。 晤言仍旧点点头,没问什么,很干脆地转身出去回话了。 而同情什么的,其实他觉得对于这崔小姐而言都是多余的,所以他心里虽然喟叹,但说真的,也确实没什么好同情可怜的,感情由不得勉强,不是说你追来,我就要被迫接受的。 晤言想得痛快,至于外面的两位小姐听了以后会有什么样的失落痛苦反应,那就不是他所关心的事情了。 屋里高瞻收起针包,与顾云忻走进了另一间他作休息用的厢房。 顾云忻坐了下来,却是看着坐在对面的高瞻不语。 高瞻慢慢吹了口茶,说道:“你有什么话要说吗?” 听到崔荷居然跑到这个地方来找他,高瞻心里就升起了一股厌烦。 原本就很反感这婚事的他此时就更是觉得反感了,虽然他不认为女子就该安安份份地待字闺中,但这种千里迢迢追来找他的行为,却不是他所能平静接受的。 顾云忻说道:“难道你不应该去见上一面吗?趁此机会与她说清楚岂不是更好?” 高瞻神情不变,看着他平静说道:“我这个态度,已经可以说明一切,她若是有一些自尊,就应该知道我的想法,回去以后派人到我家去退亲,这样对两家人来说,也会是更好的处理。” “可安伯侯年纪大了,听说最疼的就是这个自小带病的孙女,他如果知道崔小姐来这儿见你,你却反而避而不见,岂不更加会激起他的怒气?他之前肯定是知道了你想退婚的想法,而一直压着不来找你,无非就是因为顾虑着崔小姐的感受,” “而你爹成国公那方面,安伯侯于他有救命之恩,他如果知道了你今天把崔小姐拒在门外,定会大发雷霆,然后登门去给安伯侯请罪,到时这事情就会闹得动静更大了,你如果想要更好地处理这件事情,就应该出去见见这崔小姐,把你的想法亲自跟她说清楚。” 高瞻眉头微蹙。 顾云忻看着他,他与他分析了这么多,正是因为他很清楚成国公和安伯侯的脾气,这两人是脾性相投,脾气都是跟石头一样臭一样硬。 对于这样的脾气,跟他们硬拼硬是最下策的方法,因为一个咽不下这口气,一个心里更加过意不去,而既然他们的顾虑都是关心这崔小姐,那么只要劝得崔小姐自己同意退亲,就是最平静的解决方法。 而现在这崔荷就在外头,为什么不把握好机会? 高瞻默了会儿,然后站起来脚步往外走去:“我出去见见她。” 顾云忻听了坐着没动,五指放在桌上有节奏地敲打着,正看着窗台上的一盆海棠花时,忽然一个小孩的身影映入了他的眼帘。 他想起了沈鸿来,沈鸿会出现在这里,会是什么原因?想着坐着也是坐着,不如去跟这个孩子了解一下情况,于是他站了起来,跨出门去。 “我昨天见过你。”见面前站了一个男人,正在看着药火的苏稚抬头与他说道:“你的马骑得好快!” 049 可以教我骑马吗 - 闲春 - 湖青 顾云忻看着这样一个十岁左右的小女孩,她有些瘦弱,但肤色却显得很健康,现在抬头跟他说这话时,眼睛弯弯的,带着丝好奇,像是带了星光一样有些耀眼。 “你喜欢骑马?” “对,昨天是我第一次骑马,差点没把我吓得半死,但是后来我发现,骑马真的是一件好有意思的事情!” 她的神情有些雀跃,因为这里的人都是些她不认识的,而且一个个都病了,根本没人理她,她也不知道该和谁说话,所以一见了他来,她就忍不住和他多说了些。 顾云忻点点头,神色比起她的却是冷淡多了。 穷人家的女孩,喜欢上骑马,挺特别的,可惜是个女孩了,他视线微转,看着她手边熬的药,说道:“这熬药不是有专门的人来做吗?你怎么自己熬起来了?” 苏稚知道他跟高神医是朋友,所以肯定也是个好人,而且他的骑术又这么利害,比起乔哥哥似乎也一点都不逊色,自然对他也就没有什么惧意了。 “没有关系呀,我留在这里除了照顾我娘也没其他的事情做了,所以我看他们熬药的人手忙,我就跑来帮忙了,”苏稚说着笑了一声,就差托着下巴带着热闹的气息:“你呢,刚才我听他们叫你‘顾大人’,你看着年纪不老,也当上很大的官了吗?” 顾云忻听了几乎有些想笑,心想现在的小孩都是这么会聊天的吗? 他蹲了下来看着她,眼里多了一丝闲适的笑意:“昨天你们上山去找高瞻,是你娘病了是不是?那跟你一起来的那两个人都是你什么人?” 苏稚没想到他过来原来是为了问这个,所以有些愣了愣,刚才的雀跃的神情也有些稍稍收了回去。 “哦,你是说那乔哥哥和沈姐姐吗,你认识他们吗?” “算认识吧,所以关心一下。” 苏稚稍稍打量着他的神色,心里有种奇怪,为什么她总觉得,他其实想问的是沈姐姐呢。 “我其实和他们也不怎么算熟。” 顾云忻耐心地看着她,眼里的神色不变。 苏稚被他看得莫名地有些心虚,只好心里暗自作怪,心想她也没什么不能说的呀,她确实连沈姐姐的全名叫什么都不知道嘛,而且她也很遗憾没有机会再亲自感谢她们了。 娘跟她说,人生聚散,都是有定数的,不必强求,也许她们以后还能再有缘份遇上呢。 苏稚想了想,也罢,就冲在你长得好看的份上,就再多添两句信息。 于是她接着说道:“就是住在一个客栈里的,我娘病了,我们没有钱请大夫付客房的钱,是沈姐姐给我们求的掌柜,然后,有个女的,就是现在门外的这个,” 苏稚伸手指了指大门的位置,神情还多了几分告状的不悦:“长得挺漂亮的,不过我可不喜欢她,她昨天对沈姐姐说话呀,特别的不客气,她说让我们去找高神医来给我娘治病,还说我娘的病只有高神医才能治,所以我们才会去鹿云山的,只是没想到你们先走一步了,我们倒扑了一个空。” 顾云忻看着她还有些悻悻的神色,想也知道昨天沈鸿的神色定也是很失望的了。 他点点头,见也问不出什么有效的消息来了,他便也没再说什么,只是当他站起来想转身走人时,苏稚却忽然又叫住了他,声音还有些轻扬的明快:“哎,你叫什么呀?你可不可以教我骑马呀?” 顾云忻微微拧着眉回头看她。 苏稚笑着说:“我看见后院那里拴了三匹马,那是你们的马吧?所以要是你现在没有什么事情的话,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就教教我吧,我对骑马现在感兴趣得很,我真的很想学!” 顾云忻有些意外地回头看她,她的眼睛亮晶晶的,像是在期待着些什么,他微怔了一下,毕竟他还从来没有被人提出过这样奇怪的请求,而且也少有人有这样的胆量跟他这样自然的说话,但他只怔了那么一下,毕竟他确实没有什么空,更没有什么兴趣去教一个孩子。 他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再说吧,我还有些事情要忙。”说着转身走了。 苏稚看着他的背影还有些愣愣的,有些没有反应过来的样子,然后她垂了眉,有些失望而无精打采地坐在那儿出神。 顾云忻自然是没把这件小事放在心里了,就在他要踏入厢房时,外面忽然又响起了一声清脆的声响,似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上打碎了一般,他回头看去,只见晤言倒是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飞快地跑了进来。 晤言低声说道:“主子主子,这下子可闹大了呀!那崔家小姐把他和高神医的定亲信物,就是那块很贵重的血玉,”他指手画脚地演示了起来:“‘啪’一声!居然在高神医面前摔了个稀巴烂!然后现在因为过于激动,那崔小姐好像还引发了胎里带来的疾病,高神医想救她,可她死活都不肯呢!” 顾云忻看着晤言那张明显的热闹脸,简直一点也不想理他,拧着眉就转身往外面走去,晤言也一点也不在意,主子就是这个性嘛,他们两个,互补! 顾云忻走出大门,只见外面已经安静下来了,高瞻就站在台阶下,目送着那辆马车的离去。 步下台阶,他走到高瞻身边,凉凉问道:“怎么回事呀?怎么弄成这样了?” 高瞻收回视线,并没说什么,他只是蹲了下来慢慢地将那块摔成两半的血玉捡了起来。 宁为玉碎,他倒是真没想到,这崔荷看着是个柔弱的,却居然还是个烈性的脾气。 他叹了一声道:“我本来是想跟解释清楚的,但已经来不及了,她一下马车,就把这血玉在我面前摔了,所以事已既此,闹大就闹大吧,就这样算了,能退婚了就好。” “那她的病……” 要是严重了事情可不是开玩笑的,安伯侯那牛脾气,是真的会来跟他拼命的。 050 心疾 - 闲春 - 湖青 高瞻看着他,神色变得凝重些,说道:“她有胎里带里的心疾,一会儿我开些药,你让晤言给她们送去。”说着神色也略显了些自责:“看来你是说对了,结果会变成最坏的局面,这一回,就算我是不想回京,恐怕我爹是绑也要把我绑回去的了。” 他叹了一声,心想这都叫什么事呀,他远在江南也避不开这些烦人的事事,转身,他抬脚步上台阶而眉头紧锁着,越发对这婚事觉得心累了。 客栈里,崔荷因为情绪激动而又犯了心疾,正揪着胸口躺在床上痛苦不堪,可比起心口的痛,她真正的痛楚却是无人可体会得到的。 高瞻,居然对她无情到这地步?崔荷只觉得自己受到了莫大的屈辱,那高瞻,实在是欺人太甚!她很痛恨自己,为什么要跟着赵瑟去见他?为什么要无端端地受他这样的一番羞辱?此时的她,真是恨不得死了算了! 而高瞻居然绝情到连自己的未婚妻也拒在门外不见,这个举动,也确实大大出乎了赵瑟的意料。 而且更让她觉得害怕的是,崔荷居然被激得犯病了。 虽说这犯病的主要原因还是因为高瞻,但人是她带出来的,赵瑟想着安伯侯爷的脾性,若是崔荷当真有个三长两短,他怕是能拿着刀上门来找她爷爷讨个说法,毕竟这种事情安伯侯爷以前还真是做过。 真是既烦恼又棘手! “小桃,你快去把城中最好的大夫请来!” 走来走去还是想不到对策的赵瑟眼带厉色,转身吩付小桃说道:“记住,不管用什么手段,马上把大夫给我带过来!” 小桃是赵瑟最得力的左右手之一,赵家是世代武将,所以小桃也是被严格训练过的,她的身手比起一般的护卫都要了得,所以听了小姐的吩咐,她知道意思,马上应了一声就快步出去了。 崔荷心疾发作,呼吸变得困难,杳杳给她服了备用的药丸后,她仍是痛苦地揪着胸口,像是半点也没减轻痛楚似的,赵瑟在她床边看了片刻,着急地说道:“崔姐姐,你现在感觉怎么样了?” 崔荷脸色苍白,额头上还冒了一层密汗,她痛苦地蹙着眉头,看了一眼床边的赵瑟,她似是知道她此时的想法,而带着丝自嘲说道:“现在如了你的意了是不是……你满意了吗……我还不会那么容易死……” 赵瑟听了这赌气的话神色就更急了,这话若是带了回去,那安伯侯爷岂不是想杀了她? “崔姐姐,你别怪我呀,我也是一片好心!而且我是真的不知道高瞻会对你这么的狠心,连你……连你病发了他也不追来看上一看!” 这话无疑对现在的崔荷来说是剜心之辞,就像是猫被踩到了尾巴一样。 “谁要他来了?”崔荷只觉得满心屈辱,想起刚才的事情,她仍是痛恨着,那个男人的绝情狠心,也是她所没有想到的! 这么一激动,她揪着心的痛楚就更是加倍地疼了。 赵瑟见她痛成这样,也不敢再跟她说话了,只能站在一边,坐立不安地听着外面又狂吼起来的风雨声。 天色已完完全全黑沉了下来,这雨又开始下大起来了,赵瑟等得心烦意乱,几次站到门外张望,才终于看见了小桃扯着一个背着药厢的老大夫跑了进来。 老大夫和小桃都免不了浑身湿透了,进了房,老大夫的脸色并不怎么好看。 因为小桃是在他的医馆要关门时闯进来的,他说天已经黑了,而且后院还有病人,不去。 谁知这人却如此蛮不讲理,二话不说就从腰间就抽出了一柄小弯刀来,说他若是不去,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他又是吓又是气的,哆嗦着瞪她,可到底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这才没法随了她来。 老大夫坐在床边给病人诊治,外面风雨厉声咆啸,老大夫的眉头也似乎随着这风雨声越皱越深。 而小桃就站在床边神色寒冷地盯着他,老大夫诊病之余没好气地抬头瞪了她一眼。 这来都来了,还是这副要杀人的脸色!!有半分对大夫的尊重吗?! “心悸气喘,气血亏虚,内犯于心,心气痹阻,她这是胎里带来的心疾,”老大夫轻轻放下病人的手,站了起来抚着胡子去写药方,一边与她们说道:“她这病没有根治之法呀,所以每回发作时都会很凶险,你们现在吃的这个药丸,是谁开的?” “这个跟你没有关系。” 杳杳想说话,却被冷脸的小桃先抢了去,她便有些惧地低了头没有出声。 老大夫气呼呼地抬头也瞪着她:“你这个女子好不识礼数,若不是念在你救人心切,我定要上官府去告你一顿!” 小桃冷哼了一声,气死人不偿命地说道:“就怕你去告了也没用。” “你!” 屋里气氛紧张,坐在椅子上的赵瑟本就心烦意乱,见这个大夫不识相,便冷声道:“你这个大夫怎么这么多话!赶紧开了药熬药去,诊医我们自然会付双倍的给你!” “病人千万要照顾好,不可再让她受到刺激,不然就是吃再多的丸药,大罗神仙来了也救不了她!”老大夫气呼呼的,到底还是看在病人份上忍了这口气,医者仁心的他仍是不忘叮嘱道。 赵瑟听得越加心烦,正想站起来回屋去,却忽然看见晤言就站在门外,她笑了起来,然后欢喜地快步走过去说道:“晤言你来了,云忻呢?他是不是在外面?” 说着头向外面张望去,然而黑漆漆的门外却一个人也没有,赵瑟的心沉了下来,这两个男人,真不愧是好朋友,连绝情也是一模一样的。 叫主子的名字还真是叫得挺熟悉亲热的。 晤言看着她失望的神色,心想他的主子可没像她这么多情,消受不起像她这样带着毒刺的美人姻缘呀。 见屋里还有个老大夫,晤言也没说什么,他也不进去,只将手中的药递给赵瑟:“赵小姐,这是高公子让我送来的药,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这就先回去了。” 051 把药带走 - 闲春 - 湖青 赵瑟什么人,她虽然喜欢顾云忻,但她可是大将军府的嫡女,这样三番两次的不给她脸面,他顾云忻凭什么这么对待她? 是,他是出身英国公府,可她大将军府,爷爷不仅对先皇有恩,她们家还世代都替朝廷保卫着皇朝,难道她这样的身份配不上他吗?他凭什么这样骄傲不把她放在眼里? “你家主子呢?” “主子……那自然是还有公务在身呀,他正在跟几个大人在衙里讨论对策呢。” “是吗?”赵瑟扬唇冷笑。 “当然了,就是给晤言几个胆子也不敢欺骗赵小姐您对不对?” 晤言仍旧嘻笑道,应付自如的样子简直让熟悉他性情的赵瑟恨不得马上就能打他一顿出出心中的郁闷之气。 她再也演不下去了,不悦地看着他,说道:“晤言呀,你的这张嘴平时这么甜,是替你家主子统共哄过了几个女人呀?” 晤言笑了一笑,仍是不在意地说道:“赵小姐您真爱开玩笑,我家主子什么性情您又不是不知道的,再加上这半年都在外面呢,哪来的女人呀?您说是不是?” 赵瑟看这话还算中听些,心里的那股气终于也觉顺坦了一点,只是想着顾云忻对她的态度,真是叫她温柔也不是,强势也不是,总归是有些气馁不甘 她不情不愿地接过他手中的药,然后说道:“回去吧,外面雨大了,你慢些走,然后,替我给你家主子带个话,就说我和崔姐姐想跟你们一起回京,你看崔姐姐的病情,我们又是几个弱女子,既然是顺路的,就让我们跟他一起同行。” 晤言心里呵呵。 心想这打的真是好主意呀,点点头他正打算转身走人,里面却传来了崔荷病弱的生气声。 “让他……把那药带回去……我不要他的怜悯……把药给我带走……”那声音听着似是用了极大的力气,可见她的病真是犯得不轻,而心里又是有多么的前恨高瞻。 晤言微微蹙了下眉头,心想这病,好像还挺严重的,他也不敢再嘻皮笑脸的了。 赵瑟听了崔荷的话,不由回头说道:“崔姐姐……” “拿走!!” 声音里带着强烈屈辱的哭腔,崔荷似是还因为过于激动,从床上摔了下来,然后杳杳一阵惊叫。 “哎呀,不是叫你们别再刺激病人了吗?我就是大夫!她不肯要那药,那你们就快点让人带走!还刺激她做什么?”大夫气急败坏地道,就差没冲出来把人赶走了。 这都什么家属,病人都激动成这样了,还不赶紧按照她的意愿,是想把她气死了才满意吗? 赵瑟见了崔荷这激动的样子,也不敢再惹她了,心烦地跟晤言说道:“那你还是拿回去吧,” 又凑过来与他低声说道:“你赶紧回去跟高瞻说,让他亲自过来,不然若是出事了,可不是他害了崔姐姐吗?到时安伯侯那里,谁交代呀?” 这里头自然是带了她的私心,可高瞻自己闯下的祸,不这样,崔荷万一真有事,他们能担待得起? 晤言听着这些动静,也有些紧张地往里面探头看了一眼,然后神色微凝,他也没说什么,接过药就小跑着冲进了雨夜里,走了。 赵瑟看着他的背影消失,神色微微敛了敛。 她回头看了一眼正在被杳杳抚着背安抚的崔荷,心想这一趟也不知道会不会白跑,若是崔姐姐这病,可以换得她跟云忻回京的半月相处,那也算是值了,因为若不是这样的话,她也找不着其他的借口了。 叹了一声,赵瑟看着门外的雨,心里想着上次见到云忻的情景。 她真是好久都没有见过他了,可他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难道他的心里真是没有她吗?她的容貌,难道不够让他动心吗? 她抚着自己绝色的脸,心里怅然地想着。 第二天的雨又小了些,只是反反复复的,总是不见转晴,叫人的心情也像跟着这雨天一样,变得沉闷闷的。 赵瑟吃了早饭就过来崔荷的客房了,只是等了一上午,却也没等来云忻和高瞻。 崔荷脸朝里面睡着了,听杳杳说,她疼了一晚上的心口。 赵瑟也知道像她这样的心疾,非但没有药石可医,听说,还很有可能有一天会因为心痛而死,是那种生生的痛死。 她叹了一声,看着崔荷,其实她也不是没有感情的人,看着她痛苦她的心里也不好受呀,只是她又能有什么法子呢。 她的那些安慰只会更加增进她心里的痛楚,提醒她高瞻对她是有多么的无情,所以呀,只有住进了她心里的那个人,才是她真正在乎的呀,也只有他,才能给她起到重要的作用。 城北的院子里,高瞻正在逐个跟病人询问病情,忽然外面又响起了一阵吵闹声,像是有人打了起来一样。 他叹了一声,想不明白为什么他只是下个山也能有这么多烦心事。 他站了起来,正想走出去看看又是怎么回事时,结果见鬼似的却看见了闯进来的人竟是他的二叔。 “二叔,您怎么会来这儿?”高瞻不由又是惊讶又是疑惑道。 “高神医,这……” “哦,没事,这是我的家人,你先出去吧。”高瞻打发了官差出去,问他二叔道:“二叔,你跑来这里干什么?” 高子赋正是憋了一肚子的气呢,看着这他两年多没见的亲侄子,他非但没觉得高兴亲切,还很想现在就揍他一顿解解气呢。 也不管在场的有多少病人在看着,直接就开骂道:“我说高瞻呀,你胆子肥了是不是?家里没人同意你退亲,谁让你私自跟那崔荷说你要退亲的?” 高瞻愣了一愣,他是为了这事来的? “你是怎么知道这事情的?” 高子赋不听他提还好,一提就是头上要冒火,他双手叉腰,气呼呼地道:“你还好意思问我是怎么知道的?你知道这些天老子为了你受了多少的罪吗?” “那崔老爷子就像提小鸡一样把老子从京城提到你这破地方来!老子要跑,他还威胁我说回头要给老子塞个媳妇,这什么人呀!你爹怎么为你订了这么一门破亲事来!” 052 安伯侯 - 闲春 - 湖青 高瞻听了没好气地转了个身去,心想这事情,他也想知道呢,怎么还来问他!他自己都一头的大! 高子赋饶有意思地绕着他走了一圈,神色就跟个土匪似的带着看不顺眼:“我说你也动动脑子行不行!你干大夫的,平时都不用接触女人的吗?你不接触女人那也应该听说过她崔荷有病吧,怎么会这么直接地就跟她说了呢?她那病殃殃的身体,你也不怕她一激动就死了?你不怕,你那爹可怕着呢!那崔老爷子就差没提着长枪过来咱们家里拆房子了!” 高瞻听他数落着,自己也是一头的疼,现在这头婚事真是弄得他几乎焦头烂额的,他想退个亲,就好像要跟家里的人结仇一样,不仅结仇,还很有可能要弄出人命来! 他怎么就能这么悲催?这亲他还退不得了不成? “二叔,你说你是被崔老爷子逼着到这地方来的,那崔老爷子呢?你见过崔荷了吗?她的身体怎么样了?” 昨天晚上晤言回来就跟他说了崔荷的反应,他听说已经找了大夫看了,也就放心了一些,至于说让他去跟崔荷赔礼道歉,一是他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只是没有照顾到她的身体承不承受得住而已;二是他觉得,他若是过去,只会更刺激到她,所以宁愿不去。 “你不是一心想着退亲吗?还这么关心人家身体干什么?” 高瞻看着他这二叔的瞧热闹脸,他爹是个硬脾气没错,可他这二叔,简直比他爹还要难应付一百倍,都这个时候了,他还有心思看他的笑话! “我是想退亲,因为我觉得这门亲事它不适合我,可我退亲归退亲,她的心疾犯了,那是我一手造成的,怎么能不问一声呢?” 高子赋笑了一声,“你倒是想得挺清楚的,退亲了还不忘当大夫。” 从腰里解下了一壶酒来喝了一口,他继续说道:“你有良心呀?你有良心你没脑子呀!知道家里为什么不同意你退亲吗?其中一个原因就是,那崔荷,她的身体承受不了刺激!” 这里毕竟是病人休息的地方,而且高瞻也不想让人看他的笑话,所以直接就拉了他二叔出来,进了他自己休息的厢房。 松开手,高瞻是向来高冷的人,此时的情绪也不由被他调动了起来:“那我怎么办?你总不能说就因为她承受不了,就硬要迫我接受这门婚事吧!我不喜欢她,我也不是那种成了亲就能定居下来的人,我常年跟着我师父云游,怎么可能时时能够照顾得到她?既然明知道照顾不了她,那我还怎么能娶她呢?” 高子赋继续笑,脱下了身上的蓑衣扔到一边,他直接就找了张椅子舒舒服服地坐了下来。 他靠在椅子上,看着这侄子现在头疼的神色,也是感到出了点气了,心口总算顺畅了那么一点。 “你不想娶?你不想娶我怎么知道怎么办?要怪就怪你爹呀,他欠了人家一条命,你这当儿子的,就当替他报恩了!” 高子赋说着又饶有意思地往前凑了凑,故意说道:“其实这崔荷呀,你喜不喜欢根本没有关系,你娶了她,可以照样出去云游是不是,她又管不住你的脚!” “那崔老爷子的本心呀,我猜也只不过是想替他孙女找个归宿罢了!毕竟他那么大年纪了难道还能照顾她一辈子?而你若是认了这门亲事,他难道还能逼得了你们两人入洞房不成?完全不用退亲嘛!” 高瞻一听这些热闹话,完全不想再理这二叔了,转身就想迈脚走出去。 “哎,别走啊,我来是想告诉你,那崔老爷子,正在客栈等你呢,你赶紧过去让人家消消气!” “我不去!” 高瞻此时真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这二叔既进了来,就不可能那么轻易的就走人了,他心烦地说道,没想到远离京城,还是抛不开这亲事的纠缠。 “你不去?” 高子赋听了心情却是很好:“那好呀,一会儿他要是打上门来了,你们这里的官差,拦得了吗?我可不惹他这头牛!” 高瞻胸口有股气堵着出不来,看了一眼不嫌事少的二叔,他脚步一迈就快速走出去了。 高子赋看着他的背影笑了一声,然后靠回椅背上,说道:“有意思,这门亲事可比我当年复杂多了,想当年我退亲时,可是容易得多了,毕竟人家还看不上我这个不学无术的呢,简直一点麻烦也没有,痛快!” 他笑着又喝了一口酒下去,看着手中的酒壶发出了一点感慨道:“世上什么东西最能解忧,那就是酒了!高瞻呀高瞻,你不喝酒,真是不懂酒的乐趣呀!不仅解忧,还能助庆,还能让人心神陶醉,还能梦到,你想过的生活!” 他说着又笑了笑,心想这崔老爷子就守在客栈里,也真是难打发,不然他这大哥也不至于把他推了出来了,其实这事情,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不过他也很久没出来走走了,想起当年……都是伤心事,还是不想了。 高子赋是个酒痴,摇摇壶里的酒没了,他便也不坐了,出去打壶酒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长风客栈里,安伯侯崔明伯看着他从小疼爱长大的孙女睡着了,消瘦的脸庞那么柔柔的小小的,就像一朵孤独地在风雨中飘摇着的花朵,让他心里一疼一疼的。 他的孙女,是他们崔家的珍宝,高瞻……安伯侯这些年积累的气全涌了上来。 “照顾好小姐,我出去一会儿就回来。” 杳杳低着头应了一声,连大气也不敢呼,而崔明伯叮嘱完就打开了门,然后朝客栈外面走去。 隔壁房里,赵瑟侧身在窗口看见他出去了,方才敢稍稍松了口气,小桃见了,说道:“小姐不需要惧怕这安伯侯爷,咱们将军府有老太爷在,这安伯侯不敢对小姐做什么的。” 赵瑟眉目微微沉了沉,有些心烦地说道:“我也不是怕他,只是这崔荷,确实是我带她出来的,她犯了病,我总归是有些责任的嘛,再说了,这安伯侯的脾性,谁敢惹他?我祖父又不在这里,万一他要是真撒起疯来,那谁还能阻挡得了他?” 小桃听了没说话。 053 看热闹 - 闲春 - 湖青 崔明伯到了城北的那间院子,守卫的官差想拦他,被他一左一右拎起来扔到一边去了!又闯出来几个带着长枪的,也被他连长枪一并舞了起来,随手一扔! “高瞻!给老夫滚出来!” 崔明伯大步跨进了院门,他的身形高伟,虽然已经是快七十岁的人,但他的精气神却扔是抖擞。 他的洪亮的声音传进高子赋的耳朵里时,正在两张椅子拼在一起打算睡一觉的高子赋顿时便睁开了眼。 “来得还真快呀!”高子赋还挺有心情地笑了一声。 倒不是他完全不关心自家的这个侄子,只是呀,他是觉得,像高瞻这样的软硬不吃的人,碰上崔老爷子这样也软硬不吃的人,真是能耍得一场大戏看。 反正再怎么样的,崔老爷子也不可能真对高瞻作什么,顶多就是把高瞻拎到他孙女床前医治,再让他哄哄他家孙女罢了,高瞻把人家给气病了,这哄哄女人,也正好能培养一下感情。 他觉得挺好的,他简直没有担心的必要。 “高瞻!赶紧给老夫滚出来!再不出来,我把你那鹿庄给烧了!” 崔明伯负着手在院门檐下负手来回走着,一边走一边高声地警告他。 高瞻从病人房里走出来,和崔老爷子隔着一个大庭院两两相望,崔老爷子是一脸沉沉的气色,而高瞻的眉眼却是冷静自持,因此崔老爷子是越看就越生气。 他的宝贝孙女现在是气得躺在床上病恹恹的,他倒好,居然还能冷静地在这里给别人瞧病! “高瞻,我问你,昨天你跟我孙女说什么了?为什么刺激得她病发?” 高瞻深呼吸了一口气,他当真是不愿意在这里跟崔老爷子谈这些私事,崔老爷子脸皮厚,听说年轻时还曾经做过不少荒唐事,他这个牛脾气在京中是出了名的,若不是实在是避不开,他当真不愿意与他对上。 实在没有其他的办法能打发他,高瞻又实在不愿意让这么多的官差病人围着看他的热闹,所以他先对他施了个后辈礼,然后说道:“请侯爷到里面说话。” “我不去!有什么话你就在这里跟我说就好了!我又不是来你这里做客的,别跟我来这一套,你怕丢脸,老夫可不怕!” 崔明伯没好气地道,“昨天你在这儿令我孙女丢了脸面,今天我就在这儿给我孙女讨回这个脸面来!你说,我孙女犯了病,你有没有责任!” 高瞻又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看着对面的崔老爷子,沉声说道:“我是有些责任,但是……” “没有但是!”崔明伯打断他的话,“你想说什么我都知道,不就是你想退亲吗?那你退亲你就来跟我说嘛,你跟我孙女说什么?你不知道她身体虚弱吗?万一有个三长两短的,你能赔给我一个孙女呀?” 这种话简直就是胡搅蛮缠嘛。 仍旧躺在椅子上的高子赋并没有起来去看,反正这崔老爷子洪亮的嗓音就是隔着几百米远也能听得清楚,只是听到崔老爷子还是这么难缠的,他是真的很想笑。 他都很多年没看见这崔老爷子这么能作了,真是逗死他了。 “我试过来跟您退亲,可您不跟我见面呀!”高瞻试着耐着性子跟崔老爷子说话:“我一到安伯侯府拜访,您就让下人说您不在家!我去跟崔伯父说,崔伯父又说这门亲事是您给定下的,他做不了这个主!” “他是做不了这个主呀!” 崔明伯牛眼一瞪他道:“他算什么东西!就算是我儿子,也没有我宝贝孙女的健康重要!他若是敢私下应下你这事情,回头看我不打断他的腿!” 高瞻的神情一时愣在那里,看着崔老爷子,他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跟蛮不讲理的人讲话。 简直就是……莫名其妙!不可理喻! “你要退亲,我告诉你,你把我孙女的病治好了,把她的心伤给我哄好了,你再来跟我说这件事情!这一回,我保证,我好好地听你说,只要你能把我孙女哄开心了,我就考虑一下!高瞻我告诉你,你要想退这门亲事,找谁都没用,我不说退,你那爹敢退这门亲事吗?” 有道理,别看他大哥凶,可到了这崔老爷子面前,他比他还怂,他还真不敢到崔老爷子面前退这亲事! 笑得简直停不下来的高子赋觉得在房里听着实在是不够精彩,还是起来出去看更舒服些,虽然这崔老爷子很有可能会拿他来作伐,但这场面,不看真是可惜了。 于是他打开了门,站在门边斜倚着看向崔老爷子那架势,然后从腰间解下他的宝贝酒壶喝下了两口酒,心情简直是舒畅又痛快。 “侯爷,勉强的瓜不甜,你何必拿你孙女的幸福来赌这口气呢?若是我有做错的地方,我高瞻可以跟你道歉,但这门亲事,弄到现在这个地步,您认为还有结亲的必要吗?” “有必要呀!” 崔明伯理所当然地瞪着他,“什么叫勉强的瓜不甜呀,我这辈子吃的瓜不甜的多了去了!不也一样照样吃!能死人吗!” 高瞻瞬间像被堵了心口。 他这十年加起来堵的气也没有今天堵的多,而且还是那种一定会持续相当长时间很难消化下去的气,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嘛!难以沟通!莫名其妙!简直就是……什么人呀! 高瞻被气得深深吸了几口气。 高子赋倚在那里看戏,一个控制不住喷地笑了出来,哎哟,崔老爷子这句真是笑得他肚子都疼了!他能看得向来就很能端得很的高瞻吃一回憋也是够回本的了。 高瞻深呼吸之余没好气地侧头瞪了一眼自家看戏不嫌事大的二叔,如果可以的话,他倒是真的很想现在就打人,偏生这两个人都是他的长辈,他还打不得。 崔明伯自然是没有放过这看戏的高子赋了,牛眼一瞪到他身上,他骂道:“你笑什么呢?脸上抽筯吗?有什么好笑的!老夫的事情你凭什么敢笑!你的皮痒了是吧!是嫌这一路上给你活动得还不够,还想要老夫给你松松筯骨吗?” 054 有本事,你别娶! - 闲春 - 湖青 “别呀!” 高子赋仍旧是笑得停不下来,而且他是真的笑到肚子疼了,于是捂着肚子一屁股坐在了门槛上,跟崔老爷子忍着笑说:“我说崔老爷子呀,我这身筯骨可大不如前了,可经不起你这三番四次的扔啊摔啊的,这要是把我摔出了什么毛病来,你能负得了责吗?” “哟呵,我还要对你负责,你也太会想了吧你!就是你大哥在这儿,我也照样把他当风筝一样飞出去,他敢放一个屁吗?” “哈哈!!”有人没控制住笑声张扬了出来,发觉不妥,又连忙捂住了。 这粗话,简直听得在场看戏的一众官差和屋里的病人都发笑不已。 他们都没想到,这看着就很高冷贵气的高神医,平时据说也很难让人见到他一面的,可没想到,他的这个,说是他的未来亲家吧,反正结不结得亲,还真的很难说,居然是个比他们这些市井平民还要泼皮无赖的人,简直叫人难以相信而又捧腹大笑。 一时嗤嗤的忍笑声此起彼伏,众看戏的人虽然都忍笑忍得很辛苦,可奈何一个是高神医,一个是这连高神医都敢骂的老头子,谁还敢当真放肆地笑出声来。 高瞻虽然不是个特别好脸面的人,可被大家这么看笑话了,面上也是觉得火辣辣的,他甩了甩袖子,再次深深地呼吸了一下。 方才看着崔老爷子说道:“侯爷,我是真的很郑重地考虑过的,不只是现在,这门婚事从很多年以前,我就已经跟我的家里人提出过了,因为我很清楚,我的心思,不在这儿女情长上,不在这大宅院里……” “你的意思是说,你以后都不成亲了是吧?是这个意思吗?”没等他把话说完,崔明伯就打断了他的话:“行呀,你别成亲,我的孙女一直待字闺中,这很公平,有本事,你别娶!我的孙女也不嫁!” 高瞻张着嘴就愣在那里。 “别呀!” 一听这话,高子赋就笑不了了,这是个坑呀!这崔老头还想挖坑给他侄子跳呀,想得美! 他站了起来说道:“这高家出了我一个不成亲的已经够我娘受的了,我说侯爷,你可不能使坏呀,不然我娘要跟你急了!我大嫂也要跟你急了!我全家都会跟你急的!” “我全家才要跟你急呢!!” 论横,谁都横不过他崔明伯。 崔明伯干脆迈开大步走了下来,走到他们两人的面前,居高临下说道:“哦,凭什么你家高瞻能娶妻,我家孙女就嫁不得!这不是有婚约在吗?他高瞻若是要娶妻,那就非得我们崔荷不成!他不娶,我孙女可以不嫁,可他若娶,那就非得娶我孙女!” “莫名其妙!!” “你说什么!!” 高瞻说道:“侯爷,你好歹也是一个堂堂的侯爷,可我怎么觉得我跟你无法沟通呢!我已经跟你说过了,我不同意这门亲事,因为这是我的人生大事,那总得尊重我的意见吧,可若按你这说法,我这亲事是无论如何也退不了了,这不是太过蛮横了吗?” 崔明伯说:“你是说我不是人吗?!” 高子赋噗地一下就笑出声来,又连忙忍着。 高瞻觉得脑门一抽一抽地疼,偏偏跟这头蛮牛,已经无法用人类的语言沟通,情绪自然也波动得更大了。 “我不是人,你是人,所以你退亲,就是想要了我孙女的命!然后你好重新再找一门好亲事是吧?” “你能行,你是神医!所以你是打算把我孙女气死了,你还能把她再救活过来吗?” 崔明伯一把抓住高瞻的手说:“我告诉你高瞻,老夫就是这么蛮横不讲理的人!你要是想退亲,门儿都没有!现在我不跟你多说废话,你快点跟我去看看我孙女去,她要是没命了,我要了你的命!” 这简直就是不可理喻! 高瞻扯不开这崔老爷子的手,沉声道:“放手!放手!” “你死了这条心吧!”崔明伯拖着他走下了台阶,见他不乖乖就范,索性停步指了高子赋跟他说道:“看见你二叔没有?他怎么过来的,老夫一路扯着他过来的!你比之你二叔,能比得过他的身手吗?在老夫眼里,你就是个弱鸡,老夫随手一扔,就能把你丢散架了,你折腾个什么劲呀!” 高瞻看了一眼他二叔,高子赋识相地说:“好侄儿,跟着人家去一趟吧,你把人家气病了,你是大夫,理当过去一趟,他又不会真把你怎么样,你怕他做什么?” 高瞻瞪他,谁怕他了! “放手!我自己会走!拉拉扯扯的像什么样子!”高瞻算是看明白了,这崔荷他是不看也得去。 崔明伯笑了一声,松开他的手腕说:“我谅你也走不了!有我在,你哪儿也别想去,跟我去看我孙女,把我孙女哄好了,老夫下了气,你们的日子才能恢复正常,不然,老夫闹得你的高家、鹿庄都不得安宁!” 这威胁的话真是听得人气上头,可高瞻现在是知道了,这崔老爷子是真的什么都不怕,他忍着气地点点头,走上台阶从屋檐下拿了把竹伞递给崔老爷子。 “老夫不用,你自己打着吧!”崔明伯说道:“老夫的身体比起你们这些年轻人可好得多了,你还是顾好你自己吧!”说罢不理会,转身就先走一步了。 高瞻站在那儿看他,然后问他二叔:“你真是我亲二叔吗?” “这话什么意思?这还能有假的?” “你说什么意思,这崔老爷子这么蛮横,你不说帮我,还要帮他?” “我什么时候帮他了?这叫识时务,不是我说,就是你爹在这儿,也打不过他,我跟他打也打不过他,讲道理他又不听,你不是见识过了吗?我能有什么办法?” 高瞻恨恨地点着头下台阶,一边忍着气说:“二叔你等着,等我回京了,我也叫祖母给你配个婚事,你就头疼去吧!” 高子赋毫不在意,又仰头喝了一口酒,才笑道:“我犯不着头疼,京里面没人不知道我高子赋不喜欢成亲,谁有那个意思想嫁我呀?她不怕守活寡?”他笑了一声,跟一众看官说道:“散了啊散了啊,人都跑了,没有戏好看了!”说着转身进屋去了。 055 你饿不饿? - 闲春 - 湖青 苏稚站在门外看完了热闹,好奇地看着那个叫高子赋的男人进了屋去了,方才转身走进屋去陪她娘。 苏清辰在帐帘内咳了咳,这里的每个病人都有一个独立的帐帘隔开,看见女儿回来,苏清辰没什么血色的脸上笑了笑,说道:“刚才外面那么吵,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说着又是无力地咳了起来。 苏稚看着心里很是难受,可她不想让娘亲担心,所以还是笑了起来:“是高神医呢,昨天我不是跟您说过吗?高神医有个未婚妻来找他,今天来的这个就是她的祖父,说是高神医把她气病了,要让高神医去给她治病呢。” 苏清辰听着笑了笑,说道:“还真是年轻人呢,都活得这么的有热血有活力,可是退亲,对对方来说,又是多么难过的一件事情呢。”她的神色显了些感慨,似是想起了些什么往事一样。 苏稚笑着说:“娘,您也很年轻呀,您好好养好身体,我觉得,您要是打扮起来,比谁都要好看。” 苏清辰听着不由笑了,抬手摸摸她的脸,她笑道:“你呀,真是小孩子,就会说些安慰的话哄娘开心,我都已经三十多岁的人了,难道还在乎自己的容貌美不美吗?我现在就想养好身体,然后好好地抚养你长大,这比其它的什么事情都更要重要。” 苏稚笑着摸着娘的手,心里涌上了些悲伤的情绪,然后她说道:“娘您先休息吧,我出去烧点水给您喝,这外头的雨虽然还在下,可我想,过两天大概也会出太阳了,到时候,我扶您到外面坐坐去。” “好,”苏清辰看着乖巧的女儿,说道:“你也休息一会儿,这个地方呀,病人太多了,你没事别总跑进来看我,我都没事的。” 苏稚乖巧地应了一声,然后给娘掖好被子,方才放下帐帘出去了。 雨仍在下,空气中都是一股带着潮湿的气息,苏稚坐在屋檐下的小方凳上,看着灰沉沉的天空出神。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刚才的那个老爷爷,苏稚觉得好生羡慕也好生的低落呀,自家的孩子被人欺负了,有个长辈随时随地为她撑起一片天,为她讨回公道,这让从小就只有娘陪着的苏稚觉得,有种落莫的孤寂感。 这种感觉,她并不陌生,因为从小被人欺负了的时候,当她被人奚落是个没有爹的野孩子的时候,这种感觉都会围绕着她,所以,她也曾倔强地问过她娘,但娘从来都只是摸摸她的头,不管她如何闹,都是只字不提,渐渐的,她也不问了。 但不问,不代表她不在乎,相反,她很在乎,但又能怎么样呢,娘不说,她也不想逼她了,而且现在娘病了,她更是不能问,甚至还不敢完全地表达自己的情绪。 高子赋走出门来,本是想伸个懒腰,然后出门去找点东西吃的,这闹了大半天,他除了喝了两壶酒以外,半粒米都没下过肚,肚子都饿得咕咕叫了。 只是他刚举臂伸着,就看见了一个孤单单的小孩坐在屋檐下托着下巴出神。 他愣了一下,心想这个地方,怎么还有小孩?而且这小孩看着也不像是生病了啊,再细看,这小孩的神色,好像还有些忧愁,一副闷闷不乐的样子,这是怎么了? 苏稚察觉了这道视线,于是也转过头看着他。 高子赋笑道:“你是什么人呀?怎么一个人坐在这儿呢?你家大人呢?” 苏稚虽然不讨厌他,可她现在也不想理会他,因为她现在心情不好,不想跟任何人说话。 高子赋好奇了,心想是他的魅力不比当年了吗?想当年,他可是被一众孩子追着跑,不知有多少孩子喜欢跟他玩游戏呢,这现在,居然还被个小姑娘给嫌弃了? 见屋檐下放着几把竹伞,高子赋随手拿起了一把,就打算走下台阶去,而苏稚看着他的举动,一动不动,只是神色仍是那样的忧愁,让人看着都有些于心不忍。 高子赋于是停了步,问她:“哎,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呀?这里这么闷,你一个小孩不觉得无聊吗?” 苏稚心里动了动,她本就是有些坐不住的人,只是,她想了想问道:“那你去哪儿呀?” “我找吃的呀!我从中午到现在,一点东西都没下肚呢,早就饿了,那你饿不饿?” 苏稚肚子是不饿的,可眼前这个人,那种神态与举止,都很张扬潇洒,她是不喜欢沉闷的,因为她不喜欢一个人的感觉,可她常常又只能一个人玩。 而眼前的这个人,他却是高神医的二叔,她也无需怕他是个坏人,再而且,刚才他看戏的神情,和跟那老爷爷说话的神态,都显示了这个人很有些意思,她喜欢精彩的人与事。 她有些意动了,只是到底又有些拘谨。 “你要带着我去?” “废话,不带你去,我问你干什么?要去就去,别婆婆妈妈的,小姑娘家从小就要学得干脆一些才可爱!” 苏稚看着他,有些怔了怔,从来没有人告诉她,女孩子还可以干脆痛快的,她娘只跟她说,女孩子娴淑优雅,才有大家仪态,可有时候她又会说,太过规矩了也不好,约束得越多,反而更叛逆,更想要得到自由。 她半晌才站了起来,然后低头弯腰,和他一样在屋檐下拿了一把竹伞撑开。 “这样才对嘛,我又不是坏人对不对?你怕我做什么?我骂高瞻,可我又不骂你!”高子赋的嘴吧向来就闲不住,没事总爱调侃逗人乐上两句。 苏稚只面无表情地下了两步台阶,然后抬着头有些欲言又止地看着他说:“可是坏人,他不会写在脸上呀。” 高子赋的脸上僵了一僵。 心想现在的小孩子,真是不懂聊天,这都把天聊尬了,但幸好,他是个很会化解尴尬的人。 “坏人是不会写在脸上,但我肯定是个好人呀,你看,我要是对你做了什么,回头你可以找高神医算帐是不是?这跑得了我,可跑不了高神医这尊庙呀!” 好像,也有些道理,只是,她并没有说他是坏人呀。 苏稚莫名其妙的,感觉这人好像话有些太多了,只是,她也并不反感,她无可无不可地点了下头,然后指了指门外,面无表情地说道:“那,走吧。” 高子赋笑了一笑,打量着这孩子的神色,心想真有些意思,莫不是他太久没跟孩子玩闹,都生疏了,连个孩子也逗不笑。 056 无题 - 闲春 - 湖青 客栈里,袅晴端着一碗刚熬好的药走进客房,把药放在桌上,袅晴就走到床边去唤沈鸿:“小姐,小姐,起床喝了药再睡。” 沈鸿虚弱地咳了两声,然后扶着袅晴的手坐了起来。 袅晴走过去把药端了过来,慢慢吹了一口,温柔地伸到沈鸿的嘴边,看沈鸿喝了下去,然后如此反复,等药喝完了大半碗后,袅晴方才放下了药碗,拿帕子给小姐拭了嘴角的药汁。 “小姐,你现在的感觉怎么样了?头还疼吗?” 沈鸿面色有些苍白,自从前天晚上回来以后,她就开始发烧咳嗽,袅晴花了好大的功夫,才求得一个大夫过来诊脉,然后开了这些药。 “没事,已经好多了,只是身上还是没有力气,我再睡上一觉出出汗就好。” 袅晴点点头,扶着小姐睡下,方才轻轻拿着药碗出去,然后关上了门,冒着小雨小跑着。 站在窗口出神的乔靖远看着那间关着窗的客房,神色虽然看不出来些什么,但那没有移开片刻的目光,却是让从外面走进来的乔满愣了一愣。 少爷,这是怎么了?他为什么这么关心对面的客人?他的目光也不由得往对面的客房看去。 乔靖远收回视线,然后若无其事地问他:“若昀怎么样了?” 乔满回了神,还有些愣愣地说道:“哦,曹小姐吃了药已经睡下了,只是她没有带着侍女出来,我又不好一直待在她的房里,怕她要起来喝水还是会不方便。” 乔满说着,有些不明白地问少爷:“少爷,您为什么不去看看曹小姐呀?我想曹小姐一定是很想见到少爷的。” “你去给她送药就好了,我就不去了。”乔靖远转身坐回椅子上,然后随手拿了一本书翻了一翻。 乔满点点头,站在那儿看了会儿少爷的神色,还是觉得有些不明白。 曹小姐对少爷的感情,他是知道的,可少爷对曹小姐的感情,却是让他有些纳闷了,他转身走出来,看着对面的客房,心想莫不是少爷,移情别恋了?不然为什么总盯着对面的客房,还要他帮着那人一起去寻大夫呢? 乔靖远虽然拿着书,却是一个字也没看不进去。 他心里有些烦闷,其实他也不清楚,自己为什么会那么在意一个人?看见她的丫环去请大夫,他就开始有些坐立不安,从昨天,到今天,来来回回地看见她的丫环端着药进去、出来,他就很想过去,想看看她,想关心她。 但他不能,甚至他还不许自己在她的面前表现出一点的在意来。 袅晴打着伞出了客栈,小姐喝药向来就怕苦,只是昨天忙碌了一天,她也没有空出去给小姐买蜜饯,所以现在趁小姐睡着了,她得抽个空去。 小姐刚才喝药时眉头都皱得紧紧的呢,袅晴想着又不由微微笑了笑,心想小姐,真是和以前很不相同了呢,以前小姐总是要等那药凉了又热,才肯在她的劝说下喝下去,可她现在,是真的勇敢了很多,也开朗了很多呢。 从铺子里出来,袅晴打着伞,街上的行人并不多,她的手里提着各类的甜点果脯,都是一样一些的,她想着这些都是小姐爱吃的,心里不禁觉得轻松了很多。 等到小姐病好了,这天气变晴了,她就继续和小姐,去京城,做小姐想做的事情,她想着,脚步不由又加快了一些。 正走着,却忽然发现,对面打着伞正向她走来的人,居然是那前天见过一眼的顾公子,她不由怔了怔,然后停了步。 顾云忻和晤言各自打着伞从街头缓缓走过,这只是因为,他们两人昨天晚上都听到了些动静。 有人在他们的屋顶上探听,只是他们按兵不动的,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出手,所以今天两人出来随处走走,刻意露行迹,也只是想把那些藏在背后的敌人引出来。 见了袅晴在这里,顾云忻也愣了一愣,只是到底那天也见过了沈鸿,他也并不如何惊讶,就是觉得心里的那个疑惑,沈鸿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还是存在着罢了。 袅晴想着他的身份,而且又是认识的,也不好故意装作视而不见,于是微微施了个礼,不远不近地说道:“顾公子。” “你家小姐呢?”顾云忻微颔了个着,也不好不打招呼,而且他也确实挺想知道原因的。 这沈鸿,不是说不上京吗?可这永延县又是上京的必经之路,怎么可能这么凑巧? “小姐她有些不太舒服,”袅晴并没有多么的热情,只是淡淡说道:“奴婢是出来买这些蜜果饯子的,所以如果顾公子没有什么别的吩咐的话,奴婢还要回去照顾小姐,就要先走了。” 晤言听着这话,不由微微挑了挑眉。 看着这个虽然女扮男装、但仍看出姿色不错的丫环,原来她就是主子口中的那位沈小姐的丫环?看这疏冷客气的态度,她家小姐,好像对他家主子,是没有什么别的意思吧? 这可真是稀少了,若是能跟他家主子相处几天,这可是多少京中少女梦魅以求的事情?就比如说那赵瑟,为了接近他主子,还不惜大老远的从京中追到了江南来呢,他家主子还不肯给这机会,她们倒好,还能刻意跟他家主子保持距离? 晤言心里的那股八卦好奇的瘾不由又犯了,于是看向主子,心想这会儿主子又会是怎么想的呢。 而又对那个只擦肩而过一面之缘的沈小姐,也不禁多了一些期待,心想他们将来,是还会有机会见面的吧,不见面,这么多的遇见岂不可惜了? 顾云忻心里也是有些触动的,虽然在沈家那段时间的几天相处,大家都保持着不探听不越距的距离,可总的来说,还算是相处得很融洽的几天。 他淡淡地点了个头:“那你就回去吧。”他也没什么好纠结的。 对于跟沈鸿的见面,不管她出现在这里,是为了什么,他都只是保留一点对她的感激之情罢了,将来她若是真的回京,或许可以看在这一情面上会照顾一二,但过多的,接触或是关心,没有必要让人产生误会。 袅晴微点了个头,然后打着伞从他们身边经过。 057 实力 - 闲春 - 湖青 顾云忻抬脚继续往前走。 而晤言却是仍好奇不减地边走边回头,然后他看见,那丫环脚步不停地却是走进了那间他们刚刚才经过的长风客栈。 长风客栈? 晤言忽然醒悟了点什么,赶紧地跑上前跟主子低声说道:“主子,她们住的那间客栈也是赵小姐她们住的那间客栈,难道说,这赵小姐和这沈小姐,也是认识的?不然怎么这么巧她们会知道要去鹿庄找高神医呢?该不会就是赵小姐告诉她们的吧?” 这件事情顾云忻昨天已经是知道的了,所以一点也没讶异,看了一眼眼神里正闪着八卦光芒的晤言,他刚想说话,却是捕捉到了几个人的身影。 “来了,进去胡同。”他低声道,然后不理会,抬脚缓缓向前走着。 晤言听了瞬间收起了八卦的心思,跟在主子身后,他借着打伞的掩护,左右观察了一下,确实看见周边多了些形迹可疑的人。 两人走进了狭窄的胡同,因为天下着小雨,胡同里连个人影都没有,两人的靴子踩在积水的胡同上,声音很是明显,而更明显的,是胡同里紧跟着走进了约有十个人的脚步声。 有惊雷响起,空中起了几道闪电,这是条死胡同,胡同并不长,一眼就能看到底。 顾云忻和晤言听着后面的动静,放缓了脚步,然后两人转过了身去。 “放着大道你不走,走进这死胡同来,也不知道是说你们太自信呢,还是太愚蠢呢?” 带头的是个高壮健的中年汉子,手里握着一把用粗布包裹起来的长刀,他的脸上蒙了一条黑巾,看不清长相,但有一条长疤从他的额头一直延伸到黑巾内。 他的身后左右,八个人亦是动作熟练地扯开了包裹的粗布,全是同样的长刀,露出了一眼的凶狠之色。 这架势,这行头……顾云忻微微蹙起了眉头,薄唇也微抿紧了些。 而晤言则是歪了歪头,看着那带头汉子,他嗤地笑了一声,有些看不上眼地说道:“这怕不是搞错了吧?这还不够我打上一壶茶的时间呢。” 他们找的,可不是这样一帮乌合之众,那他们是谁的人?找他们麻烦干什么? “死到临头,居然还敢口出狂言!兄弟们,速战速决,不要跟他们啰嗦!”带头的汉子说着一震双脚,鼓着一口气,斜握着长刀就冲了上来。 胡同不过宽六尺,还是条死胡同,若是实力不行,确实无需费多少功夫就能把人交代在这里了。 但偏偏不该的是,没认清对手的实力。 “主子,我来。” 晤言将手中的伞丢到一边,一把抽出了长剑,这是一把削发如泥的利剑,在他抽出的瞬间,即使没有阳光照射,也同样闪烁着凛人的寒芒。 晤言斜眼看着冲上来的敌人,眼里的神色亦如同他的利剑,寒稳冷定,给人一种不敢再小瞧的态度。 顾云忻微移了视线,他的手中仍旧打着伞,他没有任何动作,包括握着长剑的另一只手,也没有动过一根手指头,就像晤言说的,这些人,根本不是他的对手,他的剑不必出鞘。 客栈里,袅晴拿着果脯走进了客栈,走进后院时,却和刚好出来打水的乔满差点碰了个满怀。 乔满看着女扮男装的她,心里跳了一跳,有些紧张地说道:“你……你出去啦?” 袅晴看着他,并没有说些什么,只是轻轻“嗯”了一声,便微垂着头从他的侧边走了过去。 乔满紧张的吸着一口气,回头看着她的曼妙背影,然后有些无措的抓了抓头,心里同时升起了一股懊恼,心想那天真不该那样莽撞的,他跟在少爷身边,怎么一点沉稳的本事都没有学到呢? 晤言身形轻快,相比于对面的九人不同的各种出刀方式,却都带着直接的取人性命的狠厉手法,他的剑法是使得那样的如行云流水。 斜刺、横挑,便是两个人倒下,再一蹬墙面由上而下迅速扫过,对方又是四人的倒下。 除了那中年汉子算是有几分真本事以外,其余八人,简直就如切瓜切菜一样亳不费力,再倒下了两个,便只余了那中年汉子。 这汉子看起来是个禁不起激的莽夫,见晤言伤了他那么多的兄弟,他原本已经是向顾云忻过去的了,却又回过了头来对付晤言,握着手中的长刀,眼睛睁得如铜铃一般大。 晤言挑下他手中的长刀,他没了武器,仍是赤手空拳地照着晤言打来,晤言手中拿着长剑,一个闪侧身,避开了他的一拳,然后他并不用手中的剑,而是用手去握他仍带着余力冲过来的手臂。 “我认输了,你们有什么想问的就问吧。”中年汉子倒也是认赌服输。 对方既然都没有伤了他们的性命,他也不是不领这个情,他从雨水中捂着伤口站了起来,看着最多只有十八九岁晤言喘着气说道:“真没想到你看着年纪小,居然会有这么好的身手,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怎么会有人出重金来收买你们的性命?” “不知道我们是谁,居然就敢收钱?” 中年汉子呵呵笑了一声,一把扯下了布条,晤言看着他的这张脸,不由也倒吸了一口冷气。 原来那条从额头延伸的疤痕直延到他的耳后,中年汉子说道:“像我这样的人,你觉得还有钱是收买不了我的吗?只要是你出得起价钱,我也可以为你们卖命。” 晤言说:“你们这样做,是没有原则的吗?” “当然有,但要看买家和对手,遇到像你们这样实力的对手,而我又要保全大家的性命,这些原则,就可以暂时性地丢到一边去了。” 客栈里,赵瑟正是心烦得很,不仅因为崔老爷子的到来让她措手不及,更因为顾云忻对她的避而不见的态度,她真是什么法子都用尽了,可都还是逼不了顾云忻肯来理会她。 “你跟着我来这里干什么?” 她的房中多了一个不请自来的客人,这个客人,她并不喜欢,但她也不讨厌,因为对于她的这些追求者,会令她有一种在顾云忻身上所体会不到的虚荣成就感。 她的花容月貌,对顾云忻起不了的作用,却在他们的身上起了重大的影响作用,甚至于不惜为了她,而争风吃醋,大打出手,她每每听了,就觉得心情舒畅,这才是她的魅力所在,而又想到云忻,这种感觉很快又成了怅然和失落。 058 不必忍着 - 闲春 - 湖青 朱骁宸激动地站了起来说道:“瑟瑟,到底那顾云忻有什么好的?论家世,我显国公府难道比不上他?论容貌,我亦比他不差,可为什么你的眼睛里从来只看见他,却看不见我对你的好?” 他不甘心,跟顾云忻相比,他自认没有其他比不上他的地方。 他多的只是一个皇后姑姑给他撑腰,皇上欣赏他的能力,那只是因为,他运气好,在皇上还是王爷时,曾经在王爷府里住过很长的时间,皇上和皇后亲自抚养他长大,自然也是拿他当亲儿子般看待。 但若他有这样的机会得到皇上的重用,他只会做得比顾云忻好!他怎能甘心?连心爱的女人也对他痴心一片,他凭什么? 赵瑟冷笑一声,抬眼毫不掩讽刺的看着他,说道:“你跟他比?你认真照过镜子吗?你何止是容貌上比不过他,你的能力,跟他相比,更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人家年纪轻轻,已经管着刑部,可你呢,你还是一个没有任何官职的纨绔子弟。” “你知道‘丑’字怎么写吗?你现在说这个话,就是自不量力的体现,你没有认清自己的实力,更不清楚,你的对手,我的心上人,跟你有着多么大的差距,你这一辈子都不可能追上他的高度,你拿什么跟他相比?” 赵瑟讥笑了一声,而朱骁宸的脸色则是煞红煞白的异常难看。 赵瑟站了起来,看着外面的大雨,袅娜款款地走向窗边站着,继续说道:“朱公子呀,你喜欢我,我很感激,但很可惜的,我跟你不可能,你们显国公府,家世算是很不错的了,贵妃娘娘,也很得宠,但只可惜……” “可惜什么?”朱骁宸下意识地握紧了双拳。 面对心爱女人的羞辱,他倍感耻辱,但这些,都是顾云忻带给他的,若是这世上没有他,赵瑟必然不会对他说上这些绝情的话。 可为什么,世上要有顾云忻这个人?既有了他,就容不了顾云忻存在。 “你们以为,你们真的斗得过英国公府吗?别傻了,皇上和皇后的情谊,比你们想的要深厚,不然储君之位,为什么还是给了太子?” “而英国公府的根基,从前朝就已经立稳了,若是云忻是个纨绔子弟,或许你们还有些机会,只可惜,云忻他不是,相反,他还很稳重,靠谱,比起你们这些同龄人,他简直,就是你们的典范不是吗?” 朱骁宸听了眼眶赤红,一个顶天立地男人,绝受不了人这样的羞辱,即使这个人,是他最心爱的女人也不行,但也正因为如此,这种羞辱也会化成更强有力的动力。 他转身走向赵瑟,看着她足以倾国倾城的绝美容貌,他的神色带着一股好强的胜意。 女人,和权力,可以说都是男人一生所追求的梦想了,即使是不为她,他也会拼尽全力去得到。 他却又笑了,看着她说道:“赵瑟,我希望你有一天,会记得你今天说的这些话,当然了,我不是说我记恨你,我永远都不会跟你生气,但我想告诉你的是,将来你想要的这个男人,他一定会是我!你太小看我了!” 赵瑟听了他这话,也转眼看向他。 在这一刻,她确实是在这个男人的脸上,看到了一种拼劲,一种狠厉,她不由神色微凛了些,英国公府和显国公府,她会押错子吗? 朱骁宸却是又再一笑,然后不待她再说话,他便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赵瑟从窗边看着他走入雨中,然后陷入了沉思,心想看来日后,她是可以再观察观察,作几手准备,总不会是坏事,尤其是对她还没有动心的顾云忻,他的态度实在是让她很是放心不下呀。 “主子,他出来了。” 坐在对面茶楼的晤言见了人出来,便低声跟主子汇报。 原来,是他呀,显国公府朱家的二公子,晤言真是想不明白了,到底这赵瑟是对他下了什么样的迷魂药,居然使得他这样不惜一切地害他家主子? 朱家的世子,他的大哥朱骁霆可不是他这样没头脑的人物,至少还是分得轻重分寸的,这朱骁宸为美色所困,可真是给朱家拖后腿了。 顾云忻看着朱骁宸从客栈走出来,他的神色微凛了凛。 两人看着他往前走去,然后中年汉子出现,朱骁宸神色紧张,左右看了看,拉了他进了他们刚才所在的死胡同。 顾云忻和晤言坐在那儿喝完了两杯茶,方才看到了朱骁宸从胡同出来,只是与进去时不同的是,朱骁宸的浅青色衣裳上染了点点血迹。 晤言微微有些讶异,张嘴就说道:“主子,看来这朱骁宸身上功夫还是有两下子的呀,那中年汉子,看来是被他杀了。” 不仅有两下子,关键是还能狠得下心肠来。 向来听说朱骁霆如何如何的,可原来这朱骁宸也是深藏不露。 顾云忻跟朱骁霆接触得虽然不算多,但好歹还是有过交流的,但跟这朱骁宸,却可真是只在宴会上互相见过几面有些眼熟罢了,交流没有,自然也没有其他的摩擦,可居然为了一个赵瑟,他竟要致他于死地。 顾云忻端起茶来轻轻吹了吹。 “我去试试他?”晤言收回视线看着主子,有些热切地询问道。 顾云忻看着他笑了笑,点头说道:“可以,去吧。” 敢对他下手,就要做好被收拾的准备,他可不是吃了亏,不拿回来的人,而且,他也还没有到那个实力,能够让他放长线钓大鱼,不必忍着。 晤言笑了笑,像个孩子一样马上站起抓了桌上的剑就跑出去了。 顾云忻从窗外看着晤言像匹放飞出去的快马一样跑了出去,不禁微微摇了摇头,心想他这两个护卫,一个是好动,一个是好静,真是互补得再没有更合适的了,连带着他有了他们,也像永远不缺少新鲜热闹的事物。 正打算收回视线,却看见长风客栈里又走出来了一个人。 这是一个让人见了就会很难忽略的男人。 059 女子 - 闲春 - 湖青 有着一张清逸俊雅的容颜,更有着一种无论站在哪儿,都会很容易吸引人注意他的特别的气质。 他不由多看了他两眼。 这也是那天,跟沈鸿一起去鹿云山的那个男人,听昨天那孩子说,他是姓乔? 想起沈鸿来,顾云忻的视线不由落在了长风客栈那块牌匾上,其实在沈家那几天,他对沈鸿的印象还是不错的,现在想起养伤那几天的情境,还颇有些闲适安逸,而她的笑貌……就像是清晰得犹在眼前。 混江湖?最好的戏楼? 想起她的那句随意一说的话,顾云忻若有所思,这种话他还是第一次听见闺中女子说,他的心里略略顿了顿,但最后还是选择了忽略。 其实也跟他无关。 他的视线很快地就从客栈处收了回来。 当晤言再走进茶楼时,外面的细雨已经下停了,乌云吹散,七月中旬的风微凉了,有刺眼的白光从云层中透出来,似乎显示这场雨终于要落幕,明天该是一个好天。 “主子。” 晤言坐了下来,先是喝了两口茶润喉,然后才说道:“你猜我试得怎么样?那朱二公子,真是没骨气!我不过是刺破了他的衣裳十个八个洞,外加一点皮外伤,就只是想吓唬吓唬他,他居然吓得说‘别杀我’,就这种胆量,居然也敢来招惹我们?” 晤言简直觉得太弱了,就这胆量,连他的一半都没有,也敢收买人来杀主子? 若不是有所顾虑,再加上这是主子有公事在外,婉贵妃毕竟出自显国公府,他都想直接把这朱骁宸一剑刺了! 况且这些明里暗里的,通常都是私底下互相解决,还没有到摆出来说事的时候。 那些暗里刺杀主子的,他们回击给对手的,不管死伤多少,都只是彼此心知肚明,在各自的根基还不到扳得倒的时候,这些都走不上官方的层面。 顾云忻没有什么意外,但心情听了倒也颇舒散,看着晤言还意犹未尽的样子,他站了起来,轻扣桌面轻笑道:“走了。” 第二天的雨果然下停了,顾云忻并没有再多作停留,与晤言骑着快马赶回京去了。 至于高瞻那儿,听说了安伯侯爷崔明伯都到了高瞻那儿闹过一场了,顾云忻也就没有这个热心肠去参与进这事情了。 所以也只是让人送了一封信给高瞻,信上就只写了三个调侃的字:京里见。 京城,位于城北的一座清幽宅院里,一个女子正在这座新购进的宅院四处浏览着。 “这院子还不错,算你们两个还有些机灵,那么之前的冲撞我就先饶了你们了。” 这是一个年约二十左右的女子,虽然梳着年轻妇人的发鬓,但她的清丽脱俗容貌与眼里的那股子机灵,却俨然比十四五岁还未及笄的闺阁女子还要有灵气。 饶过曲折的回廊,来到了一座庭院里,女子似乎走累了,她的两个贴身侍女立马就为她铺了一条丝巾垫在院中的石墩上,然后她方才仪态修美地坐了下来。 站在她面前的还有两个人,乃是一胖一瘦颇有对比性的两个二十多岁的男子。 此时听了她的话,神情皆是一致,都有些讨好地说道:“那夫人,不知道我们俩,能不能先暂时住在这里……” 这话是那胖子说的。 女子于是看向那胖的,她虽坐着,容貌也是个柔得能出水的美人,但那气势,那眉眼抬头间的勾唇一笑,还是让那说话的男子不自觉地,有些悻悻地闭上了嘴。 女子柔声说道:“你叫什么?” 声音有如出谷的百灵鸟,但不知怎的,那看着你的温柔得能出水的眼神,和那似能迷惑人的笑容却有些让那胖子感到头皮发麻的感觉。 这可不是个柔弱女子,那天他们可都是深有体会,只那一摔,就能把你摔得怀疑人生! 男子不由身形一凛:“岳宇,我叫岳宇。” “我叫朱权,我们两人都是刚来京城,这不是刚来到,就栽在夫人您的手上了吗?我们两个眼拙,没看出来夫人您的身份!但这也怪不得我们俩呀!其实我们呀,有‘三不盗’,其中一个不盗就是不盗老幼妇孺,若不是刚好夫人你扮了男装,又刚好有钱,我们俩也不至于冲撞了您呀!” 对于这话,岳宇连连点头。 心想这段时间是真的有些邪门了,上次在客栈也是遇着了两个女扮男装的,结果栽了,若不是他们机灵,趁夜连机逃走,他们早就在牢里吃白饭了!那永延县当然也是不敢再待了! 本想着到京城里来混混,不是说京城繁华,富人最多,生意好么,结果才刚出手,又给栽了! 真是邪了门!! 女子转头去看着朱权,她长得娇弱柔美,就像一株开在春日里的梨花,让人赏心悦目。 朱权看得愣了,被她这么饶有意思地看着,破天荒地竟然感觉红了脸,而闪躲了下视线,不敢再瞧她的眼睛。 女子见他这模样,微微笑了笑,心里颇有几分好笑地在想,虽然老娘换了个时空,换了个娇弱的驱壳,可这撩人摸准男人脾性的本事,可是谁也拿不掉的! 唉! 虽说这副躯壳,实在不如前世的自己满意,但也有个可人的好处,水汪汪的一泓秋水,不盈一握的纤腰,那楚楚动人的怜人模样,撩起男人来还真是事倍功半的,就是太纤瘦了些,走起路来,怕累,跟人动手吧,力又不够。 得多练练才行,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要有些自保的能力呀。 她柔然一笑,说道:“这么说来,你们眼拙,还要怪上我啰!” “不敢!” 朱权马上抬头,很用力地辩解:“我们俩绝对没有这个意思!你要相信我!我绝对是没有这个意思的!” “对!对!我们俩绝对绝对没有这个意思!”岳宇也同样附和道。 不说看她是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就看她现在可是他们哥俩的财神爷,他们哪里敢惹她生气不是? “谅你们也不敢!” 女子轻哼一声,但这轻哼非但没有让人觉得可恶,反而还有些妩媚,像是带着嗔意的打情骂俏,让人深陷其中。 朱权咽了口口水,连忙移开了视线,伸手给自己胡乱地抹了把脸。 清醒点,这可不是你能随便俏想的女人! 060 你们俩 - 闲春 - 湖青 秦绮站了起来,袅娜多姿地随意走着。 她的两个贴身侍女见她们夫人居然随便说两句就把这两个男人唬成这样,也都不禁笑了起来。 岳宇和朱权见这两位小姐姐笑了,自己也有些不好意思露了出来。 说真,他们自己其实,长这么大吧,还从来没有跟这么几个漂亮的女人一起相处过,毕竟单身得久了,哪里会没有想入非非的时候? 只是,人家虽然是丫环,那也是高门大户里的丫环,他们想想还可以,哪里真敢这么不自量力地俏想? “你们两个现在没有地方住?”女子在院子里转了一周,似是随口问道。 “要是有地方住,我们俩就不会开口跟您说这话了。”岳宇讪笑道。 朱权又添道:“这不口袋里钱也花光了,幸好获得了夫人您的青睐,替您跑腿找了间这么好的宅子,这才得了您给的一点辛苦费!可是我们俩没有旁的营生呀,在京里人生地不熟的,又没有别的地方可落脚,” “所以想问问夫人您,这个宅子新买来的,是不是需要看门护院之类的,我们两人正好在行呀!拳脚功夫虽然不及夫人您,但对付一般人足够了,那些大户人家府上的家丁比我们都不如呢!” 朱权拍拍胸口。 为了能得到住在这里的允许,还为了他们日后还能时时见到这三位神仙似的姐姐,他现在简直恨不得能再多长出两张嘴来一起说话! 秦绮像听了笑话一样忽然花枝乱颤地笑了出来,然后指着朱权说道:“你?你们俩?” 朱权愣了一愣:“对呀,就我们俩呀!我们俩功夫好呀,看家护院最在行了!” “还看家护院最在行,你们莫不是把自己的本职是什么都给忘了吧?” 朱权神色一僵,原来是笑这个呀。 这也太尴尬了吧:“正……因为如此呀,所以我们才会对这些下三滥的手段最是熟悉不过了,有我们在,夫人您尽管放心,绝对没有哪个不识相的敢来光顾夫人您的院子!就是有,我们两个也会把他们打出去!” 秦绮神情明快,可不在乎他们什么表情。 双手往后相握,她在这院中迈着袅袅的步子,说话声就像春日里田野间那昵昵而语的燕子:“我要是让你们看着这院子,你们怕是花不上两天的时间,就能帮我把这屋子给搬空了吧!到时候你们就拍拍屁股就可以逃之夭夭了,你说我上哪儿找人去?” 朱权和岳宇顿时对视了一眼,这罪名可大了喂!他们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 可是……也好像反驳不了呢…… 朱权讪笑道:“怎么会呢,我们两个碰上夫人您,已经洗心革面了!” “这夫人不是说要雇用我们俩当贴身保镖、跑腿什么的吗?我们两个现在可是有正经营生的人了,再不比从前这无业游民,居无定所的,更何况,如果夫人您要是想雇用我们的话,那您首先就得相信我们呀对不对!” 岳宇连连点头:“就是这个意思!我们俩呀,性情不坏,虽然这做的事情是不怎么样,但我们俩现在遇上夫人您可真是想当个良民了!这整天被官府追辑也不是个事呀,我们也怕呀,对不对?” 秦绮轻挑了挑眉,心情轻快,显然并没有真的在跟他们生气。 “你们两个倒是能说,你一言我一语的,好吧,就暂且先试用着,要是用得不好,我可不会跟你们客气哦!” 朱权闻言不由呼了一口气出来。 真是不容易呀! 要让人对他们改观,确实不是相处个两三天就能简单做得到的事情!但日久见人心,路遥知马力嘛,他们什么人,日子久了自然会知道,不然说得再多,都是空口说话,无凭。 他连忙抬头擦了擦头上的汗,然后又继续笑道:“那夫人您就是同意了!您放心,您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我们俩去做!我们呀一定会尽心尽力、肝脑涂地为夫人您办事的!” “没错没错!我们一定会竭尽全力为夫人您办好事的!办不好,您尽管责怪我们!”嘴皮子笨一点的岳宇连忙也跟着附和。 说实话,不知为何他感觉他有些怕她。 也真是邪门了,这么些年来,他们打过闹过,连官府的人也没怎么怕过,可现在,他居然怕个女人!还是只认识了不过三四天的女人! 岳宇觉得有些想不通了,但感觉就是这样的,他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跟她说话,看她的神色,是高兴呢还是生气呢,这种察颜观色的本事,向来不是他的专长,头疼! 秦绮若有所思地坐了下来,其中一个侍女便为她体贴地送上了一杯茶。 秦绮朝她笑了一笑,然后抿了一口,这才跟这胖瘦两人说道:“好呀,现在我这里,就有一件事情要让你们去做!做得好做不好,就看你们的表现了!” 听说马上就有事情做,朱权简直太欢喜了!心也暂时能安心下来了! 有活干嘛,那证明他们两个有用武之地了,有活干人倍感精神! “您说!” 朱权的雄心壮志被激了起来,拍着胸口说道。 秦绮用茶盖轻拂着里头的茶水,缓缓而说道:“去如意茶楼找黄班主,然后天天给我在那儿盯着,若是有什么人来问一出《西厢记》的呢,还要提出来想见我,你们就可以把她带来见我!” 如意茶楼?《西厢记》? “这,我听说这出戏现在很红呢,是只要有人问,就带来见您吗?那得见多少人呀,夫人您得说详细点呀!这样我们才有明确的目标不是!比如说……额……这人是男的还是女的,我们需不需要问他什么问题呀,才能确定他就是您要找的那个人这些之类的,祥细点!” 秦绮轻轻笑了。 以欣赏的目光看着这朱权,她一开始就是看中了他身上的那股子机灵劲,所以才放他们一马的。 让他们给她找房子,看他们做事的能力,这京城虽说初来乍到的,可打探事情灵不灵活懂不懂得变通,也是一种对人的考验。 而她刚才故意简略地说,就是想要引他发出各种疑问,看他会不会做事,有没有小中见大、举一反三的能力,现在他的表现果然是没有让她失望。 061 暗号 - 闲春 - 湖青 “听着了,我要见的这个人,一定是个女的,当然啦,她也很有可能会像我一样女扮男装,所以你们最好认清楚一点。然后这个人也一定会来如意茶楼,目标呢也一定会是想要见我,不过为了以防万一,你们倒是可以跟她对个暗号……” 朱权和岳宇听了“暗号”这两个字时瞬间就像发出了光芒。 对暗号呀……这听说江湖里那些门派什么的做事情就是这么干的,真刺激!真有趣! 秦绮见了他们这幅心向往之的神色,也有些好笑,心想这两人怕不是个戏精? “就对一句诗吧,‘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她若是能对上,你们就可以带她来见我了。” “春风……春风什么?” 岳宇是个一见字就头疼的人,背诗就更是不用说了,一背就得卡,卡了准能忘。 朱权没理会他,他这榆木脑子能记着自己的名字就不错了,于是说道:“‘春风又绿江南岸,明月何时照我还’,您的意思是不是说,只要我说这上半句,她能对出那下半句,就一定是这个人没错了?” “聪明!” “哎!” 朱权拍拍胸口,有些安定了,他的眼里顿时发出一片对前途不可期量的光芒。 他保证,他一定能完全任务的! 这么简单的任务,要是都能办砸,连他自己也要鄙视他自己了,更说别还是这位又美丽又大方又聪明又能打的贵夫人了! 离这所宅子隔了大半个城的英国公府,是京城里数一数二的位高权重矜贵人家。 因为这个英国公府,不仅是当今皇后的娘家,在前朝,这英国公府就已被重用,顾云忻的曾祖父顾玄还曾名列“凌云阁十二功臣”第四位。 本朝立国之际,太祖年纪已老,为了稳住刚打下的江山,所以才为当时年幼的皇上立了这出自英国公府的嫡长女为妻,以期能修复稳住这前朝的几个功勋赫赫的朝臣惶惶之心。 现在的储君太子,就是出自皇后的十二皇子,所以这英国公府,在京城一众权贵人家之中,地位自然也较其他朝臣不同,还真是没有人敢不给几分面子的。 但就在一个月前,这英国公府却一下子就热闹了起来。 以前倒不是不热闹,但毕竟这样权贵的人家老百姓还是敬畏的多,现在,却像是一湖平静的水被搅起了大动静的水波,瞬间就生动活泼了起来,吸引着人对他们的各种谈论。 顾若海,是现在的英国公,他有个亲弟弟,名字就叫顾云棠。 这顾云棠呀,却是个老来子,想也知道,一生下来必定很得宠,他的年龄不大,比他自己的侄儿、也就是他大哥顾若海的儿子顾云忻只大了两岁。 换句话说,这位英国公府的二爷,今年不过是才二十二岁罢了。 而这位顾云棠呢,两年前娶了郑国公府的二小姐秦绮为妻,但这位顾云棠呢,在京中又是个有名的纨绔子弟。 成亲前,那些遛鸟逗猫、喜欢到戏院听戏、三五子弟聚在一起吃喝玩乐不务正业的事情也没少做,听说也曾气得英国公狠狠打过一顿。 当然了,也只是听说罢了,人家权贵人家有威严、规矩多,这些事情怎么可能随便就传出来坊间呢?可能是见顾云棠一段时间没露面,胡猜的。 还听说,之前他的亲家,郑国公是不大满意他的。 但想想这顾家又非比旁人,而这位二爷虽说是纨绔了些,但除了纨绔些外,也确实没有传出其他什么诸如对下人不好呀、倚势欺人之类的恶劣性质的事情来。 所以若要说到为这而退婚的程度,又还不至于,毕竟人家还年轻嘛,谁年轻时没干过几件纨绔事情,所以也曾是头疼好过一阵子的,不知该不该将女儿嫁给他的好。 后来婚期定了,也没法再后悔了,还是将女儿嫁给了他,只期盼他婚后能定性,以英国公府在朝中的地位,给他弄上个闲职挂上一挂,清闲安乐的倒也能安稳过上一生。 谁知这顾云棠却是辜负了郑国公的一片期望。 婚后非但没有定性、收敛纨绔习性,还听说迷上了春风楼里的头牌,这郑国公的女儿呀,听说就是这样被气病了的。 ——听说两人吵嘴发生争执,这女的还不小心把头给磕到了。 这也是听说,不知道真不真实。 再醒来,利害,像换了个人似的。 在某天出来逛街,不小心遇上了这出自春风楼的情敌,两人唇枪舌剑,虽然不见硝烟,但听说阴阳怪气,你来我往,当中的名句真是精彩得至今还有人在绘声绘色地演练当时的情况。 也因此一时之间,这顾云棠可就出了名了。 不仅在一众权贵人家中本来就带了顶“纨绔子弟”不成材的帽子,现在在普通老百姓眼里,更是留连青楼,逼得本来出身名门闺秀知书达礼的妻子也不得不在街头抛下矜持——被个青楼女子讥笑奚落得而不得不反唇相讥。 真是叫人,可怜可叹! 人人都在骂这顾云棠身在福中不知福,有个门当户对、知书达礼、美若天仙的妻子他不要,偏偏却恋上了那千人骑万人骂的青楼女子,这真是,世风日下呀! “你们夫人呢,又去哪儿了!” 被他大哥关了禁闭两个月都没出过门的顾云棠现在是一想起这些,都一肚子的气下不来! 他冷笑一声。 心想门当户对什么的,倒是对得上,可知书达礼,呸! 一个醒来已经完全不见踪影了! 回想起来秦绮醒来的那天,突然就忘记了前事,还大改本性,顾云棠也觉得奇了,所以也曾怀疑过她是否装的,可她装得也太像了吧,叫他都看不出破绽来! 于是他就想着试试她吧,自己的女人,脾性什么的可以换了,可身体这总不可能换得了吧!可哪曾想,还没靠近她的身体半寸,就被她一脚给踹下了床去! 这有病吧! 她不可能是秦绮!! 可她不是秦绮,那她又是谁?! 顾云棠真是觉得邪门了,他喜欢听戏,也听过不少狐媚仙子来世间作乱的事情,这秦绮,难道是狐仙上身了!还是鬼压身了! 062 这古代的男人呀 - 闲春 - 湖青 这就算了! 顾若棠也知道自己是想太多了。 因为人是不可能在他眼皮底下换得了的,她磕到头的那几天,他是被他大哥勒令着守在她的床边等她醒过来的,即使他有不在的时候,可英国公府这么多的护卫,哪里来的神不知鬼不觉地能换了个人都不知道! 何况一个柔柔弱弱风吹大些都能把她吹跑的女人,换她做什么? 他就算认了!当她失忆了! 这样也好,麻烦事也少多了,不然他还得想着怎么对付她! 看在她失忆的份上他可以不跟她计较那么多,但凭什么他不能出府,害得他被满京城嘲笑的罪魁祸首她就能天天溜出府去呢! 溜出府去也就算了,他也没那个闲心管她的事情。 可她居然狂病大发似的,花了他多少银子! 什么买店铺、买首饰、还买了一堆不知道是什么鬼名头的东西,全都让人一股脑儿把帐单送到他这里来让他付账! 他气得笑了一声。 当时看着那些站在他面前笑着拿钱的人,真是恨不得一个茶盅就砸过去! 但他刚让秦绮磕到了头,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若是再弄出些什么事情来,他那大哥岂不是更要拿他出气? 更何况,他怎能传出这样一名声出去,她秦绮他再不喜欢,可她总归占着他妻子的名头,总不能说,他连给个妻子买个东西付个帐都不愿意?!所以他忍了! 他付了!! 所有的,什么店铺田产的帐单,金银首饰的,全替她付了!! 可没想到,这人真是懂得挑战他的极限,一次两次,他能忍,一天两天,他再忍,但要是想给他败光身家,他傻了才会继续容忍她!! 他欺负她?! 呸! 就她那个伶牙俐齿的程度,就是十个唱戏的也不如她! 他一肚子的火没处发,所以问完了这一句,想起了这些天受的这些鸟气,便是气恨得直接就把手中握的茶盅往地上狠狠摔去。 “我问你们话呢!你们哑了是不是!夫人哪儿去了!!” 侍侯的四个侍女战战兢兢,连大气都不敢发,被这砸得心头狂跳,连忙都齐齐跪了下来请罪:“奴婢们真的不知道,夫人出去是从来不跟奴婢们说的。” 这四个侍女这真是吓得身体都颤抖了,她们这半年来当差真是当得没一天不心惊胆战的。 因为自从这夫人醒来以后,就对这二爷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 二爷是暴脾气,夫人也半点不退让。 以前二爷虽然不常过来陪夫人,但好在夫人脾气好,娇弱又会体恤下人,与二爷相处时也还过得去。 只是常常在二爷不在的时候会伤心落泪,发出几声愁怅的心声罢了。 可现在夫人像换了个人,对二爷的种种也不再忍了。 二爷一过来,两人还说不上十句,夫人就能对二爷的话讥刺一番,二爷这样被人惯大的人,哪里能忍这气,于是你一个摔花瓶我一个摔茶盅的,真是把房中能摔的都摔了个透。 气得二爷是甩袖出去好些天都不来了。 这不,这才清静了没两天,二爷又是咽不下这口气过来找麻烦了。 她们这些当下人的,真是吓得身体能发颤,有这么两位能摔起东西来全然不顾惜东西的主子,闹得府里能鸡飞狗跳的主子,她们是连哭也没地儿哭去呀! 秦绮正是在这个顾若棠大发脾气的时候回来的。 这时尚是下午,进入八月的天气,真是天高气爽的,那凉风一吹,院子里的各花盈盈摇曳,比春天里还要惹人怜爱些,只因为这天气入秋了,这些百花也要凋零了。 秦绮今天是穿了一身绣梨花的衣裳,在风吹起她的衣带时,她的款款而动的身姿,迈着莲步的可人仪态,可真是无一字可形容的袅娜娉婷。 可顾若棠坐在那儿,手里拿着茶壶还准备再摔,见了她这般模样走进来,却是半点也没动心。 真会装! 她摔东西的那姿态,谁见了她能说出柔弱这两个字来! 真是气死他了! 当真是见鬼不成?!这人的性情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天差地别的! 顾若棠的气是越看她这般模样就越是上升得快! 他就这么斜着上眼地瞧她,瞧着她怎么一摇一摆地走进来,瞧着她在他面前是怎么不知死活地坐下来,他的神色就越是沉得像是下暴雨的天气,随时随地都会暴发。 她到底是谁?这绝不可能是秦绮!可她不是秦绮,她又会是谁? 这个问题已经让顾若棠想了好几个月也没想出答案来,根本不合情理,他的手捏着刚才想摔的茶壶便是用了重力,额上的青筯也因为盛怒而很明显地突了出来。 秦绮可一点也没害怕的神色,反而气定神闲的,一款一袅,就这么慢悠悠地坐到了他的对面。 她先是给自己倒上了一杯茶,然后翘着纤细白润的手指端起了茶,先是润了一下喉咙,方才慢慢睨着他说道:“这真是,大老远的就听见了你在吼我,怎么,找不到我,你就这么着急了?就这么想见我?一刻钟都等不得?” “你的脸皮可真够厚的!我找你什么原因,你自己不清楚吗?” “为了银子吗?” “废话!你这几个月花了我多少银子你自己不知道吗?我就是有金山银山的也不够你挥霍的,你到底是想干什么?” 顾若棠因为是老来子,平时的花销都是用的公中的,月银虽说也比旁人府上的都多,可他顾若棠什么人,纨绔子弟一个,自然是不可能只拿月银度日的。 所以他的私产也有很多,这若是放在以前,那自然是不管他怎么花,也不可能把自己短时间内花穷了。 可就在这两个月,这秦绮就像是故意似的,这里买个五千两的玉石,那里买把两千两名人提了诗的扇子,明天又买个店铺,后天她就能跑去郊外买块地! 她是想钱想疯了是吧,把账全都送到他这儿来让他报!! 他不是没钱,他也不是不能让她花他的钱,可他不能这么惯着她下去!再惯下去,她能把他的私库都刮了个底朝天了! 秦绮看着他,却是忽然地掩嘴笑了起来。 娇弱的身体笑得微颤,低垂着的眉眼不多一分不少一分的,偏偏那么动人地诠释了什么叫美人的娇态。 063 发火 - 闲春 - 湖青 顾若棠看着她这幅样子,一时间真是……胸口那股子又憋又闷的气,都不知该如何发作的好。 因为他犯贱!!居然还会觉得她现在的这幅样子好看!! 他的气噌地又被上升到了顶点! 这犯贱的感觉让他压着,他只好又气又恨地撇开了眼不去看。 尽管他不愿意承认,可她现在这个样子,确实是比以前那个木头美人样的更吸引人了!他一个正常的男人,她又是他合乎礼法的妻,他咬着牙…… ——因为他不能中了她的招!! 他就看不得她现在似是把什么事情都掌握得如她所想的一样,她越是要这样,就越是想要吸引他的注意,他怎能如了她的愿?!偏不上她的当!! 秦绮止了笑,如一泓秋水似的双眼看着他柔柔地说道:“我说你当真是为了我花了你银子的事来的呀?” 顾若棠只冷冷地斜勾着眼看她。 她是又想说些什么出格的话来使他生气? “原来,你们英国公府是这么穷的吗?我身为你的妻子,堂堂的英国公府的二夫人呀,可居然连买些东西都买不起吗?这话说出去,你们英国公府有脸吗?” “再说了,你没钱,那你早跟我说嘛,我家有钱呀!我爹疼我,我娘疼我,我几个哥哥嫂嫂也疼我,等我回我家去拿给你,你看,值得你生这么大的气吗?” 顾若棠只冷冷斜着她,额上青筋乱跳。 “不过是钱能解决的问题,你摔什么东西呀!心疼钱,这房里的哪一个东西,是不值钱的?你怎么一摔起来时又不心疼了?” “秦绮!!” 顾若棠一拍桌子,眼珠子瞪得就像是即刻能生出火来一样! 房里侍侯的下人听了都不禁吓得抖了一下,而更加低着头连呼吸都不敢。 顾若棠真是恨不得现在就伸手掐死她那张嚣张的脸! 这个女人就是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他的脾气火爆地发作出来!! 他恨恨地指着她的鼻尖道:“你别给我装疯卖傻的!我告诉你,你日后要是再敢把这些帐单送到我这里来,我就敢把他们轰出去了,看谁没脸面些!!” “随你。” 秦绮冷笑,站了起来,将他的手指给重重地拍了下去:“别拿你的手指着我,我秦绮可不是吃素的。” “这几个月来,我和你摔的东西都换了好几回了,大哥大嫂是好人,我看在他们面上,就不跟你摔东西了,不然你以为我怕你?” 她今天的脾气算是好的了,这天天跟他吵几回,他不觉嘴累,她也听得耳累了。 之前的发作,算是让他看清楚了,她不再是那个逆来顺受,受了委屈也不敢说的秦绮。 现在两人也算是对对方的脾性有所了解了,她可不是要受委屈的人,别欺负人欺负惯了,就当她是一个没用的花瓶摆在房里——花瓶还有被人欣赏爱惜的呢,可原主在他眼里算什么! 像他这样的渣男,要换了以前,她早一脚踹了!哪儿来的滚哪儿去! 哪里会跟他纠缠不清,天天磨嘴皮子,每日里看见他,她也觉十分恶心——他当自己长得跟个小白脸似的,就当真以为自己是朵花,到哪都招人喜欢? 秦绮冷笑一声:“既然你不愿意付帐,那我就让他们把帐单送到府里的帐房那儿去了,我堂堂的一个二夫人,总不会连买个首饰的钱都没有吧?你不给,我让大嫂给!” “你敢!” 秦绮勾唇一笑,那风情万种,眉目间的似讥似笑之色正是介于深闺女子的清纯与大胆妇人的媚惑,顿时让那看多了美人的顾若棠一怔。 他撇开了眼去,胸中的气不上不下的,更是难受。 “听说你在那春风楼里给那,那什么?” 秦绮故意问道。 她呀,什么都不怕,就怕生活没了乐子,让人沉闷,所以一醒来碰上的就是顾若棠这样的渣男,那可真是,心理活动够精彩呀! 所以老天是看她上辈子拿各种的奖拿到手软了,这辈子想让她继续保持战绩,演绎一生的人生如戏,全靠演技吗? 走在大街上,她居然还能被个青楼女子给奚落了!真是老虎不发威,就当她是个病猫呀! 所以那一天,她就连带着以前的利息一起算,全替以前的秦绮报仇了。 虽然只是动动嘴皮子,可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文人骂人,那是伤到骨子里去的,她能气得她内伤吐血,那可比皮外伤更具持久的杀伤力。 当然了,她也不会那么地就便宜了她。但这些都不是急事,等她找到了沈鸿,了了这件心事,这才是她目前最紧要的事情。 至于以后,那才是来日方长呢,咱们慢慢算! 顾若棠听了她这话,顿时斜了她一眼,就她还能蹦出什么好话来? 他只觉胸口堵堵堵堵堵地堵得他涨闷涨闷的。 “确实是一时之间想不起来嘛。” 捡了桌上放的一颗蜜枣,秦绮捏在手上把玩,然后似慵似懒地睨着他笑道:“好像是叫……杜儿……肚儿……还是堵儿?” “秦绮!你耍够了没有!” 顾若棠忍无可忍,又再一拍桌子指着她鼻子骂道:“我告诉你,从今往后,你别想我再忍让你!今日过后要是再有谁敢把帐单送到我这里来,我就敢把他们人都打出去了!看这京城还有谁敢把东西卖给你!你等着瞧!!” 还没等秦绮发火把他的那只手拍走,顾若棠就恨恨地甩了袖子大步走了。 秦绮顿时冷笑一声,随即将手中的枣儿扔回了檀木食盒里。 她拂袖坐了下来。 心想这就是古代的渣男吗?果然渣男都是不分时代的呀,都是一个德行。 她一个正妻,不过就是花了他几个钱买了两间铺子,两百亩地,一间宅子,就能要了他的命了?那他在那春风楼里给那杜蘅日挥千金时,怎么就不知道心疼了? 这要是放在以前,排着队给她送别墅、跑车、钻石首饰的多了去了,她还不屑没给机会呢! 这不过是败他一点身家,就唧唧歪歪的,这些,只能算是一点利息罢了,若不是暂时没想到法子和离,她早就把他给踹了,哪里能容得了他在她面前像只猴子上窜下跳地蹦跶? “你们都别跪着了,起来吧,收拾一下,重新给我弄壶茶上来。” “白露,给我上棋。” 四个跪着的侍女马上站了起来,然后各司其职去了,而叫白露的侍女,则是随着她出嫁跟来的。 与另一个叫秋月的,都是她的心腹,现在秦绮出门,要带也是带她们两个出去。 白露是个敏慧的女子,看着自己的小姐失去了从前的记忆,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敢跟姑爷拍桌的小姐,虽然疑惑可更多的还是终于放了心。 小姐从前太柔弱了些,面对这样不顾家的二爷,那样又哪能过好一辈子呢,现在这样,起码小姐把心中的情绪都抒发了出来,总比闷在心里生病的好。 摆好了棋盘,白露照旧坐了下来与小姐对奕。 下了一个子,白露笑问道:“小姐呀,再有十天就是中秋节了,过了中秋节,老爷的生辰也快要到了,您想好要送什么了吗?” 秦绮便随意问道:“往些年,我都送些什么呀?” 白露笑道:“无非还是循着老爷的喜好,老爷喜欢名家的字画、笔砚、孤本这些,只是这些小姐您都送过了,而且旁人也多的是送这些,所以奴婢想,也许今年,小姐可以换个方式。” 秦绮边下棋边思量着。 给老人家祝寿,送的都是些喻意好的东西,她也没什么好纠结的,若说是换个方式,她倒是也多的是法子,反正她现在又不缺钱,只是缺个人罢了。 她现在最担心最惦记的,还是表姐沈鸿了。 两个人一起被道闪电“嗖”地一下就送进了这个时代,她呢是穿到了这英国公府做了这二夫人来了,那会沈鸿又会在哪儿?怎么这么久了也不来找她? 官道上,沈鸿和袅晴正坐在路边喝着茶水,这走了一个上午了,两人也渴了,也要让车夫歇息一下喝口水才是。 从永延县出发,到现在已经有十天的时间了,可距离京城却是还有二十多天的路程,怕是到了以后,也要进入九月了。 现在这入了秋的天气,越是往北,气侯也有些越冷了,等到了京城,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见到秦绮? 沈鸿正在发着呆,坐在一旁的袅晴却是忽然扯了她的衣袖,低声说:“小姐,那乔公子和曹小姐来了。” 乔靖远下了马,走到马车边接了曹若昀下马车后,便和友人冯休璟、书童乔满一起往这路边的茶摊走过来。 “几位客官,除了喝茶,还需要点什么吗?”茶摊老板热情地招呼来客道。 乔靖远远远就看见了沈鸿,向她微颔了个首后,跟茶摊老板说道:“上茶就好了。” 沈鸿见了他,也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视线落到了曹若昀身上:“曹小姐,真巧呀,你们的路程也挺快的。” 她们当时出发时,也是曾跟他们道过别的。 曹若昀在她面前顿了顿脚步,意有所指地笑道:“路程是有些快,不过一会儿可能沈小姐就跟不上我们的路程了。” “那是自然的,我们并不赶路。”沈鸿和气地说道, 曹若昀徐徐地坐下,就坐在乔靖远的右手边,恰好和沈鸿同一个方向,所以侧头与她说道:“不过,又或许有缘份的话,也许我们会在京城里又再相见呢,沈小姐是去京城吧?” 沈鸿笑笑,有些怅然地说道:“大概吧,其实我自己也不太清楚。” 曹若昀微微蹙了眉头,却也没再问了。 沈鸿却是看着去京的道路,心想如果秦绮是在京城,她自然是会在京城里留下来的,可若秦绮不在京城,那她会自然也是会转去别的地方继续打探她的消息。 这将来的道路啊,还真是走一步算一步了。 乔靖远听了这话,却是望着她,眼里似是缊藏了一些情绪。 坐在他左手边的冯休璟注意到了他的这种神色,于是也不由往这沈小姐看去。 靖远的这种神色,他不是第一次看见,但却是靖远第一次将这种神色落到了一个女子的身上。 在住店的那段时间,他也不清楚具体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只是听掌柜的简单说了一下罢了。 而现在再看,却像是他错过了很多,不然这靖远怎么会对沈小姐这样关心?而这曹小姐,又怎会这样变得紧张起来? 他显得若有所思,又注意到了道路上又有两辆马车朝着他们走来,看着来人,他更是有些失笑摇头了。 心想这一路上,尽是跟熟人一同上路了,都是客栈里那场大雨给闹的,所以这去京的路途上都变得不寂寞了。 高瞻和崔明伯下了马,往茶摊的位置走去。 高瞻的眉头从上路起就没有松开过。 他被崔明伯又是硬语又是软肋地威胁着,换了谁能有那个好心情,所以即使注意到了茶摊上坐着几个有些眼熟的人,他也仍是没有一点宽松的笑意。 满心的烦燥,和对这门亲事的无法退掉,使得他露出了一些疲惫之色。 崔明伯却是不管他愿不愿意,他就只有一个关心的,那就是他的孙女崔荷高不高兴了。 招呼着孙女崔荷坐到他的身边来,崔明伯便是让茶摊老板送些最好的茶水上来。 杳杳扶着崔荷坐了下来后,崔荷便是不由抬头看了一眼刻意另坐一桌的高瞻。 这一路上,她看着他被祖父威胁着过来,看着他的眉头一直紧蹙着没有松开过,她的心里也很无奈。 虽然她也并不想这么做,可说实话,他那天确实伤到了她的自尊心,所以,她也并不想在人前为他说一句软话好话。 但私底下,她是曾经劝过祖父的,确实是强扭的瓜不甜,以前她是没有机会与他交流,不知道他对这门亲事这样反感,现在知道了,她亦有她的骄傲,她也不屑于去强求他的感情。 只是奈何祖父的性情太过直刚,祖父说什么都不肯答应退亲。 所以,关于祖父强硬地要求高瞻送他们回京的事情,她也无能为力。 崔荷想到了些什么,又回头看去,只见赵瑟不情不愿地方才下了另外一辆马车,正扶着小桃的手款款走过来。 她真是什么时候,都不会忘记仪态呀,崔荷回过头来,心里却是有些黯然,女为悦己者容,而她,还会为了谁去细心打扮自己呢? 064到府 - 闲春 - 湖青 “就这种地方,还歇什么脚呀?这茶水能喝吗?” 赵瑟的心情很坏,她这一路上都在挑剔,一部分当然也确实说的是真话,但另一部分,不过是因为顾云忻没能如了她的愿护送她回京罢了。 “这里离下一个地方还有些远,我们出远门的,难免要将就一些,自然不能要求事事都能精致妥贴。” 崔荷并没有再埋怨她,语气也显得平和了些。 但其实她心里是很清楚的。 她和赵瑟,都只是因为顾云忻和高瞻是好友,所以两人才会走得近一些罢了,可若脱离了这些条件,其实赵瑟于她,她于赵瑟,都不是同类相近之人。 性情并不相近,对待事情的看法也南辕北辙,维持友情什么的,也就无所谓了。 她连爱人都不会强求,更何况是个随时都能把她抛下的朋友呢。 “我说赵瑟,你整天挑剔这个不好那个不好,是挑剔够了没有哇?难道老夫享过的福,还会不及你一个十六七岁的小姑娘吗?你们将军府也不过就是个武将出身而已,可你赵瑟怎么就能端得这么高高在上的呢?这想当年我护着皇后皇上微服出巡时,像这样的小茶摊,我们也喝过不少,难道说,你是比皇后还要高贵吗?” 崔明伯看了一路,还是看不惯这赵瑟的作风,虽说那赵老匹夫仗着救过皇上的命,又挣下了许多功勋,使得他也给他几分薄面的,可是他这孙女,可真是让他不敢苟同了。 看看她的宝贝孙女,身体比她娇弱多了,可这一路上回来,她叫过一声苦吗? 更何况这一路上吃的苦,还不都是她害的?她有什么资格在这里挑三捡四的? 赵瑟听了安伯侯这话,顿时就有些不快,心想你一个粗糙的莽夫,粗鲁又无礼的,自然是什么都不计较了,可他偏生又抬出了皇后皇上来说话,却是让她的不快也发作不出来。 她不情不愿地坐了下来。 这官道的一边是山,一边是水,此时放眼望去,那水绿绿的,耀眼的光线照得水面波光鳞鳞,山里群鸟啁鸣,越发显得这山中的静寂,赵瑟看着,忽然有些怅然了起来。 大老远地跑了出来,却连云忻的一面也没见到,这要是回京了,还不知道会给多少人笑话呢。 再说云忻吧,她要怎么做才能让他把心神都放在她的身上呢。 英国公夫人脾气虽然温和有礼,每回见了她都是出自真心地称赞她几句,可对于云忻,她也是很疼溺的,不然像他这样都二十了,换了别人早成家了,哪里还能由着他的心性胡来? 沈鸿和袅晴休息完了,站起来刚想走,沈鸿却没注意把手中的帕子掉到了地上。 “这有些脏了,公子,那边有水,我拿去洗洗。”袅晴拿过手帕温柔地说。 沈鸿看着她笑了笑,然后张眼往那绿得可爱的河水看去,这么好的天气和景色,不去赏玩一下也可惜。 “我跟你一起去吧,刚好我也想洗把脸。” “好,那我们走吧。”袅晴说着伸手挽过小姐的手,两人往河边有说有笑地走去。 她们并没有刻意压低声线,因为这茶摊里的其他人,都算是她们认识的了,也没有什么担心的。 而赵瑟看着她们两人远去的背影,则是有些心烦地说道:“这两个人倒是奇怪,一路上总女扮男装的,也不知道搞什么鬼?” 崔荷微带了些笑意道:“我倒是觉得,她们两人的主仆情谊,很是难得呢,这婢女好温柔,这小姐也没有架子,所以两人情同姐妹的。” “主子就是主子,跟个丫头情同姐妹的,这放在世家规矩里头,像样吗?所以也可以看得出来,这两个人呀,就是普通家庭里的出身,丫环没有尊卑,逾矩不知,主子也不责怪,这将来要是有什么事情,那还不是她惯的?” 崔荷看了她一眼,并没说什么,而小桃立在赵瑟的身后,却是微垂着眉,没有任何的神情流露出来。 崔明伯就是个孙女控,有关于她孙女的事情,他自然关心得仔仔细细,而至于她赵瑟,哼,她想什么是她的事情,他才不会有那个闲心替赵老匹夫管教他的孙女。 山高峻险,水深难测,波光鳞鳞的水面,徐徐而来的清风,使得坐在河水边晒着暖阳的沈鸿有些说不出来的享受。 袅晴在河边洗着帕子,一举一动都像是入了画般说不出来的美。 河滩上有很多光滑漂亮的石头,沈鸿蹲在水边洗了下手,又拿出条干净的手帕浸了水拧干,轻敷在脸上。 无事可做时,看着那些又圆又有光泽的石头,她不由玩兴大发,想起以前的事情来,便捡了些石头与河边的草叶野花就地拼起了图画来。 以前她常常做些手工艺品来玩,一是为了打发时间,二也是她的一个兴趣爱好。 一件事情,只有你专注去做了,投入了心力,才会觉得倍感珍贵有意义。 “这图画拼得好有意思,你怎么会想到这么拼着来玩?” 有把悦耳动听的声音在头顶响起,沈鸿抬眼看去,这是一个柔弱纤美的女子,她的肤色很白,给人一种弱柳扶风的翩跹感,而在日光下,她穿着紫罗兰色的衣裳,更是衬得她在柔弱之外又不失明艳的颜色。 这是跟那赵小姐一起同行的那位小姐儿,与高高在上的赵小姐相比,她却是显得亲近柔弱多了。 沈鸿笑笑,看着手中的石子说道:“这是我的一种习惯吧,我把它叫作‘手工艺’,就比如这块石英,就是很好的手工材料,其实这日常生活里,有很多东西的美我们都习惯去忽略了,” “但若是你学会去发现它的美,它们就变得有价值了,这种价值,不是说它值多少钱的意思,而是说,你创造了它的美,你欣赏它的同时,它也给你带来了愉悦,带来了一种成就感,就像这天地间的山水,你不欣赏它的美,它就只是客观的存在,可若你对它产生了情感,它就能给你饱满的情绪。” 崔荷听了有些讶异地看着她,她的神色似是有些忧伤,许是想起了什么事情吧,可再细想她的这话,却又缊含了一些哲理在其中。 她抬眼看向前方的水,此时的山是山,水是水,如果她没有这种欣赏的情感,那自然也是视而不见了,像人的感情一样,如果她没有注入感情,那人于她,也不过是个无关紧要的人。 无关紧要的人……也就不会因为他,而痛苦了。 崔荷缓缓蹲下,捡起了几颗光滑的石头感受着,她不由好奇地再问道:“你说这是你的习惯,那还有其它的做法吗?” 远处,坐在茶摊上的高瞻不由回头往河边的几个女子看去。 并不是他有什么意思,而是觉得有些好奇,这沈小姐一路上都在往京城的方向走,可怎么是孤身两个女子呢?而且云忻不是说,她是沈侍郎的女儿,那他怎么会让他的女儿带着丫环这么回京呢?万一遇到危险怎么办? 疑惑归疑惑,高瞻和她们也不熟,也不可能跑去问她,然后他的视线就落在了那坐在石块上的崔荷身上。 她们,似乎相谈甚欢?她是在笑?她居然还会笑? 没有他所想的那样难缠。 她倒是除了那天在他面前摔了那块血玉表达出了她受到屈辱的情绪,这些天的两人无言相处,他为她把脉,她是一言不发,连个眼神也没给过他。 似乎,不是并他所想的那样,是专门过来逼他成亲的。 难道说,是他误会了? 他那天无意中听到安伯侯质问赵瑟,说她带着崔荷出来,难道说,只是因为这个原因?因为赵瑟想追来看云忻,所以才拉上的她? 唉,不管她了。 高瞻仍是觉得心烦地转回头,心想不管她是怎么想的,反正这门亲事,他是不合适,也更加不可能再继续了,等回京,不管用什么方法,他都要让他爹去退。 想着这些,他便是抬头看了一眼正在闭目养神的安伯侯。 心想这头蛮牛,年纪都这么大了,怎么就这么能闹呢? 而且他也是很奇怪,到底他有什么好的,就让他那么的想让他当他的孙女婿? 都闹到这个程度了,他不尴尬,他也觉尴尬,还非要坚持不退婚,是图他是个大夫,方便给他孙女医治呢,还是图他别的?可他除了这身医术以外,其他的,各世家子弟都有,到底他图什么呀? 顾云忻在英国公府前下了马,马上就有人把马牵走了。 他回来的消息传进了内院去,听闻他回来的英国公夫人徐绯马上就是喜笑颜开,急忙吩咐了侍女让厨房今晚要做儿子最喜欢吃的饭菜。 刚吩咐完,就有侍女揭了帘子,顾云忻走了进来,见了他半年没见的娘,他的脸上也是露出了笑容。 “娘,我回来了。”顾云忻走到他娘面前,先是给他娘请了一个安。 徐绯想他想得心都疼了,连忙拉住他的手,让他坐到一边,红了眼眶说道:“你这孩子,你终于舍得回来了!你知道娘有多担心你吗,你说你去个江南罢了,怎么就能一去半年呢?害娘都不知道你在外面情形怎么样了?连晤语都回来大半个月了,你还一点消息都没有,你说,你该不该打呢?” 听了他娘这还是当他小孩子似的吓唬言语,顾云忻不由笑了。 握住她的手说:“该打,娘要是想打,什么时候都可以,就怕娘下不去手!” 徐绯听了这话也不由一下子笑了,见他这般玩笑地,便伸手轻打了他一下,她嗔道:“你这孩子呀,都是我惯的,看看你都二十岁了,人家比你小两岁的都成亲了,那孩子都会爬了,你还连个喜欢的人的影儿都没有,你知道娘心里愁吗,你说!” “愁!” 顾云忻也只有在他娘的面前,才会有这样像个孩子似的样子:“娘若是连这都不愁的话,那我可能就不是亲生的了!我是捡来的吧?” 徐绯听他这话不像话,便伸指在他额上轻戳了一下,笑道:“你呀你,人家那些夫人都在说,我怎么能这么惯着你呢?我说那哪是我惯着你呀,分明是我奈何不了你,你的本事大了,自己要拿主意,我要是随便给你配个婚事,你能答应吗?” “还是我娘有远见,您没见高瞻跟崔家那头婚事,简直弄得他都焦头烂额的了。” 顾云忻说着端起了茶来喝了两口。 徐绯听了这话便也笑道:“这事呀,我也听成国公夫人说过了,这事情现在都成了她的一块心病了,说是跟成国公都不知生了多少次气了,对了,这次你去江南,是见到高瞻了吗?” “见到了,而且,他现在估计正在回京的路上呢。” 顾云忻刚回来,知道他娘想他了,所以也想多陪她一会儿,便问起了家中的事情来,离开半年,刚才他也只是听朱管家简单地汇报了下情况。 云识还是跟之前没什么两样,还是那样的爱玩,而二叔那儿,也只是听了个大概,至于又是做了什么事情让他娘头疼还不大清楚。 徐绯不听这话还可以,一听这话便也是头疼地叹了一声。 “还不都是你那二叔,你去了江南以后啊,他也不知道跟你小婶说了些什么,两个人就起了争执,结果你小婶不小心磕到了窗台上,养了几天方才清醒了,这一清醒,人就变了,不仅忘记了前事,连性情也是大变了,我直到现在,都还不敢相信,你说这人的性情能变得这么彻底吗?简直一点都不像是同一个人了。” 顾云忻听着微蹙了眉头,但到底还没有见过,也毫无头绪。 而徐绯见他一路风尘仆仆地回来,也不忍他累着了,于是推他起来说道:“你回去休息会儿先吧,这一路奔波的,是不是都没睡好呀?这天也晚了,一会儿你爹回来,你们两父子还有很多话要说呢,娘心疼你,你快回去洗漱了。” 顾云忻也不推辞,从他娘的房里出来以后,便往外院走去。 走到山坡湖边那儿,却是遥遥见了他二叔顾若棠走过来,脸上神色很是阴沉,想到了他娘的话,顾云忻也就站在了那儿。 顾若棠一路气沉沉地走出来,心里正是憋得很呢,正走上桥,却见到他的侄儿就站在桥下柳树道旁等着他。 他不由愣了一愣,然后十分欢喜地快步走了下去。 065精辟 - 闲春 - 湖青 “二叔。” “哎哟,我的好侄儿,你终于回来了呀,都快想死二叔了!你怎么跑了这大半年的!” 顾若棠扳着他的肩膀,将他仔细地瞧了瞧,说着笑着,然后又松了口气。 顾云忻见他二叔还是这个老样子,也是不由笑了。 他是与他二叔一道长大的,情份自然较其他叔侄较亲近较随意些,他性情从小就老成,二叔却是从小就调皮捣蛋,若是旁人不知这辈份的,还以为这二叔才是那辈份小的呢。 可纨绔子弟归纨绔子弟,二叔对于他却也是从小到大颇为照顾爱护的,所以顾云忻对于他这二叔,心里仍是保留着那份敬重与爱护。 他带着笑意道:“刚回来,看见二叔往这边走过来了,就在这儿等您,只是您这神色,这是跟谁生气呢?” 顾若棠一听这话,便是马上收了手,改为揽着他的肩膀,边走边与他说道:“云忻呀,虽然我比你大,可你的见识比我多,你说,这世上真有还魂狐妖这样离奇的事情吗?” “还魂?” 顾若棠叹了一声,干脆止了步与他说道:“对呀,我就是百思都不得其解!” “你也知道的,我就好听戏,多少的戏曲我都听过了!这戏曲里面有人还魂,有狐仙上身,还有被鬼缠身的!” “你刚回来,可能不知道,那秦绮呀,现在简直跟以前不是同一个人!性情大变冷嘲热讽的,你说我摔东西那是我的习惯和脾气,可她摔东西,呵,她比我摔得还厉害!你说,这还是你以前的那个二婶吗?” 顾云忻刚才已经是听娘说过一些了,现在听二叔这么一说,想起二婶那说话细声细气的模样,也是觉得这事情有些稀奇。 两叔侄一路绕着湖边走出去,顾若棠那是一路都在控诉这秦绮这段日子都做了些什么,把他气成了什么样。 听得顾云忻都不由笑了。 像他二叔这样的,向来只有他气人的份,他都被他说得都想马上去看看这二婶是不是真的变得如此翻天覆地,认不出来。 “哎哟,你看我真是不注意了,这都跟你说了一路了,她是你二婶,你又不好评说她,那你还是快点回去歇一歇罢,明天有空了我再跟你聊,反正我这段时间都被你爹禁足了,想出门也没法子,也只好在家里听听戏,消磨时间,不然你说我还能干什么呢?” 顾云忻笑道:“二叔呀,我看您还是听我爹的话吧,好好在府上呆上一阵子,您也成亲了,总该为着以后着想。” 顾若棠大吓一跳,拿眼上下瞧着他,惊道:“我说云忻呀,我没得罪你吧!这话你爹说说我听听也就算了,真安排下来了,我可做不得啊!我也不想给家里添麻烦!” “你呢,就让我做个混世魔王,那什么官职什么的,甭管清不清闲,我一概没有兴趣,你们若是安排了,我会惹大事的,到时候头疼的可就是你们了。” 看着二叔吓成这个模样,顾云忻也只是笑笑。 顾若棠接着说道:“再说了,别说成亲后该干什么了,我也该来说说你了,你也二十了,是不是应该安排你的亲事了?” “别把希望总放在我身上,我和你二婶现在这样,生什么娃娃的,那还八字都没一撇呢!” “还是你来传后代,比我靠谱些,让二叔也替你高兴高兴!说不得呀,我看着小孩可爱了,哎,那我就有那个兴趣了!到时候可不就是你帮了二叔了嘛!” 顾云忻只觉得难以想象,这种这么绕的想法,连他娘也没给他想到,这二叔可想得够长远的。 他拍拍二叔的肩:“我的人生大事呢,就真的不劳二叔您操心了!既然您暂时没有这个想法呢,那我也不勉强您,等您什么时候有这个想法了再跟爹说,那我就先回去了,您这是去哪儿?” “还能去哪儿,房间里坐不住,不过就是随意走走散散心。” 顾若棠说着,又有些神秘兮兮地凑近他的耳边低声道:“最近新流行了一出戏,叫《西厢记》的,不知道你听过没有?那戏文呀唱得是真叫好,我都想见见这是谁写的,你有什么办法能帮二叔查一查吗?” 顾云忻拧眉道:“这以二叔的能耐,也应该能查得出来呀。” “就是查不到呀,你说怪不怪,还有人都出名了不露面的,我问那如意楼的黄班主,人家愣是一个字都不透露,我软磨了几回,就差拿刀搁他脖子上了,也没让他透露出来,我这不是没法子了吗!” “你也知道二叔好这戏的,我就想认识一下这写戏的人是谁,这么有才,结识一下也好呀,之前怎么没听说过这号人物呢?” 看他二叔又是这般不到黄河不死心的模样,想来不查到他也是不甘心的,顾云忻所应了下来,这也不是什么难事:“那我就让晤语跟着看一看吧。” “哎,那敢情好呀!你那两个贴身护卫我最是喜欢了,一文一武的,简直配合得天下无双!又聪明又机灵,让他们办事,我就放心了!” “那我就先回去了,有消息再告诉你。” “哎,回去歇着啊,我等你的消息。” 顾若棠看着他转身,自己笑笑,也往相反的方向走了。 而外院的某个小院子里,晤言也正在津津有味地听着一出精彩的戏。 “二夫人说‘向来只听说这青楼花魁是如何如何的美若天仙,勾人魂魄,可你怎么是个另类?长了一脸狐狸样丑不说,连眉毛也能这么短这么浅,我说你要是不画眉那能看吗;” “说你鼻子挺吧,可它又太翘了点,若换了其它地方或许还有些用处,可翘在鼻子上,那是全然没有好处了;” “这嘴巴,又嫌厚了,颜色太深太老,有些像猪肉的血色,让人看了就觉得一阵倒胃,我想,这世上没有一个人会喜欢亲着生猪肉的感觉吧?” “你说你能竞争上这么个花魁,我也真是纳闷了,许是你们这春风楼以丑为美,品味与世人不同吧,那倒是实至名归了,你得冠,那是一点也不含糊’。” 晤言听得目瞪口呆,那是连嘴巴都忘了合上。心想,哇,这二夫人真是利害呀!杀人都不带刀的呀! 这真是他们英国公府的二夫人吗?是他所见过的那位连话也不会多说两句的二夫人吗? 这分明是哪个组织里训练了出来专门讥讽挖苦人的专业级别人物吧! “不信?我就知道你不信!别急,这后面还有呢!现在你先来猜猜这杜蘅姑娘是怎么样个脸色法?” 晤言于是合上了嘴,想了想说道:“悖然大怒?” 那些青楼女子每天见多了各色人等,可不是等闲好惹的,嘴皮子功夫想必也不弱。 “错!” 施戈用两手打了个叉叉,用力说道:“那杜衡姑娘是完全听傻了你知道吗!” “她一个出身青楼的女子,而且还是听说平时挺不好惹的性子,可居然被咱们的二夫人给说得完全没有招架还手之力!” “这不可能吧?这么弱的战斗力?怎么在那种吃人骨头的地方混下去?” “怎么就不可能了?她听懵了你知道吗?估计这辈子也没听人这么骂得难听过!听着,咱们二夫人后面还有一句名句,这句话可真的要记下来才行,” 施戈演得十分投入,马上就扮起了二夫人当时的那副似笑似讥风情万种的经典神情,他微扬着唇道:“‘对于丑的人,对她细看,是一种残忍!我真的是不忍心看你,怕你自卑了,回头寻了短见找我负责可怎么办哟’!” “哎哟我去!” 施戈简直乐得像只老鼠兴奋地在原地吱吱叫砸砸跳:“你细细品味这句话!这简直就是真理啊!” “我每天吟诵这句话,都觉得心中激情澎湃!怎么就能总结得这么精辟!杀人不带刀却字字见血呀!而且这对于这出自青楼那种地方的那杜蘅姑娘来说,更是残忍得直击她的内心,深入她的骨髓!无形无色,却剜了她一地的血!” “你想想呀,她的身份,是青楼女子,再品味她的身份,青楼女子,再来品味,就能把人的信心给击跨了!至少要好多天,这杜蘅姑娘才会有缓得过的劲呀!哎哟我去,这话说得那是真够刻薄的!难怪圣人都说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最毒妇人心这话可真是没错了!” 晤言连连点着头,就跟听怔了一般,十分认同而又意犹未尽,还沉浸在那都能想象到的热闹的气氛中。 这么热闹的剧情,他怎么就能错过了呢?真是太遗憾了! 施戈也还打算再说,他正说得兴起呢,还不打算就此罢手。 两人那是对各种的八卦热闹甚是热切相投,所以施戈等他也是等了好久了,这好不容易才等到他回来了,他还能憋得住吗?赶紧倒出来一吐为快! 可外面却有人不识趣地喊了:“施戈,你快点出来!快点!二公子回来了!正在找你呢!你赶紧的过去书房侍候!” “哎!” 施戈无奈地应了一声,这公子早不回晚不回,偏偏要在他说得正在兴头时回来,真是急人! 他急忙跟晤言说道:“我说你要等我回来啊!我还没说完呢,等我回来我再跟你说!” 晤言傻了似的点头:“好好好!这正说得起兴呢,你赶紧应付完了就过来找我啊,我也还没有听够呢!这半年发生了这么多的趣事,我都错过了,你说多可惜呀!” “对!对!对!我当时听说的时候呀,就想到你了!我就知道你一定想听,所以才特意跑过来给你讲的,不然你要是想在晤言那个连个字都不会多说的嘴里听到这么精彩的剧情,那怎么可能呢?” 晤言深以为然,就晤语的那个性情呀,肯简单地把事情概括一下给他听就已经够好的了。 这要是想听到故事具体到精细部份的,那还得是施戈来演讲才过瘾! 他就是他肚里的那条虫,最懂他的心意了! 施戈说完也是兴奋地一拍了他的肩膀,然后屁颠屁颠地乐了出去。 顾云忻来到了书房。 顾云识听到了脚步声,他正站在梯子上拿高处的书呢,也不回头就说道:“我说施戈呀,你这是又去哪儿听八卦了?我找你老半天了也不见人影?快点过来帮忙啊,上个月我在朋友那里抢来的一本志怪,你说我都放哪儿去了?” 他的嘴巴叨叨叨地说了好长一串话,可后面呢,愣是半句声响也没有。 顾云识觉得奇怪了,胆儿肥了不是?这才肯回头往后面看去,一看原来是他哥回来了,顾云识可是一下子就高兴坏了,差点没从梯子上摔了下来。 “哥,哎哟我的好哥哥,你终于回来了呀!我都想死你了!你怎么就能去了这么久呀!” 这句话,顾云忻已经听了第三遍了,可看着他这弟弟乐坏了的样子,还是不禁被逗笑了。 “你小心点啊,爬那么高,还那么兴奋干什么!” 他走过去,顾云识也连忙小心地下了梯子。 顾云忻扶着他的两肩膀,顾云识也乖乖地站在那儿任由着他哥将他看。 顾云忻将他的白净小脸儿细细地看了一遍,方才笑了笑,放了他说道:“怎么还是这么瘦弱的,没跟着将叔练武?你看你这身板,人家姑娘家都比你强壮!” 顾云识傻兮兮地乐着笑:“我的好哥哥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从小身体就弱嘛,这练武什么的,我是真的没兴趣,你就别逼我了!” “我的兴趣呀,都在这些话本上呢!你看多精彩呀,写得那些江湖上刀光剑影的事情,才子佳人的事情,哎哟,真是叫我心向往之!” 顾云忻简直不理解他这每天都保持着十足的兴奋的脑瓜里想的都是些什么。 “既然你这么喜欢刀光剑影的,那怎么就不愿意学武呢?” 他拿过他手里的书随便翻了翻,这些什么志怪的是从来都不会进入到他的书房里的,所以也只是翻了翻就扔回了给他。 066二婶? - 闲春 - 湖青 顾云识拿着书当宝贝,捂在怀里,笑道:“那怎么一样,我喜欢是一回事,可练武是另一回事,那是要讲究天赋的!就像你一样,你学武那简直就跟天才一样,无师自通都行!就像瞻哥一样,他要没那天赋,那骆神医能看上他,收他作关门弟子?” “所以呀,我是既没这个天赋,也没这个练武的身体,就不凑这个热闹了,不然为难了我,也为难了将叔!你不知道,他那被我气的样子,真是……可能是因为跟你比吧,所以他有很强大的落差,我都很怀疑,如果我不是你的弟弟,他肯定是有想把我从墙上扔出去眼不看为净的想法!” 顾云忻失笑摇头,这么没出息的事情他居然还能当成笑话来讲给他听,他都能想象得到将叔被他气到的那个情景了。 “哎对了,哥呀,你听说了吧,二婶,换人了!哦不对,是像换了个人了!” 顾云识一说起这事情,语气就是禁不住地又添了三分的兴奋:“你想想,这是多么地具有荒涎性呀!这就是戏剧呀!二叔喜欢听戏,恨不得整天就生在戏里,所以他的这个妻子,‘唰’一下,哎,像换了个魂魄一样!虽然还是那幅皮相,可内里,已经不是同一个人了!” 顾云忻只饶有意思地看着他。 而心里也在奇怪,他们顾家向来是严谨律己的,从曾祖父到他几乎都没有任何改变,可为什么会出了他和二叔这两个另类? 顾云识却完全不知也不会觉得自己是个另类,就算是另类,那也是个他心甘如饴的另类。 他已完全地,沉浸在了他自己要以此作题材写一本红遍大江南北的话本理想里:“这事情为什么会单单发生在我们家呢?只因为二叔喜欢听戏!” “我也喜欢听戏呀!我还喜欢看话本,写话本,收集各类的奇人异事呢!所以呀,这离奇的事情才会发生在我们家呀!我敢肯定,这魂魄出窍或是被其他的魂魄入侵的事情,一定是确有其事、有真人经历过所以才会被写出来的!” 顾云忻听这可是往鬼神论上说去了,越说越离谱,便提手敲打了一下他想得太多的脑瓜儿,免得入戏太深人都看戏看傻了。 “整天胡想什么呢,你喜欢看书,我很高兴,你有丰富的想象力,我也很高兴,但你要是分不清书里的和现实里的,我可是要批评你了。这朗朗乾坤的,哪来这些怪力乱神的东西?” 顾云识没得到他哥的认同,有些不高兴了:“什么怪力乱神嘛!那二婶那样子,谁见了不是说换了个人了,又不是我一个人觉得的!再说了,你的志向是不在此,所以才会觉得我想太多罢了!二叔可是和我有同样的想法呢!” 顾云忻见他皱着脸闷闷不乐的,也不愿意一回来就扫了他兴。 只是这什么戏不戏的,哪里是能当成一生正业去想的,从古至今,走这条路的有几个能有好结果。 “行了,你年纪还小,还不知道这人间的疾苦,我也就不说你了,”顾云忻说着从怀里拿出了本书来,递给他:“路过一个小书摊,给你捡来的,也不知道合不合你心意?” 顾云识心想说得好像你吃过这苦似的。 可一看书名,却是如获至宝,连忙接过来边翻边笑道:“合合合,这可是李风尚早期写的书了,不过世面上已经找不到这本了,你这是什么运气才能随手就能捡来的!” 顾云忻不由笑了,真是小孩子,一件小东西就能高兴成这样。 他叹了口气,拍了拍他的肩他说道:“那你先看着,我就先回去了。” “哎哎!谢谢哥!” 顾云识只眼不离书地跟他哥说了这一句后,就转身坐回他看书的位置上了。 顾云忻看着他这模样,心想一个是书呆子,一个是戏呆子,现在还来了个能唱大戏的,这家里是要更热闹了吗,他转身出去。 施戈刚走进院子来,就看见了高大英俊的世子走出来。 他连忙上前行礼笑道:“世子,您终于回来了呀!小二爷他都想您了!几乎每天都要问上您两遍呢!” 顾云忻意带取笑:“你这是又跑哪儿去了?” 施戈听他取笑,自己也抓抓脑袋不好意思地说:“世子您真是太懂奴才了,奴才这不是,去找您的护卫晤言说话去了吗!我也好久没见他了,都藏了一肚子的话没跟他讲完呢!” 顾云忻看他这不好意思的模样也笑了:“你跟晤言,才真是应该组一对,我看我让晤语跟你换个位置好了,让你跟晤言日对夜对的,看看还有没有那么多的话要说!” “世子爷这真是不开玩笑则已,一开玩笑,奴才这心里面都有些慌了!奴才跟晤语,那怎么能换呢?世子是做大事的,身边需要武功好的护卫,奴才就跟小二爷一样,半点武都不会,奴才要是跟在您身边,那就不是奴才保护您了,是给您拖后腿了!” 这自我认识还挺清楚的。 顾云忻笑了,然后心情颇好地走了。 施戈也不由憨憨地摸摸头,一边走一边自语道:“这世子爷,看来今天的心情是真的很好呀,居然还能跟我开这样的玩笑,不过若是真能跟晤言他们整天在一起,好像也挺好的,就是小二爷那儿……哎呀,不行呀,我不能丢下小二爷自己快活呀!” 施戈被世子爷的这句玩笑话撩拨得都有些心动了,只是想到小二爷若没了自己照顾,他到哪儿能找到像他这么贴心又懂他心事的下人使唤呢。 不行不行,还是不行的,他不能动这个念头,他既不机灵也不会武功,跟在世子身边能做什么。 他摇摇头,走了进去。 “施戈,你快去给我找找,前些天我高价买回来的那本《夜不语》去哪儿了?” 顾云识眼都不眨地投入到新书里头而头也不抬跟他说道。 “哦,就放在……那儿呢,窗边那个书架上。” 施戈说着走过去搬了那张梯子,一边搬一边说道:“我说小二爷呀,我们这书房也太多书了吧,要不然您跟夫人说说,再给您把这书房拓宽一点,或者干脆搬个比这大的院子,反正府里地方大着呢,” “就那个湖边西侧桃花林那个阁楼,我看就很不错,又有美景可赏又清幽雅静又可以登高望远,关键是有三层楼高呢,够咱们这些书好好安个家的了,弄个藏书楼都够了。” 这话可动了顾云识的心了。 所以他从看得正入迷的书里抬起头来说:“那个阁楼,我记得好像还没有命名吧。” “对呀,是没有命名呀,但若是您住进去了,那起个名字还不简单,都听您的意思就是!” “可以呀,”顾云识觉得这提议不错:“向南可以赏到大片的桃林,向北可以看到繁华的街景,向东可以赏湖,向西……那边的别院都很多,这主意好呀!回头我就跟我娘说一说,咱们把书房挪到那边去!” “哎!那就最好了,不然这么多的书我也头疼给您怎么摆放了……” 英国公府占地颇大,而且大房二房虽然未曾分家,但其实两房也是一居南一居北,而秦绮没什么事情也从来不在这国公府里乱逛。 虽说这英国公府里的建筑环境真是好得没话说的,可秦绮也是有分寸的,这英国公府她还要住一段时间,总不好随随便便无礼地得罪了这里的主人。 再何况,这建筑再好,看久了也就那样了。 物以稀为贵,这放在现代自然是会成为旅游热门景区了,可在这儿,像这样的王公豪宅多了去了,参加了几次豪华宴会以后,秦绮就再也没对这样的建筑产生什么惊叹之情了。 也之所以这样,虽然顾云忻回了府,可秦绮还是在中秋佳节,一家人坐在一起吃顿团圆饭时,才见到了这位堪称是上天杰出的创造、三百六十度毫无死角而又轮廓分明带着男人硬朗味的长腿帅哥! 是真的好帅!!帅到无边的那种!! 秦绮在看见他出场的那一刻,真的是差点没把手上的茶盅掉地上了,把眼睛都长在他身上去了! 心想这要是放在现代,哪里还会有那些和她一起同台领奖的男星的风头呀! 他只要一露面就完全可以凭脸抢光所有媒体的镜头、天天住在热搜第一上呀!而她也必定是那死磕他的颜给他疯狂捧场的迷妹之一! 若不是还有几分上辈子演戏练就了的定力在,她还真的是怕会控制不住地扑上去了。 直到那帅哥,很是古怪地微蹙了眉头看她,秦绮方才有些回过神来。 她刚想回头问问白露这是谁,怎么她穿来了大半年都没见过,结果却听到帅哥先跟她打了招呼,他喊她,二婶…… 二婶? 二婶…… 二婶………… 秦绮几乎一口老血要喷了出来! 他……居然就是那渣男的侄儿、这英国公府的世子?也是她如今这具身体身份的……侄儿? 后面的团圆饭秦绮几乎都处于一种被雷劈了的游魂状态中,这倒也惹得那位帅哥对她多看了两眼,而至于其他人的反应,已经离魂的秦绮自然也就是看不见顾不上了。 “小姐,你这些天的心情怎么总愁愁闷闷的?是不是还在恼着姑爷?” 白露正在拿着几枝开得正好的菊花插瓶,见了小姐坐在窗边又是叹气,便是笑道。 可不是要叹气么,一想起这可怕的辈份来,秦绮就免不了像失了宝物一样唉声叹气了起来。 心想她和这帅哥,何止是隔了一个银河的距离呀,这简直是连银河都不给她,直接就用铜墙铁壁铸死了所有的可能性呀。 看来这个长得英俊无边,无论是身材还是气质都是很一流的男人,是彻底跟她无缘的了! 她好不容易才在这个时代看入眼了一个男人,却是看得到摸不到,这种感觉有人能体会得到吗?这比失了宝物更要叫人绝望、遗憾、痛心不是吗? 秦绮这些天一想起这事情来,就真是有些欲哭无泪了,原本她还想着,凭她的美貌本事,日后和离了,定是有大把的帅哥冲她扑面而来,可现在看见了这个极其入眼的,却是遭受了严重的打击创伤。 上辈子她挣的钱那是多得都没时间去花了,所以像什么大别墅、限量跑车、鸽子样大的钻石,还有那些价值几千万的珠宝项链,七星级酒店,她什么都拥有过,享受过,对这些物质的需求自然是看得平淡一些了。 可面对帅哥,她却是当真无愧地能当得上“花痴”这个称号呀。 所以可试想,面对这样一个近在眼前,同住一个屋檐下明明可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帅哥,她却无论怎样都注定是吃不上,不能吃,吃不了,这怎么能叫人不心碎呢? 她的心,碎了一地,而且没有任何办法可以帮到她,好痛啊。 “跟那个渣男有什么关系,我是因为……心痛呀……” 秦绮捂着胸口痛心道。 想起这样一个男人,竟然是自己的侄儿,将来她还要亲眼看着他结婚、生子,噢,你能想象得到那种你心中的男神要结婚了、而新娘却不是你,你却还要满屏幕地看着他,听着那熟悉的结婚进行曲响起的情景吗? 心碎都不足以形容她复杂痛楚的心情,她穿谁不好,非要穿成人家的二婶去? 白露讶异地转过头看着小姐。 心痛? “小姐要看大夫吗?这怎么会心痛呢?可小姐从来没有心痛的毛病呀。”白露急忙放下手中的菊花,走过去担忧地看着小姐的脸色询问道。 秦绮生无可恋可际乍听到这样一句,十分无语地抬眼看着白露那张清秀而又一脸关怀的小脸儿,心想她心痛的同时还要听到她这样天真无邪的话,是了为什么呀? “我没有事,就是觉得有些闷了,这样的生活,好没意思。”看得着,上不了手,只能白看。 白露看着她的样子,也觉得小姐不像是心痛,更像是闷坏了。 所以放松地笑了笑,说道:“那我们出去走走吧,我听说现在郊外的枫树林都有些红了,或许那样的美景能博得小姐开怀一笑。” “好吧。” 反正是无缘了,再纠结下去也不是事,放下吧放下吧,越是想这事情就越是伤心,她是个放得下的女人,和这个男人无缘,可这世上长得英俊的男人想必还是有很多的,她就耐心等着属于她的那个出现就是了。 067 如意戏楼 - 闲春 - 湖青 这里秦绮自我安慰着,那边坐在马车上往京城里赶的沈鸿却是不知自已前方的路是否明朗。 遥遥二十多天过去了,这一路上无论是夕阳的余辉还是晨早的熹微都见过了无数风景了,于是这一天,沈鸿和袅晴终于是赶在城门将关之前到达了这繁华的帝都。 那时的天色已晚,夕阳的光已渐渐退了下去,街道上的行人衣着鲜艳,交流中也颇显见多识广,两边店铺繁华如锦,远处的房屋也可见奢华楼阁高耸入云,帝都的与众不同的气息扑面而来 沈鸿不由亦升上了些好奇雀跃的感觉来。 毕竟这可是古代的首都呢,就那种大气磅礴具有帝王气息的感觉,跟现代的那些已经参杂了很多现代信息的古城自是不同。 所以她揭起了车帘子,是这里也看看,那里也瞧瞧,就好像一个从没见过世面的孩子一样处处都感到好奇与新趣。 直到找了间客栈住下了,那种新鲜感才总算是退了下去。 帝都自然是帝都,其他的地方再繁华如梦,可和帝都相比,都总是差了那么一点儿威严与尊贵的感觉。 帝都的老百姓,是特别的有眼力劲的,一看那人的着装、气势,就十有八九能猜中他究竟是属于有权有势的王公贵族不好惹的那种呢,还是只是家中有几个钱的富家子弟实则没有什么好怕的,这都是帝都老百姓常年的生活体验总结出来的生存之道,尤其重要。 再说说这帝都生活的精彩吧,那是真五花八门,比什么地方都要热闹些的,可要说上哪儿最热闹,茶楼、戏楼就永远榜上有名。 如意戏楼就是帝都里大小戏楼里的领军人物,有好戏新戏都是他们从那儿先兴唱起的。 也所以那里,都是王公大臣有权有势人家去的,都是非富即贵,寻常老百姓有钱也少有到到那里头去的。 晤语已经坐在那儿喝了两壶茶了。 还吃了一碟开花豆。 嚼得还挺香。 戏台上唱得热闹,戏楼里的人也热闹,闹哄哄的,但他还是稳坐如山,不动如初。 他是一个人坐一桌的,其他桌上都是四五七八又吃又喝,有的专心看戏,有的则是搂着女人在那里说着几句老掉头的荤段子。 晤语没什么感觉,他既没觉得这是在度假休息,也没受到其他客人的不良影响,更没其他的人来找他的麻烦,所以他的风度还是很闲适的。 他坐在这里也有好些天了,有时是几天连着来,有时有事情是四五天也不来,主子让他查的事情并不是怎么紧要的,他也不如何着急,总归事情是会有个结果的。 他的身姿如芝兰玉树,气质也显得玉树临风。 有些纨绔子弟看不惯他那个样子,就寻思着想来找他的茬儿,被有眼色的人拉住了,在他耳朵边低声语语,那人的气势顿时便弱了些,哼哼唧唧,嘴上说着几句“我不怕他”的话,可还是顺着人家的手迅速坐了下来。 晤语一字不漏全听见了,但也全没当回事儿。 他看他的戏,吃他的豆,若无其事地将戏楼里的各种动静都收在眼里,听在耳里。 戏散场了,他就起身去小个解,等小解完他又重新坐了下来,再耐心地看下一出戏。 那黄班主每天都呆在戏楼里,除了回家,便是在上戏楼的路上;而自他走进这戏楼里,也不是没有可疑的人物出现。 就比如,现在坐在他左手边第三桌的那两个长得不怎么样的男人。 经常斗嘴,一对憨货,这两个人倒是比他来得还要勤快些,风雨无阻,雷打不动地,穿上锦衣也不像个富贵公子,却偏偏天天洒钱在这戏楼里,一整天。 可疑吗? 可疑,因为他们两个是在等着什么人出现,或许他们的目的,是和他一样的。 “哎,你说那个年轻公子,我怎么老见他一个人坐在那儿呢?我们在这里等了这么多天,见了他也不少于六七次了吧,你说他总一个人坐着,他是不是没有朋友呀?” “没有朋友?他长得那么好看,怎么可能没有朋友呢?你看见这样一个好看的男人,能不想跟他做朋友吗?而且他穿得那样好,风采又那样飘逸,像是缺朋友的人吗?” “交不交得上朋友,跟他的长相有关系吗?不过有句话你确实说对了,你看他稳坐如山的,心态真是好,像尊佛坐在那儿除了吃豆喝茶就什么都不干了。” “只是我很好奇,他那豆,就有那么好吃吗?跟咱们面前的这碟豆有什么不一样?” 晤语嚼着豆的嘴巴顿了一顿,然后侧头,看了那憨货一眼,没什么表情,没什么意思。 但就是那么寻常的一眼,就让想说话的朱权愣了一下,然后他聪明地马上捅了岳宇一手肘:“你说的话他听见了,小心点啊,我们可不能再惹事了。” “这怎么可能听得见,隔了好几桌呢,人这么多,他能听得清楚?” “所以这才是高手啊,你不知道高手的耳朵都是经过训练的吗?你少说两句就对了。” “我干嘛要少说啊?我又没说别的,不过就是称赞他的牙口好,他都吃了好几天的豆了,也不嫌牙疼!” 晤语将手中的箸子停下,然后再次侧头,看了一眼那胖子,这一次的眼神,总算带了那么一丝不好惹的意思了。 “好吧,我闭嘴。” 经过上次客栈被摔的经验后,岳宇也就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 朱权刚想松一口气,总算他有识时务有眼见的时候,谁知那憨货居然站了起来,拿着桌上的那碟豆就冲人家昂着头走了过去。 朱权…… 我真是高看你的智商了。 怕他又是被人家一扔,这可不是宽敞到有个大地方被他摔的,要是摔坏了什么东西,卖了他们俩也赔不起。 所以朱权只好摇摇头,认命地再端起另一碟豆跟在他的身后。 岳宇笑兮兮地端着那碟豆走到了那位公子的左手边,把豆往桌上一放。 “兄弟,喜欢吃豆吗?刚好,我们点了两碟豆吃不完,就送给你,大家交个朋友好不好?” 朱权在后面几乎想笑。 送碟豆,交个朋友,难为岳宇是怎么想出来的?真把人家当驴了? 可他还是捧着第二碟豆走过去了:“这位好看的公子呀,我们两个没有别的意思,就是天天都在这戏楼里,大家也见过几回,混了个眼熟了,所以对你的为人和风采呢都很有些想结交的意思,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幸,您愿意和我们两个做个朋友呢?” “对对对,一起做个朋友,你看你一个人看戏,多没意思呀,添了我们两个人在旁边,有豆大家一起吃,有戏大家一起看,有热闹,我们一起聊!” 岳宇觉得他这态度,真是有长进了,多谦虚,多有礼貌呀。 毕竟这可是帝都呢,他们若能再交上一两个富贵有权有势的朋友,总归对他们是有好处没坏处的。 晤语抬着眼就这么看着这一对憨货,然后说道:“坐下吧。” 没说别的,语气表情都很平静,朱权是看不出来他什么意思,但能让他们坐下来,那也证明了,对方不抗拒他们两人想结交的目的,至于是不是能交得上,或许还要继续看他们的表现。 岳宇傻笑着,顺着他的话就坐在了他的左手边:“那我就不客气了,我坐了啊。” 朱权也把手中的豆轻轻放在桌上,然后走到他的右手边。 “那我也坐了啊,没事,您吃您的豆,看你的戏,我们两个陪您坐一会儿,就会回去了。” 晤语只给了他一个不咸不淡的眼神,什么话都没说,只是照旧夹着他的豆吃。 “兄弟,您贵姓?” 朱权和岳宇对视了一眼。 对方是高冷人士,人冷话也少,没办法,他们坐都坐下来了,一句话都不说,那岂不是很尴尬? 更何况,他们若是想跟人家做朋友,也只能是说话再热情一点了。 “姓顾。” 这一回,晤语倒是答他的话了,还问他:“你们呢?” “我们俩呀,我叫朱权,他叫岳宇,我们俩刚来京城没多久,所以要是有什么地方得罪了您,您可别跟我们这些小人物计较。” 朱权很是高兴了,觉得肯定是自己的热情打动了人家的心了,所以他也不好再保持高冷了。 其实吧,那些感觉高冷的人他一直都不是太能理解。 因为人不说话,那不闷坏了吗?而且他也曾听说过一句话,说站在高处的人呀,都是感到孤独寂寞的,那他不喜欢跟人说话,不喜欢跟人家谈心事,什么都闷在心里,那肯定是会孤独的了。 晤语微带了一丝笑意说道:“那想必两位是很喜欢看戏的了?不然怎么总能看见你们两人的身影?” 岳宇一听这话就笑了:“对对对,我们俩是挺喜欢看戏的,以前就是没钱,也没看过多少,现在总算是看了个过瘾了!” “哦?看来两位是在哪里发了财了?那真是恭喜恭喜!” 岳宇不由被他逗笑了,笑得眼睛都小得跟豆子一样了:“都说你们这些富贵公子哥儿有教养,会说话,果然是有些道理的!可我们哥俩哪里是发了横财呀,不过就是拿人钱财,替人办事罢了!” 朱权心头一跳,怕岳宇又说出些什么来,连忙接了过去笑道:“哦,我们两个,其实是替我们家公子来听戏的,您不知道,他呀,被我们家的夫人给关在家里,不让他到这些地方来,所以这不,给了我们几个钱,让我们听了回去,再讲给他听。” 岳宇听朱权在后面给他补漏洞,也知道自己一时嘴快,差点把大事给忘了,所以也在那讪笑道:“对对对,我们家公子还小,不能到这种地方来!” 晤语笑了笑,然后抿了一口茶,不再问了。 岳宇和朱权不由都松了一口气,然后岳宇往戏楼里看了一看,别说着话的当头把他们要等的人物给错过了。 两人对了一下眼神。 然后朱权站了起来说道:“那个顾公子,那没什么事的话,我们就坐回去了,不打扰你看戏了。” 岳宇也站了起来,跟着笑。 晤语抬眼看着朱权:“好,你们请自便。” 自便? 这人说话真是让人感觉好舒服,像是一股春风拂面而来似的,刚才还觉得他挺高冷的,但没想到聊下来,他还挺好的,挺温和,一点也没那些富家哥儿的纨绔气息。 朱权和岳宇又坐回了他们的桌子上,他们的桌上除了一壶茶两个茶杯外,空空如也,连碟豆都没了。 所以朱权不由又抬眼看向了那个顾公子,他只夹他自己的豆吃,到底他吃不吃他们送的那两碟豆呢? “那个,再给我们上两碟开花豆来。” “还吃豆?我牙都疼了!换一个,就换一碟酱牛肉!” “哎,好的客官,马上就送来啊!” 沈鸿和袅晴照旧是女扮男装,这如意戏楼是京城最大最好的戏楼,所以也自然是人满为患了,但幸好,两人身上不缺钱,所以点了一个贵一些的包厢,大堂是没有空位了。 沈鸿跟着那位小二哥走,一路上倒也留心着坐在这儿的客人,但也没什么发现。 她没什么发现,岳宇和朱权见了她们却是像见了鬼一样,浑身都不得劲了。 “这怎么回事?这两个女的,她们怎么也到京城了?” 岳宇简直被吓了一跳,要知道,他们俩现在可是官府在通揖的逃犯呢,乍一见到这当事人,怎么的也有些老鼠见了猫的竖起了浑身的毛,别是追他们,都追到京城里来了吧? 朱权虽然也是吓了一惊,但想想,这两个女的当时在睡觉呢,也没见过他们,他们根本不用怕。 “没事,她们会出现在京城,这也不是什么难想的事情,毕竟她们当时是住客栈嘛,说不定人家本来就是要来京城的,你别一惊一乍的,不然谁都能看得出来你心虚了,淡定点!就当不认识她们就好了!” “这话有些道理,”岳宇的心又放了下来,然后想到什么又提了起来:“不对呀,那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如意戏楼呀?怎么可能这么巧?” 068 她死了 - 闲春 - 湖青 “怎么就不能那么巧?我说你也太紧张了吧,自从上次你在客栈被那个公子扔出去后,我怎么总觉得你像……” 朱权说着忽然停了,女的……女扮男装……又来如意茶楼…… 朱权不由想到了一个可能性,然而却是连自己都不大相信,他抓了抓脑袋,跟岳宇说道:“你看有没有可能,那个……会不会她们就是我们要等的人?” 岳宇转眼看他,心还是绷得很紧张,他说道:“你有毛病吗?这两个女的是从南边来的,那个贵夫人,人家是京城里土生土长的名门闺秀,一南一北,这怎么可能认识呢?” “也对哦,我想多了,这确实是不太可能,可怎么就那么巧呢?她们为什么要来戏楼呀?” 朱权总觉得心里七上八下的,不由又转眼去看沈鸿的背影。 岳宇的心已经上升到了“呯呯呯”的那种状态:“我看更巧的,是来找我们的麻烦的,这下子你我的好日子可是要到头了……” 他一动不敢动地盯着沈鸿的脸,就怕她转过头来看见他们了。 为了以防万一,别没等到他们要等的人他们就被人给捉了进去,所以朱权想了想还是说道:“这事情是有些蹊跷,要不,我们暂时避一避吧?这等了这么多天了,缺一天,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惹不起她们我们还躲不起吗?” 岳宇实在是太紧张了,他也没听清楚朱权在说什么,而是眼睛一直不离开地盯着坐在包厢里沈鸿的脸。 真是太邪门了!他居然看了这个女人,就想逃! 沈鸿正是打算要观察一下这里的情况呢,感受到有道很古怪的视线似是一直落在她的身上,便不由疑惑地转眼看向那人。 “快跑!” 岳宇心怦怦跳,当他看见沈鸿要转过头来时,就知道自己要遭殃了,所以他的反映是前所未有的迅速,跳起的同时一把抓了朱权的手就是一阵狂跑了出去! 朱权根本没作好准备,被他这么一扯,差点没被他扯了个狗啃泥出去! 你丫的大爷!跑什么啊! 好不容易朱权踉踉跄跄地跟上他跑了,也是跌跌撞撞中顾不上撞到了好几个人的身上去,但他们向来被人追惯了,所以即使撞到人或物,都一概是不理会不回头的态度。 身上的小命要紧,自然是跑了再说!后果什么的那些他们从来没时间去想! 两人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一路跑出了戏楼,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里左冲右撞,一时间骂骂咧咧,行人躲不及避让,两人直跑到了一条安静的胡同里,再也没有力气跑下去了,方才喘着气停了下来。 朱权双手撑着墙,喘得真是上气不接下气的。 好不容易喘上口气了,他方才回头看着后面那条除了一条流浪狗在疯狂地冲着他们狂吠的空巷外,后面真是空无一物呀,也没有其他的人追来啊。 “没事了!没人追来!我说你跑什么呀,差点没把我给跑断气了!” 见没有危险了,朱权也就没好气地道,改由背靠着墙喘着大气恢复体力,这真是,折腾死他了! 想起刚才两人出来时一路撞翻了那么多的东西和人,朱权不免有些头大:“你说我们都在那戏楼里等了大半个月了,可刚才那样狂跑出来,撞翻了那么多的人和东西,任是谁都知道我们有事了!你说明天以后,我们还怎么去戏楼等人啊?” 岳宇比他更是体力透支,他本来就有些胖,这能一口气跑到这里都是全靠平时逃跑训练出来的。 可听他埋怨,他还是辩解道:“不是……那谁……那女的……一定是认出咱们了!她们虽说那天在睡觉,可官府肯定有咱们的画像,她认得咱们也不出奇呀!还是谨慎点为妙,不然小命都不保了,还说什么戏楼呀,牢饭就有你吃的了!” 说起这事情来,两人都是不免一阵唉声叹气。 他们怎么就能这么悲催呀? 原本他们都以为,都逃到京城了,那么远也该安全了,还很幸运地遇上个贵夫人了,找到个差事了,那贵夫人出手也大方,两人也就打算金盆洗手,再不干那偷鸡摸狗的事了,有个地方安定下来是多么美好的事情呀。 可现在呢,又出了这档子事。 那两个女的也跟着到京城来了,虽然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来找他们麻烦的,可总归他们心虚呀,在戏楼里冲撞了人,那些人都是贵人,那些物都是贵物,他们是赔都赔不起呀!还怎么敢在戏楼里再露面? 可如果不到戏楼,就完不成那贵夫人交代的事情了呀,完不成,那还谈什么安定下来?收拾包袱马上走人得了,继续他们的居无定所,一日三餐都很难吃饱的日子。 “都怪我,我刚才都太紧张了!” 两人一起生活了十几年,岳宇虽然没有朱权那样的机灵聪明,可他也是知道的,朱权是不想再过那种每天都被人追赶喊打喊杀的日子了,在刀尖棍棒上讨的生活,谁会想去过一辈子? 朱权叹了一口气,转眼看他。 “没事没事,事情还没到那个地步,大不了我们去找秦夫人说一说,让她先给我们佘些工钱,然后我们去戏楼里把人家损坏的物品都赔了,就可以继续在戏楼里等了,虽然说这免不了挨顿骂,可怎么说的,这秦夫人算是我们这些年来遇到的最好的人了,不然像我们这两个小贼,谁敢轻易雇用我们呀?” 岳宇有些没信心,看着他说:“你觉得她肯吗?我们什么事情都没办好,还要先累她替我们先赔了银子?” “肯不肯的,试了再说,不试就一点机会都没有,试了,好歹也没有什么可后悔的了,到时再走也不迟,反正现在我们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 这里岳宇和朱权自然是先回了城北的那处新宅子里。 然后靠着朱权识得的那几个字,写了张纸条系在院子里秦绮留给他们通信的那只鸽子脚上,将它放飞了,两人就坐在院子台阶那儿,听天由命垂头丧气,心里都在想,他们就想过个正常人的生活而已,就这么难吗? 而如意戏楼里,被他们逃跑的行径而感到古怪的不止是沈鸿一人。 “哎,奇怪了,他们每天都到这儿来的,怎么没见人呢?你们等等,我找个人问问去。” 说话的这位是戏班里打杂务的小哥儿,刚才沈鸿给了些银子小二哥,跟他探询了两句后,便提出了想见这位负责演出《西厢记》的黄班主,谁知这位小二哥一点也不出奇。 然后就带了这位打杂务的小哥儿来,小哥儿说这事情已经有人负责了,黄班主今天有事不在,以后有人问有人找,就找那两位。 所以这才有刚才的话。 小哥儿出去了,一会儿又带了刚才的那个小二哥回来,小二哥笑道:“原来客官是找岳宇朱权他们呀,他们刚才跑了,你们也看见的,撞翻了我们戏楼好些东西呢,我们掌柜的正要找他们算帐呢!” 沈鸿眉头微蹙,问道:“你是说,刚才跑出去的那个人,就是我们要找的人?” “对呀,我也在奇怪呢,怎么他们跑得跟没命了一样?见到仇人了不是?”小二哥开了个玩笑,然后说道:“那两位客官要是没什么要问的了,小的就出去招呼其他客人了。” 沈鸿点头:“多谢您了。” 小哥儿也没有必要留下来,于是和小二哥一道出去了。 剩下沈鸿和袅晴在厢房里,沈鸿想着刚才的事情,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刚才两个人,如果她没有看错,那好像是被她吓跑的吧?可她并不认识他们呀,他们跑什么呀? 楼下的晤语借着喝茶不着痕迹地往沈鸿的方向看了一眼。 沈鸿正在纳闷着,视线无意间往楼下一督,却正好看见了走进来的某个熟悉的身影,她吓得连忙举袖遮挡了起来。 袅晴刚想问怎么了,沈鸿连忙扯了她的袖子:“别看楼下,沈昊在底下呢!” 袅晴听了也是吓得连忙举袖。 两人若不是有化过妆的帮忙遮掩着,怕是吓得脸色都要白了,毕竟她们也没想到,这刚到京城第一天,还没打听到什么消息,却先见到了沈昊先,这若是让他认了她们出来,那岂不是有嘴也说不清楚了? 但也正因为她们遮挡着不敢看,所以谁都没发现,现在的沈昊看着有些憔悴了,而且脸上还有种掩饰不了的伤痛。 看着热热闹闹人来人往的戏楼,沈昊有如没有知觉的人走进来一般,台上唱得越热闹,他的心里便是越发的难过,眼眶亦是禁不住瞬间红了起来。 看着此时的热闹,沈昊心里便是一阵阵的痛楚,他很后悔,他十分的后悔,为什么当初,他没有坚持带她回来? 沈鸿,你是真的走了吗?如果当初,你肯跟我回京,那现在的你是不是会好好的?你为什么要执意去你的外祖家?那场大雨翻了你的船,你在那水下,一定会觉得死不瞑目吧?是我对不起你,我对不起你…… 沈昊难以抑制地哭了出来,永福心里也是难受,看着爷这样子,他劝道:“爷别难过了,大小姐不会怪我们的,这都是命啊……” “什么命?”