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蓝色妖姬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凌晨两点,马克杯里的咖啡早已冷却,仍在加班的人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陈家蜜和她的测试团队在线等待美国总部回复最后的验收报告,一旦拿到测试通过的邮件,他们过去两个月没日没夜的加班就将画上一个圆满句号。在软件正式上线运营之后,团队的日常工作就会进入一个只提供例行服务支持的平稳期。日历已经翻到十二月,面对将要纷至沓来的节日,人人都希望工作压力能够就此平缓下来。 因为凌晨时分难熬的等待,几个入职小半年的新员工忍不住在线上私聊起来。 马文拉了个讨论群开启共享桌面,陈家蜜点了接受,放下咖啡定睛看缓存出来的页面,原来马文共享的是一家知名电商的在线花店。他是上半年才进入公司的实习生,七月拿到毕业证书便顺理成章入职,一起毕业的女朋友则进了一家外企做前台。因为测试属于产业下游,不如做开发的码农精神压力大,所以陈家蜜所在的团队女生相对很多,马文这才会想到让同事给自己出主意。 “我去!”马文抱怨了一声,鼠标快速拖动花店页面的滚动条,“不就是玫瑰吗?怎么名堂这么多?!” 陈家蜜随便扫了一眼,屏幕上显示可供选择的圣诞节包装鲜花中光是玫瑰就足有十几页。按照上头老板的话来说,像她们这样搞技术的女员工平日上班就是t恤牛仔裤球鞋,公司的底线是员工不要穿着短裤拖鞋进办公室。就陈家蜜自己来说,有时候不是不想化个妆漂漂亮亮出门,而是不想加班到两点好不容易关电脑还要卸妆敷面膜,早上不用化妆还能多睡半个小时。 所以马文大概问错人了。 陈家蜜的好基友兼饭搭子杰西凑了个热闹:“选蓝色妖姬呗,听说这种花近两年很时髦reads();!” 这个建议马文听进去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我女朋友的手机桌面就是蓝色妖姬。” 他当即选了九十九枝进口蓝色妖姬的节日包装点了进去,页面跳出来的时候,参与讨论的几个人齐声声抱怨起来:“三千块!抢钱啊!” 陈家蜜先看了看美国同事的头像,发现是灰色还没上线,便放下心继续聊天:“你别选圣诞节当天呢,提前两天试试。” 然而这个提议并没有什么用,哪怕提前两天预定,九十九枝蓝色妖姬的价格也在两千以上,而现在离圣诞节只有不到两周的时间,如果送的日子提前太多,只会让马文的女朋友被同事说闲话,送得太早还不如不送。马文无奈之下转而去看普通的红玫瑰,品质相对好一些的九十九枝包装都在千元,马文这才觉出不对来。 “今年这是涨价了啊!”他重新倒了一杯水,喝了一口压压惊,“去年我也是在这网站买的,也就五百来块啊。” 杰西在话筒里打了个哈欠:“这钱省下来,不如吃顿好点的牛排,还能送个施家的手链。” “这怎么行?!”马文下意识就反驳,“情人节之夜,鲜花、礼物和晚餐,缺一不可。” 马文又去别的网站转了一圈,发现今年鲜花价格根本就是大行情如此,便就此死心,买了一束一千元的玫瑰预约在平安夜当天送到女朋友公司。团队里其他单身狗被他怒塞了一把狗粮,陈家蜜更是吐槽他“一掷千金博红颜一笑”,众人也都纷纷附和,但心里还是都羡慕马文女朋友找到他这样一个肯花心思的的男孩子。 陈家蜜刚刚在对话框里发了一个烟花的表情祝贺马文,其后敏锐地注意到特殊关注组里的美国同事头像亮了,便眼疾手快地关掉了小群,召唤所有人回到工作状态当中来,他们将迎来最终的审核,然后领一笔丰厚的年终奖金安安心心过个年。陈家蜜在海市工作这几年,一直攒着本小存折打算靠自己省出一笔首付来,公司人际关系简单且专业性又强,所以她对这份工作格外上心。 针对验收的短会非常顺利,陈家蜜发出最后的总结报告,此时在线的只剩她一个。关机之后她顺手把床上的电热毯打开,这才发现扔在床头充电的手机有一个未接电话,原来是陈家妈妈在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打来的。这个点家里人原本早该睡了,因此这个电话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可这样孤零零一个的未接来电也不像出了大事。陈家蜜看看时间已经三点,便打算明早再给家里回个电话,便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一切都好又抛开了手机。 她觉得妈妈可能是想她了,才会在该睡觉的时间突然打她电话。月初的时候,陈家蜜就提前请好了年假,打算项目结束趁着年前空闲回云市老家待上一段时间,过了元宵再回来。海市的生活虽然极其便利,工作机会也多,到底是不在父母身边,一旦到了圣诞这种舶来节日,虽不是要特地回去一趟的重要年节,可陈家蜜难免会有一番连她自己都会想要苦笑的寂寥感。 去厨房洗杯子的时候,屋子的大门突然打开,原来是陈家蜜的室友回来了。 这间三室两厅被三个女生分租,因为房东常年定居海外,便委托国内的朋友代为处理,对方似乎也不上心,租约就这么平淡无奇地延续,完全独立于市价波动之外,五年间房租连涨都没涨。陈家蜜虽然打定主意想要自己购房,但对这间屋子和两个室友倒是颇为不舍。 林深深拖着一个登机箱在门口换鞋,大片的雪花落在她黑色的大衣上还没来得及融化,她的皮肤冻得略微发青,显得脸上妆容愈发浓艳。她把箱子靠在鞋柜边上,换了双室友代为网购的同款不同色的拖鞋,陈家蜜捞起她随手扔在椅背上的大衣,跑到门口把残雪抖落得干干净净。 另一间卧室的门也打开,于冰姿拿着杯子一脸睡眼惺忪,就算穿着厚珊瑚绒的居家服,一双腿仍然修长纤细,她看到林深深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个点回来?难不成改飞红眼航班了?” 林深深白了她一眼,偏偏连白眼都飞得风情万种,然后指指刚刚抖干净衣服关门的陈家蜜道:“普降大雪,航班延误了三个多小时,登机之后又有人闹事,能回来就不错了reads();。” 一晚上都在加班,陈家蜜根本不知道外面下了大雪,闻言她一把拉开客厅窗帘,因为室内室外的温差,玻璃上早就蒙了一层浓浓的雾气,她拿手抹了抹又抹了抹,才意识到窗外的大雪已经绵密到完全遮盖了视线。配着城市里彻夜不灭的灯光,仿佛仙境一般如梦似幻,海市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冬季下雪并不鲜见,但是下这么大的雪却是陈家蜜来此地近十年来的头一回。 “真美!”陈家蜜贴在玻璃上往外看,鼻尖感受到一片凉意也不在乎:“还好睡得晚,不然明天起床只能看到脏乎乎的雪泥。” 林深深不想扫她的兴,陈家蜜从事的是it业,一个不太需要和人打交道甚至不需要和外界打交道的职业,所以可能不清楚雪景除了美丽,也可能造成巨大的麻烦和危险,不过这样三个人都还未睡的雪夜,煞风景的话实在没必要去说。 “你吃了没?”于冰姿拿出一个锅子和两包煮面,“没吃就一起吃一点。” 陈家蜜企图在美味的泡面面前保持仅存的一点点理智:“睡前吃东西很容易胖哒!” “我去洗澡,”林深深无视陈家蜜的挣扎,“面好了叫我,记得要辣白菜口味的。” 于冰姿坏笑道:“你可以不吃的啊哈尼,你不吃我就能多吃点。” 因为名字里有个蜜字,所以大家都爱叫陈家蜜哈尼,久而久之她自己也默认了。 二比一,陈家蜜投降,决定把减肥的大业放到明天再说,于是认命地从橱里拿出三副碗筷,拿开水烫了烫摆在客厅的桌子上,还贴心地铺上餐垫。不一会儿于冰姿端出一个冒着滚滚热气的锅,三人在雪夜分食一大锅又香又浓的泡面。林深深两分钟就吃完了,擦了嘴回房间贴面膜,因为常年高空飞行环境干燥,只要坐下来就必定会补水是她的职业病。而于冰姿趁着陈家蜜不注意,把满是料包蔬菜和干肉的最后那点精华全都捞进自己碗里,而陈家蜜则得了个洗碗的差事。 林深深吃饭那么快,可是吃也吃得那么好看;于冰姿这个吃货每天嘴巴不停,却又偏偏人高腿长。陈家蜜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太过平平常常的人,但是她边洗碗边觉得她们三个人一屋真是一件极好的事。 那晚她是拉开卧室的窗帘,伴着一夜的落雪睡着的。 因为周六不上班,陈家蜜是放了心要睡到自然醒的,直到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接起来一看原来是自家妈妈来电,迷迷糊糊叫了声“妈”,对面应了一声却没下文。陈家蜜惊醒过来,因为电话的背景声实在是太吵了,仿佛全村的人都跑到她家嗑瓜子闲聊,她无从分辨妈妈在话筒那端哪怕一点点的细微动静。 她抱着被子一骨碌就翻起来:“妈?家里怎么了?” “没事。”陈家妈妈声音涩涩的:“我知道你年前工作忙,就是想告诉你注意身体。” 之后无论陈家蜜怎么问,陈家妈妈都一口咬定家里没有大事,让她照着原计划提前一段时间回来一起准备年货就行。可是自己的妈妈自己最了解,陈家蜜知道她关心自己不假,可是家里也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既然问不出来,难不成还不能回家看看。 年年都赶春运,陈家蜜可是刷机票的老手,好在现下不过是十二月中旬,当天的机票价格倒还合适。陈家蜜眼疾手快地抢到一张尾单,往返价格不过八百,今天下午飞去云市,周一一早飞回海市,借着周五加班的名义,就算是工作日也可以名正言顺晚点儿进公司。 陈家蜜没收拾行李,拿了个大购物袋装了洗漱用品和简单的换洗衣服便出了门。 第2章 平阴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后来回过神,她自以为的一连串倒霉事件就是从那天出门去机场的路上开始的。 下大雪是比下大雨还糟糕的事情,虽然在南方难得遇见,然而一旦遇见就注定误你一天的事情。陈家蜜站在路边足足二十分钟也没有打到车,好不容易拦下一辆空车还高风亮节地让给了同一小区的老人。终于她狠狠心把小费一口气抬高到二十块,之后陈家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刚刚还没人接单,这会儿竟显示有两位司机抢单,待到她坐上后座被车里空调的热气暖和过来,这才慢吞吞地意识到这就是市场经济的大潮嘛! 普通人简直是被大潮一巴掌拍死在雪地里。 紧赶慢赶到了机场,因为陈家蜜没行李,只花了五分钟就在机器上换好了登机牌,正打算撒丫子往安检冲,抬头一看发现大屏幕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显示延误,因为天气原因延误的航班实在太多,她的手机软件根本没来得及更新提示。陈家蜜这会儿也不急了,一路慢悠悠晃到登机口,工作人员说大概延误一小时才能登机。天色渐晚,外面天空阴沉沉的,停机坪上的大灯穿透漫天的雪花,投射在玻璃上一片惨白,等候的乘客情绪都还稳定,有的四处溜达觅食,有的坐在原地看片打游戏。 陈家蜜就近找了个咖啡馆坐下,要了个三明治当做晚饭,因为昨晚咖啡喝多了怕一会儿飞机上睡不着,陈家蜜要了一壶玫瑰花茶reads();。店里人不多,陈家蜜目不转睛地看着店员沏茶,女孩以为陈家蜜对花茶感兴趣,便热心地介绍道:“来往的客人都说我们店里的玫瑰茶呀香味特别浓,这些都是我们老板从山东平阴进货的,那里的玫瑰茶特别有名,女人喝了可以调节血气、美容养颜。” 她倒是没有夸大,茶盘端到桌上后,果真是香味异常浓郁。陈家蜜看这茶和同事在办公室里泡的干花茶很不同,玫瑰花瓣也是尤其厚重艳丽,便默默在购物车里加了个收藏。 陈家蜜的对面坐了一对母女,小女孩还是能抱在手上的年纪,长得可爱还不吵不闹,陈家蜜不由看了好几眼。小姑娘双手圈着她妈妈的脖子,指着多媒体屏幕正在播放的新闻问道:“妈咪,这些人从没有见过雪吗?” 原来是朝廷台的新闻在报道南方某市人民围观百年不遇的雪景,镜头前一群人对着一个巴掌大的雪人拼命拍照,还有城市广场的保安特地给小小一摊积雪拉了个警戒线供人围观。 女孩妈妈抱着孩子耐心解释道:“南边天气热,所以那里不下雪。上次妈咪给你说过《白雪公主》的故事,可是在比较炎热的地区,那里就没有白雪公主,只有百花公主。” 女孩似乎理解了,懵懵懂懂点点头。 来海市之前,陈家蜜从小长在四季如春的云市,冬天里不常下雪,就算下雪也只是毛毛雪,沾到手上立刻就化了,连是什么形状的雪花都来不及看清,这样也足以让陈家蜜和小伙伴们乐上半天。陈家妈妈说,云市上次下大雪还是陈家蜜出生之前的事儿,陈家蜜一直想瞧瞧漫天大雪是个什么模样,因为偶像剧里男女主角在雪地里定情总是特别的唯美,没想到这回却是在海市见到了,只可惜陈家蜜还是单身狗。 不过南方这么多省市都普降大雪,云市的雪肯定也不小,不知道这场雪对家里有没有影响,陈家蜜想到这个可能,心里不由地有些着急起来,她隐约领悟到妈妈的那个电话或许跟这场雪有莫大的关系。 有了这层担心,她就再没能保持先前那样悠闲的心态,止不住地会去看信息公告牌和来往走动的工作人员,好在一个半小时后终于广播登机,陈家蜜对了下时间,下了飞机她还能赶上十点的地铁回家,一切似乎还挺顺利。 直到飞机在跑道上又排了一个小时的队,陈家蜜终于崩溃地放弃赶上地铁的希望,因为昨晚加班晚睡,今天又经历长时间的焦虑等待,陈家蜜终于不知不觉睡着了,连什么时候飞机轰鸣着滑出跑道起飞她都不知道了。 临近半夜,陈家蜜终于到达云市,刚刚踏出机场,猛然一股冷风刮得她半天没有回神。家乡比她想象中还要冷得多,从海市穿来的一身厚厚的毛衣和羽绒服根本脱不下来。这更印证了陈家蜜先前的猜测,云市今年的天气根本也是冻得出奇。因为是本地人,她没有理睬拉客的出租车司机,而是熟门熟路地走到两百米远的公交站等夜宵班次。站台上只有不多的几个刚出了机场的旅客,以及一个卖茶叶蛋的大妈。 路过的人在冬夜闻到茶叶蛋的香味都受不了,陈家蜜也不例外,所以虽然大街上人不多,大妈的生意却特别好,陈家蜜跑上前去:“要两个茶叶蛋。” 大妈掀开锅盖子看了眼:“只剩一个茶叶蛋,卖完收摊了”,许是她觉得陈家蜜一个小姑娘三更半夜还没回家也挺辛苦的,便多问了她一句,“还有两块豆干,你要不要?” 自然是都要的,豆干浸满了汤汁,味道特别劲道鲜香。陈家蜜捧着一个蛋和两块豆干暖了暖手,感到寒意瞬间被驱散了不少,见夜宵车还没有来的迹象,手上快速地剥了茶叶蛋放进嘴里,又狼吞虎咽地嚼完了两片豆干,因为吃得太急蛋黄在嘴里发干,陈家蜜想要喝点水,奈何身上根本没有水,只好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咽下去,这才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大半天的旅途疲劳顿时烟消云散。 吃完茶叶蛋不久,夜宵车的车灯远远就能看见了,云市这两年发展特别快,陈家蜜一路上坐车回家都是宽广大路明亮路灯,大概开了十来分钟车子转进一条岔路,停在了陈官村路口reads();。陈家蜜跳下车,借着村里人家的灯光一路往西走,走到尽头就是陈家蜜的目的地。她远远看到自家起的三层楼房灯火通明,不由吃了一惊,农村人歇得早而且历来都很节约,别说这个点早该睡了,就算不睡也不会亮这么多的灯。 她加快了脚步,还惊醒了路边人家的看门狗,在寂静的夜里狂吠不止。 这一切偏偏令陈家蜜心里更加着急,奔到自家门前把手上的行李包往地下一扔,按着门铃就不撒手。 里头方才还热闹的人声一下子就安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给陈家蜜开门。 门一开,里面的人反而被陈家蜜吓了一跳,一张脸在白炽灯的映照下红了个彻底,吞吞吐吐道:“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陈家蜜一看,来应门的竟然是堂弟陈明华。 “怎么是你?!”她口气非常不好,“这么晚了,你在我家干什么!我爸妈呢?” 陈家蜜心里着急,也不等陈明华回话,一把推开门,也不管陈明华被自己推了个趔趄,就往里屋跑去。