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寸土悬棺(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黄土。湿冷的,带着陈腐草木根茎和深藏地底腥气的黄土。 十几把铁锹沉默地挥舞着,黑褐色的泥土被粗暴地扬起,又沉重地落下,砸在刚挖好的墓穴边缘,发出“噗噗”的闷响,像垂死之人的叹息。空气里弥漫着这种令人窒息的土腥味,混合着纸钱燃烧后呛人的烟灰味,还有送葬人群压抑的啜泣和低语。 我,陈七,穿着浆洗得发白的藏青色对襟褂子,腰间挂着那枚磨得发亮的黄铜罗盘,站在人群的最前面。我是这场迁葬的主事人,也是陈家的长孙,更是在这十里八乡小有名气的风水先生。点穴、定向、择吉,本该是我最拿手的事。可此刻,我的后背却像贴着一块冰,寒意顺着脊椎骨丝丝缕缕地往上爬,浸透了内里的单衣。 祖父陈守业,活了八十四岁,算是喜丧。按他生前所嘱,也按我精心勘定的新穴,今日迁葬于此。这处新穴,我反复推演过多次,背靠青峦如屏,是为玄武垂头;面朝一湾活水蜿蜒,是为朱雀翔舞;左右山势如臂环抱,藏风聚气,明堂开阔,端的是一块上佳的“金盆育鲤”之穴,福泽后人不在话下。 “落棺——!” 随着我嘶哑却竭力维持镇定的高喊,八个壮实的本家汉子,肩扛着那口沉甸甸的柏木棺材,黝黑的脸上绷紧了青筋,汗珠混着尘土滚落。粗壮的麻绳勒进他们的肩肉里,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棺材被小心翼翼地、一寸寸地往下放。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那缓缓下沉的黑棺上。唢呐手暂时屏住了呼吸,只余下绳索摩擦木头的“吱呀”声,以及铁锹停顿后,泥土簌簌滑落的细微声响。 棺底,终于触碰到了墓穴的底部。 “咦?”一声极轻的、带着困惑的鼻音,从负责下棺的陈栓柱喉咙里挤出来。他是我族弟,年轻力壮,此刻却瞪大了眼,死死盯着棺底。 紧接着,是第二声,第三声……抬棺的汉子们面面相觑,手臂上的肌肉贲张着,青筋像蚯蚓般蠕动,脸上却写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棺材,停住了。 不是卡住。不是倾斜。 它就那么…悬在了墓穴的正中央! 离那湿漉漉、透着生土腥气的穴底黄土,不多不少,正好一寸之遥!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冷的手,在底下稳稳地托住了这口沉重的柏木棺材,让它悬停在虚空之中,硬生生地,与大地隔开了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死寂。 一种足以冻结血液的死寂瞬间笼罩了整个坟地。连风都似乎停止了流动。 “悬…悬棺……”一个苍老、干涩、带着哭腔的声音,如同生锈的锯子拉扯朽木,猛地划破了死寂。是本家的三叔公,他佝偻着背,枯树皮般的手指颤抖地指着墓穴,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句子,“天爷啊……悬棺……大凶!大凶之兆啊!” “嗡——” 人群像被投入石子的死水潭,瞬间炸开了锅!窃窃私语变成了压抑不住的惊呼和恐慌的议论,冰冷的雨点般狠狠砸在我的背上。 “完了完了!棺不沾地,死人不安,活人遭殃啊!” “老祖宗传下来的话,悬棺出厉煞!这…这是要出大事啊!” “七哥!七哥你是先生!这…这咋回事啊?!” “……” 无数道惊疑、恐惧、甚至带着一丝责备的目光,如同芒刺,聚焦在我脸上。我能感觉到自己脸颊的肌肉在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手心全是冰凉的冷汗,那枚挂在腰间的罗盘,此刻像块烙铁般烫着我的皮肉。 我是陈七。我懂!我他妈比谁都懂这“悬棺”意味着什么!这他妈不是书上写的轻飘飘的术语,这是刻在老一辈风水先生骨子里的、最凶戾、最不祥的禁忌之一!棺椁悬空,不接地脉,死者魂魄无依无靠,聚阴不散,必成怨煞!轻则家宅不宁,重则祸延子孙,断子绝孙! 一股寒气,比这初春的山风更刺骨百倍,从我的脚底板猛地窜起,瞬间冻僵了四肢百骸。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 我强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腥甜和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叫,一步,一步,沉重地挪到墓穴边缘。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又像踏在烧红的铁板上。 探身,往下看。 祖父的棺木,黑沉沉,死寂寂。它像一块被诅咒的墓碑,凝固在冰冷的虚空中。穴底的黄土湿润,甚至能看到蚯蚓翻动的新鲜痕迹,可那厚重的柏木棺底,却硬是干干净净,纤尘不染!一股无形的、带着彻骨阴寒的气流,正从那寸许的缝隙中盘旋而上,缠绕着悬棺,也像毒蛇般缠绕上我探出的脚踝,顺着裤管直往骨头缝里钻,冻得我牙齿都开始打颤。 “七…七哥……”陈栓柱凑了过来,脸色惨白如纸,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手里攥着的麻绳也跟着哆嗦,“这…这咋填土?这…这可咋整啊?”他求助地看着我,眼里是纯粹的、不加掩饰的恐惧。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土腥味呛得我肺管子生疼。视线却像被无形的丝线牵引着,不由自主地,越过了这片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坟地,投向坡下那片开阔向阳的缓坡。 阳光正好洒在那片土地上,金灿灿的,像铺了一层流动的碎金。背靠的青山沉稳厚重,面朝的小河波光粼粼,左右山势舒展,如同巨人张开的怀抱。藏风,聚气,明堂如掌心般平坦开阔!那是我勘察了足足三年,梦寐以求的宝地!若是在那里起一座坐北朝南、三进三出的宅院……家业兴旺,子孙昌盛,指日可待!那将是我陈七毕生追求的荣光,是我在这穷乡僻壤扬眉吐气的根基! 心底那份对“悬棺”凶兆的本能恐惧,被另一种更炽热、更贪婪、更迫切的渴望——对那块宝地的渴望——猛地压了下去,像滚烫的岩浆瞬间覆盖了冰层。一个疯狂而执拗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我心中疯长:不能放弃!绝对不能因为这“悬棺”放弃那块地!一定有办法!必须让它变成吉兆! 第二章 寸土悬棺(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慌什么!”我猛地拔高声音,那声音带着一种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的强硬和虚张声势,硬生生压过了人群的骚动和恐惧的私语。我挺直了腰板,努力让脸上的肌肉松弛下来,甚至挤出一丝刻意的、带着“高深”意味的笑容,目光灼灼地扫视着惊魂未定的众人:“一群没见识的!这叫‘棺悬一线,福泽绵延’!懂不懂?这是百年难遇的大吉兆!” 人群瞬间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我脸上,充满了惊疑不定。 我感受到那目光中的质疑,心一横,语气更加斩钉截铁,不容置疑:“你们想想!老爷子活了八十有四,寿终正寝,这是多大的福气?他老人家这是舍不得走啊!悬在这里,离天更近一分,就是要悬在这儿,亲眼看着他庇护的子孙后代,福泽绵长,兴旺发达!这是老爷子对咱们陈家的眷顾!是上天的恩赐!” 我挥舞着手臂,指向坡下那片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缓坡,声音洪亮,试图用气势彻底压倒恐惧:“看到没?那块宝地!老爷子悬在这里,福佑就在那儿!这是天意!是老爷子给咱们指的路!赶紧的!填土!把土给我填实了!别磨蹭!别误了老爷子赐福的吉时!” 这番鬼话,连我自己都觉得荒谬绝伦,漏洞百出。可此刻,我必须让自己相信,也必须让所有人都相信!否则,那块地……那块承载着我所有野望的地…… 陈栓柱和其他几个年轻后生,被我吼得浑身一激灵,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挣扎和困惑。他们看看那口悬在空中的黑棺,又看看我脸上那近乎狰狞的“笃定”,最终,平日积累的威信和此刻我强装出来的“权威”占了上风。 “听…听七哥的!”陈栓柱咬了咬牙,像是下了极大的决心,抄起脚边的铁锹。 “填土!”其他几个后生也硬着头皮应和着,纷纷拿起工具。 铁锹再次扬起,带着沉重的犹豫和无法言说的恐惧,黑黄色的土块被铲起,然后……狠狠地砸向那口悬空的棺木! “噗!” “噗噗噗!” 沉闷、空洞、令人心悸的声音,在死寂的坟地上空回荡。那不是泥土覆盖棺木应有的踏实声响,而是像砸在一个巨大的、冰冷的、虚无的空腔上。每一锹土落下,我的心就跟着剧烈地抽搐一下。我死死盯着那口棺材,看着肮脏的土块砸在光洁的棺盖上,留下难看的污痕,又滚落下去;看着黄土一点点、极其缓慢地,从四周向中央蔓延,试图将那寸许的虚空,将那令人毛骨悚然的景象掩埋。 黄土渐渐漫过了棺身,淹没了棺盖的雕花,最终,彻底覆盖了那口象征不祥的悬棺。当最后一锹土被陈栓柱用尽全身力气拍打结实,一个崭新的、圆鼓鼓的坟包出现在众人眼前时,我悬在喉咙口的那颗心,才“咚”地一声落回肚子里,后背的冷汗早已将内衫湿透,紧贴在皮肤上,冰冷黏腻。 那口悬棺,连同它带来的、足以冻结灵魂的凶戾兆头,被暂时深埋在了湿冷的黄土之下。同时被深埋的,还有我心底那疯狂滋长、无法抑制的贪欲,以及一丝被我强行忽略的、如同跗骨之蛆般的不安。我的目光,越过祖父的新坟,牢牢地钉在了坡下那片流淌着金色阳光的土地上,那里,将是我陈七新的起点。 第三章 阴土筑基(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祖父坟头的草还未来得及染上一星半点的新绿,我就迫不及待地动手了。 积蓄了大半辈子的银钱,像流水一样花了出去。请的是邻县最好的工匠班子,领头的工头老张,是个粗壮黝黑的汉子,经验老道,据说手上盖起的宅子没有一百也有八十。 动工那天,特意选了个黄历上“动土安宅”的大吉日。天公也作美,日头金灿灿地悬在天上,毫不吝啬地将光和热洒向大地,照得新挖的地基沟壑都暖洋洋的,驱散了早春的寒意。工人们吆喝着号子,挥汗如雨,场面热火朝天。 我背着双手,拿着那枚从不离身的黄铜罗盘,在初具雏形的宅基上踱步。脚下的泥土被翻起,露出新鲜的断面。罗盘的指针稳稳地指向正南,分毫不差。一切都似乎在按照最完美的剧本进行。 然而,一丝异样的感觉,却如同狡猾的毒蛇,悄然缠上了我的脚踝。 当我踩在刚被平整过的、未来将是正房主卧位置的地面上时,一股难以言喻的凉意,透过崭新的千层底布鞋,清晰地传了上来。那不是初春该有的、带着生机的微凉,而是一种…一种阴冷。丝丝缕缕,像无数根冰冷的针,顺着脚底板往上钻,悄无声息地刺入骨髓。即使站在明媚的阳光下,这股寒意也挥之不去,反而因为周遭的温暖而显得更加突兀、更加刺骨。 “七爷,这地儿…真不错!”工头老张叼着旱烟卷,眯着眼走过来,黝黑的脸上堆着笑,搓了搓那双布满老茧和泥垢的粗手,“背山面水,敞亮!就是…嘿嘿,就是这土摸着,咋总觉得有点…有点凉飕飕的?邪门儿。”他吐出一口浓烟,烟雾在阳光下盘旋,却驱不散他眼底那丝不易察觉的疑虑。 我心里“咯噔”一下,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撞了一下。面上却波澜不惊,甚至刻意地哈哈一笑,带着点风水先生惯有的、不容置疑的权威:“凉?老张头,你懂个屁!那是地气活泛!懂不懂?凉才好!凉才聚财纳福!聚的是地底的宝气!这地方,将来旺得很!赶紧干活去,少在这瞎琢磨,耽误了吉时,小心我扣你工钱!”我边说,边用力地跺了跺脚下的泥土,试图将那附骨之疽般的阴冷感驱散,也像是在给自己壮胆。 老张被我骂得一缩脖子,嘿嘿干笑了两声,没再多问,吆喝着工人继续干活去了。铁器撞击土石的叮当声、号子声再次响成一片。我站在原地,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多少暖意。那脚下的阴冷,如同跗骨之蛆,固执地盘踞着。我低头看了看罗盘,指针依旧稳稳当当。错觉,一定是连日操劳,心神不宁的错觉。我这样告诉自己,强迫自己将注意力投向宅院的布局规划。 宅子起得很快。青砖白墙,飞檐翘角,气派十足。我倾注了全部心血,每一根梁、每一块砖的位置都反复斟酌。尤其是正房的主卧,我特意安排在采光最好的位置,窗户开得又大又敞亮,推开就能看见远处蜿蜒的河水在阳光下泛着粼粼的金光,视野极佳。 村里人路过这日渐成形的气派宅院,无不驻足观望,啧啧称羡。 “啧啧,瞧瞧七爷这宅子,真气派!这风水,一看就是宝地!” “那可不!七爷是干啥的?人家就是吃这碗饭的!能给自己挑孬地儿?” “陈家这是要发达了!以后咱村里也跟着沾光!” 恭维声如同蜜糖,灌满了耳朵,甜得发腻。听着这些羡慕的话语,看着这拔地而起的、象征着身份和未来的宅院,祖父悬棺那日的阴影,似乎真的被这阳光和赞美驱散了,被深埋在了记忆的角落,只留下一个模糊而遥远的、不足为惧的印记。 终于,又择了一个黄道吉日——“入宅安床”。我带着简单的铺盖卷和几件日常用具,在几个本家后生和邻居的簇拥下,正式搬进了这座耗尽我所有积蓄、也承载着我全部野心和希望的新宅。 推开那两扇崭新的、散发着桐油清香的朱漆大门,踏进洒扫得一尘不染的庭院,一股混合着新木、新漆、新土的气息扑面而来。我站在院子中央,环顾着这属于自己的“王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一股混杂着满足、骄傲和尘埃落定的踏实感,充盈了胸腔。这就是我的基业,我陈七扬眉吐气、光宗耀祖的地方! 喧嚣的恭贺声渐渐散去,帮忙的乡亲们也各自回了家。夜幕,如同巨大的、无声的黑绒布,缓缓笼罩了村庄,也笼罩了我这栋崭新的宅院。 送走最后一位客人,关上厚重的院门,偌大的宅子里,只剩下我一个人。白天的热闹与生气仿佛被瞬间抽空,留下一种近乎真空的死寂。我点燃一盏油灯,昏黄的光晕在空旷的堂屋里跳跃,将我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在雪白的墙壁上,显得有些孤单,甚至…诡秘。 我端着油灯,穿过寂静的庭院,走向后院的正房主卧。新铺的青石板路在脚下发出清晰却略显空旷的回响。推开主卧的门,一股更浓烈的新木和油漆味混合着干燥的尘土气息涌来。我将油灯放在靠墙的梳妆台上,那面新置办的、半人高的水银穿衣镜,在灯光下反射出我有些疲惫但难掩兴奋的脸。 躺在宽大、结实的新床上,崭新的被褥散发着阳光晒过的、好闻的棉絮味道。我满足地叹了口气,闭上眼睛,准备享受这新居的第一夜安眠。 然而,这份满足感,如同投入水中的墨滴,迅速地被一种更强大、更阴冷的存在稀释、吞噬。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只是一个盹儿的功夫,一股若有似无的气味,极其突兀地钻进了我的鼻腔。 第四章 阴土筑基(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不是新木的清香。 不是油漆的微辛。 不是棉被的阳光味。 那是一种…一种极其熟悉,熟悉到让我瞬间头皮发麻、浑身汗毛倒竖的味道! 湿冷的、带着陈腐草木根茎气息的、混杂着深层泥土特有的腥膻……是坟土!是那天祖父下葬时,从墓穴深处翻涌出来的那种,属于坟墓的、死亡的气息! 我猛地从床上弹坐起来,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住了!油灯的火苗被我带起的风晃得剧烈摇曳,墙上的影子张牙舞爪。 “谁?!”我低喝一声,声音在空荡的房间里显得格外突兀和干涩。 死寂。 除了我粗重的喘息和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什么都没有。窗户关得严严实实,深蓝色的窗帘纹丝不动。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崭新的家具在昏黄的灯光下投下沉默而巨大的阴影。 我惊疑不定地环顾四周,鼻子用力地、仔细地嗅着。那味道…似乎又淡了?若有似无,飘渺不定,像是被风吹散,又像是…根本就是我的错觉? 是太累了吧?连日来的操劳,加上迁坟那日留下的阴影,心神不宁,出现了幻嗅。我这样安慰着自己,抬手抹了一把额头上瞬间沁出的冷汗。重新躺下,拉高被子,强迫自己闭上眼睛。 可那泥土的气息,如同一个阴魂不散的幽灵,从那一夜起,便夜夜造访。它像一个狡猾的猎手,懂得如何消磨猎物的意志。有时,它浓烈得令人窒息,仿佛就弥漫在枕边,浓郁得如同置身于刚刚挖开的墓穴之中;有时,它又淡得几不可闻,但那份冰冷的、带着死亡暗示的存在感,却如同跗骨之蛆,牢牢地盘踞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无孔不入。 我试过各种办法。点起气味浓烈的艾草熏香,那呛人的烟雾暂时能压制住土腥味,但一夜过后,那阴冷的、腐朽的气息又会顽固地从墙壁、地板、甚至崭新的被褥纤维里丝丝缕缕地渗出来,重新占据空间。它附着在光亮的衣柜表面,侵染了我挂在墙上、曾引以为傲的黄铜罗盘。我开始害怕躺下,害怕那黑暗和死寂降临的时刻,害怕被这坟墓般的气息彻底包围、吞噬的感觉。 神经被这夜夜袭来的土腥气折磨得如同绷紧到极限的弓弦,一丝风吹草动都能让它铮然作响。白天,在村里人面前,我不得不强打着精神,维持着风水先生该有的从容和笃定,解答乡邻的疑惑,指点些无关紧要的小煞。可眼底日益浓重的乌青,眉宇间挥之不去的疲惫和焦虑,还有那偶尔控制不住的恍惚走神,却是无论如何也掩饰不了的。 “七爷,您这脸色…是不是新宅住得不舒坦?要不…找人看看?”连最憨厚的张老栓都看出了端倪,小心翼翼地试探着问。 “胡说八道!”我立刻板起脸,声音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恼羞成怒的强硬,“我自己的宅子,我看的风水,能有什么问题?就是最近…最近看古籍看得晚了些!”我用不容置疑的语气堵住所有可能的疑问,心里却虚得发慌。 而更可怕、更直观的变化,悄然发生在我的镜子里。 主卧靠墙立着的那面半人高的水银穿衣镜,是搬进来时特意挑选的,光洁明亮,映物清晰。起初几天还好,镜面光可鉴人,映出我虽然憔悴但还算正常的面容。可渐渐地,我发现镜子里的影像开始变得有些…不对劲。 不是水汽氤氲那种朦胧。而是一种古怪的、仿佛隔着一层薄薄污垢的晦暗感。像是有人在镜面上呵了一口气,又或者蒙上了一层永远擦不掉的、极其细微的灰尘。镜中人的轮廓边缘,不再锐利清晰,而是微微地晕染开,带着一种不真实的虚浮感,如同隔着一层晃动的、浑浊的水在看。 我以为是镜子本身的质量问题,或是水银涂层在搬运过程中受了潮气。特意翻箱倒柜,找出一块上好的、柔软的鹿皮巾,蘸着清水,仔仔细细、反反复复地擦拭镜面。鹿皮巾擦过光滑的镜面,发出细微的“沙沙”声。擦完之后,镜面似乎亮堂了些,人影也清晰了一点。我心里稍稍松了口气。 然而,这份虚假的安宁连一夜都维持不了。 第二天清晨,当我从被那若有似无的土腥气缠绕的浅眠中醒来,睡眼惺忪地望向镜子时,那层挥之不去的灰败感、晦暗感,又顽固地覆盖了上来!如同昨夜的努力从未发生过。镜中的我,脸色似乎比现实中更加苍白,像蒙了一层死灰;眼神也显得更加空洞、呆滞,甚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阴郁。更让我心惊的是,镜中人的嘴角,偶尔会不自觉地、极其轻微地向下耷拉着,形成一个极其陌生而阴沉的弧度。 那不是我!那绝不是我平日里会有的神情! 一股难以言喻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猛地缠上了我的脊椎,蜿蜒而上,直冲天灵盖!我开始下意识地回避那面镜子。早上梳头时,我侧着身子,只用眼角的余光匆匆扫过;换衣服时,也尽量背对着它,动作迅速而慌乱。仿佛那镜子里藏着一个可怕的怪物,随时会扑出来。 可那镜中异样的人影,却像一根淬了毒的尖刺,深深地扎进了我的意识深处,再也拔不出来。夜深人静,躺在被那无处不在的坟土气息包裹的床上,即使紧闭双眼,我也常常会毫无征兆地突然惊醒,浑身冷汗。黑暗中,总觉得镜子的方向,有什么东西在无声地窥视着我。那目光冰冷、黏腻、充满了难以言说的恶意,穿透黑暗,牢牢地钉在我的后背上。 凶兆…祖父悬棺的凶兆… 这两个被我刻意遗忘、深埋心底的字眼,如同深埋地下、伺机而动的毒虫,在我被恐惧和疲惫侵蚀得摇摇欲坠的心防上,终于露出了它狰狞的獠牙和致命的毒刺。我躺在床上,睁大双眼死死盯着黑暗中的房梁,那浓得化不开的土腥味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如同冰冷的蛇信舔舐着我的神经。镜中那个日渐模糊、神情阴郁的倒影,在我紧闭的眼睑内不断闪现、扭曲、变形。 祖父悬空的棺木,那深埋的、未曾沾土的凶戾…那被我亲手用谎言和黄土掩盖的恐怖…是不是…真的…顺着地基…爬了上来?这个念头一旦升起,就如同燎原的野火,带着焚毁一切的冰冷寒意,瞬间吞噬了我所有的侥幸和自欺欺人! 第五章 镜子惊魂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呃啊——!” 一声短促、凄厉、如同被扼住喉咙的抽气,猛地从我紧咬的牙关中挤出。身体像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从死沉的梦魇中弹坐起来!心脏在肋骨下疯狂擂动,咚咚的巨响震得耳膜嗡嗡作响,几乎要炸裂开来!冷汗如同冰冷的溪流,瞬间浸透了贴身的单衣,冰凉黏腻地紧贴在皮肤上,带来一阵阵战栗。 又是那个梦!祖父那张沟壑纵横、曾经慈祥如今却扭曲痛苦的脸,在无边的黑暗中无声地张着嘴,发出无声的呐喊,被那口悬在虚空、深不见底的黑沉棺材一点点吞噬…棺材底离湿冷的黄土,不多不少,正好一寸!那寸许的虚空,仿佛一张咧开的、嘲讽的巨口!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扼住了我的咽喉,让我无法呼吸。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徒劳地抽动着,却吸不进一丝活气。房间里弥漫的坟土气息,此刻浓烈得如同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口鼻之上,带着死亡和腐朽的腥膻,令人窒息。 黑暗,浓稠得如同墨汁,吞噬了一切。窗外没有月亮,连一丝星光也无。整个房间是彻底的、令人绝望的漆黑。 