沈昊看着永福:“她的悲剧,是我们全家人一手造成的!如果当初,我爹没有把她留在乡下,如果当初,我娘肯把她带上京来,如果当初,我就是不同意她留在那儿,那她就不会出事的!” 是他们,害死了她! 永福亦是抽泣着,看着爷这样,他的心里那是比他还难受呀。 而戏楼的小二哥站在旁边看着他们,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是看见两个年轻公子哭成这个样子,也是一时之间不敢说话。 沈昊抹了把眼泪,转眼看着戏台上的戏,说道:“她那时就想要听一回戏,我还骂了她,可现在,如果她在这里,我愿意包了这整个如意戏楼给她看呀,可她看得了吗?是我害了她呀……” 沈昊捂着眼睛像个孩子痛哭了起来,周边的客人也都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们。 永福抹了眼泪,见爷睹戏思人,更添伤感,因此扶着他走出了戏楼,沈昊随着他出去,然后就是蹲在戏楼的墙角边旁若无人地痛哭起来。 那哭腔,那无助的抽泣样子,真是让过往的行人都忍不住对他行了注目礼,都不知道两个公子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哭成这个伤心的模样,也有好心的大爷大娘过来询问他,可沈昊越听就越是哭得厉害,永福也哭,哭得泣不成声。 大爷大妈摇摇头,安慰了他们几句,也无可奈何地只好转身走人了。 从宫中出来的顾云忻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他一回来就自己进了书房,然后谁都不叫唤。 晤言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他刚才进来时,打理书房的李峤就悄悄将他拉到一边说了,今天主子的心情有些不对劲,让他注意点。 所以晤言也奇怪了,主子什么人呀,他的心理不像是能随随便便打击到的,再说也没听说朝中有什么大事情发生呀,那这心事重重,从何而来? 不过他还是听李峤的话了,所以掂着脚小心翼翼地走进来,而不敢发出一点声响。 可顾云忻什么人,即使晤言没有发出一点声响,他还是睁开了眼睛来。 晤言…… 主子是真的不对劲。 他在伤心。 “主子,您怎么啦?” 晤言也有些紧张了,这实在是太奇怪了,伤心这个词,怎么会跟主子搭上边呢? 顾云忻看着晤言那张年轻的娃娃脸,想起沈鸿也是跟他一般大的年纪,那天在永延县里遇见她时,她还活得好好的,可怎么才一个多月,她就能死了呢? 沈侍郎前天告了病假,今天皇上更是批准了他告假返乡祭祖的折子,因为他在乡下的女儿沈鸿在去外祖家的路上遇上暴雨翻了船,与其他十几个人葬身了河水中,沈侍郎一收到这个消息就病得卧床不起了,皇上还特意派了太医去看病。 069 四个男人一台戏 - 闲春 - 湖青 今天听到这个消息的顾云忻,也有如晴天一个霹雳打了下来,让他有些觉得,不敢相信。 那样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那样有活力的一个人,怎么会说死就死了呢? 她的笑脸还宛如在他眼前,那样的鲜活的一个人,却变成了一具葬身在无情河水中的冰冷尸体? 他还是一时不能相信,世事虽说无常,可为什么偏偏会是她呢? “主子,您怎么了?您跟晤言说,我给您想办法呀。” 晤言也有些心慌了,这样子的主子是从来没有过的呀。 可顾云忻却只是收回了视线,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坐直了执了一支笔,双眼看着桌上铺的空白纸张,却又坐在那儿,想不起来要写些什么。 晤言没敢再出声,看着主子,他也不知该不该留下来,刚想转身,却听到主子在说话:“晤言,那个沈家小姐,她死了。” 晤言回过头来,有些没听明白:“沈小姐,死了?”所以主子是在为她伤心吗? “她救了我的命,可我却……如果那天在永延县,我进去了长风客栈,会不会有可能改变了她的结局?” “主子,就算您进了长风客栈找她,可她还是会走她的路的呀,这跟您有什么关系?您没有必要把她的死,归究到您的身上来呀。” “我知道,可还是一时之间,很难去相信,她就这么死了吗?” 当初她还说什么闯江湖,将来有机会要到京城最好的戏楼里听戏,喝大碗茶的,可现在人却香消玉殒了吗?他实在是难以心里平静。 虽然他没有想过以后还会不会再见到她,可还是希望她能好好地在那儿活着,她救了他一次,可他却什么都没有为她做过。 他第一次觉得,这样的有愧于一个人,可却再也没有机会可以弥补了。 顾云忻闭了眼,深呼吸了一口气,然后他方才睁开,提笔蘸了墨去书写。 晤言看着主子这样,无言地转身走了出来,看着外面晴朗的天气,他的心情却是变得低沉沉的了。 那位沈小姐,他虽然没有接触过,可是她救过他的主子,主子都能为了她而难过了,他又怎么可能一点感觉都没有? 晤言坐在水边的一处台阶上,看着已经湖里凋败枯萎的荷出神,有几只水鸟在水里捕食,他看着看着,然后长长地叹了口气出来。 他捡了旁边泥地里的几颗石头往水里扔去。 “扑通”一声,石头落水不见了,只剩下水里的波纹在刺眼的日光中荡漾着,荡漾着,然后就什么都没了。 施戈和顾云识刚好在那里路过,听到“扑通”的水声,两人这才发现了坐在水边的晤言。 两人都出奇了,这背影看着,怎么像是有种说不出的难过孤寂感?可这种感觉,是不可能出现在晤言这样一个又活泼又爱热闹又天性乐观的人身上呀。 两人好奇了,就算不好奇,看见他这样,两人也不可能不管不问地就走过去。 所以施戈和顾云识都走了过去,然后一人坐在他的一边。 顾云识托着下巴好奇地问他:“晤言,你这是怎么了?难过什么呀?我哥批评你了?你做事没做好?” 晤言还是那样一幅难得一见提不起劲来的模样,听了顾云识的话,他根本没有一丝反应。 顾云识奇了。 这可真是有故事了啊,居然连他这个二主子都不理了,胆儿肥了……不过他胆子确实一直都挺大的,反正他都被他哥给宠坏了,根本不怕他发威。 施戈见他连小二爷都不理,更加担忧了,刻意低了头凑到他眼前去看他的眼睛,虽说没有红啊,可这幅神情,难道还能说没事吗? “我说你到底怎么了,小二爷问你话你也不回,这是做下人应该有的觉悟吗?” 晤言没什么表情地看了他一眼,然后又是低头,伸长了手去够他旁边泥地里的小石头。 “想玩扔石头呀,我陪你呀,” 施戈笑着说,然后侧身在旁边捡了一堆的小石头放在他脚下的台阶上,说:“都给你,不够我再给你捡!” 晤言只不理他们两人,一颗接一颗石头地往水里扔,“扑通”声也没停歇过。 这真的是有些头疼了,哄都哄不了呀,到底怎么了这是? 施戈和顾云识对了一下眼神。 然后顾云识说道:“要不这样吧晤言,人心情不好的时候呢,就要多出去走走了,刚好我要和施戈出去看戏呢,要不你跟我们一起去?” “对对对,你看世子爷他是从来不去戏楼看戏的,你们的生活多无趣呀,跟着我们一起去就不一样了,那戏楼里呀,热闹,戏热闹,人也热闹,这一热闹起来,人的心情也就好起来了,总好过你在这里扔石头出气,我保你回来时,一定忘了这些不开心的事了。” 他们两个你一句我一句,晤言看了一眼这两人,然后问施戈:“戏真有这么好看吗?” 见他愿意说话了,施戈和顾云识也松了一口气了。 施戈笑道:“当然好看了,如果不好看,为什么小二爷这么喜欢看戏?二爷也恨不得生在戏里呢?你平时是没怎么专过心去看过一出戏,去研究那里面的故事,给人的启发,所以你才会觉得不感兴趣,现在我和小二爷带着你一起去,你听着小二爷怎么说的,你就知道这戏,为什么让人这么着迷了。” 顾云识也笑道:“对,你跟着我去,我哥那边我让去说一下,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嘛。” 说着顾云识和施戈一人扶了他一边,把他拉了起来,两个人便是你一句我一句的,拉着仍是没什么心情的晤言出府去了。 如意戏楼里,沈鸿和袅晴已经走了,两人被沈昊这么吓了一跳,也不敢再在戏楼里多待,也只好明天再来问问。 晤语却仍是坐在那儿,刚才的朱权岳宇,楼上的那两个客人的古怪举止,以及沈侍郎家的那个小公子的痛哭,都落入了他的眼里,只是暂时还没有想通这里面的关联。 他正想丢下银子走人,却听见了施戈的叫声在后头响起:“哎,那是晤语耶,他怎么会在这儿看戏?真是奇怪了,他也会来戏楼看戏?” 施戈在那里开心地叫,晤语便回头看着他们,神情无波无澜。 顾云识也是很惊喜了,跟一旁的晤言打趣道:“真是的,你不是跟晤语成天出双入对的吗?那怎么他自己来戏院看戏找乐子,却丢了你一个人在水边闷闷不乐呀?你该不会是被他给气的吧?” 他们的这些玩笑话,晤言都没有怎么理会。 晤语便又重新坐在那儿了,还让小二哥再上壶茶来,多拿两碟小吃。 顾云识乐颠颠地一屁股坐了下来,然后眨着好奇的眼睛问晤语:“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我居然会在戏楼这种地方看见你了!你说,你是不是偷偷瞒着我哥出来自己快活的?不然怎么平常都没见你怎么爱听戏的,出现在这里,可不正常哦!” 晤语嘴里还嚼着豆,他笑道:“光明正大的来,怎么就不正常了?” “光明正大?”顾云识一下子瞪大了眼:“你是说,我哥让你来的?这是在执行什么任务吗?” “小二爷好奇可以去问主子呀。” 晤语说着转而看向晤言:“你这是怎么了?” 晤言一下子就被三个人的眼神盯上了。 小二爷的眼神自然还是那种好奇心强的,施戈是带了些担忧的,晤语的却是一惯平静如水的,却也是最能让晤言开口说话的。 晤言叹了一声,梭视了三个人一遍,这才将书房里的事情告诉了这三人。 顾云识惊讶了,有些没反应过来。 他的意思是说,他哥居然为了一个女人而难过?而这个女人,居然还死了? 这是什么人间悲剧呀?该说这个女人是有福气呢还是没福气呢?能得到他哥的一个眼神,那是多么不容易,而能让他哥伤心一回的,更是从来没有的事情。 施戈也是听得张大了嘴巴,就跟那天晤言在听他讲二夫人的事情时,那一幅不敢相信的模样。 这会难过的,有正常人的七情六欲的,他从来都觉得,在世子爷的身上是缺了好几块的,比如“贪”、“痴”,而“情”字就是更中之一块。 他就像个强大的存在,有他在,你会感到无比的踏实,根本不用烦愁,可他对于女人的态度呢,却是能叫女人感到绝望的,他绝不会轻易地对女人多看一眼,更别说上心了,可他居然会为了一个女人而悲伤? 这还是他们的世子吗? 晤语听了却是显了些若有所思。 “我说,那个沈家小姐,真死了呀?” 顾云识还是有些不相信,不是说他不尊重这个沈小姐,而是他不相信,他哥第一次关心一个女人,第一次觉得他有那么一点开窍了,可居然戏还没唱到精彩处,它就谢幕了,这嘎然而止得,真是叫人心难平了。 他是不太相信的。 他哥那样优秀的一个人,居然会在感情上一波三折,还没尝到甜蜜就先痛苦了一番。 那不可能。 施戈也不由好奇地问道:“那到底,世子爷他是不是,喜欢人家才会伤心呀?” 好奇之心是人人皆有啊,他不是不同情,只是,这是难得的世子爷的八卦呀,当然要先好奇一番了。 “我觉得不像,更多的是愧疚,她救过主子一次,然后回京的时候,我们也曾遇见过她,主子可能是觉得,人家对他有救命之恩,可她却忽然像水珠一样消散了,有些对不起人家吧。” 顾云识张大了嘴,点头说道:“我就说呢,我哥怎么可能感情上会受挫?那就是这位沈小姐没福气了!居然还没等到我哥报恩,她就这样了,不然她要是回京了,看在她救过我哥的份上,我也敬重她两分呀。” 施戈点点头,刚想说话,却是忽然看见了什么,而张大了嘴,整个人愣住了。 晤言三人便也就寻眼看了过去。 却原来是二夫人带着她的两个侍女也来了戏楼了,招摇得很。 “我去!这二婶怎么也来戏楼凑热闹了?再说,这地方,有身份的夫人小姐会来吗?”顾云识算是再次佩服这二婶的勇气了。 这回头,他们英国公府又该有新的话题了吧,这旧的还没退下去呢,要不要这么敢玩? 秦绮看着顾云识那颗已经看呆了的小脑袋也是笑了。 她袅袅款款地跟着戏楼的小二哥走上楼去,清纯中却又不失风情韵致,一时间,还真是把戏楼里的客人都吸引住了。 戏楼里刚才还很热闹的,可现在除了戏台上的声音以外,其余的声音都像风止了没有了动静。 这还是晤言回来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二夫人呢,给人的感觉还真是……换人了呢。 “这,这事情,你们说我该不该管?” 顾云识询问道。 他是有些为难了,虽然他并不迂腐,可正经的女人来戏楼,还真是没有几个人敢的。 之前长公主就是因为多次出入戏楼,所以名声才一落千丈的,被皇上发配给了池将军,随他一起迁到了驻守地去了,那地方穷苦,可没有什么唱大戏的供她玩乐,所以长公主都来了几封信来求皇后姑姑为她说话了。 施戈心里有些没法平静。 虽说上次的事情,他是觉得挺佩服这二夫人的,可那时的情况不一样,那时是人家不长眼的去惹她,可现在这里是戏楼呢,这戏楼里全是男的,即使有女人来,那也不是什么好女人,二夫人怎能到这种地方来? 他有些担心这二夫人了,毕竟这二爷,脾气是不怎么好的啊。 顾云识和施戈都有些担心这情况的严重性。 而晤言看着坐在包厢里的二夫人,却是歪着头,好奇的同时还寻思,这二夫人是为什么要来戏楼呢? 晤语坐在那儿不过是侧头看了一眼,然后他站了起来,闲适地迈着步子往后面小解去了。 楼上的其中一个包厢里,与秦绮进的包厢正好呈九十度角的,坐着一个穿着湛蓝锦袍的二十三四岁左右的微胖男子。 男子的容貌宽而圆,有些富态,眼睛却不大,此时张着嘴,愣愣地看着那个漂亮女人,他的这傻气的神情因此也就显得滑稽了些。 070 晋王 - 闲春 - 湖青 他问他的随从:“那个人是谁,你认得吗?” “回王爷,如果奴才没认错的话,那是英国公府的二夫人,也就是最近大家谈得最多的,那位在大街上敢于讥讽春风楼杜蘅姑娘长得丑的那位夫人。” “哦,原来是她啊。” 被称为王爷的男子神色忽然变得有些悻悻了,他收回了视线。 原来是个已婚妇女呀。 他失了大半的兴致,可再张眼看看,那位二夫人又不知在和小二哥在说着些什么,那风情韵致,还真是不错的。 看不出来,顾若棠那个小白脸纨绔子居然还娶了个这么漂亮的妻子。 挺羨煞人的。 只是可惜了,这是个已婚的女人了,他赵轲就算再怎么个混帐法,那也不可能去勾搭人家娘子的。 他不要脸,皇家还要脸呢。 更何况,那还是英国公府的二夫人呢,他除非是不想要这命了,才会去招惹他家。 赵轲想着,手里敲着扇子,心里又是免不了的怅然。 他也是坐在这戏楼里好几个月了啊,没什么事情都会过来一下,就是为了想要知道这写出《西厢记》的人是谁。 可他虽然是个王爷吧,可还是撬不开黄班主那严密的嘴呀! 他是一个字,都不肯透露给他,恨得他呀,真是想把他揍成猪头。 反正他混帐嘛,揍人是常事,谁让他不爽他就揍谁,谁让他是个王爷呢,有本事他敢揍回来啊,问题是他敢吗? 可是再想想,还是别冲动的好,不然本来这嘴就难撬了,再一气,就更不会说了。 所以他就想着,那就当他钓鱼吧。 他耗在这如意戏楼里,看看这黄班主都跟谁接触最多,总会有些蛛丝马迹露出来的。 他虽然不聪明,可再难的事情,他死磕在上面,就不信不出来个结果。 可这黄班主呢,真正是叫他失望的。 因为他除了回家、在戏楼,便是在上戏楼的路上了,除了像他这样探听的客人之外,那是一个可疑的生人都没有接触过。 如此把生活过得如此沉闷的人,真的是不像从戏院这样唱大戏的地方出来的,那不是很矛盾吗? 这黄班主,是真的很没劲,跟得他都不想跟了。 他也不是没有注意到那叫朱权和岳宇的一对憨货。 可这对憨货吧,是最近才出现的,《西厢记》出来时,那还没他们两个什么事呢。 可看他们跟戏班也有接触,所以他也曾去试过他们,可他们居然跟他念诗! 简直是有病! 他要是会读书,就不会在这戏楼里耗了! 再说了,他们念什么“春风,又绿,江南岸”,所以他就借着上茅房让人去对了个下句出来。 结果,呵,无论他对的什么他们都会一口咬定说“不对!” 这都对了几十句了,简直丧心病狂,什么都说不对!他都能出个诗集了还不对!! 那到底对什么呀!这可是他花了好几十两买回来的下句呢!当他钱多人傻啊! 更何况这两个人肚里的墨水那还没他多呢,却还故意跟他拽文弄墨的,赵轲简直就看他们不爽,要不是想看看他们搞什么鬼,他能放过这两个憨货吗? 早把他们扔到护城河里洗洗他们那猪脑子了! “哎,你说,这女的,和那杜蘅姑娘,谁漂亮点啊?” 赵轲又把关注点转移到这二夫人身上了。 他的奴才是个也跟他一样身材微胖的,名叫李颀,听了王爷的话便是笑道:“这奴才觉得都漂亮。” “我倒是觉得,这个更胜一筹,那风情韵致,真是挺与众不同的,春风楼里的,都差不多,本王都看腻了,你说,这顾若棠是怎么想的呀?这妻子这么漂亮,还到外面鬼混?” 李颀笑道:“王爷,这也不难想呀。这男人呀,德行都差不多,妻子漂亮,那是他自己的,反正放在家里她又跑不了,可春风楼不一样呀,那外面的,是跟人家抢的,谁抢到了,有面子。” “也对啊,所谓的,家花不如野花香,本王也跟别人抢过女人,抢赢了,本王那也是十分高兴的!” 李颀只轻轻笑了笑:“就是这个理。” 赵轲说着便支起了手来,以欣赏沉迷的目光看着那美人的侧脸和身段,露出了称赞而滑稽的笑容来。 心想这个二夫人,虽说已是嫁为人妻了,可看着,还真是比看其他没嫁人的小姑娘要有意思些。 毕竟这可是在看人家的娘子呢,又刺激,又觉得赚到了,男人就是这点坏心思,他当然也不例外。 秦绮坐在那儿,以她对狗仔偷拍和对镜头的敏感度,自然是很快就察觉了这道不怀好意的视线了。 赵轲正看得美滋滋的呢,却忽然被美人回头瞪了一眼。 他愣了一愣,然后坐了起来。 他笑得很开心,特意伸出手去向美人热情地打招呼,脸上不但没有半分生气的样子,反而还很得意似的。 因为这说明他看得很入神嘛,连美人都感受到他的真诚了! 秦绮冷笑一声,这傻子二狍子,转头问白露她们:“这人是谁呀?顶了张猪脸不说,还长了一个猪脑袋的。” 白露和秋月听了这形容都忍不住笑了起来。 而那边的赵轲看美人身边站的两位姿色不俗的侍女掩着嘴看他都笑了起来,也就知道了美人一定是跟她们询问起自己的身份来了。 那他,要不要过去,自报一下身份才算有礼呀? 赵轲寻思着,有些心动了。 “这是晋王,小姐别理他就是了。”秋月说道。 晋王?秦绮再转过去看他,心想这一届的皇家中人,看来颜值都不怎么样啊,真叫人失望。 赵轲见美人又看他了,脸上笑得更温和更儒雅了。 他对美人,是不介意多一些耐心和度量的,所以他完全把美人脸上的那些失望嫌弃的神色都自动忽略了,因为他的身份,能发出金色的光,他还是很有自信的。 而楼下的顾云识看着几乎把头探出来打招呼的晋王也是看气了。 这晋王,听说是个二货,以前他怎么二,那自然是跟他没关系了,可现在这个可是他的二婶呢,他怎能看着他们俩个在他眼皮底下勾搭?简直是有辱斯文! “施戈,跟我上去找二婶!” 顾云识眼里透出了冰冷的箭意,他真想他的眼神能化成利箭,“嗖嗖嗖”地刺到那晋王的脸上去,看他还会不会笑了? “哦哦,好,马上上去,这不上去能行吗?” 施戈也是吓了一跳了,这可不是小事啊,这可是事关他们英国公府名声的大事呢。 而且一个是晋王,一个是他们的二夫人,不管哪一方,都不能有那么一丝暧昧存在呀,那是绝对不可以再放任这事情继续发展了。 这里赵轲还是在继续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欣赏着美人,这美人,真是有些意思,尤其是生气瞪人的那一刻,他就喜欢这样有个性的美人。 秦绮从楼上看着顾云识那颗气呼呼的小脑袋站了起来,然后就是快速带着他的小厮往楼上来了,她也只是笑了笑,心想他们以为她是要干什么,想太多了吧,就这样的傻狍子,她眼瞎了才会看上他。 门敲响了,秦绮笑了笑,居然不是直接闯进来,还真是个有礼貌的孩子。 于是跟白露说道:“去给小二爷开门吧。” 白露开了门,小二爷顾云识走了进来,即使是生气,可他还是先喊了她一声“二婶”先,然后顶着一张气呼呼的脸站在那儿。 “坐呀,不坐进来干什么呀?” 秦绮看着他那张生气却还是白嫩嫩的小脸儿逗道。 听说他才十五岁,这长得还真是个初中生的模样,皮肤又白净小脸儿又可爱,真是叫她看着就忍不住先喜欢上几分,既然有个他长辈的身份在,那不逗逗他多可惜呀? 顾云识于是坐了下来,他看着二婶,二婶是笑吟吟地看着他的,他一脸的气呢,她居然还能笑?! 顾云识想开口说话,可又有些为难了,这是他二婶呢,他要怎么斥责她不守妇道? 秦绮饶有意思地看着他气呼呼的样子,然后伸过手去。 “你干什么?” 顾云识吓了一跳,连忙跳了起来,她居然想摸他的脸?她什么意思? 秦绮笑道:“你紧张什么呀?不过是一个小孩儿,我能对你干什么?就是觉得你还小,摸摸你的头,以显示我这个长辈对晚辈的慈爱,你还以为我想干嘛呢?” 顾云识这才松了口气,可他还是觉得被她戏弄了。 他有些警惕地看着她说道:“我已经十五岁了,不是小孩儿,男女有别,更何况您是我二婶,这还是在外头呢,您……您注意一下您自己的身份好不好?” 秦绮颇有兴趣地看着他:“既然要避嫌,那你为什么又要进来我这间房呀?你该坐到那底下去才对呀!” “这门开着呢,这楼下这么多人还看着呢,我怕什么!若不是看见你……话说,二婶来这戏楼做什么?这戏楼不是有身份的夫人能来的,我听说您没了记忆,怕您不知道轻重,所以特意上来提醒您一下。” 看不出来人年纪不大,胆子倒还挺大的,居然还敢管到她这二婶头上来了。 秦绮只轻笑着,然后看着施戈问道:“你是他的小厮,那底下那两个人是谁呀?” 她往晤言晤语身上挑了挑下巴。 这是那长腿帅哥身边的两个护卫,她刚才自然是问过白露了,只是她很好奇,这两个护卫不去贴身保护着那长腿帅哥,跑到这戏楼干什么? 施戈一下子被问,还有些懵,然后才反映过来,说道:“哦,他们一个叫晤言,一个叫晤语,娃娃脸那个就是晤言,他们都是世子身边的两个护卫。” “既然是世子的护卫,那怎么和你们一起了?” “他们……” 施戈顿了顿,世子的八卦他是有分寸的,所以笑道:“可能是有什么任务吧,奴才也不清楚。” 顾云识怀疑地看着这二婶。 那天中秋节吃晚饭时他就觉得不对劲了,这二婶看见他哥的眼神,是会发光的,那双眼睛好像都要粘在他哥身上不走了,现在又故意探听起他哥的事情来,她是想干什么? “二婶别岔开话题,您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您到这戏楼里干什么?” 秦绮笑了,“来戏楼自然是听戏呀,不然还能干什么?” 顾云识才不信这鬼话呢,反正她内里又不是他真的二婶,这么一想,顾云识不由又气壮了一些。 “家里也能听戏呀,二婶可不同我们男人,您是不合适来这戏楼的,还是赶紧回府吧,咱们家可不同旁人,闹得太大了,会很难收场的。” 秦绮笑容冷了,看着皱着眉头的顾云识问道:“我要上哪儿,是我的事情,还用不着你这个侄儿来管我呢。” 顾云识被她这不客气的话给气到了,瞪着她。 可秦绮根本没给他说话的机会,她站了起来,边说边走上前了两步:“你叫云识是吗?二婶告诉你,不只是这戏楼,以后二婶要做的事情可太多太多了,所以你也有个心理准备,别说是戏楼了,青楼我也敢闯,这算什么?” “二夫人,您别开玩笑了,我们小二爷是好心的,不是想管您的闲事。” 秦绮转了个身,看着楼下唱得正好的戏,忽然问道:“你们现在喜欢听什么戏?” 施戈下意识说道:“就那出……《西厢记》呀,大家现在都最爱听这出戏。” 秦绮笑了笑,说道:“这出戏我现在已经听腻了,也是该上新的戏了。” 顾云识没好气地道:“你懂什么,这要写好一部剧本,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情?有的人积累素材酝酿了十年才能写出一部不错的剧本来呢,这出《西厢记》的成功,那还不知道人家背后是经历了怎样的艰辛才写出来的,你以为是吃饭呀,想吃就吃?” 秦绮转过头去,有些意思地看着这小脑袋瓜:“怎么‘你你你’的,不称呼我为二婶了?” 顾云识也懒得和她装了,反正她自己都不装了,闹得风言风语的她都不怕,他怕什么。 “我知道你不是我二婶,所以你才会说,你以后还要做更多的事情,让我有个心理准备的。” 071 对上了 - 闲春 - 湖青 秦绮倒是难得的一时没有开口反驳他了。 她看着顾云识,尽管顾若棠那渣男是天天都在怀疑她不是秦绮,可那也只是怀疑罢了,最后也只能是认了,不然也不至于奈她不何。 可这个顾云识却是十分肯定的态度,他还理直气壮的敢问她的身份,真的是挺奇怪的。 “你真是十五岁?你该不会也是鬼魂上身了吧?” “她认了!!” 顾云识一下子跳了起来,躲在了施戈的后面抓他的衣服,施戈也连忙张大了双手护住小二爷,颤着声音说道:“那个……你别过来……我会喊人的啊!” 秦绮有些忍俊不禁了,这真是,这也能吓到? “不错,我就是个鬼,而且还是个死不瞑目的女鬼!我前世实在是太恨男人了,所以这辈子,我要把你们这些男人都捏在我的手掌心里……” “啊……你别乱来啊!我跟小二爷都不会怕你的……这底下都是人呢,你一个孤魂野鬼也不怕我们让道师收了你去!”施戈几乎失声大吼道。 楼下的晤言看得都张大了嘴,这距离隔得远了,他是听不清他们刚才在讲些什么,可是施戈吼的那一声他是听见了,所以他很好奇,这到底在聊些什么呀?很好奇呀! 而赵轲也是同样的好奇,他张大着嘴,头都凑出去伸长脖子看了,心想这叫得这么惊秫,是叫鬼吗?哪来的鬼呀? 顾云识虽说一直都很肯定这二婶是换个了个人了,可是听她亲口承认,还是被吓得不轻,躲在施戈的后面连腿都颤抖了,然而心里又忍不住地有些兴奋,脑里一直在叨叨叨:这是个鬼,这是个鬼,这是个鬼呀!! 戏文里不是写来骗人的!!是真的!! 他这种又是害怕又是兴奋的感觉,真是这辈子他体验过的最刺激最难忘的感觉了!! 所以他悄悄地从施戈手下凑出一点儿来看那鬼,真的是,虽然还是顶着二婶的样子,可真的完全不是二婶,他似乎能看到她内里的那个灵魂,这会是个怎样的鬼?会害人吗?那他二叔怎么办? “叫什么!” 秦绮见这两个没出息的,不过就是吓唬他们一下,也能抖成这样:“我要真是鬼,这朗朗乾坤的,敢出来游荡吗?就这点儿胆子,还像什么男人!” 顾云识一下子来了些胆气了,拉开施戈的手露了颗头出来说:“喂,我说你说话归说话,别人身攻击啊!我虽然年纪还小,可那也是顶天立地的男人!再说了,如果你忽然间听说你熟悉的亲人,一下子被鬼上身了,你能不怕吗?” 秦绮好奇地睨着他:“你总说我是鬼?有什么证据吗?这大阳光底下的,我也是个有影子的人,我怎么就是个鬼了?” “你即使不是鬼,那也不是我二婶,我二婶再怎么失忆的,也不可能会变成你这个样子的,所以你到底是谁?”顾云识一下子态度变强大了起来。 对,这朗朗乾坤的,她是不可能是个鬼,他也用不着害怕她,趁着这个机会问清楚她也好。 秦绮看了一眼白露和秋月,她们两人也是面面相觑的,显然也是有些疑惑了,可还是不相信,这样离奇的事情也就是戏文里才有罢了。 “我说小侄儿,你平时是不是很喜欢看书啊?尤其是那些志异鬼怪类的,看书看得太多,有时候确实很容易分不清现实虚幻,我觉得你才是那个中招了的。” “这跟我看书看得多没有关系,”顾云识仍是怀疑地看着她,说道:“这是我的一种直觉。” 秦绮笑吟吟地坐下了,“直觉?官府若是靠直觉判案那岂不是都是冤狱?行吧,那你就继续用你的直觉来感应吧,总之我是秦绮,秦绮就是我,你要怀疑我不是,那你就拿出证据来,你还可以招什么法师、道士的来作法,看看能不能把我驱走,我都不畏惧的,我就在这里,什么时候你请了人来了,我都可以跟你奉陪呀。” 顾云识张嘴想说话,可又一时不知该如何辩驳。 而秦绮却是又添了一句:“可要是这些都没用的话,那小侄儿,你就应该反过来给那些道士看看了,看看能不能帮你也驱驱邪,我也怀疑,你到底是不是个十五岁的小孩儿,总是疑神疑鬼的,莫不是自己做鬼心虚?” 顾云识一下被气得瞪大了眼。 施戈赶紧拦着他,这可不能一时生气动手啊,不然这像什么话呢。 “我说二夫人呀,其实我们的本意来,不是为了怀疑你的,而是想帮你的,如果小二爷真的想在众人面前揭穿你,那早就那样去做了,可小二爷呢,他就是个书痴,所以如果你真的是那个占了……那个的话,小二爷其实……还挺那个什么的……” 这话真的很难说出来呀。 施戈心想,这要是真的换了个魂魄了,证实了这世上是真有这样离奇的事情,他们也是大开眼界,可要真是这样,那面前这个人,也跟他们没有关系了。 那他们总不能说二夫人换人了,他们也挺开心的吧,这话说出来像人话吗? 秦绮真是有些意外了,看着顾云识那颗小脑袋,心想,原来这怀疑她,只是因为这是个书痴书呆子呀。 她心里倒是没有什么好怕的,反正她想做什么还是会去做什么的,只是占了灵魂这个事情,能不承认时总比承认了好,承认了,身份上是一回事,更多的是添了一堆的麻烦,而她不喜欢麻烦。 她看着顾云识笑道:“小侄儿,以后你会知道,二婶呀会是你最崇拜的人。” 顾云识睁大了眼,呵呵笑道:“我会崇拜你?你可真会开玩笑,我崇拜的人多了去了!但我绝不会崇拜一只……反正你不是我二婶,只要你不干什么危害我们家的事情,我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你自己好自为之就对了。” 秦绮对此只是轻笑一声,然后便自信地转开了眼去,心想日后这话,你是迟早要收回去的。 第二天的朱权和岳宇早早就守在了一间客栈那儿,盯着客栈里进出的人。 “我说,我们俩真是要找她们呀?我还是没想明白,这秦夫人,她到底为什么要咱们查这两个女的事情呀?”岳宇蹲在墙角边,小豆似的眼睛还有些没睡醒。 昨天他们放了鸽子后,就等了一天了,然后直到晚上以后,那只鸽子才飞了回来。 所以朱权和岳宇就连夜的讨论分析起来。 这两个女的,有钱,住的肯定也是大客栈,而这京都的客栈虽然很多,可仔细分析减去,就只剩下了五六间大客栈,而离如意戏楼最近的,就只有两间这样的客栈。 所以,朱权又一次发挥了他的机灵聪明了,让一个看起来贪财一点的老婆子到客栈里打探消息,这老人家打听消息总比他们两个男的进去好,结果倒是巧,一问,就问着了,所以两人这才守在了这里。 沈鸿和袅晴在客栈里吃了些早点就出来了,这时候的戏楼自然是还没开始营业的,所以两人也只是打算在这京城里随意逛逛。 朱权和岳宇盯着她们,一路上都在不远不近地悄悄跟着。 可跟着归跟着,两个人也是有些犯难。 昨天两个人一见了她们就跑,这任谁都会起疑心,更何况他们两人又有些作贼心虚的,见了她们两人总有些不自在,而且也怀疑她们是不是有看过官府的画像,如果现在出现在她们面前,那岂不是算自投罗网了? “要不这样吧,你别去了,我去,”朱权想了一下说道:“如果她认出我呢,大喊了,我就逃走,你也赶紧逃走,如果她们并没有认出我,那我就念出那句诗,她若能对出下半句,那就好办了,我们也算是办好这件事情了,总算能交差了。” 岳宇还是有些怵这两个女人的,所以听了朱权的话,他是有些觉得放松了。 “也行,论逃跑的功夫,也没几个人追得上你,更何况她们是两个女子,那你去吧,我就在这儿看着你,如果你真跑了,那到时候我们还在那新宅子里碰面就行了。” 两人商量妥贴,朱权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迈出了步子向她们走去。 岳宇的心又开始“怦怦怦”地剧烈跳动了起来,他找了个地方藏好了观察着。 而在他们的身后,任是他们两个再如何机灵以前再如何的跟官府的人玩捉迷藏斗智斗勇的,也绝没有想到,他们也早已经被人盯上了。 晤语就侧在一个卖布匹的小摊贩处,借着布匹的遮挡,瞧着这两个憨货的动静。 昨晚上,他就睡在这两个憨货的屋顶上,看了一夜的满天星,也听了大半夜这两个以前职业是小贼的憨货的聊天。 大概是他们有所感发,所以他们从自己小时候是怎么个凄惨地走上了小贼这条路,这么些年怎么样被人追打过得鸡飞狗跳,到近些日子怎么样遇上了那两个女扮男装的,怎么一路逃到京城的,都说了个大概。 还真是收获良多,故事也算得上精彩。 让他觉得可以回去拉上晤言过来一起听,小二爷也能来凑个热闹,说不定又可以让他写一个小话本了,不过想想而已,他难得耳根清静,就先自己享受一下了。 沈鸿和袅晴正在看着那些好看的各式小物品,像手镯、手帕、编织的花篮,琳琅满目的饰品,真是让人觉得眼花撩乱的,忽然身边多了一个男人站着,而那男人在看着她。 沈鸿…… 这不是昨天看见她们就吓跑了的那个男人吗? “你……” 朱权的心也是怦怦地跳,可是再害怕,为了他们的将来,也只能是豁出去了,反正局面再坏,也不可能比以前的坏,牢房他们也坐过,现在还是个被官府通辑的,顶多也不过是如此罢了。 “春风又绿江南岸。” 朱权什么废话都没说,直接就切入了主题,眼睛直直地盯着她,就看她什么反应了,如果反应不对,他也能溜得快一些。 沈鸿看着他,一时之间却是说不出来话了。 “春风又绿江南岸,你知道下一句是什么吗?”见她不说话,又不像是认出了他们的样子,朱权只得再重复了一遍。 沈鸿…… 她深呼吸了一下,毕竟幸福来得太快,让她一下子反而有些不敢相信了。 “下一句,你快点说。”朱权急切道。 他也紧张呀,是生是死,赶紧给个话吧。 沈鸿用不着思索,看着他微笑说道:“明月何时照我还。” 朱权…… 你大爷的,还真是她们!!居然让他给猜对了!!那昨天他们岂不是白跑了?还撞翻了那么多的东西! 朱权有些肉疼,可同时又松了一口气,他们终于不用跑了,差事稳了,生活又可以安定下来了。 真美好呀!他放松地笑了起来。 沈鸿也笑了起来,问他:“这是谁给你的暗号?” 朱权笑得像朵花:“不着急,你们跟我来就对了。” 沈鸿和袅晴对了一下眼神,袅晴也不由为小姐而感到高兴。 岳宇眼睛都睁圆了,心想这有说有笑,气氛这么亲切而平和,难道说,还真是她们? 那昨天,难道真是他多想了?人家根本不是来找他们麻烦的?而是来找他们会合来的? 岳宇想着便不由松了口气出来,这真是,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呀,他也跟着笑了起来,心想他和朱权的好日子要来了,他们不用逃跑了,想想就觉得生活真美好呀! “这是岳宇,我的兄弟。”朱权领着沈鸿她们过来,指着岳宇说道。 岳宇笑呵呵的:“那个……怎么称呼?” 沈鸿含笑道:“我姓沈。” “哦,原来是沈小姐呀。” 沈鸿微怔:“你,怎么知道我们是女扮男装?” 岳宇有些紧张了,朱权连忙补道:“哦,因为秦夫人有跟我们说过,说您一定是个女的。” 沈鸿方才释然了,只是看着岳宇的神色,怎么总觉得他似乎很紧张?而且,他们昨天为什么要看见她就跑? “那就不闲话多说了,你们带路吧,我想早点见到她。” 晤语盯着不远处的她们,虽然听不清楚他们在说什么,可看样子,这两个女人就是岳宇和朱权这些日子一直在如意戏楼里要等的人了。 而这两个人,昨天又很明显认识沈侍郎家的那位公子,这里面,到底有什么关联? 072 好看吗 - 闲春 - 湖青 曹若昀正打算出门去买些东西,她赁下了这处宅子,并没有买什么丫环婆子的侍侯,所以一应事情都是她亲力亲为,虽然辛苦,但能为靖远调羹作饭,是她求之不得的事情。 只是她刚出门,就看见了那沈小姐,还有两个让她感到意外的人。 他们,怎么会在一起? 曹若昀见他们进了一处宅子,清冷的脸上若有所思,然后方才转身走了。 进了宅子,把门关好了,带着人到了宽敞的厅堂那儿,朱权便说道:“沈小姐,那你们就在这儿先坐着等会儿,我们去通知一下秦夫人。” 沈鸿含笑颔首道:“好,麻烦你们操心了。” “不操心不操心,秦夫人对我们挺好的,为她办事我们挺乐意的,那您就坐着,我去通知,然后给你们弄壶茶来。” 沈鸿笑道:“多谢了。” 朱权笑着,一把拉过了也在旁边附和只会傻笑的岳宇就走了出来。 两人回到自己院子那儿,朱权便头疼地跟岳宇说道:“我说你能不能把对付男人的那一套拿出来?我以前怎么没发现,原来你怕女人呢!秦夫人你怕我还能理解,毕竟她拳脚功夫好呢,我们也打不好她,可这沈小姐你也怕,我也真是好奇了,你这辈子是还打算讨婆娘吗?” 岳宇有些纳闷了:“我怕她们,跟我将来讨婆娘有关系吗?” “那当然有关系了,我看你这辈子是被女人吃定了!你不是只怕秦夫人沈小姐,你是怕女人你知道吗!” “我怕女人?我会怕女人?我恨不得我能有个婆娘天天给我洗脚暖被窝呢!你真会开玩笑,我会怕女人……我……我就是看见她们就有些心虚而已,只要多相处一些时间,想必就不会了。”岳宇有些心虚地道。 朱权头疼地叹了一声,“我不管你是怎么想的,反正这沈小姐我们也接到了,如果你再这么紧张的话,反而会坏事。” “而且我们的身份,秦夫人也知道,所以我说你真的可以放松一些,这沈小姐即使知道了,那也是以前的事情了,秦夫人都可以不追究我们,这沈小姐看着比她还和善些呢,想必也不会在意的,所以你怕什么呀?” 岳宇点点头:“你说的也对,是我太紧张了,我尽量放松些,现在,我们先给秦夫人飞鸽传书去吧。” 朱权因此进了房,研了墨拿了支毛笔扭扭歪歪地写了一行字,然后吹了吹,仍是将纸条卷起来绑在了鸽子腿上,再将它放飞了。 英国公府里,白露看见鸽子飞回来了,便笑着走去窗台从鸽子腿上取下了纸条,然后洒了一把谷子给它:“吃吧。”便拿着纸条走进内室去。 “小姐,朱权他们又有消息传来了。” 秋月听了便笑道:“这两个人还挺有用的,昨晚上小姐才给他们的任务,他们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秦绮从白露手里拿过纸条,展开看了看,里面只有一行字:夫人要找的人找到了,速来。 秦绮看着纸条微微笑了,她的心里并没有多么的波澜起伏,一是因为她知道,她和表姐一定会有一天再相见的,所以并不会有多么意外,二就是昨天看了那张纸条以后,也多少有些肯定了。 她转头看向后院的那颗树叶已经开始变黄了的梧桐树,想起以前的事情来,真是富贵似浮云,世事如儿戏,谁能想到这如今的事儿来? 她和表姐的再相见,却像是隔了一世,也确是隔了一世,真是像活在戏里似的儿戏,而且也很难走出这出戏了,戏中人是她们,她们就是戏中人,已经和这个时代融为一体了。 她站了起来,脸上有些淡淡的绪愁,与白露秋月说道:“那我们就出去吧。” 走到湖边那儿时,却看见了有很多下人正在搬着东西往湖边西侧那边走,她便停了下来,饶有兴趣地看着那个小脑袋瓜儿。 穿到这英国公府来,其实她除了不满意顾若棠那个渣男外,对这英国公府的其他人,印象都还是不错的。 大哥大嫂,都是很好的人,尤其是大嫂,一看就知道是个很有素养很文明的人,尽管她和顾若棠摔了这么多的东西,可人家多和气多大方,绝没有像她演戏那样的勾心斗角,一肚子的坏水,所以她喜欢。 那个长腿帅哥,就更是不用说了,虽说没可能,可看着也养眼不是,再说这英国公府,树大好乘凉呀,出去要办什么事情,也容易多了,寻常人惹不起,有权贵的人也忌三分。 所以说,这初来乍到的,有这英国公府二夫人的身份还是有些好处的,在还没有铺好将来的路之前,暂时先这样也还不错。 顾云识正在指挥着下人小心些搬运,转头看见那二婶就站在桥中央笑吟吟地看着他,他便是有些不爽了。 这个不知道是什么来头的鬼,又在笑什么,昨天把他气了又气,他算是明白二叔为什么被他气得直摔东西了,连他这样脾气温和的人都能被她气得跳脚,二叔没打人就已经很不错了。 “你在那里看什么?” 顾云识没好气地道:“我要搬个书房,又不碍你的路。” 秦绮一边款款走下来,一边笑道:“原来你还真的是个书痴呀,这么多的书,眼睛就没看坏?” 顾云识瞪大了眼,这一大早的,她又想气她是不是,不安好心。 “我眼睛好不好跟你有关系吗?我昨天已经跟你说过了,我对你,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你别做伤风败俗的事情,我们英国公府还是能容下你的,可你要是敢做什么对不起我二叔的,别说我二叔了,我也不会放过你的!” 秦绮乐了,好笑地看着他,说道:“我说小云识啊,在你眼里,我到底是个什么鬼呀?你都看的什么书呀?改天,二婶免费赠送你一本吧,比你手上的这些还要离奇古怪,吓得你的心脏‘怦怦怦’地跳,情节跌宕起伏,心情就跟坐……就跟你一口气冲上了山又‘嗖’一声下了山一样的,看得你欲罢不能。” “你什么意思?” 顾云识怀疑地看着她:“想说你自己其实是个很有学识的女鬼?还是看我喜欢看书,投我所好,让我别针对你!我告诉你,都没用!我不吃这一套虚假的,你要是敢做坏事,我就对你不客气!” 秦绮嗤一声。 “你真是想太多了,二婶现在要出门了,小云识,改日,我们再慢慢交流,二婶呀,对你这个小脑袋瓜,还是很喜欢的,看在你这么可爱的份上,二婶就不跟你计较了,但是对待长辈呀,二婶还是希望小云识能够有礼谦虚一些,毕竟叫旁人看去了,挨批评的可是你哟。” 秦绮心情甚好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白露和秋月看见小姐又是把这小二爷气得跳脚的样子,也是不禁一笑。 顾云识是真的被她气得要跳脚,他愤愤地跟施戈控诉道:“你听听她什么话,占了我二婶我的躯壳,居然还不知道收敛,还要我对她谦虚有礼,我挨批评,那是因为我没狠心揭穿你的身份好吧!” 施戈为了安抚小二爷,连忙抚着他的背:“小二爷,我们不跟一个妇道人家计较,更不跟一只鬼计较,你想呢,她重回人间,是会嚣张一些,等将来认清形势了,收敛还来不及呢!” 这里顾云识仍在生着气,只是又奈她不何,只能在施戈的安抚下继续愤愤地指挥着下人搬他心爱的书去了。 高瞻走进了英国公府,正要往云忻的书房那边走去时,却看见了一道亮丽的风景。 那是云忻的二婶吧?可怎么看着,好像有哪儿不对劲呢? 秦绮从侧门处走了出去。 高瞻摇摇头,心想他一定是想多了,怎么总觉得这个二夫人身上有一种给人气势的感觉?可她明明就是个娇弱的女人罢了。 高瞻走进了园子,从书房里出来的李峤见高公子来了,便是欣喜地笑着迎上来道:“高公子回京了?世子还没回来呢,要不您先进去坐坐,我给您先奉杯茶来。” 高瞻也笑着说道:“行,没什么事儿,你去忙吧。”说着自己进书房里坐去了。 高瞻这些天也是憋得慌,回来也有三四天了,可这三四天,他是在家里也头疼,出去也头疼。 在家里,他那个爹一见了他回来了,便是自己先跑去了安伯侯府去,结果自然也能猜到,安伯侯那牛脾气,必定是又讥讽地对他爹说了一通什么不好应付的话。 所以他爹回来了以后,就三番两次地让他去安伯侯府里再去请罪,他不去,他就瞪眼踢人,这什么老子?简直待得他头疼。 可要走吧,这里爹不让,那里娘和祖母也是不让,说是好容易才回来了,怎么能就这样不住些日子又走了?他想想也是,因此这两天都陪着娘和祖母家中兄弟姐妹说说话,尽尽孝心。 好容易才找了个来找云忻的借口,他娘这才放了他出来,不然还不知道他那老子又要怎么训他呢。 晤言走进书房时,李峤早已经上好了茶了。 高瞻正在那里品着茶,看着书桌上的一幅字画,眉头还有些微蹙着,连晤言走进来他都没有察觉到。 晤言伸长了脖子掂着脚尖走进去看他在看什么,却原来是主子昨天晚上画的一幅为了记念沈小姐而画的她的画象。 那这高神医,是误会了吧? “好看吗?”晤言凑在他身边轻声说道。 高瞻因为看得过于入神,倒是被他这声音吓了一跳,转头瞪他:“你怎么进来也没个声响?” “我当你夸奖我了啊,”晤言早已经把昨天的那些伤感抛在昨天热闹的戏楼里了,嘻嘻笑道:“看了这幅画,您有什么想法没有?” “有,你家主子,是在相思吗?”高瞻也在取笑道。 他拿起那幅画来,再细细地欣赏了一遍,说道:“这画得这么传神,看得出来,你家主子对这沈小姐,真的是不一般呀,而且我要是没记错的话,你家主子,这是第一次给女人画像吧?” 晤言笑道:“对呀,你没记错,这不仅是我家主子第一次给女人画像,而且,也很难有人能打破这幅画对于我主子的意义。” 高瞻饶有意思地看着他:“什么意思?你家主子,还当真喜欢上人家了,得了相思病?” 晤言叹了一声,取过他手中的画像一边卷了起来一边说道:“不是喜欢,但也算是相思,只是这相思,注定是,没有结果了。”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叫不是喜欢,却也算是相思?” 晤言一边把画卷收到画筒里,一边叹道:“因为那画中人,沈小姐,已经香消玉殒了,而这幅画呢,是主子为了记念沈小姐对他的恩情,为她所画的,所以我才说,就算主子以后再为谁画画像,也不会有人能打破这幅画对于我主子的意义了。” 高瞻一把扳过晤言的手臂。 “我说人家沈小姐没得罪你吧,你没事咒人家干嘛呢?” 晤言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叫我咒她,我尊敬她还来不及呢,昨天还为她伤心了一场,你刚回来,大概还不知道,那沈小姐在去她外祖家时遭遇了大水翻船,死了,沈侍郎为了这事情听说还病了呢。” 高瞻愣了一愣。 然而还是有些没敢相信,因此又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侍郎是前几天才得到老家仆人带来的消息,那猜想那沈小姐,大概就是在离开永延县以后,就遇难的吧。”晤言说着也有些感伤了。 高瞻听了下意识地就是松了口气,而又摇头莫名其妙道:“这真是,哪来的这误传消息?这沈小姐五六天前我还见过她呢,她哪来的翻什么船?她也没去什么外祖家呀,她明明就是朝着京城的方向来的。” 晤言听了也瞪大了眼:“你没看错吧?” “你是觉得我这个神医有眼疾吗?这么大一个活人,我还跟她说过两句话呢,我能看错吗?倒是你们,没事造什么谣言呀。”高瞻没好气地道。 073 离奇 - 闲春 - 湖青 梧桐叶落,黄菊正盛,又是一年重阳佳节时。 沈鸿坐在厅堂中,盯着那院外的黄叶,微微有些出神。 回想这穿来的五个月里,自己的这些经历,也真是无异于唐三藏取经,有惊无险,从南到北,她跨山水,经风雨,终于是要见到她的人了。 她轻叹了口气,不免又想起乡下的杨叔来,这出来都两个多月了,当时的去外祖家的借口,又能瞒得过多久,杨叔年纪大了,若是一时寻她不着,也是一件难事。 正想着,院子里却是忽然随风飘来了一道香气,沈鸿抬眼望去,却是一个身穿桃花交领衫,下穿同色襦裙,外罩一件淡青半衫年约二十姿容卓绝的标致女子,带着两个年龄与她相仿的侍女向她款款走来。 这样一幅上好容貌,还真是对得起秦绮上辈子的“女神”称号,沈鸿看着秦绮向她走来时那种似笑非笑的熟悉模样,便是不禁也微微笑了起来。 “白露秋月,你们去外面守着,别让人闯进来了。”秦绮忽然停了步,吩咐她的两个侍女道,声音就有如玉石般清脆。 沈鸿便也十分有默契地跟袅晴说道:“袅晴,给这位秦夫人去上壶好茶来,我跟她有些事情要说。” 袅晴还有些微怔,毕竟她是当真没想到,小姐还真的是找到了她梦中所见的那个人,而且这位夫人还是这样的年轻貌美,看她带着两位侍女,又这样的仪态端庄,想必也是出身不俗。 听了小姐的话,袅晴看了一眼小姐,然后微微笑道:“那小姐我就先出去了。” 与秦绮擦肩而过时,袅晴再次打量了一眼这夫人,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小姐的缘故,令她也觉得,对这位夫人油然地心生了一种亲切之感,因此微微一颔首,她便含笑低着头出去了。 秦绮亦是饶有意思地看了一眼这姿容不俗的扮了男装仍是显得很青稚的,然后方才跨过门槛,笑吟吟地看着端坐在那儿,眼里还带有一丝看热闹的儒雅翩翩少年。 她走到她的面前两三步便停了下来,然后睨着她笑道:“你姓甚名谁,快给我从速报上来,别冒认了他人的名号,有意戏弄于我,”又故意上下轻浮地扫了她的身段一遍:“这般儒雅翩翩的少年,扮上女装,怕是也能把我比得下去了,就是不知,你到底是男是女?” 沈鸿忍不住摇头失笑。 这一见面就要损她,还真是秦绮本色也。 便也抬眼像她那样上睨着她,说道:“说我不男不女的,那又不知是谁大张旗鼓地满世界找我呢?想必现在是看我这身风尘仆仆了,落魄寒酸的模样,夫人又嫌弃上了,所以不肯认我!我真是一片真心错付了人呀!” “如今夫人的身份想必是那仙苑上的明珠,熠熠发光,我这等凡夫俗子即使心有万般委屈又如何敢认出夫人来,还是先告辞为妙的好!免得这条小命一会不保,落得了一个不识时务的下场,到时,岂不更让我寒心痛恨了,竟把情感错付了你这样一个无情无义的负心女郎!” 沈鸿作势站了起来。 秦绮却仍是笑睨着她,然而面上已是有些先绷不住了。 忍笑忍得确实是痛苦,秦绮便也不闹了,走上前去,她张了双手去拥抱她,感慨地叹笑道:“好你个沈鸿啊,居然一见面就说我无情无义了,你都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多久了,你怎么现在才来啊?” 沈鸿亦是笑着张开双手去拥抱她,说道:“你还好意思说我呢,难道我就没有想找你?只是我们穿来的时间似乎有些差别,我比起你似乎还要晚了三四个月呢。” 沈鸿说着便是放开了她,将她细细瞧了一遍,笑道:“可是你现在,怎么会是一个妇人的身份呢?这也太奇怪了吧!你上辈子都没有嫁过人呢,这辈子怎么受得了突然冒出了一个丈夫来呀?” 一听这话,秦绮也是很不爽了,放开她的手,她便也坐到了一边说道:“何止是冒出了一个丈夫来,这人还是个彻底的渣男呢,一提起他就没劲,还是别说他了,说说你吧,你现在是什么身份?” 沈鸿便将自己穿来时出现在梁家的事情,和后来所发生的事情,都简单地概括了一遍给她听,秦绮也是觉得好奇了,这里面的故事,可不比她的少啊,等沈鸿说完了,秦绮便也就着自己这半年多的事情也有所繁简地说给她听。 英国公府里,当顾云忻回府后,听到晤言和高瞻所说的沈鸿并没有死去的消息,也是有些难以置信并想不通了。 顾云忻坐在那儿,十指交叉着放在桌上想事情,坐在窗边的高瞻也是显得若有所思。 两人想的都是同一问题,若是照高瞻所说的,沈鸿她没死,而且她也上京了,可她为什么没回沈家?反而在最初离家时,还要找个借口蒙骗家中老仆偷偷跑出来呢? 胆大,贪玩,还是另有原因?可这沈小姐举止从容不像是任性妄为之人,真是叫人如何想也想不通了。 晤言是一会儿看看主子的神色,一会儿又看看那高神医的神色,这两人都不开口,晤言就只好自己问了。 “主子,这沈小姐明明是上京城来了,可她为什么没去沈家呢?而且这沈侍郎现在还不知道实情呢,这沈小姐,会不会也是不知道她家中人都以为她死了呀?” “这万一,她要是突然回去了,那不是吓人吗?而且这偷偷溜到京城来的事情恐怕也是瞒不住了,那这沈侍郎,会不会悖然大怒呀,而这沈小姐,岂不有得一顿苦头可吃了?” 要换了其他的人,晤言自然是不会去操心她的死活。 可这沈小姐,虽然说也是骗了主子和他的一场伤心,可想想,这也是她的无心之举,她没死自然是最好了,而现在最好奇的还是她来京城的原因,明明没出过远门,却居然胆大到只带了一个侍女就跑出来了,而又明明人在京城,却又不是回沈家,这事情还真是让人感到好奇。 顾云忻听了,却是想起一事来,因此抬眼问晤言道:“晤语呢,找他来见我。” 高瞻转过头去看他,“你是想起什么了吗?” 晤言也站在那儿没动,看着主子,他也很好奇,是不是主子有什么发现了? “之前在沈家住的时候,她曾经问过我,京中最大的戏楼,还说要去如意戏楼看大戏,晤语这段时间都有在那儿,她们两个扮了男装模样也很俊雅青秀,想必晤语若是见了,一定会有印象的,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找到了她们的人再说,而且最好先不要让沈家发现了她们。” 晤言点点头,刚想转身出去,却见晤语已经回来了。 一时间,三个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的身上,晤语笑了笑,说道:“不用找了,我知道沈小姐在哪儿,而且,这事情的离奇,不能用寻常情理去推论。” 顾云忻皱了眉头,高瞻也引起了好奇心。 晤言自然是赶紧想解出迷题:“什么意思?这沈小姐,该不会是……” “确实是,闹鬼了。” 晤语语音平淡,但说出的话却是叫人都听傻了:“这沈小姐,和咱们的二夫人,是认识的,她来京城,不是贪玩,也不是为了沈家,而都是为了见二夫人而来,你们若是想解迷,最好现在就随我去,正所谓捉贼要拿赃,若是错过了她们的这次会面,后面再想让她们承认,可就有得难了。” 城北的宅院外,袅晴正要捧些茶点去给小姐和那夫人,却忽然听见了院墙外的动静。 “笨蛋,快点扶稳本王了,若是把本王摔下去了,我就把你们两个没用的奴才扔到河里去洗澡!” “是……王爷……奴才们不敢了……” 赵轲好不容易才翻上了墙头,正打算借着院中的树木翻下去,却看见了一位端着茶点的标致小美人正在看着他,他整个人都懵了。 “你们在干什么?快点下去,不然我要叫人来了。” 袅晴并没有大声惊叫,只是想把他们劝退了。 赵轲回过神来,见自己不但没进得了去,还被人给发现了,都怪这两个没用的蠢材,不然以他翻墙的经验,如何能这么快就叫人给发现了? 可他好不容易才跟上了一点线索,就这么没了,那也太憋屈了吧。 “那个,本王……不是……我……我认识你的主人,就那两个一胖一瘦的,叫什么朱权岳宇的,我来找他们玩。” “那为什么你们不走正门?” 是啊,为什么不走正门呢,赵轲心想,因为他根本跟他们不是朋友呀,那两个蠢材,他一个王爷怎么可能跟他们做朋友呢,不说身份,就说他们故意拽文弄墨的害得他丢了面子,他就不会轻易放过他们了。 “这,我就想试试,这墙结不结实……” 袅晴看着他,赵轲虽然脸皮厚,可被这样一个小美人的清澈得跟流水一样的目光看着,也是不禁有些心虚了起来。 “你们要不下去的话,我就去喊朱权他们出来了。” “别……本王走……本王下去就是了!”赵轲笑道,说着就冲底下的那两个蠢材骂道:“扶着点本王,都怪你们这两个蠢货,若不是本王着急,才不会选中了你们两个蠢货随本王出门,回去本王就罢了你们的差事去!看了你们两个就生气……” 袅晴见他下去了,听着他骂骂咧咧的话,便是摇摇头端着茶点往前去了。 白露和秋月按着小姐的吩咐只站在厅堂的外头去,秋月年纪比起白露的要小上一些,性格也活泼一些,见小姐和里面的那个女扮男装的人聊得这么久了还没聊完,便也有些好奇了。 “白露,你说,小姐怎么会要找她们呢?而且我们从小就跟随在小姐身边,小姐也不可能认识她们呀!” 白露转眼也看了一会儿里面,其实不止是秋月,她自己也是想不通呢。 自从小姐从那次磕到醒来以后,每个认识小姐的人,谁不说小姐就像换了一个人呢?她和秋月都是伴随着小姐长大的,对小姐的变化自然也是更有体会了,可想不通就不要去想了。 昨天小二爷的话,和小姐所说的话,她昨晚也都曾辗转反侧地想过了好多次,或许,小姐真的已经不是小姐了吧。 身体还是小姐的,里面的魂魄是换了吗? 可这种事情,想多了都是自寻烦恼,或许有一天,小姐会愿意告诉她们实情,而现在,不管怎样,身体是小姐的,那她就仍然将她当成小姐,或许有一天,小姐丢失的魂魄会回来呢。 “别问太多了,有些事情想不通就抛开吧,这世上本就有很多的事情,是求不了个清楚明白的,我们尽好自己的本责,护好小姐就好了。” 秋月点点头,笑嘻嘻的,又聊起早上小二爷被小姐气得跳脚的事情来,白露也不禁笑了起来。 两个人正在说笑着,却忽然听到了外面的敲门声。 “这谁呀,朱权他们有出去吗?”秋月边说边快步地走去开门了。 打开门,秋月一见外面站的竟然是世子爷,就整个人都愣在那儿了。 “世子……”秋月回过神来,便是扑嗵一声跪下了。 这也不怪秋月慌张,毕竟这小姐就在里面呢,而且里面的那个人,还是女扮男装的,这要是误会起来,即使解释清楚了,也还是会和她们一样会有很多疑问说不清楚的。 更何况这两个人身份不明,小姐又何能说得清楚? 白露也是吓了一跳,连忙如秋月一般跪下了:“世子。” 顾云忻走了进来,扫了这两个丫头一眼,便把眼神往里面的厅堂落去,高瞻随在他的身后,也同样是扫了这两个面无血色的丫头一眼,然后微叹了口气,心想这真是,这种离奇的事情,难道世上还真有? 一南一北的两个人,是绝无可能认识的,这沈小姐既然从未到过京城,那自然是与二夫人毫无交结了,可这两个人,一个是特意上京了来寻,一个是特意留下了信息让人守在如意戏楼里等,还能说不认识吗? 074 农夫与蛇 - 闲春 - 湖青 袅晴从浓阴遮挡的廊芜中走出来,忽然见了这顾公子和高公子两人闯进来,吓得便是连忙转身,可走又不敢走,小姐还在里面呢,想着便是心跳得实在是厉害。 顾云忻只扫了她的背影一眼,便目不斜视地抬脚步上台阶,高瞻亦紧随其后。 晤言却是不由往这男不男女不女的侍女身上多看了两眼,心想这还真的是像主子说的般青秀,弱不禁风的模样,即使是扮了男装也不像男人啊。 跪在那儿的秋月和白露这才敢抬头对看了一眼,两人都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同样害怕的神色。 毕竟这世子可不如二爷和小二爷般好唬弄,要是真有些什么事情出来,小姐还能在英国公府待得下去吗?两人想着这后果便是不禁连身体都颤抖了起来。 沈鸿是面向着院子的,只是刚才视线所限,又和秦绮说得正好,忽见了这顾云忻的身影走进来,便是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又连忙举袖将自己遮挡了起来,虽然自知这是来不及了,可也顾不上了。 秦绮意外地看着这长腿帅哥,又看了看沈鸿的下意识举止,心里也不禁跳了一跳。 只是她什么人,再大风大浪的事情也经历过了,内里虽然有些意外与紧张,可面上却没显出几分慌张来,只是心里思索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露了行踪叫他们给发现了。 顾云忻看也没看这二婶一眼,径直地走到沈鸿的面前,他看了她一瞬,便是伸出手去抓沈鸿的手臂。 秦绮吓了一跳,顾不得是什么原因,她连忙站了起来也扯住了他的手:“你干什么呢?这二婶在这儿会朋友,你这侄儿见了我不见礼不说,还要这样无礼地对待我的客人是什么意思?” 沈鸿本来低着头,被顾云忻抓住了手臂也还想再垂死挣扎一下,可听了这话便是瞬间呆住了。 侄儿?她叫顾云忻侄儿?顾云忻居然是秦绮的侄儿?这开什么玩笑? 她简直难以相信,打死她也不信秦绮竟然跟顾云忻是这样的一层关系,而这个顾云忻还偏偏是认得她不多的人之一,她就像忽然被雷劈了一般僵了而忘了挣扎。 顾云忻看着沈鸿没了动静,便也不管她,视线一挪,便挪到了这也不知算不算是他二婶的脸上。 中秋节那一日,他就觉得她看他的眼神古怪,可再古怪的行止,他也从没有想到鬼怪灵异上去,他也向来不信这些。 可今日的事情,是真的叫他太意外了,也叫他太开眼界了,所以直到现在看见沈鸿真的就坐在这儿,他也还是没能完全地接受与相信。 他是希望他能先从沈鸿的嘴里听到一番真实的话的,关于她为什么要来京城,她又是为什么会坐在这儿和这个二婶说话的,可沈鸿一见了他就是下意识地想躲,他就不禁来气了,很明显,这两个人的反应,以及还有的几分聪明伶俐,是不会老老实实乖乖地与他说实话的。 亏得他昨天还为她伤心了一回,可她就是这么欺瞒他的?什么不会来京城,若不是有高瞻和晤语,连他也险些被她给骗了。 这两个鬼骗子实在是过于可恶,所以他也只好用他自己的方式了,他能被沈鸿骗一次,但这接下来的,他只想听到他想要的答案。 “这是二婶的客人?” 他的声音沉着中带着股凉薄的寒意,看着面前已经完全陌生的二婶,他不无讥讽地说道:“那可真是太巧了,她也是我的客人,我等她也等了很久了。” 饶是向来见多识广,也善于应对各种突发情况的秦绮,在这一刻也不禁愣了一愣。 她看着这气势张扬难对付的顾云忻,然后低头去看一见了他就躲避的沈鸿,心想他是什么意思,是说他和沈鸿其实是认识的?可沈鸿不是说她一直在江南吗? 顾云忻就这般讥诮而又冷峻地看着这二婶,他能容许她们再垂死挣扎一会儿,但也只是一会儿。 院子里的梧桐树被深秋的风一吹,婆娑作响,衬得屋里此刻死一般的寂静与透着古怪的气氛。 晤言就站在门边,双手抱胸,他歪着头看着这一幕从未使得他如此觉得古怪的事情发生。 此刻的他倒是难得的没有以往看热闹的那种纯粹八卦的心情。 而是真的,看着这位二夫人和这位沈小姐,他是真的很难去相信,这样两个鲜活的人真的会是两个鬼魂上身了吗?可完全不像呀。 而且如果她们真的是鬼,那会不会有一天,她们还会消失呀?又或者说,像小二爷说的那样找几个道士来做法驱上一驱,会不会也有效果? 高瞻看着他们,神色深沉而疑惑。 他随意地找了张椅子坐下,看着这云忻似乎有些动气了,也是,他可是难得的为了一个女人而难过一回,结果却发现这一切都是假的,可想而知,这被戏弄的感觉,换了他也会生气。 可见这沈小姐被吓得一直没敢抬头来认云忻,他却是不由又有些心软了。 所以他叹了一声,索性开口替她解围说道:“沈小姐,我是高瞻,我记得六天以前我们还在余阳县见过面的,听说沈小姐是从未到过京城的,但不知道为何一进京,沈小姐不但不回你的家中,反而还要来此与二夫人相聚呢?” “我们来这里并没有其他的恶意,而是有一件事情想告诉你一声,你们沈家的人都以为你落水死了,这是你家中的老仆前几天带来的消息,沈侍郎为此还病倒了,你知道这事情吗?” 沈鸿听了这消息,不可思议地抬起头来看着坐在她对面的高瞻。 “我死了?” “对,”高瞻看着她,神情很是平静:“听说你出门前给家中老仆的说法是去外祖家探亲,可恰好那条船只在大雨中翻了,你的外祖家也没接到你的人,所以才有了现在这误会,现在你知道了,也该想想你后续要怎么解决这件事情了。” 高瞻的表情本来是很冷静的,但看着这位沈小姐震惊的神色,还是不由对她心生担忧了,这场闹剧,是真的闹得有些大了,想必京中的官员也多少都知道了,而这位沈小姐日后若是要留在京城的话,倒是人未见,事迹先在各家里流传开了,未免对她的将来有些不利。 沈鸿拧着眉头,仍是一时未敢相信。 她就是上个京城而已,怎么就来了个“她死了”的误传了? 她怔怔地坐在那儿,头脑完全是处于一片空白的状态,毕竟她之前确实是有想过找到秦绮以后就跟她一起,不管去哪儿都好,可她也完全没有想过要给这个沈鸿造个死的身份呀,这实在是太让她震惊了。 而顾云忻看着这样的沈鸿,心里的气还是下不来,可也能容她先有个接受这事实的时间,于是放了沈鸿的手,他便转过头去看着那位秦绮,神色带了丝不难见的讥诮。 “二婶,我是该叫你二婶好呢,还是你来告知我,你们的真实身份?你和这位沈小姐看着像是故交,不知是什么关系?你们是什么人?又或者说,你们两个,根本就不是人?” 沈鸿抬眼怔怔地看着顾云忻,她这里还未曾接受自己被误传死了的消息,而他这话,她们不是个人又是什么意思? 顾云忻见她终于对他有了个反应,便也刻意地转了视线冷冷地扫了她一眼。 秦绮听了面上却并没有出现多少的慌张。 她冷哼一声,然后轻轻拂袖而款款地坐下,看着眼前的男人,她仍是应付自如地笑道:“我说好侄儿呀,若是二婶说我跟这位沈小姐一见如故,你相信吗?我今天见了她,就是觉得亲切,她见了我,也是一样,难道从未谋面的人就不能坐下一聚相识相交吗?就一定是要朋友才能坐得下来聊天吗?” 顾云忻听了,也一点不意外她的话,还了她同样的一声冷笑,他转过身去。 然后凉凉地在她的对面坐了下来,而看着这位明显比沈鸿更有应对能力的秦绮,他仍是带了那样一丝不难听出的讽刺说道:“所以特意留下朱权岳宇在如意戏楼,又特意留了句暗号来跟沈鸿接头,还特意,买下了这间宅子来接待沈鸿,” “更甚至,那出早已惊艳了大江南南北的戏剧《西厢记》,也是你为了这将来的一见如故而准备的?所以难道说二婶,是在那一磕醒来以后,除了丢失了所有的记忆换了一幅性情以外,还另外获得了无所不能、未卜先知、预知前事的能力吗?” 秦绮被他说得哑口无言,那出《西厢记》若以黄班主的为人是不可能会告诉别人的,更何况他若还想在她这里得到更好的剧本,就更不会出卖她了,但不排除有意外的可能。 看着这男人,她头一回觉得她的后背能生出发凉的感觉来,在这个男人沉着凉薄的眼睛里,她似乎能看到他有种能穿透人心的能力,叫人在他面前不敢轻易地耍花招,也耍不了花样。 可还没待她反映过来,顾云忻又接着说话了:“若是二婶觉得这些证据还不足,后面就有朱权岳宇两人,我有的是办法让他们把话原原本本地吐出来,而至于这位沈小姐,身边也有位俏生生的丫头,虽然忠心,但想来骨头也不会硬到能扛得住严刑……” 沈鸿转头难以置信地看着这样的一个顾云忻。 顾云忻对上她的视线,话便立时顿住了,然而只不过一瞬,他却又接着说了下去:“所以我不想走到这一步,毕竟沈小姐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只是想让你们两个说实话,你们俩,到底是人还是鬼?来自何方?原来的沈鸿和秦绮,又去哪儿了?” 高瞻坐在那儿没出声。 云忻的性情他是了解的,正所谓爱之深、责之切,道理换了在这儿也是一个样。 云忻的难过与记念不是白给的,更何况面前的这两个女子,若是还不肯老老实实地说实话,不说云忻,他也不会轻易放过,这世间何来的魑魅魍魉,可摆在眼前的却就有两个,不问个清楚明白,心里如何能安? 晤言见沈小姐见与二夫人都坐在那儿不说话了,便就探了个头出去看那沈小姐的侍女。 她仍是站在那儿,像个石像似的一动不动,晤言看了她两眼,虽然主子刚才那般说了,但他是知道主子的用意的,吓唬是有,动刑却是不会有的,对于女人,尤其是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他们才不会有这般闲心对女人动手呢。 晤言又将头探了回去。 而晤语在外面找了条流浪狗把那在外墙打探的晋王吓走了以后,便也走了进来,扫了这两个跪在地下的侍女一眼,他没什么表情,走到晤言身边,与他一起倚在门边看。 屋里的气氛异常的安静。 顾云忻看着坐在那儿已冷了一张脸却仍是不说话的沈鸿,气便是沉积着,若换了往日他是有几分耐心的,可瞧着这样的沈鸿,他却是上来了气,他从未被女人这样甩过脸色。 “晤语,去后面让朱权岳宇说几句话。” 他的声音又沉又冷,叫人听了便知道他的意思。 沈鸿不由抬眼去瞪他,他便瞧着她说道:“你现在说实话还来得及,我的耐心是有限的。” “不就是想让我们承认我们并非真正的沈鸿和秦绮吗?这有什么难的?” 顾云忻皱了眉。 而高瞻亦是好奇地微微往前探了探。 晤言和晤语也都同样瞧向这忽然变得冷静了的沈小姐。 沈鸿是谁也不看,就看着这顾云忻,什么叫“农夫与蛇”的故事,她现在算是深有体会了,虽说当时救了他以后,她是想着或是有朝一日也能得他援手相救的,但也并非是为了得到回报才救的他。 可现在看来,请他伸援手是不用想了,为了能让她们承认她们并非原身,他竟能拿无辜的人来威胁她?是她看错了他。 不就是想让她承认她们不过是个魑魅魍魉吗?那就认好了,有什么招的她接着就是了,大不了身份一招,他们就把她和秦绮一起拿下,当成妖怪去烧了好了,或许这样,她和秦绮还能再穿回去呢。 075 来历 - 闲春 - 湖青 “没错,我就是个妖怪,就是个鬼,你说什么我都认了就是了,反正我不是原来的沈鸿,现在你们也知道了,要杀要剐,悉听尊便!”沈鸿堵着一口气道。 顾云忻的神色却是越发地沉了,看着她,他的声音是又冷又硬的:“沈鸿,我要听的是实话,不是你的随意杜攥,我也不是要拿你们怎么样,但如果你们不配合,那就不要怪我了。” 他还有气了? 沈鸿冷笑一声,毫不示弱地看着他,心想当日她就不该救他,就该让他毒发了,那今日就不会有人在这儿来逼她们现原形了。 “什么杜攥,我说的就是实话,你要是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沈鸿素来是个吃软不吃硬的人,所以人家越是要她弯腰的时候,她就偏要站得像棵松,就算是死,也要死得有尊严,哪怕是被他们当成了鬼祟。 她可以被他逼得承认她不是原身沈鸿,可是要听到原原本本的事情真相,她却是不会让他如愿的,只要她们不说,他们就休想能探听到他们想听的。 “沈鸿,” 顾云忻沉着气,他知道她现在是满口的胡话,若是换了其他的犯人,该用什么方法让她们能说出真话来,他自然不会客气,可偏偏发生这两个鬼魑的却是与他多少也有些关系的。 他尽量耐着心与她说道:“你还记得,‘如意戏楼’是你当初问我,我告诉你的吗?如果你只是随便的一只鬼,那你告诉我,你跟这秦绮,是什么关系?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急着找到她?” 沈鸿笑了,看着他随口就道:“做人的可以交朋友,难道我们做鬼的就不能有朋友吗?” “我们两个就是一对认识的鬼魂呀,我跟秦绮什么关系,无非就是在这天地间当鬼游荡得太久了,太孤单了,互相认识结拜做个姐妹了,这就是我要找她的原因,你还想知道些什么吗?我通通都可以告诉你啊。” 听到沈鸿如此张口就能胡诌的话,秦绮也是不禁笑了,心想他们绝没有想到,比起她的应对能力来,沈鸿的编故事能力才是一绝的。 他们也太小看她们了,即使是鬼那也是有脾气的,更何况,谁才是鬼啊,她们从一个自己熟悉的世界莫名其妙地穿到这个陌生的古代来,连她们自己都还没弄明白情况呢,怎么说得清楚与他们听。 她端起茶来轻轻揭了茶盖子,轻抿了一口,然后看着对面被沈鸿气得脸色越发沉冷的顾云忻,笑道:“好侄儿呀,你还有什么想问的吗?如果沈鸿答得不够让你满意的,那二婶也是可以回答你的问题的呀!” 顾云忻便移眼去看她。 沈鸿不过是他在沈家那里接触过几天罢了,对她的脾气并没有多么了解,今天算是了解得更深一些了,是个鬼话连篇连草稿也不打的,难怪能夺了幅身体来用; 而这个秦绮,他虽然没跟她交流过,可也听得府里的人说多了,能跟二叔闹得府里鸡飞狗跳的,她又能是个什么善类?嘴皮子也一样利索得紧。 这两只鬼,被他们给发现了还能这么嚣张,就不怕他真的把她们锁了去。 “那出《西厢记》是你写的?” 他的声音低沉有力,但语气却并没有带上多少的情绪。 秦绮对他还可以这样平稳地继续询问她们问题,也是笑了,这鬼话他还有耐心继续听下去?那她奉陪呀,跟帅哥聊天嘛,难得的有机会。 “对呀,你不是已经查清楚了吗?就是我写的,有才吧?你二叔还一直很想知道这是谁写的呢,可他千想万想,都不会想到,写这出戏剧的人,你说他要是知道这是我写的,会不会很惊讶?” 没管她的戏弄的笑容,顾云忻继续问道:“那你是个什么人?” “我,那身份可多了,一会儿可以是个官小姐儿,一会儿可以是个翩翩佳公子,一会儿我还可以是个仙女,一会儿我就摇身一变成妖成鬼了,我是多才多艺的,是既能写得了书,也能唱得了大戏,既能吟诗作赋红袖添香,也能下田耕地作农夫,还能上天入地,无所不能,我投的胎多了,你指的是我哪一世?” 顾云忻盯着她不说话了。 他这些年审问的犯人也多了,知道再这样问下去,也没有多少有用的信息。 而面对这两只张口就能来个连篇长文的鬼,他简直连一个字都不会信,不怕鬼狡猾,就怕鬼有文化。 他就奇怪了,这两只鬼怎么能做鬼也能做得这么嚣张?难道真是因为做鬼太有经验了,所以连人也不怕了? 屋里的气氛那简直是静得连院外秋风扫落叶的声音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晤言看着这二夫人,很是好奇地问道:“二夫人,那你是怎么上的二夫人的身的呀?是一直就潜藏在二夫人身边拭机而动吗?那你们,是不是想上谁的身就上谁的身?那如果你们走了,我们原来的二夫人能回来吗?” 晤语听了一笑,接着晤言的话说道:“那如果是这样,这人间岂不都被你们这些鬼给作得乱套了?如果二夫人真是有那上天入地的本事,那么作个神仙,不比作个鬼好吗?可见这二夫人,刚才说的就没有一句是真话。” 秦绮听着这左一句鬼右一句鬼的,心里就有些不爽了。 他们的主子说她是鬼就算了,连这两个奴才也敢来笑她,她冷笑一声:“神仙有什么好作的,哪有人间热闹快活?作个鬼多好呀,我上了你们二夫人的身,做了你们主子的二婶,你的主子见了我,不还得恭恭敬敬地叫我一声‘二婶’吗?多好玩不是?” 晤语听了没说话,就在秦绮以为他无话可说时,晤语却又笑了:“可做鬼的没前途,现在被我们捉了个现形,这二夫人的身份,恐怕也不保了,难道不是神仙好作些?我们供神拜佛,可见了鬼就要请人来收去了。” “你!” 这话就算是一向伶牙俐齿的秦绮听了竟也一时无法反驳。 晤言却是没再好奇这二夫人了,而看向那沈小姐,问道:“那你呢,沈小姐,你是一只什么样的鬼?” 顾云忻便移了眼去看沈鸿。 沈鸿被他们这些人左鬼右鬼地叫,心情自然也不会好到哪儿去,没好气地瞟了一眼这娃娃脸:“这跟你有什么关系?要怎么处理我们就痛快点,反正也是个鬼,死一百次也是鬼。” 这明明就是句气话,可晤言却还是忍不住好奇地再问道:“你死了一百次吗?为什么不投胎,要做个孤魂野鬼,夺人家的身体来寄身?” 晤语听了这一句便是不由笑了,就连高瞻和顾云忻的脸色也不禁有了些笑意。 沈鸿没料到他有这样一句奇葩的话,不由转眼去瞪他:“我夺什么人家的身体,我还怪人家夺了我的魂呢?我活得好好的,谁要到你们这破地方来?” 秦绮听了这句不由掩嘴而笑。 而晤言却是听怔了,晤语也不由收了笑意。 顾云忻看着沈鸿:“所以你到底是人还是鬼?是什么人?沈鸿,我没有闲功夫在这里听你的鬼话,你们要是再胡说一通,那我也没有其他的办法了,既然你是沈家的女儿,那我就让沈大人来亲自接你回去,你有什么鬼话的就亲自跟这沈鸿的父亲说去。” 这一句还真是戳中了沈鸿的软肋,秦绮也不由多了几分的凝重。 两人都沉了些神色,而坐在那里沉吟不语。 虽然刚才跟他们说悉听尊便的,可也不是真的什么都不怕,毕竟穿到这个时代来,谁也是没死过的,所以她们两个还是想能够好好在这个异世活下去。 可要是真像顾云忻所说的这样,把实情告诉这原身沈鸿的父亲去,或是秦绮的那些家人去,那他们的反应可就不是像顾云忻这样冷静的了。 高瞻看看这沈鸿,又看看这秦绮,他也不想为难两个女人,只是这事情不问清楚也实在不能安心。 叹了一声他说道:“沈小姐,其实我们也是认识的了,你和这二夫人并不是坏人,如果照刚才沈小姐所说的那句话,占了这原身的身份也不是你们的本意,只要你们能够如实相告,我们也不会对你们如何。” “说实话,我朝中从来没出现过这等鬼异之事,若不是我今日亲眼所见,换了旁人来与我说,我是决不会轻易相信的,云忻也是一样,这种妖魔鬼怪的事情对于世人来说太过离奇超乎常理,不管换了谁,遇见了都不会当成没事发生。” “再说了,现在是我们发现了,我们不会随意跟旁人说,可若是换了旁人,你们可知道这后果?你们现在若是将实情跟我们说了,说不定日后我们两个还能帮你们掩护一下呢,更何况沈小姐眼下还有一个棘手的问题等着处理,你总不会真的不回沈家了吧?” 沈鸿抬眼看向他,高瞻说:“我和云忻都不会出卖你们的,这点你们可以放心。” 顾云忻只沉吟不语。 秦绮轻笑一声,看着这两个养眼的男人:“其实你们想知道这么多有用吗?我们两个即使不是鬼,也不是原来的沈鸿和秦绮,那跟鬼又有什么差别?” “自然是有差别了,”晤言忍不住说道:“二夫人,你要是鬼的话,那说明,这是你主动把我们的二夫人的魂魄给挤走了,那就不是被强迫的,而是你有所谋的;而且你要是鬼的话,那也说明,你们还是会有害怕的东西,比方说道士驱法之类的,自然是要说个清楚了。” 秦绮笑了笑,事已至此了,也就不再争辩了,看着沈鸿说道:“那你说还是我说?” 沈鸿心情沉闷,便回她道:“你说好了,我自己也没弄清楚自己是怎么穿来的呢,我不知道怎么解释。” 秦绮听了,便站了起来,先探头往门外看了看,然后便打算关门。 这下子晤言可不干了,拉着晤语便是灵活地窜了进来,秦绮也不管他们两人,把门关上了,方才坐了下来喝了口水,讲故事。 “我们两个,原名也叫秦绮和沈鸿,你们这个朝代,是我们所读的历史中没有的朝代,但要是估着来说,我们两个就是你们这个时代千百年以后的人类,所以说,我们非但不是鬼,你们对于我们来说才是一千年前的人呢。” 顾云忻皱了眉头,但虽有疑问,却也不想中断她的话,而其他的人也是一个想法,听故事最忌的就是打断,尤其是这个故事还这么地奇异古怪。 秦绮见没人打断,便也就继续说下去了:“不过像我们这样的事例,在我们那儿有一种专业的说法,叫‘穿越时空’,穿来这里的那一天,我和我的表姐,也就是这位沈鸿,是在楼顶上喝着啤酒的,那天风大,忽然来了一道闪电……” 秦绮这一讲,就滔滔不绝地讲了大半个时辰。 其实穿越的事情也就几句话一概括了,可她们对面的这些古人问题却是多得很,这个问了“啤酒”是什么,那个又问“一千年后的世界是什么样子的”。 秦绮那都是看在这几位都是古代美男的份上才极有耐心地给他们一一作答的,毕竟这对于她来说也是一种新奇有趣有感受。 答得口干了,秦绮便也让沈鸿帮忙着解答两句。 沈鸿没奈何的,答完了这个的问题,又来答另一个问题,直到也说得口干了,杯里也没水了。 这时晤言倒也是极聪明的,轻轻开了门走出去与沈鸿的那个青秀侍女说了两句,没一会儿,茶水就每人一杯添了上来,还留下了一壶茶以备用。 顾云忻却是一字不发,只是听他们的发问,她们的解答,眉头便越蹙越紧,而犹觉得不真实。 只是这是她们被他抓了个正着,是绝无可能窜通好了来编这样离奇的事情以蒙混过关,事以不真实归不真实,却也明白,她们大概是真的来自于那样一个绚烂多彩的世界。 所以这也就能解释她们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的原因,在她们的那个世界,似乎连“穿越”,都已经不是一件新鲜事。 076 无题 - 闲春 - 湖青 不知不觉,也已是到日中的时候了。 沈鸿被他们问得头昏脑涨的,而且心里也在烦恼自己的那件麻烦事,不由头痛地伸手揉着自己的太阳穴。 她虽然自小就独立,可这两个多月来,都一直在上京城的路上,原以为,到京城以后找到秦绮再做打算,可没想到不仅被误传落水死了,还在这里被这顾云忻逼得自曝身份。 穿越过来,无论是前世的家庭与这一世的家庭,她都没有受到过家人对她应有的关爱,而现在,还被人在这里当成妖怪,真是种种的痛楚、心酸、委屈等情绪都在这一刻中涌了上来。 她移开眼,因为不想让人看见她眼里的脆弱,所以她借着袖子将自己的侧脸遮挡了起来。 她不说话,倒也不影响气氛的热闹。 晤言问的问题最是多,秦绮也是在这一问一答中,对这娃娃脸小护卫也心生了许多的喜爱,心想看这顾云忻一张脸冷酷无情得很,可他的这两个护卫倒是没受他的影响,都成长得很健康嘛。 秦绮很是有兴趣地给这晤言解惑,只是正当她说到一半时,忽听那对面的顾云忻说了一句:“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回府去,你们自己也去找点东西吃,明天看看情况,我会再过来一趟。” 说罢不等众人反映,顾云忻便是打开了门,迈了脚走出去。 袅晴就站在门外,见了顾公子出来,便是下意识地迅速低垂了头去。 外面的天有些灰蒙蒙的,秋风吹起顾云忻的深蓝衣袍,他回头看去,沈鸿穿着一身的云色锦衣,仍在那里以袖掩饰着她的侧脸,她的身形比起在沈家时似乎更消瘦了一些,想来在这来京的路上也是吃了不少的苦。 他的心里有种说不清是什么的感觉,刚才为了想让她们肯老实说话,他是说了些不择手段的话,可他一惯如此,当时也没有想过她会是什么感受。 现在她的心里,一定是很后悔吧?后悔救了他,他却揭了她的皮相? “你们现在住哪儿?” 看着院中的落叶,忆起在沈家那个安舒的午后,顾云忻心里有些微沉。 沈家呀,为什么她偏偏要是沈磐的女儿,以他们英国公府与显国公府对立的关系,这个沈鸿,即使他日后想帮她,恐怕也不好插手。 袅晴没想到顾公子会问她这些,所以一时也有些怔了。 顾云忻便收了视线转去看她:“我不会要对你们做什么,只是你们现在不宜留在客栈,也不宜留在这儿,这里也不安全,待我寻处地方给你们,住下再打算吧。” 袅晴睁大了眼,抬头看他。 顾云忻也没有再说,抬脚步下台阶,袅晴回过神来,连忙说道:“奴婢和小姐就住在如意戏楼附近的锦云客栈。” 顾云忻也不停留,俊朗的背影大步离去,越过了仍在跪着的白露和秋月,跨出了院门,而晤言和晤语也在其后紧跟着他,没一会儿,三人便没了踪影。 袅晴看着他们走了,不由松了口气。 刚才她还以为,她和小姐的命要不保了呢。 她回头看着小姐,她们刚才所说的话她多少也听见了一些,虽然心里诧异,为原先的小姐而感到难过,可是这里面的小姐,不管她是谁,她变成了她的小姐,身份也好人也好,她待她好,代替了她的小姐活了下去,那么她便也会一直留在小姐的身边尽心地侍侯与保护好她。 刚才还热热闹闹的屋子一瞬间安静了下来,连鸟叫声都听得有几分凄凄凉凉的。 秦绮没了说话的,倒是也有几分怔然了,心想这莫不是给人家上了两个小时的课还真上瘾了? 于是便把视线转移到留下来的这位帅哥身上,帅哥是长了一张高冷系脸的,身材俊朗,一点也逊于刚走的顾云忻,她打量着他,心想他和顾云忻走得这么近,也不知道是哪家府上的公子哥儿。 高瞻留下来那是因为还有些问题没弄清楚,这些问题云忻不方便问,由他出面倒是比较合适。 可看这二夫人在这里饶有意思地看着他,他便也不着急,向她微颔首道:“二夫人可是有话要与我说?” “有呀,您贵姓?” 与帅哥聊天,秦绮向来是不嫌浪费时间的,何况这帅哥又是这样站在她们这边的,就更是要拉好一下关系了,日后脱离了那英国公府,多些人脉也是好事嘛。 “我叫高瞻。” “哦,高瞻远瞩,确实是好名字,您别见怪,我没有这原身的记忆,您也是知道的,现在我和沈鸿这情况,依您看,我们该怎么办才是好?” 高瞻看着这位透着聪明伶俐的二夫人,知道她这是在想拉拢自己,便也笑了笑:“二夫人维持现状便好,您很聪明,不会露出什么马脚的,况且云忻现在也知道您的身份了,有什么问题的想必他也会维护您一二,倒是这位沈小姐,才应该好好想想接下来的应对之策。” 沈鸿听了这话,便放下了袖子,而看着高瞻。 其实她也不过与高瞻在路上见过几次,也实在不知道他刚才为什么这么帮她,可是她也是承他的情的,所以听他说,她便也坐好了。 “沈小姐,怒我直言,你是否,有不想回沈家的念头?” 沈鸿有些讶异地看着他,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 高瞻笑道:“我也是猜的,如果沈小姐肯回沈家的话,那就不会当初那样坚决地拒绝沈家的人接你上京了,而你到了京城以后,如果想回沈家,也早就回了,也不会一直拖到现在。” 沈鸿面色有些不太自然:“这些,是顾云忻告诉你的?” “其实云忻的为人,并不是你刚才所见到的那个样子,以你们两个这样诡异的情况,换了其他的人发现了,早就有更激列的做法了,可云忻这样,也只是为了保护你们,我们必须要搞清楚你们两人的状况,毕竟,” 高瞻看了一眼二夫人,继续说道:“这也是云忻的二婶,是云忻的家人,若是换了你们,难道你们就能置之不理、不追查清楚吗?” 沈鸿一怔,但想起顾云忻刚才无情冷酷的那个样子,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拿着袅晴和无辜的人来威胁她说实话,她就是不能一下子接受这样的方式,如果他刚才好好的说话,能像高瞻这样把话说清楚了,反正她和秦绮也被他抓了个正着,她也不会说就一心想欺骗他们,可他要硬着来,谁能受得了那个威胁还乖乖地老实说了? “我确实是不想回沈家,因为我今年,已经十八岁了,如果上京的话,我怕他们就要把我嫁出去了。”沈鸿看着高瞻,说道:“我不想被人支配我的婚事,我的人生,所以我才会找了个借口出来。” 其实这些话,沈鸿也没对谁说过。 她心里确实是真的不想留在沈家,可又顾虑着年迈的杨叔,她可以无视沈家的其他人,那是因为他们这些年的做法,让原先的沈鸿寒心了。 可杨叔不是,杨叔拿她当个孙女一样关怀,她也会拿他当成爷爷一样,所以她要顾虑到他的感受。 所以出来这些天,其实她也有想过这个问题,也一直没能下得了决心,直到现在,听到他们说了这个误传开的消息,她的心里如今也是心乱如麻,真的是不知道该回还是不该回,回去了,恐怕就真的无法走掉了。 沈侍郎府。 沈夫人朱熙春正靠在栏杆处喂鱼,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往底下扔,这沈府的园子雕栏画栋,虽然比不上她的娘家显国公府的精致显赫,可在一众京官府第中也是上等的了。 她出神地看向远处,只是无意识地喂着,风刮得有些大了,天也有些暗沉了,守在她身边的郭妈妈便走了上来。 “小姐,别想太多了,那大小姐的事情是谁也没想到的,这命中有定数,夫人不必太把老爷的话放在心上,这都是她自己做的选择,若是当初她肯跟着老奴回来了,那也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了。” 朱熙春听了,轻叹了一声,将手里的鱼食尽数洒了下去。 站了起来,她接过侍女手中的帕子擦拭着,说道:“郭妈妈,我年纪大了,越是年纪大,就越是想得多,倒也不是全为那沈鸿的事情。” “想当年,我是显国公府的二小姐,多少的世家公子来上门求亲,可我爹却偏偏看中了当时的沈磐,我当时哭了多少天呀,这沈磐,成过亲,还有个女儿,我简直觉得我爹瞎了眼才会看上他,又或者是他花言巧语哄骗了我爹,所以从嫁给他,我就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他倒是好脾气,一回也没对我严词过。” “那天,那个从乡下来的人到了府上,我也没想过要见他,是沈磐自己去见了,后来得知了那事情,沈磐就当场昏倒了……他那天说的话,是这么多年来,他积累在心里的对我的意见,其实他说的也没错,我确实,一直就没打算过要接那沈鸿回来。” 朱熙春转头看着郭妈妈,郭妈妈也像她的母亲一样慈爱地看着她。 她不由伸手去握了她手,边走边道:“我一个名门闺女,为什么要嫁给他作一个继室?当时有多少的人在明里暗里地嘲笑着我,他害了我被人嘲笑,难道我还不能有一点自己的脾气吗?” “我还没有生儿育女,不想为他养女儿,让他把他的女儿放在乡下养,有错吗?这么些年来,我就不想看见那沈鸿,因为一见了她,我就觉得自己脸上火辣辣的,我真的一点也不想看见她,他也知道我的心思,所以这些年也不曾提出过这意思。” 郭妈妈随着她走,笑道:“老奴也觉得,老爷其实待夫人是真的挺好的了,相比于其他府上的,老爷是什么都会先考虑您的意思,就连那两个姨娘,都是老爷随了您的意思才纳的。” 朱熙春凄凄一笑,看着这栏杆外的竹子,说道:“是呀,他有自知知明,所以才事事顺着我意。可他心里不是没有意见的,沈鸿的死就是他对我最大的意见。我心里其实没有多少难过,或许是我的性子确实凉薄吧,我又不曾亲手害过她,她走她自己的路,她的死,跟我有什么关系?” 郭妈妈陪着她,一路绕着出了竹林。 前面再走过两个回廊,便可以看见大公子住的扶风院,扶风院外种着芭蕉海棠,那是大公子前几年自己亲手种的。 朱熙春远远看着那处,却是显了些神伤出来:“他那日,也跟老爷一样,哭得心都像要碎掉了,我从来没见他那样哭过,你说,他不过在乡下和沈鸿接触了那么几天,他怎么就能对她产生那样深厚的感情呢?” 郭妈妈听着她低低的声音,便也没出声,只是刚抬头,却见大公子恰好从那里走了出来。 沈昊心情低沉地一路低着头走出来,直到注意到前面有人了,方才抬头。 “娘,”他脚步缓慢地走过去,眼神还有些闪躲着:“您怎么过来了?” 朱熙春笑道:“就是想来看看你,都收拾好东西没有,明天你随你父亲回去,一路上要小心,天气也冷了,记得多穿衣服。” 沈昊听了一时没说话,他也没看他娘,只是侧着脸看着外面的树丛说道:“我长大了,会自己照顾好自己,再说还有永福呢,至于爹那儿,您也不用担心,一切都有我在,我会照顾好爹的。” 朱熙春便走上前替他理了理衣裳上的配饰,说道:“还说会照顾好自己呢,这天都转凉了,还穿得这么薄。” “我不冷,我热着呢。”沈昊随口道。 朱熙春便收回了手,看了他一会儿,方才说道:“听瑶芝说,你这两天都没怎么吃过饭?” “我不饿,不想吃,”沈昊转了眼去看她,“要是娘没什么事情,我就先出去了。” 朱熙春却是看着他没说话了。 这些年来,他和菡儿就是她最大的欣慰和骄傲了。他们这一对龙凤胎,从小到大,都让她省心至极,不仅聪慧乖巧,容貌还长得十公俊秀,不同于其他的男孩子,他是常常懂得说好话讨她欢心哄她开怀的,尤其是在老爷被谪这三年里,他就像一夜之间成长了许多,出去都能为沈家支撑起一片天地来了。 可如今他看着她的眼里,虽然似乎没什么,可做娘的,又怎么可能体会不到这里面的微妙? 077 沈昊 - 闲春 - 湖青 “没有什么事,你去吧。” 沈昊点点头,没有说什么,越过了她便是迈脚走了过去。 朱熙春看着他高瘦的背影,轻叹了一声,以前她总觉得他很懂事,可是现在他的懂事,却是叫她觉得难受心疼了,他心里有话,却不与她说,这是第一次,她觉得和儿子之间有了那么一丝距离。 沈昊一路走出了府,走到了街道上。 他其实也没什么事,只是待在府里,总觉得透不过气来,出来听听热闹的人声,看看热闹的街道,也挺好的,起码不会让他时时想到,那水下的人是不是会感到冷? 他正低着头走,一道声音就在他背后传了过来。 “哟,这不是沈昊吗?怎么一脸丧家犬的样子?这是家里又死人了,还是你爹又被谪了?我说你们家可还真是多事呀,这沈大人才刚回来不久,你家的姐姐又被发怒的水龙王收走了,真是丧啊!” 沈昊停住了脚,转身看着那满嘴喷粪的赵典。 赵典身材肥大,就像一座行走的肉山一般,人长得也像条恶狗,也常常带着几条小恶狗,四处游荡,遇到凡不顺他意的事情,往往便是弄得一地狼籍,哀嚎鬼叫,人皆不敢怨不敢怒,但绝对暗地里也没少人天天咒骂他的。 在这京城里有很多的纨绔子弟,而这赵典则绝对是这纨绔子弟堆里最惹人生厌的那一只苍蝇。 赵典腆着大肚子,双手叉腰,十分满意地走上前来,看着此时的沈昊被自己激怒的死样子,他就觉得浑身都通畅了。 他是郑王府的世子,身份尊贵,他在这京城里横行霸道,人皆怕他,他高兴,但同时的,他也有很多十分觉得讨厌的人,恨不得把他们天天往死里凑去,而这沈昊则是他这十分厌恶的人其中之一。 他此生的乐趣也有很多,逛青楼、打架闹事,但今天最大的乐趣,那一定是现在看见了沈昊的这张臭脸,而更大的乐趣,则是待会儿看到沈昊被他凑成的猪脸。 “你今天出门是跌进茅房了吗?满嘴喷粪的,臭不自知!”沈昊的语气听着和往日并无多少不同,但脸上却是没有一丝的笑意。 赵典哈哈大笑,他身边的几条狗也跟着他们的主人一起猖狂地大笑。 “沈昊呀沈昊,你今天出门就一个人呀!那待会儿,你说我是以多胜少好呢,还是你来求饶比较好看呢?我可是比较欣赏你被凑成猪头的那幅样子,可是想想,你跪地求饶的样子,又好像还不错!你说你选哪个,我今天可以满足你,任你挑选!你觉得怎么样?哈哈!” 沈昊盯着他,就像盯着一个死人。 可他越是这样,赵典就越是觉得高兴,因为对手越是被他激得愤怒,他便越是兴奋。 他是最喜欢戳人痛处了!在他人的痛处上踩来碾去的,会是他觉得最好玩的事情之一! 过往的路人见了他们都纷纷绕路而走,站在远处指指点点地围观着,可见这赵典在这京城中已是人人皆知的恶霸,人皆避之不及! 赵典见这沈昊不说话了,没有往日的那种嚣张,便越是觉得通身舒畅,他再走上前了两步,笑道:“我说沈昊呀,往日里你见了我总是一幅贵公子的模样,怎么今天,都开不起玩笑了?我们什么人呀,什么玩笑开不得,你那个姐姐,当了水鬼寂寞吗?要不要我送几个男人下去陪陪她?” 沈昊听着,刚才还没有笑意的脸忽然便是笑了起来,而手中拿着的折扇则是习惯性地敲击着另一只手的掌心。 他的这幅样子赵典自然是最熟悉不过,可今天他心情好,愣了一下,便又笑道:“你笑什么呀?死到临头了还敢笑,我看你是活腻了!该不会是你自己想下去陪你姐姐吧?哈哈!” 他身后的四条狗便又跟着主人一起笑了起来。 沈昊噙着笑意看赵典:“我说赵典,打一只狗罢了,哪里还需要其他的人帮忙?你不会呀,不会我教你呀!就像我现在这样!!” 赵典还没反应过来他什么意思,就被沈昊一把用力揪起了他的衣领。 “沈昊……” 沈昊屈膝狠狠地往这赵典身下脆弱处击去,赵典话还没来得及喊出,顿时痛得便是一声大叫,随即捂住了痛处弯下了腰,脸色发白,额冒冷汗,浑身发颤。 沈昊咬着牙,赤红了双目,也不管其他人,松了这赵典,他便是直接上脚往他身上狠狠踹去! 赵典本来就痛得不行,被他这般连踹得痛翻在地上打滚。 “我让你嘴上不干不净!我现在就揍死你!!” 沈昊就像发了疯一样,完全没像平日起的那些争执,还带着些理智知道适可而止,此刻的他就像一条发了狂的狼狗一般,完全没有控制可言,脚踹了还不够,他又一把揪起了赵典的衣领,拿着拳头便是一拳一拳地往他本就头大脸肿的脸上凑去。 赵典被他凑得连话也说不出来,没一会儿就连叫痛声都弱了下去。 围观的群众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是真往死里揍去呀! 而赵典身后的四条狗也是看得呆了眼,待得反应过来以后,那赵典已被沈昊凑得差点断了气!一张脸已经又红又肿得没敢看! 本来站得远远的围观群众的议论声也都多了起来。 众人看着这少年似是不要命的往这恶霸身上又是踹又是打,他们也是吃惊不少,纷纷你一言我一语的。 有人觉得这少年真是厉害胆大,给他们这些老百姓出了口恶气了,有的人却也同时为这少年感到担忧,毕竟这赵典可是皇亲国戚,下这么重的手,还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呢。 议论叹息声始终不停。 而赵典的四个奴才见他们的主子都快被这沈昊凑得没气了,也终于是回过神来,又慌又忙地是一边一个上来扯住了沈昊发疯似的双手,另外两个则是跑去又叫又喊着赵典。 沈昊仍是发了狠似的双目腥红地往前冲,那两个人那是出尽了全力才没有让他再冲上去! 可赵典被沈昊凑得成了一个猪头,早已人事不知,那两个奴才也慌了,也顾不上什么沈昊,两人抬着便是把那赵典先弄走了。 而扯住沈昊的两个奴才也怕了这发疯的沈昊,不敢再惹事,放开了沈昊的手撒腿就跑。 “这少年惹大事了,这赵典那可是郑王家的世子,这少年怎么就敢那么胆大地把他给打了?” “打了就算了,争执什么的在这些世家子弟里也是常事,可他下的手也太狠了,刚才那幅样子,真是把人往死里打去的!” “你知道什么,这赵典什么人,他能是个好人吗?你以为那少年为什么要打他?他便是那沈侍郎家的,外祖家便是显国公府,听说他家里出事了,那赵典还在那里故意咒人家,换了你,这气你能忍?”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赵典什么人,哪个惹得起他?依我看,不如暂忍一口气,这样的恶人自然有老天来收了他!” “散了散了,免得口舌多,倒给自己惹事非了!” …… 高瞻站在人群中,听着这些议论声,倒是带着思量地往那不过十五六岁的沈公子身上看去。 心想这就是沈侍郎的儿子? 看不出来这么秀气的一个少年,打起人来竟是那般的不要命。 沈昊站在那儿,腥红的眼里情绪依旧激动,看着被人抬走的赵典,他的胸膛起伏剧烈,显然受了好大的一顿刺激,直到那周围的人都走光了,他才深深呼吸了口气。 然后缓缓蹲下身子捡他掉在地上的折扇,看着这把折扇,沈昊眼里的泪便是掉了下来,然而他不管不顾,哭着,又深呼吸了几次,方才一把抹了泪,站了起来,便往人群里走去。 高瞻就站在他的对面,看着他走了,方才也若有所思地往前去了。 他在京城住的时间并不多,所以对这沈侍郎也并不太熟悉,与这沈公子更是从未有过交集。 但见他竟敢连赵典那样的人都敢打,可见也不是一个欺软怕硬的人,为了家人而流泪……高瞻心里有些疑惑,心想难道他是为了沈鸿而流泪吗? 对面的一家茶楼上。 安伯侯崔明伯也同样看见了刚才沈昊痛打赵典的一幕,他看着沈昊的背影,跟自己的孙女崔荷说道:“看不出来沈磐那个沉得住气的人,竟然也会有一个儿子这么的有出息,我欣赏!这少年,合你祖父的胃口!” 崔荷听了看着祖父,带着一点无奈的笑意:“您呀,就是喜欢看人家打架,都是这么大年纪的人了,怎么还这么喜欢闹呢?” 崔明伯笑笑,声音哄亮:“你说得对,祖父就是喜欢热闹。” 往那已经走了的人影上看了一眼,崔明伯便是抬眼吩咐站着的人:“钟期,去把那高瞻给我叫回来!就说我有事要找他,他不来,你就给我打晕了带过来!” “是,侯爷。”钟期听了转身便走。 崔荷吓了一跳,连忙放下手中的茶盅,问祖父:“您叫他过来干什么?他又不想见到咱们。” “他不想见就可以不见吗?我就要他过来!有本事他打得过钟期再说!” “祖父!” 崔明伯瞪眼道:“怎么,你还心疼他?我告诉你,一会儿你别说话,我来跟他说,你别跟祖父捣乱。” 崔荷坐立不安的,脸上的神色也开始紧张起来。 崔明伯好笑地看着她,放低了声量笑道:“你当祖父不知道呀?其实呀,你心里有他,你以为祖父为什么不同意他退亲?还不都是为了你!我要同意了,你要嫁给谁?” 崔荷一愣,她没想到自己的心思竟然被祖父看了个通透,所以有些不自在地低了头说道:“可是他并不喜欢我,如果祖父您再这么逼他,只会适得其反,他会更加厌恶这门亲事的。” 崔明伯笑道:“怎么会呢?祖父告诉你,这高瞻呀,就是个蠢货!大蠢货!你以为他会追女人呀!他的蠢是有渊源的,跟他爹一个样!” 崔荷皱了眉,抬眼看着祖父:“这是什么意思?” 崔明伯指着街道上跟钟期说话的高瞻与她道:“看见没有,一模一样!想当年高子儒也是这样子的,如果不是他夫人一路追着他,他会成亲吗?” “他们高家呀就没出一个省心的货!” “像高子赋,现在三四十岁的人连个暖被窝的女人都没有,现在倒好,遇见他当年动了情的女人了,现在就屁颠屁颠地留在那儿给别人养闺女去了!他傻不傻!简直傻得可爱!” 崔荷听了没说话,只是看着高瞻,就想起了高伯伯,想起了那个重病的女人。 她心里忽然也有些情绪涌了上来,心想一个女人,如果能得到一个男人对她一生不移的爱,对她的尊重与照顾,是不是也是另一个层面的幸福? 崔明伯说:“这个高瞻,也是个不省心的货!我告诉你,他要是退亲了,他在三十岁之前,绝对成不了亲!逼他也没用!像他这种做大夫的,能跟女人有什么好缘份?再说他呆,看着高冷,聪明,但其实在感情上全然不开窍!就是要有像祖父这样的人来闹他一闹,才能通了他的情关!” 崔荷看着那被钟叔叔赶着过来的高瞻,又看了一眼祖父,也不知道他说的话对不对,便也没出声。 高瞻觉得今天真是出门没看黄历,不然他本是出门想找云忻好透口气的,可怎么会这么悲催地竟然还反而碰上了这安伯侯,真是跟狗皮膏药一样,躲也躲不掉。 高瞻走上了茶楼,看见坐在那儿的不仅有安伯侯,还有一个崔荷,更是想转身就走了。 “高瞻,来都来了,不坐下像什么话?” 崔明伯见他想跑,哪里会给他退缩的机会? 崔荷就有如入了定一般,坐在那儿没有看他一眼,动也不动一下。 高瞻便叹了一声,真是前有狼后有虎,进退两难。 他就像赴刑场一样,怀着要死便死的意气便走了过去:“侯爷找我有事吗?” “坐呀,这茶楼这么多人,你站着跟我说话不嫌累呀?” 高瞻忍着气点点头,拂衣而坐。 他的人高大英俊,气质不凡,自走进了这茶楼便吸引了不少客人的注意,即使心里对崔明伯不满,可举止动作却仍是显露出了他的优良家风,是那样的潇逸中透着一股从容优雅。 078 立约 - 闲春 - 湖青 崔明伯心里暗暗称赏,心想这高子儒,别的虽然不怎么样,可胜在有一幅好皮囊,这幅好皮囊呢还很不错地传给了这高瞻。 而他的孙女呢长得就像那瑶台上的仙子似的,有哪一点配不上他,他是大夫,崔荷自小就清弱,这不是很明显天生的一对吗? 所以说呀,退什么婚呀,简直是瞎闹腾,惹他生气不要紧,最要紧的是,不能惹他孙女伤心。 崔明伯颇有意见地瞧着这高瞻,问道:“你这是从哪儿回来呢?有这功夫到外面闲逛,怎么没功夫登门来拜访老夫?” 高瞻简直是气得想笑:“侯爷,如果你同意退婚,高瞻就马上去登门,可侯爷若是有其他的意思,怒高瞻无法答应。” 崔明伯乐了,这性子也真是倔了,倒跟他的孙女相似,一个执意要退,一个是现在执意不与他说话,这想想,若是以后有什么事情意见不同时,这两人好像也挺好玩的,他倒是很好奇,到底这高瞻,懂不懂得哄女人呀? “高瞻,你想退婚呀?就没有一点商量的余地?” 高瞻不知道这崔明伯又想玩什么花样,只是,他看了一眼眼看桌子,全然无所动静的崔荷,又有些没法态度太过无礼强硬,他叹了一口气说道:“侯爷明明知道我的意思,何必又一问再问呢?” 崔明伯笑道:“好呀,我成全你。” 这话倒使高瞻一时没反应过来,他说什么?他同意了? 就连崔荷也都被祖父这话惊得一下子抬了眼去看他,而抿紧了唇,下意识地心跳得飞快,而紧张地深呼吸了几次。 她也知道自己的这种心理很矛盾很可笑,这个男人并不想娶她,他还很反感这门亲事,而她也觉得既然他不爱就不勉强,她也不屑,可是真听到祖父同意退这门亲事了,她也还是免不了心中觉得黯然,伤楚。 所以她不由往这高瞻的脸上看去。 他很惊讶,是呀,他终于梦想成真了呢,终于可以甩掉她,甩掉这门令他感到不愉快的亲事了。 崔荷觉得心里又是痛楚又是有股说不出来的憋闷的气,所以她下意识地站了起来,心神不宁地与祖父说道:“我先回去了,你们接着聊。” 她又看着高瞻,忍不住意气说道:“祝贺你呀,终于丢掉我这个包袱了,愿你日后能娶一个让你心甘情愿想娶的女人,我就不缠着你了。” 高瞻看着她便是一愣,还没待他反应过来她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时,崔荷却是已经甩了衣袖,一阵香风过去,人便带着侍女走下楼去了。 高瞻还有些怔怔的,心想这崔荷,真是莫名其妙,果然真是性情不合,幸亏他执意不与她成亲,不然这若是娶了,还不知道一年到头要呕她多少气。 崔明伯倒是挑起了眉,对于这个宝贝孙女的气,他是有些意外的,可更多的是觉得好笑,高兴。 高兴什么呀,高兴他的如意算盘要开始拨得脆脆响了。 这生气好呀,总好过一句话也不说,又看着这也有些气的高瞻,心想原来这两人,还真是要他激一激,才有些进展呀,真是让他操心。 “高瞻,我可以同意你退亲,但不是没有条件的,你要真想退,我可以给你个机会,就看你愿不愿意了?” 高瞻抬眼看着这崔明伯,他就知道,这侯爷是不可能这么痛快干脆的。 “您请说,若是高瞻能办到的,自然会遵令行事。” 崔明伯笑道:“这肯定是能够办到的呀,不然我说这话还有什么意思?” “我洗耳恭听。” “看见我孙女刚才那态度没有,她生气了,我要是轻易同意你了,她肯定不高兴,老夫最疼这个孙女了,你要是能把她哄好了,哄到她肯同意你退婚,我就没有意见了?” 高瞻一愣,“这话什么意思?这门亲事,不是您不同意退吗?怎么倒成了崔荷不愿退了?我看她没什么意见呀!” 笨! 崔明伯不由在心里给他翻了个白眼,心想这高家人真是尽出奇葩,儿子的全然不开窍,都是那高家人的一贯传统,这都什么白痴啊。 他这得操心到什么时候去?真是头都疼了。 崔明伯无语地看了他一会儿,方才说道:“我说高瞻,你是真不懂女人的心,女人嘛,十个有八个嘴上说着不喜欢,其实心里喜欢得紧的,我这孙女喜欢你,你愣是一点也没看出来?” 高瞻简直觉得这侯爷莫名其妙了。 这崔荷喜欢他,他简直觉得这崔荷是恨不得能拿剑杀了他,见了他,她是连一个眉梢眼角都不会给他的,这从哪儿看得出来她对他有感情的?荒唐。 高瞻说道:“侯爷,若是您不同意退亲呢,那就恕我没有时间在这里奉陪了,我还有其他的事情,就不坐在这里供侯爷娱乐了。” 高瞻面有气色地站了起来。 崔明伯叫住他:“你去哪儿呀?我诚心地跟你商量,你不同意?那就不要怪我没给你机会了,这可是你唯一的机会,如果你做到了,这门亲事就解了,可你现在放弃了,那我就当你没意见了,回去我就让你爹来过礼,你尽快地跟我孙女完婚,我还急着抱外重孙呢。” 崔明伯不慌不忙地伸手叫了个小二哥过来:“给老夫结帐,再把那云花糕给老夫带两份,我家孙女喜欢吃,刚才她没吃就走了,一定是生老夫的气了,老夫得带回去哄哄孙女。” “哎,好的。”小二哥笑着腿脚利落地便又跑开了。 高瞻回转身去:“侯爷,您耍我耍够了吗?要不是看在您这个年纪的份上,我……” “怎么,你想打人啊?” “我没有这个意思,但侯爷实在是,欺人太甚!” “我欺人,我哪儿欺负你了?你坐下,我们接着再聊。” 高瞻再次忍着气点点头,又是拂衣坐下了,仪态仍是没有一点可挑错的地方。 他是诚心地想跟这侯爷谈谈的,毕竟这事情拖着实在也是没有什么意义,所以哪怕不知道这侯爷是什么意思,他也只得听着先,才能做打算。 崔明伯乐着看他:“你听着,老夫没耍你,老夫是真的为难呀,我这个孙女,她身体弱,这个你也是见识过了,你想想,若是我孙女不喜欢你,那你婚退了便退了,她急得发病干什么呀?那块血玉,她当着你的面摔碎了,那还不是因为受到了你的羞辱,什么叫羞辱,没有情,哪来的痛?哪来的在乎?” 高瞻一怔,看着崔明伯,他仍是那幅说话没个正经的模样,也不知道哪句是真哪句是假。 “我那天确实是失礼了,但也许令孙女只是觉得单纯的受到了羞辱,并没有侯爷这一层意思,侯爷还是赶紧讲重点,您需要我怎么做,就直接说,我也想尽快解决这件事情。” “好呀,那我们就来立个期限呀,免得说老夫说话不算话。就以半年为限,如果你能说服得我孙女安然无恙地同意退亲,那我就同意了。但是,如果我孙女是因为你的退亲而病发了,那这门亲事就退不了了。” “你若同意,我们就从今天开始立约,在这半年内,你跟我孙女接触,你可以动用一切你的方法,比方说,用你的医术治好我孙女的心疾,又比方说,设法让我孙女对你移情别恋,怎么都成,就是要做到,她同意同亲了,既不伤心也不难过,还不病发,那就成。” 高瞻看着这侯爷。 崔明伯倒是也难得一本正经地也任他看,反正他的意思就摆在这话里了,他愿不愿意,是他的事情。 两个男人在这场互相对视中,都看出了对方的意思。 崔明伯的重点在于崔荷,他这个做祖父的只要自己的孙女平安无事,他不是蛮不讲理的人,但他也不是那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孙女伤心难过而一点也不争取的。 崔明伯甚至眼里也流露出了一丝老人老态的脆弱,他的命现在只为他孙女而活。 高瞻看着他,竟不禁地亦有些动容了,这是他第一次,在这头蛮牛一样的侯爷眼里看到了他的软弱,他不由移开了眼,面对这样的一个几乎是祈求地看着他的老人,他无法做到无动于衷,一点动容也没有。 况且他也说的,也确实没有什么太过份的,那崔荷的心疾,虽说没有根治之法,但虚弱的身体却是可以慢慢调养的,至于她的内心,在与他把脉之时,两人相处之时,他也察觉到了。 她的心情也确实显得郁郁寡欢,联想到她自幼养在深闺,又离不开吃药,自然也少与人接触,她的性情孤傲,自尊心又极强,他的退婚态度,如果是一直这般强硬,也确实是会令她的自尊心受损,不如在日后与她慢慢相处中,以温言之语慢慢开导她,或许能解她郁闷不畅的心也说不定。 做不成夫妻,做个朋友,也该有份关怀的心意。 高瞻又重新看向这崔明伯。 心想这侯爷看着硬朗蛮横,但到底也是一个老人家呀,就像祖母对自己一般,她老人家也是会因他的一点事情或嗔或喜或悲或乐,他的一举一动,都会牵得她心肠挂肚。 这侯爷又何尝不是这样一个长辈呢?以心比心,他又于心何忍? “那就这样说好了,”高瞻心一软,说话的态度也都变得软多了:“就以半年为期限,若是我能让得令孙女身体好转,再慢慢开导她的心情,令她心平气和的接受与我解除婚约,那侯爷,也不能食言。” 崔明伯一笑:“那是自然,大丈夫说话算话,那就这样说好了,明日是重阳佳节,我这孙女呀,平时就没怎么出过门参加过这种累人的活动,我也不放心让她出门,你明日就过府来,替我接她出去,你是大夫,有你在旁边看着,我这个老头也放心了不是?” 高瞻一愣,实在没料到崔明伯还会有这话。 看着崔明伯他抿紧了唇,而崔明伯呢也像他那样收起了自己的笑容,像他一样闭上了嘴吧,又露出了那种苍老忧心的老人状态来。 高瞻叹了一声,心情有些抑抑,他这段时间实在过于被此事弄得疲惫不堪。 所以虽然刚才才答应了崔明伯,可还是一时之间,无法马上就能做到适应下来,跟崔荷单独相处,他不习惯,也不知道要怎么开解一个女人。 “那明日,我就到崔府去接,至于令孙女那儿,还请侯爷,也温言相劝。” 高瞻说着站了起来,与崔明伯行了个礼,便转身下楼去了。 崔明伯看着他的身影下去了,便是笑了一声,钟期也笑,还给侯爷竖了个大拇指:“侯爷,你招,还真是高明,这高公子,也是吃软不吃硬的,难怪是大夫呢,就看不得人家软弱。” 崔明伯喝了口茶,方才慢悠悠说道:“那是,你家侯爷什么人,他高瞻,我要强硬的时候绝不跟他啰嗦,可要显出从来没有过的软弱嘛,老夫轻易不用这计,一用,哪有不奏效的?哼,还算他有几分良心。就是不知道,这跟小荷之间的缘份,能不能修得成呀?” 崔明伯叹了一声,刚才的忧心之色又显了些出来,他往窗外看去,心想高瞻呀高瞻,老夫看中了你来做我的孙女婿,你可千万,别让老夫失望呀。 而另一边,沈昊走在这熙熙攘攘热热闹闹的街道上,显得徬徨无措。 他站在人群中,眼眶浮上一层湿润,前方有个小娘子,背影很像沈鸿,他怔了一下,心里痛楚随即难忍地翻了上来,他低着头,再次被这痛欺扯着他的内心,他难以呼吸,可还是再次强忍,再次地抬了脚往前走去。 沈鸿和秦绮在街头分开后,便带着袅晴走进了人来人往的人群中。 这京城人物富庶,来往皆是熙攘,沈鸿心情也有些低落,看着这些热情兜卖的商贩,她却忽然想起了沈昊来。 不知为何,现在知道了自己被传误死的消息,她便不禁想起了那日在如意茶楼见到的沈昊来。 她记得沈昊跟她说过,他对戏曲,没什么喜不喜欢,无非是在参宴的场合里跟人听着热闹一下罢了,那他那天……也许是她想多了。 正想着,却忽然被身边的袅晴轻扯了袖子,沈鸿回了神,往她看去,袅晴拉着她避到摊贩处假装在挑选东西:“小姐,少爷在向着我们这个走来呢。” 沈鸿一怔,侧眼往沈昊寻去。 079 小白脸 - 闲春 - 湖青 人群中,沈昊穿着冰蓝色锦衣,清高俊秀的贵公子模样很容易就让他和周围的人区分开来。 他的神情似乎有些奇怪,沈鸿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为什么感觉他整个人都好像很难过的样子? 怕沈昊会认出了她来,她也不敢多看,可是刚想收回眼神,却忽然注意到,他的衣裳上……还有他的手上都有血……沈鸿一惊,抬眼看着他的神色,心想他这是怎么了?跟人打架了吗? 沈鸿神色变幻,袅晴见少爷进近了,连忙拉着小姐走到了后面的店铺处。 “小姐,现在不宜跟少爷相认,还是先回去,细想一下该如何回沈家才是。” 袅晴也看到了少爷的不对劲之处,只是,如果就这么跟少爷贸然相认,跟着他就这么回了沈家,那后面小姐的处境必定不好过。 当初她们可是很坚决地跟少爷和郭妈妈说过的,不会去京城,就这么回去的话,会惹得沈府里的人笑话,小姐处境本就尴尬,不能再添这些糟心的了。 沈鸿也知道袅晴的意思,也一直都在头疼这个问题,如果要回沈家,那必定要有一个说得通的说法,去堵住那沈家上下人的非议,她不想自己说出的话,倒成了别人打压她的借口。 看着沈昊走了过去,沈鸿拉着袅晴说道:“走吧,我们先回客栈。” 锦云客栈临街,即使是回到了客房,也还是能听到外面的热闹喧哗声。 沈鸿坐了下来,袅晴温柔而细心地给她倒了一杯茶水,沈鸿看着她,说道:“袅晴,你坐下来,我们两个说说话。” 袅晴微微一笑,听了小姐的话坐下,然后说道:“小姐,您不用跟袅晴解释什么的,我都明白的,虽然很是意外,也觉得很不可思议,但小姐这几个月来都待袅晴如亲妹妹一样,袅晴若是因为这事情怪你,那就太不明理了。” 沈鸿微微一怔,“你都知道我想对你说什么了。” “小姐,袅晴虽然不算聪明,但也不是个愚笨的,小姐之前跟奴婢说的那个做了场梦的说法,其实袅晴真的很感激,小姐您为奴婢着想,不想让袅晴有心理上的负担,袅晴是领情的,所以不管小姐是谁,你都会是袅晴的小姐,小姐做什么,我都相信小姐,也会支持小姐,跟着小姐。” 袅晴说着握上了小姐的手,笑道:“现在该是袅晴要跟小姐说了,小姐您不要有心理上的负担,这并不是您的错,袅晴也没有负担,因为我觉得,也许这一切,都是上天的安排,如果您能到这里来,那我家的小姐,也许也能您那个地方去,用了您的身份活下去。” “像您说的,您那个时代那样好,那样自由,如果我家小姐真的去了那儿,那我想她也会活得很好的,我也会为她高兴的。” 沈鸿看着这样懂事体贴的袅晴,真的不知道在这一刻该说什么好,只是在想,天底下,怎么会有像她这样一个美好的女子? 她只能用手紧紧地回握着她的手,“袅晴,能认识到你,真是我三生有幸。” 第二天,沈鸿和袅晴在客栈里吃了早饭后,秦绮便是早早地来了。 她并没有带上她的两个侍女,沈鸿也没问她她是怎么跟她身边的侍女解释的,拉了她坐下,两人便是就着沈鸿是否要回沈家,又以怎么样的理由回沈家讨论了一番。 知沈鸿者,莫若秦绮也,两人都是现代人,打脸这事情是绝对不做的,所以要回沈家,就必须得讨论出一个方案来,让沈家的人不但要觉得这误传虽然是误传,但也必须假中有真,真中有假。 也就是,沈鸿确实是翻船掉水了,可掉水后并没死,而是又活了,至于这怎么个活法,就要有一套让人信得过去的说法。 正在说着,外面却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沈鸿和秦绮对视了一眼,两人倒是也不出奇,因为昨天顾云忻就曾说过,今日会来客栈。 秦绮站了起来,笑道:“还是让我去开门吧,我这大侄儿倒是来得早,就是不知道对你,是什么心思?” 沈鸿一怔,但也没多想,这秦绮从来就爱开她这种玩笑。 而秦绮说笑了这一句,也是不理会,袅袅婷婷地走去开门了。 可出乎意料的是,门外站的人却并非是大侄儿顾云忻,反而是一脸怒容的小侄儿顾云识。 顾云识并没有顾云忻那般高大,而且他自小身体就瘦弱,所以如今的身高也不过是比秦绮高了那么一点儿罢了,再兼他脸蛋小,皮肤白,即使是怒气冲冲的样子,可也真是没有一点威严的气势啊。 真是不像顾云忻,他往那儿一站,即使什么表情也没有,也能让人感到他的威压。 这两兄弟,真是一点也不像。 当然了,小云识的可爱,她是挺喜欢的,他现在气鼓鼓的样子,真像她以前养的一只猫,那只猫也是可爱得紧,叫她现今都还想念着。 秦绮好笑地看着他,然后倚在门边上故意与他笑道:“我说小侄儿呀,你这跟踪人的行为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得改呀,这二婶出门,你就跟着,若叫旁人知道了,误会了你的用心可怎么办呀?我可是还记得你前天还在那戏楼里鬼嚎着要我庄重的,这今天,你怎么自己倒是不庄重了?” 顾云识气鼓鼓地瞪着她。 他刚才本来是在这锦云客栈对面的茶楼上和施戈一起吃着香喷喷的肉包子的,可是一看窗外,这二婶竟然走进了那客栈去。 只身一人,去的还是客栈这种地方,避开耳目,她这样的行为很是可疑,为了他们英国公府的脸面着想,那他自然是要跟上来查看一下究竟的了。 可没想到,她被自己捉了个正着,竟然还一点也不紧张也没有悔过的心思,居然还敢反过来说他跟踪她居心不良? 顾云识简直气得胸膛上下气伏,他也知道她的嘴皮子厉害,所以也不跟她废话,直接就推了门、迈了门槛走了进来。 哈,还真的是在这儿幽会情夫,这情夫居然还比她还小,真是,顾云识简直气得马上就想回家找了二叔来看上一看。 但他还是存了两分理智的,这种事情毕竟是丑事,所以他马上就转身把这不要脸的二婶拉到了一边,“哐铛”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关好了门后,顾云识就瞪着眼指着坐在那儿的小白脸问秦绮:“二婶,现在您是不是该跟我这个侄儿解释一下了,这大早上的来客栈与男人幽会,您可真是叫我长了见识了,您可别跟我讲您清白啊?你骗鬼啊!还跟我在这儿十分淡定的,这事情你要是说不清,就不要怪我回府去揭发你了。” 小白脸? 沈鸿看着这气鼓鼓的,细皮嫩肉的男孩子,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怎么还会有这么逗的误会? 秦绮亦是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小云识生气的模样,心想真是跟她家的猫一样,生起气来,恨不得要挠人几爪子。 顾云识没料到二婶和这个小白脸竟然还不知道害怕,竟然还能笑得出来,真是可恶。 可恶至极,不要脸皮! “你知道我是谁吗?我们家可是英国公府,” 顾云识以为这小白脸没见过什么世面,说不定这二婶也没跟他说过她自己的身份,所以见他还能笑得出来,真是气得想上去挠花他的小白脸:“你死到临头了,还能笑,这事情若是叫我家二叔知道了,你还不知道自己会怎么死呢。” “原来你是在替我这情夫担心呀,小云识,二婶倒是没有想到,你这颗心,还是挺善良的。” 顾云识转瞪向她:“我善良?哈,我简直恨不得现在就把你们两个扔到护城河里面去,眼不看为尽!我就奇怪了,我不过就是想饱个口福,跑到这尚食楼里吃早点罢了,怎么还能遇上你这样的糟心事?” 见他当真是气得不轻,秦绮笑了一笑,也就不激他了,小小年纪,可别真被她气坏了身体。 她慢悠悠地转身坐了下来,与对面忍着一脸笑意的沈鸿说道:“我说你呀,看什么戏呀,人家都把你当成我的情夫了,你不替我解释一下?” 顾云识双手叉上了腰,竟然没有人理会他的一腔怒火,这两个人,到底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沈鸿说道:“怎么解释呀?我穿了女装给他看?” 顾云识皱了眉,不由上下地扫视着这小白脸,心想这话什么意思,女的?肯定是想骗他,难道他有那么好骗呀?若是穿上女装,那他也可以扮得很像呀,可他是女的吗?真是狡诈,得提防着些。 秦绮看着顾云识那一脸猜疑又一脸觉得她们太可恶的模样也是笑了。 “你坐下来,你那施戈呢?” “关你什么事?” 顾云识说着不由又笑了起来,抬着下巴说道:“现在才知道害怕了是不是?没错,我就是让他回家找我哥去了,这一回,你要是解释不清,我哥可不像我,他可是冷酷无情的,即使这事情不能声张,可您也不可能再待在我们府上了,我们家二叔可不能做这王八乌龟,你既然能做出这事情来,就应该知道会有这样的后果。” 他这话一落,秦绮和沈鸿都不由被他的可爱给逗笑了。 王八乌龟,怎么会有人这么骂自己的二叔? 沈鸿真是不由得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顾云忻的弟弟了,心想看这顾云忻平日里都是一本正经的模样,他的这弟弟,居然会是个这么可爱有趣的,看来秦绮在这英国公府的生活,也是可以过得多姿多彩的了,有这么可爱的一个人在,简直不愁生活没有乐子。 但两个女人接下来都十分的有默契,没有理会他,而自顾自地在那儿继续聊起天来,不聊沈家,却是聊起了今天的重阳节来。 今天早上,街上都多了很多卖茱萸菊花的,而几乎人人头上无论男女老幼都簪着花朵,多是各色的菊花,真是叫沈鸿和秦绮见了都惊奇逗趣不已。 虽说古时都有簪花的风气盛行,可是当真看见这么多的人,尤其是男人,头上都簪着大朵的艳丽的花,两人都免不了觉得有几分的好笑,可又有些跃跃欲试。 古时的重阳节,是很讲究登山祈福、踏青佩茱萸、赏菊饮菊花酒的,今天的秦绮自然也是有不少的夫人小姐来邀约,不过为了沈鸿,却是都以怕劳累为借口都推拒了。 但两人对于外面的热闹,却也免不了有几分意动。 毕竟坐在这客栈里有什么意思,想到那山上野菊花漫山遍野都是,人人都去登山踏青,人潮涌动的,也都有想凑个热闹的意念。 顾云识听着这两人在这里旁若无人地自聊自嗨,也是怪了,居然连他哥要来都不怕?这男子什么人呀? 他简直觉得气愤,双手抱胸,心想反正他已经提醒过她们了,既然她们都不当一回事,还故意把他当不存在似的,那好,一会儿他就看他们怎么哭!他哥可不是吃素的! 哼。 顾云识干脆走去窗边,往街道上看。 心想她们两人在那里聊什么簪花的,就好像发现一件什么新奇有趣的事情一样,真是莫名其妙,这簪花之风的盛行是个山中的猎户都知道,不然这这么多卖花的人都从哪儿来的,不都是因为时人爱花,才造就了这么多的养花人嘛,有什么好奇怪的。 正在他愤愤然、心里碎碎地念叨着时,他忽然就看见了他哥俊朗的身影,立时便笑了。 回头他扬眉吐气地扬着下巴看这两人,敢无视他,不过是欺负他年纪小罢了,幸亏他还有个哥哥。 敲门声响了,顾云识回了头,故意双手环胸地看着这两人的神色,他就不信,一会儿他哥治不了这两个无耻之徒。 沈鸿和秦绮对视一眼,然后秦绮笑着与那小可爱道:“小侄儿,你得意地笑些什么呀,还不赶紧去开门,你那哥哥不是特意过来给你撑腰了嘛。” “你知道就好,看你还怎么笑得出来。” 顾云识心情转好,便也大人有大量,不去计较她话里的调笑,反正哥是他亲哥,他就仗着他哥能治服人,怎么的,有本事,她们也可以叫她们的哥哥出来呀,论起打架来,他就不信了,有人还能打得过他哥。 080 你真是女人 - 闲春 - 湖青 有哥真好,有哥他能横着走,简直底气十足。 顾云识挺着胸高高兴兴地走去开门了。 门打开,外面站的果然是他的好哥哥,而在他的身后,晤言和晤语这两个他的随身护卫自然也是少不了随在他左右的。 “哥,你来了。”顾云识高兴地笑道,然后拉了他哥进来。 顾云忻便随着他走了进来,一眼看去便看见了坐在那儿仍是一身女扮男装的沈鸿。 沈鸿见了他,倒是没有什么表情,只是看了他一瞬,便垂了眉眼。 顾云忻就站在那儿,看着眼观鼻跟入了定一般的沈鸿,然后又看了一眼那秦绮,方才移眼看向他的弟弟顾云识。 晤言和晤语自然也是跟在他们身后走了进来了。 而最后面跟着走进的则是一脸显得担忧不已的施戈。 刚才他一路跑着回府,刚好遇到从宫中回来的世子爷下马,所以他就把话很快速地择了重点跟世子爷先说了一遍了,可世子爷听了呢却是一点也不着急。 就只是叫他在外面等着,然后他自己就进了府去先换了身衣服先,方才和着晤言晤语慢慢悠悠地走出了府,随着他过来这锦云客栈。 这一路上,他倒是慢条斯理的,只是差点没急坏了他。 他就怕这小二爷忍不住气跟这二夫人起了什么冲突了,小二爷身边可没一个人,这要打起来,就小二爷那身板实在是令他担忧呀,但幸好,现在看来,这也没吵得闹腾起来,他也不禁松了口气,而抬起袖子擦了擦他急了一额头的汗。 顾云忻看了一会儿顾云识,顾云识也仰头信任地看着他哥。 清澈黑白分明的眼睛里闪着亮光,一脸的等着他哥说话发威,治治这可恶得不得了的二婶,他们简直就当他们英国公府的脸面不存在似的。 顾云忻在他的小脸上顿了顿,然后跟他说道:“云识,你先回府去。” 顾云识以为自己听错了:“要我回府,为什么?”他不由看向那儿正看着他们的二婶。 为什么不是先处理这两个躲在这里幽会的人先?而是反而要让他先行回避?他又不是小孩子,什么事情他还看不得听不得了? “听话,先回去,待我回府我再跟你解释。”顾云忻看着他的眼睛,耐着心道。 可顾云识不干了,他觉得他哥今天很怪,若是换了平时,遇到这种事情,他是一定会跟他站在一边的,何况二婶做出了这样的事情来,他不是应该也跟他一样的生气吗?为什么会这么平静的一点也不觉得愤怒? 他眼巴巴地等着他来处理,结果却得到了他这样的一个不轻不痒的答复,他觉得他自己受到了严重的忽视与伤害,这房里竟没有人理会他的愤怒和不平。 “我不回,有什么话你就在这里跟我说!” 顾云识看着正在看着他笑话的二婶,又是委屈又是气愤地说道:“二婶做了这样的事情,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护着她?我要是回去了,我会呕死的,我不要生着闷气等你回来解释!” 顾云识双手抱着胸,说完了话便是把个单薄的后背转了过去对着他的哥哥。 顾云忻见状便也不勉强他,转而看向沈鸿那边去,只见沈鸿也恰好转了过来而略微带了些好奇地看着他们两兄弟,他不由心里一动,想起了些什么,所以抿紧了嘴唇。 袅晴双手抱着一盆开得正好的黄菊花回来,晤语就倚在门边,倒恰好和她对了个眼。 见了屋里这么多的人,她的脚步略略顿了一顿,然而又马上放松地笑了,也没有在意他们,只是很自然地走了进来,把那盆菊花轻轻摆放在了小姐的面前。 袅晴温柔地看着小姐,与她笑道:“小姐,袅晴给您挑了一盆最好的菊花回来,您不是说想去登山赏菊吗?虽然我们现在不能像其他人一样出去登山踏青,可这里卖的花都好漂亮呀。” “有了这盆菊花,好像屋里也有了过重阳节的气氛了,人的心情也都跟着舒畅开怀了不少,不信小姐你闻闻,这菊花的香气是不是像山上开的那样,能舒人心脾?” 这把声音真是如出谷的黄鹂鸟一般,温柔又动听,就像春日里的暖风吹拂过杏花树丛间一样,瞬间就拂动了在场每个人的心,叫人不禁为她的这把天生带着女子柔柔袅袅的声音而感到讶异与触动。 屋里的人一时都只顾瞧着这主仆两人。 秦绮也是对这沈鸿的侍女感到很是好奇了,昨天她就发现了,这侍女不仅容貌长得好,小家碧玉般的温柔,根本不像一个丫环,倒像是跟沈鸿一样的识读诗书的官小姐一般。 而现在看来,这性情更是如玉一般的温润,简直就是像诗经中那种古典美人拥有的说不出来的柔弱美好的模样。 沈鸿听了便是抬头也朝着她温柔地一笑。 然后依着她言凑近了过去深深地嗅了一嗅这菊花的香气,方才与她笑道:“真的是有那种专属于野菊花微苦又带着清香的味道,袅晴,你真是懂得我的心。” 袅晴听了这称赞也是高兴,柔柔一笑,便是低下头去摘了一朵菊花想给小姐簪上。 沈鸿微笑,然后伸手很自然地去握过她的手,笑道:“我一会儿再戴不迟。” 袅晴抬眼看着屋里的那几个男人,便也一下子明白了小姐的意思,她笑笑说道:“那好,我们一会儿再带吧。”说着便是乖巧地退到了一边去,很自然地不再说话了。 而屋里的几个男人真是一个看得比一个呆。 不说顾云忻,像他这样对女人都没怎么注意过的男人,忽然看见了这样一幕两个女人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那种专属于女子温柔而妩媚的一面,即使是平日里没什么表情流露的他,也都不禁看得走了那么一会儿神。 晤言更是看得人都呆了。 昨天他就发现了,这个小侍女简直是又娇弱又清秀,穿上了男装也还是像个女人一样,而刚才她和沈小姐说花赏花的那一个画面,那还真是他这十八年里,最认真看过的,也是真的有被女人吸引到了目光的难得的一次体验。 晤语则是表情没什么大的变动。 他倚在门边,双手环胸,抬了眼看了一会儿便又马上垂下了眉去,似乎是百无聊赖的模样,但无可否认的是,他也认为,这主仆两人,无论是颜色姿态,都确实是颇有些让人有赏心悦目的心情,至少不是那种一看就反感的。 而这其中最惊讶,也是看得最呆的人,则是莫过于顾云识和施戈两主仆了,两人那是看得眼和下巴都快掉地上了。 说好的幽会呢?说好的二夫人和男人在客栈里做对不起二爷的事情呢? 这怎么就变成,三个女人的事情了? 耍他们呀。 施戈不由得担心地转头看向了小二爷。 而顾云识那是真的看得人都不禁胸膛上下起伏了,他再怎么想也没想到,她还真是个女人。 所以他很快速地走了过去,一把就扯过了那小白脸的瘦小手臂:“你是女的?你真是女人?” 他的心情那是真的既震惊又愤怒,因为他觉得,他是真的很愚蠢而又很可笑的,被这两个女人耍了一通,而更关键的是,这屋里,除了他和施戈两人之外,其他的人都很明显也知道这事实。 连他哥哥都知道了,可却没有一个人告诉他。 沈鸿被他一扯,也有些懵了,看着顾云识她眨了几眨眼方才回过神来,答他:“对呀,我是女的呀。” “那你刚才为什么不说?” “可我跟你说,你就会信吗?” “信不信是我的事情,但你们这种奇怪的情况,不是应该主动跟我解释吗?” 沈鸿愣了一下,看着这小可爱真的是很生气的样子,也就不禁看了一眼秦绮的表情了,然而秦绮却也只是有些意外地看着这顾云识。 沈鸿所以觉得可能自己刚才的态度真的有点伤害到他了,便与他说道:“那我跟你道歉?并不是真的想耍你,只是觉得,这种情况,我跟你也说不清楚呀。” 顾云识简直觉得呕气,看看这个女人,又看看她对面的那个更可恶的女人,这两个女人,一个已经很难对付了,可再来一个,真是要气死人。 “那你是谁?” 顾云识说着便是又同时回了头看向他哥和晤言晤语他们:“你们都认识她?” 晤语和晤言都很聪明地不在这个时候惹这个很明显毛都狂躁起来了的小二爷,所以抚顺他毛的人也就只剩了一个顾云忻了。 顾云忻倒是显得很平静,看了一眼沈鸿,他跟顾云识说道:“这位就是沈小姐。” 顾云识简直睁大了眼,他瞬间地又转过了头来,见鬼似的看着这小白脸,她是沈小姐? “可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这反映真是好大呀,沈鸿不由得也看了一眼那顾云忻,心想她这误传的消息,到底有多少人知道了?怎么会连一个不认识的人也会知道她“死”的消息。 “如你所见,我还活着,沈鸿就是我,我就是沈鸿,如假包换。” 这话一落,倚在门边的晤语和晤言便是不禁被她的话惹得发笑了起来。 施戈和顾云识却是笑不出来了,施戈看着这坐在他们面前活生生的沈小姐,真是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 这是怎么回事呀?死而复生呀,还是跟二夫人一样,鬼上身了? 顾云识看着这沈鸿,简直不敢相信,而又转眼看看那淡定的二婶,指着二婶他就问沈鸿道:“可你没死就没死,跟我这二婶坐在这儿又是怎么回事?你们两个怎么会认识?还有你没死,那你干嘛不回沈家啊?” 这事情,真是绕啊,再长十张嘴她也解释不清。 所以沈鸿看着顾云识那难以置信又带着气的样子,便是越过了他,看向了顾云忻,他自己的弟弟,那这些头疼的事情就只好让他自己处理了,她实在头疼也嘴拙,她真不知道要怎么说才能说得清楚明白。 顾云忻便走了上来,拉过了顾云识的手臂,然后与沈鸿说道:“你和你的丫环收拾一下,马车在客栈后院,收拾好了就下来。” 然后也不等沈鸿再问,便是拉着顾云识的手臂走了出去。 晤言和晤语自然也是跟着脚一迈门槛也出去了,只留施戈一个人站在那儿,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然后也连忙地转身跑了出去了。 沈鸿和秦绮虽然不知道这顾云忻要她们收拾东西去哪儿,只是现在,好像也不能不听从他的话,这种感觉,真是挺古怪的,按说要留要走,不是应该是她自己的事情吗?怎么倒成了这顾云忻的事情了? 收拾东西也很快,没一会儿,沈鸿和秦绮袅晴便拿着几个包袱下了楼去,到了客栈后院一看,只见竟有两辆马车等在那儿。 马车只是普通的马车,一点也不起眼的那种,秦绮见了,便是不禁微蹙了眉,而不明白地看向顾云忻。 “我要去哪儿?” 沈鸿看这马车都准备好了,似乎不像是去附近。 顾云忻仍是看不出来什么表情,只是与她平静说道:“先上马车吧,过会儿再说,二婶也一起上去。” 他什么也不解释,沈鸿和秦绮也就胡里胡涂的。 但这顾云忻就是有这样的一种本事,即使他一字不说,也能让人很容易去信任他听从他,所以沈鸿和秦绮便也就先依着他言上了马车先。 而等到她们上去了以后,顾云忻也就坐上了前面的那辆马车,马车里,顾云识仍是一脸气鼓鼓的样子,见他哥上来,他连一个眼神也没有扫他。 马车就这么晃晃荡荡地出了城,今天是重阳佳节,路上出行的马车一辆接着一辆,自然也是走得不快了,但幸好,走过了那一段拥挤的,马车拐了个方向,倒是越走越是少人马喧嚣了。 秦绮揭起了车帘,只见这马车的方向是向着西南走的,而经她这半年多的了解,无论是上香还是登山,时人都多是喜欢到西郊去,那边佛寺建筑多,风景也好,路也好走,所以那这顾云忻到底是要去哪儿? 沈鸿也是揭了车帘,只见这道路两旁山峦连绵,这深秋之季,层林之染,萧萧落落的,想到了些什么,她的心里忽然也升上来了一种形容不出来的复杂感觉。 马车约走了半个多时辰,方才停了下来,却是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山脚下,崇山峻岭,茂林修竹,细听还有水声潺潺,风吹铃响,好一个安静避世的所在。 下了马车,沈鸿和秦绮方才发现,前面那辆马车里坐着的是顾云忻和顾云识,而驾车的人则是施戈和另外两个车夫,至于顾云忻的那两个护卫却是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我们来这里干什么?”沈鸿不由蹙着眉问顾云忻。 顾云忻却是看着她好一会儿也没说话,其实这辆马车本来是要直接送她们离京的,只是刚才他看她这么想去登山踏青的样子,便也就稍稍作了些改变,在这儿稍作停留,也不影响原来的打算。 “今天是重阳佳节,登山踏青是一惯的习俗,但西郊那边的人太多了,这边较偏僻一些,反而是没什么人来,就暂且,让你们在这儿赏玩一番。” 沈鸿和秦绮都听呆了。 他什么意思?意思是说,就是专程坐马车来这儿,过重阳? 沈鸿还是愣愣的,看着顾云忻那张完全看不出来他的打算的脸,她还以为,叫她收拾包袱是找到了新的住处了呢。 但顾云忻却是没再多说,转了个身看着顾云识,便是不发一言往前面走去,顾云识虽然还在生着他的气,可还是乖乖地跟上了他哥。 沈鸿和秦绮袅晴便也都随在了他们三人身后,三个女人,三个男人,倒是安静得谁都没开口说话。 081 赵潇 - 闲春 - 湖青 幽深秀丽的山谷,只闻飞鸟啼唱,不闻人声喧嚣,处处充满了大自然的美丽。 沈鸿和秦绮两人一路走着,倒也真是渐渐地被这优美的风景而吸引。 众人走过了一回石拱桥,沿着潮湿却不泥泞的路渐往下去,只听那淙淙的流水声已是清晰近在眼前。 沈鸿和秦绮不由相视一笑,这山间的水自然是清澈见底的,她们两人都热爱大自然的美,若是能到那溪水边赏玩一番,该是多么惬意的事情! “你以为赵典废了,你就能坐上他的位置吗?我告诉你赵义,有我在这世上一天,你什么都不会得到!你就跟你那个娘一样,出身低贱,我见了你就觉得恶心!你为什么还要存活在这个世上?” 尖锐崩溃的声音忽然震荡在这幽静的深林里,叫人吓了一跳。 众人的脚步都不由一停,而都侧头去寻听这声音的来源。 这是一个女人的声音,听声音女人的年龄并不大,约有二十岁左右,她说这话时带着哭腔的情绪已然失控,所以显得异常的尖利锋锐,在这幽静的山谷中吼出来,便是带了回声,一声一声地在这山里震荡了开来。 声音是从山下的溪流处传上来的,水流声很大,顾云识和施戈便小心翼翼地再往外走了些,然后伸长了脖子往底下的人看去。 “小二爷,这不是那个郑王府的宜春郡主赵潇吗?她怎么会在这儿?” 施戈压低了声量说话,毕竟这事情是真的很奇怪呀。 这重阳佳节,宜春郡主不和其他人一起去西郊登山踏青,却是跑来这偏僻之地干什么? 顾云识也是瞬间被勾起了好奇心,看着底下的五个人,赵致和她的两个侍女,还有两个男的……这不是……好像是郑王府的那个庶子,好像他就是叫赵义吧? “不知道,不过这人我见过他,有一回赵典带着奴才打他,我看他一声都不吭的,都为他有些着急了,可他抬起脸来,那张脸竟然出奇的好看,目光隐忍坚毅的,即使打得他浑身都是伤,可他愣是不屈服,跟那赵典简直是一点也不像两兄弟。” 施戈“哦哦”地点着头,然后感更到好奇了。这嫡子和庶子之争,毕竟在他们英国公府,是不存在的。 而沈鸿和秦绮听着他们两人这么八卦地说话,便不由也起了好奇之心跟着走了过去,就靠着顾云识他们身边一起看。 顾云识见这两个女人也热闹地跟着凑了上来,倒是也没嫌弃,只是没好气地瞪了她们一眼道:“别出声啊。” 这赵潇如此模样,想也知道定然不想让人看见的。 虽然他也不怕她,可刚才也是被她的那歇斯底里的怒吼模样吓了一跳的。 再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这赵潇和赵典到底是郑王府的人,尤其是那赵典,京中一霸,要是惹上了麻烦,他倒是不惧,可她们两个女人那就说不准了。 顾云忻就站在那儿,他倒是没有走过来,只是侧身往那方向看去时,却是皱了眉。 沈鸿不禁古怪地看着他的背影,心想他这个模样,难道是和底下这个女的认识,有纠葛不成? 底下的赵潇浑身颤粟,吼出了这一句后她站在那儿久久也似未能平复情绪。 而在她的前面,端坐在溪水边垂钓的穿着云色锦衣的男子却是始终背对着他,他的背由始至终都是坐得直直的,甚至带着一股出尘般的风姿。 与赵潇的崩溃相比,他的毫无所动似乎显得过于冷漠。 似是与这天地间都隔离了一样,有一种似是世事都与他无关,他已与周围的寂静山林融为了一体,所以不怒,不悲,不喜,不嗔。 他仍旧垂钓,山谷里的风吹起了他的黑墨似的长发,吹起了他的云色锦衣,使得他更像是这山间的仙人一般。 赵潇的掩面而泣,时间并不长,但她的那种弓着腰、无助颤栗的模样,即使是沈鸿秦绮这样远远看去的人,也都不禁为她所动容。 心想如果不是发生了什么痛彻刻骨的事情,人的情绪何止于会崩溃成那个样子? 可那男子,却仍旧是纹丝不动的,不管她的任何辱骂言语,他就像变作了这溪水边的石头一样毫无情绪的起伏。 秦绮不禁蹙了眉,她很好奇这两个人。 听顾云识所言,不难猜出,这赵潇、赵典、赵义是三兄妹,而这赵潇是因为这赵典出了什么事,所以才会迁怒这叫赵义的男子吗? 这男人,单看背影就已能确定身材十分俊朗,跟顾云忻有得一拼,就是不知道,转过来的样子,会不会真像顾云识所说的那样,叫人惊艳? 山间的风在转,转过了树林,发出了萧瑟的寒声。 赵潇渐渐平复了情绪,她拿着手帕拭干净了自己的脸,然后整理着自己的衣裳,又挺直了腰向前走了两步。 她端凝着她面前的男子,目光就有如看这世上最恶心的一样东西。 “赵义,为什么这个世上,要有你和你娘两个人出现?如果不是因为你娘,我娘就不会死,我和阿典,就不会成为没有爹疼,没有娘管的孤儿,我恨你!我恨你恨到入骨入髓!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你会是这世上,最卑贱的人!” 她恶毒的话语,连远远看着的沈鸿都觉得刺心,可不知道为什么,那男子却始终无动于衷,真是叫人费解,毕竟这样的话,又有多少个人能忍得下去? 也不知道是谁不小心把一颗石子踢了掉下去,发出了“扑通”的一声明显的水声。 所以赵潇立即便侧了头往他们的方向看了过来,那仍然红肿的眼中带着凌厉之色,当真是看得人都不由心跳加速了起来。 顾云识见被这赵潇发现了,便也责怪地跟施戈说道:“干什么呀你,这都被发现了!” 施戈抱歉地看着小二爷笑道:“我就不小心的。” 说着便是不由往那赵潇看去,自己也懊恼,心想这八卦都没得看了。 秦绮却是没理会这两个男人,而是仍保持着好奇之心关注着那男子的动静,不管是什么动静,他都没感觉的吗?居然还不回头,真是叫她心都勾了起来了。 沈鸿也正看得专注,衣袖却忽然被人扯了一下,她便回头看去,却是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的顾云忻。 “跟我来。” 他只说了这一句,便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去。 沈鸿有些懵,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又回头看着秦绮,只见她却是一心只扑在看到那垂钓男子的庐山真面目上,根本没理会她这边的情况,所以她便也没说什么,转身便也跟上那顾云忻的脚步去。 而袅晴看着小姐和那顾公子的身影,犹豫了一会儿,终是也没有跟着走上去。 顾云忻走了一段路,回头看了沈鸿一眼,便在前头又攀上了一段小山路,这里黄色的小菊花很多,香味也很浓郁,但沈鸿也没有多看,只是提着衣摆跟着他的脚步,他走得并不快,但这段山路到底潮湿一些,并不算好走。 等与那边隔开了一段距离,甚至林木茂密得看不到那边的情况时,顾云忻方才停了下来,转过身看向沈鸿。 沈鸿走了上来,然后有些懵地看着他,问他道:“你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顾云忻看着她,脸上却是难得地露出了一丝深沉严峻的样子。 他也是昨晚上才得知郑王府的赵典被打了,而且打得还不轻,至少下半辈子,赵典都不能做个真正的男人了,而打他的人,却正好就是沈磐的儿子沈昊。 刚才歇斯底里在辱骂赵义的人就是那赵典一母同胞的姐姐赵潇。 