陈明华也不出声,默默地捡起陈家蜜扔在地上的行李包,又把门仔细关上了,这才慢吞吞跟了上去。 进了里屋,陈家蜜这才发现屋里都是熟人,大伯和大伯母都在,大堂哥带着媳妇也来了,还有一个有点面生的老人家,陈家蜜隐约记得这是陈官村里一个辈分很高的长辈,因为她这几年都不待在老家,遇见了便含糊叫一声“叔公”而已。 除了爸妈见到她突然出现显得非常欣喜之外,其他人脸上神色都是讪讪的。 陈妈上前来一握她的手冷冰冰,赶紧让她坐下,一边怨怪道:“怎么突然回来也不说一声?” 陈家蜜笑嘻嘻的:“要是说了回来,就见不着亲戚们来家里热闹了。” 联想到陈妈早上那个电话,陈家蜜心里了然这群人怕是在自家从早待到了晚,妈妈不但要跟着伺候三餐,恐怕还受了不少挤兑。陈爸看着陈家蜜,嘴上说着“闺女回来啦”,脸色却很尴尬。 “姑娘回来好啊,”大伯母突然站起来,倒了杯热水塞到陈家蜜手里,“喝点热水,暖一暖,毕竟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一个小姑娘又不顶男人家壮实,冻坏了怎么办?” 嘴里这么说,眼睛却看着自己的儿子,大儿子陈春华坐了一天早就坐不住了,根本没留意自己亲妈在说什么。陈家大伯母只好去看自己的小儿子,却发现陈明华提着他堂姐的行李包站在门口不挪步,全盘一个局外人的模样。 她自负精明,却几乎被两个儿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叔公看气氛不对,连忙站起来打圆场:“天色也不早了,大家伙儿就散了吧。你们夫妻俩不妨再考虑考虑,今年年景不好,家家都不容易。你们家退一步,为村里人多想想,村里人得了实惠你们也方便。你们那八亩地总不能白天黑夜不断人地照看,倒不如睁只眼闭只眼,大家总还能记得你们的好。” 陈家蜜不知道他话里有什么玄机,但听到末尾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了。因为不清楚事情原委,她偷偷去看爸妈的脸色,她爸照例犟着不回话,难得的是陈妈竟也少见地站在自己丈夫那边,站起身来不咸不淡地送客:“既然长辈都说不早了,那就散了吧。” 可能是没想到夫妻俩真的软硬不吃,叔公猛地一拍大腿站起来,招呼陈家大伯一家人走了。 陈家蜜觉得不妥,正想开口问怎么回事,陈爸反而先开了口:“今年遭了雪灾,村里的地都减产了一大半,不是你大伯找来的人,是人找上你大伯来说情,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钱,不用你说,我是不同意的。” 第3章 卡罗拉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见爸爸的态度明摆着是不同意的,陈家蜜顿时放了心,她庆幸自己回来跑了一趟,而且父母难得在对待陈家的态度上保持一致。虽然陈家蜜对爸爸话里话外仍旧偏袒大伯一家感到不满,但她信不过自己爸爸总信得过妈妈,便觉得没必要再惹出是非。要不是难得回来一次怕爸爸心里不痛快,陈家蜜还真想仗着性子怼这群人,大伯一家哪是帮人说情的,这全家都出动了分明是和那位叔公狼狈为奸的呗。 陈妈了解自己女儿,当下偷偷横了陈家蜜一眼,陈家蜜缩着脖子没说话,余光瞟到在门边磨磨蹭蹭不走的陈明华,陈明华紧张地把行李包搁在凳子上,陈家蜜又瞪了他一眼,陈明华飞快地跑开了。 陈爸叹口气道:“家蜜啊,你对你弟弟态度好点儿。” “他才不是我弟弟,”陈家蜜顶嘴,“堂弟!是堂弟而已!” 陈家蜜并不是小气的人,可是她怎么也忘不了七岁那年冬天,小学一年级的自己正放寒假在家里做作业。也是年前的这个时节,天气比现在暖和但也比往年冷。陈妈坐在一旁给她剥烤红薯,她闻着那股甜丝丝的劲儿直流口水,结果大伯母突然抱着一床被子上门,虽然被风吹得鼻涕直流,可她狼狈中却掩不住满脸的得意和兴奋。 这位妯娌半年不曾来自家露脸,陈妈不知道她突然上门干嘛,出于礼貌还是请她进来喝杯热茶。 大伯母往凳子上一屁股坐下,不忙着喝茶,却揭开被子给母女俩看:“我又生了个儿子,特地抱上门来过继给你家。” 被子里竟然是个刚刚足月的孩子,初生的婴儿都是可爱的,孩子在棉被窝里捏着小拳头睡得正香,若是平常陈家蜜说不定还要吵着抱抱弟弟,可是大伯母一番过继的话把母女俩都震得回不了神,偏偏孩子亲妈还兀自欣喜着,只当陈家母女已被自己打击得抬不起头reads();。 于是大伯母继续洋洋得意道:“弟妹啊,你嫁来老陈家好几年都没有动静,好不容易生下个丫头,如今小蜜也十岁了,我看你是不能再生的。你大哥跟我一合计,他这个做长兄的怎么能眼睁睁看着亲弟弟家断了香火,便做主过继这个孩子给你们。孩子都是娘的心头肉,何况我岁数也不小了,怎么舍得抱养给别人,可再怎么不舍得,也得帮着你家传宗接代啊。” 陈妈僵着脸,对于这个突如其来的小生命她根本不知如何应对,更羞于开口斥责对方的无耻,妯娌间多年交道打下来,她深知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的道理,便推了把陈家蜜:“去!去学校把你爸叫回来,这事情是他老陈家的事情,我不做这个主。” 陈家蜜本还傻在原地,听到妈妈的吩咐,飞也似地甩着马尾辫跑了出去。 “小蜜啊!你慢点儿别摔了!”大伯母做作地喊了一句,半点不怕这母女俩搬救兵,她深知陈家两兄弟的性格,知道丈夫是个软耳朵,丈夫的弟弟是个软柿子,否则当年她怎么可能撺掇做哥哥的把弟弟赶出去,一人独占了家里老人留下的房子。想着自己往日辉煌的胜利,她更是信心满满,一反刚才进门的亲热样子,只管哄孩子再不理旁人,仿佛怀里抱着的是要继位的金疙瘩太子。 陈妈在心里“呸”了一声:敢情你老陈家有个皇位非要儿子继承? 陈家蜜跑得直喘气,头脑却越发清醒,她这个半大孩子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虽然自小左邻右里有些风言风语,可是陈官村并没有非要儿子的风气,但是大伯母今天的所作所为,是直接在陈家蜜一家人脸上拍了个巴掌,告诉这小小的女孩,亲生的女儿不如抱养的儿子。 陈爸在传达室见到女儿的时候,陈家蜜正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这下他也慌了神,直接从口袋里掏了条皱巴巴的手绢儿给女儿擦眼泪,一迭声地问家里出了什么事。 陈家蜜抽噎着:“大伯母……大伯母她说给我们家生了个儿子……” 传达室里两个中年阿姨一下子愣住,互相使了个眼色,都以为陈家出了天大的丑事,陈爸尴尬得脸都紫涨起来,连忙给女儿拍背让她缓过气,这才耐心问道:“哪里来的孩子?小蜜,你把话说清楚。” 陈家蜜这才结结巴巴抽泣着把大伯母抱着个孩子上门说是要过继的事儿给讲清楚了,陈爸一拍大腿,牵着陈家蜜就往家里走,顺便拜托了传达室一会儿跟人事打个招呼,说是家里出了事请个假。 其实他不打招呼传达室也会帮着说的,陈家这可是年头上就爆了个大新闻嘛。 两个阿姨一搭一唱地唏嘘着这一家子的事儿,陈爸是高中毕业就被兄嫂赶出来住进工厂宿舍,陈妈是当年随着父母从城里下放到此。父母早逝之后,陈妈经人介绍和陈爸认识结婚,婚后虽然多年没有孩子,可夫妻俩却知道上进,白天在厂里工作晚上还去上工会的补习班。那年两人一同考上了大学,陈妈却因为肚子里有了陈家蜜,放弃了深造拿文凭的机会,陈爸毕业后留在了农业大学当政治科目的讲师,眼看着家里日子好起来,陈家兄嫂却又打起了弟弟的主意。 大家虽然私底下打抱不平,可是人家做哥嫂的不怕戳脊梁骨,你打抱不平又有什么用,关上门这都是老陈家的家务事。 陈家蜜一路上都不停淌眼泪,唯恐爸爸松口让家里多个弟弟。父女俩到家的时候,陈妈一脸面无表情坐在椅子上都没起身,大伯母却抱着孩子迎了上去,铁了心要让“父子”俩抓紧时间亲热下,要是被不知情的旁人看到了,还不知道要传出什么话来。 陈家蜜看着自己爸爸接过那个孩子,便一声不吭地跑去抱住了妈妈,心里却极为惶恐从此爸爸将不再疼爱自己,陈爸看了看被子里孩子无辜的小脸,踌躇半天才哑着声音开口:“我路上托人去叫大哥,等人到齐了咱们就把孩子的事儿掰扯清楚reads();。” 见对方没有一口拒绝,大伯母心里得意地想软柿子到底是软柿子,到头来还不是任由自己拿捏。 因着心知肚明是什么事,陈家大伯得了信之后来得飞快,事前妻子的一番耳提面命,让他只觉得这事情十拿九稳。进了门见弟弟手里抱着孩子,更是以为事情已经办成了,便一屁股坐下嚷嚷跑得口干,陈妈冷冷地回答家里没烧水,大伯正想发威责骂对方不会当家,又觉得自家这事情办成了就是占了天大的便宜,便忍了忍没有骂人,掉转头问弟弟:“这孩子取了名叫明华,你看哪天我们请村里的老人家把过继的事情办了。” “你们要生这孩子过继给我们,事前却不跟我们夫妻俩商量,我敬你们是哥嫂,但这也未免太霸道,”陈爸看看妻女,妻子直直地看着他,陈家蜜无声地哭到眼睛红肿,他似是下了决心,“孩子毕竟是无辜的,过继给我也不是不行,我会把这孩子当亲生儿子看待,教他明事理做好人,让他以后能养活自己。但我把话讲明白了,往后这屋子里的一砖一瓦都是小蜜的。” 大伯母腾地一下跳起来,陈爸的话仿佛一巴掌扇在她脸上,扇碎了夜复一夜幻想出来的美妙未来:“明华要做你儿子,你的家财自然都要留给他!” 陈爸不打算和兄嫂吵架,他虽然软弱,拿定了主意却很执拗:“既然要过继给我,我的儿子女儿,财产怎么分自然我说了算,以后孩子管我叫‘爹’,你们做伯父伯母的难道还要插手我们家的事情?!” 大伯父好不容易瞅到一个插话的机会:“女人怎么能分家里的钱?!我做哥哥的,难不成还管不了你这个做弟弟的?!” 陈妈当即忍不住冷笑一声:“要管教也行啊,在老屋里管教,当着父母的牌位管教!人都被你们赶出来二十多年了,还逞什么不要脸的威风?!” 这事情人人都说陈家哥嫂不地道,可陈家爸妈从没有想过要轰轰烈烈地报复回去。他们如今的日子越过越好,况且小地方人情复杂,过去的恩怨的确可以一笔笔算清楚,可是陈爸这个做老师的却要被人说成心眼子小、报复心强。陈妈骨子里也有自己的清高,不屑和妯娌做出一样撒泼满地滚的下三滥招数。 气氛一时僵持住了。 陈明华恰好睡醒,在被子里闷声哭了起来,大伯母见过继了儿子也捞不着好处,哪里还会把儿子白送人家,便一把从陈爸手里抢过孩子,重重“呸”了一口:“不识好人心,等着断子绝孙吧!” 他们刚刚跨出门槛,陈妈跟在后面“砰”的一声把门关得震天响。 但他们到底高估了那一家人的节操,陈明华从会走路开始就三天两头地被扔在自家门口,陈妈怕孩子饿着了冻着了没少操心,直至他到了上学的年纪,学费杂费都是陈爸掏的钱,陈明华的亲生父母摆明了不会掏钱,无所谓孩子会否辍学。陈家蜜知道这个小堂弟可怜,可她觉得自己心里头的芥蒂仿佛永远也没有办法消去,某种意义上陈明华真的成了她的弟弟,是被她家一手养大的。 陈家蜜望着餐桌上的玫瑰,怔怔地回忆着过往。她在家里睡了一夜之后,大清早被陈妈拉到镇上办事,到了镇上却又被扔在咖啡馆里,陈妈说自己很快办完事情回来,让陈家蜜点一杯咖啡等着。 这是小镇上最好的咖啡馆,装修看上去依然有点简陋,陈家蜜觉得这里更像茶座,桌上的玻璃瓶里插着朵玫瑰,花瓣耷拉着,早已没了生气。 她兀自看得出神,甚至没注意有人在她对面坐下。 “这种玫瑰叫卡罗拉,”同陈家蜜说话的是一个白白净净的男生,身量中等眉眼文气,他指了指桌上那朵垂头丧气的玫瑰,又见陈家蜜一脸迷茫的模样,便微笑着说明来意:“陈家蜜小姐,是你妈妈让我来这儿找你的,我叫韩强,在镇上的鲜花交易中心工作。” 第4章 红色娜奥米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对方笑吟吟得非常礼貌,陈家蜜一瞬间明白过来,自己上了老妈的当,被骗来相亲了。 她下意识往窗外寻找,以为陈妈会躲在哪里偷看。 结果韩强笑了起来:“我来的时候遇到伯母了,她正在农信社排队,所以让我先过来。” 陈家蜜吁了口气,不被自己亲妈监视的情况下两人说话就容易得多了。她对相亲有过一两回经验,只要长辈不在场,同龄人之间找点话题聊上个把小时并不困难,但要说彼此之间第一眼就会电闪雷鸣这概率就很小了,按照惯例留下联系方式但事后多半不会再联系。 韩强给人的第一印象很不错,除去斯文有礼貌,显然他还认识自己妈妈,提前就把长辈这关给过了。陈家蜜喝了口面前的咖啡,默默整理了一下思路:“你好,我就是陈家蜜,虽然我妈事前没跟我说起这件事情,不过既然咱们都来了,聊上一杯咖啡的时间总可以的,就当交个朋友。” 女孩落落大方,韩强也不扭捏,相比陈家蜜的工作,韩强的工作似乎更有趣味一些,陈家蜜指了指那朵玫瑰:“你说它叫卡罗拉?” 她凑上前闻了闻,仿佛闻到一丝靡败前的幽香。 其实这花没有香味,但是初次见面气氛尚可,韩强不打算说煞风景的话。 “你不知道它的名字,但你一定见过它。”韩强说起自己的工作领域,比起略带尴尬的自我介绍,明显自信不少:“卡罗拉占我们交易中心每年玫瑰成交量的60%~70%,如果不是特别高档的玫瑰,一般你见到的都是卡罗拉这个品种。” 高档的玫瑰吗?陈家蜜只知道蓝色妖姬。 韩强听到陈家蜜提起蓝色妖姬有些失笑,但他不太想去纠正陈家蜜的错误,眼前的女孩子不长的及肩发垂在肩头,因为拘谨显得特别文静秀气,可是她的双眼却掩不住好奇,娴雅的外表下有暗藏的灵动,韩强对陈家蜜颇有好感,不想把话题引到容易导致无聊的专业知识上去reads();。 “因为在市场上占比高,我们有时候叫它超级红玫瑰,花色标准,花朵饱满,每朵足有手掌那么大。”韩强拿手比了比,玫瑰鲜丽的色泽因为他手掌的衬托显得特别光艳照人,如果不是因为花瓣边缘已经发黄,陈家蜜会觉得它非常完美,超级红玫瑰的称号果然不是浪得虚名。 她开始有点感兴趣起来:“那价格肯定也不便宜。” “这倒不至于,只不过今年有点特殊。”韩强舀了一勺白砂糖加到小小的花瓶里,见陈家蜜越发好奇便解释道:“你平时不养花吧,这样可以延长玫瑰的花期。” 陈家蜜是想养花,不过一是没那个耐心照料,二是没有见到过特别合心意的:“总觉得市场上就那几样,所以我谈不上有什么特别喜欢的花,与其把这娇贵的玫瑰给养死了,我还是看着别人花瓶里的饱饱眼福就行了。” 韩强笑起来,陈家蜜的父母在种花,陈家蜜却一点也不感兴趣,真是很有趣的一家子,但是他还是顺着陈家蜜的话头继续往下说:“你说得倒也没错,市场上品种的确不多。我还是拿玫瑰来说,咱们交易中心就有这么个说法,说中国市场年年就是老三样‘卡罗拉’、‘影星’和‘黑魔术’,再多的品种都很难见到。我目前的工作就是负责联系推广新品种,所以才会和伯母认识的。” 陈爸退休后拒绝了返聘,反而承包了几亩地,开始从事自己一直很有趣的种花事业。他本职是农业大学的讲师,于是学校里有相关专业的研究员帮着牵线搭桥,这就让陈爸知道了花卉交易中心正在推广新品种的计划。陈爸二话不说拿出多年积蓄,又跟农信社里贷了一百万的专用贷项,轰轰烈烈地搞起自己向往了一辈子的事业。 对于父母充实晚年生活,陈家蜜是举双手赞成的,而且每次陈妈都说花种得还算顺利,等到第三年年底,贷款就能还清,往后种花的收益便纯是他们家自己的收入。 陈妈这辈子的愿望,就是希望陈家蜜回到她从小出生的地方,也就是海市。陈家蜜大学考到海市,包括打算在海市买房子,多多少少都有来自陈妈的影响。陈妈从小就告诉她,女孩子要打开眼界,去得远站得高,眼界打开了,对自己和未来的另一半才会有更高的要求。陈妈因为自己被骤然改变命运,所以始终想要通过女儿,尝试着去窥探如果命运未曾被改变,可能会是个什么模样。 陈家蜜深以为然,年轻的一代总是向往着更开放先进的城市、更层出不穷的就业机会,所以她计划中的未来必然是在海市度过的,但陈妈这次竟然会介绍一个本地的对象给她,说明韩强一定十分优秀可靠,才会得到这个机会。 陈家蜜觉得和韩强在一起找话题不难,这就比之前经历过的几个相亲对象好上几倍,不过她的确没有关心过家里承包的那几亩地究竟怎么样,便好奇问:“那我家种的就是新品种咯?” “其实新不新也是相对而言,比如中国到处可见的卡罗拉,实际上问世已经超过二十年,超过了专利保护期,已经被国外市场淘汰。对我们来说好像仍然很时髦,但对于欧美国家,已经是上一辈的过时货了,”韩强脸色颇为遗憾,但这也是他工作的意义所在,所以他又立刻振奋起来,“这次我们推广的新品种叫‘红拂’,陈官村所有的种植户里,你家是唯一种植红拂而且是整个镇上预定种苗最多的一户。” 