然而,就在这片绝对的黑暗之中,墙角的方向,却幽幽地泛起了一层难以解释的、极其微弱的冷光! 惨白。 冰冷。 毫无生气。 如同深水之下的一块万年寒冰,兀自散发着不属于人间的幽芒。 是那面穿衣镜! 它成了这无边死寂黑暗中唯一可视的物体,一个冰冷而诡异的坐标,散发着不祥的召唤。 我的视线,如同被那幽光死死攫住,根本无法移开!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血液似乎都已凝固,只有心脏在胸腔里绝望地、疯狂地撞击着,提醒我还活着。 镜子里,本该映照出我床铺的位置,此刻却是一片混沌的、翻滚的灰暗!那不是纯粹的黑暗,更像浓稠污浊的、裹挟着无数腐败物的泥浆在无声地涌动、沸腾!在那片令人作呕的污浊中央,一个模糊的人影轮廓,正挣扎着、扭曲着,从泥浆深处缓缓浮现出来。 轮廓渐渐清晰…那是我的身形!是我此刻坐在床上的姿势! 可那影像,却扭曲得令人头皮发麻,魂飞魄散! 镜中的“我”,披头散发,如同刚从坟墓里爬出的水鬼。脸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断簌簌剥落的灰土!泥土塞满了五官的缝隙,眼睛的部位,只剩下两个深不见底的、纯粹的黑窟窿!那窟窿里没有眼白,没有瞳仁,只有无尽的虚无和冰冷刺骨的怨毒!它正直勾勾地“望”着现实中的我! 更恐怖的是,那镜中倒影的嘴角! 它正以一个极其缓慢、极其不自然的弧度,一点一点地向上咧开!肌肉的牵动带动着覆盖其上的灰土簌簌掉落,露出下面…一片同样死灰的皮肤!那绝非活人能做出的表情!僵硬、诡异,带着一种非人的、纯粹的恶意,如同工匠用刻刀在石像上硬生生凿出的狞笑! 就在那嘴角咧到最大,形成一个撕裂般的、无声狂笑的瞬间—— “祖坟悬空……” 声音! 冰冷! 干涩! 毫无生气! 那声音不是通过空气震动传来!它仿佛无数砂砾在腐朽的骨头上摩擦,带着地狱深处的阴寒,又像是直接在我颅骨内部、在灵魂深处轰然炸响!每一个音节都带着冻结血液的力量!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成冰!身体剧烈地一颤,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如同濒死小兽般的呜咽。巨大的恐惧像一只冰冷的巨手,彻底扼住了我的呼吸! 镜子里的声音没有丝毫停顿,那非人的、毫无起伏的语调继续摩擦着我的神经,如同钝刀刮骨: “阴气不沉……” “阳宅压顶……” “怨气蒸腾……” “呃…呃……”我徒劳地张着嘴,喉咙里只能挤出破碎的、意义不明的气音。身体像被无形的寒冰彻底冻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我想闭上眼睛,想扭过头去,想尖叫着逃离这个房间,逃离这面镜子!可身体根本不听使唤,如同被钉在了原地,只能被动地、绝望地承受着镜中那恐怖景象和冰冷话语的凌迟!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每一秒都在将我的理智推向彻底崩溃的边缘! “呵呵……呵呵呵……” 镜中那个披头散发、满脸剥落灰土的“我”,喉咙里发出了更加低沉、更加恶意的笑声。那咧开的、撕裂般的嘴角,在惨白的光晕下显得愈发狰狞可怖。它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窟窿,死死地“钉”在我身上,仿佛要将我的灵魂都吸进去! 冰冷的声音如同毒蛇吐信,每一个字都带着蚀骨的怨毒,清晰地、一字一顿地砸进我的意识深处: “你……压得……好沉啊……” “爷爷……透不过气……” 轰——!!!” 最后那句话,像一道撕裂夜空的惨白闪电,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劈进了我的天灵盖!瞬间击碎了我所有的侥幸、所有的自欺欺人、所有的心理防线! 压得沉?压得谁沉?爷爷透不过气?! 一个被深埋、刻意遗忘的画面,以排山倒海之势冲破所有封锁,无比清晰地在我脑海中炸开——祖父迁坟那天,那口悬在墓穴中央、离湿冷黄土足有一寸的漆黑柏木棺材!而我脚下,这座崭新、气派,耗尽我全部心血和野望的宅院地基,正是向下挖掘的!当初平整地基、打夯立柱时,那深深的坑底,不正垂直地指向…… 一股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瞬间窜上天灵盖,连头发丝都根根倒竖起来!我的眼球因极致的恐惧而暴突,几乎要挣脱眼眶的束缚!嘴巴徒劳地大张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只有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如同破风箱般的、濒死的抽气声! 新宅!我的新宅!正房!主卧!我每晚被坟土气息包裹、被镜中倒影折磨的地方……它的正下方!垂直地底深处!不偏不倚!恰好就是祖父那口悬在虚空、未曾沾土的棺椁所在! 阳宅压顶!怨气蒸腾! 那镜中厉鬼的话语,每一个字,都是血淋淋、不容置疑的真相!是我贪婪、我愚蠢、我自欺欺人亲手种下的恶果! “啊——!!!” 一声非人的、凄厉到完全变调的惨嚎,终于撕裂了我僵硬的喉咙,如同濒死野兽最绝望的哀鸣,猛地爆发出来,在这死寂的夜里疯狂回荡!这声音是如此尖利、如此绝望、如此充满纯粹的恐怖,瞬间刺破了厚重的黑暗和墙壁! 第六章 血衣(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哐当!哗啦——!” 隔壁传来重物落地的巨响,紧接着是张老栓带着浓重睡意和惊惶的喊叫,穿透墙壁:“七爷?!陈七爷!你咋了?!出啥事了?!” “爹!爹!是七爷屋里的声儿!”是铁柱更年轻、更尖锐的嗓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 紧接着是杂乱的、急促的脚步声,“噔噔噔”地冲到了我的房门外!剧烈的拍门声如同重锤,狠狠砸在门板上,也砸在我被恐惧冻结的神经上! “七爷!开门!快开门呐!你咋了?!应个声啊!”张老栓的声音带着哭腔,拍门变成了用身体猛烈的撞击,“哐!哐!哐!”门板在巨大的力量下呻吟着,灰尘簌簌落下。 邻居的呼喊和撞门声,如同隔着一层厚厚的、浸透了水的棉布传来,模糊而遥远。我的耳朵里只剩下自己心脏在疯狂擂鼓的轰鸣,以及那镜中厉鬼冰冷恶毒的最后低语——“爷爷…透不过气…”身体依旧僵硬,每一寸肌肉都像是被冻僵的铁块,只有牙齿在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发出“咯咯咯”的瘆人声响,在死寂的房间里清晰可闻。 镜子里,那个披头散发、满脸剥落灰土的“我”,嘴角那撕裂般的、无声的狂笑,定格在最大最狰狞的弧度。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窟窿,仿佛两个通往无底深渊的入口,牢牢地吸住了我的灵魂。它的身影,在那片翻滚的污浊灰暗中,开始慢慢地、慢慢地变淡、变薄,如同被水冲刷的墨迹。然而,它脸上那怨毒的笑意,却在消失前的一刹那,变得更加清晰、更加刻骨铭心,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烙印在我的视网膜上,也烙印在我彻底崩溃的意识深处。 “呼……”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风声,毫无征兆地掠过房间角落。 墙角那面镜子上的惨白冷光,瞬间熄灭了。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掐灭了灯芯。镜面瞬间恢复了正常的、深沉的黑暗,仿佛刚才那恐怖绝伦的一切,都只是我极度惊恐下产生的、荒诞不经的幻觉。 但是! 房间里那浓烈得令人作呕的坟土气息,却并未消散分毫!反而变得更加粘稠、更加冰冷!它像无数双来自地底的、湿冷滑腻的手,扼住了我的喉咙,缠绕着我的四肢百骸,将我死死地按在床上!这无处不在的、带着死亡和腐朽的气息,就是最残酷、最无可辩驳的证明!那不是梦!绝不是梦!那口悬棺的怨气,就在我的床下!就在这栋房子的地基里!它爬上来了! “哐!哐!哐!七爷!你应个声啊!再不开门我们真撞了!”张老栓的撞门声变成了歇斯底里的咆哮,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这声音如同最后的重锤,猛地砸开了我身体里那层无形的、恐惧铸成的冰壳!一股巨大的、源自生命本能的求生欲,如同火山爆发般冲垮了所有的僵硬和绝望!我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那张如同刑具的床上翻滚下来!膝盖重重地、毫无缓冲地砸在冰冷坚硬的地砖上,钻心的疼痛传来,却奇异地让我恢复了一丝行动力! 黑暗中,我像一只被滚油烫伤的野兽,凭着对房间布局那点可怜的熟悉感,连滚带爬、手脚并用地朝着房门的方向扑去!恐惧抽走了我所有的力气,每一步都踉跄不稳,身体重重地撞在冰冷的墙壁上,又弹开。 “救命!开门!快开门啊!”我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自己都陌生的、如同幼童般的哭腔和极致崩溃的恐惧。手指胡乱地在冰冷光滑的门板上摸索着,指甲刮擦着木头,发出刺耳的“吱啦”声。终于,哆哆嗦嗦的手指抓住了那冰冷的门栓,用尽全身残存的一丝力气,猛地向外一拉! “哗啦——!” 房门被外面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开!一股力量带着门板重重地拍在墙上,发出巨响! 昏黄的油灯光芒,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涌进了漆黑的房间!光线刺得我双眼生疼,泪水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光芒中,门口出现了两张惊骇欲绝的脸——是张老栓和他儿子铁柱!张老栓手里提着一盏摇晃的油灯,昏黄的光晕在黑暗中剧烈地跳动,如同他们惊惧不安的心跳。灯光映照着他们煞白的脸色和瞪大到极限的眼睛,那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恐惧,仿佛看到了比地狱恶鬼更恐怖的东西! “七爷!你……”张老栓的话只说了半句,便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扼住了喉咙,彻底卡住了。他浑浊的老眼死死盯在我的脸上,瞳孔因为极度的惊骇而急剧收缩!那眼神,像是在看一个从坟墓里爬出来的、浑身浴血的恶鬼! “哐当!” 他手里的油灯失手掉落,重重地砸在青石门槛上!灯罩瞬间碎裂,灯油泼洒出来,接触到灯芯残留的火焰,“呼”地一下窜起一小簇幽蓝的火苗,随即又迅速熄灭!只留下一股刺鼻的煤油焦糊味、满地狼藉的碎片和一小片迅速被黑暗吞噬的油污。 “鬼…鬼啊……”铁柱比他爹更不济事,直接吓得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手脚并用地向后拼命蹭着,牙齿咯咯作响,如同筛糠般剧烈颤抖,手指如同中风般抖动着指向我,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意义不明的呜咽,裤裆处迅速洇开一片深色的水渍。 我茫然地、下意识地顺着他们惊骇欲绝的目光,低头看向自己。 借着门外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以及地上那滩油污反射的、最后一点摇曳的幽蓝火苗的余光,我看清了自己身上那件白色的、睡觉时穿的单衣。 衣襟上…袖口上…前胸…大片大片暗红色的、湿漉漉的痕迹!如同泼洒开的浓墨,又像…刚刚凝固的、粘稠的鲜血!一股浓烈的、带着铁锈般甜腥味的血气,混合着那无处不在的阴冷土腥气,猛地冲入我的鼻腔! 血?!哪来的血?!我身上哪来的血?!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再次淹没!我猛地抬起头,视线越过门口呆若木鸡、惊恐万状的张老栓父子,投向房间深处那面重新隐没在黑暗中的穿衣镜。刚才镜中厉鬼那披头散发、满脸剥落灰土、嘴角撕裂狂笑的可怖形象,瞬间与眼前邻居眼中看到的、我此刻的形象重叠! 第七章 血衣(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难道…难道他们看到的…血衣…恶鬼…就是我?!那个镜中的东西…它…它出来了?!它在我身上?! 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带着毁灭性的力量,狠狠刺穿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理智! “呃啊啊啊——!!!” 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充满了极致恐惧和崩溃的嚎叫,从我扭曲的喉咙里迸发出来!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陷入疯狂的困兽,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推开挡在门口的两人!张老栓一个趔趄撞在门框上,铁柱则被我直接推得翻滚在地。 我赤着脚,不管不顾,疯了一般冲出了房门!冲进了院子里冰冷的、带着露水气息的夜气之中!身后,只留下张老栓惊恐到变调的呼喊:“七爷!你去哪?!回来!外面危险啊!” 去哪?我不知道!我只想逃离!逃离这栋建在悬棺之上的凶宅!逃离那面吞噬人心的镜子!逃离这浸透了坟土和血腥的、令人作呕的空气!逃离这个可能已经不再是我自己的、恐怖的躯壳! 冰冷粗糙的碎石路面狠狠硌着赤脚,尖锐的刺痛传来,却丝毫无法减缓我奔逃的速度。夜风像无数把冰冷的刀子,刮在脸上、身上,却吹不散那死死萦绕在口鼻间的浓烈土腥和血腥味!整个村子还在沉睡,死寂得如同巨大的坟墓,只有我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心脏疯狂撞击胸膛的“咚咚”声,以及赤脚拍打地面的“啪嗒”声,在这死寂的夜里空洞而绝望地回荡。 脚下的碎石越来越硌人,冰冷的泥土透过脚心直往骨头缝里钻,每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奔跑。肺叶火烧火燎地疼,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双腿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越来越沉。 不知跑了多久,眼前出现了一片黑沉沉的、如同蛰伏巨兽般的轮廓——村后那片老林子!我没有任何犹豫,像一只慌不择路的兔子,一头扎进了那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之中! 黑暗瞬间吞噬了我。枯枝败叶如同无数冰冷的手指,刮擦着我的脸颊、手臂和单薄的衣衫,留下道道火辣辣的刺痛。脚下是厚厚的、不知堆积了多少年的落叶腐殖层,踩上去深一脚浅一脚,发出“噗嗤噗嗤”的、令人不安的声响。腐叶和泥土特有的、带着霉菌和死亡气息的味道,混合着我身上的血腥和土腥气,形成一种更加令人作呕的气息。 体力终于彻底耗尽。脚下一软,再也支撑不住,整个人重重地向前扑倒,狠狠地摔在冰冷、潮湿、散发着腐败气息的落叶堆里!冰冷的湿气瞬间透过单薄的、沾满“血迹”的白衣,侵入骨髓,冻得我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源于灵魂深处的、无法遏制的恐惧和彻底的崩溃。 我蜷缩着,像一只被世界遗弃的、受伤垂死的野兽,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痉挛着。喉咙里发出压抑的、断断续续的、如同幼兽般的呜咽和抽泣。手指无意识地、深深地抠进冰冷粘稠的泥土和腐败的落叶里,指甲缝里塞满了泥垢和腐烂的植物纤维。 就在这绝望的、濒临崩溃的时刻,我的指尖,在厚厚的腐叶之下,突然触碰到了什么! 坚硬! 冰冷! 带着一种异样的、不属于泥土和腐叶的触感! 那感觉…不像是石头,也不像是枯枝。 一种近乎自虐的、无法控制的冲动驱使着我。我颤抖着,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无法理解的、混合着恐惧和绝望的好奇,摸索着,用指甲抠挖着,将那东西周围的腐叶和泥土扒开。 指尖触到的,是一小片光滑、冰冷、微微弯曲的硬物。它不大,边缘有些锋利。 我哆嗦着,把它从腐叶和泥土中抠了出来,粘腻冰冷的泥土沾满了手指。我把它凑到眼前。 借着从稀疏树冠缝隙漏下的、极其微弱的、惨淡的星光,我努力睁大酸涩刺痛的眼睛,看清了手中的东西。 那是一小片指甲盖大小的……碎瓷片。 瓷片边缘锋利,在微弱的星光下泛着冷硬的光泽。釉色是极其陈旧的、带着岁月沉淀和泥土沁染的黄白色,显得肮脏而古旧。 最让我浑身血液再次冻结的是——在那片黄白色的瓷片上,用极其拙劣、却透着某种无法形容的诡异阴森笔触,画着一个模糊的、歪歪扭扭的图案! 一口悬空的、没有盖子的棺材! “呃……”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抽气,从我紧咬的牙关里挤出。这不是普通的瓷片!这碎片上的图案,这风格…… 记忆的闸门被猛地撞开!迁坟那天!随同祖父那口柏木棺材一起下葬的、作为“压棺”之用的四个粗陶碗!那陶碗,是我亲手放在棺木四角的!每一个碗的碗底,都用同样的劣质颜料,画着同样的图案——一口悬空的棺材!那是“悬棺”的标记!是镇压、也是警示! 它本该深埋在地下!陪在那口悬棺旁边!深埋在祖父的坟冢之下!深埋在我那栋凶宅的地基深处! 怎么会在这里?!在这远离坟地、远离村庄的树林深处?!是谁把它挖出来的?!还是……它自己……爬出来的?! 一股比林间夜气更冰冷百倍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我猛地抬起头,惊惶失措地望向四周浓稠的黑暗。枯树的枝桠在头顶交错纵横,如同无数扭曲的鬼爪。 就在我抬头的一刹那—— “啪嗒。” 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毫无征兆地,滴落在我的额头上。 第八章 林中惊魂(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那滴冰冷的液体,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粘稠感,顺着我的额头,滑过眉骨,沿着鼻梁一路蜿蜒而下,最终挂在了鼻尖上。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腥腐气,如同无数腐烂的蛆虫,瞬间钻进了我的鼻腔! 不是露水! 绝不是林中清冷的夜露! 是血?还是…更污秽的东西? 我猛地一颤,如同被毒蝎蜇中,身体触电般向后缩去!后背重重地撞在一棵粗糙冰冷的树干上,腐朽的树皮簌簌落下。心脏在胸腔里疯狂地擂鼓,几乎要撞碎肋骨跳出来! 我惊骇欲绝地抬起头,视线穿透稀疏树冠间漏下的、惨淡得如同垂死之火的星光,死死地盯向头顶上方那片浓稠的、扭曲的黑暗! 枯树的枝桠如同无数狰狞的鬼爪,在头顶上方交错纵横,织成一张巨大的、不祥的网。在那网状的黑暗缝隙间,在那最高、最粗壮的一根横斜的枯枝之下—— 悬着…一双脚! 一双穿着破旧、沾满干涸泥浆的黑色寿鞋的脚! 鞋尖无力地、直直地向下垂着,仿佛失去了所有的生机。那鞋底,离地面…离我此刻蜷缩的腐叶层…约莫一寸之遥! 不多不少!正好一寸! 一股比林间夜气更冰冷百倍、足以冻结灵魂的寒意,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瞬间从我的尾椎骨窜起,沿着脊椎疯狂向上蔓延,瞬间席卷全身!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牙齿不受控制地剧烈磕碰,发出“咯咯咯”的瘆人声响,在这死寂的树林里清晰得如同敲击在朽骨上! 悬棺…悬棺的诅咒…它无处不在! 那口深埋在地基之下、悬在虚空中的黑棺,它的怨气,它的凶戾,已经渗透了大地,弥漫了空气,甚至…爬上了树梢?! 我的眼球因极致的恐惧而暴突,死死地锁定着那双悬空的脚!视线颤抖着,拼命地向上移动,想要看清那隐藏在更高处黑暗中的…身体! 树影婆娑,星光惨淡。更高处的景象被浓密的、如同墨染的枝叶彻底吞噬,只剩下模糊不清的、一片混沌的黑暗轮廓。那轮廓,似乎是一个穿着深色衣裤的人形…僵硬…笔直…无声无息地吊在那里… 是祖父吗?! 是那个被我压在阳宅之下、口称“透不过气”的祖父吗?! 这个念头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刺穿了我最后一点摇摇欲坠的理智! “啊——!!!” 一声撕心裂肺、完全走调的、非人的惨嚎,从我扭曲的喉咙里再次迸发出来!这声音饱含着纯粹的、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惧和绝望,如同濒死野兽最后的哀鸣,在寂静的树林里疯狂地回荡、冲撞!惊起远处夜栖的乌鸦,“呱呱”地怪叫着,扑棱棱飞向更深的黑暗! 我再也无法忍受!什么风水先生!什么体面尊严!什么阳宅基业!统统见鬼去吧!我只想逃离!逃离这片被诅咒的树林!逃离那双悬空的脚!逃离这无处不在的死亡气息! 求生的本能如同狂潮般淹没了恐惧带来的僵硬!我手脚并用,像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野狗,在冰冷粘稠的腐叶层上疯狂地挣扎、翻滚!指甲在泥土和腐叶中抓挠,留下深深的沟壑,却感觉不到丝毫疼痛!膝盖和手肘被尖锐的碎石和枯枝划破,渗出血珠,混着泥污,也浑然不觉! “别过来!别过来!!”我一边爬,一边语无伦次地嘶喊着,声音沙哑破裂,带着哭腔,“不是我!不是我害的你!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啊!!放过我!求求你放过我!!” 我根本不敢回头看!不敢再看那悬在树上的景象!每一次手脚的移动,都拼尽了全身的力气,仿佛身后有无数双冰冷滑腻的手,正从腐叶深处伸出来,要抓住我的脚踝,将我拖入那无底的深渊! 腐叶层厚实而湿滑,挣扎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奋力向前扑腾,都像是在泥沼中跋涉,耗尽力气,却前进缓慢。