昨天晚上,她连夜入宫状告沈昊打伤赵典,要求皇上为她和赵典做主,皇上便派了内侍去宣沈磐和沈昊入宫。 沈昊是被内侍抬着进宫的,他已被沈磐打得浑身是伤,站立不起,皇上见罢,询问了几句,便把人打发了,作为处罚只罚了沈磐半年的奉碌。 而这自然是消不了赵潇内心的恨意。 这赵潇和赵典,因为郑王妃和郑王之间的感情纠葛,姐弟感情很深。 沈昊把赵典打废了,可想而知,这赵潇的怒火必然蔓延,现在波及的只是一个庶子赵义,但接下来的,则会是整个沈家,包括沈鸿。 而沈磐已在今天早上,不顾沈夫人的意愿,带上了棒伤还未好的沈昊与几个下人,坐着马车回去江南老家了。 所以沈鸿是绝不能在这个时候回沈家的。 沈夫人若是见了她,必然会迁怒于她,更生厌憎,而且这赵潇手段狠厉,若是她留在京城,也怕会突发变端,于她不利。 沈鸿见这顾云忻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便也奇怪了,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有话不防直说。” 顾云忻与她相处这些天也知道,她是个直来直往的人,正好,他也在头疼怎么跟她婉转地说话。 所以便也没有多少废话,把这沈昊与这赵潇的事情都简单地跟她说了一下。 这也是让她有个心理准备,不管是应对沈磐还是将来应对那赵潇。 而沈鸿却是听得整个人都怔了。 看着这顾云忻,她还有些没能一下子完全接收这些消息,而顾云忻则是耐心地看着她,神色亦显了些担忧。 “所以,你是觉得,让我和袅晴先避开一段时间?”沈鸿的思绪有些乱。 毕竟在当日离开沈家老宅之时,她从没有想到,因为她的一个借口,能引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现在事情明显朝着更加艰难复杂的方向而去,将来她即使跟着沈磐一起上京,面对的不仅是沈夫人的怒火,还将会有人将她视为眼中钉,非除去而不快。 在这种王权封建社会,人命可低贱如蝼蚁,要让一个人吃尽苦头,那是有着层出不穷的手段。 要让一个人死,也多的是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如果那赵潇刻意针对她,那像她这样在宫斗剧里活不过三集的人,岂不是连出门都会有很大的风险? “我已经安排了人护送你们回去沈家老宅,至于回去的说辞,我也会让他们在路上讲给你听,你很聪明,只要你沉得住心,别慌乱,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顾云忻其实也不太放心。 可是事已至此,她们留在京城反而没有好处。 回去沈家老宅,在那儿先用说辞过了沈磐那一关,比她留在这儿有用多了,而且也可以趁此机会,跟沈磐相处培养感情,这对于以后她再上京,在沈家生活,沈磐是否会站在她这一边尤其重要。 毕竟即使他想帮她,但沈家家中的事情,他是插不上手的。 回沈家老宅?沈鸿听了有些愣了愣,随即便垂了眉思索,其实回去也好,闹了这么大的动静,杨叔那边也需要回去一趟。 然后她也想起了沈昊昨天手上的伤,心想原来他昨天身上带着血,都是因为打那赵典,可她对他,却是避而不见地走了。 顾云忻看她这幅样子,以为她是在担心害怕,便说道:“别多想了,最多三个月,你便可以回京了,二婶这儿,她住在府上,也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而另一边,顾云识他们自然是被发现了,赵潇此刻已经带着两个侍女朝着他们走了过来。 “原来是云识和二夫人,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赵潇走了上来,与他们说道,还在四周看了看,没发现其他人,她的神色似是有些黯然又有一些放松。 与底下的情况不同,这时的赵潇情绪已经平稳,穿着胭脂红透着贵气的衣裙,她的容貌端庄华贵,照秦绮阅人无数的眼光看来,这个女人非寻常女子,野心悖悖而有谋划,想来刚才在底下和那男子所说的话也并非虚言。 “宜春郡主,你怎么也会在这儿?我和我家二婶过来这里玩山游水的,倒是没有想到会碰到你。”顾云识倒是应对自如,只是瞄了一眼旁边的二婶,略略有些不满意。 这大家都是一起的,怎么只有他一个人应付这赵潇?她倒是站在旁边跟没事人一样,居然还能有闲心摘花玩。 赵潇便笑了笑,然后与秦绮道:“二夫人,多日未曾见您,您倒是越来越有风致了。” 秦绮便移了眼去看她,脸上的笑意恰到好处:“哪里,郡主才是美貌无双,我要是有您一半的美貌,也就知足了。” 082 一见倾心 - 闲春 - 湖青 赵潇微微讶异,看着她略略打量了一下。 她之前曾离开过京城一段时间,回来以后倒也曾听说过这秦绮和顾云忻二叔的事情。 只是风传她如何变了个人似的,倒也没想到,竟是变得如此判若两人。 秦绮只含笑看着她,一点也不惧她的心思打量,赵潇便笑了,越发从容道:“那我就不打扰二夫人赏景了,只是这山太偏僻,虫蛇也比其他山上要多,二夫人和云识赏玩时,还是要当心一些才好。” 秦绮便含笑向她微颔了首以示感谢。 看着这赵潇带着侍女离去了,秦绮若有所思,然后回头看向那仍是一幅垂钓岿然不动的男子,心想这真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呀,那她就当一回姜太公又如何? 对待美男子嘛,她向来主动些,便也没有了顾忌,提着裙摆便是朝着小路往那溪水处走去。 既然这男子自己不回头,那她就自己看去,总好过这好奇心一直得不到满足,痒痒的闹人。 顾云识见她就这么下去了,哪里会不知道她什么想法?只是这也太大胆了吧,这好奇之心,倒是比他还大。 又不放心她,自己也是好奇,所以便也带着施戈赶紧跟上了她一起下去了。 三人的脚步声和说话声传来,一直毫无动静的赵义听见了,也只是微微侧了个头,然后又恢复那个如出尘仙人般的古风画面。 可他越是这个样子,就越是勾起秦绮的好奇之心,虽说穿着古装的男人她也见多了,但原装古版的,很明显真的更有那种江湖夜雨说不出来的味道。 “那个谁,你停一下。” 顾云识见这二婶头也不回地一直往前走,便又有些不满意了。 她再怎么说的,那可也是他们英国公府的二夫人呢,可她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就表现出对其他的男人如此大的好奇心来,把他放在什么位置上?把他二叔放在什么位置上? 这二婶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真该回去找本《女诫》的书给她看看,一个妇人,怎么倒比没出阁的那些小姐还不懂事? 听见了他的嚷嚷叫声,秦绮便是笑着停了步,然后回头好笑地看着他:“我说小云识呀,看你身上都没几两肉的,连脚步也走得不快,记得回去以后就要每天多吃两碗饭了,不然连我这二婶的体力都比你好,你一个男孩子,情何以堪呀?” 她说的都什么鬼话啊。 顾云识瞪着她:“我这是天生的,我从小身体就弱,你以为我想呀,再说了,你比起我来,也好不了多少吧,一阵大风吹来,就你那弱柳扶风的样子,也不知道会不会被风吹走呢?” 秦绮看着他盈盈笑道:“原来你是在关心我呀?” 顾云识简直瞪大了眼,心中一股气又腾地升了起来:“我关心你?你真的是好能想呀!真是的,我怎么会到现在才发现,二婶你的脸皮真的好厚呀!我见过女人没羞没躁地追过我哥的,可原来比起那些女人来,二婶你也是半点不落下风呀!” 秦绮听着这些话非但没怒,反而还笑了,她也没说话,只是笑着迎风转过身。 就像风中的一只蝴蝶一般,脚步轻盈地要急着飞去寻找属于她的那朵花朵去了。 施戈看着这样的二夫人,发觉自己居然看愣了。 不知道为什么,刚才二夫人转身的那一个含笑的瞬间,那种风姿卓约的样子,那种自信而笑的样子,风吹起她的发鬓的样子,都像是带了一种很特别的说不出来的感觉,就是一瞬间的美感,稍纵即逝,你见过,会难以忘怀,但她就像你手中的沙子一般是抓不住的。 施戈有些喟叹。 心想这二夫人,看来,还真是换了一个人了,她的心里好像已经没有二爷这个人一样了,倒好像恢复了自由身的少女一般,自由动人,即使她现在是个嫁了人的妇人身份,可她刚才那个样子,很难说,不吸引男人的注意呀。 顾云识却没有施戈这么多的感触,他只是很不解,这二婶,到底变成现在这样,是好还是不好?他承认他的二叔确实是个混蛋纨绔子弟,可二婶既嫁了他,不是应该要遵守妇德吗? 可也容不了他多想了,眼看着二婶已经走远了,他便也连忙追着赶了上去。 溪边的石头都很多,三人走路的声音就像是这山间忽然响起的歌。 赵义原来心情很是不好,可刚才听着这两人说话的声音,一大一小,斗嘴中带着温情,女人娇俏的声音听起来很动听,即使不回头,他也好似能看见这样一个女子微扬着头盈盈而笑俏皮的模样。 绝对不会像他刚才与赵潇相处的情景,除了带给他无边的黑暗,不会再有其他的色彩了。 所以如今听着他们笑闹的话,他的心仿佛有些活了起来一般。 他想回头看看,这来人是谁,为什么有的人可以活得这么自在翱翔,有的人却是像他这样,阳光被乌云遮盖,他抬头看,永远看见的,都会是一双厌恶的眼睛或是恶毒的谩骂,笑脸于他而言,已经很久没出现了。 可又克制着,因为克制自己的情绪对他而言已经习惯了。 秦绮在靠近这个男子时,忽然有种说不出来的直觉,不知道为何,她总觉得这个背影,很是熟悉,就好像她在梦里曾经见过一般,这种感觉很荒唐,可却是这么真实地在她的心里浮了上来。 所以她越是靠近了,越是可以看见他的脸了,就越是步伐走得慢,她的呼吸甚至有一瞬间是停滞的,连她自己也很奇怪,她明明从来没有见过他,可为何会有这样强烈的一种感觉? 赵义察觉女子的脚步声已经到了他身后,可她的脚步,却是越走越慢了,他感到奇怪,所以忍不住微微侧了头向上看去。 于是他看见了,一双很明亮很漂亮的大眼睛,就像黑夜里的璀璨星光,他在这一刻已被她完全吸了进去。 秦绮也完全愣在了那儿。 看着面前的男子,他俊逸无边,浓眉像是墨染过的一般,眼睛很狭长,鼻子很立挺,嘴唇恰好不厚不薄,他的脸形轮廓,就好像上天杰出打造过的一般,完美无暇得挑不出一点错处。 与顾云忻给人的硬朗的帅气不同,他的英俊,是带着可以让人一眼沉沦的,不只是因为他出尘般的仙人容貌,而是体现在他的气质上,这个男人,俊雅中带着忧郁避世,竟让她生出了一种,对他怜惜的感觉来。 这种感觉,真的是很荒缪,她居然对一个男人,一见倾心了。 她曾撩过很多男人,可那也只是花痴罢了,用情不见得很深,她也曾谈过恋爱,可那种互相以对方的流量以达到更多关注的感情,也不见得有多真心。 秦绮看着面前的男人,竟完全震撼得,忘记了说话。 而两个人,就这么地,互相忘记了周围的环境,忘记了自己的身份,而看着对方,为着自己陌生的情感涌上感到诧异,虽然只不过是那么一瞬间,但那种心被触动的感觉,也许人这一生,只有一次。 顾云识悄悄走近了,很是狐疑地看着这两个人,他虽然年纪还小,也没跟多少世家小姐相处过,可这种一眼万年的感觉,他是在才子佳人的书里有读到过的。 真当他不存在呀! 顾云识深吸了一口气,正准备说话拆了这一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身份的男女。 可秦绮却是忽然回过了神来,看着顾云识已经很不妙的神色,她连忙收了心神,与面前的男人没话找话地化解尴尬说道:“没想到你真的是像云识说的那样,长得真好,真是叫我都惊艳得说不出话来了。” 顾云识听了这话便是愣了愣,看看二婶,又看看那赵义,然后放松了神色,心想原来二婶只是和他当初一样,被这个赵义的过人容貌所惊到了。 那倒是没什么问题,连他一个男的,都能看愣了,二婶是个女人,即使是嫁了人了,可是他也不会苛刻到说是她连一点对男人惊艳的感觉都不能有。 人是有审美的嘛,见到美好的事物,谁都会有触动的情绪,那是人之常情。 赵义听了这话,也察觉到自己失礼了,侧头他也看了一眼来的少年人,然后他站了起来,施礼道:“顾二公子。” 顾云识愣了一愣,然后便也连忙与他施了个礼:“赵公子,原来你认识我呀。” “曾经见过几次,只是没有跟二公子说过话罢了。”赵义神情平淡。 顾云识便笑着看他,他这个人呀,别人对他客气,他自然也是识礼的,以礼回之,所以对于这赵义,虽然他只是郑国公府的一个庶子,但在他眼里,他没有这么多的贵贱之分。 况且那赵典即使贵为世子,可又有什么可取之处的呢,倒不如眼前的这位赵义,给人的感觉更加舒服和谦虚,更像是一位贵公子了。 “你为什么会在这儿呀?”顾云识说着又走了过去,看他的鱼篓里统共钓了多少鱼上来,一见居然有了三四尾鱼,便是笑道:“看来你的垂钓功夫不错,这是什么时候来这里钓的?” 赵义听了便微微笑了笑。 似是因为他的称赞而略有些不好意思,又或者是少有这种跟像顾云识这样的贵公子相处的经历,所以他的笑容倒是有些拘束,他道:“我没事就经常在这里垂钓,来是前两天就来了,我在这山上,有间小屋可休憩,偶尔想来了,就会过来住几天。” 顾云识一下子睁大了眼,环眼看着这山中的清幽,笑道:“原来你还有这样的神仙生活呀,我倒是也偶尔有这样的心思,只是我娘总是不放心,说我本来身体就瘦弱了,这山上夜间冷,总不让我去外面过夜。” 赵义微微收了些笑,说道:“那是二公子有福份,有亲人关心,是一件求之不得的事情。” 顾云识呵呵地笑了,然后看看施戈,又看看他二婶,他笑道:“这个是我的书童,这个,是我的二婶,估计你应该没有见过。” 赵义便对着秦绮庄重地施了一礼:“赵义见过二夫人。” 秦绮看着他的施礼,略略愣了愣,然而到底也没多失态,只是略有些不自然地道:“不用多礼了,我和云识就只是过来登山赏景,赵公子……可以继续钓你的鱼。” 赵义抬眼看着她,秦绮也看着他,然后赵义再次施了一礼,方才转身坐了回去,就像刚才在远处所看的那样,他已又与这周围的环境融为了一体。 顾云识看这溪水处的风景真是好呀,而且水边还有很多的兰花,便有些意动,想带一些回府养着。 施戈机灵,转身就去采了一大束的花交给了小二爷,顾云识见了,也是笑了。 然后转身他看着似乎有些若有所失的二婶,他想了想,便走过去笑着把花束递到了她的面前:“早上的事情,是我多心了,你是我的二婶,以后,我们两个,能不能还像以前一样好好相处?我也不管你是人还是鬼,我还是那句话,只要你不做对不起我二叔的事情,我便一直拿你当我二婶看,如何?” 秦绮怔怔地看着他递来的花,然后看着小云识在阳光下灿烂的笑脸,她淡淡地笑了笑,看着他说道:“小云识,二婶可是你如假包换的二婶,我才不是什么鬼呢,在我眼里,你和施戈这一对主仆,那才是真正的小鬼呢。” 施戈在后面听了这话便是忍不住捂了嘴在笑,心想这二夫人,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调侃一下小二爷的,小二爷这是真遇到对手了。 顾云识听了也是有些不服气,可是看着她笑的样子,又想着难得的和好的机会,又不想破坏了它,于是不情不愿地说道:“那你还不接着,我第一次送人家花呢,连我娘也没收过我的,你就知足吧你。” 秦绮看着这小可爱的脸,也是笑了,然后伸手接过了他手中的花束,说道:“多谢了,或许你还可以,给你娘带一束回去。” “那还用你说,既送了给你,哪会忘了我娘。”顾云识转过身来,却是也笑了。 秦绮却是不由往赵义身上看去,然后低垂着眼看着手中的花束,心里笑叹,真是世事弄人,真要做什么,也得是先想办法恢复了这自由身再说。 她转过身,往来时的路走回去了。 083 无题 - 闲春 - 湖青 沈鸿看着递到面前来的一大束野花时,也是愣了一瞬间。 “拿着呀,这花到处都是,我送了给二婶,总不好不送给你,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顾云识笑着跟她道。 他的手里还有很多的花,这些是带回府上给他娘的,他直到今天才发现,原来给女人送花,是这么容易让她们开心的一件事情,简直何乐而不为?她们开心,他也开心呀。 沈鸿只是有些意外,看着面前的顾云识白白净净的小脸蛋,她笑着接过,那笑容真是有些忍俊不禁的。 弄得顾云识都有些丈二摸不着头脑了,他不由看看她,又看看二婶,方才问道:“这是,有这么好笑和开心吗?不就一束花吗?” 沈鸿仍旧收不住笑意,她和旁边的秦绮对视了一眼,与他说道:“开心。云识,你长大以后,一定会成为一个很讨女孩子喜欢的男人。” 讨女孩子喜欢? 顾云识摸摸头,然后傻兮兮地笑道:“你是说因为送花吗?这有什么难的呀?我们英国公府别的不说,这花绝对就多得很,你要是喜欢呀,将来你到我家来,我摘很多的送给你,让你笑个不停。” 这话更是让沈鸿笑得开怀了。 原本她的心情还因为要和秦绮即将分开而有些郁郁不乐,可听了顾云识这话,却又放心多了。 其实说真的,秦绮根本不用她担心,她人本身就聪明懂应变,虽说如今的身份是英国公府的二夫人,对于那个顾若棠秦绮也不满意,但再怎么说的,这英国公府的其他人都很好,有顾云忻和顾云识时时照顾到她,她也可以很放心了。 转眼看着秦绮,沈鸿不禁有些感触。 上辈子,她是她的姐姐,已经习惯了叮嘱她照顾她,可这辈子,虽然秦绮比她大,但那种想照顾她的感觉还是习惯了,再如何知道她会照顾好自己,心里也还是免不了有些怅然低落。 “好好照顾自己,说不定新年到的时候,我就会回来了。” 秦绮看着她,眼里也是有些湿润了,她忍不住上前去拥抱住了她,然后在她耳边低声说道:“表姐,你也要照顾好自己,我就在这里等你,你要快点回来。” “嗯。” 沈鸿吸了吸鼻子,然后拍拍她的后背,方才转身上了马车。 秦绮红了眼眶,连忙拿着手帕去拭净了,顾云识看着二婶和这沈小姐难分难舍的模样,也是奇怪了。 这又不是什么生离死别的,有这么难过吗?再说了,她们的感情什么时候建立得这么深厚了? 想到这里,顾云识不由回头看着他哥。 只见他哥抿紧了唇,站在另一辆马车旁,似是有心事般的神色沉沉,微垂着眉头也不知道想些什么,他心想,等会儿回府以后,他一定得让他把事情的来龙去脉一清二楚地讲给他听。 不然这事情岂不是太奇怪了吗?这两个女人,简直不像初初认识的,倒像是从小一起长大的一样,可这怎么可能呢?他可是听晤言说过的,这沈小姐从来没来过京城。 坐在马车上,沈鸿看着秦绮,微微笑了笑,然后想放下车帘,可是忽然想起了什么,又不由抬眼往那站得远远的顾云忻看去,没想到倒是和他对了个眼神。 顾云忻只是这么沉沉地看着她,却是一言不发。 沈鸿倒是有些怪怪的感觉涌了上来,只是想着这些事情都多亏了他,或许以后还会有更多麻烦他的事情,所以便也不多想,只是向他微颔了个首,便把车帘放了下来。 车帘放下以后,马车就掉了个头,缓缓走动了起来。 沈鸿坐在马车上,感到马车渐行渐远了,眼眶也不禁渐渐红了起来,她最是忍受不了这种分别的场面了,所以也强忍着自己不回头去看,因为就怕看见秦绮也掉眼泪的样子。 袅晴见小姐这样,也只是体贴地伸了个手过去握她,沈鸿也不说话,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平复自己的情绪。 看着马车走远了,四周又变得安静了下来。 顾云识被这两个女人的眼泪所感染,也不禁有些感伤了,心想这沈小姐才刚来京城,怎么又要回去了?他转过身,看着他哥也是一幅情绪像是有些低沉的样子,不由又好奇了。 于是走过去,他盯着他哥的脸是左看右看,就差看出一个洞来了。 顾云忻也就看了他一眼,然后想转身上马。 顾云识赶紧拉住了他,说道:“哥,你老实跟我说,你对人家沈小姐,是不是有意思呀?” 顾云识其实也只是这么猜测,毕竟他哥跟女人的接触可不多,而且他对女人的态度向来是避而不见的,可刚才,他竟然单独拉开了沈小姐跑到了一边去说话。 别以为他刚才没注意到,他虽然站得远远的不说话,可是看着人家沈小姐的眼里,却是充满了担忧和不舍的,再说了,前两天他以为沈小姐误死时,还为沈小姐伤心了呢。 这就已经是很不正常了。 顾云忻回过头来看着他,然后抬了抬下巴道:“赶紧和你二婶上马车,时辰不早了,我回府还有公事,没有空理会你这些只是猜测的问题。” 顾云识简直呕气,什么叫做没有空理会他的问题? 他只扯着他哥的衣袖不放:“我不干,你说好的,回去要给我一个解释的,现在你跟我说什么公事,我才不理你那么多呢,你要是不说给我听,我就连饭也不吃了。” 真是小孩子脾气。 顾云忻回头看着他,然后越过他朝秦绮看去,只见秦绮也是略显担忧地看着他们这边。 顾云忻想到了些什么,于是和他说道:“那你先回府,我让晤言留下来讲给你听,但你听了,不许四处嚷嚷,连你二叔也不能讲给他听。” “什么事情这么严重?而且跟二叔又有什么关系呀?” “你听哥的话,这事情说大也大,不是能拿来开玩笑的,你已经长大了,我不选择隐瞒你,是因为相信你和施戈知道轻重。” “那我要是不小心说了呢。” 听到他哥称赞他,顾云识心里倒是有些美美的,只是又忍不住皮了一句。 顾云忻便又重新回了头去看他,认真得不能再认真的时候,他的脸上反而带了一丝能让人见了就发毛的笑意,他笑道:“那你就等着,我会把你所有的书籍都烧了,这样你就会深切地体会得到,什么叫做谨言慎行。” 顾云识一怔,被他哥简直气得要跳脚,而施戈却是在旁边捂着嘴忍笑,心想这小二爷的软肋,还真是世子爷最懂,一抓一个准。 而秦绮看着已经上了马的顾云忻,眼里倒是流露出了些欣赏与认同。 这两兄弟的感情,真是她这些年,见过的最真最好的感情了,这顾云忻选择不瞒着顾云识,其实她也没什么意见,再说了这事情自从跟他们说了以后,她反而心里轻松多了,至少以后的言行举止,在他们两兄弟眼里,也不会成了怪异的形象,这也挺好的。 而且她心里的底气,根本不在于她和沈鸿的身份会不会被人所拆穿,而在于,她的心里,根本无所畏惧。 要来的总会来,要走的总会走,她从来不强求别人要为她做什么事情,但她会坚持自己的,走自己的路,至于那些外在的看法,就像吹过的风沙一样,打不倒她。 秦绮笑笑,然后走了过来,也没理会站在那儿对着他哥气鼓鼓的顾云识,而是扶着车身,提着裙摆踩着脚踏,先行上了马车,坐好了等他。 秋去冬来,凛咧得像把刀一样的寒风刮得行人连面都要遮掩了起来,雪花像是柳絮一般随风飘扬而下。 “这天气太冷了,施戈,你说今年的冬天,怎么会这么冷?”走在路上的顾云识虽然穿得暖和,手上还拿着暖手的手炉,可还是忍不住被这寒风刮得脸一阵阵生疼。 施戈也是冻啊。 和着小二爷一起走着,他的牙齿也是禁不住要打冷战了,虽然他手上也握着手炉,穿得也够多的,可这天气,穿得多走出来了也是一样的冷。 “小二爷,我也在奇怪呢,今年的冬天,好像真的比去年冷了些,听说去年京郊外的那些荒庙里就曾冻死了不少乞丐,今年想必就更多了,你说咱们,要不要做些善事,给他们送些御寒的衣物过去?” “这些事情,不是有官府来做的吗?” “那您还不知道呀,今年世子爷为什么要去江南暗查赈灾银子被贪污的案子,还不都是因为,这些银子都被那些官员一层一层剥削下来,到了老百姓手里的,又能有多少?”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说着走着,走到了湖畔的桥边,两人就看见了一个打着伞穿着红色斗篷的人,她站在桥中央,身旁的雪景把她的美丽姣好的容貌与身段都衬托得像是雪间降落到凡尘的一位仙子。 自从那天晤言把这秦绮和那位沈小姐的事情都告诉了顾云识以后,顾云识和施戈是真的足足花了好几天的时间,才把这两个人的真实身份消化掉了。 虽然说,两人还是一直不太相信啊,可是这二夫人确实不是二夫人,他们是一直都深信不疑的。 所以那一段时间,顾云识也曾好奇地走到了这二婶的院子里做过客。 对其他下人而言,这举止不过就是这小二爷来探望二夫人罢了,可是只有顾云识和秦绮还有施戈知道,他们三人有着什么样的共同秘密。 “你真是一千年以后的人?”这个问题顾云识曾经不止问过这二婶数次。 而秦绮则是也颇有乐趣地看着这顾云识,不厌其烦地答了他很多个问题,包括那出《西厢记》,秦绮还应了他的言,把剧本也给了他看,顾云识和施戈这才不得不叹为观止,接受了秦绮的离奇身份。 而虽然《西厢记》的谜题解开了以后,顾云识也是对这二婶有了些更多的了解,可顾云识却是常常又觉得,他似乎很看不懂这二婶。 他觉得,他这二婶的身上还是有很多的谜,只是她不说出来,他也无从得知,而非要问他为什么会这么觉得,他也只能说,这就是一种直觉。 能破案的人,有时直觉比一切都重要,顾云识也这么认为,因为他在还未得知这二婶的身份时,就已经凭着直觉肯定了她早已不是他原来的二婶了。 可见他的直觉是很准的。 而此刻,顾云识仰着头看着桥上的那个女人,她的脸上有些淡漠的忧愁,所以他心里也不由得在想,她这是怎么了?是又跟二叔吵架了?还是在想那位沈小姐了? 说起沈小姐,顾云识也有些好奇了,这都过了两个多月了,那么这位沈小姐想必也是回到了老家了,可为什么没有听到她的一点消息,难道她没有给他哥或是这二婶捎封信来吗? 秦绮看着已经结成冰面的湖面,心神早已不在这些景物上面。 自从沈鸿走了以后,她回来便开始着手和黄班主打造另一出戏剧,这出戏剧自然也是瞬间又火了,但她并不满足于此,总是什么事情都得通过黄班主的手来,她不是很满意。 可这个大周朝,虽然风气不算古板,但对女子却也是有些束手束脚,连她去如意戏楼听出戏都好像一出什么大新闻似的,这要是闹得动静太大了,又着实不太稳妥。 正在想着,秦绮低下头来,就发现了站在底下也扬着个头来看她的顾云识。 她便笑了,握着手炉,便款款袅袅地沿着台阶走下来。 顾云识看着她这走路的姿态,也真是好奇了,心想这二婶,到底一千年以后会是个什么的人,她身上的这种风姿和韵味,说句冒犯大胆的话,那是真的会连他这样的少年人,都有些看得呆了。 所以他就有些不明白了,二叔为什么却还是经常往那春风楼里跑?难道这二婶,还比不上那楼里的女人了?他就不信了。 不过这些话,自然是问不得二婶的。 “小云识,干什么去呢?”秦绮倒是难得的没有调笑他,而是正正经经地和他说着话。 顾云识也就有些怔怔了,看着这二婶笑道:“没干什么去呀,就是,去我的书房。” “这么冷的天,还要走这么一大段路的,为什么不把书抱回房里去看?” “书太多了,我经常翻这本翻那本的,乱得很,就不折腾下人了,还不如自己走一走,反正那书房里炭火齐全,暖得很呢。” 084 说书 - 闲春 - 湖青 “你就这么喜欢看书?” 顾云识有些不好意思的,看着二婶傻兮兮地笑道:“像我这样的身体,除了窝在书房里看书,我还能干什么呀?年纪又还小,对考功名吧,我又没有兴趣,做其他事情吧,我娘又不放心,索性就一心扑在这些书上面了,反正看书使我快乐,使我充实,也没什么不好的。” 秦绮听了若有所思,想了想,她又问道:“那你的书,够看吗?” “什么意思?我没听懂,是问我的书够不够多吗?”顾云识笑道。 说到这些他自己熟悉的事情上,他便是有一堆讲不完的话了。 笑着与二婶如数家珍地道:“基本上书坊里出的书我这里都能找得到,像什么话本呀、笔记杂录、侠义、神魔志怪、讲史演义、才子佳人、人情世态什么的,我这里都有,那二婶,您这么问我,是想看书吗?” 秦绮便微微笑了笑。 可是顾云识这话却是让她有了些新想法。 以前拍的什么穿越戏里面,穿越的主角都会有什么金手指之类的,秦绮虽然没有这些像开了挂一样的神助力,但也有个很奇怪的现象,那就是她的记忆力变强了。 以前看的剧本居然还记得十分清晰,连读书时候看的那些穿越霸道总裁、甚至是四大名著、三言二拍这样的古典居然都有如印在脑中一般。 这个事情,她也跟沈鸿讨论过,结果发现两人的记忆力都是同样的增强了,而且不只是一点点。 她看的书多是剧本,但因为受沈鸿的影响,古典也看了不少,除了那些晦涩难懂的古文不爱看,能看得进去的,她都多多少少翻了一翻。 若是换了穿越前,那自然是翻过了以后,就没什么记忆了,更不用说什么能背得下来的,可如今,即使只是翻过一翻的,竟然也像在脑海里形成了一本书的形象,字迹内容清晰可见。 也正是因为如此,所以那出《西厢记》,她才能写得出来,当然了,那个版本是她所看的剧本,改编填充了不少,跟沈鸿的那个版本,多少是有些大的出入,但故事大体情节不变。 秦绮想了想,笑着问他道:“云识,你缺书看吗?又或者说,这大周朝的书坊,书市的行情都是怎么样的?” 顾云识有些愣了愣,看着这样的二婶,有些不太明白。 “缺呀,这各大书坊最缺的就是新书了,像二婶之前的那出《西厢记》,虽然他们没有得到你的手稿,可是市面上,也早已经有六七个版本了,但我都看过了,简直除了抄戏照词之外,没有多少可取之处,二婶你这个才是叫人叫绝的。” 虽然还是有些疑惑,但对书市的行情,像顾云识这样几乎每个月都要跑好几次城东书坊集居那条街的人来说,那自然是不会陌生的了。 那里的书坊多得很,在大周朝,书坊行业是十分兴盛的,雕版印刷的工坊鳞次栉比。 秦绮听了便是笑了笑,看着顾云识还是有些愣愣的样子,她说道:“那带二婶去你的书房看看?二婶倒是很好奇呢,你们都喜欢看的是什么书?” “好呀。”顾云识也高兴了。 施戈在一边也是笑呵呵的。 平时这小二爷呀就只有自己陪着,虽然夫人疼小二爷,可她毕竟要管理着这一大家子,还有世子爷,每日的公务也很繁忙,所以小二爷呀,有时候,难免也是感到有些寂寞的嘛。 这二夫人,他和小二爷都很是喜欢,所以听到二夫人居然也对小二爷的那些书有兴趣,连他也是感到意外了。 秦绮便和顾云识一路往他的藏书楼走去,路上听他说了一些书坊的情况,倒是也对这书坊起了些新奇与兴趣。 书刻,有官刻、私刻和坊刻。 官刻顾名思义,就是指朝延官方的印书机构所出的书,私刻是指私人出资请刻工雕版成书,这些就是个人的了,多是一次性,而坊刻,就是书坊出的书,换句话说,就是图书出版公司。 大周朝的书坊行业十分兴旺,不管是王公贵族,还是平民老百姓,都喜欢读些娱乐消遣生活的通俗类,市场对这类书的需求量自然也就大,书商们缺稿也是常事。 而据顾云识所说,这里的书竟卖得还不便宜,而且因为对新书的讥渴,书的质量也很堪忧,可即使如此,这些书还是卖得相当的好。 刻书的低成本与卖书的高利益,可以说,这书坊行业就是一个暴利行业。 顾云识的藏书楼就在湖西侧的那个桃花林里,秦绮在穿来时就曾来过这里赏过桃花,如今大冬天的,园子里一片雪白,那些桃树也是光秃秃的,自然也没什么好瞧,三人走进了藏书楼。 秦绮一瞧这四面墙壁都是书,也真是对这小云识很是赞赏了,若是换到现代,那肯定也是个学霸级人物了,再加上他长得这样讨人喜欢,也不愁女孩子追着跑呀。 “这些书,你都看过了?”秦绮调戏地看着他。 顾云识笑得有些不好意思:“那是自然了,有的书来来回回都快被我翻烂了,只是可惜呀,真正写得好的书也没有多少,都是前人留下来的,时人所写的,名家的要好一些,可更多的简直不堪入目,全是书商为了赚钱而赚钱弄出来愚弄人的。” 秦绮便看着他,笑道:“那你自己有没有想过,自己动笔?” 顾云识笑得更是不好意思了,还害羞地伸手抓了抓头:“我……那自然也是有想过的了。”这还是第一次有人问他这个问题呢。 施戈便在旁边也乐着笑,跟二夫人说道:“二夫人,其实小二爷呀,写了好几本了,奴才看过,写得比书坊那些雇人写的要好得多了,只是小二爷觉得自己还需要再多练练。” 秦绮看着他这样,便也是笑笑,转身往他那些藏书里看了看。 这些藏书分门别类的摆好,典籍、诸子百家、戏曲、史书倒确是很齐全,秦绮伸出青葱似的纤细手指,在那些藏书上轻轻扫过,然后就抽出了其中一本名叫《牡丹传》的。 看书名,这倒是像才子佳人类的,秦绮随手翻开看了看,然后便放了回去,又取下了一本公案,名叫《李公断案》的。 这本倒像是照搬了刑部的卷宗,照着判词诉状拼凑出来的,几十个案例,连情节的连贯性都不讲究,秦绮可笑地摇摇头,心想这得是缺书到什么地步,才能忍受这样的书? 她转身问顾云识:“就这样的书,也有很多人买?” “多呀,现在这类公案的卖得可好了,只是来来回回呀,也没有多少的新意,我也就只随便看了看,就扔到一边去了。”顾云识说着也走了上去,抽出了其中的几本,介绍说:“像这几本,虽然署名不同,可你以为是几个人写的吗,这其实就是书商他自己约不到稿,自己动笔写的,连我都写得比他好,简直不堪入目。“ 顾云识说着也是无奈了,要不是因为市面上缺新书缺成这样,他也不会天天翻旧书了。 秦绮在这藏书楼里转了一圈,跟云识借了几本他推荐的,便回去自己的院落慢慢翻书看了。 白露和秋月也是对小姐拿回来的这几本书感些兴趣,再加上天冷地冻的,也不好出去逛街,所以倒成了三人窝在床边一角翻着书。 秦绮的这幅身体本来就弱,这几日也有些感了风寒,正在一边翻着书页,一边捂嘴轻咳了几声时,顾若棠就背着双手悄然无声地走了进来。 “这人都不舒服了,还看什么书呀?”顾若棠站在珠帘外看了一会儿,方才出声道。 他这一出声,倒惊了看书看得正入迷的白露和秋月一场,谁都没想到这二爷大半个月都没出现了,今天竟然会无缘无故地跑过来。 白露和秋月连忙站起行礼,刚想说话,顾若棠就挥了挥手:“没什么事情,你们两个先下去吧,我陪你们小姐说几句话,用不着你们侍侯。” 白露和秋月对视了一眼,两人毕竟只是侍女,都不敢违抗,便也只能看了一眼小姐,然后依着二爷的话低垂着头退了出去。 顾若棠便轻轻拂开了珠帘,走了进来,就这么站在床边看着床上穿着中衣未施脂粉的秦绮,目光中有着让人看不懂的迷茫与深意。 自从半个月前他与她再因为了一点小事吵了一架以后,他便没有再踏进她这间房了,至于那属于夫妻间的敦伦之礼,那更是自她醒来以后就没再有过。 他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他自己怎么想的,自己却是清楚得很。 一开始,他只是怀疑她不是秦绮,所以想试探她,谁知竟被她一脚踹下了床去,他发了火,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被一个女人从床上赶下去过,她倒是有脾性。 所以他就成全她,让她试试,失去了他的宠爱,她会成为一个什么样的女人?他原以为,过不了多久,她就会软语来哄回他,可她后面的行为,真是叫他开了眼界了,跟他摔东西,东西摔得都换了四五次了。 别说软语,他就连她的一句好话都没听到过。 不只是这些,她变了脾性,连整个人的气质风姿都不一样了。 那走路的姿态,韵味,说真的,别说是春风楼里的那些调教出来的比不上她,就连这整个京城的小姐夫人,也没有哪一个有她吸引人的,春风楼里的姑娘那是很明显的带着勾人的意味的,而小姐夫人的又过于端庄拘束,只有她,介于这两者之间,那种妩媚与清纯的风姿,竟在她身上并存,一点也不违和。 他顾若棠从十四岁开始入女色,对于女人的心态也算是很有心得了,春风楼的杜蘅他为什么独宠她,就是因为她身上有一种天生撩人的妩媚风姿,他喜欢有挑战性有个性的女人。 所以可想而知,现在遇到个像秦绮这样的,能跟他硬碰硬的,嘴皮子耍得比他还厉害的,他是真的,第一次有这样的体会。 什么体会,失败的体会。 真是挺荒唐可笑的,让他在女人身上尝到失败的感觉的,竟然会是他自己向来就习惯忽略了的妻子。 秦绮自他走了进来,也只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便又翻了一页:“你有话就说,没事,就早些出去吧。” 顾若棠听了没什么表情,只是将她的被子掖进去了一些,然后缓缓坐了下来。 秦绮见他这举止,便索性抬眼看向了他,没说话,但冷淡的神情已经表明了她的态度。 顾若棠就这么看了她一会儿,然后叹了一声,有些挫败地说道:“秦绮,咱们两个今天放下以前的那些事情,好好说说话,成吗?” 秦绮笑了一声,不掩讽刺地看着他:“怎么,在春风楼里厌倦了那杜蘅姑娘了,还是人家杜蘅姑娘给你气受了,你到我这儿来找体贴?” 顾若棠没说话,但神情已经开始变得阴郁。 秦绮仍是在笑,将手中的书反了过来放在被面上,她看着他仍是眼里取笑:“那你说说吧,男人嘛,喜新厌旧是正常的,不喜欢这杜蘅了,可这京城里难道还缺漂亮的小娘子吗,你喜欢哪个,我都可以你纳了回来,一句话,你喜欢就好。” 顾若棠盯着她的眼里沉沉的:“你好好跟我说句话会死吗?” “我就是这个样子的啊,这半年,难道我不是一直这么跟你相处的吗?其实吧,你也没必要过来跟我说这些假兮兮的话,你在外面怎么样,我根本就不在乎,你一个纨绔子弟,留连青楼才是你的正道,怎么今天倒像是中邪了一样?” 秦绮笑吟吟地看着他,即使是在病中,她未施脂粉,可她眼里的那顾盼生辉的星光却仍是那样的耀人。 这个女人,难道就不能稍微服那么一点儿软吗?顾若棠看着她,她越是这样的与他对着干,他就发觉自己越是被她身上的这种气质所吸引,这种想法真是有些犯贱了。 他一点一点地靠了过去,直到秦绮收起了脸上的笑容,眼里的星光变成可以让人生寒的冷意,他方才在离她脸两寸处停了下来。 他两手撑着她的两边,盯着她的眼睛,轻笑一声他说道:“秦绮,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妻子,你自己知道吧?” 秦绮只也盯着他没说话。 顾若棠笑道:“你在外面干什么我不管,你现在初来窄到的,没适应我,我也可以耐心一点等你,但有件事情,我得先丑话说在前头了,你是有夫君的人,我这个人,不当王八,所以在外面,你要注意你自己的身份,明白吗?” 085 烦恼 - 闲春 - 湖青 秦绮看着这个男人近在眼前的脸,慢慢扬起了嘴角,笑着问他:“顾若棠,你是很喜欢当王八吗?没事咒自己干嘛呢?” 轻扬平静的语气,仿佛心无所惧,她的眼里甚至连一丝情绪都没有涌现。 顾若棠瞧着她,他的眼神中只是有着能让人生寒的冷意,却没有多少被她激起的怒气,这或许也是这段时间两人养成的一种习惯吧,习惯了她会这样跟他说话的方式,倒也没有像之前那样轻易被她激动怒了。 顾若棠微微笑了,看着她他眼也不眨地说道:“你没有这个想法就好,那我就放心了,你也知道的,我脾气不好,要是有什么误会的,我怕会伤到了人。” 秦绮只微微笑着看他,神情淡定得不能再淡定。 顾若棠瞧着她有如梨花般白皙的脸庞,语速是很缓慢很平稳的,今日似乎对她极其地有耐心,他说道:“我们两个成亲也有两年了,夫妻之间嘛,有磨擦很正常,之前不小心让你磕到了窗台,这事情确实是我不对。但事情过去就过去了,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你也该放放你自己的心,慢慢回归到这正常的生活里。” 秦绮双眼微微弯了,好似听了一句笑话,但却不张扬。 直视着他的双眼,她仍旧是以那样一种平静轻淡的语气,与他说道:“这生活,现在不挺正常的吗?你现在没有禁足了,青楼戏楼不都是你的常驻地吗?这怎么就不正常了?而我平常在府里没什么事情干,难免会觉得闷,不过是有时带着侍女出去走走散个心,上个香,或是回个娘家罢了,怎么会惹了你这么多的猜疑?” 顾若棠只静静地瞧着她,没说话,但神情间并没有显露出有生气的意思,只是像是想探究她的内心,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秦绮自然是对他在想些什么没有任何的兴趣了,看着他她缓缓笑道:“如果你今天过来就是为了跟我说这些,那现在话说完了,你是不是可以出去了?” 顾若棠笑了,眼里难得地带了两分玩闹的笑意,看着她,他说道:“这好像,也是我的房间吧?” “我记得这府里很大,你没必要跟我争一间房吧?不过若是你要争,让给你也无防,只是我若搬出去,怕惹得大嫂来担心,你总不会还想被你哥哥唠叨吧?” “秦绮,一直装傻有意思吗?你是我的妻子,我跟你睡一张床,做些周公之礼的事情,不是都合乎礼法的吗?谁还会来管我这些闺房之乐?” “你很缺女人吗?”秦绮也笑。 顾若棠嘴角上扬:“女人不缺,倒是缺一个,像以前一样事事对我顺从的妻子。” “世事总会变的嘛,别总想着前事怎么样,过去的就是过去了,有些事情,即使你再努力也恐怕是注定回不去的了。” “但作为一个后宅里的女人,你的天地,就只会是这么大,围绕着我这个夫君为中心,你的进步,就是讨得我的欢心,得到我的宠爱,令得家宅和睦,令得我没有后顾之忧。” “那我恐怕是要让你失望了,我想我不会是这么一个女人,你何不另择她人?” “你做妻子没有什么错处,我对你没有不满意的,为何要另择她人?况且你也有的是时间慢慢学,我有足够的耐心等你学会,而且对你充满了期待。” 顾若棠轻笑着,心情像是忽然变得很好。 看着这样的一个秦绮,他很有兴趣地看着她的每一点神色之间的变化,以前虽然也是这样一张静然美好的脸庞,但那种美总像雕刻的木偶一般缺乏了吸引人的美的生气,而现在她的每一个生动的表情,却都像有根轻羽在轻轻挠动着他的心。 他的心痒痒,但他很高兴,因为她令得他对她起了浓厚的兴趣。 更因为这个女人,已经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了,他触手可及,所以不介意对她有着从未对女人有过的好耐性。 秦绮觉得这个男人大概是有做疯子的潜质。 所以她微微垂了眉,将书拾起,她不再理会他。 顾若棠就这么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她垂着眉读书的模样,更是有着一种清冷与妩媚矛盾而又特别的气质,而这种令人沉迷的气质,则绝对不是杜蘅那种女人所能拥有的。 所以他不由得在想,到底那天的那一磕,老天爷是给了这秦绮新的生命,还是给了他新的生命,让他竟然被她深深吸引了。 他看了好一会儿,方才伸出手来替她掖好了被子,语气中不知不觉地竟连自己也没察觉地带了几分温柔:“等过几天你的风寒好些了,我就带你和云识出去走走,昭华寺的后山有大片的梅花开了,很多人都在那里赏玩,你会喜欢的。” 秦绮头也不抬,只是翻了一页清冷地拒绝道:“府上也有梅花可赏,天气这么冷,我没有那么好的兴致跑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顾若棠瞧着她,难得地倒是没有生一点儿气,而是笑了一笑,他也不回她,站了起来便是负着手转身走了。 待他走了出去,秦绮便一把放下了手中的书。 靠在床后,看着窗外雪白的天地,她心里第一次觉得是这样的心烦。 她并不是无知少女,像顾若棠刚才看她的那幅表现出浓厚兴趣的表情,她不是第一次见,而是非常的熟悉,但这个情况,是她没有想到的,毕竟这一穿来,两个人就是把房里的东西砸了个里外,闹得府里不得安宁的,就这样,他还会喜欢上她? 简直是有病,秦绮不禁深吸了一口气。 但她也知道自己身上有种魅力,不是其他女人所能有的,以前她甚至很自得骄傲,毕竟身为一个公众人物,别人眼里的偶像,有人关注喜欢是很好的事情,甚至这种特别的魅力,更为她赢得了跟自己喜欢的男人谈恋爱的资本。 但现在的情况不同了。 放在这里,放在这个顾若棠身上,却无疑给了她很多的麻烦。 她不想引起这个顾若棠的留恋,更不希望他对她产生什么样的感情,她有她自己的路要走,这个顾若棠,永远都不会是那个跟她携手同行的男人。 可糟糕的是,他竟然对她产生了兴趣,而更悲哀的是,偏偏她还是他的妻子,这个身份,在这个时代,无疑就是一把枷锁,本来就在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恢复自由身,这下子就更是头疼了。 不说秦绮是怎么头疼,远在江南的沈鸿也有着差不多的烦恼。 自从半个月前回到了老宅,按着顾云忻给的那一套说辞混过了沈磐的盘问以后,她便和沈磐沈昊一起在乡下沈宅住了下来。 但沈磐还好应付些,或许是因为对她心有愧疚吧,他也并没有怎么怀疑她,相反对她的态度还十分的温和宽厚。 这也让沈鸿稍稍安了些心,但另一个比较头疼的问题,却是出在了沈昊身上。 他很聪明,观察事物也很细心,尽管那套说辞可以说是很说得通了,但毕竟时间线拉得太长了,半年的时间,还是会有让人怀疑的地方,但不管沈昊怎么问,沈鸿都是一口咬定了,就是如她所说的那样,她就是被河水冲远了被人救了,一点也不松口。 所以这也就形成了,沈昊现在对她有很大的意见,他对她的态度变得十分的僵冷。 她也知道,沈昊因为她,而打了那赵典,而他也被沈磐打了足足养了一个多月的伤才好,可穿越的事情,她是真不敢跟他说,他不是顾云忻,他可是这真正沈鸿的亲弟弟,她不敢冒这个风险。 扣了扣门,门里的人还是没有应声,沈鸿便也如同之前那样,自己将门推开了。 沈昊斜躺在床上,正在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话本。 这乡下地方,又是大冷的冬天,简直闷得人能原地生蘑菇。 见了沈鸿进来,沈昊也只是抬眼睨了她一眼便又垂了下去。 每天都把她当空气。 沈鸿虽然心有愧疚,但也不免背对着他时有些委屈地撇了撇嘴,心想这少爷脾气也不知道要闹到什么时候,她还要哄多久才能哄好呀?她这辈子,那还没这样哄过一个男人呢。 转过了身去,沈鸿脸上已经习惯地马上扬起了十分的笑意来:“我给你炖了鸡汤,这是宋大娘教我的,说是很滋补身体,你要不要过来尝一尝?” 沈昊丢下了手中的书,屈起了一条腿坐在床上看她,然后讥道:“你不嫌累吗?天天演戏的,你不累,我也替你累呀。” 沈鸿仍是笑眯眯的看着他,心想深呼吸呀深呼吸,天天保持好心情,姐姐不跟你生气。 仿佛对他有着十足的耐心,她仍是含笑说道:“真的不喝吗?我刚才给爹端了一碗去,他可是当着我的面就把鸡汤喝完了,还称赞我厨艺好呢。” 沈昊便瞧着她不说话了。 真是没看出来,她的脸皮居然比他之前认为的还要厚上一些,他都给她看了这么多天的臭脸色了,她居然还能笑得灿烂像朵花,这种这么不折不挠的性情,到底是像谁? “那个朱煜桓,是怎么回事呀?怎么我看爹,好像那么喜欢他,该不会是想把你配给他吧?你也不着急?” 见她这样厚脸皮,天天给他炖汤的,他的气也下来了一些,但脸色还是没有好到哪儿去。 沈鸿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也是淡了一些,转过身去,她便坐了下来。 这个朱煜桓呀,不是别人,就是那天七夕节,袅晴和她说起的那个曾经给她放过满天孔明灯、离京赴考前曾经在沈宅附近徘徊了好几天想见她一面的朱公子。 他亦是恰好告了假回乡省墓的,自从四年前他上京赴考以后,便一举高中,如今便在临宛府的博陵县做着一方父母官。 沈鸿也是没想到,这次回来,竟然还真能遇上这个朱公子。 他听说沈磐回来了,便是递上了拜贴来求见。 沈磐向来是礼贤下士的,自然是没有拒绝地接见了他,又见他仪貌堂堂,谈吐教养也都十分端方,对他也是称赞有加的,因此一来二去,这冬日里又没有别的事务繁忙,两人也就来往得多了。 有时沈磐还把他留在府中与他围炉夜话把酒言欢,又特地考他诗词歌赋、对时事的看法,没想到这朱煜桓都能一一对答如流,很有自己的见解。 这自然也就使得沈磐更满意他了,甚至还曾私下询问过杨叔,这朱煜桓以前在乡下都是什么样的为人,其意思也不难猜到。 毕竟沈鸿这个年纪了,也早该有个婆家了,只是因为沈磐被谪的事情,这才耽搁下来罢了。 而如果在这乡下有个好的人选,也算是给沈鸿找了个好的归宿了,毕竟若是上京去,像沈鸿这样从未到过京城的,要适应京城的生活,也未必是一件好事,再说了,京里的家里,也未必真的能给沈鸿带来温馨。 但因为沈磐未曾把这意思说开给沈鸿听,所以沈鸿也只好先装作不知,但私底下也是在头疼担忧,真怕这沈磐真的把她配给了这朱公子。 所以如今听了沈昊的话,沈鸿便也带了些黯然,与他说道:“我着急又有什么用,这朱公子论容貌和人品,也算是上好的了,爹就算有那个想法,那也不算是委屈了我。” 这话倒也是沈鸿的感叹,心想若是换了以前的沈鸿,或许能嫁给这个朱公子,她心里应该也是会高兴愿意的吧。 沈昊听了,嗤地一声便是笑了,沈鸿见他这个反应,抬起头看他,倒也是好奇了。 “你笑什么?” “我笑你历了这么多的事情了,思考事情还是像猪一样的笨!这知人知面不知心的,爹是什么人,那朱煜桓是什么人,若是有我爹扶持着他,他还怕没有机会升迁?” 沈鸿并不是很认同地看着他:“你是不是想太多了?这朱公子以前我也曾接触过,他并不是这样的为人。” 沈昊更是笑了,坐在床上他睨着这白痴一样的沈鸿毫不客气地说道:“说你蠢,你还真的是蠢到家了。” “你用脑筯想想,四年前的时候,那咱爹那还没被谪呢,他的心思岂不更显而易见?现在咱爹官复原职了,他也入了仕途了,能不想让人拉他一把吗?我看你是看中了他的那幅好皮囊的毒了吧,又是一幅心甘情愿被人骗的样子!” 他的气简直生得莫名其妙。 沈鸿站了起来,声音带了些冷意与他辨道:“这世上的人,蛢不是每一个与人相处时,都会带着这样那样的心思,这朱公子我也见过,我也相信他的人品正直端方,沈昊,请你别总是拿着你们在世家大族里勾心斗角的心思来看待他人,这对朱公子来说,并不公平。” 086 朱煜桓 - 闲春 - 湖青 沈昊听了一把就站了起来,大步走了过去,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世家大族?勾心斗角?沈鸿,听你这话,你才是对我们家心有偏见的那个人吧?” 沈鸿一怔,被他说得竟无言以对,索性移开了视线抿紧了嘴唇。 沈昊看着她这个样子,冷笑道:“也就只有爹才会不追究你。” 沈鸿抬眼看着他,眼里神色冷冷的。 沈昊冷笑道:“上一次我走的时候,曾反复地问过你,你要不要跟我上京?你说你不要。我前头一走,你后脚就要去你外祖家,你什么意思?” “这半年,你到底去了哪儿了?怎么现今爹回来了,你就反而松了口,一点也不坚持之前的选择了?你到底怎么了?” 沈鸿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再次移开了眼。 “我告诉你沈鸿,我虽然不讨厌你,但也不代表你可以把我当傻子,你离开了祖宅,去了哪儿,干了什么,你可以选择不告诉我,但我告诉你,你要是上了京城,就好好地给我待着,别到处乱跑,更不要做出什么损害我们沈家的事情来!” 沈鸿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觉得他简直莫名其妙。 所以她很快地转过了身,一把将桌上的鸡汤也端了起来,她便是抬脚往外面走去。 沈昊看着她快步走出去的背影,刚才升起来的气无处发作,只好也压着气回到了床上躺着,手碰到了那话本,他便是抓了起来往床角扔去。 沈鸿端着鸡汤走出来时,刚好遇到了沈磐和朱煜桓,看样子,他们是刚从书房那边聊完了出来。 沈鸿便停下了脚步,站到一边与沈磐道:“爹。” 沈磐看着自己的这个从小就对她缺少了关爱的女儿,神情也下意识地柔和了几分,又看她脸上似有缊气,便关心地问道:“又和昊儿争吵了,这鸡汤,他不喝吗?” “他不喝。”沈鸿心里也仍是有气。 虽然知道沈昊的怀疑是因为她的那番说辞有漏洞的关系,可他刚才话里的意思,还是把她想得太过份了。 沈磐便叹了一声,伸出手来摸了摸她的头:“你不要看昊儿这样对你,他其实是很关心你,当初得知你遇难的消息时,他也是为你哭得很伤心的,”他顿了顿,看着她叹道:“而且你也大了,留在家中的时间恐怕也不多,还是别跟他生气,好不好?” 沈鸿一听这话,抬眼看他,然后又看了看站在他身后的那位朱公子。 朱煜桓见她看向自己,便也有些紧张与拘束了,向着她微微笑着颔了个首。 沈磐方才想起了什么,所以又笑着转过身来与朱煜桓道:“这是我的大女儿沈鸿,煜桓你大概也是见过的了。” 朱煜桓便笑着对沈鸿端端正正地作了个揖,沈鸿见状便也对他福了个礼,只是手上端着鸡汤,难免礼数不全。 朱煜桓看着她这样子,便是与沈磐笑道:“以前曾远远地见过几面,只是高中了以后,就没再见过沈小姐了。” 说着又看向了低垂着眉容貌姣好的沈鸿,柔声问道:“沈小姐这几年,都别来无恙吧?” 沈鸿便抬眼看着他,只见这朱煜桓虽然极力保持着镇定,但眼里还是有着对她掩藏不住的关心与爱慕,似乎是一别数年,他的情意仍是如初,并未更改。 沈鸿一怔,但她很清楚,这些,都是朱煜桓给之前的沈鸿的。 所以她不免心里有些触动,物是人非,这朱公子若是知道原身早已经不在了,心里该会是很伤心的吧。 她稍微定了下心神,便是又垂了眉回道:“我都挺好的,多谢朱公子关心了,”说着又看向沈磐,“如果爹没有其他的吩咐,那女儿就先回去了。” “哎,先回去吧,这天冷,别在外面冻着了。” 沈鸿便又福了一礼,然后便端着鸡汤在他们身边走过。 朱煜桓只感到一阵香风走过,他的双手微微握了握,然后还是忍不住回过了头去喊她:“沈小姐。” 沈鸿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然后回过了身去看他。 沈磐也在旁边有些心惊地看着他们。 朱煜桓也知道自己这一声,实在是唐突了,但他更明白的是,如果错过了这次的机会,也许他们以后,都不会再有机会说话了。 所以他十分有感触地看着面前的沈鸿,甚至眼眶里也有了些湿润,待心神定了定他方才开口说话:“你之前的落水,已经好了吗?” 沈鸿有些怔地看着他,他能感受到这个男子对沈鸿的情意,所以更加觉得,心里难过。 “已经无碍了。” “那就好。”朱煜桓看着她。 沈鸿便也没再说什么,转身就快步走了。 朱煜桓却仍是立在那儿,看着她纤细的背影。 佳人渐远,他的思念却像春山,没有尽头地蔓延到没有边际的地方。 沈磐看着他,又看着已经走远了的女儿,没说什么,只是拍了拍这年轻人的肩膀,叹了一声然后往前走去了。 沈鸿一路快走,连回一个头也不敢,她不敢看那朱公子对她充满了浓厚情意与不舍的眼神,那种眼神令她充满了负罪感,她觉得,好似是她夺去了原身沈鸿的幸福,也夺去了这朱公子的幸福。 如果没有她的穿来,也许事到现在,只要沈鸿的一个点头,那么沈磐也就同意了这门亲事了,而这门亲事,也必亲是两方欢喜,有情人终成眷属。 但现在,又能算是什么呢?她终究是要辜负这朱公子的。 沈鸿将鸡汤端回了厨房,宋大娘刚想打趣她两句,却被她心神不宁的样子给吓到了,不由担忧地问她:“大小姐,您这是怎么了?难道是被老爷骂了?还是这大少爷,又冲您发脾气了?” 宋大娘说着便是也来气了:“这老爷多少年没回来过呀,就这样,他还要对您不满意?” “还有这大少爷,连他也要给脸色大小姐看?他凭什么呀,就凭他是京里来的?可大小姐您还是老爷原配夫人所生的呢,要说嫡,您这才是真叫的嫡长女呀!” 沈鸿没有心情跟宋大娘打趣,只是回了她一句:“没有的事,只是我自己心里有事。” 说着也没逗留,匆匆走了出来。 宋大娘想喊住她,可她一阵风似的早出去了,她便叹了一声,自己跟自己道:“这真是,这都叫什么事呀!怎么感觉这父女、姐弟三人的关系都有点怪怪的,那还不如不带大小姐上京呢,她自己留在这乡下,难道不自在?不能享福?” 果然当官的人都复杂呀,连县老爷那样的小官都能纳几房小妾,更何况是想老爷这样的京官呢。 宋大娘想着再次叹了一身,方才转身把沈鸿刚才端回来的鸡汤打开,想着不喝也浪费了,便端了起来自己喝了。 而匆匆走了出来的沈鸿心事重重地走回了房间。 袅晴正在那儿收着行李,虽然说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起行,但准备好了总是有备无患。 见了沈鸿回来,袅晴刚想笑着说话,却怔怔地看着小姐的神色,她便收了笑意,走过来与小姐道:“小姐,您是怎么了?是不是大少爷又说话刺您了?” “没有。” 沈鸿本不想说话,可是抬眼看着袅晴担忧的神色,却又觉得也没什么好瞒她的,因此把刚才遇见朱公子的事情,以及自己心里的感受与她说了一说。 袅晴听了也是沉默了半晌。 然后她又微微笑了,坐了下来,看着小姐说道:“小姐,袅晴以前不知道人是不是有前世来生,但现在因为有了小姐,所以袅晴知道了,人是真的有前世来生的,如果这位朱公子注定今生跟袅晴的小姐无缘,那也许来生,他们还会相识,还会继续未完的缘份呢。” “袅晴不信,如果老天爷真的有情,会让这位朱公子和小姐每一生都错过,所以我们要相信,总会有那么一世,他们是会在一起的,那今生,就当作是,朱公子和袅晴的小姐在历着劫了,我听说,历过劫的感情都会特别的坚定,所以后来,也一定会特别的幸福。” 沈鸿看着袅晴。 袅晴微微对她笑着,她的眼里是那么的温柔,好似真的能看到那样幸福的一幕,让她的心,也不由得地跟着放松下来了几分。 她笑了笑,心里也期盼着,原身沈鸿真的能跟这朱公子有来生,或者在另外一个异时空,他们两人会有缘碰上也说不定。 而沈磐送走了朱煜桓以后,想了想,还是走到了沈鸿的房里来。 沈鸿见了沈磐过来,也并不出奇。 “爹。” 沈鸿放下了手中的书本,而坐在旁边绣着女红的袅晴见了他也连忙站了起来行礼。 沈磐挥挥手,跟袅晴说道:“你先下去吧,我跟鸿儿说几句话。” “是,老爷。” 袅晴放下手中的女红,便是转身走了出去,然后轻轻地带上了门。 沈磐也坐了下来,然后拉着站在身边的沈鸿也坐了下来。 沈鸿看着他,他也看着沈鸿。 这个女儿,他是真的很少关心,可是竟然也长到了出嫁的年纪了,沈磐不能不说真的是很有感触。 尤记得当年他上京赴考时,还未知道芍娘已有身孕,直到他上了京,收到了家书,才知道了这件喜事。 当时,他的心里也很是欢喜呀,只是应试在即,即使担忧又能如何,谁能想到,真是苍天不怜他,芍娘生下了孩儿以后,竟落下了病症,只半年就丢下了他和嗷嗷待哺的孩子走了。 沈磐想着这些,心里便是充满了愧疚。 当年他高中以后,在琼林宴上被显国公看中,后来芍娘去了,他迫于种种的考虑,不得已只好又娶了一门继室,因为觉得委屈了这位出身名门的妻子,所以对她事事顺从,连沈鸿也不得不违心地将她仍放在乡下,让父母二人替他抚养。 如今想想,他是真的,辜负了太多的人,去的去了,走的走了,连这个当初不过还是婴儿大的女儿,也都亭亭如玉了。 他又能说些什么呢。 沈鸿只看着他,他的眼神,她能读得懂,但正因为读得懂,所以心里也觉得很是不解,为什么他要放着她在乡下,一直都不接上京去呢?现今愧疚,又有何用? “鸿儿,爹过来,就是想问一下你,你愿意跟爹上京吗?如果你不愿意,爹可以在这里给你找一门好亲事。” 沈磐也不想跟女儿说些自己愧疚的话,毕竟多少的话,都无法弥补他对她的忽略和伤害,他只能说,在以后的岁月里,可以多照看她一些。 沈鸿也明白他的意思,他其实是想问自己,对朱公子,是不是也有情意吧。 所以沈鸿沉默了一会儿。 沈磐看着她,以为她不好意思说,也就明白地与她说道:“刚才的那个朱大人,爹看他俊逸温雅,为人端方,如果你有意,爹可以……” “爹您误会了。”沈鸿终是说出了这一句。 但或许是因为违背了原身的意愿吧,所以沈鸿总觉得心里有些刺痛。 沈磐有些讶异地看着她。 沈鸿低垂着眉头,刻意不去看他的眼睛,说道:“爹,我想上京去。” “为什么?”沈磐是真的看不明白这个女儿在想什么。 明明刚才他看得很清楚,朱煜桓对她有情有意,而她的反应,也不像是毫无所动,所以他这才会特意跑来一趟,问问她的意思。 而且他私底下也问过杨叔了,杨叔也说了,当年这朱煜桓曾为她放过了满天的孔明灯。 这种少年少女的情意,他也曾经历过,既然这朱煜桓对她没变心,她也不是对他没有感觉的,那为什么要拒绝他了? 沈鸿只得强迫自己狠下心来,她抬起眼,看着面前仍是有些惊鄂的沈磐说道:“爹,我想上京去,只是因为,我觉得我自己经过了那一次落水以后,就已经想开了很多了。” “我还不想那么快就出嫁,所以我也恳请爹,即使我跟您上京去了,也请不要那么快就给我定婚事,我真的,还没有做好出嫁的准备。” “可您已经长大了,这十八岁,即使不出嫁先,也该要定上一门亲事了。”沈磐看着她,没能一下子理解她的想法。 女大当嫁,男大当婚,本来十八岁的姑娘已算是大龄了,再拖下去,那还如何寻找更好的婚事? “那就当女儿任性一回吧,女儿从未求过您任何事情,只有这一件,我的婚事,我只想自己做主。” 087 孔明灯 - 闲春 - 湖青 沈磐看着这个他并不能一下子看懂的女儿,而一下子无法说出话来。 他原以为,他之前的那些对她的忽略虽然无法再弥补,可在婚事上,至少他可以遵循她的意见。 他可以为她定一门她喜欢的亲事,让她嫁给一个如意郎君,让她没有这方面的忧虑。 但现在看来,似乎是他想错了。 他看不懂她在想什么,他也不明白,她现在眼里的这种似忍痛,似悲似伤的神色,都是为了什么。 如果她对朱煜桓有情意,为何又不同意这门亲事? “这件事情,回头再说吧。” 沈磐觉得自己的情绪也被她带动了,他甚至不敢再看她的眼睛,总觉得这种眼神跟她的娘芍娘很像,她在怨怪自己太过薄情,所以是否是这样,她才不想让他插手她的婚事? 他的心有些刺痛。 直到这一刻,他才似乎真正感受到,他和这个女儿,是有着一种说不出来的距离的,她可以跟他正常的说话,唤他一声“爹”,但她的内心,却始终将他排斥在外。 所以他站了起来,身形有些摇摇欲坠。 沈鸿仰着头看他。 他仍旧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是说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鸿儿,爹虽然没有陪伴过你的成长,但这种人生大事,爹还是不能轻忽,你没有经历过多少世事,难免不知道轻重,爹要替你把关,但爹也会尊重你的意见,如果你不点头,爹不会勉强您。” 沈鸿只是一怔,沈磐说完也没有再停留,而是扶着桌子边沿缓缓走出去了。 沈鸿也坐在原地,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是她想得太简单了,以为沈磐待她宽松温厚一些,会让她在婚事这件事情上有更多的选择,但现在看来,这种选择也是有多重限制的,她如果想不嫁,大概也只能是个奢想吧。 叹了一声,沈鸿方才心烦地站了起来,然后走到窗边,看着外面有些沉闷的天空,心里不由想起了秦绮来。 她此刻在干什么呢? 如果换了是她,她会怎么做?她大概是不会像她这样会妥协的吧。 沈昊躺在床上生了会儿闷气,实在是觉得心烦,便又重新下了床,打开门,他往外面走去。 他一路走,是见弯就绕,不知不觉的,竟走到了后院的厨房来。 沈昊盯着这个厨房,想起了沈鸿来,他叹了一声,然后抬脚走了进去。 宋大娘正在忙碌地给大家做着晚饭呢,她手里摘着几根葱花,一个回头,竟看见了一个贵公子走了进来。 虽说宋大娘对这老爷和少爷都有些许的偏见,可说真的,这京里来的人呀,真是长得俊俏极了,就像是从那画里走出来的一样,心想这一出去能看呆多少人的眼呀。 至少在这十里八乡的,她还真没有见过有比这大少爷更俊俏的公子哥儿了,连那县太爷家素来有俊俏之名的神童小公子,在他面前,那也是完全没有可比性的。 瞧这通身的气度,远远见了就有种叫人不敢招惹的,这才真是叫做贵公子呢。 “做晚饭呢。” 沈昊环视着这厨房,他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进到厨房里看呢,真小。 宋大娘瞧着他这个样儿,便是不掩讽刺地轻笑了一声:“我说大少爷,这都什么时辰了,不做晚饭,难道我还做早饭不成?” 沈昊听了这话,也是奇了,这才转眼看向了她,微蹙眉道:“你是对我有什么意见吗?” 宋大娘是笑着手也不停地一摘那把香葱的根,一边与他调笑道:“哎哟,这我哪敢呢!您是贵人,这从京里来的大人物,别说我了,就连我们大小姐也是怕呀,我哪敢对您有什么意见呀!就是有,像我们这种乡下人,又哪里敢真的表现出来呀!” 这还叫不敢表现出来,她是当他眼瞎还是耳朵有问题呀? 沈昊嗤地笑了一声,心想真是有意思。 一个沈鸿也就算了,怎么连这厨房里的一个做饭大娘,也敢给他脸色瞧了? “这中午的时候,不是炖了鸡汤吗?把它热了,我喝一喝。” 沈昊也懒得跟这村妇计较,他还没那么多的闲心理会她呢,本来心里就烦。 他刚想转身找个地方坐,却听那个大娘忽然发疯似的哈哈笑了两声,他不免回过头去看她。 宋大娘笑道:“少爷您说的是大小姐亲手炖的那碗鸡汤吗?那真是不好意思了,我听大小姐说那碗鸡汤呀,没人要,所以我就把它喝到我肚子里了!” “现在厨房里可没有什么鸡汤了,倒是我这里刚刚熬好了一锅豆腐鱼汤,如果大少爷您要是不嫌弃的话,那我就去盛给您喝?” 沈昊看着这个大娘。 “你喝了?” “对呀,我喝了呀。” “这是我的鸡汤,你凭什么喝了它呀?” “哟,这不是怕浪费吗?乡下地方嘛,浪费食物是可耻的,更何况,大小姐也说了,那碗鸡汤呀,是您不要喝的,说是让我把它倒了,我心想,这可是大小姐那双娇嫩从未做过粗活的双手做出来的汤呢,多少钱都买不来,这不就想着尝一尝是什么味道嘛,也不浪费不是?” 沈昊觉得她说这话就是故意的! 这宋大娘倒也真是故意这么说的,而且她也实在不惧这少爷发脾气。 反正她有什么好怕的呢,她家吧,不缺她这份工钱,她吧,也不缺人来请她做饭。 再说了,若是这大小姐上京去了,那这沈家,也没有什么主子的要吃她做的饭菜了,她不还是一样没活干,她怕什么? 宋大娘笑眯眯的看着这大少爷,心想这人长得俊俏就是好呀,连生气的样子,看着也是养眼的,真要是把他气到了,她自己心里也是要更爽快几分,毕竟这胆量,也没有几个人能跟她比的了。 沈昊看着这大娘,连连地点着头。 心想这也是一个可恶的女人! 难怪孔夫子说的唯女人与小人难养也! 打又打不得她,骂又骂不赢她,所以沈昊也就只好发发狠话了:“你这是替沈鸿打抱不平呢,就不怕我让杨叔把你给辞退了!” “哎哟,这都算什么大事呀!我们这乡下地方,虽说不富裕,可说真的,谁还缺那两口饭吃呀?宋大娘我的厨艺呀,十里八乡都有名,就算你们沈家不要我,那还多的是酒楼、茶楼、李大人吴大人家请我去呢,我还头疼着到底要答应哪家呢,要不少爷您也给我出个主意?我考虑看看?” 沈昊简直被她气得干瞪眼。 这嘴皮子,真是比之沈鸿还过之不及,他还没见过哪个下人敢这么跟他说话的呢! 沈昊本是心情郁郁不乐地走进来的,如今更是积了一肚子火出去。 偏生宋大娘还嫌不够,还在他后面嗓门大地喊声道:“大少爷呀,您可要慢点走,下回您要是再来厨房呀,大娘一定会记得,给您炖碗鸡汤还给您,您可别嫌弃,虽然我这手糙,可这也是大娘的一份心意呀!” “留着你的心意吧!本少爷承受不起!” 沈昊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深呼吸了又再深呼吸,他不跟这般无知村妇计较。 乡下的日子过得很宁静,没有大城市的喧嚣,即使心里有几分烦闷,可出去走走,看看那一望无垠的农田和远山,就好像连烦恼也都能一时忘记了。 沈磐确定了在十五那天启程回京,所以这几天,杨叔都在忙碌着为大家准备着上京的东西,无非都是些乡下特产,聊表心意,而也在忙碌之余,走到了沈鸿的院子里,不放心地叮嘱了她好些注意的事情。 比如说京里的沈家人多口杂,不能再像在乡下这般任性,又让她要对那个沈夫人有礼节,礼多人不怪嘛,千万别对她心有意见,毕竟她一个新来的没站稳脚根,是斗不过她们那些地头蛇的。 这些话真是叫沈鸿有些哭笑不得,但更多的却还是为杨叔的关心而感动。 短暂的停留,又要再一次让杨叔目送她离开,连她自己也觉得难受,更何况是看着她自小长大的杨叔呢。 沈鸿通通都应了下来,还答应他,将来一定会回来看他的,也会给他写信,杨叔这才略微放心地弯着腰转身走了,沈鸿和袅晴却站着看着他佝偻的背影很久。 “小姐,明天就要走了,看着这住了十几年的房间,袅晴真是好舍不得。” 袅晴收拾好了衣橱里的衣物后,环视着这熟悉的房子,难免心中也有些感慨。 这一次的离开,不同于上一次,毕竟这一走,真的是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 沈鸿正站在窗口看着外面只有寥寥几颗疏星的夜空,听了袅晴的这感慨,心里也是有诸多情绪。 可袅晴却又笑着走了过来,与她说道:“都是我不好,又要惹小姐伤感了,其实这人生聚散,均无定数,把它看成平常事也就好受多了,就好像这天上的月亮,有圆有缺,不也一直如此吗?” 袅晴说着见小姐一直不说话仰头盯着夜空,神色似是有异,便也不明地往外看去。 这一看,连她的人也怔了起来,而傻傻地看着那已经被橘黄色的孔明灯占满的星空。 入目所见的,都是一盏盏被点亮了的孔明灯,正在随着风往高处飘远,而且数目越来越多,越来越多,挨挨挤挤的,竟然将这夜空都占满了。 沈鸿诧异地看着这一幕,心里真的有被震撼到。 “小姐……”袅晴也是被震撼得几乎说不出话来,她喃喃地道:“这一幕……这是那朱公子在放……” 似曾相识的场景,让袅晴的情绪也很复杂。 当年也是这样,她和小姐就站在窗口,看着那孔明灯在天上冉冉升起。 那是第一次,有人那样为小姐做过那样浪漫的事情。 晒谷场里的拍掌声,嘻笑声,远远地传了过来,袅晴不禁红了眼眶,小姐…… 沈鸿转身就走了出去,一开始还是犹豫的走,可到后来,却是不禁提起了裙摆小跑了起来。 袅晴回过神来,转过身也追着小姐出去了。 沈昊本来躺在床上翻来复去的睡不着,忽然听见了一阵喧闹的声音,听声音,那还是孩子的笑声居多,夹杂着兴奋的拍掌声。 沈昊难免觉得奇怪,平时晚上静得他都能听见远远的一点小动静声,怎么今天晚上倒是热闹起来了? 他坐了起来,穿了鞋便是打开窗往外看去,这一看,也真是傻了眼了。 满天的橘黄色,满天的孔明灯,尽管他在京城也见过不少放了满天的孔明灯,可也没有这一次给人的壮观,明亮。 或许是因为这里是乡下,星空寂阔清远,没有娱乐,听着那些孩子们的拍掌声欢笑声,沈昊竟然惊诧得说不出话来。 晒谷场上都是人,大人和孩子都似乎不畏惧寒冷,每个人脸上都有着开怀的笑意。 沈鸿意乱地跑了出去,远远地看着那个颀长的身影,有十几个孩子正在围着他又笑又闹地要着孔明灯放,他都含笑着把一个一个的孔明灯给了他们,然后细细地叮嘱他们要注意安全。 沈鸿从来没有过这样的感觉,看着这样的朱煜桓,她完全停止了自己的思想。 她不是没有经历过浪漫的事情,但却是没有哪一次,能比这一次给她的感觉更加地震撼与复杂。 周围的场景和声音都好像被她屏敝了,她的眼睛里,只看得见那样一个如芝兰玉树一般的男子。 朱煜桓的小厮见了她,便是凑近了他的耳边说了两句。 然后他便转过了身来,两手放在两侧,夜色下,他的神色似是有些紧张,可更多的还是站在那儿看着她,期盼或是等待,都写在他的眼里,他微握了握手,接着便是迈了步子朝着她走过来。 沈鸿有些紧张,但她却只能站在那儿不能动。 也许她不该出来的,她不该给他希望,可她又怎能不出来呢?他放了这满天的孔明灯,那是他在为沈鸿做的事情,她又怎能无动于衷? 朱煜桓慢慢走到了她的面前,她似乎出来得急,连披风都没有来得及披上。 他想了想,还是犹豫着把自己身上的脱了下来,但又拿在手上,不知该怎么给她穿上。 “沈小姐。” 其实他下午的时候,曾经来过沈家,但他还没来得及把来意跟沈大人说出来,沈大人就主动地跟他说了,虽然那是很隐晦的变相的拒绝,但他还是听明白了。 088 梅花林 - 闲春 - 湖青 他拿着手上的披风,有些犹豫地往前伸了过去:“你冷不冷?” 他的嗓音如同他俊雅的外表一般,给人温文的感觉,但此刻,又好像多了一丝黯然与叫人听了会酸楚的叹息。 沈鸿抬眼看着他,有好一会儿,她都只是这般看着他,而说不出话来。 朱煜桓亦是就这么看着她,虽然他们之前并没有多少的交流接触,可这些年来,无论他走到哪儿,遇见过多少的人,他的心里总会有她的身影。 他也不知道她心里是怎么想的。 他并没有其他的意思,他只是知道,她明天就要离开这里随沈大人上京了,而这一别,他们是否还会有来日相见的时候,他也不清楚。 可他回顾记忆里的点点滴滴,每一次的相遇,都会叫他心里紧张,他甚至手心冒汗,她也许不会相信,他直到现在,都还记得每一次见到她时,她都穿着什么样的衣裳,神情是否开心,而他那一天的心情也会随着她而跳动。 心里总觉得伤感,他忍不住在想,如果当初,他能再勇敢一点,是否现在的结果会有所不同? 他之前曾给她放过一次孔明灯,所以今夜,他还想再为她放一次,这满天的灿烂,就当作是他给她的祝福,不管她在哪儿,他也祝愿她将来能够事事顺心,平安喜庆。 见她没说话,也没接他手中的披风,朱煜桓苦涩地笑了一笑。 他收回了手,与她说道:“听说你明天就要走了,其实在乡间这些年,我时常都有关注着沈小姐,直到那年我上京,后来我曾回来过,可他们说你去了你姨母家,我为官不得自由,直到今年才告了假回家省墓……” 沈鸿只是这么望着他,可他说着说着又不说了。 朱煜桓不知道怎么跟她说,他其实告假回来,只是因为,他听说她死了,他难以自抑心中的悲痛,那段日子他总是浑浑噩噩的,病卧床榻神智不醒时总会梦见她的那道身影,他想伸手抓住她,可她转瞬间就消失不见了,但这些,他又能怎么告诉她呢? 沈大人的话,其实也代表了她的意思,他若是再在这儿与她剖白他的心,不过是使她增加不必要的困扰,他的本意并不是如此,又何必再多说呢。 沈鸿不由低垂了眉头,她无法做到若无其事地看着这样黯然神伤的他。 “朱公子。” 朱煜桓本来已打算黯然转身,听了这一声却是马上抬眼看向了她,他紧张地屏住了气,明明知道不会可能,可心里又还是忍不住有着几分奢侈的念想。 沈鸿抬眼看着他,她知道自己这些话也许不该多说的,可她实在无法看着他这样留有遗憾地离开,这些话,于他也许很重要,于沈鸿也许也很重要。 “如果有来生,我想我不会辜负你的。” 朱煜桓心情激动,看着她,他难以自抑地眼眶泛红,他不明白她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为什么是来生?”内心的激动使得他连说话也带了沉重的颤音。 “因为我想去看看大周朝的河山,我死过一次了,我不想我的人生留有遗憾,”沈鸿微微笑着与他说,她想以平常的心态跟他说这番话,也当作是与他作一个告别了,“不仅是上京去,将来,我也想能有机会走遍各地,所以请你体谅,你很好,但我现在不想谈亲事,将来很长一段时间,也没有这个打算。” 朱煜桓难以置信,可她的眼神里却是那样的坚定。 他再次深呼吸了口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觉,因为她在他的印象中一直是个很柔弱的形象,可看着现在微笑着的她,他却发觉自己似乎从来没有看懂她。 她比他想象中的要坚强,至少这番话,他从来没听说过哪个女子会有这样的想法。 这一瞬间,他心里五味杂陈,她并不是对他没有感觉,可理由却是这样的叫人一时之间不知该说些什么,他心里有些乱,可看着她的样子,他又没有办法开口请求她留下来。 就在这个时候,孩子和大人的声音又大声地闹了起来,原来是那些孔明灯都随着风飘远了,散开了,就像是田野里的蒲公英不受拘束地飞向了各处去。 朱煜桓看着这些像星星点缀着夜空的孔明灯,感觉自己的胸腔被一股极其难受的情绪填满了,他不禁问道:“沈小姐,如果将来无论你在哪儿,看见了人放孔明灯,你会想起我吗?” 朱煜桓转眼看着她,他的眼眶泛红,沈鸿看着他,真诚地说道:“我会的。”一定会的,不管她在哪儿,不管真正的沈鸿在哪儿。 朱煜桓看着她,深呼吸了一口气,终于还是狠了心转身缓缓走了。 沈昊站在远处,遥遥地看着这两个人,又抬头看向那越飞越远的孔明灯,这一瞬间,他似乎看懂了些什么,但他也没说什么,看了一眼沈鸿孤单单的背影,他转身就走回去了。 而沈磐站在窗口,亦是看着那绚烂如繁星的夜空,渐渐地走了神。人生如白驹过隙,数十载匆匆也过了,可他都得到了些什么,又失去了些什么,他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当沈鸿和袅晴坐上马车时,沈昊早已经闭着眼坐在里面了。 马车的车厢较寻常的马车大一些,里面甚至放着桌子茶水和毛毯等物,因为烧着银炭,很是暖和,沈鸿见了他坐在里头,倒是愣了一愣,然而也没说什么,拉着袅晴便是坐了下来。 倒是沈昊听见了动静,睁开了眼睛,瞧了瞧低眉顺眼的她,主动说道:“昨晚,你没哭吧?” 沈鸿抬眼看着他:“哭什么?” 沈昊轻笑了一声,手往桌子上一靠,他倚着桌子笑道:“我都看见了,你和那朱公子……难舍难分的,倒没看出来,你们两个原来这么熟㑫。” 沈鸿看着这样的他,又不像生气,又不像没事,便也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就算是朋友,分离时也有离情别绪。” 沈昊看着她这幅样子,半晌才说道:“昨天的事情,或许是我没有了解清楚,你别放在心上。” 沈鸿抬眼看着他,他居然也会认错? 马车忽然走动了起来,沈鸿想起了杨叔来,连忙撩开了厚重的车帘,“杨叔,您快些回去吧,天冷,您别送了!” “小姐,到京城后,记得给杨叔来信……”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 沈昊倚在那儿,看着这样又是想哭想哭的沈鸿,便是抿紧了嘴唇,心想明明不像是那么脆弱的一个人,可为什么那眼泪却是这么泛滥? 马车往京城的方向缓缓地走去,因为下雪天,即使想走快一些也不能不考虑天气的问题。 而京城里,昭华寺的后山,梅花林里确实是来了很多的人来观赏梅花。 秦绮本来是不想来的,但顾若棠找了云识来当说客,她见云识像个孩子一样兴奋地说着往年的梅花林都是如何的人山人海,梅花是如何的芬芳,景色是如何的迷人,便也就不忍拒绝他了。 正在和白露秋月在梅花林里闲逛着,这梅花林倒也是名不虚传,树多花多人也多,有些年轻有姿色的夫人小姐站在那梅花树下,倒也真是显得人比花娇,再加上穿红着绿的,更衬得这梅花林热闹得像场宴会。 秦绮走得有些累了,便站在树底下看着那顾若棠带着云识,两个人都是戏痴,说着的都是些关于梅花才子佳人之类的话。 她便轻笑了下,看见不远处有供人歇息的亭子,便带着白露和秋月走了过去。 只是还没待走进亭子去,就忽然迎面而来了几个穿得花枝招展的女人。 秦绮看着那被簇拥着的眼里带着明显得意张扬之色的女人,也是笑了,心想这顾若棠的眼光真是不怎么样呀,就这种不安份的狐媚子,真是到哪都能给他招惹事非,这么不懂事的女人,也亏得他能独宠着。 她提着裙摆,便是带着白露和秋月款款走进了亭子。 亭子里也有其他的人在歇脚,见了秦绮这样娇美的女子走了进来,也有人是看得愣了一愣的。 秦绮也没理会他人,挑了个朱红柱子旁的位置便是又款款地坐下了,然后她伸出纤细白净的手倚着一旁的栏杆,侧着身便是心情颇好地看着外面的梅林。 “这女人真是好看呀,你看她的侧脸,那脸型可真是精致,那皮肤吹弹可破的,比外面的那些梅花都要漂亮。” “确实,而且你看她刚才走路的那姿态,真是好看呀,我看过很多的大家小姐夫人,可也没有哪个能有她这样走的,真是叫人能看呆了。” 坐着的几个本是来赏花的妇人都互相咬耳地低声说着话,而几个年纪小些的女子虽然也是很好奇这个女子的身份,可到底脸皮薄些,也就坐在那儿偷眼看着她,而不出声。 秋月和白露原本见了那狐媚子杜蘅姑娘也在这儿心里也是生了气的,可如今听着亭子里的这些八卦妇人说着这些称赞她们小姐的话,她们脸上便是又有了笑意了。 秋月得意地回过头去看那不要脸的女人,果然就看见了那女人的脸上铁青铁青的,她不由觉得好笑。 心想这什么春风楼花魁的,长成这个狐媚子的模样,也好意思叫“花魁”,看看别人的眼光,全都落在了她们小姐的身上就知道了,她家小姐呀,不管是在身份还是在美貌上,都绝对是凌驾于这个女人身上,她算是个什么东西? 秋月便回过头来,一脸看好戏的表情,而与白露相视了一眼,两人都忍不住笑了。 远处的顾云识正和二叔说着话,可忽然发现二婶和她的侍女都不见了,便站在那儿转着圈圈地四处寻找着。 梅林里人多,衣服的色彩都是花花绿绿的,顾若棠也正张眼四处寻找着。 还是施戈当下人的眼尖,远远地瞧见了亭子里站着的人里有那秋月和白露,便指着那处与他们笑道:“二爷和小二爷,二夫人正在那亭子里歇息呢,你们看,人没丢,你们就放心吧。” 顾若棠便张眼往他指的那儿看去,秦绮他是没看着,倒是先看见了那穿得一身桃花衣裳的杜蘅先。 顾云识站在那儿,看见有个穿得花里花俏的女人走到了他二婶的那儿,也不知两人是在说些什么,他便皱了皱眉,心想这个女人他也没见过呀,也不知道是哪家的夫人,可是看这派头,怎么倒像是在讥落他二婶似的,京城里居然有人敢欺负他二婶? 顾云识刚想问问他二叔,这夫人他实在看着面生,不像是认识的呀,可是刚想说话,却见他二叔已是沉着脸色地往那儿走去了。 顾云识和施戈也是面面相觑,两人都不由抬着脚也跟着他二叔过去了。 “顾二夫人,好久没有见到你了,你最近好吗?” 杜蘅同样扭着盈盈一握像能出水的腰肢走了进来,那些妇人一见了这女人走路的样子,便是也愣了一瞬,只是一看和她同行的那几个明显就很不正经的女人,便也多少猜到了她们的身份,她们的脸上便是毫不掩饰地露出了鄙视与不屑,又互相咬耳说起话来。 杜蘅是什么人呀,像这种妇人拈酸吃醋指桑骂槐的话她是听得多了去了,自然是丝毫伤害不了她,若是换了往日,说得难听了,她也会含笑着回过去一两句,气得她们脸色铁青,但现今有个仇人坐在那儿嘛,她当然是没那个功夫去理会不相干的人了。 而与她同行的那几个女人,也是听得多这话了,现今放着大戏在这儿看,这些小戏也就没什么心情捧场了。 杜蘅不愿站在这秦绮面前,所以便也笑吟吟地坐到了她的对面,看着她又笑道:“我听若棠说,您身上有些不太利索,不知道是哪儿出了问题?” “这女人呀,身体有问题,可不能轻视,一个不在意,放着也成了大问题了,说起来,您和若棠好像也快成亲两年了,这肚子里,怎么没有半点动静?该不会是……哎呀,这可不是小事呀,您该上点心了。” 089 刺人的话 - 闲春 - 湖青 这话一落下来,与杜蘅同行的几个青楼女子便是忍不住嘻笑了起来。 她们自然是都知道这杜蘅的嘴皮子很是厉害的,可这话说给人家的正牌夫人听,那不是等于剜人家的心吗? 她们这些夫人,出身世家有身份,更是注重颜面的问题,子嗣这个话题更是容不得人开半点玩笑的。 于是便有那搧风点火的在一旁笑道:“我说杜蘅呀,你这话可真是瞎操心了啊,你怎么能随便问人家顾二夫人这样私密的事情呢,这可叫人家怎么回答你呀?” “就是就是,你呀,就是叫人给宠惯了!说话不知轻重!毕竟这生孩子的事情,又不是说你想怀上就能怀上,这都有很多种原因的,比方说像你刚才说的,身体有没有问题是一回事,另外一个,不是我说话难听,这毕竟不得夫君宠爱的女人,她即使是想生,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呀!总不能说……” 话点到即止,却比没完全说出来更耐人寻味些。 白露和秋月是听得脸色又红又白的。 而亭子里那些本来就没出闺阁的几个年轻女子听了这些话也是脸都红了,连忙拉了拉同伴,低垂着眉头便是快步走了出去。 倒是那几个刚才还在互相咬耳说话的妇人听得津津有味的,她们虽然看不起那几个不正经的女人,可女人嘛,都喜欢听事非看热闹,不看白不看。 “你们……好不要脸面!” 秋月虽然气得够呛,可面对眼前的这些说话简直不知道害臊的女人,却也只能说出这么一句没有什么杀伤力的话来。 那几个青楼女子听了顿时便是笑得前仰后合,你挨着我我扶着你,就怕对方笑得太过跌倒了。 “这就是世家大族里养出来的丫环,就这样薄的脸皮,哎哟,这可叫我们怎么说话呀?倒像是我们欺负了人一样!” 几个女人那是一个个七嘴八舌的,笑得停不下来。 “这有什么好难为情的呀,这亭子里都是女人家,有什么问题解决不了的,说出来大家也能给你家夫人出个主意不是?” “就是就是,看你这个丫头长得也是有几分姿色的,不是我说,你家夫人若是不能生,那你倒是可以自己上呀,哎,那说不定先有子嗣的那个人就是你了,这可是要母凭子贵了呀,大好的机会可别错过!” 秋月简直被她们气得要哭。 看看白露,又看看小姐,秋月的眼泪那是瞬间就忍不住流了下来 她的这幅样子就更是惹得那几个女人开心了,指着秋月她们都笑道:“我说你哭什么呀,虽说这女人是水做的不假,可那也不是什么事情都能用眼泪解决的。” “这法子用在男人身上或许有些用处,可大家都是女人家呀,我们可不吃这一套!” 那杜蘅见自己的一番话收到的效果不错,也就乐得在那儿看着听着了。 当然了,看戏归看戏,她的对手可不是这两个稚嫩的小丫环,所以看着那对面还是假装得没什么事儿的秦绮,她便是又笑着开口说话了。 “顾二夫人,虽说我刚才说的话呀,是有些刺人了,可说真的,这真的不是一个小问题,有病就要早些治,趁着你还年轻,也好调养一些,不然若是过个几年,人老珠黄了不说,身体也会越来越差,那就更难怀上了不是?” 那几个女人听了杜蘅的话,便是掩嘴互相看了看,然后十分有默契地不说话了。 她们虽然爱看热闹,自己也忍不住加入一下,但眼前的重头戏,可不是她们呀,而是这英国公府的二夫人,听说出身还是郑国公府的嫡小姐儿呢。 上一次的事情她们自然是也都听说了,但一直都很遗憾没有亲眼见着那一盛景。 所以今日呀,她们还真的是很想一睹这顾二夫人的风采呢,看看是不是有如传闻中的那样厉害,还是说只是传闻太过了些。 亭子里竟然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 而外面的梅林也似乎受到了这亭子里动静的影响,也都不那么喧哗了,一时间倒是连风声吹过树梢又远开去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真是寂静得叫人有些着急了。 秦绮这才转过头来,含笑看着那杜蘅。 这个笑容是带了三分妩媚,三分清冷,又三分的似笑非笑,如此矛盾的组合显现在她的脸上却是一点也不违和,反而更有一种说不出来的特别的风致韵味。 就仿佛刚才的那些七嘴八舌的难听的话,她一点也没听见似的,竟然没能让她有一点动气的迹象。 那几个青楼女子见了也是真稀奇了,心想这真是头一回看见有女人听了这些话不动怒的。 单凭这一点,她们就有些猜着了杜蘅之前为什么会落于下风了。 这个女人,显然也是个不简单的,她们原以为她不过是才二十左右的年纪,定然是个沉不住气又脸皮薄的妇人,可今天这一看,或许是真小瞧了她。 秦绮就这般似笑非笑地睨着这杜蘅。 而杜蘅则是被她这回头一笑,生生地刺痛了双眼,她一下子就想起了上一次的事情来 “我说,你是真的那么想我有个孩子吗?” 秦绮笑着问她,语气轻扬有如春日里的微风拂过,真的不像在看着一个情敌。 可她越是这般轻淡、不当回事的态度,便越是让杜蘅觉得心里梗了根刺,因为她的淡定,与她这段日子的焦躁不安,无疑形成了强烈的对比。 她没有办法像她这样仍然笑得云淡风轻的,春风楼里也如其他的行业,果然竞争激列。 顾若棠这两个月来,是越来越少到春风楼去了,可若换了以前,那是一个月中都有大半个月的时间是留宿在她那儿的,连楼里的人都感到奇怪来向她打探消息了。 杜蘅的心忽然慌得跳快了些,她看着这样的秦绮,感受到了之前从没有过的威胁。 她盯着她说道:“这有没有孩子的,跟我有什么关系呀?我只是好心想提醒你一下罢了,你若是觉得难听,那就当我没说过吧。” 秦绮笑眯眯的:“话说了便是说了,又怎么能当作没说呢?” “不过既然你问到了,我也是好奇了!我就当我出身名门,从小就是锦衣玉食,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身体自然是要比你们娇贵上些,怀不上或许还有些虚弱的原因,像你们说的调养调养就好了;” 秦绮说到这儿,便也稍稍移了些视线看着那几位还站着认真听讲的女子。 这几位女子倒是听得连连点头的,都不禁心想,确实这生活太精贵了些,也是有好处有坏处的。 “这话倒是有理,您还继续说。”一位穿大红色衣裳的女子倒是不吝于捧场了一句。 秦绮便又微微笑了,看着那名女子,然后视线一个一个地扫过,最终落在了那杜蘅的脸上。 她慢条斯理地说道:“可你们不一样啊,你们混迹在那样复杂的地方,那是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每天和那么多的人打交道,可你们居然一个也没怀上,这可真是稀奇了!” “难道说,你们的身体也都是这么虚弱的吗?那还不赶紧把这京城里最好的大夫都找来看看!兴许还有些隐在的疾病你们不知道呢,早治,早好!毕竟你们那儿的人多,真要是有点什么的,可不是要害人吗?” 杜蘅简直听得胸口发疼,看着这一脸笑吟吟的秦绮,她真想上去撕了她的那张嘴。 而其他的几个女人神色也没好看到哪儿去。 她们看着眼前的这个看着娇弱不胜风吹的女人,实在是也没料想得到她的嘴吧竟然如此的刁钻歹毒。 什么叫做也没怀上,她们出身青楼的,若是真怀上了,那能叫喜事吗? 还有什么叫做隐在的疾病,她这是什么意思,这话若是传开了去,那她们春风楼岂不是要让男人避之不及了,那楼里的老鸨会把她们一个个都给生吞活剥了的! 真是好歹毒的心思! 亭子里外的人是越聚越多了,那几个青楼女子虽然出身青楼,也听得多了别人骂她们的,可这样叫人生气的话,还真是头一回听到。 听着已经有人在忍不住在笑了,难听的话也传到她们的耳朵里了,那几个女人谁还能忍着? “好一张能说会道的嘴,好一个出身名门的贵夫人,就你刚才那些话,我是真不知道,您的那些名门教养都到哪儿去了?是喂了狗去了吗?” 秦绮仍是轻轻地笑。 虽说她是仰着头和这几个女人说话的,但围观的群众还真没人觉得她有落于下风的样子,相反,她是一张嘴力战这几个一看就不好应付的女人,居然还是一直保持着赢场的状态,也真是叫她们都要忍不住喝声采了。 顾若棠就这么站在这些围观的人群当中,神色沉得像是要下大雨前的灰暗的天空。 他只看着那秦绮在那轻轻地笑着,笑得并不张扬,却偏偏给人最大的压力。 “您这话可是骂您自己了。” 秦绮徐徐自如地与她说道,一只手仍搭在那朱红的栏杆上,那姿态是真叫慵懒又妩媚的,能把人都看呆了眼。 她笑吟吟地说:“这‘教养’二字,哪个人都能说得,但从你们的嘴里说出来,难道你们不觉得奇怪心慌吗?什么时候,我们学的教养里头,要对你们这样的人谦让有礼了?” “你!” 顿时便有几人扑哧一声就忍不住笑出声来了,可又不想打断这好戏,所以人人都尽量憋着,实在辛苦。 而那红衣裳女人则被她气得脸色是阵红阵青的,看着这周围全是看她们笑话的人,她虽说是出身那种地方的,可也禁不住脸色都觉得有些滚烫起来了。 四个女人简直是气恨得直绞手中的帕子。 其中一个穿蓝衣裳的女人于是转过了头去看杜蘅:“杜蘅,你输在这个女人手上,真是一点也不冤呀!难怪这段日子顾二爷都不来看你了,原来他的魂都叫他这夫人给勾回去了,你还在这里坐得下去吗?” 她们四个人的嘴竟然还斗不过这个二夫人的一张嘴,这对她们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 而其他的三个女人听了蓝衣裳女人的话也是都转了头去看杜蘅了。 “杜蘅,平日里你是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的,怎么今天,你倒是都不会说话了似的?” “就是!杜蘅快过来呀!我们姐妹一人一句,就不信说不过她!就是吐唾沫,都能淹死她了!” 可杜蘅仍旧是坐在那儿,看着秦绮,她的脸上清冷冷的,完全看不出来她在想些什么。 而又看着那亭外人群里的顾若棠沉得能下雨的神色,她也无心再与这秦绮争闹下去。 她不是没有叫人悄悄打听过的,顾若棠现在是除了白天上戏院听戏,其余的时间,要么就是在茶楼和他的那群纨子绔弟玩乐,要么就是在赌场玩上几把。 其余的时间他则留在府上,至于留在府上做什么,她并不知道,但她略有些不安。 因为她太清楚顾若棠的脾性了,他虽然是个纨绔子弟,但他并不四处留情,在他痴迷于她的这几年里,除了来春风楼找她,他就没有怎么传出过和其他女人的事情来。 虽说这不一定是这秦绮的原因,但总归顾若棠不如从前的迷恋她,却是一个事实。 而现在既然她们已经败于这秦绮的嘴下了,外面的顾若棠神色又很显不妙,她是个聪明的女人,知道亦不宜再与她们纠缠。 所以她站了起来,款款地走到了这秦绮的面前。 她的容貌是绝不输于这个女人的,不然她也当不上春风楼的头牌,更加不会吸引得了顾若棠对她这些年的宠爱,但她也知道,她的出身,和她的比不了。 所以这一刻,她看着秦绮,心里有着不甘。 她低下头去,凑在她耳边低声说道:“如果我能有你这个出身,我一定会活得比你精彩,但既然上天不允许,我也就认了,但是,我猜你得到的,并不会比我多多少,二夫人,我们来日方长,还多的是机会切磋,就拭目以待吧!” 杜蘅缓缓站了起来,只见她的脸上那种容光焕发的神彩又回来了。 秦绮看着这个女人,不禁笑了笑。 而杜蘅亦是睨着她,神色也只有她们两个人能懂,她笑着转过身,款款地迈着步子去了。 那几个女人见她们居然还能互相视笑,也是奇了,见杜蘅像是扳回了一局的样子,她们又有些扬眉吐气的感觉,于是也不再恋战,跟着杜蘅亦出了亭子。 090 晋王 - 闲春 - 湖青 杜蘅走出去的时候,倒是稍稍在顾若棠的身边停了停。 她转眼看着他,他的脸已经黑得是个人都能看得出来他很生气了,但她只微微顿了顿,便又马上扭着腰肢走了过去。 自从上次她大意在他夫人那儿受了一顿羞辱以后,她便没有退路可走了,她这都是被逼的。 她杜蘅虽然只是个低贱的青楼女子,但她也同样心比天高,容不得人将她踩在底下碾压,尤其是春风楼这样的地方,她要是软弱了,多的是人看不得她好。 走在她身后的几个女人也是有些意思地看了看这顾若棠的神色,心想这脸色真是黑得叫人心惊呀,一个是他自己的夫人,一个却是他在外面宠的女人,她们都不由得互相对视一笑。 其实他是什么神情,或者他和他夫人会不会后面吵起来,又或者他会不会来春风楼找杜蘅算帐,她们都是乐见其成的,反正有好戏可看,这顾若棠算帐也算不到她们头上来。 顾若棠的神色那是真的黑压压的,盯着坐在那儿的秦绮,他二话没说,马上就转了身去。 而顾云识和施戈则面色担忧,顾云识这是担心他二婶啊,毕竟他这二叔的脾气是暴脾气。 可他同时也十分气愤,这二叔在外面玩也就算了,可他怎么能纵容那个女人三番两次地闹到这二婶面前来呢,虽说这两回二婶都没让她占着便宜,可总不能开了这个例子啊。 二婶是他们英国公府的人,那个叫杜蘅的也不看看英国公府什么人家,就凭她也敢欺负他们家的人! 顾云识气愤愤的,心想回去以后,他得让他哥去给二婶讨回个公道! 秦绮坐在那儿好玩似的观察着这顾云识的神色,正想招手叫他过来,却忽然见到梅树下有个男的先跟她招了手了。 笑得傻兮兮的,生怕人看不出他是个二货似的。 秦绮便是轻笑了一声,只见那晋王自来熟地招完手以后,就小跑着过来,先是跟顾云识打个招呼:“那个,我是晋王,你是叫……你叫什么,你哥哥叫云忻,那你叫什么?” 顾云识没好气地看着这个二货。 怎么到哪都有他凑热闹?上回如意戏楼里的事情他都没找他算帐呢,居然还敢往他跟前凑? 他是不是以为自己是个王爷,他就不敢对他怎么样?那他姑姑还是皇后呢,他姑父还是当今皇上呢? “晋王,怎么这么巧又见到您了?恕我无礼了啊,像现在这种情况呀,我劝你还是别凑上来的好!”顾云识就没打算和他客套,看见他这二货的样子就生气。 可晋王赵轲完全不生气呀,他对喜欢的人可以保持着相当高的热情,这种热情是绝对不会被任何冰冷冷的东西打倒的。 “那个,你在生气呀?那刚好,本王就不打扰你了!” 赵轲说着,马上就抬了脚走进了亭子里去了。 大冷的冬天,他裹得跟个熊一样圆滚,可完全不影响他走得快的步伐。 顾云识皱着眉头看着那二货乐颠颠地跑进了亭子里去。 他有理由怀疑,他刚才停下来跟他说那么一句,不过就是顺口的,他的气话他是真的一点也听不出来弦外之音。 赵轲笑嘻嘻地凑到了这顾二夫人的跟前,开口了。 “二夫人,我们又见面了!那个我先自我介绍一下啊,我呢,是晋王,当今皇上是我的哥哥!”晋王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十分自豪地说道:“那个,上回我们在如意戏楼里已经见过面了,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本王?本王那可是一直都记得二夫人的风采呢!” 秦绮看着这张凑上来的天生带着一股傻气的脸,便是笑着站了起来。 “原来您就是晋王啊,那真是失礼了。”秦绮边说边施施然地行了个礼。 赵轲那是看得人都快傻了,这风姿呀,他就差没有伸手去扶这顾二夫人起来了。 双眼看着她漂亮的脸蛋,他的眼里那是都在闪烁着晶亮晶亮的光芒。 “那个,不用多礼啊,以后见着本王,都无须这么多的礼节,本王不在意这个。” 秦绮也不过只施了这一礼,然后便朝着亭子外走去了。 赵轲愣了愣,然后回过神来,又亳不知耻地跑过去,随着她下台阶:“那个,怎么这么快就走了啊?不赏花了吗?” “这没什么事情了,就走呗!” 秦绮款款袅袅地下了台阶,看向他笑道:“怎么,难道晋王还有别的事情吗?” “没有倒是没有,只是本王方才看见了那样的一幕,实在是替二夫人感到愤怒至极,就杜蘅那样的女人,你说那顾若棠,怎么会看上她呢?本王要是有像您这么一个夫人的话,本王那是哪儿也不去了,就守着您一人,都能呆着看上一天!身边明明有一个仙女一样的娘子,怎么会还有人跑去外面找母猪呢?你说是不是?” 他们两人就这么地旁若无人地从顾云识和施戈身边走过,赵轲的话那是一点也不难听得出来他是在刻意讨好这二夫人。 顾云识那是气得瞪圆了眼,他想冲上去拉开那贴上去的晋王,却被施戈拉了他一把。 “小二爷,别气,这晋王……就是个二货。” “二货”两字施戈是压低了声说的。 虽说这晋王没什么好怕的,可到底有个皇家身份在那儿压着,鄙视他,那就是鄙视皇家,他一个下人哪里有那个胆子呀。 秦绮自然是注意到了后面顾云识的动静,但她也没理会,而是迈着莲步,一边笑吟吟地瞧着身边如同狗皮膏药贴上来的晋王。 “晋王爷这话,倒是叫我有些受宠若惊,承受不起了!只是我到底已是嫁为人妇,所以这话晋王还真别随意说出口,真要是叫人听去了,怕是晋王会有些麻烦,也会给我带来烦恼的!” “再说了,这男人嘛,见一个爱一个,今天喜欢你了,就说你是世间最美好的女子,明天厌倦你了,你就还不如他的新欢一根头发丝,所以晋王,又何必说这些话,哄骗人呢?” 赵轲一怔,就停住了脚步。 秦绮却是不停,袅袅地就穿过了梅林,往前面走去了。 等赵轲回过神来想追上去时,他却被人扯住了袖子,走不了了。 扯他的人是顾云识。 赵轲睁着他小而圆的滑稽眼睛,愣愣地问着他:“你扯本王的衣服干什么呢?你不是说,心情不好,叫本王别往你跟前凑吗?” “你还问我干什么,我才要问你晋王想干什么呢!”顾云识气愤地看着他,指着那已经离去的二婶的背影说道:“你知道刚才那个人是我们英国公府的二夫人吗?你是想干什么?想趁我二叔不在,讨我二婶的欢心?然后呢,你还想干什么?” 赵轲的眼睛睁得更大,更圆了。 他砸吧了嘴巴,想说话吧,又有些嘴笨了。 “你……你对本王无礼!用语竟然如此不敬,你叫什么名字?就是你爹英国公见了本王,那也是要恭恭敬敬地行礼用尊称的,你怎能对本王这么说话?” 赵轲有些心虚,毕竟他刚才一时高兴,还真的是说了些不太合适的话。 可他的本意吧,是真没有这一层意思,就只是单纯地觉得,这顾二夫人很有意思,很可爱,他就是想跟她交个朋友亲近一下而已,至于其他的龌蹉念头,他发誓,刚才说话的那一瞬间,确实是没有。 顾云识是毫不客气地呵呵地笑了:“还要我对你用尊称?我说晋王爷,你的意思是说,你当着我的面故意用言语引诱我家二婶,我还得当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当一个缩头乌龟看你怎么阴谋得逞吗?” “这话怎么就说得这么难听呢?谁引诱了?难道本王堂堂王爷,还会勾搭有夫之妇吗?” “呵呵,晋王是把别人都当成傻子吗?你要是没有勾搭之意,那刚才那些话,是谁跟我二婶说的?” “本王是说了啊,可那不是一时的快意的话吗?再说了,本王是那么不要脸面的人吗?我不要脸,那皇家还要脸呢!本王没有这个意思,可愣是被你曲解成有这个意思了!我说如果真传出些什么事情来,那这责任是算你的还是算本王的呀!” 顾云识简直气得七窍生烟,站在那儿就是与他理论了起来。 赵轲虽然是个二货,但他没有做过的事情,就是刀子搁在脖子上,那也是不认的! 所以他刚才说话时没有这龌蹉的心思,现在顾云识愣是要让他认了,那也是没门的! 两个人于是就在那儿旁若无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辩着,谁都不让谁,简直是都被对方气得脸红脖子粗了。 而周围的人群刚刚才看完了一场热闹,还觉得有些意尤未尽,见这儿又有人争吵了,众人便是又聚拢了过来。 早就走远了的秦绮自然是没有理会后面都发生了什么事情了,而白露和秋月脸上还因为刚才发生的事情生着气呢。 三人正走过一处少人的地方。 白露眼尖,抬眼就看见了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朱权和岳宇正在那儿窝着手靠在朱红柱子边呢,神情看着亭子里的一个白衣女子背影,似乎有些郁郁不乐的。 “小姐,您看那是谁?” 秦绮便往她指的方向看去,见是这都有一个多月没见的朱权岳宇,她也是有些好奇了。 “那亭子里的女人是谁?怎么朱权和岳宇还会认识上这样像是千金小姐的人儿了?” 亭子里的女人披着明显昂贵的大红羽纱面的白狐狸皮斗篷,因为背对着她们,所以她们也看不清楚她的长相。 但这样金贵的小姐,就朱权和岳宇两人的身份,是不可能会跟她有什么交结的呀。 “过去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秦绮说着便是下了回廊,往他们那边的方向去了。 朱权本来是叹着气的,眼角余光感觉到有人走近了,他便抬眼去看,一看就怔了一下,然后就回过了神来,连忙跑了下去迎接这秦夫人了。 “秦夫人,您今天怎么也在这儿呀?我都有好长一段时间没见过您了。” 朱权嘴巴仍旧利索地笑道。 自从上次这秦夫人拿着新剧本交给他们,他们又避开耳目地交给了那黄班主,得到了一笔辛苦费以后,这秦夫人就好长一段时间都没有事情吩咐他们了。 而他们也无所事事,加上这天气越来越冷了,所以也懒得出门,反正兜里有钱,他们两人也就清闲地过过普通人的日子。 秦绮看了他一眼,抬了抬下巴问朱权:“那个女人是谁?你们怎么认识的人家?” 朱权便往亭子里看去,然后跟秦夫人说道:“这个女的,我也不太清楚她叫什么,只是听见人喊她‘高姑娘’什么的,半个月前吧,她租了我们隔壁的房子,就跟夫人您的那个房子隔了一道围墙罢了。” “她从搬来以后呀,每天都会练练琴什么的,所以我和岳宇难免就有些好奇嘛,就找了张梯子攀上了墙头去看她,这一来二去的,所以也就混了个半生不熟的。” 秦绮听了那是更加好奇了:“你们不知道她什么身份?” 朱权摇摇头,看见岳宇也跑了下来了,而那个高姑娘虽然也是听见了他们这边的动静,但却没有转过头来。 朱权接着说道:“不知道她什么身份,我们见没人的时候,也有问过她,但她虽不赶我们走,却也从来不告诉我们发生了什么事情,她好像,没有多少的自由,有个四十多岁的妇人整天过来,也不知道是在劝着她些什么。” 哦,这倒是有些意思了。 住着别致的院宅,穿着昂贵的衣裳,还不得自由,秦绮笑了笑,她怕是有些猜着了她的身份了,虽然具体的不清楚,但大体的方向,应该错不了。 岳宇跑了过来,也是呵呵地笑道:“秦夫人,您也在这儿呀?那我们刚才怎么没瞧见您呢?” “那不废话吗?这一来就是陪着那高姑娘在那儿傻站着,你还想得起来别的事情吗?” 岳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秦绮瞧着他这模样也笑了笑,说道:“那过去介绍我认识一下呗,看背影也是个别有风致的女子,不然怎么会惹得你们两个无须报酬还心甘情愿地陪着她在这儿吹冷风呢?” “这夫人就是爱开玩笑,”岳宇更是不好意思了,抓抓头傻笑道:“不过,这高姑娘,是真的长得好,跟夫人您有得一比了。” 秦绮听了便是笑吟吟地从他身边走了过去。 高佟听见后面几人的脚步声,便有些紧张地揪了揪手中的帕子,但仍是没有回过头来。 091 人不见了 - 闲春 - 湖青 秦绮走进了亭子里,绕到了那个女子的面前,仔细地端祥着她。 高佟不得已,没有办法这才抬眼看了看面前的夫人,神色又是紧张又是窘迫。 “你是谁?”高佟问道。 秦绮笑着在她面前坐下,回她:“我叫秦绮,你叫什么?” 高佟欲言又止的,看着面前的这位年轻夫人,她左右张顾了一下,方才说道:“我,我叫高佟。” “原来你叫高佟呀,这名字真好听,”岳宇也转了过来看着她,笑问道:“那平时我们住在你隔壁,你怎么都不搭理我们呢?你放心,我们俩,都不是坏人。” 高佟也没看岳宇,只是低着头说:“我不搭理你们,是为你们好。” “为什么?”岳宇不明白地问道。 高佟这才抬眼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那年轻夫人,仿佛是下了很大决心才说道:“我可能很快就会离开这儿了,所以你们不要问那么多,问多了,会给你们添麻烦的。” 秦绮看着这高佟的模样,十六七岁的少女,容貌虽说不是倾国倾城的,可却有种清丽脱俗的美,就像生长在山谷中的一株百合花,偶然落入了这俗世中,显得与这俗世是那样的不合,让人生出一种想保护她的欲望。 朱权和岳宇听了都面面相觑,然后朱权问道:“添什么麻烦,高姑娘你听我说,这个秦夫人呢,她们家也是高门大户的,你要是真有什么难处,不防说出来大家替你参考一下,多个人也多个办法嘛。” 岳宇不会说话,仍是连连点头认同着:“对对对,高姑娘你有什么话尽管跟我们说,我们两个,最不怕的就是麻烦,以前我们还经常被官府追,被人放狗咬呢,不也没怕过?” 高佟有些讶异地看着他们两人。 然而还是没有把话说出来,只是看了远处跑过来的一个年轻女子,然后站了起来,她施了一礼说道:“我的侍女回来了,我要走了,谢谢你们的好意,但我真的不麻烦你们了。”说着便是转身快步走了。 朱权和岳宇那是傻傻地看着她。 两人心里之所以同情她,那是因为他们都对她生出一种同情的心理。 他们从小就没了父母,所以很懂这世间的人情冷暖,像这个高姑娘,虽说他们不是很清楚她到底是个什么人,但多少也似乎能猜出一些,那个妇人每天都过来,有时还带了伶人教她弹唱的,她又满脸愁绪,也不难想那些都是什么人。 只是她不说,他们也不好帮,再说了,他们两个也不过是个普通人,要帮她,又谈何容易? …… 春风楼里,红烛暖帐,欢声笑语,正是夜里最热闹的时候,男男女女,蜜里调油。 秦峻带着一帮下人不顾春风楼里的人拦阻闯了进来,一进来便是下令:“给我砸!!” 接着春风楼里便是响起了一阵打砸破碎、狼哭鬼嚎的声音。 那些下人手里都拿着棍棒,凶神恶煞的,那是遇着东西就砸,遇着拦挡的人就打。 大堂里的客人和姑娘们都吓了个够呛,连忙起来那是跌跌撞撞地跑得谁都顾不上谁。 老鸨又惊又怒地连忙叫喊着自己的打手上去,可来的人实在是气势太猛了,他们人多势众,冲上去的人要不就是被他们打得不敢上去,要么就是被他们踩在地下打了个半死。 吓得那老鸨也不敢再大喊了,看着那带头的冷峻男人,她面无血色地想上前去,可又不敢靠得太近。 “大爷,您这是在干什么呀?有话好好说呀,我们春风楼向来做生意就是讲究和气生财,您要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倒是先跟我们说个清楚明白呀,何苦一来就砸了我的生意?” 秦峻冷冷看了一眼那老鸨,然后环视了一圈四周,再抬眼看着楼上的人。 “谁是杜蘅?杜蘅在哪?叫她下来!” 老鸨愣了一愣,瞧着他的神色,心里沉了一沉,反而不敢说话了。 这下午发生的事情,她当然也是听姑娘们说过了,可想着上一次不也没什么事情嘛,所以她也没放在心上,再说了,这女人间拈酸吃醋的事情是时常有的,她也没当什么大事。 “这杜蘅……今天荣王府世子生辰,把她和另外几个姑娘请了去表演才艺了……” 秦峻冷眼瞧着她,然后再次沉声下令:“给我上楼砸!” “是!上去!” 老鸨再次拍腿嚎哭了起来,上去追着人跑,却被人推了一把跌到了地上,疼得她是越哭越大声了。 这砸了大堂还不够,再把楼上砸了,那她们春风楼不得半月都不能开业了! 楼上的客人和姑娘们也是吓得四处躲,可那些没穿衣服的还能躲到哪儿去,窝在被窝里连被子也被人扯了下来踩在了脚下。 把春风楼上上下下都砸了个稀巴烂,下人们都下来回话了。 秦峻方才从怀里抽出了一张银票。 老鸨眼睁睁地看着他。 “告诉杜蘅,再敢欺负我姐姐,我饶不了她!还有你们春风楼,要是还想在京城里做得生意下去,就最好安份一些!不然我这半月一砸,我的钱是赔得起,可你们的春风楼,怕也开不下去了!” 将那张巨额银票扬手一洒,秦峻便寒着脸转身,那些下人也都跟着他气昂昂地挺着腰背走了。 老鸨看得人都傻了,待得回过神来,是一边嚎哭着一边又连忙双手去接那像风吹下来的银票。 …… 秦绮带着白露和秋月走进了院门,白露随手就将门关了。 秋月看着这四处冷清清的,这处宅子当初买来时是夏天,那时的蔷薇花正是开得最好,现在没有什么人气,倒像是看着都寂寥寥的。 “这朱权和岳宇怎么不关门呀?他们两个人都跑到哪儿去了?” 白露说着便是左右都瞧了瞧。 秦绮站在那儿,说道:“到里面看看,兴许在后院里呢。” 白露便提着裙摆从厅堂绕到了后面去,没一会儿就出来回道:“后面也没人。” “难道是出去了?可出去怎么不关门呀?这两个人真不靠谱!小姐把这么好的房子交给他们两人打理,他们居然还一点也不珍惜!” 秦绮听了没说话。 白露说道:“我看不至于,朱权和岳宇虽说以前干的事情不怎么样,可现在也改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了?” “能有什么事情呀?前两天不是才见过他们吗?就是有事,我看这两个人也是跑去看那高姑娘去了!” 秦绮转了身,白露连忙跑去将门打开了,秦绮跨出了门去,便是沿着胡同走。 曹若昀提着食盒亦在胡同里款款走着,她刚从客栈给靖远送完汤水回来。 远远的她就瞧见了那个女人。 这个女人,她在这条胡同里见了不下三次了,可还是没搞明白她的身份。 看她的发鬓,是个嫁了的妇人,可是经常出现在这里,很明显就不对劲,但她虽然疑惑,却也并不过多好奇,她来京城的目的,就只是为了陪靖远参加应试,其余的,与她没有关系。 她走到了自己的门前时,秦绮也正好走了过来,她们互相都瞧了对方一眼。 曹若昀觉得这个女人很特别,她不像普通女人那样柔弱,反而跟她有些像,都带着些永不屈服的韧劲,所以她不由多看了她两眼。 秦绮对这个女人的感觉,也如同她一样,她也觉得这个面上清冷冷的女人,并不柔弱,反而,她坚定清澈的眼神里,有着一种比任何人都有坚韧的气质。 秦绮思索着,而对她微颔了个首,曹若昀也很自然地回了她一下。 然后秦绮便在那打开的门前走了进去,曹若昀讶异,瞧着她们走进去了,她方才百思不得其解地开了自己的门,看着对面的门,然后缓缓地关上了自己的门。 “怎么这门也是打开的呀?真是奇怪!” 秋月皱着眉头,四处好奇地看着。 这院子和她们那边的院子也没什么区别,只是奇怪的是,这里好像也是没人? 三人从里面走到了外面,还是没有一个人在这里。 这下子连秦绮也是奇怪了,她有种很不好的预感,该不会是朱权和岳宇这两个人胆子太大,连女人他们也敢拐走吧? 白露也是很不安,跟小姐说道:“小姐,这两边都不关门,透着一股很不对劲呢!会不会是朱权他们闯祸了!” 秦绮没有说话,思索着从里面走出来,正打算出去,门外却忽然闯进来了好几个人。 “好呀,这居然还有帮手?正好,跑了一个高佟,你们三个看起来姿色也不错,正好就抓了你们去凑数!” 这是一个年约四十左右的尖酸刻薄脸的妇人,身材鳖小,面貌丑陋,尤其是一双眼睛细长细长的,一看里面就满是算计与坏水。 她的身后,四个看着强壮的男人也是凶神恶煞的,手里持着棍棒,瞪着凶眼似要吃人。 秋月和白露都被吓了一跳,而不禁朝着小姐那边靠拢。 “你们是什么人?我们并不认识你!”白露握着秋月的手,紧张地说。 那妇人冷笑一声说道:“不认识不要紧呀!反正我跑了一个人,也是交不了差,横竖也是死,倒不如拿了你们几个去凑数,谁让你们撞了上来了!” 白露脸色煞白,秋月也是心跳得飞快,她说道:“你们敢!你们可知道我们是什么人,竟敢跟我们说这样的话!” “我管你们是什么人呢?我都快要死了!我还管你们是高门大户还是落魄门第,我只管把人一送就什么事都跟我没关系了!” “来人!给我上!抓了她们我们就能交差了!” 秦绮沉了沉神色,她的那些跟武师学的功夫平时对付一般人还可以,但对付这样四个专业的打手,实在是没什么把握。 四个男人已经拿着棍棒上来抓人了,秦绮跟秋月和白露说道:“快躲到我后面来,喊‘救命’!” 秋月和白露这才回过了神来,扯着嗓子便是大声地喊着救命。 那妇人气急败坏,索性往后把门一关,喊道:“快点把她们抓了!拿布堵上她们的嘴巴!我死马也要当活马医了!要是抓不住,你们也好不到哪儿去!” 那四个男人听了这威胁的话,便是加快了脚步上前去。 秦绮趁着其中一个最前的男人靠近,飞起一脚,便是踹到了他的胸口上,那男人大概没想到这年轻妇人居然还有些手脚功夫,一时大意,竟也被她得了手。 于是这就惹恼了这四个打手,四个人顿时便是一起上,秦绮是踹了这个,打了那个,可双拳难敌四手,也是吃消不起。 对面房子的曹若昀隐约听见了这救命声,她的眉头蹙了起来,然后她沉了神色,丢下了那食盒便是跑出去打开了门。 对面的门关上了,曹若昀用力拍着门:“开门!!” 里面的人就像一点也没听到,但打斗声却是渐渐小了下来,连救命的喊声也没了。 曹若昀沉着神色,往后倒退了几步,便是抬脚往前踹去。 门被她给踹开了,但一个男人从里面跳出来,便是给了曹若昀一棒子,曹若昀眼前一黑,也没了意识。 天渐渐黑了,英国公府里,顾若棠正在房里一个人吃饭。 碧芜院的二等丫头念春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顾若棠的大丫头夜雪正好从房里走了出来,见了她这个样子,便是不满道:“你这是怎么了?慌成这个样子像什么话呀?” “夜雪姐姐,二夫人她不见了!”念春几乎都快要哭了。 夜雪的神色也是一沉,问她:“什么叫不见了?你说清楚点!” “就是不见了!今天都出去一整天了!直到现在人也没回来!” 夜雪心跳得慌,这二爷和二夫人关系本来就紧张,她也没心思多想,刚想转身走进去回禀二爷,二爷却已经沉着脸色走了出来了。 念春见了二爷的样子,吓得便是一跪。 顾若棠却是看也不看她,径直就走了下去,沉着脸往碧芜院的方向去了。 碧芜院里,丫环婆子都跪了一地,顾若棠走了进去,把房里的东西都翻看了一遍,方才走出来问道:“夫人是什么时候出去的?” “午时就出去了,平时夫人也时常出去,奴婢们只以为夫人只是晚了些回来,所以把饭菜热了又热,只是等到天都黑了,夫人还没回来,奴婢们这才慌了……” “她出去时,跟平时有什么不同吗?带走什么东西没有?” 念春抬头看了一眼二爷,快速回道:“夫人就跟平时一样,并没有任何异常,也没有带什么东西!” 顾若棠便不问了,抬着脚步便是快步走出了碧芜院。 092 看错了吗 - 闲春 - 湖青 朱权和岳宇带着高佟一路跑了出来以后,就避开多人的地方找了个简陋的客栈先住下了。 这个客栈离他们住的地方隔了几条街,按照他们以前逃跑的经验,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 那些人肯定都以为他们带着高佟跑远了,肯定是要出城去追,所以他们最好的办法,反而是先在这个不起眼的客栈里躲上几天。 夜已经全黑了,朱权和岳宇陪着高佟坐在房间里。 外面很安静,安静得他们连风吹树梢,或是轻物被风卷着飞的声音都听得很清楚。 高佟从来没做过这样大胆的事情,看着朱权和岳宇,她的眼里既有感激也有害怕。 她出生在江南贫穷的农家,在十岁那年她就被她那嗜酒如命的亲爹给卖了。 她被一个看起来很富态的女人买走,她让她叫她云姨,她跟着她到了一个环境很好的院子里,和其他七八个差不多年龄的女孩子一起学习技艺。 这些技艺,包括了琴棋书画舞蹈之类,有时还会教她们怎么走路怎么说话怎么应对。 她一开始年龄还小不懂事,后来长大了才隐隐约约猜到了自己是进了什么地方,但她虽然害怕,却没有办法逃走,她的力量太弱了,而且那个地方还有人把守着,进出都不是自由的。 她一直都很担忧自己将来的去向,直到四个月前,云姨带她来到了一艘船上,把她交给了一个叫裴姨的女人。 云姨是个精明严厉的女人,她很怕她,而那个叫裴姨的女人,却是温柔得很,但她仍旧很怕她。 她坐的那艘船上,就只有她和裴姨带来的几个人。 那船只一路往北走,走完了水路又走陆路,她方才从不同的地方发现自己被裴姨一路带来了京城。 裴姨在船上很温柔地跟她说,她现在就是她的人了,叫她不必怕她,她只是要带她去享福的。 她带她住下的地方,一开始并不在朱权和岳宇的隔壁,而是在京郊外的一处山庄里,那山庄很清幽,她也不知道那是谁的地方,只是有一段时间不见裴姨,换了一个要求严厉的女人来,她是裴姨底下的人,她也不知道她叫什么。 她让她练一出云袖霓裳舞,只是她稍有些做得不好的地方,就会得她一顿破口大骂。 后来练好了,就搬到了朱权和岳宇看见她的那个地方,她们又要她练箜篌,那是她的强项,她练得很好,但她并不欢喜。 裴姨出现了,她告诉她,她要把她送到一个贵人府里去,要她想尽一切办法,得到这个贵人的宠爱,她不告诉她这个贵人是谁,但从她面上的喜色,和她对她的耐心劝导,她能猜到这个贵人的身份不简单,她虽然不愿意,但她又没有办法逃开她的安排。 直到今天,那个曾在山庄严厉叫她练舞的女人又来了,她说受裴姨的吩咐,要送她到一个地方去。 她很害怕。 虽说被爹已经卖了七年了,可她从来没有做过其他的事情,她知道她接下去要去的地方或许会是一个令她万劫不复的地方,她去了怕是也出不来了。 所以那一瞬间,她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勇气,竟然挣脱了她们的手。 可她刚跑到门口,就被人抓住了,她哭着大喊大叫的,叫声把朱权和岳宇引了过来,他们两个人拉着她就跑,直到现在坐在这个客栈里。 高佟不知道她跑了会怎么样,但她心里很乱,所以她看看朱权,又看看岳宇,眼泪又不禁掉了下来。 “你别哭啊,事情已经是这样了,剩下的我和岳宇想办法,反正船到桥头自然直就是了。” 朱权心里也是乱,这生活好不容易才安稳了下来,谁还会想过那逃跑的生活? 岳宇看着高佟,有些紧张地问道:“那个,你饿不饿呀?要不,我下楼让人做点饭给吃?” “吃什么呀?也不看看这时辰!”朱权心烦地道。 岳宇想想也是,这时候客栈里的人大多都睡下了吧,“可是高姑娘会饿呀。” 高佟连忙摇头道:“我吃不下任何东西,只是我心里害怕,我一个人跑是出于没有办法,可连累到你们俩也无家可回,我真的很过意不去。” 岳宇睁圆了眼,双手连连摇摆否定:“不会不会的,这事情一定有解决的办法的!就算没有,我们两个也只是恢复以前的生活罢了!你不要觉得过意不去!若是刚才你那样我们都不帮你,那我们还是人吗?” 高佟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得又低垂了眉头,双手紧紧地揪着。 朱权走去把窗打开了一点往外看,然后关上了,对她们两人说道:“天色也晚了,要不高姑娘你先睡着,你放心,我们俩就坐在这儿,保护你!然后等到明天,我冒个险去找秦夫人,看看她能不能帮得上我们。” 岳宇连连认同地点头:“对对对,秦夫人可是那国公府的夫人呢,她一定会有办法帮得到我们的,”又看着高佟说道:“秦夫人是个好人,连我们两个她都会帮了,更何况你一个弱女子。” 高佟真诚地说道:“谢谢你们。” 岳宇不好意思地傻笑:“谢什么呀,你的事情,就是我们哥俩的事情,我们绝对不可能看着你入狼窝也不管的。” 三个人又是坐在房中,寂静的夜似乎显得特别的漫长。 瑞王府上,瑞王生辰宴,来往宾客如云。 月上树梢,夜越晚,王府里的气氛也越发地热闹了,酒意渐浓,玩乐的笑声远远地传开了去。 客人们你来我往地接着喝,渐渐的就人有三急往茅房里跑了。 赵珂今天来得晚,酒倒是没喝多少,但他跟赵修不对付,所以这时看赵修正和他身边的人低声耳语,又见他满脸都是不怀好意的坏笑,他用脚想都知道他干了什么鸟事了。 赵珂丢了颗花生豆进嘴里,然后鄙视地翻了个白眼,心想这赵修早晚有一天要死在女人手里,他的脑子里简直全是豆腐花的东西! 刚好赵修说完了话转过头来,就看见了他翻白眼的样子,他嗤地笑了一声,说道:“我说八哥,你翻白眼的样子可真难看呀!本来这眼睛就长得小了,这眼白又多,已经够难看的了,你怎么还能这么不注意自己的形象?” 赵珂和赵修都是他们父皇的老来子,两人同岁,他们的母妃都是互相不对付的,但赵珂偏生就大了赵修两个月,叫他生生地叫了他二十多年的“八哥”。 这也让赵修从小到大都很不爽,唯一觉得有些欣慰的是,赵珂排行老八,所以他就在府里养了好多的“八哥”,这赵珂每次听到他叫“八哥”,就准会被他噎一下。 赵珂果然很是生气,他又瞪起了他小而圆的眼睛:“说什么呢你,有这么跟哥哥说话的吗?” “这不叫你‘八哥’嘛,我多有礼貌啊,再说了,你嫌我没有当弟弟的样,那你看看你自己,你有当哥哥的样子吗?” “我怎么当哥哥的,全取决于你这个弟弟对我什么态度!你对我态度不好,我对你的态度就不好!这就像管教下人,下人没有尊卑,那当主子的,绝对不能轻饶!” 赵修瞪了眼:“你骂我是下人!” 他站了起来:“你居然敢骂我是下人?我告诉你,别以为父皇死了,就没人管得了你了!我明天就去找皇上告状,你把我这个瑞王给羞辱了!” 赵珂也站了起来,双手叉腰地瞪着他:“你有本事就别老告状!我说你有意思吗?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了,还像小时候那样,动不动就跑到父皇面前说我坏话!你若是得父皇宠爱,能到今天还吃我的憋吗?” “你!”赵修气得就想打人。 “怎么,你还想打哥哥不成?有本事你打呀!论打架,我什么输过你呀!” 在场的客人见这两位王爷又是闹腾开了,虽说这种场景,一年中不见十次也有八次了,可好歹也是两位王爷,他们吵架,他们在旁边看着的没有理由不劝架呀。 于是赵珂就被人劝了去上茅房了。 赵珂是一路走,一路就更不爽。 心想不就是个生辰宴会吗?值得摆个三天三夜的,瞧他这德行!生怕人家不送他礼似的! 又贪财又好色,赵珂心想,他自己虽然也是个纨绔王爷,可他简直比他好太多了,朝中的官员凭什么把他和赵修那人并列为一路货色呢,简直就是羞辱他,他觉得可耻! 就好比说这女人吧,他赵修那是不管人家愿不愿意,只要他看上了,这个女人他就要了,哭着闹着也得抬进他的王府去,哪像他,虽然也喜欢女人,但他可是绅士得很,他可从来不强逼着女人干什么的! 就这一点,他就觉得自己比赵修好多了,男人嘛,可以没有温度,但怎么能这么没有风度呢?他赵修简直就不配身为男人! 赵珂正瞧不上眼地想着,看着前面领路的奴才心也烦了,于是挥挥手:“不用你指路了,你们这瑞王府的茅房本王还不想上呢!给本王回去!本王自己在这儿歇一歇!” 那奴才也是心知这晋王和自己主子不对付的,所以也不敢多话,退着便回去了。 赵珂坐在那儿吹了会儿冷风,后来还真的是有些三急了,这才沿着记忆里去茅房的路在园子里拐着弯。 可这瑞王府虽然不大吧,但它的路还挺绕的,赵珂夜里不辨方向,不知不觉地,竟然走到了这瑞王的后院里来了。 赵珂这时倒是想起了刚才赵修嘴角那撇坏坏的笑。 他心想,今天不就是他的生辰嘛,正好他送的礼小了些,干脆再送他一份大礼算了! 他不就喜欢强迫女人吗?想来这送来的女人也多半是看不上赵修那猴子样了,那赵修要为难女人,要满足他的个人需求,那他这个当哥哥的,不能这么看着弟弟干坏事而什么都不做呀! 所以赵珂就小心地往左右前后瞧了瞧了。 今天晚上王府来客太多,倒是导致了奴才侍女都跑到前院去应酬了。 那正好,没有人发现,他先去把人放了先! 赵珂缩着身体,夜色漆黑,倒也方便他行走,他一路避开偶尔走过来的下人,这赵珂住在哪个院子里,他是知道的。 至于那个瑞王妃嘛,那是被他气得一个月中有大半个月都在尼姑庵里念佛祖,所以他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 赵珂像个高手似的一路顺利地到了赵珂住的院子,只是这院子里,肯定是有下人在的,所以他也不敢大意,猫着身体借着葱茏的树木便绕到了这院子的后面去。 窗是关着的,赵珂一拉没能拉开,便摸了摸身上,正好这些天他身上都带了把小刀。 他这些时日迷上了飞刀的技艺,正好闲着打发时间呢,没想到这会儿倒是被他用上了,这可真是巧了! 赵珂心里乐着,他一想到一会儿赵修回来看见他的美人不见了的神情,就不由得乐了起来。 拿着小刀一点一点地打开了那栓,赵珂手一拉,窗便打开了一点小缝。 他往里面瞧了瞧,屋里一个人也没有,心想这真是连老天都不帮这赵修! 赵珂把小刀套上了皮套子,又重新放回了腰间宝贝着。 然后把窗打开了,注意着轻轻地跳了下去,并没有发出多大的响声,赵珂就顺利地进了房间。 赵修的这卧房还挺大的,只是品味真的是很没品!一看这些助兴的朦朦胧胧的又是薄纱又是粉色的东西,赵珂见着就是起了浑身的鸡皮疙瘩! 真是有病!他侧头“呸”了一声! 然后他就走到了内室去了,只见床上也是朦朦胧胧的罩了层薄纱,赵珂隐约听见有人在里面“唔唔”地挣扎着。 于是赵珂就再次地“呸”了一声。 心想他就知道,这老九就是渣渣。 他一边掂着脚尖上前去,一边小心翼翼地揭开了薄纱,屋里可能是为了照顾这赵修的怪僻,所以只点了两根微弱的红烛。 可赵珂看着这眼前的女人,心想就算这红烛的光亮有限,可他也不可能看错吧,这里面的女人,怎么就那么像顾若棠的那个漂亮娘子呢? 难道他出现幻觉了? 赵珂于是又放下了薄纱帐,他听见床里面的女人又在“唔唔”地叫了,她嘴里塞了布条,那当然是说不出话了,可赵珂不敢给她拿下来先呀,这万一一大叫,那就完蛋了! 赵珂跑去拿了那根放在桌子上的红烛过来,用手护着微弱的光,然后他再撩开薄纱帐……真是见鬼了,这不就是那顾若棠的娘子嘛?他没看花眼呀。 093 找人 - 闲春 - 湖青 “这……你怎么在这儿呀?” 赵珂咽了一口口水,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呀?这老九胆子再大,那他也不会大得连英国公府的二夫人都敢动吧? 秦绮嘴里还被塞着布条,只能“唔唔”地瞪着他。 赵珂一看她这样子,反而不敢轻举妄动了。 他回头瞧了瞧,外面的人没有什么动静,他松了口气,然后跟这二夫人说道:“我先跟你说明了啊。” 赵珂因为心里忐忑,所以神情呢也有些紧张,他是怎么也没想明白,自己只是想进来放个人,可这个人怎么会变成她的呢? 这真是,若是不解释清楚就替她弄走了那塞嘴的布条,那她嚷叫起来,他岂不是有嘴也说不清?没见前两天在昭华寺的梅林那里,那顾云识还跟他吵了老半天了吗? 他可不能再让她误会了,不然这英国公府日后得怎么看他呀,这皇上又怎么看他呀。 秦绮静了下来,只是瞪着眼睛看他,心里实在是盛怒。 赵珂见了,心里就更是忐忑了:“本王跟你说,不是本王抓你来的,这里也不是本王的卧房,然后这个,也不是本王的王府,这里是瑞王府,老九的王府你知道吗?” “他今天生辰,本王是过来看热闹的,因为我跟他不对付,所以我就想来这里,把他弄来的女人给放了,气死他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也就是说,本王其实是来放、放人的!只是本王没想到,这里面的女人,居然会是你,你懂我的意思吗?” 赵珂睁着他的小眼睛,七上八下地看着她。 这她的那些传闻,他又不是没听过,再说了,梅林赏花那一日,她的那张嘴连杜蘅都败于她手下。 所以呀,赵珂哪里敢惹她呀?万一她嚷叫起来,他是真冤枉呀。 秦绮只“唔唔唔”地将她的脸往前凑,示意他把她嘴里的布条弄走,又往前挪着她被绑着的双腿。 赵珂便连忙回头把那红蜡烛放回去桌子上了。 然后他又揭了薄纱帐,看着还是瞪着眼睛凶巴巴的女人,还是不放心地说道:“本王可是跟你先解释了啊!你千万要相信我!这真的不是我的卧室,要不然我也不用跳窗进来了!所以如果你相信我了,我就给你把布条拿开!你可千万别嚷嚷,不然这要是引来外面的人,我们就不用走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秦绮心里实在是气,她看着这张又圆又傻的脸,只得妥协,重重地点了个头先。 于是赵珂就小心地伸了手过去,抓住了她嘴里的布条一拔出来,秦绮顿时便松了一口气,而赵珂则是嫌弃地把这脏兮兮的布条扔到一边,把手指往自己身上的衣服擦了擦。 真是恶心,怎么能用这么脏的布条来塞嘴巴呢?这些人真是一点也不知道怜香惜玉。 “快放了我!” 赵珂愣愣地看着她。 “我叫你放了我,你听见没有?” 赵珂“哦哦”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手忙脚乱地给她松绳子去了。 又一边问她:“这二夫人,你这,怎么会弄到这步境地去了?这大半夜的,你出现在这儿,那你们英国公府的人岂不急疯了?再说了,这要不是我凑巧来这儿放人,那瑞王要是一进来,那你可怎么办呀?” 秦绮被他解了手,气恨地道:“我怎么办?他要是敢动我一根头发丝,我就踹得让他不能人道!” 赵珂手一怔,这么狠……他忽然也有些心慌了。 秦绮将手里的绳子统统扔到一边,赵珂也连忙给她撩开了纱帐,秦绮一边转动着被绑得疼的手腕,一边环视着这里。 然后她回过头去瞪赵珂:“这路怎么出去?” 赵珂连忙一指那窗户,“咱们要是走正门那肯定事情要闹大了,外面全是朝中的官员呢,你毕竟是英国公府的二夫人,而那老九,虽然我也想揍他,但这个以后再揍也不迟,他不要脸,皇家还要脸面呢!再说了,我们要是这么出去,也是很难解释清楚的。” 秦绮虽然气恨,也想给那瑞王一顿好看,但这晋王说的也并非没有道理,而且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出去,毕竟这被绑的还有秋月白露她们呢,也不知道那些人都把她们弄到哪儿去了? 两个人正说着话,就听到外面已经响起说话声了。 “坏了,老九回来了,”赵珂连忙一拉秦绮的手,秦绮甩了他的手,赵珂也没空解释,把窗户急急打开说道:“你快点出去,别让老九看到你了!” 秦绮连忙爬了出去,赵珂一听外面的门都打开了,那赵修在那里用一种恶心至极的嗓音叫着“小美人小美人”的,他于是跟秦绮说道:“你先出去,我拖一下他!” 秦绮回头看着他,赵珂连忙冲她挥挥手,然后迅速地把窗关上了。 赵修一边叫着“小美人”,一边在外面吩咐下人们别过来打扰他的雅兴。 于是赵珂急中生智,连忙跳上了床,钻进了被窝里,盖了个满头满身的。 赵修满面春风地走了进来,看着纱帐里的一团瑟瑟发抖的,他心里就觉得刺激高兴,因此动作很快地把外面的衣服给脱了,就爬了上床来一把搂住了那被子里的一团。 一搂,才发觉有些不对。 赵珂在被子里被他搂了一下,人也瞬间僵了一僵,他不由得心里想着这赵修一会儿看见他的表情,那定是比他放了他的小美人更加盛怒的。 他忽然有些想笑了。 赵修感觉手感不对,松了搂着的人,他坐了起来,这才仔细地看了一看被子里裹成的一团。 “这怎么给我送了个胖子来了?这体型,不对呀!这么鼓,这该是有多胖才会连被子也盖不住呀!” 赵珂在被子里忍着笑,可是真的很好笑呀,忍得太痛苦那是连身体都颤抖了。 赵修看着这瑟瑟发抖的一团,还是觉得很奇怪。 他虽然也很喜欢丰满的女人,但这只是某些部位的丰满,可不是满身的肥得跟头猪一样呀,那感觉的搂的感觉,那跟搂头猪有什么分别! 赵修再仔细看,他弯下来贴着床单看,“哎,这么还穿着靴子上来呢?”而且这靴子很明显就是个男人的。 赵珂再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他一把揭开了被子,看着赵修那副如见了鬼似的样子,就什么气都觉得舒爽了! “你!” 赵修简直大气,他一把跳下了床,指着床上笑得疯狂的赵珂道:“好你个赵珂!你还敢耍我!我问你,你怎么在我的床上?你把我的美人弄哪儿去了?” 赵珂笑得真是肚子都疼了,他真的是从来没想过,他还能干出这样好笑的事情来! 可是现在看着赵修这一副像是要吃了他的样子,他是真的很笑得停不下来呀! “你别笑!快说!你把我的美人弄哪儿去了!” “我把她放了!!怎么着,你还能拿我怎么办?”赵珂简直觉得这事情能让他笑上一百年。 “你放了?” “对呀,我放了呀!怎么样,这是哥哥我给你送的另一份大礼!”赵珂搂着被子在那里狂笑:“你搂着我的那种感觉,虽然真的是让我觉得很恶心,但是我现在看见你这个样子,真的是觉得什么都值了,你说这世上怎么会有这么搞笑的事情……” 赵修的大怒,和赵珂的狂笑,简直是强烈的对比! 所以赵修真的是快要气死了,他冲着门口大声喊道:“来人,快把我的剑拿来,我要把这个贱人一剑杀了!真是气死我了!” 赵珂一听这话,也不笑了,连忙也爬了下床来。 赵修恶狠狠地说:“你现在才想着要走,我告诉你,我今天不把你给杀了,你就别想走得掉!” 赵修说着就是上前来抓他,而赵珂虽然长得胖一些,但他胖得也很灵活,再加上赵修夜夜女色,今天又喝多了酒,被赵珂伸脚一拌,他就很没有美感地摔了狗啃泥。 赵珂见了又是一阵狂笑,赵修听了真想杀了他,他刚准备爬起来,赵珂见势不妙,就连忙撒腿就跑了。 还是从窗户跳出去方便一点,于是赵珂一打开窗,就马上跳了上去,赵修追着他来,扯着赵珂的后背就是把他扳了回来。 赵珂被他一扯,离是离开窗了,可他被赵修扯着衣服,一时没走好,便摔了一跤,错有错着,倒是把那背底下的赵修给压得大叫了一声。 “你给我起来!”赵修气急败坏地道。 赵珂毫不客气地说:“你不松手,我怎么起?” 赵修没法子,只得松了他的手,赵珂爬起来,回头就冲赵修身上踹了两脚,赵修刚爬起来一点,又痛得跌倒了下去。 这时赵珂也没时间恋战了,再玩下去,他就真的很难走了,所以他再踩了他一脚,就连忙又去开窗,爬上去,跳下去,然后消失在夜色中。 丫环婆子听见大叫声,都惊恐地跑了进来,一见了王爷这个样子,连忙七手八脚地去扶他起来。 赵修吼道:“快去给我追!绝不能让老八跑了出去,谁追到了我有重赏!追不到,你们就全给我去领罚!” 于是一众丫环婆子又惊慌失措地跑了出去,留下赵修一个人在那里又是痛又是气! 秦绮跑了出去,她根本不熟悉这瑞王府,而且王府里动静已经闹大了,眼看着那些下人拿着棍棒的东西到处搜人,她只得先躲在了树丛里。 想到下午的事情来,秦绮胸口升上了一团气,心想都怪她太大意了,才会落到这步田地。 她倒不是怕这瑞王,只是这事情非同小可,英国公府和瑞王府,这要是传出点儿什么来,真是说也说不清了,她不为自己着想,也要为这秦绮的家人着想,再说这事情也不简单,被抓的不只她一个,而且还牵涉到朱权和岳宇,还有一个高佟。 想到这里,秦绮就是气恨,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把这瑞王给踹了。 而赵珂跑了出来以后,也一路留心着周围,又见那些奴才四处捉他,真是急得要命了,正想着这二夫人到底跑出去了没有,走到一个树丛里,就被人扯了一下。 他大惊,正想大叫,秦绮连忙喊他:“是我!快过来!” “哦哦!” 赵珂心跳得飞快,觉得这事情真是够刺激的,这整个王府里的人都在捉他们两个人,可他们两个人居然蹲在这里,赵珂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 “那个,你还没告诉我,你怎么会在这儿?” 秦绮听着外面的动静,看了他一眼说道:“三言两语也说不清楚,等会儿我出去再跟你说,有没有什么办法,能马上出去?” …… 城西的葫芦胡同里,今天刚抓了四个女人交差的黄婆子睡得正熟,忽然门被踢开了,黄婆子立刻警醒了起来:“谁?” 她还没来得及下床查看,一把冰冷的剑就先送了过来。 黄婆子吓得直冒冷汗,剑就在她的脖子边,她只要稍稍动上一动,就能割出血来。 “你……你是谁?我跟你无冤无仇的,你来找我麻烦干什么?” 黄婆子到底是见过些世面的,虽然心里害怕,可还是没敢叫出声来,就怕这剑不长眼,惹恼了掌剑的人。 她颤抖着却不敢动,只能移动眼珠子看那站在床边的男人,这是个很年轻的男人,长了一张特别的娃娃脸。 晤言冷冷地看着她,说道:“我问你问题,你就马上回答,要是敢撒谎,我就把你的脖子抹了,你听清楚没有?” 黄婆子心惊,不知道这来人是谁,但又有些隐约猜到了,今天抓的那个贵妇人,她带的两个侍女,看着就不是普通人。 “好,我老实说。” “你今天在城北抓的那三个女人,现在都在什么地方?” 黄婆子眼睛忍不住乱转,“我不知道呀,我把她们交给了……”她话还没说完,就立刻惊恐地大喊了一声。 “啊,我的脸,我的脸!” 黄婆子惊慌地伸手捂住流血的脸,她刚想乱动,那把剑就又横了过来,又回到她的脖子边。 黄婆子不敢再喊了,盯着那把随时会把她杀了的剑,她慌道:“其中三个还在燕子楼的后院里关着,还有一个,还有一个……送到瑞王府去了……” 她话刚说完,晤言就收了剑,转身就走了。 黄婆子刚想松一口气,却听外面那娃娃脸吩咐了一句:“送到京兆府去。” 黄婆子愣了一愣,还没回过神来,外面就闯进来了几个护卫打扮的人,黄婆子叫嚷着,死活不去,被那些护卫一个劈手过去,人就晕了。 094 救人 - 闲春 - 湖青 来给瑞王祝寿的客人们都还未散,见王府中奴才侍女忽然都一堆地到处乱跑,就难免有些奇怪,于是有人拉了一个下人询问出了什么事情。 得知是晋王作乱,把人家瑞王的新人给放走了,众人也是暗笑,放了下人去寻人,对这种事情倒也是见怪不怪了。 看看时辰,都月上中梢了,这王府乱成这样,想必瑞王也是该气得没心思再寻乐了,所以众人也互相交谈了一下,打算起身回府。 谁知才站起了身来,外面就有一个人闯了进来,众人一瞧,哎,那不是英国公府的二爷顾若棠吗? “这你怎么现在才来呀?我们都要散场了,你现在过来,是刚从春风楼回来顺路的,还是怎么着?” 有与他相熟的纨绔子弟就熟㑫地与他开着玩笑。 “不对呀,那春风楼不是前两天才被秦家的发火砸了吗?这两天都没营业吧?” “这砸的是春风楼,春风楼不营业,可不防碍杜蘅姑娘营业呀!人家若棠向来宠着杜蘅,这春风楼被他的小舅子给砸了,那他这两天不得好好安慰一下人家杜蘅吗?” 顾若棠被这些平常的兄弟们取笑着,脸上刚才还阴沉的神色便是微微笑了笑,然后梭巡了一下华丽的厅堂,若无其事地问道:“瑞王呢,我还没给他祝寿呢!” 说着就想往内院走去,那些相好的兄弟就连忙一人拉一手,与他说道:“别去了,改明儿再跟他说也是一样,他现在呀,估计没有什么好心情理会咱们。” “哦,这话怎么说呢?” 顾若棠的脸色沉了下去,看着内院的方向,双手便是下意识地捏紧成拳了。 那些人哪里知道顾若棠现在的心情,只当他是也关心这瑞王,于是你一句我一句地把刚才晋王放了瑞王的美人的事情跟他说了一遍。 顾若棠心里一松,但仍皱着眉问道:“这晋王,怎么无缘无故地跑去把瑞王的新人给放了?” “那有什么难理解的,这晋王和瑞王,没出娘胎前就已经不对付了!他们哪一回见了面,不是你瞪我就是我瞪你的,这都打了多少次架了?” “这次瑞王生辰,为什么要专门请了这不对付的晋王来,不还是想着在众人面前让晋王又闹笑话吗?结果这次倒好,人家晋王更胜一筹,居然还能想出了放了他的美人来,把好好的一个洞房花烛夜愣是弄成了一出大闹瑞王府记,这可真是晋王向来的作风了!” 顾若棠听着终于是彻底松了口气,看来,他们还不知道,跑掉的那个美人是秦绮。 他把眼望向远处灯笼来回晃荡的园子,和众人说了一句:“你们先走吧,我既然来了,就进去跟瑞王说两句。” 说罢也不理他们抬脚就走了。 那些人也没什么好怀疑的,于是勾肩搭背的说说笑笑着便是回家去了。 顾若棠的步子走得并不快,他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 秦绮入夜都没回来,这件事情太过严重,不能再拖,所以顾若棠思虑了一下,下了令不许碧芜院的人往外透露风声,然后自己就去了云忻的书房请他帮忙去找人。 