陈家蜜轻轻“啊”了一声,这么有魄力的事情还真的不像是陈爸做的,可是想到他特别执拗的脾气又好像并不意外,陈家蜜不确定道:“红拂?是红拂夜奔的那个红拂?” “是!入乡随俗嘛,”不知不觉两人谈得投机,韩强发现自己杯子空了,一边叫服务员续杯一边解释道,“在引入国内之前,红拂在欧洲原名红色娜奥米。培育出这朵花的公司是欧洲排名前列的育种公司,老板本人是超模娜奥米・坎贝尔的粉丝,因此这款欧洲玫瑰中的销量冠军就是用娜奥米的名字命名的。红色娜奥米比卡罗拉更大更饱满,花瓣的触感以仿若天鹅绒闻名,花期也更加长,它在欧洲不但销量极高而且难得的是售价也高,当初选择它引进云市,一是因为它符合大众审美观,二来交易中心也是希望提高种植户们的收入reads();。” 陈家蜜听出了弦外之音:“你之前说了,不谈镇上,村里只有我爸爸在种……” 韩强苦笑。 交浅言深是大忌,陈家蜜不好问得太细,免得双方难堪,但是女生天生对漂亮的花草有爱美之心,当下便感叹道:“你把红拂说得那么好看,说得我都好奇了。” 韩强奇道:“你自家的地,你没有见过吗?” 其实因为镇上种植户已经饱和,要额外拓展只能租赁周围乡镇的田地来建设花卉养殖场所。陈爸租赁的地块离陈官村开车至少要二十分钟,所以父母没有带她去过,陈家蜜也没有想要刻意去看看。兼且因为工作繁忙,平日年节回来基本都是来去匆匆,走亲访友的任务完成之后,也没有多少空闲。 陈家蜜想自己的确应该去看看那个想象中是一大片玫瑰花园的地方。 她的心思好猜,韩强突然用一种安慰的口吻对陈家蜜说道:“现下是看不到了,明年就会好的”他抬手想给陈家蜜续一点茶水,这样仿佛可以更加拉近一点彼此的距离,“那位大诗人雪莱不是说‘冬天来了,春天还会远吗?’眼下虽然困难,但是大家总会度过难关的。” 陈家蜜心里完全被不好的预感占据了:“你在说什么?” 韩强终于发现陈家蜜不知道今年冬天发生了什么事情。 一场在全国范围内并不鲜见的大面积降温,对于素有花都之称的云市来说不吝于一场灭顶之灾。花田大面积冻伤冻死,因为采用经济低廉的暖棚种植,侥幸在雪后得以完好的鲜花植株十不存一。适逢年底众多节日来临,一线城市的批发市场原本只卖三元一朵的玫瑰价格已经飙升到十元,即便如此也依然陷入货源不足的窘境。 高达一千元一束的低档玫瑰,终于有了答案,不是节日抬价,而是因为供不应求。 陈家蜜知道,自家的花田一定没有幸免。 她的眼神满是对答案的渴盼,韩强对于她乍一眼的好感,也正是由于她这双灵动而充满好奇的眼睛,韩强觉得说不出口,于是他微微摇了摇头。 两人的脸色都不好,韩强犹豫再三决定不说,他认为这件事情还是由陈家蜜的父母告诉她比较好,而且中国人素来靠天吃饭,处在起步阶段的粗放的鲜花种植业其实对天灾有一定的预判,而且仅此一年的损失,并不一定会导致不可挽回的境地。 在这尴尬的沉默中,陈妈夹着一个文件袋,乐呵呵地走进咖啡厅,坐在陈家蜜身边同韩强打招呼:“小韩,你们俩聊得怎么样啊?” 韩强还来不及回答,陈家蜜一把抽出陈妈手里拿着的文件袋,把里面的纸质材料一把抖落在桌上。 里面有父母的身份复印件还要许多表格,陈家蜜一眼就看到了贷款合同和贷款延期申请书几个字,她不敢相信竟已经到了这个地步,而父母在她面前从未提起过花田遇到过的实际困难。她震惊、害怕,最后慢慢又变成了羞愧。 作为女儿,她竟然什么都不知道。 同住的室友中,她和于冰姿关系更好。一是因为林深深的职业导致她经常不回家,二是林深深和她们之间有隔阂。她看得懂林深深有所保留的态度,她知道林深深觉得自己天真幼稚,但陈家蜜觉得那是偏见。她的工作和社交圈子的确狭窄,不似林深深总在世界各地停留,可她是个成年人,她对这个世界有源于本身的最起码的认知和体会,陈家蜜会说自己阅历欠缺,然而绝不会觉得自己天真幼稚。 她现在才知道,自己是真的天真幼稚。 第5章 红拂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韩强从汽车后视镜里看着那对不发一言的母女。 他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相亲对象,只好目视前方专心开车。当时在咖啡厅,陈家蜜发现自家贷款延期后,坐在沙发卡座里把合同和表格细细地每条每款都看过去,而且她着重看了提交给农信社的还款计划书。 陈家提请的贷款延期只是延期一年,但陈家蜜并不确定问题是不是仅仅只需要一年去解决,因为就她从合同上获取的信息所知,农信社所贷款项通常不会很高,所以贷款延期的时常一般也不会超过一年。 因此所谓的一年并不足以说明陈家的实际情况。 见她不说话,陈妈拢了拢桌上的材料,又重新收回文件袋里,她面有难色,又没法让只能算半个陌生人的韩强出面缓和气氛,半晌才叹了口气道:“家蜜啊,不是爸妈不告诉你,毕竟事情没有严重到那个地步,讲出来也是平白让你担心,何况你也帮不上忙啊。” 这话却戳中陈家蜜因为方才的自省正兀自脆弱的内心,仔细研读那些材料只是让她表面上看起来冷静,其实心中却有一方深不见底的泥潭在把她往下拽,陈妈的这句“帮不上忙”让她突然触底,骤然被砸得生疼起来。 她可以无视别人嘴里的“帮不上忙”,但当这句话来自父母口中,陈家蜜则被戳中了最弱处,带来的是不假思索的反弹。 “谁说我帮不上忙?!难道我姓陈,这事情还能跟我毫无关系?”陈家蜜脸涨得通红,不仅是气愤更是羞愧,“我上学读书一路考到海市工作,莫非是为了把你们留在这儿什么都不告诉我,让我自以为是地过安逸生活?我这次急着回来,还不是因为担心家里出了事,结果真出事了我人也回来了,你们还是什么都不告诉我!” 陈家蜜猛然住口,她意识到自己太激动,这不是在家里,还有个韩强在场。而且陈家蜜觉得自己再多说一句,就要忍不住哽咽出声了。 陈妈又何尝忍心呢,但天底下做父母子女的,彼此报喜不报忧也都是出自善意reads();。 “这么大人了,你看你都要哭出来了。”陈妈嘴里抱怨,其实心里舍不得,拿了张纸巾塞给陈家蜜,“别让小韩看笑话。” 韩强连忙圆场:“陈小姐也是担心家里,这是人之常情嘛!” 陈妈没有忘记自己今天的主要目的,对着韩强熟稔地玩笑道:“什么陈小姐?都聊了好一会儿了,至少也该称呼一声小陈吧,不然多生分。” 亲妈竟然还没忘撮合他们俩,看来问题真的不是太严重,陈家蜜轻轻吸了吸鼻子,极力把刚才的失态忘在脑后,因着第一次见面就发生这事,比起初见的磊落,她后知后觉有些不好意思,偷偷看了一眼韩强,见对方识趣地在翻看手边的店内杂志,好像根本没瞧见她红了眼圈,心里就给韩强加了几分,嘴上对陈妈说:“妈,我要去玫瑰园瞧瞧。” 陈妈有点为难:“这个时候?马上饭点了,而且我们又没车。” 韩强立刻表态:“我车就停在外边。” 见陈家蜜一脸期待,陈妈只好谢过韩强:“小韩啊,今天麻烦你了。” “哪里是麻烦?原本还想和小陈散散步的,”韩强确定自己对陈家蜜是真有好感,比起先前落落大方的疏离感,刚才陈家蜜微微红脸的尴尬让他更添了一分兴趣和体谅,比起有些只想着自己的年轻人,陈家蜜一个年纪轻轻女孩子却是对家里父母十分关心体谅而且有担当,她能不能帮上忙另说,至少韩强是欣赏她这份决心的:“车就停在外面,我们现在就走吧。” 之后他直接去了柜台买单。 看来这个男孩是对家蜜有意思的,陈妈心里放下一块大石头,她今天是来提请贷款延期不假,但是上头批准基本也是十拿九稳的事情。现在见女儿相亲还算顺利,雀跃之情一下子压过了对于花田的担心。 陈家蜜却还是心事重重,先前她不知道问题的症结,如今在车上坐了十多分钟,她前后思量发现即便知道了症结,她也拿不出解决方案来,既没有关于花卉的知识也没有人脉去消化亏损,那番激动的表态现下看来越发可笑。 车子又开了五分钟,停在一处白色塑料大棚起伏绵延的田地边。 相比其他人家开放简陋的设施,陈家人的地头非常好认。因为陈家八亩地四个大棚是被围墙围起来的,朝向田埂处的方向开着一扇铁门,贴门上还挂着牌子,上面写着:陈官村二组陈永强承包。陈家蜜的爸爸叫陈永强,大伯则叫陈永明。 虽然是大白天,陈家蜜还是吃了一惊,因为她看到靠近大门的左右围墙顶上各装着一个大功率的探照灯和监控,陈家雇佣的工人刚刚在简易的小厨房下了面条,两男一女这会儿正端着碗坐在田间的小板凳上吃午饭。 见陈妈来了,三人都放下碗围了过来。 他们坐着的时候看不出来,这会儿陈家蜜觉得三人中的那两个男的特别人高马大,反正光看外形你会觉得他们和娇嫩嫩的花完全沾不上边。陈妈介绍这是自己的女儿陈家蜜,三人中唯一的女性工人是他们同村五组的陈玉仙,两个男性工人是经交易中心介绍来工作的,个高的那个叫李磊,皮肤比较黑的那人叫唐常阳。 因为人多又陌生,陈家蜜把到嘴的问题咽了下去。 这和她想象中的玫瑰园完全不一样,反而有种门禁森森的压抑感。 照着陈妈的介绍,陈家蜜一一叫人,虽然她是老板的女儿,还是一口一个玉仙婶,对李磊和唐常阳也是直接叫哥。陈妈告诉陈家蜜,玉仙婶是主管这处玫瑰花田的,另外还有三个女工帮忙,李磊和唐常阳打打下手,还有另外两个男的和他俩轮班。 陈家蜜这时候把四周围墙上的监控数完了,发现一共有十五个之多,而且照陈妈的口气,园里最能担事的是玉仙婶和几个女工,这两个壮汉不是主要人员,总数却有四个之多还得轮班,虽然云市的人力成本要比海市便宜许多而且多是体力活,但是陈家蜜也知道这对于刚刚起步的陈家玫瑰园,每月会是一笔巨大的支出reads();。 如果少招几个人,经济压力就会少上许多。 怕就怕父母碍于情面,不同意辞退多余的人。 陈家蜜暗自计划起来要怎样才能让父母同意精简人员,那边玉仙婶已经勾着她的胳膊,掀起塑料大棚的入口,带着她走了进去。陈家蜜一看到大棚内的景象,瞬间就把方才心里正在打着的小算盘忘在了脑后。 她万分确定,如果没有这场突如其来的天灾,这里会美得如同仙境一样。 少数还得以完好的红拂俏生生倚在枝头,它们比陈家蜜在咖啡店看到的那朵卡罗拉要硕大饱满得多,抵得上陈家蜜的一个拳头大小。呈现花苞状的花瓣也更加丰厚紧实,陈家蜜不敢去碰触,虽然它艳丽滑嫩得仿佛丝缎一样。它美丽得惊人,同时也具备了一样程度的脆弱。 是谁曾经说过,鲜花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也最为脆弱的生物。 韩强不失时机地告诉她,这就是红拂比卡罗拉高级的原因,不但花型的大小更显贵气,它55-75片的花瓣也比卡罗拉多出三分之一左右,所以这款花在引入之后立即进入了市场面更小但是获利更大的高端用户群,在欧洲甚至可以卖到六欧一朵,国内售价略有降低,但是通常也在二十元左右,逢年过节更会大幅飙升。 然而在枝头那些幸存玫瑰的映衬下,大棚里的景象却称得上是满目疮痍。这不仅仅是个案,云市因为持续的酷寒天气导致了鲜花大面积减产。极端气温甚至下降到了零下三度,足足下了两天两夜的雪,对四季如春的云市来说号称十年不遇,即使玫瑰有喜光喜阳耐寒耐旱的特性,也经不起这样极端持久的低温摧折。 当地的花农基本不具备昂贵的温控条件,只能对大棚进行简易保暖,简陋的手段跟下地种菜没有什么区别。马上进入收获期的玫瑰发生大量花瓣受寒发黑的现象,品相大打折扣,根本无法进入正规市场拍卖,即便低价出售也可能不够倒贴人工和物流。冬季温室玫瑰收获周期一般在两个月,但是植株有将近三成面临冻死,无法再循环开花,还有超过一半的数量经历了严重冻伤,没法保证下一期花朵的质量。 目前国内最大的鲜花交易市场就落户在云市,每四支交易的花朵中就有三支产自云市。所有进入拍卖中心的鲜花都要经过拍卖师的等级评定,经历过冻伤的鲜花连参加拍卖的资格都不具有,最后只能流入路边花店贱价出售。就算下一期冻伤的植株都够侥幸结出符合条件的花苞,但是一旦出现花瓣变小、花枝弯曲的问题,就会被归类到末等的c类,一样卖不出好价钱还可能亏钱。 况且眼下种苗的质量出现问题,根据引进合同的严苛规定,必须更换成育种公司生产的当季的健康种苗。 牵头的交易中心也已经殚尽竭力,镇上的宣传文件已经进入“该抢救的抢救,该换种的换种”这种口径,所以大家已经有了承担损失并尽一切努力挽回的自觉。 陈家蜜听着玉仙婶的介绍心里默默算了一本账,因为红拂个头很大,每平米陈家只栽培了四株(也可以有六株和八株,总产量上去,但是单位产量会下降,陈家刚刚起步所以栽种不很密集),一个大棚里四千株,四个大棚统共八亩就是一万六千株,这期每株原该平均收获五枝玫瑰,产量就该是八万枝。即便红拂在高端市场上独占鳌头,日常批发价达到三元每朵,但是雪灾之后这批玫瑰存数不过六千多枝,就算批发价已经翻了个跟头,陈家这季的亏损也达到了非常巨大的程度。 非但圣诞节这波行情没有赶上,因为大部分花株都已经冻坏,注定连两个月后的新一年情人节行情也要错过,如果不能及时补种止损在明年五月收获新的一茬玫瑰,陈家的亏损会像渐渐堆积的雪花,到最后承受不住彻底崩塌。 第6章 白兰地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花棚里其实很热,待了十分钟就会让人微微出汗。 可是陈家蜜的心情跟这天气一样,冻了个彻底。 但是正如陈妈先前所说的,只要今年年底到期的贷款可以如愿延期,那么陈家就可以腾出手来处理花田换种的事宜,虽然会错过最佳的销售旺季,但是等到明年五月份田里就会长出新的玫瑰,一切又将往好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个想法也得到了韩强的肯定,从天气预报说有寒潮将要降临,他已经和国外的育种公司事先报备了可能需要紧急换种的情况,也同云市的农业部门一起下地和种植户们做好一切可能的防寒抗寒工作,但是因为大环境下的粗放生产模式,最后整个产业仍不免蒙受了巨大的打击。 所以现在无非是根据事前的预案走,在种苗紧急运送到位后,在年前安排人手开始落实紧急换种补种的措施,把所有的损失控制在一季的种苗和半年的玫瑰产量,这样就不至于伤了陈家玫瑰园的元气。 韩强是有经验的工作人员,而玫瑰园实际是陈家蜜的父母在运营,听完这一席介绍和解决方案,陈家蜜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现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渡过这一个冬天的难关,想办法让一切重新回到轨道上来。 既然自己回来了,陈家蜜也想帮上点忙。 玉仙婶和几个穿着蓝色防水围兜的女工都忙开了,陈妈和韩强也干脆换上了工作装进去帮忙,陈家蜜不打算干站着,就拿了剩下的尺寸偏大的围兜,把下摆卷一卷,跟着他们一起干活。 “我忙着呢,”陈妈打发她:“你又不会这个,别跟着瞎捣乱,要是想学你就问韩强去。” 陈家蜜被亲妈嫌弃,知道对方是当她闹着玩呢,她也不好反驳,返程的机票就在后天早上,她或早或晚都必须都走。等她再按计划年前回家,说不定这事儿早就尘埃落定了,便讪讪地去打别人的主意reads();。 韩强看着陈妈故作不耐烦地赶走陈家蜜,一边处理冻死的玫瑰一边咧着一口白牙笑着看陈家蜜,好像就等着陈家蜜来向自己讨教。他是体制里的人,做事为人都很有一套,因此对陈家蜜的态度拿捏得很好,并没有令陈家蜜感到一点点反感。反倒是陈家蜜很不自在,心里总是惦记着两人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彼此的先决身份又是相亲对象,便朝韩强回以尴尬的一笑,小跑着往暖棚的另一头去找玉仙婶。 玉仙婶是他们一个村的人,对陈家两兄弟的事情门儿清,也知道陈家蜜是个争气的女孩子。陈官村的年轻人有一小部分也和父辈一样在地里忙活,但毕竟不是惯于吃苦的老一辈人,总抱着活络的心思想要把事业做大,但基本都没有门路。更多的年轻人则是到镇上或市里谋职,因为依托了鲜花产业和交易中心的做大,目前普遍也都生活无忧。 但是像陈家蜜这样学习优秀,最后得以在人人向往的大城市落脚的女孩,依然能获得最多人的赞扬声。 玉仙婶看陈家蜜跑到暖棚这头来,对待她的态度很是热情,其实除了本家那些不得体的长辈,陈家蜜还是很讨大人们喜欢的,玉仙婶捏了捏陈家蜜的手,笑着逗她:“白白嫩嫩,读书人的手。” 陈家蜜特别不好意思。 