身后,那双悬空的脚,那滴落在额头的冰冷粘液,那浓烈的腥腐气…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追随着! “呼…呼…”粗重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声从我喉咙里挤出,每一次吸气都带着浓烈的泥土腥腐和血腥味,呛得我剧烈咳嗽。肺部火烧火燎,喉咙干裂刺痛。力气在飞速流逝,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上心头。 就在我感觉自己即将被这黑暗和恐惧彻底吞噬时—— “七爷——!” “陈七爷——!你在哪儿啊——?!” 遥远的地方,隐隐约约传来了呼喊声!是人的声音!是张老栓!还有铁柱!还有其他村民的声音!他们打着火把进林子找我了! 那声音如同溺水者抓住的最后一根稻草!一股新的、微弱的希望猛地注入我即将枯竭的身体! “这里!我在这里!救命!救命啊!”我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扯开嘶哑的喉咙,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拼命嘶喊!声音在寂静的树林里显得格外微弱,但我相信他们能听到!他们必须听到! 我挣扎着,试图站起来奔跑。然而,双腿软得像面条,刚撑起一点,又重重地摔倒在冰冷的腐叶里。我只能继续手脚并用地向前爬,朝着那象征着生路的呼喊声传来的方向,拼命地爬! “七爷!是七爷的声音!在那边!”张老栓的声音清晰了一些,带着急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 “快!火把照亮点!”是村长陈德贵的声音,沉稳中带着凝重。 杂乱的脚步声和晃动跳跃的火光,撕破了树林边缘的黑暗,正迅速地向我的方向靠近!那橘红色的、温暖的火光,此刻在我眼中,如同地狱边缘唯一的灯塔! “救…命…”我的声音已经微弱得如同蚊蚋,每一次爬行都耗尽最后的力气。冰冷的绝望和微弱希望交织,让我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第九章 林中惊魂(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终于,几道晃动的人影,伴随着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和驱散黑暗的火光,出现在我前方不远处的树影间! “我的老天爷!”跑在最前面的铁柱,借着火把的光芒,一眼就看到了我。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手里的火把差点脱手掉落!火光跳跃着,映照出我此刻的模样:赤着脚,浑身沾满了泥泞、腐叶和暗红色的“血迹”,白色的单衣早已污秽不堪,撕扯出几道口子,脸上、手上布满了被枯枝划破的血痕,眼神涣散,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疯狂,如同刚从地狱血池里爬出来的恶鬼! “七爷!你…你这是怎么了?!”张老栓紧随其后,看到我的惨状,也是倒吸一口凉气,老脸煞白,手里的火把剧烈地摇晃着。火光将我的影子投在身后的树干上,那影子扭曲、拉长,如同一个张牙舞爪的怪物。 “鬼…有鬼…树上…脚…悬着的…”我语无伦次地指着身后那片黑暗的树影,牙齿咯咯作响,身体筛糠般抖动着,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树上?”村长陈德贵是个五十多岁的汉子,身材敦实,此刻也紧皱着眉头,脸上满是惊疑和凝重。他接过旁边一个后生手里的火把,壮着胆子,朝着我手指的方向,将火把高高举起,奋力向前探照。 跳跃的火光,如同探照灯般刺破了那片浓稠的黑暗,扫过那些虬结扭曲的枯枝。 光柱所及之处… 只有空荡荡的、交错纵横的枯枝黑影。 在夜风中微微摇曳。 哪里有什么悬吊的人影?哪里有什么穿着寿鞋的脚? “什么都没有啊,七爷?”陈德贵的声音带着困惑,他举着火把,又仔细地左右照了照,除了光秃秃的树枝和随风晃动的树影,确实空空如也。 “不可能!就在那里!刚才就在那里!悬着的!滴着水!不…滴着血!”我激动地嘶喊着,挣扎着想爬起来指给他们看,却再次无力地跌倒在地,徒劳地抓挠着冰冷的泥土。 张老栓和铁柱面面相觑,眼神里充满了恐惧和难以置信。他们看看那片空无一物的树枝,又看看地上状若疯魔、浑身是“血”的我,一股寒意从脚底板升起。其他几个跟着来的村民,也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握紧了手里的棍棒或火把,看我的眼神如同在看一个…疯子,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七爷,你…你冷静点!”陈德贵蹲下身,试图扶起我,他的手触碰到我冰冷、沾满泥污的手臂时,我能感觉到他肌肉瞬间的紧绷。他强作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看清楚了?是不是…是不是树枝的影子?这林子里黑灯瞎火的,看花眼了?” “不是影子!是真的!我摸到了!瓷片!压棺的瓷片!”我猛地想起什么,如同抓住救命稻草,哆哆嗦嗦地举起一直死死攥在手里的那片碎瓷,递到火把的光下,“看!你们看!这是迁坟那天,压在祖父棺材下的碗!画着悬棺!它不该在这里!它深埋在地下的!它…它自己出来了!就在那儿!就在那儿捡到的!” 跳跃的火光下,那片沾满泥污的黄白色碎瓷片清晰地呈现在众人眼前。瓷片上,那口歪歪扭扭、悬空无盖的棺材图案,在火光映照下,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诡异和不祥。 所有村民的目光都聚焦在那小小的瓷片上。空气仿佛凝固了。窃窃私语声瞬间消失,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张老栓的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喃喃道:“压…压棺碗的碎片…画着悬棺…这…这东西怎么会…” 铁柱更是吓得脸无人色,死死抓住他爹的胳膊,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树叶。 陈德贵的眉头锁得更紧了,他盯着那片瓷片,又抬头看了看那片空荡荡的树枝,最后目光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惊疑,有恐惧,有困惑,还有一丝…深沉的怜悯。他沉默了几秒钟,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沉声道:“七爷,不管刚才你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这林子不能待了!太邪性!走,先回去!有什么事,天亮再说!” 他不由分说,和张老栓一起,用力将我架了起来。我的双腿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几乎是被他们拖着往前走。其他村民举着火把,警惕地围在四周,火光驱散着脚下的黑暗,却驱不散每个人心头那沉甸甸的恐惧阴影。 我像个提线木偶般被架着,机械地迈着步子,每一步都踩在冰冷的碎石和腐叶上。意识浑浑噩噩,刚才那悬空的脚、滴落的粘液、镜中的厉鬼、身上的“血迹”…无数恐怖的画面如同走马灯般在脑海中疯狂旋转、撕裂、重叠! “回去…回哪儿去?”一个冰冷的声音在我心底响起,带着无尽的嘲讽和绝望,“回那栋压在悬棺上的凶宅吗?” 我猛地一颤,几乎要瘫软下去。 “七爷?你…”张老栓感觉到我的异样,担忧地看了我一眼。 我没有回答。只是下意识地,死死地攥紧了手心里那片冰冷刺骨的碎瓷片,锋利的边缘深深嵌入了掌心的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仿佛是我与这疯狂世界唯一的、残酷的联系。那片瓷片,像一个冰冷的烙印,一个来自地底的、无声的诅咒,提醒着我,噩梦…才刚刚开始。 第十章 暂避凶宅(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我被张老栓和村长陈德贵一左一右架着,深一脚浅一脚地拖出了那片如同巨兽喉咙般的黑暗老林。脚底板被碎石和枯枝划破的伤口沾满了冰冷的泥污,每走一步都传来钻心的刺痛,但这痛楚与我内心的巨大恐惧相比,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火把的光晕在身前跳跃,勉强撕开浓稠的夜幕,照亮脚下崎岖不平的归途。村民们沉默地围在四周,没有人说话,只有沉重的脚步声、火把燃烧的“噼啪”声,以及我粗重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压抑得令人窒息的氛围。我能感觉到那些落在我身上的目光——惊疑、恐惧、探究,如同芒刺在背。他们看我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曾经受人尊敬的风水先生,更像是在看一个刚从坟地里爬出来的、满身邪祟的怪物。 尤其是铁柱,他紧紧跟在他爹身后,时不时惊恐地回头瞥我一眼,那眼神里充满了纯粹的恐惧,仿佛我随时会变成什么择人而噬的厉鬼。他裤裆那片深色的湿渍在火光下隐约可见,散发着淡淡的臊气,无声地诉说着他刚才遭遇的极致惊吓。 “回…回哪儿?”我声音嘶哑,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那个问题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着我的心脏。 “还能回哪儿?先去我家!”张老栓斩钉截铁地说,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强硬,也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恐惧,“你那宅子…今晚是万万不能回去了!七爷,听我的!先去我那儿凑合一宿,等天亮了,咱们再从长计议!” 陈德贵也闷声附和:“老张说得对。七爷,你现在这样子…回那宅子,不是…不是自寻死路吗?先去老张家缓缓神。” 自寻死路…这四个字像冰冷的针,狠狠扎进我的耳朵。我下意识地攥紧了手里那片冰冷刺骨的碎瓷片,锋利的边缘再次嵌入皮肉,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是啊,那栋宅子…那栋压在地狱入口上的宅子…我还能回去吗?那镜中的厉鬼,那悬在树上的脚,那无处不在的坟土气息…它们都在那里等着我! 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漫过心头,我无力地垂下头,不再言语,任由他们架着我,像拖着一具行尸走肉般,朝着村东头张老栓那低矮破旧的土坯房走去。 张老栓的家,与我的新宅相比,如同云泥之别。低矮的土墙被经年的风雨侵蚀得坑坑洼洼,院墙是用碎石胡乱堆砌的,勉强围出一个不大的小院。推开那扇吱呀作响、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破木门,一股混合着柴火烟味、牲畜粪便味和潮湿土腥气的复杂味道扑面而来。 “栓柱!去!把东屋炕上收拾收拾!铺上那床新点的被褥!”张老栓一边吩咐着还在发抖的儿子,一边和村长合力把我架进了堂屋。 昏黄的煤油灯下,堂屋里简陋的陈设一览无余:一张缺了角的破桌子,几条瘸腿的长凳,墙角堆着些农具和杂物。空气里弥漫着一种陈旧的、带着霉味的贫穷气息。 “七爷,你先坐下,缓缓神。”陈德贵把我按在一条还算结实的条凳上。张老栓则忙不迭地去灶间倒了一碗温热的开水,小心翼翼地递到我面前。 我浑身冰冷僵硬,手指麻木得不听使唤,试了几次才勉强接住那个粗糙的陶碗。碗壁的温热透过手心传来,却丝毫无法驱散我骨子里的寒意。我低着头,目光死死盯着碗里浑浊的水面,仿佛那里面随时会映出镜中厉鬼的脸。 “七爷…”张老栓搓着手,在我面前蹲下,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担忧和后怕,声音压得很低,“你…你刚才在林子里…到底看见啥了?那脚…那瓷片…”他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向我紧紧攥着的右手,那里还死死捏着那片不祥的碎瓷。 铁柱也磨磨蹭蹭地凑了过来,躲在张老栓身后,怯生生地看着我,眼神里恐惧未消。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想说话,却感觉所有的力气都被抽干了。刚才在树林里的恐怖景象——那双悬空的寿鞋、滴落的冰冷粘液、浓烈的腥腐气——再次无比清晰地冲击着我的脑海,让我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手中的陶碗也跟着剧烈晃动,浑浊的水洒出来,溅湿了我沾满泥污的裤腿。 “鬼…是鬼…爷爷…他…他透不过气…”我语无伦次,声音破碎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带着浓重的恐惧和绝望,“瓷片…压棺的…它出来了…就在那儿…悬棺…悬棺压不住了…” “嘶……”张老栓和陈德贵同时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变得更加难看。虽然他们早有心理准备,但亲耳从我口中听到“爷爷”、“悬棺”、“鬼”这些字眼,还是让他们感到了彻骨的寒意。 “七爷,你是说…”陈德贵眉头紧锁,语气凝重得如同山石,“那天…老爷子下葬…棺木悬空…是真的凶兆?你…你压在上面盖了宅子…所以…”他没有再说下去,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 我痛苦地闭上眼睛,点了点头。巨大的悔恨如同毒藤,缠绕着心脏,勒得我喘不过气。贪念!都是那该死的贪念!为了那块所谓的“风水宝地”,我亲手把自己推入了万劫不复的深渊! “唉!”张老栓重重地叹了口气,布满皱纹的老脸愁苦地皱成一团,“造孽啊…七爷,这事儿…这事儿可咋整?那宅子…还能住人吗?老爷子他…他这是怨气冲天啊!” “东屋收拾好了!”铁柱的声音从旁边传来,带着一丝如释重负,打破了堂屋里沉重的气氛。 “好,好!”张老栓连忙起身,“七爷,先去炕上躺会儿吧,暖和暖和身子,看你这冻得…铁柱,扶你七爷过去!” 铁柱犹豫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惧色,但还是硬着头皮上前,小心翼翼地搀扶起我的胳膊。他的手指冰凉,也在微微颤抖。 东屋比堂屋更小更暗,只有一铺小小的土炕,炕上铺着一层还算干净的草席,上面放着一床打着补丁但洗得发白的薄棉被。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稻草和尘土的味道。 “七爷,你…你先歇着,有啥事就喊一声,我…我和铁柱就在堂屋。”张老栓站在门口,语气带着安抚,但眼神里的担忧和恐惧却藏不住。 我麻木地点点头,任由铁柱把我扶到炕边坐下。炕是凉的,并没有烧火,但比起外面冰冷的夜气和树林里阴森的腐叶,这里至少有了些许遮蔽和微弱的人气。 张老栓父子退了出去,轻轻带上了那扇同样吱呀作响的破木门。房间里顿时陷入一片昏暗,只有门缝里透进来一丝堂屋煤油灯微弱的光线。 第十一章 暂避凶宅(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死寂再次降临。 我靠在冰冷的土墙上,身体依旧在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手里的碎瓷片,像一块烧红的烙铁,冰冷地灼烧着我的掌心。我缓缓摊开手掌,借着门缝透进来的微光,再次凝视着这片带来灾厄的碎瓷。 黄白色的釉面在昏暗中显得更加污浊,上面那口歪歪扭扭的悬空棺材图案,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幽幽的怨毒气息。它本该深埋地下,镇压着那口悬棺的怨气…或者,它本身就是那怨气的一部分?它为什么会出现在树林里?出现在我的脚下?是警告?是嘲弄?还是…某种更可怕的预兆? 思绪混乱不堪,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每一根神经。镜中厉鬼那撕裂般的狞笑、冰冷的话语、祖父悬棺的景象、树上那双悬空的脚…无数恐怖的画面碎片在脑海中疯狂翻涌、碰撞,几乎要将我的意识撕裂! 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连日来的精神折磨和刚才的剧烈奔逃彻底透支了我的体力。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尽管恐惧依旧盘踞心头,但身体的极度疲惫还是占据了上风。我的意识开始模糊,身体不由自主地滑倒在冰冷的炕上,蜷缩进那床薄薄的棉被里。被褥带着一股陈旧的、阳光晒过的味道,勉强带来一丝微弱的、虚假的慰藉。 昏昏沉沉中,我仿佛又回到了那片漆黑的老林。腐叶的气息浓烈得令人窒息。头顶,那双穿着黑色寿鞋的脚,无声无息地悬在那里,脚尖离地一寸,微微晃动…一滴冰冷粘稠的液体,带着浓烈的腥腐气,从高处滴落,正落在我的眉心… “啊!”我猛地从半梦半醒的惊悸中弹坐起来,心脏狂跳,冷汗瞬间浸湿了单薄的衣衫! 不是梦! 那感觉…那冰冷粘稠的触感…如此真实! 我惊恐地抬手摸向自己的额头——干燥的,只有冰冷的汗水。是幻觉?是残留的噩梦? 然而,就在我抬手的一瞬间,借着门缝透进来的、愈发微弱(堂屋的灯似乎被捻小了)的昏暗光线,我眼角的余光瞥见了自己的手臂! 手臂上沾满了泥污和干涸的暗红色“血迹”(虽然此刻我已经明白,那可能并非真正的血迹,而是某种更诡异的东西留下的污迹),但就在那些污迹之下,在靠近手肘内侧的皮肤上,赫然出现了一块…淤青! 不,不是普通的淤青! 那淤青的边缘呈现出一种极其不规则的、令人心悸的深紫色,如同腐败的尸斑!而在那深紫色的中心,颜色更是深得发黑,隐隐约约…勾勒出一个扭曲的、模糊的…长方形的轮廓! 那形状…像什么? 像一口…棺材?!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尾椎骨炸开,直冲天灵盖!我猛地将手臂凑到眼前,借着那微乎其微的光线,死死地盯住那块淤青! 没错!虽然模糊扭曲,但那长方形的轮廓,那深黑发紫的颜色…像极了棺木的投影!它像一块丑陋的烙印,无声无息地出现在我的皮肤上! “嗬…嗬…”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窒息!我像疯了一样,不顾一切地撕扯开身上那件污秽不堪的白单衣! 微弱的、摇曳的光线下,我的胸膛、腹部…裸露的皮肤上,赫然又出现了好几块同样深紫发黑、边缘不规则的淤青!它们大小不一,位置散乱,但无一例外,都隐隐透出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扭曲的长方形轮廓! 它们像一张张无声的、来自地狱的讣告,印刻在我的皮肉之上!像一个个冰冷的标记,宣告着某种无法逃脱的侵蚀已经开始! “啊——!!”一声压抑不住的、充满极致恐惧的呜咽从我喉咙深处迸发出来!我猛地用手捂住嘴,身体蜷缩成一团,在冰冷的土炕上剧烈地颤抖着,如同秋风中的最后一片枯叶! 悬棺…怨气…侵蚀… 镜中的诅咒…树林的警示… 如今,这诅咒…这怨气…已经开始…爬上我的身体了吗?! 门缝外,堂屋的煤油灯火苗似乎跳动了一下,映出门板上一个模糊晃动的人影轮廓,像是有人正无声地站在那里。 第十二章 淤青刻骨(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那声压抑到极致的呜咽在喉间翻滚,最终化作一阵剧烈的、撕心裂肺的干咳。我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指甲深陷进脸颊的皮肉里,试图阻止那几乎要冲破喉咙的恐惧尖叫。身体在冰冷的土炕上蜷缩成一团,如同被投入冰窟的虾米,无法抑制地剧烈颤抖着。 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地盯着自己裸露的手臂和胸膛上那些深紫发黑、边缘不规则的淤青。在门缝透进来的、摇曳不定、如同风中残烛般微弱的煤油灯光下,那些淤青的轮廓显得愈发诡异可怖。它们不再仅仅是模糊的形状,在极度的恐惧和昏暗的光线下,我甚至产生了一种错觉——那些深黑色的中心区域,似乎在微微地…蠕动?如同皮肤下有什么冰冷、粘稠的东西正在缓慢地滋生、蔓延! “棺材…是棺材…它们在长…”一个疯狂而绝望的念头在脑海中尖叫。我猛地闭上眼,不敢再看!但那冰冷的触感,那如同无数细小冰针扎入皮下的细微刺痛感,却无比真实地从那些淤青的位置传来!它们像活物一样,吸附在我的皮肉上,贪婪地吮吸着我的生气! “吱呀——” 一声轻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门轴摩擦声响起。 声音很轻,但在死寂的房间里,却如同惊雷般炸响! 我浑身猛地一僵,所有的颤抖瞬间停止,连呼吸都屏住了!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骤然停止了跳动!冷汗如同瀑布般从额头、后背涌出,瞬间浸透了单薄的内衫! 门缝外,堂屋那本就微弱的光线,被一个无声无息靠近的、佝偻的黑影彻底挡住! 那黑影就停在门外,一动不动。没有脚步声,没有呼吸声,只有一片死寂的黑暗轮廓,投在破旧的木门上。 是张老栓?还是铁柱?他们不放心,过来看看? 不! 那黑影的轮廓…那佝偻的姿态…透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僵硬和…非人的死寂! 是它!是那个东西!它追来了!它知道我在这里! 巨大的恐惧如同实质的冰水,瞬间灌满了我的四肢百骸!我死死咬住下唇,口腔里弥漫开一股浓烈的铁锈味,才勉强抑制住那几乎要脱口而出的惊叫。身体僵硬得如同石雕,连转动眼珠的力气都没有,只能死死地盯着门板上那个静止不动的、令人毛骨悚然的黑影轮廓!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而煎熬。那黑影就那样无声地杵在门外,如同一个耐心的、等待着猎物崩溃的猎人。房间里的空气粘稠得如同胶水,坟土的气息似乎又悄然弥漫开来,混合着皮肤上淤青传来的冰冷刺痛感,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绝望。 “呼…”门外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风声。 紧接着,那挡住光线的黑影轮廓,极其缓慢地…向后退去。 堂屋微弱的光线重新艰难地挤进门缝,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一条惨淡的光带。门板上的黑影消失了。 走了? 还是…只是暂时退开? 我依旧不敢动,连呼吸都放到了最轻,耳朵竖得笔直,捕捉着门外哪怕最细微的声响。只有死寂。死寂得令人心慌。仿佛刚才那黑影从未出现过,只是我极度恐惧下产生的又一个幻觉。 然而,身体皮肤上那些深紫发黑的淤青,传来的冰冷刺痛感是如此真实!它们像烙印一样,时刻提醒着我,这一切都不是梦! 冷汗顺着额角滑落,滴进眼睛里,带来一阵酸涩的刺痛。我这才敢极其缓慢、极其轻微地转动僵硬的脖子,再次看向自己的手臂。 淤青还在。深紫发黑,边缘模糊。刚才那种“蠕动”的错觉似乎消失了,但那种冰冷的、如同被毒虫叮咬的刺痛感却并未减弱。更让我心惊的是,靠近手腕内侧的那块淤青,似乎…颜色更深了一些?范围也好像…扩大了一圈? 恐惧像冰冷的藤蔓,再次收紧。我猛地拉起那件污秽不堪的白单衣,胡乱地裹住身体,试图遮盖住这些不祥的印记。布料摩擦着淤青的位置,带来一阵阵尖锐的刺痛,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在同时扎刺。 我蜷缩回冰冷的土炕角落,薄薄的棉被紧紧裹住身体,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眼睛死死地盯着那扇破旧的木门,仿佛那里随时会再次被那个佝偻的黑影堵住,或者…直接破门而入! 睡意早已被极致的恐惧驱散得无影无踪。每一根神经都绷紧到了极限,任何一点细微的声响——屋外风声掠过树梢的呜咽、远处不知名夜鸟的凄鸣、甚至隔壁堂屋张老栓父子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呼吸声——都能让我惊跳起来,心脏狂跳不止。 时间在极度的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窗外的黑暗似乎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松动,不再是纯粹的墨黑,而是透出一点深沉的、如同铁锈般的暗蓝。天,快亮了。 堂屋的方向,终于传来了一些细微的动静。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还有压低了嗓门的交谈声,是张老栓和铁柱起来了。 “爹…七爷他…”铁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困倦和未消的恐惧。 “嘘…小点声…让七爷多睡会儿…”张老栓的声音同样沙哑疲惫,“我去烧点热水…你看着点灶…” 第十三章 淤青刻骨(中)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听着这人间烟火气的声音,我那颗被恐惧冻僵的心脏,才仿佛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解冻的迹象。紧绷的神经稍微松弛了一点点,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几乎要将我彻底淹没。眼皮沉重得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在恐惧和疲惫的交织中,终于坠入了混沌的黑暗。 这一次,没有噩梦。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令人麻木的黑暗。 …… 我是被一阵刻意压低的争执声惊醒的。意识像是从冰冷浑浊的泥潭里挣扎着浮上来,沉重而滞涩。阳光透过糊着破旧窗纸的小窗,在布满灰尘的地面上投下几块模糊的光斑。天,真的亮了。 身上依旧冰冷,皮肤上那些淤青的位置,刺痛感虽然减弱了一些,但那种冰冷的、异物附着的感觉却依然清晰。我猛地坐起身,第一时间低头看向手臂——淤青还在!深紫色似乎淡了一点点,但那些扭曲的、长方形的轮廓依然顽固地烙印在皮肤上,像一道道无法愈合的诅咒烙印! 堂屋的争执声清晰地传了进来。 “不行!爹!不能去!那宅子邪性!你没看见七爷昨晚那样子吗?跟…跟从坟里爬出来一样!还有那瓷片!那棺材画!”是铁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极度的抗拒。 “闭嘴!你个怂包!” 张老栓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深深的焦虑,“七爷的东西都在里头!罗盘!他的书!还有…还有他攒的那些钱!总不能就这么扔了吧?!再说了,大白天的,阳气重!怕什么?!” “可…可万一…” “没有万一!我去去就回!你在这守着七爷!把门闩好!谁来也别开!”张老栓的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孤注一掷。 脚步声朝着门口走去,然后是木门被拉开又关上的吱呀声。铁柱似乎在门口低声啜泣了几下,随后是门闩被用力插上的沉闷声响。 我的心猛地一沉! 张老栓去我的凶宅了?!为了帮我拿东西?! 一股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我!那栋宅子!白天就安全吗?那镜中的厉鬼,那地下的悬棺怨气,会因为太阳升起就蛰伏吗?张老栓他…他什么都不知道!他这是去送死! “铁柱!铁柱!开门!”我猛地从炕上跳下来,也顾不上脚底的伤口和浑身酸痛,踉跄着扑到东屋的门边,用力拍打着门板,“快开门!拦住你爹!别让他去!快啊!” 门板被我拍得砰砰作响,灰尘簌簌落下。 “七…七爷?你醒了?”门外传来铁柱惊慌的声音,门闩却没有立刻拉开。 “快开门!快去拦住你爹!那宅子不能去!白天也不行!快!”我嘶声力竭地喊着,声音因为焦急和恐惧而完全变了调。 “可是…可是我爹他…他已经走了…”铁柱的声音带着哭腔和茫然,“他…他说很快回来…” “完了…”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我的心。我无力地靠在冰冷的门板上,身体缓缓滑落。张老栓…这个老实巴交、古道热肠的邻居…因为我…因为我这该死的诅咒… 时间在焦灼的等待中变得无比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我坐在地上,背靠着门板,耳朵死死地贴着木头,捕捉着外面哪怕最细微的声响。铁柱在堂屋里坐立不安地踱步,脚步声凌乱而沉重。 太阳越升越高,光线透过破窗纸,在地面上移动着。外面传来了村民早起劳作的声音,鸡鸣狗吠,人声隐约,一切似乎都恢复了白天的正常秩序。 然而,张老栓没有回来。 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再次缠绕上我的心脏,并且越收越紧。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他会不会…已经…出事了? “铁柱…铁柱…”我的声音干涩沙哑,“你爹…去了多久了?” “快…快一个时辰了…”铁柱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音,显然也意识到了不对,“往常…往常去七爷你家,来回顶多半柱香…爹他…他会不会…” “不会的!别瞎想!”我猛地打断他,更像是给自己打气,声音却虚弱无力,“再等等…再等等…”我的手心全是冷汗,死死攥着那片一直没离手的碎瓷片,冰凉的触感和锋利的边缘带来一丝尖锐的清醒。 又不知煎熬了多久。阳光已经有些刺眼地斜射进屋里。堂屋外,似乎传来了急促的脚步声,还有…压抑的哭声?… 第十四章 淤青刻骨(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我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铁柱!开门!是我!”是陈德贵村长的声音!急促而凝重! 门闩被迅速拉开的声音。堂屋门被打开。 “村长?我爹呢?我爹他回来了吗?”铁柱带着哭腔急急地问。 “铁柱…你…你先别急…”陈德贵的声音异常沉重,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你爹他…他回来了…在…在院子里…” “爹!”铁柱带着哭腔冲了出去。 我也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不顾一切地拉开了东屋的门,踉跄着冲进堂屋,又跌跌撞撞地扑向大敞着的院门! 刺眼的阳光让我瞬间眯起了眼。院子里,站着几个脸色煞白的村民,他们围成一圈,眼神惊恐地看着中间。 张老栓回来了。 他背对着院门,站在院子中央,佝偻着背,身体僵硬得如同石像。他回来了,但… 他身上沾满了泥土,像是在泥地里滚过。最让人头皮发麻的是——他的双手,正死死地、以一种极其怪异的、扭曲的姿势,捂着自己的脸!指缝间,似乎有暗红色的、粘稠的东西缓缓渗出,顺着他的手腕滴落在他脚下干燥的泥地上,形成一小滩刺目的暗红! “爹!爹你怎么了?!”铁柱哭喊着扑上去,想要拉开他捂着脸的手。 “别碰我!!”张老栓猛地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嘶吼,那声音完全不似人声,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他捂着脸的手捂得更紧了,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老张!老张!你把手拿开!到底怎么了?!”陈德贵也上前一步,声音严厉中带着惊骇。 张老栓的身体筛糠般抖动着,捂着脸的双手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他似乎在做着极其剧烈的心理挣扎。终于,在铁柱撕心裂肺的哭喊和众人惊恐的目光中,他捂着脸的双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颤抖,一点一点地…放了下来。 当他的脸完全暴露在刺眼的阳光下时—— “啊——!!!” 铁柱发出一声非人的惨叫,双眼翻白,直接吓晕了过去! 周围的村民也齐刷刷倒吸一口冷气,惊恐地连连后退,如同见了鬼魅! 我的血液瞬间冻结!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巨手狠狠攥住,停止了跳动!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张老栓的脸上,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深可见骨的抓痕!那些抓痕极其用力,皮肉翻卷,鲜血淋漓!但这还不是最恐怖的! 最恐怖的是他的眼睛! 那双原本浑浊但温和的老眼,此刻只剩下两个血糊糊的、深不见底的黑窟窿!眼眶周围的皮肉被他自己抓得稀烂,暗红色的血和浑浊的组织液正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来,顺着脸颊流淌! 而他脸上那些狰狞的抓痕,那被他自己硬生生挖掉眼珠留下的恐怖窟窿…在阳光下,在淋漓的鲜血和翻卷的皮肉之间…竟隐隐约约地…勾勒出几个扭曲的、深黑色的、如同烙印般的…字迹! 那字迹歪歪扭扭,浸透了血污,却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熟悉感——正是镜中厉鬼那非人的笔迹! 那几个字是:“你看见了”,很大很显眼。 第十五章 族谱(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铁柱撕心裂肺的惨叫在死寂的院子里疯狂回荡,如同钝刀刮过所有人的神经。他瘫软在地,彻底失去了意识。周围的村民如同被无形的力量击中,惊恐地连连后退,撞翻了院墙边靠着的锄头,发出“哐当”的巨响,却无人理会。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钉在院子中央那个血淋淋的身影上——张老栓! 他佝偻着背,像一截被雷劈焦的老树桩,僵硬地杵在那里。脸上纵横交错的抓痕深可见骨,皮肉翻卷,鲜血和浑浊的组织液如同小溪般不断从两个被挖空的、深不见底的黑窟窿里涌出,顺着下巴滴落,在他脚下汇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暗红。 阳光刺眼,毫不留情地照亮这地狱般的景象。就在那淋漓的血污和翻卷的皮肉之间,那几个深黑色的、如同被烙铁烫上去的、歪歪扭扭的字迹,清晰地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你看见了”** 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凿进我的天灵盖!镜中厉鬼!是它!就是它!它在张老栓的脸上留下了这血淋淋的警告!因为他去了我的宅子!因为他可能…看到了什么不该看的东西! 巨大的恐惧和灭顶的愧疚如同滔天巨浪,瞬间将我淹没!是我!是我害了他!是我这该死的诅咒!是我那栋压在地狱入口上的凶宅! “老张!老张啊!!”村长陈德贵是第一个从极度惊骇中勉强回过神的人,他声音嘶哑,带着哭腔,壮着胆子冲上前,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张老栓。 “别…别过来!!”张老栓猛地发出一声野兽般的嘶吼,声音破碎不堪,充满了极致的痛苦和一种非人的惊悸!他捂着脸的双手再次抬起,徒劳地想挡住那两个血窟窿,动作却因剧痛而剧烈颤抖,“眼睛…我的眼睛…没了…挖掉了…挖掉了…” 他语无伦次地重复着,声音里是纯粹的、无法理解的恐惧和绝望,仿佛挖掉他眼睛的不是他自己,而是某种无形的、无法抗拒的恐怖力量! “快!快扶住他!去请李郎中!不!去镇上!快去镇上请大夫!”陈德贵朝着吓傻的村民嘶吼,声音都变了调。几个胆大的后生终于反应过来,强忍着呕吐的欲望和刺骨的寒意,七手八脚地扑上去,死死架住还在疯狂挣扎、发出不似人声嚎叫的张老栓。 场面一片混乱。哭喊声,嘶吼声,惊恐的议论声,铁柱被抬进屋的呻吟声……小小的院落如同沸腾的油锅。 而我,陈七,像一具被抽空了灵魂的躯壳,僵立在堂屋门口,刺骨的寒意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冻僵了四肢百骸。阳光照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一丝暖意。村民惊恐的目光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针,刺穿了我单薄的衣衫,扎进我的皮肉里。他们看张老栓的眼神是恐惧和怜悯,而看向我的眼神…则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排斥、猜忌,甚至…怨恨! “是他…是陈七!是他招来的邪祟!” “那宅子…那悬棺…我就说动不得!” “老张被他害惨了!下一个…下一个会是谁?” “不能留他在村里了!会祸害死大家的!” 压抑的、带着恐惧的议论声如同毒蛇的嘶鸣,钻进我的耳朵。我成了瘟疫的源头,成了带来灾厄的不祥之人!巨大的孤立感和冰冷的绝望将我紧紧包裹。 “够了!”村长陈德贵猛地一声怒吼,暂时压住了混乱的场面。他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住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恐惧,有深深的无奈,但最终被一种沉重的责任感取代。他几步走到我面前,压低了声音,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 “七爷…你看到了…这事儿…这事儿已经不是你能捂得住的了!张老栓…他废了!为了你那点东西!这怨气…这邪性…它不认人!它要命!” 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目光扫过我苍白如纸、布满淤青的脸,最终落在我紧攥着的、沾满泥污的手上——那片压棺瓷片还死死捏在掌心。 “你…你必须给个交代!给陈家坳一个交代!也给你自己…给老爷子一个交代!”陈德贵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去祠堂!现在就去!翻族谱!查!给我查清楚!老爷子迁坟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们陈家祖上,到底欠下了什么债!惹上了什么不该惹的东西!这悬棺…这怨气…到底要怎么平!” 第十六章 族谱(中)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祠堂!族谱! 这两个词如同两道惊雷,在我混沌一片的脑海中炸响!是啊!根源!一切的根源!不在那栋宅子!不在我!而在陈家!在那口悬棺!在那被刻意遗忘的家族秘史! 一股混杂着恐惧和最后一丝希望的复杂情绪猛地冲上心头!去祠堂!必须去!也许…也许那尘封的族谱里,藏着解开这恐怖诅咒的钥匙!藏着让祖父怨气平息的方法!哪怕只是一线生机! “好…我去!”我嘶哑地吐出两个字,声音干涩得像砂纸摩擦。身体依旧冰冷僵硬,但一股被逼到绝境的力量支撑着我迈开了脚步。 “栓柱!栓柱!别躺着了!起来!”陈德贵朝着堂屋里喊,“扶着你七爷!去祠堂!开锁!点灯!其他人!把老张抬到屋里!看好了!等镇上大夫来!谁也不许靠近七爷那宅子!听到没有!” 铁柱被连打带踹地从惊厥后的昏沉中弄醒,脸色惨白如鬼,眼神涣散,显然还没从父亲惨状的冲击中恢复。他被村长推搡着,跌跌撞撞地走到我身边,搀扶住我摇摇欲坠的胳膊。他的手冰凉刺骨,还在不停地颤抖。 去祠堂的路,明明不长,此刻却如同走在通往地狱的荆棘道上。每一步都沉重无比。村民惊恐、猜忌、怨恨的目光如同实质的芒刺,扎在我的背上。阳光似乎也失去了温度,空气里弥漫着张老栓脸上血腥气的余味,还有…那若有似无、仿佛从未真正消散的坟土气息。 陈家祠堂坐落在村子最西头,背靠着一片小小的竹林。青砖灰瓦,古朴而肃穆,却也透着一股经年累月沉淀下来的阴森气息。沉重的黑漆木门紧闭着,上面挂着一把锈迹斑斑的大铜锁。 铁柱哆嗦着掏出钥匙,试了好几次才插进锁眼。“咔哒”一声,锁开了。他用力推开沉重的木门,一股浓重的、混合着陈年香灰、腐朽木头和淡淡霉味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如同打开了尘封千年的古墓。 祠堂里光线极其昏暗。高高的神龛上,层层叠叠供奉着陈氏列祖列宗的牌位,在昏暗的光线下如同一排排沉默的墓碑,散发着无形的威压和寒意。空气中漂浮着细微的尘埃,在从高窗透进来的几缕惨淡光柱中飞舞。 “点…点灯…”铁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摸索着在门边的条案上找到一盏积满灰尘的油灯和火石。他哆哆嗦嗦地打了好几次火,才终于点燃了灯芯。昏黄摇曳的灯火亮起,勉强驱散了一小片黑暗,却将那些牌位的影子拉得老长,扭曲地投在墙壁和地面上,如同无数晃动着的、沉默的鬼影。 “族谱…在最上面…那个红木匣子里…”铁柱指着神龛最高处,一个蒙着厚厚灰尘的暗红色木匣,声音带着恐惧,“要…要搬梯子…” 陈德贵没说话,沉着脸,在祠堂角落找到了一个同样积满灰尘的木梯,费力地搬了过来,架在神龛前。 “七爷…你…你自己上去拿吧…”铁柱缩在油灯旁边,眼神躲闪,显然不敢靠近那牌位林立的神龛。 陈德贵也沉默着,只是用眼神示意我上去。他的目光凝重而复杂,带着一种审视,也带着一丝期待。 我深吸一口气,那冰冷的、带着腐朽气息的空气呛得肺疼。祠堂的阴冷似乎比外面更甚,皮肤上的淤青又开始传来隐隐的刺痛。我甩开铁柱的搀扶,咬着牙,忍着脚底的剧痛和浑身的虚弱,一步一步,沉重地爬上那架吱呀作响的木梯。 每爬高一步,神龛上那些密密麻麻的牌位就离我更近一些。那些冰冷的木头,那些陌生的名字,仿佛都睁开了无形的眼睛,在昏暗的光线下冷冷地注视着我这个不肖子孙。一股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终于,够到了那个暗红色的木匣。入手冰凉沉重,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我小心翼翼地将它取下,抱在怀里,如同抱着一个随时会爆炸的炸药桶。 下了梯子,我将木匣放在供桌上。陈德贵和铁柱都围了过来,昏黄的油灯映照着三张同样紧张、恐惧的脸。铁柱更是下意识地又后退了半步。 我深吸一口气,拂去匣子表面的积尘,露出底下暗沉发乌的红木本色。匣子没有上锁,只是用一根磨损严重的皮绳松松地系着。我的手不受控制地颤抖着,解开皮绳的动作变得异常艰难。每一次触碰那冰冷的木匣,都感觉像是在触碰一块来自坟墓的寒冰。 第十七章 族谱(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终于,皮绳解开了。 我颤抖着,掀开了沉重的匣盖。 一股更加浓烈的、混合着陈腐纸张和霉变味道的气息扑面而来,呛得我一阵咳嗽。 匣子里,静静地躺着一本厚厚的大书。书页是发黄发脆的毛边纸,用粗糙的麻线装订。封皮是深蓝色的厚纸板,上面用浓墨写着两个遒劲有力的大字——**陈氏族谱**。 我的手心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我伸出颤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翻开了那沉重、发脆的封面。 第一页,是陈氏始祖的记载,然后是开枝散叶的脉络。一页页翻过,都是些寻常的姓名、生卒年月、婚配子嗣。纸张脆弱,翻动时发出细微的“沙沙”声,如同逝者的低语。 我的目光快速扫过,寻找着祖父陈守业的名字,以及他迁葬前后的记载。时间仿佛被拉长,每一秒都充满了煎熬。 终于,在族谱靠后的位置,找到了祖父陈守业的名字。 **陈守业,字守成,生于光绪二十八年…卒于公元一九七五年…** 生卒记载之后,本该是生平简述和葬地记载。然而,当我的目光扫到记载葬地的那一行字时—— 一股冰冷的电流瞬间窜遍全身!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那行字…被人用浓黑的墨汁…粗暴地涂抹掉了! 不是简单的划掉!而是反复地、用力地涂抹!墨迹浓重得几乎浸透了纸背!形成了一个狰狞的、不规则的黑色墨团!将原本记载葬地的文字彻底掩盖! 是谁?!