他自己是个纨绔子弟,手中并没有多少有用的人手,但云忻却不一样,这事情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人,但云忻管理着刑部却是多的法子可以不露声色。 果然,不到半个时辰,云忻就在城北的一座宅子里发现了打斗的痕迹与地上的血迹,然后顺藤摸瓜,往下查找线索,就找到了黄婆子那儿。 当得知秦绮有可能已经遇害时,顾若棠有一瞬间是头脑一片空白的。 他甚至不敢跟着晤言去找人,他坐在那间发生打斗的房子门前,看着地上的那些血迹,他伸出手去时,甚至是有些恍惚的。 这些血会是从秦绮身上流下来的吗?虽然她自从醒来以后就一直很强势,但她仍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家…… 他也不知道他那时在想些什么,就像根木头一样,呆坐在那儿一直出神。 直到云忻回来,告诉他在燕子楼里已经找到了秋月和白露,还有一个陌生女子,地上的血迹并不是秦绮的,但秦绮却被黄婆子送到了瑞王府去。 他听了以后,不知道为何,反而松了口气,就像那句被送到瑞王府去的话没听见一样。 死了,和活着,他倒宁愿她活着。 他一言不发地站了起来,没跟云忻说一句话,直到走了一段路,他的意识才渐渐回来了,他的脚步越走越快,尽管他知道云忻在告诉他那些消息时,已经让晤言和晤语去救人了,可他还是想要亲自去一趟瑞王府。 但也许,已经晚了。 顾若棠一路走,一路想着这些,直到此刻,他的心才算是真的能放松下来了。 所以这时才开始考虑到问题,秦绮下午为什么会去那儿,而又怎么会撞上黄婆子那样的人?那黄婆子无缘无故地怎么会把秦绮三人都抓了?真是胆大包天,而又处处透着古怪。 路上遇见了还在找人的下人,顾若棠便拉着询问了两句,请他带路。 那些下人对于这个行为也都是见怪不怪的了,这瑞王平常就常带着与他交好的纨绔子弟一起回府里胡闹,加上瑞王妃常年宁愿住在白云庵里念佛清净度日,这内院实在是与外院也没有什么区别。 顾若棠便在那下人的引领下踏进了这瑞王的卧室。 赵修正气得在房间里来回烦燥地踱步。 他的身上,衣服因为抓赵珂被他又是摔又是踩了几脚的,已经脏得乱七八糟,此时便是被他扯得歪到了一边去了,哪有半分王爷平日尊贵的模样? “找到那老八没有?你们这群没用的奴才,居然连个人都看不住,本王养着你们这些废物又有何用?” 赵修气恼地抓起一个花瓶便是往地上扔,一转头,却是看见了正站在薄纱后面看着他的顾若棠。 赵修怔了怔,虽然平时和这顾若棠倒也有些趣味相投的,可他这气头上,还会给谁好脸色:“你怎么来了?本王正在心烦着呢!” 赵修说着又是扯了扯身上的衣服,这赵珂,气得他连身上都出汗了。 顾若棠挑开薄纱帐,环视了一下这间卧室的装扮,然后轻轻笑道:“刚好从春风楼回来,想起今天是你的生辰,虽说前两天已经送了礼来了,还是想着过来和你祝贺一声比较有诚意。” 赵修心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看着顾若棠他点点头说道:“算你有些诚意,可是今天谁跟本王祝寿本王都不在意了,我现在就想抓住老八,往他身上抽几鞭子,以泄我心头之恨!这个人,实在是太可恶了!” 顾若棠不置可否,看着赵修,他笑了笑说道:“这晋王确实是太离谱了,今天是王爷的生辰,他不说为你贺寿,还要放走了王爷新纳的美人,这种事情,别说王爷了,我听了也生气!” “说起来,今天跑掉的美人,很绝色吗?这天下间的女人嘛,多得是,跑了一个,明天我送五六个给王爷,您消消气!” 赵修听了这话还是点点头,看着他眼里多了些放松说道:“还是你若棠懂得本王的心思,只是这美人,是从江南那边给本王找来的,可本王还没看上一眼,就被老八给放跑了,你说本王气不气?” “原来是江南那边寻来的,难怪王爷生这么大的气了,江南女子说话走路都是袅娜多姿,软糯温柔的,王爷让人去寻来的,自然也是其中的极品了。” “这倒不是本王去找的,” 赵修听着顾若棠和他谈论美人的,气便也顺着下来了一些,请了他坐下,然后说道:“这个美人,说来还是你们英国公府的对家,显国公府的世子朱骁霆特意送给本王的,其实那天本王也就随口一说,谁知道他那么有心,居然还真的马上就让人去江南采买去了。” “现在倒好,本王倒是辜负了他的一片心意,这美人本王别说碰了,就连见都没见到一眼。” …… 赵珂带着秦绮好不容易避开了搜寻他们的下人,来到了厨房后院那儿,外院和内院都被他闹得乱哄哄的,可厨房这儿,赵珂看了看旁边已经困得打磕睡的几个婆子,不由得又是觉得好笑。 那赵修,人混帐,他们府上的下人,也是没有一个有用的,论到尽忠职守,他的下人还不如他府上的下人呢。 “来来来,把你头上的珠钗拿下来给本王用用。” 赵珂小声地跟秦绮说道。 秦绮一边蹙了眉,一边伸手去拔头上的珠钗,不解地问他:“怎么,你连开锁这些宵小之徒的技能也会?” 赵珂得意地笑看着她,神秘兮兮地凑近了与她说道:“那是自然的了,不然本王要你的珠钗来干什么?这开锁的本领,是我的内侍李颀教我的,他以前就是干这一行的,只是一时急着用钱,才把自己卖了进宫做太监的,本王跟他学了这一招,就是觉得好玩,没想到今天倒是派上用场了。” 秦绮听了看着他,又见他手法熟捻地用珠钗在锁里钻来钻去的,“咔擦”一声,锁居然还真的被他弄开了,她也是奇了。 倒是一时看着这傻里傻气的晋王,颇有些刮目相看。 两人正开了锁,打算逃出去,那正在打磕睡的其中一个婆子听到开锁的声音却是一下子就醒了。 “你们是谁?来人呀,贼人在这里!”婆子大声嚷了起来。 倒是急得赵珂一下子就把珠钗给差点掉在地上了,又见婆子追了过来,赵珂也顾不得什么了,一把抓起秦绮的手就是跑得飞快。 秦绮这时也是顾不得甩开他的手了,后面的人追得紧,两人还没跑出那条漆黑的胡同,便被几个拿着棍棒的下人追上了,赵珂的后背被挨了一棍,痛得他差点断过了气去。 “快走!” 赵珂双手把秦绮往前一送,自己回身便是抓着那下人的棍棒气道:“好你个奴才!认清楚点,本王可是王爷,你居然敢打本王!你是有几条命长在身上嫌命长呀!” 那些追上来的下人也是慌了,刚才追得紧的,也没想起来这晋王的身份,所以此时听了这话也是齐唰唰地吓得跪了一地。 赵珂见吓唬有用,也不要他手里的棍棒了,连忙撒腿便是跑,毕竟这吓唬也只是一时的,等这些下人回过神来,就是不打他也是要把他抓了交给赵修交差的。 果然,那几个下人一见晋王又跑了,又是赶了上来继续追着,前面跑,后面追,这大半夜的,街上倒是热闹得很。 赵珂还没感概完,忽然便被人拉了一把,他下意识地正想回过身去揍那人,却见这人,居然长得还挺好看,而且还有些面熟,这不是,顾云忻身边的那个护卫吗? 晤语也没说话,只拉着赵珂的手臂快速地走进了另一条小巷,里面秦绮也正弯着腰在那里气喘吁吁。 这一天,她过得真是够精彩的,连她自己也没料想得到这样离谱的事情居然还能发生在她身上。 “这,你怎么知道我们在这儿呀?” 赵珂傻愣愣地看着面前的长得俊俏的护卫,问道。 晤语微微蹙了蹙眉,语音上挑:“你们?” 赵珂愣了一瞬,然后方才回过神来,连忙解释道:“误会,误会啊!本王这就是纯属凑巧,才会救下了你们的二夫人,免得他糟了那瑞王的毒手!至于本王跟你们的二夫人,那可是清清白白的!虽说这大晚上的,情景也很可疑,可本王行得正,坐得正,可是一点也没心虚,不信你问你们的二夫人,我碰她一根头发丝没有?” 晤语看着这单纯老实的晋王,移开了眼看着外面街道跑过的瑞王府下人,什么话也没说。 他不说话,赵珂就有些七上八下了,又再解释道:“真的,本王可是真冤枉啊,你们的二夫人,本王是真的没有动一点坏心思的,你可别跟你们那小二爷一样,误会了本王的意思,本王可不是这种人!” 他说着又看着秦绮说道:“这二夫人,你怎么不帮着解释两句呢?他要是误会了,回去一乱说,那受害最大的可是你自己了。” 秦绮没好气地抬眼督了一眼这晋王,发现他这人,真是又傻又唠叨,这晤语若是没查清楚是怎么回事,又怎么会出现在这瑞王府这儿? 她看着旁边的晤语,没理会晋王,问道:“秋月和白露呢?找到她们没有?” 晤语便有些意思地抬眼看着这二夫人,这态度还挺冷静的,他仍是没什么表情地说道:“已经带回府里去了,有一个女的伤势比较严重,也一并带回府里医治了。” 秦绮这才算是放了心,大松了一口气,而赵珂在旁边听着这两个人说话,那也是一脸的目瞪口呆,有没有人能告诉他,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呀? 095 二爷 - 闲春 - 湖青 “现在已经安全了,既然二夫人没事,那咱们就回府吧,主子还等着我回去复命呢。” 秦绮挑了挑眉,看着这神情千年不变的晤语,忽然不解地问道:“你叫晤语?怎么你跟晤言两个人的性情相差得这么大?你们都是怎么当上顾云忻的护卫的?” 晤语轻轻笑了笑,督了一眼还是一脸问号的晋王说道:“这世上的事情哪有那么多的为什么?二夫人和您的那位表姐性情也大不一样,我们不也都接受了吗?” 晤语说着便是抬脚先走了一步,到外面观察环境。 秦绮被他噎了一下,见他往前走了,也没再逗留,这弄了一天了,人都累死了,又脏又臭的,尤其是还在瑞王的那张恶心的床上待过,她连忙也快步跟了上去,心里想着回去以后泡个热水澡去去这晦气。 走了两步,秦绮方才想起了些什么,看着后面还处于木头状态一动不动的晋王,她想了想,又走回去两步。 晋王傻呆呆地看着她走了又回来,愣愣地出声:“有事?还是漏了什么东西?” 秦绮不由抿嘴一笑,虽然这夜色下看不太清,但晋王还是看呆了,刚才本就呆,现在人就更呆了。 秦绮也不逗他了,再怎么说的,今天好歹也是多亏了他才能逃出虎口。 所以她看着这晋王的呆样子,便是说道:“改天请你喝个茶?你去不去?” 晋王没回神来,待到回过神以后,便是点头如捣蒜:“去呀!哪,哪天?”又是露出了一脸的傻笑。 毕竟他是做梦也没有想到,她居然还会主动约他,看来今天晚上的这一棍子也没白挨,值了! “你平常都去哪些地方?” “那就多了,到听雨楼里喝茶和人遛鸟,谈论养鸟的心得,到如意戏楼里听戏,这个你也是知道的啊,本王听戏的瘾跟你家那位二爷差不多,隔一段时间呢本王还会去书市看看有没有新出的话本子,只是本王的爱好广泛,养猫逗狗骑马狩猎,甚至是园艺师修剪花草的活儿,只要是能玩的东西,本王都略懂一二,二夫人问本王这些,是打算和本王,约上一回?” 晋王这话又是惹得秦绮一笑了。 她也不多说,只道了一句:“行,那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 秦绮转身便是走,晋王又傻眼了,连忙追了上去不死心地问道:“那个,你是跟本王约还是不约呀?这吊着本王的胃口,本王心里是真不爽,当然了,不是说跟你生气,只是本王不喜欢别人跟我绕弯子,要换了其他人,本王鸟都不鸟他!” 秦绮说道:“那就后天早上吧,尚食楼里我请你喝早茶如何?” “可以呀,尚食楼的各式糕点最是有名了,正好本王有段时日没去,那就这样说好了啊,二夫人到时可别爽约。” 秦绮朝他笑了笑,便提着裙摆坐上了等在胡同口的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晋王看着马车走远了,这才有些回味了,想着他居然还真跟这二夫人约上了,这种感觉真是比揍了老九还要爽。 夜色下,他缓步走在这寂无一人的街头,寒风凛烈地刮着他的脸,可他的心里却像是被春风轻柔过一般,简直是春风得意极了。 有八辆马车从四个方向出来又汇聚到了一条街上,然后又在前面的街口分向四个方向而行,再分向各条大街。 秦绮坐的马车混在这八辆马车当中,左绕右绕,这才从英国公府的后门停了下来。 赶车的车夫是个黑黝黝的中年状汉,秦绮上马车时看过了他一眼,现今下马车时再看,这个车夫已经成了一个年轻小伙子。 秦绮见了,也真是佩服这些古代人甩掉尾巴的缜密心思与手段了,心想要是在现代,想用这种手段甩掉跟踪的狗仔队,哪是那么快捷有效的,在这里一声令下,短短时间就妥妥当当地,她也是不禁感叹了一声。 心想这英国公府就是树大好乘凉呀。 秦绮回到了自己的碧芜院里,只见碧芜院已经恢复了一片宁静,就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看着这一切,秦绮又是不得不感叹了一句,这英国公府,治家还真是严谨。 秋月正在廊檐下焦急地走来走去,见到小姐回来了,她连忙快步下了台阶。 “小姐,你没事吧?”秋月说着便是将她全身上下都看了一遍。 又见小姐神情没有不妥之处,这才大松了一口气,搀扶着小姐便是进了房去。 “这披风哪来的呀?小姐你换衣服了吗?” 秋月一边扶着小姐走,一边问道,这披风是上好的白狐披风,秋月的心不由又有些捏紧了。 秦绮上手解着披风,一边看着她笑道:“这披风是方才马车里备置给我用的,你放心,我都好好的,那瑞王连我的样子都没有见着呢,倒是你们两个,都没有发生什么事情吧?” 秋月摇摇头,只是蹙着眉头说道:“那个恶婆娘,真是好大的胆子,居然敢把小姐送到那瑞王府去,这要是发生点什么事情,该有多么可怕呀,我现在心里,还是吓得都不敢想象呢。” “白露呢?”秦绮解下了披风,便是往西侧间走去。 秋月跟在她后面,帮着她把身上的外衣都解了下来,一边说道:“白露还在客房那边呢,这事情真是惊险万分的,虽然我们都平安无事了,但是那个出手相救的小姐,却被那些人一棒子打了下去,那血流了好多,幸好那些人还怕她死了,先给她止了血,不然这条命岂不都没了?现在白露留在那边照顾她,也不知道现在她醒来了没有?” 秦绮听她说着便是一怔,然后问道:“太医怎么说?” “没有请太医,是世子那边让人悄悄寻了高神医过来的,高神医看了她的伤口,说是里面会有淤血,人醒来会有头痛的病症,让人熬了药去,也给她扎了针,至于还会不会有其他的情况,要看那位小姐醒来以后再说了。” 秦绮听得神情凝重,一边拆着头上的发饰,一边与她说道:“我知道了,你先出去吧,给我弄杯宁神的茶来,我一会儿去看看那位小姐。” 秋月也知道小姐醒来以后,沐浴时就不喜欢有人在旁边侍候着,所以便听话地走了出去,到了茶房里弄茶去了。 秦绮泡在水桶里,想着今天的事情,也是烦闷地叹了一口气。 她撩泼着浮在水面上的玫瑰花,一会儿想着朱权和岳宇不知道带着高佟去哪儿了,刚才她都忘了问晤语了,以他们的能力,要找到朱权和岳宇,应该不会太过困难,一会儿又想到沈鸿,自己这里出了这些事情,也不知道她那边怎么样了,又想到那位还躺在客房里重伤的小姐,心神有些疲惫,便闭上了眼睛叹了口气。 顾若棠没有发出一点脚步声地走了进来,看着泡在水桶里的女人,他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 秦绮忽然睁开了眼睛,盯着站在面前的顾若棠,她并没有惊慌,只是冷静地说道:“出去!” 顾若棠笑了笑,看了她一会儿,还真的是转身慢悠悠地走了出去了。 秦绮看他出去了,这才略略松了口气,她也不敢再洗了,连忙伸手够了架上的衣服穿。 秋月弄好了宁神的茶水,一进来就看见这二爷眼神勾勾地坐在那儿,便是立刻低了头,心里紧张得怦怦直跳,端着茶水脚步缓慢地走了过去。 顾若棠看着她,笑也不笑。 秋月神色紧张地放下了茶水,便打算退出去,只是她刚转身,顾若棠就叫住了她:“秋月。” 秋月只好转过身来看着二爷,小心冀冀地问道:“二爷有什么吩咐吗?” 顾若棠看了一会儿她的神色,方才冷笑了说道:“没看见我坐在这儿吗?给你家姑爷也倒杯茶水来。” 秋月抬起眼来有些诧异地看着他,然后连忙说道:“好,二爷稍等。”说着便是脚步一溜快步走出去了。 秦绮穿好了衣服方才走出来,看见顾若棠还坐在这儿,她也没什么表情,只是走了过去,将那宁神的茶水喝了两口,方才抬眼看他问道:“有什么话你就问吧,问完了……我还要过去看看那位受伤的小姐。” 顾若棠笑了一笑:“我还以为你要睡觉了呢,原来还想得起来,客房里还有一个客人。” 秦绮端着茶水没出声。 顾若棠便也不跟她兜圈子,问道:“城北的那座宅子,不是我给你付钱买的那处地方,你卖了我给你买的那座宅子,改换成买了那处,是有什么事情吗?” 秦绮便就转眼去看他,其实她对于他还能这么冷静地跟她说话也是有些意外的,当然了,不排除他这是暴风雨前的冷静。 但她也没打算解释,只是不轻不重地与他说道:“你是在怀疑什么吗?如果你有疑问,那就是代表了你信不过我嘛,那既然信不过,又何必来问我?直接让你的好侄儿给你好好查一查,不就什么都清楚了吗?” 顾若棠便就这么看着她,神色和刚才说话时也没什么变化。 “我没有不信你,”顾若棠平平静静地说道:“作为你的夫君,你出了这样的事情,我不应该好好关心一下吗?你下午去哪儿,抓走你的那些人,难道我顾若棠可以轻易放过他们吗?他们就是不死,我也要揭他们一层皮。” 秦绮愣了一愣,看着这样平静的顾若棠,有好半会儿都没出声。 然后她微垂了眉头,冷淡地站了起来向梳妆台走去,一边说道:“有什么事情,等我明天醒来了再说吧,我现在有些累了,你先回去。” 她坐了下来,拿起梳子对着菱花镜便是动作轻柔地梳起头发来。 顾若棠就坐在那儿,对于她的逐客令并没有感到愤怒,他看着坐在那儿缓缓梳妆的秦绮,同一个女人,同一种梳妆的动作,却有着不一样给他的感觉,他觉得这种感觉很是奇妙。 秋月端着茶水走进来时,顾若棠已经慢步地踱到了秦绮的身边,与她一样,看着镜子里的他们。 秦绮没出声,但神情疏冷,顾若棠就当没看见她脸上的神情,微微弯了腰贴近了她的脸,他低声说道:“要不然,明天还是找个太医调养一下身体吧。” 秋月放下茶水,看着这样的小姐和二爷,心里有种奇怪又别扭的感觉,她慢慢地走了出去,但心里的疑问却是又多了几个,比如今天发生了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可二爷居然没大发雷霆,真是奇了怪了。 秦绮微微拧了拧眉,故意装作不懂地说道:“我身体没什么不舒适的,用不着看太医,而且我是真的累了,请你早些回去好吗?” 顾若棠笑了:“行,都听你的,那你早些休息,我就去西厢房那边睡会儿,明天早上我陪你吃早饭。” 秦绮一怔,但顾若棠却已经转身走了。 秦绮坐在那儿,手里拿着梳子,好半晌才放下,然后披了披风走出去,和秋月一道往客房里去了。 第二天早上,秦绮晚起来了些,精神还有些不太爽利,梳完妆出来时,竟看见顾若棠就坐在外间,手里竟然还拿着一本书。 秦绮略略怔了怔。 说实话,这顾若棠的态度转变她并非看不懂,但俗话说得好,好马不吃回头草,更何况她心里是很清楚自己的,她是无论如何也不会爱上他这样的男人。 她走了过去坐下,督了一眼他,然后说道:“你今天没事吗?怎么还坐在这儿?” 顾若棠便从书中抬起眼来瞧了一眼她,然后又垂下继续看书,说道:“刚出的话本子,刚好闲下来看,怎么,你想让我带你出去走走吗?去哪儿你说。” 刚好秋月从外头端了早饭进来,听见了二爷这话,便是莫名地有些想发笑。 说实话,她心里其实是有些高兴的。 毕竟小姐嫁进来这两年,这二爷还从来没有这份耐心肯等着小姐睡到这个时辰才起来吃早饭呢,小姐到底是嫁给了二爷了,如果他们夫妻俩能够和好,甚至二爷肯把感情放回到小姐身上,她是很乐于见其成的,国公府上上下下也都会松一口气的。 096 乔公子 - 闲春 - 湖青 这一天的早饭秦绮基本没什么胃口,不过是喝了一点燕窝粥就不吃了。 顾若棠坐在她对面,对于她那冷淡抗拒与他一起吃早餐的表情,自然是看得一清二楚了。 但他这个人吧,越是事情有难度,就越是想去攻克它。 所以他笑了笑,非但不觉得影响了他的胃口,反而还多喝了一碗粥,他睨着她说道:“你这边的早饭倒比我那边的香一点,你觉得,我明天还过来陪你一起吃怎么样?” 秦绮便抬眼看着他。 她笑了,但这笑里的讽刺是一点也不难看出来,“顾若棠,我们打开天窗说亮话吧。如果我没有误会错,你现在是,想重新回归家庭的意思吗?那你在外面的那些红颜知己,和你的那些猪朋狗友的知道了,不是都会很瞧不起你吗?” “而且我觉得以你的为人性格,短时间内安份守己地待在家里或许可以,让你长期地陪着我,你觉得你自己做得到吗?” 顾若棠只笑也不笑地看着她。 秦绮仍是接着说下去:“你在京中的纨绔子弟堆里向来有名头,又何必要因为对我的一时新鲜感,而影响了你在外面的威名呢?堂堂英国公府二爷嘛,纨绔子弟中的领头者,你说你突然之间不出去玩了,会有人相信吗?” 顾若棠的脸色彻底地沉了下来。 他这些天算是处处让着她了,可她呢,装傻充愣没理会他的话也就算了,现在更是直接地赶他出去。 “不过是对你好了那么几天,你就顺着竿子往上爬了是吗?”顾若棠的脾气忍到现在算是又被她激得原型毕露了:“我告诉你秦绮,小爷我的忍耐是有限的,像昨天那种情况,我都能忍你,也算是你说对了,小爷就是一时的新鲜感,现在既然你这么说了,小爷也没必要拿热脸来贴你的冷脸,你自己好自为之!” 向来好脸面的顾若棠站了起来,便是甩袖就走。 他的这副态度,倒是让秦绮算是终于松了口气,心想果然这样才是真正的顾若棠,像昨晚那样的,真是叫人觉得别扭极了,还不如有什么说什么来得痛快呢。 秦绮拾起筷子来,便是又有了胃口吃早饭了。 而秋月在旁边见了这小姐和二爷还没好上两天,就又回到原位了,也是有些弄不懂这小姐的意思。 “小姐,您为什么要气走二爷呀?他好歹也是姑爷呢,你们好好过日子不好吗?” 秦绮抬眼看着秋月,说道:“秋月,这二爷呢,你可以拿他当个主子,但是不要拿他当我的另一半来看,在我眼里,他这样的男人,不会是我的良人。” 秦绮说着便是拿了个春卷来吃。 而秋月则是听得愣了会儿,心里想的却是就算二爷他再混帐,可小姐终究还是嫁了二爷呀,可现在听小姐的这话,却像是真的很讨厌二爷了,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小姐以后,难道就真的不要二爷了吗? 秋月有些想不明白,但看着小姐吃得香喷愤的模样,也就只有把这疑问先留着了。 秦绮吃完了早饭,便带着秋月过去客房那边去了。 白露仍是在那边照顾着那位小姐,见了小姐过来,便连忙站了起来:“小姐。” “她怎么样了?” “刚才有醒了一会儿,现在又睡着了。” “高神医还在府里吗?” “没有,听说崔家的那位小姐病了,他是两头顾的,这里刚看完了,便又匆匆走了。” 秦绮便坐了下来,看着床上的女子,这女子有着一幅明慧艳丽的容貌,看着似乎性情也很清冷,她想着朱权和岳宇住的那条胡同,平时都是极安静的,而这女子,似乎也是孤身一人。 她拧了拧眉,站了起来跟白露说道:“那你还是在这儿照看着她,我过去找找顾云忻,看看他们知不知道朱权和岳宇的消息。” 白露自然是应好,留在房中照顾着曹若昀。 曹若昀昏昏沉沉地又睁开了眼,白露见了她醒来,也笑了:“您醒了,有哪儿不舒服吗?” 曹若昀伸手按着额头,白露见了,连忙阻止她:“别碰,佻的伤口还没好,头一定是疼的,所以您要忍住,等过两天吃了药,也就不疼了。” 曹若昀想点头,但做不到这个动作,也就只好对她勉强笑了一笑:“我的头,确实是疼得厉害,但我想麻烦您一件事情,我有个朋友,他住在弄碧客栈,我想让您去跟他说一声我的去处,不然他该着急了。” 白露听了,自然是应好:“那他叫什么?” “您就到客栈去,说是找一位乔公子,他们就知道了。” 白露于是站了起来,给她掖好了被子,又叫了外面的两个丫头进来照顾,便笑着与曹若昀道:“曹小姐您放心吧,我这就去给您送口信去。” 曹若昀苍白的脸上毫无血色,只是虚弱地与她笑了笑:“多谢您了。” 白露真诚地看着她说道:“这句话,该是我们跟您说才对,若不是为了我们,您也不会有此遭遇,我和小姐心里都对您很是感激,所以您千万不要客气,有什么需要,可以直接跟她们说。” 曹若昀仍是虚弱地笑了笑,白露也笑了笑,方才转身出去送口信去了。 弄碧客栈,大堂里基本上都是来京应试的学子,白露人长得清秀,虽说是个奴婢,可经郑国公府调教出来的,那举止从容间的姿态,自是与普通女子也较不同。 所以自她一走进弄碧客栈里,刚才还说得很热闹的学子们就被她吸引了目光。 冯休璟向来喜欢看美人,不管是画上的美人,还是现实中的美人,他都很享受这种视觉上带来的美感。 乔靖远也不例外,抬眼往白露上督了一眼、 冯休璟便与他笑道:“这个女子,看着倒不像是小姐儿,但我猜想。这应该是哪个小姐府上的贴身侍女,耳濡目染的,所以仪态比之那些小姐儿也一点不差。” 乔靖远便有些好奇地问他:“你从哪里可以看得出来?” “这有什么难想的,第一,她是一个人来的,若是小姐身边必然带着侍女,这第二嘛,你看她走进来时,那步姿神态,其实与真正的小姐还是有些区别的,小姐们往往因为自己身份金贵而显得矜持,人多的地方反而不敢四处乱瞧,可这位走进来时,却是暗暗地先看了一下周围的人,不得不说,这位女子,或许也是和曹小姐一样,是个很聪敏的呢。” 那弄碧客栈的掌柜的见了这陌生女子走进来,也是有些一愣。 他这个客栈,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是人满为患,客房都被这些学子们给订满了,所以少有女人出现,当然了,像那位乔公子,有个红颜知己天天给他送些汤水过来的,自然是另类。 所以此时掌柜的见了这女子朝她走了过来,便也是笑脸相迎的问道:“小姐,有什么事可以帮到您吗?” 白露便微微笑了笑,说道:“我想找一位乔公子。” “乔公子?”掌柜的往乔靖远坐的那一桌看去,然后大声说道:“乔公子,这小姐,是来找您的!这位便是乔公子了。” 白露转过了头来,往那乔公子看去,这一看,倒也是有些讶异,心想这个乔公子的模样,倒是都能比得上世子爷了。 乔靖远和冯休璟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有些奇怪,他们初来京都,哪里认识其他人了? “靖远,想不到你除了一个曹姑娘以外,还有女人要找你呀,你可真是艳福不浅呀!” 有相熟的学子便笑着取笑了一句,其他人与乔靖远虽然不是很熟,但因为他的为人容貌与气度都很是不俗,所以在一众学子中间也是颇有人缘的,便也纷纷跟着也取笑了两句。 倒是惹得乔靖远和冯休璟也无奈地相视一笑,这些学子们打起趣来,可不比市井中人的优雅多少。 白露略略有些红了脸,但也没说什么,便迈了脚步朝那位乔公子走去。 乔靖远抬眼看着她走近,白露在两步远停了步,然后看了一眼周围的学子,与他说道:“乔公子可否借一步说话?” …… 秦绮坐在茶楼的包厢里喝着茶,秋月在一旁侍候着。 门在外面轻轻敲了两下,秋月看了一眼小姐,便走去开门了。 外面来的是向来机灵些的朱权,一见了秋月,便是咧开了嘴一笑:“秋月姐姐。” 秋月没好气地看着他,然后往两边的走廊看了看,这才嗔着他道:“你还好意思叫我姐姐呢,我和小姐差点儿被你们俩给害得没命了,看你们都干了些什么好事呀!” 朱权一听这话,神色便是更尴尬了,他笑道:“这我也不知道那么凑巧呀,谁知道你们会在那个时候过来找我们呢,这事情,我现在想着都比你们后怕呢是吧,我们是命贱,可您和秦夫人那是什么人呀,就是杀了我们两个,也弥补不了你们的一根头发呀。” 听他这么会说话,刚才还有些气的秋月也都不禁被他逗笑了。 “算你还会说几句话,不然你跟那岳宇,就真是一点用处也没有了,这都第几回给我们小姐惹麻都没了呀!” “是是是,所以我跟岳宇常说,遇到秦夫人是我们俩几辈子修来的福份,我们一定会报答你们的,以后做事情,我们都会更尽心尽力的,做牛做马都行!” 秦绮听了这话,便向他招了招手,“过来坐下吧。” “哎。”心里还是有些忐忑的朱权便听话的坐到了她的旁边:“夫人肯定是要问我,那高佟姑娘现在怎么样了是吧?她现在没事,但她的身份有事呀,秦夫人您看看,有没有办法,可以帮到她呀!” 秦绮听了倒是有些意外地看着这朱权。 “你们怎么会突然这么的热心肠了?” “这话说的,我们两个本来就不坏呀,若是那高佟姑娘昨天没大喊救命的,或许我们也就由着这事情去了,可她一喊那救命吧,我们俩就不能眼看着不管了,那您说,人都救出来了,哪有说救一半又不救了,又任由她回到那儿狼窝里去?” 这话倒是还真说得通,秦绮便笑了笑,想着刚才顾云忻跟她说的话。 这高佟居然是显国公府的朱世子在江南采买了来送给瑞王的,这要是想在人家手上夺人,那哪是那么容易的? 而且这事情顾云忻他也不方便插手,再说了,这显国公府又和英国公府是对家,这要是知道这女人是顾家想要的,那那朱世子岂不是更不会给了? 反而弄得事情更加没有余地了。 秦绮想着,反而想到了一个合适的人选来,不知道找晋王出面,事情会不会顺利一些? 只是这事情又有些复杂了,这朱世子送给瑞王的美人给晋王给放跑了,那晋王又跑去跟朱世子讨要,那这朱世子会给吗? “秦夫人,您是想到什么办法了吗?” 秦绮想了想,与朱权说道:“我另外安排了个新地方给你们住下,你和岳宇高佟先住进去,这事情,明天我问问,再跟你说。” “哎。”听她这么说,朱权的心也是放了一半了。 毕竟这些贵人的,手段多得很,连昨天晚上他们住在哪儿都查得出来,想来这事情也不会很难做吧。 朱权走了后,秦绮便也回府了。 第二天,秦绮是约了晋王在尚食楼里喝茶的,在包厢里刚坐下,外面就响起了敲门声。 秋月去开了门,门外一张大圆脸咧开了嘴朝她笑,倒是把她都吓了一跳。 “晋,晋王您怎么来这儿了?” 赵珂笑着眨了眨眼,往里面坐着的秦绮看了一眼,然后说道:“你们家夫人约的我,你不知道吗?” “我们小姐约了您?”秋月难以置信。 什么时候她们小姐还跟晋王这样熟悉了,秋月简直是一头的问号,可回头看小姐的表情,又不像是假的,所以秋月便也让开了门,让晋王走了进来。 晋王笑得像朵花:“那个,你来得还真早,不过本王早就来了,就在隔壁的包厢,所以一见了你来,我就窜过来了,这个早茶,喝得还真有些意思。”他说着便自觉地坐下,自觉地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他的内侍李颀就在隔壁有厢房里,以免太过引人注目。 097 一张纸 - 闲春 - 湖青 显国公府,朱骁霆刚从外面回来,就听下人禀报说,晋王来了。 朱骁霆难免有些意外,虽说前天晚上晋王把他送给瑞王的那个美人给放跑的事情他也听说了,可这女人送了那就是瑞王的事情了,怎么这晋王倒是还上门来拜访他了? 但朱骁霆奇怪归奇怪,也不敢怠慢,连忙迎了出去。 一番客套话以后,朱骁霆见这晋王似是有难言之隐似的,也就十分有眼色地问了:“晋王此番前来,是否有话想跟我说呢?有什么话,晋王但说无妨,只要是我能办到的,一定尽力而行。” 朱骁霆这话可是一下子就让这赵珂感到欢喜了,他正想着怎么措词才能更好地把话说出口呢,没想到他倒是一下子就替他解难了。 “那个,其实也没什么,还是那个美人的事情,”赵珂笑道:“本王放跑了瑞王的美人,这事情想必你也听说过了,所以本王今日过来,想跟你说的事情,就是问问你,这个美人能不能送给本王了?” 朱骁霆倒是有些意外了,若说这来求的是瑞王,他倒是不意外,可这晋王虽说没什么出息,可也没听说过,他曾迷恋过哪个女人呀。 “这……晋王为什么那么在意那个美人呢?若是晋王喜欢,我倒是可以送几个给晋王您,可这美人,我既然已经送给了瑞王了,又怎能再转送给您?再说了,这人,不是被晋王您给放跑了吗?到现在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赵珂听了一笑,说道:“这你放心,这事情,只要你不说,本王不说,那瑞王就不会追究。本王放跑那个美人时,他还没见到她一眼呢,根本不知道她长什么样子!” “所以本王向你要人,也绝不会让你为难的,回头你再送两个给那瑞王就是了,反正他那人,向来都是新人来了就不管旧人的,区区一个本王放跑的,他在意的哪是美人呀,他在意的是本王丢了他的面子。” 这话倒是说得朱霆骁笑了一笑,看着这晋王,他说道:“即使如此,可那美人放跑了,不也还没找回来吗?” 赵珂神秘兮兮地凑过去与他说道:“本王跟你说,其实那美人呀,本王看上了!她就在本王府上,已经是本王的女人了!所以说,本王现在过来,其实就是想跟你买下她,多少钱你开,只要把她的卖身契交给本王就好了。” 朱骁霆微微愣了一愣,笑道:“原来晋王这是,已经把生米做成熟饭了呀。那既然这样,我还有什么好推的呢,还说什么买不买的,我没有给您也送上美人去才是我的疏忽了!您等着,我让人去问问,这事情是谁负责的,回头把东西送到晋王府上去就是了。” “哎,那就最好了,那本王就不客气了,本王回府等你的好消息去。” 赵珂笑兮兮地起身,“不用送了,本王自己走就可以了。” “那怎么能行呢?刚才没有去迎接晋王,已是失礼了,晋王可不能让我做这等无礼之人。” 赵珂听了,也是满意极了:“向来都听说你会做人,本王现在是信了。” 朱骁霆听了一笑,将赵珂送了出去以后,还是觉得这事情很是古怪,便让人去把负责采买的人找来问话,这不问不知道,一问还真是发觉自己太疏忽了。 “这肯定是顾云忻搞的鬼了,除了他,还有谁能有这本事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燕子楼那地方。” 裴姨跪在地上:“世子,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会那么重视那四个女人,后来我去燕子楼问过,那几个女人都长得很标致,这黄婆子是怕我怪罪下来,才会在没有经过我同意下,把这几个女人给绑了,然后将其中最标致的一个,送到了瑞王府去,这我也是刚才才知情的,正想来知会世子呢。” 朱骁霆奇了怪了,这到底抓的那四个女人,跟这顾云忻有什么关系? “那这晋王,又怎么会过来跟我讨要这个高佟呢?既然送去的不是高佟,那送去的那个女人是谁?以顾云忻的能力,要找一个被晋王放跑的女人,也不是难事,难道说,这晋王是真的看上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还真的在晋王府?顾云忻是顾忌这晋王的身份,才不敢上门去要人?” 裴姨说道:“也许事实就是这样了,这晋王肯定也是不知道这不是我们本来要送的高佟,所以他把这女人带回了府里,想着这是世子您送给瑞王的,这才过来跟你要那高佟的卖身契。” 朱骁霆有些心烦地摆摆手。 他转身拿过那张卖身契看了看,然后吩咐他的护卫魏长亭:“将这送到晋王府去。” 魏长亭不明白:“世子,既然有这么多的疑点,为什么我们还要把这卖身契送过去?” “既然已经应诺下来了,又怎能食言?再说了,不过是一个高佟罢了,她只是无关紧要的女人,这晋王和顾云忻从来没听说过有交情,晋王也不过是个闲王,他手上并无任何权利,想来这女人,他应该是一见就喜欢上了,至于这张卖身契,货不对版,那也跟我没关系了。” 魏长亭听了,点点头,接过想转身出去。 朱骁霆叫住他:“送过去之后,这段日子派人盯一盯晋王,看看他这段时间都跟谁接触,然后再查查,这晋王带回去的女人到底是谁?顾云忻那边,再看看他找的这四个女人,都跟他有什么关系。” 魏长亭应了好,便出去将这卖身契送到了晋王府去。 晋王一见这卖身契真的送过来了,真是笑得拿着那张纸眼睛都快笑成一条缝了。 心想刚才还在茶楼里,和那二夫人商量着怎么跟那朱骁霆说,可没想到,这事情简直简单到没人相信,这……这真的是,太快了。 “你们世子的办事效率真是快,回去替本王谢谢他啊。” 魏长亭看着这晋王,有些瞧不上眼他那傻样,行了一个礼便出去了。 而晋王一见他走了,自己也是屁颠屁颠地跑了出去。 “高佟,高佟!你的卖身契本王替你拿回来了!” 高佟今天听那秦夫人的话,跟着朱权和岳宇住到这晋王府里来,说是晋王这样去跟朱世子要卖身契,肯定会引起他的怀疑,所以最好让她跟着晋王住进晋王府来。 一来,这晋王府,自然是比外面安全多了,即使是没有拿回卖身契来,可只要她住在晋王府里,那其他人也找不到她。 她原来也是有些怕的,但听到说朱权和岳宇也陪着她一道住进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朱权和岳宇正在高佟这儿陪她坐着解闷,听她弹箜篌,这一听到晋王欢喜的声音,三个人也是大喜。 尤其是高佟,欢喜得马上就放下了箜篌,跑过去问晋王:“真的?你真的拿到了?” “那是自然!本王是什么人,堂堂一个王爷,本王跟他要张纸罢了,他敢不给吗?” 高佟接过那张纸,激动地说道:“这不是一张纸,这是我的自由,这是属于我的自由!我现在终于是个自由的人了是吗?我终于和你们一们,和平常人一样,我是个可以自由行走的人了是吗?我不再担心后怕了,我真的自由了!” 岳宇和朱权也替她感到高兴,都凑到她身边陪她一起看着那张纸。 然后朱权笑道:“对呀,高姑娘,你现在可是个自由的人了!以后再也没有人会逼着你学这学那了,也没有会再要你做你不喜欢的事情了!” 岳宇也说:“对呀,高姑娘,现在既然你已经是个自由的人了,那以后,你就跟着我们两个一起生活,你放心,我们绝对没有其他的念头,只是想着你也是一个人,一个弱女子,你又长得这么漂亮的,在外面多危险呀,那还不如,先跟着我们一起,我们有口吃的,也不会少你一口的。” 高佟高兴地看着他们,又看看晋王,也是重重的点了个头。 然后晋王说道:“这可是好消息呀,本王得马上让人去通知二夫人,然后我们四个人,在王府里大吃一顿,祝贺一下如何?” “好呀!我们以前还从来没住进来过王爷的府第,这可是第一回,已经够开眼界了,要是能再在王爷您这里吃香的喝辣的,那就真的是说出去别人也当我们吹牛皮了!” “对呀对呀,以前我们俩都以为,什么王爷的一定是个很有架子的人,可晋王您完全不是!想到当初您跟我们对那句诗的时候,我们俩人,都没有想到您竟然是个王爷呢!” 晋王兴奋得一拍手掌:“说起这个事情来,本王还没问你们呢,到底那下联对什么呀?你们知不知道,那几十句下联,是本王花了好几十两买来的,本王当初还想过,将来有一天,本王要把你们这两个二货给揍上一顿出出气,可哪里想到,还会有今天,这真的是应了那句‘不打不相识了’,虽然没打啊,但就是这个意思!” …… 乔靖远看着躺在床上苍白得毫无血色的曹若昀,曹若昀也笑着看着他,她温柔地说道:“不用担心了,这伤,早晚都会好的。” “你头会痛吗?” “有一点点,但我想,休养几日应该就没事了。” 乔靖远便没出声,看了曹若昀一会儿,方才有些犹豫地问道:“你……”但话又不知道该怎么说。 曹若昀就像知道他想说什么似的,笑了一笑也不介意地说道:“你是不是想说,我从来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为什么会救她们?” 乔靖远看着她没说话,但他的沉默,正好反应了他刚才想问的确实就是这么一句话。 曹若昀说:“以前的我,也许是这样一个人,因为我除了在乎你在外,其他人的事情,我确实没有那个闲心去管,可是我知道,如果是你,你也会这样出手去帮助她们的,所以我也去救了,只是没想到,高估自己的这三脚猫功夫了,若是换成你的话,是绝对不会像我这样,轻易就中了招的。” 乔靖远见她竟还有心思说笑,便有些无法理解她。 “若昀,你真的不必为我,做太多的事情,我不值得你这样,我也回报不了你什么。” “但我就想这样,我不需要你回报我什么,我只想陪在你的身边,哪怕只是单纯的陪着你,我也愿意,值不值得,是我自己说了算,在我心里,没有什么事情,比这更让我开心了。” 顾云忻从外面走进来,敲了敲客房的门,然后方才抬脚往里走去。 乔靖远回过头去看,见进来的这个男人,竟然会是他,眼里也是有些讶异。 顾云忻也没想过,他还会再见到这个男人。 见到他,难免就会想起沈鸿来,这个时间,想来她也应该和沈磐在回京的路上了,只是不知道,会不会赶得及在过新年之前到京。 “打扰了。”顾云忻和他们说道,“我是来看看,曹小姐的头疼好一些儿没有?” 曹若昀躺在床上亦是有些诧异地看着这个走进来的男人。 这些年里,她还从未见过,能比得上靖远风姿的男人,但眼前的这个男人,无疑也是个十分出众的男人,至少在外面上是这样。 “有劳您关心了,头是还有些疼,但都还好,休养几天想必就没事了。” 顾云忻点点头,转而看向这房里的另外一个男人,他点头说道:“我们好像在哪里在见过?” 乔靖远微微笑了笑,亦回了他一个颔首:“鹿云山,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和沈小姐?” 乔靖远有些意外地看着他,“原来顾世子也认识沈小姐。” 顾云忻便看着他说道:“也是认识吧,说起来,这沈小姐还是我的救命恩人,只是不知,乔公子又是怎么认识沈小姐的?” 曹若昀听着这两个男人的对话,心里不由紧张了几分,这沈鸿,不说她还差点忘了,之前在胡同里,她也曾看见过她在那处宅子里出入,难道说,她也跟这二夫人认识不成? 这世上的事情怎么会这么巧? 乔靖远看着这出众的男人,两人互相对视中,似是有种暗暗的较量在进行中。 098 告状 - 闲春 - 湖青 顾若棠走进春风楼时,春风楼里还是没重新装修好,那时是白天,楼里的姑娘们现在是不分白天黑夜了,所以正懒懒地坐在楼上三五成群地玩着掷骰子,无非是打发打发百无聊赖的时间罢了。 向来热闹的春风楼忽然冷清至此,姑娘们对那杜蘅也是颇有怨言。 因此忽然见了这许久不曾来楼里的顾若棠来了,这些姑娘们就难免话说得难听了些:“哟,这不是顾二爷吗?您怎么还敢到楼里来呀?就不敢您那小舅子又来再砸春风楼?您不怕,我们可怕着呢!您别就再害我们丢了饭碗了!” 这些阴阳怪气尖酸刻薄的话,顾若棠以前哪里听说过,以前他来了,这些女人哪个不想着勾引他? 顾若棠便是顿了步子,往那说话的叫胭脂的女人看去。 若是他没记错,这个女人似乎是春风楼里跟杜蘅最不对盘的那个。 他笑了,看着她,那是满脸都写满了瞧不起她的讥刺讽笑:“胭脂,虽然你是出身青楼,但记住了,有样东西,你永远也比不上杜蘅,你知道是什么吗?” “杜蘅虽然也是流落青楼,但她有一颗向高处走的心,她不像你这样,把对男人的渴望写在脸上,你把这当成你一生的饭碗,岂不是很可悲的事情吗?看你的年龄,你大概也没有几年的青春可卖了,毕竟这春风楼,” 顾若棠轻笑了一下:“是真的不缺新人,而且也只有新人辈出,这春风楼才会有源源不断的客人,不然只是指望着像你这样的老姑娘来拉拢客人,那不是越拉拢,男人就走得越快吗?” 那叫胭脂的听得是脸色阵青阵白的。 他这是什么意思,说她老吗?她老了吗? 其他的几位姑娘也是听得脸上好不自在,因为她们也跟胭脂一样,都已经是上了二十岁的女人了。 这顾二爷的话虽然说得难听,但道理是实在的。 这春风楼什么地方呀,向来都是新人出风头的,所以说呀,过不了几年,等她们脸上都长出了皱纹以后,她们都会被赶出去,落得一个无处栖身的凄凉下场。 看着胭脂瞬间变得煞白的面孔,顾若棠冷笑了一声,方才慢悠悠地晃了过去。 前面一个小丫头见他走过来了,扭头就是跑,顾若棠看着敛了敛眉。 小丫头腿跑得快,跑到了因为身体有些不舒服还在床上躺着的杜蘅房里,把刚才发生的事情都跟她说了一下。 杜蘅听说顾若棠来了,原来还有些病色的脸上顿时便是笑了起来:“真的,他来了?都到哪儿了?快,快扶我起来穿衣梳妆,我这样可不能见他!” 小丫头脸上也是喜笑,她知道姑娘都盼二爷来好多天了,于是就想扶着她起床去穿衣。 “不用了,”顾若棠走了进来,看着杜蘅那有些苍白的脸,便是说道:“我就只坐一会儿,你别折腾了!” 杜蘅听了脸上一怔,看着站在她床前的这个她熟悉的男人,一种心慌爬了上来。 她的感觉果然是不会骗她的,他是真的对她,感情变淡了吗? 她的丫头尘香听了二爷这话也是一愣,看着姑娘受伤的神色,她不由大胆地说道:“可是二爷,您才刚来,为什么不多陪姑娘一会儿?姑娘她可是盼您来好久了!” 杜蘅听了看着顾若棠的神色。 只见顾若棠转眼看着尘香,说道:“我一会儿还有事情,就不久留了,更何况你家姑娘不舒服,我又不是大夫,留下来只会打扰她休息。” 尘香说:“可是姑娘她……” “尘香,别说了,你先下去吧。” 杜蘅打发了尘香出去,然后笑了笑,跟顾若棠说道:“既然一会儿还有事情,那还不快过来坐下陪陪我,我就只是这两天身体不太爽利,不会传给你的。” 顾若棠看着这向来是把自己打扮得风光亮丽的杜蘅,如今却是苍白着一张脸,眼神里也有着些黯淡的情绪,便也就顺着她的意思坐了下来。 心想她是感觉到了吧,他已经很长一段时间不来了。 虽说这里面有因为他对秦绮起了的一些新鲜感,但也有个原因,可能真的是感情淡了,被禁足了两个月,他对杜蘅也因此而淡却了一些,不再热衷于到春风楼里来了,本来他也不是个很爱女色的男人。 他坐了下来,看着杜蘅,到底是他照顾了两年的女人了,心里还是对她有着些怜惜的。 杜蘅闪着盈盈泪光的双眼看都看不够地看着他,然后她拉上他的手,说道:“你是不是怪我了?那天在昭华寺的梅林里,我也只是因为太在意你了,才会对你的夫人出口相讥,” “而且春风楼这个地方,你也是知道的,因为上回受了她的讥刺,我已经被很多人嘲笑了,如果我就这么忍了过去,她们该怎么说我?那我在春风楼里以后还怎么立足?” 顾若棠听了,看着她,有好一会儿他都是这么冷静中而又带着探究的不说话。 杜蘅被他这种眼神看着也不由有些闪躲了下。 顾若棠见她不敢看他了,这才慢悠悠地说道:“这两次的争执,都是你自己挑起的,难道还能怪她吗?” “是我挑起的,可那不都是因为我在乎你吗?”杜蘅倔强而受伤地看着他,“你从禁足到现在,到春风楼里来过几次了,我听了多少人的冷言冷语,这楼里都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天,不就是急了吗?一看到她,就冲动了,哪知道她竟说了我那么难听的话!” 顾若棠看着她倔强中又带着委屈的神色,脸上神情没有什么变化。 “杜蘅,你心里应该很明白,我宠着你,是因为你是个聪明的女人,但若是你生了些你不该有的念头,那我们就只能到此为止了……” 杜蘅听得脸更煞白了,一时看着这样狠心的顾若棠,还是有些不敢相信。 虽然她知道,他是不会娶她过府的,可因为这两年来,他只来她这里,所以她也难以避免地对他用上了些感情,她以为,他起码也是对她有些怜惜,有些感情的。 可如今看着这样的顾若棠,她才发现,原来她还是天真了。 出身在春风楼这种地方,他是英国公府的二爷,他又怎么可能,会一直宠着她?更何况他还有个美貌上完全不输于她的夫人。 杜蘅眼里闪着泪花,滚烫的泪水从她的眼角滑落到她的脸上,她看着他说道:“所以你今天,不是来看望我的,而是来告诉我,你以后都不会来了是吗?” 顾若棠没出声,虽然他来之前没有这么想过,但如今听她说出来,他也没有否定。 杜蘅忽然坐了起来紧紧地抱住他,头伏在他的肩上哭得颤抖:“若棠,你不要这样!我以后都不再惹她了!你不要不来找我!你是知道的,这两年来,我也只盼着你来!我对你是真的有感情的!” 顾若棠仍是没出声,他不喜欢女人在他面前耍心机。 这杜蘅对他有些感情,他信,但要说没了他就不行,那是绝无可能的。 这个女人,正因为聪明,所以绝不可能把所有的期望都放在他的身上。 但这杜蘅毕竟是他宠了两年的女人,所以他难免也一时不能狠得心来。 轻轻拍着她的背,他低低说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不来了,这是你自己瞎说吓自己的……” …… 在府里憋了两天气的赵修刚走出王府没多久,就被人兜头洒下一个黑布袋,正在他又惊又怒想要大骂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敢动他时,他就忽然被雨点般的拳头揍了起来。 似乎有三四个人在往他身上又拳又踢的,赵修被打得只能用双手护住头部。 “……你们都是哪个道上的……敢打本王……啊……” 刚开始,赵修还敢用言语吓唬他们,但发觉不管用以后,他就改由求饶了。 “啊……啊……别打了……别打了……” “……你们打本王干什么……你们要钱……本王有的是钱……” 但拳头还是一个不落地打在他身上。 赵修痛得护得了头,护不住腰,他缩在墙角里,叫声惨烈,但偏偏这条胡同今天就像静得一个人也没有似的。 赵修只觉得自己痛得不得了了,再打下去他就要死了,嘴里不住地求饶着,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些拳头才停了。 赵修痛得好一会儿都不敢动,还是缓过了神后,这才伸手扯开了头上的黑布袋。 他哭丧着脸,哪怕不照镜子,他也知道自己现在的脸一定是变得猪头一样了,因为他觉得他全身没一个地方是不痛的。 他颤着手去摸了摸脸,一碰就痛,手放下来,上来都带了血了。 “哪个王八蛋?敢叫人打我……”赵修一边说,一边想着。 忽然,他的眼里射出了熊熊燃烧的怒火。 “是了,除了那个赵珂,还有哪个王八蛋不长眼的敢打本王!” 赵修扶着墙壁站了起来,刚挪动了一步,就痛得“啊”地大叫了一声,就这样,他一边痛叫,一边艰难地挪动着脚步回了府。 然后没一刻钟后,瑞王府里就有人抬了赵修往皇宫里快速走去。 赵珂被宣叫入宫时,还是一脸懵逼的。 这皇上虽然是他的哥哥,但他平常没事也不会叫他进宫去干嘛呀,所以这忽然叫他进宫,为什么呀?难道是觉得他这段时间没惹事了,想奖赏他些什么? 赵珂就这样胡思乱想随着内侍进了宫,直到他进了静思殿。 他刚想给皇兄见礼,一见殿里居然还有个人,这个人居然还是被人揍成了一张猪脸的赵修。 赵珂一个没忍住,便是捧腹大笑了起来。 “……你……你怎么变成这个样子了……哎呀……真是太好笑了……” 坐在居中的皇上本来很是头痛,现在见了这皇弟还是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也是不禁摇了摇头。 而躺在铺着厚毡上的赵修本来是又痛又气的。 他回到王府,连太医也没请,就急匆匆地让人把他抬进了宫里,让皇兄来瞧瞧他的惨状,是为了什么? 不就是为了要告他赵珂一状吗? 可这个赵珂现在看到了他这个样子,非但没有一点收敛害怕,还竟然如此地猖狂大笑,简直是想要将他气死! “你笑什么!!” 赵修简直恨不得坐起来也痛打他一顿:“这都是你让人下的毒手!你还能这么猖狂笑得出来!你还是个人吗?” “皇兄,您也看见了!他根本就一点悔过之心都没有!前两天我生辰,他把我的美人给放跑了不说,现在居然还敢恶意找人揍了我一顿!皇兄,这一次,您可不能再偏袒他了!必须严惩他一顿!不然他死不知悔改!皇弟这一身伤,也不能白挨了!不然这像什么样子呀,皇弟的面子往哪搁!” 皇上听了就更是觉得头痛了,抬头看着赵珂,他问道:“赵珂,这真是你做的?” 赵珂一见了这赵修在这里,也就明白了为什么皇兄要召见他了。 所以这时听了赵修的话,他也一点也不出奇,也一点也不生气。 他冲着坐在前面的皇兄行了一礼,方才忍着笑意说道:“皇兄,这老九,他污蔑我!我根本没让人打他!他自己不知道又跟谁结怨了,被人报复了,居然还怪罪到我身上来!” 赵珂说着又是恭敬地行了一礼:“还请皇兄,也还皇弟一个清白!” “皇弟虽然一向胡闹,但做事情敢做敢当,我要是真打了这赵修,我二话没说,我就认了!可我没让人打他,他愣是要说我打了他,那不行,他冤枉了我,他得跟我道歉!” 皇上听着这话,也是知道这赵珂虽然向来没什么出息,可也真的算是个有承担的人,若是事情真是他做的,他也不会不认。 于是皇上就转眼看着赵修:“你怎么说?老八说他没让人打你,是不是你,在外面和人结怨了,人家生你的气了,这才打的你呀!” 赵修一听皇兄又是这话,气立马就涌上了头来。 他又急又气地道:“皇兄,我怎么可能跟人家结怨呀?这满朝文武,谁不知道我向来就只有和老八不和,我还能跟谁结怨呀?” “再说了,这两天,我根本就没出过府,自然也不可能跟人结怨!” “倒是这老八,他前两天就放跑了我的美人,他向来就看我不爽,当然是有理由下毒手害我了!皇兄,您可得替我讨回个公道呀!总不能每次都老是帮着老八呀!” 皇上皱着本来就心烦的眉头说:“什么老八老八的,老九,他是你八哥,你怎么能这么称呼你的八哥呢?就算你和老八再怎么有看不惯的地方,可你们到底还是兄弟呀!‘兄友弟恭’的道理,朕希望你们还是明白的。” 099 骰子 - 闲春 - 湖青 赵修听了不甘心,还想再说,皇上却是已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好了,你们两个有什么争不拢的自己到外面去解决,朕这里还有一堆的奏折还没批呢!” “今年比往年都要更冷了些,外面又有多少的老百姓被冻死,你们两个有关心过这些问题吗?整天不是你打了我,就是我打了你,你们两个都是二十六岁的人了,怎么还是这么不懂事?以后再有类似的问题,自己想办法解决!” “好了,你们都出去吧,朕都被你们吵得头疼了!” 赵修虽然不甘心,可听了皇兄这话,也不敢再说什么,只好再狠狠地剜了那老八一眼。 赵珂可没什么好委屈的,反而看见赵修被揍成这个模样,他心里舒爽得很呢,所以应了一声,正打算抬脚出去呢,却又被皇兄给叫住了。 “老八。” 赵珂回过了头去,看着皇兄,问道:“皇兄您还有什么吩咐呀?” 赵熹看着他,真是不知道是该说他真还是该说他傻,但比起赵修的心思多,他算是还讨喜一些。 “你的王妃已经去了三年多了,朕看你的晋王府也没人主持中馈,还是让皇后再给你物色一个八王妃,你意下如何呀?” 赵珂听了还没说什么,赵修那火气却是一下子就冲上了心头来了。 这算怎么回事呀? 今天是他来告状,可结果呢,他状没告成,还挨批了!这还不止,现在皇兄竟然还关心这老八的事情,真的是太偏心了! “皇兄,臣弟的王妃有也跟没有一样,您怎么不关心关心臣弟只关心这八哥呀?”赵修愤愤不平地说道,他还一身的伤呢,可皇兄连关心的话都没有一句 赵熹听了便转眼去看他,神色沉了两分说道:“你还好意思说?人家堂堂平远侯府的嫡长女嫁给你,可你呢,成日里不是这个美人进府,就是那个美人进府的,你不觉得委屈了人家王妃,朕还替你王妃觉得委屈呢!” “朕命令你,马上叫人去接你的王妃回府!她若是不回,你以后也可以不用进宫来见朕了!” 赵修被皇兄骂得狗血淋头的,顿时心中更是大气,可皇兄正在气头上,他也不敢再说话了,只好在心里暗骂着。 赵珂见赵修又被骂了一顿,心里简直是乐坏了。 于是回皇兄的话道:“皇兄,臣弟现在也是胡闹的一个人,这王妃的事情吧,还是不着急先,不然又该急坏了那些王公大臣了!他们家有女儿的,那不得急着要赶快嫁出去,又或是送到外面去访亲故友,弄得一时人心惶惶的,何必呢?” 皇上笑了一声,看着他有些意思地说道:“你倒是还挺有自知知明的,知道那些王公大臣都不喜欢你们!行了,你们两个出宫去吧!这些事情朕自有安排,朕看你不想娶王妃,是怕王妃管着你吧,这事情由不得你!” 赵珂好没意思的,看着皇兄这没得商量的神色,心想这物色就物色吧,反正又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要他娶的,等物色到了再说。 于是行了一礼,便和被内侍抬着的赵修一道走出静思殿去了。 赵修一出去没多久,便是立马指着赵珂气道:“好你个老八!你敢叫人来揍我!你等着,我一定不会轻易放过你的!” 赵珂听了这些不痛不痒的威胁的话,还真没怕过。 他回过头去乐道:“好啊!老九,那八哥就等着你了!你也放心,这次虽然不是我揍的你,但你也可以当成我揍的你,反正八哥我也早就想狠狠地揍你一顿了!” “我还想知道是谁这么懂我的心思呢,居然还没等到我出手,就先替我揍了你先!所以回头呀,你要是想到这揍你的人是谁了,记得告诉八哥一声,八哥要跟他交个朋友!” 赵珂说着笑了一声,便是扬长而去。 赵修在后面气得破口大骂:“老八!这事情我跟你没完!” “没完就没完!难道老子还怕你了?尽管放马过来!看谁先揍死谁!” …… 白雪皑皑的道路上,留下了一串串长长的深深的马辙印。 大冬天的,这道上就只有他们这几辆马车,真是淡寂得连鸟声都听不见,只有呼啸的风声刮着林间树木,更是显得冷了静极了。 在这道上走了十来天,沈昊坐在马车上,难免觉得无聊,于是拿着一支毛笔故意伸过去逗那正在低着头看书理都不理他的沈鸿。 沈鸿原本是不打算理会这个小孩子的。 她也知道,这长远的路途是很沉闷,知道这个人是闷坏了,没得玩的事情这才无聊得拿毛笔来刷她,她也是习惯了他这些天的幼稚,索性想着不理会他,他觉得无趣也就会停了。 可是没想到沈昊非但不觉得无趣,还越玩越发有劲了,那毛笔不是一会儿刷到她手中的书上,便是一会儿刷到她垂下来的头发上,要不就是直接伸过来刷她的额头。 这越来越起劲的行为,所以沈鸿也就先成了那个忍不住的人了。 她抬起头来无奈地说道:“沈昊,你能不能别玩了?” “都十五岁的大人了,你怎么还像个小孩子一样!我这好好的看会儿书呢,你在那里闹什么呀?这么长的路途,你要是真的没事情做,那还不如像我一样,找本书来看看,也好增长一下你的学业呢。” 沈昊好笑地看着她,手里的毛笔也收了回来,说道:“沈鸿,这虽说你年纪已经十八了,可怎么说的也还没出阁呀,你说你这么唠叨的,以后还有谁敢娶你呀!再说了,看什么书呀,这马车颠簸来颠簸去的,你也不嫌看得头疼眼花。” 沈鸿索性丢了书本到桌上,瞪着他道:“那你说,我不看书,我拿什么来打发时间?” 沈昊笑了,然后伸手从马车放着的几个木盒子里,拿出了其中的一个来,然后打开,里面赫然是几颗骰子。 沈鸿微微怔了怔:“骰子?干什么?难道你还想跟我玩这个?” 沈昊笑了,神情还是那种欠扁的拽拽神色,他轻笑一声说道:“我知道你不会,但是不会我可以教你呀!不过我要是教会了你以后,我们就要玩个游戏,那个输的人,要回答对方的一个问题。” 沈鸿笑了一声,看着他有些意思地说道:“这是什么意思?你该不会是还在想着我去我外祖家那件事情吧?我真没有骗你,我真的是打算去我外祖家的,可那不是翻船了吗?你为什么老是不相信我呀?” “你就说你不敢就好了,何必还跟我撒谎呢!我要是信你,就自然会信你,但你要是不愿意,那就算了。” 沈鸿看着他好一会儿,然后低垂着眉头看着那骰子,说道:“那我要是赢了呢?” “你要是赢了,那你也可以同样问我问题呀,我也照样可以回答你呀。” “可我没问题问你呀!那要不这样,我要是赢了你,你就答应要帮我做一件事情,以后我要是有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就不许推托!” 沈昊听了这话,反而是有些意思地瞧着她了,他扬了扬眉,有些意外地说道:“听你这么说,你好像很有把握似的?” 沈鸿亦是扬眉一笑,拿起桌上的骰子熟练地一摇,跟他说道:“我不过是略懂一二罢了。” 话落下,马车里顿时就响起了摇骰子的声音,然后便是袅晴时不时的喝采声。 坐在前面的马车里的沈磐听到了,顿时也是奇怪的揭开了厚重的帘子,心里也有些想不通,这姐弟两人,从小就没见过几面,怎么会感情这么好? 不过想着女儿在乡下这么得下人的尊重,对于自己这个没负过什么责任的父亲,也没有听她说出过一句怨言,这难得的品行,也确是很能让人容易喜欢和接纳她。 他宽慰地笑了笑,心想这样也好,起码日后上了京去,也不至于连个朋友都没有了,沈昊能护着他的姐姐,他也算是有些放心了。 他放下车帘,然后长叹了一口气,难免想起了已经逝去的发妻,与现在的妻子,这两个人,他都有愧呀,只是不知道,沈鸿跟着他上京去以后,会不会和她们相处得好? 雪越下越大了,虽然沈磐也想能在过年之前能回到京去,可毕竟也不敢冒大风险,于是吩咐下人,在下一个县找个客栈歇宿。 马车在长风客栈门口停下时,沈昊已经输给了沈鸿七八局了。 这意料之外的情况,使得沈昊跟见鬼似的看着这一脸乖巧又明媚的沈鸿。 他挑了挑眉头说道:“这还叫略懂一二?” 沈鸿脸不红气不喘地看着他,笑道:“我看你拿出来这个,还以为你很会玩呢,我哪知道,你原来也不过是外家呀!那看来,我好像比你懂得多一些!” “这么说,你还是行家了?” 沈昊觉得自己被她又耍了一通,这真是有些搬石头砸了自己脚的感觉。 他难免有些不平地说道:“我说你到底是从哪儿学会的这个?我看这袅晴也好像很惊讶一样,可你们两个人,不是从小就一起长大的吗?如果你真的会这个,怎么她还会不知道你会这个?” 袅晴听了,神色难免紧张,一时看着小姐,她连忙解释道:“不是的少爷,小姐确实是会玩这个!只是奴婢愚钝,怎么都学不会罢了!奴婢刚才看少爷拿出来这个,也跟小姐一样,以为少爷也是很厉害的,所以一时见小姐竟赢了少爷,袅晴难免也有些高兴坏了嘛!” 沈鸿看着被她气着的沈昊,理直气壮地说道:“你别管我怎么会的!反正我赢了你就是事实!男子汉大丈夫,说话就要算话!” 说着也不管他的反应,拉着袅晴便是一道揭开了车帘子,正打算下马车,却见这停的地方,竟然是之前住过的长风客栈,她和袅晴难免都愣了一愣。 “小姐……” 袅晴有些担忧,这若是进去客栈,会不会被人给认出来呀? 沈鸿便安慰地拍了拍她的手,说道:“没事,我们先下去吧。” 袅晴想想现在她们都是穿着女装,而且时间也已经过了好几个月了,想必也没有人会认得出来,于是也就放宽了心,随着小姐一起下了马车。 沈磐让下人去订了几间上房后,便带着一儿一女走了进去。 这寒冷的天气,客栈上基本没什么客人,沈磐连日来也有些身体不适,因此一到了客栈,便和沈鸿沈昊说了一声要去休息一下,让他们两个人彼此照顾自己,晚饭也可以不用等他吃了。 沈昊和沈鸿自然也是不放心,因此沈昊看着爹走进去了,便是和沈鸿也说了一声:“你先去住下,我到医馆里去找个大夫开些伤寒的药回来。” 沈鸿点点头,看着沈昊出去了,便也和袅晴拿着行李拐进了后面去。 这长风客栈的客房都是呈长方形围建的,中间一个大庭院,若不是现在天气寒冷,像夏天来的时候,这庭院里也是亭亭如盖,风景怡人的。 沈鸿和袅晴跟着店小二一路走去,小二哥把其中的一间打开了房门以后,说了一句便转身忙去了。 袅晴含笑拿着行李走进去先收拾着。 沈鸿却是一时站在门口,看着这间有些熟悉的客房,难免也触景生情,想起了一些人和一些事情来。 这间客房,正是上次来的时候,乔靖远住的那间,所以沈鸿不得不在心里感叹,心想怎么会这么巧呢?偏生还是他住的那间客栈。 同样的地点,可是里面住过的人,却是不知道在哪儿了。 沈鸿感慨了一番,正打算走进去,隔了两间的另一间客房却是一下子就打开了门,沈鸿便转头去看,里面走出了一个小孩来,沈鸿看见这小,神情便是一愣。 她出声喊道:“小稚?你怎么还在这儿?” 这出来的人不是谁,正是之前在客栈遇上的苏稚。 而苏稚原本的神色还是很悲伤的,可是一见了这沈姐姐,她也有些懵了。 “沈姐姐……”苏稚脸上的泪水一下子就流了下来。 沈鸿连忙快步走了过去,扶着她的两肩将她看了看,然后拿出手帕替她拭了眼泪,说道:“你怎么了?怎么还哭了?是不是有什么人欺负你了?你跟沈姐姐说,沈姐姐替你讨回来!” 苏稚一听到这关心的话语,顿时就哭得更凶了,扑过去搂着她,她的眼泪就像是决堤了一样,收也收不住地流出来。 0100 喝酒 - 闲春 - 湖青 “沈姐姐,我娘走了!我娘她走了!她不要我了,她一个人先走了……” 沈鸿听了这话,一时搂着她,也是感到意外和伤感。 手抚着这苏稚单薄的背安慰着她,她想了想,说道:“小稚,我知道你一定很难过,但你想想,你娘若是知道她走了以后,你还这么一直伤心着不顾身体,她也会难过的,我想她一定想你能够好好地活着,开心地活下去,所以你一定不要让她失望呀!” “可是我不想她走!我不想她走呀!她是我娘,我只有她一个亲人了,她走了,我在这世上就再也没有人会关心我牵挂着我了!” “小稚,不会的,这世上还有人会关心你牵挂你,沈姐姐就是其中的一个!” 沈鸿紧紧地搂着她,说道:“你想想,你娘走之前,是不是也跟你说过很多话?你娘她虽然不放心你,但我想,她一定也很相信你,她相信你即使在她走了以后,你也会过得很好的!小稚,你可以想你娘,可以难过,但我们一定要振作起来,坚强起来,别让你娘担心好吗?” …… 高子赋听着客房外面的哭声,从腰间摸下了一只酒壶来,他照样如同往日一般把这酒当成水一样来灌进了他的肚子里。 他一边喝酒,一边心里在想,其实这里面,最伤心的那个人,才是他呀。 他爱了十几年的女人,竟然就这样死在了他的怀里,可他除了看着她痛苦地死去,却什么也做不了。 而她托他照顾她的女儿时,她可曾想过,他才是那个最心碎的人呀,他的心跟着她的死一起逝去,可他却还要活着,因为对她的一句承诺,他不能,他不能不去为她做到。 可又有谁想过他的感受,一个心最痛的人,该如何去安慰另一个心最痛的人,他靠着喝酒来麻痹自己,连自己都不想活着时,他要怎么去劝其他人活下去,坚强地活着,有时会比死去更痛苦。 …… 沈鸿端着熬好的药,轻轻打开了门。 沈磐在床上难受地咳嗽着,听到开门声,他转过头去看,见竟然是沈鸿,不由有些讶异。 “您醒了,这是昊儿给您去医馆抓的药,还是赶紧喝了吧。”沈鸿将药端了过去。 因为药还有些烫,沈鸿便低垂着眉头,将药轻轻吹凉着。 沈磐看着她低垂着眉头的温婉模样,有一瞬间,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看见了芍娘,所以他颤抖着,而无法移开他的视线。 他的眼眶渐渐红了,他哆嗦着自己的手,他想伸过去触碰她的脸,可沈鸿抬起头来时,他才忽然醒觉,芍娘已经不在,很多年了…… “你怎么……” 沈鸿将盛满了药汁的药勺缓缓伸过去,看着他这样,自己难免也有些动容。 其实这段日子的相处,沈磐并不如她所想的那样,是无情冷血,可以抛弃自己女儿而为了加官进爵的一个人。 她确实是如沈昊所说的那样,她以偏见入了先,没见到他们的人,就已经先有了自己的一套定论,只因为她自己,曾经受过这样被忽视的伤。 之前的沈磐把沈鸿放在乡下抚养,确实是有他不对的地方,可这些日子,她和沈磐的相处之间,却是让她感觉到了一种,她从来都没有感到过的父爱。 之前她或许还不知道,自己是否该原谅,从内心里去原谅,可今天,遇到了小稚以后,她忽然明白了,过去的不能再重来,不要等到一切都失去了才去学会珍惜。 沈磐的父爱,是含蓄而内敛的,同样的痛,没有人会想再感受一次。 沈鸿从来没有得到过的来自于父亲的爱,在他身上得到了,而她作为沈鸿的身份活了下来,也想为她好好活下去,不管沈磐是出于长久的愧疚也好,还是他现在才醒悟了也好,其实最重要的还是,不要让生命活得有遗憾。 “爹,喝药了。”沈鸿看着他,平静地说道。 沈磐看着她的眼睛,然后伸手拭了拭自己眼角的泪水,他缓缓地扶着床坐了起来,没有说什么,只是伸手去拿沈鸿手上的药碗。 沈鸿也没说什么,把药勺轻轻放到药碗里,方才将药碗给了他。 沈磐将药勺在碗里轻轻搅动着,好半会儿方才低声说道:“你跟你娘,真的长得很像,我知道你没有见过她,可她也像你一样,是个很温婉美好的女子。” 沈鸿听了,低垂着眉头有好一会儿也没有说话。 沈磐于是抬眼看着她,笑着问她道:“这药是你熬的吗?我听杨叔说,你还给他熬过药,你真的长大了,可惜爹,从来没陪伴过你的成长,你一定深深怪过我吧?” “怪过,”沈鸿微笑着抬眼也同样看着他,语气平静地说道:“我若是说没有怪过您,您恐怕也不会信吧。” 沈磐看着她,动了动嘴唇,却终究还是什么也没有为自己辩解。 正当他还以为接下来会听到一番指责他的话语时,他却忽然听见了让他感到意外的一番话。 沈鸿微笑着又接着说道:“但是爹,过去的事情就过去了,不管以前怎么样的,有遗憾的有错过的,时间都不会倒流,给他再重头来一次的机会。” “所以爹也无需常常觉得自责,伤了自己的身体,您现在要做的,就是好好保重自己,然后在以后的岁月里,尽量做到好好地保护好家里的每一个人,尽量让自己的人生再没有其他的遗憾。” 沈磐诧异而深有感触地看着她,他万万没有想到,她居然,会这样心平气和地跟他说出这样一番宽慰他的话来。 “鸿儿,我……你真的长大了,你比爹想的还要坚强,还要优秀……爹觉得无地自容,到底我之前,都做错过了多少,才能令你,这般的懂事,懂事得令爹觉得心疼。” 沈磐说着,再也说不下去了,他连忙仰头,将那还滚烫的药尽数喝了进去,而眼眶被热泪浸湿,流过脸庞,流进药碗中,与那些苦汁一起尽数喝了进去。 …… 沈鸿从沈磐房间里出来时,心里也是有诸多的感慨,她站在仍在扬扬洒洒地下着鹅毛大雪的庭院里,忽然记起了很多以前的事情来。 因为妈妈跟人跑了,爸爸拿她当个出气的,她才五岁,可是没有人拿她当个孩子。 后来爸爸再婚了,继母生了弟弟,后来又生了妹妹,她不过才八岁,就要学着怎么煮饭做菜,有一天的晚饭她烧焦了,得了爸爸好大的一顿怒火,他骂她像她妈妈一样,整天哭丧着脸,连累着他。 在遇上秦绮之前,她不知道怎么笑,在遇到秦绮以后,她学会了为自己活着。 她曾经以为,她不会为那个人流一滴眼泪,或是想念,或是宽容,但现在,隔了一个时空,她忽然觉得,也许她可以放下了,那些人那些事,都离她很远了,伤痛也可以淡忘了。 沈昊打开客房的门,本来是觉得有些烦闷,想出来走走的,可刚出来,看见这样一个仰望着夜空伤感地出神着的沈鸿,他关门的动作也不由一瞬间顿在了那儿。 其实不止一次,他曾经看见过,她这样出神的神情,每一次,都总像有些淡淡的伤感在环绕着她。 这也是他为什么,总觉得她有事情在瞒着他的原因,她确实是有事,但到底是什么,他不得而知。 他关好了门,然后拢好了身上的鹤氅,缓缓走过去她身边,和她一样仰望着什么都没有的夜空。 “想什么呢?” “很多。” “比如呢?” “比如这离我们很远的苍穹,你能想象到它有多大,多无边无际吗?你会相信,跟我们这个时空不同的还有着另一个时空,他们和我们平行地活着,却永远都不会有交集吗?” “时空是什么?” “就是另一个世界,很多人都不了解的另一个世界。” 沈昊转过头去看着她,然后伸出手去碰她的额头,说道:“这也没发烧呀,说什么胡话呢?还是你今天遇见了那个小女孩,受她的遭遇所感,受到刺激有感而发了?” 沈鸿便也收回视线去看他,然后说道:“也许吧,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有感而发,不也是挺正常的吗?” “有感而发是很正常,但沈鸿,你是你,她是她,你还有我们呢。” 沈鸿微微一怔,忽然看着这样认真说话的沈昊,还真是有些不适应。 她转过身,往厨房的方向走去,沈昊看着她的背影,好半晌也才转过身,往大堂里走去。 天才刚黑没多久,大堂里伙计在收拾着东西,大堂里也只有三三两两个客人,但沈昊却注意到了里面的一个很特别的客人。 这个客人,从他吃晚饭时,他就一直在那里喝酒,直到现在,他还在那里喝酒。 而且这个人,他竟然还认识,那是成国公府的二爷,只是他虽然见过他,但却从来没跟他说过话。 他曾听人说,他之所以一直都没有成亲,是因为他年轻时曾经爱上过一个女人,为了她他甚至还去退了他自小便定下的那门亲事。 沈昊走了过去,便在与那高二爷隔了一桌的桌子坐下。 然后他招手,让店小二也给他来一壶酒,和几个下酒的小菜。 高子赋尽管喝了这么多的酒,但还并没有一半的醉意,这些年,他的酒喝得越多,便越不容易醉,当你酒量练了出来时,想喝醉,去逃避烦恼时,就成了一件更困难的事情了。 所以此时听见这隔壁的年轻公子也跟他一样,似是想要借酒消愁的样子,他便不由转眼去看了他一眼,然后他微微怔了怔。 他并非有过目不忘的本领,但对于见过的人,尤其是那些长得好的人,他确实也有一些偏心眼,记住的也自然会比其他人更多一些。 所以此时,他看着这俊秀的年轻人,拧了拧眉,觉得真的是有些眼熟,可又有些想不起来这是谁了。 他叹了一声,摇摇头,也就不想了,本来也跟他无关,想那么多干什么。 “小二哥,再给来我一壶。” 小二哥听了叫唤,有些迟疑地看着他,好心地劝道:“客官,您今天喝得很多了,要不我扶您去休息吧?” 高子赋自嘲地笑了一声:“你是不是觉得我没钱付你账呀?你放心,我的钱还喝得了很多的酒,你别啰嗦,给我上酒就对了!” 小二哥还是不放心地说道:“客官,您误会了,您在我们客栈也住了十来天了,我们怎么会怀疑您没有钱付账呢?只是,您这些日子天天喝得天快亮才去休息,我们是担心您的身体,才会想着劝一下您的。” 高子赋毫不在意地说道:“那就多谢你们的好心了,其他的,你们都不用管!我这人,其他的什么都不好,就只有这酒量,是真的很好,所以什么伤不伤身体的,都无所谓,死了更好!” 小二哥看他真的是心里很痛苦的感觉,需要借酒来买醉才能消掉心里的痛苦,也就不好再十分地劝他了,走过去柜台拿了两壶酒过来,放在他的桌上。 酒一放桌上,高子赋又是马上拿起一壶仰头当水地喝了下去。 小二哥看着,摇摇头叹了一声走开了。 沈昊本来点了酒也只是想小喝一下,他的酒量并不怎么好,可是如今听了这高二爷和小二哥的话,他迟疑了一下,站了起来,拿了桌上的那两壶酒便是走过去他那桌去坐下。 高子赋看着这不请自坐的年轻人,看了他一会儿,这年轻人用着一种怜悯的目光看着他,他嗤地笑了一声,也不理会他,便是又仰头继续喝着,直到把一壶酒都灌进了肚里去,才一把放下了那酒壶。 酒量是真惊人。 沈昊将酒壶的塞子替他拔去,然后移了一壶到他面前。 高子赋笑了一笑,跟他说道:“你是觉得我没钱吗?我需要你请我喝酒吗?” 沈昊也笑了一声说道:“成国公府的二爷,那自然是不缺钱的,可是我特意坐过来,就是特意请你喝酒的,你不是想喝酒吗?我请你喝的是酒,跟钱有什么关系?” 高子赋听了大笑了一声,点着头,抓起酒壶就往嘴里喝了好几口下去,然后看着他笑道:“说得好,我就是太过缺酒,所以只要请的是酒,我就喝,你这个人有些意思,来,陪我这高二爷,喝上两壶。” 0101 城东书坊 - 闲春 - 湖青 酒能不能消愁,沈昊不知道,他只知道,面前的这个男人,是真的很需要买醉,或许醉了也好,醉了就什么都不用想了。 于是沈昊便陪着这高子赋喝到了大半夜,两人一直都没有交谈过。 沈昊就只是单纯地坐在那儿,看着他,他也好似拿他当个不存在的人一样,自顾自地喝他的酒。 酒喝得没有时,沈昊就让小二拿来或是自己直接去柜台里拿,他也没有劝过他。 直到这高子赋再也喝不下去,趴在桌上醉昏了过去为止。 然后沈昊便坐在那儿,看着他醉死的模样。 他没经历过情爱,不知道一个男人,当真爱上一个女人时,会是会么样子的心情,可是看着这个高子赋,他却是没法不为他而动容。 他的事迹,在京城的世家中,几乎是人人皆知的,有人说他傻,这样的出身明明可以有更好的选择,却偏偏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一切,可也有人羡慕他,说他有这样的胆气,冲破世俗之见,坚持他自己的活法,是多么的清醒。 可这样一种深沉专注的爱,爱上而不得,到底对一个人来说是福还是祸? 心里有爱的人,哪怕知道她不属于自己,也会为她的幸福而感到安心,直到这个人死了,他的心也跟着去了,这样放弃一切,值得吗? 客栈里连店小二都已经趴在柜台上睡着了,就只有沈昊一个人清醒地坐在那儿。 沈昊就这样看着这高子赋,然后他站了起来,走过去将他弄上他的背,他背着醉死的他,将他送他回了他的客房去。 给他盖上被子时,这高子赋嘟嚷了一句什么,沈昊没听清,但他知道,这一定是个女人的名字。 他叹了一声,回头看着这屋里,横七竖八地丢的都是一地的酒壶。 他再回头看着这高子赋,然后再叹了一声,蹲下来就将那些地上的酒壶都替他收拾了干净。 第二天,雪下停了,这是个晴朗的天气。 沈磐昨晚喝了药,又得到了女儿的原谅与宽慰,心里也觉舒朗多了,身体也觉好些了。 他打开房门,在房门外伸展了一下双手,然后便是走到大堂去吃早餐。 只是等他走到大堂时,却忽然发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 沈鸿已经早早地坐在了那儿,点了一些早餐来吃,可是与她一起坐的,不仅有袅晴,还有一个小女孩。 他不禁觉得奇怪,沈鸿脸上的笑容很是温柔,照顾那个小女孩时,就像在照顾她的妹妹一样。 他环顾了一下四周,除了她们这一桌起得较早的客人之外,并没有其他的客人,那这小女孩的家人,都在哪儿? 沈鸿抬眼看见了沈磐,便是也含笑站了起来叫他:“爹,您醒了,过来这儿坐吧。”说着便是走过去扶他。 沈磐心里宽慰,也高兴,于是由着女儿的搀扶也随着她坐下。 苏稚看着这沈姐姐的爹,神色有些紧张拘紧。 沈磐见了,便与这小女孩温和地笑道:“不用害怕我,我是你沈姐姐的爹,你叫什么?你的家人呢?” 苏稚眼眶微微红了红,她看着沈姐姐和袅晴姐姐,然后垂下了眉,抿紧了唇没有说话。 沈鸿便凑过去搂了她一下,然后与沈磐说道:“爹,她叫苏稚,我们是朋友,她刚好也是要去京城的,所以我想和她一起走,您看可以吗?” 沈磐见这小女孩被他的一句话就弄得眼眶红红了,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也知道勾起了人家的伤心事,于是也不再问了。 与沈鸿说道:“那自然是可以的,来,我们一起吃早饭吧。” 沈磐便叫了小二哥过来,再点了几个糕点和稀粥类。 沈鸿和袅晴便低着头安慰了苏稚几句,直到苏稚又重新振作起来,勉强露出了一点笑容,与她们一起用餐。 沈磐没有怎么说话,而是观察着这女儿与这小女孩,看见女儿这般懂事,他的心是真的又欣慰又酸楚。 四个人就这么坐着算得上温馨地吃完了一顿早饭。 然后沈磐便坐在那儿看沈鸿和她们说话,等时辰都差不多了,见沈昊还是没出来用早餐,也是奇怪了,便跟沈鸿说了一声,自己让小二哥带路去了沈昊的房里。 沈昊刚睡着没多久,被他爹的敲门声吵醒时,还是有些犯困。 他去开了门让他爹走进来,沈磐看着他,有些意外地道:“这眼睛怎么这么多红血丝?昨晚没睡好,还是也感了风寒?爹还是让人去请个大夫给你看看吧。” 沈磐说着便是想走出去叫人,沈昊连忙回过头去叫住了他:“爹,不用了,我这是不够睡,您让我多睡一会儿就没事了。” 沈昊说着便是又一把趟回到了床上,闭着眼睛拉了被子便睡。 沈磐叹了一声,走了过去坐在他的床边,看着这个也同样是很懂事的儿子,他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 他被谪的那三年里,他已经听管家说了,他变得成熟稳重了很多。 可那天,他打了那郑王府的世子,他是下了重手去打他的……他感到愧疚地伸手给他轻轻掖着被子。 沈昊感觉到了,尽管很困,可还是睁开眼看着他爹。 沈磐笑道:“身上的伤是好了,可你心里还在怪爹打得你重吗?” 沈昊便看着他笑了一笑:“我都没有怪过您,哪来的‘还’?” “为什么不怪呀?”沈磐笑道,但眼里看着他却是包含了很多的情绪。 沈昊便笑了一笑,缓缓说道:“我确实是有错呀,你打我也是要为了给郑王府一个交代,如果当天你没有打我打得那么重,那皇上那儿怎么交代?我明白你的意思,从来就没有怪过您,您别多想了,我永远都不会怪爹您。爹您辛苦了。” 沈磐笑了,笑得满眼都被泪水给蒙胧了,他伸手拭了又拭,却又有源源不断的泪水流出来。 沈昊就只是微微笑着看他。 其实他心里也有很多的事情,只是一直得不到他娘的理解吧,从前他不懂,现在他懂了。 身为男人,身上需要承担很多的责任,这些责任,方方面面的,不可能每一样都做得很全面,也不可能得到每个人的理解,像他爹这样,手心也是肉,手背也是肉,真是左右都为难。 沈磐拭了泪说道:“我也不知道,你跟你姐姐,这般的懂事,到底是好还是不好?但总归的,你们都是好孩子,爹这心里,算是宽慰了。” 沈昊笑了笑,伸手拍了拍他的手,便又合上了眼睛睡去了。 沈磐看了他一会儿,然后轻轻站了起来,给他轻轻地关上了门。 沈昊一直睡到下午才醒过来,醒过来以后当然就是肚子会饿了,所以他第一件事便是打算去大堂里吃饭。 打开了客房的门,却见外面,沈鸿正和那个小女孩在光秃秃的树底下堆着雪人。 虽然那小女孩并没有发出爽朗的笑声,但在沈鸿的陪伴下,她的脸上却是也开始显露出了一些笑意。 沈昊看着这一幕,也是微微笑了一下,然后他走了过去,拾起了一根干树枝,便在地下画着些什么。 沈鸿和苏稚便停下了她们手里的动作,而愣愣地看着他。 沈昊没一会儿便画好了。 沈鸿和苏稚便皱着眉头好奇地看过去。 原来是两个简单的人形,却是手拉着手,脸上的神情看得出来在笑。 原来这画的,是她们两个呀。 沈鸿一时有些意外,看着沈昊,沈昊朝她们笑了笑,又继续弯下腰去画,这一次,在沈鸿的旁边,却是画了另一个他自己。 沈鸿更是意外了,而一看时着沈昊,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苏稚看着这温暖的画,却是微微笑了,眼里有些热泪,她的心里依然会痛,依然会感到难过,但她看着这画,感觉到了他们的善意与温暖,她知道,她并不孤单,虽然她真的很想她娘。 高子赋从打开的窗户中看着外面的那个人。 明明昨天,她还在那里伤心地大哭呢,可今天,她居然还会笑了。 他也勉强笑了一下,然后仰头倒了口酒喝。 喝完以后,他跟自己说:“好了,从今天开始,我也要开始振作起来了,不然怎么去照顾这个心思敏感的小孩呀?总不能让她时时看见,我还在难过吧?好不容易才看见她笑了,难道我还要勾起她的伤心?我总不能连个小孩都不如吧。” 他自嘲地笑了一声,然后看着手中已经又被他喝空的酒壶,随手放在了窗台上。 又是新的一天了,他抬头看着这晴朗的天空,在心里跟自己说道,也是跟她说道。 京城,城东书坊里,人来人往,热闹得很,到处都是吆喝着有新书的声音。 顾云识和施戈带着秦绮正在这些五花八门的书坊走过。 到处都摆卖着很多类别的书给人挑选,当然了,这里面最多的,永远最热门的,都是那些供人娱乐消磨时间的话本子。 顾云识指着这一个个书坊跟秦绮说:“看见这几家店没有,其实他们都是一家店,背后的老板都是同一个人,这里面的竞争很大,情况也很复杂……” 秦绮边听边思虑,眼神也经常在那些话本子上掠过,有时她也会捡起两本翻开来瞧瞧。 这里面,也有有插图的,也有没有插图的,但当然的了,有插图的书,会更受欢迎一些。 秦绮一边翻着,一边思索着。 而顾云识见她又不像是来买书的,倒像是来视察情况的,便也有些好奇了:“话说,二婶,您让我带您来这城东书坊到底是想干什么呀?难不成,您还有很多像《西厢记》那样好的剧本?打算出书?那不如先拿出来,让我先一睹为快,然后我也可以给您提些意见呀!” 秦绮看着这书呆子,笑了笑,十分好说话地道:“好呀,等回头我弄好了,就先给你看。” 顾云识和施戈都没想到,今天这二婶居然这么容易就答应了,而且她还真的是还有其他的好剧本,这对于缺好书看的顾云识和施戈来说,实在是意想不到的惊喜。 两人在那里乐得就差欢呼出来了,因为他们两人都知道,这个二婶,她不一般,能拿得出手的,都不是什么劣质的。 三人从热闹的人群中走过。 韩沐刚好从店里走出来,与这三人刚好擦身而过,只是他顿了顿,然后又回过了头来,看着前面走过去的那三个人。 “少爷,怎么不走了?”他的小厮马远见他停下了,也是有些奇怪了。 韩沐看着那前面的那个女人,不知道为何,刚才擦身而过时,他只看了她一眼,但却被她脸上那种清醒而又通透的神色所吸引了,很少有女人,会给他这么特别的感觉。 “那三个人,你见过吗?”他皱着眉头问道。 因为他很清楚,他自己并不是个很容易会为一个女人分去精力的人,所以一旦这种感觉出现时,这个女人就一定不一般。 “哪三个?这到处都是人呢!”马远望了望,也不知道他指的是谁。 这时从店里又出来了一个中年人,这便是书坊里的掌事方儒,见少东家站在门前,他便上来笑问道:“少东家,这是在看什么呢?” 韩沐一见了他,便笑道:“来得正好,看见前面那三个人没有,中间有个很标致的女子的, 你见过他们吗?” 方儒便张眼去望,一见了那指着的三个人,便是笑道:“认得,这是英国公府的小二爷,经常带着他的小厮来这里买书,我们这里的人都认得他们,也不敢得罪他们。” 韩沐倒是有些意外了,英国公府的? “那他们两人中间的那个女子呢,也是英国公府的吗?” 方儒便又仔细再瞧了瞧她的容貌,然后摇头说道:“这个,我就不认得了,但想来,能得到这英国公府小二爷陪伴下来购书的人,也不是什么普通人,而且,看这个发鬓的打扮,也是个已经嫁了人的妇人了,我看少东家还是不宜多看。” 韩沐听了愣了一愣,他刚想说话,可那标致的女子却是忽然转过了头来看着他们了。 这个女人,好警醒呀,隔了一段距离,还有这么多的人,可她居然还能察觉到。 韩沐和方儒都不由有些意外,看来,这个女人,真的是不一般呀。 0102 城东书坊 - 闲春 - 湖青 秦绮脸上什么表情也没有,看不出来她是生气还是警告,她也只是这么地看着他们。 于是韩沐回过神来,觉得这正好也是个机会,便朝她微微颔了下首,表示他们并无恶意。 韩沐长得玉树临风,今年正好二十岁了,但他的俊朗并不是那种张扬的类型,而是像久酿的酒水,醇厚而有种不符合他年龄的沉积的特别的味道,令人越看越会被他身上的那种清醒却又独特的气质所吸引。 他们家经营书坊已经有三代了,涵濡堂是他们韩家的心血,在京城的各个大小书坊中,他们涵濡堂也是说得出来名头的,自然也是其他书坊的有力竞争者。 此时方儒看着这年轻夫人,也是有些奇怪,毕竟少有女子会亲自来书坊选书买书的,她们若是想买些书回去,不多的是侍女丫头吗?而且更奇怪的,还是由这英国公府的小二爷亲自陪同。 他忽然想起了一个人来。 这英国公府的二夫人,近几个月来行事确实是大胆而又敢于与世俗做对抗,看她的年纪也是与传闻中相仿,难道说,这位就是那二夫人了? 秦绮看着这年轻男子,心里也涌出些很奇怪的感觉,就好像,在哪里见过他一样。 但这种感觉,和那天在溪水边遇到赵义时的又不一样,跟赵义的,那是一种被惊艳心触动的,可眼前的这个,却是一种,亲近的,像是很久的朋友一样的。 或许是他脸上的那种清醒的神情,与她的有些相似吧。 秦绮奇怪着,见他微与她颔首,便也微微点头回了个礼,然后收回了视线。 方儒看着也松了口气,毕竟这英国公府,他们还真招惹不起呀,若这真是英国公府的二夫人,真要跟他们计较,他们也只有再三赔罪了。 方儒笑着与韩沐说道:“少东家没什么事情,就先回去吧,我到工匠那儿看看上次那批书什么时候能刻完。” 韩沐还在回味刚才那个女子低头颔首的神情,根本没听清楚方儒在说什么,所以尴尬地笑了笑,低头与方儒说道:“你刚才在说什么?” 方儒也愣了愣,看着韩沐,他的心也惊得跳了一跳。 “没什么,我说我要去工匠那儿看看,少东家,还是早些回家吧。” 韩沐笑道:“好,你先去忙吧,我跟马远去买些东西就回去了。” 方儒的心又沉了沉,看着他有些欲言又止的,但终究还是咽了回去,什么都没说就走了。 马远看着少爷又是张着眼去看那个标致的夫人,也觉有些不妥,这少爷容貌长得好,家里又有钱,多的是女人想嫁他,他怎么倒跑去看上一个年轻的小妇人去了?那怎么能行呢? 所以马远便劝道:“少爷,您还是别看了,这刚才都让人家发现了,虽然人家不追究,但我们读书人,怎么能这样毫无顾忌地盯着一个女人看呢,再说了,您没听方叔说吗,这可是英国公府的人,我们要是再看,人家生气了怎么办?” 韩沐收回视线,看着这个啰嗦的马远,也是叹气:“我说你怎么老是婆婆妈妈的,跟个老妇人一样?我不就多看了两眼吗?你家少爷我是什么人,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会是那种不知分寸的无耻之徒吗?” 马远便笑了笑,仰头看着少爷道:“那倒也是,我家少爷最是清醒不过的一个人了,只是我不明白,这小妇人,不就长得漂亮一点儿吗?我们又不是没见过漂亮女人,干嘛要这样盯着人家看呀!” 韩沐又抬眼去看,眸色深了一些,然后低低说道:“她不同。” “有什么不同,不都是女人吗?” 韩沐叹了一声,看着他说道:“我跟你说你也不懂,你问那么多干嘛!走啦!” “哎!少爷说走就走!” 马远乐呵呵地跟着少爷,可少爷走了两步,又停在了那儿,再次回头去看了,这一次,他是真看出来了,少爷对这小妇人的感觉,是真的很特别,就像,就像那才子佳人里写的一样,有些依依不舍的神情。 马远被自己这想法给吓了一跳,少爷喜欢一个已嫁了人的妇人,这怎么可能?他家少爷怎么可能这么没眼光? 热闹的书坊熙熙攘攘,比外面的那些街道还要多人,这些来买书的人,似乎都不受这寒冷的天气的影响,看来这书坊的兴盛还真是如顾云识之前所说的那样,真的是个很兴旺的行业。 秦绮正和顾云识他们边走边看,可抬头一看,前面竟走来了一个男人。 这男人容貌俊朗,举止风雅,正是刚才秦绮看见了那男人时想起的赵义,他怎么会在这儿? 而走在前面的赵义,也是抬眼就看见了他们了。 他也是有些意外的,站在人群中,他看着这顾二夫人,便是微微笑着,然后微微颔首,一举一动,皆是优雅而赏心悦目的。 他像是出尘的仙人,在这一众人群中,显得那样的与众不同,有如鹤立鸡群一般。 秦绮便也微微笑了笑,带着顾云识和施戈,而朝他缓缓走去。 顾云识和施戈看见这许久未见到的赵义,也是有些欣喜了,毕竟上次的偶遇他们也是相谈甚欢的,这时一见,倒像是见到了老朋友一样的有些亲切感。 “顾二夫人,顾二公子,”赵义仍是先施礼,说道:“这么巧,又遇上你们了。” 顾云识便也连忙也给他回了个礼数,然后笑道:“对呀,真是巧呀,你也是来买书的?那你喜欢看什么?” 赵义微微笑道:“不过就是在府里有些闷了,想来书坊看看,有没有上新的书。” “那跟我们一样呀,我们也是每隔一段时间都过来看看新书的,原来我们的兴趣爱好,都能凑到一起去了,那以后要是有什么难得的书,不妨拿出来,一起讨论讨论。” 赵义从来没有与人可以相谈得这么愉快,见这小二爷完全不看重他的身份,他的心里也是高兴和放松,于是说道:“好,那我们一起走走吧。” 说着又看向秦绮,更加谦虚地问道:“只是不知道,方不方便?” “方便的,这不有小云识在这儿吗?” 顾云识还没说话,秦绮便在旁边说了一句,这一句话,倒是让赵义愣了一愣,而顾云识也有瞬间的怔愣。 但到底也没多想,顾云识笑道:“那也没什么,这大街上的,我陪着我二婶买书,谁还能说闲话了?既然遇上了,那我们就一起走走看看吧。” 赵义便也是放松地笑了笑,然后四人便前前后后地在人群中挤着走着。 因为这几个人的搭配,和他们的高颜值,一时间,倒也是吸引了很多来往的和书坊里的人的注意。 乔惟升从自家书店里走出来时,也被这三个人给注意到了。 那顾小二爷,他在这城东书坊做生意的,自然是认识的了,可这长得这么俊朗和漂亮的一对男女,他还真的是第一次见。 他皱着眉头看着这三个人从他家店前走过,心想这两个人的身份肯定也是非富即贵,这老天爷呀,真是不公平,有些人一出生就含着金钥匙,有些人却得拼尽了全力去争取才能得到自己的所需。 他抬头看着这不公平的老平,心里有些愤愤不平,这才抬脚往家走去了。 他的家就在这城东书坊后面的两条街,走过去也不远,但一路上,他都在留心着周围的环境与行人,以免被人跟踪了。 等回到了家门口,他往后再三看了看,见确实没有人跟着他,这才算是松了口气。 推开自家的门,他喊道:“秋水,我回来了,做好午饭了没有呀,我都饿了。” 那叫秋水的女人听了喊声,便从屋里走了出来,她的容貌长得天生的有种妖媚,身段也是妖娆多姿的,走起路来那腰肢都像没有骨头似的软得不像话,天生的带着种不会甘于家室的勾搭。 听了这话,她便倚着门与他笑道:“饭都做好了,就等你回来吃呢,话说,你今天怎么回来得这么早呀!” 乔惟升看着她,一把搂了她,一边往屋里走去,笑道:“不是跟你说了吗?我这段时间,一直到明年春闱前后,能不出去就不出去。” 那秋水便倚着他笑道:“瞧你这谨慎的,倒像是有仇家要来找你似的,怎么还会怕得连门都不敢出去了呢,我这出门上个香,你都不敢陪我了?” 乔惟升一听见“仇家”两个字便是脸色一变。 那秋水也瞧见了,却装作不知,仍是笑问道:“到底是什么事情呀?你都怕成这样了,还不肯告诉我,是不是怕我露了你的底?我都跟了你多少年了,你还不相信我吗?” 乔惟升放开她,担忧地叹了一声,说道:“我不是不信你,而是这事情,是绝不能说的,说了,会惹祸的,你还是别问了,你要是想出门去上香,就让辛婆子陪着你去,没什么事情的。” 那秋水便甩着帕子笑了,睨着她略略有些讥笑道:“我哪是不放心我自己呀,我这是怕你不放心我呀。” 乔惟升看着她脸色又是一变。 这个女人,长得太妖娆太妩媚了,他确实是不放心。 尽管他也知道,她不过是看中了他的钱,可还是挨不住她的这容貌和身段呀,真是应了那句老话,英雄都难过的美人关,更何况他不过是个连人都算不上的男人。 他嗤了一声,便是拾起箸子,给她夹了两块肉,说道:“吃吧,我多留在家里陪你,不是更好吗?你要是想买什么珠钗手镯的,我给你钱,你去买就是了。” 那秋水笑了笑,心想这就是戴了满头的金银翡翠,又能给谁看?给他看,他懂得欣赏吗? “好,你能多留在家里陪我,那自然是更好了,说起来,我这珠钗确实也是过时了,也该上店里挑上一些,还有那些衣裳,也该做着来了,这都快过年了不是吗?” 乔惟升笑笑,他现在也不缺钱,她想买什么,他都能给她买得起,再不比以前,要花些什么钱的,还要想好借口来跟人交代,真是憋屈。 “好好,一会儿我就给你银子,你带着婆子丫头去买吧,也是,都过年了,衣裳可以做多几身,你穿什么都好看!” 秋水听了也只是笑着看他,然后给他也夹了几筷子菜,这才慢慢地吃了起来。 城东书坊里,乔靖远与曹若昀还有冯休璟也是正在穿过人群,想着来买上些书来看看。 冯休璟倒是兴致颇好,买了好些新出的话本来看。 但乔靖远与曹若昀却是面上平平静静的,曹若昀还时不时担忧地侧头看上一眼靖远,就怕他触景生情。 靖远的父母,曾经也是开了一家规模很大的书坊,哪怕是现在,“如梦书坊”的名字说出来,也还是会有很多人记得的。 只是,就在六年前,“如梦书坊”被一场大火给烧毁了,靖远的父母也在那场大火中丧生了。 所以靖远,已经很多年,都不曾来过书坊购书。 向来都是让人送来,或是他让人去采购,又或是她给他挑选的。 今天,是因为正好路过,冯休璟不知细情,提议进来看看,她刚才还很担心靖远的反应呢,但没想到靖远竟然答应了,她也觉得很讶异。 这个“书坊”两字,她这么多年来,都不敢在他面前说呢。 三人正在走着,就和秦绮一行人碰上了。 秦绮和曹若昀便笑了笑,然后双方走过去,互相问好了一番,于是两行人便成了一行人,穿逡在这热闹的书坊中。 “想不到二夫人,也会亲自来书坊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不怕有什么危险吗?” 曹若昀在英国公府疗伤的那段时间,已经跟这秦绮也很熟悉了,所以两人之间相处说话并没有什么特别客气生份的。 再加上两人的性情也有些相近,更是有种惺惺相惜、互相欣赏的,由心里更觉得比其他人亲近一些。 秦绮笑道:“那你呢,你一个女子,怎么就那么大的胆子,敢一个人住在那胡同里?” “我这不是没有办法吗?我在这京城里又没有认识的人,又想着能更好的,给靖远他们煮些饭菜熬些汤水的,这才赁下了一处房子方便一些,你以为我愿意呀?” 秦绮笑道:“那不如住进英国公府里吧,反正府里大得很,你又是我的救命恩人,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曹若昀笑道:“那还是算了吧,寄人篱下的感觉,我可不喜欢,就算我是你的救命恩人,可总不好,真的能在英国公府里想做什么就做什么吧。” 0103 无题 - 闲春 - 湖青 乔靖远和曹若昀走在寂静的胡同里,因为租赁的这个地方算是比较偏一些的了,所以外面街道的热闹也传不到这里来。 乔靖远从刚才走进了城东书坊起,就没有再说过一句话。 曹若昀也不敢问他,直到现在,她看着快要到租住的地方了,方才出声说道:“靖远,那件事情已经过去很多年了,人是要往前看的,我相信曹伯伯他们也……” “若昀,别说了。” 她的话还没讲完,乔靖远便打断了她的话,然后他顿了步子,转身看着她,说道:“我没事,你已经到了,我就先回去了。” 他转身想走,曹若昀却是拉住了他的手,她看着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对他的关心与浓浓的担忧。 她恳切地说道:“靖远,你是知道我对你的心意的,如果你心里有什么事情,请你告诉我好吗?我永远都会陪你的身边的,你不是一个人。” 乔靖远看着她,有好一会儿,他都只是这么地看着她。 然后他伸出手,轻轻拉开了她抓住他的手,嘴边同时含了丝淡淡的笑意与她道:“若昀,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我,我总归是要打开自己的心口的,但这需要一些过程,我已经踏出了这一步,我不会有事的,真的,你先回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他转过身,一个人朝着胡同外走去。 天是晴朗的天,但上面的阳光都被这条胡同高高的围墙遮挡住了,他的背影是那样的高大却又是那样的悲凉与孤单,就好像这世间,所有的温暖都与他无关。 曹若昀就那样站在那儿,看着他一步步走远,她像是永远都抓不住他,她的心里是阵阵揪着的疼痛。 她真想,真想将他心里所有的痛楚都拿过来让她一个人来承受,也不愿看见,他永远都是一个人。 她真想告诉他,她就站在他身后,只要他回过头来,他就一定能够看见她,可为什么他总是对她的关心视而不见?难道她真的不能走进他的心里去吗?为什么?为什么她不能做那个能温暖他的人? 乔靖远走出了胡同,外面有淡淡的阳光洒在他的肩头上、脸上,但他一点也没感觉到暖。 与他擦肩而过的行人,来来往往,各式各样,周围的喧嚣,与他们脸上闹和笑,也都通通与他无关,他看着他们,他们也看着他,他们终归有他们的去处,但他却是个漫无目的的人,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儿,又可以到哪儿去。 所以他走进了一家卖酒的店铺里,到里面买了两壶酒。 他一边走,一边喝,喝完了他就将酒壶扔掉,再走到下一家店铺,再买酒,再喝…… 直到他拿着酒走到了河边,他坐了下来,靠着背后的那棵光秃秃的大树。 他就那么地坐在那儿,看着被寒风吹过的已经结冰的河面,看着那河面上的天空的蓝蓝的倒影,周围是那么的安静,风吹着周围凋零的野草,这安静,让他觉得这世间是如此的荒唐可笑和讽刺。 真是讽刺!! 他无声地哭了出来,眼泪流了他满脸,可这却丝毫没有减轻他心里的难受,他仰头看着这老天,他真想问他一句,为什么?为什么他爹他娘这样的大善人,却会是落得那样一个尸骨全无的惨烈下场? 为什么?为什么要这样对他? 他恨恨地用双手锤着干硬的泥土,手肘猛烈地撞击着他身后粗壮的树干,一遍又一遍,他只能这样无能地痛苦地发泄着他心里的痛楚。 因为他什么都做不了,他甚至连当年发生了什么事情也没有弄清楚!就连唯一的亲人二叔也不知道跑到了哪儿去! 他的双手流着血,他的衣服已经被树皮勾破,他用沾满了尘土的双手无助地捂着自己的双脸。 泪水沾湿了他的双手,尘土沾了水变得浑浊,一滴滴地从他手里流下来,滴到他的藏青色衣裳上,然后渲染开,越来越大,他像个孩子一样,只能无助地靠在那儿流着泪水,却对一切都无能为力,他什么都做不了! …… 曹若昀站在远处,看着他在那儿那样地发泄着、痛哭着,她也流了满脸的泪水。 她也仰起了头来,看着这青天白日,她也想问一句老天,为什么? 为什么要让靖远在小小年纪就承受了那样他不能承受的痛苦,难道它没有心吗?它不懂人间的感情吗?那它看见他在哭了吗?他每一次一个人在那哭的时候,它有看见吗?为什么它沉默不语?为什么它连一个真相也不能让他知道?为什么? 曹若昀擦干净了眼泪,站在那儿平复了情绪,然后方才深吸了一口气,从怀里抽出了另一张干净的手帕来,她朝着靖远走过去。 她默默无言地用自己的手帕替他包扎着他的手。 她无需多言,他也不用开口跟她解释,因为这世间,不会再有人比她更懂得他,他心里在想什么,她都知道,哪怕他什么都不会跟她说,她也无怨无悔。 包扎好他的一只手,曹若昀又从怀里再拿出了一条干净的手帕来。 她仰头看着靖远,将他扔在捂着眼睛的另一只受伤的手拿了下来,细心而轻轻地替他擦拭着上面的血与尘土。 她知道,这个伤口不会减轻他心里的痛楚,但他发泄了一顿,总好过憋在心里的好。 所以即使每次看见他这样伤害自己,她都会强忍着心里的冲动,阻止自己不去阻拦他,就让他去吧,如果他发泄完了,心里会好受一点的话。 但现在看着这样血肉模糊的伤口,她还是觉得痛彻心扉,她无言地流着泪水,却没有出声打扰着他。 乔靖远缓缓睁开了眼睛,看着若昀也哭得通红的眼睛,他缓缓地从她手中抽出了他的手,然后说道:“我没事,你怎么跟来了?” “我不跟来,谁给你包扎伤口?靖远,你懂得怎么照顾你自己吗?如果我没有跟来,你要在这儿坐到多久?你刚才跟我说,你要打开你自己的心,是需要一些过程的,” “那么,我能不能请求你,在这个过程里,让我参与进来?你不会是一个人的,我永远都在你的身边,对你不离不弃的呀。” 曹若昀恳切地看着他道,她的眼里满是伤痛的祈求。 尽管她知道,这或许不是一个好时机,她不该在这个时候,跟他说这些,但她忍不住了。 她等他打开他自己的心太久了,他一直这样封闭他自己,是没有人能走进去的,她并不想逼他,但她不逼他,他就会一直这样,没有人能温暖到他,他就会一直这样将心事深埋在心底。 乔靖远没有说话,他背靠着大树,看着前方。 他知道他自己的心,就像这结了冰的河面一样冰冷无情,他也知道若昀心里同样很难过,但他一点也不想改变,他一点也不想改变……他只想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那场大火,是怎么烧起来的? 他们就那样坐在那儿,天黯沉下来了,风也吹得越来越大了,夕阳已落到了群山的背后,周围仍是静寂得没有一点人声,就像这个世界,已为他静止了一般。 夜里,烛火下,秦绮吃完晚饭,便坐到了窗旁的桌子书写起来。 天气才晴了一两天,又开始刮开大风来了。 凛咧的寒风刮得窗外的树木和远处的不知什么东西,发出了时而呼啸时而刺耳的声音。 秦绮写着一手漂亮的簪花小楷,按照脑海里那些就像屏幕打开的文字,一字一字极耐心极从容地书写着。 白露和秋月就搬了两把椅子坐在她的身边,做着一些女红来打发时间。 白露耐得下心,所以女红也做得很好很快,秋月性子稍有些着急,见小姐自吃了晚饭后,就一直坐在那儿书写,便也好奇得好几次起身去看她在写些什么。 白露见了也只是抬眼看着她们,然后笑笑不理,继续穿针引线地绣着她手里的牡丹花。 而秦绮也没有理会秋月的动静,因为无需她如何思考,所以这话本也是写得十分流畅从容。 秋月见小姐竟然是在写话本,也是稀奇了,心想这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道说,小姐是因为这段日子和小二爷他们待在一起的时间多了,所以也被小二爷喜欢看话本的兴趣给影响了? 不过,秋月又想起了那天早上的事情,二爷也是拿着一本话本坐在那儿看着等小姐醒来。 难道说,小姐这是为了二爷?可是又不对呀,她这些天就没见小姐有想过二爷的时候。 秋月百思不得其解,怎么也没想明白,小姐怎么突然会迷上了写话本子去了? 这些事情,都是那些不得志的人,才会去写来养家糊口的,小姐做这些事情又是为了什么? 秋月正想着,一回头,却又见着了二爷又是那样无声无息地走了进来,就那样站在那珠帘后看着小姐呢。 她吓了一跳,刚想行礼说话,二爷却做了一个手势,她便不敢出声了。 她轻轻地扯了扯还在低着头绣花的白露,然后用眼色告诉她二爷来了。 白露看见二爷进来了,也是吓了一跳,然而也是被二爷做了个不要说话的手势,所以二人便忐忑地放下了手里的女红,一起悄悄退了出去。 顾若棠轻轻拨开了珠帘,缓缓地放轻了脚步走了进来。 秦绮对此毫无所觉。 因为她正托着腮出神,她想起了白天的时候,忽然遇到了赵义的那一幕。 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他穿着墨绿色的锦衣,是那样的与喧嚣的人群有着明显的区别,他抬起眼来看着她的时候,那双眼睛是那样的干净纯粹,没有一点点杂质。 他是那样美好而出尘的一个人,降落到凡尘,就好像只是来走一遭的罢了…… 顾若棠背着手站在她的身后,将她写的话本略略看了一下,便将眼神落在了正在出着神的她的白净的脸上。 与杜蘅不同的是,秦绮并不会太过于在乎化妆,她的就像那枝头上的白净的梨花似的脸蛋儿,即使不化妆,也有种我见犹怜、楚楚动人的感觉。 还是那种感觉。 人还是那个人,脸还是那张脸,可同样的人,却给了他不一样的感觉。 现在的秦绮,明明什么都没做,甚至还时时想赶他走,但他就是那么犯贱地一次一次地想着过来看她。 自从上次从她这儿被他气走以后,他也有十天没来见她了。 一方面,他心里自然也是有气的,他是个好脸面的人,那天被她那么一刺,怎么可能不气?可另一方面,他也是想弄懂她的心,在想什么? 他们是夫妻,她将他气走,对她有什么好处?她甚至还想着给他纳妾,却不让他碰她半点? 她心里,到底怎么了? “我那天……话说得重了一些,你别放在心上。”顾若棠弯着腰靠近了她轻声说道。 秦绮被他的话吓了一跳,她抬起眼看着这近在咫尺的脸。 顾若棠也看着她,这双像会说话的眼睛,此时是一片清冷,再没有从前见了他,就下意识紧张不安的神色。 他让人去调查过了,她之前买的那间宅子,住了两个男人,但不知道为何,他并不生气。 他居然很相信她,并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情。 这也是一种很奇怪的感觉,对于她的相信,出乎了他自己的意料,也让他再想清楚了自己对她的感情。 他初入女色时,也曾眷恋过一段时间,但过了那段时间,也就那样了,对于杜蘅,他不能说他没有动过感情,但那种感情,不是为了她可以抛弃一切的,他随时可以收手,也绝对不会留恋纠缠。 但对于眼前的这个秦绮的,他却是第一次,这样清醒地审视他自己的内心。 他坐在他的庭院中,曾回想着自她醒来以后的点点滴滴。 她的或怒或冷笑,她的或讥刺或讽笑,她走路时的风姿,她仰头看着天色时的那种遥远出神,她低头看着某处的思索不语,都带着与世间其他女子不同的色彩。 她十分的斑斓惊艳,她令他为她着了迷,她全都做到了,她成功地吸引了他,让他明白了他自己的这一生,究竟想要的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和一种什么样的感情。 但幸好,他醒悟得不晚,她是他的妻,只要他不放手,他就总有机会,能让她,重新再爱上他。 0104 喝汤 - 闲春 - 湖青 秦绮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心里庆幸刚才她没有写出些什么来。 “你怎么来了?”她淡淡道。 他那天被她用言语激走,她还以为,以他的性子不会这么轻易低头呢,可他居然向她低头了,而且还不止一次。 她的心微微沉了沉,因为碍于这身份,和这个人现在看起来有些偏激固执的性子,她并不想太跟他硬碰硬,可冷落他,他却又自己贴上来,就好像无论她怎么样对他,他对她的兴趣都不会减掉半分。 这个认知让秦绮心里多多少少有些焦躁。 以前无论她怎样和男人谈恋爱或调情,都是合则来,不合则去,即使是有纠缠不甘心的,她身边也有工作人员可帮忙,可在这儿,她这要命的他的妻子的身份,真是令她进不得,退不得。 秦绮看着他,心想即使是她现在跟他提出和离,他也是不会答应的。 这个时代,毕竟和她以前生活的环境不同,在这些世家大族里,被休的绝对没有几个,而且也没有无缘无故就被休的。 而和离的则是更不用说了,听也没听说过,更何况,现在这个顾若棠正在对她兴趣浓厚,他又是个好脸面的人,若是她提出来,他又怎会轻易肯放手? “我不能来吗?”顾若棠看着这双像装了星辰大海似的眼睛,不明白为什么会有人的眼睛会这么的令他心甘情愿沉陷进去。 秦绮不想过多理会他,在她还不知道要怎么解决自己的这重麻烦的身份时,她只要保持现状,就算是平安无事了,她不能让这顾若棠再对她产生更多的感情。 所以她低了头,也不写了,将那话本收在了一边,便想转身走出去。 顾若棠并没有生气,而是侧头睨着她,语气不轻不重地道:“去洗漱吗?” 秦绮被他的话说得一下子就想起了上次的事情来,不由身体有些僵了一僵,她抬头冷看着他,然后说道:“顾若棠,如果你以后要过来我这儿,请你先敲门,我不喜欢有人常在背后看我。” 顾若棠微微笑了一笑,脾气出奇地好得很,他说道:“行,那我下次就弄点动静出来,你这写的什么呀?居然把你吓成这样?”他说着,便是伸手去拿那几页纸来看。 其实这也不过是他打趣的一句话,他知道她没有写什么,不过他倒是很好奇,她居然还会写话本? 秦绮想要伸手去把那几页纸拿回来,但顾若棠很明显知道她的想法,所以一抓住了那些纸,便是笑着举起了手。 他这样高她一个头的男人,就是任凭她怎么跳起来想拿回去,都不可能会抢得到的。 秦绮伸着手抓了几次,也没抓着后,也就放弃了,瞪了那满脸含着笑意的跟个神经病一样的顾若棠,她没再理会他,而是转身快步走了出去。 白露和秋月就站在外面的屋檐下,两人时不时地伸个头想探探里面的情况,只是在这外面,是看不见内室的情况的,两人也就作罢,只得担心地站在那儿等候着。 秦绮走了出来时,白露和秋月都不由松了口气。 秋月于是低声和小姐笑道:“小姐,这二爷,他今晚会留在这儿吗?” 英国公府治家是很严谨的,虽然不会有下人敢大胆到敢说她们小姐的闲话,可到底她们都知道,这二爷已经有大半年都没有在这里留宿了。 这样到底也不好,而且她和白露每回随着小姐回去郑国公府时,都有夫人私底下在询问她们两人情况,弄得她们都不知道要怎么回话的好。 秦绮看着秋月,又看看一旁也是一脸关心的白露,虽然她知道她们两人都是忠心耽耽的,可听了这话,她的神色还是寒凛了几分。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醒来以后,没有第一时间提出要跟顾若棠和离的原因。 顾若棠要脸面,郑国公府也要脸面,连她身边的丫头,都在时时想她能留住这顾若棠,更何况是郑国公府。 虽然他们也疼她,甚至弟弟秦峻还跑到了春风楼里为她砸了场子,可终究没有人想过让她和顾若棠和离。 他们的想法,还是更想让顾若棠自己能醒悟收心,回归到她这儿来,而她也能收住他的心,然后为他生个孩子,这样生活有了羁绊和牵挂,顾若棠或许也能更稳重一些,为他们的将来着想。 这些都是她回郑国公府时,她娘拉着她的手,一句一句劝她的。 秦绮什么话也没说,只是又走进了西侧间去。 秋月和白露见小姐这样的神情,也就知道她的意思了,于是两人也不敢再问了,为她弄来了洗漱的水,两人也就自觉地出去外面守着。 秦绮一直泡着浴桶,这热水让她的疲惫都消散了些,头脑也更清醒了些,她想着很多的事情,一些以前的和现在的,都在她的脑海里穿梭着。 其实她自己也很奇怪,明明以前看见好看的男人,都会像走不动路,即使克制着,在相见时也总会想着撩他几句,可是现在……她看见那赵义时,却不知道为何,反而觉得撩不出来,就好像那样,对他不尊重似的。 或许是以前,有沈鸿在身边,即使是她不在身边,她也会发信息给她,跟她说她今天又怎么样怎么样见到什么极品男人了,有个可以分享她心事的人,总归心情雀跃一些。 但现在沈鸿不在身边了,她的所有的心事和秘密都无从分享,只能藏在心底,也或许是这样,她才稍稍变了一些罢,毕竟这个时代,毕竟她的这束手束脚的身份,又时时跟着两个贴头丫头,也真是想撩也没有这个机会呀。 她笑笑,撩着浴桶里的水和花瓣,想着某些人某些事,也渐渐地有些出神了。 顾若棠则坐在了刚才秦绮坐的位置上,将她刚才写的几页话本逐字逐句地极耐心地看着,漂亮的簪花小楷,和这写得十分不错的开头,让顾若棠不禁微微含了丝笑在嘴边。 他和秦绮成亲两载,这还真是他第一次见到她写的字。 他想着又微微怔了怔,他轻轻叹了口气,虽然他也想不通,可他知道,这个秦绮,不是那个当初嫁他的秦绮,至于她到底是谁,他也不强求她能告诉他。 反正不管她是鬼魑也好,妖神也好,她在这儿,在这大周朝里,她就是他的妻,他明媒正娶的妻,谁敢说她不是? 他又笑了笑,低头将她写得漂亮的字再看了一遍,然后右手去拿了一张干净的纸铺好了,执了毛笔,便是蘸饱了墨水,在那干净的纸上,龙飞凤舞地写了几个字。 他在灯烛下将那张纸轻轻吹了吹,待它干了,便将那张纸和她写的那几页纸一起放着,方才站了起来,转身出去了。 白露就站在廊檐下,以备二爷有吩咐,见了二爷出来,白露心里也有些忐忑。 她跟秋月一样,其实也是希望二爷能够在这儿留宿的,俗话说得好,床头打架床尾和,二爷虽说以前是冷淡了小姐一些,但总归的,现在的二爷有些悔改之心了,她和秋月也觉得这已经很难得了。 小姐和二爷总不能一辈子都不和好,小姐既嫁了进来,总是要生下孩子,才能坐得稳这二夫人的位置,不然长此下去,又能如何是好呢? 顾若棠看着这低垂着眉头的白露,顿了顿,然后说道:“白露,你跟着你家小姐多久了?” 白露抬眼看了一眼二爷,有些讶异二爷问的这话,然后又连忙垂了眉回道:“奴婢从十二岁开始就侍侯小姐了。” 十二岁?顾若棠轻轻笑了笑,心里在想,十二岁跟她跟到现在,所以即使人已不像从前那个人也不敢相信这是真换了个人吧。 他看着前方漆黑的夜色,跟她说道:“那西厢房,去叫人收拾一下吧,从今天起,我就搬进来这儿住,你去我那院子里,叫夜雪把我的衣物都收拾一下拿过来。” 白露怔了一怔,再次抬起眼来诧异地看着这二爷。 她眼里神色复杂难表,自从小姐嫁给了二爷,除了新婚那三个月,二爷都没有再在这儿住过了,即使是在这儿留宿,都是第二天回去他那院子换衣物,像这样将衣物都挪过来的……白露真的是心情很难表。 小姐看着像是对二爷的心思已经淡下来了,可二爷又收心了,到底这是好还是不好?她也不知道。 顾若棠吩咐了以后,便也没理她的反应,走下了台阶,踏着夜色往顾云忻的书房走去。 徐徘带着侍女也正好是想到儿子的书房去给他送些汤水喝的,这些天,他老是忙得脚不沾地的,听说连晚饭有时候也顾不上吃了,她不放心,所以听下人说他回来了,便连忙过来看看他。 走到半路上,倒是跟若棠碰上了,她便停了下来,含笑等他。 顾若棠见了大嫂,也是不由笑了,连忙小跑了过去。 他自小就是由大哥大嫂看着陪着长大的,情感自然是较其他人家的叔嫂更深厚一些,这大嫂对他来说,就是如嫂如母的,见了她,他心里自然也是高兴。 “大嫂,这么晚了,您还来给云忻送汤水喝呢。”他笑道。 徐徘与他慢慢走着,也是笑着问他:“那你呢,听说你这段时间少出去胡闹了,也知道带着小绮出去寺里走走散心了,看起来也像长进了不少,可怎么两个人,到现在都没和好呢?” 他还住在他自己的院子里,这些自然是瞒不过徐徘的。 上次秦绮半夜才回来的事情,她也只是知一半不知一半,听说是云忻找人护送回来的,她也感觉到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只是她找云忻来问,云忻又刻意回避,她想着没什么事情也就算了。 这若棠虽说是她看着长大的,可毕竟他也大了,他房里的事情,她也不好多管,也就只好,有时做个中间人,关心一下两个人的情感走向,调节一下他们之间的矛盾,再多的,她也不好再插手了。 顾若棠自然也是知道大嫂的好意与关心的,所以笑笑,坦白与她说道:“以前,是我不懂事了,但现在,我倒是也想跟她好好过日子,只是她吧,好像还恼上我了,这事情,还得拜托大嫂多帮我说两句好话了。” 徐徘倒是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有些稀奇地看着他,嗔笑道:“真的?怎么一下子成长了这么多?” “这不都是经历了一些事情,才会想通透了嘛!您也是知道的,以前的我吧,总是被宠坏了!天不怕地不怕的,脾气又坏,对她吧也没什么耐心!” “可是也没想到,她变了幅性子以后,脾气比我还坏!跟我摔东西,摔得满屋都是碎片,您说像我这样的人,什么时候有人这么暴脾气地对过我呀?我这不就是,一时觉得新鲜,觉得她还挺有趣的,然后经过这段时间的相处吧,还真是能处出些感情来。” 这事情,顾若棠自己也不止一次觉得自己犯贱,但也还真是这样的女人,才能吸引得了他的注意。 他笑了笑,觉得这样不可思议的事情发生在他身上,别说大嫂奇怪了,他自己也奇怪呢,但幸好,这个女人,他总算是还有机会能够得到她的原谅的。 两人缓缓走着,说着话,没一会儿便到了云忻的书房里了。 打理书房的李峤看见这夫人和二爷一起过来了,连忙笑着迎了下去。 “夫人,二爷。”李峤行礼说道。 徐徘便笑着问他:“这么晚了,他还在忙公事吗?” 李峤笑了笑,笑容里也有几分不自在,但还是说道:“对,一直在忙公事呢。”就是刚才,不知道为什么出了会儿神。 徐徘和顾若棠便一起走了进去,李峤摸摸头也转身跑去弄茶水去了。 顾云忻听见他们的声音,便也停下了手里的公务,站了起来,迎着他娘去:“娘,这么晚了,您怎么还和二叔一起过来了?” “你还好意思说呢,这些天天天都不见人影的,也不知道跑去哪儿了?” 顾若棠在后面和他使眼色笑了,顾云忻便也是笑笑,不理会他,扶了他娘到他作休息用的里间桌椅上坐下。 侍女从檀木食盒里拿出了徐徘让人炖的鸡汤,徐徘将鸡汤细心地分装了两碗,一碗给了若棠,一碗给了云忻,她温柔地看着这两个在她眼里永远都是没长大的孩子,说道:“趁热,你们俩快喝了吧。” 这情形,就像小时候一样,两人也是这样一起坐着,徐徘就坐在他们的对面,一脸温柔慈爱地看着他们两人,可是时间一晃,他们居然都这么大了。 0105 我错了 - 闲春 - 湖青 顾云忻和顾若棠便也是笑笑,两人也很久没这样在徐徘的面前,被她当成孩子一样的照顾着了。 喝完了鸡汤,自然有侍女收拾好,徐徘看着这两个看似已经长大的男孩子,便是笑道:“我不说,你们两个也知道我关心的是什么问题吧,你们自己说说吧,什么时候才能真的让我放个心呀?” 这话一出来,顾云忻和顾若棠便是忍不住默契地笑了。 顾云忻看着他娘说道:“这事情不急,这段时间公务这么多,我也没心情考虑这些,等过了年再说吧。” 徐徘听了便是含笑带着嗔意地瞧着他,说道:“我哪一回跟你这么说,你不是用这个说辞打发我的?以前也就算了,你有你的想法,我也不好太过强迫你,” “可是前些天,我是听成国公夫人说了,人家高瞻呀,居然都学会关心崔家小姐了,听说两个人现在感情发展得飞快,三天两头的就是往崔家跑,我听了,真是羡慕得不得了!” “你自己也是知道高瞻这人的,他以前,为了退这头婚事,跟成国公吵了多少回架呀,可没想到,这峰回路转的,居然因为和安伯侯爷的一个打赌约定,两人之间就这么被强迫着一起相处着,也还真的能处出感情来了。” “娘听了她说的话呀,也是真的感触良多,开始反省我自己,是不是给你太过多的自由选择了?你看你自己,整天忙于公务的,如果单靠你自己,你哪有那个时间去认识其他的小姐呀?这连个相处的机会都没有,就更不必说什么互相了解了。” “所以娘也决定了,你看这过了年后,你也是二十一岁的人了,怎么还能这么一直不娶媳妇呢?这一回,娘是不管你说什么的了,总之,明年开始,娘就自己亲自给你挑选着,” “这相貌好人品好的,娘就列入了考虑范围里,你自己看着办吧,如果你要是不想娘插手的话,那你就可以自己努力一点,只要这人没什么大问题的,娘这儿也没什么问题呀。” 徐徘的态度就这么地摆在他们两人面前了。 别看平时她很好说话,也很宠着这家里的孩子,可要真的是态度坚定下来,那也是没得商量的。 顾云忻听了他娘的这一番长篇的话,看着他娘那虽然还带着点笑意,但那眼里一副你自己看着办的神色,也是知道,她是铁了心了,这事情他没得再推掉。 他便无奈地笑了笑,这高瞻的事情,他自然也是听说了,而且也真是跟他娘一样,觉得很稀奇。 当初在永延县里,跟崔老爷子脸红脖子粗的,就差气得他想打人了,可居然这才短短几个月的时间,事情就来了个大反转。 这崔老爷子,性子平时跟头蛮牛似的,也不知道他当日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个法子,居然跟高瞻作了个以半年为限的约定,让高瞻以开解崔荷心情的名义为由,激了高瞻和他赌下了这个约定。 这虽说像是崔老侯爷退了一步的样子,但这招以退为进的法子,还真是很有效。 崔荷他是没怎么接触过,但也曾见过几次,看着是个性情清冷孤傲的人,而高瞻,别看他看着像是很高冷,但其实这人,心也软。 这崔老爷子怕是就是看穿了他这个弱点,才会想出这一个招数来的,反正如果到时还是不行,以崔老子反复的性子,他要耍赖要反悔,也并不是一件出奇的事情。 也就只有高瞻这实诚的人,才会答应他,若是换了他二叔高子赋,肯定一下子就能看出他的意图来,绝对不会跟他立这个约的。 顾云忻想着便是笑了笑,心想反正也是过完年以后的事情了,他娘想相看着就相看着吧,反正不合他心意的,他不点头她也没辙不是。 于是看了一眼也是一副饶有意思地看着他笑话的二叔,便是与他娘叹了一声说道:“行吧,那娘您自己拿主意就好了,看中了什么样的,您再告诉我,我看看合不合我眼缘,这要是真的不喜欢,那还得娘您再多操几次心了。” 他这又是无奈又是打趣的话,一听就是不正经的。 徐徘和顾若棠都被他这态度给弄得哭笑不得,只是对他也真是没有办法。 徐徘真是头又开始疼了,嗔着他笑道:“这话可是你说的啊,我可是不管你有多忙,总之,年后咱们家里就是要热热闹闹的,什么赏花会、踏青、到寺庙上香的,你一概不许没事去推掉,既然是答应了娘的,就得有个端正的态度,你看不上没关系,但不能敷衍我,听清楚了没有?” 顾云忻微微摇头一笑,“知道了,说完我的了,也该说说二叔了。” 他的这话一落下,顾若棠顿时便是瞪眼不干了。 “我说好侄儿呀,虽说二叔刚才虽然是在看你的热闹,可你也没要跟二叔计较吧,我好歹也是你长辈呢。” 他的这打趣的话,也是弄得徐徘哭笑不得了,不过这叔侄两个感情这般好,她心里也是高兴欣慰的。 他们英国公府不像其他人家府里的情况复杂,什么勾心斗角,争夺财产权力的,从来没有这种闹心的事情,这说起来,也是让其他人家羡慕不已了,都道他们英国公府家风好,都一心地想把她们家里的闺女嫁到他们这样省心的家里来。 所以说这云忻呀,也是不缺女孩子喜欢的,更何况他还那么优秀,长得那么好看,这京里有几个女孩子不是偷偷喜欢着他的?芳心碎了一地的多得是,就是恨他连个眼神都没多看人家姑娘一眼。 于是她便说道:“你也别看你二叔的热闹,我说完了你的,自然是要说他的。” 说着便是看向若棠,也是带着又嗔又认真的神色说道:“你跟小绮这都成亲两年多了,即使我不催你,难道你自己就没有个想法?刚才还在路上跟我说,想跟小绮一起好好过日子了,那就快点,把生个孩子的事情放在心上,这小绮呀,也该调养一下身子,这样以后有孕了,也不会那么难受。” 这话倒是说得让顾若棠微微怔了一下。 生孩子?他的心跳得快了些。 以前他是真没有想过这事情,但现在听大嫂说了,他却是心里也有些意思了,只是想想,这秦绮现在,一时半会儿的,也不会接受他,而他呢,也想给她一些时间和过程,总归他们两人还有很多时间可以慢慢相处。 他第一次那么在乎一个女人,也不想勉强了她,但现在面对大嫂说的话吧,他笑了笑,说道:“那行,大嫂您就帮我给她请个太医调养一下,我看她的身体也确实虚弱。” 这下子,不仅是徐徘,就连顾云忻,也觉得出奇地看着他了。 “这,转变得也挺快的啊,这上一次不是还推来推去的,说什么生孩子的事情还早着吗?这是发生了什么事情,让你突然就醒悟了?” 这打趣的话,顾若棠也没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看看大嫂,他又看看云忻,他笑道:“这不是正好合了你们的心意吗?我年龄也大了,这再不生孩子,人家不该要说我身体有毛病了嘛!我好好的一个正常人,何苦给人家这么说,你们说是不是?” 这更是不正经的话,听得徐徘更是笑个不住了,等笑完了,她方才跟这两人说道:“过两天就是腊八节了,你们要是没事的话,就到寺庙里上上香,喝腊八粥,尤其是你,趁着这个机会,不是正好可以带着小绮出去吗?” 再说了两句话,徐徘便也不打扰他们说话,带着侍女先走了。 顾若棠等大嫂走了以后,和云忻相视一笑,他这才轻轻地打了他一拳说道:“好你个小子,居然还打趣上二叔来了,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娘有什么烦心事的,不是你的,就是我的,你居然还把我推出去了。” 顾云忻忻便笑了,也不与他说废话:“您这么晚了还过来,是有什么话想跟我说?” “没什么,就是想问问你,上次你不是跟我说,那出《西厢记》是两个男的跟黄班主有接触吗?说是这两个男的,就是干小贼出身的,没有才学写不出这样的戏剧来,说不定就是他们偷拿了人家写的剧本来卖给了黄班主,所以这黄班主呀,才死不开口。” 顾云忻看着这二叔,若无其事地问道:“对呀,怎么了?二叔发现哪里有问题了?” “就是觉得不对劲,所以才想过来找找你的,那两个小贼,是不是就是那天,跟你二婶失踪有关的那两个男的呀?那你怎么没跟我说呀?” 顾云忻笑道:“当初查的时候,是真的不知道他们跟二婶是认识的,那时候他们也不住那儿,至于说那天发现他们跟二婶原来是认识的,我后面查了查,二婶就是请他们两个当个跑腿的,我想着也没必要跟您说,避免误会嘛,您跟二婶本来就闹得有些僵了,这要是您一时火大,又发生冲突了总是不好。” 顾若棠听得连连点头:“也是,我跟你二婶都砸了这么多回东西了,你有这个顾虑也是正常的,只是这事情,你也是小看二叔的本事了,你二婶在那里出的事情,我事后能不查吗?我不查能安心吗?我这一查,不也是能查到这两个男的吗?” 顾云忻笑:“这您自己查到的,和我把这件事情当成很严重的事情跟您说的,那是两个意思了,如果您跟二婶的冲突是因为我的多嘴引起的,那我以后见到二婶还好意思吗?” 顾若棠听得乐了,笑着看他说道:“行呀你,真不愧是管刑部的,这利害关系还真是想得挺清楚的。” “那行吧,反正我也信你二婶的为人,这两个男的,不过就是混市井的泼皮,你二婶能跟他们有什么关系?像你说的,不过就是为她办事罢了,她主意多,随她去吧。” 顾云忻在心里稍稍松了口气,顾若棠站了起来想走,又想起了一件事情来。 “哎,对了,知道你二婶现在又把这两个男的安顿在哪儿吗?这放心是一回事,我就怕再出事了,到时我好找人。” 顾云忻随他一起走出去,一边说道:“这二叔倒是可以放心,这两个男的,现在不在二婶新买的宅子那儿,他们两个呀,和那个叫高佟的,都搬进了晋王府去了。” “您也是知道晋王的性子,虽然纨绔,但人还是很实诚的,这二婶是他闹得瑞王府鸡飞狗跳才救出来的,听到二婶找他帮这个忙,他二话没说就答应了,再说了,这高佟本来是朱骁霆送给瑞王的,他刚好可以给瑞王添这个堵,是再高兴不过了。” 顾若棠听得点头,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行,那我先回去了,你也别弄得太晚睡了,虽说你还年轻,但身体还是很重要的,就别老是让你娘担心了,有好人家的小姐,我也替你留意着。”说着睨着他笑,方才去了。 顾云忻看着他的背影出去了,眉头也微微拧了拧。 这沈鸿和秦绮的事情,他不告诉这二叔,也是有顾虑的,毕竟二叔的性情与云识不同,这秦绮是他的妻子,再加上他和秦绮的关系这段时间也很闹腾,他也确实不敢跟他说。 这事情,越少人知道就越妥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他和云识那样能接受这样离奇古怪的两个人的。 想到这儿,他又难免想到了沈鸿来。 听云识说,这沈鸿倒是也给这秦绮来信了,只是这信里写了些什么,他一概都不知道。 也真是个没良心的,她们两人的事情都多得了他的出手相助,她回到了沈家老宅,怎么也不知道也给他来一封信,他想着,但是坐了下来,闭着眼睛烦闷地叹了一声。 晤言又轻轻地掂着脚尖试图不惊动他走进来了。 顾云忻睁开眼,看着他饶有意思地说道:“我看你的功夫可以再练练,练到能跟晤语打平手了,我也就放心能放你去人家屋顶上探听热闹了,我说你怎么这么喜欢往我书房里跑,这么晚了还不睡,打算当老鼠打地洞呀?” 晤言被取笑了也不觉得羞愧,笑嘻嘻地道:“当什么老鼠呀?我跟在主子您身边,有雄狮不当,当老鼠,那不是落了您的威名吗?” 说着又笑得古怪:“我听李峤说,这夫人来给您送鸡汤了,没跟您说什么成家的事情?” 顾云忻睨着他看热闹的脸:“你是不是皮痒了,要不然我也让夫人给您挑一个俊俏点的丫头……” “别,主子,我错了,我不看您的热闹了,您就让我继续跟着您过快意人生的生活吧。” 晤言认错认得快,但态度却是没一点认错的态度,仍是嘻皮笑脸的。 0106 腊八节 - 闲春 - 湖青 腊八节,各个寺庙都会举行法会,用香谷和果实煮成的粥来供佛,名为腊八粥,也赠送给善男信女,因此腊八节这一天,各个寺庙自然也是挤满了人。 晤言和晤语都坐在护国寺后院的一处台阶上,慢慢喝着小僧送来的腊八粥。 这后院不同于前面各个殿堂的热闹,都是京城中有身份的人预先请寺里预留了位置出来的。 顾云忻陪着徐徘去了大师那儿听佛讲经,所以晤言和晤语便坐在这儿,有些好奇地看着里面坐着的高瞻和崔荷。 这崔家的人也真是可爱,一个约定就可以这样把照顾人的责任都丢给了高瞻,真是省心呀。 崔荷坐在房里喝着腊八粥,喝了两口便放下了。 高瞻见了,便也放下来问她:“怎么不喝了?” 崔荷说道:“哦,有些烫。” 高瞻听了,便伸手过去,将她的那碗粥拿过来替她慢慢搅着。 崔荷见了,有些微怔,但心里的情绪却是更加复杂了。 刚才去上香时,她遇见了几个认识的世家小姐,她们都知道高瞻和她祖父的约定,所以刚才看似关心实则只是打探情况地询问了她几句话,无非都是在问,高瞻对她怎么样了。 她自己听了,心里也是忐忑、不安。 今天是腊月初八,也就是说高瞻和祖父约定的时间,只剩下三个月的时限了。 可是这段时间,高瞻虽然被祖父以各种名目为由,请他带她或出去,或看病,或是留下两个人独处,但到底,他和她,其实并没有多熟络。 她很紧张,但又不想让他看出她的紧张,所以常常和他一起时,她都是没怎么主动开过口,而他呢,他的性子本身也不是个多话的,所以两个人相处时,那种感觉,怎么说呢,就是觉得别扭。 又尴尬又别扭。 两个人定了亲的身份别扭,他要退亲的意图也让她别扭,而他被她祖父逼着和她一起相处,也更别扭,更不用说,若是碰上了其他人,他们两个人的感觉就更别扭了。 但偏偏落在别人眼里,见这高瞻三天两头地出现在她们安伯侯府里,还以为高瞻对她怎么深情呢。 这种误会,让崔荷本来就紧张不安的心情更加的不安了。 她不知道这高瞻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是如果三个月后期限到了,他仍是坚持要退亲,那她怎么办? 她想着,垂着眉头便是抿紧了唇,两手在桌下也是不安地揪紧了手帕。 高瞻将粥搅得凉了些,便又推了回去给她,语气不轻不重地说道:“喝吧,太凉了也不好喝。” 崔荷便抬头看了他一眼,然后没说什么,依着他的言慢慢地喝起粥来。 高瞻虽然不知道这崔荷心里在想什么,但他爹他娘在想什么,他却是清楚得很。 今天早上出门前,他娘还在叮嘱了他一番,让他好好照顾好这崔荷。 他听了吧,也不知道要作什么回应的好。 他虽然不如以前那样反感这崔荷,但要说到真的很喜欢,又没有到这个程度。 只能说是,有些别扭,这个崔荷看他的眼神,他也知道她也很别扭,可他也没办法呀,他和崔老爷子打了这个赌约,如果他不依照约定去办,那他就输了,他输了,就退不了这门亲事了。 崔荷喝了半碗粥,也就不喝了,看着高瞻,她鼓了勇气问道:“过完年后,你要回去鹿庄了吗?” 高瞻看着她,也没怎么迟疑:“大概吧,我现在也不清楚,我娘这儿也不放人呢。” 崔荷的心便跳得有些乱了,她微微垂了眼眉,又不知道要和他说什么了。 高瞻看出了她的尴尬,便自己解围道:“今年的冬天较往常的要寒冷,我给你开的那些药,要喝到明年开春,你别嫌苦又不喝了。” 崔荷便又抬了眼去看他,有些不自在地说道:“可我这身体,我觉得喝不喝,都没多大的影响,我从小就喝药长大,喝到现在,不也一样虚弱吗?” 高瞻便沉了沉眉,像她这样不好好听医嘱喝药的病人,他一年中也少不得遇上几个,想法也是跟她如出一辙的,不是说没效,就是说怕苦。 难怪崔老爷子要让他盯着她把药喝了下去才算放心了。 他难免也来了两分气,与她有些不客气地说道:“你房间里的那几盆花,一年中怕是要换十几盆吧?” 崔荷讶异地看着他,他怎么知道? 高瞻说道:“我看你的病情,在我开了药以后,还是一直反反复复的,按理说,不应该是这个效果,所以我那天,观察了一下你的闺房,你房里那几盆绿植,底下的泥土都是药色,没见过像你这样的病人,这不是浪费了我的一番苦心医治吗?” 高瞻说着便是没好气地,搅着手里的腊八粥慢慢喝了。 晤言和晤语就坐在他们正对面的台阶上,隔了一个庭院看着这两个他们也不知道是进展到什么程度的别扭的人。 顾云忻从殿堂里走了出来,他娘和其他的几位夫人在里面和大师讲经,他也没什么好听的,刚想走开,赵瑟却从那边走了过来。 赵瑟见了他,脸上便是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云忻,我刚才听人说你陪你娘来了,我还以为别人是在哄我开心呢,没想到你还真的来了。” 顾云忻见了这难缠的赵瑟,眉头便是微微拧了拧:“赵小姐,你是要找戒痴大师吧,那你进去吧,我先走了。”说着他便是步下台阶。 赵瑟急得连忙上前两步伸手拉住了他。 顾云忻面露不耐地回头看着她:“你还有什么事?” 赵瑟见了他这神色,也就只好松了手,然后又笑道:“好不容易才见你一次,我就有那么讨厌吗?我听说人家高瞻,和崔荷都每天出双入对的,那你呢,你都二十岁了,难道,就没有想成家的想法?” 这直白的话,倒是听得顾云忻多看了她两眼。 然后他轻笑了一声:“原来赵小姐这么关心我的人生大事呀,只是这是我的事情,就不劳赵小姐操心了,你有空,还是找戒痴大师多听听佛法吧,我看赵小姐的痴念也是有些深了,正好开解一下。”说罢便是不理会她,当真走了。 留下这难堪的话,赵瑟还是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她的脸色变得铁青,左右看了看,幸好没有其他的小姐夫人走过来,不然听了这话去,岂不是惹得人笑话她了? 这顾云忻,哪怕他对自己没有情意,可他怎能这样说这些刻薄的话来羞辱她? 赵瑟站在那儿,一会儿又是生气,一会儿又是不甘心。 心想顾云忻这话,也是想让她知难而退,绝了她对他的痴念,可她若是这么轻易放弃了,她也不会痴恋他这么多年了。 她想着又气又叹了一声,这才跺了脚走到里面去,走不到他的路子,走走他娘的路子,总还有些希望吧? 顾云忻一路走出来,刚走到放生池那边,就见了二叔和秦绮站在朱红廊柱边,而那里三层外三层围着的人中,竟还有晋王赵珂和朱权岳宇他们,至于他们中间保护着的那个美貌女子,想来就是那高佟了。 他看了一眼二叔的神情,便是也没打扰他们,往寺庙后院走去了。 顾云识和施戈去了后山折了两枝腊梅回来,本来是想拿回来送给二婶的,只是他们刚走到后门那儿,却是听见了几个男的在那里小声地议论着些什么。 顾云识和施戈似是听见“赵义”的名字,两人好奇,便是停了下来问他们:“你们这是在说谁呢?” 这几个男子虽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但也是知道见过这英国公府的小二爷的。 因此听他问,这几个人为了能与他说上几句话,交个好,也就与他笑道:“原来是英国公府的小二爷,我们也没说什么,不过就是听人说,那郑国公府的世子赵典又在后山溪水那边打他的那个庶弟了,我们怕出了什么事情,所以想过去看看罢了。” 顾云识和施戈听了神情都是一怔。 赵典那混蛋,又在利用他世子的身份欺负赵义? 他们两个听了都升起了一肚子的气,这要是以前也就算了,他们也不一定要管这闲事,可现在这赵义可是他顾云识的朋友,朋友有难,岂能见而不救? “就在溪水那边?”顾云识冷声问道。 那几个男的都有些微微讶异,这看着,小二爷怎么还像生气了? “对呀,只是现在不知道还在不在了?我们也是听说的,或许他们也回去了说不定。” 这几个男子也怕惹事情上身,所以也不敢再多说了,跟他行了个礼,几人便是转身走了。 顾云识和施戈互相看着,施戈问道:“小二爷,我们要去吗?那要不要找帮手?正好晤言和晤语就在寺里呢。” 单靠他们两个人的小身板,施戈还真的有些怕出了什么事情,他可担待不起这责任了。 顾云识盯着后山那处,与施戈说道:“不行!时间不够了!没听他们说吗?这不是一时半会儿的事情了,我们直接过去,若是路上再遇见了人,就叫他们帮忙带个口信给我哥也一样!” “那也行!”施戈想了想,虽然还是不放心,可小二爷这么说了他也只能妥协了。 两人于是快步往那后山溪水处走去,路上遇见了两个男的,施戈便是拉了他们,给了他们一些银子,请他们带了个口信回去了。 寺庙里,顾若棠陪着秦绮在那儿看了一会儿人家放生许愿的,这难得两人能平静地相处一会儿,他也想努力表现一下,便与秦绮说道:“这里人多,要不我陪你到后院去坐坐?” 秦绮看了他一眼,神色略略冷淡地说道:“这云识还没回来呢,要不你带着人去找找他们?” 赵珂陪着高佟在那儿看热闹,时不时地也是回过头去看一眼秦绮,然后傻笑一下。 这些自然瞒不过顾若棠的双眼,他虽然不满这赵珂看秦绮的神色,但念着还是这赵珂救了秦绮出来的,而秦绮呢,也自然是不会看上这个二货,所以他也就算了。 顾若棠看着秦绮冷淡的神色,于是侧过头吩咐了自己的小厮几句,那小厮领命便转身小跑着去了。 顾若棠又回过头来跟秦绮说道:“这晋王,虽说人没什么长处,但他好歹也是救了你一次,你要是想下去跟他们说会儿话,我就陪你去。” 秦绮便有些讥刺地睨着他,说道:“什么叫人家没什么长处?顾若棠,你倒是说说,你自己除了纨绔子弟会的那些,你又有什么长处了?在说别人之前,怎么先不检讨一下自己?” 顾若棠看着她便是神色沉了沉,但还是忍了下去。 秦绮也没再说话刺他,她现在只想甩掉这个男人,在府里每天看到他也就算了,连出来上个香他也陪同着,简直一点自由都没有。 “我要和白露去方便一下,你别跟着。” 秦绮转身便是带着白露和秋月走了。 顾若棠看着她的背影,便是抿紧了嘴唇,面色微沉,他也是个好面子的,这么多人在这里,他也不可能在她说出了这样的话后还跟着她去茅房。 秦绮走了一段路,见这顾若棠没跟上,便是笑了一声,然后拐了个弯,往后山那边去了。 白露见了,有些不放心地说道:“小姐,我们这么对待二爷,是不是不太好?而且这去哪儿又没跟他说,他一会儿要是找不着我们怎么办?” 秦绮便一边走一边说道:“我不过就是想自己走走散散心罢了,他现在搬进了碧芜院来,每时每刻都见着他,你们不觉得心烦吗?” 秋月听了一时忍不住便笑了出来。 秦绮停了步,问她:“你笑什么呢?” 秋月便说道:“小姐,我觉得,您这真是有些身在福中不知福了,这以前二爷吧,确实是有些不好的习惯,可他现在一心想讨好小姐您的欢心,我还没见过二爷对谁有这样低声下气的时候呢,您常常说话气他,他能忍的都忍了,我有时候,都替二爷觉得委屈呢。” 秦绮真是奇了,看着这秋月便是皱眉道:“你到底是我的丫环还是他的丫环?怎么倒帮他说上话来了?他现在看着像是悔悟了,可我之前受的委屈,难道就这么一笔勾消了?等哪天,他又出去风花雪月了,那秋月,你说你家小姐我,是该伤心后悔一时轻信了他,还是说我自己活该呢?” 秋月于是聪明地闭上了嘴,不敢再为二爷说话了。 而白露听了也是微微摇摇头,她也是存着和小姐一样的疑虑的,所以也一直在想着要不要劝小姐的好。 0107 跑 - 闲春 - 湖青 赵珂在和朱权高佟他们玩乐的时候,还是不忘了回头看一看秦绮的神色,可这一回头,见到的就只有顾若棠的那种臭脸了。 秦绮呢? 他转过身来,左瞧瞧右瞧瞧,愣是没看见她的身影,也是怪了,这不过一会儿的功夫,人还能去哪儿了? 他看着那顾若棠,只见那顾若棠也正好是在看向他。 顾若棠的脸色不怎么好看,但他脸色不好看关他屁事,他堂堂一个王爷,需要看他脸色吗?所以他轻飘飘地哼了一声,正要走开去找找秦绮,这今天一句话都没跟她说上呢。 可脚步刚踏出去一步,就看见了那老九赵修带着他的几个狗奴才过来了。 赵珂觉得有些不妙了,他虽然不怕这老九吧,可今天,他是带着高佟出来的。 万一要是叫他发现了什么不对劲的地方,那可说不准有些麻烦,他自己惹麻烦倒不要紧,只是这要是给高佟带来麻烦的话,他想想,还是不要节外生枝的好。 