她连忙低下头戴上手套,以免被花刺伤,然后学着玉仙婶的样子把明显已经冻死的花整枝从地里取出来,天暖雪化了之后湿气会比较重,种植玫瑰要特别注意土壤的排水,尽快移除冻死的玫瑰也是为了防止植株的根部腐烂导致大面积的病变,因为不具备自动化设备进行土壤的重复熏蒸消毒,陈家的玫瑰园采用的是移除之后喷洒消毒液的办法。 陈家蜜只能帮着清除坏死的花朵,经验丰富的玉仙婶和其她几名女工则会评估幸存的玫瑰中有哪些微微舒展了一两片叶子可以采摘,实际上符合要求的花并不多,采摘下的玫瑰根据花枝长度被分批整理,放入带有杀菌液的桶里,忙了整整一个下午,统共也才五百支而已。陈家蜜帮着把桶拎到大棚后的车间去处理,这些玫瑰需要在车间里摄氏两度的环境下去除田间热,达到最佳的休眠温度,再进行包装处理。 陈家蜜看着玉仙婶动作麻利、指挥有度,不由问她:“您怎么自己不承包呢?” 玉仙婶愣了愣,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陈家蜜毕竟不会在这片土地上落足,此时的情况又比当年好上许多,玉仙婶就当说故事给小娃娃听:“当年承包过的呀。” 陈家蜜愕然,在她的想法里,玉仙婶肯干能干,如果是她自己曾经搞过花卉养殖承包,就算不挣大钱也足以维持生活,怎么还会给自家打工。 之后玉仙婶解答了陈家蜜的疑惑,却又令她唏嘘不已。玉仙婶早年也是花农,旺季的时候种花淡季的时候种菜,因是好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镇上也没有交易中心,种出来的一把把花是放在三轮车上拉到农贸市场去叫卖的。玉仙婶告诉陈家蜜,用现在比较专业的话来说,交易中心那种挂牌拍卖的叫对手市场,而十多年前他们这种叫做自由市场。 因为没有交易中心帮忙指导售价,花农不知道该卖多少价钱合适,也不知道市场整体的需求,因此只能被迫面对批发商的压价,一年辛苦下来仔细算算账,竟然还亏了钱。所以大约在十年前有美国花商来推广新品种的时候,有胆识有魄力的玉仙婶就去镇上报了名,在她眼里一株种苗只要两毛钱,一朵花的批发价就是两块,就算新品种需求量小,也没有不赚钱的道理,而且那时候报名的人数并不多。即便市场不大,可是供应量也小啊,而且玉仙婶知道城里人都是喜欢进口货的。 可是事情却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急转直下,而且原因跟美国人或者玫瑰完全没有关系。在签了合同的花农们领回种苗成功培养之后,就有同村的人上门要求扦插,碍于大家是一个村的人,这种要求很难拒绝。不久之后,村里便出现了大量的新种玫瑰,对此美国花商非常气愤,便彻底和云市断绝了合作。而没有专业的育种公司帮忙固定控制种苗质量,扦插繁育的玫瑰质量不断下降,最后基本绝迹reads();。 而玉仙婶一家则因此背上了债务,好在她经验丰富又勤劳肯干,这些年里已经差不多清偿了债务,但是一朝失败她对此深为恐惧,因此宁可帮别人打工而不再自己经营花田。因为陈爸陈妈在村里名声好,为人又很明事理而处事大度,所以玉仙婶对于眼下的工作没什么不满,还反过来安慰陈家蜜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两人抛开刚刚还显得沉重的话题,双双抹着汗笑了起来。 采后的工序就交给工人们去做,天色已经不早,陈家母女到了回家的时候。 陈家蜜对这些娇贵的花儿还特别担心,她轻轻问韩强:“不用喷点营养液什么的吗?” 韩强面对陈家蜜的时候,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耐心,而且他还莫名地会去揣摩陈家蜜的心理,顺着她想听的话说:“我们只要保证消毒到位就行了,给花增加营养那是消费者的事情。” 之所以会去买花,不就是为了在稍许的侍弄之后,亲眼看着花朵带着绮丽曼妙的姿态开放吗?陈家蜜以己度人,突然就明白了这样的心理,所以花朵在田头采摘以及零售贩卖的时候,都还是一种欲拒还迎的姿态,最终是为了盛放在购买了鲜花的顾客手中,用最美丽的面貌博取消费者的欢心,至于玫瑰背后的汗水、泥土、压塌了大棚的积雪以及散发着氯化氢气味的消毒液,实在没有必要让那些追梦的人们知道。 听上去非常可爱,又带着点精巧的小心思。 陈家蜜在这有趣的话题中卸下了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包袱,在陈妈让她坐到副驾驶去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因为刚从暖棚出来,陈家蜜的脸还红彤彤的,韩强让她系了安全带,又从置物箱里拿出冰红茶分给陈家蜜母女俩,然后启动车子像是不经意问道:“小陈,你过完这个周末就要走吗?” 陈家蜜咬着吸管,想着对方是不是明天还要约她,便点头“嗯”了一声:“回程买的周一早上的飞机。” 没想到韩强反而轻点油门加速,用轻快的声音解除了陈家蜜的犹豫:“你难得回来,趁着还没到年前最忙碌的时候,我明天带你到鲜花交易中心见识见识。像圣诞节这种旺季,交易中心每天都会成交两百万支花,无论是品种多样的花草还是从国外引进的那套拍卖流程,非我自夸实在是很值得一看。在国外,鲜花交易中心还是旅游观光的目的地,希望不久之后我们云市的交易中心也能开放,你这也算提前体验一番。” 他真的很会说话,陈家蜜心想,还非常有心,就冲这两点,陈家蜜觉得不仿可以加深一下了解,父母认可、自己觉得可以深交,这样的人选已经可以说是难能可贵。虽然陈家蜜有时会向往偶像剧里的浪漫桥段,但是对于现实生活来说日久生情也是一种常见的模式,不过她一年也就回来几次,似乎也没有日久生情的基础。 陈家蜜觉得自己未免想得太多,简直就是杞人忧天,便自顾自笑出来,殊不知韩强余光一直在注视她,把这一笑又解读出了另外的含义,不由对明天的“约会”充满了信心。 入夜,陈家蜜躺在自己二楼的卧室里,虽然她长久不在家,陈妈每天都会进来打扫,每一处布置都充满着生活气息,就连被子也是趁放晴了之后刚刚晒过,满是阳光的气味。陈家蜜想着明天和韩强在鲜花交易中心的见面,一时根本睡不着,就从被窝里摸出手机,在搜索栏里打下“白兰地玫瑰”这几个字。 白兰地便是玉仙婶下午那番述说中的主角。 中文页面上几乎找不到它的资料,陈家蜜看到一张清晰度不高的图片,相比红拂的浓艳华贵,白兰地则是一种色泽淡雅的杏黄色玫瑰。它的花瓣颜色渐变,越靠近花心色泽就越发如酒业醇厚呈现出琥珀般的光泽,因此得名“白兰地”。而它问世的年代比流行了多年的卡罗拉还要更早上十年,是一朵有相当年代的品种。 而它当年明明有机会在陈家蜜脚下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而这片土地几乎被誉为全世界最有机会的地方,但这朵独特而清丽的“白兰地”却半途夭折了。 第7章 影星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陈家蜜倒在床上沾枕就睡,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听到院子里有人进进出出的声音,因为她的房间单独在二楼,具体是谁听不真切。她只当父母已经早起在院子里活动,也可能是附近的熟人过来串门,陈家蜜拉起被子蒙在头上,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 不一会儿有人突然打开了她屋子的门,陈家蜜睡眼朦胧地睁开眼,发现竟然是玉仙婶,玉仙婶的身后是陈妈,陈妈力气小没能拽住常年做农活的玉仙婶,玉仙婶把陈家蜜睡前脱了扔在床头柜上的毛衣抛到床上,催促着她赶紧穿了衣服下楼:“你爹妈不来叫起,你就不起来?赶紧洗个脸下楼做事,你们年轻人法子多,不比我们这群年纪大的什么主意都想不了。” 父母疼爱她,见她还睡得香没有忍心打扰,玉仙婶不一样,她经历过一朝失败十多年都在还债的日子,对于陈爸陈妈把陈家蜜捧在手心里,一点风雨都不让她经受的做法实在看不过去。不拘是儿子女儿,这个时候都得帮着父母挑起家庭的重担。 原本玉仙婶一早要搭陈爸的车去花田上工,结果站在街口远远就看到陈家大伯的二儿子陈明华杵在他叔叔家门口,他是陈家蜜这辈儿里最小的一个,偏偏爹不疼娘不爱,从小被迫在叔叔家里打秋风长大,养成了畏畏缩缩的个性reads();。就算陈爸陈妈掏心掏肝地对待他,同对待亲姑娘陈家蜜一般亲热,可是陈明华名义上的亲爹妈另有其人,每日照旧还是要回亲爹家里,家里宠着他长兄陈春华,对没能过继出去的陈明华视为讨债鬼,平日里几句打骂都是轻的,素日里又不给吃好穿好,学杂费还是老师通知了叔叔才补齐的,陈明华做人抬不起头,慢慢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在陈爸看来,陈明华至少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这就足够了。 这点陈年旧事村里人都知道,若不是玉仙婶恰好碰到,陈明华说不定在叔叔家门口蹲到日头老高了都不好意思进去。她二话不说,揪住正因为看到她就想要扭头跑开的陈明华,把他提溜到自己叔叔面前,陈明华这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说了。 原来昨天陈家大伯母接到个电话,赶紧地出门买了两斤苹果和一提曲奇礼盒到镇上走亲访友。大伯母老家背着山,穷得十里八乡都闻名,当年经熟人介绍认识了陈家大伯,处了一段儿时间之后,陈家大伯就想分手。他也不是不想负责,实在是这女方追自己追得太紧,老家又实在太穷了,还被读高中的弟弟放学回家撞见这女的坐在自己腿上。陈家大伯当时看中了镇上一家有自建楼房的独生女,可人家哪里看得中他,但这不妨碍他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偏偏陈家大伯母的肚子里有了,趁着肚子还没显怀只能赶紧领证结婚,陈家大伯迎娶镇上白富美的愿景就此作罢,还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新娘子的肚子怎么跟吹气似地大起来,只好逢人便说这是进门喜好兆头。待到肚子足有七八月,又说孩子生下来之后一间瓦房不够住,把陈家二弟赶去了工厂宿舍。从此再没提让对方搬回来的事儿,在陈官村老人们的眼中这就算新媳妇进门便撺掇着单方面分了家,对去世的爹娘不孝对年幼的弟弟不慈,说归说却没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 所以就冲她这个抠门劲儿,陈明华不禁好奇她上的是哪家亲戚的门,便准备从他亲哥那里下功夫,于是陈明华买了包烟去套陈春华的话。陈家大伯家里统共就两亩菜地,平日里匀出一点儿来种花,种菜的年景里一个大棚收入三万,刨去成本人工也不剩什么;改成种花一年收入四五来万,也就是多赚了陈春华一年的烟钱。陈春华这个老大说是在田里帮忙,实际上不做什么事儿,烟却要抽十五块一包的,一天一包还不太够。陈春华的媳妇带着陈明华在镇上的花店打工卖花,但是云市作为鲜花产地,花店里的花卖不出高价,每月也就两千元的收入。五岁的大孙子是陈家老两口带大的,这一家子的状态总体概括来说就是很缺钱。 所以这时节能让陈家大伯母往外掏钱送礼绝对罕见。 陈春华抽上好烟嘴上没了门把,等弟弟问起亲妈上镇上干嘛去了,便统统抖落出来,说是往镇上的表姨家去了。这所谓的表姨是陈家大伯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两人却真真切切是同一个地方嫁出来的老乡。表姨当年初来乍到还在陈家借住过两天,挡不住这人心思大不愿意留在村里,一心只往镇里奔。没过多久在镇上的理发店做了个洗头妹,不到一年认识了一个死了老婆的花店老板,便就此成了城里人。逢年过节大家走动,陈家大伯母虽然话里话外看不上她给人续弦,可是就冲她的夫家得力,泼辣惯了的陈家大伯母当面也得服软。 无他,这表姨的老公是个花店老板并没什么大本事,可是她小叔的本事就大了,就是镇上农信社的副科长。里里外外农田上需要资金买点机械设备或者淘换点种子,贷款都要经过他的手。 陈明华不笨,想通这个关节,便上自己叔叔家报信来了。 陈家蜜只觉得不可思议,若说自家现在要贷款,大伯母见不得好去使绊子那很正常;可如今自家只是去办贷款延期,办不下来花田运营不下去,自家肯定会背上债务,按说老陈家的财产有陈爸一半,难道不怕被村上拿去抵债吗? 更何况,就算农信社也得按照章程办事啊,陈家蜜详细看过那些文件,自家花田只要运营得当还款能力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遇上了年景不好,按照农业贷款的相关规定,他们一家的贷款延期申请的条件算是比较优越的,被拒的风险其实很小reads();。 大人们听了她的话却不那么想,玉仙婶叉着腰心里把陈家老大一家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就是个打工的还让不让人捧着饭碗好好吃饭啊:“陈家姑娘,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你爸那八亩花田要是能种下去,自然是不愁还款的,可你要知道今年遭了灾的可不止我们一家,按照乡里头的一贯做法,那可都是必须先要照顾损失特别大的人家。我们不过是损失了一多半儿,何况你爸爸当时还买了点儿保险,前两天我跟车去交易中心送花的时候,还有不少酸话说咱们家批发价三块一朵,比起旁人一斤两块,是陈官村的资本家。你大伯母万一使对了劲,农信社说不定真不考虑我们。” 陈明华想说自己亲妈要做的事情想尽办法也一定会做成,但是这种气氛本已沉重的场合,他愣是没敢说话。 陈妈叹了口气:“我也不说难听的话,今年的情况这么特殊,人家批准了是情分,没批也是本分。困难的人家那么多,那天我在农信社还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呢,至于会不会考虑我们家的实际情况,无非是办事的人手里一紧或是一松,你要说人家有什么错儿,那是绝对谈不上的。” “我想想其他办法。”陈爸出门去发动自己的老版桑塔纳,准备把玉仙婶顺路捎到花田去,然后自己再去趟学校,“教务处的黄老师她家小姑子是农信社的柜员。” 陈妈嘴唇动了动,最后那话并没有说出来:陈爸至多让人家帮着打听关系,一个柜员帮不上什么忙。 才吃完午饭,陈爸的电话就来了,他退休前在学校里名声挺好,黄老师一家也是尽力帮了忙的。她小姑子趁着午休时间在电脑里查了下陈家的申请,按理说最近农信社业务量大,这申请怎么也要三个工作日才有音信,陈家的申请隔了一个晚上却已经出了结果。而处理这张表单的人,也正是社里的副科长。 黄老师把结果告诉陈爸的时候也很为难,因为照自家小姑的说法,副科长这事做得谈不上对错。陈家听了交易中心的建议,年年为花田投了农业险是事实,年后可以得到理赔也是事实,在帮穷不帮急的做事原则下,陈家的诉求当然是靠后排。陈家必须在年底前把最后一笔贷款还清,而数额不高的理赔要走保险公司的流程,最快得要年后到账,要补种的花苗目前也还没着落。 因为一时的现金流紧张,最后导致满盘皆输,这种事情一点都不新鲜。 陈妈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去求助韩强,因为推广进口花苗艰难,当初交易中心承诺,对签了协议的种植户的花田,交易中心是会托底的。她正要出门,陈爸身后带着一群人走进来,陈家蜜一看,还是从前的阵容熟悉的气氛,大伯一家连同那个叔公又来了。 陈爸估计没想到他们使了绊子还能厚着脸皮上门,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倒是大伯母,最后一个跨进门,探头探脑地把大门紧紧关上了。 一群人坐下后,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大伯和这个叔公家里也种花,因为村里人种红玫瑰的太多了,大伯母出主意选了另外一种粉色玫瑰“影星”,说是这种量小值钱,何况小姑娘不是都爱粉色?