为什么要涂掉?! 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升!我的手指颤抖着,下意识地拂过那团浓黑的墨迹。指尖传来纸张粗糙的触感,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粘腻感? 不是墨水干涸的触感!更像是…某种尚未完全干透的…粘稠液体?! 我的心脏猛地一缩!一个恐怖的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我颤抖着,将那根触碰过墨团的手指,缓缓举到昏黄的油灯光下—— 指尖! 赫然沾染着一抹刺目的…暗红色! 粘稠! 带着浓烈的…铁锈般的腥气! 是血!! 是新鲜的、尚未完全干涸的血!! “啊——!!” 铁柱发出一声短促的、充满极致恐惧的惊叫,指着我的手指,如同见了鬼魅,连连后退,撞翻了身后的条凳! 陈德贵也瞬间脸色煞白,瞳孔骤缩,死死盯着我指尖那抹刺目的暗红,又猛地看向族谱上那团狰狞的墨迹,仿佛明白了什么,眼神里充满了惊骇欲绝! 那墨团…不是陈年的墨汁!是血!是刚刚被涂抹上去不久的血!用血…掩盖了祖父葬地的真相! 是谁?是谁来过祠堂?是谁在掩盖?还是…根本就不是人?! 祠堂里的空气瞬间降到了冰点!昏黄的油灯火苗疯狂地摇曳起来,将我们三人惊恐扭曲的影子投在墙壁上,如同群魔乱舞!供桌上层层叠叠的牌位,在晃动的光影中,仿佛活了过来,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正从那高高的神龛之上,无声地、怨毒地俯视着我们! 而就在这时,我手臂上那块深紫色的、棺材形状的淤青,猛地传来一阵尖锐的、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灼般的剧痛!痛得我闷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 祠堂深处,那片被牌位阴影笼罩的最黑暗角落里,似乎传来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朽木摩擦般的…“吱呀”声… 第十八章 血书(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指尖那抹粘稠、刺目的暗红,在昏黄摇曳的油灯火光下,如同地狱的印章,散发着令人窒息的铁锈腥气! “血…是血…”铁柱的牙齿咯咯作响,指着我的手指,身体抖得像风中的残烛,眼神涣散,几乎要再次晕厥过去。 “闭嘴!”陈德贵猛地低吼一声,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他一把拨开吓傻的铁柱,壮着胆子凑近供桌,布满老茧的手指极其轻微地、试探性地触碰了一下族谱上那个狰狞的、覆盖祖父葬地信息的墨团边缘。 指尖同样沾染上了一点粘腻的暗红! 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一股寒气瞬间从他脚底板窜起,直冲天灵盖!饶是他当了多年村长,见过不少风浪,此刻也感到头皮炸裂,一股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攫住了他!这墨迹…竟然是刚涂上去不久的血!是谁?三更半夜潜入祠堂,用血掩盖真相?!这根本就不是人力所能为! “嘶…”陈德贵猛地抽回手,仿佛被毒蛇咬了一口,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身后冰冷的墙壁上,才勉强稳住身形。他死死盯着那本摊开的族谱,又猛地看向我,眼神里充满了惊骇欲绝和一种近乎崩溃的质问——你们陈家,到底招惹了什么?! 而我,陈七,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抹指尖的鲜血和那狰狞的血墨团死死吸住!恐惧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但一种更强烈的、被逼到绝境的疯狂和执念却猛地冲了上来!掩盖?用血掩盖?越是掩盖,就越说明那被涂掉的信息至关重要!那是解开一切的关键! “让开!”我嘶哑地低吼一声,声音带着一种豁出去的狠厉!顾不上指尖的粘腻,也顾不上手臂上那块棺材淤青传来的尖锐刺痛(那痛感似乎更强烈了!),我猛地俯下身,几乎将脸贴到了那发黄脆弱的族谱纸页上! 昏黄的油灯光线摇曳不定,将血墨团的阴影拉得扭曲变形。我瞪大布满血丝的眼睛,瞳孔因极度的专注和恐惧而放大到极限,死死地、一寸一寸地扫描着那片被浓稠血污覆盖的区域! 血污浸透了纸张,颜色深得发黑,几乎看不出任何字迹的痕迹。翻卷的纸纤维被粘稠的血浆糊住,形成一片令人绝望的混沌。 没有…什么都没有… 难道真的被彻底掩盖了? 一股巨大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要将我吞噬!身体晃了晃,几乎支撑不住。 然而,就在这绝望的顶点,就在我因极度专注而视线模糊的刹那—— 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痕迹,在血墨团边缘、靠近纸页装订线内侧、一个相对较薄的角落,顽强地透了出来! 那不是完整的字迹!而是几个…笔画! 非常短促!非常模糊!像是书写者在被粗暴打断时,最后挣扎留下的印记!也像是鲜血没能完全覆盖住的、顽强残留的墨痕! 我的心脏如同被重锤狠狠击中!呼吸瞬间停滞!身体里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部!我屏住呼吸,将所有的意志力都灌注在双眼,死死地锁定那模糊的几笔! 第一笔…像是一个短促的、向下弯曲的钩?不…更像一个…“丿”的起笔? 第二笔…很短,几乎是平的…像是一个“一”的末端? 第三笔…更模糊了,像是一个点,又像是一个被抹开的墨点… 我的大脑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中疯狂运转,如同烧红的烙铁!结合上下文!祖父葬地!结合那口悬棺!结合镜中厉鬼的控诉! 一个词!一个如同惊雷般的词,带着血淋淋的真相,猛地在我脑海中炸开! **“悬棺”** 没错!那模糊的几笔残留的痕迹,拼凑起来,指向的正是这两个字! “悬棺”! 祖父陈守业的葬地记载,根本不是什么寻常的风水穴位!那被刻意用鲜血涂抹掩盖的,赫然就是——“悬棺”! 这根本不是意外!不是凶兆!而是…有预谋的!是葬法?!陈家祖上,竟然有将死者葬入悬棺的习俗?!这怎么可能?!这违背了所有风水禁忌!是自取灭亡之道! 巨大的震惊如同海啸般冲击着我的认知!我浑身剧烈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这颠覆性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发现! “悬…悬棺?!”我失声叫了出来,声音嘶哑破裂,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是悬棺!上面写的是…悬棺葬!” “什么?!”陈德贵和铁柱同时失声惊呼!铁柱更是吓得一屁股瘫坐在地! “悬棺葬?七爷…你…你没看错?!”陈德贵的声音都变了调,充满了极致的惊疑,“这…这怎么可能?!那不是找死吗?!” “不会错!是悬棺!就是这两个字!”我指着那血墨团边缘残留的模糊笔画,手指因激动和恐惧而剧烈颤抖,“你看这里!这笔!这笔!还有这个点!拼起来就是‘悬棺’!他们…他们故意把老爷子葬成了悬棺!” 第十九章 血书(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这个结论如同晴天霹雳,震得陈德贵也呆立当场!祠堂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只有油灯灯芯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刺耳。牌位的影子在墙壁上疯狂摇曳,如同无数躁动不安的鬼魂。 “为什么…陈家祖上为什么要这么做?”陈德贵喃喃自语,脸色煞白如纸,“这…这不合常理啊…” 为什么?! 这也是我心中最大的疑问!巨大的谜团如同厚重的阴云,笼罩在心头,不仅没有因为发现“悬棺”二字而解开,反而变得更加沉重、更加诡异! 我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再次死死地投向那本摊开的、散发着血腥味的族谱!祖父陈守业的名字下方,那被血墨涂抹的地方,除了残留的“悬棺”笔画,似乎…还有别的? 刚才的震惊让我忽略了!在“悬棺”那模糊笔画的更下方,似乎…还有一小片没有被血污完全覆盖的空白?或者说,是书写者在那惊鸿一瞥的“悬棺”之后,还写了什么?! 希望如同微弱的火苗,再次在绝望的深渊里点燃!我几乎是扑了上去,脸几乎贴到了纸页上,鼻尖充斥着浓烈的血腥和霉味。手臂上那块棺材淤青传来的刺痛感如同烧灼,但我此刻已经完全顾不上了! 视线聚焦!聚焦在那片残留的、极其狭窄的空白区域! 昏黄的灯光下,纸页泛黄发脆。就在“悬棺”模糊笔画的垂直下方,在那片被血污边缘微微浸染的空白处,一行极其微小、极其潦草、仿佛仓促间写下的蝇头小字,如同垂死者最后的呓语,顽强地显露出来! 那字迹细若蚊足,墨色极淡,混杂在纸张本身的纹理和岁月侵蚀的斑点中,若非我此刻几乎将眼球贴在纸上,根本不可能发现! 我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喉咙里蹦出来!一个字一个字地辨认着: **“…镇…渊…”** 镇渊?! 悬棺…镇渊?! 这是什么意思?! “镇渊”?!我猛地抬起头,失声念出这两个字,声音因为极度的困惑和一种不祥的预感而扭曲。 “镇渊?什么镇渊?”陈德贵凑过来,浑浊的老眼也死死盯着那行小字,眉头拧成了死结,“悬棺镇渊?这…这又是什么说法?” 铁柱瘫在地上,茫然地摇着头,显然已经完全无法理解眼前这超乎想象的诡异。 “镇渊…镇渊…”我反复咀嚼着这两个字,一股寒意再次从心底升起。渊?深渊?地渊?难道…祖父那口悬棺,不是为了安葬,而是…为了镇压?!镇压地底深处的…某种东西?!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住我的心脏!镜中厉鬼的控诉——“阳宅压顶,怨气蒸腾”“爷爷透不过气”——难道不仅仅是因为阳宅压住了悬棺,更是因为我那栋宅子,无意中破坏了这“悬棺镇渊”的格局?!释放了…被镇压之物的一丝怨气?! “轰——!” 就在这思绪电转、惊骇欲绝的瞬间! 我手臂上那块深紫色的、棺材形状的淤青,猛地爆发出一阵前所未有的、撕裂灵魂般的剧痛! “呃啊——!”我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重锤狠狠击中!剧痛排山倒海般袭来,瞬间席卷了整条手臂,并且疯狂地向肩膀、向心脏蔓延!那感觉,仿佛手臂的皮肉之下,正有一个冰冷的、生满倒刺的铁棺材,在疯狂地生长、膨胀,要破体而出! 我再也站立不住,眼前一黑,抱着剧痛到几乎失去知觉的手臂,重重地向前扑倒! “砰!” 身体狠狠砸在冰冷坚硬的祠堂青砖地面上!额头撞在供桌腿上,瞬间鲜血直流!但我感觉不到额头的疼痛,因为手臂上的剧痛已经完全吞噬了所有的感官! “七爷!”“七爷你怎么了?!”陈德贵和铁柱惊恐的呼喊声仿佛从遥远的天边传来。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面上,身体因为剧痛而剧烈地抽搐、痉挛!那只剧痛的手臂死死地压在身下,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止那“棺材”破体而出!冷汗如同瀑布般涌出,瞬间浸透了衣衫! 视线模糊,天旋地转。祠堂里昏黄的灯光、晃动的牌位阴影、陈德贵和铁柱惊慌失措的脸…一切都扭曲变形,如同坠入了光怪陆离的噩梦深渊! 而就在这剧痛和意识模糊的边缘,一个冰冷、干涩、毫无生气的声音,如同无数砂砾在腐朽的骨头上摩擦,再一次…直接在我混乱不堪的脑海深处响起!清晰得如同贴着我的耳膜低语! 这一次,不再是镜中,而是…无处不在!它来自这阴森的祠堂,来自那本染血的族谱,来自我手臂上那剧痛的淤青!来自…那被“悬棺”镇压的…“渊”! 那声音带着一种非人的怨毒和嘲讽,一字一顿,如同冰冷的铁钉,狠狠凿进我的灵魂: **“棺…开…隙…现…”** 第二十章 棺开隙现(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棺开隙现! 那四个字,如同四把淬了剧毒的冰锥,带着非人的怨毒和嘲讽,狠狠凿穿了我混乱的意识!每一个音节都像无数砂砾在腐朽的骨头上摩擦,直接在我灵魂深处炸响!剧痛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淹没了整条手臂,并疯狂地向躯干蔓延!仿佛皮肤下的血肉骨骼正在被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巨手,连同那个深紫色的棺材淤青一起,狠狠攥住、揉捏、撕裂! “呃啊啊啊——!!!” 我蜷缩在冰冷坚硬的祠堂青砖地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痉挛、抽搐!那只被剧痛吞噬的手臂死死压在身下,如同濒死的野兽护住致命的伤口。额头上撞破的伤口流下的温热血液,混合着瞬间涌出的、冰冷的冷汗,糊住了半边脸,视野一片猩红模糊! “七爷!七爷!!” “按住他!快按住他!别让他伤着自己!” 陈德贵和铁柱惊恐的呼喊仿佛从遥远的水底传来,带着失真和扭曲。他们扑上来,用尽全力按住我疯狂扭动的身体,铁柱更是吓得涕泪横流,几乎用整个身体的重量压在我的背上。 “我的手…棺材…要出来了…它在长!!”我语无伦次地嘶吼着,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剧痛让我的意识在崩溃的边缘疯狂摇摆。手臂上那深紫色的淤青区域,此刻如同烙铁般滚烫,又像有无数冰冷的钢针在里面搅动!更可怕的是,一种诡异的、如同活物般的“搏动”感,正从那淤青的中心传递出来!咚…咚…咚…缓慢而沉重,如同…棺木中的心跳?! “见鬼了!真是见鬼了!”陈德贵的脸色比死人还难看,他死死按住我抽搐的肩膀,布满老茧的手也在剧烈颤抖。他浑浊的老眼扫过我手臂上那深紫发黑、隐隐透出棺形的诡异淤青,又猛地看向供桌上那本摊开的、染着新鲜血污的族谱,一股前所未有的、深入骨髓的寒意让他浑身汗毛倒竖!这已经不是简单的撞邪了!这是要命!是要被活活拖进棺材里的征兆! “不能等了!铁柱!听着!”陈德贵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爆发出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狠厉,他对着吓傻的铁柱吼道,“把你七爷架起来!跟我走!去后山坳!找李三姑!快!只有她能救你七爷的命了!” 李三姑! 这个名字像一道微弱的电流,刺穿了我被剧痛和恐惧笼罩的混沌意识。是了!李三姑!村里那个独居在后山坳破庙里的老神婆!传说中能通阴阳、驱邪祟的“过阴人”!平日里村里人嫌她古怪阴森,敬而远之,只在实在走投无路时,才会硬着头皮去求她。她是陈家坳最后一道…也是唯一一道,可能对抗这恐怖诅咒的防线! “走…走…”我从牙缝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剧痛让我几乎无法思考,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希望,我也要抓住! 铁柱被村长吼得一个激灵,看着地上状若疯魔、手臂上“棺材”搏动的我,巨大的恐惧压过了对李三姑的惧怕。他哭喊着,和村长一起,连拖带拽地将我从冰冷的地上架了起来。 手臂的剧痛丝毫未减,每一次移动都像是用钝刀在刮骨。深紫色的淤青在挣扎中暴露在昏黄的油灯下,那扭曲的棺材轮廓似乎更加清晰了,边缘的深黑色如同活物般微微蠕动,散发着令人心悸的不祥。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一阵撕裂般的剧痛,让我眼前发黑。 “撑住!七爷!撑住!到了李三姑那儿就有救了!”陈德贵咬着牙给我打气,声音却带着自己都不信的颤抖。他架着我半边身子,几乎是拖着我往祠堂外走。铁柱架着另一边,脸色惨白,双腿发软,全靠一股本能在支撑。 推开沉重的祠堂大门,外面已是黄昏。夕阳的余晖如同垂死巨兽吐出的最后一口血沫,将天空染成一片凄厉的橙红。晚风带着山林特有的凉意吹来,却吹不散我身上那浓重的血腥、汗臭和…若有似无的坟土气息。 “看!是陈七!” “他怎么了?手…天啊!他手上那是什么东西?!” “村长!铁柱!你们这是要去哪儿?” “离他远点!他身上有邪气!会沾上的!” 祠堂外的空地上,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一些闻讯而来的村民。他们远远地站着,指指点点,脸上充满了惊恐、猜忌和毫不掩饰的排斥。看到我被架出来,手臂上那恐怖的“棺材”淤青暴露在夕阳下,人群发出一阵压抑的惊呼,如同潮水般迅速向后退去,空出一大片空地,仿佛我是瘟疫的源头。 那些目光,冰冷、疏远、带着恐惧的审视,如同无数根芒刺,扎在我摇摇欲坠的神经上。巨大的孤立感和被世界抛弃的绝望感,几乎要将我淹没。手臂的剧痛似乎都因为这冰冷的排斥而加剧了几分。 “都滚开!看什么看!想死的就继续围着!”陈德贵猛地朝人群怒吼一声,声音嘶哑却带着一股破釜沉舟的狠劲,“铁柱!走!别管他们!” 他架着我,铁柱在另一边连拖带拽,我们三人如同逃难的败兵,踉踉跄跄地冲出人群的包围圈,朝着村子后面、通往荒僻后山坳的小路奔去。 第二十一章 棺开隙现(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夕阳彻底沉入西山,最后一丝天光被迅速吞噬。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迅速笼罩了大地。山路崎岖难行,遍布碎石和盘根错节的树根。夜风在山林间呼啸穿梭,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如同无数怨鬼在哭泣。两侧黑黢黢的山影如同蛰伏的巨兽,投下令人窒息的压迫感。 “呼…呼…”粗重的喘息声在死寂的山路上格外清晰。我的体力早已透支,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全靠陈德贵和铁柱拼死架着。手臂的剧痛如同附骨之疽,没有丝毫减弱。那深紫色的“棺材”在黑暗中看不真切,但每一次“搏动”带来的撕裂感却更加清晰,仿佛那东西正在黑暗中汲取力量,准备破体而出! “棺开隙现…棺开隙现…”镜中厉鬼那冰冷的话语,如同魔咒般在脑海中反复回荡。缝隙…什么缝隙?难道…难道是指我手臂上这块淤青?这诡异的“棺材”就是缝隙?它已经开了?那被镇压的“渊”…已经开始渗透出来了?! 这个念头让我浑身冰冷!意识在剧痛和恐惧的煎熬中再次模糊起来。视野里的一切都在晃动、扭曲。山路两旁的树影在黑暗中张牙舞爪,如同无数伸向我们的鬼爪。脚下的路似乎也变得粘稠,每一步都异常沉重。 “快了…七爷…快到了!看到那盏灯了吗?!”陈德贵喘息着,声音带着一丝如释重负的嘶哑。 我艰难地抬起沉重的眼皮,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在漆黑一片的山坳深处,一点极其微弱的、昏黄的灯火,如同坟地里的鬼火,在无边的黑暗中孤独地摇曳着。那就是李三姑栖身的破庙——一座早已废弃多年、供奉着不知名野神的山神庙。 那点灯火,在这绝望的黑暗里,非但没有带来丝毫暖意和希望,反而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阴森和诡异。它像一只冰冷的、窥视着猎物的独眼。 我们深一脚浅一脚地靠近。破庙的轮廓在黑暗中渐渐清晰:残破的土墙坍塌了大半,腐朽的木门歪斜地半掩着,门板上布满了虫蛀的孔洞。一股浓烈的、混合着劣质香烛、草药霉变和某种难以形容的动物腥臊气息,从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飘散出来。 陈德贵深吸一口气,似乎在给自己壮胆,他放开我,示意铁柱扶稳,然后上前几步,用力拍了拍那扇摇摇欲坠的破木门。 “李三姑!李三姑!开门!救命啊!”他的声音在寂静的山坳里回荡,带着急切和恐惧。 门内一片死寂。只有那点昏黄的灯火在门缝里摇曳。 陈德贵又用力拍了几下,声音更急:“三姑!是我!陈德贵!陈七出事了!天大的事!只有您能救了!求您开开门!” 就在他话音落下的瞬间—— “吱呀——” 一声令人牙酸的、如同腐朽棺材板被掀开的刺耳摩擦声响起! 那扇半掩的破木门,被一股无形的力量,从里面…缓缓地…彻底拉开了! 昏黄摇曳的灯火光芒,如同粘稠的液体,瞬间从门内流淌出来,照亮了门口一小片区域,也照亮了门内那个佝偻、枯瘦的身影。 李三姑! 她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站在门框的阴影里,仿佛早已和这座破庙融为一体。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打满补丁的深蓝色斜襟褂子,身形枯槁得如同风干的树根。脸上皱纹密布,深深刻进皮肉里,如同龟裂的旱地。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眼睛——浑浊发黄,眼白占据了大部分,瞳孔缩得极小,如同两点深不见底的黑洞,此刻正越过陈德贵和铁柱,直勾勾地、毫无生气地…钉在了我的身上! 不!更准确地说,是钉在了我那只剧痛、深紫色“棺材”搏动的手臂上! 她的目光,冰冷、粘腻、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非人的漠然和…一丝难以言喻的…贪婪?! 那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瞬间刺穿了我被剧痛折磨得摇摇欲坠的意志!一股比手臂剧痛更深的、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猛地攫住了我! 她看到了! 她看到了我手臂上的“棺材”! 她看到了那来自“渊”的侵蚀! 就在我们三人被她那死寂而诡异的目光钉在原地的刹那,李三姑那干瘪如同树皮的嘴唇,极其缓慢地咧开了一个弧度。 没有声音。 