于是他想转身往另一个方向走吧,可赵修那难听的声音就在他身后响起了:“这不是八哥吗?怎么见着了我,就像老鼠见着了猫一样,转身就想溜呢!真是作贼心虚!” 赵珂是最受不得人家激了,所以他也不走了,转过身来,瞪着他的眼睛说道:“你说谁是老鼠呢?要说见了谁就要跑的,那也是你老九见了八哥就绕路走,八哥我什么时候怕过你了?还是说,你这一身伤刚好,又皮痒了,想让八哥给你动动筋骨?” “你!” 赵修简直大气,他不说这个还好,一说起来他就咽不下这口气:“好你个赵珂!有本事,咱们今天就打一顿!换个地方,我跟你要是不打得个分出胜负来,就都别回府了!” 赵珂笑道:“你说打就打呀?我干嘛要配合你?本王今天心情很好,不想打架,你要约我打,那就改天,本王看看心情,或许会圆了你这个愿望!” 赵珂说着转身就想走,赵修气得伸手去抓他的手臂,指着他的鼻子大骂道:“我告诉你,你今天打也得打,不打也得打,而且本王还不跟你打,”说着转回头恶狠狠地吩咐:“给本王上!出了什么事,自有本王负责!” 那几个奴才是他新近才收进来的,胆子大得很,他这些天出门是天天都带着他们,一当然是防备着赵珂又向他下毒手,二就是想着哪天他看见了这赵珂,要报回上次那个仇。 今天是刚好了! 赵修松了手,退到了一边,冷笑了一声,而那几个奴才则是松着筋骨冲了上去,赵珂见势不妙,也是习惯性的撒腿就跑了! 又来了!又来了! 赵珂边跑边心里骂了这赵修十万遍! 这又是要追着他满寺跑了!不得累死他! 赵修在后面气得破口大骂,指手画脚地冲着他的狗奴才道:“给本王追上去!把他打个半死!不许放跑了他!” “是!” 几个奴才也是练过家子的,跑腿的功夫也是快得很,没一会儿,就是快要追上赵珂了,赵珂边跑边回头,这到处都人多呢!他跑哪儿去? 急中生智,他干脆绕了个弯跑到后院去了,那边夫人小姐多,还有寺里的大师在,看他赵修若是惹出什么事来,还能怎么收场! 这里赵修自然也是追着他们后面去,虽然跑得是不及他们快,可是他要亲眼看着收拾这赵珂,怎能错过这个场面?所以虽然跑得中气不足了,可还是不放弃追着人跑。 放生池本来就人多,一时听见了这热闹,众人也是停下了手里的忙活,看着他们远去了。 朱权和岳宇两人面面相觑,高佟心里也是紧张这晋王的安全,三个人互相对视了一眼,到底还是跟着他们跑的方向追去了。 而顾若棠站在那朱红柱子旁,与众人一起看了这一出两位王爷的闹剧,也是冷笑了一声,方才转身也走了。 赵珂一口气跑进了院子里,再也跑不动了,于是扶着木门喘了口气先。 可抬眼却见了晤语和那个天生的娃娃脸护卫刚好就坐在那台阶上,他便是喜极而笑,喘着气就跑了过去,毫不客气地就拉着晤语的衣服,熟络地与他说道:“快!后面有坏人追着本王打!你们两个,快点帮本王赶走他们!” 晤语被他扯着肩上的衣服,便抬头没什么好神色地扫着他:“有人追晋王您,跟我有什么关系?” 晤言张着嘴坐在晤语的隔壁,也是眨着眼好奇地看着这自来熟的晋王。 “哇,你不是吧?拆桥也不用这么快吧?好歹你们的二夫人还是本王帮忙救出来的呢,这本王有难,你们两个当护卫的,居然还要见死不救?”赵珂简直觉得自己受到了伤害。 还没待晤语说出话来,后面的人已经追了进来了,也是摸着门框直喘气,而赵修骂骂咧咧的话也在后面连不成声地响起了。 晤言张大了嘴,看着这个真的,他不知道怎么形容才能贴切的王爷,说道:“那个,晋王您怎么又跟瑞王起冲突了?可这里是护国寺呢,你们两个要打架,也该分分场合吧!” “我倒是想跟他分场合呀!可他愣是要追着本王打呀,难道本王还能傻呆呆的站在那儿挨他打了!” 话说着,赵修也是跑了进来了,一见了赵珂在里面,他便是喘着气笑道:“这下子……我看你还怎么跑……”一瞪那些还在喘气的奴才,他便是骂道:“还不快点给本王上!” 几个奴才一听,便也顾不上喘气了,松了门框,朝着赵珂又跑来了。 赵珂见这晤语还真是有见死不救的样子,也没时间跟他计较了,连忙跑下了庭院,朝着屋里的顾云忻跑去救命了! “给本王追上去!有事情本王负责!!” 赵修骂道,他的脚步虚浮,于是一屁股就坐在了门槛上。 真是累死他了!真没看出这老八这么能跑!看来下次他得专找几个能跑的堵他才行! 一时之间,赵修坐在那里休息,所以他还真没认出来,这台阶上坐着的两个男的是什么人,而这里又是什么地方,毕竟他现在已经被赵珂气得连理智都顾不上了。 那几个奴才因为新来的,所以也认不出人来,王爷有令,他们领命,所以也就胆大的一个个像串葫芦似的就跑下了台阶,想往屋里冲去抓人。 晤语见了,便顺手从旁边拿了刚才喝完腊八粥还没被小僧收走的碗。 然后看准跑在最前面的那个,手一斜飞的动作,碗就以一个完美的线条飞过去,正正好砸中了那人的膝盖。 那人惨叫一声,碗破碎的声音也同时响亮了起来。 然后便是扑通、扑通、扑通、扑通! 四个奴才正好一个叠一个,叠了个罗汉山出来! 赵珂在屋里见了,顿时也忘记了自己的麻烦事情,直拍手为晤语的这一手功夫叫好! 晤语听了,也只是轻轻笑了一笑,然后拍拍衣服站了起来。 赵修坐在门槛上见了这一幕,脸色都变了,他转眼恶狠狠地看着那抛碗的小子,说道:“你是谁?居然敢管本王的事情!你嫌命长了是不是?” 晤语便侧过了头去瞧他,脸上的笑意收了两分,说道:“并没有想管王爷的闲事,只是里面坐着我的主子,还有安伯侯府的小姐,而这里,则是各个夫人小姐休息的地方,所以如果王爷想要抓人,还是要请出去了以后才能抓!” “你!” 赵修看着这面熟的不怕死的小子,方才有些想了起来,皱着眉头道:“你是那顾云忻的贴身护卫?顾云忻又怎么了,他不过一个世子,难道本王还怕他了不成?” 顾云忻从屋里走了出来,后面还跟着一脸笑意、找到靠山的赵珂。 赵修便扶着门框站了起来,边走过去边不客气地说道:“顾云忻,什么时候,你要来管本王的事情了?本王跟老八生来就不对付,你要是今天帮了老八,那就是存心和本王作对的!” 顾云忻还没说话,赵珂就在旁边乐道:“老九,这跟你有仇的是本王,又不是顾云忻,你拿人家撒气干什么?” “再说了,你也不看看这是什么地方?这里可是各个府上的夫人小姐休息的后院,我问你,你放了这些奴才进来大闹,要是吓到了她们,这责任你能承担得起吗?就不怕有御史到皇上那儿参你一本?” “你!” 赵修这才仔细地看着这地方,这才发现这还真是护国寺专供人歇息的地方。 他瞪着这老八,不甘心地说道:“好你个老八!算你精明!但你躲得了一时,躲不了多久,我就在门外等着你,有本事,你就别出来!” 赵修说着恶狠狠地又转瞪向那他向来也有些看不顺眼的顾云忻,说道:“顾云忻,出了这屋子,你还管不管这本王和晋王的事情了?” 顾云忻看了一眼身旁的赵珂,方才不紧不慢地说道:“只要不是扰了这里的夫人小姐休息,那两位王爷的事情,我自然是不会多事去管的。” “但是我还是要建议瑞王,有争执,还是等出了这护国寺再解决较好,毕竟今天寺里有法会,瑞王若是执意要在这里闹事,怕是会有些麻烦。” 这护国寺的方丈是皇上的替僧,这是京城里几乎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赵修被他这么一提醒,也方才想起了这一茬来,刚才还怒气冲冲的神色也瞬间退了下去。 他皱起了眉头来,想着这皇上对他的态度,和这里的方丈的地位,也不敢再闹事了,瞪着那赵珂,他便是转身冲着那几个没用的奴才说道:“还不起来?难道还要本王扶你们起来不成?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说着便是一甩袖子,十分不甘心地走了。 “聪明!哎,我刚才怎么没想到要这么吓走这老九呢……”赵珂想着便是乐得笑了。 顾云忻也没理会他,转身往屋里走去。 屋里高瞻和崔荷还在里头坐着,见了刚才的动静,崔荷便不由多看了这顾云忻两眼。 他是高瞻的好兄弟,这些她自然是知道的,只是像现在这么跟他们坐下来的,却是头一回。 然后她又难免带了些好奇往外面的那几个人脸上看去。 一个小僧走了进来,见了晤语和晤言便是低声说了几句,然后又掉头走出去了。 晤语听了,便是走快了两步到屋里来与顾云忻说道:“是小二爷让人带来的口信,说是到后山溪水那儿去了,有事情要让我们帮忙,让我和晤言过去一趟。” 顾云忻听了问道:“没说什么事情?” “没有。” “那便一起过去吧,云识没有事情,是不会说这话的。” 顾云忻便看着高瞻,高瞻懂他的意思,直接说道:“这里有我,你们放心去吧。” 顾云忻便没有多话,带着晤语和晤言便快步走出去了。 赵珂站在原地愣了一会儿,想到了些什么,又连忙也撒了腿追上他们去了。 顾若棠沿着去茅房的路走去,在外面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着人出来,便也知道这秦绮又是耍他了,也不知道人又跑哪儿去了。 他心里有气,便一路走出来,一路走一路想,这寺里人多,这秦绮没有什么可能往这些人群里钻,所以最大的可能,还是去了后山那儿去了,他认命地叹了口气,只得又拐了个方向走出来。 路上正好遇到从后山回来的两个人,他便问了一问,那人指了个方向,他笑着道了句谢,便往那青云梯的方向走上去。 秦绮和白露秋月一路慢慢悠悠地走着,这冬天,山上虽然萧索,但好在今天的天气还算晴朗,秦绮本着散心避开那顾若棠的纠缠,所以是越走越高,也不觉得累。 顾若棠不放心秦绮只带着两个侍女在这后山里走,这京城里登徒浪子也多,就怕她们三个有事情也没处叫人的,所以连走带跑的,爬得气喘喘了,方才在半山腰那儿看见了秦绮的一点身影。 他不由一下子又觉得有些可笑了,心想他顾若棠什么时候这么紧张过一个女人了,这才放慢了速度,慢慢地走着,刚才心里还存在的气也不知什么时候都消散了。 他不紧不慢地跟着上去。 正走着,前面的秦绮却是忽然惊叫了一声。 顾若棠被她吓了一跳,抿紧了嘴唇便是又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上去。 “干什么呢?”顾若棠跑得额头上都有汗了。 秋月和白露见了二爷居然一下子出现了,两人也吓了一跳。 “没什么,就是……刚才看见草丛里不知有什么东西窜了过去……”秋月还有些余惊未散地拍了拍胸口。 顾若棠便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便睨着那也还是有些惊吓到的秦绮说道:“你不是天不怕地不怕吗?这连什么东西都没看清,也值得大惊小怪的!” 秦绮被吓了这一跳,又见这怎么也甩不掉的顾若棠跟了上来,心情就更加的气恼了,便也不理他,越过他便是又往山下走了,这山上她已不敢去了。 0108 救人 - 闲春 - 湖青 护国寺的后山,林深树多,青云梯上去就是望霞阁,站在那儿看云海,最是壮观,而若是往低处走,在青云梯的另一边,则是有幽谷清溪。 现在是寒冬腊月,那溪水本来也有些结了冰,但此时却能隐隐听见些潺潺的流水声。 赵典带着他的七八个奴才,在护国寺里特意押了赵义过来这后山,就是想要在这里揍上他一顿。 在郑王府里,他的那个王爷爹总是想着护着他,即使不在府里,也总有人出来拦他,揍人都揍得不爽。 所以今天,赵典就是刻意的,故意的,就是要在这护国寺的后山里狠狠羞辱他一顿。 他让人带着赵义过来,一脚就是把他踹在了地下,然后就像当日的沈昊揍他时一样,提着他的衣裳对着他的脸就是连揍了七八拳过去。 他揍得爽,看得也爽,都说他这张脸长得好看,像仙人一样,可是在他眼里,这张脸就是恶心,就是下贱,就跟他那个出身下贱的娘一样,不要脸! 所以他越看越恨,越恨就揍得越爽,他把他当废物一样来回地踢,翻滚地踢,他真的是觉得很痛快,若是能真的杀了他就好了! 赵典踢得爽,那赵义却是一声都不吭,这样隐忍的神情可是彻底激怒了他,所以他的心情又从爽转换到了恨意,他让人拉起了赵义,然后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石头。 “世子……这恐怕会出人命的……”他的那些奴才虽然也看赵典揍人揍得爽,可是真要是出了人命,那可不是开玩笑的。 即使赵典贵为世子,那也不能妄顾人命,更何况,郑王那儿,他们也很难交待。 “你们怕什么!!是我在打人!!又不是你们!!” 赵典手里拿着石头,看着那已经被他揍得说不出话来的赵义,真是恨不得马上就失去了理智,哪怕是杀了他,他也觉得值了。 可他又想到了他姐姐赵潇,当日他被沈昊打成那样,他姐姐差点就疯了,若是他因为这赵义出了什么事情,那他姐姐可是也会疯掉的,他一个,赔他们两个进去,那就不值了。 赵典愤恨地拿着石头,便是又一脚冲着赵义踹了过去。 赵义一口喷出了血来,扶着他的两个奴才也因为这冲力往后跌倒了去,赵义跌在地上,连根手指头都动不了。 他睁着已经很疲惫的眼睛,看着上面蓝蓝的天,这天多蓝呀,多温柔呀,就像他母亲的怀抱一样。 他觉得很累,他真的很想,在这一刻,能马上就去陪了他娘去…… “还在这里装死,我让你装死……”赵典跑过去,又是踹了几脚,这几脚就把本来就在溪水边的赵义踹到了溪水里了。 那溪水本来只结了一层薄薄的冰,被赵典这一脚踢了上去,马上就化开了。 赵义整个人躺在了冰冷的水里,被那冰水一刺激,人也有些清醒了,他缓缓地转眼看着那个在他眼里,也同样令他觉得很厌恶的赵典,扯开了一点讥笑道:“你不是想打死我吗?赵典,有本事,你就杀了我……我才不怕呢……” 他的这话,总算是彻底激怒了赵典,所以赵典也彻底失去了理智。 “你真不怕死?行,今天我就成全了你!就让你下去陪你那下贱的娘!!” 他冲了过去,他的那几个奴才这才开始怕了,连忙几人上去死命地拉住了他。 “放开我!!我今天不要了他的命,我就不是赵典!!” “世子,这真不能再打了!再打下去他就没命了!” “这是偿命的!不能再打了!” 赵典失去了理智,根本不管他人劝说什么,又是一脚踹了上去,那赵义笑了一笑,随着那一脚终于彻底沉进了水里去。 看着那沉进去的赵义,赵典气喘喘的,他心里的恨意得到了发泄,所以他冷笑着,可他的几个奴才却是已经吓傻了,连救人都没想得起来。 赵义在水里根本不动,也不挣扎,他睁着眼,一点一点沉下去,神情就像解脱了一样。 顾云识和施戈在远处看到了这一幕,顿时便是吓得大叫了一声。 “赵义!!” 他们冲着赵义跑了过来。 赵典也被这一声大叫惊得彻底回过了神来,他看着沉进了水里的赵义,才意识到自己刚才干了什么,所以他后退着,神情这才有些惊慌了起来。 他的几个奴才也被这声尖叫惊醒了过来,于是也都慌得跟赵典一样,被吓得腿都软了。 “我杀了他……我杀了他……” 赵典看着这奔跑而来,一脸痛心的顾云识,也开始害怕了起来。 他刚才虽然是真的有杀了赵义的心思,而且也真的被他激得失去了理智,可这若是没人看见,他或许还能狡辩得过去,说是他自己摔进水里去的,可这被人看见了,是另一回事。 他的心跳得飞快,看着这顾云识冲进了溪水里想救人,他便是撒腿就想往回跑。 施戈看见小二爷哭着喊着直往冰冷的水里冲去,他也是被这一幕气得差点失去了理智了,可还是在这一刻下意识地拉住了小二爷。 小二爷的身体可禁不住这冰水的刺激。 所以施戈马上就回了头,红着眼睛冲那几个人狂吼着:“你们还不去救人!!人都要死了!!” 那几个奴才被施戈这歇斯底里的一吼,也终于是彻底有了意识,几个人也是怕死,这赵义死了,他们是要替他偿命的! 几个人手忙脚乱的冲进了溪水里,七手八脚地便是抓着那连求生的欲望都没有的赵义起来。 赵义被人救了上来时,连意识都没有了,施戈扶着情绪激动的顾云识坐到了一边,然后自己便是冲了过来,拉开了那几个奴才,猛压着赵义的肚子。 可不管他怎么压,赵义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施戈哭着,心里悲愤,他还在努力着,不停地努力着,“你别死!!你不要死!你还这么年轻,你怎么能死了?你必须活着呀……” 顾云识哭红了眼,他看着躺在地下的赵义,连手都是颤抖的。 那几个奴才见赵义真死了,也是慌得要命了,转身想跑,可才跑出两步,脚就像钉在了地上跑不动了。 赵典被晤言反手压着冲着他们走了过来,原本赵典嘴里还在狠狠地咒骂着些什么的,可当赵典抬眼看见赵义躺在地上一动不动,任凭那人怎么弄他也不醒时,他人也吓在了那儿了。 晤言反压着他的手,在看见了这一幕后,手上更是用了劲。 真是该死!他真是恨不得现在就替老天收拾了这赵典的命去。 施戈哭着,他努力了,可他的努力没有用,赵义他没有了呼吸了,他人颤抖着,傻了似的坐在那儿,这是他第一次,第一次觉得生命是这么的脆弱,第一次看见一条生命是这样脆弱地在他身边流逝。 无论是顾云忻,还是晤语晤言,还是那跟在后面跑来的晋王赵珂,所有的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都无不是内心感到了愤怒。 赵珂回过头来,指着赵典便是红着眼骂道:“本王告诉你,这可是本王亲眼所见,就是你爹郑王也别想救得了你去!!你就等着给他偿命吧!!” 赵典被他骂着,顿时便是又哭又笑的,跟个疯子一样,竟然仰天猖狂地大笑了起来。 “堵了他的嘴!!” 赵珂看他这个样子,真是气得就想下手打他,到底还是忍了。 即使赵珂不吩咐,晤言也是受不了他,伸手一撕赵典的衣服,他便是将衣服堵了他的嘴。 赵典像个疯子一样,坐在地上,像个失去理智的人一样,又哭又笑,晤言松了他,他也没有反应。 于是晤言也不再理会他,跟上主子的脚步朝着小二爷他们走去。 顾云忻走到云识的身边,蹲到他的面前看他,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这样红肿着双眼的云识,到底是觉得心刺痛。 顾云识看着他哥,好半响才哭出了声来。 这一哭出声,其他人也都有了反应,连赵珂都忍不住红了眼。 正当顾云忻想开口说话时,忽然从那边冲出来了几个身影,秦绮跑了过来,面色沉冷地先是探了赵义的呼吸,又将两指放在了他颈部的博动处。 所有的人都看着秦绮。 她将赵义的衣服扯开,松开了他的衣服,用两手便是对着他的胸部用力地一次次下压。 秦绮什么话都没有说,但她的神情显然也同样很是激动,她的眼眶通红,泪水模糊了她的眼睛,她用力地眨着眼,极力地控制着自己的情绪。 顾云忻看着这样的秦绮,抿紧了嘴唇。 晤语和晤言也在同时想起了些什么,于是两人也围了过来,晤语神色沉冷地说道:“二夫人,让我来,我力气大。” 晤语说了几次,秦绮这才回过了神来,她松了手,晤语便接了过去,按在那个位置上,一次又一次。 秦绮浑身都在颤抖着,眼睛仿佛不会眨似的只盯着赵义的那张苍白的脸。 顾若棠就站在她的旁边,看着她那个样子,面色也是沉冷了下去。 白露和秋月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小姐会这么紧张这个赵公子,可是看着大家都在为这个赵义伤心和努力,两人也受了这气氛的影响,紧张得都不敢开口说话了。 晤语一直按压着,秦绮看着看着,便是又扑了过去。 她推开了晤语,用力地拍着赵义的脸,他没有反应,她便是毫不迟疑地俯下了脸去。 “你干什么?!” 顾若棠眼疾手快地拉住了她,沉声冷道。 “我在救他!!” 秦绮想要推开他,可顾若棠的双手纹丝扳不动。 秦绮红着眼与他对峙着:“你放开我!我在救人!” “谁像你这么救人的?你是我的妻子!你把我这个夫君置于何地了?!” 顾若棠的手劲大得很,他的神情也跟秦绮的一样既愤怒也沉冷。 秦绮冷笑着看他:“在你的眼里,你的面子,比人命还要重要?” 她眼里的神色既悲且凄,带着讥诮冷蔑。 顾若棠被她这神色看得手上的力也重了几分,他咬着牙,然后沉声说道:“那你要怎么救?” 施戈在旁边着急,看着这二爷和二夫人,他急道:“二夫人,您要是法子就赶快呀,您说,我来救!您不合适,我是个奴才,我不怕!” 秦绮冷冷地看着这顾若棠一瞬,然后沉了声转头跟施戈道:“清理他嘴里的异物,捏着他的鼻翼,对着他的嘴吹气!” 施戈听得人都懵了。 还有这样救人的?他没反应过来。 晤语也没理会其他人,照着二夫人的说法,便是捏开了赵义的嘴,并没有异物,所以他下一刻就捏了赵义的鼻翼,然后毫不迟疑俯身了下去。 晤言和施戈看得眼都瞪大了。 晤语吹完了气,然后侧了头去问二夫人:“然后呢。” 顾若棠仍是抓着秦绮的双臂,秦绮也没有再挣扎,跟晤语冷静地说着她所知道的心肺复苏术。 于是晤语便又重新再压赵义的胸口,再给他吹气,观察他胸部是否有起伏的状态。 就这样,所有的人,除了顾若棠外,都在看着晤语的行动,直到那赵义,果然有了生机。 …… 赵典和其他的几个奴才被晤言扔进了京兆府去。 赵义虽然救了过来,但他的一身伤,不宜走动,所以只能留在了护国寺养伤。 回去的时候,顾若棠和秦绮坐在一辆马车上,顾若棠冷冷地看着秦绮,秦绮撇开了眼,根本没看他一眼。 夜里风又大了,晤语和晤言坐在屋里吃晚饭。 晤言盯着晤语,时不时地眨上一下眼,但眼神就是不移开。 晤语手里拿着箸子,抬眼看着这已经盯了他一天的晤言,说道:“你看够了没有?” 晤言顿时便回过了神来,移开了一下眼睛,可又马上又回到了他的脸上。 晤语沉了脸色了。 晤言说道:“我只是很奇怪,为什么你会……这么相信二夫人呀?这可是……从来没听说过的救人的法子……而且还是对着一个男人……” 晤语看了他一瞬,然后说道:“在人命面前,我跟二夫人保持一样的态度,救人要紧,如果那一刻,只有这一种办法,再犹豫就是眼睁睁地看着一条生命从自己手上失去了,那当时又何必花费这么多心力去救他呢。” 晤言看着他,忽然油然而生了一种敬意,他看着眼前的晤语,在这一刻,似乎悟到了些什么。 0109 说话 - 闲春 - 湖青 晤语不再理会他,夹了口饭菜,慢慢吃着。 晤言便也拾起了箸子,刚想夹口菜,又想到了一个问题,于是又抬眼问他:“那你觉不觉得,二夫人对那赵义,好像有些不同?” 这个问题,晤言也是闷在了肚里一天了。 从他们知道这二夫人的身份以后,他就没见过二夫人有这么情绪激动的时候,可是想想那赵义,平时能跟二夫人有什么接触,怎么二夫人对他,倒是那样紧张关心在乎了呢? 晤语慢慢嚼着饭菜,想了会儿方才抬眼跟他说道:“二夫人的事情,顺其自然吧,毕竟她的来历,我们都知道,再说了,这事情,我们也插不上手,想那么多干什么。” 晤言想想也是,这二夫人虽然不是真的二夫人,可她到底也是主子,她跟二爷的事情,他们两个能说上什么话? 他叹了一声,心想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他操的哪门子心思呀,于是又重新拾起了箸子,胃口甚好地和晤语吃起了饭来。 第二天,秦绮睡得有些迟了,昨晚翻来覆去直到四更天才睡着。 梳洗好走出来,才发现那昨天还黑着张脸的顾若棠,竟然又坐在了那儿翻着话本等着她。 秦绮看了他一瞬,什么也没说,坐了下来就是吃早饭。 顾若棠翻了翻书,然后便是将书丢到了一边去,他抬眼看着这没什么好脸色给他的秦绮,说道:“昨天的事情,你为什么那么紧张?你认识那赵义吗?” 秦绮听了拿箸子的手顿了一顿。 昨天的事情,她确实是露出了些端倪,恐怕不止顾若棠,顾云忻和晤语晤言他们也会起疑的。 她对这赵义的喜欢,于她倒是没什么大碍,但若是因此造成了对赵义的麻烦,却不是她所愿的。 她抬眼睨着这顾若棠,他现在虽然看似没什么,但这个男人的性情有时暴躁,有时阴郁,若是叫他知道了她对赵义的喜欢,他怕是不会善罢干休,毕竟这种事情,等于是给他带绿帽了,别说是这个时代,就是现代,也没有哪个男人能轻易受得了。 所以秦绮原本是不打算理会他的,但想想,这事情,解释一下,还是很有必要的。 “就算是不认识,一条生命在你眼前就这么没了,难道就没有一点触动吗?我在书上看过这救人的法子,当时情况紧急,只是一时没想那么多罢了。” 顾若棠睨着她,神情冷冷的。 她说的话,骗骗云识还可以,但要想骗到他,那除非他脑子被门夹了。 但他不动声色,并没有和她因此吵起来,这只是一些端倪,他也没有证据,只能说,给了他一些提醒。 他睨了她一会儿,方才松了神色,拾起箸子与她一同吃起早饭来。 给她夹了一筷子菜过去,顾若棠说道:“听说你喜欢吃这个酱菜?” 秦绮盯着这一筷子菜,真想马上就将这菜连同粥一同倒掉,可顾虑到赵义,秦绮又不想过于激怒了这顾若棠,所以她难得地忍了下来。 但还是将菜拨到了碗边,另外拿了个包子来吃。 顾若棠便看着她,眉头微不可察地拧了拧。 这不是他第一次给她夹菜,以往她都是当着他的面,直接就让人重新再拿一个碗来,他也不生气,反正他夹他的,她倒她的,权当是两个人之间难得的互动了。 可今天,她居然没有让人倒掉,顾若棠嘴角冷冷地勾了一下,没说什么,也拿了一个包子来吃。 吃完了早饭,顾若棠就出去了,秦绮自然是不关心他去哪儿了,反而见他出去了,她也马上穿了衣裳去了顾云识的房里。 顾云识今天没去书房,他昨天受了一惊,情绪过于激动,所以今天的身体也有些不舒服,还在床上躺着呢。 秦绮走了进去看他时,他正靠在床边翻着书看,面色也显得有几分苍白。 见了她进来,顾云识便将书放到了一边去,情绪不高地叫了她一声。 秦绮站在床边看了他一瞬,然后说道:“你身体怎么样了?” “没什么,只是一点小风寒罢了。” 顾云识还在想着昨天的事情,因此心情也有些感慨。 昨天他们能救了这赵义,那是因为全仗了二婶的急救方法,不然赵义就真的会死了。 可救得了这一次,那下一次呢,这赵典最多不过是会关一段时日,他一出来,那定然还是会整这赵义的,赵义是他的庶弟,这赵典却是京中一霸,赵义如何才能保护得好他自己呢? “二婶,你坐下吧,”顾云识又抬眼看着这二婶,然后说道:“昨天全赖了你那救人的方法,赵公子才保住了一条性命,可是累你因此和二叔起了冲突,二叔他没对你干什么吧?” 秦绮听了便笑了笑,睨着他说道:“自己的身体都不好了,还来关心我?我这不好好的吗?你的这二叔,虽说全身上下,没一个优点,但也不至于会对我做什么,所以你不用担心。” 顾云识看这二婶这时候还会开玩笑,也是笑了。 靠在后枕上,他笑道:“我看你跟我二叔,其实也挺合适的,我二叔这人从小就被我祖母宠坏了,祖父祖母去了以后,他就更是没人管了,我爹顶多也就是关关他禁闭罢了,可哪里管得了他的脚要去哪儿,但要说改变他,我看二婶你倒是有这个能耐。” 二叔这段时间的表现,他也不是没看在眼里的,若不是真的喜欢这个二婶,二叔那样一个以前成天混闹的人,又怎么可能乖乖地待在府里哪儿也不去? 秦绮完全不为所动,但也没驳斥他的话。 顾若棠怎么样,她根本一点儿也不在乎,只是他搬进了碧芜院来,对她却是起了些困扰,现在每天都得与他一起吃早饭,实在是对着,胃口也变得少了。 秦绮看着这云识,露出有些好奇八卦的神色来,与他笑道:“那个赵义,为什么那个赵典,那么讨厌他呀?” 顾云识听了,也没多想,只当二婶是好奇这个赵义的事情罢了。 所以叹了一声,便与她略略带了些讥诮说道:“这也是一出忘恩负义、农夫与蛇的故事。” “这个赵义的娘,其实是赵典母亲,也就是郑王妃的侍女,听说这个侍女的命还是多亏了郑王妃所救才留下来的,只是没想到,郑王妃的一念之仁,竟然会造就了她自己一生的悲剧,” “在生赵典时,这郑王就宠幸了这个侍女,郑王妃因此和郑王大吵了一顿,感情一落千丈,听说郑王妃是因为抑郁而死的。” “这些事情,其实说来也真的是很让人很气愤,这郑王的命,其实也是郑王妃所救,所以你想想呀,这两个都是她所救的人,可却都双双地选择背叛了她,换了哪个女人,能承受这样的羞辱?” “所以以前吧,我其实也挺同情宜春郡主的,她和赵典从小就没了母亲,所以看见这赵典欺负赵义时,我虽然不忍,但也没多管闲事,他们两人,心里都对这赵义有着深深的恨意呢,” “我们不是当事人,自然体会不到那样的复杂的感情,但昨天,我是真的被气到了,不管怎么说,这个赵义,和他的母亲,毕竟都是两个人,不管他母亲怎么忘恩负义,可赵义是那么的纯良无害,赵典怎么能下得了这样的毒手呢?” 顾云识说着便是又情绪低落了下来。 英国公府里从来没有这样兄弟姐妹之间互相伤害的事情,所以看见赵典和赵义这样的,还有郑王和郑王妃这样的感情纠葛,他是真的觉得,有时候,人性真的是很复杂。 如果说要指责赵典有错,那这一切的起源,却是源于赵义的母亲贪慕虚荣,恩恩怨怨,谁说得清楚呢? 秦绮听了他的这一番话,心里也是沉了一沉,又见这云识情绪低落的,他是个情感细腻的人,便笑着微微拍了拍他的手。 顾云识便又笑了起来,然后也有些好奇地问她:“二婶,昨天,你为什么那么激动呀?” 其实昨天的事情,若是换了之前不知道她的身份时,那他自然也是会起疑生气的,可是他是知道的嘛,她又不是他们这个时代的人,那样一种救人的方法,也许在她们那儿,是很平常的呢。 所以顾云识倒是没有像晤言和晤语那样,想到那么复杂了去。 秦绮便笑了笑,看着他神色也带了几分温柔出来:“你不也一样激动吗?哭得眼睛都肿了,我还是第一次看见你哭呢,怎么倒是只说我了?” 说起这个来,顾云识也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别说是她了,连他哥这么些年来,也没见他哭得这么厉害过,现在他自己想起来,也是觉得像是梦一场,可他当时,是真的吓到了,也是真的太难过了。 这赵义,人好看,性子也温柔纯良,他与他虽然接触的时日不久,但对他,是真的由心的觉得喜爱。 就觉得像他这样的人,就该是抚抚琴,吟吟诗,在竹林里一袭青衣与世无扰地生活着的仙人,怎么能就那样地死去了呢? 秦绮再与顾云识说了几句话,便带着白露走了出来。 她心里虽然也不放心这赵义的伤势,但她现在身不由己,若是执意要去寺里去看他,那也太诡异了,反而会给赵义带来麻烦。 但幸好,昨天寺里有高瞻在,他是神医的关门弟子,医术了得,想来有他在,赵义也应该无性命之忧了。 护国寺里,赵义养了几天的伤,伤势也好多了,可他还是不想出门。 他坐在床上,怔怔地看着窗处的寂静的寺院。 他心想,其实如果他也能出家,似乎也挺好的,只是就怕,即使他出了家,赵典和赵潇怕是也不会让他过上安静的日子的。 他们是天生的仇人,在他还没出生时,这赵潇就已经恨上了他了,哪怕穷极他的一生,他也休想能改变得了他们恨他的想法。 他想着叹了一口气,刚想睡下去,门却又敲响了。 赵义便没动,只是淡淡说道:“请进。” 推门进来的,却是来看过他两次的崔家的小姐崔荷。 “崔小姐,您来了。”赵义有礼地说道。 他在寺里养伤的这七八天里,也得了这崔小姐的几番宽慰的话,因此心里对她,也是感激的。 崔荷便走了过来,看着他微微笑道:“你的伤,看起来好多了,身上还疼吗?” 赵义摸了摸自己的脸,即使这些天他没照镜子,可他也能想象得到,自己当天被人抬回来时是什么样子的,所以略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无碍了,高公子的医术了得,多亏了他,我才保住了一条性命。” 崔荷便说道:“他的医术虽然了得,但你要感谢的人却不止他一个。” 赵义笑道:“我知道,英国公府的顾世子和云识他们,都是救了我的人。”他伸手请了请,说道:“崔小姐还是坐下说话吧,我不方便走动,就失礼了。” 崔荷也不与他客气,微微抚着衣裳便是坐下了。 她端凝了他一会儿,然后说道:“你在这寺里想必也很闷吧,我让人带了一些书籍来给你,不知道你有没有收到?” 高瞻走到房门前时,听到了崔荷的这一句温柔的话。 他的脚步不由顿了一顿。 这赵义受伤的这段日子,他都留在护国寺里给他治伤,而崔荷,也特意跑过来了两三次,每次,也必会随着他来这赵义的房中查看他的伤情。 他的神色微微凛了凛。 这赵义虽说容貌俊美,可崔荷一个未出阁的女子,也未免太过行事直接,而且竟然还不避讳他,今天更是自己一个人就跑进房去了。 他站在门外,一时心绪竟有些波动起伏,他本是个光明磊落的人,这两人在说着话,他若是此时进去,怕崔荷会不好意思,可要走吧,他又想听听这崔荷到底会跟这赵义说些什么,值得她这么三番两次不嫌路远天冷的跑来。 房里的崔荷话落下,那边的赵义就也笑了。 “收到了,还没感谢崔小姐呢,您真是细心,将来高公子若是娶了您,那真是再幸运不过的事情了。” 高瞻听了这话神色更是沉冷了几分,其实他本来的意愿就是想解除了和崔荷的这门亲事的,可现在发现这崔荷似是对这赵义有情,他却是莫名地忽然也有了几分的生气。 或许是因为,他们还未退亲吧,这崔荷如此行事,未免太过羞辱了他。 0110 榆木 - 闲春 - 湖青 高瞻没有进房去,转了个身便是回去自己的房了。 崔荷在房里和赵义说了几句话,见高瞻没有过来,也是觉得奇怪,平时他都是在这个时辰过来给赵义查看伤情的。 等不到他,崔荷也不好意思再在房里坐了,与赵义告辞了以后出来,她便有些不安地在寺里随意走走。 因为赵义的伤,高瞻这些天都留在寺里,她在府里,难免又被祖父问这问那的,他老是让她来寺里找高瞻,说是好不容易才让他们之间的感情有了些进展,怎么能就这么又淡了? 她虽然有些不好意思,可是祖父的话又有些道理。 高瞻之前是连看都不会多看她一眼的,他想退亲,看到她的第一感觉自然就是带了几分的心烦,可是经过这三个月的相处,虽然他们之间还是不算熟络,可也不算是个陌生人,比之他之前对她的反感,已经好上很多了。 想着这些,崔荷便也叹了一声,慢慢地往高瞻住的寺房走去。 高瞻正在将寺僧送来的各种药材配成几副常能用到的伤寒药,他的神色沉冷,一如以往的那样。 崔荷站在门口,看见他就坐在房里配药,也是脚步顿了顿,心里又开始有些忐忑不安。 高瞻只是微微侧了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什么话也没说,垂着眉头,又是两手不停地拿着药,这些药是他从小接触到大的,所以即使不用戥子,他的份量也出不了差错。 他的举止优雅,完全没有一点俗人的粗鄙,即使从小跟着他师父翻山越岭的寻找草药,认识草药,可他愣是成长得比京里的那些富贵长大的世子哥儿还要讲究雅致。 崔荷屏着一口气,方才跨过了门槛走进了他的房里。 高瞻仍是没有抬头理会她,就好像他很忙似的,但其实,他只是纯粹地不想理她罢了。 他本就不是个热情的人,也就只有跟家人、朋友才会话多一些。 而这个崔荷,虽说相处了三个月,可他对她吧,有时候看她是个女人,又娇气虚弱的,他是个男人,还是个大夫,有时候只是显得有风度一些照顾着她一些,也算是尽了做大夫的本职,可有时候吧,他又不想过多的理会她,免得她误会了。 尤其是现在,看她对这赵义关心有加的,他有些话想劝,可以他和她的关系去劝,又有些莫名其妙的,而且也难免尴尬得很。 所以他索性不说了,反正她怎么想的,头疼的只是崔老爷子。 “你今天怎么没有去看赵义?” 崔荷看了他一会儿,他也没有抬过一次头看她,她便更加地不安了,手在桌下拧着帕子,便是出声问道。 高瞻配好了所有的药材,听了这话,方才抬眼看着她道:“他的伤已经不要紧了,不需要我再给他上药,只要多喝几副药调养一下就没大碍了。” 他说话的语气神态都很冷淡,崔荷有些欲言又止的,只是高瞻说完了话,却又低了头把药收拾着。 崔荷在心里给自己鼓了几次气,方才又微微带了些笑说道:“那赵公子,也是真的命大,听说如果不是顾二夫人的法子有用,他恐怕就真的没命了,这种法子,你不觉得好奇吗?你是大夫,可是顾二夫人的这种医法,连你也没听说过吧?” 那天赵义被抬回来时,高瞻和她也是被吓了一跳的,高瞻问了顾云忻的那个娃娃脸护卫好些话,她也是在一旁听着的,那时高瞻的神色很是愕然,这样闻所未闻的救人的方法,真是很惊骇世俗。 高瞻听她左一句“赵义”,右一句“赵义”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觉得心烦。 他本来是不想多说的,怕她尴尬难堪,可现在还是忍不住说了。 “我劝你一句,这郑王府很复杂,这赵典和宜春郡主对赵义都有很深的仇恨,而这赵义呢,人虽然很好,但他连保护自己的能力都没有,如果你……我劝你还是三思一下,我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可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做,你祖父那儿若是知道了,怕是要跟我拼命了。” 崔荷听得糊里糊涂。 她皱着眉头看着这有些欲言又止可说话又不清不楚的高瞻,不明地问道:“你什么意思?这郑王府复不复杂,跟我有什么关系?” 高瞻对她这糊里糊涂的态度也有些上来几分气了。 他冷淡地看着她,直接明白地说道:“你不是喜欢那赵义吗?我跟你祖父是有过约定,如果能让你开解了心结,或是能让你喜欢上别人,那我和你的婚约就能取消了,可是如果你喜欢的人是赵义,你觉得你祖父会欢喜吗?他还不得跟我拼了老命的,我这不是把你往火坑里推吗?” 崔荷睁大了眼,他在说什么?她喜欢赵义? “我……”崔荷觉得又羞又臊,“你……你以为我喜欢他?” 她升上来了一股气,万万没有想到高瞻竟然会这么想她,她和他可是有着婚约的,她怎么可能这么不要脸面? 这种误会,对她来说,从他嘴里说出,不仅仅是种伤害,更是一种羞辱。 高瞻也拧了眉,见她这生气的神色,他的神情也更冷淡了:“难道不是吗?你这三天两头地不嫌路远地跑到这京郊来看赵义,不是喜欢他,还能是为了什么?” 崔荷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她的脸色铁青,看着这令人生气的高瞻说道:“原来我祖父说的话一点儿也没错,高瞻,你就是个笨蛋!榆木一个!亏你还是个当大夫的,可你除了会治内伤外伤之外,你还懂得其他的吗?” 高瞻同样莫名其妙地看着她,神色更加冷了,也来气了,他也站了起来与她说:“恼羞成怒,这我能理解,所以刚才我也没进去打扰你们,就怕你尴尬了。可你如今被我歇穿了心思,也没必要骂人吧!我可是好心好意地提醒你,那郑王府里的人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 “他们好不好跟我有什么关系?高瞻,你就是个白痴!我真没有见过男人会像这么蠢的,你就是个蠢货!” 崔荷被他气得想哭,所以她红着眼眶,一下子就跑了出去了。 留下也同样被她气得胸膛上下气伏的高瞻站在那儿,他也是一肚子的气下不来,偏偏还无处撒火了。 “真是莫名其妙!这崔荷,就跟那崔老头一样,简直是个不可理喻的人!” 他气愤地便是甩袖又坐了下来,反复深呼吸了几次,方才把气压了下去,心想幸好他是决定要跟她退婚的,不然这么不可理喻的女人,他难道还能一直忍着她? 高瞻又在寺里留了几日,直到这赵义的伤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方才骑了马回府去。 而这几日,那崔荷自然是不见人影了,高瞻也落得个眼不见心不烦。 高瞻回了府去,见过了他的母亲和祖母以后,便又过了英国公府去找云忻说话。 再过几天便是过年了,这英国公府里也开始忙碌了起来,顾云忻也是忙得脚不沾地的,所以高瞻过去,也只扑了个空。 但高瞻也不急,在府里吧,他母亲和祖母难免见他一清闲就问东问西的,索性他留在这儿等他回来,还心静一些。 他在书房里翻着这几个月的邸报来看,但看着看着,还是觉得心不平静,索性又丢了邸报,走到了外面去。 顾云识和施戈刚好在外面逛了逛回来,见了这多日未见的高瞻,他也是一脸欣喜的。 这赵义在护国寺里养伤,顾云识和施戈不放心,也是过去看了一次的,现在见到这高瞻回来了,便也知道这赵义的伤已是无碍了。 两人说了几句话后,顾云识见高瞻的神色不同往常,似是有些烦闷的事情似的,便也有些好奇地问道:“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几天没见,好像谁给你气受了似的?你该不会是又和安伯侯爷争吵了吧?” 高瞻听了云识这话,便是边走边与他笑道:“我跟他吵什么架呀?我留在寺里,已经大半个月没跟这崔老爷子见过面了,怎么吵?不过就是心烦罢了,离跟崔老爷子的约定时间还有两个多月,真是恨不得这马上就到时限了。” 顾云识和施戈对视了一眼。 然后顾云识又笑道:“怎么?你还是没有跟那个崔小姐相处出感情来?可是我听我娘说,你娘说你老是往安伯侯府里跑,你们两人的感情也相处得不错,这你怎么还想着退亲呀?” 高瞻不听这个则已,一听便是更心烦了。 岂止是云识他们这么想,他娘包括外面那些盯着他们动静的人,也全都这么想。 所以有时候高瞻都觉得,这崔老爷子是不是一开始就没安好心,挖了个他说不清楚的坑来给他跳。 如果将来,崔老爷子以此作为借口来耍赖,他爹和他娘又这般误会,那他岂不是有理也说不清? 他带着几分郁闷之气道:“放心吧,那崔荷,怎么可能喜欢我呢?我看她倒是喜欢赵义,赵义受伤的那些天里,她倒是时常跑去寺里看他,这崔老爷子将来可是要头疼了,这门婚事,即使我不退,崔荷她也会退。” 有几个侍女走了过来,见了他们,便是行了礼,方才走了过去。 顾云识原本手里还抱着几本书的,这下子听了这话,是干脆把书全都给了施戈抱了,施戈一边抱着,也是一边错鄂地看着思路清奇的高公子。 连他这样没有订亲也没有跟女人有过什么单独相处机会的男人,都看得出来,这崔小姐跑去护国寺,为的明明是想见见他,可他居然能误会成是崔小姐喜欢赵义,为见的也是赵义,这真是……有些太过笨了吧? 不过这话,施戈可不敢说。 所以当然是由顾云识来说比较好点。 顾云识和施戈自然也是同一想法,他也是既诧异也好笑地看着这高瞻。 往常他总跟施戈说,这高瞻人高冷也聪明,当大夫的人嘛,岂会是笨蛋?可今天,他是真的想笑他了,他到底是有多么不了解女人的心思,才会有这样的误会? 顾云识想笑想笑地看着他,然后说道:“你该不会,把这话,拿去问了崔小姐吧?她没跟你生气?” 高瞻也是奇了,看着他也意外地道:“你怎么知道她生气了?她确实是恼羞成怒,我不过是好心跟她分析了一下郑王府的情况,谁知道她竟然骂人,也真是莫名其妙。” “她骂你什么?”顾云识真的很好奇。 这高瞻看着是个聪明人,可他居然也有这么混蛋的时候,若他是崔荷,那他不生气才怪呢。 高瞻拧着眉头看着这主仆两人道:“你们两个笑什么?哦,我挨了她的骂,你们就幸灾乐祸的?早知道,我就不跟你多说了。” 高瞻转头想头,顾云识连忙忍着笑拉住了他。 施戈也是乐得一脸笑,他手上抱着一堆书,可这不影响他说话呀。 所以他便好心地说道:“高公子,您不会是真的不知道这崔小姐为什么骂您吧?可我看您平时挺聪明的一个人,怎么会在感情上不开窍呢?那崔小姐一直喜欢您,您没感觉出来?” 顾云识也在一旁赞同地点着头。 高瞻愣了。 一时看着这云识和施戈,他也是有些好笑了。 “你们从哪儿看得出来她喜欢我?你们都误会了,虽然外面的人误会,是因为我跟崔老爷子的约定,我不得不往安伯侯府跑多了几趟,可我跟她相处时,那是清清白白的,她别扭,我也别扭。” 顾云识真是笑得摇摇头了。 “我以为我哥的婚事已经够让我娘头疼的了,可照现在看来,你的婚事,好像你娘更要头疼一些。” “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云识干脆直接明白地与他说道:“我这么跟你说吧,这崔荷,崔小姐,她谁都不会喜欢,她喜欢的人就是你!你想呀,她要是不喜欢你,那以崔老爷子那心疼孙女的脾气,他干嘛一直不同意你退亲呀?还不都是因为他看得出来,崔荷她喜欢你!” 高瞻听得人都愣了。 这话,当初他跟崔明伯约定时,崔明伯也跟他说过,可他一直没相信,也一直觉得这就是崔明伯的借口,可现在,居然连云识他们也都这么觉得? 0111 守岁 - 闲春 - 湖青 年三十晚,刚入夜,远远的还能传来外面热闹的声音。 一年到了头,又新的一年要来了。 高瞻坐在自己的房里,一人自斟自饮着,他本不喝酒,因为见多了二叔酒不离身,以酒消愁的,所以他自来就不喜欢酒这个东西。 但今天,他倒是想喝两杯了。 二叔今年没在家里过年,也不知道他都怎么样了?当时分别的时候,二叔的那种他形容不出来的神情,高瞻还是记忆深刻。 在他对二叔有限的记忆里,二叔身上永远都会带着酒,他以前年纪也小,也不懂为什么他那么爱喝酒,但他喝着酒时,看着远方某一处时,那种遥远出神的神情,他却是无论如何也忘不掉。 祖母每每谈到二叔,都总是叹一口气,说是不明白他们高家为什么会出了他二叔这个情痴。 或许是因为这样,他的性情又天生的孤冷,所以对于感情一事,他根本没什么意思,甚至觉得,他二叔这一辈子就是被情所累,所以才为情所困,他对于婚事,也是一直觉得很反感。 外面有人在放烟花,嘻笑声传到了他的耳朵里,他觉得心情更加的烦闷了。 又再斟了一杯,高瞻举着这琥珀杯子,不由想起了那天,在永延县时的二叔,和崔老侯爷,他们两人一唱一和,就跟唱大戏一样,当时他觉得这两个人特别的闹,可现在,竟忽然觉得,这些事情好像很遥远了,竟然又会有些想念,又觉得有些悲伤。 “高瞻,你怎么一个人从在房里喝酒了?你不是不喝酒吗?这是怎么了?” 成国公夫人邹静芝让侍女们不要惊动他,悄悄地走了进来,结果却是看见了儿子这样一副失魂落魄,以酒消愁的样子,她不由也是吓了一跳。 高瞻却是没什么神色,只是抬眼看着他娘,情绪不怎么高地说道:“娘,您怎么过来了?” 邹静芝坐了下来,就这么皱着眉头看了他一会儿,方才说道:“你跟娘说实话,你跟崔荷,到底是怎么了?你这些天,都没去过崔家,崔老爷子那边呢,也一点动静也没有,是不是你和崔荷吵架了?闹别扭了?” 看着这儿子现在这副样子,邹静之的心里也是心疼。 以前吧,她对于儿子这么反感和崔荷的婚事,便也随着他了,自己也跟高瞻他爹吵了不知多少回架,对崔老爷子,她也不是没有怨言的,明知道高瞻想退亲,可崔老爷子呢,愣是装作不知道,就看准了高瞻他爹不敢去退。 可现在呢,这三个月来,她见高瞻竟然还真的为了跟崔老爷子的约定,而天天的跑到安伯侯府那边去,她还以为,是这段时间,使高瞻对崔荷产生了不一样的看法。 他们本来是有婚约的,若是能处出感情来,那她也就不必再为他的婚事而烦恼了,也不用再跟高瞻他爹置气了,这也算是一件好事。 可她现在看着高瞻借酒消愁的,便是不由又感到担忧了。 毕竟小叔子的前车之鉴就在眼前,他为了一个女人,为了退掉他的那门自小就订下的亲事,就这么答应了人家终身不入仕途,就这么一直借酒过着日子,真是叫她看着都心酸心疼,怎么会有人这么傻呢? 所以如今看着这样竟也学会了借酒消愁的儿子,邹静芝不得不谨慎对待。 她绝不能让他步了他二叔的后尘,高家出了他二叔这一个,已经够他们一家人受的了,若是高瞻为了退亲,当真答应了崔老爷子一些什么不合理的条件,那她怎么办呢? 高瞻听了他娘这话,便是也有好一会儿也没说话。 见他不说话,邹静芝便又说道:“你老实跟娘说,你对崔荷,到底是什么感情?我看你对她,也并不是不关心的,不然也不会在她生病那段时间,你早出晚归的了。” 高瞻仍是没有开口说话,而是又倒了一杯酒先喝了。 方才与他娘说道:“没什么感情,我那是被逼的,不这样做,在野蛮不讲理的崔老爷子眼里就是我不守规则,算我输了,那只是表象,你们都误会了。” 邹静之听了,倒是微微笑了一笑,看着儿子,她放柔了声音说道:“如果真是这样,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学会喝酒了呢?你不是最讨厌你二叔喝酒吗?可为什么为了崔荷,你连喝酒也破例了。” 高瞻抬眼看着他娘:“我只是觉得心烦。” 这门亲事,若是高瞻不知道崔荷是喜欢他的也就罢了,可现在既知道了,又怎能当作不知道? 以前不知道,态度可以很强硬不讲感情,可现在对这崔荷,他是了解她的身体的,对她的性情也算是有些明了,所以这才觉得烦恼,当日的怒摔血玉、那天的直接就骂他蠢货,这崔荷,平时柔柔弱弱又别扭,可发起火来,也真是吓人。 发起病来,更是叫他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这头婚事,他是退也难,不退也难,可难道真要像崔老爷子说的那样,他不娶,崔荷就不嫁?这头婚事,可以算作数,也可以算不作数。 可这样做的意义又何在?难道崔荷心里就能好过一些? 高瞻不懂,他也不想懂,他现在只想像二叔那样,喝醉了倒下就睡,那种什么都不用再烦恼的睡眠是他目前最需要的。 英国公府里,秦绮和白露秋月正在房里拿着剪刀学剪纸。 剪纸这门艺术,白露和秋月都是熟能生巧的,可秦绮这可是头一回剪,所以也闹出了些笑话来,但好在,剪坏了好些纸以后,秦绮也渐渐摸到了些门道。 她剪了十二生肖出来,虽说不一定惟妙惟肖,可这是她一回学剪,能剪成这样,也已经够让她得意的了。 所以秦绮很是满意,正打算再学剪剪各种的花样,抬头却见顾若棠走了进来。 这些天里,秦绮虽然没有对这顾若棠有过什么好脸色,可说真的,他居然能忍她这么多天,也是让她有些出奇了。 而且那天她救赵义的事情,按说按这男人的性子,不会就这么轻易的算了,可他却偏偏当作没事发生一样,这个问题,她也是有些想不明白。 顾若棠慢慢地踱着步子走进来,见这秦绮难得像个普通妇人一般拿起剪刀来,他不由笑了一笑。 白露和秋月原本是坐着陪小姐剪纸的,可见二爷进来了,两人便有些紧张了,想站起来,二爷却又让她们坐下了,她们也就只好坐在了那儿没动。 秦绮继续剪着,既没看他,也没说话。 顾若棠也没计较,撩了衣袍坐了下来,便是拿过秦绮剪的纸来看了看,秦绮也没理会他,反正她也只是坐着闷,剪来打发时间的罢了。 顾若棠说:“剪得还挺好的,看不出来是个新手。” 秦绮便抬头睨了他一眼,说道:“这话听着不矛盾吗?看不出来是新手,那你怎么知道我是第一回……” 秦绮说着不由心里咯噔了一下,停了下来,看着他不出声了。 顾若棠却像什么事也没有,只是看着她微微笑道:“所以称赞你,心灵手巧嘛,失去了记忆,还能剪得那么好,不是吗?” 秦绮第一次那么认真地打量着这顾若棠,这是一种直觉,这顾若棠,似是已经知道她不是真的秦绮,虽然之前他常常拍着桌子在那里怀疑,但那也只是怀疑罢了,可现在,他看着她的眼神里,那种怀疑、摇摆的感觉已经消失不见了。 这个男人的眼神里,反而有种她读不懂的东西,又或者说,是她不会去相信有的东西。 顾若棠看着她,她在看着他,她在探究他,他笑了笑,又跟着说道:“今晚要守岁,剪剪纸打发时间还可以,但是过一会儿,这剪刀就要收起来了,过年,是不能玩针剪之类的东西的,你要是嫌闷,我给你画幅画。” 秦绮微微蹙着眉头。 然后她低下了头去,继续剪纸,只是到底有些心绪不宁了,这顾若棠,也不知道为何,给她的那种感觉,有些不一样了,让她觉得有些不安。 白露和秋月看小姐和二爷又是这样冤家似的对坐着,两人也不敢再多坐了,而且这二爷说的话也是对的,这剪刀要过年了也要收起来了,所以再剪了一会儿,两人收了剪刀和剪纸,便拿了水来给小姐洗漱。 顾若棠坐了一会儿,看见窗边的桌上又有文房四宝,便是站起身来踱了步过去。 桌上放着的是秦绮上次写了几页纸的话本,顾若棠于是坐了下来,慢慢地翻着那些纸。 可是越翻,顾若棠的眉头便是越皱越紧,起先他翻时还是慢慢地翻,也不着急,可后来却是一目数行,只扫几眼便又翻了过去了。 等秦绮洗漱了出来以后,顾若棠已基本翻到了尾声去了。 秦绮见他不问自取,便是面上先冷了三分,走了过去说道:“你没有问过我,为什么要看我写的东西?”说着伸手便是要把纸张都拿回来。 顾若棠动作很快,一下子就用另一只手抓着了她纤细的手。 “你干什么?”秦绮升了气上来,冷冷瞪着他。 顾若棠抬眼看着她,举着那些纸,他眼里似是有些难以置信的激动,他的神色不像是生气,反而似有几分惊喜,他出声问道:“这都是你写的?” “不是我写的,难道是你写的呀?” 秦绮也没多想他眼里的神色,这《初刻拍案惊奇》里写了很多引人入胜的故事,这顾若棠是个爱看话本爱看戏的,所以他的神色激动也不出奇。 可听她认了,顾若棠却是神色复杂地看了她好一会儿。 秦绮被他这么抓着手腕,要甩又甩不开,要走又走不了,便是不由更加气恼了:“你看什么呢?还不赶紧给我松手!” 顾若棠被她这么一说,便是稍微回过了神来,他缓缓地松了她的手,而神色不知为何,脸上竟有些病态的红色,难道是过于激动了? 秦绮手被他抓得痛了,也就不想再理会他了,刚想走,顾若棠却是又扯住了她身上的衣服。 秦绮便只好忍着气地回头去看他。 顾若棠坐在那儿,仰着头看她,神色深沉,声音也深沉地说道:“秦绮,我是真心的,想跟你好好过日子,我们终究是成了亲的,我知道我以前是混蛋了些,但以后我好好待你,你不如认真考虑一下我。” 秦绮看着这个不知道又发了什么疯的顾若棠,便是冷了脸说道:“你也知道自己是个混蛋,想要我原谅你,哪有那么便宜的事情?” 说罢也不想再与他说话,扯回了衣服,便是往里面走去了。 顾若棠被她这么冷言冷语的,神色也冷了一下,然而回过头去又看着那些字,他却是抿紧了嘴唇。 守岁是这个时代的风俗,除了小孩子和老人家熬不住去睡的,其余的人,都基本上是等到了时辰再去歇息的。 顾云忻难得放松了下来,他站在窗边,仰头看着外面下的这场大雪,有些出神。 今年的雪太多了,天气太冷了,朝中因为雪灾而上的折子连续不断,不管是南边还是北边,因为这些大雪而滞留或引发的事故时有发生。 他看着看着,便有些又想起了沈鸿来。 沈磐还是没能赶得及在过新年之前到京,也不知道沈鸿随着他,现在都在哪儿了,他再看了会儿纷飞的雪,方才转身回去披了件大氅。 新年要到了,千家万户都是灯火辉煌的,远远的传来了处面热闹的一点响声,顾云忻打着伞,到了云识的房中。 顾云识正和施戈玩着接龙的游戏呢,结果自然也是能猜到的,施戈又怎么可能赢得过他?但所幸,他们两人都不喝酒,输了也只是以茶待酒,所以施戈也只是多跑几趟茅房罢了。 天气冷,但屋里暖,顾云识和施戈正玩得起兴时,见了他哥进来,他便是一下子笑了,叫了他一声:“哥,你快过来!” 顾云忻见他开心,便也心情颇好地走了过去,摸了摸他的头笑道:“过来看看你,跟施戈在玩什么呢?” 0112 受伤 - 闲春 - 湖青 “我们在玩成语接龙呢!哥,明天我们一起去护国寺上香,你说赵公子他现在还在不在那儿?” “我不知道,明天去了不就知道了。”顾云忻坐了下来。 那几个下人见世子来了,也不好再留在房里了,早行了礼退下去了,只有施戈留在一旁侍候倒茶的。 顾云识看着他哥,看着看着忽然说道:“哥,那你说,那个沈小姐,她什么时候才会到京呢?你难道也一点没关心过吗?” 顾云识神色微微顿了一顿,看着云识,他的心里升上了些莫名的情绪,只是面色显现不出来罢了,他说道:“你怎么会突然问起这沈小姐来了?” “那还不是因为你和二婶,你们两个人都认识这沈小姐,也关心这沈小姐,那都这么久了,也没有一点这沈小姐的动静,她也没上京来,难道你都不关心的吗?”顾云识坐在那里歪着脑袋说道。 而且他还有些话没说呢,那天那沈小姐走的时候,明明对她不舍得的人,不止二婶,他不也是一样吗,那天神色沉沉低低的,他可是很少见到他那副模样。 不过他倒是不认为他哥会是喜欢这沈小姐的,这沈小姐救过他哥,他哥重情重义的,之前还以为沈小姐死了,为她画了像,所以当日的那种神情,也许只是因为对沈小姐关心罢了。 毕竟像他哥这样的男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就喜欢一个女人了呢? 顾云识可没有往这方面想去,而且听娘说,哥哥也同意了过完年后任娘安排那些什么宴会的,也就是说他哥,终于考虑他的终身大事了,如果他真是对沈小姐有意,那又怎么可能同意娘这样做? 顾云忻倚在椅背上看了一会儿的顾云识,然后方才笑道:“我关心她做什么?要关心也是你二婶的事情,她又没给我来信,这样没良心的女人,我帮她一次已经是还了她的救命之恩了,还能管她一辈子不成?” 顾云识听了人都愣了一下。 “哥,我怎么觉得你这话,好像还有点生她的气的样子?你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我又没说你什么,你这么急着撇清做什么?” 施戈在一旁听了便是偷笑,瞄着世子爷的神色,虽说看不出来什么,可是世子爷刚才的话,是真的有些吃醋的感觉,难道说,世子爷还真是让小二爷说中了? 顾云忻轻笑了一下,睨着他,又看看施戈,方才说道:“我哪儿撇清了?分明是你们想多了,我看你们玩成语接龙的游戏太屈材了,还不如即兴创作,照你们这样丰富的想象力,也不愁这故事不精彩呀!” 施戈乐得笑出声来,顾云识被他哥这么一打岔,也就消了这疑心了。 三个人在房里便是你说一句我说一句,天上有人放起了烟花来,不免让人兴奋热闹的同时又有些感叹时光的飞逝。 曹若昀和乔靖远坐在她租赁的屋中看着那绚烂的烟花时,曹若昀在心里默默地许了个新年愿望。 还在上京途中的沈鸿和沈昊沈磐,还有后面一同起行的高子赋和苏稚,则是在客栈中,团团围坐着喝茶说话,沈昊陪着沈鸿和苏稚在庭院里放着烟花赏着灯笼玩,而高子赋和沈磐则是在旁边看着他们,嘴角都不禁微微弯了起来。 第二天是大年初一,护国寺里有许多的权贵世家都早早地等着上香,所以护国寺也派了些官兵把守着,以防出了乱子。 英国公府所有的人都来了护国寺,在护国寺里秦绮遇上了自己的家人,自然也是热闹了一番。 等上完香出来,各个夫人又忙着要找大师求福平安,秦绮随着徐徘见完了大师以后,便一个人走了出来。 白露和秋月就等候在外面,秦绮想去看看赵义,刚才听云识问寺里的小僧说,他还住在寺里静心。 但秦绮又不好支开白露和秋月,所以便在寺里先是随意走着逛着,等到了后面寺院里,却是凑巧,刚好遇见了赵义想到后山去走走。 赵义也看见了她,面上露了些欣喜出来,忙上前走了几步,然后恭腰行礼说道:“二夫人,新年好呀。” 秦绮见他安然无恙的模样,心里也是放心了,因此也微颔首笑道:“赵公子也新年好呀,这是一直住在寺里,没有回去郑王府?” 赵义面上并没有难堪之色,因为知道这二夫人和顾小二爷一样,都是关心自己的处境罢了,所以他仍是含着淡淡的笑意说道:“一直就住在寺里,这里清心,日子过得安宁,我挺喜欢的。” 秦绮听了他这话,心里却是为他感到了几分心疼,她特意一边走着,一边问他道:“那以后呢,有什么打算吗?” “走一步看一步吧,其实如果能这样一直过下去,我也是愿意的,无人打扰,免了郑王府的那些糟心事,能这样过着太平日子,不也是普通人心里的愿望吗?” 白露和秋月就跟在他们身后,听着他们说话,因为是小姐救了这赵公子的,赵公子对小姐心生感激,两人见面说几分话客气一下,也没什么,所以两人倒也没有怀疑。 这也是秦绮为什么会是一边走一边与他说话的原因了,她光明正大的说话,反而叫人不好起些疑心。 只是走到后山那儿,倒是不好再陪着这赵义走下去了,赵义也知不妥,所以告辞了以后,便是一个人拢了大氅往山上去了。 顾若棠远远地就见了他们两人说话的样子,他的面色自然是沉了下来,他也没惊动他们,只是在后面不远不近地跟着,就想看看他们两人到底还会做些什么。 等见了这秦绮停了步了,目送着那赵义往山上走去,顾若棠方才也停了步,秦绮大概是不想回去先,所以走到不远处的一个亭子里坐下,就看着这苍冷的群山出着神。 白露和秋月原本陪着小姐的,小姐在出神,她们也没打扰。 顾若棠走进来时,悄悄给她们使了个眼色,白露和秋月虽然有些犹豫不放心,可是二爷这些日子对小姐的关心和忍让,她们都是看在眼里的,所以现在见二爷要支走他们,跟小姐独处,她们也就不好不照做了。 顾若棠看着这披着白狐斗篷,越发显得楚楚可怜的秦绮,神色好似沉得想杀人。 他绷着神色坐了下来,秦绮也没发觉,还是好一会儿收回神来时,才看见坐到了她对面的顾若棠。 “你怎么在这儿?” 秦绮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去多想他的神色是怎么了,语气仍是如同以往的一样冷淡。 顾若棠站了起来,一言不发地便是拉起了她的手往外走去,秦绮看着这又不知道是发了什么疯的顾若棠,便是用力地想要甩开他的手:“你想干什么?“ 顾若棠却是一句话也不理她,拉着她就是往山上走去,那方向俨然就是刚才赵义去的方向。 秦绮一看这个,哪里还有不明白的,只是眼下的情况,却是也只能装傻:“顾若棠,你这是想带我去哪儿?你放了我的手,我跟你走便是。” 顾若棠一听她这话,便是冷笑着看了她一眼,讥讽笑道:“你不是一直想来寺里看这赵义吗?不必藏着掖着呀,我带着你去,就没有人会说你闲话了。” 秦绮看着这顾若棠气到极了反而神色越发沉冷的样子,也就知道他这些日子隐而不发的怒气是暴发了。 前面的赵义已经走到离他们百米多远的山腰上了,秦绮看着他爬山的背影,心里涌起了一些悲凉,他的处境已经够危险了,如果再添上顾若棠这个随时都有可能发疯的敌人,岂不更加的雪上加霜? 一时之间,秦绮各种的情绪都涌了上来。 本来新的一年,人人都是团聚的,家家都是欢笑的,可各有她,异世穿来的孤魂一个,在英国公府虽然日子虽然富足,可她要的却不是这些,她只是想要一个自由的身份,既然穿来了,就想随心所欲的过上自己想过的生活。 可现实却是,她没有婚姻的自由,整天对着的就是顾若棠这个渣男,沈鸿也与她分离,不知什么时候才能上京来,所以虽是新年,可她感到的却是孤独,与穿越以来很少出现的焦虑感,她怕越是拖得久,将来越是容易出现更多的变数。 毕竟她心不在英国公府里,而喜欢的那个人,却又是那样一个身不由已的男人,她要怎么做,才能摆脱得了顾若棠妻子这个身份? 秦绮一下子脾气上了头来,便是不管不顾地狠甩着,顾若棠也被她的举动给气得红了眼,两个人在山道上便是你拉我扯的,秦绮越是不想上去,便是越显得心虚,顾若棠便就更加的气上了头,非要拉着她上去断了她的念想。 顾若棠的力气大,秦绮的力气小,顾若棠走得快,秦绮一时被他拖了上去,没站好,脚崴了一下,刚好就站在山道边上,秦绮往外跌去,顾若棠本来拉着她,也被她一起拖了下去。 “秦绮!” 冬天的山上本来草木就萧瑟零落,秦绮最先跌了下去,便是一路滚落到山石上,她吃痛得叫出声来,顾若棠在后面被她拖了下去,也被那些不平整的山石滚得浑身是痛。 顾若棠死也不松手,为了能保住秦绮不在跌下去时磕到头,他死命地拉了她一把,然后两人滚到了一起时,顾若棠改用双手护着她的身体,自己任由着往下滚的姿势。 赵义原本走在半山腰上,听见后面似乎有些异响,可回头看去,后面却又空空的,连只鸟雀也没有,他只以为自己听错了,便也没再多疑心,仍是慢慢地往上走去,在寺里的这些日子,他已习惯了每日登到山顶上看云海,俯视群山的苍茫,这对于他来说,也是修心养性的一种锻练。 顾若棠和秦绮一路滚着石头下来,跌到了底下的山谷里时,顾若棠已经是昏死了过去。 秦绮被他护在怀里,虽然有他垫着底,可是她身体虚弱,也被这一路的山石弄得浑身都疼,跌到底下去时,她的人也昏了过去好一会儿。 秦绮浑身痛楚地醒过来时,顾若棠还在昏迷不醒,但他的双手却仍是以一种护着秦绮的姿势躺在那儿。 秦绮看见这脸上已被石头划出了好些伤痕来的顾若棠,不由也心慌了起来,她着急地喊着他:“顾若棠,顾若棠。” 可顾若棠就是喊不醒,秦绮强迫着自己镇定下来,可还是抖着手去试探他的呼吸。 他的呼吸还有,秦绮不由稍稍松了口气,她顾不得身上的疼痛,抬眼看了一眼这高处的山,这里是底下的山谷,从这么高的山上一路滚落下来……秦绮想着,便是又心跳得飞快。 她轻轻地抬起了这顾若棠的头,伸手去摸他的后脑勺,手上摸到了些粘稠的液底,她的心跳得更快更慌了。 她把手伸出来,是血……她看着这陷入了昏迷的顾若棠,一时当真是有些吓坏了。 她虽然不喜欢他,可若是他因此而有些三长两短的,她的良心如何能安? 她想扶这顾若棠起来,想背他赶紧去找大夫,可是他太重了,她根本搬不动他。 秦绮红了眼,她知道她想背着他出去的想法是行不通的了,所以现在最重要的,还是先给他包扎了伤口。 秦绮强迫自己不要慌,可她还是抖着双手才从衣服上扯下来了一条长布,然后她把长布围绕着那伤口圈了几圈扎好了,她观察了伤口,应是滚下来时磕到尖锐的石头上弄伤的,伤口虽然不大,但流的血却也不少。 秦绮把他包扎好后,那伤口还在渗着些血出来,秦绮又不放心,又连忙再扯了一条布条出来,用力地按压着那伤口,她看着这顾若棠,一边担忧地唤着他:“顾若棠……顾若棠你醒醒!” 顾若棠没有醒转的迹象,秦绮再给他按压了一会儿,便开始检查他身上还有没有其他的伤口,把一些出血多的伤口都简单地包扎了一下后,秦绮不敢再多耽搁,连忙忍着痛楚往外面找人来帮忙。 0113 受伤 - 闲春 - 湖青 顾若棠躺在床上,伤势已经请太医医治过了,最严重的伤自然是在头上,但万幸的是血及时止住了,没有造成更大的伤害,而身上的伤则是大伤小伤都有,得慢慢将养着。 秦绮身上的伤也不少,但却没有顾若棠的严重,此时她坐在房中,还是觉得后怕不已。 她看着还在昏迷中的顾若棠,眉头微微蹙着。 回想着刚才山上的一幕,顾若棠竟然在那一刻还记得要保护好她,这份举动,令她不得不动容,她一直觉得,这顾若棠就是个渣男,所以一直也没有给过他什么好脸色,可没想到,关键时刻,他却是救了她。 这倒是让她有些意外。 “小姐,您去休息吧,我来照顾二爷就好了。”秋月知道小姐心里愧疚,可她也是一身的伤,也是需要休息的。 秦绮说道:“我不累,我要在这儿看着他醒过来。” 若是顾若棠是个彻彻底底的渣男,那么她一定不会多看他一眼,可顾若棠救了她,这份恩情,她却也不会不当回事。 她很清楚,她是不会爱上像他这样的男人的,哪怕他已悔过自新也没有用,他的容貌和性情都吸引不了她,所以她无以为报,也就只有坐在床边照顾他,方才能减轻她心里的一点愧疚。 山上的意外,虽然两个人都有责任,但追究下来,责任还是在于她。 她对于赵义的感情,尽管只是埋在心里,还没有发生实质的行动的,可是这对于顾若棠来说,无疑已经是触碰到他的底线了。 她也是女人,她也懂感情,所以她也一直克制着,也所以,她也理解顾若棠当时的心态。 白露拿了温水进来,想给顾若棠擦擦脸,秦绮看着,站了起来说道:“给我吧,我来。” 白露和秋月都有些微微讶异,看着小姐浸了温水拧了,慢慢地给二爷擦着脸儿,两人都觉得不可思议。 但随即又想开了,这二爷在生死时刻保护了小姐,任是哪个女人,都很难不动容的罢?所以白露和秋月也就站在一边,两人也不出声,就看着小姐给二爷慢慢擦拭着他的脸和双手。 顾若棠还是天黑了以后,才慢慢醒转了过来的,他觉得眼皮很沉,艰难地睁开了眼,却发现眼睛什么都看不清,一片朦胧的,像是有雾挡住了他的双眼似的。 “秦绮……” “二爷,您醒了?真是太好了。” 这是夜雪的声音。 顾若棠睁着眼,却怎么也看不清夜雪站在哪儿:“夜雪,你在哪儿?我这是怎么了?”他双手摸着头,只觉得头又沉又痛的。 夜雪看二爷这情况似是有些不对劲,于是坐在了床边,在二爷面前晃了晃手:“二爷,我就坐在这儿呀?您看不见我吗?您的眼睛……您的眼睛是怎么了?” 听着夜雪的声音就在他面前,顾若棠也顾不得头疼了,伸手往前摸索去,夜雪将手也握了过去:“二爷,我在这儿……” 夜雪的心跳得飞快,听太医说,这二爷头上的伤最是严重,都出了血了,还说得等二爷醒过来才知道有没有其他的情况,那二爷现在,难道是眼睛出了问题了? 顾若棠也用力地抓着她的手,他的心一沉,想着了和秦绮摔下山的事情:“秦绮呢?她在哪儿?” “二夫人没事,二爷您的伤势较重,二夫人只是受了轻微的伤罢了,二爷,我去叫人请太医来。” 顾若棠听说秦绮只是受了一点轻伤,下意识地便是松了一口气,他怔怔地松了夜雪的手,声音低沉地问道:“太医说我怎么了?我现在的眼前,像是有层雾在罩着,什么都看不清。” “二爷别着急,太医说了会有瘀血积在里面,这也许只是暂时的,让奴婢去请太医来诊治。” 顾若棠轻轻点着头,夜雪刚想走,顾若棠又叫住了她:“秦绮在哪儿呢?” 夜雪听着二爷从刚才醒来就一直叫着二夫人,虽然觉得还是不理解,但还是先回道:“二夫人刚才还坐在这儿的,只是她身上有伤,这会儿该是去换衣服上药去了。” 顾若棠又是点了点头,夜雪见二爷没有再吩咐了,便连忙快步走了出去。 招呼了两个丫头赶紧跑去禀告国公爷和国公夫人,让人去请太医速来,夜雪便是又走了回去侍侯。 秋月走到廊下听见了夜雪吩咐小丫头的话,知道这二爷醒了,连忙也跑了回去,跟正在上药的小姐说道:“小姐,二爷他醒了,可是听夜雪说,二爷他的眼睛,看不清东西了。” 秦绮吓了一跳。 白露也神情凝重。 秦绮顾不得再上药了,连忙拉上了衣服,白露和秋月也上来帮忙,穿好了衣服以后,秦绮穿着鞋连忙跑过了顾若棠的那边。 夜雪见二夫人来了,原本是坐在床边回答着二爷的话的,这会儿也就站了起来,神色不怎么好看地与白露秋月她们对面站着。 原本夜雪就不理解二爷为什么要搬来这边的,二爷和二夫人成亲虽然两年了,可两人向来都是分开着住,二爷的心是向来不在这二夫人身上的,这她们这些当丫头的都知道。 更何况自二夫人失去了记忆,性情大变,和二爷都敢摔东西吵架了,她们这些二爷院里的丫头,对这二夫人自然是也颇有些看笑话的,只是面上不敢显露罢了,可哪曾想,二爷竟然会被这样离谱行事的二夫人有了些兴趣。 现在二爷更是为了这二夫人,而摔得一身都是伤的,夜雪自然心里对这二夫人,更是没有什么好评价了,也不知道二爷为什么会对她转了性子。 顾若棠感觉到有几个人跑进了他的房里,他的眼前有轻微的晃动的风,他知道有人在他面前晃着手,所以他伸手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手是润如凝脂的,他试探道:“秦绮?” 秦绮盯着顾若棠没有聚焦在她脸上的双眼,心里沉了下去,她也没有顾得上抽出她的手来,而是沉了声音问道:“你的眼睛当真看不见了?” 顾若棠听着她这声音,里面害怕的情绪多过关心的,便也不露声色说道:“对,看不清了。” 秦绮整个人就像木偶一般坐在了那儿。 这是暂时的,还是会永久的?秦绮心里沉甸甸的。 顾若棠抓着她的手,他虽然看不清秦绮的神情,但也能猜到她此时心境的复杂。 她的人看着像是不好相处,脾气大也没耐性,讥起人来嘴巴就跟刀子一样毫不留情面,可她同时也是个重情义的,有着女人的柔软的心,不然像朱权和岳宇那两个人,她又怎么可能会帮他们? 秦绮回过神来,这才想从他的手掌中抽出她自己的手来。 虽然对他有愧,可一码归一码,她还是要跟他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疼……疼……” 顾若棠忽然用另一手握成拳头锤着自己的脑袋,眉头拧得痛苦万分的模样。 秦绮见了他这模样,心里难免七上八下的:“头疼吗?太医很快就过来了,你稍微忍一忍。” 又低头看着他抓得她紧紧的手,犹豫了一下,方才没有马上从他手中抽出来。 虽然也有些怀疑这顾若棠是不是装的,可想想她以前拍打戏时,也曾撞伤过头部,虽然并没有像顾若棠这般出了血,可那时的头也是真疼得很,而这顾若棠现在的伤势比她那时更甚…… 秦绮心里不安得很,她不想欠这顾若棠的。 见他总是锤着自己的头来减缓疼痛,她怕他万一锤得狠了会更麻烦,于是伸过了手去,把他的手拿了下来,而又替他揉着他的太阳穴:“你别锤了,我给你揉一揉,舒解一下或许会好一些。” 这声音带着些许她从未对他有过的温柔,顾若棠听了不由怔了一怔。 虽然他也知道这秦绮并不是在心疼他,但心里难免多了两分窃喜,觉得这头撞到了,眼睛看不见了,竟也不算是件完全的坏事。 他任由着她揉着,一边低声问道:“你身体没事吧?” 秦绮的声音忽然又变得有些冷了,她的手虽然不停,可话却是刻意地保持着一定距离:“我没事,倒是你,如果身体上还有其他的不舒服,一会儿太医来了要如实跟他说,你放心,你的伤是因为我而起,我虽然不喜欢你,但也不会对你不理不睬的。” 顾若棠的脸色蓦地又沉了下来了。 秦绮就当作没看见,她是分得清轻重的,虽然对他此时有些愧疚,但她绝对不能让他发生其他的误会。 顾若海和徐徘陪着太医过来给顾若棠看伤,又询问了他些情况,确实是头上的瘀血引起的暂时性失明,太医说,要用药等把头上的瘀血散开了以后,才能慢慢恢复。 顾若棠听了,倒是没问什么。 可秦绮和其他人听了,却是都先松了一口气,秦绮觉得万幸,这失明只是失明一段时间,只要她不欠这顾若棠什么,那到时和他和离也就好说多了。 徐徘临走之前拉着秦绮的手走了一段路,顾若海则是先送了那黄太医出去了。 徐徘说:“你看你们俩,这别扭闹的,这过新年呢,却两个人都弄得一身是伤的,这叫我说什么好呢。” 秦绮只微垂着眉头倾听,并没有说什么。 徐徘的语气也并不是责怪,只是想劝她和顾若棠一人让一步罢了。 “这若棠,是我从小看大的,他的本性呀,是真的不坏,虽说以前花天酒地的,可现在也懂事了,他肯跟你低头,我也是觉得意外呢,这说明什么,这说明他开始把你放在他的心上了,小绮,你和若棠是夫妻,你总不好一直冷落他吧?” 秦绮看着这大嫂,张了张嘴,却还是不知该说些什么。 无论她说什么,其实都是狡辩,她总不能跟她说,她心里想跟他和离吧,说什么都是违背了她的本心的,所以她索性也不说了。 “大嫂也不是多事,只是现在这若棠,头上身上都是伤,眼睛又看不见了,你就当可怜可怜他,照顾他一下,好吗?” 徐徘循循善诱的,又温言可亲,正是抓住了秦绮此时愧疚的心理。 秦绮一时看着这大嫂,也无言可对,点着头带了点笑意道:“行,我都听大嫂的。” 徐徘便柔柔一笑,拍了拍她的手,方才转身走出去了。 因为这顾若棠的伤,所以这个年,秦绮是哪儿也没去,连娘家也没空回去,每日里便是只能坐在这顾若棠的房中,或是两人一坐一躺无言,或是这顾若棠让秦绮给她念几段书解闷。 秦绮见他有时有意逗弄,便也不理他。 可他一嚷着头疼,却又难以狠得下这个心,真是一时瞪着这看不见的男人,恨不得当时受伤的人是她自己,这样她就不欠他什么了。 “哎,我问你一个问题,那出《西厢记》,是不是你写的?” 秦绮原本给他读着一段,可顾若棠忽然抛出了这一个问题来,她便转过头去看他。 “不是。”秦绮想也没想就否认了。 这顾若棠是个戏痴,若是让他知道《西厢记》是她写的,怕是就对她更纠缠了,她傻了才会去承认呢。 顾若棠便轻轻笑了一笑,虽然看不见她,可他还是朝着她那边说道:“我知道是你,我也知道你不会承认的,我也知道,你不承认是什么意思。” 这话令得秦绮的神色微微怔了一怔。 她看着这顾若棠,好一会儿才出声说道:“顾若棠,其实你要什么样的女人都有,何必处处向我低头呢?你以前不是很喜欢春风楼的杜蘅吗?你现在依然可以喜欢她,我可以给你赎了她出来,她虽然进不了英国公府,可你买个院子,不也一样可以继续与她相好吗?” “你的脾性,虽然纨绔,可也不算是个坏人。所以我实话跟你说吧,我不适合你,你就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我现在会坐在这儿照顾你,只是因为我的一份责任感,你的伤,毕竟是因我而起的,但你千万别对我误会了什么。” 这话秦绮说得含蓄,却也不算含蓄。 “和离”这事情,她势在必行,只是到底不想过于激怒了这顾若棠,毕竟想得到他的同意,也须得先照顾了他的感受。 顾若棠听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动静,秦绮观察着他的神色,他的神色跟以前的一样沉,显然是动了怒了。 但她也不急,她先试探着,慢慢再将想法与他说出,多试几次,也不算是太突兀了。 顾若棠轻笑了一声:“秦绮,我要是想买个宅子金屋藏娇的,难道还缺了那一份买宅子的钱吗?”他转过头来,眼睛往她的方向看去:“你也太小看我了,我顾若棠想要的东西,不需要别人送,我自己会争取,女人,也是一样的。” 0114 到府 - 闲春 - 湖青 英国公府的后门处,尘香正在马车边焦急地等待着,杜蘅也时不时地揭开帘子往对面看去。 顾若棠的小厮许途快步地跑了出来,跑到了马车边,尘香赶紧拉住了他的手说道:“二爷呢?二爷怎么没出来?” “尘香,我们二爷受伤了,现在正在府里养伤呢,你们两个,这过年的怎么跑来这儿找二爷了?若是让国公爷知道了,肯定又要对我们二爷发脾气了。” 许途的脾气和顾若棠的正好相反,他是什么都不会很生气的那种人,说话也是慢吞吞的。 所以此时见了尘香和这杜蘅姑娘一脸急色的,他还是含着笑容,不紧不慢地说道。 杜蘅也听说了顾若棠在护国寺受了伤的事情,只是不知道他伤得有多严重,此时揭着车帘便是问许途道:“他伤得很重吗?” “重,二爷伤到了头,眼睛现在还看不见呢。” “什么!” 杜蘅和尘香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是大惊失色的,面色顿时便是更焦急了。 “你们两个,到底是有什么急事来找二爷呀?我进去跟他说,也是一样的。” 虽然二爷很久没去春风楼了,可许途和尘香和杜蘅姑娘好歹也是认识了两年了,所以这情谊还是在的,再说了,不过是带两句话进去罢了,这二爷又没有说不管这杜蘅姑娘了。 杜蘅显得有些六神无主的,尘香见了,也知道她着急,所以连忙替她和许途说道:“我们姑娘遇上大事了,春风楼的萃姨要遣散了楼里上了年龄的姑娘,听说她已经在江南新购进了一批新人,正在送过来的路上呢。” “而遣散的这些姑娘们,萃姨也放出了风声出去,说是赎身价价高者得,我们姑娘原本是想自己赎身的,可是那萃姨见我们姑娘是二爷的人,知道他有钱,所以起的价很高,我们姑娘无能为力,这才想来找二爷帮忙。” “这风声现在已经放出去了,如果萃姨把我们姑娘卖给了别人,那我们姑娘该怎么办才好?” 许途听了,看着这尘香,又看看这杜蘅,说道:“那她起的价是多少?” “八千两。” “八千两?”许途吓了一跳,这要价也太高了吧。 这在京城可以买两套上好的三进三出宅院了,这简直是趁火打劫呀。 杜蘅黯着神色坐在那儿,许途见了也替她忧心,于是说道:“那你们先回去吧,我进去跟二爷说,有消息我会去春风楼找你们。” 尘香连连点着头,眉头的忧愁也消散了不少。 杜蘅听了便跟他说道:“小途,若棠他的眼睛太医是怎么说的?” “哦,只是暂时的,但是什么时候能看见,我们也说不准。” “那,你们的那个二夫人,现在是在照顾他吗?” 许途一听这话就笑得有些尴尬了:“我在外院呢,二爷受伤这段时间,我也不能随便进去看他,是真的不了解。” 杜蘅听了看着他便是笑。 许途见她笑,自己也是不好意思了,二爷好长一段时间没去找杜蘅姑娘了,即使是自己不想拿实话去伤她的心,可她自己,心里想必也是清楚的。 “行了,你回去吧,他有话,你就赶紧过来回我,你也是知道的,春风楼是什么地方,现在萃姨既放出了风声去,若是有心人想坏事,那我的处境是会很危险的。” “我知道,那我就先回去了。” 许途说着,冲着尘香又笑了一笑,方才转身又跑着回去了。 许途走到了二门处,找到了个婆子,让她请了二爷的侍女夜雪出来,然后把这杜蘅姑娘的事情低声与她说了。 夜雪一听是这春风楼的杜蘅,顿时便是没什么好脸色了。 只是想到这二爷这些天和二夫人相处的情景,这二夫人不识好歹的,竟还敢给二爷脸色看,若是跟二爷说些杜蘅姑娘的事情,想来也能分分二爷的神,所以便骂了这许途两句,应了下来转身回去了。 许途便在二门那儿徘徊着等夜雪的回话。 夜雪倒是也没让他多等,两刻钟的功夫也就拿着那八千两的银票出来了:“二爷说了,这赎身的银子他出了,让杜蘅姑娘恢复了自由以后,可以随她去留。” “随……随她去留?这是什么意思?”许途拿着银票,一时有些没听懂。 夜雪便不耐地瞪着他:“什么什么意思?就是字面上的意思,二爷不要她了!让她出来了以后,可以东南西北随便挑个方向走人了!明白了吗?” 许途被她的脾气吓了一跳,连忙点着头:“知道了。” 夜雪便也不理他,转身又回去侍侯了。 许途却在原地怔了一会儿,心想这二爷,原来还真的是不再喜欢这杜蘅姑娘了呀,他叹了一口气,竟有些可怜这杜蘅姑娘了,可是又想想,这二爷能对杜蘅姑娘出这份钱,也是够仁义的了。 这可不是一笔小数目。 许途想着,看看天色不早了,连忙把银票揣回怀里,跑了出去,跑到了春风楼里把银票和话都跟了杜蘅说了。 至于杜蘅听了是怎么想的,会不会伤心,他也没有时间多观察了,只是跟她说了一声“保重”,便也连忙跑回去了。 杜蘅得了银票,却也得了顾若棠的一个钱到人散,她的眼眶微微红了些,虽然知道男人都是这个德行,可顾若棠也算是待她不薄了,所以她轻轻抹了一把泪以后,就走去了萃姨的房间。 萃姨看着她手上的银票,在她出口前先是抢了话:“哎哟杜蘅,你看你多命好呀!刚才瑞王差人来了,说是愿意出一万两银子迎你回去,这你以后可是要享福了!” 杜蘅脸色一变,紧紧地抓往了萃姨的手:“萃姨,我在这春风楼里好歹也为你挣了多少的银子!这今天要散了,你难道还要连条路也不给我走吗?” 萃姨也变了脸色,从她手中抽出她的手来,说道:“杜蘅,你也别怪萃姨狠心!实在这是瑞王呀,我这春风楼以后还要在京城里做生意的,你说我要是不照办,那瑞王我不就得罪他了吗?” “不过你也别急,我说了价高者得,那瑞王出一万两,我还拖着他呢,要不,你还去跟顾二爷说一说,让他出高一点的价,这样我也好有个交代! 萃姨脸上带着笑,这种笑里有贪婪、有狠心,唯独没有人的感情。 杜蘅手里攥紧了银票,她看着这相处了多年的萃姨,再一次为这贪婪的人性感到可笑。 “我明白了,”杜蘅露出了一点笑容来,眼里却是含着了一点泪水:“但萃姨,有句话,我也说在前头了,你若是要逼我,这一万两你够胆子你就拿着,但我保证,若我到了瑞王手里,你这一万两,一定会飞走,你说瑞王他要是人钱两散的,他会不会吃了?” 萃姨脸色变得煞白,一时间看着这杜蘅气得丰满的胸脯便是上下起伏:“你敢威胁我?” “你大可以试一试。萃姨,做人不要做得太绝情,这顾二爷若是对我没有情意,这八千两银票如何肯给我?你怕得罪瑞王,难道就不怕得罪英国公府吗?你若是强要把我卖给了瑞王,你是知道我性情的,我说到做到,他得到的只会是一具冰冷的尸体。” 萃姨倒吸了一口冷气,瞪着这杜蘅竟说不出话来了。 杜蘅却不理会她,含着笑容转身挺着背走了。 年初十,沈府的内院。 热热闹闹的各种宴会都去了,好不容易才清闲下来,沈惜菡却趴在桌子上觉得很没劲。 这个年过得真的一点都没劲,爹不在,沈昊也不在,就只剩她和娘,还有那两个姨娘生的三个庶女在那里争来抢去的。 沈惜菡幽幽地长叹了一口气,她的侍女莞莞见了便说道:“小姐,您这是怎么了?这天又没黑,您叹什么气呀?” 沈惜菡便还是很没劲地说道:“能不叹气吗?这眼看我爹和沈昊就要回来了,可他们却带回了一个我娘不想见的人,我娘不高兴,那我能高兴吗?” 莞莞听了有些纳闷:“奴婢不明白,这大小姐早先误传了消息,也是因为大小姐在乡下没人照管,她才想去她外祖家的,现在既然大小姐安好,老爷也官复原职了,这大小姐也都到婚嫁的年龄了,她若是不跟着老爷上京来,那不是更让别人说咱们沈家的闲话吗?” 莞莞不是不知道,夫人和小姐心里的别扭。 但她同时也认为,这已经是吃了个教训了,这大小姐毕竟老爷是真亏欠了她,若说还将她放在乡下没人教养,连她这个当奴婢的,也觉得过份了呢,更何况是外面的人。 沈惜菡听了没出声。 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烦恼呢,家里多出了一个人来,在身份上她还是她的姐姐,这让原本在家里就是她最大的怎么适应嘛。 “你说,她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一直养在乡下,会不会很没有教养?若她真的做了很没有教养的事情,比如说跟着我和我娘去别人府上做客,她要是出了什么丑的,那别人不是会笑话我们沈家吗?” 莞莞听了微微笑了,看着还是趴在桌上没精打采的小姐说道:“怎么会呢?我听说大小姐也是知书识礼的,而且,即使她不懂京里的规矩,可她到府里了,可以慢慢跟着学呀。” 沈惜菡可没那么乐观:“那也要看她性子怎么样呀,她若是那种粗鄙无礼的,她能学得会才怪呢!” 两人正说着话,沈惜菡的另一个侍女岚岚忽然跑了进来笑道:“小姐,老爷和少爷回来了,您快过去前厅。” 沈惜菡一下子坐了起来,听说她爹和沈昊回来了,她的脸上马上便是露出了高兴的笑容,连刚才的烦恼都忘了。 她提着裙摆,便是快步地跑了出去。 莞莞见了不由一笑,拿着斗篷便是追了上去。 前厅里,因为沈磐也没让人提前回府去报信,所以到了府门口,沈家的人才知道老爷回来了,连忙迎接的迎接,拿行李的拿行李,让人快跑去通知夫人。 沈磐坐了下来时,热茶已经备好了放在桌上,沈磐一身疲惫的,看着这儿子和女儿,便是也笑着让他们坐下来,先喝上口茶歇息一下。 沈家的总管见过了老爷、少爷和大小姐以后,便是立在沈磐的身边,沈磐问了他几句府上的情况,便是让他先下去了。 朱熙春带着郭妈妈等人走了过来时,沈磐正跟沈鸿简单地也先说了一下家里的人口,她都有几个弟弟妹妹之类的,语气温和让人觉得放松。 只是朱熙春一进来,沈磐脸上的笑就顿了一顿了。 沈昊见爹这样,也知道他的难做,便站了起来,走了过去扶了他娘的手笑道:“娘,我们回来了,这本来是打算在年前到的,可是下大雪嘛,路上难走,所以迟了半个月了。” 朱熙春也不是没有见到沈磐脸上的神情,但一来她本就是性情清冷的人,自然不会为些小事而动怒,二来她也四个月没见到儿子了,所以拉着他的手,便是问了他好些话。 沈鸿站了起来,有些拘束地在旁边看着他们母子两人叙着话,等他们的话说完了,沈鸿方才对朱熙春行了个礼:“沈鸿见过夫人。” “母亲”这个称呼,沈鸿是真叫不出来。 她对于“母亲”这个称喟,有着她自己的另一层别扭,而且这沈夫人,想必若是才见面就听到她称呼她为“母亲”,也会觉得刺耳吧。 沈磐和沈昊都有些惊讶地看着沈鸿,但两人也知道沈鸿先行了礼,已是解了一层围了,其他的,也只能是慢慢来。 反而是朱熙春的反应淡定了些,听了沈鸿的这个称呼,她不惊也不讶,只是淡淡说道:“起来吧,一路劳顿的,你也累了,我已经让人收拾好了一间院落给你,你若是觉得没什么,可以下去先休息了。” 沈磐睁着眼看着夫人,他张了张嘴,但最终还是什么话也没说出来。 沈鸿看了一眼沈磐,然后再福了一礼,方才随着领路的丫头走了出来。 刚走出廊檐,却见一个穿着黄裙的明媚的女孩子笑着跑了过来,她的样貌和沈昊的很是相似,想必就是和沈昊同胞的那位小姐了。 0115 到府 - 闲春 - 湖青 沈惜菡看着这走来的女子,神色也是微微有些惊讶。 莞莞见了这样貌明艳、气质也不输小姐的大小姐,神情也是微讶,心想这大小姐,并不像小姐所猜测的那般是个粗俗丑陋的人,倒跟在京里长大的一样。 沈鸿和沈惜菡两人都从对方的眼里看出了对方的惊讶,也都认出了对方的身份,但两人却也默契地谁都没开口说话。 沈惜菡多看了她两眼,她的心里其实有一种不愿意接受她的情绪在里头,所以见她竟出落得这般大方,她的心里反而觉得不痛快了。 她不想理会她,所以她笑也没想,提着裙摆就上了台阶。 沈惜菡走进屋里,像个在撒娇的孩子,又嗔又娇气地跑了过去说道:“爹,您怎么这么晚才回来啊,我都想您了!” “惜菡,爹也想你了……”沈磐的声音明朗又高兴,语气是带着明显的娇宠的。 显然,这妹妹在府里极是受宠。 沈鸿回头看了一眼,神色倒是没显什么,只是心里多多少少也有些黯然,这种能冲着父母撒娇的语气神态,确实是让人觉得羡慕。 领路的丫头十八九岁,名叫春香,她是得了郭妈妈的吩咐,以后要留在大小姐身边侍候她的,所以这时也就微微抬头看了一眼大小姐的神色,以揣磨这新主子的性情。 而沈鸿收回眼神,也没有再作停留,请了春香领路,三人便是绕出了这前厅,来到了内院一所有着绿竹环绕的院落。 这绿竹,在萧瑟的寒风中婆娑发出飒飒声,本来冬日就寂静,这时更是显得有些凄凉了。 沈鸿便转眼看着那丫头。 春香一接触到她的眼神,便是连忙低了头,神色还露出了几分尴尬,紧张地跟她解释道:“这院子其实挺好的,离各个小姐的院子也挺近,挺方便的。” 只是这三个小姐都是庶小姐罢了,当然这句话,春香是不敢说出来的。 沈鸿听了这话,也不想为难她,又转眼看着这院落,其实冬日里虽然显得稍稍寒凉了些,可是想想一到天热了,青翠滴的翠竹,那也是挺消暑的呀。 院子里有几个小丫头正在打扫卫生,见了沈鸿走进来,几个小丫头都停下了手里的工作,或好奇或怔愣地看着她。 春香见了,正愁没有机会在沈鸿面前展示她的能力呢,于是连忙发挥了她当大丫环的权利:“你们都傻站着干什么?还不快点过来见过大小姐。” 小丫头们被训了一顿,连忙都小跑了过来给沈鸿行礼,神色都紧张中带着不安。 沈鸿看了一眼这春香,和袅晴对视了一眼,让小丫头们都各自忙去,方才进了房里。 又是一阵的忙碌收拾以后,因为天色也晚了,春香让人去拿了饭菜过来,吃完了饭菜,洗漱过后,沈鸿和袅晴才算是真正在沈家住下了。 第二天,沈鸿用完了早饭以后,沈磐便让人唤了她过去。 屋里或坐或站的早已等了一堆的人,除了沈夫人外,还有两个年龄约有三十多岁的妇人,以及昨天见过的与沈昊一母同胞的姐姐,还有三个约是十二三岁的庶小姐,和一个约有七八岁的庶子。 沈鸿走了进去,这些人十几双眼睛的便都各怀情绪地盯着她。 沈鸿好歹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自然是不惧这些人的打量,端方地走了过去,给沈磐和沈夫人见了礼。 沈磐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鸿儿,来,爹跟你介绍一下,昨天回来得太晚了,也没来得及让你跟你的这些妹妹弟弟的见个面,今天爹唤你过来,就是让你们大家熟悉一下,以后呀,咱们都是一家人,一家人相亲相爱、齐齐全全的比什么都好。” 沈磐说着便是将沈夫人和沈惜菡,他的两个姨娘,长得温柔一些的是周姨娘,长得精明一些的则是赵姨娘,还有那三个庶妹,一个叫沈惜冰,一个叫沈惜筠,一个叫沈惜月,七岁的庶弟则是叫沈融。 周姨娘打量着这大小姐的容貌身段,便是温柔地笑道:“看这大小姐,气质真是一点也不输给京里的世家贵女们,老爷呀,您有福气了!” 这嘴巴又甜又会说话,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般的,算是给初来显得格格不入的沈鸿解了围了。 沈磐显然也是很欢喜,看着周姨娘说道:“这话说得是,鸿儿这样出落得大方得体的,我这心里也是放心多了。” 赵姨娘不满周姨娘总是这般好话全让她说了,而看了一眼对面的人,一笑也连忙接了话去说道:“照我说呀,这大小姐有一定是随了她母亲的,有这样貌在,可见先夫人是何等的风华。” 这话赵姨娘则是幸灾乐祸,看热闹不嫌事大了。 反正吧,她儿女双全,在沈府的地位也坐稳了,老爷又是个耽直性情好的男人,她实在是不惧什么,平日里她都看不惯这朱熙春的做派,这会儿能有这朵会刺她一两句也是爽快了。 沈磐神色听了一怔,看了看沈鸿,又顾忌着旁边的夫人,也就抿了嘴没说话了。 朱熙春摸着手里戴着的一个玉镯子,抬眼含着淡淡的笑意看着赵姨娘,这才慢悠悠说道:“说起这风华来,咱们沈家的孩子,有哪个是丑了的?赵姨娘也是好容貌呀,这惜冰虽说不及鸿儿的好看,可也不差呀,赵姨娘又何必妄自菲薄呢?” 谁妄自菲薄了? 赵姨娘生了几分气上来:“我哪及得上夫人您的容貌呀,当年您可是京都里有名的美人,所以现在这二小姐也是随了您的美貌,说起这京里的世家小姐谁最漂亮,咱们二小姐可也是榜上有名的,我看夫人您,也是不必过份谦虚!” 这里互相讥刺的,不仅听得沈鸿不敢插嘴,连沈磐也有些纳闷了。 这赵姨娘之前的性子虽说有些不饶人的,可也很少出现这样当着他面和他夫人起了争执的。 一场早会就这么不欢而散。 但好在沈鸿也并不需要跟她们多么要好的相处,只要彼此不给对方生麻烦,和平共处一段日子她也就没什么不满意的了。 那三个庶女,沈惜冰便是赵姨娘的女儿,排行第三,四小姐是沈惜筠,五小姐是沈惜月,沈惜筠和沈惜月都是周姨娘的。 而庶弟沈融则是赵姨娘所生。 但具沈鸿刚才在屋里的观察所发现,沈惜筠和沈惜冰似乎很要好些,刚才沈夫人拿沈惜冰和她对比时,沈惜冰脸色便是一变,沈惜筠则是拉了她的手与她在一旁说话,反而是那沈惜月乖乖地在那儿坐着,什么话也没说。 而那位嫡小姐,也就是沈昊的同胞姐姐沈惜菡则像是对哪个庶妹都不愿意亲近似的。 沈鸿想着这些便是叹了一口气。 原本就是初来乍到的,也算是之前有了些心理准备,可看着这几个互相之间都有些不对付的姨娘、妹妹们,好像她的日子都能预见到,不会过得太平静。 从沈夫人的院子里出来以后,沈鸿正问着春香一些事情,比如她出府需不需要跟沈夫人说一声,和给沈夫人请安的事情。 正说着,却听后面有人追着她们跑来的声音。 沈鸿便回过头去看,竟是沈惜冰拉着沈惜筠跑了过来。 沈鸿便止了步,看着这两个比她小得多的庶妹说道:“你们这是……找我有事吗?” 沈惜冰嫣然一笑,笑得还特别的甜:“那个,大姐,我是该叫你大姐吧?我们第一天认识,你这是急着想去哪儿?怎么都不等我们呢?我们还有很多的事情想跟你了解了解呢。” 沈惜冰显得比屋里的亲近多了,但沈鸿不是无知的小姐儿,看她和沈惜筠似是不怀好意而来的样子,便也多了几分警剔之心。 “我没有急着想去哪儿,只是回我住的地方罢了,你们说有话要问我,是想了解什么事情?” 沈惜筠沈惜冰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还是沈惜冰说道:“自然是想了解你,上次落水的事情了。” “听说你大难不死,可我们两人连船都没坐过呢,所以我们追上你,就是想问问你,那落水的感觉,那生死一线的感觉,到底是种什么感觉?你在那生死一线时,到底有没有怨恨过我们呀?” 沈鸿听了这问题不由一怔。 这沈惜冰和沈惜筠看着都不过十三岁罢了,可故意问出这种问题来,根本就是为了使人难堪。 若是换了原身的沈鸿来,本来就多年不得沈磐关心,听了这话,岂不更加伤心难堪?这两个庶妹,年纪尚幼,可怎么会存着这么不怀好意的心思来? 沈鸿惊讶归惊讶,面上却没表现出什么生气的神色来,看着她们两人,她只是缓缓说道:“都说了是生死一线了,那除了想活下去之外,哪里还有其他的感觉?” “没有怨恨?”沈惜冰不信。 “也没有骂人?”沈惜筠也不信。 怎么可能相信呢?这可是把她丢在乡下十八年呢,本来身份就该是比她们都高贵多了的嫡大小姐的身份,可混得还不如她们两个庶女,她怎么可能会没有怨言? 她们两人都有些蹙着眉头盯着沈鸿,觉得她们都有些小看她了,想不到她的诚府竟然会是藏得这般深,她们的话都套不出她半点有用的信息来。 “我那时都被风浪冲晕了,等醒过来时,已经是被渔民救起了,再后来就是养伤调整,要说感觉嘛,那最大的还是感激上天,不是有句话说得好吗‘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吗?两位妹妹说,我说的话对还是不对?” 沈鸿也笑得明媚地看着她们。 沈惜冰和沈惜筠简直听得人都呆了,这也太会说话了吧,她们两人很难抓到她的把柄呀。 等她们回过神来时,沈鸿带着她的两个侍女已经走远了,沈惜冰和沈惜筠两人觉得没趣,一时又恼恨这沈鸿没人教养,竟然还养得滴水不漏的,简直心思太深沉。 不好相处,要当心呀。 沈鸿带着袅晴和春香回了自己的院子,然后留了春香在院子里,带着袅晴,沈鸿便是出了府去。 她已经到京的消息,还没有通知到秦绮,英国公府虽说一问人自然就知道怎么走,可冒冒然的上门去找秦绮,显然就很古怪。 所以沈鸿和袅晴一商量,便是打算到原来的那个城北的院子里,找到朱权和岳宇先。 地址自然是还记得的,两人闲着无事,便是一路看着这京都风俗人情一路慢走着过去,倒也不着急。 胡同还是那般的长和寂静,这几日都没有再下雪了,倒是寒风有些凛人。 走在胡同里,沈鸿被风沙迷了一下眼睛,袅晴便轻轻地替她吹着。 模糊中,沈鸿似乎看见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他正朝着她们走来,然后,他的脚步也停了,站在那儿不动了。 沈鸿只以为自己看错了,便也没多理会,让袅晴再给她轻轻吹了一会儿,眼睛没事了以后,沈鸿方才眨了两眨眼,才睁开了眼睛。 乔靖远就站在胡同的那一头,看着这段时间他虽不敢多去深想,却从来没有在心里忘记过的身影,而出了一会儿的神。 沈鸿看见了他,也是一时人都怔了。 然后彼此朝着对方走去,脚步缓缓,却心情难以平静,在离对方只有两步远的时候,他们的脚步也各自停了下来。 “你怎么在这儿?” 乔靖远看似镇定的问道,但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的心里是有多么的诧异和澎湃。 这段日子,他有过失落,有过难过,有过痛苦,这些都是他这些年生活常有的灰暗的色彩,但与之前又有所不同的是,他的心里却也曾有过一抹柔情,一寸思念。 “我……那你怎么在这儿?” 沈鸿不知道该怎么跟他说,而且她也很诧异,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呢?难道说,他住在这儿? 乔靖远的神情还是跟以往一样淡淡的,他看着沈鸿,有好一会儿,他都没有说话。 沈鸿以为他不方便说,她都差点忘了还有一位曹小姐是与他一起的,所以她微微又笑了笑:“那你忙去吧,我进去里面找个人。” 她擦身而过,乔靖远拉住了她,说道:“你是想找朱权和岳宇吗?” 0116 无题 - 闲春 - 湖青 坐在茶楼的包厢里,沈鸿看着对面静坐不语的乔靖远,还是有些没理清头绪。 这一切也太过奇怪了。 她不知道这乔靖远是怎么认识朱权和岳宇的,也不知道他是怎么知道她和他们也认识的,更奇怪的是,他居然连秦绮也认识,到底这几个月的时间里,他们中间都发生过了些什么? 刚才他让她跟他来这茶楼里坐,然后便是遣人送了封信去英国公府,那熟络的样子,似乎与秦绮他们已是有了很多的来往,所以现在看着对面的这个男人,沈鸿还真的是有些懵。 乔靖远静静地坐着,时而往下看看热闹的街道,时而抬眼看一眼她,似乎并没打算开口给她解释的意思。 沈鸿有心想说话吧,可见了他以后,她心里却是莫名地开始紧张起来,他还是那幅淡漠不喜与人说话的样子,所以她便也不好开口,心里想着还是等以后再问秦绮好了。 因为紧张,沈鸿便借着喝茶来掩饰自己,可喝茶的次数多了,便连沈鸿自己也都觉出尴尬来。 她如坐针毡,那种感觉真是让她觉得自己糗极了,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会那么的淡定,就好像在他永远淡漠的神情里找不到其他的情绪,可她却是恰恰相反紧张得能出汗的样子。 再这样下去,别说是他了,哪怕是小二哥进来送茶水,怕是也能发现她的异常。 乔靖远抿着嘴唇,他虽然没说话,可刚才她脸上的各种紧张得小鹿乱跳的神情却是一个不落地都看进了他眼里,他的心有力的跳动着,双手十指交叉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沈鸿眼角余光督到他修长的十指微微动了动,便不由抬眼往他的那双手看去。 他的手指干净纤长,指甲修剪得一丝不苟,就像一双天生用来弹琴的手一样漂亮,沈鸿看着这双手,便又不由自主地往他的脸上看去,却恰好与他对了个眼神。 沈鸿在这一刻下意识地屏了口气起来。 窗外的街道上有嘈杂的说话吆喝声,耀眼的光线映衬得她的脸庞白皙似雪,乔靖远就这么看着她,她有双明亮干净的眼睛。 他终于是开了口:“你家是在京城?” 沈鸿愣了一愣,然后点了下头说道:“对,我……我爹是兵部侍郎。” 乔靖远没什么意外的神色,只是看着她不知在想些什么,顿了会儿他方才又问道:“介意我问一下你,之前为什么会出现在永延县吗?” 沈鸿张了张嘴,其实这问题她倒是也不难说,只是难又难在怎么认识秦绮那儿了,这也是无论她和顾云忻都没有办法能完美解决的一件事情。 在找秦绮的路上,她所碰见的人实在太多了,若是让这些人给认了出来,又不小心让沈昊知道了,怕是他不问个水落石出都不会甘心的。 “我之前,并不是住在京城里的,我当时,就是上京来的。”并不想说别的话来欺瞒他,沈鸿还是选择了实话实说。 果然乔靖远听了这话眉头便是微微一皱:“你没来过京城?” “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总之以后要是有合适的机会,我再慢慢跟你讲吧。” 她既不肯说,乔靖远便也不勉强她,伸手给她倒了杯茶。 沈鸿微笑着端起啜了一口,方才也礼尚往来地问他道:“那你呢,你是上京来赴考的吗?” 她还记得他的书童那天还拿出了他的很多书籍出来晒。 乔靖远的脸上多了一些淡淡的笑容,看着她,他颔首微笑道:“对,也很快了。” 气氛变得有些融洽,沈鸿见他话多了,也就不像刚才那样感到紧张了,你问我答的,倒是两人渐渐笑容都多了。 门外响起了敲门声,袅晴向着小姐笑了一笑,便是温柔地走去开门了。 秦绮就站在门外,见了沈鸿,她的脸上便是扬起了笑容来。 又见包厢里乔靖远竟然也在,秦绮便是笑着打趣道:“你们两个人,这是怎么认识的?好像还聊得挺好的。” 乔靖远听了这打趣的熟络的话,便是抬眼往已经站了起来的沈鸿脸上看去。 沈鸿拉着秦绮的手坐下,又看了一眼应是也心有疑虑的乔靖远,这才含笑问她道:“我才是真的好奇,你们又是怎么认识的?” “说来话长了,这曹小姐你应该也是认识吧,她救过我的命,这里面的故事,改天我带你见了朱权和岳宇他们,再详细跟你说。” 秦绮说着便是又睨向了这长了一幅完全不逊色于顾云忻的乔靖远,笑说道:“少见你除了理会曹小姐以外,还会搭理其他的女人……”她话还说完,便是被沈鸿碰了一下手肘。 沈鸿微微有些尴尬地说道:“你胡说些什么呢?” …… 英国公府里,顾云忻刚回府,便见到了赵瑟陪着他娘在花园里逛着说话。 他的脚步一顿,看着赵瑟眉头便是拧了一拧,刚想转身而走,那赵瑟却是眼尖,一下子就瞧见了他,欢喜地喊了他一声。 徐徘自然也是知道儿子对这个赵瑟是没有兴趣的,可人家一个姑娘家,特地跑到这府里来陪了她一个上午,她能好意思让她没瞧见云忻一眼就走吗? 所以呀,她就假装不知她的心思,让她陪着她在这外院的花园里转了一转,果然的,这赵瑟一见了他,就马上笑得眉眼都弯了。 徐徘便笑着朝儿子招了招手过去:“云忻,赵小姐来了,你也过来说两句吧。” 赵瑟听了便对着徐徘笑了一笑:“夫人就是好福气,有云忻和云识这两个又懂事又聪明的儿子,简直什么烦恼都没有了。” “你这人呀就是嘴巴甜,每次说出来的话都叫我甜到了心里去了。”徐徘笑着拍着赵瑟的手,一边也向着儿子走去。 听见娘的叫唤,顾云忻就是打算没听见也不行了。 一边看了一眼这满脸含笑的赵瑟,顾云忻就是免不了觉得心烦,偏生他母亲脾气好,每回这赵瑟过府来,都表现出了极好的耐性,不等到他回府,赵瑟都不走人。 “娘。” 顾云忻没什么神情地叫了他娘一声。 徐徘看着儿子这又是一幅见了女人就头疼的模样,便是笑了:“没看见赵小姐在这儿吗?怎么不跟人家打声招呼?”说着便是跟赵瑟说道:“他呀,就是被我惯坏了,小瑟不必理会他的臭脾气,连我有时候都不得不顺着他呢。” 赵瑟哪里会真的跟顾云忻生气?她见到他,心里就跟吃了蜜糖一样了。 “夫人见怪了,这云忻从来就是这样的脾气,又不是见了我才这样的,我也不是头一天认识他了,自然是不会跟他生气的。” “这就好,”徐徘说着便是又朝儿子道:“你看人家赵小姐,多么的温柔大方,你呀,惜福吧。” 顾云忻看着他娘,他娘的眼神里满满的都是嗔怪的笑意,当然了,这笑意里自然是还有着另一层意思了。 所以顾云忻也笑了,这才看着赵瑟说道:“赵小姐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很早就过来了,陪着夫人说了一会儿话,这不见这花园里还有好些梅花没凋谢嘛,所以陪着夫人出来走走,”赵瑟说着看了一眼身旁的徐徘,又笑道:“云忻,你说这元宵节眼看就要到了,那天你有什么节目没有?不如我叫我哥哥,你也带着云识一起出来,我们到街上热闹热闹去。” 这话顾云忻听了便是先睨了他娘一眼,他娘是一脸打趣地看着他。 顾云忻便是轻轻地笑了出声来,竟然难得的没有驳回赵瑟的提议,“好啊,那元宵节那天再见,我还有事情,就先走了。” 赵瑟原以为还需要多费些嘴皮子才能磨得他去,也没想到他今天竟然应承得这般快。 所以赵瑟又惊又喜的,听了顾云忻的话,也难得的没有纠缠:“行,那就这样说定了,元宵节那天晚上,我们在长福楼里定了一桌酒席,大家热闹一下。” 顾云忻点着头应了,这才往自己的院子走去了。 而赵瑟心中欢喜,见目的达到,也就陪着徐徘再走了一会儿,方才告辞回府了。 顾云忻回到房里换了一套衣服,便是又匆匆出门了。 今天是高瞻的生辰,他给他在西阳楼里订了桌酒席,就当是给他祝贺生辰了。 到了西阳楼时,高瞻还没到,顾云忻便靠在窗口,观察着这街上的行人,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和高瞻坐在一起吃过饭了。 看着看着,顾云忻听到外面有些动静,回头看去,原来是小二哥拿着酒菜上来了,他刚想回过身去坐着,眼角一督,却是督到了一个意外的身影。 是沈鸿,她居然到京了。 顾云忻看着沈鸿旁边的乔靖远的身影,眉头便是皱了一皱。 看着他们一行人走到了那边的街角去,顾云忻方才收回了视线,坐了下来,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喝着。 高瞻到时,顾云忻已经喝了三四杯酒下肚了,他平时也并不是个喜欢喝酒的人,但今天自己竟然自斟自饮地喝了数杯,连他自己也没发觉到。 高瞻坐了下来,顾云忻的酒量是看不出来的,所以他也没当回事,只是笑道:“你今天来得这么早?真是有心了。” 顾云忻便笑着给他倒了杯酒,打趣说道:“高大神医又老了一岁了,有什么人生感想没有?” “我能有什么人生感想?除了每年都有一个生辰提醒我又长了一岁以外,其他的,也根本没有什么变化,你说这人生苦短,要及时行乐,可我怎么一点也没察觉到时光流逝,除了我祖母的头发越来越花白,和我娘的脸上又多了几条皱纹以外,我是当真觉得自己没有什么变化。” 高瞻说着又是叹了一声。 顾云忻看着他,高瞻便是笑道:“离跟这崔老侯爷约定的期限就快到了,日子真是过得飞快呀,倒有些觉得,要跟你告辞了,也颇有些不舍。” “就只是我?那崔荷呢?” …… 沈鸿和秦绮会完面,回到了沈府,方才在房里坐下,那沈惜冰带着沈惜筠,还有沈惜月便是又过来了。 “大姐,你别见怪了,我们又跑过来了,其实是早上还有件事情没想起来跟你说,就是元宵节快到了,那天我们都会在晚上出去河边放花灯,你要不要随着我们一起去?” 沈鸿还是有些没能适应这性情有些跳脱的沈惜冰,她的锲而不舍的态度实在是有些太过热情,也不知道她这番前来邀请她,是不是还怀着其他的意思? “那天,你们都一起吗?” “那是自然的了,我们都是一府的姐妹,自然是有活动大家都要参与的,何况大姐你刚回来,人生地不熟的,若是我们不带着你,那你还能找谁跟你一起去?而且不止我们去,我们呀,还约了其他府上的小姐一起放花灯呢,到时候热热闹闹的,正好趁此机会,介绍大姐你认识这京中的名门贵女,你绝对不要错过了这大好机会!” 沈惜冰的嘴皮子简直溜得一秀。 和她要好的沈惜筠听了这唬弄人的话便是不由抿了嘴在一旁笑,见沈鸿怀疑地看着她们,沈惜筠方才忍了笑意与她说道:“对,那天是真的有很多人,这元宵节放花灯,是从古至今的习俗,即使是大姐你以前在乡下,想必也是如此过的吧?我们也是听爹的话,爹让我们别冷落了你,所以你可千万别推拒了我们的一番好意。” 沈鸿听了,原本她还想那天和秦绮约一起的,可现在想想,人这么多,也不好与秦绮走在一起。 而这两个刚认识的庶妹却是盛情难却,如果再推拒,颇有些不识好歹的意思。 在她们还没有真正对她做过什么恶作剧的事情之前,她也不好先对她们失礼了,所以便是笑着应承了下来。 见她答应了,沈惜冰和沈惜筠都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眼里作弄的意味流露了一些出来,沈鸿虽然看见了,但又没有证据,便也只好走一步看一步。 沈惜月看着乖巧一些,沈惜冰和沈惜筠打的什么主意她不用猜也知道,所以看着这大姐似是涉世未深的样子,她心里也有些不安。 沈惜冰和沈惜筠再与沈鸿说了几句,方才拉着沈惜月一道出去了,免得沈惜月一时心软,倒坏了她们的事情。 0117 认出 - 闲春 - 湖青 袅晴也是觉得这两位庶小姐看起来不像是带着善意的,所以待她们出去后,便跟小姐说道:“小姐,您觉不觉得这三小姐和四小姐对我们好像有些过份热情了?” 沈鸿也是有些头疼:“是有些不对劲。”她边走进内室边说道。 “这二小姐吧,对我是不理不睬的态度,这两个庶小姐吧,像是有些看我热闹的样子,而且早上见面的时候,我看她们几个姐妹之间相处,似乎也只有这三小姐和四小姐是一条心的,按说这四小姐和五小姐才是亲姐妹,可这五小姐却又像不掺和这四小姐和三小姐的事情。” 沈鸿说着便是笑了一下:“要说我的年龄也是比她们大多了,她们最大的不过才十四岁,在她们这个年龄,也确实是性情会活泼些,我们看看再说吧,这元宵节,人这么多,还不知道会是多热闹呢。” 袅晴听了便是温柔地笑笑:“说起来,这也是我们第一回在京城过元宵节,以前我们在乡下的时候,也是到河边去放花灯,只是乡下地方,跟这繁华富庶的京城相比,自然是没得比的了,奴婢倒是有些心动了,小姐您呢?” “我自然也是期待的呀,而且那天,想必街上也是灯光照耀如白日,若是走在路上,能跟秦绮她们相遇,我再制造一些巧合,哎,那我跟秦绮相识不就有了过程了吗?这样以后我们去找她们,或是她们来找我们,也就有了名目了。” 袅晴欣喜地点着头,称赞道:“小姐您真聪明,这样想必别人也不会再有疑心了。” 沈鸿挑了挑眉,觉得自己这个主意确实是挺聪明的,正自得着,却忽然觉得鼻子发痒,打了个喷嚏出来。 袅晴面显忧色,连忙扶着小姐问道:“小姐是着凉染了风寒了吗?” 沈鸿摇了摇头:“我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可能是鼻子有些敏感吧。”便也丢开不理会。 另一边,沈惜冰和沈惜筠一同挽着手回到了沈惜筠住的院子里,沈惜月有些心事重重地跟在她们身后,看着她们两人像连体婴似的,她心里也微微有些低落。 明明她跟四姐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可四姐却是偏偏喜欢跟爱惹事生非的沈惜冰在一起,两个人整天有说不完的话,她站在她们两人旁边,总是被忽略的那个。 所以她有时看见二姐总是不屑地看着她们,似乎对她们这些庶女的情谊看不上眼一样,心里便多少觉得有些难过。 二姐看不起她是庶女,不喜欢跟她说话走到一起,而自己的亲姐姐,却是又带着别人来排挤她。 她得不到同是庶女的她们的亲近喜欢,又得不到出身嫡女的二姐多看一眼,自然心态就会变得有些悲观。 现今看见大姐来了,她便不由有些想亲近大姐,只因为,她觉得大姐和她,应该有某些方面是同病相怜的,或者说,大姐或许比她还要可怜些。 沈惜月边想着边低垂着眉头闷闷不乐的跨进了房里。 沈惜筠见了她又是这个样子,便是显出些不喜欢的神色说道:“我说你干嘛老是拉着一张脸呀,娘让我带着你一起玩,我这不都带着你了吗?总是露出一幅好像我们欺负你的样子,一会儿娘看见了,又得说我了!” 沈惜筠气恼又不耐的,沈惜月便如同以往那样,跟她赔罪道:“我只是觉得大姐挺可怜的,三姐四姐,你们觉得呢?我们都是一府的姐妹,理应像爹说的那样,互相亲近,互相爱护,是不是?” 沈惜筠还没说话,沈惜冰便是嗤地笑了一声。 她用一种“她很天真纯善”的目光看着沈惜月,不难听出她的讥笑说道:“什么都是一府的姐妹呀,你这话,怎么不去跟那一直在我们面前显得高高在上的二姐说呀?你跟她讲姐妹情,她倒是要跟你讲尊卑、讲嫡庶了!” “我告诉你,你也别觉得她沈鸿可怜,你以为她就是很好相处的吗?你难道没有看出她是多有心计吗?上一次误以为她沉船了,你看见哥哥和爹哭得有多伤心没有?她居然能让哥哥哭,你想一下,这容易吗?这是随便一般人能做到的吗?” 沈惜月神情一怔。 沈惜筠便是也哼了一声,“就是!所以我才说你总是单纯,又单纯又无知,你以为这世上的人都像你一样单纯得像张白纸一样的吗?她沈鸿在乡下一个人生活了十八年,换了你,你会心里对我们一点怨言都没有,我才不信呢!” 沈惜冰瞪着她:“我告诉你,你可别烂做好人!我和你四姐那才是和你一起长大的姐姐呢,你别为了一个刚来的,就胳膊肘往外拐,到时候要是吃了亏,受伤的可是你!” 沈惜月抿着嘴唇站在那儿。 其实她想跟她们说,她觉得大姐不是这样的人,虽然她是今天才见她第一次,可她的眼睛很干净,她对她们的态度也挺温和的,甚至明明听出了她们说那些让她难过的话只是为了让她难堪,可她还是没有一点生气的样子。 她倒是觉得她挺有当姐姐的气度的。 只是这些话,沈惜月看着这两个正气呼呼地瞪着她的三姐四姐,她们总是觉得她傻呼呼的,什么都不懂的,无论她说什么,她们都会说她无知、愚蠢。 沈惜月说道:“我去找娘了。”说着便是转身出去。 沈惜冰看着她的背影还是有些气恼,跟沈惜筠说道:“你的这个妹妹,怎么跟你的性格一点都不像?你这么聪明,她却这么愚笨,叫我看了老是生气!” 沈惜筠道:“何止你看了生气,我看了也生气呀!可是生气又有什么用,我又不能打她,又不能骂她,她要是一露出那种怯怯懦懦的模样来,我娘见了就一定知道我欺负她了,到时候要被责罚的就是我!” 沈惜冰听了,心里舒服极了,一边大气地搂过她的肩膀一边安慰她说道:“不过也没关系了,反正我跟你要好就好了!你说你要是也是我娘生的那该有多好!” 这里两个人姐妹情深的,那里沈惜月低垂着眉头走进了她娘的房间。 周姨娘正在给她们俩绣着两块新手帕呢,见了惜月闷闷不乐的神情,她便是也有些担忧,只是又微微笑了,拉着她坐下,温柔地说道:“怎么不在那边和你的两个姐姐一起玩?” 沈惜月摇了摇头,看着她娘说道:“娘,三姐和四姐,好像想着要在元宵节时做些什么不好的事情,那您说,我该不该阻止她们?” 周姨娘听了一怔,她问道:“是跟你刚回来的大姐有关?” 沈惜月道:“可能吧,我也不知道,也许是我多想了。” 周姨娘温柔地摸了摸她的头:“你是个好孩子,你的姐姐,她也只是要强一些罢了,咱们沈家呀,没有其他的长辈约束,你爹被谪那三年,多少人在看咱们家里的笑话,她跟你三姐,都只是不想被人看低罢了。” 周姨娘说着叹息了一声:“娘也知道,你姐姐冷落了你,所以我也常跟你姐姐说,要带着你一起玩,你呢,现在你大姐回来了,你也可以跟她多亲近亲近。” 这里周姨娘安慰着沈惜月,沈惜月也只是乖巧地听着。 沈惜菡走进了沈昊的房间,沈昊正在书桌上写着些什么,抬眼看见她一脸跟谁生着闷气的神色,便是微微拧了眉:“你这是怎么了?又是谁得罪你了?” 他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沈惜菡便是更加觉得不痛快了。 她坐了下来,气闷地看着这个跟他只相差了半个时辰的弟弟,说道:“你跟爹,回去老家这段时间,跟那沈鸿相处了几个月的,到底她有什么好的,你当初那样为她伤心难过呢?我就没看出来,她到底有什么过人之处。” 这也是女孩子的一些别扭心态。 这沈鸿是她爹的发妻所生,以前她没来,自然也没人提起这事情来,可现在她一来,人家一看见她,定然要问她是谁了,那她要怎么说才是?说她是她的大姐,那人家就知道了,原来她娘不过是个继室,这让原本就性情骄傲的她怎么说得出口,又怎么适应? 沈昊盯着她,然后放下笔,走过去左看看,右瞧瞧她的。 沈惜菡便是不由更加气恼了:“你干嘛?看什么呢?没看见人家心烦吗?” “我说你是不是吃醋了?觉得她顶替了你的位置,还是觉得,她在爹心里的份量,会比你重?” 沈昊的轻笑神情,和他的放松语气,便是让得原本就不理解的沈惜菡更加的不理解了。 “到底你上一次跑去救她时,她都对你施了什么迷魂术?你不过就跟他相处了那么几天,为什么总是处处帮着她说话?你难道不知道,娘看见了她,心里就不痛快吗?” 沈昊嘴角的笑容淡了些,然后伸出手去戳戳她还带着婴儿肥的皮肤细腻的脸蛋,他笑道:“其实你吃什么醋呀?沈鸿是我们的家人,你也是我的亲姐姐呀!我不会说,我挺喜欢沈鸿,我就不喜欢你了!爹也是一样的呀!你和娘若是一直这样不接纳她,那为难的,不也有爹吗?” 沈惜菡听着鼓着嘴,还是觉得自己很难接纳她的身份。 “而且她也十八岁了,你想想,她还能有多少时间留在沈家!左右也不过就是一段时间,她也是爹的女儿,难道你让爹,连看着她出嫁都不行吗?还有,人家沈鸿也是真可怜,自小没了娘,爹以前顾忌着我们的感受,就一直没有接她上京,若是换了你,你不觉得心寒吗?” 沈惜菡说不出话来,可还是闷闷不乐的看着他。 “心放宽一些,就拿她当个亲戚不好吗?或者当个朋友也行呀。一时接纳不了没有关系,可以慢慢相处,慢慢了解,但不要先存了偏见,包括以后带着她去哪里,要记得,她是沈家的一份子,绝不能让人家欺负了沈家的人,更不能帮着人家欺负她,懂吗?” 沈惜菡看着他,蹙眉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难道还能害她不成?” …… 曹若昀在下午的时候跑了趟城东书坊,原本是想给靖远带些新书回去的,可出来的时候,却是忽然和一个人碰了一下。 她抬起头来不悦地看着那个人,但那个人的模样,却是让她下意识地怔了一下。 她的神色充满了震憾和意外。 乔惟升原本神色也是不痛快的,他也同样不悦地看着这个年轻的女人,当对方用着一种明显认识他的神色看着他时,他也同样皱起了眉头。 他并不认识这个年轻的女人。 曹若昀的心跳得飞快,因为靖远找了多年的他二叔,竟然出现在了她面前,她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眼眶甚至激动得发红了。 乔惟升对危险的意识很敏感,他一下子就意识到,这个女人,也许是认识他的。 所以他的心也跳得飞快了起来,这容貌,这年龄,是不是当年和靖远玩的那些小孩里的其中之一个?没错,她认得他,有这个可能性。 所以乔惟升有些慌了,他捡起了地上的匣子,便是皱着眉头头也不敢再回地走了。 心想他猜对了,靖远今年都二十了,正好是上京赴考的年龄,看来这一年的学子里头果然是有他的,他果然没担心错。 乔惟升的心更恐慌了,他最怕的事情终于发生了,他果然被人认了出来,看来这京城,他也不能多待了,得卖了这书坊,带着秋水避开一段时间才是,先找个偏僻一些的地方躲上几年,毕竟这靖远才学不低,若是他高中了,当官了,那他就更麻烦了。 乔惟升这么想着,便是脚步匆匆地回了家去,推开门,只见屋里只有侍侯春水的两个丫头在,他便心神不宁地问道:“夫人呢,怎么你们两个没跟着她?” “夫人带着辛婆子出去上香了,说是怕您回来了没人侍侯,让我们两个留在家里。” 乔惟升也没有起疑心,他买的这处房子本就不是很大,下人够用就好,何必多花银子多了花销?所以听了丫环的话,他便是心烦地走回了房里休息。 0118 燕窝 - 闲春 - 湖青 乔惟升脱掉了外衣裳,很是疲惫地躺到了床上,但他并没有睡意,反而头脑还清醒得很。 他睁着眼睛看着帐顶,不由得想起了六年前的那件事情。 那场大火会烧起来,不是他一开始故意的,只是后来火越烧越烈了,他忽然起了个疯狂的想法,索性一不做二不休,他再加把火,然后卷了钱财天高海阔任他去。 火是扑不灭的了,大哥和大嫂的命他也是救不了的了,何况那时他跟大哥大嫂之间的关系也到了紧张的程度,再说了,即使他不狠心,即使这场火不烧起来,他们也活不了多久的。 谁让他大哥听了不该听的话呢,那些人早晚是要杀了大哥灭口的。 这场火烧了一切倒是好,或许他们夫妻两人一死,还能救了府上其他人的性命,也免得连累了他…… 秋水从外面回来,听了两个丫头说这乔惟升又是早早回来了,她心里的疑心便是更多了。 到底这乔惟升都做了些什么事情,居然让他怕得连书坊也不敢去了? 她放轻了脚步走到房里。 只见乔惟升出着神,只顾看着帐顶,他的眼神闪过了些狠辣的神色,这种狠辣的神色让得她也眯了眯眼睛,今天的他,似乎跟平日有些不同,是否跟他今日回来得更早有关? 她刻意放重了些脚步声,缓缓地向他走过去:“你这是又怎么了?这晚饭都还没吃呢,怎么倒是先睡上了?” 乔惟升回过了神来,他转头看着这天生妖娆的女人,然后说道:“我有些累了,所以躺下来休息一下,你去寺里上香,有没有捐香油钱呀?” 秋水轻轻笑着,走过去躺在他身边笑道:“当然有了,这进寺庙拜佛祖呢,哪个人不捐香油钱的?这不是对佛祖不敬吗?不过,这也是看个人的诚意罢了!钱多钱少倒是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呀,自己能求个安心!不过话又说回来了,这要是没做什么亏心事,其实又怕什么报应呢?” 这话使得搂着她的乔惟升身体僵了一僵。 乔惟升抬起来了一些,狐疑地看着她,神色不悦地说道:“你这是从哪里听来的话?好好的上个香回来,怎么净说些这些不好的话?” 秋水哪里会怕他,仍是抿着笑容轻飘飘地说道:“不过就是回来的路上,看到了一出‘报应’的好戏罢了!” “有个夫人因为生不出来孩子被夫家给休弃了,可这个夫人呢,回到她娘家以后就被她娘家的人逼着再嫁了,一年的时间便是给人家生了两个大胖儿子,后来呀才知道,不是她不能生,而是她前夫身体有问题,她前夫回到家以后呀,就把刚怀上孩子的妻子又给休了,听说,他是给人家当便宜爹去了,你说,这不是报应是什么?” 乔惟升听得脸色稍稍松驰了些,可听见她说孩子的事情,他便也是忧心起来了。 “还说别人呢,那你呢,这都三年了,你都还没跟我生个大胖儿子出来,也该找个大夫看看,是不是身体虚弱了,该调养就要调养好。” 秋水睨着媚眼看他,笑道:“哦,那要是我真的不能生,你是不是也打算把我休了?” 乔惟升知道她在开玩笑,便是笑了,重新躺了下来搂着她说道:“我怎么舍得呢?只是这子嗣的问题,也不能不看重,我看明天……还是以后再看大夫吧,这段时间,也没什么空了,我得找中介,把这书坊给卖了才行。” 秋水一听,脸色微微变了一下,她抬起头来,也像他刚才看她那样仔细地瞧着他:“这好端端的,卖什么书坊呀?又不是逃难,卖了你能干什么?” 乔惟升知道这女人担忧自己的生活以后不能像现在这样无忧富足,便是笑道:“你放心,我的钱,还多得很!卖了这个书坊,我们也是无忧的,只是这书坊的生意我做惯了,总不好无所事事罢了!只要卖了这书坊,我们就离开京城,随便你想去哪儿,我们就去哪儿!” “离开京城?为什么要离开京城?” 乔惟升的眼神闪避了一下,这件事情他是真的不能跟她说个清楚明白,所以他便叹了一声:“你不要问那么多了,总之呀,我是一定要带着你离开京城的。”他闭上了眼睛。 他真是怕夜长梦多呀,既然决定了的事情,就要早日做好了才能放得下心来。 秋水看着他,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然后她又躺了下来靠着他,放柔了声音与他道:“好吧,既然你不想说,我也就不问了。” “不过刚才说到生孩子的事情,我倒是忘了跟你说了,我这段日子会经常去寺庙里祈愿上香,因为我跟佛祖说了,我想为你生个孩子,要经常去拜拜,才会显得诚心。” 乔惟升睁开眼看着她妩媚的脸庞,笑道:“是吗?那行吧,你要去上香,记得带上辛婆子,我不是不放心你,我是不放心你的安全呀,有辛婆子在你的身边,想来也没有其他的登徒子会来打扰你。” 秋水温顺地应了,靠着他,神色却是渐渐地冷却了下来,睁着眼想着事情。 秦绮见完了沈鸿,便是带着白露和秋水回了娘家一趟,之前顾若棠的伤势还是很严重,她也没抽出空来回去看过她的家人,现今既出来见沈鸿了,秦绮便也顺便回去了一趟。 郑国公夫人见她回来了,自然便是拉着她的手问了一通她和顾若棠的情况。 顾若棠从山上和她一起摔下来,可秦绮没事,顾若棠倒是摔到了头,眼睛还因此看不见了,虽然秦绮对外道的只是不小心,但这些话又怎么可能瞒得过活了大半辈子的郑国公夫人呢。 所以刚才便是拉着秦绮的手,跟她说了一通这顾若棠回心转意了,她不要总揪着以前的事情不放的劝解的话来劝她。 秦绮听得心里也烦,只是这郑国公夫人到底也是她的娘亲,所以她也只能尽量耐着心地听着她说,她说什么她就应什么,至于她心里的想法,她倒是没有必要跟这娘亲说,她的想法想来除了沈鸿以外,是没有人能够理解得到的。 在郑国公府陪着她娘亲吃完了午饭以后,秦绮回到英国公府时,已经是下午了。 原本她是想回自己的房间睡上一个午觉再说的,这段时间总是在顾若棠的房里照顾他,她就是再好的耐心,也想偷个懒了。 可是她刚走进院子,那夜雪却是走了出来,说是顾若棠找了她好久了。 秦绮沉着气,原想着不理会他的,可走了两步,这顾若棠还是个瞎子呢,又觉得良心有些难过,这才瞪着那房间,不情不愿地走了进去。 顾若棠倒是没有躺着,他倚着枕头靠坐在床上,听见了有人进来的动静,他微微抬了眼,但眼神是没有聚焦处的:“你回来了?去哪儿了?” 秦绮站在他床边,看着他这个样子,便是沉着眉头,深吸了口气方才说道:“你找我有事吗?我刚才就是回了趟我家,我有些累了,想回去歇歇。” 她的语气不难听出,顾若棠便是有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 秦绮转身就想走,顾若棠在她身后说道:“你回去郑国公府,你娘有没有对你说什么?” 秦绮只是顿住了脚步,头也没回道:“没说什么,不过就是做娘的关心自己的女儿的一些话罢了,你先歇着吧,我晚些再过来看你。” 秦绮抬脚便走了出去。 顾若棠沉着神色坐在那儿,然后他唤来了夜雪:“去问问,刚才是不是有人来找夫人身边的那两个丫头了?” 夜雪领命去了,好一会儿才回来说道:“奴婢问了,是有个人来找过秋月,但那个人,听说是那个之前救过夫人的曹小姐遣过来找的。” 顾若棠听了便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夜雪就站在那儿,看着他的神色,顾若棠道:“去吩咐一下厨房,给夫人这些天炖些燕窝,拿我自己的银子去,不必麻烦大嫂那儿。” 夜雪看着他神色微讶,但聪明的没有多问,只是应了一声方才走出去了。 秦绮这些天确实是觉得累了,所以一回到房里,便是换了衣服去睡觉。 白露和秋水便也没敢打扰她,两个人安安静静地坐在房中做着女红。 秦绮一觉醒来时,已经是傍晚时分了,厨房里送了饭菜过来,秦绮没什么胃口,吃了两口便让她们把饭菜撤了,然后便是走过了顾若棠那边去。 夜雪正坐在他床边给他念着书。 这个工作,之前一直都是秦绮来做的,秦绮读的速度不快不慢,而且咬字清晰,充满感情,现在轮到了夜雪来给他读,顾若棠却是有些听不进去了。 “别念了,”他叹了口气,说道:“去厨房把那燕窝送到夫人那边去。” 秦绮走进来时刚好听到了他的这句话,所以她的脚步一下子就停住了。 夜雪转眼看着这二夫人的神色,她的脸色也是有些不太好,但到底她不过是个奴婢,即使是心有不满,也不敢说出来。 夜雪放下了书本,然后便是给二夫人行了个礼,走了出去,把这房间留给了二爷和二夫人。 秦绮缓缓踱着步子走过去,问道:“你还没吃晚饭?”她坐了下来,将夜雪刚才念的那本书拿在了手里翻着。 顾若棠垂着眼帘,听不出什么情绪道:“吃了,只是没什么胃口。” “很正常呀,我也没什么胃口,来来回回都是这些菜,就是山珍海味的也吃腻了。” 顾若棠转过了脸去:“你有心事呢,还是当真没胃口呢?” 秦绮也没动怒,只是语气轻淡道:“两样都有,怎么了?你又在怀疑些什么?” “那你在想些什么?” 秦绮将书丢到他的床上,看着他说道:“你的眼睛什么能好呀?” “你这是在关心我呢?还是在关心其他的?” “有区别吗?” “有区别,如果你是在想其他的,我劝你死了这条心吧,我宁愿瞎了,也不会如了你的愿的。” 秦绮听了一怔,然后笑了起来,有些好笑地在他眼前晃了晃她的手,说道:“我说你有病吧,这眼睛看不见,做人还有什么乐趣呀?难道你想一辈子听人家给你念书,自己摸着黑走路?” 顾若棠也笑:“如果我瞎了,能让你对我生出几分感情出来,那也不是毫无收获的。” 秦绮蹙着眉头,也有些好奇地问他了:“我说你当真喜欢我呀?到底我有什么好的?我对你也不好呀!我脾气也不好呀!你到底看上我哪一点?” 顾若棠不出声了。 他的脸色虽然没什么变化,但心里却是沉了下去,她的这几个问题问得好呀,他也想知道,她脾气比他还坏的,他到底喜欢她些什么? 她长得好,原来就柔弱娇贵得像一树梨花,现在脸上眼里都有了顾盼生辉的神彩,就更是惹人想不注意到她都难了。 更何况,她……她还写出了那样好的戏剧和话本出来,但这些,他也懒得和她说,反正跟她说,她也不承认。 他不说话,秦绮便也就坐在那儿,双手玩着自己纤细凝润的双手,看他可怜,权当陪他坐一会儿了。 夜雪端了燕窝汤进来,顾若棠方才侧着脸与秦绮说道:“去把那燕窝汤喝了吧。” 秦绮知道虽然这英国公府生活富足,可是这燕窝也是有定量的,所以便微微拧了眉问他:“这是你跟大嫂说的?” “我自己出钱的,以后你想喝就叫厨房炖给你喝,这点钱,我还给得起。” 秦绮笑了一笑:“这一回,不说我花你钱了?也不拿手指着我鼻子骂了?” 这话顾若棠听了便是直接抬眼看着她说话的那个方位:“你少刺我两句是会……好好跟我说话!我伤还没好呢,还没有这个精力跟你生气!” 秦绮便也没再刺他,反正她照顾他也辛苦了,这燕窝汤滋阴养颜,就当是他付她的辛苦费了,简直喝得毫无压力。 她坐了过去,便是慢慢吹着,一口一口地吃着。 夜雪看着夫人那有种说不出来的韵味神态,心里颇有些不是滋味的。 《闲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闲春请大家收藏:()闲春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0119 元宵(上) - 闲春 - 湖青 郑王府里,赵义正在园中把玩着手中刚买的花灯,府里各处也都张满了各式精致的花灯。 这上元节的热闹从十四开始,会一直闹到十八才结束,五天的赏灯节,时人出游街巷,自夜达旦,耍龙灯的会十分的壮观,灯火璀璨,这是难得的君臣官员百姓同乐的狂欢节日。 赵义的心情也因为这多日来在护国寺的修心养性恢复了过来,所以此时把玩着手中的花灯,想着前些天和云识他们约好的在上元节那天一起出游的事情,他便是不禁微微笑了起来。 忽然,前面响起了噪杂了声音。 “别跑!快站住!等我们拿住了你你就知道不该这个样子了!” “去那边了!快追!” 赵义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正想着他们都在抓拿谁呢,却被一个女子惊慌失措地跑了出来碰了他满怀。 赵义被她碰得倒退了两步,那女子抬起头来,头上脸上都是狼狈至极的模样:“求求你!你救救我!我要出去!我要出去!!”女子哭了起来,眼眶里全是无助哀求的泪水。 赵典自从被打伤了那儿之后,原本性情就暴躁的,这时更是喜怒难辩,可是之前他也只不过是拿他的那几个小妾来发泄心中的戾气罢了。 可这个女子,是从哪儿来的? 赵义被她惊吓得好一会儿都没有回过神来,那女子见他无动于衷,后面的追声又紧,便又连忙往前跑去了。 赵义手里拿着花灯,那女子像阵风似的出来,又像阵风似的去了,他这才回过神来,转身往后看去,却只见长长的回廊处空荡荡的,只有风过后吹起的灯笼在摇摆。 “二少爷,请问您看见一个女子跑过来这里吗?她往哪儿走了?”那些奴才追了过来,见了赵义,便是气喘喘地问道。 赵义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那几个奴才见二少爷在发愣,也知道这二少爷跟世子爷向来不对付,所以也就不等他的回话了,连忙又喝着后面的几人往前追去了。 赵义站在那儿,出了好一会儿神,方才怔怔地转身走了。 可刚才那个女子无助哭泣,像一只受惊的羊落入了狼窝里的模样,却是让他无论怎样都挥之不去了。 晋王府里,赵珂同样叫了奴才把府里各处都挂满了花灯,现在赵珂带着高佟、岳宇、朱权站在院子廊下赏着这些精致的花灯。 “看见没有,这就是宫里赏赐的花灯,虽说呀,你们这辈子是没什么可能能进宫中去赏玩一番的了,可现在在我这晋王府里,一样有着宫里赏赐的花灯给你们欣赏,你们高兴吧?” “高兴高兴,这简直就是开了眼界了,这花灯的制造工艺之精湛,简直比外面街上的那些好多了!” “对对对,这花灯不仅样式多,而且就是有钱也没处买去,这可不是长了见识了么?高佟你说是不是?” 高佟听了岳宇的话,便是点头笑道:“对,晋王,虽然您看起来平时大大咧咧的,可我觉得您的心思有时比女人的还要细腻,对了,不知道秦夫人那儿的花灯,有没有宫里赏赐的?要不我们也送些过去吧?” 赵珂听了这话,心里有些吃味了,看了一眼赵珂,他便是抢了话先说道:“瞧这话说得多傻呀,这花灯,人家秦夫人是什么人家,英国公府呢,人家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怎么可能没有赏赐的花灯呢?” 高佟方才想起这一茬来:“瞧我倒是高兴坏了,我倒忘了秦夫人的夫家是谁家了。” “这有什么!”赵珂瞅着这高佟高兴,便也随着她的话说道:“二夫人那儿,不管她有没有宫里赏赐的花灯欣赏,反正本王也是要送些过去的。” “本王送的,岂是他人送的那样随便?就是宫里送的,那也跟本王没关系。本王送的,那就是送的本王的诚意,二夫人这么聪明的女子,定是知道本王的意思,她也一定会欣赏本王送的那些花灯。” 赵珂正说着,有奴才又跑了过来低声说外面又有官员给他送礼来了,赵珂便跟着他走出去了。 剩下高佟和朱权岳宇站在那儿,岳宇见这段日子高佟挺喜欢这晋王的,心里便多少有些不乐意。 朱权跟他多少年的兄弟了,哪里会不知道这岳宇的别扭,所以碰了碰他的手肘,拉着他走到一边说道:“我说你别这么小心眼行不行?人家晋王好歹也救了高佟一条命呢……” 他话还没说完,岳宇便瞪眼了:“什么叫他救了高佟一条命?高佟的命明明是我们俩冒死救的!他不过就是顺手罢了!” “行!”朱权也懒得跟他吧啦这些,只是说道:“可你能不能对人家说话客气些?你现在住在人家府上,吃人家的,用人家的,使唤人家家里的奴才就跟自己家里的一样,你还好意思挑人家的刺吗?” “我怎么挑他的刺了?我这不就是……” “不就是觉得人家高佟挺喜欢晋王的,你怕人家高佟看上了晋王,怕晋王抢走了你的高佟吗?我说你也太小心眼了吧!高佟喜欢谁,那是她的选择,可如果你现在处处地有事没事就怼人家晋王两句,我觉得那是你的心态有问题,你应该自己检讨一下。” “我检讨……” “你们在那儿说什么呢?”高佟赏了一会儿花灯,回过身来瞧着他们两人说道。 “没什么。”朱权和岳宇倒是异口同声。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朱权摇摇头,方才又走了回来。 天上的圆月清莹透亮的,站在廊檐下的三个各自有着故事的人看着这一刻的月亮,嘴边都微微含着些笑意。 朱权有感而发道:“这真是我这辈子过的,最平安喜庆的一个年了,没有被人追,也没有被人打,这样平平静静的过日子,又能跟你们一起,在这晋王府里一起玩一起闹,真是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岳宇也仰着头笑道:“说得对呀,这样的太平盛世,安稳地过日子,又何止是我们的念想呢?那也是全天下老百姓的梦想呀!” 高佟嘴角含着甜蜜的笑意道:“朱权,岳宇,还有晋王,和秦夫人,我高佟此生能遇到你们,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份!我真的很感激上苍,在我以为它已经抛弃我的时候,给了我这么好的你们在我身边,我真的很高兴。” 三人说着又默契地不作声了,只是仰着头齐齐地看着这璀璨的夜空,心想明天晚上,这夜空会是更热闹的呢。 十五的早上,家家户户都准备了元宵来吃,人人的心情都变得兴奋期待。 因为到了晚上,街上耍龙灯的、闹花灯的、猜灯谜的、踩高跷、舞狮子的等等会非常的热闹,彻夜达旦的,让人能高兴好些天。 沈鸿一早上醒来,吃了元宵也就是汤圆后,沈夫人那儿便是派了人给她送来了几件新衣裳和新首饰。 这毕竟是要跟着沈府的几个妹妹们一起出去,还约了其他府上的小姐们一起游街赏灯的,衣裳和首饰上自然是不能出了差错。 对此,沈鸿也没有什么怨言,她对于这沈家,只需要大家能够和平地相处就足够了,她不强求沈夫人能待她毫无心芥的,因为这也不切实,而且她自己也没有同等的心意回馈,所以到目前为止,这平静她还是很满意的。 沈磐倒是在饭后也刻意走过来了一趟,关心了她好些话,听到沈鸿平和懂事的话语以后,沈磐也觉得放心多了,带着沈昊便是出门会友去了。 沈鸿因为先前约了苏稚在如意戏楼门前相会,所以换上了一身平常所穿的衣服以后,便是打算带着袅晴一起出门了。 刚走出院子没两步,只见那边转过来了几个女子,正是也要出门去的沈惜冰和沈惜筠,还有跟在她们两人身后的沈惜月。 见了沈鸿,沈惜冰的眼神一下子就亮了起来,她叫了沈鸿一声,然后拉着沈惜筠的手便是跑了过来说道:“大姐,你这是要出门吗?正好,我们也是要出门去逛逛,要不然我们一起?” 沈鸿有些为难,看着沈惜冰说道:“我们不是约好了晚上一起去放花灯,赏花灯吗?这么早就出门去逛,那晚上,岂不是没有惊喜了?” “这有什么?这上元节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各有风景,白天也热闹,晚上也热闹,像我们这么爱玩的人,又怎么可能会嫌弃热闹多呢?” 沈惜筠在一旁也附和道:“说得对,这上元节,何止是今天热闹,一直到十八,街上的行人都是肩并着肩的,再说了,大姐你现在,不也是要出门吗?难道说,你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同行?你约了人?” 沈惜冰睁着眼好奇地看着她,沈惜筠也蹙着眉头看她,沈惜月站在稍后一些,虽然没有说话,但神色上也是露了几分好奇的。 毕竟沈鸿可是才到京没两天,她怎么可能会约了人? 沈鸿笑道:“并没有,只是想着,我只是随意走走罢了,看两位妹妹的兴奋热闹心情,怕我一时在旁边,你们会嫌闷了些。” 沈惜冰便是一笑:“这有什么?我们都习惯了,你没看这五妹妹,每天也是说不到两句话的,我们不也是去哪儿都带着她,这实在不算什么。” 关键是,她们想更了解她一些,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嘛,她说话滴水不漏的,心思深沉,但人嘛,再仔细的人也会犯错,她们就不信,她会没有露出马脚的时候。 沈惜月听见沈惜冰这么一说,神色便是微微有些尴尬,看着也是下意识看着她的大姐,她便是不辩解地又低垂了眉头。 沈鸿见推拒不了,便也只好先应了下来,心想先出了门再说,然后再想办法通知苏稚吧。 沈惜冰和沈惜筠为了想更好的了解她,所以两人便是先摆出了一幅和她亲近相好的样子,两人一左一右地挽着沈鸿的手走着,倒是沈惜月和几个丫头一同走着,无疑处境更是尴尬了。 沈鸿往后看着沈惜月,然后笑着停了步,与她说道:“五妹妹,来,你过来我们中间,你是我们三个人的妹妹,理应更照顾你一些。” 沈惜月一怔,沈鸿便笑着挽过了她的手上来。 沈惜冰和沈惜筠虽然不愿意,但她们亲近沈鸿,便是为了取得她的信任,以便套取更多的有用信息,好日后作为攻击她的手段,既然她们都愿意亲近这刚回来的她了,那也没有理由去冷落了与她们一同长大的沈惜月。 所以沈惜冰便是先开口笑眯眯地道:“五妹妹,你看我们都只顾着想让大姐感受到我们亲近的姐妹之情,倒是一时疏忽了你,你可别在意。” 四个小姐显得姐妹情深地挽着手出了府。 这个消息很快地就传到了还在房里换着衣服,等着晚上和外祖家的几个姐姐妹妹一起上街热闹的沈惜菡耳朵里。 沈惜菡正在莞莞的侍候下,试着一套又一套漂亮的衣服,听了这话,便是不屑地冷哼了一声。 “什么姐妹情深,这个沈鸿,简直就是笨蛋,看她的样子也不傻呀,可怎么就能被她们几人拙劣的手段牵着走了?愚蠢!” 莞莞听了倒是有些担忧:“小姐,这三小姐和四小姐,不会真做出些什么出格的事情来吧,那要是老爷知道了,岂不是要生大气了?” “生气就生气呀,就该让爹知道,这两个人太过没有拘束了,我娘是懒得管她们,可她们还当真一点规矩也没有了,再说了,那赵姨娘也太嚣张了些,也该让她吃些教训。” 