结果“影星”一样是两三块一斤的收购价,不说钱没有赚到,品种老化的玫瑰抗寒也差,大雪一来死了个精光。大伯母便眼热陈家的玫瑰,个大价高不说,大寒天的才死了一半,这才是真正的好花。 陈妈见丈夫不说话,出声打断了大伯母的絮絮叨叨:“交易中心大门朝南开,你要进去没人拦得了,签了协议领了种苗,只要人勤快点都能赚钱。” “那得有本钱啊,”大伯母装出一番为难相,“我也想学着你们去农信社贷个款,不过你知道我那个表妹今天打电话和我说了件事,说你们家的款子还不上了,还不上可是要吃官司的呀,这还让我怎么敢借呀?” 分明就是她从中作梗才导致现在的局面,可大伯母如今的说话做派,陈家蜜都想封她个奥斯卡影后。 第8章 雪山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家的贷款是分三年本息,今年年底清账的数目是三十五万。在沿海的村镇,尤其是陈家蜜这种小康家庭,三十五万靠东拼西借是不难筹到的。但是陈家蜜想不通大伯母这么做的逻辑,除了让自己家面临无法经营下去的窘境,这件事对大伯一家到底有什么好处。 陈家赚钱了没他们的份,毕竟陈爸当年的话算是掷地有声,就算认下了陈明华做儿子,家产也都归陈家蜜;如果陈家因此背上债务,大伯一家说不定还要被拖下水,毕竟在外人眼里一笔写不出两个陈字。 话说到这个份上,就算想不明白,陈家蜜也看不下去大伯母那张得意洋洋的脸:“我工作都五年了,这点积蓄还是有的,大伯一家担心我们还不上款子,这算操得哪门子的心。” 彼此几十年的亲戚,大家都知根知底,而且大伯母还特别喜欢拿陈家蜜是个女孩说事儿:“是是是,你性子乖学习好,陈官村提起咱们陈家的这个姑娘谁不是竖起大拇指说一声好。你毕业留在海市,想也知道是要赚大钱的,三十来万自然不吃力。可是家蜜啊,翻了年你可就二十八了,别当做伯母的不知道,你妈可指望你在海市买房子呢,钱拿去还了贷款,再攒上几十万你得用上多少年,房价可永远比你攒钱的速度快。” 她又咯咯一笑,啧了啧嘴:“再说了,就算你死了这条心不买房,难道还不用陪嫁?家底儿一次性都搬空,别说海市了,就是陈官村又有哪家男的能看得上你。” 陈春华的媳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虽然没有多少眼力劲儿,却也知道陈家蜜是陈官村上少有的几个大龄女孩之一,只不过是因为她在海市工作多少有点脸面,但是逢年过节老人们说起来都叹着气道陈家以后会有个老姑娘。 陈妈冷冷地瞟了一眼侄媳妇:“成家成得早又怎么样呢?” 陈春华懒惰,这个儿媳妇又是个蠢人,大伯母自己心知肚明,可她不甘示弱:“我们早就抱上了孙子。” “毕竟你们家那两亩地以后得有人侍弄,”陈妈虽然没有妯娌那么泼辣无赖,嘴上却也是厉害的,“大孙子一个人做得来吗?要不要生个二胎?” 陈爸听了半天,终于坐不住:“你们俩别说了reads();!” “好,我们都不说了,”大伯母从椅子上跳起来,“那你这个话事人得说啊,大家都是一个姓的,往上数还是一个爹妈,你这个亲弟弟就眼睁睁看着哥哥一家今年赔得精光?!扦插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家不是这么干的!怎么偏偏到你这儿就不行了?年景好也就罢了,你赚得多我们赚得少大家也就是私下里说说闲话,闹得凶了还有叔公替你说话。如今大难临头你却不肯出手,难道不是忘恩负义?” 那叔公由着大伯母出面,还在一边连连点头。 陈爸嘴笨,被大伯母这么一激,脸上顿时血红:“就算别人都那么干,我也决不能干,这是犯法!” 至此,陈家蜜终于听懂了,这不过是白兰地一事的历史重演,十多年前玉仙婶遇上的事情又叫陈家碰上,难怪她对这事情如此气愤,想方设法帮着自己家。陈家蜜想起在陈家玫瑰园见到的两个魁梧的工人以及严密的门禁和监控,终于知道周边村上对那四个大棚的红拂有多觊觎。在熟人关系占据主导的乡村,这三年来陈爸能够保着玫瑰园,还不令红拂的扦插枝条流入他人之手,一定顶住了非常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必定还伴随着流言蜚语,譬如为富不仁、忘恩负义,因为遵纪守法反而被人骂作不近人情,而想要钻空子的人却因为贫穷弱势反而能够得到大部分人的同情。可陈家蜜知道,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而不得不额外背负的那部分人力和安保成本,使得陈家的玫瑰园未必有外人以为的那么赚钱。只因为红拂三块一朵的批发价,人们心底似乎把这批发价当成了陈家闷声发大财的确凿证据。 犯法这词戳疼了大伯母的脸面,她终于露骨地说出了自己这次的目的:“什么犯法!犯什么法?洋鬼子那些天书合同能叫犯法?!种红拂的又不是只有你家一个,他们哪里知道到底是从哪里流出去的?二弟,你摸摸良心,只是让你帮帮你亲哥哥和族叔公,我们偷偷地种没人会知道,还能给你写个保证书不让其他人再来扦插,你总该满意了吧?” 大伯也插话:“你要不放心,咱们写了保证书摁个手印给你。” 脸上却很不满,哪有哥哥低三下四给弟弟写保证书,弟弟还给脸色一定要按手印的。 “如果连我都松了口,难道你们的嘴还能比我紧?”陈爸摇了摇头:“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这是犯法!种苗两三年就得换,一旦流传出去,扦插的玫瑰质量会越来越差,影响红拂这个牌子的声誉,这种后果我绝对承担不起!” 见陈爸到了这份上还不答应,叔公终于也急了:“永强啊,叔公就托大一句,我年纪比这陈官村种花的历史还长,这种事见得多了,乡里乡亲谁会真的追究?倒是你,一条路走到黑,叔公只是不忍心你从此之后背个骂名。” 心里明明清楚这不合规矩,打的却是法不责众的主意,陈爸如何不懂这个道理,他不擅长和他们歪缠这些道理,可他做老师这些年早有自己无法妥协的原则和不容践踏的底线:“你们不懂法也就算了,我还能给你们好好讲讲,现在你们偏还知法犯法,不用再说了,就算明年我家的玫瑰园关门,我也不会答应这事情。” 这拒绝非常的生硬,生硬到叔公的脸都端不住了,他“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大伯母事先打了包票的,结果陈爸软硬不吃,到底令她在长辈面前丢了脸,她拍拍裤腿站起来,招呼儿子和媳妇走人:“本还想往镇上走一趟,帮着你们家托人问一下贷款的事情,如今也省得我麻烦了。”到这地步她竟还能笑着对陈家蜜说话,“家蜜啊,只要没结婚就都是孩子,记得开年上我家拜年拿红包,今年给你包个大的,毕竟你家困难。” 说完头也不回走人。 因为陈爸在场,陈妈和陈家蜜都没发话,玉仙婶更加只是外人,如今不速之客尽数走了,陈爸挥挥手示意大家坐下:“咱们来商量下还钱的事情,玉仙不是外人,也一起听吧reads();。要是真的做不下去,我把土地转租出去,再加上那些设备器械,多少还能值点钱,劳务赔偿的事情你们不用担心。” 玉仙婶方才已经怯场了,她当年种白兰地的时候,村里的气氛还要更保守些,哪像现在能跟长辈对着干,但是骨子里有些东西却从来没有变过。不然当年怎么没人顶住压力呢,其实根本顶不住,就像叔公说的乡里乡亲谁会真的去追究,又有谁真的敢顶着骂名去拒绝。 而且这种事情多了,主管花卉种植的部门也早已有了经验,对内法不责众,对外则尽量协商,最后看上去似乎谁都没有损失,外商至多是停止投资,而陈官村众人则得到了免费的种苗,可是从长远来看对于花卉产业的打击却是数十年的停滞。 譬如陈家蜜自己,哪有女孩真的不爱花,只不过是从来没有令她感兴趣的样子罢了,花店里那些千篇一律的品种,堪堪只是问题的冰山一角。 同玉仙婶不同,陈爸要慨然得多,他放弃返聘改而去种花不过是有感于多年的愿望,无论最后成功或者不成功,他好歹也算尝试过了,虽然把一辈子的积蓄赔进去很遗憾,以后说不定还要背上一点债务,但是原则却是无论如何不能动摇的。 “先还贷款吧,”陈爸大致算了笔账,“要过年了,工人们的工资和年终奖金不能拖欠,还要马上补种新苗,加班费也是必须给的,这样一来手上就等于没有钱了。” 陈妈管着家里六万多积蓄作为家庭支出用,这一回也要全部拿出来。 陈家蜜却道:“这六万是你们在老家防身用的,这钱不能拿。三十五万我有,贷款我来还。” 一朝回到解放前,陈家蜜想起自己刚刚毕业那时候,到手的第一个月工资加上大学打工赚到的那点钱,在付了前三个月房租和一个月的押金之后,她手上只剩四百块,足足吃了一个月的稀饭加咸菜毛豆熬到发工资。晚饭前她把购物宝里用来活动的十三万转到了陈妈银行账户里,还有二十万她说要工作日去银行转账。其实十万在股票里,十万买了理财产品,陈家蜜提前拿出来实则亏大了,但是这事情她不打算告诉妈妈。 她刚才一激动托大了,三十五万她还缺了一角,最后是陈妈补足,她自己是一贫如洗,家里也基本见底了。 至于房子,陈家蜜决定忘记房子这件事情,这个目标只会离自己越来越远。好歹还能租房子,可以和林深深于冰姿她们继续住在一起。 她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望着手机上显示的八十块余额发呆。陈妈在收到转账短信的时候眼圈都红了,一直喃喃着自己对不起陈家蜜。明明是她自己在陈家蜜小时候不停说着海市有多好,等到陈家蜜去了海市,他们老两口却似乎又把陈家蜜在海市的未来拿走了。 虽然厌烦那个女人,但是那个女人说得并没有错。凡事都可以重新开始,陈家蜜也可以从头攒钱,但是身为一个小白领,买房子不知是多少年后的事情,而那时候的房价也可能令陈家蜜不得不多背好多年的房贷。 但在陈爸说自己不能放弃原则的时候,陈妈和陈家蜜也有了不能放弃的原则。 她跳下秋千,座椅和铁索的夹缝处掉下一个信封,陈家蜜捡起信封,发现信封里有三千块钱,是陈明华趁他们没注意放在这里的。虽然陈家蜜内心不肯承认,但她和陈明华之间真的就像一对面不和心却合的姐弟,否则陈明华不会知道陈家蜜一旦有心事,就一定会坐在院子里的秋千上。 陈家蜜觉得心里有一丝暖意,明天她就要飞回海市,如果这笔钱能够顺利解决一切事情就太好了。待到明年五月新种的玫瑰收了第一茬,陈家就能缓过气来了。 清晨她正打算出门去机场,陈家却接到了韩强的一个电话。陈家这才发现你好不容易翻过一座雪山,后头还有一座更大的。 第9章 黑魔术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韩强从好几天前就在帮忙为镇上所有的种植户联络新的红拂种苗好早日补种,以国内目前的种植技术来说难以避免天灾*,所以在努力控制损失之余,只要将新的种苗栽种下去成活开花,玫瑰园生存的根本依仗就不会动摇。 提供种苗的亨特拉尔公司是欧洲数一数二的红拂专业种植公司,他们不但自己育种新品玫瑰,还从红拂的专利所有人西露丝花卉控股有限公司取得了经营许可,向全世界包括欧洲、非洲以及亚洲在内的种植基地输出以红拂为代表的观赏性植物种苗。韩强在明白了云市的恶劣天气导致的种植损失已经不可挽回之后,立即联系了亨特拉尔公司的欧洲代表处。 甜美的女声跟他在电话里道了日安,韩强在签引进合同的时候曾经跟着交易中心的领导亲自去过当地,说是代表处,其实是建在运河边的一处景致优美的临街三层小屋。因为临近圣诞节,韩强几乎可以透过话筒听见街上隐隐约约飘进来的圣诞歌曲。 他有些急切,但是尽力表达了自己的意思,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告诉他这件事她会负责转达,但是无法立刻给出答案reads();。韩强不便给对方压力,只得告知对方希望贵公司管理层一旦有了决定就立刻告知,话筒那边答应了。 对方回复的速度其实很快,但是答案却不是韩强想要的。如果风调雨顺,种苗的更替期一般是三到四年,育种公司会以每株种苗三毛到五毛人民币的价格向种植户收取费用,这笔费用是一次性的,育种公司只能保证种苗的质量都是合格的,但是对于种苗遭遇的自然灾害全然没有责任,毕竟若是要引进全套的中央控制温室,那又是额外几千万欧元的生意,单单种苗的购买,对方的责任十分有限。 而替换种苗之前,育种公司也会提前要求对方提供上一批植株的具体生长情况以及产花数量,以此决定当年需不需要更替或者可以继续种植采摘一段时间。这个过程需要留出较大的灵活时间,因为一次提供的种苗通常数量巨大,而亨特拉尔在欧洲享有业内很高的声誉,他需要服务的客户多到必须排队预约。 因此云市的这批红拂种植户显得那么势单力薄,而且不那么重要。 亨特拉尔公司给韩强回复了一封正式的邮件,基于当初双方所签署的合同约定,买方有义务提前半年向卖方提出现有种苗评估的要求,并且配合卖方的出苗安排,做好更替工作。如遇不可抗力导致的额外需求,卖方也会尽量满足买方的要求,但这在合同上并非是强制条款。 亨特拉尔公司最新的那批种苗计划搭载飞机前往厄瓜多尔的玫瑰园基地,因为非洲合宜的气温和低廉的人工,那里已经成为了整个欧洲的后花园,这似乎成了一个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那就是中国的种植基地对欧洲人来说没有什么很大的吸引力,而中国一线城市的高端买家也完全有实力消费进口花。除此之外,因为即将到来的圣诞假期,亨特拉尔公司除了少数的值班人员,大量的公司员工将在下周开始休假,新年假期短则两周长则一个多月,管理层希望中国的买方能够至少撑到一月底再来和他们商量处理这件事。 韩强的心凉了半截,若是往常等上半个月乃至一个月那都可以靠着加班加点把时间争取回来,可眼下是年关,等亨特拉尔公司开始圣诞假期一直到明年一月底恢复生产,中国的春节也都开始了,中国人重视春节比欧洲人重视私人假期更甚,一年当中所有的节日只有春节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种植户根本没有办法组织人手开展补种工作。所以等到亨特拉尔公司新年开工,中国人却要开始过年,接连两个节日过完,时间就到了二月中下旬,再等到亨特拉尔公司走完流程把种苗运抵中国,肯定赶不上五月的第一茬收获季,这种连锁反应还会波及紧随其后的七夕、中秋和国庆的传统旺季,今冬的损失会无限制扩大甚至长达一年,那时候还有几户人家能够把红拂坚持种下去,韩强根本不敢想。 本地的新品种种植户本就举步维艰,没有雄厚的资金实力、也没有全面支持的社会环境,更加缺乏专业的人力和设备,只要打击接踵而来,就和纸片儿一样一捏就碎。这就是韩强最担心的,交易中心千挑万选才选中红拂,而红拂作为欧洲的冠军品种成功在云市扎根,先天条件远胜其他品种,可就是这样,想要长长久久地保住它在云市的土地上生长却是难上加难。 陈爸一听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资金断裂暂时可以东借西凑,可是生产断裂了就等于釜底抽薪,没有商品可卖,继续运营就是往一个无底洞里扔钱。玫瑰园里没有新的种苗,不过是一片和菜地没有区别的荒地罢了。 其他种植户也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但是他们作为这笔跨国生意的末端,全然讨论不出一点办法,陈家蜜感到了一种面对外商的切切实实的被动。 陈家蜜是临时改签了飞机和陈爸一起赶到交易中心的,她听了韩强的描述知道他肯定已经尽力,可是陈家蜜仍然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再和这家公司据理力争一下呢?毕竟我们都是受了灾的,哪怕是事出突然,更替冻死的十几万株玫瑰也比非洲那些仅仅只是等着换种的情况紧急吧。” “我当然也是这么说的,”韩强唯恐来往邮件浪费时间,又数次致电亨特拉尔公司,可是对方的反应一直都很冷淡也很固执,始终坚持先来后到的原则,不肯出让这批将要运往厄瓜多尔的种苗reads();。并且强硬地希望韩强能够理解他们将要迎来新年假期,假期之后再处理这件事不会影响亨德拉尔公司的专业。