但那口型,在昏黄摇曳的灯火映照下,却清晰地、如同烙印般刻进了我的脑海: **“棺…材…仔…”** 第二十二章 阴符锁棺(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棺…材…仔…” 李三姑干瘪的嘴唇无声地蠕动着,那三个字的口型如同冰冷的毒蛇,带着一种非人的、洞穿骨髓的寒意,狠狠烙印在我的意识深处!一股比手臂剧痛更深的、源自灵魂本能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棺材仔?她是在叫我?!她看到了!她看到了我手臂上那来自“渊”的侵蚀!她把我当成了…那被镇压之物的容器?! “李三姑!救命啊!您看看七爷这手!”陈德贵被李三姑那死寂而诡异的目光看得头皮发麻,但此刻也顾不得许多,焦急地指着我被铁柱死死按住、仍在剧烈抽搐、深紫色“棺材”搏动的手臂,“邪性!太邪性了!像是有活物要钻出来!” 李三姑浑浊发黄的眼珠极其缓慢地转动了一下,那针尖般缩小的漆黑瞳孔,终于从我的手臂上移开,落在了陈德贵脸上。她的目光依旧冰冷粘腻,毫无生气,像两潭深不见底的死水。 她没有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如同生锈的机械般,侧开了枯槁的身体,让开了门口。 那无声的邀请,比任何言语都更加令人心悸。门内昏黄摇曳的灯火,如同通往地狱的入口。 “快!扶七爷进去!”陈德贵一咬牙,和吓得魂不附体的铁柱一起,几乎是把我抬进了那散发着浓烈诡异气息的破庙门槛。 一脚踏入,浓烈的气味瞬间包裹了我:劣质线香燃烧后呛人的烟灰味、不知名草药腐败的霉变气息、一种类似狐臊的浓烈动物腥膻、还有…一股若有似无、极其淡薄却无法忽视的…坟土气息!这混杂的气味冲击着鼻腔,让我本就翻江倒海的胃部一阵剧烈抽搐。 庙内空间不大,借着神龛前那盏孤零零的油灯光芒,勉强能看清轮廓。正对门是一个坍塌了大半的泥塑神像,早已面目全非,只剩下残破的躯干和半截手臂,在昏暗的光线下投下扭曲狰狞的阴影。神像前的供桌上没有贡品,只有一个缺了口的粗陶香炉,里面插着几根早已熄灭、长短不一的线香残骸。墙角堆着些干草和破麻袋,似乎是李三姑睡觉的地方。整个庙宇弥漫着一股破败、阴森、被世界遗弃的死寂气息。 李三姑佝偻着背,无声地走到神龛旁一个歪斜的破木柜前,枯瘦如柴的手指摸索着拉开一个抽屉。里面发出一阵瓶瓶罐罐碰撞的轻微声响。她佝偻着背,如同一个移动的阴影,无声地走到神龛旁一个歪斜的破木柜前。枯瘦如柴、指节嶙峋如同鸡爪的手指,在昏暗中摸索着拉开一个抽屉。里面发出一阵瓶瓶罐罐碰撞的轻微声响。她翻找着,动作迟缓而精确。 陈德贵和铁柱将我小心翼翼地、几乎是扔在了冰冷肮脏的地面上。地面是夯实的泥土,冰冷刺骨,混杂着干草屑和不知名的污迹。铁柱一屁股瘫坐在地,大口喘着粗气,眼神惊恐地四处张望,仿佛这破庙的每一个阴影里都藏着吃人的怪物。陈德贵也靠着冰冷的土墙,脸色苍白,胸膛剧烈起伏,警惕而恐惧地盯着李三姑的一举一动。 手臂的剧痛没有丝毫缓解!那深紫色的“棺材”在昏暗的光线下依旧搏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带来撕裂灵魂般的痛楚,仿佛里面的东西已经按捺不住,要冲破这层薄薄的皮肉枷锁!冷汗如同小溪般从我额角、后背不断涌出,浸透了单薄的衣衫,带来一阵阵冰冷的战栗。 李三姑终于从抽屉里摸出了她要的东西——一个小小的、脏污不堪的粗陶碟子,还有一根秃了毛、笔杆油腻发黑的旧毛笔。她端着碟子,走到油灯旁,又从怀里摸索出一个同样脏污的小油纸包。 她解开油纸包,将里面暗红色、粘稠如膏状的东西,小心翼翼地倒了一些在陶碟里。那东西的颜色像凝固的血块,散发出一股极其浓烈、令人作呕的腥甜气味!不是鲜血的铁锈味,而是一种…陈年的、混合着腐败油脂和某种阴冷矿物的腥甜! 朱砂?不!比朱砂更邪性! 李三姑浑浊的眼珠盯着碟子里那暗红色的粘稠物,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伸出枯瘦的手指,极其缓慢地探入碟中,蘸取了那粘稠的暗红膏体。然后,她将那根秃毛的旧毛笔,在那粘稠的膏体里反复地、用力地搅动、浸润。昏黄的灯光下,那暗红色的膏体粘附在油腻的笔毛上,闪烁着一种不祥的、如同干涸血迹般的幽光。 做完这一切,她端着那盛着邪异“墨汁”的陶碟,佝偻着身体,无声无息地向我走来。枯瘦的身影在墙壁上投下巨大而扭曲的阴影,如同索命的无常。 我蜷缩在冰冷的地上,剧痛让我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靠近。那浓烈的腥甜气味混合着庙里各种诡异的气息,熏得我头晕目眩。她那双浑浊发黄、瞳孔缩成针尖的眼睛,再次毫无生气地、直勾勾地盯住了我手臂上那搏动的“棺材”淤青!那目光冰冷、专注,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审视,仿佛在打量一件即将被拆解的祭品! “按住他。手。”李三姑终于开口了,声音干涩沙哑,如同两块粗糙的砂纸在摩擦,每一个音节都带着陈腐的寒意。 陈德贵和铁柱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恐惧,但此刻已无退路。两人咬紧牙关,扑上来,用尽全身力气死死按住我剧痛抽搐的身体和那只如同活物般搏动的手臂!铁柱更是闭着眼睛,把头扭到一边,不敢再看。 第二十三章 阴符锁棺(中)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李三姑在我身边缓缓蹲下。枯瘦的身形如同一个巨大的阴影笼罩下来。她左手端着陶碟,右手执起那蘸满了暗红“墨汁”的秃毛笔。笔尖悬停在我手臂上方,距离那深紫色、搏动着的“棺材”淤青只有一寸之遥! 冰冷的笔尖带着浓烈的腥甜气,悬停在搏动的“棺材”淤青上方一寸!那无形的压迫感,比直接的触碰更令人窒息!我手臂上的肌肉因极度的恐惧和剧痛而绷紧如铁,深紫色的淤青区域搏动得更加剧烈,仿佛里面的东西感受到了威胁,正在疯狂地挣扎! 李三姑浑浊发黄的眼珠死死锁定着那搏动的淤青中心,枯槁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她握着笔的枯瘦手指稳如磐石,没有丝毫颤抖。 突然! 她动了! 那蘸满暗红粘稠“墨汁”的秃毛笔尖,如同毒蛇吐信,带着一股决绝的狠厉,猛地朝着那搏动最剧烈的淤青中心点——狠狠戳了下去! “嗤——!” 一声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炸裂的、如同滚烫烙铁烫在湿皮子上的声音响起! “呃啊啊啊——!!!”一股无法形容的、远超之前任何痛楚的剧痛,如同烧红的钢钎瞬间贯穿了我的手臂,直刺灵魂深处!我发出一声凄厉到完全变调的惨嚎,身体如同离水的鱼般疯狂地向上弹起,又重重砸回冰冷的地面!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死死按住我的陈德贵和铁柱掀翻! 那感觉,根本不是什么笔尖点刺!而是被一根烧红的、带着倒刺的毒针,狠狠扎进了骨髓深处!更可怕的是,那暗红色的“墨汁”在接触皮肤的瞬间,仿佛活了过来!带着一种冰冷的、粘稠的、如同无数细小毒虫般的侵蚀感,顺着笔尖刺破的微小孔洞,疯狂地钻进了我的皮肉!它们像贪婪的水蛭,沿着血脉、经络,朝着那搏动的“棺材”核心钻去! 剧痛!冰冷!侵蚀!三种感觉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足以摧毁任何意志的酷刑!我的眼球因剧痛而暴突,视野里只剩下李三姑那张在油灯下枯槁冷漠的脸,和她手中那支如同毒蛇吐信般、稳稳扎在我手臂淤青中心的秃毛笔! 她手腕开始极其缓慢、极其稳定地移动。 不是写字!是在…画符! 笔尖如同烧红的刻刀,深深陷入我的皮肉!那暗红色的“墨汁”带着冰冷的侵蚀感,随着她手腕的移动,在我手臂深紫色的淤青皮肤上,留下一条条扭曲、诡异、散发着浓烈腥甜气味的墨线! 每一笔落下,都伴随着一阵撕裂灵魂的剧痛和无数冰冷毒虫钻入皮下的恐怖感觉!那墨线并非停留在表面,而是如同活物般,深深烙印下去,甚至能感觉到它们在皮肤下、在血肉中游走、钻探!它们在主动地、疯狂地扑向那搏动的“棺材”核心! 我清晰地感觉到,手臂皮肉下那原本狂躁搏动的“东西”,在这冰冷诡异的“墨线”侵蚀下,猛地一滞!仿佛被无形的锁链瞬间捆缚!一股更加暴戾、更加怨毒的挣扎力量从淤青深处爆发出来!剧痛再次升级!仿佛手臂里的血肉骨骼正在被两股恐怖的力量疯狂撕扯、争夺! “嗬…嗬…”我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身体在陈德贵和铁柱拼死的按压下剧烈地痉挛、抽搐!汗水混合着额头伤口流下的血水,糊满了整张脸,视线一片猩红模糊!意识在剧痛的狂潮中浮沉,濒临崩溃的边缘。 李三姑却仿佛完全不受影响。她枯槁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笔下。手腕稳定得可怕,在那深紫色的“棺材”淤青上,一笔一划,勾勒着一个极其复杂、充满邪异扭曲美感的符咒图案! 那图案的中心,正是她最初狠狠刺入的笔尖落点!无数的墨线如同扭曲的锁链、诡异的触手、森然的咒文,以那个点为核心,向四周蔓延、交织、缠绕!最终,将整个搏动挣扎的“棺材”淤青,牢牢地锁在了那暗红色的、散发着冰冷腥甜气息的符咒中心! 最后一笔落下! 李三姑手腕猛地一抬,将那支沾满暗红“墨汁”的秃毛笔从我手臂上移开。 “呼…”一声极其轻微、如同叹息般的风声,不知从庙宇的哪个角落掠过。油灯的火苗剧烈地摇曳了一下,几乎熄灭。 就在笔尖离开皮肤的瞬间—— “嗡——!” 一声低沉、如同无数怨魂齐声悲鸣的嗡鸣,猛地从我手臂上那被暗红符咒锁住的“棺材”淤青处爆发出来!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直透灵魂的震荡感! 淤青中心那深黑色的搏动,如同被掐住了喉咙,猛地停止了!整个深紫色的“棺材”区域,颜色瞬间变得更深、更暗,如同凝固的淤血!一种极其强烈的冰冷感,取代了之前的灼热剧痛,从符咒的中心迅速扩散开,瞬间冻僵了整条手臂,甚至蔓延到半边身体!那感觉,仿佛手臂被瞬间浸入了万年寒冰的冰窟! 与此同时,一股浓烈到令人作呕的、混杂着血腥、腐败和冰冷土腥的气息,如同被强行挤压出的脓水,猛地从那暗红色的符咒墨线缝隙中弥漫出来!瞬间充斥了整个破庙狭小的空间! “呕…”离得最近的铁柱第一个忍不住,猛地推开我,扑到墙角剧烈地呕吐起来。陈德贵也脸色煞白,捂着口鼻连连后退,眼中充满了惊骇欲绝! 第二十四章 阴符锁棺(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而我,在那冰冷气息爆发的瞬间,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紧绷的身体骤然瘫软下来。手臂上那撕裂灵魂的剧痛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令人绝望的冰冷和麻木。仿佛那条手臂已经不再属于我,而是一截被冰封的、死去的枯木。 我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每一次吸气都带着那浓烈的、令人窒息的腥腐寒气。汗水早已冰凉,贴在皮肤上,冻得我牙齿都在打颤。意识从剧痛的深渊里勉强浮起,只剩下劫后余生的虚脱和一种更深沉的、无法摆脱的冰冷。 成功了? 这邪异的“阴符”…暂时锁住了我手臂里的“棺材”? 我艰难地转动僵硬的脖子,低头看向自己的右臂。 昏暗的油灯光线下,手臂上那深紫色的“棺材”淤青区域,此刻被一个由暗红色、粘稠“墨汁”构成的、极其复杂诡异的符咒图案完全覆盖。那符咒的线条扭曲、森然,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盘踞在皮肤上,散发着浓烈的腥甜和寒气。符咒的中心,正是之前搏动最剧烈的地方,此刻一片死寂的深黑,如同凝固的墨点。整个图案透着一股令人心悸的邪异和不祥,仿佛一个活生生的封印,烙印在我的皮肉之上! 李三姑缓缓地站起身,佝偻的身影在油灯下拉得老长。她浑浊发黄的眼珠,毫无生气地俯视着我,如同看着一件完成的作品,或者说…一件被暂时封印的容器。她干瘪的嘴唇再次无声地蠕动了一下,依旧是那三个字的口型: **“棺…材…仔…”** 然后,她不再看我,端着那个盛着残余暗红“墨汁”的陶碟,佝偻着背,如同一个融入阴影的幽灵,无声无息地退到了破庙最黑暗的角落里,蜷缩在那堆干草上,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驱邪仪式,对她而言不过是随手拂去一点尘埃。 庙里只剩下油灯燃烧的细微“噼啪”声,铁柱压抑的呕吐声,陈德贵粗重的喘息,以及我如同濒死般急促而冰冷的呼吸。空气中那浓烈的腥腐寒气久久不散,如同无数冰冷的鬼魂在盘旋。 手臂是冰冷的,麻木的,仿佛已经死去。但那烙印在皮肉上的邪异“阴符”,却像一道来自地狱的枷锁,时刻提醒着我——诅咒只是被暂时压制,并未解除。而代价…李三姑那无声的“棺材仔”称呼,像一道冰冷的预言,沉甸甸地压在我的心头。 陈德贵缓过一口气,壮着胆子走到我身边,蹲下身,看着我被那暗红符咒覆盖的手臂,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丝微弱的希望:“七…七爷?感觉…感觉咋样?那东西…压住了?” 我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发出的声音嘶哑而微弱:“冷…好冷…动不了…”手臂的麻木感还在蔓延,半边身体都如同浸在冰水里。 “能动就好!能动就好!压住了就好!”陈德贵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他看了一眼角落里如同枯木般无声无息的李三姑,压低声音,“七爷,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得赶紧走!先回村!再从长计议!” 他招呼着勉强止住呕吐、脸色蜡黄如鬼的铁柱,两人再次合力,将浑身冰冷、虚脱无力的我搀扶起来。我的右臂如同一条没有知觉的冰棍,软软地垂着,全靠他们支撑。 就在我们三人踉踉跄跄,即将迈出那扇破败庙门的刹那—— 蜷缩在角落阴影里的李三姑,那双紧闭的、浑浊发黄的眼睛,猛地睁开了! 没有看向我们。她的目光,如同两把淬了剧毒的冰锥,越过我们的背影,死死地钉在了破庙那扇歪斜腐朽的木门之外——那片被浓稠黑暗彻底吞噬的山坳深处! 她的喉咙里,发出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夜枭啼哭般的、短促而尖锐的吸气声! “嘶——嗬!” 那声音充满了极致的惊悸和一种非人的…恐惧?! 陈德贵和铁柱的脚步瞬间僵住!我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惊得浑身一颤,下意识地顺着她惊恐的目光,扭头看向门外—— 庙门外,是无边无际的、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山风呜咽,树影婆娑。 什么都没有。 至少…肉眼所见,什么都没有。 然而,就在李三姑发出那声惊悸抽气的同时,一股难以形容的、更加阴冷粘稠的、仿佛来自九幽地底的寒气,如同无形的潮汐,无声无息地漫过了破庙的门槛,瞬间充斥了我们刚刚站立过的空间! 这寒气,比之前符咒爆发时更加纯粹!更加古老!带着一种…令人灵魂冻结的、绝对的死寂和…被亵渎的…狂怒?! 李三姑枯槁的身体在角落里剧烈地颤抖起来,如同风中的残烛。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无法掩饰的恐惧!她死死地盯着门外那片黑暗,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如同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双手紧紧抓住身上破烂的褂子,指节因用力而发白。 她看到了什么?! 在那片黑暗里,有什么东西…被刚才的驱邪仪式…惊动了?! 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手臂上那邪异的“阴符”封印处,猛地传来一阵剧烈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刺痛!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那片被镇压的“棺材”深处…因门外的存在而…共鸣?苏醒?! “走!快走!!”陈德贵也感受到了那股无法言喻的、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他脸色惨变,发出一声变了调的嘶吼,和铁柱一起,几乎是拖着我,用尽全身力气冲出了破庙的门槛,一头扎进了外面那浓稠如墨、危机四伏的黑暗之中! 第二十五章 淤青噬魂(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冲进张老栓家院门的瞬间,身后那如同跗骨之蛆般的、来自山坳深处的阴寒死寂气息,仿佛被无形的门槛隔绝了。但那股深入骨髓的冰冷和心悸,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我们三人的灵魂深处。 “闩门!快闩门!”陈德贵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劫后余生的惊恐。铁柱连滚带爬,用尽全身力气将沉重的木门死死关上,插上粗大的门闩,仿佛这样就能阻挡住那看不见的恐怖。 小小的院落里一片狼藉,还残留着张老栓脸上那触目惊心的血污和空气中淡淡的血腥气。铁柱的母亲,一个同样老实巴交、此刻却吓得面无人色的妇人,正抱着昏迷不醒、脸上缠着浸血破布的张老栓,在堂屋里压抑地哭泣。看到我们冲进来,她抬起泪眼,眼中充满了更深的恐惧和茫然。 “娘…爹…爹怎么样了?”铁柱带着哭腔扑过去。 “昏着…一直昏着…嘴里…胡话…”妇人泣不成声。 陈德贵顾不上这些,和铁柱一起,连拖带拽地将我弄进了东屋。我的右臂依旧冰冷麻木,如同不属于自己,沉重地垂着。手臂上那暗红色的、扭曲诡异的“阴符”,在昏暗的油灯光下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腥甜寒气,如同一个活物盘踞在皮肤上。 “放…放炕上…”我虚弱地吐出几个字,半边身体被那符咒的寒气侵蚀得几乎失去知觉。陈德贵和铁柱费力地将我抬上冰冷的土炕。我蜷缩在角落,用还能动的左手死死拉过那床薄薄的棉被,紧紧裹住自己,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身体的冰冷仿佛来自灵魂深处。 “七爷…你这手…”陈德贵喘着粗气,惊魂未定地看着我被符咒覆盖的手臂,眼神里充满了后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李三姑…她…她算是暂时压住了?” “压…压住了…”我声音嘶哑,牙齿不受控制地打颤,手臂的麻木感如同冰封的河流,缓慢而坚定地向心脏蔓延,“但…好冷…像…像掉进了冰窟窿…” “冷是好事!冷总比那活物钻出来强!”陈德贵强行安慰着,更像是安慰自己,“你先歇着!缓缓!我去看看老张!铁柱,看着点你七爷!” 他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东屋,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那符咒的寒气冻僵。铁柱缩在门口,离我远远的,眼神惊恐地在我手臂的符咒和门外徘徊,身体抖得像风中的落叶。 小小的东屋只剩下我和铁柱,还有一盏昏黄摇曳的油灯。死寂再次降临,只有我牙齿打颤的“咯咯”声和铁柱压抑的呼吸声。手臂上那“阴符”散发的寒气越来越重,冻得我思维都开始迟滞。李三姑那无声的“棺材仔”口型,如同鬼魅的低语,在脑海中反复回荡。 时间在冰冷和死寂中缓慢流淌。窗外的夜色浓重如墨,偶尔传来几声遥远而凄凉的犬吠,更添几分荒凉。 不知过了多久,或许是那符咒的寒气暂时达到了某种平衡,手臂那深入骨髓的冰冷麻木感似乎稍稍稳定了一些,不再疯狂向躯干蔓延。极度的疲惫如同潮水般涌来,淹没了紧绷的神经和残存的恐惧。我的眼皮越来越重,意识开始模糊,在冰冷的被窝里沉向一片黑暗的、无梦的深渊。 …… “咚…咚…咚…” 低沉、缓慢、带着一种粘稠质感的敲击声,如同闷雷,又像重锤砸在朽木上,一下,又一下,极其固执地穿透了深沉的睡眠,狠狠敲击在我的意识深处。 我猛地从昏睡中惊醒!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浑身瞬间被冷汗浸透!不是梦!那声音…清晰无比!就在身边! 房间里一片漆黑。油灯不知何时熄灭了。窗外没有月光,只有浓稠得化不开的黑暗。铁柱蜷缩在炕的另一头,似乎睡得很沉,发出轻微的鼾声。 “咚…咚…咚…” 声音再次响起!沉闷!粘滞!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搏动感?! 来源…正是我的右臂!那条被“阴符”覆盖、冰冷麻木的右臂! 不是来自外面!是来自手臂内部!来自那被符咒锁住的、深紫色的“棺材”淤青深处!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恐惧瞬间攫住了我!我猛地坐起身,在黑暗中惊恐地看向自己的右臂! 什么也看不见!只有一片浓稠的黑暗! 但那声音!那搏动!如此清晰!它不再像之前那样狂躁,而是变得极其缓慢、极其沉重!每一次“咚”声响起,都伴随着手臂深处一阵极其细微的、如同冰层碎裂般的刺痛感!仿佛那被锁住的“东西”,并未死去,而是在这死寂的黑暗里,在符咒的镇压下,正以一种更缓慢、更坚韧的方式…苏醒?或者说…在积蓄力量?! “铁柱!铁柱!”我压低声音,惊恐地呼唤着炕另一头的人,声音因为恐惧而颤抖。 铁柱毫无反应,鼾声依旧。 “咚…咚…咚…” 搏动声持续着,缓慢而坚定,如同死亡的倒计时。每一次搏动,都让手臂那冰冷的麻木感减弱一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诡异的感觉——仿佛皮肉之下,那被符咒锁住的区域,有什么冰冷而沉重的东西,正在随着搏动…微微地…膨胀?! 第二十六章 淤青噬魂(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我再也无法忍受!恐惧驱使着我!我伸出还能动的左手,颤抖着、摸索着在炕沿边找到了那盒粗糙的火柴。 “嚓!” 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在死寂的房间里响起!微弱的火苗跳跃起来,瞬间驱散了一小片黑暗,也照亮了我因恐惧而扭曲的脸! 