岚岚替小姐整理着裙摆,一边笑道:“那大小姐,真的要看着她吃亏吗?” “有时候吃些亏也不是坏事呀,现在是沈惜冰她们骗她,可日后呢,我才没有那个闲心管她们呢,她的单纯和无知,也要靠她自己被骗了以后才会醒悟过来,我干嘛要多管闲事?行了,就这件了,我还是比较喜欢鹅黄色的裙子。” 沈惜菡选好了裙子,心情也是颇好的,带着莞莞和岚岚便是去了她娘的房里。 0120 元宵(中) - 闲春 - 湖青 大街上,灯火璀璨,行人如织,顾云识和施戈站在牌楼门前焦急地等着赵义。 “施戈,你看见赵公子人没有?这都过了约好的时辰了,他怎么还没来?” “小二爷,您说这赵公子,会不会又出了什么事情呀?他那个世子哥是不是又找他麻烦了?” 顾云识闻言瞪了双眼:“他敢!上一次已经是快要闹出人命了,他要是再敢欺负赵公子,我叫我哥拿了他!” 施戈听了一笑,看着小二爷笑道:“小二爷对赵公子真是好呀!其实今天,世子爷和晤言他们都去了长福楼,要是我们没约赵公子,那倒是可以跟着他们一起热闹热闹、” “说得也是,不过我们还是再等等吧,如果赵义一会儿再不来,可能他是有事情不能来,到时候我们再去找他们也是一样的。” “哎,那也成。”施戈心情好。 两人站在那儿便是一边等,一边看着挨挨挤挤的人群,手里都拿着各式各样的花灯往前走去,倒也有些心急急的了。 赵义在郑王府里,原本是打算出门的,可才换好了衣服走出院子没两步,树丛里却像是发出了一些什么动静,似是有什么小动物藏在里面似的。 赵义皱了眉头,便轻轻走过去,伸手拨开树丛往里看,但他见到的却是昨天那张惊慌失措的脸。 …… 顾云识左等右等,就是等不来赵义,倒是看见了二婶带着她的两个侍女在人群中走着。 秦绮也看见了他们俩,挤出人群,便是向他们走过来说道:“你们两个这是在等谁吗?” “等赵公子呢,只是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晚了还不来。” 秦绮听了微微一怔,然后转眼也往人群中看去,但一张张脸都是陌生得很,她的心跳得 顾云识说道:“算了,可能是有什么事情不能来了吧,那二婶,不如我们往前头走走看去。” 秦绮听了含笑道:“行,那就一起走吧。” 白露和秋水也喜欢这小二爷的性情,况且街上人这么多,有小二爷在身边保护着,她们也放心多了。 一行人走进人群中,秦绮往人群里张望着,没看见赵义,倒是看见了一张笑眯眯看着她的漂亮脸蛋。 沈鸿含笑看着秦绮,然后看着前面的沈惜冰沈惜筠几人,便是两刻意往秦绮那边挤了过去,然后秦绮便是假装不小心撞了一下沈鸿。 秦绮含笑又一把扶住了沈鸿:“不好意思,人太多了,小姐您没事吧?” 沈鸿含笑看着她,两人用眼神交流着:“我没事,夫人说得对,行人实在太多了,夫人走路也要小心些。” 沈惜冰和沈惜筠看了这一幕,便是又回过头来,冲着秦绮就是骂道:“你这人不长眼睛吗?人这么多,就该注意一些才是。” 秦绮抬眼看着那说话的女子,然后看了一眼沈鸿,微垂了眉眼说道:“是我不注意了,我也跟这位小姐道歉了。” “道歉有什么用……” 顾云识和施戈回过头来,看见有人竟然欺负他二婶,便是也赶紧过来,指着那说话的女子说道:“你什么人呀?干嘛骂我的二婶?” “我是……”沈惜冰抬眼一看,却一下子吓怔了。 认出了这个男的竟然是英国公府的小二爷,沈惜冰和沈惜筠都一下子紧张了起来。 “顾……顾二公子,怎么是您哪?你刚才叫她什么……” 沈惜冰紧张的样子,真是叫沈鸿眼都看傻了,这该不会是……对这顾云识有意思吧? 顾云识看这女子认得他,便是更沉了神色:“她是我二婶,你说她是什么人?你胆子也太大了吧,既认得我,怎么倒认不得我二婶了?” 沈惜冰瞧着这秦二夫人,一下子紧张得连忙福了福礼:“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有眼不识泰山……” 沈惜筠和沈惜月也连忙在一旁跟着行礼,沈惜筠看着这秦二夫人和这顾二公子,也是吓傻了,这英国公府什么人家呀,那可是皇后娘娘的娘家,她们都不过是沈家的庶女,如何敢得罪他们? “请顾二公子和秦二夫人恕我们几人无礼了,我们也是心虑姐姐的安危,这才一下子口不择言,出口得罪的。” 顾云识见她们被他吓成这样,又连连赔罪的,也就消了这口气了,然而还是没好气的。 他转眼看着那沈小姐。 沈鸿朝他友好地笑着,然后瞄了瞄秦绮,意味不言而喻。 顾云识一看这神色,哪里还不知道她和二婶在耍什么把戏,心想这两个女人,真是一个比一个麻烦,连要扮成初初认识的样子,也要挑这么人多的时候,简直麻烦! 还得他来操心! “那既然是撞上了,人又这么多,所谓是不打不相识,那么要是没事的话,可以大家凑个热闹,一起逛个灯节你们觉得怎么样?”顾云识耐着心说道。 这个提议顿时便是让沈鸿不禁在暗中给他竖起了大拇指,而秦绮也是一脸笑意十足地瞧着这小侄儿,真是个又聪明又体贴的人儿。 而沈惜冰和沈惜筠听了自然都是一脸意想不到的欣喜。 这可是求之不得的大好机会呀,她们两人互相看了一眼,沈惜冰连忙点头笑道:“那自然是好。”说着又转过眼去问沈鸿:“大姐,你是不是也觉得顾二公子这提议挺好的?” 沈鸿便也点头笑道:“那是自然,既然都没有意见,那我们就继续走吧。” 这时的街上耍龙灯已经开始了,众人都走着要去瞧龙灯,而沈惜冰和沈惜筠本来是还约了其他的小姐儿一起的,可这会儿有英国公府的顾二公子在这儿邀请她们,她们自然是早把这事情忘到脑后去了。 至于说原本想看沈鸿的笑话,这日后的机会还多得是,不犯着在顾二公子面前落了好形象。 沈鸿和秦绮都刻意走在了众人的后头,前面的沈惜冰和沈惜筠难得和顾云识有交流说话的机会,自然也是顾不上她了。 倒是沈惜月,时不时地回过头来看一眼沈鸿,眉头微微蹙了一下。 永福楼是京城上好的酒楼,像这样热闹的节日,这永福楼里晚上自然也是热热闹闹的。 耍龙灯的会在这条街走过,而预定了永福楼的客人们,则可以站在楼上,就可以看见耍龙灯,不必挤在人群中艰难行走。 “顾大人,高公子,来,让我敬你们一杯,真是难得的机会,可以和你们一起喝酒。”赵琏举起酒杯,看着他们两人说道。 顾云忻和高瞻听了,便也含笑举起酒杯,三人一同喝了下去。 喝完以后,赵琏看了看自己的妹妹赵瑟,便是笑道:“虽说我在宫中值卫,也常常能见到顾大人的身影,不过说到交流,还真是没有几次,不过这不打紧,以后大家熟悉了,还是可以多多交流的。” 这赵琏和赵瑟乃是同出一母的,赵老将军以前曾救过皇上的命,很得皇上的信任,所以这赵琏,便是在侍卫司任职,承担起了保卫皇宫的重任。 顾云忻对他也不是没有作过了解的,这赵琏比他小上一岁,能在侍卫司担任要职,也是十分有能力的了,他端起酒杯来回敬他道:“这是自然,赵大人年轻有为,以后或许还有需要赵大人帮忙的地方呢。” 三个男人说笑了几句后,赵瑟在旁边见顾云忻挺欣赏自己的哥哥的,便是摇着赵琏的手嗔道:“哥哥,你看你们三个男人在这里聊天的,都不理我,可不是疏忽我了吗?” 赵琏听了一笑,温柔地看着自己的妹妹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呀,这不是你订的酒楼吗?你要是嫌闷,倒是可以到街上看耍龙灯去。” 说着听到外面人声鼎沸的,赵琏便又笑道:“不如我们一起到下面走走,你们两位意下如何?” 赵瑟满脸含笑地看着对面的顾云忻。 她今天哪家的小姐都没约,就是想要一个人独占着顾云忻的陪伴,如果能到街上去,让她那些平日里常能见到面的世家小姐看见,简直脸上倍有脸面,也会让她们羡慕极了。 顾云忻和高瞻对视一眼,高瞻便是放下酒杯笑道:“那自然是好,上元节嘛,不去街上看花灯,还有什么意思?” 意见相合,赵琏便是让赵瑟挽着手站了起来,然后和顾云忻高瞻互相礼让着,几人下了楼去。 这人山人海的,赵琏平日里在宫中值卫也是不得空,所以也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参与到这热闹中,脸上自然是满含着笑容。 顾云忻本来和高瞻走在后头,可赵瑟走着走着,却是故意走到了他的身边。 而高瞻呢,笑了一笑,便是也识趣地走了上去和赵琏说话。 赵琏自然是清楚自己妹妹的心思的,她心高气傲的,对这顾云忻又是情有独钟,而这顾云忻呢,又是他们这一辈人中难得的佼佼者,他自然是在合乎礼仪的情况下,也就睁只眼闭只眼随她去了。 “云忻,这是我过年之前绣的一个荷包,一直想送给你,只是都没什么机会,来,你拿着,我可是很用心绣的。”赵瑟温柔地拿着荷包与他说道。 顾云忻瞧着她,又低头瞧了一眼她手中的荷包。 也没伸手,他只是轻轻一笑道:“赵小姐这荷包绣得不错,只是我身上这荷包是我娘亲手绣的,就不好拿下来换你的上去了,赵小姐若是日后遇上了其他的好男人,可以再送出去。” 赵瑟早料到他会对她说些什么了,所以她也不气馁,仍是笑得甜蜜蜜地道:“你干嘛装傻?我对你什么心思,你还不了解吗?这荷包你以为我可以随便送出去吗?别人想要也没得要呢!” 说着便是不管他,直接就大胆地伸了手塞到了他的手里。 顾云忻倒是没料到她居然有这么一手,被她塞了荷包在手里,他刚想丢回给他,却听到了云识叫了他一声。 “哥,总算遇到你们了,我还想着要去哪儿找你们呢。”顾云识高兴地挤过了人群跑了过来。 顾云忻转头看着他,却意外地看见了他身后跟着的沈鸿。 沈鸿看见他,也是有些微怔,毕竟这也已经好几个月没见过他了。 然后她的视线便是又落到了他身旁的那位赵小姐脸上,看看她,又看看他,沈鸿便是一脸明了的神色了。 心想这赵小姐,果然那时会出现在永延县,就是为了这顾云忻而来的。 她看着这顾云忻,又和也是一脸疑问的秦绮对视了一眼,两人倒是对这两个人之间是不是有什么感情纠葛的有些好奇了。 顾云忻见了沈鸿这个神色,哪里还不知道她想歪了去? 他看着云识,说道:“你们怎么会在一起?” 顾云识回头看了一眼那两个女人,便是笑道:“这不刚好碰上了,一起走走逛逛呗,你们呢,赵小姐要是不介意,我还是想跟我哥一起逛花灯呢。” 赵瑟见了云识身后的这些年轻貌美的女子,脸色真是一下子就变了。 她好不容易才有这个机会和云忻共处呢,可居然被云识给破坏了,真是叫她有气也没处撒。 而沈惜冰和沈惜筠自然对这容貌倾城的赵瑟也是早已认得了。 虽然这赵瑟呀,见了她们都是鼻孔朝天,压根儿没正眼看过她们一眼的,可同为女子,她们身份虽然低,但也是有自己的一身傲气的。 所以此时听了顾云识的话,又竟然破天荒的居然有机会接近这顾世子,她们自然是更求之不得了。 关键是,这赵瑟脸色极差,明显不喜欢她们,而她们既然能有这机会让她呕上一回气的,简直是要比看沈鸿的笑话要爽多了,这样的机会可不常有。 所以还是嘴皮子了得的沈惜冰不怕,看着顾云忻便是笑得嫣然道:“顾世子,赵小姐,人多热闹嘛,我们是沈侍郎家的小姐,难得遇上了,我们跟顾二公子也是方才才认识的,不若一起走,大家交个朋友也好呀!” 顾云忻看着这笑得嫣然甜美的沈家小姐,便是越过她,往沈鸿身上看了一眼。 他没说话,而是看向赵瑟,然后笑着把荷包递了过去:“赵小姐,您的荷包刚才掉了,拿着吧。” 赵瑟神色难堪地看着顾云忻,心里简直又恼又气。 原本这荷包她已经算是强硬送出去了,可现在当着这几个沈家小姐的面,顾云忻又这般丢回给了她,她若不接回来,岂不是叫她们看她的笑话了? 赵瑟笑得有些勉强,看着云忻眼里的笑意,她几乎有些咬牙切齿地说道:“多谢云忻了。”便是气恼地接了过去,然后不情不愿地放回了自己身上。 0121 元宵(下) - 闲春 - 湖青 那荷包的样式颜色分明就是男式的,沈惜冰瞧得清楚,便是和沈惜筠互相对视了一眼,两人抿嘴马上就是很不客气地笑话了起来。 赵瑟眼角余光看见这两个女子竟然敢笑话她,脸色自然是好看不到哪儿去了,便是抬眼狠狠地瞪了她们一眼。 而沈惜冰和沈惜筠也是见好就收,毕竟这可是有顾世子和顾二公子在这里,她们也不好笑得太过份了些,免得坏了自己的形象。 赵瑟于是看着云忻,刚想跟他说话,却见他目光竟是往云识后面看了去,她便微皱着眉头也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这不是那个……她怎么会在这儿?”赵瑟眯了眯眼,方才认出了换上了女装的沈鸿来。 正在觉得奇怪呢,顾云忻却是忽然和她说道:“你认识她们吗?我看你哥哥他们都走到前面去了,还是赶紧跟上他们吧。” 赵瑟听了,顿时便是笑了,这个沈鸿在不在这里跟她有什么关系,她只要云忻陪着她就好了。 也就不再纠结刚才的问题,和他笑得甜蜜蜜地说道:“嗯,那我们走快一些,早知道高瞻要跟你一起来,我就叫上崔荷姐姐了,听说她这段日子似是又和高瞻闹别扭了,我还想着怎么叫她出来散散心呢。” 顾云忻没有说话,只是往前走去了。 而身后的沈鸿刚才见赵瑟认出了她,也是不禁提上了一口气,现在见她和顾云忻往前去了,这才暗暗地松了口气。 秦绮见她这样,一边和她走着,前后的人互相间都相隔着两三个行人,再加上热闹的声音,也不惧她们会听见,于是秦绮便也就低声与她说起话来:“刚才那个赵小姐,你认识她?” “对呀,上京来找你时,跟她在同一客栈住了好些天,她能认出我来,也不出奇。”沈鸿也是压低了声音与她说道。 “那不要紧吗?” “没事,她即使认出我来,我不给她机会把疑问说出来也就行了,像刚才那样,顾云忻说些话把话题叉开,也就没事了,除了她,其他的人,倒是都容易说话。” 秦绮听了方才放心地点了点头,两人走着,看见旁边有人在猜灯谜的,两人便笑了,往那猜灯谜里挤了过去看。 “你可是你的专长啊,”秦绮看着面前这些多姿多样的彩灯,和她笑道:“给我赢一个回来呗。” “这有什么难的?” 沈鸿手中转着这些彩灯看,便是拿了其中一个,然后走到前面去。 秦绮便站在原地等她,然后想起赵义来,不免又将目光放在来来往往热闹的行人上,白露和秋月站在她身后,见夫人的目光似是在寻找些什么。 秋月便笑道:“小姐,是在找顾二公子吗?他们在前面那儿看耍龙灯呢,今年的上元节真是热闹,虽然人还是那么多,可去年,我们都是三个人出来看灯的呢,今年却是多了这么多人的陪伴,真是热闹多了。” 秦绮听了看了她一眼,笑道:“是热闹。”只是她心中总是有些怅然所失的。 乔惟升被秋水挽着手臂也走在汹涌的人群中。 他本来是不想出来的,这样热闹的节日,若是一个凑巧起来,碰上了他那多年未见的侄儿来,可不是开玩笑的。 但秋水生了气,说他这段时间,去上香也不陪她,去买胭脂水粉也不陪她,连过年带她出去也是小心翼翼的,现在连这么热闹的上元节,他也是畏手畏脚的,真是叫她觉得没劲。 他也知道,这段时间他确实是没有陪着她出去了,可他不是没有办法吗,哄了好些话都没把她哄开心,没奈何的,他也只好提心吊胆地陪她出来走一会儿了。 他东张西望的,走一会儿便是又往人群里先看一下,确定没有那张熟悉的脸,他方才放下一些心来。 秋水看着他这提心吊胆的模样,嘴角便是冷笑了一下。 她走到一处卖彩灯的地方,与他笑道:“瞧这个彩灯的样式做得多精巧呀,我买这个了。” “哎,买,买!” 乔惟升还是不放心地左看看右看看,眼神根本没往那彩灯上看一眼。 秋水便有些恼地说道:“我说你这人真是没劲!问你做了什么吧,你又不愿意说!好不容易才出来开心一下,你还一点儿心思都没放在人家身上,早知道我自己一个人出来还开心一些呢!好好的心情都被你这心不在焉的样子弄没了!” 秋水生了气,乔惟升便有些赔罪地说道:“秋水,我不是跟你说了嘛,这事情,我不能说!我也知道我错了,你看,这人这么多,有什么好逛的,还不如,早些回家去,早些睡觉!” “睡觉睡觉!又不是猪,你整天躺在床上睡得还不够吗?今天可是上元节,哪有人不出来放花灯,反而在家里睡大觉的!你说,你是不是嫌弃我了,我年龄大了是吗?” 乔惟升没有办法,这大街上的,她要是闹起来,吸引了人的注意反而不好,只好收起了张望的心思,陪着她挑选花灯了。 秋水这才笑了,看着乔惟升给她付钱,她便往人群中望了一下去。 “买好了,我们走吧,放了花灯,也差不多热闹完了,我们也该回家了。” 乔惟升说着把手中的花灯给了秋水,正想着带她到空旷的地方放去祈福,可没想到一转身,却看见了那天和他碰上的那个女子。 她正在他旁边的摊贩处笑着和摊主说些些什么。 乔惟升感到自己的心跳得怦怦的,他下意识地往那背对着他的高大男子看了过去,他看不清他的长相,所以也不知道这男子会不会是他的侄儿,但他也不想知道。 所以他马上就转过了身来,拉着秋水说道:“往那边去吧,这边的人太多了,那边还好一些。” 秋水看他的神色都变了,便是不由往后面看去,却和一个标致的女子对上了眼。 曹若昀看着那个男人的背影,脸色也是瞬间变了,她盯着他的背影一会儿,恨不得现在就追上他,可她还是握紧了手,克制着自己别冲动。 靖远会试在即,如果让他现在就看到这乔惟升,他一定会不顾一切查下去的,若是再一冲动,做出些什么来,那会毁了他的前途的,所以她想着,不管怎样,也要等到靖远考完了以后再说。 曹若昀和乔惟升身边的那个女人对视了一眼,然后便是在靖远要回过头去看的时候拉着他的手,她眉眼弯弯地含笑道:“靖远,不如我们回去吧,我觉得有些不舒服了,你送我。” 乔靖远看着她,眉头微微拧了一下,他刚才明明看见她的脸色不对劲,所以他便不由回头看去。 乔惟升拉着秋水从一边挤了出去了。 乔靖远没发现有什么熟悉的人,也就回头看着若昀,笑道:“好,我送你回去。” 曹若昀微笑,但她的身体在不禁地颤抖着。 这乔惟升一看见她,就马上想跑了,可见她那天震骇的模样已是让他起了疑心,也足以可见,心他里有鬼,乔伯伯的那桩失火案,他必定脱不了干系。 沈鸿拿着彩灯去组织猜灯谜的负责人那儿,正换了彩灯出来,却是在人群中看见了乔靖远和曹小姐的身影。 乔靖远和曹若昀也看见了她,隔着人群,乔靖远遥遥地看着她。 灯火在她身边辉煌,她却比灯火还要耀眼。 曹若昀不由转眼看着靖远的神色,然后她微微一笑,挽着靖远的手便是朝着沈鸿走去。 “沈小姐,没想到你也在这儿呀,好久不见了,你这一向可还好?” 曹若昀得体大方地看着她笑道。 沈鸿便也微微一笑道:“曹小姐,是好久不见了,真没想到今天会这么有缘能遇上你们。” 顾云识正在看着耍龙灯,一声声吆喝精彩的声音不时地在人群中发出,他侧着身,心情颇好地和沈家的那几位年龄比他还小的小姐说着话。 他平常来往的人中,不管男的女的,多半都是比他大的,所以遇上了沈家的这几位看着就不像省心的小姐,他原本是不怎么有兴趣的,也是打算要像高瞻那样当个高冷人士。 可这两位小姐吧,话简直不要太多,他不想理会吧,可她们两人竟然不识趣,一会儿指着这个跟他说,一会儿看见那个就像发现了什么新奇有趣的事情似的在一旁呱呱叫。 他一方面实在觉得这两人太无知,问题太多,可另一方面吧,又被她们的笑声和称赞他的话弄得他也忍不住笑了,她们两人的无知,简直是满足了他博读群书的虚荣心。 顾云识正说着,回过头去却看见二婶和那沈鸿居然都不见了。 “哥,你看见二婶了吗?还有那沈小姐呢?这两个人搞什么鬼,这么多人还不跟紧些。” 顾云识有些气恼,这可是多亏了他,她们两个才能一起逛大街的,可现在她们两人居然敢撇下了他们,人都不知道跑哪儿去了。 他看着这沈家的三位小姐,两个看着不省心,一个看着不说话,当他带小孩啊,居然都交给了他负责。 赵瑟原本是要拉着云忻去看人家耍戏的,可云识又是这样不识趣地跑了过来跟云忻说什么沈小姐的,她不由有些怨怪地看着这云识,若不是看在他是云忻的弟弟份上,她都要冲他发发小姐脾气了。 顾云忻听了便是往来往的人群中瞧了瞧,想着刚才也没见她们走到他们前头去,便是向着来时的方向抬了下巴道:“往那边看看吧。” “管她们干什么?她们身边都带着侍女呢,又丢不了人,还不许人家自由地走上一会儿呀!”赵瑟忍不住怨声道。 本来好好的她和云忻独处,结果还拉了这么一群人在后面,就已经够呕气的了,现在还要回过头去找人,那她还怎么和云忻一起相处。 顾云识不满地看着她:“赵小姐这话怎么说的呢?这可是我二婶,人这么多,要是遇上了危险怎么办?你要是不愿意和我们一起去找,你哥哥倒是在前面啊,你可以先回去!” 赵瑟被云识这么不客气地怼了一句,脸色顿时便是更差了,可是还没待她说话,云识却是忽然拖了云忻的手就走了。 顾云识气鼓鼓的,瞪着旁边看戏不嫌事大的沈家小姐:“你们三个还不跟上?别找了这个,又丢了你们。” 沈惜冰听了这句气话,心里顿时觉得有股暖流流过。 他跟别人生气,可还是没忘了她们的安全,真没想到,他的出身这么高贵,可是人却这么随和善良,虽然看着有时凶巴巴的样子,可是真的好可爱呀。 沈惜冰想着便是不由有些觉得害羞了,心里像吃了蜜糖一样似的甜蜜蜜,她抿着嘴笑着,便是快速地拉上了沈惜筠,还不忘了用另一只手也抓住了沈惜月,跟上了他们的脚步去,心想这可是他说的,不能丢了任何一个。 顾云忻被云识拖着手臂走,看着云识小孩子气的样子,他便也是不由笑了,然而笑到一半,眼睛越过了一旁的摊挡,却是看见了沈鸿,和那乔靖远曹若昀,正站在那儿说着些什么。 他脸上的笑缓缓收了回去。 顾云识也看见了二婶了,笑着便是叫了二婶一声:“我说你们这两个女人,能不能都给我省心一点?不过是一会儿的功夫,还能跑到这儿来了。” 秦绮含笑看着这小云识,嘴里说着些埋怨她们麻烦的话,可脸上却是露出了暖人的关心来,真正的口不对心。 “就是想来猜下灯谜。”秦绮语气轻扬地说道。 而沈惜冰看见沈鸿竟然在那里和别人说笑着些什么,也是奇怪了,不由好奇地问道:“这大姐姐,怎么会认识这两个人?” 秦绮回过头看去一眼,她刚才没有刻意走过去和她们打招呼,便是想给沈鸿一个和乔靖远说话的机会,她了解沈鸿对男人的审美,像乔靖远这种自带淡漠却又内敛低华的男人,最能打动她的心了,没见那天说话,沈鸿还着急了吗? 秦绮没有说话,而是看着眼前的这位刚才骂她的女子。 沈惜冰见这位秦二夫人有些意思地看着她,顿时便是顾不上沈鸿了,扯开了一丝笑容尴尬地说道:“刚才太关心我家大姐了,对秦二夫人有得罪的地方,还请您不要见怪,我以后都不会对您无礼了。” 秦绮一笑,然后睨着她说道:“我很喜欢你家大姐了,若是改日有空,可以到英国公府来走走。” 沈惜冰受宠若惊:“真的吗?我们真的能过府去找您玩吗?可是这样会不会不太好?” “不要紧的,我下贴子请你们去就好了。” 沈惜冰和沈惜筠简直要高兴坏了,连忙点头如捣蒜。 0212 谁认识她 - 闲春 - 湖青 沈惜月听了这话却是眉头更蹙得紧了,因为她好像觉得,这位秦二夫人对大姐,好像很亲近似的,不像是第一次见面的人。 但想想,也可能是她多想了,毕竟大姐才刚刚到京城,她又怎么可能认识这秦二夫人呢? 而顾云识看着这二婶含笑说话的样子,也是有些奇了,什么时候她会这么温柔地对待对她不客气的人了?不怼刺人家两句都是少有的,若是换了二叔,那更是能暴发的。 不过想想这段日子,这二婶好像脾性是转变了一些…… 顾云忻踱着脚步走过去,沈鸿侧头看了他一眼,和他笑了一笑:“顾世子。” 顾云忻微微颔首,然后转眼看向乔靖远,含了一点笑容与他说道:“乔公子也来看花灯,既然遇上了,那么不如一起走吧?” 乔靖远和他对视着,然后也微微一笑道:“不了,若昀有些不舒服,我先送她回去,改日有机会再跟顾世子交流。” 顾云忻含笑颔首。 乔靖远和曹若昀转身缓缓而去,融入了拥挤的人潮中,但两人出众的外形在人潮中自然是显得有如鹤立鸡群一般,极为登对。 沈鸿看着他们的背影,嘴角微微笑了一下,然后转眼看着顾云忻,顾云忻却是一幅饶有意思看着她的表情。 沈鸿不禁觉得有些窘,她对乔靖远是有些欣赏,但他身边既然已经有曹小姐了,她自然知道事情的轻重。 被他看出了些心思,沈鸿便也有些不自在,于是转身想走。 顾云忻偏生却是要看她的窘态:“喜欢人家?可惜呀,人家身边早已有了曹小姐了,沈小姐你恐怕没有这个机会了。” 沈鸿没想到他会这么毫不留情地把话说了出来,顿时脸上便是有些难堪。 “觉得难堪?”顾云忻一笑,继续不留情面地再让她难堪下去:“如果你再痴心妄想下去,曹小姐也是个聪明人,她那么紧张乔公子,到时候就不是我不给你面子了,别弄得自己的名声太难听。” 沈鸿第一次觉得这顾云忻竟然是个这么毒舌的人,她不过就是多看了他两眼,即使动了心那也是放在了心里,她都做了什么了? “我……”沈鸿气极,看着这顾云忻,又窘又气地说道:“你都胡说些什么呢?我什么时候说过……多管闲事!” “有人恼羞成怒了。” “你才恼羞成怒呢!我不跟你说话!”沈鸿微微红着脸低着头便是往秦绮快走去了。 秦绮看着他们两人的神色,眉头也是微微蹙了蹙,只是觉得这有些荒唐,所以她摇头笑了一笑。 沈惜冰看着大姐和顾世子的这一幕,也是眼都看傻了。 她傻傻地看着大姐的神色说道:“大姐,原来你和顾世子,这么熟吗?”可是为什么呀? 这顾世子,虽然她们这些庶女的身份自然是不敢妄想的了,可是她们也是听过的,他可是对女人从来没看多两眼的,就连像赵瑟这样倾国倾城的美女追着他想说话,他都没有几分好耐心的。 可是看刚才那个样子,怎么顾世子倒是还肯主动和大姐说话了?而且她要是没看错的话,这顾世子似乎还脸上带着打趣的笑容,这简直太稀奇了。 沈鸿听了这一句,便是收起了心里的乱絮,与她说道:“我跟他哪儿熟了?不过是刚才跟着那乔公子说着时认识了一下,客气了两句罢了。” 沈惜冰不是很相信地眨了眨眼,但她确实是没听见他们在说些什么,所以即使是有疑问也没有证据。 顾云忻又是踱着步子颇有几分闲适地走了过来,刚好听见了沈鸿的这句不熟的话,他便是不禁摇头轻笑了一下。 倒是个说谎话都不带眨眼的,也难怪之前被她们俩蒙骗了过去了。 赵瑟看见云忻和沈鸿站在一起说话,原本就已经是生了气了,再一看云忻竟然还笑了,她的怒火便是立时烧了上来。 她瞪着沈鸿的后背说道:“你什么时候认识的云忻?” 沈鸿听了,心里一跳,回过头去看赵瑟:“我刚才已经说了,刚刚才认识啊。” “你骗谁呢?是不是那时让你……” “谁认识她了?” 赵瑟的话还未说完,顾云忻便嗤地笑了一声,毫不客气的样子顿时也让赵瑟看得一愣了。 “云忻……” 赵瑟看看他的神色,又看看沈鸿的神色,忽然情绪便是平复了下来了,心想难道是她多想了? 顾云忻说道:“赵小姐之前难道认识这位沈小姐?我可不认识她!不过是刚才看她看着人家的背影痴痴的样子,觉得也挺可怜的罢了。” 这话一落下,不仅赵瑟愣了,连沈鸿也愣了,沈家三位小姐更是听得傻了。 她痴痴的……沈鸿看着这顾云忻,简直是有气发不出来,他这简直是要给她找麻烦,她到底是哪儿得罪他了,犯得着这么害她? 而赵瑟则是愣完过后便是忍不住掩嘴笑了起来,看着那又羞恼又生气的沈鸿,她这下子是真的什么气也没有了。 居然被云忻这么毫不客气地就将她的拆穿了心思出来,她哪里还有什么好怀疑的? 秦绮看着这一幕,看着沈鸿被顾云忻气得够呛的样子,也是不禁笑了,而顾云识则是和施戈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对顾云忻的做法感到些不解。 他哥即使是对女人没什么耐心,可也从来没让女人在公众场合这么难堪过,哪怕是赵瑟呢,不过份的情况下他哥都会给她在人前留几分脸面,算是看在赵老将军的面子上了。 赵瑟便是也懒得再理会沈鸿了,她心情变好,马上就是快走了几步跟上了云忻的脚步往前去了。 一行人找到了前面的高瞻和赵琏,买了好些样式的花灯放升上了天空,又是满天的灯如繁星,这一幕,沈鸿和袅晴自然是不由得想起了临回京前的那个晚上,朱公子在晒谷场给她放的孔明灯了。 相似的情景,却已经是天各一方,沈鸿看着,便是轻轻叹了一声。 第二天,沈鸿正在吃早饭,起得早也吃得早的沈惜冰和沈惜筠便是又亲切地跑了过来了。 不同于之前的带着不怀好意的笑容,这一次沈惜冰和沈惜筠的脸上的笑容是带着几分讨好的。 “你们吃早饭了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沈鸿有些微讶,实在是没想明白,她们两人为什么对她这么有兴趣。 这都到了沈府几天了,就是有什么新鲜的劲儿也该过去了。 沈惜冰和沈惜筠坐了下来,沈惜冰便是笑眯眯地看着沈鸿说道:“大姐,你说昨天那个二夫人说邀请我们去英国公府走走的话,到底是不是客气话?” 原来是为了这个而来的啊,沈鸿方才有些恍然了,看着这沈惜冰脸上还带着几分害羞的神色,沈鸿便是笑道:“人家没有下贴子,恐怕不好冒然上门去吧。” “那倒也是,说不定人家就真是只客气一句罢了,”沈惜冰有些丧气的样子,“毕竟像我们这样的庶女身份,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地就过人家府上去攀交情?” 她说着便是叹了一声。 与她情同姐妹的沈惜筠听了,顿时便是傲气地说道:“什么庶女不庶女的,三姐你难道忘了,那礼部尚书的夫人不也是庶女出身的吗?可看看人家现在,多风光呀,人家礼部尚书可是敬重着她呢!” 沈惜冰叹着气点了一下她的额头说道:“你以为那么容易就能当上一个礼部尚书的夫人吗?那也是要靠运气的!人家可是在礼部尚书还是一个无名之辈时就嫁给了他,两人是糟糠之妻、患难与共的,那感情自然是不同于别人。” 沈鸿看沈惜冰是真的有些失望黯然的样子,便是笑道:“其实两位妹妹年龄还小,要想改变自己的命运,首先就要从改变自己做起呀,比如说,平时出席一些重要宴会时,给人留下一些印象好的事情,那说不定,也能因此种下了善缘呢。” 沈惜筠看不得别人教她做事的样子,所以脸色便没怎么好看:“说得倒是容易!大姐你是嫡长女,不管怎样,爹对你心里有愧疚,自然会在将来的婚事上多弥补你一些!可我们呢,即使爹再疼我们,也耐不住我们出身庶女的身份呀,有哪个世家夫人的身份会是庶女出身的?” 沈鸿听了,耐心地说道:“不一定要做世家的夫人才会得到幸福呀,其实嫁个平凡的人家,反而日子过得更安稳些,高门大户多的是勾心斗角的事情,也未必如外表看的那般风光。” 她这话倒是一时让沈惜冰有些听怔了。 她皱着眉头道:“难道大姐,不担心自己将来会嫁到一个没什么地位的人家家里头去?虽说我们沈家并不是如何显赫,可我们也是自小就吃穿不愁的,如果要是嫁给一个不过是小官的人家,那要是吃了贫困的苦,你能忍受得了吗?” 沈鸿听了便是从容一笑,看着这两个妹妹温和地说道:“其实嫁给什么人家不是很重要,重要的,是你嫁对了人了吗?如果对方待你好,又肯过好日子,那么就像礼部尚书和他的夫人一般,即使三餐朴素一些,又怎愁将来的日子过不好?” 这下子,沈惜冰是完全听怔了,她从来没听过,像大姐这样平和心境的话语。 她们这些庶女小姐们,平常聚在一起说得最多的都是怎么样羡慕那些嫡女们,又怎么样发愁将来会配给什么样的人家,所以她和沈惜筠才会整天钻营着怎样才能为自己的将来着想。 沈鸿说完便是笑笑,拾起箸子来与她们两人说道:“要是没吃早饭,就跟我一起用餐?” “不了,我和四妹还有事情,那大姐你慢些吃,我们晚些再过来和你说话。”沈惜冰脸色有些不自在地说道,站了起来便是拉着沈惜筠走了出去。 郑王府里,赵义脚步一走一顿,四周张望着,神色略略有些紧张的样子。 见附近没人,赵义便是往西边的方向走去,那西边向来没什么人去,因为那里有处废弃的院子。 赵义打开了废弃院子的门,然后便是轻轻叫道:“裴小姐,裴小姐……” 裴云衣在屋子里面听到了声音,神色变得紧张,她轻手轻脚地走到了窗边去,透过窗子的薄纱看见是赵二公子来了,她才稍稍松了口气。 赵义推开门,裴云衣有些无措地站在那儿,“赵二公子……” “这里有些吃的,您先吃一些,等天晚了,我已经想好了办法送您出去了,只是要委屈您,那处理……的桶有些异味,但您只需要藏身在马车下就好了。” 裴云衣猛地摇了摇头:“不不不,您不了解我,我什么苦都能吃的!只要能还给我自由,让我吃什么样的苦我都愿意!我不要委身于赵典那个恶人!” 赵义点点头,看着裴云衣饿坏了吃东西的样子,他便是笑道:“您慢些吃,别噎着了。” “嗯……”裴云衣确实饿坏了,她在府里躲了几天,虽然没人找到她,可她也没有任何的东西吃。 “您真是好人!好人一定会有好报的!赵二公子,将来有机会,我一定会好好的报答您的!” 赵义笑笑:“我不需要您的报答,我只是看不惯,他那样做罢了!” 到了晚上,赵义让自己的贴身小厮唐淮到郑王府外面接应,这处理粪桶的车会在入夜以后出去,赵义已经让唐淮暗暗查清了时辰,并且在马车下面钉了几个能抓手的板子,只要事情顺利,应该没什么大问题。 裴云衣躲身在马车下,因为这粪车是最恶臭之物,所以要出来也并不是很困难的一件事情。 这些天,赵典的人找不到她,定是以为她已经逃出府去了。 马车在后门处正打算出去,可赵潇却是不知怎么的,竟然忽然走了过来。 “你们这些值夜的人,一会儿都锁好门户了,世子买回来的人都让你们放了出去,你们简直一点用都没有!” 下人们听了都不敢吭声,只低着头大气也不敢呼。 赵潇闻到一股臭味,见到后门那儿停着那辆处理的粪车,便是掩住了鼻息说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快出去了,关门上钥。” 几个守夜的下人听了便是连忙赶了那赶车的人出去,然后咔嚓一声上了钥锁。 赵义藏在暗处,见了这险些被发现的一幕,也是提起了一颗心来,及至见了马车出去了,方才放了心。 0123 城东书坊 - 闲春 - 湖青 赵潇走进赵典的房里,赵典正好喝了些酒在满屋摔东西。 “你们这帮废物!连个女人都看不住,我养着你们有何用!” 赵潇走了进来,这满屋的瓷器碎片叫她无从下脚。 赵典看见了她,胸口的气还是憋闷得很,他喝得满脸通红的,手里还拿着个花瓶,他咣铛一声把花瓶往一旁扔了,方才叫道:“姐,你来了。” 赵潇看着他,神色微寒,她并没有说话,而是转头吩咐身后的人:“还不把东西收拾了,叫我怎么坐呀?” 那些下人大气都不敢呼的,听了郡主的话,便是低垂着头连忙赶着去收拾了。 赵典看见他姐这幅神色,胸口有气却发作不出来,只是怨恨不愤地站在那儿。 等下人都收拾好了,赵潇方才走了过去,一边坐下一边跟他说道:“过来坐下吧,跟姐姐说说,你心里这是又怎么了?” 其实她何尝不知道他心里的怨愤不甘心,只是这沈家,一时之间是扳不倒的,这不还有贵妃娘娘和显国公府在吗,想要报仇就要想些法子才是。 赵典胸膛剧烈起伏着,“我这些日子,真是受够了!如果不是那沈昊,我会变成现在这个废物的样子吗?” 赵潇看他这样,自己也心疼,她伸出手去拍了拍他:“阿弟,我知道你心里恨他,你放心,来日方长的,还怕没有机会给你报仇吗?明面上的不行,那来暗的也行呀,只是要记住聪明点,别让人抓住把柄了。” 城东书坊,朱权和岳宇正在随着中介从一家名叫“南山”的书坊里走出来。 “这家书坊的东家呀,因为急着要卖,所以价格已经是开得很实惠的了,两位不知意下如何?” 朱权和岳宇一边走下台阶一边回头看了看,朱权说道:“好是挺好的,只是我们俩作不了这个主,等回头我们有消息了,我们再来找你。” “哎,那也行,我就住在前面的那条街,只要你跟人说找老金,他们都知道是找我的。” 朱权和岳宇也客气地跟老金点了点头,再说了几句客气话,老金便转身走了。 朱权和岳宇还有高佟自过完上元节后,就已经从晋王府里搬出来了,就住在秦绮新购买的那间宅子里,以前的那间自然是不敢再住了。 两人回到了住处,然后在高佟的帮忙下,写了一张纸条,将信鸽再放飞了。 高佟看着高飞的鸽子,跟他们说道:“你们说这秦夫人,为什么什么都会呀?既会写戏剧,现在竟然连话本也会写了,还要买下书坊来自己刻书自己经营书坊。” 朱权高兴地叹了一声,语气轻扬地说道:“所以说呀,我和岳宇都不知是哪修来的福份,居然会遇上像秦夫人这样的好人,现在好了,我们以后呀,都不必担心自己要怎么养活自己了,这书坊秦夫人不方便出面,全都交由我们两个来打理了,这么一说来,我们两个,倒像是当掌柜的了。” 岳宇想着自己以后的光明前景,眼里也是放出了光来:“当掌柜的,”他笑得极是开心:“这话我爱听!如果我是当掌柜的,那高佟你,也是做……做掌柜的。” 高佟看着他们两人这一幅高兴的样子,自己也是觉得高兴,以前都不知道自己的将来在哪里,可现在好了,她能和他们一起打理书坊,是书坊呀,这简直是她一直都没有想过的事情。 英国公府里,徐徘听完了管事婆子汇报这个月的各类进项后,便是跟身边的魏妈妈说道:“让人把东边的那块空地都清理一下,土翻新了以后就种上各类的花卉,等天气再暖些,这些花开了,我们的府里也是热闹得很了。” 魏妈妈也跟着笑道:“是呀,府里也该是热闹热闹了,以前的各种宴会,夫人也不是没有给世子爷相看过的,但毕竟现在是世子自己愿意的,这性质可不一样。” “可不是吗?就是不知道,哪一家的小姐他才能看得顺眼?能到咱们家来做客的,门第也都不会差到哪儿去,真希望他自己能积极一点,这样也不用我来操心了,”说到这儿,徐徘又想起了一件事情,于是又问魏妈妈:“那沈侍郎家的小姐,你可有什么印象?” “夫人是想起了二公子那天上元节回来说的话了吧,说起来这沈家,夫人也知道这沈夫人是出自显国公府的,所以虽然平常府里的宴会也有邀请他们家,可说到底,这沈家的小姐,夫人怕是也没好好看过的了。” 徐徘神情有些感既,说道:“可不是吗?显国公府出了一个婉贵妃,本来和我们府里关系就有些微妙的,若换了从前,我哪里会想到沈家去?只是那天,听云识说,这云忻竟然主动和人家沈小姐说话了,这可是一件稀奇的事情呀。” “其实夫人也不必想太多,说不定呀,那就是世子爷一时心情好才理会她的,再说了,即使是那沈小姐有什么过人之处的,叫世子爷多看了她两眼,那也没什么,那沈大小姐毕竟不是沈夫人所出,而且也不得她的喜欢接纳,说到底,就只是出身差了些罢了。” 徐徘听着也是叹了一声,虽说门第之见她并不是过份的看重,可要真是一个平平凡凡的人家,她还真是没有想过,家世门第、门当户对这些,能互相匹配的自然是更好。 “夫人,二夫人来了。”有侍女进来说道。 随后秦绮便是含笑在后走了进来,徐徘见了她,便是笑道:“今日怎么这么有空过来?是不是若棠又闹些什么了?” “瞧大嫂这话说的,可是嫌弃我平日里没有积极的来烦你了?” “坐。”徐徘拉了她坐下。 秦绮说道:“我是想来跟您说一下,这若棠的眼睛,总是不见好,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太医也请了看了,总是说需要时日慢慢调养,我这不是担心吗?就想来找您说说话,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徐徘含笑瞧着她:“你看,这感情不是挺好的吗?你现在担心若棠,若棠心里也是知道的,两个人好好过日子,这家里和和美美的不是挺好的吗?要说这眼睛呀,我觉得也急不来,就像太医说的那样,慢慢调养着,兴许是头里的瘀血还有一些没疏通呢。” 秦绮听了便是一笑,两人再说了几句家常话,秦绮便退了出来了。 白露和秋月看小姐近些日子心情有些低郁的,秋月于是提议道:“小姐,不如我们出去走走吧,现在都二月了,外面的扬柳都抽新芽了,冬去春来,景色也不一样,小姐近来似是有些心情低沉沉的,二爷的眼睛总是这般不好,小姐也照顾得累了,奴婢便陪着小姐出去看看春色。” 秦绮听了这话倒也是真的动心。 这些天,除了和沈鸿有时约去逛街之外,她也没什么地方好去,去上香吧,也不过是那样,散散心罢了,但心里的低郁,却不是因为闷和疲惫。 她轻叹了一声,于是吩咐白露回去照顾顾若棠,便带着秋月便是出了府去。 走在颇是热闹的街上,秦绮想起了些什么,便是与秋月说道:“我倒是忘了,我前些天给朱权他们在城东书坊购了一间书坊给他们过生活,也不知道他们现在经营得怎么样了?” 这话说出来,秋月也是一下子才想起来了,道:“那小姐是想现在过去看看?奴婢对书坊倒也是挺有兴趣的,听小二爷说,他现在和朱权他们相熟得很,小二爷以后写的那些话本,都可以给他们去刻书了。” 于是两人便往更是热闹的城东书坊走去。 那家原名叫“南山”的书坊现在自然是易名了,书坊的名字是秦绮起的,叫“古今”书坊,含意自然也是多重的,既蕴含了这做学问的从古至今,也蕴含了她和沈鸿的真切经历。只是才刚走进城东书坊,秦绮就遇见了曹若昀。 曹若昀见了她,也是有些意外。 秦绮向她走去,观察她的神色,似是在搜寻些什么,她便不解地问道:“你这是,在找什么人吗?” 曹若昀听了,只是微微一笑道:“是吧,前些天好像看见了一个熟人,想来碰碰运气,看看能不能再遇上他。” 秦绮便笑道:“那怎么一脸认真紧张的样子?倒像是找的这人,跟你有什么过节似的。” 曹若昀听了也只是含笑不语,又往周边的书坊匾额上看。 没看见什么有头绪的,她这才又转眼去看秦绮,问道:“二夫人来这城东书坊是想买些什么书来解闷吗?” 这话秋月听了便是在一旁快嘴笑道:“小姐现在都不用买人家的书了,曹小姐不知道,小姐呀,因为朱权和岳宇的生活没着落,所以给他们买了一间书坊,这书坊,又刻书又卖书的,各种类型都有,所以我和小姐现在就是要去那书坊那儿看看,要不曹小姐和我们一起去?” 曹若昀听了有些微怔:“新买的书坊,可这里的书坊我听说都是些经营了很久的,怎么会忽然卖了书坊不做了呢?” “这我倒是听朱权和岳宇说了,说是这书坊的东家,似是有些急事要离京,所以才迫不得已狠心去卖的。” 曹若昀听了沉吟不语。 这秦绮或许不知道,这做书坊生意的都是属于暴富行业,一旦做熟了,没人会轻易去舍弃这样赚钱的门道。 她这些日子,自从在上元节后再看见了靖远的二叔以后,就有些起了疑心了。 她那天碰到他时,就是在城东书坊这里,靖远家之前就是做书坊的,靖远的二叔自然也是清楚其中的经营门道,所以她思来想去,兴许是这靖远的二叔,来到了这京城里,又是拾起了这行业来。 于是她明访暗访的,想要找出靖远的二叔来,但一来又怕打草惊蛇了,又不敢太过明面去探访,只能用暗的来,可是她暗里探访,也问过这里一些老书坊的人,都说这里没有一个姓乔的人。 她想,这靖远的二叔看着就是一个精明的人,他也许是早已经隐了自己的名姓了,是呀,要想避开一些人的时候,又怎么可能会把自己的名姓先暴露了出来? 现在听秦绮这么一说,她倒是觉得她确实是漏掉了一些重要的线索。 比如说,这靖远的二叔是六年前那场火后失踪的,那即使他来到了京城开书坊,那也绝不会超过六年的时间,只要往这条线索查开去,那么也许眉目就有了。 “好,我跟着你们去看看。”曹若昀微笑道。 暗访靖远他二叔的这事情,曹若昀一直没敢让他知道,但她也不能置之不理,既然这事情危险,那么就让她来做,等查到了些什么以后,再告诉靖远,她觉得这也是只有她才能为他做的事情,除了她,这世上还有谁认识靖远他二叔,又关心这件事情呢? 乔惟升睡在床上,双手枕在脑后,又在看着帐顶出着神。 这书坊,他现在是卖了,那么现在就是想想去哪儿的问题了,还有现在住的这个房子,也可以让中介去卖掉了。 去哪儿好呢,乔惟升想着秋水的性子,若是带她隐居在一些名不见经转的地方,她肯定不愿意。 乔惟升想着便是有些心烦。 再想起那天的事情来,他便是心情更是有些不安了。 也不知道那天的那个女子到底是谁,她陪在靖远的身边,又认得他……他想着,时间有些久远了,他有些事情要仔细想想才能想得清楚。 忽然,他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会不会是她?那个曹大人家,以前就是和我们乔家两隔壁的,两家人好得就像一家人似的,那曹大人有个女儿,好像也是跟靖远一般大,他们两个倒是两小无猜的……没错,应该是她了,怪道我有些觉得眉眼熟悉呢,也难怪她能认得出我来了。” 乔惟升想着又坐了下来。 心想不行,看来还是要加快进程,他不能再待下去了,他得现在就去找中介,让他给这屋子找个买家,他想着便是再睡不了了,连忙下床穿了衣服急匆匆地出了门去。 0124 二叔 - 闲春 - 湖青 热闹的街道上,乔靖远和冯休璟几个学子刚去拜访了京城有名的大儒司马宗炎先生出来。 乔靖远想起了这些日子若昀的胃口总是不好,便想到果脯店里给她买些开胃的吃食,于是和冯休璟几人说了两句,便往果脯店去走去。 “给我来半斤金丝蜜枣和糖桔饼。” 一道清丽的女声在乔靖远的身后响起,随即女子便缓缓走到了他的侧边,乔靖远侧头去看。 秋水说完了这句话,便也侧头往身边站着的男人看去,当看到这个男人俊朗不俗的容貌时,她的眼中闪过了一丝的惊艳。 然后秋水含笑向他颔了个首。 乔靖远看着她,也只微微点了个头便收回了眼神。 他的这沉稳又淡冷的反应倒是让秋水颇有几分惊讶,所以再多看了他两眼,秋水才收回了眼神,也像他一样站在那儿等着。 “来客官,这是您要的几款蜜饯,拿好了。” 乔靖远只冲他微颔了个首,然后提着刚买来的蜜饯便是转身离去。 秋水看他由此至终对谁都是一幅淡漠的样子,也是有些好奇了,她这些年虽然委身于乔惟升这个不懂风情的男人,可以她见过的男人,这男人的容貌和气质无疑是其中的佼佼者,她于是回过头去看了他一眼。 乔靖远走出店铺,朝着若昀住的地方走去。 途中经过城东书坊时,却被一个熟悉的背影定住了脚步。 乔惟升又是找了离书坊只隔了一条街的老金,这老金呀,卖书坊的事情做得又快又好,他书坊卖得急,客人本来是可以压压价的,可老金口才好呀,愣是让他也算卖了个好价钱。 他走出来,想着过两天能把房子卖了,再遣散了下人,他就可以带着秋水再次远走高飞了,去哪儿好呢,江南是不可能回去的了,倒不如再往北边的走走去,这样靖远即使高中了,也不会有多大的机会派到那么远的地方去做官。 乔惟升正想着,正要走过街角回家去时,却忽然发觉有道视线在紧盯着他,他抬眼看去,顿时人也僵了一瞬。 是他……真的是靖远? 乔惟升的心跳得飞快,脚步也有些发虚,看见这亲侄儿站在他面前,六年前他再加了把火,大哥和大嫂临死时的惨状就好像又浮现了在他眼前。 乔惟升匆匆低了头,然后便是转身假装不认识他而走,他一边走,一边还是忍不住回过头去看。 “二叔!” 乔靖远大声地喊了他一声,情绪激动,令得乔惟升的心里也是颤得发抖,所以他知道已经没有办法装作不认识了,他也不敢再装作走路,以他平生最快的速度便是撞过了前面的行人跑了。 乔靖远赤红着眼,手里的几包蜜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掉在了地上,他看着二叔,这么多年了,他找了他六年了,他想过很多种可能性,是不是二叔也遭到别人的毒手了?是不是二叔也不在人世了? 可他今天看到了他,他激动,他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情绪。 看着二叔跑了,乔靖远也像发了疯似的拼了命的追着他。 城东书坊本来就人多,前面的乔惟升为了逃开他,已经撞开了好些人,惹得人声怨愤,现在这又来了一个男人追着在后面,那些人哪里还肯? 乔靖远发疯似的,被行人挡住了脚步,他赤红着眼,神情激动,他在人群中扬着头看着他二叔的背影拐过了对面的街道,便是再管不了其他的,硬是闯出了一条路往前追去。 沈鸿带着袅晴穿过胡同想去城东书坊看看,她们早上去了护城河边看依依垂柳,这京城的春日毕竟新鲜,本来是约好了和沈惜冰她们一起去的,只是沈惜筠不知为何,对她的意见倒是颇大,沈惜冰不便为她这个新来的姐姐得罪了向来就和她亲密的妹妹。 正走着,胡同里却是跑进来了一个惊慌失措、跑得满头大汗的男人。 沈鸿和袅晴见他如此慌张,正自觉得奇怪,两人互相对视了一眼,正要想着避开一下,却忽然看见那头乔靖远也冲进了胡同来。 “二叔!!” 乔靖远叫道,那声音里的悲愤情绪听得沈鸿便是心头一惊,然后她再顾不得什么,只是下意识地跟袅晴说道:“快!替乔公子把这人拦下来!” 乔惟升后有靖远在穷追不舍,前面冒出的两个女人却还要挡了他的路,他一时发了狂,便是也不管不顾地朝着她们撞开了去。 “小姐!”袅晴惊喊道。 沈鸿被乔惟升这一推,额头便是往墙上撞去,袅晴被乔惟升推开,见了小姐撞到墙上,便是连忙跑上前去查看。 乔惟升早已慌不择路地跑过了前头去了。 “小姐,这额头都出血了!” 袅晴急得红了眼眶,沈鸿抬手摸去,果然是摸到了些血:“没事,一点小伤。” 乔靖远追了上来,看着二叔慌张的背影,又看着一旁受伤的沈鸿,他握紧了拳头,咬紧了牙关,艰难的抑制着内心的情绪,方才忍住了没追上去。 沈鸿见他这样,连忙说道:“不用管我!你快去追呀!” 乔靖远看着胡同的尽头,二叔的背影已经消失了,他深呼吸了几次,方才看着沈鸿说道:“追不上了,我先送你去医馆。 曹若昀随着秦绮进了古今书坊,便是跟朱权和岳宇了解了好些话,得知是从一个老金手里买来的这书坊,曹若昀再和秦绮说了几句,便先走了。 曹若昀回了住处,坐在书桌前,想着靖远他二叔的模样,便是拿过了一旁的笔墨纸砚,然后凭着记忆中的形象画了靖远他二叔的模样出来。 医馆里,沈鸿上好了药,袅晴在药台前等着抓药,乔靖远坐在她的身边,看了她一会儿,方才说道:“以后不要再做这么危险的事情了,他慌张成那个样子,你们两个弱女子,哪里能拦得住一个不要命的人?” 沈鸿有些不自在地侧过了脸说道:“当时也没考虑到,只是看你追着他跑,下意识地想替你拦下他罢了,就算是换了其他人,也是一样的。” 乔靖远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你在沈家,还习惯吗?” 沈鸿有些诧异地抬头去看他:“还好,沈家的人都挺不错的。” 沈家的人?乔靖远微微蹙了眉头。 沈鸿这才意识到自己说得古怪了,连忙又补充说道:“我自小住在乡下,也没在我爹面前承欢膝下的,所以一切,都是还适应着,但他们确实都待我挺好的。” 乔靖远瞧着她报喜不报忧的神情,便点头道:“那就好。” 两人相对坐着,却是不知该说些什么了,沈鸿只觉得有些尴尬,乔靖远也只沉吟不语。 “我能不能问一下,那个男人,他是你什么人吗?”坐着坐着,为了缓解无话可说的尴尬局面,沈鸿只好问起刚才的事情来。 乔靖远便抬眼看着她,默了一瞬,方才说道:“那是我二叔。” “你二叔?” “对,他失踪了六年了,我也找了他六年了,所以刚才看到他,才会情绪那么激动。” 沈鸿看着他,她知道这里面肯定有些他难以与他人道说的内情,她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问,索性就低垂了眉头没再说话。 乔靖远又瞧着她,说道:“若是这伤,留下了疤,我心里会愧疚的。” 沈鸿反而轻松地笑了笑:“放心吧,不会的,我知道一些护肤的方法,不会让它在我额头上留下痕迹的。” 乔靖远有些微怔,看着她脸上的笑容,他问道:“什么方法?” “……” 沈鸿看着他也怔了怔,她总不能把她每天晚上怎么护肤的告诉他步骤吧? 乔靖远自己问了出来,看着她这傻愣的模样,自己也是被自己问笑了。 沈鸿问道:“你什么时候去考试?” “初八。” 乔靖远看着她说道。 “那祝你一切顺利。” “嗯。” 袅晴拿了药回来,乔靖远站了起来,沈鸿也站了起来,三个人没再说什么走出了医馆。 “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我只是磕伤了一点额头罢了,又不是伤了手脚,没什么大碍的,你快回去吧。” 乔靖远看着她,显得有些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说道:“那行,你自己回去小心点,我也回客栈去了。” 沈鸿含笑与他说道:“好,你回去吧。” 乔靖远便没再说什么,转身抬着眼看着周围的群众,他的心里始终觉得不平静,他开始思考,他二叔为什么会在京城这里?而他见了他就跑,到底是为了什么?他隐瞒了些什么事情? 他满腹心事地回到了客栈,乔满给他端了杯茶来,他也视若不见地坐在窗口出着神。 乔满抓抓头,不知道少爷这是怎么了,但见他想得出神,也就没有打扰他。 走了出去,乔满刚想关门,却见曹小姐走了楼来了,他便笑道:“曹小姐,今天怎么来得早了?您没给少爷带吃的?” 乔满跟在少爷身边也有好些年了,所以跟曹小姐笑闹一下,也不觉得有什么。 曹若昀对乔满也是心生亲近,听了这话便是说道:“我今天去了下书坊,所以今天,就跟着靖远一起在客栈用饭了。” 说着走了进去,里面的乔靖远恍若未闻。 曹若昀微微蹙了眉头,走过去,她看见的是出了神的靖远。 “靖远,你怎么了?”她不明地问道:“你今天不是和冯公子他们去拜访司马先生了吗?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乔靖远回过了神来,他也没抬头,只是一边伸手去端茶水,一边回她:“司马先生来重要客人了,所以我们早回了些。” 他啜了口茶水,方才抬头去看她道:“你今天去书坊了?你最近怎么总去书坊?我也没什么书需要的了,你不用总为了我找这个找那个的,你瞧你这几个月来都瘦了些,不必太辛苦了。” 曹若昀听了这话,一时看着他,便是有些微红了脸说道:“你……怎么今天说话,跟我倒客气起来了?” 乔靖远瞧着她这模样,忽然就想起了刚才沈鸿的模样来,他的心情有些复杂,转过了身,只是翻开了书本。 曹若昀便也不打扰他,走到一边坐下,待到吃饭的时辰到了,方才让他放下了书,两人下楼吃饭去了。 沈鸿敷着药回到了沈府,刚一坐下,沈惜冰便是跑了过来。 这一次她倒是一个人来的,沈鸿有些奇怪,因为她的神情看起来有些古怪。 “你这是干什么?怎么这个模样?”沈鸿有些好笑道。 沈惜冰本来笑眯眯的,想跟她说话,却见她额头上又红又敷着黑色的药膏,顿时便是吓了一跳:“大姐,你这是怎么了?这伤哪儿来的呀?” 沈鸿有些不自在,说道:“哦,就是刚才走路没注意,摔了一跤,磕到树上了。” “啊!这……这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也真是的,刚才英国公府刚好送来了请我们沈家过去赏花的贴子,可你把自己弄成这样,那你还怎么去呀?” “英国公府?赏花?” “对呀, 所以我才过来跟你说这件大好的事情呀,谁知道你竟然把自己的额头都弄伤了,这过两天就要去赴宴会了,你这可怎么是好呀?” 沈鸿见她这么关心自己,心里真是又好笑又感动,她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沈惜冰连忙眼疾手快地一下子就拍下了她多动的手:“别碰!这有药在呢!要是把药抹去了,那就更麻烦了!” 她急得像个热窝上的蚂蚁似的,嘴里念叨着,脸上也急得快要出汗了的样子。 沈鸿倒是好奇了:“你这是怎么了?伤的是我的额头,又不是你的额头,你这么紧张干什么呢?” “我当然紧张啦,那二夫人喜欢你呀,你如果不过府去,我们到时候恐怕还是会被人家忽略的,以前就是这样,我们这些庶女无论去哪家府上赴宴,那些夫人们都没拿正眼瞧过我们一下。” 沈鸿这才明白了她急的意思,原来只是想要拉着她去赴宴罢了。 沈惜冰却是想着想着,忽然想起来了她房里还有一盒凝玉膏,于是说道:“大姐,你在这里等我,我房里有盒凝玉膏,我一直没舍得用,我这就过去拿来给你用!你用了一定会很快好的。” 。 0125 书坊 - 闲春 - 湖青 沈惜冰跑回了自己的房间,从那小黄木梳妆台里的小抽屉里拿出了她一直没舍得用的凝玉膏。 她正打算出去,沈惜筠却是忽然走了进来,看见她手里拿着那盒珍贵的凝玉膏,便是奇怪地道:“你拿着这凝玉膏去哪儿呢?” 沈惜冰也没想那么多,边走边跟她说道:“大姐的额头不小心磕到了,我把这凝玉膏给她送过去,希望她的伤呀能快点好。”说着便是打算出去。 沈惜筠听说这凝玉膏竟是要送去给沈鸿的,顿时便是大气:“沈惜冰,你是有病吗?这凝玉膏你买来就一直没舍得用,现在怎么倒拿去给她用了?你是怎么回事呀?不是说好了我们要一起作弄她的吗?” 沈惜筠是当真气得够呛,这些天,沈惜冰也不知道搞什么鬼,自从上元节回来以后,就彻底把这沈鸿当成自己人了,可她怎么能算是自己人呢,她跟她才是一起长大的! 沈惜冰脸色也有些不自在,她对顾二公子的心思,无疑在他人眼里是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可她就是动心了嘛。 而且她很快就要十四岁了,情窦初开什么的不是很正常嘛。 赵姨娘从屋外走进来,见了这两个从小就要好,一起闯祸不省心的两姐妹竟然眼瞪着眼,也是有些奇怪了:“这吵什么呢?你们两个吵架,那倒是稀罕事了,哪天你们不是形影不离的,跟个双生儿似的?这是怎么了?” “姨娘,你来得正好!你来评评理,她居然把这个值得二十两银子的凝玉膏拿去送给大姐,你说她是不是中邪了!” 赵姨娘一听,也是连忙走过去了,不认同地说道:“这凝玉膏可是值二十两银子,这可是你半年的月银了,你这傻孩子,这沈鸿不过才来那么几天的,你怎么会对她掏心掏肺了呢?” 沈惜冰想哭想哭地看着她娘,又看看这沈惜筠,手里拿着凝玉膏也不知道该送还是不该送了。 这凝玉膏她自己不舍得用,每次用还是沾那么一点点,连沈惜筠想要试一试,她都要找借口混过去了,如果她现在拿去送给了沈鸿,那沈惜筠也一定会恨死她了。 沈惜冰赌气地回过身去,将那凝玉膏又放了回去小抽屉里,跟她们两人说道:“我不送了,行了吧。” 沈惜筠见她这样,自然知道她是在生她的气了,于是自己也赌气:“你不用这样,我知道你什么意思,不就是你想以后跟大姐一起玩吗?你想跟着她靠近英国公府的小二爷是不是?那好,以后你就跟着大姐玩,我退出!” 沈惜筠赌气地转身走了出去。 赵姨娘听了她这话,倒是有些惊到了:“什么英国公府的小二爷?这沈鸿不是才刚回来吗,她怎么可能认识英国公府的小二爷去了?惜冰,你快跟娘说说!” 沈惜冰被沈惜筠这绝交的话也呕了一肚子的气,听了她娘这话,她便是心烦地坐了下去:“哎呀娘,你让我静一静好不好?我都被沈惜筠给弄得我心里烦躁死了!都是同一个爹生的,怎么我跟大姐好,她就不乐意了呢?” 赵姨娘叹了一声,这个女儿她从小娇宠着养大,脾性倒是比那些嫡小姐的还要娇惯。 她走过去,睨着镜中的女儿说道:“这有什么难想的呀?你若是当真因为跟那沈鸿是同一个爹生的就跟她好,那你跟惜筠怎么就天天排挤着惜月了呢?” 沈惜冰被她娘问得哑口无言,只能瞪着梳妆台生气。 赵姨娘说:“你快跟我说说,到底是什么原因,才让你转变了想法?你的性子当娘的还不了解吗?那沈鸿是从乡下上京来的,以你的脾性,你能对她有多看得上?肯定是有些原因,才能让你连惜筠的感受也顾不上了。” 沈惜冰心烦地说道:“娘,我其实……我又没有说不跟惜筠好了,是她自己小气,难道我只能对她一个好吗?那大姐人挺好的,比二姐好多了,她人又没有架子,又随和,我这不是也觉得她不错,才想着亲近她嘛。” “你少来,你当娘这些年眼睛都是瞎的?我要是瞎的,能让你和你弟在府里过得自在?就你和惜筠的这些小性子,早不知道要被人收拾多少回了?你说,你是不是动了什么心思了?” 沈惜冰被她娘问得一怔,知道她娘这人是精明得很的,想瞒她也很难,可她又觉得难为情,只好闭上了嘴吧不说话了。 赵姨娘见了,便假装转身说道:“你不愿意说就算了,我看过两天我就给你找个由头,你就留在府里别出去了。” 被她娘拿捏住了七寸,沈惜冰也就急了,伸手扯住了她娘的衣袖:“娘!你怎么总是这样呀!” “不这样我还怎么治你呀?还不赶紧说。” 沈惜冰没得奈何,只得把上元节那天,她们是怎么认识的秦二夫人和顾二公子的事情说给了她娘听。 赵姨娘听了倒是笑了,看着女儿愁眉苦脸的样子便是说道:“这么说来,你是看上那顾二公子了?哎呀真是有出息呀,真不愧是我赵素丝的女儿!你这眼光可比娘的高多了!” …… 沈鸿在房里紧张地照着镜子,这伤口幸好伤得不深,不然她也是要哭的了,虽然刚才在医馆里跟乔靖远说她不会让这疤留下来的,可到底还是有些忐忑的,毕竟哪个女孩子不爱美呢。 袅晴看着照着镜子的小姐,便是抿嘴笑了:“小姐,刚才乔公子很紧张你呢。” 沈鸿听了微微怔了怔:“别胡说,人家乔公子和曹小姐才是一对的呢。” 袅晴“嗯”了一声,仍是含笑说道:“这曹小姐也真是对乔公子一往情深了,这乔公子来京应试,曹小姐也如影随形的,乔公子有曹小姐这样一位佳人,真是有福气。” 沈鸿听了微微笑了一笑,然后方才看着镜中的自己,问袅晴道:“这惜冰不是说拿凝玉膏给我吗?怎么这么久了还没过来?” …… 秦绮在曹若昀走了以后,便坐在书坊里翻着些书来看,只是想找找感觉和一些灵感罢了,女人嘛,还是要独立一些的好,买下这书坊来,一来自然是也考虑到了朱权和岳宇他们,这三个人总不好一直住在晋王府里,二来,那自然是,她也想有自己的事业。 不说为她将来跟那顾若棠和离以后的生活有保障,即使不为这个,她也愿意有些自己喜欢的事情所做。 想到这个,秦绮翻着书的手便是顿了一顿。 她在郊外买了好大一块地,这事情,她怎么给忘了?当时是想干什么来着,想要弄个像庄园那样的园子,不过这耗费颇大,显然不是她现在的能力所能办到的,也许她可以改变一个原来的想法,反正地空着也是空着嘛,打发时间用。 正在出神地想着,脚下踩到了些什么,秦绮脚步一歪,却被一双温柔的手给扶住了。 “二夫人。” 赵义刚好走进书坊,还没来得及打招呼,这二夫人背对着她却是差点要摔倒了,他吓了一惊,连忙快走两步上前扶好了她。 秦绮听到这熟悉的声音,也是有些惊到了,抬眼看着就在她眼前的赵义,她还有些没回过神来。 赵义见这二夫人只怔怔地看着他,神情也蓦然地有些一怔。 那日在溪水边的触心一动,被她此时的神情所唤醒了,他只以为,那日只是他的错觉,后来得知这是英国公府的秦二夫人以后,他便没有再多想,毕竟那时的心中跳动已经是过份失礼了。 但现在,看着这二夫人看着他的令他有种错觉的眼神,他的那日的那种惊艳和心不自禁地跳动的感觉又回来了。 但这怎么可能呢?这二夫人,她可是有君之妇。 赵义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心想这绝对是自己的错觉,这二夫人看着就是个好女人,她怎么可能,会对自己有那样的想法? “二夫人小心些。”赵义连忙撤了手,然后看着地板,在上面拾起了一锭银子来,他笑了笑,说道:“这今天出门运气还真不错,这居然还捡钱了。” 这明显的缓解气氛的话,秦绮听了便是低垂了眉头,然后将手中的书放了回去,也不回头地说道:“那恭喜你呀,你今天的运气确实不错。” 赵义跟在她后头走着,心里紧张地笑道:“二夫人今日怎么有空来书坊?” “我一个妇道人家有什么事情可做的,不就是有空才过来的嘛。” 这语气带着些讽刺的情绪,赵义听了不由有些尴尬,只好也走到一边去翻书看。 对面的涵濡堂里,韩沐刚想走进去,却看见了对面换了新东家的古今书坊里,竟站着那英国公府的秦二夫人。 方儒在里面见了少东家站在那儿看些什么,便是走了出来说道:“少东家,看什么呢?” “哦,那个秦二夫人怎么在那儿呢?”韩沐看了他一眼说道,眼神又是落到了对面去。 方儒便也往那边瞧去,“那个不是郑王府的庶子赵义吗?他怎么会跟秦二夫人认识?”“郑王府?就那个京中一霸赵典那家?” 方儒愣了一愣,然后抬头看着他:“对呀,哎呀,我说少东家呀,那个赵典,咱们还是别提他,这京城里有权有势的人多,咱们是一个也不能得罪呀。” 韩沐不以为意,转身走了进去说道:“这不是你提起的吗?再说了,这赵典是京中一霸,人人都厌恶的恶棍,我有什么不能说的?” “哎哟,我的少东家呀,叫您别说您还说,有句话叫做‘祸从口出’!还有句话叫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您就少添乱吧,不然东家又该要担心您了。” 看着方叔急得脸都变色了,韩沐不由也乐了:“方叔,你也是这城东书坊的老人了,也是历过大事的人,怎么这胆子倒是越活越回去了?” 方儒叹了一口气:“唉,我是人老了,阅事比你们年轻人的多,自然是要考虑事情的后果,哪像你们初出牛犊的年轻人,天不怕地不怕的,那才是真会闹事呢。” 韩沐坐了下来,又看向对面的古今书坊说道:“哎,方叔,对面是不是换了新东家了?怎么那屋里的人,一个也不认识了?” 方儒说道:“对呀,是换了个东家了,”说着伸手一指,笑道:“就是那个年轻人,我这些天也观察了一下,两个二十几岁的年轻人,看着也不像是出身富贵的,我那天还试了一下,居然连大字也不认识几个,还有个姑娘家,倒是看着挺知书达礼秀气的,就是不知道这三个人是怎么凑到一起的。” 说着方儒也皱了眉头了,看着对面的那朱权和秦二夫人,有些怀疑地说道:“现在看着,该不会这幕后的东家,是另有其人吧?” 韩沐听了也是奇怪了,于是问道:“书坊换了新东家,有刻什么新书吗?” “有,好几本呢,我拿来给您看看。”方儒便往后走去找书。 秦绮坐在书坊里,看着站在那儿挑书的赵义,露出些思索的神色。 白露和秋月则是在书坊后面给小姐和赵公子泡茶去了,这些活儿,平常自然是有人来做的了,可现在小姐来了,她们怕别人做的不够好,反正小姐也是在书坊里看书,她们也无事可做。 朱权也坐在一边,看着这赵公子的丰姿仪态,也是露出了一脸赞赏的神情,心想真是人比人比死人了,有像他和岳宇长成这样的,也有像赵公子这样像神仙似的人物。 他转过身,刚想走到后面去,却看见坐在那儿的秦夫人看着那儿的赵公子出了神似的,他心里不禁一跳,这可不是什么好事呀。 朱权到底知道事情的轻重,他也不问,他也不惊动,万一是他多心了呢,所以他摇摇头,就当作没看见一样往后面去了。 …… 秦绮回了英国公府后,便又重新拿起了毛笔来书写。 秋月伸着脖子站在后头看,刚才在书坊里朱权说了,小姐之前写的那本话本已经差不多刻完了,她也想看看,小姐的话本会有什么样的反响,小二爷说,小姐写得可好了,所以现在看见小姐又在写些什么新的了,她便是想要先一睹为快。 《闲春》无错章节将持续在新书海阁更新,站内无任何广告,还请大家收藏和推荐新书海阁! 喜欢闲春请大家收藏:()闲春新书海阁更新速度最快。 0126 找到 - 闲春 - 湖青 主仆俩正在一个写一个看,窗外的夜色清明,秦绮写着写着抬头看着月亮,忽然便是叹了一声。 声音颇有些心事重重的,秋月正想问小姐怎么了,却忽然看见夜雪从那边走了过来。 “小姐,夜雪又给您送燕窝汤来了。”秋月低声和小姐说道。 秦绮放下笔,回过头去看,夜雪端着燕窝走进来,便是说道:“夫人,您的燕窝来了。”说着便是放在桌子上。 秦绮便站了起来,边走边问她:“今天顾若棠没找我吧?” 夜雪听了脸上情绪如同往常,微垂着眼眉说道:“白天的时候,有问过夫人去哪儿了,知道夫人是出去散心了,二爷也就没再问了。” “那他吃晚饭了吗?” 夜雪道:“不过是吃了两口,这些天二爷的胃口都是这样,有时候又发脾气,大概是因为眼睛总不好吧。” 秦绮听了便半晌没说话,然后拿着勺子吃燕窝,与她道:“那你回去照顾他吧。” 夜雪告退,秋月在旁边听着,便是说道:“小姐,我们都出去一天了,是不是也该过去看看二爷了?” “我有些累了,还是明天再去看他吧。”说着便是若无其事地慢慢吃着燕窝。 秋月有些摸不着头脑,她怎么感觉小姐说这话时刻意冷淡这二爷了呢? 第二天,乔靖远静不下心来,想着昨天见到的二叔,他便是放下了书本去了城东书坊。 城东书坊里买书卖书的人进进出出,乔靖远一边走着,一边打量着周围的书坊。 他们乔家就是做书坊的,所以乔靖远对书坊里的一切也都不陌生,看着这熟悉的场景,耳边听着熟悉的叫卖声,乔靖远的神色沉重低黯。 当年他年纪还小,父母虽然是商人,但还是希望他以后能考科举走仕途那条大道,所以对于当年父母和二叔经营书坊的事情,他并不是太过了解,只是记得有段时间,父母因为二叔曾经争吵过。 昨天在这里遇见了二叔,他不知道二叔是不是又经营书坊了,但这里是唯一的线索,所以他也只好来这里打探一下情况。 乔靖远在人群中走着,从书坊里走出来的朱权看见他,便是惊喜地叫了他一声。 “乔公子,您是过来这书坊里买书的?要找些什么书?来,难得见一次您,到书坊里坐坐。” 乔靖远昨天已经听若昀说过了这朱权在这里开书坊的事情,所以也并不惊讶,况且他想打探一下他二叔的消息,问问这朱权倒也是条路,所以他便微微颔着,随着这朱权走进了书坊里。 岳宇和高佟见了他,也是欣喜了,高佟连忙跑到后面去泡茶水了。 岳宇说道:“乔公子,来,这边请坐。昨天曹小姐过来,今天你也过来,怎么你们这些天都跑这书坊来了?” 乔靖远只淡淡笑道:“不过是来走一走,看看有什么需要的罢了。”说着随着他坐下,转眼看着这书坊的环境。 朱权也坐下笑道:“乔公子初八都要应试了,还有心思到书坊里,那说明什么,说明乔公子人家学富五车,胸有成竹,肯定是十拿九稳了。” “那是自然,这乔公子一看这英俊的外形就知道是聪明人,哪像我们两个大字也不识一个,不过说起来,我们两个倒是要在这里讨一下喜了,将来乔公子若是做了大官了,可别忘记了我们两个,有需要的时候,还希望乔公子能出手相助。” 乔靖远和朱权听了互相对视一眼,乔靖远点头笑道:“好。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一下你们,不知道方不方便?” 岳宇一听这乔公子竟然还会有问题来请教他们两人,便是惊讶了:“这,像你这么聪明的人还有什么学问是不懂的?只是我们两人虽然很想回答你,但我们两个的学问是真的很差,估计你问了也是白问。” 乔靖远说道:“我听若昀说,这书坊是你们最近才买来的,不知道是经谁的手买的,我想找他打探点事情。” …… 老金正坐在屋里喝茶,外面有人在叫:“老金,有人找你。” “哎,来了。”老金放下茶杯,连忙走了出去。 见外面找他的人是个年轻人,长得还挺俊朗的,老金就笑道:“这位公子,不知是找老金帮些什么忙呢?找房?还是找店铺?” “我找人。”乔靖远说道。 老金愣了一愣,找他找人的,这还真是少有:“那里面坐,喝杯茶再说。” 说着迎了他进去,给他斟了杯茶:“请说吧,找什么人呢?这京城很大,老金我虽说不是什么百事通,但你要是找这城东书坊附近做生意的人,我倒是熟悉得很,不知你要找谁?” “一位姓乔的大约四十岁左右的中年男人。” “姓乔的?这个姓倒是少有的,我在这城东书坊做中介十几年了,除了街口有个姓乔的一家人之外,倒是没听见过有谁是姓乔的,不过那家人去年就搬走了,你要找他们?” 乔靖远怔了一怔,问道:“他们家什么时候住在那儿的?” “哦,那可住得久了,我来这儿时就他们就住在那儿了,若不是因为得罪了人,他们家也不至于搬离这里,到别的地方避祸去了。” 乔靖远说不清是失望还是放松:“我找的不是他们,这个人来京的时间不会赶过六年,这城东书坊里做书坊生意的基本都是做了很多年的了,那不知,有谁都是近几年才做这行当的?” 乔靖远说着从身上拿出了两大锭银子来,说道:“这是酬金。” 老金看他出身大方,也是吓了一跳,连忙说道:“近几年才做这书坊生意的倒是有几个人合你的条件的,不过姓乔的却是没有,你等着,我去写给你。” 老金说着走到了里面去,快速地写下了几个书坊的名字出来。 乔靖远看着这“古今书坊”,于是又问老金:“这古今书坊以前的东家,是个什么人?” “哦,说起来这倒是有些缘份了,就跟我老金一个姓,叫金陵。他是最近才找我卖书坊的,卖得又急,这不,昨天还来找我,说是要把住的房子也卖掉,也不知道他是怎么了,急匆匆的样子,问他怎么了想去哪儿也是支支吾吾的。”老金说着便是喝了口茶。 乔靖远却是一下子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昨天来过这儿?是不是一个高约六尺、身材略微发胖的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还操着一口江南的口音?” 老金也愣了一下:“这,这你认识呀?对呀,这个金陵是操着一口江南口音,不过现在也差不多听不出来了,毕竟也在这儿住了四五年了。” 乔靖远情绪激动地抓着他的手:“那他现在住在哪儿?你刚才说他要卖房子,我要买他的房子,你马上带我去!” …… 乔惟升自昨天看见了乔靖远以后,就更是坐立不安了。 早上起来就跟秋水说,赶紧收拾东西,他们今天就要走,可秋水不愿意,还说今天她是答应了菩萨要去捐香油钱的,这要是不去,到时候要是真怀不上孩子,那乔惟升就别怪她了。 乔惟升听了既急,可也不敢得罪菩萨,所以也就忍着这急切的情绪,心想就再多逗留一天,只要他不出门,这一天大概也不会有什么危险的。 他在房里继续躺着,还是睁着眼睛看帐顶,他怎么可能睡得着呢?这心一直乱一直不安,简直是体会到了那种担忧夜长梦多的折磨感觉。 “金陵,你在屋里吗?有客人想买你的房子了,你快出来!” 老金带着乔靖远到了乔惟升的住处,见门关着,便是一边敲门,一边大声喊道。 那两个下人是早已经听过老爷的吩咐了,没有他的同意,不管谁叫,都不许说他在,也不许给人开门,所以现在听到了这敲门声,在厨下准备中午的饭菜的两个下人便是当作没听见,只是有些好奇地往屋里张望了一下。 老金哄亮的嗓音在叫他,乔惟升在屋里自然也是听到了,但他不动声色。 因为他有些担忧,虽说这老金的中介能力确实是很快速,但昨天才找他的事情,今天就有顾客上门来买了,这也太凑巧了。 只乔惟升又想到这房子如果今天再不卖出去,那明天收拾东西走了,这房子可不是白给人住了?他想想,又觉得可惜,于是坐了起来,眼睛有些狠地盯着房里的门。 “算了,想来靖远也不可能一下子能找到他,那个曹小姐不也是发现了我一个月了,可她也还是没有找到我,这说明,我还是藏得挺好的。” 乔惟升抱着侥幸的心理,然后站起来去穿衣服,一边大声道:“来了,老金,你稍等,我穿个衣服。” 乔惟升穿好衣服,打开房门,然后深呼吸了口气,方才走了过去,但就在他开门时,他又留了个心眼,从门缝里往外看,只看见老金的一点身影,那跟他一起来的人却是见不着。 乔惟升心里有些忐忑,在最后一刻又有些犹豫了,不知道该不该开门。 老金在外面明明听见了动静,却还是没人来开门,便又叫道:“金陵,你这是怎么了?还不赶紧开门!这客人是诚心来买你的房子的。” 乔惟升没有办法,思来想去,终究还是犹豫着去拔了门拴。 但他打开了门,刚抬头去看老金,就被他旁边站的那道人影给吓了一跳,他连忙想开门。 “二叔,你还想避开我吗?” 乔靖远忍着怒火的声音却让乔惟升想关门的手一顿,他这个人心狠,也精明,这靖远已经找他找到住处来了,就站在他的眼前,他还能躲他躲到哪儿去? 所以一思之间,乔惟升心跳得飞快,他也不关门了,假装这才看到了靖远,说道:“我的好侄儿,你都长这么大了?你是什么时候到京城的?瞧二叔,一下子都没认出你来。” 老金站在一旁也是傻了眼,这金陵居然是乔公子的二叔?难怪听他也是一口江南口音的。 以老金精明的眼和过人的阅历,他自然是看出了这金陵改名换姓的到了这京城来恐怕不简单,恐怕就是为了躲避这眼前的乔公子的,所以老金也不想多事。 “原来这金陵是乔公子您的二叔呀,那这么说来,也没我什么事了,那你们两个进去叙叙话,我还有事情,就先回去了。” 乔靖远盯着乔惟升,没有说话。 老金说完了话也转身走了,毕竟做中介这一行的,眼力这些还是要有的,不该好奇的别去好奇。 乔惟升看着这靖远盯着他的眼神,只觉得浑身的毛都竖了起来了,他勉强笑道:“那,靖远,进来坐坐,二叔给你倒茶整饭吃。”他再打开了些门。 乔靖远盯着他,抬了脚走进了门去。 乔惟升在他的注视下把门慢慢关了,有如芒刺在背,然后他转过身:“还站在这儿干什么呢,你还跟我客气,走吧,进去坐坐。” 乔惟升说着便是先往前走去了,天气还没热起来,可他感觉自己额头上都要冒汗了。 进了屋,乔惟升转过身紧张又想不显得紧张地跟他说道:“先坐着,二叔给你弄些茶水来喝。”说着便是转身出去,去了厨下。 乔靖远盯着他的背影,然后转身打量着这屋里的环境。 乔惟升在厨房里站着稳了稳心神,他是真的没想到呀,怕什么来什么,果然是夜长梦多,这靖远竟然真的这么快就找上门来了。 他要怎么办?他肯定是要问自己失踪了这六年的原因的,也肯定是会问关于那场大火的事情的。 不行,他得镇定下来,不能慌张,不能叫他越发疑心了,虽说他失踪了这六年,昨天也躲着他,但他还是可以找些借口蒙混过去的,只要他咬定不说真话,这靖远也拿他没有办法。 乔惟升想着便是吩咐下人:“给我弄两杯茶过来。” 说着叹了一声,双手紧握着,一时又是悔恨,早该走了,偏偏要侥幸到现在,一边又安抚自己,不要紧的,他是个聪明人,这么多年都没事了,接下来也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等茶水弄好了,乔惟升方才和下人走回去厅堂里。 0127 辨解 - 闲春 - 湖青 乔惟升看着乔靖远,坐下露出亲切的笑容道:“靖远,二叔都好些年没见过你了,不知道你这些年过得好不好?你不知道,二叔这些年呀一直都很担心你。” 乔靖远只瞧着他,神情淡淡的:“既然关心我,那为什么六年来一直躲着不见我?” 乔惟升笑得亲切之余带了些愧疚:“我不是躲着你,是我没面目见你。大哥大嫂……那场大火发生的那天,我在书坊里喝多了两杯酒,等火烧起来时,我才清醒了些,我……我是想着救大哥大嫂的,可是火势太大了,我实在是想救也救不了呀,不信你看,” 乔惟升将他的袖子撸了起来,露出了被火烧伤的痕迹:“这就是凭证,我当时拼了命的想进去救人,可是房梁一下子就砸了下来,把我这手都烧了,那时候痛得呀……当然了,我也不是想推脱,可是那场火真的太大了,我是真的救不了人呀!你要相信二叔。” 乔惟升的神情既愧疚又痛苦。 乔靖远的神情并没有多大的波动,看着他只是道:“既然你是想救我爹我娘的,那为什么大火之后,你反而失踪了?” 乔惟升睁着慌张又冤枉的眼:“我这是被逼的呀!你不知道,那段时间,我跟你爹因为书坊的发展起了些争执!这火烧起来时是夜里,那时书坊里都没人,我是一个人在府里跟你爹吵了架才到书坊里喝酒的,可哪想到你爹你娘会过来找我呀!” “那你说,这火烧得这么凑巧,是烧在我在府里和你爹起了争执之后,那你爹你娘出了事了,我不成了头号嫌疑人吗?我真冤枉呀!可是没有人给我作证,那我要是当时不逃走,岂不早就进牢里了吗?我就是有百张嘴我也辩解不清呀!” “清者自清,二叔你既然知道自己有嫌疑,逃走岂不是更可疑吗?” 乔惟升睁圆了眼,神情更加地显得冤枉了:“你看,二叔现在多年后跟你说,你都不信,那换作当年,谁能信我呀?你没有证据,怎么能说二叔……总之二叔说的句句都是实话。” “后来呀,我也打听了,这场大火最后判定的是天干物燥,那书坊里又都是易燃的书籍,是大哥大嫂可能检查书坊时,不小心碰倒了火烛才烧得一发不可收拾的!这说明什么,说明官老爷最后也查清了实情了!” “如果你真的清白,那为什么这么多年来,你一直没有回家来见我!我找了你六年了,可我昨天见到你时,你下意识的反应却是转身就跑!” 乔惟升的眼睛闪了闪:“那也怪不得我呀,你也知道二叔不及你爹,你爹性格稳重,可我不是呀,我是遇事就慌,所以才老是惹了你爹冲我发火。你想想,我都六年不敢回去见你,那在你心里,我这二叔还是你亲近的二叔吗?你见到了我,那肯定不会放过我的!我心里一慌,怕你还是误会了我,那我当然要逃了!” “你撒谎!”乔靖远激动地道:“当年那场火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你放的火?” 乔惟升噌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瞪着眼也同样激动地道:“什么叫做我放的火?!靖远,我可是你亲二叔呀!你爹,那是我的亲大哥!你娘,那也是我的亲大嫂!我有什么深仇大恨的,会放火去烧他们!” “是,我是跟你爹那段时间总是吵,可那是因为他总觉得我好高鹭远,可我也是为了书坊未来着想呀!顶多就是意见不合,难道在你眼里,你二叔是这般心狠手辣,如此禽兽之人吗?我……我怎么可能会放火去杀人!这条罪名可是重了,我可承担不起!” 乔惟升激动得眼都红润了,连双手都是颤抖的,他急切地辩解着:“这就是为什么我要躲着你的原因了!那是你爹你娘,我知道你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你肯定接受不了!无论二叔怎么跟你说,你肯定不信!瞧,你现在不就是这样子了吗?我跟你说什么,落在你眼里都成了狡辩。” …… 秋水从寺里回来时,乔惟升仍是在激动地捂着眼睛流泪水,而乔靖远则是在那里看着他,神情是克制着的,痛苦的。 秋水万万没有想到,昨天在果脯店里遇见的那个俊朗的公子,竟然会坐在她的家里。 她缓缓地走进去时,乔靖远也转过眼去看着她,他的眼里也流过一丝疑惑,显然感觉也是跟秋水的一样,没有想到她竟是二叔的女人。 乔惟升听到秋水和辛婆子回来的动静了,但他一动不动,他也不挪开捂着眼睛的双手,而是一直在反复地争辩道:“我是真的冤枉呀……我真没有放火呀……靖远你真的要相信二叔呀……” 秋水走了进去,看着这俊朗公子,然后好一会儿才扶住了乔惟升的肩膀轻声说道:“你怎么哭了?这客人是谁呀?” 乔惟升委屈而激动地一把抱住了秋水的腰,当着乔靖远的面,这一抱,秋水的身体也僵了一下,她的脸色变幻,但不过一瞬,又恢复了原来的表情,微带着些笑容听着乔惟升的话。 乔惟升说:“秋水,我是真的冤枉呀!可他为什么不信我呀……” 秋水拍拍他的背说:“别着急,我当然相信你是冤枉的了!可你倒是跟我说说呀,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说出来,我好替你也说两句话呀!” 她说这话时,眼神却是时不时地看着对面的男人,心想到底这男的是他什么人? 乔靖远也是瞧着这个看似温柔说话的女人,他没有想过,二叔居然在外面成家了。 乔惟水还在痛哭流涕着,乔靖远看着他,听着他辩解的话,他觉得心里乱得很,他分不清这二叔说的话是真还是假,真相像在他眼前蒙了雾,他觉得二叔的话半真半假。 他深吸了口气,然后站了起来,跟乔惟升说道:“二叔,在我还没有查清这件事情之前,你最好,别离开京城,不然天涯海角,我都会一直找你的,希望你好自为之。” 乔惟升抱着秋水的动作一僵,他低着头眼神变幻,然后又哭道:“我跑什么啊?”他抬起头来:“你都这么怀疑二叔了,二叔还敢走吗?我要怎么跟你解释,你才会相信我呀?” 乔靖远心中痛楚,盯着他一字一字道:“那你就证明给我看,你怎么个清白法。” 乔惟升看着他痛楚而执着着要查找真相的神情,神色虽然不变,但心里却是跳得慌得很。 乔靖远走了以后,秋水就推开了乔惟升,然后坐了下来瞧着他说道:“跟我说说吧,到底是怎么回事呀?这人都找上门来了,你还有什么事情想瞒我的?万一他要对我不利呢,你总不能叫我一点防范之心都没有吧?” 乔惟升听了,心中正烦着呢,老天爷真是不肯放过他,明明都避开了他六年了,怎么就不能不碰到他呢? “怎么,还是不想说?那算了,谁让你是我男人呢,我跟你的命可是拴在一起的,万一要是哪天你这个跟你有仇的侄儿奈何不了你,就抓了我要对你不利,我也只得认了。” 乔惟升心里一跳,神情不安地看着秋水说道:“不……不会吧,他是我侄儿,我了解他的性情,他不会是这么偏激的人。” “那可说不定呀,”秋水讥讽地瞧着他笑道:“这可是隔了很多年了,再说了,他不是怀疑你吗?你没看见他刚才的眼神,我倒是觉得,他现在虽然不动你,可说不准哪天,他无法知悉真相,就真的会发疯呢。你到底对人家做了什么呀?” 乔惟升神色青白不定。 这秋水说的话不无道理呀,毕竟他的嫌疑是真洗不掉呀,他刚才的神情是真想杀了他的。 不行,他不能坐以待弊,如果他实在不信,他就要转移他的注意力了,他死,总比他死好…… 曹若昀又是出去走了一天,她也是好不容易才找到老金这里。 只是她才不过问了几句话,这老金就忽然说了一句,今天也有个人在找这个金陵,她问清楚了以后,才知道找金陵的这个人居然是靖远。 曹若昀着了急了,连忙让老金也带她过去,可是到了以后,却是那天在靖远二叔身边的女人开了门。 秋水见了她,也是笑了,好像知道她来是为什么事情一样,她说道:“那个乔公子,回去了,你要是来找他的,那你可以走了。” 曹若昀看着眼前的这个女人,然后越过她看向了屋里一眼,靖远的二叔不在里面,她冷着脸,没有说话就转身走了。 秋水倚着门,轻轻笑了一声,然后说道:“倒是挺有意思的,但愿你们两个人,是来帮我的忙的。”她站着看了一会儿,方才站直关了门回去了。 曹若昀脚步匆匆地回到了客栈,推开靖远的房门,可里面根本没人。 曹若昀有些着了急了,她连忙跑出了客栈,满大街地四处走着看着,可来来往往的行人中,根本没有靖远的身影。 曹若昀的心跳得很慌,她很清楚,这件事情在靖远心里有多重要,她着急着,急得快要哭了时,方才想起靖远或许会去一个地方。 河边的垂柳已经抽出了新的翠绿的枝条,靖远就背靠着柳树,看着远方出着神,而他的手边,也已经是空了几壶酒。 曹若昀松了口气,然后慢慢走过去他的身边,坐了下来,她也看着远方好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和他说道:“靖远,还记得每年春天,我们都会去踏青吗?冬天走了,春天是一定会来的,你看,这春色多好、多明媚呀。” 乔靖远只是看着,然后他低了头,拿起了新的一壶酒,喝着。 他喝得不快,但他喝得心里很低沉。 曹若昀见他不说话,便又是轻轻说道:“其实,我比你早几天就发现你二叔的踪影了。” 乔靖远喝着酒的手一顿,他侧过头去看着若昀。 曹若昀说道:“我是想自己好好查一查这件事情的,因为我不想你分心,靖远,我知道这件事情很重要,但是,你初八就要会试了,这件事情同样很重要,如果你高中了,你爹你娘在天上有知,也会感到高兴的,你也知道,他们生前最大的愿望,就是想看见你学业有成,一举得中。” 乔靖远神色黯了黯,然后他笑了一声,看着远方说道:“若昀,你相信吗?我二叔说,他之所以躲着我,是因为他清白,他清白,所以他才躲了我六年,真是讽刺!” 曹若昀神色一凛,肯定地说道:“他一定是在撒谎!靖远,你还记得吗?我曾经让我爹去过问过这件事情,那时的何大人避重就轻,明明有你二叔这样的嫌疑人逃跑了,可他却是不追究,这说明什么,说明你二叔拿金钱收买了他,不然这何大人不会冒着得罪我爹的风险,还替他摆平了这件事情的。” 乔靖远痛苦而隐忍地仰头喝了一口酒:“若昀,你说那把火,真会是我二叔放的吗?” 曹若昀神色冷静地看着远方的景色,声音冷然道:“即使不是他放的,他也绝对不可能置身事外,他那晚就在书坊里,真相就在他那里,要想真相,就必须,要让他吐出来,说真话!” “但靖远,”曹若昀猛地转过了头来看着他:“你现在最重要的事情,是会试,你二叔这个人,他已经害了你成为了孤儿了,你绝对不能让他再次成为你的拌脚石,这次的会试,不仅是你父母对你的一直的期望,也是你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付出的成果,你不能就这么受他影响了。” 乔靖远没说话,他只是闷头喝着酒。 曹若昀又说道:“你放心,你进去考试,我会帮你盯着你二叔的,他哪儿也去不了。” “你别管这件事情,我自己来跟他周旋,若昀,你为我做的事情已经够多了,我不能再欠你的情了。” 曹若昀笑道:“不,靖远,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这也是我执着了很多年的事情,这些年,你在找你二叔,找真相,我也在找你二叔,找真相,现在你二叔就在我们眼前了,难道你要撇开我,自己一个人寻找真相吗?你肯,我也不会甘心的!” 0128 无题 - 闲春 - 湖青 成国公府里,高子赋正在练武场里教苏稚学射箭。 苏稚这个女孩子呀,感兴趣的东西是真的一点也不女孩子,自从跟着高子赋回到了成国公府以后,成国公夫人邹静之自然也是待她如己出,请了人教她女红针黹之类的,可苏稚一看就头疼,还没学上两天,人就趁丫头婆子不注意溜出去玩了。 高子赋对此也只是笑了笑,跟府里的人说,苏稚不学这些了,以后,就跟着他,学骑马射箭,高兴得苏稚一蹦三尺高,邹静之对此也是无可奈何,也就随着他们去了。 “射得不错,手不要抖动,看着前方……” 一支箭离弦又射了出去,正中靶心,苏稚高兴得脸上露出了笑容,哪怕额头上已经练得都出汗了,手也酸痛酸痛的,她也一点不觉得辛苦和泛味。 高子赋看着这样天赋异禀的苏稚,也是笑了,感慨地说道:“哎呀,你要是个男的该多好呀,将来肯定又是一个能带兵打将的将军了!” 苏稚扬着头,不服气地说道:“女的又怎么了?难道历史上没有出现过女将军?” 高子赋听了笑了笑,爱怜地摸了摸她的头,说道:“有,肯定有,但你离当女将军还有很长一段距离,慢慢练吧,现在先休息会儿。” 苏稚听了也是高兴地笑,随着他走到了一边坐下喝水。 高子赋看着这春风和煦的天气,舒服地说道:“明天,你就跟着你伯娘和几个姐姐一起去英国公府里赏赏花如何?” 苏稚是听说了这件事情了,可是她并不想去,什么英国公府的,她一点也不感兴趣。 她嘴里咬着一口糕点,一边看着这练武场的靶心,一边说道:“我不去!我又不认识她们,再说了,这些不都是那些夫人小姐们无聊没事干才发出的贴子吗,有什么好玩的?我宁愿一个人呆在这里这里练箭。” 苏稚说着又是从一旁的桌子上又拿了一块桂花糕,她正是长身体的时候,食量可大了,她一顿能吃两碗饭,结果吓得侍侯她的那些婆子丫环们大惊小怪的。 她们跟她说,说一个尊贵有身份的小姐儿的食量这么大是很吓人的,让她少吃一些,吃饭不能吃到饱,只能吃到六七分左右。 她简直觉得她们莫名其妙,这吃饭吃多少不是个人的吗?而且一个人好好的,有得吃干嘛不吃饱呀,非要饿着?她实在不敢苟同她们说的那些注意自己的身份的话,她每天都要骑马练箭的,不吃饱她能有力气吗? 所以她也懒得理会她们,她们念叨她们的,她照吃不误,饭后还要吃些水果糕点的。 高子赋有些意思地侧着头看着她吃东西,然后说道:“这英国公府可是当今皇后的娘家,有些人想去赴宴都没这个机会呢,你不去见识一下,瞧瞧热闹?而且据我所知,明天你的那位沈姐姐也是会和沈家的人一起过去的,她刚回沈家,也不知道和她的那几个同父异母的妹妹相处得怎么样了?你也一点不关心?” 苏稚咬着糕点的嘴巴顿了一顿,然后看着高子赋说道:“明天沈姐姐也会去?” “那是自然,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为什么不去?而且她也十八了,沈家怎么可能不带着她去赴宴?不去赴宴,她的婚事怎么有着落?” 苏稚愣了一愣,然后想了一会儿,扬着眉说道:“那我明天还是去吧,上一次约了沈姐姐见面还没见着呢,我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这倒是个好机会,不过英国公府……是不是高瞻哥哥常去的那家府上?” 高子赋笑道:“对呀。”苏稚想到了些什么,一边咬着糕点吃一边便是抿着嘴有些笑了起来。 高子赋有些好奇地看着她:“你笑什么呢?” 苏稚把头摇得像波浪鼓一样:“没什么没什么,只是忽然想到了一个人,觉得事情有些有趣罢了。” 两人休息了一会儿,然后便是去练骑马,苏稚也不怕苦也不怕累,直练到快到中午的时候方才随着高子赋回去吃饭。 两人走到湖边时,刚好看见了从外面回来的高瞻。 高子赋叫了他一声,高瞻回过头来笑道:“二叔,又带着小稚去练武场了?小稚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将来说不定还真能带兵打仗呢。” 苏稚听了这称赞她的话,心里自然也是高兴得很。 虽说她没有想过她的将来要不要上仗场的事情,可是这话一听就让人高兴,所以她马上就扬起了细长的眉毛说道:“那是自然的了,我一定会努力的!” 高子赋听了看了苏稚一眼,然后便是拍着高瞻的肩膀说道:“刚从外面回来,听说你这段日子,都没去过崔府?”他脸上带着些意味深长的笑意。 高瞻很没劲地叹了一声心烦地道:“去什么呀,过年的时候去他们府上赴宴,人家都避着我不见,崔老爷子也是见了我眼睛不是眼睛,鼻子不是鼻子的,去了岂不是自讨没趣?” “那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关心那崔荷?” 高子赋瞧着他笑。 高瞻听了只是蹙着眉头,没有说话。 高子赋于是笑着,然后叹了一声,再次用手拍拍他的手臂,说道:“那么恭喜你呀,再过一个月就解脱这门婚事了,前两天我带苏稚到郊外骑马,还遇见了崔老爷子和崔荷,你猜他们是干什么去了?” 高瞻听了蹙着眉头说道:“去护国寺上香?” “错!”高子赋笑道:“他们是要离京!崔老爷子说他要带着崔荷去外面走走,散散心,你说这事情对你来说不是正好吗?简直不用等到期限,你现在就可以解脱了。” 高瞻听了吃了一惊:“离京?去哪儿?” “我怎么知道去哪儿?崔老爷子说崔荷身体不好,留在京里只会是更加郁郁,所以就带着崔荷出去喽。” 他的无所谓的态度简直让高瞻生气,又是这幅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模样。 高瞻没再说什么,转身便走了过去。 苏稚看着他的背影,便是不明白地问道:“原来你那天回到府里没跟高瞻哥哥说这件事情呀,你为什么不说呀?现在才说,那不是都晚了吗?人都不知道去哪儿了。” 高子赋笑着看她,说道:“你一个小孩子管大人这些事情干什么?这高瞻呀,自己钻了牛角尖,他的心里未必是没有这崔荷的,只是受我的影响,总是排斥崔荷罢了。算了,让他自己去想通吧,这崔荷呢,能跟崔老爷子趁着这春光正好出去走走也挺好的。他们两个人呢,一个是太过紧张,另一个人是不想被束缚住,或许两边,崔荷放一些,高瞻再紧张一些,也就平衡了。” 高瞻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就坐在蔷薇架下的木榻上,微微出着些神。 原本他是打算下个月就回去鹿庄的,还在想着怎么去跟崔老爷子说这件事情,至于崔荷,他既然要退这门婚事,那自然是不合适再去见她的了。 可是现在听见二叔说,崔老爷子带着崔荷走了,离开京城了,他却并没有如他自己所想的那么轻松。 这段时间,他都跟崔荷没有见过面,奇怪的是,向来就脾气火暴的崔老爷子竟然一直都没有来找他的麻烦,他不知道这是因为崔荷,还是因为崔老爷子也已经认了。 他的心是冷的,他笑了一声,然后方才站起来回屋里去了。 第二天,要出门去赴宴前,沈惜冰又是先跑了过来找沈鸿说话。 沈鸿看着她,也是有些觉得好笑了。 她前天说要给她拿什么凝玉膏来,可结果人也没见到,凝玉膏也没见到,所以她就只好敷着大夫开的药了,不过今天要去赴宴,总不好敷着药去,也就只好稍稍用以前化妆遮掩的方式化了一下妆了,虽然还是会看得出来,但好在也不算太难看。 沈惜冰有些紧张又尴尬地看着沈鸿的神色。 沈鸿也是扬着头看她:“你这是怎么了?不是要出门了吗?怎么还跑来找我?” 沈惜冰尴尬地说道:“大姐,那个……前天……前天我说我要送给你那盒凝玉膏,可是后来,被惜筠她看见了,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那个凝玉膏我一直没舍得给她,所以那天我们闹了些不愉快……哎呀,我也不知道怎么说了,总之,都是我不对,我答应了送你,可我又办不到,你可千万别生我的气。” 沈鸿看着她微微笑了:“我还当是什么大事呢,不就是吃醋了嘛,本来就是啊,这么贵重的东西,估计你自己也一直舍不得用,惜筠她很看重和你之间的情谊,她会生你的气也是正常的。” “那你呢,你不会生我的气吧?” 沈鸿说道:“我生你的气干什么?你有这份心意,我已经很感谢了,至于惜筠那儿,我不过是才刚回府的,你对我太好,就会冷淡了她,你还是找个时间好好跟她聊聊天吧,两个人有误会有心结还是要早点解开才好。” 沈惜冰万万没有想到她竟然会这么的通情达理,她简直不敢相信。 “大姐,你刚回来时,我和惜筠那么对你刻薄,故意往你身上戳伤口,你都不生气的吗?” 沈鸿含笑说道:“我又不是木头人,怎么可能一点气也没有?其实说真的,我回来时,也没有感到对你们有多亲近,只是觉得,如果你们对我友好,我就对你们友好,如果你要是对我不客气呢,那我就……” “你就怎么样?” “我也不是没有脾气的呀,你们要是真对我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自然也是要让你们吃些苦头,这样你们以后也不敢随意地再欺负我了。” “就这样?” “不然还能怎样?” 沈惜冰有些失望地说道:“大姐,这要是换了二姐,她哪里肯轻易罢休?不过我和惜筠也不敢得罪她倒是真的。” 沈鸿站了起来,一边往她走一边跟她说道:“就快要出去了,你还不赶紧回去换衣服?” 沈惜冰这才想起来自己身上的衣服还没换呢,连忙也急得要跳起来了:“糟了糟了,要是迟到,留给英国公府的印象就不好了。” 说着便是又急又跳地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了。 沈鸿看着她的背影,和袅晴相视,两人都不禁笑了。 袅晴过来给小姐整理着额前的头发,说道:“这额前的头发只遮着了那么一点,不过还好,小姐上了妆,已经不那么明显了。” 沈鸿听了说道:“不过就是去赴个宴罢了,又不是去相亲的,这么紧张干什么?” 袅晴也笑:“这怎么能不紧张呢,这可是第一次去秦夫人家里赴宴呢,而且那里,还有顾世子和顾二公子,都是些我们认识的人呢,小姐您不紧张,可是我心里倒是有些紧张的。” “你紧张什么?”沈鸿笑道。 袅晴却是收了些笑容:“小姐,虽说老爷答应了您,婚事不急着给您安排,可到底我们都在沈府住下了,代表的可是沈家的脸面,如果有什么差错的话,那笑话的可不是只有我们了,袅晴是从乡下来的,没有见识过这样的场面,自然是心里会紧张了。” 沈鸿听了,看着袅晴含笑说道:“我倒是疏忽这一点了,你说得对,我们都住进了沈家了,一举一动都会有人看着评点着,是该注意些才是。” 两人说着话,外面已经有婆子来请了,于是沈鸿和袅晴便走了出去。 府门外停着三辆马车,前面的那辆马车华丽些,自然便是沈夫人和沈惜菡坐的了,而婆子引着沈鸿和袅晴去坐的则是第二辆马车,至于沈惜筠和沈惜冰还有沈惜月三个庶女则是坐在最后一辆马车里。 沈鸿对此倒是也能理解,她这个身份到底是尴尬,也不好跟着沈夫人坐到一辆马车里,也不好跟着沈惜冰她们坐在一辆马车里,给她另配一辆马车,自然是最好。 沈鸿扶着袅晴的手上了马车,然后坐了进去。 马车缓缓地走动了起来,沈鸿揭开了车帘看着外面的热闹,心里想着今天是初六,也就是说,后天乔靖远就要进考场应试了,也不知道他现在找到了他的二叔没有…… 0129 称赞 - 闲春 - 湖青 第一辆马车里,朱熙春和沈惜菡相对坐着。 沈惜菡的神色与往常并无不同,只是偶尔揭开车帘往后瞧两眼,那样子倒像是很在意后面有什么东西似的。 朱熙春瞧着自己的女儿,看她再一次放下车帘以后,便是微微带了丝笑容说道:“你总是往外面看,是在看什么呢?” 沈惜菡嘴角微微撇了下:“我只是在担心,这个沈鸿第一次跟着我们出来赴宴,也不知道她懂不懂规矩,还有她头上磕到的伤,早不磕晚不磕,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磕到,若是不知详情的人看见了,定是会猜测,说不定还以为我们欺负她了呢。” 朱熙春听了这话,脸上的神情也淡了下来了:“嘴巴长在别人脸上,你管人家说什么呢?再说了,即使她没磕到,那些闲言碎语的还少吗?” “那娘,”沈惜菡忽然想到了一件事情:“那个沈鸿也都十八岁了,那以后的宴会上,您是不是要给她相看一下,不然她这么大了也没嫁出去,也说不过去呀。” 朱熙春笑了一笑:“这事情,你爹早上还刻意跟我说了,说是这沈鸿的亲事,不用我着急,日后再说,我听这话的意思,是不想我插手了,我也懒得摆这份心在这上面,不然亲事若好,倒是没什么事情,若是将来过得不好,岂不要说我成心的了?我才不操这份心呢,随他自己相看去吧。” 沈惜菡看着她娘,微微有些怔了怔。 其实这还是第一次,她娘和她说起这沈鸿的事情来,以前她虽然也知道娘是不喜欢这个沈鸿的了,这也是人之常情,连她自己都觉得别扭呢,更何况是娘,娘出身世家,嫁给爹本就是下嫁,对于沈鸿这个继女更是心里憋了一口郁闷的气的。 沈惜菡垂着眉头微微蹙了眉,心想也不知道一会儿见到那些世家夫人小姐的,场面会不会比她想象的更要难看些。 而最后一辆马车里,沈惜冰和沈惜筠还有沈惜月也是相对而坐。 不同的是,这一次,沈惜冰并没有和沈惜筠挽着手坐在一起,而是和沈惜月坐在一起,这也让沈惜月觉得气氛很是古怪。 因为这三姐和四姐向来都是形影不离的,可是这两天,四姐都没有出去找过三姐,而三姐呢,也竟没有过来找过她们,这倒真是件怪事。 难道是闹矛盾了?沈惜月正想着,却忽然被马车颠得一下子歪到了旁边的三姐身上。 “哎呀,你坐好来,干什么呢,磕得我头都疼了!你是不是也想让我像那沈鸿一样磕到头破了相了?”沈惜筠火气大,明明知道是马车驾得不好的缘故,却故意要把火撒在她身上。 沈惜月被三姐这么一骂,尽管平时也挨她的气多了,可还是有些一愣,然后习惯地跟她道歉:“对不起,这马车一颠,我就不小心碰到你了,你伤到哪儿了,我帮你揉揉吧。” 沈惜筠正是心情极度不好的时候,听了这又是唯唯喏喏的话,便是更加觉得心烦了。 一把拍下她伸过来想揉她肩膀的手,沈惜筠便是更加语气恶劣地说道:“不用你揉!就你这么没用的,能顾好你自己就好了!” 沈惜月听了眼眶瞬间又红了,随即低垂了眉头不说话了。 这种情景是常态,以前沈惜冰和沈惜筠就是这么不耐烦而又态度恶劣地对待沈惜月的,可是现在看着眼前这熟悉的一幕,沈惜冰却是有些看不下去了。 “沈惜筠,这五妹又不是故意的,你语气这么凶干嘛呢?”沈惜冰道:“我知道你这两天心里对我有气,你有气你冲我发火就是了,不要冲着五妹去,再怎么说的,她也是你亲妹妹。” 沈惜筠心里正是生着她的气呢,听了她现在说的这话,无疑更是火上浇油了。 “对呀,这是我的亲妹妹,我要怎么跟她说话,用得着你来教吗?是不是觉得看不惯?你才不过跟着沈鸿玩了几天,就想着要怎么来教我和姐妹相处了是不是?我告诉你,现在我们可不是好姐妹了,你最好少来管我的事情,反正也不是一个娘生的。” 沈惜冰被她说得也气得瞪了眼,她看着现在这个简直可以说不可理喻的沈惜筠,不明白为什么她会对沈鸿有这么大的意见呢? 沈惜月坐在那儿听着,虽然对三姐四姐为了沈鸿而吵架的事情很是奇怪,可因为她一向都是融入不了她们两个人之间的,所以虽然好奇,却也不敢出声去问。 没一会儿,马车就停在了英国公府的府门外。 府门外停放了好多华丽的马车,沈鸿扶着袅晴的手下了马车,这才发现,眼前莺莺燕燕、花红柳绿穿着多姿多彩的世家夫人和小姐还有随侍的丫环婆子竟站满了英国公府门前的一片空地。 真是长了见识了,沈鸿看着不禁心里也是有些感慨,不过是一个赏花宴罢了,竟然会有这么多的人来赴宴,简直叫人都看花了眼。 眼前的世家夫人和小姐都是互相见了面就寒喧着、热络着,然后相互携着手随着英国公府侍女的引领走进了英国公府去。 沈家的人因为在后面,也才刚到,反而是落在了后头,前面的那些世家夫人也没看见就进去了。 朱熙春领着自己的女儿,还有沈鸿和那三个庶女便是随在众人的后头。 “哎,沈夫人呀,多日不曾见你了,前些日子听说你染风寒了,我还想来看看你,可是没想到我那两个孩子也有些不舒服,这才没空去瞧你了,你现在身体可怎么样了?” 说这话的是翰林院的余夫人,跟朱熙春的关系倒也是不错的,朱熙春因为性情清冷,所以向来和各世家夫人也不过是禀着礼尚往来的礼仪,并无过份的热络,与这余夫人已算是很要好的了。 余夫人却是个热性子,对哪个人都话多一些,所以和各世家夫人的关系却是处得还不错。 此时听了这话,朱熙春便是和她笑了笑,说道:“承你的关心,我都好很多了,你的两个孩子,也没什么大碍吧?” “能有什么,就是天气稍稍有些暖和了,就把衣服给脱了,这才着了些凉,我都狠狠训斥了一顿了。” 朱熙春听了便是笑:“孩子都生病了,你还训他们?” “不训能听话吗?我的两个孩子就是混世魔王,比不得你的孩子乖巧听话,你不知道,我都不知道有多么羡慕你家昊儿和菡儿呢,你看,昊儿人长得俊秀,品性又端方,人又懂事,简直不用你说他,他就什么都懂了,菡儿呢,人落落大方,出落得标致,多可人儿呀,简直羨刹我了。” 朱熙春正笑着,那余夫人回头一看,看见了沈鸿,却是一下子就停住了脚步了。 “这位是……是那位大小姐吧,”余夫人一点也不客气地打量着沈鸿,然后走上前去,拉着她的手又略略打量了一下,方才笑道:“哎哟,长得可真是好呀,一点也不比京里的小姐儿差,沈夫人呀,这你们沈家,怎么尽出美人了?真是太有福气了。” 沈鸿被这夫人热情地拉着手,神情微微怔了一下,然后便是福了个礼说道:“沈鸿见过夫人。” “哎哟,这礼数真全呀,你叫沈鸿?哪个鸿?” “‘鸿福齐天’的‘鸿’。”沈鸿落落大方地说道。 余夫人见了更是觉得惊叹了,又问了她几句话,方才松了她的手,又携着朱熙春的手热络地边说边走了。 朱熙春嘴角含着淡淡的笑意和她交流着,听了刚才余夫人说的那些话,她的心里并没有多少的不舒服,她只是不喜欢这个沈鸿的身份罢了,却不是肚量小得连一句别人称赞她的话也听不得的人。 但沈惜菡听了这话以后,却是忍不住多看了沈鸿两眼了,她的心里有些微的不喜,心想果然她猜得没错呢,这沈鸿一出场,肯定是引起了别人过多的谈论和注意。 这余夫人或许是好心待人热情,可里面的那些世家夫人和小姐,不好说话的也大有人在。 沈惜菡心里有些怏怏不乐,她并不喜欢这样的关注,但似乎也避不开,也只得强自打起了精神随着众人进了府去。 徐徘和秦绮正在招呼着各世家夫人,众人说着话,正是热闹着呢,满屋子都坐满了夫人,站在她们身边的都是各家的小姐儿,娇艳明媚,环肥燕瘦,简直看得目不暇接。 朱熙春和余夫人一行人随着领路的侍女走进去时,气氛也照样是热闹,余夫人人缘好,跟徐徘又是私底下交好的,所以气氛顿时更是笑闹得很了。 朱熙春原本还有些担心,那些夫人里有跟她不对付的定是不会轻易错过这样明嘲暗讽她的机会,可没想到,那些不对付的夫人除了脸色上稍稍有些不对劲之外,竟没有出言讥讽。 朱熙春坐了下来,微微想了一想,再看着众人都热络着跟徐徘说话的情景,就顿时也明白了。 早听说了,这英国公夫人这一次的赏花宴是为了给顾世子相看,也就难怪这些夫人们没有对她出言不逊了,为了自家的女儿能入了这英国公夫人的青眼,她们还不拼了命地留下些好印象。 朱熙春想着便是轻轻笑了笑。 沈鸿和沈惜菡还有沈惜冰她们一起过去拜见了徐徘和秦绮,秦绮嘴角含着笑,又与她们早是见过面的了,态度自然是温柔得没话说。 而徐徘对沈家的其他几位姑娘,虽然以前并没有多留心,但也还留有些印象,所以看到沈鸿时,她顿时便是一下子就有些惊讶了。 这出落得真是标致,一点也不比其他的小姐儿差呀,徐徘含着笑,拉过沈鸿的手便是仔细地瞧了瞧,然后和众人说道:“这长得真是好呀,”又望向朱熙春:“你们沈家又多了一位伶俐漂亮的小姐儿了,可真是叫人羨慕了,瞧,长得多大方明艳呀。” 朱熙春含笑,众夫人见这沈鸿竟入了这英国公夫人的眼,也是有些诧异了,原本还等着看这沈家新上京的大小姐的笑话的,可此刻众人却是也不得不说笑着一起称赞起她来了。 秦绮也拉起了沈鸿的另一只手,然后跟徐徘笑道:“我说也是呢,那天在上元节就碰上这几位沈家的小姐了,那天我也是对她一见到就喜欢上了,还说要请她们到府里坐坐呢,倒是一直拖到现在。” 众人听了一下子就奇了,这沈家今天走的是什么运气,得了英国公夫人的青睐也就算了,连这性格像换了一个人的二夫人也都忽然对这沈家新上京的小姐青眼有加,这该不会是,看上她了吧? 众夫人和小姐也只是这么惊奇了一下,但要说真是对沈大小姐看上了,仔细想想,却是不大可能的了。 要说要在这一众人家里挑出一个世子妃来,最不合适也最没有可能的,那便是这沈家了,谁让宫里的婉贵妃和皇后娘娘是站在对立面上的呢,这再怎么挑,也不可能挑自己的对家呀。 余夫人在一旁笑道:“我刚才在外面也是这么说呢,这沈大小姐呀,见得明媚大方,见了她,就好像看见春天的花开了一样,我也觉得这容貌长得好,叫人看了舒服喜欢。” 这话一来,众夫人也是附和着,你一言我一语的,气氛更是热闹了。 倒是称赞得沈鸿都有些不好意思了,而看着那还一脸笑意,不经意又看她一眼的秦绮,心里颇有些哭笑不得,这为了她能尽快融入这环境里,看来秦绮也是煞费了不少苦心。 沈惜冰站在她旁边抿着嘴笑,瞧着大姐的样子也很是高兴。 沈惜筠则是寒着一张脸,看见身边的沈惜冰竟然还很心情地在笑,就好像这些夫人说的话都是在称赞她的一样,她心里的气顿时便是更盛,更发作不出来了。 而沈惜菡站在朱熙春的身边,听了这些过度称赞的话,她虽然并没有像沈惜筠那样表露出不喜的神色来,但也只是勉强地带着丝笑意不至于给人看笑话去罢了,谁也不想自己的风头竟被一个初出茅庐的人占了,更何况这个人,还是她心里有些隔阂的。 朱熙春微垂着眉头喝了口茶,她的性情向来清冷如此,在一众说得热闹的夫人里倒也不显得突兀。 况且又有新的客人到了,话题也很快就转移了,这沈鸿,将来也不过如此,新鲜也不过是一时一刻的事情罢了,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0130 画像 - 闲春 - 湖青 当然了,在这些来英国公府做客的客人里,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控制好自己内心的情绪的。 就比如,站在她母亲背后的赵瑟,和坐在徐徘右下首第三张椅子里的赵潇。 赵瑟听了这些人称赞这沈鸿的话,便是十分不屑又恼怒地摆了张不怎么高兴的脸,只是众人说着新话题,没有什么人注意到她的神色罢了。 赵瑟抬眼冷冷瞧着那站在她斜对面,看着安静又温婉的沈鸿,心想她那天到底是大意了,看来这沈鸿和顾云忻是早就在永延县那会儿就认识的了,不然不可能这英国公夫人会对她有如此高的评价。 那天的上元节,她还起了些疑心,可却被云忻三言两语就哄过去了,现在想想,云忻的话还真是可疑古怪呢,平时她跟他说话,他还不耐烦的样子,怎么那天,她不过是问了这沈鸿一句话,他就把话抢了过去说了? 赵瑟想着便是气得深呼吸了一口气,若不是现在人多,她现在就要把这沈鸿叫出来问清楚了她,她算什么东西,也敢来跟她抢云忻。 而赵潇就坐在赵瑟的对面,则是很容易就注意到了赵瑟的神色。 她今日来这英国公府,一个自然是因为这是英国公府发出的请贴,她乐于来赴宴,另一个则是因为,她想要来瞧瞧这沈鸿。 赵典被伤成那个样子,都是这沈家害的,这些沈家的人都该为此付出代价,而这沈鸿,虽说之前一直没有来京,但事情的起因却是因她而起,她和沈昊,一个也逃不掉。 赵潇看着这赵瑟隐忍不发的怒气,微垂着眉啜了口茶,嘴角泛起了一丝冰冷的笑意。 看着人来得差不多了,又满屋子的都坐满站满了人,徐徘便让人先领着各个小姐们出去花园里走走,而夫人们则留下来话话家务人情等琐事,这也是惯来的流程。 花园里,说好的是赏花宴,在这二月里,若是正常的花期,那自然是没有那么多盛花的花可赏了,但英国公府家大势大,要叫这些百花比平常的早些开放,也不过是多花费一些银两和专人种养罢了。 所以小姐们在花园里四处走着,看着这些在她们府上还没有盛放的花朵,便是也惊叹称赞,时人爱花,一时之间,花园里倒还真是衣香鬓影,穿红着绿的小姐们恰好似那翩翩起舞的蜂蝶,热闹地穿梭在百花之中。 沈鸿和沈惜冰两个人挽着手也在赏花的一员里,沈鸿倒还好,沈惜冰却是因为很少到英国公府来做客,所以真的是惊叹得几乎要表情失控的模样,若不是沈鸿在旁边提醒着她,沈惜冰怕是都要高兴得跳起来了。 而自跟着众人来到了这花园里,沈惜菡向来不参与和沈惜冰这三个庶女的行动,自是不会和她们走在一起,而是去找显国公府的她的几个表姐表妹以及其他相好的闺中密友。 朱思莹是显国公府的三小姐,比沈惜菡大了一岁,也是到了谈婚论嫁的年龄了,她的容貌长得乖巧温婉,性格也是温温柔柔的,所以沈惜菡很是喜欢和这个表姐在一起,和其他叽叽喳喳像永远也停不下争吵的其他小姐们比起来,朱思莹的优雅高贵简直太突出了。 此时朱思莹和沈惜菡正好挽着手走到了一树梨花树下,看着不远处的那些各有姿色的小姐们,朱思莹的眼神似是不经意地落到了那沈鸿脸上。 “那个就是你的大姐,她看起来,好像也挺好相处的,可你怎么好像,也不喜欢和她一起呢?” 朱思莹知道自己的这个表妹心高气傲,对沈家的那几个庶女,她不愿意和她们多交流,她倒是能理解,只是这个沈鸿,怎么说的,好像这么冷待着她,似乎关系会更僵吧。 沈惜菡听了这话,顿时便是伸手摘了两朵梨花下来:“我跟她有什么好聊的?她被我爹我娘晾在乡下十八年,换了你,你能跟我推心置腹一点怨言也没有的玩到一起去?既然不可能做到这一点,那还不如彼此不亲近,也省得假惺惺地作出什么姐妹情深的样子来。” 朱思莹听了有些一愣,看着那沈鸿脸上的笑容说道:“她回来,没来刻意找过你说话?” 沈惜菡神色微微有些不自在,对于这事情,她心里也是有想过的,如果她来找她拉亲近,那说明她这个人还算是个聪明人,虽然她不喜欢这样的聪明,但至少可以说明这个沈鸿是个胸有城府的,没有脱离她的猜测。 可恰恰相反的是,自到了沈府以后,这沈鸿却是一次也没有来找过她,所以这也让沈惜菡心里有些别扭,就好像之前她对她的猜测是小人之心似的。 沈惜菡正要开口说话,却被朱思莹轻轻扯了一下她的袖子。 “惜菡,你快看,那个赵瑟,怎么跑去找那沈鸿去了?” 朱思莹自然是觉得奇怪了,按说这沈鸿不过是才第一次随着沈家来赴宴,这每个人都不认识她才对,那这赵瑟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跑去跟她说话了,而且看着,好像还有些来者不善的意思。 沈惜菡心思聪颖,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那还不简单,刚才英国公夫人那么极力地称赞这沈鸿,这赵瑟喜欢这顾世子,以她这么高傲的性子,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放过这沈鸿了?” 朱思莹听了一怔,然后看着那边,神色黯然了一下,没有再说话了。 沈鸿看着眼前的赵瑟,对她眼里的敌意自然是清楚怎么回事了,“赵小姐,您来找我是有什么事情吗?” 赵瑟看着她又是露出这幅无辜纯良的样子,气顿时便是更盛了三分,只是人多,不得不强压制下去:“没有事情就不能来找你吗?我就是想来跟你说几句话,你要不要听?” 沈鸿还没来得及说话,那赵瑟便是又俯耳了过来低声说道:“如果你不想让人知道你在永延县出现过,你现在就一个人跟着我来。” 说着便是又站了回去,含笑又挑衅地看着她。 沈鸿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她没想到这赵瑟竟然会拿捏住了她的这个弱点,也不知道她是怎么知道她不想让沈家知道她在永延县出现过的事情的, 但这事情吧,她现在还真的不得不受她的掣肘。 沈惜冰站在旁边,看着这赵瑟,她自然是一眼就能看出这赵瑟来找大姐是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那顾世子而瞎吃醋嘛,可是这不是挺自寻烦恼的吗? 虽说大姐人长得是好,性格也好,可是要是说英国公府会看上大姐,顾世子会选大姐做她的世子妃,那怎么可能呢? 所以说这赵瑟,竟然会因为刚才英国公夫人的几句话而对大姐产生了敌意,这不是犯傻了吗?喜欢这顾世子的人多了去了,干嘛要对大姐这初来乍到,又没什么可能的人找麻烦。 沈惜冰正想侧头跟沈鸿说话,沈鸿却是先开口跟她说话了:“惜冰,我跟这赵小姐到那湖边去走走,你在这里和其他小姐先赏着花,我去去就回。” 沈惜冰有些不放心:“可是大姐……” “没事,赵小姐也是出身世家大族,知道事情轻重的人,我们不会有什么事情的。” 听了这话,赵瑟却是有些意外地看着她,她倒没想到,她居然还会拿话来警告她,哼,她轻笑了一声,转身便是先往湖边去了,小桃微垂着眉头跟在她身后。 沈鸿跟沈惜冰说了两句,便带着袅晴跟了上去。 小桃正在垂柳下,见了沈鸿和袅晴过来,便是低着头说道:“沈小姐,我家小姐说,想单独和您说几句话,这位侍女,就请让她和我站在这儿好了。” 袅晴怔了一怔,看着沈鸿露出了不放心的神色。 沈鸿看着那已经走到了前面去的赵瑟,她自然是不会怕她对她做什么的了,所以便回头跟袅晴说道:“袅晴,那你就和小桃姑娘在这里等我,我和赵小姐也想聊上几句话。” 听了这话,刚才还在微垂着头的小桃便是快速地抬眼看了她一下,眼里略过一些意外的神色,随即又恢复原状,低下了头去一动不动。 “那小姐,您要小心一点。”袅晴虽然不放心,但还是听小姐的吩咐。 沈鸿和她笑了一笑:“我知道了,我先过去了。”说着便是转身朝着赵瑟走去。 而在另一边,苏稚因为来得早,又不耐烦坐在里头听大人们讲话,所以偷偷跑了出来,恰好遇上了高瞻也来赴宴,所以便央求高瞻带着她在这英国公府里走走,毕竟这英国公府看着是真的大,苏稚知道这是那个人的府第,所以也是有些好奇心的。 而高瞻呢,虽然不想带着一个小孩子在这英国公府里走来走去的,可是这苏稚吧,就跟他二叔一样,难缠得很,若是叫她回去跟他二叔一说他不理她,那他二叔不有得啰嗦他了,所以高瞻也就认了,谁让这苏稚现在是他二叔的心中宝呢。 高瞻带了苏稚去了云忻的书房。 顾云忻今天是得了他娘的嘱咐特意留在府里的,但还是一直在书房里忙碌着,而对于外面的那些热闹,有如充耳不闻。 现在看了高瞻竟然带着这个和他有过两面之缘的孩子过来,他便是不由微微皱了眉头,有些不明地抬眼看着高瞻。 高瞻见他这个反应,便是挑了眉头也是无奈道:“她非要跟着我,你也知道她在我二叔心里的份量,反正不过一个孩子,带来你的书房也没有什么。” 顾云忻听了这解释,便是无奈地也摇了摇头:“我看你还是早些回去你的鹿庄吧,反正那崔老爷子和你的约定也不作数了,我看你的心也不在这京城里,多留也没什么意思。” “你当我想留?这一自然是我祖母和我娘不放人,这第二嘛,”高瞻说着看向好奇地在一旁看着这书房的苏稚,说道:“你在这里坐着,我和他进去里面说几句话。” 苏稚正是被这书房的设计看得有些吸引了呢,听了这话,便是说道:“行,你们自己随意吧,我就在这里看看,不会乱动什么东西的。” 高瞻和顾云忻看着这不过才十岁的小孩,对她那种完全是像大人般的语气也是有些不禁笑了。 于是顾云忻站了起来,便是和高瞻走进了里头去,两人相对坐好,高瞻便是伸出手去,给顾云忻认真地把着脉。 外面,苏稚正在围着这很宽敞又设计得很是明亮大气的书房转悠。 她对那些桌上放着的那些什么资料自然是不感兴趣的了,但这桌上放的几支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毛笔却是不由好奇的拿了下来观看了一下,然后又没了兴趣,又丢了毛笔去看这书架上放的都是些什么书。 待看完了,又觉得无聊,正在四处打量转悠着,却是忽然看见了一个雕着鹤纹的画筒里放了好些画轴,她便是好奇地又走了过去。 虽然刚才跟高瞻说了不会乱动别人的东西,可苏稚心想,这不过就是几幅画嘛,画也没有什么好秘密的呀,于是也就没有再多想了,拿了一卷打开来看,看过了又收起来,又打开另一卷来看。 直到她打开了其中的一卷画时,她的眼睛顿时就睁大了,嘴巴也张成了圆型。 苏稚心跳得飞快,看着手中的这幅美人图,她简直有些惊讶到了,心想这不是沈姐姐吗?她的画像怎么会在这顾世子的书房里? 苏稚看着看着不由抬了脚尖往里面坐着的两个男人看去,看他们两人都没发现她,她便是又低头看了手中的画像两眼,然后才把画收了起来,卷了回去,放回了画筒里。 苏稚有些着急,又有些心情雀跃,因为她发现,她果然猜测得没错,这顾世子,果然是对沈姐姐有企图的,她得快点出去找沈姐姐说说这件事情才行。 苏稚说着便是迫不及待地往里面喊了一句:“高瞻哥哥,我觉得无聊了,我先回去外面赏花了。”说着也不待高瞻回话,便是一溜烟跑了出去。高瞻和顾云忻走出来时,苏稚早就溜得没影了,高瞻不由摇了摇头,正待要说话,却是看见云忻眼睛盯着某一处,他便是不由也转了眼看去。 0130 落水 - 闲春 - 湖青 这一看,聪明如高瞻也马上意识到了这苏稚为什么溜得这么快的原因了。 所以高瞻马上就侧过头去看云忻的神色。 顾云忻的神色是真的毫不客气地在看着他:“你这真是给我弄了好大一个麻烦呀,你说这要是传到我娘的耳朵里,我还能怎么解释?这丫头,现在是迫不及待地要去给她沈姐姐说话去了吧。” 高瞻听了,倒是有些幸灾乐祸了:“我觉得也未必是坏事呀!你看你都同意你娘给你办这些赏花会什么的,不是早就有准备了吗?” “更何况这沈小姐,我看和你走在一起也挺登对的,你平时看起来,对这沈小姐,不也是挺好的吗?就说上回那件事情,你一路安排好把这沈小姐送回到沈侍郎的老家去,这么尽心尽力地对一个女人做这样的事情,我还是第一次见。” 顾云忻神色微微愣了下,然后便是开口辩解道:“这不过就是为了答谢她上次对我的救命之恩。” “这话我能信?要答谢的法子多得是,可是让你能拿出真情实感、不遗余力地去帮她,甚至她和二夫人的身份你也帮忙去隐瞒着,这可不像是你的作风,” “没看人家赵瑟大老远地跑去找你,你是怎么对人家的,你连一面都没去见她,这就是你的狠心。若说是单单报答她对你的救命之恩,你觉得你的心思当真只是如此简单吗?那那幅画像,你怎么还一直留着?” 顾云忻看着高瞻,微微抿了嘴唇。 对于沈鸿,他其实还真的一直没有怎么清楚想过。 只是和她相处时,并没有产生像和赵瑟相处时那样的不耐情绪,也没有像遇到其他小姐那样的觉得她们的容貌性情都差不多,他也懒得记住她们谁是谁,和她们周旋。 他没有说什么,现在外面人都热闹了起来,即使他不想出去,他娘一会儿也会让人来叫他出去的。 所以他看了一眼高瞻,没有再解释,抬脚先走了出去。 苏稚一路走出来,一路便是又想又笑的,她心情好得不由踮起了脚尖扯了一根垂柳枝拿在手里,当成马鞭一样甩来甩去。 边甩便是边想,其实她对这个顾世子,印象是真的很不坏的。 虽说那时她请他教她骑马,被他给无情地拒绝了,可这不是也很正常吗?她那时跟他又不是很熟的朋友,问出来那样一句话本就很冒昧,他拒绝也在情理之中呀。 再说了,人家本来也是很忙的嘛。 当然了,他容貌长得好自然是给他加分了不少,苏稚想着沈姐姐也是长得如花似玉的样子,便是觉得这两个人,能成。 有她的帮助,这事情想不成也难。 苏稚高兴地想着,便是又加快了脚步,兴冲冲地打算去花园里找沈姐姐说她在顾世子的书房里看见了她的画像的事。 想来沈姐姐听了,也是会觉得很讶异的,即使说现在对那顾世子没有什么意思,可被她这么一闹,这两个人见了面难道还不能产生些不一样的情绪吗? 正走着,苏稚却是隔着湖水看见了那边的亭子里的沈姐姐,和那位赵小姐。 苏稚看着她们两人,便是有些皱了眉头了,心想她们两人能有什么深厚的交情,怎么还能撇开了人,跑到这寂静的湖边来说话了? 苏稚不明白地一边想着,一边便是脚步不停地朝着她们的方向走去。 赵瑟转过身,看着站在她面前的沈鸿,神情傲慢而带着鄙视。 “你就是沈家的那个大小姐?我之前可是听说了,误传了你落船掉河里死了的消息。可是我后来想了想,这消息传来的时候,你明明是在和我们一起上京呀,可我怎么又听说,说是你掉船以后被人救了,在被救的人家里休养了好些日子,所以才会传出你误死的消息来。” “所以沈鸿,你是在和你爹撒谎吗?你明明上京了,为什么不回沈家?你到底去哪儿了?” 沈鸿听了这些话,好半晌也没有开口说话。 她知道她在永延县出现过的最大的漏洞就是在赵瑟这里,但她同时也知道,这赵瑟说这些话,根本的原因并不是在于她。 她不会关心她离开乡下去了哪儿这些问题,只是因为,刚才在那厅堂里,英国公夫人对她的几句称赞话让她心里感到了不舒服罢了。 “赵小姐,你是当真很想知道你刚才问我的那些问题吗?还是说,你只是想问我,我和顾云忻,是什么关系?” 一听这话,赵瑟便是立时变了脸色了。 “你少得意!别以为云忻他娘称赞你几句话,你就以为自己有机会了。我告诉你,像你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配得上他?再说了,我和云忻的关系,你也是知道的,我喜欢他,所以我不允许你再接近他,你听见了没有?” 沈鸿看着她说道:“赵小姐,既然你都说了,我的出身配不上他,那你又何必再来找我呢?至于说接近他,那更是无稽之谈。” “他是什么人,什么脾性,你又不是不清楚,他能是随随便便就让人能轻易接近得了的人吗?对他,你还有什么不放心的?” 这话说得让赵瑟神色便是一怔。 这话听着,怎么倒像是在说她管着云忻似的,她想着心里便是有些心花怒放的,看着这沈鸿,她倒是没想到她居然还这么会说话。 “算你会说话,既然你有自知之明,那我也不为难你了,你现在就可以走了。” 赵瑟扬着眉,心情转好,便是打算转身回去花园,可是无意中低头一督,竟见她身上爬了一条小虫子,她顿时便是吓得一声大叫,连连后退几步。 沈鸿原本也是打算想走的,被赵瑟的惊叫声一喊,顿时也吓了一跳,又见她连连倒退,这后面就是湖水了,她下意识地便是伸手拉了她一把。 “扑通”两声,沈鸿被赵瑟扯着也一同掉进了湖水里。 “……救命……救命……” 苏稚已经走得离她们很近了,刚好看见了这一幕,她也是连忙吓得大声地喊叫了起来。 站在远处垂柳下的小桃和袅晴听了这救命声,顿时便也是快步跑了过来。 小桃会武,也识水性,所以跑得比袅晴快些,她飞快地也跳下了水去,朝着在不停地扑着水的赵瑟游去。 至于沈鸿,她却是无暇顾及了。 而袅晴因为着急,不但没有跑得很快,还不小心崴了脚摔了一跤,苏稚见了,连忙跑了过去扶起她。 “小姐……”袅晴摔得两手都出了血,眼里都要急出眼泪来了。 苏稚也是着急呀,正在抬眼四处张望时,却是忽然看见了对面也有人跳下水去了。 她顿时便是脸色一喜,低头和袅晴说道:“你别担心了,你看,那顾世子跑去救沈姐姐了。” 袅晴扶着她的手起来,果然便是看见了湖水里顾世子游得飞快的身影,她的神色也是一松,和苏稚互视笑了一笑。 小桃抱着赵瑟,但水里救一个不识水性、还因为过于害怕拼命扑腾的人是一件很困难的事情。 “小姐……你别动……小桃救你上去……” 赵瑟却是因为呛了好些水,惊吓过度,也不管小桃说什么,她都还是拼命地扑腾着。 小桃没办法,只好用力地用一只手抱着小姐,一只手用力地划着水。 正当小桃困难地想带着小姐游上岸去时,那边却是忽然快速游来了两个人,小桃定眼一看,神色便是一愣,这两个人,居然是顾世子和那高公子。 小桃看着顾世子,然后微笑着对赵瑟说道:“小姐,顾世子来救您了。” 赵瑟一听是云忻来救她了,顿时便是抱着小桃回头看去,她正露出笑容,却是看见云忻竟一头扎进了水里去。 水里……他要救的是那沈鸿? 赵瑟看得人都怔了。 小桃正游得吃力,那边的高瞻却是也很快游了过来,和她一起合力把这赵瑟救上了岸。 沈鸿是不识水性的,只因为她小时候掉下过水去,也是差点没了性命,所以非但不熟水性,还很怕跌到水里去的感觉。 她掉到水里,也像赵瑟一般拼命地扑腾了一会儿,然而最后也终于渐渐地沉进了水里去。 顾云忻扎进了湖水深处,找到沈鸿时,她已经整个人没有了意识了。 他搂着她,没有犹豫地便是又拼命地快速往上游去。 游上了水面,顾云忻这才低头看了一眼沈鸿的状况,他的神色严肃,心也跳得从来没有这般快过。 他没有再迟疑,搂着沈鸿便是往岸边游去。 两人上了岸,顾云忻便是用那日在溪水边,秦绮着了急发了疯似的去救赵义的方法,他一边叫着沈鸿,一边便是用力地压着她的胸口。 但同样的方法并不凑效,顾云忻看着仍是一动不动的沈鸿,他停了下来,然后便是像当日晤语俯身给赵义做抢救的方法,他也同样地毫不迟疑地俯下了身去。 那边的岸上,高瞻把赵瑟救上了岸后,看见了那边沈鸿的情况,也是肃着神色快步跑了过去。 顾云忻重复着那天救赵义的步骤,一点也不敢马虎。 他甚至没有去思考过自己的行为在他人眼里会是有多么的震撼,他只是看着这样毫无意识的沈鸿,他不能让她就这么死了! “沈鸿!沈鸿!”他拍打着沈鸿苍白的脸,声音又肃又急。 正当他想再俯下身去时,沈鸿却是缓缓睁开了眼睛,她看见了顾云忻放大的脸…… 顾云忻也愣住了,他看着她的眼睛,她也在看着他。 “你醒了?没事吧?”顾云忻说。 他很明显地松了口气。 沈鸿看着他的脸,看着他浑身湿透的样子,终于咳了一声,吐出了两口水来。 高瞻也是提着一颗心跑了过来的,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看见沈鸿没什么事了,他提着的心也终于是又放了回去了。 他站在旁边,他也不出声。 顾云忻轻轻拍打着她的背:“水吐出来就好了。”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担忧,沈鸿低着头,想起他刚才的动作,她便是不由转过了头去看他。 顾云忻也看着她,她的神色显出了不自在,所以他顿了顿,便是开口解释道:“以前看过二婶这样救人,我这是在救你,你应该知道吧。” 沈鸿怔了一怔。 然后脸色更是不自在了,她避开了他的目光,说道:“我知道。”说着便是冷得抖了一下。 这京城的二月,还是有些冷的,顾云忻见了,便是看了她身上的衣裳一下,脸色也有些不自在了。 正好有听到动静的丫头婆子跑了过来,他便是吩咐道:“带沈小姐和赵小姐去洗漱换衣裳,备好了姜汤待用,到前面去通知夫人。” 丫头婆子们都应了,连忙扶沈鸿的扶沈鸿,去扶赵瑟的扶赵瑟。 沈鸿被丫头们搀扶着,临走前却是顿了脚步看向顾云忻。 顾云忻心里也跳得有些快,见沈鸿的衣裳都贴着她的身体,他也看着她,然后动手脱下了自己的外衣来,披在了她的身上:“先披着,去换了衣裳再说。” 丫头婆子们见了这一幕,又惊又讶,却也大气不敢出。 沈鸿看得人都怔了。 刚才她睁开眼时,看见他眼里的慌乱,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谢谢。” 沈鸿的心也跳得有些乱,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好垂了眉头,转过身随着丫头搀扶着走了。 那边的赵瑟却是让人扶着过来,见了云忻竟然不避嫌疑,当众脱下外衣披在沈鸿的身上,她顿时便是气得胸口上下气伏。 顾云忻看着沈鸿往前走去了,这才转过身来,刚好看到了赵瑟气得要发狂的模样。 顾云忻顿了一下,然后便是没说什么,越过了她便是打算往自己的院落走去。 赵瑟简直难以置信,所以她喊住了他:“云忻!” 顾云忻顿了一下脚步,他只微微侧了一下脸:“赵小姐也受惊了,还是赶紧去换衣裳要紧些,有什么话,回头再说。”说罢便是不再理会,大步离去。 赵瑟觉得这不可能是云忻。 他怎么可能对沈鸿那么的关心,却对她不闻不问呢?这怎么可能是她认识的他?他对女人,可是从来没有什么好耐心的,可他居然会……不仅……他怎么会变成这样? 0131 徐徘 - 闲春 - 湖青 不敢相信的不只是赵瑟和刚才所见一切的其他人,还有藏在梧桐树后一直悄悄跟随着赵瑟和沈鸿而来的赵潇。 此刻的赵潇,已被彻底的盛怒与切骨的恨意充塞了她所有的思想。 她紧紧地握紧了双手,哪怕是指甲刺痛了她的手,她也丝毫感觉不到痛意。 因为这个沈鸿,已经不单单是害了她弟弟成了废人的罪魁祸手,现在更是顾云忻心里紧张的那个女人。 她可以接受将来顾云忻娶其他的世家女子为妻,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她都不可能嫁与他,他也不可能会选她,但这个女人,可以是任何的女人,甚至是平凡的普通人,但她唯独不能是这个沈鸿。 赵潇因为太恨,而连眼眶都赤红了,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方才控制住了自己不去做冲动的事情。 看着沈鸿远去的背影,她再次紧紧握住了拳头,而再转头看了往相反方向走的云忻,赵潇方才转过身往花园走去。 花园里,众小姐们正挽着手围着花园赏花论花,娇呵的笑声不时从她们之间传出,气氛甚好。 这时忽然走来了许多急促的脚步声。 原本在楼里话着家常琐事的夫人们竟都忽然脸色着急地往这边走来。 众小姐们互相你瞧我我瞧你,都不知出了什么事情,只敢小声地交谈疑问,却是不敢再嘻笑玩闹了。 “余夫人,我和赵夫人沈夫人过去看看情况,就劳烦您在这儿替我照顾一二了。” 余夫人笑着握上了徐徘的手,说道:“这都说的什么客气话呢,我跟你什么交情,你还用跟我客气?快去吧,有我在这儿呢,出不了什么事情的。” 徐徘笑着,也就不再和她说客套话了,转身便是和秦绮带着赵夫人沈夫人往前去了,成国公夫人也因为苏稚在里头,也就跟着去了。 剩下的夫人们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大家也是担忧奇怪,怎么好好的,两个小姐儿会掉进了水里去了? 众小姐也是惊疑,听了刚才英国公夫人和余夫人的对话,便也知道定是出了什么事情了,于是她们都拢了过来,找了她们的母亲来说话。 沈鸿和赵瑟被安排在了相邻的两个院落洗漱换衣。 所以徐徘便是先陪着赵夫人去看赵瑟,而秦绮则陪着成国公夫人和沈夫人去了隔壁的院落看沈鸿。 这时的赵瑟已是洗漱换好了衣裳,她借口说头疼发冷,所以丫头婆子也就扶了她上床躺着休息了。 丫头们正侍侯着赵瑟喝着姜汤,见了夫人和赵夫人进来了,屋里侍侯的几个丫头便是连忙低头行礼。 “我的瑟儿,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会好好地还能掉到湖里去了?”赵夫人着急地坐在床边,伸手便是摸着赵瑟,看看她是否毫发无损。 赵瑟正是心里觉着委屈呢,一想到刚才云忻对她的态度,她的眼顿时便是红了,眼泪委屈地落了下来。 “娘,那个沈鸿,她太坏了,她竟然推了女儿下水里去,女儿都差点见不到您了!” 赵瑟张口就道,扑进了她娘怀里哭诉。 刚才在洗漱时,她就想过了,当时的湖边根本没有其他人,小桃和沈鸿的那个丫环都站得远远的,没有人能看清楚当时的情况,既然这样,她何不利用这个机会,把这沈鸿留给英国公府的好印象给毁掉了,这样她就不用再害怕云忻会喜欢上沈鸿了。 这话一出,不仅赵夫人变了脸色,连徐徘也是吓了一跳。 “你说是沈小姐将你推下湖里去的?”徐徘不敢相信地问道。 赵瑟则委屈地又坐了起来,抬眼看着英国公夫人道:“对,我不过就是问了她一句她对云忻有什么企图,谁知她竟然变了脸色就将我推下湖去了!这件事情,绝对不可以就这么算了!” 徐徘脸色显得凝重,看着赵瑟说道:“如果这是真的,那自然是不能含糊过去,待我过去问问沈小姐……” “这还需要问吗?” 赵夫人仰头生气地说道:“这沈家的小姐居然敢把我们将军府的小姐推下湖里去,这等恶毒的行为,如何能轻易饶过了她去?” 说着又是心疼地搂着赵瑟:“若是我的瑟儿有个三长两短,我定不会放过她们沈家的!” 徐徘见这事情有诸多的疑点,也不敢冒然答应。 这沈鸿虽说是第一回来赴宴,她也不知道她的为人品性如何,但就刚才看她的言行举止方面,却也不像是会做出这样冲动无理之事的人。 徐徘虽是这般想着,但也不好帮着沈鸿说话,只能是用几句言语安抚了这赵夫人和赵瑟先,然后方才走了出来,打算往沈鸿那边看看情况去。 刚走出来,候在廊下的婆子便是走了过来,低声跟她汇报了刚才世子爷着急着救人的行为,以及最后送沈小姐去换衣裳时世子爷把自己的外衣脱了下来给沈小姐披上的事情。 徐徘听了,简直不敢相信。 她回头看了一眼屋里,紧锁了眉头,便是连忙几步快走了下来,带着人先走了出去,方才细细地跟那婆子问话。 “你说云忻,他……他是这么救人的?这是什么救人的法子?简直荒唐。” 饶是徐徘平日里处理过多少大小的事情,却也没有今天的这件事情令她这么的动怒和着急。 这可是清白的大姑娘家,云忻向来是个知轻重的人,怎么会这么乱来? “不仅是这么救人,奴婢看着……这世子爷像是很紧张这沈小姐,两人不像是不认识的,倒像是早就认识的了,不然这明明赵小姐才是和世子爷认识多年的,怎么世子爷倒跑去救一个不相干的沈小姐去了?” “再则,若说是救人心切顾不上那么多勉强也算通了,可怎么救上了岸,还会用那种明知道不妥当的法子去救人?奴婢那时看着,世子爷脸上呀,真是特别的严肃又紧张,像是很怕这沈小姐淹死了,所以也顾不得旁人的看法了。” “这还不止,沈小姐救活了以后,世子爷还怕她冷还怕她被人看去了,竟然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给这沈小姐披上了,奴婢知道事情严重,都勒令所有的下人们都不许乱传了。” 徐徘听着方才稍稍松了口气:“你做得好。那依你看,云忻他对这沈小姐,是不是喜欢人家了?” “依奴婢看,世子爷的脾性是绝对不可能为了救人就这么不顾礼法的了,这若是被反咬一口,让世子爷对她负责,岂不有得难缠的了?” “也是,这云忻,到底是什么时候跟这沈小姐这么熟了?我一会儿再去问问他。只是这赵瑟当时掉水里的事情,到底有没有看见是什么情况?” “奴婢们也是听到了喊救命的声音方才跑过去的,这掉水时的情形竟没有人看见,不过随着成国公夫人来的那位苏小姐倒是在场……” 徐徘带着婆子丫头们便是进了沈鸿暂歇的院落。 而另一边,顾云忻回到自己的房里也是马上就让人准备了热水来洗漱,他整个人泡进了热水桶里,也不许人进去,却是一直都不出来。 高瞻知道他近来的情况,找人要来了笔墨纸砚,写了张纸条折好了便是让人出去交给晤语,这才转身去换了衣服过去房里找云忻。 高瞻在给顾云忻施针,一边担忧地说道:“本来这次的毒发作得比以往更猛些,你却还要跳进了湖水里救人,你说你不是喜欢这沈鸿,连鬼都不会信你了。” 顾云忻闭着眼,神情痛苦而隐忍,听了高瞻的话,他只是说道:“当时也没想那么多,只是看见沈鸿沉了下去,就什么都顾不得了。” “这毒当时在上元节回来就发作了,你就没查过赵家的嫌疑?” “不会是赵家,赵家和我们顾家没有哪方面的冲突,赵将军脾性也如崔老爷子一般火爆直爽,他不会用这么下三烂的手段,永福楼也没有问题,我已经让晤语去把当日出入酒楼的人查去了,应该不用多久就会有结果。” 晤语提着檀木食盒快步走了进来:“主子,药来了。”说着便是走到一旁,将药快速地取了出来。 …… 朱熙春和邹静芝相邻坐着,两人的对面则是沈鸿和苏稚。 朱熙春尽管性情清冷,可此时当着邹静芝的面要她说几句话关怀一下这个沈鸿,她是当真的觉得尴尬,因此神色也多少有些显露出了不自在。 但好在,邹静芝不是其他的那些喜欢闲言碎嘴的夫人,尽管看出来她和沈鸿之间的问题,她也只是多说话不至于使气氛冷了下去,而且这中间还有一个小孩子在叽叽喳喳地不停说着话。 所以朱熙春也就渐渐地恢复了平时的清冷,端起了茶水来啜了几口,一边听着那个叫苏稚的小女孩的话。 “我看见沈姐姐掉湖里去了,真是吓坏了!当时真是恨不得我也会水性,这样我就可以下水去救人了。”苏稚说着当时的紧急情况,还是忍不住一阵后怕,拍了拍胸口。 邹静芝听了她这话,原本就是很喜欢她有什么说什么的性情了,这会儿就更是对她更疼爱了:“你这傻孩子,就像你识水性,可你一个小孩子,怎么可能有力气救得了你沈姐姐?” 沈鸿听了也是笑,温柔地看着苏稚,伸手便是搂着她。 朱熙春在一旁好奇地听着看着,她也不说话问问题。 苏稚抬眼看着沈姐姐,又跟邹静芝道:“所以我才急呀!您不知道,那赵小姐的丫头,她只救自己那赵小姐,眼看着沈姐姐都沉了下去了,我都要急得哭了,幸好这顾世子及时赶到,他一跳水里去,便是游得飞快地冲着沈姐姐沉下去的地方去了。” 沈鸿听了身体一僵。 而朱熙春听了,原本端着茶水的手也是怔住了。 邹静芝也是愣了一下,这事情,刚才在楼里,她们可是没听得多详细的,只道是赵瑟和沈鸿掉水里去了,已经救上来了,没什么大碍了,可没详细说是谁救上来的。 苏稚却是说得正在兴起,也停不下来:“若不是多亏了顾世子,沈姐姐你这条命可就危险了,沈姐姐,你以后可要好好地报答人家。” 苏稚仰头看着沈鸿。 她不是没看见她们三个人的神色有些古怪,可她知道,顾世子是喜欢沈姐姐的。 而沈姐姐呢在沈家的身份也还没有完全融进去,所以借着这个机会,她是故意在这沈夫人面前提起顾世子救了沈姐姐的事情的,也好敲打敲打她,让她不敢对沈姐姐作些什么。 另一方面,自然也是为了更快地促成沈姐姐和这顾世子了,毕竟在她看来,沈姐姐这么好的女人,顾世子人也挺好的,她觉得他们挺相配的,在一起多好呀。 正说着话呢,徐徘带着丫环已是含笑走了进来。 她是刚好听见了苏稚刚才那句“好好报答”的话的,但也只是微微顿了顿脚步,便又含笑走了进去。 沈鸿和苏稚都站了起来行礼,朱熙春和邹静芝也都含笑走了过去挽着徐徘坐下。 苏稚站在了沈鸿的后头,亲近地拿手抱着沈鸿的脖子。 