言下之意因为保暖措施不到位导致的玫瑰大面积冻伤冻死,则全是因为云市不专业的种植技术所导致的。 可是动辄百万欧元一个的全电脑中控暖房,岂是零散的鲜花种植户们能够负担得起的? 韩强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陈家蜜工作了这些年,深知韩强的感受。因为英语不是中国的官方语言,而又有长久以来的畏惧心理作祟,很少有人能做到用强有力的表达去跟外商据理力争。外商也知道你怯场,所以他们毫无心理负担地施展心理压制的诡计,导致在很多关键的利益点上,中国人很难避免吃亏,也很难表达自己受到的侮辱和损害。 这是一种流行于外商当中屡试不爽的黑魔术。 “他们没有可能让步了吗?”陈家蜜开始思索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韩强摇头:“对方很强硬,至少要半个月以后过完假期才愿意回来处理问题,但到了那时候已经是中国腊月了,我们没有人手可以补种十几万株新苗。云市不比一线城市那么高的工资,地里没有几个人会因为这点钱放弃回家过年的机会。” 陈家蜜并不怕跟亨特拉尔公司打交道,从工作之初,她就接手过一堆只有标题没有步骤的烂脚本,最后硬是天天熬夜跟着北美的工作时间,赖着对方一个一个抠字眼把脚本重新写了一遍。这对于陈家蜜来说,无非是自己和对方谁能坚持已见到底的比赛,但现在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面对面和对方赛跑。 她轻手轻脚走出韩强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回海市。 林深深八成不在家,于冰姿却是一个资深宅女,她接起客厅里的电话听见陈家蜜的声音大惊失色:“哈尼,你这会儿不是该在飞机上吗?难不成你回了老家发达了,买了带wifi的高级机票?你闷声发大财也不能忘了请我吃饭啊!” “……”听着电话那头的叽叽喳喳,陈家蜜却莫名冷静下来,好像自己不是那个陈家捧在手掌心的小女儿,而是在海市一个人打拼的那个熟悉的陈家蜜:“我改签了十点的航班,还没登机呢。” 于冰姿果然问起她为什么突然改变行程,陈家蜜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于冰姿在电话对面听得一片唏嘘,说着说着陈家蜜情绪上来,自己也免不得在朋友面前抱怨两句:“于冰姿你算一笔账,一棵种苗不过三毛多钱,一年可以收获至少四茬一百五十多株玫瑰,批发价三块一朵,种苗可以三年不换,只要勤勤恳恳,就算成本比旁的花高一些,中国市场这么大几乎是铁定赚钱的,为什么就会有人明明知道可以赚钱,却还是宁可指望白拿种苗也不肯签个合同按照规矩做事?” “天真!”于冰姿不客气地骂陈家蜜,“占便宜这种事情和赚不赚钱有关系吗?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信不信要是无痛人流打个免费的广告,指不定你大伯母还想去怀一胎呢!” 陈家蜜:“……” 她就知道于冰姿说不出什么好话,可是这话却十分有道理无法反驳。 她忙岔开话题提起正事:“你进我房间,打开写字台右手的抽屉,里面的文件袋应该放着我的护照,你帮我翻翻看我的申根签证还剩多久,如果来得及,我要亲自去一次。” 于冰姿在电话对面哗啦啦地翻找,然后非常喜悦地恭喜陈家蜜:“哈尼,你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赶上了,陈家蜜想挂上电话开始买机票。 于冰姿在她挂电话前连忙嚷嚷:“你要是赶着去,就别从机场回来了,我帮你把行李收拾好送到机场去。什么?你很感动?别感动啊,我列个单子给你,记得帮我代购啊!” 第10章 红色直觉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于冰姿的电话切进来的时候,陈家蜜刚刚致电公司安排好工作。得益于这一行的弹性工作制,陈家蜜的老板虽然对她突如其来的请假非常意外,但却很能体谅她家的突发状况。纵然没有细问到底出了什么问题,考虑到项目已经告一段落,老板答应了陈家蜜批两周的假期给她,陈家蜜又赶紧联络公司里的最佳拍档杰西,把手头的工作暂时移交给她。 两人搭档三年多,默契和熟悉程度自然是不用说的,杰西和老板抱着同样的疑问,但杰西问出口就方便多了,陈家蜜觉得这事儿解释起来有点复杂,毕竟隔行如隔山,连她自己都是一知半解,便安慰杰西出的并不是大事,等到自己处理完手头的问题回来上班再跟她一一解释。 “哈尼啊,你从国内出来了没有,我在国际出发这儿等你,”于冰姿等着陈家蜜结束了另一边的通话,见自己这条线接通,赶紧切了进来:“我为你牺牲太大了,为了赶来机场我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等你拍拍屁股走了我还得找个地方填饱肚子reads();。” 陈家蜜见到于冰姿的时候,对方拖着一个登机箱和一个她平时惯用的购物袋包包,不愧是同住多年的室友,于冰姿给她挑的这些装备实在非常称心。 她已经等了有段时间,把东西交给陈家蜜的时候还絮絮叨叨:“哈尼啊,要不是我很了解你,还以为你是收拾细软私奔了呢!”她拉开包包的拉链给陈家蜜看,“喏,还给你带了点好吃,路上饿了可以填填饥。听说那头的海关都认识‘肉’字,所以我给你带了鸭胗、鲜花饼、酱排骨,我还给你购物宝转了两万块钱,你就算刷信用卡下个月也得还不是吗?你尽管放心我的利息可比银行低。先别感动啊我知道你山穷水尽了,特地借给你赚一顿盒饭钱。” 止不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陈家蜜忍耐多时的害怕和委屈,终于在远离老家后宣泄了出来。其实一个人踏上孤单的行程,她更没有理由和余地软弱,可是在见到于冰姿之后,自己没考虑的事情她全部都想到了,陈家蜜突然感觉到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孤立无援。 于冰姿只好搂着陈家蜜的肩膀,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来来往往旅客的注视让她尴尬:“哈尼快别哭了啊,人家以为我们蕾丝边呢!” 陈家蜜上飞机前还给父母去了个电话,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陈家蜜又背负着所有人的期待,陈妈知道这事情难度很大,又不敢对陈家蜜说泄气的话,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叮嘱陈家蜜衣服要带够,出去也不要心疼钱,该吃的吃该用的更要用,钱用完了回来再赚就是。陈爸没有来接电话,可是陈家蜜分明听到他在旁边劝着陈妈不要这么操心,孩子长大了不喜欢老人啰嗦,让陈家蜜就当见见世面,如果实在不行他就把这摊收了,回去学校上课还债,然后和陈妈找个世外桃源养老去。 虽说人人都在想方设法地安慰她,人人都不去碰触失败的可能性这个话题,陈家蜜心底的那点儿逆反却被激发了出来,虽然旁人有这些考量也是出于关心,可她偏不信自己就一定会无功而返。 然而她很快又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 陈家蜜被困在伦敦机场,没法转机去阿姆斯特丹,因为英国人挑在圣诞节之前闹罢工,陈家蜜着急出门又一心一意在圣诞旺季找了最便宜的机票,没留意这个早有预兆的大坑,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原本应该在晚上十点到达荷兰的她,这个点还困在伦敦。出发前预定的民宿也打电话过来,问她今晚是否还能如期入住。 这已经不是陈家蜜能够回答的问题,因为她搭乘的航空公司罢工,想要改签去其他的航空公司根本没有空位,整个机场乱糟糟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离开。只能在电话里抱歉又抱歉,对方的态度也很温和,对她的不幸遭遇报以同情,答应可以不扣除她第一晚的住宿费,但是很遗憾不能替她保留房间。之所以会致电给她,是因为有一家韩国人临时要求入住,如果陈家蜜同意取消预约,对大家都是双赢的局面。 陈家蜜无法拒绝,对方完全可以在扣除费用的情况下因为她违约把房间给别人,能够拿到退回的授权保证金,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即使面临到了荷兰没有地方可住的局面,陈家蜜还是得在电话里拼命感谢对方。 对方也明白这个时节要临时找到房间非常困难,建议陈家蜜如果改签到航班,还是可以来自己家的民宿碰碰运气,因为很多人来此地都是一日游的,房间周转的速度很快,也许当陈家蜜辗转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人退房。 陈家蜜再次千恩万谢。 她如今的境况还不错,有个等候区的位子坐着,机场的工作人员已经分发了毯子,无数想走而走不了的倒霉乘客席地而坐或者半靠在自己的行李箱上。陈家蜜的时间耗不起,她一共就请了两周的假,亨特拉尔公司已经开始准备计划圣诞假期,就算借了点时差的便利,现在也已经是欧洲周一的半夜,陈家蜜没有时间可供浪费。 她已经开始考虑从英国入境,再坐火车前往荷兰,虽然会耗费更长的时间,但是比待在机场无休止地等待下去好多了reads();。 这时陈家蜜的手机突然跳出一条信息,林深深没头没脑地发来三个字:“你在哪?” 陈家蜜一贯不怎么敢跟林深深打交道,林深深的生活离她和于冰姿都太远,眼下她虽然发信息给陈家蜜,但是人却不知道究竟在世界上哪个角落,陈家蜜猜测可能是林深深今晚刚刚完成工作,在酒店下榻休息,于冰姿和她闲聊的时候说了自己出国的事情。 “我在伦敦,这里罢工了。”陈家蜜有些羞于承认自己的失策,尤其是在林深深面前,眼下形势却让她不得不低头,向林深深寻求帮助。 “待着别动,等我消息。”林深深言简意赅,不用陈家蜜开口就帮她想办法去了,也免除了陈家蜜的尴尬。陈家蜜并不意外林深深的神通广大,他们那个圈子本就不大,而且林深深如果从于冰姿口中知道了她家的情况,也肯定能猜到她买便宜机票的原因,陈家蜜这张薄薄的脸皮在几天内丢得精光,却又在无形之中锻炼得更厚实起来。 林深深本人并没有回复消息,但是大概十分钟后陈家蜜收到了一条改签到□□航空公司的短信,因为登基时间很急迫,陈家蜜只好用语音发了一连串的感谢,但是林深深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并没有任何回音。 又是将近三小时的飞行之后,陈家蜜历经千辛万苦到达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机场,她成功入境已经是凌晨一点半,机场里稀稀落落人不多,显得非常冷清,平时售卖郁金香球根的店铺也关着门。有国内的旅行团经过和陈家蜜打招呼,但是他们是在阿姆斯特丹游玩,和陈家蜜的目的地不一样。 史基浦机场同时是中央火车站,陈家蜜要在这里转车前往阿斯米尔小镇。头顶上的时刻表清楚地告诉她每半小时就有一辆巴士从机场开往阿斯米尔,但是最早的一班发车时间是在凌晨五点半。陈家蜜满心都在担忧民宿预订爽约的事情,又唯恐真的到了阿斯米尔没有落脚的地方,在陈家蜜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中,至今还没有流落街头的事情发生过。 陈家蜜准备碰碰运气,她打开地图查了下机场到阿斯米尔小镇的距离,以她的脚程大约需要步行两个小时才能到达,但她不用待在机场等待五点半的第一辆车。陈家蜜在心头拉锯良久,准备争分夺秒步行过去,说不定运气好店家能空出一间房给她。 前往阿斯米尔的方向不难辨认,陈家蜜沿着公路边沿的草地快步行走,大约走了半小时后,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陈家蜜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四周空旷没有避雨的地方,陈家蜜拉起外套的帽子罩在头上,低头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其实这雨并不大,可是淋得时间长了,陈家蜜觉得身上一片潮湿的寒意,有雨丝化作冰凉的水珠从她的眼睫毛上滚了下来。 前方的路仍然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一样,这个点沿途几乎没有车经过,就算有也是一些体积惊人的卡车,陈家蜜甚至还要为此离公路远一些,以免被溅起的水花波及到。 就这样走了半小时,天好像越来越黑,陈家蜜知道就算她成功走到阿斯米尔,天也不会亮的,现在刚刚凌晨两点。日后回国,她也不敢向父母提及曾经凌晨孤身一人走在异国他乡的公路上,这只不过再一次验证了陈妈事前的担心。 雨水和寒冷使人反应迟钝,陈家蜜后知后觉有车子的前灯打在自己身上,公路在这里拐了个弯儿,有一辆载重巨大的厢式卡车放慢了速度跟在她身后,恰好就照在陈家蜜身上。灯光很刺眼,陈家蜜看不清楚车子里的人,但是出于国人谨小慎微的作风,陈家蜜的脑海里瞬间刮起某种直觉风暴,风暴的终点则是美剧里屡见不鲜的罪案桥段。 根本没有什么犹豫,哪怕现在就刮起十级大风,陈家蜜也不想搭乘一辆陌生的过路车,尤其还是一辆卡车。她心里开始组织语言,如何兼具礼貌和强硬态度拒绝国外友人的帮忙。 她万万没想到,卡车停在她身边,司机探出头用中文问她:“搭车吗? 第11章 雄狮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阿姆斯特丹的凌晨两点,陈家蜜坐在发动机轰鸣的大卡车上,盯着机械摆动的雨刷沉默了一段时间,不知道要怎么打破这片让人难以启齿的尴尬。她屁股底下坐着的位置垫着司机脱下来的外套,散发着暖烘烘并夹带一丝机油的味道,陈家蜜浑身都湿透了,行李箱的轮子沾满了泥巴被扔在后面的车厢里。她方才站在路边怀抱着自己的包,狼狈得衣角都要往下滴水,司机脱下自己的外套给她垫在椅子上,免得淌湿了副驾的座位。 他脱了外套里面只剩一件白背心,陈家蜜看到那双掌握着方向盘的手,靠近她面前的那条手臂纹上了她完全看不懂的单词,与其说他像个卡车司机,陈家蜜觉得他更像电视上那种飞车党。纹身的花样会随着他手臂的动作贲起或者施展,好像随时在展示力量的雄狮。 一道雪白的路灯光照亮了她的视线,让男人的五官在黑夜里清晰起来,她这才发现她方才以为的同胞,有着一双碧蓝的眼睛和高挺的鼻梁。想到他下车时候不费吹灰之力拎起自己的行李箱扔到后方,以及用迫人的身高居高临下地问她要去哪儿的样子,陈家蜜猜他可能是个混血儿。 卡车在一个十字路口停下,凌晨两点排成长龙的卡车依次等待在这个路口转弯简直是个奇景,捎上陈家蜜的这辆卡车似乎不是跟它们同路,陈家蜜好奇地伸头去看这个诡异的时间点产生的交通堵塞,一边终于找到话题问正在等待红灯的司机:“这里堵车,带我一程会不会影响你办事?” 对方蓝色的眼珠看过来:“你不是观光客?” 自己应该不算是观光客,即便大老远地飞过来,陈家蜜也没有任何闲情雅致去观赏周围风景,更何况刚刚下飞机的她还淋了一头一脸的雨,陈家蜜只想找到能住的地方好好躺上半天,她只好隐晦地否认:“我不是来旅行的reads();。” 她也不像来谈生意的,否则怎么会不知道阿斯米尔有着号称全世界最忙碌的早晨,因为所有的重型卡车都必须等待进入世界上最大的商业建筑,所以才会产生这小小的交通堵塞,这在阿斯米尔根本不稀奇,于是对方只想到一个解释:“你是来徒步的?” 陈家蜜有点儿懵,不知该怎么解释自己先前很奇怪的行为――不愿意等待班车而在凌晨独自步行去目的地的奇怪异国独身女性,这个诡异的人设难怪会令别人以为她是个徒步爱好者。其实作为一个好学生以及后来的it从业者,陈家蜜坐着的时间比较多,即便是出门旅行,也信奉吃吃喝喝睡睡躺躺的疗养模式,绝对不肯花钱买罪受。 “因为飞机延误,凌晨又没有班车,我赶时间只好步行去阿斯米尔,”但好像无论怎么说都显得自己很蠢,陈家蜜连忙转换话题,“忘了自我介绍,我叫陈家蜜,你怎么称呼?” 陈家蜜听得出对方说的话都很简略,中文似乎有些生硬,越发验证了这个提供帮助的陌生人有一部分中国血统的猜想,对方的名字也验证了陈家蜜的想法:“克鲁克山。” “赫敏的猫?”陈家蜜下意识问道。 对方转头看了她一眼,表情很不耐烦。陈家蜜不知道自己的样子多狼狈,但是湿透的贴在脸颊上的鬓发和黏糊糊的衣服都让她很不好受,因为对方这一眼,她的无措感疯狂地涌上来。这时通行绿灯亮了,克鲁克山踩了一脚油门,卡车轰然启动的那刻陈家蜜一下子贴在了椅背上。她紧紧抱着自己的包,看着雨丝被疾驰的卡车破开,横向地拍打在车窗上,陈家蜜再傻也知道她让司机不太愉快。 因为克鲁克山刻意加大油门,仿佛急于摆脱陈家蜜这个不会聊天的人,二十分钟后卡车就停在了陈家蜜先前预定的民宿所在的那条街上。这条运河边上的沿街住宅区还在一片静谧的沉睡中,只有远处河面上传来点点灯光和人声,这让克鲁克山怀疑到底有没有民宿在营业,可是看陈家蜜言之凿凿的模样,他的顾虑似乎多此一举。 从货仓里把陈家蜜的行李箱拿给她之后,他还要开车去停车场,然后回家换开自己的车去那些卡车排队的地方上班,那里有他的家族经营了两辈的生意。这个萍水相逢的和自己有着一样发色的女人,他记得她叫陈家蜜,但他们就真的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克鲁克山惊讶自己对她留有印象,大概是因为阿斯米尔经常能见到韩国人、日本人甚至台湾人,却很少见到来自大陆的独身旅客。 克鲁克山慢慢把车开出街区,货车的驾驶室比较高,后视镜里几乎看不到陈家蜜还站在路边跟他挥手道谢。不过克鲁克山知道陈家蜜还站在那里,她虽然聊天很笨,却是个很有礼貌的人。然后他看到扔在副驾驶座上的属于亨特拉尔的工作服,这衣服他穿了七八年,扔在货车上不过是贪图舒服自在,如今因为垫在陈家蜜的湿衣服下面,这帆布的工作服也透着一股潮气。克鲁克山不能就穿个背心去上班,所以才要特地回家拿件外套。此时才凌晨两点,时间很充裕,阿斯米尔忙碌的早晨属于不同的人,而他的时段是在太阳初升起的时候。 如果不是这个雨夜的经历让陈家蜜手忙脚乱,她当时就该看见克鲁克山的外套上有亨特拉尔的字样,而那恰恰好就是她要找的人,而不至于又饶了一圈弯路。 直到那辆巨大的卡车再也看不见,陈家蜜才泄了气站在路边,半晌她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来面对现实。克鲁克山虽然对她没什么热情,但对待女士大体还是很绅士的,不但提供车辆免费搭乘,虽然是一辆陈家蜜之前从没坐过的重型卡车,而且他还代劳帮忙提行李,一个陌生人能帮忙做的事他都做了,哪怕他长着黑头发黄皮肤蓝眼睛能说中文,有70%的基因遗传长得像是自己的同胞,可陈家蜜仍然不可能大喇喇对他说我没地方住reads();。 他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好运,能够有顺风车坐对陈家蜜来说已经足够。 从随身的包里翻出预订单,陈家蜜找到了那间民宿的门牌号,可能是因为客满了也没有住客需要在凌晨去机场赶飞机,所以民宿主人也没有值夜班。陈家蜜想通这节,犹豫再三,可是无家可归的恐惧占了上风,她仍然按响门铃。诚如她在机场接到的电话所说,圣诞前夕整个阿斯米尔镇都找不到能临时入住的酒店或者民宿,陈家蜜只好来这里碰碰运气,她已经坐好了睡在大堂或者阁楼的准备。 开门的是个十多岁的白人女孩,但她长得比陈家蜜还高,此时身上正穿着睡衣,她看到陈家蜜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于是赶紧招呼她进去坐,还找了个取暖器插上电,陈家蜜脱去湿掉的外套,看了看沙发,在大厅角落找了张木头椅子坐下,那女孩可能是房东的女儿,给她倒来了杯热茶,并带给她一个坏消息。陈家蜜的房间已经被后来的韩国家庭入住了,而直到明晨也没人会离开,他们没有多余的房间提供给陈家蜜,建议陈家蜜想别的办法。 一个遮风挡雨的住所,大厅里还有暖气,手上有一杯热茶,这就是眼下组成陈家蜜所有幸福的关键。松懈下来的神经令她没法放弃这份得来不易的安逸,她试着问对方能不能在大厅给她个空间,或者说房子内有没有闲置不用的房间,就算不是客房也没有关系。女孩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陈家蜜,并且坦诚相告如果没有办法提供食宿,把陈家蜜丢在大厅或者杂物间都是不道德的,他们不能那么坐。 陈家蜜可以留在这儿直到身上的衣服干透,但她整个人暖和起来之后必须离开,说完女孩坐在了沙发上,拿上本书看了起来,没有和陈家蜜继续攀谈下去的意思。陈家蜜心里很难过,但是为难和纠缠一个女孩是不对的,沉默中她发现那女孩子看的应该是课本,也就是说对方还在上学,而她的到来却让女孩在凌晨不能睡眠。 这让陈家蜜难受起来,她把一杯热茶喝完,拿起搭在取暖器外罩上的衣服,发现已经烘干得差不多,于是告辞离开。 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陈家蜜无处可去,便沿着运河一路走到了阿斯米尔湖边。路灯微弱的灯光显得整个湖阴沉沉的,湖边有家餐馆,当然还没有开门营业。路边还有儿童滑梯和水上运动的广告,但是夜间的黑洞一样的湖泊让你没法联想起这些游玩的项目,陈家蜜绕着湖走了半圈,走到湖边的一座高塔处,门上的介绍说这是个博物馆,此刻当然也是没人的。 陈家蜜走得累了,坐在了湖边的长椅上。 如果是白天,她一定会觉得可惜,因为所有的长椅竟然都是背对湖面的,你没法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观看湖景。但是在夜晚的阿斯米尔,不用对着黑洞洞的湖泊是一种安慰,陪伴陈家蜜的是这条长椅、她的旅行箱和长椅边圆滚滚的铁皮垃圾桶。 她得在这里等到天亮,然后找个地方洗漱,可能是社区公园的厕所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然后找一家馆子吃一顿饱饱的早餐,假装自己并没有经过任何流浪,最后衣着体面地敲开亨特拉尔公司办事处的门。 陈家蜜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最后她累得在长椅上抱着自己的包睡着了。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刚刚黎明,湖面起了风发出阵阵波浪的拍打声,有个看上去一早出门的老太太站在陈家蜜面前,她真的是太老了,陈家蜜觉得她跟陈官村那个有名的老寿星大概一样岁数,那位老寿星已经九十几了。老太太的口音很重,陈家蜜听了半天才知道她问自己为什么睡在这里。 老太太穿得好像上个世纪的人,一条灰色的长裙,外面系着靛蓝的围裙,满头银白色的发丝特别显眼,耳朵上戴着一副珍珠耳环,掩在白发下几乎看不到。虽然年纪很大,穿着非常的干净体面,陈家蜜也没看见她用拐杖走路。 陈家蜜涨红了脸,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您家里有多余的房间吗?” 第12章 乐天派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放慢脚步,保持自己的前进速率和身边九十岁的老太太一致。这样她就有了一丝富余的闲情去看看这片街区的真实模样,所有的建筑物都依次排列在运河两岸,虽然太阳还没升起,陈家蜜已经看到了玻璃暖房那显眼的屋顶,数量多得好像一片透明海洋卷起的阵阵波浪,奇妙地和周遭的住宅和谐地融为一体reads();。 这个小镇的人好像起得不早,陈家蜜一路走来没遇上什么人,只有老太太和另外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打招呼。挂着店招的商店都还没有开门,它们紧紧关着的样子仿佛在告诉路过的行人在太阳出来之前,请不要妄想能在街上买到东西。 在街角转弯的时候,陈家蜜还看到一个类似运河码头的地方,一群年轻人东倒西歪地从船上下来,个个脸膛发红互相嬉笑打闹。陈家蜜想起来凌晨的时候,运河上还能看到一点点灯光和人声,恐怕就是他们制造出来的。 等走远了,老太太才跟陈家蜜抱怨这群年轻人,都是些来自阿姆斯特丹的大学生,成群结队地住在阿斯米尔湖畔的一座湖心水屋上,总是夜半开着运河的船在湖上狂欢,白天却都在屋子里睡觉,这在荷兰其他地方都不是问题,可在阿斯米尔却惹人注目。好在他们不会待很长时间,老太太叮嘱陈家蜜遇上这群人最好远远就避开。 走过两条街之后,陈家蜜惊讶地看着老太太家的住址,竟然就是在她预定的民宿“卡拉”的隔壁,绕了那么一大圈她竟然又绕回来了。虽然很意外这样的巧合,陈家蜜却很满意自己临时找到的房东和屋子,因为这意味着她想要去附近的亨特拉尔公司办事处会很方便。 “你可以叫我珍妮,”老太太打开屋子的前门,让陈家蜜把箱子放在玄关,“这屋子的二楼有三个房间,你可以住在靠近左手边的那间客房。我会给你钥匙,但是每天晚上九点前你得回来,早餐是在五点,如果不能起床可以不吃。想要一起吃午餐晚餐就告诉我,我会准备你的那份,这些伙食费会结算在最后的费用里。不过倘若你想自己做点什么,厨房你也可以用。” 老珍妮暂时没有想到别的什么附加条款,而且陈家蜜看上去是一个很乖的中国女孩,除了不戴眼镜以外,就和那些在阿姆斯特丹读书的中国留学生没什么区别。中国人个个都出名的沉默和勤快,这也是为什么老珍妮在陈家蜜开口要借住之后,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 而且这个世界上,最会做生意的民族是荷兰人、中国人和犹太人,她觉得陈家蜜有一种天生的亲近感,似乎两人一定能够谈得来。陈家蜜跟着她回家的路上,还把旅途中的经历都告诉她,老珍妮见过好几个来谈生意的中国访问团,其中的人无一不是初来乍到小心翼翼的,陈家蜜敢在圣诞季来一场说走就走的旅行,在流落街头的时候向素不相识的自己求助,老珍妮对她很有好感,这可是她见到过的中国人里第一个称得上乐天派的人。 她不像邻居卡拉那样有两个玻璃花房,老珍妮只在后院种一些盆栽,可她就偏偏很喜欢那种叫乐天派的玫瑰,哪怕那是讨厌的法国人发现的品种。乐天派是一种带着粉色花边的白玫瑰,微微开放时候内里的花苞也会紧紧闭合,就好像年轻姑娘脸上羞涩的红晕,老珍妮不禁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默默在心里感叹真是时光易逝。 因为天气不好加上长途跋涉,陈家蜜的箱子很脏,她只好把箱子里为数不多的衣服和盥洗用品都暂时拿出来,问老珍妮要了块抹布把箱子擦干净,暂时扔到院子里晾着。做完这些,她才有了空闲来打量这座房子。 房子的外观和沿街所有的二层民居都差不多,底楼铺着木地板,铁灰色布艺的组合沙发占去了客厅大部分的空间,沙发的包围中放着一个小小的正方形的玻璃茶几,还有一个悬吊式的落地灯从沙发背后探过来。沙发的排列紧贴着四面的窗台,窗台上放着几个简单的盆栽和一个蓝色的似乎是花瓶的玻璃瓶,但却只有玻璃茶几上装饰着一束花。那花是黄色的,非但颜色鲜嫩造型也是娇小可爱,陈家蜜从没有见过这种花,不禁好奇地多看了两眼,但她以为那是装饰品,所以没有特地开口询问。 开放式的厨房和客厅连接在一起,布置了一整套落地的银色橱柜和水晶石的工作面,陈家蜜心中说不出的奇怪,她觉得老珍妮应该是一名独居老人,可是她家的装修却出乎意料的时髦简约,而且品味也不差,至少陈家蜜挺喜欢这种配色的。 “您一个人住吗?”陈家蜜由衷地夸赞道,“房子真不错reads();。” 而且她们刚才约定的房租并不贵,陈家蜜觉得这简直是一笔性价比超高的划算买卖。 老珍妮笑着摆摆手:“一个人多孤单啊,还有只猫,可总是早出晚归。” “有猫?”陈家蜜心里“扑通扑通”跳起来,这是一项多么迷人的额外福利啊,她从小就渴望能养一只猫,可是农村大多养狗看门,后来去了海市,出租屋内是不能养猫的,因此这个计划就无限制地延宕下去,“我可以抱抱吗?” 陈家蜜的同事杰西早几年在海市买了个小小的一居室,住着她一个单身女人和两只猫,杰西每天都抱怨两个主子很难伺候,必定要爬上床睡在她脸上才肯罢休。不过陈家蜜觉得杰西的抱怨才不是真情实意,分明是痛苦的甜蜜嘛!她只要一有空,就上杰西家去和猫主子玩一会儿解解馋,杰西也很勤快地给陈家蜜传来各种视频照片,让陈家蜜加入很时尚的云养猫行列,就连平日同事群当中吐槽聊天,大家用的也是杰西家猫做的表情包。 “当然可以抱,只要你愿意,”老珍妮非常大方,“不过猫很壮实,希望你抱得动。” 这话听上去很正常,毕竟杰西家养的橘猫已经十六斤,陈家蜜要很费劲才能抱起来。难道老珍妮家的猫也是类似橘猫这种能吃能喝能睡的品种吗?陈家蜜觉得这很无关紧要,哪怕是肥如橘猫她一向也是很喜欢的,但她总觉得老珍妮那种略带神秘的微笑,活脱脱就像某个表情包。 陈家蜜觉得抱猫这件事来日方长,老珍妮是本地的居民,可能对此地的情况非常了解,她试着问道:“我一会儿要去亨特拉尔公司在附近的办事处,您知不知道哪条路比较近,什么时候去比较合适?” 老珍妮眯着眼睛笑起来:“亲爱的,如果我是你,在经历了这样一个夜晚之后,应该先去洗个澡上床睡觉,毕竟现在还不到早晨六点钟。等到你睡醒了,我已经为你准备好了午饭,等到你吃饱喝足睡醒,就可以在下午出门去亨特拉尔公司。” 因为事情很紧急,陈家蜜本是想一早过去的,她把自己的打算说给老珍妮听,老珍妮大笑:“你真是对阿斯米尔一点都不了解,亨特拉尔公司和这镇上的许多公司一样,下午以前是不会开门接待客人的。镇上几乎每个人的早晨都很忙碌,这是他们一天中最宝贵的时间,如果你在早晨去叨扰他们,一切只能适得其反,他们会认为你浪费了他们一天的时间而不客气地打发你。小姑娘,你得听取上了年纪的人的建议,你既然淋了雨,如果有必要就赶紧洗个热水澡,我给你倒一杯牛奶,然后上楼睡到十一点再起来。” 初来乍到的陈家蜜只能选择听从老珍妮的建议。 陈家蜜本觉得自己是睡不着的,可人在极度的劳累和惶恐之后,她躺在床上的一刹那就几乎失去知觉般沉睡过去。这间客房布置简单,只有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简易的长条衣架,但是因为整个房屋的格局,陈家蜜的床上方有一个斜面的天窗。不难想象,只要天气晴朗,她可以白天晒太阳,晚上看星星。 她睡得香甜,阳光照在她脸上都没有把她唤醒,最后手机闹钟响了两次,陈家蜜才拥着被子醒过来。她穿着一件长及膝弯的连身居家服,自己觉得在屋子内走动并不失礼,想起老珍妮这会儿应该已经准备好午餐了,便打算下楼洗漱。 楼梯拐角有一扇窗户,陈家蜜可以看到老珍妮正在后花园里忙碌。 敞开设计的厨房,让陈家蜜一眼就能看到已经放置在桌上的三明治和优格,她的肚子因为饥肠辘辘叫了起来,对食物的渴望让睡眼惺忪的她想要尽快坐到桌子面前大快朵颐。 陈家蜜打开浴室的门,呆呆地看着一个男人正用浴巾包裹住自己。他那双蓝眼睛分明也因为看到她而显露出惊讶,那只陈家蜜见过的纹着不知名词汇的手臂正紧紧揪着围在胯上的浴巾,他的纹身并不仅仅在手臂上,陈家蜜还看到他的腰间纹着一朵被荆棘包裹着的玫瑰。 第13章 天方夜谭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吸着酸奶,假装不知道客厅里老珍妮和克鲁克山正在讨论的话题就是她自己。如果不是她恰好打开浴室门撞破了某人的*(划掉),顶多算半个*,克鲁克山可能会等到晚上她入睡之后才和老珍妮商量什么时候把她赶出去,而不是现在立刻马上就流露出这样的意思。 见到陈家蜜对克鲁克山来说只有惊没有喜,初次见面的时候这女人站在黑夜的公路边上,戴着的兜帽下是湿透黑发糊了一脸的惊悚,克鲁克山觉得她活像个女巫;刚刚她在浴室没有敲门就进入,原本及肩的半长发都快翘到天花板上去,一副睡得脸蛋通红眼睛浮肿的模样,邋里邋遢地穿着件长t恤,踩着他中学时候的拖鞋,他还以为老珍妮早已经把这双破鞋给扔了。 