借着这短暂的光亮,我猛地将视线投向自己的右臂! 只看了一眼!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炸开,直冲天灵盖!连灵魂都在这一刻冻结! 手臂上,李三姑用那暗红邪异“墨汁”绘制的、扭曲复杂的“阴符”,在火光下清晰可见!然而,此刻那原本深暗的符咒线条,颜色似乎变得…更加粘稠、更加幽深!仿佛吸饱了什么东西! 最恐怖的是符咒的中心——那个代表着“棺材”核心、之前一片死寂深黑的位置! 此刻,它正在…搏动! 不是错觉!在昏暗摇曳的火柴光芒下,我能清晰地看到——那深黑色的核心区域,正随着那沉闷的“咚…咚…”声,极其轻微地、但确实无疑地…一起一伏!如同…一颗在冰封棺木中…缓慢复苏的…黑色心脏! 每一次搏动起伏,覆盖其上的暗红色符咒线条都随之微微扭曲、绷紧,仿佛承受着巨大的压力!符咒散发出的腥甜寒气也变得更加浓烈刺鼻! “啪嗒!” 火柴燃到了尽头,烫到了我的手指。微弱的火苗瞬间熄灭。 房间重新陷入绝对的黑暗! 但那沉闷的搏动声,那皮肉下冰冷心脏的起伏感,那符咒线条被绷紧的细微“咯吱”声,却在这浓稠的黑暗中,被无限放大!清晰得如同响在耳畔! “呃…”一声短促的、如同被扼住喉咙的呜咽从我牙缝里挤出。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窒息!我猛地用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嘴,身体在冰冷的炕上蜷缩成一团,剧烈地颤抖着! 它没死!它只是被暂时压制了!它在黑暗里!在符咒下!在吸收着什么?在等待复苏?! 就在这时—— “嗬…嗬嗬…” 一阵极其微弱、如同破风箱漏气般的、断断续续的呻吟声,从堂屋的方向…幽幽地传了过来! 是张老栓?! 那声音虚弱、痛苦,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惊悸和…一种非人的茫然! “爹…爹你醒了?!”铁柱似乎也被这声音惊醒了,带着睡意和恐惧的声音响起。 “嗬…眼睛…我的眼睛…黑…好黑啊…”张老栓的声音断断续续,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悬着的…脚…好多脚…在晃…在滴…滴东西…” 悬着的脚?好多脚?! 张老栓的话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我的脑海!树林里那双悬空的寿鞋!滴落的冰冷粘液!难道…他失去眼睛后,反而“看”到了更多?!看到了…那些东西?! 而就在张老栓发出这呓语般呻吟的同时—— “咚!!” 我右臂深处,那被“阴符”锁住的“黑色心脏”,猛地爆发出一声比之前沉重数倍的搏动!仿佛受到了某种强烈的刺激和…吸引?! 紧接着,一股冰冷粘稠的、带着浓烈血腥和腐朽气息的“气流”,毫无征兆地、猛地从我手臂上那搏动的符咒核心处——喷射了出来! 不!不是气流!是实质的、粘稠的、暗红色的…如同稀释血浆般的液体!带着刺鼻的腥气! 这暗红的“血浆”并未落地,而是在喷出的瞬间,如同被无形的力量牵引,化作一道粘稠的血线,穿透了东屋薄薄的土墙,直射向堂屋张老栓发出呻吟的方向! “噗嗤…”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液体滴落破布的声音,从堂屋传来! 紧接着,是张老栓一声短促而凄厉到极致的惨叫! “呃啊——!!!” 那惨叫声充满了无法形容的痛苦和一种灵魂被撕裂般的惊悸!随即戛然而止!只剩下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如同破风箱被彻底堵死的“嗬嗬”声! “爹!爹你怎么了?!”铁柱惊恐万分的哭喊声和妇人绝望的尖叫瞬间在堂屋炸响! “老张!!”陈德贵的怒吼声也随之传来! 而我,僵在冰冷的炕上,如同被施了定身咒!右臂那“黑色心脏”在喷射出那道粘稠血线后,搏动似乎…短暂地停顿了一下?随即,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的“满足感”…如同饱食后的毒蛇…竟然顺着那麻木的手臂,丝丝缕缕地传递了上来! 它在…吸食?!吸食张老栓的痛苦?恐惧?还是…他残存的…生命力?! 这个念头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灵魂上!巨大的惊骇和灭顶的绝望瞬间将我吞噬! “砰!” 东屋的门被猛地撞开!陈德贵脸色煞白如鬼,眼神里充满了极致的惊骇和一种近乎崩溃的愤怒!他手里端着一盏刚刚点燃、剧烈摇晃的油灯,昏黄的光线瞬间照亮了屋内! 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如同两把淬毒的匕首,死死地钉在了我身上!钉在了我右臂那还在微微搏动、散发着幽幽寒气和血腥味的诡异“阴符”上! 然后,他猛地指向我,声音因为极致的愤怒和恐惧而完全扭曲、变调,如同野兽的咆哮,在死寂的夜里疯狂炸响: “陈七!你这棺材仔!你对老张做了什么?!你的手!你的手在吸他的命!!” 第二十七章 囚徒血泪(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陈七!你这棺材仔!你对老张做了什么?!你的手!你的手在吸他的命!!” 陈德贵的咆哮如同炸雷,裹挟着极致的愤怒和深入骨髓的恐惧,在东屋狭小的空间里疯狂回荡!油灯剧烈摇曳的火光,将他扭曲狰狞的面孔投在土墙上,如同索命的厉鬼! 他的指控,如同冰冷的毒刺,瞬间刺穿了我被恐惧和冰冷麻木包裹的躯壳!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只有右臂那被“阴符”锁住的“黑色心脏”,在喷射出那道粘稠血线后,短暂停顿了一下,随即传来的冰冷“满足感”,像一盆冰水混合着污血,兜头浇下! 吸命…它在吸食张老栓的生命?! “不…不是我…是那东西…是符咒…”我徒劳地嘶喊,声音干涩破裂,在陈德贵那噬人的目光下显得如此苍白无力。我下意识地想抬起右臂,想证明自己无法控制它,但那手臂依旧冰冷沉重,如同灌满了铅水,根本不听使唤。唯有那深埋的“黑色心脏”,在符咒的禁锢下,传来一阵微弱却清晰的、如同毒蛇饱食后的慵懒搏动。咚…咚…每一次搏动,都像是对我灵魂的无声嘲讽。 “放屁!就是你!你这被邪祟缠身的棺材仔!”陈德贵根本不信,或者说,他不敢信那超乎理解的恐怖真相。巨大的恐惧转化成了暴戾,他一步跨到炕前,布满老茧的大手如同铁钳,猛地抓住我左臂的衣襟,巨大的力量几乎将我整个人从炕上提起来!油灯光下,他眼中的愤怒和恐惧几乎要喷出火来,唾沫星子喷溅在我脸上,“老张死了!就在刚才!被你手上那鬼东西一照!眼窟窿里喷黑血!浑身抽搐!没气了!是你害死了他!是你招来的灾祸!” 张老栓…死了?! 这个消息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我的心口!一股冰冷的窒息感瞬间攫住了我!那个老实巴交、古道热肠的邻居…因为我…因为我这该死的诅咒…死了!被我这手臂里寄生的邪物…吸干了?! 巨大的愧疚和灭顶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我停止了挣扎,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在陈德贵手里,眼神空洞地望着屋顶那被油烟熏黑的椽子。 “村长!村长!我爹…我爹他…”铁柱连滚带爬地扑到门口,脸上涕泪横流,混合着惊骇和茫然,他看着被陈德贵揪住的我,又看向我右臂那在火光下幽幽搏动的诡异符咒,眼神里充满了刻骨的仇恨和一种更深的、源自灵魂的恐惧,“是他!就是他!那鬼东西在他手上!是他害了我爹!” 铁柱的哭喊如同火上浇油。陈德贵猛地将我掼回冰冷的土炕上,撞得我眼冒金星。他喘着粗气,胸膛剧烈起伏,布满血丝的眼睛扫过惊恐万分的铁柱和他身后闻声赶来的几个手持棍棒、脸色煞白的村民,最后落回我身上,那眼神如同在看一个必须被立刻清除的瘟疫源头。 “听着!”陈德贵的声音带着一种被逼到绝境的、不容置疑的决绝,响彻整个院落,“陈七!被邪祟彻底缠上了!成了那鬼东西的‘棺材仔’!他手上那符咒是个邪物!能吸人精血!老张就是被他害死的!不能让他留在村里了!会害死更多人!” 人群一阵骚动,恐惧的议论声如同毒蛇吐信。所有看向我的目光都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排斥和杀意。 “把他关起来!”陈德贵猛地指向我那栋在黑暗中如同巨大墓碑般矗立的新宅,“关到他自己的凶宅里去!用锁链锁上!那宅子邪性!正好把他和那鬼东西一起锁在里面!是死是活,看他的造化!总好过祸害全村!” 关回凶宅?!用锁链锁在里面?! 这个判决,如同将我直接推入了地狱的最底层!那栋建在悬棺之上的宅子!那镜中的厉鬼!那无处不在的坟土气息!还有…还有我手臂里这个随时可能彻底复苏的恐怖寄生体!把我关在那里,和直接宣判我的死刑有什么区别?!不!比死刑更可怕!是活生生的献祭!是让我成为那“渊”彻底脱困的祭品! “不!不能去!村长!不能去那宅子!”我爆发出垂死的挣扎,用尽全身力气嘶喊,“那宅子下面…是悬棺!是‘渊’!把我关进去…会…会把它彻底放出来的!全村…全村都要遭殃!” “闭嘴!妖言惑众!”陈德贵厉声打断我,他的恐惧已经压倒了理智,或者说,他宁愿相信把我这个“源头”隔绝起来,就能平息灾祸,“把他拖走!现在!立刻!锁起来!” 几个壮实的后生,虽然同样恐惧,但在村长的积威和对“邪祟”的极端排斥下,咬着牙冲了上来。他们不敢触碰我右臂那诡异的符咒,粗暴地抓住我的左臂和双腿,像拖一条死狗一样,将我从冰冷的土炕上拖了下来! 我的挣扎在恐惧和虚脱下显得如此无力。冰冷的泥土地面摩擦着我的身体,脚底未愈的伤口再次崩裂,带来钻心的疼痛。右臂那“阴符”下的“黑色心脏”,似乎感应到了我的绝望和即将回归凶宅的“喜悦”,搏动得更加有力起来!咚!咚!每一次搏动,都伴随着一阵冰冷刺骨的“愉悦感”传递全身,让我恶心欲呕。 “放开我!你们会后悔的!放了我!”我徒劳地嘶喊着,声音在夜风中破碎消散。 没有人理会。村民们举着火把,火光在黑暗中跳跃,映照着他们惊惧而麻木的脸。他们像押送瘟神一样,押着我,深一脚浅一脚地走向村西头那栋在夜色中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新宅。 推开那扇曾经象征着我野心和希望的朱漆大门,一股浓烈得令人窒息的坟土气息混合着新木新漆残留的微辛味,如同等待已久的恶灵,瞬间扑面而来!那股阴冷、腐朽、带着死亡暗示的气息,比之前任何一次都更加浓郁、更加粘稠!仿佛这宅子在我离开的这段时间里,已经彻底被地底之物占据! “呃…”几个拖拽我的后生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脸上露出惊惧之色,动作更加粗暴,只想尽快把我扔进去。 我被粗暴地拖进堂屋,又拖向那噩梦的源头——正房东侧的主卧! 第二十八章 囚徒血泪(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砰!” 主卧的门被猛地踹开!那股熟悉的、如同置身墓穴般的浓烈坟土气息,几乎凝成实质,沉甸甸地压在口鼻之上!房间里一片漆黑,只有窗外透进来的一点惨淡星光,勾勒出家具模糊的轮廓。那面巨大的穿衣镜,像一个沉默的、吞噬一切的黑色深渊,矗立在墙角。 “锁上!把他锁在床脚!”陈德贵站在门口,指着那张宽大的新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他不敢进来,仿佛这房间本身就是一个活物。 一根冰冷、沉重的粗铁链被拿了过来。一个后生壮着胆子冲进来,动作飞快地将铁链一端死死缠绕在沉重的实木床脚上,另一端则用一把巨大的铜锁,“咔嚓”一声,牢牢锁住了我的脚踝! 冰冷的金属触感瞬间箍住了皮肉,刺骨的寒意顺着脚踝直往上窜! “走!快走!”锁链扣上的瞬间,陈德贵如同被烫到一般,猛地后退,厉声催促着其他人。 后生们如蒙大赦,争先恐后地退出了主卧,仿佛多待一秒都会被这房间吞噬。陈德贵最后看了一眼被锁在床脚、蜷缩在黑暗中的我,那眼神复杂无比,有恐惧,有决绝,也有一丝…深藏的怜悯?他猛地关上了房门! “哐当!” 沉重的关门声,如同棺材盖落下的最后声响,彻底隔绝了我与外界的联系。 死寂。 绝对的、令人窒息的死寂瞬间降临。 只有我粗重而恐惧的喘息声,在这如同巨大坟墓般的房间里空洞地回响。浓烈的坟土气息无孔不入,钻进鼻腔,深入肺腑,带着冰冷的死亡味道。黑暗中,家具的轮廓如同蛰伏的怪兽。而那面穿衣镜的方向,则是一片纯粹的、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黑暗深渊。 手臂上,那“阴符”锁住的“黑色心脏”,在回归凶宅的瞬间,搏动骤然变得强而有力!咚!咚!咚!如同沉闷的战鼓,在这死寂的空间里清晰地回荡!每一次搏动,都带来一股冰冷的、带着血腥味的“愉悦”感,仿佛这凶宅的气息,正是它最好的滋养! 更可怕的是,脚踝上那冰冷的铁链,箍住的不仅仅是我的自由。我清晰地感觉到,一股无形的、极其阴寒的气息,正顺着冰冷的金属锁链,如同无数条细小的毒蛇,丝丝缕缕地钻进我的皮肉,沿着腿骨向上蔓延!这股寒气与我手臂符咒散发的寒气不同,它更加古老、更加怨毒、带着一种…被长久禁锢后的狂躁和…熟悉感?! 是它! 是那口悬棺! 是祖父的怨气! 它们感受到了我!感受到了我手臂里那被“渊”侵蚀的寄生体!它们在通过这冰冷的锁链…接触?! “呃…”我发出一声痛苦而恐惧的呻吟,身体因寒冷和剧痛(脚踝的伤口和铁链的冰冷侵蚀)而剧烈地颤抖起来。我蜷缩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床脚,试图汲取一丝微不足道的安全感。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我的心脏,越收越紧。被锁在这凶宅里,手臂寄生了邪物,脚下连接着悬棺怨气…我成了连接“渊”与现实的活体通道!成了这场恐怖诅咒的祭品! 时间在极度的恐惧和寒冷中缓慢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手臂的搏动越来越强,脚踝的阴寒侵蚀越来越深。意识在冰冷和绝望的煎熬中开始模糊。 不知过了多久… “滴答…” 一声极其轻微的水滴声,极其突兀地,在这死寂的房间里响起。 声音很轻,但在绝对的寂静中,却如同重锤敲在鼓面上! 我一个激灵,猛地从昏沉中惊醒!心脏狂跳!侧耳倾听。 “滴答…” 又是一声!清晰!粘稠! 来源…不是天花板!不是窗户! 我颤抖着,在黑暗中艰难地扭动僵硬的脖子,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是墙壁! 主卧东侧的那面墙! 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极其微弱的、惨淡的星光,我惊恐地看到—— 在靠近墙角、大约一人高的墙壁上,一片大约脸盆大小的区域,墙皮…正在…渗水?! 不!不是水! 那渗出的液体…是暗红色的!粘稠!带着浓烈的铁锈般的血腥味!正顺着斑驳的墙壁,极其缓慢地…一滴滴…向下滑落!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那令人心悸的“滴答”声! 如同…墙壁在流血?! “嗬…”我倒抽一口冷气,巨大的恐惧让我浑身血液几乎倒流!是那口悬棺?!是祖父?!他的怨气…已经渗透了地基…开始侵蚀墙壁了?! 而就在我看向那片“流血”墙壁的瞬间—— 手臂深处,那被“阴符”锁住的“黑色心脏”,搏动猛地加剧!如同被注入了强心针!咚!咚!咚!沉重而狂躁!一股强烈的、冰冷的“渴望”感,顺着符咒传递上来!它…它在渴望那墙壁渗出的…血?! 更恐怖的是! 我脚踝上那冰冷的铁链,传来的阴寒怨气,也陡然增强了数倍!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扎进我的骨髓!一种无形的、充满了怨毒和痛苦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地板,穿透了铁链,死死地钉在了我的身上!那感觉…如此熟悉…如同镜中厉鬼!如同…祖父!! 墙壁在流血…悬棺在注视…手臂的寄生体在渴望… 而我…被冰冷的锁链锁在这地狱的中心…动弹不得! “滴答…” 又一滴粘稠的暗红液体,从墙壁渗出,滑落,砸在地上。那声音,如同垂死者的叹息,在这活人墓穴般的房间里,久久回荡。 第二十九章 血墙(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滴答…” 那粘稠、暗红的液体,如同垂死巨兽伤口渗出的脓血,从墙壁的裂缝中顽强地挤出,带着浓烈的铁锈腥气,重重砸在冰冷的地面上。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空洞地回响,每一次都像重锤敲在我紧绷欲断的神经上。 墙壁…在流血! 这超乎常理的恐怖景象,瞬间冻结了我的血液!那暗红的液体在惨淡星光下闪烁着不祥的光泽,顺着斑驳的墙皮蜿蜒滑落,在地面汇成一滩不断扩大的、粘稠的暗影。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房间里本就无处不在的坟土气息,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地狱般的污浊空气,沉甸甸地压在口鼻之上。 而就在我的目光被这“流血”墙壁死死攫住的瞬间—— “咚!!!” 右臂深处,那被“阴符”锁住的“黑色心脏”,如同嗅到血腥的鲨鱼,猛地爆发出一声沉重到令人心悸的搏动!整个手臂都随之剧烈一震!一股冰冷刺骨、却带着强烈吞噬**欲望**的“渴望”感,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符咒的脉络疯狂地涌上我的大脑!它在尖叫!它在索求!它想要那墙壁渗出的…血! “呃啊!”我痛苦地呻吟出声,左手下意识地死死攥住右臂上那搏动、冰冷的符咒区域!仿佛这样就能阻止那寄生体的躁动!但触手所及,那暗红色的符咒线条在搏动下如同活物的筋络般微微起伏,散发着更加浓烈的腥甜寒气!符咒中心那深黑色的核心,在黑暗中仿佛变成了一只贪婪的、冰冷的眼睛,死死地“盯”着那片流血的墙壁! 更可怕的是脚踝! 箍住脚踝的冰冷铁链,如同一条被唤醒的毒蛇!那原本丝丝缕缕渗透的阴寒怨气,此刻陡然增强了十倍!无数根无形的、带着倒刺的冰针,顺着锁链狠狠扎进我的皮肉,沿着腿骨疯狂向上穿刺!剧痛混合着深入骨髓的阴寒,让我半边身体瞬间麻痹!而伴随着这剧痛阴寒而来的,是一种更加清晰、更加怨毒的“注视感”! 它来了! 是那口悬棺! 是祖父的怨念! 它就在我的脚下!就在这地板深处!它感受到了手臂寄生体的躁动!感受到了墙壁的异变!它的怨气,正通过这冰冷的铁链,如同无数条怨毒的触手,死死地缠绕住我!那“目光”充满了被长久禁锢的痛苦、被阳宅压顶的狂怒、以及…一种对鲜血的、同源的…饥渴?! 墙壁在流血,悬棺在嘶吼,手臂的寄生体在渴血! 而我,被冰冷的锁链锁在这三股恐怖力量交汇的漩涡中心,如同祭坛上待宰的羔羊! “滴答…” 又一滴暗红的血珠渗出、滑落、砸地。 “咚!!!”手臂的搏动再次加剧!那冰冷的吞噬欲望几乎要冲破我的理智! “嗬…呃…”喉咙里发出意义不明的嘶哑呜咽,巨大的恐惧和痛苦让我蜷缩在床脚,身体筛糠般剧烈颤抖。冰冷的铁链随着我的颤抖发出细微的“哗啦”声,在这死寂中如同丧钟的余音。 就在这时—— 那片“流血”的墙壁,异变再生! 渗出的暗红液体似乎…变多了?不再是缓慢的滴落,而是如同细小的溪流,从墙壁深处几条更宽的裂缝中汩汩涌出!粘稠的血浆在斑驳的墙皮上肆意流淌、交汇,形成一片更加刺目、更加不祥的血污区域! 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在那片粘稠流动的血污中心,在惨淡星光的映照下,一些极其模糊、扭曲的…**轮廓**,正随着血浆的涌动…若隐若现?! 像是…被极度痛苦扭曲的人脸?! 像是…拼命向上抓挠的手指?! 像是…一口被血浆包裹的…悬空的棺材?! 幻觉?!还是…怨气凝聚的显化?! “不…不要…”我徒劳地摇着头,牙齿咯咯作响,视线因恐惧而模糊。那血墙上的景象如同活的地狱绘卷,冲击着我摇摇欲坠的神经。 而手臂的寄生体,在这浓烈血腥的刺激下,彻底狂暴了! “咚!咚!咚!”搏动如同失控的战鼓,疯狂地敲击着我的臂骨!那冰冷的吞噬欲望已经化作了实质的剧痛和…一种诡异的、反向的**吸力**!我感觉到手臂上那暗红色的符咒线条在疯狂地绷紧、扭曲,仿佛一张被撑到极限的网!符咒中心那深黑色的核心区域,温度急剧下降,冰冷得如同黑洞,产生了一股强大的、针对那片“流血”墙壁的…无形吸扯力! “滋…滋滋…” 一阵极其轻微、却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油脂在滚烫铁板上煎烤的声音,竟然从墙壁上那片血污区域传来! 只见墙壁上流淌的暗红血浆,仿佛受到了无形力量的牵引,不再向下滴落,而是…诡异地…朝着我所在的方向…微微地…**偏移**?! 就像铁屑被磁石吸引!那粘稠的血液,正丝丝缕缕地、违背重力地…横着流淌!朝着我被锁在床脚的方向! 它在回应手臂寄生体的召唤?! “啊——!!”巨大的惊骇让我失声尖叫!左手死死抠进冰冷的地面,指甲崩裂也浑然不觉!身体拼命地向后缩,试图远离那面恐怖的墙壁,远离那被吸引过来的污血!但冰冷的铁链死死地箍住了我的脚踝,将我牢牢地钉在原地! “滴答…滋…滋…” 血滴声混合着那诡异的油脂煎烤声,在死寂的房间里交织成一首来自地狱的安魂曲。墙壁上的血浆流动得更加“顺畅”,如同有了生命般,汇聚成几条细细的血线,横跨过冰冷的空气,目标明确地…朝着我的右臂…流淌而来! 第三十章 血墙(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距离在缩短! 那浓烈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手臂的搏动达到了前所未有的疯狂!符咒中心的冰冷黑洞仿佛张开了无形的巨口! “不!停下!滚开!”我绝望地嘶吼着,徒劳地用左手去拍打地面,试图阻止那流淌过来的血线,却如同螳臂当车! 就在那几条由粘稠血浆构成的、如同活物般的血线,即将触碰到我右臂上那搏动符咒的刹那—— “吱…嘎…” 一声极其轻微、极其缓慢、如同生锈门轴被强行转动的、令人牙酸的摩擦声,毫无征兆地…从墙壁内部…更深的地方…幽幽地传了出来! 不是墙壁!是墙壁后面!是地基深处?!是那口悬棺?! 那声音带着一种古老的、沉重的、令人灵魂战栗的…**开启感**?! 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卡住了亿万年的…门扉…或者…棺盖…正在这浓烈血腥和怨气的滋养下…被强行撬开了一丝…缝隙?! “棺开隙现…”镜中厉鬼那冰冷的话语,如同丧钟般在脑海中轰然回响! 