徐徘抬眼看了一眼笑意盈盈的苏稚,然后和沈鸿笑道:“沈小姐,听到了您和赵小姐落水的消息,可真是叫我吓了一惊了,您现在的身体怎么样了?一会儿可要叫大夫好好看看,不能落下了病根。” 沈鸿听了这话,虽然有些尴尬,但还是含笑道:“我都没有什么大碍,刚才也喝过姜汤了,夫人不用太担心。” “姜汤那只是备用的,这二月的天气不算暖,掉进了冷冰冰的湖水里怎么能这么大意呢?赵小姐现在就是头疼了,身上也发冷,所以您要是有什么不舒服的,可千万别瞒着,要跟我们说。” 邹静芝在旁边也是跟着说道:“对,你要是有哪儿觉得不好的,可一定别怕羞。” 沈鸿说道:“我真的没事,多谢夫人关心了。” 徐徘听了,便是含笑一时看着她。 她现在对沈鸿的看法,自然是跟刚才在众多人面前的看法不同了。 赵瑟出身大家,身体娇贵,掉进了水里去有不舒服的也不会扭捏不说,而这沈鸿呢,虽说以前是住在乡下,可若是换成有心人,即使是没有不舒服的,怕是也要整出一堆的不舒服来。 可她现在却是坦坦白白的,见了她,也没有因为她是云忻的母亲而觉得羞怯,云忻对人家做了那样的事情,换成哪个女子,都不会说因为云忻急于救她,就真的就这么揭过去了。 0132 生了大气了 - 闲春 - 湖青 秦绮拿着暖手的汤婆子走进来,见了几位夫人便是颔首一笑,然后走过去把汤婆子给了沈鸿握着,含笑说道:“拿着吧,暖一暖会舒服些。” 沈鸿也是含笑看着她,也不客气地收下了她的汤婆子,刚想站起来,秦绮却是又按了她坐下去:“坐着吧,你好歹也是掉水里去了,没有理由让你站着的。” 早有丫头搬了一旁的椅子过来,秦绮便也不避和她的亲近,在她身边便是坐下了。 三位夫人一时都有些讶异地看着她们两人亲如姐妹似的亲近,颇有些摸不着头脑。 沈鸿便是含笑说道:“其实我跟二夫人在上元节时一见面就有种一见如故的感觉,就好像,她像我的姐姐似的。” 秦绮说道:“我倒是要认你做个妹妹呢。” 徐徘听了便是和邹静芝朱熙春相视一笑,徐徘说道:“原来是这样,难怪小绮在上元节回来时就跟我说了,说是遇见沈小姐很是喜欢呢,就连云识,也是对你赞口不停的。” 沈鸿微笑,看着秦绮,两人互视一笑,心想这样一来,以后她和秦绮就可以大大方方地互相来往亲密频繁也不会让人起疑心了。 徐徘看着沈鸿,又说道:“这赵小姐呀就在隔壁的院落里休养着,那沈小姐,你要不要也到里头去躺会儿呀?” 沈鸿摇头:“不用,我还是到外面走走晒晒太阳赏赏花还好一些。” “那你这额头上的伤……看着像是磕到了,什么时候伤到的?” 这伤在额头这么明显的地方,徐徘刚才在楼里初初见她时自然是看见了,只是人多,她也不好问,现在却是也不好不问一下了。 朱熙春听了,微微抿了嘴,看了一眼这徐徘,然后又看向沈鸿。 沈鸿仍是语速不紧不慢地跟徐徘说道:“不过是前两天带着丫头去河边看风景,一时没留意,撞到树上去了,现在也没什么大碍了,不是掉到湖里伤到的,夫人请放心。” 徐徘看着她,脸上的笑意是更温柔而更满意了。 这看起来是一事论一事的,也不像赵瑟说的那样,会做出推人下水的事情来。 但为了了解清楚当时发生的情况,不至于让赵瑟受了委屈,或是沈鸿受了冤枉,她也要问上一问:“说起来,当时你和赵小姐都是怎么掉到湖里去的?你们两个人说话,还站在水边去,身边也没带个丫头,这多危险呀。” 邹静芝点着头深表赞同:“就是,这可是吃了教训了,以后可不要站在水边说话了,这要是脚滑跌到水里去可真是怪吓人的。” 沈鸿看看英国公夫人,又看看成国公夫人,然后说道:“这也是个意外,当时我和赵小姐在亭子里说话,说完了我们也是打算回去了,只是赵小姐的衣裳上不知什么时候落了一条虫子下来,她吓到了,一直往后退,我就想伸手拉住她,谁知道还是掉到湖里去了。” “对对对,这事情,当时我也是看见了,所以我都吓得马上大叫了起来,这真是幸亏当时有顾世子和高瞻哥哥经过,不然沈姐姐这命就真的不保了,” 苏稚说着又跟沈鸿重重叮嘱道:“所以沈姐姐,我看你跟水可能真的是有些八字不合,听说你之前也是掉过水的,这一次又落水里去了,那下一次,不管是谁要找你说话,你都不要再跟她们去水边了,这也太吓人了!” 苏稚这一番话说得又快又脆,听得不止是三位夫人一愣,连沈鸿也是不禁回过了头去看她。 苏稚看着她的眼里是笑意闪闪的。 这笑意沈鸿自然是知道其中的意思了,心想这小鬼真是个机灵的,三言两语的不仅把事情帮她说清楚了,还强调了她和赵瑟的谈话是赵瑟主动找她的,又说这水和她八字不合,免了以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 徐徘看着这苏稚,含着笑意问道:“我看这小稚好像真的是很喜欢沈小姐,难道你们以前就认识?” 沈鸿还没来得及说话,苏稚马上就替她快语答了:“认识呀,沈姐姐随着沈伯父回京来的时候,我和高叔叔就遇上他们了,我们是一起结伴回的京。” 这话说得徐徘有些惊讶,朱熙春也是惊讶,这事情,可是没人跟她说过。 朱熙春看着沈鸿,又看看苏稚,心想难怪这沈鸿掉到水里这苏稚会这么着急了,原来两人是早就认识了。 而邹静芝则是又讶又笑,看着她们两人说道:“我就说呢,这小稚看着和沈小姐这么亲密的,一点也不像刚认识的,那么说起来,这还是缘份了,你们一起结伴上的京,难怪这么熟㑫了。” 徐徘也是笑,正待要说话,却是有个丫头进来在徐徘耳边说了一句话。 徐徘听了,皱了眉头,刚想站起来,那赵夫人便是带着自己的人走了进来了。 徐徘便是站起来与她笑道:“赵夫人,您怎么来了?赵小姐那边还好吧?” 沈鸿见了这赵瑟的母亲脸色似乎对她有些怒意,站了起来,正待要行礼,那赵夫人却是走了过来,打量了她一下便是说道:“你就是沈鸿,是你推的我女儿下的水?” “赵夫人,这里面有误会……” “什么误会?”赵夫人转头看着徐徘说道:“我刚才可是听见了,这苏小姐是早就和这沈小姐认识的了,看你们又说又笑的,她就算是在场,那难道话能相信吗?” 徐徘神色微凝,一时看着这赵夫人怒气冲冲的神色,也是不知该怎么劝了。 这赵夫人也是出身武将家庭,性情也是直来直去的,又护短,这赵瑟是她的宝贝爱女,女儿说的话,当母亲的自然是深信不疑了。 而沈鸿和苏稚听了这赵夫人的话自然是懵了一下。 秦绮脸上的笑容也是瞬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沈鸿看着赵夫人说道:“赵夫人您真的误会了,我没有推赵小姐下河,赵小姐那时是被虫子吓到了,一直往后退,我是怕她掉到水里去,才伸手拉她的,不然我也不会跟着赵小姐一起掉进水里去了。” “那是因为我的瑟儿聪明扯住了你,这也是因为你起了歹心才会一起掉到水里去的。” 赵夫人完全不信她的话。 “你这个人真是好歹毒的心肠,我们瑟儿不过就是警告了你一句话,你何至于要这么推她下水去?我告诉你,这件事情,你若是不跟我们赵家道歉陪礼,我跟你没完!这也是瑟儿没什么事情了,要是有事,我就要你赔命!” 沈鸿看着她,神色凛然,秦绮在一旁也是寒着神色,正待要说话,苏稚却是马上从沈鸿的身后走了出来了。 她瞪着这赵瑟的母亲便是生气地说道:“你这个人好不讲道理!你说我跟沈姐姐认识,所以我的话就不能信,那我问你,你自己的女儿的品性你自己难道不清楚吗?” “她喜欢这顾世子,为了她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她为什么要找沈姐姐到水边去说话,不就是因为怕顾世子喜欢沈姐姐吗?既然是这样,我还要说是她赵瑟故意冤枉我沈姐姐,要坏了我沈姐姐的名声呢?凭什么她的话就能信!” “你!” “小稚!” 赵夫人气得几乎浑身都要颤抖了。 邹静芝也没想到这小稚竟是连这赵夫人也敢怼,也是吓了一跳。 赵夫人瞪着这苏稚,然后便是转瞪向邹静芝,说道:“成国公夫人,这小孩是你们家什么人,怎么这么不懂礼数?我跟大人讲话,她插什么嘴?还敢顶撞我?还敢冤枉我的瑟儿?简直是太没有管教了!” 邹静芝听了这话便是一愣,然后便是也皱了眉头说道:“赵夫人,您这话,是在对我们成国公府有意见了?这小稚虽然顶撞了您,可是她的话说得不是没有道理的。” “这沈小姐说她是救人,赵小姐却说她是在推她下去,是不是这中间有什么误会了?我们也是想弄清楚这事情的真相的。这小稚当时是在场的,这沈小姐虽说我第一回见,我不好帮她说些什么,可是小稚是我的家人,她就像我的女儿一样,” “如果说您相信赵小姐的话,那我也没有理由不相信小稚的话呀!” 赵夫人听了简直大气,指着苏稚便是跟她理论:“她才到京多少天?怎么她就成你的女儿了?那高子赋一辈子都没娶亲,他随便在外面捡一个回来,你们也能认?” “赵夫人!” “赵夫人!”沈鸿寒着神色看着这赵夫人:“请您说话庄重一点。” 邹静芝也是真生了大气了。 她当年可也不是什么好惹的女人,不过是为了成国公府这些年才把自己的脾气收敛了起来罢了。 现在一听这赵夫人说的这些混帐话,她岂有不动怒的? 她指着赵夫人指着苏稚的手便是凛声道:“把你的手给我放了!如果你想我们两家交恶,你就直说!我们成国公府还没没落了,没得让你这么欺负了也不出声的!好歹你也是一个长辈,怎么这么没有控制力地说一个孩子呢?这就是你当赵家主母的气度胸襟和能说的话吗?” 赵夫人瞪着这邹静芝,和这沈鸿,简直气得胸口都要呼吸不上气了。 正在气氛吵得不可开交时,高瞻却从外面走了进来,一边走便是一边冷声道:“如果说小稚的话不能信,那我说的话,赵夫人可能相信?” 赵夫人回头同样瞪着这高瞻。 高瞻看着她冷声道:“赵夫人,我和云忻是亲眼所见的,这赵小姐就是自己一直倒退,而这沈小姐,是为了想拉她一把,方才被她一同拉下了水里去的,你若不信,可以再回去详细问一问这赵小姐。” 赵夫人一愣,看着这向来有神医之名又性情高冷的高瞻,竟一时被他的话震摄得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了。 她又看着这徐徘的神色,和这邹静芝的怒容,她深呼吸了一口气。 这成国公府和英国公府向来交好,这高瞻和顾云忻竟也站在了沈鸿的那一边……她再次深呼吸了一口气,方才转头瞪了一眼那沈鸿,带着自己的人出去了。 剩下房里的人,邹静芝依然是十分生气,而徐徘也是心事重重,看着对面有些不知所措的沈鸿,心里不由想着高瞻刚才的话,显然也就是云忻的意思了,到底他和这沈鸿,是什么关系,怎么值得他这么帮她呢? 赵夫人回了院落,带着赵瑟便是早早地先退场了。 而沈鸿和沈家的人也不好意思再留下来赏花,自然也是早早就回去了。 剩下的夫人们虽说还是留下来继续赏花赴宴,但因为赵沈两家早早离开,她们也知道定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的事情,一时间众议纷纷,却也只敢小声交谈,用完了宴后,便也不好再久留热闹,也都比平常宴会更早散场了。 徐徘待客人们都走了以后,这才转身往云忻的房里走去了。 顾云忻因为不想让人看出端倪,所以不好留在房里休息,便是早早回了书房,到里面的床上躺着。 云识过来了一趟,本来是听说了他跳进水里救沈小姐的事情,他是过来探听情况顺便取笑他哥一番的,毕竟他还没见他哥这么紧张过一个女人呢,看来这沈鸿在他哥眼里是真的不一般。 顾云忻也不想让他担忧,所以便撑着身体上的不舒服跟他说了几句笑闹的话。 晤语和晤言在外面听着,两人都着急担心,所以晤语便是在晤言耳边低声说了两句,晤言便先按下对主子的担忧,笑着跑进去说话,借口说他听说如意戏楼又有新的戏上演了,要主子放他半天假,让小二爷带他出去看看新戏。 顾云识自然是没有多想,这难得晤言上来了戏瘾,他也因为最近在写话本没有去戏楼听戏好久了,所以听他这么一求,便是立刻爽快地应了,带着晤言和施戈便是走了出去。 徐徘带着人走过来时,顾云忻不过才刚躺下休息没多久。 晤语看着夫人走近,也就只好拧着眉转身回去叫醒了主子。 顾云忻就着晤语的手刚穿上了外衣,坐到了桌子旁,徐徘就已经走了进来了,一走进来,便是看着他,然后嘴里含了一丝笑意。 晤语看着夫人的笑意,又看看主子的神色,便是也不多言,退到了一旁等候。 0133 苏稚 - 闲春 - 湖青 徐徘一边走过去,一边便是跟他笑吟吟地道:“想好怎么跟娘说没有?别跟我说在上元节是跟沈小姐才刚刚认识的,这才不过见过一面的女孩子,你可不会有这样管闲事的心思处处帮着她。” 顾云忻瞧着他娘的神色,笑道:“说什么?那沈小姐就要沉下去了,我能不下去救吗?” 徐徘一笑,她就知道他是不会这么乖乖地就跟她说实话的,但她也打定主意了,不问出来有用的信息,就别想她能饶了他。 “救人需要那样救吗?” 她笑道,看着这个向来就让她放心的儿子,他在其他方面再优秀也只能说是突出了他的能力,也只有在这感情的处理和态度上,明明喜欢人家却又懵懂不知,或是自己知道却又不肯爽快地承认,才有了属于他这个年龄的一些别扭。 顾云忻还是在瞧着他娘,还是在轻笑,一幅不认真的态度:“娘你又不是不知道,高瞻就是神医,这种方法是高瞻在医书上看到的土方,我看他以前也曾给溺水的人这么急救过,就一时用上了,人家沈小姐都没有多想,您怎么倒想多了?” 徐徘睨着他,也仍是笑吟吟的,他现在说的这些话呀,她是一个字也不信的。 “果真有这种土方法?” “沈小姐不是还好好地活着吗?” “那你怎么不去救赵瑟呢?” “她的丫头会武又会水,哪里用得着我救?若不是当时看见沈小姐都沉下水去了,周围又没有人经过,我会跳下去救她吗?” “是呀,这都急得顾不上人家是清白的姑娘家了,救人救到西,连这种不顾礼法的救人法子你都能用上了,还跟我在这里说跟人家不熟悉?你可知道你这一救,还叫人家怎么嫁人呀?我可是听说,这沈家现在可是在给她相看着人家的,你说你这么一救,她还怎么议亲呀?” 顾云忻听了这话,一时瞧着他娘,倒是难得的没再辩解了。 徐徘也是含笑,看他这样子,也知道今天是不会跟她说真话的了。 于是她便是一边站起来,一边也不着急地跟他说道:“这可是你说的啊,你不喜欢人家,也不打算对人家负责,那我也就不管这事情了,就像你说的,人家沈小姐都没在意你,我在意什么?” 顾云忻抬眼看着他娘,他娘是笑吟吟的,明显是一点也不信他说的话,他便没出声。 徐徘的心情是出奇的好,看着儿子的这神情,他心里在想什么她虽然不能猜出十成十的来,但要说一点也不在意人家,连骗丫头婆子都骗不过呢,难道她就能信? 她想着,便是又慢悠悠地说道:“不过有句话我可是要提醒你,这沈家到时候要是给这沈小姐定上亲事了,你可别后悔了,人家可是十八岁了,那还不急着要定亲的,而你嘛,既然你无意,那我就继续给你办宴会,给你相看着,你自己看着办吧。” 徐徘说着便是笑嗔了他一眼,转过了身,带着丫头便是又慢悠悠地出去了。 留下顾云忻坐在那儿,回想着刚才他娘说的那些话,明明身上发作了本是不好受的,可却跟出了神一样坐着一动不动的,好半晌他才心烦地闭了眼,重重叹了口气出来,他也没说什么,站了起来扶着晤语的手便是又上床休息去了。 沈府,沈惜菡坐在梳妆台前,心情低沉地没有焦点地盯着妆台的某一处。 莞莞的手很灵巧,因为小姐对自己的外表衣着发饰从来都是很讲究的,所以也只有莞莞梳的头她才满意。 莞莞给小姐簪上了一支碧玉的发钗,然后便是笑着跟小姐说道:“小姐,奴婢给您梳好头发了,您瞧瞧,还有什么需要添的吗?” 沈惜菡听了,没有什么心情地抬眼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五官秀美,脸庞柔和,肌肤凝润如玉,可她忽然却想起了在英国公府那些夫人称赞沈鸿的那些话。 她们说沈鸿明媚大方,明艳得像是春天的花开了一样,她只觉心里堵堵的,“莞莞,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我跟沈鸿,谁更漂亮一些?” 那沈鸿不过就是个乡下来的,怎么就值得英国公夫人那样当着众人的面去称赞她?她实在想不明白。 莞莞听了一愣,然后她弯下腰低头看着小姐,柔柔地笑道:“小姐,您的美貌在京城中可是出了名的,您又何必因为在英国公府各夫人称赞大小姐的事情,跟自己呕气呢?” 莞莞说着抬眼又看着镜中的小姐,更是笑得温柔了:“更何况,大小姐才刚回京,什么人都不认识,即使大小姐的容貌长得不错,可她到底在才情上是比不过小姐您的,您跟少爷,都是博学多识的人,这也是各世家都向来称赞的,大小姐她拿什么来跟您比呀?” 这倒也是,沈惜菡听着心情方才转好了一些。 左右转了转看着自己的发饰,她便是满意地站了起来,打算去外祖父家一趟,毕竟刚才随娘回来得急,还有好些话没和思莹说呢。 沈惜菡刚走出去没多久,就遇到了苏稚。 所以沈惜菡一时看着这苏稚,便是有些摸不着头脑了,停下脚步问她:“你怎么来我府上了?你来找谁?” 苏稚刚才在英国公府自然也是见过这沈惜菡了,当时沈夫人叫过了她去低声说话,她分明是看见了这沈惜菡看着沈姐姐的神情,没有关心倒像是对沈姐姐有些意见似的。 “我找沈姐姐呀。”苏稚扬着头说道,一双黑葡萄似的眼睛闪着聪明的灵光。 沈惜菡皱眉道:“你找她?你认识她?” “那是自然,我们一起回京的!怎么,沈昊哥哥没告诉你吗?我们一起结伴回京,沈昊哥哥还给我和沈姐姐画了雪人呢,一个自然是我,一个自然是沈姐姐,还有一个,你猜?” 沈惜菡神情不满地看着她,“你对我有意见?” “哪敢呀?”苏稚的声音是又脆又甜美的,气死人不偿命的那种,她笑眯眯地道:“我跟沈姐姐情同姐妹,我来找她玩,你娘也是知道的,你应该没有意见吧?不过就算你有意见,那也没关系,我又不是来找你的,跟你不相干。我先走了。” 苏稚说完了话,便是带着跟着自己出来的两个丫头走了过去,一路走一路还哼着小曲儿,心情好得跟树上的鸟儿叽叽喳喳的,叫人听了都知道她心情美得不得了。 而沈惜菡则是被她气得噎了一下,她转过头去,看着这明明年龄不大的小女孩的背影,便是气道:“这什么人来的,怎么说话这么刁钻?简直莫名其妙。” 沈惜菡本来就对沈鸿有意见,此时的意见自然是更大了,她生着气转过了身便是快步地走出了府去。 而苏稚一路心情好的随着领路的丫头去到了沈鸿住的院子。 沈鸿恰好坐在窗台前支着手想着心事呢,见了人领着苏稚进来,她便是愣了一下:“小稚,你怎么过来了?” 苏稚见了她,便是马上小跑了过来,和她隔着一个窗说道:“沈姐姐,我是特意来找你的呀,我还有事情要单独跟你说呢。” 苏稚说着便是转回头去看着那领路的人说道:“谢谢你了,你快回去当差吧!” 待那领路的丫头福了一礼走了以后,苏稚便是扬着头跟沈鸿说道:“我进来跟你说吧。” 沈鸿看着她兴致脖脖的样子,也是不禁笑着摇了摇头,站了起来往桌子那边走去。 苏稚走了进来,她也不坐桌子那边,拉着沈鸿的手便是又坐回她刚才坐的地方,而她自己则是坐在袅晴搬来的杌子上。 她笑盈盈地看着这沈姐姐,开心地说道:“沈姐姐,我问你一件事情,你如实地回答我,好还是不好?” 沈鸿听她这话,也不知道她说要跟她单独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情,便是抿着笑意道:“什么事情?还这么认认真真的?” “当然要认真了,这件事情我才不会拿来开玩笑呢。”苏稚说着,便是又靠近了沈姐姐一点,看着她明媚温婉的脸,笑道:“沈姐姐,你跟那云忻哥哥,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沈鸿还以为她问什么呢,可竟然问的是这个。 她脸上的笑意僵了一下,想起了刚才在英国公府里他那样救她,定是引起了不少人的猜议了。 “你问这个干什么?” 苏稚也不跟沈姐姐卖关子,直接便是闪着亮晶晶的大眼睛说道:“因为我在云忻哥哥的书房里看见了你的画像呀,他喜欢你,所以他才会那样毫不犹豫地跳下水中去救你,也是因为他喜欢你,所以他才会用那样不顾一切礼法的方法来救你,我就是来跟你说这件事情的,因为刚才都没有找到机会单独跟你一起说话呢。” 沈鸿听了怔了一怔,这消息让她一下子没法接受:“你说你在他书房里,看见了我的画像?他画的我?” “那是自然的呀,他的书房,除了他自己画的,难道还能是高瞻哥哥画的呀?这很明显就不可能嘛,所以我才说他喜欢你呀。” 沈鸿跟被雷劈了一样地僵坐在那儿。 原来那瞬间他给她的感觉,不是她的错觉呀,沈鸿的心跳得有些快有些乱,因为她没能想明白,到底顾云忻是什么时候对她有这种感情了? 她从回京以后,不过就是跟他在上元节见过一次,这哪来的这感情呀?而若说是在沈家乡下的时候喜欢的她,可他那时明明没有这回事呀。 沈鸿一时之间坐如针毡,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又不是没被人喜欢过,可一想到这顾云忻喜欢她,她就觉得莫名其妙,浑身就跟被刺了一样不对劲。 “沈姐姐,沈姐姐。” 沈鸿回过神来。 苏稚顿时便是歪着头好奇地看着她的神色:“你这是怎么了?你不喜欢这云忻哥哥吗?” 沈鸿听了没说话,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回事,就是一想到顾云忻,就觉得很怪。 顾云忻还是没有例外地发起了烧来,在书房里一睡就是到了夜里,还烧得说起了胡话来。 书房的外面有李峤把守着,看着像是跟平常一样,可书房里却是每个人都拧着眉,心情沉重。 高瞻回了一趟府里,配了一些药,这云忻的情况毕竟英国公和英国公夫人还不知道,而这次又发作得凶险,他实在是不放心才过来守着他的。 晤言和晤语都守在主子的床边,看着主子这模样,晤言是急得都在房里走来走去了,而晤语也是凝眉沉重,看着高瞻,他问道:“主子这个毒,不知道毒的药方就真的没有彻底解决的方法吗?” 高瞻摇摇头:“这不是常见的毒,一定要知道药方才能配出解药来,不然后果会更麻烦,现在还能压制着,就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又中招了。” 高瞻说着便是转过身,倒了一杯茶水来喝。 窗外夜色清明,月光斜照进书房来,高瞻抬头看着那弯明月,便是长叹了一口气,心想早上还说让他早些回去鹿庄呢,现在他这种情况叫他怎么走呢?还是写封信去鹿庄,让师傅过来一趟的好。 这一晚上,高瞻和晤言晤语都在守着顾云忻,而李峤等时辰晚了,便是也关了院子的门,顾云忻有时夜里也睡在书房里,这事情没有人会起疑。 这一晚,自然是没有人能睡好。 直到第二天的早上,顾云忻的烧方才退了下来,他睁开眼睛时,高瞻总算是能松了口气,而晤言和晤语李峤提着的心也都落了地。 沈鸿一晚上翻来覆去的,总是睡得不踏实,就算是睡着了,顾云忻的那张脸还是会出现扰得她连睡觉也不安稳,所以清早起来,自然是没什么精神。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便躺在床上随便地翻着本书来看,只是心烦意乱的,什么也没看进去。 连沈昊进来时,她都没有发觉,只是盯着天青色的纱帐出着神。 沈昊便站在床边看了她半晌,然后坐了下来,他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想什么呢,出神成这样。” 沈鸿被他吓了一跳,见是他来了,便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听说你昨天又掉进水里了,我昨天和你爹出去了,回来得晚,怕打扰你休息了,便没过来看你,你没什么大碍吧?” “没事,不过是吓了一惊罢了。” 沈昊打量着她的神色:“这还说没事,看你刚才的神情,吓得不轻吧,本来就是掉进水里死过一次的人了,又是掉水,下次可还敢站在水边和人说话?” 沈鸿听了垂着眉没出声。 0134 眼神 - 闲春 - 湖青 沈昊道:“起来换个衣裳,看你一脸没劲的,是不是在京里不习惯?想杨叔他们了?我带你到寺庙里转转吧,压压惊。” 沈鸿看着他,忽然便是想起明天就是初八了,乔靖远要进场考试。 她便是没再说什么,放下书本去穿鞋。 “我在外面等你。”沈昊看着她额头上的伤,又道:“看你回来还没一个月的,又是伤又是掉水,也不知道你犯什么了。” 沈鸿听了便转过头去看他:“你不是不信这些吗?” “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我信不信无所谓,让你安心就好。” 沈昊边说边是抬脚走了出去,而袅晴听了少爷的这句话,便亦是笑着走过来侍候小姐穿衣,一边道:“小姐,少爷对你真是很好呢。” 沈鸿听了嘴角也露了一丝笑容。 …… 从大殿上了香出来,沈昊说了声去净手,沈鸿便站在殿檐下等他。 护国寺被群山环绕,又在高处,沈鸿站在那儿,看着葱郁的山林,和天上云卷云舒的各种状态,风吹动,云消散,林木历过了寒冬迎来了暖春,呈现出了欣欣向荣的姿态。 光阴易逝,如白驹过隙,从去年的夏天到今年的春天,竟然不知不觉也快一年了。 沈鸿收回视线,微垂着眉头,沿着朱红的柱子缓缓慢慢地走着。 今天的护国寺格外的安静,偶尔有走过的僧人,偶尔有来上香的信徒,都是轻轻细语,匆匆走过,沈鸿看着他们,又侧头看着外面,阳光洒在大地上,洒在群山上,落在栏杆上,落在她的肩头上,发出细碎的耀眼光芒,润物却无声。 一道熟悉的身影悄无声息地进入了她的视线。 他身材颀长挺拔,他容颜俊儒坚毅,他是翩翩俊逸的少年公子,吃穿不愁,腹有才华,但不知为何,却始终给人一种郁气寡欢的感觉,让人见了想替他抚平他眉中的忧愁。 …… 乔靖远仰头看着天上的云彩,风徐徐吹来,云在瞬息间变换,如同这世间的无常。 他想起了他的爹娘,那些欢声笑语,迎着新年的鞭炮声的日子他还记得那么清楚,可他们不在,却已经很多年了。 二叔还是不肯跟他说实话,当他看着他满嘴谎言时,他甚至有种冲动,想揪着他的衣衫狠狠打一顿。 可他握紧拳头,还是忍住了这口气。 他看着他那张世侩狡诈的脸,不明白世间为什么会有这样一个人,为了利益,真能什么都能抛弃吗?良心和亲情,都能什么都不顾吗? 他觉得可笑,他觉得讽刺,当年那个带着他上街买糖人糖葫芦,脸上扬着哄他笑容的二叔都去哪儿了? 乔靖远收回视线,转过身。 沈鸿就这么看着他,他刚才的神色写满了心事,她不知道他的心事是什么,但她知道,这个就是他郁郁寡欢的原因,她不动也不说话,只是看着他,就像时间都静止了。 乔靖远亦瞧着她,他也不动也不说话,就像她现在瞧着他的模样。 他知道她的心思,就像清楚自己的心思一样。 他把她放心里,却不能给她伸出他的手,只因他的心里还有事情未能完结,他不能确定他是否能带给她踏实安全的生活,所以宁可装作不知。 乔惟升从殿里踏了出来,见了靖远便是说道:“我就说我不过是陪着秋水出来上个香,还个愿罢了,你何必信不过我呢?我怎么会逃跑呢?我又没干亏心事。” 乔靖远看着沈鸿,方才转了眼去看他二叔:“你上完香了吗?” 乔惟升一愣,然后侧头也看了他刚才看的女子一眼,方才说道:“还没有呢,秋水说,还要去求签,你看你明天就要进考场了,我这样多耽误你呀。” “那你去求签,我在这儿等你。” 乔惟升又愣了一愣,又是侧过了头去看那女子,秋水也同样拿眼神瞧着那女子,然后她嘴角抿了丝笑意,抬眼跟乔靖远道:“那靖远,我和你二叔就先去了,你要是有事情,可以随意走走,一会儿在放马车的地方集合就是了。” 乔惟升在旁边陪笑点头:“是啊,这小姐你认识啊,那你去跟人家说说话,我和你二婶就先去了。” 秋水听了嘴角轻轻讥笑了起来。 乔靖远瞧着她的神色,又转向了他二叔,淡淡道:“行,你们去吧,我一会儿会去找你们的。” 乔惟升便是陪着笑,忙拉着秋水的手下了台阶走了,脚步匆匆,像是恨不得一下子就走远了似的。 乔靖远瞧着他着急的步履,半晌才收回了视线,然后往沈鸿走去。 沈鸿也看着他二叔的背影,他走了过去,说道:“你的额头还没好?” 沈鸿便看着他,只微微笑了一笑:“差不多了,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你,曹小姐呢?” “她没来。”乔靖远看着她也不解释:“我明天进考场了,等考完后,请你和二夫人出来吃饭。” 沈鸿听了有一瞬间怔愣,想到了什么,她的神色有些黯淡,但却又马上笑了起来:“好呀,那你明天用心考了,我等你的好消息。” 乔靖远看着她,抿紧了嘴唇,他有瞬间的冲动想抱一抱她,可他不能这么做,所以他微垂了视线,转眼去看外面耀眼的光芒。 沈鸿看着他,却是有些挪不开眼,这个时代,有些人一走也许一辈子都没有机会再见面了。 他放榜后,也会离京上任。 曹若昀从远处走来,乔靖远看见了她,沈鸿也看见了她,她看着她从远处走近,脸上有着扬眉的微笑,她冲她颔了下首,她便也回了她一个颔首礼。 曹若昀含笑着走了上来,来到了他们两人的面前,先是跟沈鸿打了个招呼:“沈小姐也来寺里,真巧呀。” 沈鸿便笑了笑,然后说道:“我不打扰你们了,就先回去了。”说着转身也是步下台阶。 乔靖远看着她的背影走远,若昀在他的身边说着些什么,可他一句也没听清楚。 回去的时候,乔靖远才知道曹若昀为什么会来寺里,她来二叔的家里找他,找不着所以才跟着来了护国寺。 乔靖远看着若昀的脸,这些年,她一直都陪伴在他的身边,她就像一只飞娥,明知道他不会给她未来,还要飞娥扑火。 “原来曹小姐和靖远是一起长大的呀,怪不得你们俩的感情这么要好了,我和你二叔还说,靖远这么俊朗,曹小姐这么漂亮,真是天生的一对。”秋水睨了乔靖远一眼,与曹若昀说道。 曹若昀听了这明显讨好的话,却是不轻不淡地只是微微笑了一下,而问道:“那么夫人呢,不知道和乔二叔是怎么认识的呢?夫人这么年轻漂亮,不知道是哪里的人?” 这话问出来,秋水还没紧张,乔惟升便是先慌了,连忙抢着道:“哦,秋水她是西南人,被人拐走了,我是好心救了她出来,她感恩,所以就嫁给我了,我可也不坏,我对她可好着呢。” 曹若昀听了便是微笑,看着秋水,秋水便是顺着乔惟升的话说道:“是呀,那年家里闹讥荒,我随着家人出来讨吃的,不想却被人拐走了,后来遇上了他,便跟着他了。” 乔靖远看着秋水,又看看他二叔。 乔惟升紧张地笑,笑得拘束,笑得额头上要冒汗。 第二天,曹若昀送靖远去考场。 考场门前排起了长队,可乔靖远的脚步却停了下来,曹若昀看出他的顾虑,便是马上说道:“你放心地进去考,你二叔那儿,我一会儿就过去守着,有我在这里,他跑不掉的。” 乔靖远听了,转头看了一眼后面的街道,人来人往的,如果他二叔趁着他进考场的这段时间跑了,他还能再找到他吗?人海茫茫,他找了他六年,他才终于露面。 乔靖远始终放心不下,他还没知悉真相,但考试即将开始,他看着若昀努力想让他放心应考的神情,方才缓缓点了一点头:“好,多谢你了。” 曹若昀仍是笑,眼里有着坚韧:“跟我,你永远都不需要客气。” 乔靖远没再说什么,走上了前面,排上了长队。 曹若昀站在侧边,看着他过了检查,走了进去看不见他的身影了,方才急步回转了身,往乔惟升住的地方去了。 乔惟升正在屋里急急乱乱的,昨晚上他便收拾好了东西,除了路上需要用到的,其余的东西,他都顾不得了,丢就丢吧,丢什么都不能丢了命,趁着靖远进去考场考试,现在就是他最好的逃跑的时机。 秋水站在一旁,却是慢慢悠悠地收拾着她被乔惟升丢掉的衣服。 乔惟升被她这慢动作急得要跳脚,他上前去夺过她手中的衣服,说道:“这些就不要了!走路要紧!以后再给你买新的!”说着便是将衣服丢到了一边,拉着秋水的手就要出去。 秋水甩了他的手,恼怒地说道:“你这个人真是的,也不知道你到底在怕什么?你说走就走,你也给我一点时间准备呀!这些衣服可是京城才有的款式,到了别的地方,能买到这么好的吗?” “秋水!我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我们要离开京城,这事情我早就已经跟你说过了呀!现在趁着靖远进去考试,没人看着我们了,那还不赶紧的,再不走就晚了!” 说着又去扯她的手。 秋水又是一甩:“要走你走!我又没干亏心事,干嘛要走得跟逃亡似的!我在这里住得好好的,干嘛要离开呀!” 乔惟升急了:“我的姑奶奶,你有脾气以后再冲我发行不行!现在真的不是闹的时候!快走吧!再不走一会儿那个曹小姐也要上门了!” 秋水被他拖着手,心里也是着急,她想留着他在这里,可又不能做得太明显了。 正在她着急着想办法时,曹若昀却是恰好走进了门口。 乔惟升愣了,也慌了。 秋水瞧着这走进来的曹小姐,又瞧着乔惟升没有血色的脸,便是冷冷讥笑了一下。 曹若昀见了这屋里乱糟糟的一切,却是一点也不出奇,也一点不愤怒,她含着笑走进来,与乔惟升平静地说道:“乔二叔,你们这是要去哪儿?怎么弄得这么急这么乱的?需不需要我来帮些忙?” 秋水听了便是笑,睨着乔惟升不说话。 乔惟升勉强露出了点笑说道:“曹小姐不是要送靖远去考场吗?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我和秋水,就是随便收拾收拾罢了。” 曹若昀坐了下来:“是吗?那你们继续收拾好了,我就在这里,喝喝茶,等你们收拾好了,我还要替靖远,问乔二叔一些事情。” 乔惟升的脸一下子就煞白了,盯着面前的那扇门,他的脸上现了丝狠色。 他回过头笑道:“行,那曹小姐先坐着,我和秋水收拾一下,让人出去买些菜,曹小姐别嫌弃,就在这里陪着我们夫妇俩吃顿饭。” 曹若昀笑吟吟地看着他,然后伸手在桌上拿了个杯子,自己倒了杯茶来喝。 乔惟升果然又领着秋水回去了房间,把门关上了,乔惟升背对着秋水,他知道,这曹若昀若是当真要在这儿坐上一天,他就真的别想走了,所以他想好了主意以后,就不再犹豫了。 秋水在他背后看着他一动不动的,便是上前了两步瞧着他的神色,说道:“你这是怎么了?” “没什么,”乔惟升看着这秋水,她刚才死活都不走的,他也有些起了疑心了,“你把房里收拾一下,我让婆子出去买些菜,你一会儿去做顿饭,让曹小姐也尝尝你的手艺。” 秋水看着他,她和他同床共忱了差不多四年了,他现在的这种神色她可是很少见到的,刚才还又急又慌的,可忽然就镇定了下来,这个男人,看来心是真的狠,难怪能一直不吐出那件事来呢。 “好,我来收拾,你出去吧。”秋水笑道,低下头便是捡起了地上的衣服来。 乔惟升盯着她的后背,神色沉了下去,他不容许人拖他的后腿,哪怕是她,也不行,他让她养尊处优了这么多年,却还是没能让她爱上他,她真是个没良心的呀,也真是个像他一样的狠心的女人呀。 0135 无题 - 闲春 - 湖青 乔惟升闭了下眼,又马上睁开了,转过身便是走了出去。 秋水看着他走得快却又与平日不同的步伐,想着他刚才眼里一闪而过的狠意,便是皱了眉头。 将地上的衣服都捡了起来收拾后,秋水便走了出去,她看见乔惟升在吩咐辛婆子,辛婆子拿了一旁的菜篮子便是打算出去买菜。 于是急中生智,马上就走了过去说道:“难得曹小姐在家里吃一次饭,怎么说的也不能太寒酸了,我看还是我和辛婆子一道出去,毕竟我要下厨,买什么我最是精楚了。” 乔惟升愣了一愣,看着秋水眉头也是皱了一下,疑心地看着她。 曹若昀坐在屋里,看着这两人的神情,便是也冷笑了一下,这世上,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人也不少,尤其是建立在利益的基础上的感情,这乔惟升和秋水的感情,也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乔惟升看了一眼屋里的曹若昀,曹若昀那是饶有意思地看着他们,为了不引起她的疑心,乔惟升也只好不放心地答应了,不管怎么说,这个女人跟在他身边这么多年,不过都是为了他的钱罢了,没得到钱,她不会去哪儿的。 “好,那你们小心一点啊,多买一些菜,曹小姐是官宦人家小姐,出身优越,你们要不然去酒楼订一桌也成,让他们送过来就好。” 秋水转眼看着曹若昀,然后和乔惟升说道:“好,我去酒楼订,那你们在家里说说话,我们去去就回了。” 秋水说着便是带着辛婆子出门去了。 乔惟升盯着她出了门,心里说不清是种什么感觉,他很不踏实,但事到如今,已经没有路给他走了。 曹若昀看着乔惟升这幅陷入挣扎却又目露狠色的神情,神色也是泛着冷。 秋水带着辛婆子走了出来,一边走一边便是思考着乔惟升的意图。 她知道他已经是被逼急了的,被逼急的人那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他忽然对曹小姐换了态度,留曹小姐在家中吃饭,这肯定不是没有目的的,乔靖远今天进考场,明天才会考第一场,要后天才能出来。 这整整三天的时间,如果让乔惟升走掉了,那乔靖远必然已经追不上他的了。 而且她刚才看乔惟升的神色,似乎对这曹小姐起了杀意……秋水想着,便是不禁揪紧了手中的手帕。 “夫人,我们到哪家酒楼去订菜?” 辛婆子走在前面,看夫人落在了后面,便是停下脚步问她。 秋水看着前面胡同的出口,忽然便是想起了昨天的那个沈小姐来,求完签后她去净手,瞧见那沈小姐和她的丫环,便问了寺里的僧人,知道那是沈侍郎家的小姐。 沈侍郎府……秋水走上前去与辛婆子道:“这样好了,我去酒楼订菜,你呢,还是要到菜市去买些水果蔬菜的,我还是下厨露一手。” 辛婆子听了没怀疑,她年纪大了,也不想走完菜市又去酒楼的,“那水酒夫人也顺便买了罢,想来家中来了客人,老爷夫人也是要陪着喝两杯的。” “行,我都知道的,你去吧。” “哎。” 看着辛婆子走出了胡同,往左边去了,秋水便是也急急地走了出去,她很快就去了一家京城很有名的永福楼,先是订了一桌菜,然后就让掌柜的拿了纸笔过来,写了一行字。 “能劳烦你们帮我把这字条送到沈侍郎府上去吗?”秋水说着便是拿出了两大锭银子来,神色急切地说道:“我有事情走不开,但这事情很重要的,帮我送过去。” 这些偶尔替客人跑跑腿的事情永福楼的掌柜也见多了,所以也不出奇,接过纸条便是问道:“沈侍郎府,给谁?” “给沈大小姐。” “行,阿福,你帮这位夫人把这个送去沈侍郎府,就说给沈大小姐的。” 阿福跑了过来,接了纸条便是飞快出去了。 晤语站在二楼包厢的窗边,听见了这掌柜说的话,便是转过了眼去看那位夫人。 秋水的眼神追随着阿福的背影,掌柜的见了便是说道:“夫人放心吧,事情急,阿福不会偷懒的,很快就会送过去了。” 秋水点点头,跟掌柜的道了谢,便是松了口气,走出去了。 晤语看着她走了出去,虽然有些奇怪这夫人为什么要送信给沈小姐,可他有任务在身,也不好走开,正当他沉眉思索着,永福楼却是走进了一个人来,晤语看见这个人,便是马上闪到了一边去,只在暗中用目光盯准了他的行踪。 乔惟升和曹若昀两个人相对坐着。 曹若昀看着这靖远的二叔,他显得没有刚才那么紧张了,可还是有些不安露了出来,她说道:“乔二叔,当年的事情,我也知道你已经跟靖远复述了很多遍了,但我还是有些事情想问你。” 乔惟升虽然已经有了主意,但听了这话,心里还是会慌,他看着这出身官宦的曹小姐,便是说道:“曹小姐,我真的什么都跟靖远说了,你就是再问我一百次,我也还是那些话,我是真的冤枉呀,你们为什么不信我呀?” “为什么?”曹若昀轻轻笑道:“因为那场大火以后,‘如梦堂’就彻底烧没了呀,不仅书坊没了,书坊里面的一大笔钱也都烧为灰烬了。” 乔惟升的脸瞬间变得煞白:“那火烧得那么厉害,书坊都烧没了,钱自然也烧没了呀,曹小姐,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你是怀疑我拿了那些钱?” “谁知道呢?”曹若昀说着便是环眼看着四周,叹了一声说道:“乔二叔消失的这些年,看来过得很滋润呀,不仅娶了一个姿容妩媚漂亮的夫人,还在京城里买房买书坊,做起了生意来,家中请了奴婢婆子侍候,夫人穿金载银的,这些难道都不需要本钱的吗?” 乔惟升的脸更是毫无血色了,他噌的一下子就站了起来:“我有些不舒服,不和你说了,我回房间休息一下,曹小姐就请自便吧。” 曹若昀深吸了一口气,转眼看着他的背影,神情有如寒霜。 乔惟升关了房门,神色沉得吓人,他走到了床边,然后便是蹲了下来,从最里面翻出了一个木盒子来,打开木盒里的抽屉,里面放着几包东西,他把这几包东西都拿了出来,放进了他的袖子里。 秋水和辛婆子回来了,秋水见屋中只有曹若昀一人坐着,便是跟她微微笑了一下,也往房中走去。 秋水走到窗边,先是听了一会儿房里的动静,然后方才转身往厨房走去。 乔惟升在床上躺了一会儿,直到闻到了厨房里飘出来的香味,方才打开了房门,走了出去。 曹若昀朝他看去,乔惟升陪着笑和她说了两句,便是往厨房走去。 …… 沈鸿早上和袅晴出了趟门,和秦绮在古今书坊的后堂聚了一下,又拿了几本秦绮和顾云识才刻出来的话本回来,在说话之余自然是也得了秦绮的不少取笑和打探。 对于这些,沈鸿尽量都不理会她,但好在秦绮知道她的心思,也知道她的别扭,取笑了一番后也是见好就收。 刚回到自己的房里,沈鸿才坐下,春香便是走了进来,交给了她一张纸条。 沈鸿接过纸条还有些纳闷,展开一看,里面写的却是一行地址和一句话。 沈鸿看完纸条,便是马上叫来了春香,“知道这是谁送过来的吗?” “奴婢没见到他人,送来的人说是永福楼的店小二。” 沈鸿点点头,再看了一眼纸条,有些不明白为什么上面会写着曹若昀在这里,这地址是什么地方? 但终归觉得不放心,便是又带着袅晴出去了。 沈鸿来到写着地址的地方,门关着,沈鸿在外面敲了好半天的门也没人来开。 于是沈鸿和袅晴对视了一眼,沈鸿尝试着去推门,可门竟然一推就开了。 门里静悄悄的,这时正是午后,偶尔有猫狗的声音传来,沈鸿和袅晴往里面探了探,然后方才抬脚走了进去。 “有人吗?”沈鸿一边走一边说道,但静悄悄的屋子一点声息也没有。 沈鸿和袅晴不免更加奇怪,两人互相拉着手走进了堂屋,只见屋子里曹若昀竟然伏在了桌子上,桌子上堆了一堆的饭菜。 沈鸿看了这情形,便是马上跑了过去:“曹小姐,曹小姐。” 曹若昀怎么叫也不醒,沈鸿知道这情形不对劲了,便是连忙跟袅晴说道:“快,快去医馆请个大夫来。” 袅晴听了连忙便是转身跑了出去。 沈鸿看着这屋子,想起昨天在护国寺里见到的乔靖远和他二叔,又听他二叔说的那一番话,便是有些猜到了这儿是什么地方了。 她看着这昏迷不醒的曹若昀,便是猜到了七八分,看来是乔靖远的二叔为了要甩掉曹若昀,所以才给她下了药让她昏迷,好借着乔靖远考试的这段时间逃跑。 沈鸿想起那天乔靖远追着他二叔的事情,也知道这二叔对他的重要性,她心里也着急,只是眼下这情景,她又不能走开。 …… 晤语从永福楼出来,便是一路暗中跟着那人找到了他的住处,他轻而易举地翻上了他的屋顶,揭开了一片灰瓦往底下屋里看。 直到那人换下了衣裳,趟到了床上去休息时,他方才轻轻跳了下来,一路快步又四处留心观察地走回了英国公府。 “主子,有个可疑的人,刚才在永福楼跟荣王府的人接触过。” 顾云忻从书桌前抬起眼来看他,眉头皱了一下:“荣王府?” 晤语走得快,还有些气息不稳:“对,就是荣王身边的一个侍卫,平常并不常见到他,但我能肯定,他就是荣王的其中一个侍卫,而那个可疑的人,名叫贾才明,在上元节那天也在永福楼出现过,他不是来吃饭的客人,而是永福楼的其中一个小二的表哥,当天只是来给他送些东西的,这些一开始的时候小二哥怕生出麻烦所以隐瞒了下来。” 顾云忻蹙着眉头。 这荣王是皇上他王叔,但只比皇上大了三岁,而且平常素来有贤王之名,这事情怎么会跟他有关系? 晤语看着主子,又说道:“这段日子,我会盯紧了他,他们隔了两年才又出手,不可能又一下子收回手去,必然是要主子你毒发,有所行动,所以荣王府那边也要派人去盯着。” 顾云忻沉着眉,说道:“那就让王效他们过去盯着,别打草惊蛇,荣王府的防卫都是经过训练的,不要靠得太近。” “我知道,我就让他们在周边盯着,有动静跟着就是。” 晤语说着又想起了一件事,便是说道:“我刚才在永福楼,看见了一个夫人,她让掌柜的送了张纸条去沈府,说是给沈小姐的,事情好像很急。” 顾云忻愣了一下,“给沈鸿?” “对,当时贾才明已经进来了,我也没有来得及问,但想着这事情蹊跷,那夫人看着不像是世家夫人,当时是去永福楼订饭菜的,所以跟主子您说一声。” 顾云忻锁着眉头,然后站了起来说道:“跟我去永福楼问问,这沈鸿才刚回来没多久,也不认识多少的人。” …… 袅晴带着一位大夫匆匆赶了回来,听大夫说这是吃了蒙汗药之类的,不要紧,只要让她睡上两个时辰便好了,沈鸿方才放下了心来。 正和袅晴坐在屋中想着要不要叫辆马车来送曹若昀回去时,屋里却是响起了敲门声。 沈鸿和袅晴对视了一眼,两人都有些紧张,不知道这敲门的人是谁。 “小姐,我要不要去开门?” 袅晴刚才听了小姐说的话,也知道这房子应该是那乔公子二叔的房子,所以这有人来敲门,她也不知道应不应该开门。 沈鸿想了想,还是摇了摇头,低声与她道:“这乔公子的二叔已经走了,来的人若是找他的,也是白跑一趟。” 袅晴心想也是,便点点头,两人坐着不理会这敲门声。 门外的顾云忻见里面没有人来开门,便是使了个眼色,晤语便走到一边,轻轻翻上了墙头。 没有发出一点动静地跳到了屋里,晤语朝着屋里走去。 沈鸿和袅晴正是有些不安呢,一抬眼,却是和晤语对了个正眼。 “你怎么会在这儿?”沈鸿有些讶异地看着他,又朝外面看了一眼,说道:“敲门的人是你?” 0136 无题 - 闲春 - 湖青 晤语见了她们在屋里,也是有些意外,说道:“主子就在门外呢,我先去开门。”说着转身便走。 沈鸿和袅晴坐在屋里面面相觑,都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来这里,难道他们也认识乔靖远的二叔? 晤语开了门,便是马上跟主子说道:“沈小姐就在里面。” 顾云忻听了眉头一拧,在屋里?那刚才为什么不开门?来这儿又是为了什么? 走了进去,顾云忻看着坐在里面的沈鸿,她见了他眼神便是下意识地微微躲了一下,他便蹙起了眉头来,然后视线转移到伏在桌上不醒的曹若昀身上。 “你们怎么会在这里?”他问道。 袅晴下意识地看着小姐。 沈鸿隔了一天又见到他,想到苏稚跟她说的那些话,还有方才秦绮打趣她的话,难免有些不自在,但到底也不想表现得过于尴尬,毕竟他也是救了她一条命的。 “这里是乔公子二叔的住处,我方才在家里收到一张纸条,也不知道是谁写的,上面说曹小姐在这里,我怕她有什么事情,所以就过来看一下,”沈鸿抬眼看着他道:“只是到了这里,曹小姐被下了药已经昏睡了过去,而乔公子的二叔和二婶却是不见了。” 说到这儿,沈鸿便是一下子坐了起来,眉头蹙着,凝眉在想着些什么。 顾云忻见了,便问道:“你怎么了?” 沈鸿有些急切地走过去跟他道:“你有骑马来吗?那张纸条是两个时辰前送到我家里的,他们是趁着吃午饭时才给曹小姐下的药,也就是说,这乔公子的二叔想必也不会走了多久,我想乔公子和曹小姐这样在意他,定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不能让他走了,所以如果我现在骑马去追他,想来应该还能追得上。” 顾云忻瞧着她着急的神色,心情便是一下子沉了下去:“你自己去追?他二叔既然能把曹小姐放倒,也就能把你放倒了,你就不怕,他被你逼急了会对你干出什么危险的事情来?到时你一个人的,岂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沈鸿一愣,但这时候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 她看着顾云忻,犹豫了下便是说道:“那要不你跟我一起去追他?以你的身手,想要追上制服他二叔是完全没有问题的,这个人对乔公子来说,真的是很重要。” 顾云忻深吸了一口气,沉着神色看着她。 沈鸿却是一脸恳求他的样子。 于是他忍着气,转过身,走了两步,看沈鸿还站在原地,便是冷声回头道:“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跟上。” 沈鸿听了这话,便是回过神来,才走了两步,又有些不下这里,于是转过头去跟袅晴说道:“你留在这里照顾曹小姐,我很快就回来。” 袅晴知道有顾世子和她一起去,也就放心多了,便是也忙点了个头说道:“我知道了,小姐你和顾世子小心一点。” 顾云忻在门外听了她们的话,便是也吩咐晤语道:“你就和袅晴留在这里,若是我们太晚回来了,先把曹小姐送回去。” 晤语应了下来,看着主子和沈鸿走了出去,方才提脚走进了屋子里。 顾云忻和晤语骑来的两匹马就拴在胡同里的一棵槐树下,顾云忻虽然曾经见过沈鸿骑着马去鹿云山找高瞻,但还是不放心地回过头去问了一句:“你的马骑得怎么样?这要是想追上人,就不能骑得慢吞吞的了,你要是骑得不怎么样,我可以带上你。” 沈鸿听了一愣,看着他的眼睛,无端地便是想起那天睁开眼时看见他的那双眼睛。 她微微垂了眉,便是马上过去解开其中一匹马,一边跟他说道:“不用了,我可以跟得上的,如果我骑得慢,你可以先走,不用等我,追上人要紧。” 顾云忻瞧着她的后背,心里生着口气发作不出来,脸色自然好不到哪儿去,他转过身,同样的像她一样一边解马缰一边却是不急不慢地说道:“那可办不到了,我不认识他二叔,不知道他二叔长什么样子,要是人追不上,到时候可全是怪你的了。” 沈鸿听了有些一愣,回过身去看他,他背对着她,看不清神情,但想必脸色也好看不到哪儿去。 顾云忻沉着脸,翻身骑上了马,便是冷冷地在马上看着她动作生疏地上马。 待她一坐上了马,他连招呼也不打一声,就飞快得像阵风似地疾驰了出去。 沈鸿一愣,便是也马上一夹马腹,吃力地追着他的背影。 这胡同本在城北,离城门口很近,两人没一会儿便是出了京郊。 顾云忻心里憋着口气,便是也没管沈鸿在后面追不追得上,只管挥着马鞭加快了速度,疾驰越过一路的马车。 沈鸿和他拉开了一大段距离,看他越骑越快,眉头也是越蹙越紧,但此时这样的情形,她也不能落了后腿,所以也管不了那么多,也是着急地连连挥鞭想要追赶上他的速度。 顾云忻骑着快马一口气奔出了几里地,方才减慢了速度,他扭转马头,本是想看看沈鸿落下了多少的,可一回头,后面竟然空落落的,沈鸿的身影都看不到。 他神色变了一下,然后便是马上催马飞奔了回去,跑了半里地,方才看见了沈鸿骑的那匹马就在半道上。 沈鸿因为着急想要跟上顾云忻的速度,但偏偏又是有大半年没有接触过骑马了,一加快了速度以后,她没坐稳,便是歪了一下从马上跌了下来,滚到了草丛里。 顾云忻看见沈鸿神色痛楚地趴在草丛里,便是马上翻身下了马,跑了过去观察她的情况,声音急切又关怀:“你怎么样了?摔到哪里了?” 沈鸿摔到了手,此时被顾云忻扶着坐起来,额头上已是疼得冒了汗,事实上,她是摔得浑身哪儿都痛,这样的速度下被摔下来,无异于在快车上打开了车门往外跳,那感觉岂是好受的。 她抬眼看着他,他的眉头紧锁着,她也不想让他担心,便是忍着痛说道:“我没事,我就是……手疼。” 沈鸿尝试着抬了一下手,发觉根本动不了,这个却是没有办法骑马,更没有办法不跟他说实话了。 顾云忻看着她,她的额头上冒着疼痛的冷汗,他的心里顿时又是气又是心疼,想骂她,又忍了下去。 铁青着脸色,他索性一句话也不跟她说,只是低头看着她的手,冷冷道了两个字:“忍着。”便是伸了手过去,看了她一眼,然后动作飞快地把她脱臼的手复位了回去。 动作虽然快,但疼痛却是存在的,沈鸿在那一瞬间是真的疼得眼眶都见红了。 顾云忻看着她那疼的样子,一时握着她的手,心情复杂难以表述。 他声音又沉又像带着些什么情绪道:“我的马骑得太快了,你是追不上我的,以后别再干这种蠢事了。” 沈鸿疼得脸色发白,看着他隐而不发的神色,便是忍着痛说道:“我知道了。” 顾云忻瞧着她好一会儿,仍是沉着声问她:“还要不要逞强骑马了?” 这种状况,她自然是骑不了马的,沈鸿看着他,他的神色虽然又沉又气的,但其中的关怀之色却是不难看出,她只微微摇了摇头。 顾云忻没再说什么,他也不征询她的意见,双手一把抱起了她,便是快步往道上的马走去。 沈鸿被他抱起,身体便是不由僵了一下,诧异地看了一眼他,她想要说些什么,但看他神色又沉又冷,便又把话咽了回去。 马载着两个人又撒蹄飞快地跑了起来。 沈鸿本来摔得身上有些疼,又两人这样共骑一匹马的姿势实在是叫她感到很是尴尬别扭,想开口跟他说让他骑着马去追乔二叔,可又忽然想起顾云忻不知道乔二叔的模样,于是这一路上,当真是觉得度日如年,既怕追不上乔二叔,又被顾云忻的态度弄得心乱蹦乱跳的。 …… 乔惟升一个人驾着马车,他也是飞快地甩着鞭子,一路疾驰着奔出了京城。 秋水和曹若昀一样,都被他下了蒙汗药,就坐在他身后的车厢里昏迷不醒。 他原本是想狠了心,把这曹若昀给除掉的,但想想若是弄出了人命来,他可就成了官府通辑的人犯了,这可不成,这会是哪儿都去不了,所以他又改变了主意,只是把蒙汗药下重了些,让她睡上一天,这样等她醒来时,他早就走远了。 而秋水,乔惟升想着便是往后揭开了车帘看了一下。 他原本是不打算放过她的,但一来这个女人跟了他多年,他没狠得下这个心来,二来吧,他还有些别的打算,再不济的,真到了紧要关头时,她还能算个人质。 乔惟升想着,便是又回头往官道上看了一下,这出了京城已经很远的路了,就算是到京郊来踏春的人也不会走得这么远,所以官道上此时就只有他这一辆马车在行走。 他看着,便是松了口气,嘴角也挂上了一丝笑容。 心里想着,靖远呀靖远,等你考完第一场出来时,你二叔我,早已经走得远远的了,这天高海阔,他终究是再不会找到他的了,他是不会再大意了,也不会再给他机会找他要什么真相了,毕竟那件事情,能不说就不说。 乔惟升让马停了下来,正打算喝口水,却像是忽然感应到了些什么一样,他下了马车仔细听了听。 好像有骑快马跑了过来…… 乔惟升对于危险的感应是很直觉的,所以不管这匹马是不是冲着他而来,他都想着暂时避上一避再说,等他过去了,他再往前走也不迟。 乔惟升这么想着,幸好这里是拐弯的地方,骑马的人看不见他,所以他马上又甩了一鞭子,指挥着拉车的马往一旁的小道山林里走去。 顾云忻和沈鸿骑着马很快地就跑了过来,跑了过去。 乔惟升躲在山林中,听着快马的声音很快越了过去之后,他便是松了口气,但他不想大意,还是没有马上催马疾走,而是坐在了车辕上了,拿起了他准备在路上吃的干粮啃了起来。 那干粮的味道一点也不好,他没吃两口,便是把它扔到了地上去。 然后心里也憋着一口气,他呸了一声,说道:“靖远呀靖远,为什么你总是要逼二叔呢?如果你相信了我,我们就还是两叔侄,我也不至于要再次逃亡。” 他揭开车帘,看着里面的秋水,神色就更是怨愤了。 顾云忻和沈鸿往前再奔出了一段路后,顾云忻就让马停了下来,然后回头往四周看去。 沈鸿不明白地回头看着他,问道:“你怎么了?怎么停下来了?” 顾云忻看着前面的路,然后跟沈鸿说道:“不对劲,刚才一路飞奔过来时,有辆马车的车辙是最新的,但到了这里以后,这道车辙就没了踪迹,” 他抬头看看天色,“而且,这时辰也不早了,如果按你的说法,乔靖远的二叔是在午饭后驾着马车逃出来的,那么他最快的速度也就差不多跑到这儿来,可你看,在我们这个方向可以看到很远的地方去,没有马车是走这个方向的。” 沈鸿听他这么一说,抬头看着天色,确实,这夕阳都快下山了,顾云忻骑马的速度快,按说应该能追上了。 “那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追反了方向?” 顾云忻没说什么,掉转了马头,便是低头与沈鸿道:“先不考虑这个问题,往回走走看看去,我怀疑刚才那辆马车就在这片山林里。 沈鸿听了神色一凛,便是马上坐直了来,也同样往山林里看去。 顾云忻让马慢慢地跑,看她神色紧张的,便是低头又跟她说道:“手还疼不疼了?身上其他地方有摔到的,你要老实跟我说。” 沈鸿侧头看着他。 顾云忻的神色已没了刚才又沉又冷的模样,见她看他,他的嘴巴微微抿了一下。 然后开口说道:“苏稚是不是有找过你说了些什么?你这一见了我就躲,我就有那么可怕?” 沈鸿没料到他竟然还自己提起来,顿时便是脸微微红了一下,连忙转过了头去,很是不自在。 0137 入林 - 闲春 - 湖青 顾云忻也知道她这时尴尬,但也不管她这些了,不趁着这个机会跟她说这些,日后她见了他岂不是更加能避则避? “怎么不说话了?你有什么想问的都可以直接问我。” 沈鸿心想,她才不要问呢,他自己把话都说穿了,就已经够尴尬了,还要她问,她能问什么,问他是不是喜欢她?那他要是说不是,岂不成了她自己自取羞辱?他若要说是,那她该怎么办? 沈鸿侧过头去,故意看向另一边,并不回他的话。 顾云忻觉得有趣了,在沈家老宅时她照顾他那是神态自若的,哪怕是杨叔怕他们男女相处会处出些什么来,也没见过她这么尴尬别扭过,这得知了他画了她一幅画,有可能是喜欢她,她就有这么别扭吗? 他把头又凑前了些,故意做出一幅要看她此时的神色来。 果然沈鸿便是被他这越凑越近的举动弄得又紧张又有些羞恼,她微瞪着他道:“你干什么?还没找到乔二叔呢,找人要紧。” 顾云忻却偏偏慢条斯理的,饶有意思地看着她此时的神色,说道:“你就不想知道,我为什么要画你?” 沈鸿一愣,看着他半晌,方才避开了他的直视,很不自然地问道:“那你为什么要画我?” 顾云忻瞧着她避着他的模样,以前他没怎么注意过女子,不知道女子的肌肤是否都是天生的凝润如玉的,可是此时看着夕阳斜照下的她的脸庞柔美的线条,却真是有种说不出来的特别的说道。 他低低地说道:“那时我以为你死了。” 沈鸿又是一愣,转回头对上他的视线,神情显得讶异。 顾云忻瞧着她的神色,缓缓说道:“我以为你翻船死了,那是我第一次,那么为一个人难过,其实我一开始也以为,是因为你救了我,我还没报答你,你就死了,我才难过的。” 他的眼神饱含着某种触动的情感,就这么地瞧着她动也不动。 沈鸿不禁被他这些话,和他的眼神给吸引了,竟也就这么看着他,而忘了避开他。 顾云忻也不说话,他只是看着她,想知道她听了这话会是怎么想的。 可沈鸿回过神来以后,却是马上就低垂了眉头,避了他的视线,神色显得比刚才更尴尬更别扭了。 顾云忻便是也不说话,仍是瞧着她,看她能避到什么时候去。 正当沈鸿尴尬得不知道怎么办才好时,忽然却督到了山林里边确实是停了一辆马车在那儿,她顿时便是抬起了头来,指了那处马车跟顾云忻快声道:“马车在那儿呢。” 顾云忻听了也不看也不动,神色却是随着这话而微沉了些。 沈鸿怔了一怔,她心里着急,便是也不管他,自己拨开了他,率先下了马去。 顾云忻瞧着她的动作,没说什么,只是也跟着她下了马。 两人朝着那马车走去。 乔惟升本来是打算休息一下再赶路的,毕竟这天也快黑了,也要找个地方歇宿才是,可是他才休息没多久,却是又听到了马跑的声音。 他的耳朵从小就尖,所以他马上就伸长了脖子往官道上看去。 他隐约看见了坐在马上的人,竟然是她,果然是来追他的人。 乔惟升又慌了起来,这周围可没有供他躲壁的建筑,他能藏到哪儿去?他们明明骑了过去,却又回过了头来,想必这追他的人,定是发现了些疑点。 他不能再留在这儿了,乔惟升揭开车帘,在里面找到了那个装着银钱的包袱,便是马上往山林的深处跑去,他想这山林林木茂盛的,他们要找到他也不容易,只要避过了,他就还有机会可以逃走。 至于车里的秋水,他此时已经是无暇顾及了。 乔惟升很快就在深林里失去了踪迹。 他自然是会害怕深林里有什么毒蛇猛兽的了,但跟自己的小命丢了比起来,这些都已经顾不上了。 沈鸿跑到马车边,揭开了车帘来看,里面的人竟然真的是秋水,她环顾着四周,乔二叔已经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 但马车在这里,也就证明了乔二叔就在这个深林里,他是看见了她,所以才躲了起来的罢。 沈鸿回头看着顾云忻,说道:“乔二叔他躲进林子里了,这可怎么办?林子这么大?我们要怎么找人?” 顾云忻也环顾了一下这山林,然后叹了一声说道:“人手不够,不能进去找,等着吧,晤语这个时候应该也在赶过来的路上了。” 沈鸿愣了一下,她回头看着这山林,虽然知道他说的话有道理,可心里还是着急,她说道:“可是若是等到晤语带着人来,那可能就晚了。” “那你说怎么办?”顾云忻看着她,“我进去找,留你在这儿?那若是他回来了,他能放过你?还是说你要跟我一起进去找?” 沈鸿说不出话来,她回头看着车里的秋水,她也像曹若昀一样昏睡着,应该也是蒙汗药的药效还没醒过来。 沈鸿犹豫了一下,这附近没有其他人,乔惟升也没有对这秋水做些什么,她的性命应该是无碍的。 “我跟你一起进去找他。”沈鸿回头看着他道。 顾云忻瞧着她的神色,神色不怎么好地说道:“看来你是真的很在意这乔靖远了,这天都黑了,你连你自己的安危都不顾?” 沈鸿怔了一下,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顾云忻的神色沉了又沉,看着她好一会儿,然后方才拨开了她,在马车里的包袱里找了两个火折子出来,以备一会儿天黑了点火明路用。 沈鸿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后便是马上抬了脚步跟上了他去。 林深繁茂,两人走了进去没多久,天际便已是漆黑一片了,顾云忻点了火把,一只手拿着火把,一只手却是牵过了一旁正在找寻着乔二叔的沈鸿。 沈鸿被他一拉,顿时也是懵了一下,她低头看着他的手,微微抽了一下却被他回头瞪了一眼:“这山里面什么都有,你要是跟丢了我,到时候看你怎么办。”便是也不理会她,手上的劲握得更紧了。 沈鸿没有话辩驳他,也就只好暂时先这样了。 天黑了以后,林子里的夜鸟的叫声和各种虫呜声还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野兽的声音显得更清晰了,也更吓人了些。 沈鸿走着走着,听着这些声音,离开火把远一些的范围都是漆黑一片的,便也有些心跳得飞快了。 一开始是顾云忻握着她的手不放,现在沈鸿却是也握着他的手不放了,紧张时更是用了些力气。 顾云忻便因此回头去看了她几次,但又什么也没说,只是更紧地握住了她。 但是这天气不知道是不是在跟他们开玩笑,竟然在这个时候开始了打雷闪电,要下雨的节奏。 沈鸿看着顾云忻,顾云忻停下了脚步,跟她说道:“这情况不能再找他了,不然这火把一熄,就麻烦了,我们得赶紧找个地方避一避雨。” 沈鸿点了点头,顾云忻瞧着她,然后在附近找着能避雨的山洞。 雨已经下起来了,这场雨下得又急又猛,还没等他们找到山洞,他们就已经先淋了一身的雨,火把也灭了,他们只能靠着有限的目力和感觉来走路。 顾云忻也有些着急了,看着沈鸿狼狈地躲雨的模样,他便是四处看了一下,看见那边不远处有块山半腰的石头比较突出,可以在底下躲雨,便是拉着沈鸿连忙跑了过去。 沈鸿一路跑到了这石头底下躲雨,虽然暂时是淋不到了,但这底下的泥土都是湿的,两人身上也是湿的,既生不了火取暖烘干衣服,也无法找到能坐的地方。 顾云忻看着也不是办法,便跟她说道:“你在这里暂时先坐着,我去找找附近有没有山洞。” 沈鸿听了便是下意识地拉住了他的手,她怕黑,她有些紧张地说道:“我还是跟你一起去吧,衣服湿也湿了,这雨这么大,这天这么黑,我想我们还是不要分开的好。” 她的手握着他紧紧的,顾云忻心里有些情绪涌了上来,他伸手搂过她,便是什么也没说,一起又冒着雨出去找山洞了。 幸好,两人走了没多远,就看见了一个大的山洞,山洞里堆了一些柴火,足以躲雨和生火。 沈鸿坐在顾云忻身边,看着他拿着火折子生火,便是转身看着洞外下着的大雨。 她不说话,顾云忻便侧头看着她,说道:“是在担心那马车上的女人,还是在担心找不到乔二叔,乔靖远会着急呀?” 这话让得沈鸿一下子就回过了头去看他。 沈鸿想了想,便是跟他道谢说:“今天的事情麻烦你了,这事情本来跟你不相干,如果不是因为要帮我,你也不会和我困在这里。” 顾云忻冷冷地瞧着她:“这事情跟我没关系,那跟你有什么关系?沈鸿,你别忘了,人家乔靖远可是有曹小姐在身边的。” 沈鸿愣了一下,然后感到有些难堪。 “我没有其他的意思,大家都是朋友,即使换了其他人,遇上这些事情,我也会这样做的。” 顾云忻冷眼瞧着她,然后坐到了一边,没有跟她说话。 雨似乎越下越大了,沈鸿听着雨声淹盖了山林里的一切声音,感觉身上又冷又是难受,只是这里也没有办法更换衣服,或是把衣服解下来烘干,她的身体不禁冷得抖了一下。 顾云忻忽然站了起来,沈鸿仰着头看他,他竟然在脱他的衣服,沈鸿想到了些什么,便是连忙又低垂了眉头,移开了眼不去看了。 顾云忻脱下了外衣,便是一把将衣服扔到了她身上:“烘干它,然后换上它。”说完他便是找了个靠墙壁的位置闭起了眼来休息。 沈鸿怔了好一会儿,方才回过神来,看着他,手里拿着他的衣服,心里也有些复杂的感觉。 这顾云忻初初认识他时,身上带着一种煞气似的,她喜欢内敛低调性格沉稳的男人,对于他这样的男人,皮囊再好,她又不是十六七岁的女生,自然不会头脑发热地去喜欢他。 沈鸿看着他闭着眼在睡觉,然后便是拿着他的衣服举开在火边烘着。 烘了一会儿,衣服干了一边,她便又把另一边转来烘,只要求衣服烘个半干就好换了。 等到衣服烘干时,沈鸿又有些为难了,这山洞里也没隔层,难道她要在他面前换衣服?虽然只是外衣,但她的这层外衣若脱了,那就只剩一层薄薄的里衣了。 沈鸿看着那顾云忻,他一直一动不动的,也不知道是真的睡着了,还是假装闭着眼,方便她换衣服? 但沈鸿想着他到底还算是个正人君子,想来也不会看她换衣服的,所以便是犹豫了一下,再看了他一会儿,他仍是一动不动的,她方才放了心,然后背对着他,动作尽量快一些地把自己身上的湿衣服脱了下来,换上了他宽大的衣袍。 沈鸿换好了以后,想着顾云忻坐在那儿,他身上的衣服也是湿的,总不好不理他,所以便是走过去,想让他坐过来火堆这边,烘干他自己的湿衣服。 但沈鸿蹲下来叫了他几声,他却像是没听到似的,一点反应也没有。 沈鸿就奇怪了,睡着了也不至于听不到吧,连忙伸手去摇他,想叫醒他,这一碰,却是叫她吃了一惊。 他的身上烫得跟个火炉似的,沈鸿想起来了什么,连忙伸手在他额头上摸了摸。 他竟然又发烧了,难道是因为那毒还没清除? 沈鸿一时看着他,心情是真的复杂,心想他到底是什么时候烧了起来的?他是一直都不舒服吗?那他为什么不跟她说?他之所以靠到这边的墙壁来,是因为不想让她发现? 沈鸿转眼看着外面的雨,这山林里,他们走不了,也没有药,那她该怎么办? 沈鸿想着便是在这山洞里搜索了一下,找到了一个盛水的容嚣,便是马上跑了出去,洗了干净接了些水回来烧热,然后放在一边,等水凉了以后,她扶着顾云忻坐起来,想喂他喝上一些。 顾云忻虽然烧了起来,但也不是没有意识的,感觉到有人在照顾他,他微微睁开了眼。 沈鸿看他醒了,便是松了一口气,跟他说道:“我烧了水给你喝,你发烧了怎么不跟我说呀?” 顾云忻看着她,他烧得口干舌燥的,便就着她的手喝了一些水下去,然后才说道:“没事,我睡一觉就好了。” 0138 找人 - 闲春 - 湖青 “这还说没事,你身上的毒,是不是又发作了?你是不是不能淋雨呀?” 这也是沈鸿刚刚才想到的,毕竟进山洞以前,他都是没事的,怎么会一下就烧成这样?她想起来在乡下遇到他时也是这样,从水里出来他的身体很冰,可淋了雨以后,却又会烧起来,跟火炉一样的烫,这次的情况看来也是一样。 她不由想到前天他跳进湖水里救她时,他是不是当晚也发作了? 顾云忻身上确实是很难受,他抬眼看着她,她的眼神里难得的对他多了些急切的担忧和关心,他便笑了笑,跟她说道:“没什么,我都习惯了,你不用担心,我休息一下就好。” 说着闭上了眼,难受地咽了一下喉咙。 沈鸿伸出手去摸他的额头,她的心里满是内疚,如果不是她要他和她一起来追乔二叔,如果不是她执意要进来山林里,他就不会在这里,他就不会被雨淋了,也就不会在这山洞里,没药也没大夫。 她的手是冷的,这大雨大风的夜间,还是二月的天气,顾云忻又睁开了眼看她。 沈鸿问他:“你那天,跳湖里,是不是也发作了?” 顾云忻看着她不说话,然后他伸手将她的手握了过来,放在他自己身上。 沈鸿一愣,低头看着他的手,顾云忻闭上眼说道:“我要睡一觉,你的手冷,借我一下,有什么事情再叫我。” 沈鸿看着他闭着眼的难受模样,然后转头看着外面漆黑的一片,再看着他时,神色便有些复杂了,他这是因为他自己,还是因为知道她怕黑? 她坐在了他的身边,和他并肩坐在一起,她的手和他的手相握放在他的身上,她转头看着他,他的脸因为身体滚烫的原因也有些潮红,但他却只字不提他的难受,反而还将他的衣服脱了下来给她…… 晤语和晤言带着一队人马在风雨中疾策如风。 晤言十分的担心,这两天主子的毒一直反复,可偏偏这老天却是跟他们开起了玩笑来,他真的是急得都想要哭了,若是有个三长两短的,那叫他怎么办才好。 晤语也是自责,明知道主子的身体,他应该跟着他才是,虽说当时只有两匹马在那儿,袅晴和曹小姐也没有安顿好,但他也应该抓紧时间通知晤言先,这是他失职了。 他始终凛着寒冷似的神色,再次急切地挥起马鞭催马疾行。 一队人马终于在山林边找到了主子的马和一辆马车。 晤语率先下了马,跑到了马车边揭开一看,这是早上在永福楼他见到的那个女人,他放下了车帘,神色严肃地转眼看着这黑幽幽的密林。 晤言也紧跟着下了马,站在他的身后,晤语转头吩咐道:“留两个人在这里等消息,其余的人全部跟我进去找人,不管找到的是谁,都要把他带回这里集合。” “是。” 八个人行动有素分成了四队四个方位来寻找,晤言和晤语也飞快地跑进了密林里。 狂风暴雨中,火把的油光微弱,众人穿着蓑衣没一会儿便不见了人影。 这山林很大,但众人都是经过严密训练的,搜寻人自有一套方法,再加上在时间上的限制也可以判断出主子和沈小姐不会走出太远,这个时候,哪儿有山洞哪儿就是线索。 所以很快的,晤语和晤言就找到了主子和沈小姐,不出他们的所料,主子果然是又发起了烧来,晤语和沈鸿说了两句,然后便是很快地把蓑衣脱了下来,打算穿在主子身上。 顾云忻却是缓缓地睁开了眼,晤语看着他,神情隐忍:“主子,我来晚了。” 说着便是要把蓑衣穿在主子身上,背他出去。 顾云忻扶着他的手站起来,然后便是看着沈鸿,将要在穿他身上的蓑衣拿了过来,穿在了沈鸿身上。 沈鸿制止他的手,神情内疚又自责:“你不要管我了,赶紧送你去看大夫要紧些。”说着便是要反手给他穿上。 顾云忻握住了她的手,看着她缓缓说道:“看什么大夫,他们跟我一样,也都习惯了,一时半会儿的也死不了,你听话,先穿上。” 沈鸿看着晤语和晤言,也怕耽搁了时间,便顺从地让他穿上了。 顾云忻给她穿上了,这才让晤言把他的蓑衣也穿在了他的身上。 晤语看了一眼沈鸿,便是跟主子说道:“主子,其余的人马还在搜索,我先背你出去吧。” 晤言在一旁看着这情况,心里又是松一口气,又是紧一口气的,就想快点把主子弄回府去喝药。 顾云忻没说什么,只是扶着晤语的手往外走,走了两步,又回头看着沈鸿,她还是一脸内疚担忧,眼眶微红的神色,他顿了顿脚步,跟她说道:“跟上来。” 沈鸿怔怔的却还是依着他的话走了上去,顾云忻瞧着她,便是伸出手将她拉了过来,与她说道:“我还没那么快死呢,你怕什么。” 他如今这个情况,沈鸿也不跟他多说话,只是和晤语一样,扶着他走出去。 京城里,沈家和英国公府一样,几乎急得人人都要坐立不安了。 一个未出阁的妙龄少女竟然入夜不归,还不知所踪,还是跟着一个男人一起出去的,这传了出去还像什么话? 沈磐看着跪在地上的袅晴,问道:“这小姐怎么会和英国公府的顾世子这么熟了?袅晴,你跟我说实话,他们是不是早就认识了?” 沈磐不是无知之人,在朝中这么多年,他虽然和这顾云忻没有多么密切的来往,但他的为人和脾性却是也有所耳闻的,他二十岁了都还未定亲,平时也没听说他对哪家小姐有什么格外的照顾,不可能沈鸿才刚到京没多久,他就这么三番两次的和她传出这些来。 袅晴跪在地上,却是一句话也不说,只是哭红了双眼。 小姐到夜晚了还没回来,院子里有沈夫人的人在,自然是瞒不过去的,所以很快的连沈磐也都知道了。 沈磐看着这丫环的模样,尽管心里着急担忧女儿的安危,但此时此刻,把人找回来才是最要紧的。 所以他派出了人去英国公府,跟他们要人,这动静是闹大了,想瞒也瞒不过去。 朱熙春看着跪在地上的袅晴,神色清冷地转了眼去看沈磐,说道:“你在这里着急也没用,其实我前天在英国公府赴宴时也是觉得很奇怪了,这鸿儿落水,那顾云忻便是马上毫不犹豫地跳下了去救人,说实话,我赴了英国公府这么多次的宴会,连他的面也没有见过几回呢,他居然会亲自救鸿儿,实在是叫人有些吃惊。” 沈磐听着这些,神色便是显得难看和黑沉。 女儿一直住在乡下,他这个当爹的对她这些年的生活的了解,也不过是在杨叔的嘴里了解到一些罢了,可其他的,他是当真一无所知,而且男女之事,他们又都是这个冲动的年龄,还真怕他们做出了些什么事情出来。 沈昊站在一边,听了这些话便是转头就走了出去。 “昊儿,你去哪儿?”朱熙春叫他。 沈昊头也不回地,就走进了黑夜里。 而沈惜菡也坐在房里,看看她娘,又看看她爹,她的心里有着积累了好些天的愤愤之气,这个沈鸿,不过是才回来将近一个月,却竟然在短短的时日里,便弄出了这么多的事情来,简直是一点也不安份。 “我回房去了。”沈惜菡心里恼着气,站了起来,便是转身就走。 英国公府里,顾云识陪着他娘也是坐在花厅里着急地等着消息。 秦绮坐在一旁,她倒是没有他们那么的担心,有顾云忻这个人陪着沈鸿,她相信沈鸿不会出什么事情的。 顾云识站在她娘身后,看着对面坐着的二婶,便是时不时地挤着眼,想跟她说些什么。 但秦绮只看了他那么两眼,又马上移开了眼不理会,气得顾云识真是有气没处发。 “这个云忻也是的,前天我明明问过他,他当时还跟我嘴硬,说什么对人家沈小姐没意思,现在倒好,带着人家沈小姐也不知道去哪儿了,连沈家都上门来问我们要人了,这要是传了出去,还像什么话呀?” 徐徘向来知道云忻稳重,所以这一次又一次的,她还真是有些出了奇了。 若说是旁人为了一个女人,三番两次的不顾风言风语,她还能理解一些,毕竟他们这个年龄,情情爱爱什么的根本没有什么自制力,可云忻不是这样的人呀,他向来对她安排的宴会,从来不感什么兴趣,也没有对哪个女人表现过像现在这样一次又一次出格的行为。 前天是对人家做了那样出格的事情,今天倒好,还带着人家,不知所踪了,这真是不惊则已,一惊就是惊得人人都知了。 徐徘正在生着气,却见外面雨夜里飞快地跑过来了一个人,徐徘站了起来。 “夫人,回来了,世子爷带着沈小姐先去了沈家。” 徐徘一惊,站在那儿便是神色微凝,然而也没说什么。 秦绮听了倒是笑了一笑,然后站了起来和徐徘说了一下,便先出去了。 顾云识看着二婶走了出去,虽然有些话想问她,但他娘现在这样生气,他也不好抛下他娘在这儿,便是扶着他娘又坐了回去。 顾云识看着他娘一会儿,然后说道:“娘,我看你还是有空去一趟沈家,把人家沈小姐给哥哥定下来吧,反正他们两个,也早就认识了。” 徐徘听了又是一惊,拉着云识坐了下来,说道:“什么早就认识了?云识,你老实跟娘说,你哥哥他和沈小姐是怎么认识的?” 顾云识现在也没什么顾忌的了,除了她们的身份不能说的之外,其余的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一会儿他哥回来,他娘还是会彻底盘问的,他现在说,还省了他哥头疼呢。 便将他哥之前在江南时受了伤,曾在沈家老宅里住过几天,和沈小姐早就认识的事情跟他娘说了。 当然了,沈鸿来京找二婶那件事情,自然是不会说的。 徐徘听了深呼吸了几口气,这才明白为什么云忻会跳下湖里面去救沈小姐了,原来那是因为,这沈小姐也曾经救过他的命,这真是叫人说什么好,早跟她说清楚不就完了吗。 徐徘心里一时又是有气,这儿子大了有他自己的想法,竟然还瞒了她那么多的事情,一时又是心疼,这他受伤的事情,他竟然一个字也没跟她提过,这孩子,真是有时叫人又骄傲又生气,简直就是来讨债的。 徐徘站了起来,便是让云识先回房去了,反正现在人找到了,他们也松了一口气,而她自己,则是带着丫环们到了云忻的房里等着他给她一个解释。 沈昊本是想着到英国公府去的,只是才刚到府门,就看见了一队人马过来。 他便站住了脚,看着那马上的人,和那马车,马车停稳了,车帘揭开,他先是看到了沈鸿的脸,然后便是她身后的顾云忻。 沈昊站在那儿,面无表情地对上了沈鸿有些紧张的眼神。 沈鸿在马车里就已经开始头疼了,这事情她真的是不知道该如何解释,所以刚才也头疼地想了好些说辞。 她下了马车,顾云忻随在她身后。 “不用你送了,你快回去吧。”沈鸿顾忌着沈昊在这里,话语简短地说道。 顾云忻却是看着她,然后对上了沈昊的眼神。 沈昊仍旧是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俩,这两人的交情,说不认识,骗鬼都不会信,他看着沈鸿,心想她到底都瞒了他些什么?他们又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我送你进去吧。”顾云忻抬脚就要走上去。 沈鸿知道沈磐肯定在里面等着她了,如果顾云忻这时候进去,她反而更难解释清楚,而且他现在身体还这样,得赶紧回去喝药才是正经的事情。 她拉住了他的手,“你先回去,”见他眉头皱了一下,她便是有些为难地说道:“我自己会处理好的,你现在这样,你家里的人也会担心的,还是先回去吧,我自然有我解决的办法。” 顾云忻看着她,又看看沈昊的神色,他没再说什么,神色微沉地转身又上了马车。 0139 百思不得其解 - 闲春 - 湖青 顾云忻回了府,回到了自己的院子里,看见了他娘就在房里等着他,一点也不意外。 而徐徘本来也是想着现在就问他是怎么回事的,但看他脸色不太对劲,看着怎么像发了烧似的,徐徘吓了一跳,连忙上前了两步伸手去碰他的额头。 “怎么这么烫?你这孩子,你都多少年没发过烧了,怎么会一烧就这么厉害呢?” 徐徘摸了摸他身上的衣服,衣服是干的,她便是收回了手,连忙要叫丫头去请太医。 顾云忻阻止了他娘的手,与她说道:“娘,不用麻烦太医了,我就是淋了点雨,这两天也有些不舒服罢了,晤言已经去找高瞻过府来了,你让我洗个澡,我休息一会儿,就没事了。” 徐徘很是生气:“你这两天都不舒服,怎么也没听你说过呢?快点,什么都别说了,淋了雨就要好好驱寒,我让丫头给你准备姜汤,你去洗漱,这还打算盘问你呢,你还弄成这个样子回来。” 顾云忻笑了笑,也没再说话,转身便是走去洗漱了。 徐徘想着,还是不放心,亲自去了厨房一趟,自己亲手给他煮姜汤。 晤语去书房里取了李峤熬好的药,也是立刻送到主子的房里去。 顾云忻现在的身体就少不了这碗药,将药喝下了以后,晤语站在一旁,跟他低声道:“下午出城的时候,跟显国公府的朱骁霆碰上面了,看他的神色,好像很急的样子,不知道是出了什么事情。” 顾云忻听了缓缓睁开眼,想了一会儿,便是跟他说道:“这两天听说九皇子的病又重了些,宫里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他们显国公府的心情自然好不到哪儿去,婉贵妃就只有一个九皇子,和一个三公主,听说这朱骁霆正在设法联络上高瞻的师父骆神医,但骆神医行踪无定,朱骁霆想找到他也不是那么容易。” 虽然有高瞻在这儿,但因为三皇子那件事情,婉贵妃曾经说了几句得罪人的话,高瞻和崔荷又是有着婚约的,所以显国公府也不好找高瞻,只好自己派人去找消息了。 正说着,晤言带着高瞻也是进来了,晤言一进来,便是跟主子先汇报了情况,那个乔靖远的二叔乔惟升已经找到了,晤言让人将他带回到了落花胡同里,先看守着,等主子明天再作安排。 听了晤言的话,顾云忻便是不由想到了沈鸿,他微微闭了眼,没有再说话。 高瞻亦是没有多言在旁给他施针。 沈家,沈昊看着沈鸿是被顾云忻一路送回来的,脸色自然是好不到哪儿去。 看着顾云忻的马车走了,沈鸿回过头去,刚想跟沈昊说些什么,沈昊却是已经冷着脸先进去了。 沈鸿看着他傲气的背影,也知道他心里定是气她瞒了他很多的事情,她也很无奈,于是抬了脚,方才走了进去。 花厅里,沈磐和朱熙春见了她回来,脸色也是显得复杂。 朱熙春此时看着沈鸿朝着她走来,心情自然是与以往不同,沈鸿之前是一直住在乡下的,她从来不认为,她会有什么大的能耐,所以也一直没怎么把她放在心上,她不喜欢她,也就免了她的请安,这和其他三个庶女的待遇是一样的。 所以她也从来不认为她会有什么大的能耐,能让这京城里眼高至顶的夫人们会注意到她这个不起眼的,但照这两天的情况看来,发生的事情,却都与她认为的大相劲庭。 这也让朱熙春第一次这么认真地打量着她。 她的事情,即使是跟顾云忻这样的人有了联系,但是朱熙春仍然不会表现得有多么热切,不还有沈磐在这儿吗?他既然不需要她为沈鸿物色一门好亲事,那也就是等于说,这沈鸿的事情,不管发生了什么,都与她没多大关系,她也不愿意操这些心。 所以她端起了茶水来,便是慢悠悠地喝着茶水。 沈昊坐在一旁,没看沈鸿,也没看其他人,只是脸色不怎么好看地坐在那儿。 沈鸿走了进来,见了袅晴跪在一边,心情便是一沉,她先是给沈磐和朱熙春行了个礼,然后便是说道:“爹,女儿回来晚了。” 沈磐张了张口,他心里着急,怕她不懂事,跟这顾云忻果真发生了些什么,想问却又怕自己的语气过于重了些,毕竟这女儿从小就被他抛弃在乡下,她也没有母亲教导,他一时之间,又难于开口去问。 他看着女儿,显得欲言又止,又看着身旁的妻子,方才按耐下着急的语气,而微微含了丝笑容跟女儿说道:“鸿儿,爹看你这么晚才回来,是不是发生了什么要紧的事情,才耽搁了回家?” 沈鸿看着沈磐,不慌不忙地微垂了眉头回道:“不敢瞒爹,女儿今天回来晚了,是因为出了一些突发情况。” “什么突发情况?”沈磐紧着一口气问道。 沈昊也是抬着眼冷冷地瞧着她。 沈鸿道:“今天有人送了一张纸条到府里,上面写了一行地址,还有一句话,它写的是女儿的一个朋友曹小姐在这个地址可能发生危险了,所以女儿就带了袅晴过去看看情况,” “女儿到的时候,曹小姐已经被人下了药,昏迷了,女儿因为急于去寻找凶手,刚好又碰上顾世子,所以才请求他借与我马匹,女儿好去追凶手,但是顾世子不放心,决定陪同女儿一起去追,结果回来的时候又遇上了大雨,一时被困才晚回了。” 沈磐听得雾里云里的,“曹小姐是谁?你才刚到京没多久,这救人的纸条怎么会传进府来给你?” 纸条的事情沈磐和朱熙春自然是听春香汇报了,所以沈磐点了点头,然而还是想不明白,这京城里怎么会有沈鸿的朋友呢? “曹小姐是女儿以前在梁夫人府里住时认识的朋友,我也不是很清楚她怎么会来京城,但听闻朋友有难,女儿也是心里着急,这才一时没有考虑周到,让爹担忧了。” 沈磐还是觉得很困惑,“这曹小姐是你的朋友,你担心她的安危,这爹能理解,但这跟顾世子有什么关系呢?怎么你会跟他借马,他也愿意借马给你,还要陪你一起去追人呢?” 沈鸿抬眼看着沈磐,显得有些欲言又止的,似是怕沈磐会责骂她。 沈磐也是神色紧张地看着她。 沈鸿这才不安地说道:“因为女儿以前在乡下,曾经和杨叔救过他的命,他欠了我的人情,所以前两天女儿掉到水里,他才会也跳下水来救女儿的,今天也是一样,我也是凑巧碰上他和他的护卫,他肯陪着女儿一起去追凶手,还是在报答女儿和杨叔对他的恩情。” 沈磐显得恍然大悟,神色又放松了些,看着沈鸿说道:“难怪了,这也就能解释得通了,只是这追凶手的事情,下次还是不能再这么胡闹了,万一发生点什么事情,你让爹怎么办?” 沈鸿听了福了一礼说道:“女儿知道了,下次定不会再这么冲动,让爹担忧了。” 沈磐看女儿还是很懂事的,而且在乡下的时候,还有上京来的一路的表现,她都是十分得体知道事情轻重的,再想想这顾世子的为人品性,从来没传出他什么不好的事情来,他便是放松地笑了笑,也就没有什么好怀疑的了。 朱熙春看着沈鸿,她却不像沈磐这样百分百地就信了,她这些避重就轻的言语,以女人的直觉来看,那才是真的隐瞒了好些事情呢,只是她也不多事,总之将来出了什么事情,那也跟她没关系。 她慢悠悠地看着沈磐,沈磐也看着她。 “既然都解释清楚了,也没什么事情了,这鸿儿又是一身疲惫的样子,那老爷还是让她早些回去洗漱吧,这淋了雨可大可小,别染了风寒,那可是要受罪了。” 沈磐点点头,便是沈鸿说道:“那鸿儿,就早些回房里歇息吧,爹已经让厨房煮好了姜水了,你一会儿喝了再去睡,记得了。” 沈鸿应了一声,转身扶着还在跪着的袅晴,便是回了房去了。 沈昊看着她的背影,眉眼里却是没有一点儿放松之意。 刚才在府门口的情景,他爹是没看到,但他可是看见的了,这顾云忻对沈鸿,哪里只单单一点的报答之意。 他站了起来,跟爹娘说了一声,便是也出去了。 沈鸿和袅晴互相扶着走,沈鸿往身后看了一看,方才和袅晴低声说道:“我爹他们没有为难你吧?” 袅晴摇了摇头,微微含了丝笑容与小姐道:“小姐我没事,老爷是温文尔雅的人,即使是奴婢失职了,老爷也只是询问奴婢几句话罢了,倒是小姐,找到那乔二叔没有?” “我们没有找到,但是顾云忻留了人还在那里找着,如果乔二叔他没跑出山林,那还是有可能找到的。” 袅晴点点头,正想跟小姐说说曹小姐的情况,却见前面有个人提着灯笼走了过来。 沈惜冰听说了大姐这么晚还没回来,在房里也是坐立难安,她趁着她娘去洗漱了,便连忙一个人跑了出来,想去前厅看看情况。 见了前面的人是大姐和袅晴,沈惜冰神色一喜,便是连忙小跑了过来。 “大姐,你回来了?你没事吧?”沈惜冰说着便是将大姐上下打量了一下,然后松了口气说道:“我听说,你跟顾世子岀去了,到底是怎么回事呀?你快跟我说说!” 沈鸿看着她闪烁着八卦的目光,便是也有些尴尬,“没什么事,就是上元节遇到的那个曹小姐出了一些事情,刚好顾世子也在那里,我避了一下雨方才晚回了些。” “哎呀大姐,你看我这段日子都悔过自新了,你就跟我说说话吧,我这个人最是喜欢打探八卦,你这什么都不跟我说,我今晚要睡不着觉了。” 沈惜冰听了不乐意了,她知道她之前是对她有些坏意,可她最近不是都改过了吗? 沈鸿为难地看着她,她和顾云忻真的什么都不是,这叫她怎么说呀? “哎呀算了,看你为难成这样,好像我强人所难似的,”沈惜冰看着她闷声道:“那改天如果你信任我了,你再跟我说吧。” 说着便是气闷地转身往回走了。 沈鸿和袅晴对视了一眼,两人都叹了一声,今天的事情,能过了沈磐那一关已经是松了口气了,这惜冰这儿,她们也不是想瞒她,但一来这是乔靖远和曹小姐的私事,二来她和顾云忻,那是越解释越是解释不清。 两人回了房间,沈鸿洗漱好了后,便也感有些头重脚轻的样子,想来冷到了还是会染上些风寒的,因此喝了春香端来的一碗姜汤以后,沈鸿便上床睡去了。 显国公府,朱骁霆下午回来的时候,正巧和晤语一行人碰上,回来以后,便是也派人去打探英国公府有些什么动静,怎么这晤言晤语都这么行色匆匆的样子。 朱骁霆正在书房里踱来踱去,他的护卫魏长亭便是从外面小跑了进来。 “主子,打探到了,今天下午的时候,那顾世子和沈大小姐各骑着一骑马出了城门,不知道干什么,到哪儿去了。” 朱骁霆听了皱了皱眉:“沈大小姐?哪个沈大小姐?” “就是沈家呀,您的姑母家那个刚上京的沈大小姐呀。” 朱骁霆简直觉得他在开玩笑:“她?她跟顾云忻?不是,这话我怎么听不懂呢?她跟顾云忻什么关系?他们俩,你在逗我玩吗?” 魏长亭张了张嘴,这件事情他也觉得很奇怪呀,可事实就是这样啊,他们两个人是一前一后出的城门,听说最后还两个人共骑一骑马了。 朱骁霆也是太百思不得其解罢了,他们两个人一起出的城门,也肯定落入了很多人的眼里,那这消息也就是真的了。 “只是我真的想不明白,那沈大小姐,她一直就住在乡下,她跟顾云忻是怎么认识的?再说了,他顾云忻什么人呀,连公主郡主跟他说话,他也不过是应付两句话就过去了,你说他跟沈大小姐,这算是怎么回事呀?简直莫名其妙。” 朱骁霆还是在来回地踱着步,他被这消息给弄得心情也更加地烦闷了,他想了想,便是又跟魏长亭说道:“这样吧,明天你备些礼物,我到沈家去看看姑母,顺便打探一下这沈大小姐的事情。” 0140 过府 - 闲春 - 湖青 第二天,朱骁霆便带着一些礼品去了沈家。 和姑母一番问候以后,朱骁霆也没有多说废话,直接就切入了主题:“姑母,这我听说,昨天这沈大小姐和这顾云忻骑着马出京了,很多人都看见了,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朱熙春见他今日殷勤登门,也就早猜到他的来意了。 所以听了这话便是含笑说道:“说是她的一个朋友出了些危险,刚好遇到这顾世子,就问他借马,想去追凶手,说是这么说,我自己也听得糊里糊涂的,问她是怎么跟这顾世子这么熟的,她说是以前在乡下恰好救了他一次,他欠了她人情。” “听说前两天她跟赵瑟掉到湖水里了,也是这顾云忻救的他?” “是呀,赵夫人还因此在英国公府里闹了一场呢。” “闹什么?” 这些事情原本就是只有她们几个在场的夫人知道,所以朱骁霆不知道也是正常。 朱熙春便笑着将那天在英国公府里赵瑟是如何说沈鸿推她下水,沈鸿否认,赵夫人来闹,高瞻和他母亲又如何为沈鸿说话的事情都跟他讲了一下。 朱骁霆听完那是更加不理解了,若说这沈鸿是救过顾云忻一条命,他站在她那一边,那还说得过去,可怎么连高瞻和他母亲也帮着她呢? 朱骁霆想不明白,眉头也因此显得愁眉不展的,因为姑母和皇后的原因,朱骁霆虽然和顾云忻没有什么深的交情,但也因为如此,他对顾云忻也比对其他同龄人也更在意些。 朱熙春在旁慢慢悠悠地喝着茶。 沈惜冰听说表哥朱骁霆来了,便是带着侍女也走过了房来。 “见过表哥。”沈惜冰朝他福了一礼,含笑道。 朱骁霆也站了起来,朝她回了一个礼,也是笑道:“表妹几天不见,长得是越发聪慧明丽了。” 朱熙春笑道:“她向来都如此,你不过是有段时日没见着她罢了。” “娘,你们在这里说什么呢,说给我也听听,我还说想要到外祖家去找表姐呢。” 朱熙春拉着她的手在一旁坐下,便是含笑与她说道:“你房里的丫头说你一晚上都没睡好,我还说一会儿要去你房里看你呢,你是怎么了?又气着了?” 沈惜冰不听提起这个话题还好,一提起脸上的笑容便是瞬间就没了。 “说她干什么?还没来到府里几天,就闹得那连体婴似的三妹四妹都反目成仇的样子,又接二连三地不是磕到头就是落了水,昨天更是胆子都大得没边了,竟然跟一个男人,入夜了也不回来,您都不知道,我最近出门去,碰上别人,人家都追着我问那天落水的事情,弄得我好生尴尬的,我跟她又不熟,都不知道怎么说才是。” 朱骁霆听这话的意思,像是跟这新来的沈鸿处不来的样子,便是笑问道:“怎么,这个沈鸿,她为人品性不好吗?怎么个惹你生气法,你说出来,表哥替你出口气。” 沈惜冰听了朱骁霆这话,他们表兄妹向来亲近,所以说话也没什么好顾忌隐瞒的。 “那倒不是,只是看她不习惯罢了,府里一下子多出了一个人来,还是压在我头上的姐姐,你说,出去哪家府上,人家不问我两句?我能不别扭吗?” 沈惜冰想着那天去英国公府的情景,一到了花园里,她就是被几个爱打探八卦的世家女子团团围着,问这问那的,若不是有思莹表姐在一旁替她说话打发了,她能那么快就摆脱了那些人的好奇吗? 朱骁霆问这话,原本就是想要了解更多关于这沈鸿的信息,只是听了惜冰的这话,好似对沈鸿除了身份上的别扭之外,她的其他方面,也没有什么问题。 这样一来,朱骁霆就更是多了疑问了。 到底是怎样的一个女子,才能让顾云忻注意到她?别说什么救命恩人的话,如果这沈鸿也跟赵瑟那样的痴迷他容貌身份的女子一样,那顾云忻早用银两或是其他的方法打发了,能让他三番两次不顾风言风语地去帮忙,这份独特至少她是独一份的。 朱骁霆想着,便是又笑道:“阿昊呢,是跟姑父出去了,还是在府里,我寻他说会儿话。” 朱熙春听了这话,便是含笑让一个丫头出去问一问。 没一会儿,丫头便回来了,说是沈鸿病了,沈昊去了沈鸿的房里探望她。 沈惜冰听了这话脸色顿时便是变了。 “又是病了,她怎么这么多事呀?一天两天的,不闹出点事情惹了人家注意她,她就不痛快了是不是?” 沈惜冰积了一个晚上的气作不出来,听了这话,终于是忍不住口出讥讽了。 朱熙春听了,便是看着那丫环说道:“你去告诉少爷,就说表少爷来了,让他过来坐坐,陪陪表少爷说话。” 那丫头应了一声,刚想去,沈惜冰却是站了起来,说道:“不用你去叫了,我亲自去看看,她回来这么多天,我还没跟她说过两句话呢,我就去听听他们都聊些什么。” 说罢便是又看着朱骁霆:“表哥要不要跟我一起去,正好让你见识一下,她到底长了多好的一幅容貌,惹得人人都为了她团团转,连赵瑟这样心高气傲的人都败在她手下。” 朱熙春听这话不像话,但也知惜冰这是对沈鸿积了多日的怒气了,所以虽然不赞同她为了一个沈鸿而说上这些气头上的话,但也不多呵斥她,她看向朱骁霆,知道他是为了打探这沈鸿的事情而来的,便是也笑道:“你要是想去,就陪着惜冰一起去,她病了,你们去探望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朱骁霆正是有这意思想亲自见这沈鸿一面呢,听得再多,也是带了她们个人的意见情绪的,自然是不及自己眼见为实,自己来作判断。 所以听姑母这话都给了他由头了,他便是顺着姑母的话站了起来说道:“那姑母,我就陪着表妹过去探望一下。” “去吧,一会儿若是没什么事情,留下来吃个午饭。” 朱骁霆笑着应了,便是和沈惜冰走了出去,一路往沈鸿的院子走去。 沈鸿的房里,沈鸿虽然是有些染了风寒了,但症状不算太重,所以沈鸿也不想麻烦人,也嫌那些中药喝了太苦,便没让人去请大夫,只是让再去煮些姜汤来喝。 姜汤喝完了,沈鸿放心不下曹若昀,正打算带着袅晴出门去,沈昊却是在这个时候走了进来。 沈昊扬着下巴看着她穿戴得整整齐齐要出门的样子,便是扯了丝笑容出来,略带些讥诮地说道:“不是说身体不舒服吗?我还以为你在床上躺着呢,这是着急着去哪儿?” 沈鸿看着他不难看出的含着讥讽的神情,心里便也是有些沉重。 之前沈昊就对她落水的事情有着怀疑,昨天顾云忻送她回来,她虽然跟沈磐说的那一番话他也在场听着,但她确实是避重就轻了说,沈昊现在看着,怕是也没怎么相信。 她便是转身坐了回去,然后伸手给他倒了杯茶。 沈昊看着她这举止,便是笑了一声:“给我倒茶,是跟我赔罪呢?还是不打算跟我说实话呢?” 沈鸿听着,将茶先放在了他的面前,然后便是看着他说道:“我赔什么罪?” “昨晚上那些话,有多少是真的,有多少是假的,你自己心知肚明,你骗了我一次又一次,怎么不需要跟我赔罪?” 沈鸿一怔。 “我说的是实话,这发生的突发情况,确实是因为曹小姐,她真的是我的朋友,我现在打算出门去,也是想去看看她怎么样了。” 沈昊瞧着她好半晌,然后说道:“那顾云忻呢?你当真救过他的命?” “如果我没有救过他,他又怎么可能跳下水里来救我?你若是不信,可以写封信回去问杨叔。” “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我怎么说呀?你们又没问过我,再说了,救了他也是举手之劳罢了,哪有把对人家的救命之恩四处宣扬的,换了你,你会愿意我到处跟人说,洋洋得意的样子?” 沈昊盯着她,神色越发冷了些:“就算我信你救过他,那他对你,就没有其他的想法?昨天晚上,我可是亲眼看见你们拉拉扯扯的,沈鸿,我虽然年纪比你小,但我的眼睛不是瞎的,若说只凭你救过他一次,那他也救了你一次了,这恩情早还清了,何至于跟你闹得这满京城都知道你俩的事情?” “你出去听听,现在有谁不知道顾云忻昨天和你一起出京去的事情?你难道不知道,他们英国公府正有打算给他定一门婚事吗?你这一冒出头去,成了多少人的眼中钉?多少人看你不爽的?” 沈鸿一愣。 随即低垂了眉头,沉吟不语。 沈昊看着她,说道:“沈鸿,我不管你头脑一时发热也好,还是真的对他动了什么感情也好,总而言之,我告诉你一句话,他顾云忻,不适合你,他们英国公府跟我们沈家,跟显国公府,那都是不合适做亲家的,你早些死了这条心吧。” 沈鸿深吸了一口气,看着这沈昊,她有心想解释,但看他这样子,她说得再多,他怕是也不会信的。 两人正对峙着,外面春香却是走了进来,跟他们说,沈惜冰和表少爷过来探望沈鸿了。 沈鸿正在想着表少爷是谁,就见沈惜冰和一个二十岁左右的年轻男子走了进来,正巧和他对了一个正眼。 朱骁霆还没过来时,想法是这样的,想着这沈鸿毕竟不过是乡下地方出来的,又自小没有父母教养,由两个老人家抚养长大,可想这即使是教养得再好,容貌和举止气质在沈惜冰这样自小就耳濡目染大家风范的世家女子面前,自然是样样比不过她。 但一走进来,却是和她正正好对上了一个眼神,这眼神除了刚对上的那一瞬间有些微怔然之外,却是什么都没有了。 他自认自己的容貌在京城一众世家子弟中也算是上乘的了,平日在路上,在宴会上,也有很多的世家女子对他倾目而视。 娇羞的有,爱慕的有,多看他两眼但不一定就对他有意思的也有,总而言之,就是他长得还不错,俊朗潇洒、玉树临风这样的词用在他身上,那也是名符其实的。 但今天却是让他有些疑惑了,这沈鸿,竟然看了他一眼以后,就垂下了眉头不看他了。 难道是他没有魅力吗?还是说,她因为见过了顾云忻这样的容颜,所以已经炼就得云淡风轻了。 也是一句话,就因为这个沈鸿是如此的淡淡表情,所以朱骁霆一见了她,就在原本已是很好奇的态度上再添加了一些兴趣了。 沈鸿倒是没想那么多,这表少爷一和沈惜冰走进来,她就马上意识到这是谁了。 所以她也没有多看他,只是随着沈昊一起站起来,朝他福了一礼。 一番寒喧后,沈鸿请了客人坐下喝茶。 但沈惜冰此番前来可不是为了来喝茶的,也不是来探望的,她看着沈鸿,便是扬起了一丝不难看出她心里有情绪的笑容,她说道:“听说姐姐生病了,想必是昨天晚上那场大雨淋到了,现在好点儿了吗?” 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沈惜冰这笑容不真诚,但沈鸿还是笑道:“多谢二妹关心,姐姐好很多了。” “那就好,只是我很奇怪,姐姐这三天两头的不是这病就是那儿不舒服,是不是身体太娇贵了些?我听说你跟成国公府的高瞻很熟,怎么不请他给你看看,开些药调养一下身体?不然这总是不舒服的,自己难受,也惹得旁人跟你一起不安生,岂不麻烦?” 沈鸿听了这话,看着沈惜冰。 便是微微含笑道:“二妹这话说得有理,我跟这高公子确实是朋友,改天确实是可以麻烦他给我把把脉,毕竟是神医的关门弟子,医术自然了得,没什么事情也可以跟他请教一下平日保养身体的密方,多谢二妹关心了。” 沈惜冰没想到她竟顺着自己的话往下说了,竟然这么沉得住气,一时看着她,脸上的笑容又是更加意气了几分。 “这么说来,你的人脉还挺广的。以前是住在乡下,现在不过是才到京一个月,妹妹倒是想请教一下姐姐,怎么就有这么好的福气,结识的都是些不俗的人物?” 0141 不懂就要问 - 闲春 - 湖青 “兴许,我是锦鲤体质吧。”沈鸿缓缓道,嘴角仍是含着一丝笑容,好似一点也不生气的样子。 沈惜菡听了皱起了眉头,鲤鱼她知道是什么意思,可锦鲤体质是什么鬼,这话她怎么听不懂呢? 何止她听不懂,沈昊和朱骁霆也是一脸的疑问。 朱骁霆现在对沈鸿可是大有兴趣的,所以遇事不懂就要问,他亦含了一丝亲切的笑容说道:“不知沈小姐,这锦鲤体质是什么来的?” “锦鲤,就是鲤鱼,古时有鲤鱼驼人升天成仙的传说,也有鲤鱼跃龙门的流传故事,所以鲤鱼的寓意就是指美好的,指一切跟好运有关的事物,” “我听刚才二妹所说的话,发现我最近确实是结识了很多的人,虽然跟他们不过是只见过几次面,但竟然大家都相处得很愉快,所以就想到了这个锦鲤的寓意,觉得挺体切的,二妹你说是不是?” 朱骁霆一愣,他能看得出,这个沈小姐在某些方面确实是有些让人觉得焕然一新。 惜菡是有备而来,说的每一句话都很明显对她带了意见的,可这位沈小姐不见得是完全不计较,但却不是旁人那种马上就计较起来的语气态度,而是笑眯眯的,笑眯眯的却又不落于下风,反而三两句话就将惜菡说得无言以对。 这就有些利害了,既不得罪人,又不给人软弱可欺的模样,算是解开了他的一点疑惑,但要想解开更多的疑惑,看来还需要更多的接触才行。 沈惜菡听了沈鸿这反问的话,顿时便是看着她,气在胸口不上不下之间,堵得她更难受了。 真是能言善辩,心机深沉的,难怪那沈惜冰和沈惜筠都被她搅得成仇人了。 “沈小姐,听说你跟顾云忻很熟,你以前在乡下救过他是吗?不知道他那时是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朱骁霆看现在的气氛紧张,一是为了给双方解围,二吧,他确实是很感兴趣。 沈鸿看着坐在她对面的这个男子,他虽然一直很努力地想要表现出自己就是随着沈惜菡过来探望的样子,但他会过来这里,就已经是很出奇了。 而现在说到顾云忻的时候,他的神情还稍稍显出了些紧张,对她的态度,也热切得有些不寻常。 “可能是发生什么了什么意外吧,只是一些皮外伤,我也没有打探过他的私事,所以也不太清楚。您问起来这个,是……” “不是,”朱骁霆反应十分快速地否认,“我就是觉得好奇,”他看了身边的沈昊一眼,然后说道:“我听说了你和顾云忻,昨天一起骑马出了城门的事情,所以感到奇怪,这好奇之心人人皆有嘛,更何况这顾云忻,他三番两次的救过你,我相信有很多人都像我一样觉得困惑,这难得和沈小姐坐在一起说说话,所以也就好奇一下,沈小姐要是为难,我就不问了。” 沈鸿含着笑看着他。 朱骁霆也含着笑看着她,然而到底是自己紧张的事情,所以在她这种聪明通透的目光下,朱骁霆便是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正想说两句话来缓一缓这尴尬,身边的沈惜菡却是被沈鸿的这笑,和表哥的这不正常的笑弄得心里警铃大作了。 表哥长得一表人才,又是显国公府的世子,这沈鸿该不会是有什么企图看上她表哥了吧? 她噌的一下就站了起来,脸色冷冷地瞪了沈鸿一眼,便是拉着表哥站了起来说道:“时辰不早了,我还有些事情要去找思莹,表哥你跟我一起出去吧。” 朱骁霆被她拉着手站了起来,她的脸色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她是误会了些什么了,其实这个是他的问题,他看了一眼正饶有意思看着他们的沈鸿,便是说道:“这么快就走啊?再多说一会儿啊。” “表哥,你还跟她说什么啊,小心她把你的魂都勾走了。” 这话一愣,朱骁霆便是愣了一下,沈鸿也是不禁笑了一笑,而沈昊则是扯着一点笑容,转过脸去看沈鸿的表情。 那神情仿佛是在说,看吧,又是因为你给闹的,一点也不让人安心。 沈鸿却是抿着嘴笑看他,用眼神似在跟他说,我也很无辜呀。 沈昊见了,觉得她这表情许久没有出现过了,还挺可爱的,便忍不住伸手去戳她额头,笑道:“真有你的,又跟我演这套。” 这话一出,刚才还气得冷了脸的沈惜菡便是也像朱骁霆一般愣了一愣,她看着沈昊脸上的笑,和沈鸿收了一些笑容的脸,她的气噌地升到了顶点:“沈昊,你给我出来!” 说着便是抬脚就往外走。 沈鸿看着沈昊,沈昊倒是无所谓,她再生气也不过是说几句气话罢了,哄哄她这事情便过去了,于是慢慢悠悠地站了起来,随着她出去,谁叫她先他半个时辰出生,他得叫她一声姐姐呢。 朱骁霆还是有些愣,不说沈惜菡如何感受,反正他是觉得挺讶异的,他怎么也没想到,这个沈鸿,竟然跟沈昊相处得这般亲密,就好像两个人也是亲生的姐弟一样。 这不是很奇怪吗? 沈鸿看着这个朱骁霆,见他愣愣地还看着她,便是含笑道:“他们都出去了,您还有事吗?” 朱骁霆回过神来,他竟然看着这个女人而出了神,他有些尴尬地笑道:“没事,那我先出去了,沈小姐,那改天我们再见。” 沈鸿站了起来,朝他福了一个礼,便是往内室走去了。 朱骁霆心里七上八下的,他现在的心绪是更混乱了。 心想他又不是没碰过女人,怎么会看着这个才见了一面的女人就出了神了?然后又叹气,他知道,他一直都在暗暗地跟这个顾云忻较着劲,旁人都在说他怎么地能耐,所以他也不想输给了他,但偏偏,他略显讥讽地笑了一声,心想人家可是皇上皇后亲自抚养过好几年的,他拿什么跟他比? 他的神色略略暗沉了些,然后脚步也走得快了些,只是快要走出去时,他却又回过头去看着这个被竹子环绕的院落,停顿了一下,方才又转身走了。 沈鸿估计他们都走远了,这才带着袅晴出了门去。 曹若昀却不在她的住处,自从昨天晚上她醒来,身边站了一个护卫,她才知道昨天的那顿饭菜里被乔惟升给下了药,她气盛极了,若不是那时已经是半夜了,她一定要马上找到乔惟升,然后逼问他关于靖远父母惨案的真相。 所以一大早,她就出了门,正打算找顾云忻问问乔惟升的下落,昨晚上那个护卫却是还在门口,见了她把事情一说,她就随着他来一起审问乔惟升了。 乔惟升被绑着双手双脚,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些他都不认识的人,他一直在大声嚷嚷,情绪激动,说不认识他们,说他要告官府,说他们非法拘禁他,他一定要告他们,让他们去坐牢。 这些一直反反复复的激动又慌张的话直到晤语告诉了他,他们就是刑部的人,他才马上闭了嘴。 乔惟升整整一天一夜没有睡过觉了,他被靖远逼着,被曹若昀逼着,心情已经持续紧张了很长的一段日子。 昨天他想走,可是又被曹若昀拖着,秋水也不想跟着他,后来又被那位沈小姐追着,逼得他不能不进了山林里躲藏。 他又累,又被昨天的那场大雨弄得狼狈不堪,直到现在,他的衣服都还是湿的,他快要支撑不住了,他哆嗦着嘴唇,嘴唇又干又痛,他心力俱疲。 他看着站在他面前的这个看着就很冷静无情的男人,他说道:“我又没犯法,你们干嘛要我在这儿呀!” 但这个男人并不理会他,他只是就这么静静地瞧着他表演,他甚至都不跟他说一句话。 乔惟升的心理压力越发地加大,他又累,又饿,他想休息,可是他根本无法休息,在这种强大的压迫之下,房门突然打开了。 他看见了曹若昀,她正在气势汹汹地朝着他走来,他下意识地往后挪了一下。 曹若昀一走进来,便是马上走到了乔惟升的面前,然后她揪起了他的衣领:“乔惟升!现在你还能再狡辩吗?如果你心里没有鬼,你为什么要向我下药?为什么要逃走?你的种种行为,早就已经出卖了你内心的慌张不安,就是因为你放火,所以靖远的父母才会死是不是?” 乔惟升眼睛都赤红了,他的心理防线已经被激破,他激动地说道:“不是!不是我!我没有放火!那场火它就是一个意外!你为什么不相信我!” “意外?意外那你慌什么?你害怕我和靖远,你害怕我们知悉真相,所以你才会趁着靖远去考试,对我下药,你这个杀人犯,那可是你的亲哥哥!你怎么下得了这个狠手!” 乔惟升瞪大了眼看着曹若昀,他情绪激动地大吼道:“就是因为你们要我说出真相,所以我才害怕!因为放火杀人的不是我,是另有其人,我只是不想像大哥大嫂一样没了命,才会出逃的!”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乔惟升挣脱了她揪着他的手,额头上都出了一头的汗,他哭腔着道:“靖远的父母,确实是叫人害死的,可是那个人不是我!” “我大哥无意中听到了当时的巡抚大人吴常良的一番话,他大惊之中被人察觉了,是那吴常良怕泄露了秘密,所以才放火烧书坊的,我也是受害者呀,如果我当时不逃走,那下一个死的人就是我了!” 曹若昀情绪如同他一般激动,但她仍然是有理性的。 “他听到了什么秘密?” 乔惟升嘴巴都在颤抖着,看着屋中的这些人,他仿佛下了决心:“你让这些人都出去,知道的人多了,走露了风声,我怕不仅我会死,连你们,也不会有命在的。” 晤语听了这话,眉头倒是难得的凝重了些,他和曹若昀对视了一眼,然后做了个手势,屋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在。 乔惟升看着晤语,又看看曹若昀,又挣扎了一下,方才低声说道:“我大哥在出事前的两个晚上,和我一起约了大兴书坊的人在花船上吃饭,他因为出去小解,不小心听到了一个秘密,这个秘密……说的是……说的是太子不是死于疾病……” …… 沈鸿带着袅晴出来,刚走出沈家没多久,就被一辆马车拦住了,两个男人跳下了马车,还没待沈鸿和袅晴喊出声音来,两人就被浸了药的布捂住了口鼻。 这一幕正好被走出沈家的朱骁霆撞上了,朱骁霆一惊,便是连忙骑上了马,和自己的护卫魏长亭追着马车而去。 马车上的人知道有人在追赶着他们,也是拼了命地赶着车。 只是这出来就是热闹的街道,追他们的人又是骑着快马的,马车上的人见这事不能成了,便是也慌了,也不管道上的行人避不避得开,只管往前撞去。 趁着混乱,他们弃了马车,各往两个不同的方向逃走了。 朱骁霆和魏长亭追了上来,看着那两个男人已经混进了人群里,逃之夭夭了,这眼看也是追不上了,他们虽然气极,但也无可奈何,只好先下了马去看沈小姐要紧。 “沈小姐,沈小姐……” 朱骁霆扶着沈鸿叫了几声,见怀里的人没有反应,也没有再迟疑,马上便是让魏长亭驾着马车先回沈家再说。 魏长亭驾着马车,很快就回到了沈家门口。 朱骁霆抱着沈鸿下了马车,便是脚不停歇地奔进了沈家,而魏长亭看着主子急急忙忙的背影,再看着里面的那个长得秀气的侍女,犹豫了一会儿,方才也抱起了她,跟着走了进去。 春香正在院子里收拾着昨天那一场大雨过后花花草草的落叶,忽然见了表少爷抱着大小姐进来了,便是也吃了一惊。 “快,快去禀报夫人,请个大夫过来!” 朱骁霆边说边是脚也不停地抱着沈鸿走了进去,遇到这种情况,他这时也是顾不得这些下人是如何看待他的了。 春香听了这话,也是心跳得慌地马上转身跑了出去。 0142 对话 - 闲春 - 湖青 沈鸿醒来的时候,还没想起来刚才的事情,只是看见床边站了好些人。 “你醒了?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见她醒了,朱骁霆松了一口气,露出笑容马上问道。 “我……你们怎么都站在这儿?”沈鸿扶着床缓缓坐了起来,只觉得头还是有些晕乎乎的。 沈昊坐在她床边,见她还是没想起来刚才的事情,便是开口说道:“你刚才出府被人迷晕,劫上马车的事情,想起来了吗?看见那两个人的长相了吗?” 沈鸿这才变了一下脸色,想起刚才她和袅晴出府没多久,就有一辆马车忽然停在了她们的身边,还没等她们反应过来怎么回事,他们就马上用布捂住了她们的口鼻。 沈鸿摇了摇头:“事情发生得太快了,我没有看清他们长什么样子。” “这也很正常,这两个人的动作反应都很快,想来应该是做过不少这样的事情,连我和我的护卫在后面追着他们,也被他们给跑了,这样看来,他们是有备而来,只是不知道,会是谁要对沈小姐你下这个手?你才刚上京一个月,想来应该也没有什么仇人,而事情又发生得这么巧,是不是跟你昨天跟顾云忻骑着马出京的事情有关?” 朱骁霆这话分析得不是没有道理的。 顾云忻在京城里毕竟也有跟他不对付的人在,知道他在意这个沈鸿,难免有人要利用这件事情制造出一些混乱来。 沈昊听了这话神色便是沉了一下,看着沈鸿若有所思的神情,他也没说话。 朱熙春在旁边听着这话,刚才春香跑了过来,说是骁霆抱着昏迷不醒的沈鸿回来,叫她吓了一大跳,也顾不上这沈鸿跟她是什么关系了,毕竟骁霆可是显国公府的世子,她可不能容人传出些什么不好的事情来。 因此此时听了朱骁霆的话,她的神色顿时便是不悦和担忧了。 这沈鸿虽说她也不想操心她的事情,可是她也不能眼睁睁地看着骁霆跟她走近呀。 “好了,既然已经没有大碍了,那就休息一会儿吧,我们这么多人在房里也影响她的休息,昊儿,骁霆,惜菡,都随我出去吧。” 朱骁霆听了这话便是有些一愣,看着姑母的神色,他自然也知道无论是她还是其他人,都不会有谁会喜欢他关心这个沈鸿的,所以他便是回头看着沈鸿,温润地笑道:“那沈小姐,您就先休息吧,以后出门,一定要多加小心,尤其是这几天,我怕他们不死心呢。” 沈鸿朝他点了下头,“今天的事情,多亏有您及时出手相助,我以后都会注意安全的。” “那就好。” 朱骁霆说着看着沈昊,然后朝姑母说道:“那姑母,我就先回去了。” 朱熙春含笑道:“留下来吃个午饭吧。” “下次吧,我今天还有些事情呢。”说着笑笑转身走了。 沈昊站了起来,看着他娘比平日里还要清冷一些的神色,和沈惜菡还在气恼他刚才和沈鸿亲昵的事情,他也不想在他娘这个气头上多生事非,便是说道:“娘,那我回去了。” “去吧。”朱熙春从沈鸿身上收回视线,看向在一旁还生着气的惜菡说道:“你也随娘出来,让你姐姐休息一下。” 沈惜菡听了这话,却是马上瞪向沈鸿,她也不再和她演什么平平静静的戏码了,直接就是冲她说道:“我说你这个人真是麻烦,你才回来多久呀?你怎么就能这么有本事惹出这么多的事非来呢?从英国公府的落水,到今天的被人迷晕了劫上马车,你自己说说,你觉不觉得自己有问题?” 沈鸿抬头看着她。 这些事情的发生,虽然非她所愿,也不是她能控制的,但沈惜菡心里对她有气,她却也能理解,毕竟她现在是沈鸿,她的一言一行惹了别人的非议,也会给沈家,和沈家的其他人带来麻烦。 所以她的语气和态度并没有显出要跟她计较的样子,而是平静地与她说道:“我知道,我回来短短的时日,确实是出了很多的事情,也给你们惹了一些麻烦,你看不惯我,我也清楚,没有关系,我并没有要你一定理解我的意思。” 沈惜菡听着,神色虽然仍是在瞪着她,但到底没有说话打断她。 “但眼下发生的这些事情,都是我未曾预料到的,你觉得愤怒,我也觉得愤怒,我不找别人麻烦,但别人就是要找我麻烦,为什么呢?就因为我的存在,损害了有些人的利益,或者他们认为我有价值,就想拿我来换取些什么,这难道是我所愿的?” “就像你我一样,因为我的存在,使你感到了尴尬和不愉快,这难道是我制造出来的问题吗?你觉得我给你惹麻烦了,那你难道就没有问题吗?你看不惯我,难道仅仅只是因为我的身份使你难堪了吗?还是说你心高气傲,根本瞧不起别人!” “府里的三位妹妹都是庶出,你平日里连话也不与她们多说一句,难道这些也是别人的问题?你身为她们的姐姐,本该以身作则,教导她们互相友爱,可你都做到了什么?这些,难道你也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吗?” 她把问题完完全全地又抛回给了她。 沈惜菡听了她的这些话,顿时便是气得胸口上下气伏。 从小到大,还没哪个人这么跟她说话过,就连她爹她娘,也没有重言训斥过她,可她竟然训了,还训得长篇大论的。 朱熙春听了这些话,也是听得心惊肉跳的,她看着这沈鸿,很是讶异她怎么会有这个胆子当着她的面训话惜菡,她很担忧地看着惜菡的神色,正想说话,却听惜菡已经先开口了。 “你以为你自己是谁?” 沈惜菡深吸了一口气,冷冷说道:“就算你是我同父异母的姐姐又能如何?我跟你难道能做到真正交心的地步?我是心高气傲,瞧不起你们,那又怎么样?” “我的身份就摆在这里,嫡女和庶女的区别,就是这么平常普通,你会跟她们混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们同病相怜,如果你站在我这个位置上,你能保证,你就一定能做到满府是姐妹情深,兄友弟恭的吗?” “沈惜冰和沈惜筠一直排挤沈惜月,你瞧见了吗?她们三人都是庶女,可三人之间,哪怕是同胞的亲姐妹,沈惜筠也仍然帮着沈惜冰一起欺负沈惜月,你又凭什么来指责我?等什么时候,你能调结得了她们三个人之间的矛盾,和她们跟你之间的矛盾,你再来发挥你姐姐的身份说上这些话不迟,现在嘛,那还太早了些!” 沈惜菡说完,便是也不再看沈鸿的神色,转过身扶着母亲的手出去,神色仍是气恼恼的。 两人走了出来,朱熙春便侧头看着女儿的神色。 她轻轻地拍着她的手,便是含笑说道:“别把她那些话放在心上,你是嫡女,她们是庶女,原本就是天差地别的身份,在这些世家大族中,有哪个府上,能够真正做到嫡庶之间互相亲近友爱的?哪怕是亲姐妹之间,也还有着竟争呢。” 说到这些话时,她的神色便是不由黯然了一下。 但沈惜菡并没有说话,她的神色仍是高傲地扬着,心里也仍是有气,然而她看着前方的小路,想着刚才她问沈鸿,沈鸿又反问她的那句话,便是不由想起了小时候的一些事情,嘻嘻笑笑的声音像风铃一样,她微微垂了眉头。 而沈鸿坐在床上,也是垂着眉头回想着沈惜菡刚才跟她说的那些话。 她会跟沈惜菡说上那些,那是因为她觉得沈惜菡的本性并不坏,刚才的话固然是跟她解释,因为既发生了刚才被人劫上马车的事情,也不知道这事情还会不会有后续,她虽然想着各自安好,不求有多亲近,但她也不希望因为这些意外而再跟她发生言语上的冲突。 这第二,是她看见沈惜菡刚才的神色,她不是属于无理取闹,刁蛮任性的那种被宠坏的大小姐,和沈昊一样,她虽然才十五岁,但却比同龄人多了一些成熟懂事,这或许也跟沈磐被谪的那三年有关。 所以刚才话既然已经说到那了,她也就顺着说了下去了,那一瞬间,竟然还真的有几分当姐姐训导妹妹的感觉。 想到这儿,沈鸿便是不由笑了一笑,她倒是没有想到沈惜菡的口才也这么好,难怪听说她是个才情兼备的美人了。 不过她的话说得她也是深感惭愧,想起沈惜冰和沈惜筠两人还在堵着气的,这也确实是她疏忽了,不管怎么样,她也确实应该调解好她们之间的矛盾。 正想着,外面春香却是忽然跑了进来。 “小姐,英国公府的二夫人来看您了,就在门外呢。” 秦绮来了,沈鸿马上跟她说道:“快请进来。”说着自己也是穿鞋下床。 秦绮让白露和秋月留在外头,随着春香走了进来,然后春香便是出去准备茶水去了。 沈鸿走了过去,秦绮也是笑看着她,两人牵了手到椅子上坐着。 沈鸿问道:“你怎么会过来了?” 秦绮缓缓地笑道:“你说呢?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这么大,我能不过来看看你吗?到底是发生什么事情了,你们怎么会凑到一起去?是骑马去哪儿了?” 沈鸿听了,顿时便是想起了顾云忻来,然后也就没有隐瞒,将事情的缘由一五一十地跟秦绮说了。 秦绮听完以后,沉思了一回,然后便是说道:“难怪了,我总觉得这乔靖远的身上总是藏着很多的故事,乔靖远去考试,他二叔却把曹小姐下药了逃跑,你想想,这若是没做亏心事,能慌成这样吗?” 沈鸿听了便是忧心地叹了一口气,“也不知道顾云忻留下的那些人找到那乔二叔没有,若是真让他逃走了,那明天他若是出了考场,该怎么跟他说呀?” 秦绮听着,便是含笑看着她的神色,一幅打趣的意味。 “我说你到底是喜欢这乔靖远呢,还是喜欢我那大侄儿呀?这两个人,都长得是那么的俊俏倜傥,要是换了我,我能全部收入囊中那自然是更好了,可你到底选谁呀?” 沈鸿被她这话是逗笑了,笑嗔道:“你少来,我还没问你呢,你那个夫君,直到现在我都没有机会见过他一面,到底他对你好不好,你又有什么打算?” 秦绮听了这话脸上的笑容顿时便是消失得七七八八了。 语气也是一幅难得的提不上劲的样子:“他,一开始就是个渣男,你说我能喜欢上他吗?” “那现在呢?” “现在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他就算是浪子回头我也不会喜欢他的,”说到这儿,秦绮便是顿了一顿,然后她抬头看着窗外郁郁葱葱的绿竹,轻叹了一声说道:“沈鸿呀,你说我该怎么办呀?这已婚妇女的身份,我要怎么才能摆脱?” 她再顿了一顿,然后侧头看着沈鸿,“我爱上一个男人了,你说这事情多复杂。” 沈鸿被她这话惊了一下,忙问道:“是谁呀?” “说出来你都会觉得老天爱戏弄人,这个人,就是郑王府的庶子赵义。” “郑王府?你是说,沈昊打伤的那个郑王家?” “嗯,不过这个赵义和这个赵典,那简直是两个世界的人,赵义长得一点也不比顾云忻差,人又善良温雅,可那赵典对待他,却是往死里逼的。” 她说这些话时,情绪微微低沉而蕴怒,可见对于这个赵义,是真的动了真感情了。 沈鸿想了一想,便是说道:“和离的事情,我们再想办法,不过这个赵义,你跟他到底是到哪一步了?” “哪一步都没有,以我现在的这个身份,我还能干出什么事情来?而且这顾若棠,现在的眼睛还是看不见,叫我都不知道才好。” “那赵义呢?要不然找个机会,你也让我见见他,我来给你们想想办法,还有那个顾若棠,找个借口让我见上一见。” 秦绮听了笑看着她,“这有什么难的,我下个贴子给你,你就过府去看呗,不过就怕你不敢过府去,我那大嫂现在可是对你有意思着呢。” 沈鸿一听这话,脸上的笑便是僵了一僵,秦绮见了打趣的意味顿时便更足了。 。 0143 乐子 - 闲春 - 湖青 “算了,不说这些了,你反正现在也没什么事情,不如跟我一起看看曹小姐的情况。” 秦绮听了自然是没有不同意的,正如她所说,她现在不过就是个清闲度日的人,每日里写写话本,也算是有些事情可做,但也总不能都待在府里,出去会会朋友,听听热闹的事情,也是解闷的去处。 沈鸿想起了些什么,于是站了起来,跟她说了一句:“我出去看看袅晴先。” 秦绮听了有些纳闷,但沈鸿已经转身走出去了。 没一会儿,春香便捧着茶水走进来,见了秦绮便是展开了亲切大方的笑容,说道:“二夫人,来,先喝杯茶水,小姐过去看看袅晴姐了,您先稍等一会儿。” “袅晴怎么了?” “小姐没跟二夫人说起吗?小姐呀,刚才跟袅晴才刚出门,就遇到危险了,要不是有表少爷在,恐怕袅晴和小姐现在都不知道被人抓到哪儿去了,真是惊险。” 秦绮听了神色都冷了下来,问她道:“知道是谁干的吗?” “这个倒是不知道了,表少爷追过去的时候,那两个歹人就已经弃了马车跑了,小姐也说没看清楚他们的长相,也就只好以后小心一点了,”春香说着,便是一笑,“那二夫人先用茶,有什么事情再叫奴婢。” 秦绮含笑点了个头,春香便退下去了。 沈鸿到了袅晴房里,看她也已经醒过来了,正准备下床呢,沈鸿连忙走了过去,握住她的手说道:“先躺着,身上有没有哪儿不舒服的?” 袅晴摇了摇头,眼眶有些微微红,似是受惊不少:“小姐,我没有不舒服的,但是袅晴有些不安心,小姐这几天,都发生太多的事情了,尤其是今天的这件事情,这太危险了,小姐,要不然这段时间我们就不要出门了。” 沈鸿沉吟了一会儿,看着袅晴微微笑道:“袅晴,今天让你受惊了,真是对不住,但是不出门,恐怕真的不行,曹小姐那儿还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呢,她在京城又没有别的朋友可依托,而乔公子又在考场,要是有什么事情,总不能没有人知道。” 袅晴听了看着小姐,她知道小姐的善良,所以也不再劝了,而用另一只手也是握着她笑道:“那袅晴永远陪着小姐,小姐去哪儿,我就跟着去哪儿。” 沈鸿含笑,拿了手帕替她擦了擦脸,方才过去找了秦绮,一行人出了门。 英国公府里,顾云忻发烧的事情因为瞒不过徐徘去,早上便是让人去告了假,但幸好,其中的内情府里的人还是不清楚。 徐徘和顾云识担忧了一个晚上,连早饭也没用,便是早早的就过来看他的情况了,知道他已经退了烧,人又还睡着,两人这才回去洗漱用了早饭。 “娘。” 顾云忻见他娘走了进来,刚想坐起来,就被徐徘颇具威严的瞪了一下眼,给按了回去。 “你快睡好来,平时总是这里忙那里忙的,看看,身体吃不消了吧,还不赶紧躺着休息。” 徐徘难得动怒,那神色可真是有些吓人的。 顾云忻瞧着她这样,便也知道识时务,知道今天是躲不过去了,也就只好听着她的话又重新躺了回去。 但徐徘见他乖乖躺了回去,看着他一会儿,却是又忍不住笑了,嗔着眼看他道:“现在总该找不到借口不跟我说实话了吧,快说,对人家沈小姐到底是什么心思,你要是不说实话,你这两天就别想出门了,我都给你告假。” 顾云忻听了便是不由一下子笑了出来。 徐徘于是笑着轻轻戳了一下他的额头,就好像他还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一样,轻嗔道:“你还好意思笑,你可知道昨天晚上沈家都找上咱们家来要人了,你说说,这事情,你还能含糊过去吗?” “那天你那样对人家,还好没有传了出去,人家沈小姐也不跟你计较,尚且你还能说是救人心切,但昨天你们一起出去又一起回来,这事情可是有很多人看见了,你能不给我一个交代吗?” 徐徘故意不说昨晚云识已经跟她说了一些他和沈鸿早就认识的事情,便是想着看看他会不会跟自己实说,免得又被他蒙了过去。 顾云忻瞧着他娘有备而来的样子,便是笑道:“我交什么代呀,昨天的事情,也没什么说不过去的呀,就跟三月三,重阳节一样,那时少男少女走在一起说说笑笑的,怎么没人说了?” “昨天就是遇到一些情况了,那沈鸿想借我的马,她又着急,我又不好不借,可借了她马吧,万一出了什么事情,我……” “还在胡说!” 徐徘听不下去了,瞪着他道:“我可是知道的了,你跟那沈小姐早就认识了,她救过你的命是不是?你还想瞒着娘?一句实话都没有。” 顾云忻抿了嘴,瞧着他娘的神色,便是又笑了:“这是云识跟你说的?是,她是救过我的命,所以说呀,她掉水里去了我才会也想着救她,这不是欠着她人情吗?” “那昨天呢?” 徐徘笑吟吟地看着他:“我可是你娘,你心里想什么,我会不知道吗?如果这个沈鸿在你心里只是你欠了她人情这么简单,那按你的性子,前两天救了她一次就已经是还清的了,你什么时候跟女子这么纠缠不清过?还不怕风言风语的,唯恐这京城里的人不知道你待她很特别似的,你这又是什么心思?” 顾云忻被他娘说得一时没有开口。 他眼睛看着上面的帐顶,不由想起了昨天在山洞里沈鸿照顾他的情景。 徐徘看他这神色,便是笑得一脸明了:“昨天是不是有跟人家说过些什么?我看你这样跟我吞吞吐吐的,实在是不像你惯来的样子,问题不出在你身上,那是出在沈小姐身上?” 顾云忻回过神来,正想说话,却见云识正笑眯眯地悄悄走了进来。 “哥,娘,你们在聊什么话题,我也要听热闹。” 徐徘回过头去,看着他便是也嗔了一眼:“你昨天的热闹还看不够,今天早上就是早早过来看你哥了,早上天冷,你穿得够不够暖?别你哥身体好了,你又来折腾我。” “够暖够暖,娘您就别说我了,说说哥吧,我也想听听,哥哥到底想不想让您到沈家去提亲,到时候我也要一起去。” 顾云忻听了这话顿时便是怔了一下,然后便回过神来,看着云识只笑不说话。 徐徘便是也回过头去看他,说道:“瞧见没有?连云识都看得出来你喜欢人家沈小姐呢,你还跟我狡辩,难道是真的想让娘给你配一门婚事?” “娘,我虽然退了烧,但还是个病人呢,您就让我多休息一下,等回头我亲自去您面前跟您解释。” 见他说得这样,徐徘看着这个向来就不用她多操心的儿子,便是站了起来,一边道:“行吧,反正儿子大了,也不由我来作主了。”说着又看着云识:“你是要跟娘一起出去呢,还是要留在这儿跟你哥说话。” 顾云识笑眯眯地说道:“我要留下来陪我哥说话,”说着便是凑过他娘的耳边低声又道:“娘,一会儿我帮你跟我哥套话,他准跟我说实话。” 徐徘听了心情颇好,笑着便提步走出去了。 而顾云识则是连忙三两步地就坐到了他哥的床边:“哥哥,你快老实跟我说,你想不想娶人家沈小姐?” 顾云忻瞧着他笑道:“你倒是比娘还心急,这八字都没有一撇呢,你就直接说到谈婚论嫁上了?” “这怎么急了?你今年二十一,那沈小姐也十八了,早就已经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如果你喜欢她,那不是正好吗?娘催着你娶,沈家要把沈小姐早些嫁出去,你们两个又互相救过对方,又有感情基础,还有二婶,和我,我们都认识沈小姐,也喜欢她,这不是很好的一件事情吗?” 顾云忻听了便轻轻一笑,看着他便是闭上了眼歇息。 顾云识凑了近去,看着他的脸研究了一下道:“哥,二婶出门了,你猜她会去哪儿?” 顾云忻听了便睁开了眼,“她去沈家了?” “那肯定的呀,她们俩什么关系你我都清楚,发生了昨天那样的事情,那二婶不也跟我们一样,都很关心和好奇你们之间的事情,那你到底想不想知道沈小姐心里在想什么?我去二婶那儿也给你套些消息回来。” …… 沈鸿和秦绮走在热闹的街上,秦绮便问起了刚才春香跟她说的那件事情。 “是什么人会有这个动机,你有眉目吗?” 沈鸿原本不跟她说,也是怕她担心,现在她既知道了,她便也不瞒她,说道:“如果是冲着我来的,那除了赵瑟和赵典那儿,我也没有跟谁有过冲突了,但如果不是冲着我来的,你也知道,这很难猜测。” 秦绮停下了脚步,神色微凛地跟她说道:“你别掉以轻心,这可不是现代,这里是古代,我很担心你你知道吗?” “我知道,所以我怕你担心才不告诉你的,你放心,今天看完曹小姐以后,我就先闭门不出几天,看看情况怎么样再说。” 秦绮虽然仍是不放心,但现在除了这样,也没有其他的好办法了。 不过一会儿回府去,她得去找顾云忻把这事情跟他说一下,让他帮忙查查看。 正心事重重地想着,秦绮却忽然听见了有人在喊她,她抬眼看去,原来是有一段时日不见的晋王赵珂。 赵珂从马车上跳了下来,他刚才本来是想坐着马车去如意戏楼听戏的,只是才刚拐了个弯出来,李颀就说看见了她了,所以他欣喜非常,当即就让马车停下来,他要跟二夫人说几句话。 赵珂笑得眼睛都眯上了,快跑了两步到她们面前便是说道:“有段日子没见你了,本王去书坊也好几次了,也没碰上你,都怪想你的,你这是要上哪儿去?” 赵珂说话惯来如此,尤其是熟识以后亲近的人,说话更是没有顾忌,秦绮也是习惯以后,见怪不怪了。 可沈鸿却是奇了,这样熟络的语气,一时打量着他,便是好奇地看向秦绮。 秦绮便给她释疑,说道:“这位是晋王,他的事情我一会儿再跟你说,”说着又看向也是傻愣愣地看着她俩的晋王,也道:“这个是沈侍郎府上的沈大小姐,晋王爷,以后,您可得也帮我多照顾她一下。” 赵珂听了这话,顿时便是一脸恍然大悟了的神色:“本王明白了,原来你就是沈鸿。” 沈鸿听他说出她的名字,顿时便是一怔。 然而赵珂将她上下打量了一下,便是笑呵呵地说道:“很疑惑本王怎么知道你的名字,不用奇怪,现在无论你走到哪儿,去哪个府上赴宴,只要你说你是沈大小姐,本王相信,就没有人不认识你了,而且也多的是人想一见你的真面目,本王也是其中之一。” 赵珂说着一笑,手中拿着把名贵的玉骨扇在手中敲着,凑近了一些低声问她道:“昨天你跟顾云忻都去哪儿了,他是不是对你有意呀?” 沈鸿听完这些话人顿时便是更说不出话来,像块石头僵化地立在那儿。 秦绮却是含笑看着她,然后跟赵珂道:“你这是去哪儿?” “去听戏呀,说来这段日子,少了朱权岳宇他们,本王的日子又开始恢复以前那样无聊的生活了,还真是怀念他们在本王府上一起住的时候,要不是你给他们弄了一间书坊来,他们也不至于忙得连本王的邀请都不理会,我这不才又开始上戏楼听戏去了嘛。” “你要是嫌闷了,也可以到书坊里走一走呀,现在书坊里应该也刻了很多的新书出来。” “正有此意,就是打算到如意戏楼听会儿戏,然后到书坊里找他们的,你可真是本王的知音呀,连本王的想法你都猜得中了。” 赵呵笑得得意,沈鸿在一旁听着便是也被逗笑了。 赵珂于是转眼去看她,点头称赞:“这顾云忻眼光还真不错,沈小姐你长得温婉大方,可是跟本王一样爱笑,跟二夫人一样貌美,倒比那些成天端着脸色的世家小姐们可爱多了,难怪二夫人会与你一起出来逛街了,改天,本王请吃饭,邀上朱权岳宇高佟二夫人,沈小姐也赏个脸一起来如何?” 这话说完,便连秦绮也是忍不住被他给逗笑了,这赵珂,简直就是行走的乐子。 0144 妒忌 - 闲春 - 湖青 和赵珂说了几句话以后,沈鸿和秦绮便仍旧去了曹若昀的住处,只是敲了好一会儿的门,也没有人来开门。 两人互相看了一眼,虽然担忧,但人不在屋里,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只得作罢。 沉默地在胡同里走了一段路,沈鸿想起顾云忻发烧的事情来,便是向秦绮询问了一下。 秦绮听了,倒是好奇地看着她,说道:“他一个大男人,就算是发个烧,也不会有什么大问题,怎么你的神色,却是这么担忧呢?” 沈鸿听了这话,也是微微皱了皱眉,然后看了看胡同的情况,见没有其他的人,便是跟她低声道:“他中毒的事情,你们都不知道吗?” “中……”秦绮听了吓了一跳,“他中毒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白露和秋月在一旁听了这话,也是互相看了看,两人的神色也都跟秦绮一样的吃惊。 看来,这顾云忻中毒的事情应该是瞒着英国公府里的人了,更或许,是瞒着所有的人。 “我也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中毒的,去年在乡下我救他的时候,他就已经是中了毒的情况了,而且据我所知,他那时候也已经中毒很长一段时间了,不然不会连药方都记着,让我去抓药了。” “他可瞒得真好呀,这事情,应该是连大嫂都不知道,不然我不会一点情况都不知。” 秦绮凝着眉思索,到底这下毒的人是谁,而顾云忻又为什么要瞒着众人? 秦绮想着,便是跟沈鸿说道:“我早上也打听了一下,昨晚上顾云忻回来确实是发烧了,但却没有请太医,只是请了高瞻过来,今天早上听说也退了烧了。” “照你说的话来看,这顾云忻中毒的事情,该是只有高瞻少数的几个人才知情。” 沈鸿听着点了点头,也松了口气,虽然不知道他中的是什么毒,但她好歹也照顾过他几天,知道他这个毒只要退了烧就没什么事情,只是身上冰冷……这会是什么原因? “那既然他不想声张,也不想让你们担心,你们回到府里以后,也不要跟人提起了。” 秦绮自然知道,而白露和秋月也是知道这事情的严重性,连忙也是点头道:“沈小姐放心,我们两个不会多嘴世子爷的事情的。” 秦绮和沈鸿分别以后,便回了英国公府,然后以探病的理由到了顾云忻的房中。 顾云忻的房里向来是不喜欢丫环进出的,所以待丫环送上了茶水以后,秦绮便也不拐弯抹角,坐在了他床边的杌子上,然后问他道:“沈鸿说你这烧,是中毒引起的?” 顾云忻瞧着她,也不否认:“嗯,你去见过沈鸿了,她怎么样?昨天晚上沈家没有为难她吧?” “她没事,你放心吧。”秦绮看着他一会儿,然后含笑问他:“顾云忻,你是不是真的喜欢沈鸿呀?” 这问题其实在上元节那时她就看出来一些了,只是那时候顾云忻怕是连自己也没察觉自己的这份情感,所以她也不问,问了他怕是也只一笑而过,而有些事情,顺其自然地察觉反而会比别人提醒才发觉自然更有意思些。 出乎她意料的是,这一问,顾云忻竟承认得十分干脆。 他微点了个头,看着她便是笑道:“对,二婶有什么高见?” 眼里带着几分笑意,语气里也有着几分玩笑的意味,不知道他脾性的人或许也会觉得疑惑不信,但认识他的人则会看得出来,他会这样干脆地承认,是比别人认认真真地作答更加地认真。 秦绮和他对视了一会儿,方才微微笑了。 她也一反常态地竟没有打趣他,而是也认认真真地看着他道:“早上沈鸿出门的时候,遇到了危险,有人用浸了药的布将她迷晕带上了马车,是显国公府的世子恰好遇见了,出手相救,她这才现在还是安然无恙的。” 秦绮看着他慢慢道,而顾云忻的脸色也随着她这话的说出一点点收起了脸上的笑意。 “她现在在沈家还是出去了?” “你放心,刚才我陪她去看望曹小姐,只是白跑了一趟,但她这个人我了解,曹小姐现在有事,她没见到她,是不放心的,所以你如果担心,就会知道该怎么做了。” 顾云忻沉了沉眉,坐了起来,便是穿鞋打算下床去。 秦绮倒是没料到他听完就马上动了起来了,因此也站了起来,一边问他道:“你这是打算去找沈鸿?” “不是,乔靖远的二叔在我手里,曹小姐现在也在那儿,我让曹小姐自己上沈家去。” 秦绮听了便是一愣,然后看着顾云忻沉着眉头的样子,她的心里便是有些触动,她没再说什么,转过身便是走了出去。 刚走出去,却是和晤语碰了个面,晤语只停下来跟她打了声招呼,便进了院子去了。 秦绮看着他行色匆匆,像是出了什么事情一样,便是也有些疑惑,心想难道是那乔靖远的二叔出了什么事情了? 但这些也与她没有多大的关系,她深吸了一口气,这才带着白露和秋月回了自己的碧芜院。 顾云识从他哥的房里出来以后,便是早就过来等着她回来了,他先是去了二叔的房里,陪他说了一会儿话,后来高瞻也过来了,给他二叔施针,这是半月才施一次的。 秦绮听了院子里的丫头说顾云识和高瞻就在顾若棠那儿,她也没过去,而是整理好了之前写的那些话本,打算一会儿给云识先带回去看。 整理好后,她看着院子里的那些花草树木,便是出了一会儿神。 顾云识和高瞻走了出来,高瞻自是往他哥那边走去了,而顾云识有话要问二婶,则是抬了脚走进了二婶这儿来。 白露和秋月见了小二爷进来,便是和他笑着福了一礼,然后两人一人出去备茶水,一人则是拐了出去绕到了后面。 “二婶?您这是在出什么神呢?”顾云识坐到一边,伸手在她面前晃了晃,笑道。 秦绮回过了神来,侧过了身去看常常是笑眯眯一张可爱的脸的云识,她笑道:“云识,你跟二婶说说,在你这个年纪,你都有些什么烦恼呀?” “有什么烦恼?二婶您问这个干嘛?难道您现在有什么困扰吗?说出来我听听,我也帮您参考参考,给您一点意见。” 顾云识倒是也不急,反正沈小姐就在那儿,他即使是要帮他哥打探口风,也不急于一时。 秦绮却是看着他乖巧又笑眯眯的样子,想到当时她才醒来,他来探望她,结果却被她刺了一顿,惹得他几乎炸了毛,她便是又笑了,睨着他说道:“你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话要问我呀?” 就知道二婶聪明慧眼,所以顾云识顿时便也不拐弯抹角,直接便是说道:“二婶,您早上去沈家的时候,有没有听见沈小姐提起过我哥?她是怎么说的?” “沈鸿呀,”秦绮卖关子道:“没听她提起你哥呀,怎么,谁让你来问这些的?是你哥呢,还是你娘呢?” 听她说沈小姐没有提起他哥,顾云识便是愣了一下,“没有提起……怎么会没有提起呢?我哥那么厉害的人,她怎么会这么另类?居然还不喜欢我哥?” 顾云识有些想不通了。 秦绮看着他这幅神色,便是笑道:“怎么,你很喜欢沈鸿?想让她进英国公府做你大嫂,那你娘那儿,她同意吗?” “那是肯定的呀,我娘这人最是开明的了,为什么不同意?” “因为那是沈家呀,英国公府和显国公府不是一向有些别扭吗?沈鸿既然是沈家的小姐,那自然多多少少也有些介意。” “这您放心,这一点点的介意,是敌不过我娘疼我和我哥的,所以只要是我哥喜欢的,又是清清白白的人家,我娘和我爹是不会捧打鸳鸯的,二婶就放心吧,只要你帮我哥,那沈小姐若是嫁了进来,不是可以和二婶您继续成为一家人了吗?那多好呀。” 秦绮微微笑了笑,然后转头看着窗外的那棵高大的梨花树,那洁白的花朵一簇簇的,耀花了人的眼,昨晚的大雨竟没将这梨花打落多少。 …… 晤语进了房里,将乔惟升刚才说的那些话都说给了顾云忻听,然后两人便是又骑了马出府去。 赵瑟带着小桃正好在街上,见了云忻和晤语急急地骑了马过去,赵瑟刚想叫他一声,他已经走远了。 赵瑟气得真想哭,小桃也是看着他们走远的背影微微拧了眉头。 “你说他的眼里,怎么会总是看不见我?小桃,你说,我是不是该放弃了?” 小桃抬眼看着小姐,她说道:“小姐,你是不会这么容易放弃的,事情毕竟还没有到尘埃落定的那一步,只要还没有成定局,就一定还有希望。” 赵瑟深深吸了口气,然后转过身,小桃跟在她身后。 “你说得对,我是不会轻易放弃的,为了云忻,我什么都敢做。” 小桃抬眼看了一眼她,然后又微垂了眉头,她没有多言语,她能一直得到夫人和小姐的信任,除了聪明和尽责,还有她的不多口舌。 朱骁宸骑着马过来,见了赵瑟,他便是马上勒停了马,然后翻身下马。 “瑟瑟,你听说昨天的事情了吗?昨天顾云忻和沈家的小姐竟然一起骑着马出京了,你现在应该可以死心了吧?他心里根本没有你。” 赵瑟心里正是不得劲得很,一听这些简直戳她心口的话,顿时便是脸色都变冷了:“朱骁宸,我和顾云忻的事情,还轮不到你来管,你有这闲心听别人的闲语,还不如回去读你的书,说不定三年后,你还能考个功名出来,免得总在国子监占着位置。” 朱骁宸听了这话,脸色也是马上变了。 他看着赵瑟,眼里泛着冷光:“你就这么讨厌我?” “讨厌说不上,只是我看不得你总是在说云忻的坏话,我跟云忻怎样,那是我的事情,你有本事,就光明正大地跟云忻比较,别总是背后出冷刀,不仅伤不了他,还显出了你自己的恶劣来。” 朱骁宸看着她,怒极反而笑了,他说道:“你说我恶劣,那我问你,如果这顾云忻真跟沈家小姐有些什么,你会怎么对待这沈家小姐?前几天,我也听说了你跟沈小姐一起掉水里的事情,你敢说,你就没有对这沈小姐做了些什么事情?” 赵瑟闻言大恼,朱骁宸却是越发笑得大了:“瑟瑟,其实你我都是同一类人,我喜欢你,就好比你喜欢顾云忻,我看不惯顾云忻,处处要跟他相比,就好比你看不惯沈小姐,你也一样是在妒忌,不是吗?” 赵瑟气极,瞪着他。 但这里是大街上,她不想自己和他说的这些话人被人听了去当笑话,所以她狠狠地瞪了他一会儿,便是拂袖而去。 剩下朱骁宸站在原地,手里还牵着那匹马,他的神色也是被气得不轻。 站在酒楼门口的赵典见了这一幕,看着赵瑟走远的背影,他便是若有所思,然后摇摇摆摆地走到了朱骁宸的面前。 “朱骁宸,你还在喜欢这赵瑟呀?我说你还是算了吧,像赵瑟这样眼光高,心气傲的女人,你是压不住她的,她的眼里,除了看得见顾云忻还能有谁?” 朱骁宸看着这个京城一霸赵典,他并没有跟他有多熟络,所以此时他的故意过来搭话,显然是有其他心思的。 “我知道,我处处不如顾云忻,赵瑟她看不起我,也是正常。” “这话怎么说的?谁说你不如顾云忻了?他顾云忻除了长得好,靠着他姑母是皇后,他是皇上皇后带大才受到万般照顾之外,他算有什么真本事?照我说,什么都不靠,自己一手打拼出来的,那才是真叫有本事!她赵瑟那是被蒙敝了双眼!” “走,跟我一起到酒楼里吃饭喝酒,我陪你聊几句,也给你出些主意,”赵典靠近他的耳朵低声道:“哪怕是一时之间斗不过这顾云忻,也总有些什么法子可以出出胸口这口恶气的嘛。” 赵典让他的小厮把马牵到酒楼后院去喂饱,便是揽着朱骁宸的肩膀,亲如兄弟地进了酒楼去。 0145 说话 - 闲春 - 湖青 酒楼包厢里,赵典给朱骁宸倒了一酒,热情得像个出谋划策的老善人:“这人世间呀,烦恼不顺心的事情实在是太多了,你讨厌这顾云忻,我也讨厌他呀!” 朱骁宸将他倒的那杯酒端了起来凝视了一下,然后侧头笑问他:“你为什么讨厌他?” “这还用理由吗?你看他那派头,整天仗着他是刑部的就连看人都像看着一粒尘埃似的,有把人放在眼里吗?再说了,上次我在护国寺打得赵义几乎丧命的事情,就是他们英国公府从中作梗的,你说我为什么讨厌他?我简直太想教训他了!” “那既然你想教训他,又为什么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动手?” “我是想动手啊,可是没处下手啊!他顾云忻这么得皇上看重,我要是敢对他下什么阴招,那皇上能饶了我吗?再说了,他自己本身的武功也了得,身边还有护卫和暗卫,我就算是想下手,也得有机会呀。” 赵典说着,便是也给自己倒了杯酒来喝。 朱骁宸听着便是冷笑了一下,然后也自己拿了酒壶,给自己倒了,也笑着给赵典倒了:“那你现在叫我进来,是想跟我说些什么?” “你看,这就是聪明人了!跟你说话,我都不用拐弯抹角!她赵瑟眼里没有你,不过就是因为你现在没什么名声,可我相信,假以时日,以你的聪明能力,定能超过这顾云忻,到时别说是她赵瑟了,其他的女子都会迷上你的。” 朱骁宸笑了一声,他虽然也有这样的志向,只可惜,这却不是一朝一惜就能做到的事情。 这赵典给他戴那么大的帽子,且听听他能说出些什么东西来。 “你知道那天在护国寺的后山,除了顾云忻顾云识外,还有谁在那儿吗?” 赵典卖着关子,朱骁宸笑看着他,便是配合地问道:“这其中的细节,除了你们当时在场的人之外,其他人怎么可能知道?除非你讲给我听。” “我当然要讲给你听,因为这是英国公府的一件丑事,而我现在要跟你说的,就是要把这件丑事,给闹大了!看他们英国公府的脸面能往哪搁!” 朱骁宸眉头一皱,赵典便是凑过了头来,跟他低声说了那天的详细情况,他那天以为那赵义是真的必死了,所以跌坐在那儿像个疯子一样,根本没有人注意到当时的他。 当时的距离不算近,但也不算远。 顾若棠和他的夫人秦绮冒了出来救赵义时,他可是看得清清楚楚的,为了救赵义,那秦绮竟然枉顾礼法,这可不是正常的事情。 如果不是心系赵义的安危,如果这赵义在秦绮的心里份量不重,她一个妇道人家,怎么可能敢当着自己夫君的面就那样去做了,所以,他敢肯定,这赵义跟秦绮之间,肯定是有些什么,只是还差了一些机会给他们露出马脚来。 赵典说完,朱骁宸的脸色都变了,他睁着眼睛看着赵典,还是觉得难以相信。 “如果这是真的,那为什么二夫人到现在还是好好的?那顾若棠难道都不计较?英国公府也不计较?这不是太奇怪了吗?” “所以我也觉得奇怪呀,这顾若棠之前是常去青楼里的,可是在那之后,竟然连青楼也不去了,过年的时候,他和他夫人一起摔下山来,他夫人没事,结果他倒摔得几乎没了半条命,到现在眼睛还是瞎的,你说这里面是怎么回事?” 朱骁宸听了神色也是奇疑不定。 赵典看着他,便是笑道:“你看,我们都有共同的仇人,我们两个倒是可以联手弄一出大戏给大家看,你以为如何?” …… 赵典出了酒楼,便是又挺着吃饱喝足的大肚子回了郑王府去了。 然后没一会儿,郑王府里便是传出了凄厉得像人间炼狱的哭声,和赵典那得到发泄以后猖狂的大笑声。 赵义听着这两道声音,握着书的手指都捏得骨节突出冷白了。 每日里都要把他的那些侍妾折磨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那些凄惨的哭声也在日日撕扯着赵义的良心,赵典根本就是故意的,他把住处搬到他的院子旁边,就是为了让他日日听着,这比杀了他还要难受。 赵义听不下去了,放下书本,便是走了出来,来到了他父王的书房里。 郑王赵玞正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他的两鬓已有了斑白的发,赵义看着他,站在那儿不动了。 赵玞是个赫赫有名的大将军,他年轻时驰骋沙场,立下过不少的汗马功劳,直到三十岁了才娶妻,娶的还是对他有过救命之恩的女子。 婚后的生活很平静,他对这个王妃没有什么不满意的,但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兴许他是个武夫吧,他对于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之事,没什么特别的感受,王妃把王府打理得井井有条,人情往来也没有什么差错,他很满意,他也一直以为他的生活会是这么平淡地过下去。 直到有一天,他看到了王妃带回来的一个柔弱女子,他那颗一直坚硬得像石头一样的心终于有了为一个人跳动的感觉,就像冰山在那瞬间都能融化成春水了,他看着她,看得连目光都很难转移开去。 对于自己做的事情,他知道自己伤害了王妃,也愧对王妃,但他难得遇上一个喜欢的女人,而那个女人也正好喜欢他,两相情悦,试问又有哪个男人能忍守得住。 赵义看着他父王也是一脸疲惫的模样,他原本是想过来跟父王说一说这赵典的事情的,赵典自从受伤难愈后性情就变得更加残暴,照这样下去,还不知会有多少的女子会受此苦难。 他能救得了一个裴云衣,但救不了更多陷进这炼狱里的无辜女子,郑王府长此下去,怕是也会有大难的。 可是现在……赵义转过身,正想走回去。 “义儿,进来吧。” 赵玞睁开了眼,见了他,便是叫了一声。 赵义便转过身去,看着他父王,然后勉强扯出了丝笑,走进了书房。 “父王。” 赵玞看着他,心想他长得真是很像他娘啊,连性子里的温润善良也是像她,他想着神色却又黯然了一下,只有跟了他这件事情,才使她的名声得到了受损。 他知道外面的声音有多难听,赵义在王府里又有多么的难堪,他也知道赵潇和赵典又有多恨他,但他真的是,心力俱疲呀。 平日里在王府还可护着赵义一二,出了去以后,赵典对他动手的事情,他却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手心手背都是肉,对于赵典和赵潇,他难以狠得了那个心去收拾教训,王妃死不瞑目的神情还在他脑海里紧紧记着呢。 他看着自己这个最心疼的儿子,他是个武夫,向来不是很爱笑,也只有对着他时,才会露出一点笑意:“你来了,怎么又转身要走?是有什么话,想跟父王说吗?” 赵义说道:“没有,就是想父王了,过来看看您。” 赵玞看着他,他今年也十九了,人长得容华出众,若不是因为他是庶子,因为这王府里的糟心事,不知道这京城里会有多少的女子会心慕于他。 他叹了一声,问道:“你想娶妻吗?” 赵义愣了一下,他看着父王,他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所以他微微摇了摇头。 赵玞也只是问一下罢了,赵典现在把王府闹成这样,又有哪个女子愿意嫁过来。 “父王要保重身体,我先回去了。” 赵玞点了个头,锁着眉头看着他转身走出去。 时正中午,赵义走到花园里,走到九曲桥,他缓缓地走着,看着底下的池水,便是幽幽叹了一声。 这样的日子,到底要过到什么时候?父王年迈,他不能随意出走,而赵典却又不肯放过他,哭声闹声,这王府里哪里能有清静的日子可过? 他正出神地想着,却忽然听见了远处传来的声音。 赵义抬头看去,可一看,脸色就变了,他连忙抬脚走了过去。 “快走!不老实可有你好看的!” 奴才推了一下手里扭着的女子。 这个女子不是谁,正是上元节时得了赵义帮助才逃出郑王府的裴云衣。 “等等,”赵义急步跑了上来,拦住了正要押着裴云衣去的两个奴才,“这个女的,你们为什么要抓她?” “二少爷,这位就是之前逃跑的那个女的,世子找了好些天,这不,才刚抓到,我们要送到世子房里去交差呢,可害苦了我们了!” 裴云衣看着赵义,她眼眶通红,她想扑上去,可她又怕给他惹麻烦了,只好用眼神来跟他求救。 “快走!” 两个奴才又推着裴云衣往前去,裴云衣一边身不由已地走着,一边却是不停地回过头去看赵义。 赵义握紧了双拳,他缓缓转过身,可裴云衣跟他求救的眼神,却让他印象深刻,他忘不掉这眼神,却又没有办法能救她出苦海。 他无力地走出了王府,来到了人声热闹的街道上,周围都是闹嚷嚷的,他看着这热闹,便是轻叹了一声,所以他走进了一家酒楼里,他必须要借酒才能暂时忘掉这双眼睛。 曹若昀来到了沈家,到了沈鸿的房中坐下,两人叙了一番话以后,沈鸿见曹若昀一脸心事重重的样子,便也就斟酌着问了一下。 曹若昀看着沈鸿,如果昨天不是有她,那乔惟升一定早就走远了。 “昨天的事情,多谢你了。” 千言万语,最终只是化为了一声感谢,曹若昀看着明艳如花的沈鸿,心里却是明白的,她并不需要一声她的感谢,因为她明白她的心,就跟她的一样,她也不需要靖远的感谢,永远也不需要。 沈鸿看着她,也只是微微一笑:“小事一桩,只是不知道,乔二叔为什么要对你下药?” 曹若昀听了冷笑了一下,“他为了逃走,已经无所不用其极了,若不是想着杀了我不便,他怕是也能狠得下这个心来。” 沈鸿被她这话吓了一下,脸色也有些微微变了。 她有话想要问,但又不知道合不合适,毕竟问曹小姐乔靖远的私事,虽然只是出于关心,但曹小姐想必也会介意。 曹若昀看着她的神色,也能多少猜到她的意思,便是又含笑道:“沈小姐,我很感激你,一直这样地帮着靖远,但是以后,我希望你不要再插手靖远的事情了。” 沈鸿有些尴尬,张嘴想说话,曹若昀却不管她,继续说道:“不瞒你说,相信你也能多少猜得出来,这靖远的二叔确实是对靖远很重要,我已经让他把话都吐出来了,在以后的日子里,不管将来怎么样,我都会一直陪着靖远,他生,我陪他生,他死,我也一定不会活着。” 沈鸿看着她没有说话。 曹若昀的眼睛里迸发出的那种无论为乔靖远去做任何事情都不会退缩一步的眼神实在是令她感到动容,换成是她,她扪心自问她不能轻易做到这样能坚绝不顾一切就跟着一个男人走的决心。 “我知道你是个好女子,我也知道你光明磊落,但因为往后的事情,可能会带来更大的危险,我不愿意你为了我们而冒险,你有你的路要走,我们不能连累了你。” 沈鸿听得一愣,她原以为,她说这些话,只是为了让她不要再接近乔靖远,可现在听这话,怎么好像会有什么事情发生一样? “曹小姐,我能问一声,这乔二叔说了些什么吗?” 曹若昀笑道:“这些你不必知道,这是我跟靖远的事情了,好了,今天我也来看过你了,也给你报了平安了,我就先回去了。” 沈鸿站了起来,曹若昀含笑道:“不用送了,我自己出去就好。” 她说着转过身,便是挺直了背而去,只留给沈鸿一个坚强的背影。 沈鸿站在那儿,回想着刚才曹若昀说的那些话,又毫无头绪,她既不知乔靖远为什么会这么紧张他二叔,也不知道他二叔到底对曹若昀说过些什么。 她明白曹若昀的意思,明天是乔靖远考完第一场出来的日子,她是不想她去见乔靖远,她想让她远离他们之间将来要做的事情,这些事情如她所说,也如她所感应到的,也许会危险重重。 0146 无题 - 闲春 - 湖青 皇宫里,赵熹摒退了侍候的人,只留了一个太监总管徐福在远处站着。 池里的水在微风中波光粼粼。 “这个吴常良是谁的人,你去给我查清楚,不管他是谁的人,朕都给你最大的权利去彻查,朕倒要看看,是谁在背后谋划这一切。” 赵熹在听完顾云忻的话以后,就有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了。 他的神色沉郁,他的太子,孝顺明慧,却只活了十九岁,他文韬武略,是样样精通,也是他向来最疼爱的孩子,六年前因患重病去世,那时候的太医都束手无策,他和皇后在那段日子也都几乎无法入睡,他薨了以后,皇后也伤痛得几乎要随了他而去,若不是还有佸儿和悦悦,她也支撑不过来。 但现在,居然会传出太子不是死于重病,而是有人在谋害皇储的消息,听到了这个消息,赵熹的脸色瞬即便沉了下来,不管这个消息是真是假,他都要彻查。 顾云忻看着皇上,语气凝沉地说道:“之前去江南查赈灾案时,这个吴常良臣也曾见过他,是个圆滑四通八面的人物,若是想要查这案子,静悄悄地查,不如放出点风声去查,让他们慌起来,有所动作才能寻着线索去调查。” 赵熹点着头,“如果这是真的有人在谋害皇储,那现在九皇子的重病,会不会也是其中的阴谋?这样吧,云忻你和高瞻去说,让他暗中把他的师傅骆云长请到京里来。” 顾云忻沉着眉,“那臣要调动人手,暗中保护,若是有人出手拦阻……” “那就必定是和幕后策划一切的人有关了,不管怎样,这事情要快,也要安全,务必要让骆神医尽快到京。” …… 夜里,顾云忻悄悄溜进了沈府。 他今天去成国公府找高瞻时,顺便找了一下苏稚,把沈鸿住的院子给问出来了,原本是想装作不经意套出她的话来的,但苏稚人小鬼大,一听他问沈鸿的事情,就已经是一脸的戏谑了,这小孩子真是不好骗。 沈鸿躺在床上,并没有睡着,还在想着曹若昀说的那些话。 窗是开着的,现在是春日,微风徐徐的,正是气候最好的时节,沈鸿侧了个身,拉了一下身上的被子,还没闭眼,就看见了一个黑影投映在地上。 接着她就见鬼似的见到了顾云忻。 顾云忻翻窗进来没有发出任何声响,所以才翻进来,就和沈鸿对了个大眼瞪小眼的,他也愣了一下。 “你还没睡?”他的声音低低的,刻意放轻了音量。 沈鸿看着他,简直说不出话来。 顾云忻看着她还没反映过来的样子,便是也笑了笑,然后走过去,坐在了她的床边。 沈鸿看着他一点也没觉得自己的举动不妥,还十分不客气地坐在了她的床上,便是下意识地往后挪了挪,然后坐了起来:“不是,你,你怎么跑到我房里来了?” “我听二婶说,你很关心我的烧退了没有,所以我特意过来让你看一看,我都没有什么大碍了,只是毒还未解,随时都有可能又烧起来。” 沈鸿愣愣的,看着他,听着他的话,她简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 顾云忻却是看着她松散着头发的样子,脸庞莹润如窗外的月色,他也不着急,左右已经见到她的人了,他多的是时间让她慢慢缓过来。 “我,你,你经常翻别人的窗?”不然怎么会这么熟门熟路的,竟然一点声响也没有发出。 沈家不是有守夜的人在吗?他是怎么一点也没惊动人就安全走进来的? 顾云忻瞧着她笑,和她脸上的尴尬拘束相比,他的心情十分的愉悦:“翻谁的窗?女人的窗吗?那我倒是第一次翻,翻得还挺顺利的,就是没想到,你这个时辰了居然还没入睡。” 他直接的话语,顿时更是让紧张的沈鸿更觉得无所适从了。 若说昨天他在马上说的那些话已经够让她尴尬了,她转移了话题,这才没把场面弄得更尴尬,那现在他出现在她房里,这代表了什么? 沈鸿看着他,这个顾云忻未免也太大胆了,若是叫人发现了他,那他该如何解释?她又能怎么解释?他到底想干什么? “你特意过来,就只是单纯的想让我看看你的烧已经退了,还是有其他的事情?” “你以为我有什么事情找你?” 顾云忻饶有兴趣地看着她又是微微一怔的脸。 沈鸿有些羞恼升了上来,他这是故意要看她难堪的,“既然没什么事情,那你就快走吧,以后别再来了。” 这回倒是换成顾云忻有些一愣了,看着她因为羞恼而冷了下来的神色,他笑了一声,然后道:“昨天的话,我还有些没跟你讲完呢。” 沈鸿只侧着头盯着地面,听了他这话,她也没看他,一方面是因为刚才被他戏笑的话,一方面则是为了避免对上他的视线。 “沈鸿,你和你二婶的来历,我都知道了,你们那个时代讲究男女平等,感情自由,两个互相喜欢的人可以经常腻歪在一起,所以我想,如果我想更了解你,和你更了解我的话,单凭偶尔见你一次,是不够的,这就是我今天晚上来的目的。” 顾云忻说着这话时,眼神是一刻也没离开她的脸的。 而沈鸿被他这么直接地盯着,心也是跳得飞快,她也理不清自己为什么这么的心慌乱跳,虽然对他不是那种感觉,但怎么说呢,这是她无论上辈子还是这辈子,都没被一个男人逼得这么尴尬过的,简直太窘了。 而且昨天在山上,他们……他还握着她的手…… 这就有些理不断理还乱的样子了,他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沈鸿不想发生这样的误会,所以她不得已地又侧过了头去看他:“昨天,我一是怕黑,我不敢走夜路,我也怕妖魔鬼怪的,第二,昨天的那种情况,你在发烧,而且事情是因我而起,所以,所以你,我们,其实是误会,你懂我的意思吗?” “你懂我的意思吗?” 顾云忻笑着看她,他竟然一点儿气也没有。 这让沈鸿又有些一愣了。 “我的意思是说,我想更了解你,也想让你更了解我,所以我今天过来,不止今天,明天我还翻窗过来。” 沈鸿简直觉得他莫名其妙。 顾云忻说道:“你觉得我讨厌吗?我今天翻你的窗,你除了惊讶和尴尬躲避之外,并没有生我的气,骂我是登徒浪子,为什么?因为你知道我的意思,而你知道我的意思,却又没有生气,那说明什么,说明你,其实心里,不讨厌我。” 他说完这一句,心情竟颇好地笑了起来。 沈鸿听着他这推理,一时间还真的是不知是种什么又羞又恼的感觉。 而顾云忻适可而止,再说下去就怕她太羞恼要翻脸了,所以他马上又开口转移了话题:“这两天你就好好地待在府里,哪儿也别去,我已经让人去查这两个人的底细了,既然露了脸,肯定会有些蛛丝马迹留下来的,”说着他顿了一顿:“今天是朱骁霆救了你,他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沈鸿脸上刚才的羞恼之色退了下去,看着他现在认真说话的模样,她反而自在了些。 “没说什么。”她微微垂了眉头去,“就是问了你,那次在乡下受伤的事情,我昨天为了跟我爹交代,把我跟你早就认识的事情都说了。” “那巧了,我娘也知道这事情了,不过我想想,我娘知道了也挺好的。” 沈鸿看着他,皱眉道:“好什么?” 如果不是迫不得已,她根本不会跟人提起这件事情。 顾云忻瞧着她,却是不说话,直到她被他瞧得又有些别扭了,他这才收回了视线,站了起来缓缓道:“夜深了,你睡吧。” 沈鸿抬眼看着他,他笑了笑,转过身,照旧是从窗口翻了出去。 沈鸿坐在床上,想着他刚才说的那些话,便是躺了下来,却是比刚才还扰得心绪乱了,更是辗转反侧,直到天快亮了方才睡了一会儿。 第二天,沈鸿就待在府里哪儿都没去,吃了早饭,便是带着袅晴到了沈惜冰的院子里。 赵姨娘见了她来,有些讶异:“哟,这是什么风,吹得大小姐都过来我这儿了?别介意,姨娘就开个玩笑,你是来找惜冰的吧,她有些不大来劲,在床上还赖着呢,你去看看她。” 沈鸿笑着跟她颔了颔首,便往沈惜冰的房中走去。 沈惜冰正背靠外,面向里的,她也没睡觉,只是在床上哀叹着自己的身世,她怎么就是个庶女呀?假如她跟大姐一样,也是个嫡女那该多好? 昨天的事情她已经听说了,那个朱骁霆竟然也亲自过来了家里,就为了看看大姐,想到以往她去显国公府做客时,见到那朱骁霆,他的目光可是很少会注意到他的。 她不是吃醋,她只是,很郁闷。 沈鸿走了进来,看见沈惜冰只一会儿功夫,就已经叹了三四声了,便是走到她的床边,坐了下来,问她道:“你怎么了?” 沈惜冰被她吓了一跳,她回过头来,见竟然是大姐,也有些没反应过来:“你,你怎么过来了?” “我看你昨天一天都没动静,所以我今天过来看看你,你是不是恼我了?” “没有呀,我怎么会恼大姐呢,你又没有做什么让我生气的事情。”沈惜冰坐了起来,情绪还是很不起劲的说道。 沈鸿打量着她的神色,然后说道:“你跟四妹,还在堵气吗?” “谁跟她堵气了,她自己小气,只许我跟她好,不许我跟你好,难道我都没有自己选择朋友的权利吗?我没有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那你想跟四妹和好吗?你们两个从小一起长大,感情很深厚,就这么一直呕着气,不觉得可惜吗?” 沈惜冰看着她,沉默了一会儿,然后说道:“你不了解她的脾性,别看平日里她总是听我的话,其实她的脾性,比我还心比天高呢,要想让她跟我和好,除非我跟道歉,还不跟你玩,她才会消气。” 沈鸿听了便是不由失笑,“真是孩子脾性。” “她就是这样,以前我们两个都没有怎么吵过架,即使是有意见不合的,也会马上有一人妥协,可是现在,我不想跟她妥协,她也十三岁了,除了我,她跟谁都不好,她也看不上眼其他人,我认为不好,以后我要是出嫁了,或是她出嫁了,她的这些问题,现在不算什么,可是以后,会是大问题的,试问有哪个人,愿意这样常常跟她低头的?” 沈鸿倒是没想到嘴皮子一向快的她,竟然会有这么心思细腻的时候,这里面,每句话,都是为了沈惜筠着想。 “大姐,你现在,能跟我讲讲顾世子吗?” 沈惜冰看着她,脸上有了一丝打探八卦的神采。 沈鸿见了她这神色,也不好像前天晚上那样回她,可是要说吧,她也不知道要说什么。 “讲什么?” “我听我娘说,你跟爹说,你救过顾世子,他还在老宅那里住过几天,那你跟我讲讲这一段,我想听听,平时总觉得他离我们很远似的,若不是你,哪怕是二姐呢,也没跟他扯上过一丝关系,所以我很好奇嘛,你讲给我听一些。” 沈鸿看着她,若是她说没什么好讲的,她定又会郁闷。 其实那几天的事怀有,无非就是他发了烧,她和杨叔给他买药买衣服煎药的事情,那是真的不过三两句就能讲完的。 “他呀,你让我想想,”沈鸿组织了一下语言:“老宅那儿,有一大片的荷花塘,有一天傍晚,我就在那儿散步,然后我听到了一声水声,那时还吓了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什么吓人的东西呢……” 沈惜冰听得聚精会神,就连平日里去赴宴听戏时都没这么认真过。 而沈鸿见她这幅认真的样子,她的情绪都调高了起来,也就尽量回想着有什么细节的地方,连在厨房里熬药时,和宋大娘说的那些打趣的话都讲了出来给她听。 沈惜冰听得眼里都焕发出了神采,当听到宋大娘竟然是这么有趣的一个人时,她甚至还笑了一下,然后听到沈鸿竟然形容顾云忻有些洁癖,他在老宅养伤那几天,沈鸿就见了他皱了好多次眉头了的事情,她更是瞪大了眼,觉得这顾云忻竟然也亲近了不少。 0147 说话 - 闲春 - 湖青 赵姨娘站在窗外听了一会儿她们的说话,眉头便是疑惑地皱了皱。 她是真的没想到这沈鸿,对待惜冰原来也是出自一片真诚的,她原先还以为,这沈鸿是老爷的结发妻子所生的大小姐,又是在乡下长大的,自幼被抛养,那性情不是太过孤傲,就会是瑟瑟怯怯,倒没想到,她居然还能让她这个心高气傲的女儿都能低下头来。 有人对她的女儿好,那她自然也会是报之以桃李的。 赵姨娘露出了笑容来,然后扭着丰腴的腰肢便是出了院子。 沈磐正在书房里写写画画,修心养性,他看着自己这一幅山水图,心里轻松了画得也出意境了,他甚是满意地露出了笑容来。 再添了两笔,他刚抬眼就看见了赵姨娘也是满脸春风地走进来,于是他的笑容更开怀了些。 “老爷,好久没见过你作画了,这笑得这么开心,想必也是画得很顺利吧。” “素丝,你来得正好,你来看看我这画,画得好还是不好?” 赵姨娘便走了过去,歪着头看了一下他的画,然后便是笑道:“画得真是好,即使是我这样不懂画的人,也知道你这画画得有意境极了,老爷这是心里舒畅开怀了,才有闲心意致在书房里作画的吧?” 沈磐笑着叹了一声,跟赵姨娘道:“你说得对呀,以前我总是觉得对不起很多人,不仅对不起你们,也对不起鸿儿,她自小在乡下长大,我没尽过什么责任,但没想到,她出落教养得这般好,一点也不输京城里的大家小姐们,我的心里确实是觉得欣慰。” “何止呢,这大小姐呀,连英国公府的世子都对她另眼相待,而且还对人家有救命之恩,老爷想想,这大小姐若是要谈起亲事来,那人家是不是会更满意几分?” 说到沈鸿的亲事来,沈磐脸上的笑容倒是淡了一些。 赵姨娘不禁有些好奇了。 这老爷看起来,好像一点也不着急大小姐的亲事似的,她也没听他主动提起过,夫人那儿也没听她说过要给她找门亲事,难道说,这里面还有什么内情不成? “老爷,您这是怎么了?莫非,大小姐她不愿意?” 这也是赵姨娘的心思灵巧了,大小姐今年也十九了,老爷是不可能不着急的,那既然不是老爷的问题,那问题也就只能是出在大小姐身上了,所以这也就是奇怪之处了,难道说,大小姐她还不想成亲?她可是十九岁了呀。 都这么老的姑娘家了,怎么可能还要留在府里不嫁人?她倒不是说嫌弃她希望她早些嫁出去,毕竟这跟她也没有什么利益冲突,只是这都十九了还不嫁,那不是很说不通的事情吗? 沈磐看着赵姨娘,笑着又是叹了一声:“是呀,鸿儿早在回来之前就曾经跟我说过了,说是,她的婚事,想要自己做主,让我别插手。” “这怎么能成呢?那要是大小姐一直都没有满意的人,那她岂不是要一直拖着了?” 沈磐收头拧了拧。 赵姨娘便是又放缓了语气说道:“我说老爷,我也知道,您心里呀,对大小姐愧疚得很,可正是因为愧疚,正是因为您一直以来都没有怎么对她尽到做父亲的责任,所以您现在才是真正需要担起这父亲职责的时候了,怎么能说任着大小姐不嫁人了呢?” “那她要是一直不嫁人的话,那二小姐今年也都要十六了,她又怎么能越过了大小姐去谈亲事呢?所以老爷您想想,这事情是能拖得了的吗?是不是这大小姐,自己心里有想法呀?该不会是,她真的跟那顾世子有些什么吧?” 沈磐听了怔了一下,讶异地看着赵姨娘,然后心里便是沉了下去。 赵姨娘头头是道地分析道:“老爷您想,大小姐救了这顾世子,她长得好看,顾世子也是姿容出众,这男才女貌的,共同相处了几天,我相信大小姐的人品,自然是没有什么不妥当的行径的,可是心动的事情,可是由不得人的呀。” “老爷想想,这大小姐救了这顾世子一次,而顾世子上次在大小姐落水时也救了她一次,昨天又肯为了大小姐的事情忙前忙后的,不顾别人的闲言闲语,这像是对大小姐一点心思都没有的吗?我看是不像了,会不会他们两个人,其实是心意相通?” 沈磐微微睁圆了眼睛看着赵姨娘。 他有些不安地说道:“可是这英国公府,又怎么可能看得上我这小小的沈家呢?再说了,显国公府又是我岳丈家,这英国公府,他不可能一点儿介意也没有呀,若是鸿儿真的对这顾云忻有这一层意思,那可怎么是好呀?” 以前沈磐能答应沈鸿,不过是不想勉强她,可现在知道她有这一层意思的话,那这事情,他就不能不慎重考虑了,毕竟这英国公府可不是普通人家。 想嫁进去的人一堆,岂是那么容易的?而且他也不放心呀。 赵姨娘也蹙了眉头,凝神细思了一会儿,方才说道:“所以说呀,老爷不能放任大小姐这样一直不谈婚事的决定,即使是说要尊重她的决定,可我们也不能一点事情都不做呀。” “这大小姐若是喜欢顾世子,这没得说,谁让人家长得好家世还好呢?这京城里多少的贵小姐都暗暗痴恋着他?可是老爷您当爹的,大小姐情窦初开,为情盲目了,您可得替她上点心呀,我看,还是可以给她相看着,说不定有好的有趣的对象,大小姐就会忘了那顾世子呢。” 这一番话说得沈磐深以为然。 鸿儿毕竟单纯,没经历过多少的世事,不知道这些世家大族之间的复杂。 她对顾云忻有意,且不管顾云忻是不是也对她有意,但他总不能放任着,有多个的选择给她,不让她一时被爱情冲昏了头,也让她看看这世间还是有其他的好男儿的,也许这些会比顾云忻更合适她。 “你有什么主意?你的话有道理呀,我不勉强她嫁,但也不能什么都不做,这是我作为父亲该尽的职责。” “老爷,您还记得我娘家的那个侄儿吗?叫赵泉的。他今年呀也正好二十岁了,容貌您也是见过的,那姿容也没得挑错的,人品也是好,现在正在云扬书院读书呢。” “前几天呀,我那大嫂给我来信了,说是呀想给他找个相貌好,家世清白的人家,让我留意一下,我现在这一想,那不是所谓的来得巧不如来得好吗,我那侄儿,在书院里读书可是常常得到书院老师的称赞的。” 沈磐听她这么一说,倒是也想起来了,那个叫赵泉的年轻人,确实是长得挺好的,也端方有礼,举止有度。 沈磐挺满意这个赵泉的,因此和赵姨娘笑道:“就依你的意思,让他们可以见一下面,接触一下,只是,这你的娘家又不在京城,用什么名头,才能让鸿儿可以有个光名正大的名目跟这泉儿见个面呀?” “那简单呀,过些时日,正好是我爹的五十大寿,我正好要回娘家给他贺寿呢,这距离京城不过是一天的路程,回去住个几天再回来,不会有什么嫌话的。” 沈磐宽慰地松了口气,赵姨娘的娘家虽然只是个做生意的人家,但在当地也是有些名望的,没出过什么纨绔子弟,家风良好,他自然是信得过,也就放心鸿儿和她一起去住几天,就当作,是给她散散心了。 这事情说定了,赵姨娘再和沈磐聊了一下惜冰和儿子读书的事情,便回去了。 因为离回娘家贺寿还有一段时日,所以赵姨娘和沈磐也商量好了,先不透露给沈鸿知道,免得她太早知道了,找借口不愿意去。 这有了心上人的女子自然会反感别人给她相看其他人家的,所以她和沈磐也决定好了,等出发的前一天,再告诉她,这样她就不会有多余的时间找些什么装病的借口呀去推掉,事情才能顺利发展下去。 沈鸿自然是怎么也没想到的,她不过是过来看望了一下沈惜冰,竟然会惹了赵姨娘给她操心她的人生大事。 沈鸿现在只想着,调和一下沈惜冰和沈惜筠的矛盾,不仅仅是因为昨天沈惜菡跟她说的那一番庆,更因为,她现在已有些融入这沈家了,既然她们的矛盾因她而起,她也有这个责任,调解她们现在的紧张关系。 所以沈鸿出了沈惜冰的房,便是又走到了没有相隔多远的周姨娘的院子里。 周姨娘也和赵姨娘一样,对沈鸿会过来,都感到很是惊讶,但周姨娘和赵姨娘的性情不同,她是个无论长相还是说话都很温柔的女人。 所以她见了沈鸿来,虽然讶异,却是马上又笑开了,走了过来跟她说道:“大小姐来了,真是稀客呀,来,快进屋去坐。” 沈鸿跟周姨娘笑了一笑,两人说着家常话走进去,只见沈惜月正坐在房里安安静静地绣着手帕呢。 见了她,沈惜月也是感到讶异,怎么也没想到她居然会过来看望她们。 “大姐,您怎么过来了?”沈惜月脸上露出了一些含羞的笑意来。 沈鸿看得出来,沈惜月似是挺喜欢她的,所以她微微笑了笑,“不欢迎大姐来?” “怎么会呢,我只是感到高兴。”沈惜月有些紧张的样子。 沈鸿便也不逗她了,周姨娘让了她坐下,便又走出去咐咐丫环上些茶水点心来。 然后周姨娘走了进来,坐下与沈鸿笑道:“昨天听说了你的事情,我本来是想去看看你的,只是想着你那儿当时人多,就没去,到了下午,惜筠这丫头又烧了起来,我就没空去看你了,你身上没什么事儿吧?” 沈鸿笑道:“劳姨娘惦记担忧了,我都安好,没什么事情,倒是四妹,我都不知道她不舒服。” “你自然是不知道的了,这惜菡呀,身体向来不怎么好,可能是晚上踢了被子着凉了,我都习惯了,所以也没让人去请大夫,也没声张,就自己守着她,给她替换帕子,这不,到了夜里烧就退了,只是我让她在床上多躺一会儿。” 沈鸿听了说道:“那我去看看她吧。” “哎,行。”周姨娘站了起来,温柔地说道:“你不知道,她最近心情总是不好呢,跟惜冰吵了架,好些天了也没和好,我这心里也是担忧,你就帮我劝劝她,其实她也是个好孩子,就是心气太高了,若是她有什么得罪的地方,大小姐可别跟她生气,她就嘴巴硬了一点,其实心肠不坏的。” 沈鸿都笑着应了。 周姨娘便笑着让沈惜月带沈鸿去沈惜筠的房里,她就不过去了,让她们姐妹们好好解个心结。 沈惜月带着沈鸿走出来,一路上,她时不时地侧个头去看沈鸿的神色,似是有话想跟她说,又不敢说的样子。 沈鸿感受到了她的这种情感,便是顿了步子看着她含笑道:“五妹若是有话,不防跟我直说。” 沈惜月听了脸有些微红,然而到底是心里想亲切的感觉战胜了她以往的羞怯,所以她又微微抬了眼,看着大姐脸上亲切的笑容,她便是也没那么紧张了:“大姐,你今天过来,是不是专门来给三姐四姐调解矛盾的呀?” 沈鸿看着她如剥了鸡蛋壳一般的白皙淡雅的漂亮脸蛋,她看着真的是很文静乖巧,而且心思也很细腻,她连说话的声音都不禁放轻放柔了下来:“对呀,你真聪明,一眼就看出我的来意了。” 沈惜月大概是很少听到有人这样称赞她,所以她微微怔了下,脸蛋也微红着。 “你今年几岁了?” 沈鸿见她不说话,便自己聊开话题来。 沈惜月听了便是含笑道:“过两个月我就十三岁了,听说大姐的生辰是在六月,那时候正是荷花快要开的时候,我们府上的荷花池比较小,如果大姐到时候喜欢看荷花的话,我倒是知道一个地方,那里的荷花都开得很漂亮。” 沈鸿看着她,忽然发觉她真的是很聪明伶俐的一个女孩子,只是平时没有场合和机会给她表现出来罢了。 “好呀,我最喜欢的就是清淡的荷花了,我都不知道原来你快过生辰了,瞧我这姐姐做的,都没有你细心呢,以后我要是有什么忽略或是做得不好的地方,你提点着我,我刚回来,什么都不懂呢。” 沈惜月脸上的笑容又是欢喜又是羞怯,她喜欢大姐脸上亲切的笑容。 在这个家里,虽然另外有三个姐姐,但她们都没有把她当成可以谈事说笑的对象,所以此刻,看着大姐,她的心里感到了一种从未有过的欢喜的心情,比得了她爹娘的称赞还要更让她心跳得快。 0148 裴云衣 - 闲春 - 湖青 “好,以后大姐若有什么事情也可以吩咐我去做,我一会把事情都努力办好的。” 虽然平时三姐四姐总是嫌弃她笨手笨脚的,但她自己知道,她并不总是这样的,她只是总是紧张,因为知道三姐四姐都不喜欢她,她的心绪也受了她们的影响,所以才总是做不好。 但她喜欢大姐,如果是大姐吩咐她去做的事情,她是一定会尽了全力去做好的。 沈惜月眼里像带着光一样地看着她,她现在终于知道,有个想亲近她依赖她的人是种什么感觉了,怪不得四姐和三姐吵了架以后,连吃饭都不觉得香了,原来就是这种想要时刻和她在一起,什么都想跟她分享的感觉。 沈鸿含笑看着她,然后伸手携了她的手走了进去。 沈惜月则低着头,看着大姐牵着她的手,她的嘴角便是有溢得能满出来的笑容,她想收也收不回去,她抬着眼看着大姐,心里第一次觉得有姐姐的感觉真好。 沈惜筠正躺在床上,有些憔悴的病容令她看起来郁郁寡欢的,她一直出着神地盯着某一处,直到发觉自己的房里走进了人来。 她抬眼看去,见竟然是沈鸿,和她的亲妹妹惜月,她的神色不由一愣,然后便是微微蹙了眉头,因为她居然看见走在沈鸿身后的惜月,脸上竟带着她从未见过的笑容,那种笑容,让她整个人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竟像带了星光一样的耀眼。 她不觉有些呆了。 然后视线落到了两人相牵着的手上,她好像有些明白,又好像有些不明白。 “你们来干什么?”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她们的关系会变得这么友好,但沈惜筠并不纠结于此,她对她们不感兴趣。 她的声音虚弱,面容苍白,还带着几声虚咳。 沈鸿也没想到她竟然病得人也像消瘦了许多,想到周姨娘刚才说的,她的身体经常不好,难道这样面无血色的模样也是常态? 但沈鸿内心虽然讶异,却也不想让沈惜筠多心了,所以便是缓缓走了过去。 “三妹妹,听说你病了,所以我来看看你。” 沈鸿放柔了声音道。 沈惜筠却是抬着眼狐疑地看了她一会儿,然后便是甩了脸色冷声道:“不用你假惺惺了!我跟惜冰之间因为你而闹翻了,你的心里现在是不是觉得很得意?我们这么多年的感情,居然还敌不过你才回来一个月的人?真是笑话!沈惜冰这个蠢蛋!就只有她才会觉得你是好人!” 若是换了其他人听了这话,也许早就跟她生气了。 但沈鸿听了这话并不生气,反而还带了一丝忍俊不禁的笑容,她好歹也是活了二十多年的人了,跟一个十四五岁的吃醋的妹妹实在是计较不起来。 “你为什么说我不是个好人?我做过什么伤害你的事情了吗?” 沈惜筠一怔,随即有些恼怒地看着她:“虽然你没有做过,但你居心叵测!” “我不知道你用了什么方法能让哥哥对你好得这么愿意亲近你,但惜冰那儿,你却是给她画了一张大饼,让她以为自己可以凭借着你的关系就能结交到顾云识,她实在是太天真了!那英国公府什么人家,她就连给人家做妾的都嫌身份低微呢!她居然会相信你的这些花言巧语,真是个笨蛋!你连你自己的将来都尚且不知道在哪儿呢,难道还能顾得上她?” 沈惜月在一旁听着三姐的这些激烈的言语,便是不由揪紧了手中的帕子,而担心地看向大姐的神色。 而沈鸿虽然收起了一些笑容,但并没有跟她生气,只是正了神色跟她说道:“我刚才也去看过惜冰了,她也有些不大舒服的,你猜猜,她是怎么跟我讲和你的事情的?” 沈惜筠面色一紧,看着她,想知道,却又嘴硬着不愿意去问。 她才不在意她心里是怎么想她的呢,反正她现在也是在生她的气,那评价能好到哪儿去。 沈鸿说道:“她认为你的心气太高傲了,除了跟她好,你都不屑于跟其他的人交好。” 沈惜筠听了马上就瞪眼了,一脸的生气:“我就知道,她一定会这样说我的,我的心气高,难道她的心气就不比我高吗?她还赖蛤蟆想吃天鹅肉,居然不自量力地到去喜欢人家英国公府的小二爷,也不想想她的出身凭什么这样妄想!” 她简直气得胸口都疼了,真是白好了一场姐妹,她算是看错她了。 “她很担心你。” 沈鸿转了个折,又继续说道。 沈惜筠仍在气恼地瞪着她。 “惜冰其实不像表面上那样大大咧咧的,因为她比你大一些,又很了解你的性子,所以她很为你着想,也想得更多。她知道你心气高,从不轻易向人低头,平日里除了与她交好之外,对其他的人,都是一慨的恨不得摆张臭脸给人家看,但你想想,这样是不是很容易给自己树敌?” “我们沈家不是什么世家大族,我们不攀附别人,这是好事,但也不能因为我们身份低微,就去仇视其他人,这样既容易给自己埋下祸患,也难跟人融入沟通,你心气高,说明你有自己的底线标准,也说明你有判断事非的能力,但心气高也不能把所有的人都得罪了呀,这是你的优点,同时也是你的缺点,至于要怎么把握,你需要自己好好想一想。” “惜冰是跟我说,她很担心你,她在想,如果以后她出嫁了,那你怎么办?难道就孤伶伶的,跟周围的人格格不入?如果以后你出嫁了,那你又怎么办?你难道不想跟婆家的人处理好各种的人际关系吗?” “她并不是不想来跟你和好,她只是怕,她若是一直都这么迁就你,如果以后你找不到这样事事迁就你的人,那你就会钻了牛角尖,生出很多的烦恼来,你明白她的用心吗?” 沈惜筠听得神色变了变,但因为不肯低头,只抿了嘴唇在那不说话。 沈鸿也没有再多逗留,该讲的她都讲了,因此也不多劝,携着沈惜月的手走了出来。 郑王府里,赵义再一次听着那撕心裂肺般的喊叫声,双手亦再次地捏得紧紧的。 他听得出来,这是裴云衣的痛叫声,赵典那个浑蛋,折磨人的手段层出不穷的,他想起裴云衣昨天跟她求救的那个眼神,她能求救的人就只有他一个,可他,居然会袖手旁观? 不,他不能再这样下去了,如果这都不去救她,那他跟赵典那种人,又有什么不同?他看着她身陷狼窝,看着她受罪,他怎么会变得这么麻木不仁? 他站了起来,甩袖便是大步走了出去。 只是他刚走出去,就看见了父王朝着他走过来,他愣了一下,随即便又沉着神色,跟父王行礼。 “父王。” 郑玞看着他的神色,他的眼眶微红,他看着他,跟他一样,他也听见了赵典在折磨女人的悲惨叫声。 赵玞叹了一声,说道:“走吧,跟父王去看看赵典,这个浑帐,真是太过份了。” 赵义跟在他身后,听了这话也没出声。 院子里守着人,这些人都是为了防止里面的女人再次逃跑的,见了王爷和二少爷来了,他们便是连忙退到一边行礼。 赵玞看也没看他们,大刀阔步地走进了屋里去。 “典儿,你这是干什么呢?快住手。”他的这话说得虽然不重,但从军几十年,自然显出威严来。 赵典浑身是汗,他手上拿着鞭子,听了这话,他转过头去,脸上却是没有半分害怕畏惧的神色。 “原来是父王啊,今天什么风把您给吹到我这边来了?还有二弟,来得真好呀。哥哥我正好打累了,要不然你也来甩上几鞭子,出出气也挺好的呀!” 赵义一进来就看见了裴云衣,她身上几乎体无完肤,他的怒气早已冲上了心头,此时再听了赵典这一激,便连眼睛都赤红了。 “赵典,你还是个人吗?一个男人,竟然这样毒打一个弱女子,你简直不是人!” 赵典嗤地笑了一声,听了这话,他心情不怒却是爽得很,为什么爽啊,因为他生气,他心里痛楚,所以他高兴啊。 “你看不惯,你看不惯我有什么办法呀?这人是我买来的,别说只是打了,我就是要了她的命,把她发卖了,你又能奈我何?” “你!”赵义想要上前与他动手。 赵玞拦出一只手来,却是看着地上的裴云衣,她身上的衣服只是农家的衣服,看来是一个可怜人,被家中的人给卖了出来的。 不想却碰到赵典这样的人,受了这样非人的苦。 裴云衣虽然浑身是伤,但此时见了这两人走进来,她却并没有像其他赵典弄来的女人那样大喊大叫着求救,只是她的眼神,有种说不出来的感觉,似坚韧,似不屈,亦有委屈和不甘。 赵玞因为她的这种眼神,而不禁多看了她两眼,他阅人无数,遇到有这样眼神的女人并不多。 “行了,我不管你以前怎么样,总之,以后府上,再也不许有这样的事情发生。我知道你受了伤,心里不舒坦,但是我已经在四处为你延请名医了,你耐心地医治,这女人虽说是你买来的,但是我大周朝的律法,即使是家奴也不能无端打杀了,你不要目无王法,给我郑王府惹祸。” 赵典听着这话,讥诮地看着他,又看着赵义想要揍他一顿的脸色,他便是一笑,双手摊开哈哈笑道:“好啊,我在这个府上,还有什么用啊?我连我自己买来的女人都做不了主,我说父王啊,你这是想立他做世子是吧?你就不怕我娘在梦里饶不了你!” “赵典!” 赵玞生了气,神色沉得难看:“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就不要怪我对你不客气了!这些年,你做的那些混账事情我都没罚过你,就是看在你跟你姐姐自小没了娘的份上!但你要是再执迷不悟,我就要好好教教你,执行家法了!” “执行家法?”赵典像听了笑话一样,仰天大笑:“我们郑王府原来有家法呀?那他赵义的娘,是我娘低贱的婢女,她勾引主子的夫君,爬上了你的床,又该执行什么家法呀?” “你!” 赵玞气得扬起了手来。 赵典昂着头瞪着眼,讥讽地看他:“你打呀!有本事你敢打下来!不打你就是乌龟王八!” “啪!” 赵玞粗厚的手掌打在了他的脸上,他的神色气得不轻:“你这个逆子!都怪我这些年太纵容了你,才致使你如此目无尊长,残害兄弟!” 赵典被他重重地打了一巴掌,还瞪着眼,有些没回过神来。 可赵玞并没有觉得自己这一巴掌打错了,他只恨自己这些年,因为内心对他们的愧疚,而致使他们姐弟俩变成如此这幅歹毒的模样,他真是教子无方! 所以他走了过去,扶着裴云衣的手,让她站了起来,跟她说道:“你随我出去,等你伤好了以后,我让人送你出府去,我看没有我的命令,谁敢去伤害你!” 赵典还维持着刚才的那幅昂着头的神色,只是不同的是,他的眼里蒙了一层雾,他不敢置信地颤着手摸上了自己被打的脸,他居然敢打他? 赵义也被父王的这一打而惊诧得有一会儿没回过神来,但当他看见裴云衣的样子时,他就没有再说什么了,走了过去,扶了裴云衣便是与父王走了出去。 因为裴云衣浑身是伤,这样出府去肯定是不行的,所以赵玞就让人收拾了一个院子出来给她养伤。 裴云衣自始自终都没有说话,她既不再哭,也没有因为一身的伤痛而喊叫。 她只是看着眼前的两个男人。 年轻的男人已经是救了他第二次了,她了解到,他只是个庶子,而且跟赵典很不对付,虽然他人很好,但他护不了她。 她的目光又移向了老一些的男人,这是赵典的父亲,也是这个郑王府最大的主人,他是赵典的爹,即使是打了赵典,赵典也不敢打回他,若说要护她,这个府上,只有他有这个能力。 因为她不信,她出了这个府,赵典会放过她,他不会! “小姐,你在这儿先躺着,我已经让人去叫大夫了。” 赵玞看着这个年轻貌美的女人,她的目光一直盯着他,这也让他的心里有些些的异动,或许是因为他很多年都没有近过女人的身了,但他认为,更或许的,是这个女人身上的某种与其他平凡女人不同的特质,就是那种坚韧不屈服的劲儿,让他对她多了几分深思。 0149 出气 - 闲春 - 湖青 “你叫什么名字?”赵玞低沉了声音问道。 他平日里说话不怒自威,但这一句话说出来,却是带了下意识的怜惜,连他自己也察觉到了。 裴云衣看着他,眼也不眨的,却是好一会儿才告诉他:“裴云衣。” 裴云衣……赵玞看着这个名字虽然给人袅袅扶风,个性却是恰恰相反的年轻女子。 她的容貌和赵义的娘亲其实不像,赵义的娘亲是那种看起来就柔弱让人心生怜惜的女子,她却是连容貌都透着一股不服输的美艳。 裴云衣看着这个男人,她没有再说话,但她看得出来,这个赵典的父亲,眼神里对她已经生出了些探究和兴趣。 赵义站在他父王的身后,并没有察觉到他们之间的暗暗涌动,只是担忧裴云衣的伤势,他叹了一声说道:“裴小姐,我已经让人拿来了衣服给您更换,您换了衣服,再看大夫吧。” 裴云衣于是将眼神从郑王脸上挪开,挪到赵义年轻英俊的脸上:“好,多谢您了。” “不,”赵义脸上露出了自责的神色,“昨天您向我求救,如果那时我能勇敢一点,您就不会受这一身的伤了,您千万别感激我,我心里已经很责怪我自己了。” 裴云衣听了这话,微微垂了眉,视线又落到了郑王脸上。 赵玞听着他们的对话,便是也站了起来,然后说道:“那裴小姐,我和犬子就先出去了,您换好了衣服,看了大夫,就安心地先住下来,我会派人守好这里的,赵典他不会来打扰您的,等您伤好了以后,我再让人送您安全出去。” 裴云衣听了抬眼瞧着他,她的神色仍是没有什么变化,不喜也不怒,她启唇说道:“你们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听了这话,赵玞的眉头便是皱了一皱。 这个女人,看起来,似乎比他认为的还要更倔强一些。 竟连一句道谢的话都没有。 然而看着裴云衣不喜也不怒的神色,他却是并没有怎么生气,他是个武夫,越是有骨气不肯低头认输,不肯弯腰求人的人,他越是看得起。 他转过身来,看着赵义,说道:“跟父王出去吧。”说着便是大踏步地先走了。 赵义也朝裴云衣颔了个首,然后衣袂飘飘,也走了出去。 裴云衣坐在床上,看着他们两人走出去的背影,好半晌也是一动不动的,直到有侍女走了进来,侍候着她去更换衣服,她才松了一直僵着的身体。 “你这段日子自己要小心一些,父王刚才打了赵典,这个逆子,定不会咽下这口气,他对我有怨,这怨却是全发泄到你的身上来,你自己要注意些了。” 走了出来以后,赵玞便是停了步子回头说道。 赵义自然明白,但即使不因为这件事情,赵典也一样是会对他下手,所以他也没什么好担忧的。 “我知道了,父王别气坏了身体,我会照顾好自己的。” 赵玞点着头,又看了他一会儿,方才转身走了。 赵义看着他大步而走的背影,在原地站了会儿,方才转身进了院子。 而赵典被赵玞打了那一巴掌以后,就发了疯似的把整个房子能拆都拆了个尽,简直是遇人就打,遇物就砸,等发泄了一通以后,他瞪着赤红的眼看着赵义那边的院子,便是咽不下这口气地狠声道:“你等着瞧!我不弄死你,我就不是赵典!” 他喝了七八个奴才,手里都拿着棍棒,便是凶神恶煞地出了府去。 赵义听下人说了,也是皱了眉头,只是不知他是出府去寻谁的麻烦了,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赵典到了沈家附近,这是一条沈昊回家的必经之路,然后让那七八个奴才都守在胡同那儿,只要见了沈昊,就马上给他下死手去打。 七八个奴才都齐声应了下来,他们一向跟着赵典在京城中横行霸道的,这些打人的事情都是常事,还真没有多想的,只要留一口气不死就是了。 赵典咐咐完以后便是昂着头走到了对面的茶楼里喝茶,就坐在窗口边盯着对面的动静,他的神色像盯着一个死人似的带着一股能把人退避三舍的戾气。 茶楼是个小茶楼,知道这赵典是京中一霸,也不敢惹他,连瞧对面的动静都没敢抬眼去瞧。 此时正是夕阳快要下山的时候,本来客人就不多。 这个时辰,也是沈昊从书院下学的时辰,他的身边只带了永福一个小厮,当他快要走到茶楼那儿时,躲身在胡同口的那七八个奴才早已经看见了他,也举起了手中的棍棒。 沈昊根本没提防,手里还拿着个扇子在手中敲,和永福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最近发生的事情。 两人走到胡同口时,那七八个奴才就都冲了出来,不管是沈昊还是永福,那些棍棒都毫不留情地尽数往他们身上打去。 吓得来往不多的行人都像鸟雀受惊一般四处奔逃…… …… 乔靖远从远处走来,他今天考完第一场出来,就看见了若昀站在考场外面等他,她脸上含着明媚的笑容。 她跟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二叔那儿没什么事情,他听了以后,才算是真正地放松了一口气。 但直到在若昀的住处吃饭时,若昀才跟他坦白了他进考场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他没想到从二叔嘴里说出的真相竟然会是另一个真相,他的父母的死确实不是意外,但竟然会牵扯到这么多的人与事,这让他一时之间有些接受不来。 他在若昀的住处坐了一个下午,出来了以后,他漫无目的地在街上行走着。 走着走着,他方才想起沈鸿来。 若昀说,如果不是有沈鸿帮忙,二叔不会说出真相,他早就会逃远了。 所以他回过神来,跟人问了去沈侍郎府的路,他知道时辰已经很晚了,他不一定会见到她,但他就是想去见见她。 所以他走着,一边走一边想,若昀让他别多想,现在一切最重要的就是考试,只有他把心神放在应考上,等高中以后,进了官场,才有更大的希望能查清这件事情的背后。 他不知道,他的心思很混乱,他很想回去,找那个吴常良问上一问,但是他也知道,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没有人会那么傻承认自己做过的事情,如果他那样张扬地去做,只会永远不知道真正的真相。 那场火是不是吴常良让人去放的,是二叔在撒谎还是这就是真相? 他正走着,想着,心口如以往那般又堵又闷得他透不过气来,他想哭,但他哭不出来,他竟习惯了,他可笑地扯了一下嘴角。 “别打我少爷!别打我少爷!求你们了……” “要打就打我!要打就打我……” 哭喊声传进了他的耳朵里。 他抬眼往前看去,只见一群奴才打扮的人手里拿着木棍,正在往一个年轻公子身上不要命地打去。 一个小厮为了护住那年轻公子,想扑在年轻公子的身上,那些棍棒同样丝毫没有迟疑地也落在了他的身上,但不过数下,又狠狠推开了他到一旁,只围着年轻公子下手。 乔靖远站住了脚,看着眼前的这个以多欺少的情景,他的胸口那些郁郁不散的气顿时便是涌上了心口来。 他走了上去,一手提起一个恶奴,便是一扔。 那些恶奴大概是没有料想到,居然会有人这样嫌命长多管闲事,因此愣了一愣后,手中的棍棒便都改了方向朝着他而来,嘴里叫嚣着。 乔靖远冷沉着脸,夺了其中一个人的棍棒,他以一敌八,并没有理会他们的七八张嘴都在说些什么,他只知道,他就想打一场。 打个痛快。 所以他比他们还更像个疯子,他的功夫比他们好得多,但他全都不用,他只用实实在在的拳脚功夫,他打出去的力气,让他得到了内心一直得不到的宣泄,而打在他身上的力气,他亦不觉得痛,因为这些打在身体上的痛,不及他心口的痛一分。 他不要命似的打法,像失去了理智似的打法,终于把那七八个奴才都给吓傻了,他们都怕了,也就不敢再跟他打下去,扔了手中的棍棒便是撒腿就跑。 坐在茶楼窗前看的赵典,一开始看见棍棒落到了沈昊身上,他便是看得痛快,胸口的恶气也出了大半。 直到有人出来搅了他的好事,他才站了起来,恶狠狠地看着那人以一敌八,跟疯子一样地打得他的奴才都落荒而逃,他胸口的气又噌噌噌地升了更多的上来。 …… 乔靖远站在那儿,他的身上也有多处的狼狈,但他没感觉到疼。 他的手中拿着的那根棍棒上带着血,他不知道是他的血还是别人的血,正一滴滴地滴到地上,周边的人都躲了起来,所以这滴下来的声音,竟然清晰得可听得见。 他怔怔地站了会儿,理智方才一点点回归,他无力地松了手,棍棒发出响声落地,而他身后的小厮正在嚎哭着,他缓缓地转过了身去。 被打昏过去的年轻公子头上衣服上都是血,也不知道是被打昏了还是打死了。 他走了过去,将他弄到了他的背上。 小厮应是受刺激过度,还有些没回过神来的样子,他没有心情安慰人,所以只是瞧着他说道:“前面带路。” 永福愣了一愣。 然后方才真正的回过了神来,他颤着嘴角,激动地说道:“就在前面,你跟着我来。” …… 沈鸿正在房中坐着绣花,她平日里对这些针线上的东西并没有多大的兴趣,只是今天在府里无事可做,看见袅晴在描花样子,便也学着来,绣了一个下午,绣了半朵花出来,她看着也是颇满意的。 正和袅晴请教着接下来的绣法,春香却是一下子惊慌地跑了进来:“小姐,大事不好了,少爷出事了!您快过去看看!” 沈鸿吓了一跳,也顾不得问春香,丢了手中的绣花便是跑了出去。 沈惜冰和赵姨娘还有周姨娘和沈惜月也都得到了消息,几人在路上碰到,便是一起往沈昊的院子急急赶去。 沈昊的院子里早站了好些丫头婆子,都是朱熙春和沈惜菡身边侍候的,见了她们这些人赶来,她们都忙着行礼。 但这个时候,谁还顾得上这些礼数呢,周姨娘赵姨娘看也没看她们,都一齐慌张地进了屋去。 沈鸿和沈惜冰沈惜月也都跟随在后进了屋去。 屋里面,永福正跪在地上哭着说着事情发生的详情,大夫还没有请来,朱熙春看着躺在床上不知怎么样的儿子,耳朵里听着永福的说话声,顿时便是又气又急得掉泪。 “你先出去,回头再传你说话。” 朱熙春看着儿子,现在不是追究这些的时候,她喊着婆子,去催大夫。 永福也不敢再说话了,站了起来,转身出去,周姨娘和赵姨娘看着永福头上都是血,更是吓了一跳。 赵姨娘不敢像平日那样开口快声说话,她又不是没眼力的人,虽然平日里看不太惯朱熙春孤傲冷清的样子,但如今昊儿伤成这样,别说是朱熙春了,她自己看着心里都难受。 周姨娘本就是温柔善解人意的人,自然也是不敢开口去扰朱熙春的心神。 沈鸿三位小姐随在她们身后,才刚走进内室,沈鸿便看见了站在一旁的乔靖远。 她愣了一下,乔靖远也愣了一下。 乔靖远看着沈鸿,然后他又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年轻公子,他根本没想到,这里原来就是沈家,他救的这个人,竟然会是沈家的公子。 而沈鸿看着乔靖远,虽然突然看见他出现在这里很是惊讶,但现在的情景,她也不好问什么。 沈惜冰和沈惜月是见过这个男人的,就在上元节的时候,她们都见过大姐和他说过话。 所以沈惜冰和沈惜月也有些发愣,一时看着大姐,一时又看着那个男人,但两人也知道轻重,所以虽然有疑问,但谁也不敢开口去问。 大夫被匆匆请来,提着药箱也是满头是汗,看了一眼床上被打得流了满头的血,虽然已经算是止住了血但还是很吓人的公子,他虽然跑得气喘吁吁,但也顾不得喘上气了,坐了下来,便是先摸上了他的脉搏。 沈鸿和沈惜冰看着老大夫沉着眉头诊脉的模样,还有沈昊在床上昏迷不醒的模样,两人都紧张得不禁互相握住了手,担忧地对视了一眼。 0150 争吵 - 闲春 - 湖青 沈磐出门会友,听到下人匆匆来报,便是马上坐了马车赶回来。 老大夫给沈昊治好了外伤,又写了药方去抓药,沈磐赶得满头是汗走进来时,老大夫正在给受了轻伤的乔靖远处理手上的几处伤口。 沈磐看见了坐在房里给一个年轻男子治病的老大夫,他虽然不认识他,但他无暇多问,喘着气快步走到了床边去看沈昊。 沈昊头上缠着布,面色苍白,他本来就又高又瘦的,此时还未醒来,看着更是一点血色都没有。 沈磐眼眶红红的,他颤着手抚摸上他苍白的脸,低低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朱熙春直掉着眼泪,听了这话,眼泪顿时便是落得更凶了。 她没说话,于是沈磐转过眼去看屋里的其他人,惜菡跟她娘一样,眼泪止都止不住地掉下来,哭得眼睛都肿了,抽泣不止,根本不能回答他的话。 他转眼去看其他人,只见她们的眼眶都是哭得红红的。 沈惜冰一边抹泪一边站出来气愤地说道:“爹,是赵典!是赵典打的哥哥!他在报复哥哥!他想要了哥哥的命!爹你快想想办法,给哥哥讨个公道!” 沈磐听了神色顿时便是一愣,他回过头去看着躺在床上还在昏迷不醒的儿子,得知是赵典下的手,他只抿紧了嘴唇,神色隐忍,却是没有说话。 朱熙春侧头看着他的这幅神色,又回头冷瞧了一眼站在后面的沈鸿,冷笑地看着沈磐,她气道:“老爷是打算这样算了是吗?昊儿被打成这个样子,你不敢去郑国公府讨回这个公道是不是?” 沈磐微垂着头,听了这话,他神色仍是隐忍痛楚着,但却没有否认她说的这些话。 因为赵典为什么会打昊儿的原因,他们都很清楚。 昊儿跟赵典为什么会发生矛盾,以致于昊儿伤到了赵典那个地方,他们也知道原因和冲突。 赵典会报复昊儿,这是迟早的事情,若是就这么不追究了,或许事情就能这样算完结了,但若是追究,即使能惩罚了赵典,但赵典这样的恶霸受了罚又岂会善罢甘休,只会惹出后面更多的是非来。 他不是纵容行凶打人的赵典,而是昊儿伤到了赵典的命根子,他们沈家本就对不住郑王府在先。 郑王府之所以没有追究他,固然那时是因为他先下手重打了昊儿,但也是因为郑王公正明理,知道赵典的品性不佳,他才没有再找沈家的麻烦。 现在昊儿挨了打,是赵典对昊儿的报复,赵典固然是不对,但郑王能放他沈家一马,他又怎好意思上门去? 所幸的是,昊儿并没有危害到性命。 他选择隐忍,既是为了保护昊儿,也是为了保护鸿儿,和家里的每一个人。 他希望赵典出了胸口的那一口恶气以后,就不再找昊儿的麻烦了,他只希望如此,毕竟怨怨相报何时了,他想息事宁人,此事就这么算了。 朱熙春见沈磐没有说话,也就知道他的意思了。 “所以你是真的打算就这样算了?” 她再问了一次,声音带了明显气愤的哭腔:“就因为这个沈鸿,我的儿子打了赵典,跟赵典这样的恶霸结下了怨仇,现在赵典敢当街行凶打伤我的儿子,你这个当父亲的,却是打算就这样算了?” 沈磐抬眼愧疚地看着她:“我只想大家都平安无事,赵典是郑王府的世子,即使我去上门讨公道,他最多也不过是挨顿板子,昊儿伤了他,他伤了昊儿,此事就这么算揭过了,若是再追究,何时才能了结?” “我不管这些!我只知道,我的儿子被打,起因就是因为这个沈鸿!如果不是她,我们府上怎么会生出这么多的事情来?” 沈鸿站在那儿,听了这话,她的神色微变。 但她并没有为自己辩驳,而屋里的其他人也都屏起了一口气,哪怕是向来爱跟朱熙春唱反调的赵姨娘,也不敢插嘴进这场争吵里。 毕竟这朱熙春说的也没错,若换了被打的是她的儿子,她怕是反应比朱熙春还要激烈些。 而周姨娘虽然有心想为沈鸿说话,但看见朱熙春眼眶通红的,她又不好开口去劝导,这昊儿就是朱熙春的命呀,同为娘亲的,她知道她心里有多激动难受。 沈惜冰和沈惜月也是如此,她们虽然站在沈鸿这边,觉得沈昊的伤根本怪不到沈鸿这里来,那赵典什么人,跟他起冲突的人多了,他打的人也多了,要怪那也是怪那赵典是个恶霸,他根本不讲道理! 但她们都是庶女,对于朱熙春这样平素本就不喜她们的嫡母,她们根本不敢开口跟她吵,而且她还是在跟爹吵,她们就更是紧张害怕了,而只能担忧地看着沈鸿。 老大夫是个外人,听见了人家这样激烈的争吵,他也不敢多言,只叮嘱了面前的年轻人几句,然后摇了摇头,提上了药箱就出去了。 乔靖远却是仍坐在那儿。 他抿紧了嘴唇,看着沈鸿被孤立无援的模样,如果不是他亲眼所见,他根本不知道原来沈鸿在沈家会是这样艰难地生活着的。 他的眼神移向那个沈夫人,他想起了那天在茶楼里,沈鸿跟他说话吞吞吐吐不安的样子,难道这就是原因? 朱熙春侧过了头冷冷瞧着沈鸿:“你满意了吗?因为你闹出了多少的事情来?他为了救你,千里迢迢地跑到梁家救你出来,然后又为了你,打伤了赵典,你爹他说得没错,我们是奈何不了赵典,谁让他们家是郑王府呢?可你呢,你难道心安理得地看着昊儿因为你而被打?你的良心能安吗?” 沈鸿站在那儿,在朱熙春这样逼人的眼神下她微微垂了眉眼。 尽管朱熙春对她口出怨言,但她仍是一句也没有想为自己辩解,因为她说的这些都是事实。 沈昊确实她为做了很多,也受了很多的苦,她能理解朱熙春现在的心情,哪怕是把她当成仇人,她也无话可说,毕竟她好好的站在这儿,沈昊却是躺在了床上。 “你出去!” 朱熙春深吸了一口气,眼泪从她眼角滑落,这么多年来的不如意,都在此刻暴发了,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遭受这一切,从嫁给沈磐的那一天起,她的心里就没有真的好受过,她扬着脸,她真的,真的一刻也不想见到这个人。 但自身的修养让她并没有破口大骂,她只是恨恨地看着她:“我现在不想看见你,你马上给我出去!在昊儿的伤未好之前,请你不要来看他!因为我看见了你,情绪会非常的激动,你不会想看见我们这个家再为了你而争吵吧!” 沈鸿眼睛难以抑制落下泪来,虽然不觉得自己委屈,但毕竟这样的话让人听了总是会难受的。 她怕自己再留下会让沈昊母亲更加激动,也怕自己失态了,所以没有再停留,转身便是快步走了出去。 “大姐……”沈惜冰喊了一声。 她和沈惜月终究不放心,看了一眼朱熙春,两人便是管不了那么多也拔腿追了出去。 朱熙春胸口上下激烈起伏着,她盯着那晃动的珠帘,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沈磐低垂着眉头,他两边为难,内心的愧疚和痛楚使得他的眼眶蓄满了隐忍的泪水。 屋里气氛沉重得让人透不过气来,沈惜菡听着刚才母亲说沈鸿的话语,她虽然没有像母亲那样将怨言当众说了出来,但她的心里也是跟母亲一样认为的。 她抹了泪水,正想劝慰母亲两句,那边坐着的救了沈昊的年轻男子却是一下子站了起来。 她愣了一下,这才发觉大家都哭过了头,竟忘了这屋里还有个救命恩人。 乔靖远站了起来时,沈磐也才想起了他,他站了起来,刚想跟这个年轻人说上几句感激的话时,却见他竟转过了身去,走了。 沈磐一愣,沈惜菡也一愣。 赵姨娘连忙说道:“老爷,我去送送恩人,今天天晚了,可能人家急着要回家呢,我们明天再看看怎么报答人家,我去了解一下他住在哪儿啊。”说着不待沈磐说话,便是抬脚快走了出去。 沈磐坐在那儿,愣了会儿,方才深吸了口气,又长叹了一口气。 朱熙春心里仍是痛楚着,她回过头去,看着儿子连嘴唇都白了的样子,眼泪又再次蓄满了眼眶。 乔靖远走了出来,外面的天色已经黑了。 有丫头婆子上前来跟他恭敬说话,他没有理会,只是抬脚下了台阶,丫头婆子踌躇忐忑,只觉得这个救了少爷命的男子脸色过于冷漠,她们也没敢拦他。 “恩人留步。” 所幸赵姨娘追了出来,跟他缓缓笑道:“还没有请教恩人的姓名呢,我们改日才好登门致谢。” 乔靖远停了脚步,回过头去看赵姨娘。 赵姨娘脸上含笑。 但乔靖远只瞧了她一眼,然后什么话也没说,便是又转过了头去,抬脚往外走了。 赵姨娘一愣,她这辈子还没有遇上这么奇怪的一个男人呢,居然连报恩也不要?不要就不要,可怎么能在她问了话以后,竟然一句话也不回呢,这也太不懂礼了吧? 赵姨娘生了气,“真是不知哪来的怪人,又没有人骂他,他干嘛给人家脸色瞧?” 那些婆子便趁机问道:“那要不要追出去呀?这要是出了府,可就不知道到哪儿找恩人了。” 赵姨娘虽然胸口有气,但到底还是想着他毕竟救了沈昊一命,因此说道:“那就派个人追上去问问,若他还是不肯留下姓名地址,那就算了,真是莫名其妙,弄得我也糊里糊涂的!” 她转回身,那问话的婆子便是连忙遣了一个伶俐的丫头提着灯笼去追人。 乔靖远走了出来,夜里漆黑,他左右看了看,正打算抬脚,后面却有个丫头追了出来唤他:“请留公子步。” 乔靖远回头看着跑出来的丫头。 丫头才十三四岁左右,还没他的肩膀高,她抬着头跟他说道:“公子,您不知道出去的方向,夜里黑,若是走错了怎生是好?让奴婢给您带路吧。” 说着便是怕他又拒绝,自己先往前走了一步,在前打着灯笼。 乔靖远瞧着她,没说什么,只是随着她走。 那丫头被派出来,自然不是嘴笨的,知道这个公子不爱说话,看着不容易亲近,所以她也不急着问。 等走了一半,她方才转过头跟他笑道:“公子,我家老爷是兵部侍郎沈大人,您今日救的,是我们老爷的大公子,所以我们老爷和夫人是一定会好好报答您的,只是不知道,公子家住何处?我们老爷也好登门拜访,以全礼仪,将来大公子好了也不至于不知道自己的救命恩人是谁,还请恩人一定给我们公子这个报答的机会。” 乔靖远跟着她走,听了这些话,他仍是有好一会儿都没有开口。 那丫头心里也忐忑,正当她心里踌躇着要不要再接着问时,恩人却开口说话了。 “刚才跑出去那个,是你们府上的大小姐?”乔靖远脚步虽然没有停下,却是走得也慢了一些。 那丫头也就跟着慢了下来走,只是听了恩人的这句话,她的神色却是有些尴尬。 刚才夫人情绪激动说的那些话,她们站在外头的丫头们都听见了,也都屏着气不敢大声呼吸,所以恩人在里头,是因为看了夫人一样对待大小姐,觉得心里不舒服,方才这样一句话也不留就要走的? “对,那是我们大小姐。”丫头一边想着一边却是不敢过迟回话。 “她不是你们的夫人所生?” 乔靖远就像没看见丫头脸上的为难之色,继续问道。 丫头也就只好硬着头皮继续回答:“我们老爷以前在乡下有个结发妻子,大小姐是先夫人所生。” 乔靖远虽然隐隐猜到,但毕竟问了才确认。 他看着前面点着灯笼的大门,脑海里浮现的却是刚才沈鸿在房里落泪受委屈的情形,他淡淡道:“你回去吧,不用送我了。” 说罢已加快了脚步越过了她去。 剩下那领路的丫头提着灯笼站在那儿,等回过神来时,他已经走到了大门那儿去了。 丫头怔了怔,她还什么都没问出来呢,她咬着下唇往回走,心里回想着刚才那个公子问她的那些话,也不知道自己回去以后,该不该跟管事娘子说?若是说了,夫人怕是不会想听到这些的。 她叹了一口气,但又想到了刚才大小姐走出来时,眼眶红红的,掉着泪,她本来就已经很可怜了,现在被夫人这么一骂,以后在府里生活就更尴尬了。 0151 又来了 - 闲春 - 湖青 乔靖远走出了沈家,走到了街上。 漆黑的夜里,街上静悄悄的,只有他一个人,几盏挂在两边屋檐下的灯笼被夜风一吹,在屋檐下轻轻晃荡着,越发显出了此时夜的寂静。 他缓缓走着,内心却没有像这夜似的平静。 他出生在一个父母对他格外疼爱的家庭里,父亲只娶了母亲一个女人,父亲性格淳厚温善,对待母亲从来没有大声说过一句话,对他,父母更是恨不得能捧在手心里疼宠着。 他没有想过别人的家庭会是什么样子的,也不是没有见过像沈家这样复杂的家庭,但那些,说白了,再怎么样看不过眼去,也都跟他没关系。 别人的家事,他不想管,也管不了。 但今天,当他看着沈鸿孤单单地站在那儿,听着沈夫人那激烈刺耳的言语,他的心里,却是又愤又怒,他当时真想站起来,拉了沈鸿就走。 他不想她再在沈家继续生活,受到沈夫人和其他人的排挤。 但他握紧了拳头,还是忍住了这个冲动,因为他不敢肯定,他带走了她,是否又能带给她幸福和安稳?父母的死因还有迷团未曾查清,若是二叔说的都是真的,那他的将来,就会陷在很多的不确定之中,这比让她留在沈家,使他更加不愿。 他不愿她跟着他颠沛流离,居无定所,所有的一切,他一个人承受就够了。 客栈里,小二哥看着远处走来一个人,眯着眼睛再仔细地看了看,等看清了确实是乔公子之后,他连忙跑回去冲着里面坐着的曹小姐说道:“曹小姐,乔公子回来了!您放心,他都没事!” 曹若昀坐在客栈的大堂里,听了这话,她刚想站起来,迟疑了一下又重新坐了回去。 “乔公子,您回来啦,曹小姐等您许久了,您入夜了都没回来,我们都担心您了!” 小二哥冲着已到走到跟前的乔靖远热情地笑道。 毕竟乔公子在他们这个客栈里也是住了好几个月了,早就相处出感情来了,见他入夜还没回来,他们自然也是提了一颗心,毕竟这要是出了什么事情,那可怎么是好?过几天还要进考场的呢。 乔靖远见了小二哥,他没有跟他说什么,只是冲他微微点了个头,便转身走了进去。 小二哥自然不会生气,这乔公子的性情向来就是这么的淡漠,但他们这些人不管是掌柜还是跟他一起进考场的学子,却都很喜欢他,他是面冷心热的,学识又好,长得又好,谁会不喜欢这样的客人呢? 小二哥刚想也随着他走进去,低眼一瞧,这乔公子的手上竟受了伤,他一惊,顿时便是站在那儿了。 乔靖远走进客栈,若昀就坐在大堂里,她抬眼看着他,然后视线也落到了他受伤的手上。 …… “大姐,刚才母亲说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她都是气在心头上说的,你千万别当真了。” 沈惜冰看着大姐,她当然知道这些话说出来都是安慰人的,可是不这样说,她又能说些什么? 母亲不喜欢大姐,连府里守门的下人都知道,可是母亲那些话不出口都出口了,大姐肯定心里也觉得受伤了,她总不能再在大姐面前说母亲的坏话,这样只会更伤害大姐的。 沈惜月见大姐还是不想说话的样子,便是也跟着在旁边安慰道:“大姐,我相信母亲刚才的那些话,都不是有意的,母亲平时为人虽然不多话,但她的心胸气度还是有的,只是这一回,因为哥哥的缘故,你理解一下她,别难过了,我们都很喜欢你呢。” “嗯,我从来没有佩服过其他人,但是我佩服你,不仅仅只是因为你认识英国公府的二夫人和顾世子他们,更因为你,拿我们当亲妹妹,我们从来没有感受过有姐姐是怎样一种亲近的感觉,但是因为你出现了,我真的有感受到的,今天你跟我说的话,我都还记在心里呢。” 沈鸿坐着听着,她心里其实已经没有那么难过了。 只是沈夫人那些话,到底是让她想起了以前那些事情,她触景生情,而且想想,如果原主还在,听了这些话,定然也是会难过的。 她转眼看着惜冰和惜月,她们两个人都在很努力地想让她忘掉刚才发生的不愉快的事情,其实她也跟她们一样。 以前在家里,弟弟也并不跟她亲近,现在多了她们几个妹妹,她也感受到了一点家庭的氛围。 “我没事,你们两个不用担心,天也晚了,还是回去吃些东西,洗漱了早些睡吧。” 沈惜冰看着她,“你真的不需要我们陪你吗?以前惜筠不开心的时候,我都会陪着她一起睡觉的,要不然,我今晚也留下来陪你吧?” 沈惜月听了神情有些一怔,看着三姐,她只又微微垂了眉头,以前四姐不高兴,三姐确实是陪着四姐一起睡觉的,以前她也曾羨慕过,但后来,她也想开了。 现在她看着大姐,虽然心里有些黯然失落,但只要大姐能开心起来,即使是又忽略了她,那也没关系的。 沈鸿看着沈惜冰,她当然知道她是在关心她,但她还是想一个人静一静。 “不用了,你们两个都回去休息吧,免得一会儿姨娘回去了担心你们,我真的没事。” 见她坚持,沈惜冰和沈惜月也不好勉强她,只好再说了几句宽慰她的话,这才转身不放心地走了。 沈鸿却是仍坐在那儿,窗外的院子,只有淡淡的月色,绿竹在夜风中摇曳,投影在窗中和墙上,就像作了画似的,让人有种说不出来的孤寂。 春香走了进来,忐忑地问道:“小姐要吃晚饭了吗?” 沈鸿摇了摇头。 沈昊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她怎么可能有心情吃? “那小姐,要洗漱吗?” 沈鸿叹了一口气,抬眼看着春香:“去备水吧。” 春香看了一眼站在小姐旁边的袅晴,便是也没再问什么,她虽然没有过去大少爷的院子,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但看见小姐哭红了眼睛回来,三小姐和五小姐又在旁边劝慰着她,便也能多多少少猜得出一些来。 夫人向来不喜欢小姐,以前一直不同意接小姐上京,现在接了小姐上京,大少爷却又因为她的缘故而跟郑王世子结了怨,现在还被他报复了,可见夫人对小姐的不喜欢就更甚了。 春香走了出来,让两个小丫头去将水提来,自己也进了洗漱房里收拾洗漱需要用到的花瓣等物。 袅晴看着小姐,她刚才在大少爷院子里自然也是听到了夫人说的那些话,所以她的心里也跟小姐一样的难过。 她微弯了下腰来,跟小姐轻声说道:“小姐,您还有袅晴和二夫人呢,别难过,不管别人怎么想怎么说的,在沈家,起码还是有很多人喜欢您的,您不知道,今天您在房里绣花时,阿兰和阿青两个小丫头还在小声地谈论您呢,说小姐呀,真是府里最让人喜欢有亲和力的人,她们这些小丫头在小姐这里当差,从来没被挨骂过,而且小姐还对她们常常笑呢,让她们觉得就好像在家里一样自在舒服。” 沈鸿知道袅晴说上这些话,也是跟惜冰她们一样,只想让她高兴一些。 她叹了一口气,转眼看着袅晴含笑的模样,便是也淡淡与她笑道:“我真的都没事了,我不饿,你要是饿了,就跟春香一起吃些东西,我先去洗漱了。” 袅晴知道小姐洗漱不惯有人在身边侍候着,听了这话,便是含笑道:“那袅晴就在这里等小姐您,袅晴也不饿。” 沈鸿没有再说什么,站了起来,便是往洗漱房走去。 她这时候,根本就没想起来,或许是也没当回事,以为顾云忻昨天说的今天还会来的话,都是戏弄她的话,所以一直在浴桶里泡了许久。 春香在外头吩咐了小丫头们把院门关好了,就走进了里头来,跟袅晴说了两句以后,因为天晚了,小姐一般洗漱完没什么事情都不会吩咐人,所以她便是也回去洗洗准备睡觉了。 袅晴知道小姐有心事,所以见小姐洗漱许久也没出来,她也在房里耐心地等着,只是今晚夜风有些大了,吹得外面院子里的绿竹都沙沙作响,不知道是不是快要下雨了。 所以她走到窗前,正打算把窗关上了,免得夜里下雨冷到了小姐,却忽然被一个黑影在竹林里闪过,她吓了一跳。 袅晴正想大叫,那个黑影却是忽然站在了她的面前。 顾云忻做了个手势,让袅晴别惊动其他人。 他今天来的时辰跟昨天的差不多,只是没想到她们这么晚了还没睡,而且沈家今天的动静好像也有些奇怪之处,很多个院落的灯都在亮着。 但他既然来了,就没有不去看沈鸿的道理,而且以他的身手,也根本不惧会被沈家的人发现,有什么动静,他自有脱身的方法。 刚才翻墙跳下时,他就已经发现沈鸿房里的灯还在亮着,他越过竹林时,袅晴又正好走到了窗口,为了避免她惊叫引来了人,所以他这才现了身。 他相信袅晴见了他,就不会惊叫,而他也可以趁机问问她,沈家是不是出了些什么事情?这些事情,如果是跟沈鸿有关的,沈鸿倒不一定会告诉他。 如他所想的那样,袅晴见这个黑影竟然是他,果然便是吓得连忙噤了声了,还很紧张地四处张望了一下,又走出去,见外面小丫头都跑去休息了,她方才转身走进来。 低声跟他说道:“顾世子,您怎么会出现在这儿?您怎么我们家小姐就住在这个院子里?” 顾云忻没回答她的话,只是问她:“你家小姐呢?” “小姐,小姐还在洗漱呢。”袅晴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 顾云忻微微拧了拧眉,继续问她道:“沈家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我看很多院落的灯都还未熄灭。” 袅晴见他问,也不瞒他:“是大少爷,刚才在书院回来的路上,被郑王世子赵典的几个恶奴给打了,打得很是严重,夫人她……她也因为心疼大少爷,而对小姐说了一些话,小姐她受了一些委屈,所以如果顾世子您是来找小姐的,一会儿千万要注意,别惹了小姐又难过了。” 袅晴是聪明人,虽然不知道顾世子是什么时候知道小姐住在这儿的,但看他这幅熟门熟路的模样,也不像第一回来了,所以她也不纠结这个。 顾世子曾经帮了小姐很多的忙,就连乔公子的二叔也是顾世子帮忙找到的,所以袅晴很明白,顾世子是站在小姐这一边的,她并不如何担忧,倒是希望他一会儿能让小姐开心起来。 至于顾世子是否喜欢小姐,袅晴又看了看顾世子。 她觉得她已经没有什么不确定的了,而小姐对于顾世子又会是什么感觉,她虽然不确认,但可以肯定的是,小姐不会讨厌顾世子,不然这顾世子也不会来了。 “你先进来吧,我去看看小姐。” 袅晴怕他在外面待得久了,虽然说现在丫头们都睡了,可还是不敢冒这个险。 顾云忻轻轻一翻,便已经进了屋来,袅晴探出头去,张望了一下,方才伸出两手将窗关上了。 顾云忻昨天晚上来时,毕竟是熄了灯的,现在屋里点着蜡烛,沈鸿又还没有回来,他方才有时间打量着这屋里的环境与摆设。 袅晴出去时刻意把门带上了,虽然春香已经回房里歇息了,但到底还是不敢大意。 然后她走进了洗漱的房里,隔着屏风跟小姐轻声说道:“小姐,已经很晚了,水也该冷了,要不要袅晴进来给您添些热水?” 沈鸿在里头听见了,她也知道自己已经洗漱很久了,只是有些觉得累,泡在热水里她不大想动,所以听了袅晴这话,她方才拨动了一下水面上的玫瑰花瓣,说道:“不用了,我这就穿衣出来了。” 说着取了一旁的浴巾,换好了衣服,方才绕过了屏风。 袅晴见了小姐出来,方才低声与她说道:“小姐,顾世子来了,就在房里呢。” 沈鸿原本在一边拆着头上的珠钗,袅晴见了,便也上手去帮忙,但沈鸿听了这话,却是回头诧异地看着她,说道:“他又来了?” 又来了? 所以说,这顾世子还真的是不是第一次来找小姐。 袅晴不禁嘴角带了一些笑,虽然看小姐对顾世子不像是有那一层意思的,可到底顾世子这个人,她是觉得真的对小姐挺好的,而且她还三番两次地救了小姐,她倒是觉得,真的还挺适合小姐的。 0152 下雨 - 闲春 - 湖青 “小姐,顾世子他喜欢您是不是?袅晴觉得,他挺好的,刚好二夫人又是英国公府的,如果您能考虑顾世子……” “那不可能。”沈鸿想也没想,打断她的话道。 袅晴微愣,不明地问道:“为什么不可能?小姐,您难道还在喜欢乔公子吗?可是他身边已经有曹小姐了呀。” 袅晴看得出来,小姐是很关心乔公子的,而且有时候还会为了乔公子而黯然神伤,但乔公子毕竟已经有曹小姐了,所以若是小姐还喜欢乔公子,那小姐,又该怎么办呢? 沈鸿眉头微蹙着,她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就是觉得,和顾云忻就像两个世界的人,她不了解他。 其实按相处的时间长久上来说,她应该是和顾云忻相处得更多一些,也认识得更早一些,但面对他时,她却反而没有像面对乔靖远时有那种能带给她心沉静下来的感觉。 而她跟乔靖远之间,虽然接触的时间并不多,但她一见到他,她就能很清楚地感受到他的内心变化,他即使不说一句话,即使只是一个淡淡的眼神,却都能让她的心绪跟着他牵动,他悲她会悲,他喜她则喜。 不管有没有结果,这种才是心动的感觉,但跟顾云忻,却不是这样的。 她跟他之间有着距离,就好像在老宅里他养伤的那段期间,虽然可以聊天,可以说上几句话,但一直清晰地保持着距离,他不容易靠近,也不喜欢别人靠近他,现在他这样,给她的是种踩在云端上的感觉,她感觉不到真实。 袅晴看着小姐蹙着眉头的烦恼模样,看这样子,好像对顾世子真的没有那一层意思,还很觉得困扰呢,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走吧,我进去听听他又说些什么。” 沈鸿想不通顾云忻是什么时候对她有这一层意思的,便也不想了。 袅晴随在她身后,看见小姐只身着着里衣,便是拉住她的手道:“小姐,我去拿身衣裳给您先,您在这儿先等会儿。” 沈鸿低头一看,顿时便也是叹了一口气,说道:“看我这心里乱得,都没注意到。” 袅晴朝小姐笑笑,松了小姐的手便是回了房去。 顾云忻听见有人开门,回过头去看,却是袅晴。 袅晴朝他微微笑了笑:“小姐就快好了,顾世子再稍微等会儿。” 说着便是走进内室去,取了一身外衣出来。 顾云忻瞧着袅晴脸上些微的异样,和她手上的衣裳,随即也想到了些什么。 他不由瞧向门外,明明夜风凉得很,可他竟然觉得这一刻身上有些躁热了起来,他低头瞧了瞧自己身上的衣裳,然后伸了两手去整了整,一边想着些什么,心跳竟也莫名地跳得有些快了。 原来紧张人是这种又麻又热的感觉,还真是,让人陌生,又让人觉得期待。 他不由笑了一下,看着内室,又回头看着门外,那种心情真像看着铜漏里滴下的时间,竟然漫长得叫人没有一点耐心。 沈鸿穿了外衣,在快要到门口时,她盯着那房门透出的光亮,再次觉得心烦地叹了一口气。 有种硬着头皮才能走进去的感觉。 心想真是饶了她吧,她真的想拿块豆腐来糊脸,这样即使再窘她也无所谓了,又想起那句话,只要你不觉得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可是这句话它完全不适用于顾云忻呀,他哪里是那种会觉得尴尬的人。 沈鸿心烦意乱得叹气又摇头。 心想最后还是会只有她觉得尴尬,可是又觉得怪异,她明明也不算是那么个脸皮太过薄的人,可怎么遇上这顾云忻,她就会觉得这么别扭呢,坦坦荡荡的,他喜欢是他的事情,她不接受就是了。 心理建设了再三,沈鸿还是觉得窘,也只得再次深深吸了一口气,方才能继续硬着头皮往前走。 而顾云忻等得都觉得时间是不是不会走动了,自然是感受不到这种像沈鸿硬着头皮才能来见他的感觉了。 恰恰相反,他看着她沐浴后走进来的从脸庞到脖子都像凝润得跟玉石一样的肌肤,就马上感觉鼻端都已经嗅进了一种她沐浴后的好闻的香气。 他的鼻子向来灵得很,若是猜得不错,这是玫瑰花的香味。 他看着沈鸿拧着眉头走进来,连眼神都不带瞄他一眼的模样,便是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了起来。 心想这是在气他又来了,还是仍在感觉窘,抑或是两者有之? 沈鸿眼角余光督到他竟然是在笑,真是心里又气又奈他不何。 只得心里再次给自己进行了一番建设,方才在离他两步远时抬眼看了他:“你很闲是不是?你晚上都不睡觉休息的吗?这昨天晚上我就算了,可这里是我的闺房,你来去自如的,你能尊重一下我吗?” 顾云忻瞧着她的脸,然后便是抬了脚越过了她——一把将她身后的门关了。 沈鸿又惊又诧地转过头去看他。 他是没听清楚她话里的意思吗? “别生气,气坏了受罪的可是你自己,我可一点也不会觉得愧疚。” 顾云忻转过身来,看着她沉了气的神色,反而轻松地笑了一笑,然后他走了过来,脚步也没停顿地就拉过了她的手腕,带着她走进了内室去。 沈鸿跟在他身后被他拉着进了内室,顿时有一种真的很莫名其妙很荒唐很难理解的感觉涌上了心头来。 这是她的房间是吧?她说的是人类的语言是吧?他能听得懂她的意思是吧?可他怎么,怎么就跟没听见一样呢?难道她说得还不够清楚吗? 顾云忻回头看了一眼她已经愣了的样子,便是含笑然后双手按了她坐到了床边,自己方才慢条斯理地也坐了下去。 看着沈鸿一脸难以理喻地看着他的样子,他顿了顿,虽然她表现出来的对于他出现在她闺房的行为很是头疼很是困扰的样子,但是怎么说呢,若不是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他也不会三天两头地往她这儿跑惹她生气。 他白天公务忙,而她呢,一是现在最好别出门,二就是她即使出门吧她也不会登门他家,那他除了自己跑过来之外,还能有什么其他的机会能见到她呢? 他难得喜欢一个人,不想掩掩藏藏的,喜欢她,就想让她也喜欢他,心里也装着他。 他可不是那种能看着她投进别人的怀抱,或是看着沈家给她定亲,而一点事情也不做的男人。 可他同时呢,又不想勉强她,他也知道,她现在对他的感觉,还没有上升到跟他一样的程度,但就像他昨天跟她说的那样,他能肯定的,是她不会真的去讨厌他。 哪怕他这样夜闯她闺房,可她也只会有些恼怒,却不会真的因此而厌恶他。 这也是基于两人对彼此的一点了解了,他并不是一个性子轻薄的人,即使是进了她的闺房,他也不会对她做些什么过份的行为。 这种她对他的信任,正是他会再次出现在这里的原因。 打铁得趁热,她这么个慢热的人,明明对乔靖远有些意思,却因为曹小姐就将自己的感情埋藏了起来,他虽然吃味,但也正是因为看见她这样,他才会看出他自己对她也有这么一层意思。 所以呀,要想收获,就得努力了。 哪怕是她因为他这样而恼他几次,可是有些事情,就是一种习惯的形成,是种潜移墨化的陪伴,让她把她的心移到他身上,自然不会是件容易的事情。 冒冒被她恼的风险,徐徐地渐进,他也不急,不触到她的底线,在她气得快要翻脸时就退一退,下一次再渐进一点,像他这么聪明又长得这么好看的男人,没道理追个女人还能追不上了。 再说了,他即使是想让他娘遣媒人上门来说亲,但这些的前提,还得是她自己愿意。 所以现在,为免她即将恼羞成怒赶了他出去,他也只好收一收脸上的笑,正一正自己想笑的神色了。 虽然他是真的觉得她现在的表情是真的挺好笑的,她想赶他也赶不出去,对他又无可奈何,但怎么说呢,为了明天他还能来,他还是需要控制一下自己的表情的。 “别生气了,我今天过来,是真的有重要的事情的,说完我就走了。” 沈鸿本来想开口说话的,但被他先说了,他先说了,她即使无奈,也只能是先听他说些什么了。 顾云忻抿了抿嘴唇,看着她便是一本正经地说道:“我听说,沈昊被赵典报复了,所以我急着过来瞧瞧你的情况,你也知道,这赵典和沈昊的恩怨,跟你也是有些关系的,那赵典既然能动沈昊,也就有可能会想着怎么对你下手,你自己心里是怎么想的?” 沈鸿听了一愣。 其实回来以后,她也曾有想过这个问题,但随着时日一天天过去了,没什么事情,她也就不当回事了,直到今天,赵典使恶奴打了沈昊报复的行为,她因为沈夫人的那些话,一直情绪有些低沉的,也就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所以现在听顾云忻一说,她的心里也有些不安了。 这赵典是个恶霸,他若是想要报复,招数多得是,可谓是防不胜防了,而她又不能一直不出沈府,这可怎生是好? 沈鸿只觉得头更疼了,这时候顾云忻坐在这儿跟她商量这件事情,她倒是一下子就把刚才的窘和气恼全都忘却了,毕竟这件事情,才是真的是个大麻烦。 如果今天不是有乔靖远刚好出手相救,沈昊的性命怕是真的难保。 沈鸿被这件事情难住,垂着眼帘便是出神地坐在床边思索,而顾云忻坐在她身旁看着她,却是没出声,他就这么饶有意思地看着她,只觉得以前怎么就没发现,他会这样喜欢她呢。 这也是种缘份,明明是在沈家老宅那样跟京城相隔数千里的地方,谁能想到她居然会上京,上京就算了,居然还跟二婶认识,认识就算了,她们来历还这么离奇,离奇就算了,他偏偏还上心了。 外面忽然下起了雨,雨虽不大,但雨声还是清晰地传了进来。 听到了下雨的声音,沈鸿这才回过神来,下意识地往窗那边看去,但窗已经被关上了。 沈鸿于是侧了头去看顾云忻。 只见他的神色倒是一本正经的,她不由皱了眉头,他不是不能淋雨吗?那他现在还怎么回去?他怎么一点也不担心呢? “下雨了,你又不能冒雨出去,那现在你怎么办?” 顾云忻睨着她脸上露出的担忧之色,虽然真的心里很高兴,也很想笑,但他真的不能笑。 “先等着吧,雨总会停的。” 等着? 沈鸿看着他不像开玩笑的样子,便是显得欲言又止的。 “那要等到什么时候?如果要是下到天亮,难道你要在我这儿待到天亮才回去不成?” 顾云忻睨着她左右为难的神色,然后他抿了唇,站了起来,跟她说道:“那我现在就走,趁着现在雨还没下大起来,应该没有大碍的,明天我再来看你,看看要怎么去应对赵典。” 明天你还来? 沈鸿虽然担心他,但听了他这句话,还是很不可思议抬了眼去看他。 但顾云忻侧着脸,并没有看她一眼,看他的神色,倒像是她惹了他生气了。 沈鸿愣了一愣,然后也抿紧了嘴唇,微垂了眉头。 他的身体状况,前两天烧起来时确实很是严重,听晤语和晤言说的那几句话,这顾云忻的毒很是棘手,烧起来定是又会加重他的病情。 但若是要让他留在这里,她又真的是……这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本来就够尴尬了,她难道要在这里跟他对坐一夜? 顾云忻低头看着她为难的样子,不免还是觉得几分好笑,心想这心还是太软了。 “我先走了,你早些休息吧。” 他说着抬脚就要走去开窗。 沈鸿抬眼看着他,他半点也不提自己淋了雨会发烧,就跟那天在山上一样,如果不是她过去叫他,她根本不会知道他在发烧的事情。 沈鸿到底还是担忧,因此叫住了他:“还是等一会儿吧,等雨停了你再走。” 0153 无题 - 闲春 - 湖青 雨声倾盆落下,雨势越来越大。 顾云忻走了回来,和沈鸿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沈鸿看着他这幅像是在笑又不像在笑的样子,眉头便是又蹙了起来,怀疑地看着他说道:“你是在笑?”是在笑她吗? 顾云忻看着她,清了下嗓子,“没有啊,只是看你头疼的样子,替你也头疼罢了。”他说着便是左右看了一下,然后往书桌那边走去。 书桌旁边有一张矮榻,沈鸿平常是不用它的,现在顾云忻是打算把它搬到她的床边? 沈鸿有些欲言又止,可是要说不让他搬吧,他站在她面前,或者是坐在她身边,好像更不妥。 沈鸿这一迟疑,顾云忻已经将矮榻搬了过来了,他看着沈鸿有些愣愣的样子,便是露出了一丝笑容:“雨一时半会儿也停不了,我总不能一直站着吧,还是说,你愿意让我一直坐在你床上?” 果然。 沈鸿有些被噎的感觉。 他怎么好像有读心术似的,连她心里在想什么他都知道。 沈鸿看着他躺到了矮榻上,那榻不够长,他的长腿垂在一边,沈鸿愣愣地看着他,忽然发觉,她好像更尴尬,更被动了? 他是躺到矮榻上了,那她呢?她总不能坐在这儿看他吧?而如果要她也睡在床上,那就等于是和他面对着面了,这不是更让她为难吗? 她的眉头蹙得紧紧的,神色在为难和窘迫之间来来回回,顾云忻躺在那儿,却是没说话,看着她,眼里带着些笑意,然后他抬了下下巴喊她:“沈鸿?” 沈鸿愣愣地看向他:“怎么了?” “丢个枕头过来,不好睡。” 顾云忻一本正经地道,好像这是很平常的一件事情。 但沈鸿却是听得更愣了,他还管她要枕头?这可是她枕过的。 她看着他,他也看着她,他看了一会儿她,然后便是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意:“下雨天的时候,我头会有些疼,你给我个枕头埑着,我的头会好受一些。” 沈鸿也不知道他说的话到底是真的还是假的,只是看着他的神色,又看不出什么来,但想想他连发烧的事情都没打算让人知道,这头疼……算了,沈鸿转身去拿了里面的一个绣枕。 递过去给他,她一边问道:“我问了秦绮,她说你们家里,包括你娘,没有人知道你身体的情况,你都没有让太医给你诊治过的吗?” 顾云忻伸出手去接绣枕,一边却是眼里带着几丝笑意看着她,然后便将绣枕放在了他的头下枕着。 沈鸿被他这笑看得顿时便是又觉得脸有些烧了起来了,她不自在地挪了一下位置,往床柱那边靠去。 而舒舒服服地枕着柔软带着香味的绣枕,顾云忻却是将她脸上的各种神色都尽收了眼底,见她又快要被他看得要恼羞成怒了,他方才放松地开了口,睨着她笑道:“你是在关心我吗?” 沈鸿朝他看去,因为事关他的性命,所以即使听到他的话里有几分调侃的意思,她也没有太在意了,反而为他这种轻描淡写的态度而感到很不理解。 她认真地说道:“这毒你从去年到今年,都还没有解开过,你自己难道不着急的吗?它难道不会致命吗?可是我看那天晤语和晤言着急的样子,不像是没大碍的呀。” 顾云忻瞧着她,眼里还是盛着调笑人的笑意。 他缓缓说道:“我都中了两年了,连我自己都已经习惯身体里有它了,晤语和晤言也早就习惯了,你觉得我是有大碍还是没大碍?高瞻就是大夫,他的医术不比太医院的差,向来都是他帮我调理的,我也不想因为这事情惊动其他人。” 他说这话时,沈鸿注意到他像是还有一些话没说出来。 不过想想也是,从救他的那一天起,他说话都是点到即止,从来不会跟人交底,毕竟像他这种身份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地完全地去信任一个人?说不定他那天在山洞之所以不跟她说他发烧的事情,就是因为不想惊动她。 不想让人知道他的毒还在,不想让人知道他的脆弱之处。 沈鸿想着这些,神色便是亦收了一收,心想看来她开了一个不怎么合适的话题。 所以说呀,她根本不了解他,这也就是为什么,跟他相处的感觉会跟乔靖远的不一样了。 乔靖远是那种如果他不想说,他就会选择不说,但他若是愿意说,说的就会是真话,他不会骗你,他能带给人一种可以去相信他的踏实的感觉。 而顾云忻,却是会像隔着一层布,家世或是其他的原因,使他对人说话会选择保留着一部份,有时候你会分不清他说的到底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些或许对他和他人,都是正常的习惯的,因为他这样的身份,身边来往的人大多也会是这样彼此试探暗涌的社交关系,就算是她,有时候待人也会是如此,因为这也是保护自己的方式。 但不知为何,沈鸿想到这些,却是心里隐隐有些不太舒服。 她不太喜欢这种需要猜测他人说的话是真是假的感觉,如果他不想说,他可以实说他不想谈论这件事情,但不必为了让她消除疑虑,而说些似是而非的话。 顾云忻瞧着她的神色不太对劲,他略略一想,便知道她想歪到哪儿去了。 “手伸过来。” 他缓缓地坐了起来,看着她一边说话,一边便伸出了他的一只手来。 沈鸿正是心里有些别扭着呢,听了他这话,便是看着他问道:“为什么?” “伸过来你就知道了。” 顾云忻睨着她,眼里的笑意收了起来,没什么神情,只是仍然伸着他的手。 沈鸿看不出来他到底是怎么了,有些犹豫地看着他,却是迟迟不肯伸出手去,只是自己化解尴尬道:“我不伸,我又不是你弟弟,你让我伸手就伸手,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顾云忻轻笑了一下,睨着她别扭的样子,然后便是自己伸长了手去握她的。 沈鸿一惊,又是这样不问她的意见,她下意识地想扯出自己的手来,但顿了一下,抬眼诧异地看着他,这才明白他为什么让她伸手的意思。 顾云忻看着她轻轻地笑:“摸到了吗?冰冷的。我真的没有骗你,我真的头疼,但也真的没有大碍。” 沈鸿有些微怔,看着他,他不知道她怎么会猜得出她心里在想什么,她的神色难道有那么明显吗? “你一直都是如此的吗?若是下雨你就头疼,手脚冰冷,还很容易发烧,那这两年,你都没有让人发现过的吗?” “并不是一直都这样,只是上元节那天,在永福楼吃饭时,又中了人家的招,情况才会严重了些,以前不头疼,现在才有头疼的症状,以前的毒也不是经常会发作,现在,却是淋不得雨,还三天两头的都会有些冰凉的。” 沈鸿听得怔怔的。 然后她回过神来,便是难免觉得愧疚和不安,她刚才还觉得他对她有所欺骗和隐瞒呢,可没想到,头疼是真的。 她不安地抽出了她的手来,然后便是赶紧跟他说道:“那你还是快躺下吧,你的头疼,难道真的没事吗?”她说着,便是又转身,把自己床上的锦被都抱了起来想给他。 顾云忻想笑。 接过了她手中的被子,他便是又站了起来,放回了她的床上。 “头疼现在还没什么大碍,但以后就很难说了。” 他顿了顿,看着沈鸿,这些话他原本不想跟她说的,但现在,他想跟她说,因为想要她真的能信任他,他就不该对她有所保留,所以他沉了一些语调说道:“高瞻说,如果我再找不到下药的方子,或是解药,或许我就只有,两年的寿命了。” 沈鸿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 “两年?” “两年。” 沈鸿看着他,神色煞白,可他看不出来一点开玩笑的样子。 而且,他也确实没必要跟她开这种玩笑,跟自己的意中人说他只够活两年了,这不是等于让人家别喜欢他吗,但他却把这话跟她说了,沈鸿有点心乱如麻。 顾云忻坐到了她的身边,看着她被吓到的样子,他只淡淡说道:“别被高瞻的话骗到了,他们当大夫的,有时候怕人不重视,往往喜欢往重里说,我这两年都没给他找到毒药的方子,他头疼呢,觉得我故意懒怠了,催着我快点着手这件事情。” 沈鸿只是不说话地瞧着他。 说实话,他的话,确实有些吓到她了。 因为他看着这么年轻,你怎么能想象得到,他如果没有找到解药,就只剩下两年的寿命了呢?即使是不认识的人,你听到了也会感到难过,更何况他,还帮过她那么多呢。 沈鸿眼眶微红,连忙移开了视线,不想让他看见她掉泪的样子。 可顾云忻却是被她的眼泪而弄得也有些愣了一愣,他不由两手扶正了她的肩,看着她,他有些冲动而欲言又止,她竟然为了他而掉泪?这个认知,让他的心情真的是很复杂。 他一面觉得欢喜,一面却是不想看着她那样担忧和伤心。 沈鸿又觉得窘,扯开了他的手,她便是移开了眼说道:“雨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停,你头疼,还是去榻上躺着吧。” 顾云忻知道她不自在,便也不勉强她,重新走了回去躺下。 只是睨着她,他也不好开玩笑,因此正正经经地说道:“你也歇下吧,不然你这样坐着,我也睡不了呀。” 沈鸿看着他,她也知道自己也不好在这儿坐上一夜,而且就像他说的,她要是一直坐在那儿,他又怎好闭上眼歇息? 因此虽然不太习惯,但还是没有反对,慢慢脱了鞋,便是上了床,扯过了一旁的被子盖上时,她坐在那儿然后转眼看向他。 他的目光让她难以忽略。 她心里有些微异样,张了张嘴,她想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只是躺下,往里侧着身。 房间里一时静悄悄的,只有风声雨声打雷声,沈鸿听着这些声音,虽然是背向着他休息,但还是觉得没法真正放松,毕竟她还从来没有跟一个男人这么在一个房间里单独相处过。 尤其是,他好像还没睡。 沈鸿忍不住抬了下头去看他,正好对上他的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烛光下,他的眼睛异常的耀眼。 他没有取笑她,只是淡淡开口:“听袅晴说,你今天,还哭了一次?” 沈鸿只瞧着他,他提到这事情,她倒是没有什么好窘的,躺了回去,她方才缓缓说道:“她是无心的,而且她说的话,也是在理的,沈昊确实是因为我,才会和赵典发生冲突。” 顾云忻瞧着她的背影,好一会儿都没有说话,只是在最后闭眼休息前才说了一句:“沈鸿,改天跟我说说,你和二婶以前的事情吧,就当聊天也行。” 沈鸿听了只微微觉得有些异样的心绪升了上来,但顾虑着什么,她没有再说话。 沈鸿听着风雨声渐渐地也睡着了。 等第二天醒来时,沈鸿才吓了一跳,她连忙坐了起来往地上看,只见顾云忻早就走了,她抬眼往书桌那边看,那张矮榻也已经放加回了原位,就像没动过一样。 这时候的时辰还早,只有微微的一点亮光,沈鸿听着外面屋檐的雨滴下来的声音,看样子这雨下停了,只是不知道顾云忻是什么时候走的。 沈鸿又慢慢躺了回去,想着顾云忻说的那些话,难免心情也有些沉重了些。 郑王府里,赵典昨天让人去打沈昊,结果却被多管闲事的人给救了,所以回去以后,就马上让人去问去查,这多管闲事的人到底是谁。 现在奴才来回报了,说是问清楚了,不过是一个上京来赴考的学子罢了。 赵典于是又点了几个打手随着他出门,原本是打算给这个多管闲事的人一些教训的,在京城这个权贵的地方,不该多管的闲事就不要多管,他得让京城里的人都看看,得罪他的下场。 只是他才出了郑王府没多远,就接连被人用石头打中了膝盖,一连摔了七八跤。 赵典又气又怒,偏生郑王府这一块地方,平时根本没有老百姓敢走过,现在更是除了他和他的那些打手之外,连只鸟雀都没有飞过,哪来的人? 赵典吼了好半天,也没找着人,他就算有一腔的怒火也找不着行凶的人,于是也只得认了,正打算再往前走,那石头又朝他的膝盖打了过来,摔得赵典两腿都差点站不起来了。 那些打手也觉得邪门了,于是连忙后退着,扶了赵典便是又返回了郑王府里。 0155 无题 - 闲春 - 湖青 赵典一肚子的气,踹了几个奴才,结果自己也几乎又摔了一次。 两膝盖摔得都发疼发软了,赵典让人扶着,刚走到九曲桥那边,却是抬眼就见那裴云衣正在那儿看着池水出神。 赵典正是要找人发发火呢,见了这个贱人,那是正好! 赵典推开扶着他的两奴才,腆着肚子便是大摇大摆地走了过去,脸上怒气即将要发作。 裴云衣侧眼看了他一眼。 她身边跟着的小丫头胆子小,见了赵典这幅神色下意识地便是轻轻扯了裴云衣的衣袖,想要劝她先离开这儿。 但裴云衣只是低头看了她一眼,不轻不重地说道:“无防,让他过来吧。” 赵典走了过来,上下扫着她的身段,然后便是嗤笑道:“别以为你能逃得出我的手掌心,等你出了这个府,老子弄死你!” 说着便是一把扯过了裴云衣,“你以为有我老子救了你,你就能高人一等吗?你不过就是我买来的一个贱人,我让你活,你才能活!我让你死,你就一定活不了!不过你放心,老子不会让你很容易地就死去了,老子一定好好折磨你!让你知道,逃走的下场就是这样!” 裴云衣眼神冷冷地看着他。 然后她也笑了,笑的幅度虽不大,却是极讥讽人的。 “就凭你?一个废人!你要怎么折磨我?你连个男人都不是!哈哈!” 这话她说得极轻,但正因此,讽刺的意味才更显出了轻蔑。 赵典彻底被她激怒,他红了眼,反手就是给了她一巴掌,然后一脚便是将她踹了出去! 裴云衣被他重重地踹在地上,嘴角流着血,她并没有大叫,只是拿手轻轻抹了一下嘴角的血,然后更是张扬地轻蔑地嘲笑地看着他。 她哈哈笑道:“你除了靠打女人发泄你内心的愤怒和无能之外,你还能干些什么?赵典,我真是看不起你呀,你说你都废了,你也能算是个男人?” 她张扬的笑声,话里的嘲讽,气得赵典真是想杀了她,胸口上下剧烈气伏碰上。 “你这个贱人!你敢笑话我!” 赵典一连踹了她几脚,还不觉解恨,正要走过去揪着她。 那边赵玞却是正好看见了这一幕,他怒气冲天,大吼了一声:“赵典!住手!” 裴云衣看准机会,趁赵典顿了那一下,她便是马上站了起来,然后踩上了白石栏杆,跳进了水里去。 “啊!” 那个小丫头吓得尖叫了起来!因为第一次看见有人在她面前寻死! 赵典也一愣,看着水下溅起的水花,他气得伸脚便是一踹那白石栏杆:“贱人!贱人!” 赵玞看了这一幕,彻底地被激怒红了眼,他大走到赵典面前,反手便是给了他一巴掌:“我看你真是活腻了!我真是后悔,我怎么就养了你这么一个目无王法的逆子!” 赵典被他这一巴掌打得懵了! 他瞪着他父王!他可是打了他第二次了!就为了这个女人! 赵玞却是不再看他,他三两下地就飞速脱下了自己的外袍,然后一脚踏上了白石栏杆,动作快健地便是跳下了水去救人! 赵典看着那水下搂抱着的一对男女,他像疯了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原来是这样,他笑着转身而去,眼里又是笑又是泪的,真是把在场的几个下人都吓得头低得不能再低。 …… 当赵潇得到消息匆匆赶往赵典房里去看他时,他已经将他的房间拆得什么东西都不剩了! 赵潇看着他,她站在门口,胸口气伏着,她深深呼吸了几口气,赵典就背对着她,又哭又笑的,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这样像个疯子,她转过身离去! 她走了出来,招过自己的心腹丫环吩咐了几句后,她转过眼去,看着父王院落的那个方向,露出了哀凄却憎恨的神色。 沈府,沈鸿一早起来就显得有些心事重重的,沈惜冰过来看过了她,安慰了几句以后,便是随着她娘去看沈昊去了。 接着沈惜月也是过来安慰了几句,她倒是不急着去看沈昊,只是看见大姐情绪低沉的,以为她还是受昨天母亲说的那些话的影响,也就没敢再打扰她,告辞了也随着她娘出府买东西去了。 袅晴端着茶水上来,小姐心情不好,若是像往日那样,倒是可以提议小姐出门走走散散心的,只是现在她们又不好出门,连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小姐了。 正在头疼着呢,外面春香却是走了进来说道:“成国公府的苏小姐来看小姐了。” 是苏稚来了,袅晴看着小姐,便是眉头舒散地笑了一笑。 苏小姐人小鬼大,又聪明又爱说话逗小姐,定能让小姐的郁沉的心情消散不少的。 沈鸿听到苏稚来了,便是也有些欣喜,张着眼往门口看去。 春香撩开了珠帘,苏稚明快可爱的脸蛋儿便出现在了沈鸿和袅晴面前。 “沈姐姐,我来看你来了,你在干什么呀?” 苏稚说着走过来,然后坐在了沈鸿的旁边,宝石一般的眼睛就这么亮闪闪地瞧着她。 沈鸿便也笑着看她:“你怎么过来了?” “我就是过来看看你呀!不过,还有人比我想更要见到你,只是他,不好进来。” 苏稚仰着头,心情十分愉快地看着沈姐姐。 她早上的时候,因为看见高瞻哥哥要出门,便问了他一句他是不是要过去英国公府,高瞻哥哥说是,所以她想了一想,便是跟着他去了,因为她想要看看那顾世子,想要替沈姐姐问他几句话。 但去到那儿以后,高瞻哥哥就和顾世子一直待在书房的内室里,她坐在外面,一直都等不到他们出来,所以自己无聊了,便想着出去走走。 或是到英国公夫人那里去请个安,或是到二夫人那里去问个好,总归就是打发一下时间。 但她没想到,在路上就遇到了顾世子他弟弟,他说他叫顾云识,还说他早就听过我的名字了,还知道她和沈姐姐是好朋友。 她看他说话伶俐,人又长得聪明可爱,脸还白白软软的,真是一点也不像男孩子的脸,而且他的脸上还一直带着她=好看的笑容,叫人真的是很容易就喜欢上他。 而且他还是顾世子的弟弟,所以呀,她就跟他也自我介绍了一下。 两人坐在柳树荫底下畅谈了一番,谈着谈着,就说到了沈姐姐的身上。 他说,他知道他哥哥喜欢沈姐姐,她也说,她也知道他哥哥喜欢沈姐姐。 他说他很高兴看到他哥哥喜欢一个女人,这个女人,他还不讨厌,挺好的,这话她爱听,所以她也跟着说,她也很高兴,因为她觉得他哥哥人长得好,也不坏,还喜欢沈姐姐,他们两个都是她很喜欢的人。 他们聊得愉快了,又兴起了,所以呀,两个人一拍即合。 他说他想上沈府去看沈姐姐,只是他和沈家的人不熟,不好上门,所以她就自告奋勇,由她来沈家,然后请沈姐姐出门去。 这样大家就可以坐在酒楼里,大吃大喝一顿,就像人家常说的,三五知已好友,约在一起,高歌美酒,人生最潇洒得意之事不过如此。 现在,那顾云识就坐在酒楼里等着她们去呢。 沈鸿真是有些像听戏一样,苏稚讲得又快又脆的,脸上又得意又高兴的,弄得她和袅晴一边听着一边便是忍不住笑了起来。 “所以呀,沈姐姐,你现在快点随我出府去,别让他久等了!” 沈鸿和袅晴对望了一眼,然后沈鸿便是问道:“那他在哪间酒楼等呀?” “就在如意戏楼对面的那间,我也忘了叫什么了,反正就在那儿,很好找的。” 沈鸿想了一想,还是有些为难。 这顾云识和苏稚不知道她的情况,现在前天那辆出现在沈家门口的马车和人还没查清楚,又添了赵典的事情,她出门会不会有危险,真的是很难说。 但顾云识又已经在酒楼里等着她们过去了,他一番兴致脖脖的,和苏稚聊得这么畅快,若是她扫兴了,又不太好。 苏稚看着沈姐姐这神色,便是不明地问道:“沈姐姐,你是不愿意去吗?为什么呀?” 沈鸿看着她笑道:“我不是不愿意去,只是,我不好出门去,我的情况最近有些特殊。” “怎么特殊了?” 苏稚正好是好奇的年纪,想到什么就问什么了。 沈鸿便将自己前番出门遇到的事情和她说了一说,至于赵典的,倒是没有说给她听,她到底是个心思单纯的小孩子,如果知道赵典,不小心又碰见了他,说不定会给她惹上麻烦的。 而苏稚听了沈姐姐的这话,眉头便是也皱了皱:“还有这样的事情,可是该怎么办呀?云识哥哥还在酒楼里等着咱们去呢。” 说着想着,然后苏稚便是眼神一亮,又笑了起来:“我有办法了!不如我们女扮男装吧!从你们沈家的后门出去,没有人认识我们的,以前你们不是也这样过吗?” 沈鸿听了恍然大悟,和袅晴相视一笑。 “对呀,我怎么没想到呢?这回了沈家以后,就一直穿着女装,压根儿就没想起来异装打扮出门,我们悄悄地从后门溜出去,想来也没有人会发现的。” “嗯,那现在事情解决了,你们的男装衣服,应该还在吧?” “在,就在厢底下呢,我一直保留着,就是想着小姐有一天或许还能用上。”袅晴在一旁开心地说道。 因为看小姐在府里也闷着,心情又低落的,所以现在听到小姐和她都可以乔装打扮出去了,连她也是高兴得心情愉悦的。 三人说做就做,沈鸿和袅晴换好了衣服,梳好了男装的头发,再将自己的面容弄得像男子的肤色一点,便是打算出门去了。 春香正好拿着沈惜月刚刚让人送过来的一盒糕点进来,见了他们,便是诧异地说道:“小姐……你们,你们怎么扮成这个模样了?” 沈鸿笑着和苏稚对视了一眼,然后说道:“没事,我有事情要出去一下,想着乔装成男子的扮相会安全方便一点,你以后习惯了就好了。” 春香愣愣的,见小姐这么说,又都弄好了,她也不好再劝她,因此将糕点放在桌上说道:“这是五小姐让人送过来的,说是和周姨娘出去买了好些东西,让您尝一尝,若是好吃,明天她还继续去给您买。” 沈鸿微微笑了笑,“那向我谢谢她了,这里有支簪子,你也替我送过去给她。”说着便是拿了妆台上的一支镶珍珠的簪子,交给了她。 春香接了簪子,还是有些觉得挺奇怪的,怎么小姐才刚回来没多久,就会跟三小姐和五小姐玩得这么要好了,尤其是五小姐,她眼高挑剔,居然会被小姐收服得像亲妹妹一样听她的话…… 春香百思不得其解地拿着簪子转身走了出去。 沈鸿和袅晴打量了一眼对方,看彼此都收拾妥当,没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了,方才随着苏稚从后门出了府去。 只是她们都没料到,哪怕是从后门出的府去,也乔装打扮成男子了,可还是被人给盯上了。 赵义在府里接到了一封信,便是匆匆地也出了府去。 他骑着马出了城,来到了京郊外那处他时常去小住几天的茂林里,郁郁葱葱的修竹随着微风摆动,发出沙沙的响声。 他下了马,将马系在其中一棵树上,便是左右看了看,方才提脚往里面走去。 他走到那处他时常钓鱼的地方,脚下都是大小不一的石头,风景仍是如同往常那样怡人,他一边走一边便是皱着眉头。 那封信,是二夫人写给他的,约他在这儿见面。 虽然他不知道二夫人为什么会这么大胆地给他写这封信,但是他看了信,也没想那么多,二夫人和英国公府都帮了他那么多,现在二夫人既然约了他来,那必定也是有要紧事情的。 而且,他想起那天在书坊里二夫人和他……虽然是他的错觉,但他还是不能不来。 所以他一刻也不敢耽搁,骑了马连随从也没唤就出门了。 只是现在,这里静幽幽的,就跟往常一样看不到人烟。 赵义走着看着,他也不敢大声地喊,只能到处走一走,看看二夫人是否在别处等他。 0156 无题 - 闲春 - 湖青 赵潇听到赵义已经出了门后,转过身便带着侍女出了门,坐了马车去了英国公府。 跟徐徘闲聊了几句以后,赵潇便告辞了出来,说是也去找二夫人请个安。 因为赵潇是时常上门来跟徐徘聊聊家常的,所以徐徘也没有怀疑,也只当她跟往常一样,喊了自己的大丫环领她过去秦绮那儿。 赵潇来到秦绮院子时,秦绮正好是要出门,两人差点碰了个满怀,眼神对上时,秦绮神色下意识地冷了冷,而赵潇却是含着笑,神色异常的温柔。 “二夫人是要出门吗?我还说,要来给二夫人请个安呢。” 见了这个赵潇,秦绮难免会想到那天,赵潇对赵义说的那些愤恨的话。 她跟赵典都是一心想致赵义于死地的人,见了她,秦绮实在是连演戏的表情都欠奉。 所以她只是不冷不热地看着她,说道:“是吗?那真是不巧了,我刚好有事情要出趟门,情况有些着急,失礼之处,还请谅解。” 赵潇似乎一点也不奇怪她的态度,只是很平静地说道:“那二夫人有急事,我自然是不好再打扰您了,不过既然都是要出府,那不如,在路上聊几句?” 秦绮睨着她,赵潇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好吧,其实我是有些事情,想找二夫人帮些忙,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单独和二夫人说两句?” 秦绮微微皱了皱眉。 这话她自然是不难听出其中有些内情,只是,她素来和她没来往,这忽然来找她,会是有什么样的事情? 秦绮思量了一下,心想就当听听她来的目的,于是回头对白露和秋月说道:“那你们在这儿等着我,我和宜春郡主到那边去说几句话。” 白露和秋月虽然也是很奇怪这宜春郡主能来找小姐有什么事情,但听小姐这般说了,两人便是应了一声是,等在原地不动。 秦绮和赵潇缓缓地走在朱红的回廊下。 英国公府到处都是美景,那些假山池水,亭台楼阁,比之郑王府也不差。 赵潇走了一段路也没出声,秦绮平常虽然不是个没有耐性的人,但对于这个赵潇,她却是半分耐性也不想给。 所以等走出了一段距离后,见赵潇还没开口,秦绮便转过了头去,停步问她:“宜春郡主不是说有话要跟我说?这里都没人了,您怎么还不说呢?” 赵潇看着秦绮,不慌不忙地打量了她一会儿,方才轻笑了一声,说道:“看来我不是很得二夫人的喜欢,平常见二夫人跟其他的世家夫人说话,总是谈笑风声的,这怎么对着我,倒是连一点时间也不愿意给我呢?” “您误会了,我刚才不是说了吗?我有事情急着要出门呢,所以还请您,有话,就直来直说,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拐弯抹角了。” “二夫人是真性情,早听说了二夫人丢了记忆以后,就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极有主见,行事也很干脆利落,现在我是信了。其实我今天来吧,是真的有事情想请二夫人帮我拿一下主意的。” 秦绮只是瞧着她。 赵潇含笑道:“这事情,说起来,不过是我们郑王府的丑事,不过,我也是没有其他的法子了,本来过府来,就是想找您的大嫂聊几句开开怀的,但我见她也是满腹心事的,又不好把自己的烦心事说给她,免得她更添了忧心之事,您说,这世上的事情,是不是很难有两全的呢?” 秦绮微微蹙了蹙眉。 这说了长篇大论的,无非就是绕了个弯来专门找她,直说就是了,何必如此绕弯?她的心里狐疑更甚,心里也在猜想,莫非她要跟她说的是赵义的事情?可是她又是怎么知道她在意赵义的? 赵潇好似没看见她紧蹙着的眉头,往前缓缓走着,便是一边叹气一边说道:“想必二夫人也听说了,我们郑王府向来不太太平,我的那个弟弟呀,是个不成气候的东西,他一直就怨恨着我的那个庶弟,” 说到这儿时,赵潇侧头看着秦绮,像怕她不知道似的:“就是那天在溪边垂钓的那个,他叫赵义,二夫人是见过他的。他娘,是我娘的婢女,我的母亲,就是因为他的母亲而死的。” “所以,赵典就对他恨之入骨,那天在护国寺差点闹出人命的事情,就是因为幸好有你们英国公府的人在,他才没有闯出大祸,赵义也才捡回了一条命,但今天,我看见赵典又点了人手出去了,我问他去哪儿,他说,他又要去找赵义撒气,您说我该怎么办才好呀?” 秦绮只觉得浑身都在发冷,但她只能一动不动地站着听着。 赵潇便也停下了脚步,温柔地看着她说道:“所以我才说,想来找二夫人帮我出个主意,怎么样,才能让赵典不打死赵义呢?我听说他一个人骑马出了门,还是去那溪边,那儿向来没什么人走过,若是有个哪儿受了伤的,怕是也没人知道,到时要是救治不及时,那可是麻烦了。” 秦绮盯着她。 “你跟我说这些是什么意思?你若是有心想要救他,你早就去了,何必在这儿绕着弯子跟我暗示呢?我实在是不懂你什么意思。不奉陪了。” 说罢转身便是要走。 赵潇在她身后笑道:“二夫人别误会,我就是想要找个人一吐为快罢了,毕竟我只有赵典一个亲弟弟,我虽然也恨那赵义,却是不想因为恨他,而使我那弟弟也赔了命的,但不管怎么说,我现在说这些或许也来不急了。” “所以若是有让二夫人觉得冒犯之处,二夫人大可把我说的话当成一阵风过去了。” 秦绮顿了一下脚步,并没有理会她,往前走回去了。 白露和秋月还在院子门口等着她,见她回来了,却是一脸的冷色,两人也有些吓到了,白露连忙问道:“小姐,那宜春郡主跟您都说了些什么了?” 秦绮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只是往前快步走去,白露和秋月连忙跟着上去。 秦绮一路快步走着,一路便是想着对策。 这赵潇刻意来跟她说这些,显然是对她和赵义起了疑心了,她想起来那天,她救赵义时,那赵典也是在场的,难道是那时就已经知道了? 那赵潇现在来跟她说这些,目的很显而易见,如果她不管不顾心慌意乱地跑去找他救他,定会弄出大新闻来…… 她想着,强迫自己镇定下来,然而还是怕时间晚了,所以提着裙摆便是快跑着往顾云忻的书房去。 白露和秋月见小姐惊慌成这样,两人也是惊慌了起来,连忙也追着小姐而去。 高瞻正在书房的内室里给顾云忻施着针,秦绮跑进来时,李峤还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便是伸手去拦她。 秦绮几乎红了眼,李峤挡在她的身前,她不管不顾地推开了他,便是往书房里走去。 晤语和晤言就在书房里,见了二夫人这般惊慌失措地跑了进来,两人也是讶异。 “二夫人,主子在里头有事情,二夫人有什么急事可以跟我说。”晤语和晤言两人充当了内室的门,挡住了她的路。 秦绮几乎要掉泪:“你们两个进去跟他说,我有紧要的事情需要找他。” …… 酒楼里,顾云识点了一桌子的好菜,因为他不喝酒,而沈小姐和苏稚自然也是不喝酒的,所以他就没点酒,不过有这么一桌子菜,再想象着一会儿他和沈小姐还有苏稚坐在这儿聊天说话,那场景,真是够有意思的。 只是,顾云识想着,总觉得缺了些什么,再细想了一下,才发觉,原来是缺了二婶,如果连哥哥也能过来,那就更好了。 他想着,便是跟施戈说道:“施戈,你跑回府里一趟,刚才跟苏稚一时说得高兴就出来了,也没想起二婶来,这怎么能缺了她呢?然后,你再去问问我哥,看他要不要过来?” 施戈知道小二爷喜爱热闹,这又是第一次请人家沈小姐吃饭,心里也是高兴的。 但是小二爷出来,身边就只带了他一个,如果他回去了,那小二爷一个人在这儿等,这酒楼虽说也安全,但不怕一万只怕万一呀,他做小二爷的贴身小厮兼贴身护卫,还是不赞成留小二爷一个人在这儿等。 所以他便是小心地笑道:“小二爷,我看下次再请二夫人和世子来吧,您想想,这沈小姐一会儿若是来了,看见世子在这儿,那她多不好意思呀,虽说世子的意思咱们都知道,但人家沈小姐什么心思,那还不清楚呢。” “而二夫人那儿,二爷他眼睛又还没恢复,也不好走开,还是下次,下次一次性把所有人都请来,包括岳宇朱权他们也一并叫来,咱们再热闹热闹,那不是更妥当吗?” 顾云识虽然还是觉得缺了点什么,但想想施戈说的话也有些道理。 刚才在府里,跟苏稚聊天时,他也是听她提到了,说是沈小姐很是别扭,对哥哥避而不谈的。 “那好吧,那就等下次吧,只是,怎么都这么久了,她们还没到呀?施戈,要不你下楼去接接她们?” 下楼那倒可以,施戈应了一声,走出包厢正打算下楼去,却见到人已经上楼来了。 “小二爷,不用接了,她们来了。” 施戈喊了一声,顾云识笑了起来,张着眼往门口看去。 苏稚拉着沈鸿的手走了进来,见了顾云识便是笑道:“云识哥哥,你看,我把沈姐姐给您请来了。” 沈鸿见了这顾云识,脸上便是微微笑了一下。 虽然她见了顾云忻会觉得窘,但这种感觉在顾云识这儿却是没有多少,大概是觉得顾云识还是个孩子。 “顾公子,让您久等了。” 客气的话总是要说的,沈鸿朝他含笑颔首。 顾云识笑眯眯的,连忙招呼着她们坐下,“快请坐,菜我都点好了,都是这酒楼里的招牌菜,你们放心,经过我尝试点评好吃的,就绝对是真的好吃的,不信你们一会儿尝尝。” 沈鸿和苏稚对视了一眼,然后两人坐下,苏稚便是开口说道:“刚才在英国公府,你说你想上沈家找沈姐姐说话,我现在人是给你请来了,那你有什么想跟沈姐姐说的,你就说吧,也让我听听,你到底会问些什么。” 她的话又脆又快,还带着几分逗趣,沈鸿看着顾云识笑眯眯的脸,顿时便是有些觉得头疼了。 刚才她还想着不过是跟两个半大的孩子吃个饭罢了,但竟忘了苏稚和顾云识,也是有人的好奇心的。 顾云识看着沈小姐,便是笑了笑,“先不急着问,这一坐下就问,要是把沈小姐给吓到了,我怕回头我哥要说我了。” 苏稚听了便是一笑,看着沈姐姐便是说道:“沈姐姐你听见了吗?你现在相信没有,那顾世子他就是对你有意的,你看他弟弟都这么打趣你了,你还说有什么误会没有?” 沈鸿脸色有些烧,若不是脸上抹了遮掩肤色的粉,怕是早就能看出来了。 她微微有些窘,于是急中生智说道:“既然是小二爷请吃饭,只是聊聊天的话未免太单调了,那不如,我们一边吃饭,一边玩个游戏吧。” 听到玩游戏,苏稚一下子就觉得新鲜了:“那玩什么?” 顾云识在旁边也露出了感兴趣的神色来。 沈鸿便微微笑道:“这个游戏呀很是简单,就是只摇骰子,比大小,输的人呢,就要回答赢的人问的任何问题,你们想想,这样子,是不是很有趣呢?如果我输了,你们可以直接问我任何你们想问的问题,而如果你们输了,我也同样可以问你们任何问题,这可比只是单单聊天有趣多了,而且能够更快速地了解到更多的信息。” 顾云识听了,眼都亮了:“哎,这个主意好呀,反正我是有挺多问题想问你的,就是没太好意思,现在既然你说了这个游戏,那我们还等什么呀,赶紧开始才好呀。” 苏稚也是大笑着说好。 沈鸿见他们同意,便把规则再仔细地说了一下,比如说,如果问的问题不想回答,可以选择接受惩罚,罚些什么可以由赢的人来决定。 三人一拍即合,施戈便是笑着让小二哥去把骰子拿进来供他们玩闹。 0157 疑心 - 闲春 - 湖青 英国公府里,听完了秦绮的话以后,顾云忻和高瞻都不由微微皱起了眉头。 并不是他们冷漠,而是秦绮的反应太过了些,虽说这赵义的遭遇,他们也很同情,若是他们遇见了,也一定会是很愤慨,就像那天在护国寺一样。 但今天,仅仅只是因为赵潇的一番话,秦绮就急出了她平时从来没有的样子,甚至连眼眶都红了,这要是还说没事,都是骗人的。 毕竟那赵义,跟她又有什么关系? 顾云忻和高瞻对视了一眼,虽然他们有疑问,但现在情况也不好多问,赵义和他们虽然并不是多么深厚亲近的关系,但到底也是人命一条,又如何能不理会? 高瞻看了一眼秦绮,转眼和顾云忻说道:“这事情就交给我去办了,你在府里休息着,我看这天又是要下雨的节奏,你还是别出去。” “那我让晤语带几个人跟你一起去,你们都小心些。” 顾云忻也不和他客气。 高瞻转身便要走,又想起来了什么,于是又回头和他说道:“小稚不知道跑到哪儿去了,我带了她出来,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呢,你一会儿派人帮我把她送回府里去,不然我二叔又要骂我了。” 顾云忻看着他:“放心吧,我一会儿让晤言送她回去,”说着顿了一下,转看向秦绮,沉吟了一会儿道:“二婶不必跟着去了,有高瞻和晤语去就好,您到底还是个妇人家,去了也帮不上什么忙,二叔那儿,还要您回去照顾呢。” 秦绮听了看着顾云忻,他的眼神带着几分深意,俨然已经对她的反应起疑了。 虽说顾云忻本就知道她不是他真正的二婶,但不管怎么说,她到底占了这躯壳,她现在是英国公府的二夫人,如果她真要是做出了什么对不起顾若棠的事情,这顾云忻恐怕也不会对她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 秦绮的心情沉淀了下来,虽然还是不放心赵义,但此时此刻,不管是为了赵义,还是为了她自己,她确实都不能随着高瞻他们一起去,流言扉语不管是什么时候,都是能摧毁一个人的。 “好,我不去,我这就回去照顾你二叔了。”秦绮看着顾云忻,眼神里也藏着些什么。 她只请求他,去救赵义,这份人情,是她欠他的。 秦绮说完转身就走了,神色已不像刚才闯进来般慌乱得都没有了章法仪态,她挺着腰,走了出去。 白露和秋月被李峤拦在了书房的院门外,这里是世子的书房,没有得到允许,她们哪里有那个胆子像小姐那样闯进去? 看到小姐挺直背脊走出来,神色也不慌得叫人吓到了,她们的心口才稍稍松了口气。 两人见小姐一路只往前走,又不说话,又没有其他的神情,便不由担忧地问道:“小姐,到底那宜春郡主跟您都说了些什么呀?您怎么好像变得人都不一样了?” 秦绮听了却像没听见,她既不回答她们的问题,也不说其他的话,只是一个人冷冷清清地往前走去。 白露和秋月见了她这样,也就不敢再问了,只是安安静静地跟随在她的身后。 高瞻和晤语带着人骑了马出了英国公府后,顾云忻还靠坐在床上,想着刚才秦绮的那不正常的神色,和那天,在护国寺的后山时,秦绮同样是为了救赵义,而不顾一切的样子。 当时他就有些起疑了,只是后来事情多,他也没再在意,但现在想来,他还是没能想得通,她和赵义,应当是没有什么机会能接触到的,到底是什么时候,她会对赵义生出这样的心思来? 想也想不明白,顾云忻头又疼,刚想躺下,想起苏稚来,便是喊了晤言去找找苏稚,将她送回高家去。 晤言自然是领命出去了,他想着一个小孩子还能跑到哪儿去,不是在二夫人那儿,那就应该是在夫人那儿了,但才走出去没多久,就碰上了管家,管家说,苏稚和小二爷出府去了。 晤言听了虽然不知道这小二爷干嘛要带着苏稚一个小孩子出去,但她既然出去了,他也没必要再去找了,只等她和小二爷回府来。 因为主子身体不舒服,晤言虽然回来了,但却没有再进去回禀他,只是坐在台阶上,两手托着下巴,看着天上阴沉沉的,他便是有些郁闷。 心想这老天爷呀,一到春夏交替之际,就总是雨多,害得主子头也疼也烧,真是烦人。 晤言这一坐便是又一个多时辰过去了,直到听到里面主子的咳嗽声,晤言才站了起来,拍拍衣裳上的灰尘方才走了进去。 顾云忻睡了一觉,头上也出了些汗,身上已觉好多了,见了他进来,他便是问道:“苏稚送回去了吗?” 晤言一边给主子倒着水,一边跟他说道:“管家说她跟小二爷出府去了,我也不知道他们去哪儿了,所以就先回来,等小二爷和她回府了,我再送她回去。” “她和云识出府去了?他们两个怎么会一起出府去呢?”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晤言说着又笑嘻嘻了起来,语气也带着几分开玩笑:“兴许,他们两人是去找沈小姐了吧,苏小姐和沈小姐要好,小二爷呢又一直想打探沈小姐的私事,这不是难得凑在一起了?” 顾云忻拧了眉头。 这云识和他娘一样,这些天都对沈鸿好奇得很,确实是有很大的可能跑到沈家去找沈鸿了。 但是云识虽然看着年纪小,却也是十六岁的男孩子了,不可能会直接跑到沈府去,那么就有很大的可能,是苏稚跑到沈家去,把沈鸿叫出来。 顾云忻想到这儿,心情便是沉了几分,看着晤言,他说道:“你出去问问,看看云识他们回来了没有,没回来的话,派些人到街上去找,务必要找到他们。” 晤言原本还嘻皮笑脸的,看见主子神色都沉冷了下来了,他也不敢再调笑了,应了一声,便是出去寻人。 而酒楼里,顾云识看着沈小姐和苏稚,虽然说这玩掷骰子的游戏,都是他输的多,反被她们两个女的问了很多问题,但不管怎么说,今天的这顿饭都是吃得很尽兴很成功很愉快的。 所以眼看这天气就要下雨了,他也不好再久留她们。 三人在酒楼下分别,看着顾云识和施戈领着苏稚回去,沈鸿也带着袅晴打算往沈家走去。 只是走在热闹的街道上,她们却看见了正朝着她们这个方向走过来的乔靖远,他高大英俊的身形,在这来来往往的人群里,就有如鹤立鸡群,让人难以忽略。 乔靖远也看见了她们,所以他也停住了脚步。 他是在客栈里坐得烦闷了,二叔被顾云忻带走,也不知道带到哪儿严密看管了起来,他知道这事情不简单,他也知道,这件事情,他很难再插手,至于二叔说的那些事情,他也希望,顾云忻可以查个清楚。 但知道归知道,事情却总是让他觉得烦闷的,他在客栈里坐不住,这才打算到外面去透口气。 只是没想到,他会遇到沈鸿。 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她的眼泪,乔靖远就难以不看着她,她昨天晚上,该是很伤心很难过的。 沈鸿看着他,然后她抬了脚步往他走去。 乔靖远也朝着她走去。 两人面对面站着时,沈鸿微微笑着,乔靖远也微微露出了一点淡淡的笑。 “这么巧?” “对呀,昨天晚上你救了沈昊的事情,我还没有来得及多谢你呢。” 乔靖远说道:“举手之劳罢了,我那时还不知道,他原来就是沈家的公子。” 沈鸿便也笑道:“所以我才要谢谢你呀,如果不是你的举手之劳,沈昊会受多重的伤可想而知,你这是要到哪儿去?天快下雨了,别在外面待着了。” 看着她温暖永远像是有太阳照耀着的笑容,乔靖远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让人一点也看不出来的。 若不是昨天晚上他亲眼所见,他根本不知道,她的处境,并不会比他的好多少。 “我就回去了,你也是,快点儿回去吧。” 沈鸿仰着头微笑看他,然后她笑着点了点头,和他擦身而过,她往着前面走时,心里到底是有些伤感的心绪升起的,但她又很快振作了起来,和袅晴说着些什么。 乔靖远却是回过头去看她,他看着她走远了,方才缓缓往前走去。 英国公府里,晤言正是要和几个下人出去找小二爷,才下了台阶,就见小二爷带着苏稚说说笑笑地回来了。 晤言看着这两人脸上的笑,倒是很好奇他们在说些什么。 顾云识见了晤言,也是马上笑了,和苏稚走过来,他便是笑道:“你这是带着人去哪儿?我哥呢,没出门吧?我刚好有事情要找他呢。” 晤言督了一眼正仰着头看她的苏稚,然后便是愣愣地说道:“哦,那正好,主子也叫我出来找你们呢,你们这是去哪儿了?” “我说我们去找沈小姐了,你会不会很惊喜?” 顾云识一边说一边便是走上台阶和他说道。 苏稚也跟在他们身后。 晤言表现出一点也不惊奇的样子,“我也早猜到了,刚才还跟主子打趣呢,谁知道他听了就皱起了眉头来,接着就是让我出来寻找你们了,你们这是,在哪儿吃饱喝足了回来?” 顾云识听说他哥居然因为他去找沈小姐而皱起了眉头来,便是也有些疑惑了,不答反问他:“我哥他知道我去找沈小姐,他不高兴吗?” “那我就不知道了,不过主子挺担忧的,您一会儿倒是可以问他,是不是不喜欢你们单独去找沈小姐?” 苏稚听了也是皱眉,便插嘴问道:“那高瞻哥哥呢,他该不会已经回去了吧?” “那你倒放心,高公子呀,他有事情出去了,让我送你回去呢。” 三人说着话,很快就回到了顾云忻的书房。 顾云忻到底还是不太放心,换了衣服正准备出去一趟,见了他们回来,他倒是愣了一下。 “哥,你这是要去哪儿?我听晤言说,你让他出去找我和苏稚,什么事情这么着急呀?” 顾云忻也是没答反问:“你们去找沈鸿了?见到她了吗?” “见到了呀,我们在酒楼里吃了午饭才回来的呢,怎么了呀,你看起来不太高兴的样子,我们可是聊得很开心的。” 顾云忻听了心里再次沉了两分,就好像有什么重要的思绪在他脑海里略过,他又没抓住一样,他看着云识,问道:“你们刚刚才分手的?她回沈家了吗?” “应该回了吧,这天都快要下雨了,她不回沈家还能去哪儿?哥,你这是担心还是在生我的气呀?” “没有,我只是有些不太放心。” “不放心什么?”苏稚在一旁也听得糊涂,插嘴问道。 顾云忻瞧着她,倒是笑了一声:“你人小鬼大的,大人的事情你问这么多做什么?我还没问你们,找沈鸿都聊了些什么?” “聊了很多呀,你要是感兴趣,那你就坐下,我们说给你听。” “改天吧,”顾云忻心里还是觉得不安稳,“我有事情出去一下,高瞻出去了,我让晤言送你回去。” 顾云识和苏稚听了都是皱起了眉头来,毕竟他哥这样心神不宁的样子倒是真的很少见。 但顾云忻没有再留下和他们说话了,喝了口水便是匆匆放下,骑了马出府去了。 他一路上都在留意着路上的行人,所以跑得并不怎么快,直到快到沈家时,他才刻意绕到了沈家的后门去。 只是快到沈家的后门时,他注意到有一辆马车正好朝他跑过来,马车虽然很不起眼,和他擦身而过时,那车夫抬眼看着他的眼神,却是莫名地让他觉得心里跳了一跳。 他虽然疑心,但到底还是和他擦身而过了,将马系好了,他翻了墙进了沈府去。 沈家并不大,守卫也并不如何严防,所以他很快就来到了沈鸿的后窗处。 他听了一会儿的动静,刚好有两个丫头在说话,他听见她们说沈鸿还没有回来,他的眉头顿时便更皱了。 站了一会儿,他的思绪在迅速地翻涌着,他忽然想到了些什么,刚才在书房里抓不住的思绪也忽然抓住了,于是他想起来了那辆可疑的马车,这才变了脸色,飞快地翻出了沈家,骑了门去追那辆马车。 0158 水流 - 闲春 - 湖青 马车隐在闹市中,看着那匹马疾驰冲了出来,马车夫方才调转了马头朝另一个方向离去。 而顾云忻策马跑出了两条街以后,亦随即省觉出了些不对劲出来。 刚才那车夫看他的眼神,很明显是识得他的,年纪四五十,看着沉稳镇定,不是没有头脑掳了人就着急逃跑的,当时与他对的那一眼,又知他是冲着沈家去的……他策马跑回了从沈家出来的那条街。 他方才走的是北门,若是刚才那车夫确是停在这儿等他先过去了,东门那儿距离这里远,而且出城人最多不大可能会从那个城门出去,而西门,出城后那条官道平坦易见,亦不大会走那条路,那他有可最有可能的就是会朝着和他相反的方向离去…… 顾云忻调转了马头往南门的方向奔去。 朱骁霆远远的就见了顾云忻的身影,正奇怪他怎么会出现在这儿,就见他忽然就调转了马头跑了。 他的眉头微皱。 他怎么会出现在沈家附近,而且看他刚才的神色,好像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似的,他想到了些什么,心想该不会是又和沈鸿有关吧? “主子,你说那顾世子,到底是去追谁呀?”魏长亭也勒停了马在他身边说道。 “既然好奇,那何不追上去看看?” 说着朱骁霆便是双腿一夹马腹,再不犹豫地也策了马追了上去。 魏长亭也来不及再说话了,连忙挥鞭也跟上了他。 此时虽是下午,但乌云密布,眼看着就要下大雨了,顾云忻追出了城门,他抬眼看了一下天际,眉头紧紧地皱着,若是这雨下将下来,冲刷了马车留下的痕迹,那人就更难找了。 杜勇驾着马车确实是从南门出的京城,但从南门出城以后,他就很快拐了个弯往东拐去,不为什么,就因为他这个人做事情谨慎惯了,想那顾世子不是个无名之辈,又掌管着刑部,很快就能反应过来,他要反其道而行,越是认为不可能的偏要往那方向上行去。 虽然人多行迹藏不住,但到时只要绕着小路东走西走,再不济,藏到深山林中,亦不是一时之间就能找到他们的,怪只怪时间太巧,居然会和这顾世子碰了一个面。 杜勇叹了一声,恰好此时一道闪电划过,轰隆一声,杜勇看着这天色,眉头皱了起来。 顾云忻从南门出来,策着快马追了两里路,眼看着前方的车马行人都是行色匆匆的,显然也是为了能在下雨前到达目的地,所以赶了些,他再一次勒停了马,重新思考刚才的推断。 朱骁霆和魏长亭虽然是一路都追在他身后,但也都隔了一段相当安全的距离,他们哪能料到这顾云忻跑了一半,竟然又调转了马头又跑回来了? 看着顾云忻从他面前疾速跑过,只是督了他那么一眼就过去了,那神情还是瞧不出什么来,也不知道他是讥讽还是根本就没当他是回事,朱骁霆勒停了马以后,便是看着他的背影越跑越远。 这都叫什么事呀? 朱骁霆难免觉得真是有病,就因为这是顾云忻,所以他就瞎折腾地跟着他跑了一趟出来,结果呢,人家半道又回去了,这是叫他跟还是叫他不跟? 真是没意思。 “主子,我们还要不要跟上?再不跟,就跟不上了。” 魏长亭虽然能感受到主子现在的心情,但这也不怪主子呀,都是国公府里的世子爷,又是同龄的人,平时又被人常常拿来做比较,换了谁,谁能不把这顾云忻当回事? “不跟了,我真是有病,我跟他干什么呢?我不是要去看沈昊的吗?倒把我的行程也打乱了。” 魏长亭抿了嘴没说话。 朱骁霆策着马慢慢走着,现在决定不跟了,虽然天也快下雨了,但他还是没赶着,看着前方那个已经小成了一个黑点的骑在马上的人影,他嗤地笑了一声。 “你说我老这么在意他干什么呢?反正我再怎么努力,也是及不上他得宠不是吗?” 魏长亭道:“主子,别长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在奴才眼里,主子才是最好的那个。” …… 杜威驾着马车每走一段路就会回头看上一看,虽然坐在马上的人影他看不清楚,但直觉告诉他,这就是顾云忻追上来了。 他倒是没想到他居然会这么快又追了上来,这反应力还真不是吹出来的,虽说他出了城门以后追不上自己的踪迹早晚也会起疑,但这速度也太快了。 他左右看了看这山林,心想也只得进山避上一避了。 幸好这山林他还是很熟悉的,再不济,手上还有人质呢。 想到这儿,他不由回头去掀了车帘看着里面的两个女人,心想照现在的情形带上两个实在是没有必要,会变成他的累赘的。 他虽是这么想着,马车的速度却是一点也没停下。 大雨终是落了下来。 道上的行人都急急地要找地方躲雨,而这道上马车也有好几辆,都是跟他一样毫不起眼的马车,他选了一条岔道,上山去了。 杜威进了山,原本是打算弃车夹持着这沈小姐避一避去的,他早些年常在这山中躲藏,所以深知山中路径,连这山上有多少的大小山洞都大致有数,但没想到,他刚停马车,就听到了马蹄声。 若是他这时候一人奔入深山,留这沈小姐在这里,那自然这顾云忻就顾不上他了,就是想追也不及他熟悉山路,但他答应了人,要把这沈小姐带去一个地方,如今即使带不走,也不能什么都没做。 他的神色沉了沉,刚想重新坐上马车,却听见了打斗的声音。 杜威没有功夫再细听,也不管这些人都是什么人,他驾起了马车,朝悬崖上奔去,这悬崖下有河流,从此处跳下去,只要识水性,就能逃了出去。 当然了,这沈小姐是要跟着他一起跳下去的,至于那顾云忻,他倒是要看看,是否为了这个沈小姐,他能连命都不要。 勒停了马车,杜威听着又追了上来的马蹄声,他的眉头深皱着,雨下得这么大,水流必定也急湍,但他已没有时间再多思考,抱了那沈小姐出来,便是要往悬崖下跳。 一支箭如疾风暴雨般射了过来,杜威耳力是练过的,连忙旋身回避,箭从他面上贴着射了过去,真是好险。 但他刚避开,第二支箭又直直射了过来,他手上的沈小姐反而成了他的累赘,因为他站着,沈小姐他抱着,简直太容易射,又不担心会误射到这沈小姐身上。 杜威堪堪地又避开。 但好在,只有这顾云忻一人,他要射箭,就顾不得过来,果然没过一会儿,箭就停了。 杜威回头冷冷看了一眼这顾云忻,趁着他下马冲过来的空隙,他抱着沈小姐就是疾速向前,毫不犹豫地跳了下去。 重重地砸进了水里,水太冷,水流湍急,杜威虽是抱着沈小姐跳了下来,但落到了水里以后,就马上被湍急的水流冲得不得不撒开了手,杜威花了些时间才从水里浮出了头来,看着水流处的前方,找寻着那沈小姐的身影。 那沈小姐虽说中了他研制的药粉,没有一天的功夫是不会醒得过来的,但这江水太过冰冷,昏过去的人受这一刺激大概也会醒得过来,只是不知,这沈小姐是否熟识水性。 杜威思考着,又潜进了水里去,他推断这沈小姐应该已经被江水冲到下游去了,但没过多久,他就放弃了找她的打算。 只因这雨下得泼天的大,水流涨得快流得急,他想在水里寻找沈小姐,无疑是很吃力的事情,而且这山底下的水太冻人了,他实在是受不了,于是他抱住了一块因大雨折断了的朽木,顺水流而下,在一个地方狼狈地上了岸。 顾云忻一落水亦马上被水流冲走。 他跟杜威是同样的想法,沈鸿落水必然会随着水流而下,而这水又太过湍急,她人又昏迷着,又不懂水性……顾云忻一头扎进了水里。 夜色渐沉,沈家门外,有下人拿着灯火进进出出,神色紧张。 乔靖远举着伞,看着这沈家不同寻常的动静,他微微蹙了眉头。 拉了一个从沈家出来的奴才,乔靖远问道:“请问一下,是出了什么事情吗?” 那奴才一脸急色,被人拉着就有些不耐烦,刚想出口骂人,一见这问话的人竟是昨日救了大公子的恩人,他连忙又改了脸色:“原来是公子呀,不瞒公子说,这……这是我们的大小姐不见了,从下午出去到现在也没回来呀,所以我们老爷才让我们出去寻人。” “你是说,大小姐,沈鸿?” “对呀,就是我们的大小姐呀,哎呀,我不跟公子您多说了,我还得出去打听消息呢。” 那奴才拿着灯笼又急忙走了。 乔靖远听得一颗心都似沉进了水里,她不见了?怎么会不见呢?下午的时候,她明明是说,她回沈家的。 他转眼看着这沈家,他忽然就想起了昨天,沈夫人说的那些话,她说,若不是因为沈鸿,那沈大公子就不会被人打伤,可为什么是因为沈鸿呢?沈鸿和那郑国公府的赵典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是才刚回沈家没多久吗? 大雨中,乔靖远站在那儿,看着沈家屋檐下那两盏风雨飘摇中的灯笼,他的心七上八下的,沈鸿会是去了哪儿,他是否做错了?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