这声音响起的瞬间! 手臂上那狂暴搏动、贪婪吸扯的寄生体,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击中,猛地一滞!那冰冷的吞噬欲望瞬间被一种更深的、源自本能的…**恐惧**所取代!符咒中心的搏动骤然减弱,产生的无形吸力也瞬间消散! 墙壁上那几条流淌过来的粘稠血线,失去了牵引,如同被斩断的毒蛇,猛地一颤,随即“啪嗒”几声,纷纷断裂,污浊的血浆溅落在冰冷的地面上,如同几朵盛开的、绝望的彼岸花。 而墙壁深处那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在持续了极其短暂的几秒钟后,也…戛然而止! 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搏动减弱了。 吸力消失了。 墙壁不再“流血”,渗出的暗红液体似乎也凝固了,只剩下那片狰狞的血污。 那深入骨髓的阴寒怨气,顺着铁链传来的强度也骤然降低,只剩下冰冷的麻木。 墙壁深处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开启”声,彻底沉寂。 死寂,比之前更加沉重、更加令人窒息的死寂,重新笼罩了房间。 只有我粗重如同破风箱的喘息,和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的巨响,在这活人墓穴中绝望地回响。 发生了什么?! 是“渊”的开启被强行中止了? 还是…仅仅是暂时的平息? 手臂的寄生体在恐惧什么?恐惧那即将开启的“渊”?还是恐惧它开启后…自己也将被吞噬? 巨大的谜团和冰冷的后怕如同潮水般将我淹没。我瘫软在冰冷的地上,浑身被冷汗浸透,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右臂依旧冰冷麻木,符咒下的“黑色心脏”虽然搏动减弱,却并未停止,如同蛰伏的毒蛇。脚踝的铁链带来的阴寒感依旧清晰。 墙壁上那片凝固的暗红血污,在惨淡星光下散发着幽幽的不祥光泽,无声地诉说着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幕。墙壁深处那短暂的“吱嘎”声,如同一个永恒的噩梦,深深烙印在我的灵魂里。 棺开隙现…缝隙…真的出现了吗? 在那口悬棺之下…在那被“悬棺”镇压的“渊”里…到底…封着什么?! 而我这具被诅咒的、连接着三股恐怖力量的躯壳…还能…坚持多久? 第三十一章 镜中鬼手(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死寂… 如同凝固的、沉重的水银,灌满了整个房间。空气粘稠得无法呼吸,浓烈的血腥混合着坟土的腐朽气息,沉甸甸地压在口鼻之上,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肺部灼烧般的刺痛。 墙壁上那片凝固的暗红血污,在窗外透进来的、愈发惨淡的星光下,如同一个巨大而丑陋的伤疤,散发着幽幽的、令人心悸的不祥。刚才那惊心动魄的血线横流、墙壁深处的“棺开”异响,仿佛一场短暂而疯狂的噩梦,只留下这片狼藉和深入骨髓的冰冷后怕。 右臂的搏动减弱了,却并未停止。那被“阴符”锁住的“黑色心脏”,如同蛰伏在冰层下的毒蛇,每一次缓慢而沉重的“咚…咚…”声,都带着一种冰冷的余悸和…不甘?符咒传来的寒气依旧刺骨,手臂麻木得如同不属于自己。 脚踝上的铁链,冰冷坚硬,怨气的侵蚀感虽然减弱,但那种被来自地底的、充满痛苦和怨毒的目光锁定的感觉,却如同跗骨之蛆,从未真正消散。 我瘫软在冰冷的地板上,背靠着同样冰冷的床脚,身体因极度的恐惧和虚脱而无法控制地微微颤抖。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肺部,发出破风箱般的嘶鸣。意识在冰冷的绝望中浮沉,疲惫如同千斤巨石,压得眼皮沉重无比。 然而,就在这意识即将彻底滑入黑暗深渊的刹那—— 墙壁上那片凝固的暗红血污…**动了**! 不是流淌!不是滴落! 是…**溶解**?! 如同墨汁滴入清水,那片狰狞的、脸盆大小的暗红血污,边缘极其缓慢地、无声无息地…开始**晕染**开来! 暗红的颜色在斑驳的墙皮上迅速扩散、稀释、变淡!如同被无形的海绵吸收,又像是被某种力量强行溶解、拖曳!颜色褪去的速度肉眼可见,几个呼吸间,那片刺目的血污区域,竟然…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 是…**转移**?! 就在那片血污溶解褪去的中心位置,在原本被血浆覆盖的墙壁上,一个由更加深暗、更加粘稠的污迹构成的…**字迹**…极其清晰地…显现了出来! 那污迹的颜色深得发黑,如同凝固的淤血,又像是从墙壁最深处渗透出的腐败脓液!它构成的文字,歪歪扭扭,笔画粗粝,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怨毒和一种非人的笔触感——与镜中厉鬼的字迹、张老栓脸上被挖眼后留下的血字…如出一辙! 那个字是: **“开”** 孤零零的一个字。 像一个冰冷的命令。 像一个残酷的预言。 像一个…被强行撬开的…地狱入口的标签?! “开…” 我失神地、无意识地跟着念了出来,声音干涩破裂,带着灵魂深处的战栗。是打开悬棺?打开“渊”?还是…打开我手臂上这该死的封印?! 这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我的视网膜上,也烫进了我的意识深处!一股比之前任何时刻都更加冰冷、更加纯粹的恐惧,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它来了!它没有离开!它只是在等待!等待一个…更合适的时机?!或者…一个更直接的…指令?! 而就在这“开”字显现的瞬间! “嗡——!” 右臂深处,那被“阴符”锁住的“黑色心脏”,仿佛受到了这血字的强烈刺激,猛地爆发出一阵低沉而剧烈的嗡鸣!整个手臂的麻木感被瞬间打破!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撕裂般的剧痛!仿佛那蛰伏的毒蛇被惊醒,正在符咒的禁锢下疯狂地冲撞、撕咬!想要破封而出! “呃啊!”我痛苦地蜷缩起来,左手死死掐住右臂的符咒区域!冰冷的符咒线条在剧烈的搏动下如同烧红的铁丝般滚烫!那深黑色的核心区域,温度骤降,如同冰封的黑洞,散发出更加浓烈的腥甜寒气!它在呼应那个“开”字!它想出来! 更恐怖的是脚踝! 冰冷的铁链猛地变得如同烧红的烙铁般滚烫!一股狂暴、怨毒、充满了被长久禁锢后终于看到希望的狂喜情绪,如同实质的岩浆,顺着铁链狠狠冲入我的腿骨!剧痛混合着灼烧感,瞬间席卷了半边身体!悬棺的怨气!它也在疯狂地响应那个“开”字!它在欢呼!在催促! “开…开…开…”一个冰冷、干涩、重叠着无数怨毒声音的低语,如同潮水般直接在我混乱的脑海中响起!分不清是手臂里的寄生体,还是脚底悬棺的怨念,亦或是…那被“镇渊”的“渊”本身的意志! 它们都在渴望着同一个目标——开! 开什么?! 我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带着极致的恐惧,猛地投向了房间的另一个角落——那面巨大的、吞噬一切光线的穿衣镜! 此刻,在窗外极其微弱、几乎消失的星光映照下,那面镜子…不再是一片纯粹的黑暗! 镜面之上,如同被无形的鬼手拂去了尘埃,清晰地映照出了房间里的景象——蜷缩在床脚、被铁链锁住、状若疯魔的我!还有…我对面墙壁上,那个由深暗污迹构成的、触目惊心的“开”字! 镜子里的“我”,同样被铁链锁着,同样蜷缩着,但那张脸…却比我现实中的更加扭曲、更加绝望!镜中“我”的眼睛,变成了两个深不见底、流淌着粘稠黑血的黑窟窿!嘴巴大张着,形成一个无声的、撕裂般的呐喊! 而就在镜中“我”那流淌着黑血的眼窟窿深处…在那片绝望的黑暗背景里…一只**手**…缓缓地…伸了出来! 那是一只怎样的手啊! 第三十二章 镜中鬼手(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皮肤呈现出死尸般的青灰色,布满深紫色的、如同蛛网般蔓延的尸斑!指甲又长又尖,弯曲如钩,闪烁着幽冷的、如同金属般的光泽!那手极其枯瘦,皮包着骨头,指关节扭曲变形,仿佛经历了非人的折磨!更令人头皮炸裂的是,那手上…沾满了粘稠的、暗红色的…血浆!正顺着青灰色的指尖,一滴滴…滴落在镜中那虚幻的地面上! 这只鬼手,带着浓烈的血腥和死亡气息,穿透了镜中“我”那流淌黑血的瞳孔,如同穿越了某种无形的屏障,极其缓慢地、却又无比坚定地…朝着镜子外面…朝着现实世界中…那个墙壁上血污凝成的“开”字…伸了过来! 它的目标…不是“开”字! 它的目标…是“开”字下方…是那面墙壁…是墙壁之后…更深的地底…是那口悬棺…是那被撬开了一丝缝隙的“渊”?! 不! 它的目标…是我手臂上那被“阴符”锁住的“黑色心脏”! 我清晰地感觉到,当那只镜中鬼手伸向“开”字的瞬间,右臂的寄生体爆发出了前所未有的、近乎癫狂的喜悦和…臣服?!那冰冷的搏动变成了狂热的颤抖!符咒的寒气中透出一股灼热的渴望!它在呼唤那只手!它在等待那只手撕开封印! “不!不要过来!滚开!”我爆发出垂死的嘶吼,身体拼命地向后缩,想要远离那面镜子,远离那只伸出来的鬼手!但冰冷的铁链和来自地底的怨气死死地将我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镜中的鬼手,无视我的绝望,依旧缓慢而坚定地穿越着镜面与现实之间那无形的距离。沾满粘稠血浆的青灰色指尖,距离镜面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就在那枯瘦、沾血的指尖即将触碰到冰冷镜面的刹那—— “滋啦——!!!” 一声如同滚油泼在寒冰上的、令人牙酸的刺耳锐响,猛地从镜面与鬼手接触的位置爆发出来! 镜面上瞬间爆发出无数道细密的、如同蛛网般的惨白电光!光芒刺眼,瞬间照亮了整个房间!墙壁上的“开”字在电光下显得愈发狰狞!镜中“我”那流淌黑血的眼窟窿里,爆发出无声的、极度痛苦的扭曲! 那只青灰色的鬼手仿佛被无形的力量灼伤、阻挡!指尖腾起一股焦黑的烟雾!但它并未退缩!反而爆发出更加怨毒的凶戾!枯瘦的手指猛地弯曲成爪,带着一种撕裂一切的疯狂,狠狠地…抠向了那布满惨白电光的镜面! “咔嚓!” 一声清脆的、如同玻璃碎裂的声响! 镜面上那蛛网般的惨白电光瞬间黯淡、消散!在鬼手抠抓的位置,镜面…出现了一道细长的、漆黑的…裂痕! 裂痕如同活物般,迅速地向四周蔓延!所过之处,光滑的镜面变得如同破碎的冰面! 而那只沾满血浆的青灰色鬼手,在镜面裂开的瞬间,如同挣脱了最后的束缚,猛地…从裂痕中…**探了出来**! 冰冷!粘腻!带着浓烈血腥和腐朽气息的触感,瞬间弥漫了整个房间! 那只来自镜中深渊的鬼手,带着撕裂镜面的余威,五指箕张,沾血的指甲闪烁着致命的寒光,无视了墙壁上那个“开”字,目标极其明确地…朝着蜷缩在床脚、被铁链锁住的我…朝着我右臂上那搏动、冰冷、散发着腥甜寒气的诡异“阴符”封印…狠狠地…抓了过来! 速度!快如闪电! 带着一股冻结灵魂的怨毒和…撕裂一切的渴望! 它的目标,根本不是开启什么! 它的目标,是要撕开这最后的封印!释放我手臂里那被“渊”侵蚀的寄生体!完成最后的…降临?! 第三十三章 棺木心跳(上)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不——!!!” 绝望的嘶吼冲破喉咙,却在冰冷的空气中显得如此苍白无力!那只沾满粘稠血浆、指甲如钩的青灰色鬼手,撕裂了镜面的空间,带着冻结灵魂的怨毒和撕裂一切的渴望,如同来自地狱的闪电,直刺我的右臂! 目标!那搏动、冰冷、散发着腥甜寒气的“阴符”封印!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我能清晰地看到鬼手枯瘦指节上深紫色的尸斑,闻到那扑面而来的浓烈血腥和腐朽气息!时间仿佛被无限拉长,鬼手探出的轨迹在我因极致恐惧而暴突的瞳孔中缓慢而致命地放大! 躲不开! 避不了! 被铁链锁死!被地底怨气钉住!身体如同灌满了沉重的铅水! 就在那冰冷粘腻、沾血的鬼爪即将触碰到我手臂上搏动符咒的刹那—— “咚!!!” 一声沉闷到无法形容的巨响,如同远古洪荒巨兽的心跳,猛地从我的脚下——从地板深处——从悬棺所在的位置——轰然爆发! 这声音并非通过空气传播! 它是直接作用在灵魂之上!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每一个意识单元!整个房间的空气都为之剧烈一震!墙壁簌簌落下灰尘!那面布满裂痕的穿衣镜发出不堪重负的“咔咔”呻吟! 这声源自地底的“心跳”,带着一种无与伦比的、沉重到令人窒息的威压和…一种被彻底激怒的狂躁!仿佛沉睡万年的凶兽被蝼蚁的挑衅惊醒! “呃!”那只闪电般抓来的镜中鬼手,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一滞!青灰色的手背上,那些深紫色的尸斑瞬间如同活物般扭曲、蠕动!沾血的指尖剧烈地颤抖起来,仿佛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压力!它抓向符咒的动作,硬生生被这地底的心跳声打断、迟滞! 这迟滞,只有一瞬! 但对于濒死的我来说,却是唯一的生机! 求生的本能如同火山般爆发!被恐惧冻结的血液瞬间燃烧!那源自地底悬棺的怨气,通过冰冷的铁链传递来的,不仅仅是痛苦和束缚,还有一种…同源的、狂暴的力量?! “滚开!!!” 一声混杂着绝望、疯狂和最后一丝不甘的咆哮从我喉咙深处炸裂!我放弃了徒劳的躲闪,放弃了无用的挣扎!被铁链锁住的左腿,如同灌注了千钧之力,带着源自地底悬棺的狂暴怨气,用尽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朝着自己那只被“阴符”覆盖、疯狂搏动的右臂…踹了过去! 目标!不是鬼手!而是我自己的手臂!是那“阴符”锁住的、渴望被撕裂的寄生体核心! “砰!!!” 一声沉闷的、令人牙酸的骨肉撞击声响起! 脚踝上的冰冷铁链哗啦作响!巨大的力量反震回来,震得我左腿几乎失去知觉!右臂更是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仿佛骨头都被自己踹裂了! 但效果…立竿见影! 被狠狠踹中的右臂猛地向内弯折!手臂上那暗红色的、搏动扭曲的符咒区域,被这股源自自身、混合了悬棺怨气的巨力,狠狠地…砸在了冰冷坚硬的地面上! “噗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如同装满粘稠液体的皮囊被重物压爆的闷响! 覆盖着符咒的皮肤与冰冷的地面猛烈撞击!那被“阴符”锁住的、深黑色的搏动核心,如同被砸碎的鸡蛋,瞬间…瘪了下去! 一股冰冷粘稠、带着浓烈血腥和腐败气息的暗红色“浆液”,混合着碎裂的符咒墨迹,如同被挤压的脓包,猛地从符咒的裂口处…喷射了出来! “滋——!” 暗红的浆液溅在冰冷的地面上,发出如同强酸腐蚀般的轻微声响,腾起一股带着浓烈恶臭的白烟! “嘶——!!!” 一声尖锐到超越人耳极限、充满了极致痛苦和怨毒的嘶鸣,如同无数根钢针,瞬间刺穿了我的耳膜,狠狠扎进我的脑海!这嘶鸣并非来自外界,而是直接从我右臂那被砸瘪的符咒核心深处爆发出来!是那寄生体的垂死哀嚎! 那只被地底“心跳”震慑、迟滞了一瞬的镜中鬼手,在听到寄生体惨嘶的瞬间,如同被彻底激怒!青灰色的手背上尸斑疯狂蠕动,沾血的指甲暴涨出寸许长的幽冷寒芒!它无视了地底传来的威压,带着一种同归于尽的疯狂,以更快的速度,更狠戾的势头,朝着我右臂那喷射着暗红浆液的伤口…狠狠抓下! 它要趁虚而入!要强行占据这具被重创的容器! 完了! 躲不过了! 我眼睁睁看着那索命的鬼爪在视野中急速放大!冰冷的死亡气息已经触碰到我的皮肤! 然而—— “咚!!!!!!” 第二声地底“心跳”,比第一声更加沉重!更加狂暴!如同压抑了亿万年的火山轰然喷发! 这一次,不再是纯粹的威压! 一股实质性的、带着刺骨阴寒和滔天怨念的无形冲击波,如同决堤的冥河之水,猛地从地板深处爆发!顺着冰冷的铁链,如同找到了宣泄的通道,瞬间冲入了我的身体! “轰——!!!” 我感觉自己的身体像被无形的巨浪狠狠拍中!五脏六腑瞬间移位!灵魂都仿佛要被震出躯壳!巨大的力量带着我连同沉重的实木床脚一起,被狠狠地向后抛飞! “哐当!哗啦——!” 锁链被绷紧到极限!床脚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我的身体重重撞在身后的墙壁上,又砸落在地!剧痛瞬间席卷全身! 而那只抓来的镜中鬼手,首当其冲! 那狂暴的、源自悬棺的阴寒冲击波,如同无数根冰冷的、带着倒刺的钢鞭,狠狠地抽打在鬼手之上! “嗤啦——!!!” 一声如同撕裂朽革的刺耳锐响! 青灰色的鬼手上,瞬间布满了无数道深可见“骨”的、冒着焦黑烟雾的裂痕!粘稠的、如同沥青般的黑色液体从裂痕中狂喷而出!那只鬼手如同被投入熔炉的蜡像,在无形的冲击波中剧烈地扭曲、变形、崩解! 第三十四章 棺木心跳)下 - 阴阳风水悬棺 - 三卡朵 “嘶啊——!!!” 更加凄厉、更加怨毒、仿佛来自九幽地狱最深处的惨嚎,穿透镜面,在房间里疯狂回荡!那只鬼手在即将触碰到我手臂伤口的最后一厘米处,如同被狂风吹散的沙雕,猛地…**崩碎**开来! 无数青灰色的碎片、粘稠的黑色液体、碎裂的沾血指甲…如同被引爆的烟花,在惨淡的星光下四散飞溅!大部分碎片如同撞上无形的墙壁,在空气中迅速消融、化为黑烟!只有极少数的碎屑和粘稠黑液,如同拥有生命般,发出“滋滋”的声响,溅落在冰冷的地面和我身上,带来一阵阵如同被烙铁烫伤的剧痛! 鬼手…碎了?! 我蜷缩在墙角,浑身剧痛,大口咳着血沫,惊骇欲绝地看着眼前这超乎想象的一幕!手臂上那被砸瘪的符咒伤口,还在汩汩地流淌着暗红粘稠的浆液,混合着碎裂的符咒墨迹,散发着浓烈的腥臭。剧烈的疼痛和冰冷的麻木感交织,几乎让我昏厥。 而镜子里,那片如同破碎冰面的区域,那只鬼手伸出的地方,只剩下一个扭曲、漆黑的空洞!空洞边缘的镜面裂痕如同蛛网般蔓延!镜中“我”那流淌着黑血的眼窟窿深处,爆发出无声的、极度怨毒的咆哮和…一种刻骨的…忌惮?! 地底的“心跳”声,在爆发出那惊天动地的第二击后,如同耗尽了力量,缓缓平息下去。房间里的阴寒冲击波也随之消散,只剩下刺鼻的血腥、腥臭和焦糊味弥漫。 死寂,再次降临。 但这死寂中,却多了一些东西… 我剧烈地喘息着,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全身的伤口,剧痛无比。然而,就在这剧痛和劫后余生的虚脱中,一种极其诡异的感觉…从我的右臂…那被砸瘪的符咒伤口深处…悄然浮现… 那感觉…不再是冰冷寄生体的搏动… 不再是符咒的禁锢寒气… 而是一种…沉重、缓慢、带着某种古老韵律的…**跳动感**?! 咚… 咚… 咚… 节奏极其缓慢,每一次跳动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仿佛一颗被埋藏了亿万年的、锈迹斑斑的巨大心脏…在极其艰难地…尝试着…重新开始工作?! 这跳动的源头…并非来自我自身的心脏! 它…它来自我手臂的深处!来自那被砸瘪的符咒核心!来自那刚刚喷射出暗红浆液的伤口内部! 更让我魂飞魄散的是——随着这沉重、滞涩的跳动感一同传来的…还有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意识碎片**?! 不是声音!不是语言! 而是一种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情绪**! 痛苦… 无尽的、被黑暗和冰冷包裹了亿万年的痛苦… 狂怒… 被蝼蚁镇压、被强行束缚、被一次次试图开启却又被强行中断的滔天狂怒… 还有…一丝…如同从漫长沉眠中被强行唤醒的…**迷茫**?! “呃…”我发出一声痛苦而惊恐的呻吟,左手死死捂住自己的头。这突如其来的、源自手臂伤口的沉重心跳和混乱意识碎片,如同无数根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我的大脑!比镜中鬼手带来的恐惧更加直接!更加深入骨髓! 这不是寄生体! 寄生体已经被砸瘪、被重创、甚至可能…被那地底的心跳和冲击波彻底湮灭了! 那现在在我手臂深处跳动的…这沉重、古老、充满了痛苦与狂怒的“心脏”…是什么?! 难道是…难道是那口悬棺?! 是祖父?! 不! 感觉完全不同! 一个更加恐怖、更加匪夷所思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劈开了我混乱的意识! **“镇渊”…** **悬棺…镇渊…** 难道…难道我手臂深处这沉重跳动的…是被“悬棺”镇压了无数岁月的…那“渊”本身…的一丝…**本源之心**?!在寄生体被重创、封印被打破、与地底悬棺产生剧烈共鸣的瞬间…它的一丝本源…竟然…顺着那喷射的暗红浆液…反向…**侵蚀**…或者说…**寄生**进了我的伤口?! 这个念头带来的惊骇,瞬间压倒了身体的剧痛!我猛地低头,惊恐地看向自己右臂上那狰狞的伤口——暗红的浆液还在缓缓渗出,混合着黑色的符咒碎片。在伤口深处,那血肉模糊的创面下,似乎…隐隐透出一丝极其微弱、极其深邃的…**暗金色**光芒?!伴随着那沉重、滞涩的古老心跳,一闪…一闪… “嗬…嗬嗬…”喉咙里发出如同破风箱般的抽气声,巨大的恐惧让我几乎窒息。我成了什么?一个容纳了“渊”之本源的…活体容器?! 而就在这时——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如同无数细沙摩擦的声响,极其突兀地…从房间的四面八方…幽幽地响起! 来源…是墙壁! 是地板! 是天花板! 在惨淡的星光下,我惊恐地看到—— 墙壁上,那些斑驳的墙皮缝隙中,正无声无息地…渗出一种粘稠的、闪烁着微弱磷光的…**暗金色流沙**?! 地板的缝隙间,同样有星星点点的暗金流沙,如同拥有生命般,缓缓地…向上“生长”?! 天花板的角落,暗金的沙粒如同细小的瀑布,无声地…倾泻而下?! 这些暗金色的流沙,散发着一种古老、冰冷、沉重到令人灵魂战栗的气息!它们蠕动着,汇聚着,如同受到无形力量的牵引,目标极其明确地…朝着蜷缩在墙角、右臂伤口闪烁着同样暗金微光的我…缓缓地…流淌、汇聚而来! 它们在…**朝拜**?! 还是在…**回归**?! “不…不要过来…不要…”我徒劳地向墙角缩去,身体因极致的恐惧而剧烈颤抖。冰冷的铁链随着我的动作发出绝望的“哗啦”声。 手臂深处,那沉重、滞涩的古老心跳,在感受到四面八方涌来的暗金流沙气息时,猛地…**加快**了一丝! 咚…咚…咚… 如同锈蚀的齿轮,开始了缓慢而坚定的…转动。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