这女人的脚趾都能从拖鞋的那个破洞里看到。 “她不能留在这儿,”克鲁克山不容商量地直白说道,但他声音压得很低,因为他不确保陈家蜜能不能听懂荷兰语,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会听懂,克鲁克山也不打算让她听到,那一点点仅存的绅士风度让他知道被赶出去会让这个女孩很难堪,但他不想妥协,“我很少待在家里,你年纪也很大了,一个人应付不来。” 老珍妮打了个哈欠,一般吃完午饭她就会小憩一会儿,可是克鲁克山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让她衰老的神经超负荷运转,这让她不太开心:“哦,克鲁克山,珍妮奶奶的小猫咪,这是我做的决定,我要留下这个女孩住在家里。反正你也经常不在家,我一个人需要陪伴,而且她很乖巧,我完全应付得来,别说得冠冕堂皇了,你只是不喜欢家里出现陌生人。” 从少年开始,老珍妮就一直这么称呼他,学校里那些调皮的孩子也打趣他,克鲁克山早就过了会因为绰号发火的年纪,可他依然很不愉快:“是,我不喜欢陌生人,而且还是个莽撞的女人。” “莽撞没什么不好的,”老珍妮耸耸肩,“随着时间流逝,莽撞是会渐渐消退的,等这姑娘到了我的年纪,你又会觉得她和顺到无趣的。” 他为什么要知道陈家蜜老了是不是无趣,克鲁克山皱眉,把话题带回原本的关键点:“总之我不同意她住进来,明天之前她必须走。” “这房子不是你说了算的,”老珍妮微笑,“这房子是我和你外祖母共有的,也就是说现在我和你一人一半,我让这姑娘住在了二楼左手边的卧室,而你住在右手边,这完全不会妨碍到你。如果你一定要划分清楚,那我只能告诉你我要左半边的房子,我让谁住进来都和你无关。” 谈判破裂,克鲁克山拎起沙发上的外套准备出门。 老珍妮和过去二十年一样对他不容置疑地喊道:“吃完饭才能出门,克鲁克山。” 看到厨房的桌上还有一份三明治和优格,土豆熏肉也是为他特地准备的,克鲁克山犹豫了一下又把外套挂回衣帽架上,沉默地坐到陈家蜜对面吃自己的那份午餐。 如果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互相之间气氛凝重,会让人感到食不下咽,况且依照刚才的情形,似乎是老珍妮胜利了,陈家蜜如果想在这里继续住下去,有必要和克鲁克山缓和关系,既然他当时能够主动让她搭车,那么陈家蜜觉得和平共处的几率还是很大的reads();。 她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安全的话题。这时手机突然跳出一条广告短信,陈家蜜灵机一动,除了在史基浦机场用网络电话给家里报了平安之后,陈家蜜为了节约国际长途的费用,还没有跟家里再次联络过。因为出来得急,她没有来得及租借一个随身网络,她打算问问克鲁克山家里的无线网络密码是多少,这样方便她和国内的亲人朋友通信。 陈家蜜嘴里咬着三明治,把手机屏幕点到密码输入界面朝着克鲁克山晃了下,故作轻松地问道:“嗨,能告诉我密码吗?” 即使要赶她出去,也得让她有网络才能找到下一个落脚处,她相信这对克鲁克山来说也是个常识,未想到对方非但没有开口回答她,而且在把最后一块熏肉叉到嘴里以后,狠狠瞪了她一眼。 老珍妮响亮地笑了一声。 克鲁克山收拾了自己的碗盘放到洗水槽里,随手拿了本书坐到了沙发上,老珍妮微笑着抹平自己的围裙,戴上眼镜走到陈家蜜身边,指着她的手机道:“这里,你输入密码,密码是哈利波特,记得h要大写。” 原来自己真的很不会聊天,陈家蜜终于确定老珍妮嘴里的那只壮猫指的就是克鲁克山,而她偏偏每次开口都在戳对方的雷点。 吃完自己的三明治和酸奶,陈家蜜学着克鲁克山的样子也把碗盘端到洗水槽里,见老珍妮正面带鼓励地看着她,陈家蜜自觉地默默开始洗池子里的碗盘。如果洗碗可以获得这家人的好感,她不介意帮着做点家务。 老珍妮在陈家蜜背后对着克鲁克山使眼色:你看她多勤快,为什么不留着她帮帮我? 克鲁克山啪地一声合上书:我们可以找一个波兰人做家政。 这个提议被老珍妮无声拒绝:劳务手续很麻烦,直接找个房客多便利! 陈家蜜觉得自己背上汗毛莫名地根根竖起,待到她洗了所有碗盘又把它们擦干放好,就看到老珍妮坐在沙发上戴着老花镜打毛线,而克鲁克山依然捧着那本书专心致志地看,似乎她的示好对他全然无用。洗碗不是什么费力的活,可是陈家蜜觉得要示好的对象毫无反应,仿佛让她有一种洗碗洗到浑身脱力的无助。 那种不速之客无法融入的感觉越发明显,陈家蜜没有这个立场和不欢迎自己的克鲁克山坐到同一张沙发上去,她静悄悄上楼换了身方便出门的衣服,简单的长t恤、牛仔裤和棉外套,把头发全部抓起来扎了个马尾。陈家蜜想了想,又照着林深深平时的样子,给自己化了个淡妆,她是要和人谈工作上的事情,把自己收拾得体漂亮是对旁人的尊重。 她再次下楼的时候,就换成了标准城市职业女性的模样,虽然没有西装皮鞋,可是白皙端正的妆容很给人好感,老珍妮抬了抬眼镜:“你要出门了吗?” “是的,”陈家蜜展示了下自己的手机,“我查好了去亨特拉尔公司办事处的线路。” 这句话终于把克鲁克山的注意力从书本上拉了回来,其实他并没有办法看进去多少内容,因为他始终在思考办法怎样尽快让陈家蜜离开自己的家。他甚至考虑要和邻居家那个讨人厌的小姑娘商量对策,希望“卡拉”家可以空出一个房间,哪怕那个房间小到只能放一张床也行,这样他就可以毫无罪恶感地把陈家蜜扫地出门。 不过亨特拉尔公司是怎么回事? 今天凌晨被陈家蜜坐在屁股底下的那件亨特拉尔的工作服外套,这会儿正被扔在后门的洗衣篮子里。克鲁克山终于对陈家蜜来到阿斯米尔的目的起了那么点好奇心,只要有了好奇心就有把人留下来的理由,老珍妮把克鲁克山的反应全部看在眼里。 她停下了打毛衣的动作,又换上了陈家蜜熟悉的那种要听老人家的话的表情:“小姑娘你可不要相信手机给你指的路,阿斯米尔的布局沿着运河,有无数复杂的街巷和小道,如果你找个认识的人带路,至少可以解决你一半的时间reads();。” 陈家蜜本想要客气地拒绝,克鲁克山这时又伸手去拿外套:“我带你去亨特拉尔公司。” 老珍妮满意地笑起来。 “我只是希望你尽快做完你的事,”克鲁克山不想给陈家蜜任何误会的信号,免得她继续在自己家赖着不走,“这样你就可以早日离开。” 虽然知道对方不欢迎自己,可是对方为了让自己离开甚至不惜帮助自己,陈家蜜觉得自己仿佛遭受了一个巨大的打击。她一方面觉得克鲁克山不该对那些玩笑耿耿于怀,一方面又希望借着跟他同路从他嘴里套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但归根结底陈家蜜认为自己的确丧失了用聊天博取他人好感的技能,这是常年对着电脑可能产生的副作用。可是谁在意呢,她待在阿斯米尔的时间不会超过一周,她或许会怀念老珍妮这个善良的房东,但绝不会经常想起这个蓝眼睛的半个同胞。 克鲁克山带着陈家蜜走的是小路,而小路则更多保留了这个小镇原原本本的风貌。街上有数不清的花店,而花店又因为节日的即将来临,布置了数不清的圣诞装饰。如果不是担着重责大任,陈家蜜心想这或许是一次无尽快乐的旅行,而且她发现每家花店除了一些人人都会卖的热销品种,其余的商品颜色和形状都大相径庭,甚至有许多明明标着玫瑰,看起来却像牡丹和山茶一样的品种,甚至还有双色和多色的奇妙玫瑰。就连作为衬托而售卖的普通绿色盆栽植物,也个个具备精巧心思,鲜嫩可爱。 明明清晨还毫无人气,这时的阿斯米尔却仿佛整个都在鲜花中苏醒过来一样。 而最最重要的是,陈家蜜发现此处花店里的花,不但品种新奇、色彩妙丽、姿态可爱,最最重要的是非常新鲜健康,完美得仿佛是假花一样。 她就像闯进兔子洞的爱丽丝,亲眼在见证一个个原本以为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在热闹的街市末端,一栋三层的商业建筑显得非常冷清,这就是亨特拉尔公司。陈家蜜推门进去,迎面是一颗硕大的圣诞树,扎着彩纸的圣诞花环差点撞在她鼻子上,底楼放着一组沙发和茶几,旁边的办事处只有一个女办事员在忙碌。看到有人进来,她抬起眼却是和陈家蜜身后的人打招呼:“嗨,克鲁克山。” 克鲁克山朝她招了招手。 因为这是个小镇,彼此认识可能并不稀奇,陈家蜜并没有觉得克鲁克山因此能帮上你的忙或者会替你美言几句。她很自然地上前表明身份说明来意,说是想要和亨特拉尔的经理朱利安见个面,也就是给韩强正式回信的那个人。 爱玛,也就是那个办事员,很客气地告诉陈家蜜,圣诞假期之前朱利安经理的预约已经全部排满了,她可以帮忙问问,但是朱利安经理明晚就开始休假,不一定会拨冗来见她。 陈家蜜表示在接到邮件的时候,韩强就有回复说会派人亲自来荷兰商谈,但是当时没有收到任何回复的邮件,如果以那封邮件算,她可以说是早就提前预约了的。但爱玛表示那是朱利安经理的工作邮箱,她无权查看,一切只能等朱利安的经理回复再说。 她当着陈家蜜的面拨打了朱利安经理的电话,对方明确地拒绝了陈家蜜的要求,他很清楚陈家蜜的来意,但是那批玫瑰种苗这周末就要运上去厄瓜多尔的飞机,没有任何可以商量的余地。 陈家蜜只能眼睁睁看着爱玛挂上了电话,有那么一刹那,她几乎想不顾一切地扑上去抢过话筒。 她不但失败,还感到非常的挫败,不要说面对面坐下商量,她根本连人都见不到,事前做好的种种打算如今看来不过是天方夜谭。 第14章 阳光笑容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爱玛用倒茶的借口离开了座位,体贴地把陈家蜜留在原地,好让她一个人恢复心情。陈家蜜只觉得天人交战,巨大的压力促使她伸手想去触碰爱玛桌上的电话,只要按下重播键并且立刻挂掉,她就能看到显示屏上朱利安经理的私人电话。 她知道这么做是不对的,甚至朱利安接到她的电话会勃然大怒也说不定,可这个电话是根救命稻草,只要抓住这一丝丝生机,也许就能拯救陈家和其他所有的种植户。 陈家蜜活到二十七岁始终循规蹈矩,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不道德的事情,她手心出汗,手臂僵持在半空的姿势非常别扭,竟忘了这里还有个别人。 “如果我是你,我不会那么干,而且我觉得你自己也并没有这个决心,”克鲁克山突然说道,“如果你还想继续和亨特拉尔合作,就放下你的手。一旦合作破裂,其他有名望的种苗公司也不会和你们合作。” 他的声音仿佛一记警钟,让陈家蜜原本就在拔河的理智与情感瞬间分出了胜负。她恢复了冷静,快步远离爱玛的办公桌,在克鲁克山对面的沙发坐下。而且她马上意识到,克鲁克山刚刚的话是用中文说的,哪怕这里突然来了别的人或者屋子内有什么监控,也基本不会留下任何把柄。 陈家蜜从来没有怀疑过克鲁克山是个好人,虽然他对自己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是不欢迎的。不一会儿爱玛就端着茶盘走出来,薇薇诧异陈家蜜已经坐到了别处,不过这可能是一个接受现实的信号,表明自己喝完茶就会离开的。爱玛很同情远方的中国人,但她没有办法为他们解决这件事情。 于是她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你们两个认识吗?”爱玛把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坐在陈家蜜身边开始滤茶,她心中十分好奇,如果这两人是认识的,那陈家蜜为何舍近求远直接来找自己,克鲁克山才是那个能够提供帮助给她的人,不过直接问就太露骨了reads();。 陈家蜜带着苦涩笑道:“他只是个带路的好心人。” 爱玛便懂了,克鲁克山大概是给外乡人提供一点举手之劳,她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个时节已经没什么人会上门办事了,你们愿意坐多久都可以。” 说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陈家蜜自然是一刻都坐不住的,她的手摸到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心里在反复琢磨要怎样才能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委婉地传达给自己的亲人。她心知肚明大家对她似乎都没有抱多大的期待,冲动地出国也是凭借一时的激愤,现实就像把一把迟钝的刀子,一点一点割得她心口发疼。她不是没有预料到失败,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难过。 “你走不走?”克鲁克山是真正在享受这杯下午茶,他聪明地保持了一刻的沉默才发问,“我不觉得你是来喝茶的。” 陈家蜜走出亨特拉尔公司的大门,不知道该何去何从。克鲁克山带着她从另一条路回家,陈家蜜虽然不认识这个地方,但也大致知道他们这一趟没有走回头路,而是沿着老城区走了一圈。阿斯米尔对于花的热爱深入骨髓,每家每户的门前都放置着长椅之类的摆设并伴着一个小小的花圃,又根据主人心□□好的不同,布置得各有千秋花色各异。甚至于陈家蜜在经过一个陌生的社区时,发现社区的草坪上都是咖啡色的兔子。 一辆接送学生的校车停在他们前方,背着书包的学生们鱼贯而下,现在才下午两三点,正是一天中最热闹的时间。肉店老板拿出一包火腿放在收银台前,路过的学生都可以随便取用,孩子们欢声笑语地向老板道谢,每人都可以拿走两三片当做零食。 这简单质朴而平和欢乐的景象让陈家蜜心里好受了些,这只不过是一次闭门羹而已,陈家蜜大学的时候做过市场调研的打工,被人拒绝不过是家常便饭,难道因为做了几年和电脑打交道的工作,自己就忘了面对挫折的应对吗? 她的房东老珍妮,是一个九十高龄在此地住了一辈子的老人,陈家蜜对她很有信心,阿斯米尔满打满算只是一个荷兰西北部人口大约两万的小城,只要老珍妮愿意,她一定可以直接或者间接地知道哪里可以找到朱利安经理。陈家蜜只要用一个节日祝贺的理由,作为客人带上一瓶像样的酒上门去就行了,这比偷看别人的电话号码要有礼貌得多。 克鲁克山其实很容易就猜到陈家蜜那颗简单的脑袋里在打什么主意,但是只要她能尽快离开,他不会做出任何阻挠的举动。 从他终于能够接受身边没有一个亲人的少年时期开始,那栋房子里便只有他和老珍妮两个人。老珍妮是他的监护人,他的导师和朋友,但克鲁克山心中对亲人有一条严格的界限,基于血缘、基于与生俱来的亲近,谁都不能代替,更早之前他则把自己的这部分憧憬寄托在外祖母身上。所以陈家蜜这个陌生人逾越了家的这条线,更何况老珍妮还让她住进了左手边的卧室。二楼有三间房间,当中那间是克鲁克山心中的禁地,陈家蜜这个入侵者仅住在一墙之隔,让克鲁克山如坐针毡。 两人一前一后地回到运河边上的住宅门口,隔壁“卡拉”的房东女儿也正好放学,她和陈家蜜那晚上见到的样子差不多,个子很高、金发很长,鼻子上有代表青春的大片雀斑。可和那晚上面对陌生房客的拘谨客气不一样,她看到克鲁克山的一刹那几乎是飞扑的状态。 陈家蜜第一次在克鲁克山脸上看到惊慌。 “范尼,放开我!”克鲁克山去掰范尼紧紧抓住他胳膊的手,“你该去踢会儿足球或者回家做作业。” 范尼这时候也看到了陈家蜜:“你怎么在这儿?你找到住的地方了?”她想起这两人是一起走过来的,不可置信地睁大眼睛,“她住在你家里?reads();!” 虽然陈家蜜不敢相信,但她确确实实感受到了范尼投射出来的巨大敌意,她觉得这股敌意来得匪夷所思,可陈家蜜觉得自己并没有想多。哪怕是在中国,就连小学生都会早恋了,何况是十六岁得到父母同意就可以结婚的荷兰。这个范尼显然喜欢克鲁克山,并且嫉妒陈家蜜这个房客可以住进克鲁克山的家。 克鲁克山已经想通了其中的关键,于是他破例没有如往常那样驱赶范尼,而是尽量耐心地问着挂在他手臂上的范尼:“你家真的没有其他房间吗?如果有,我就让她搬出去。” 他在心里补充一句,哪怕杂物间也行,只要能放下一张床。 不用他说,范尼也会努力达成这个目标的,在她长大之前,没有别的女人可以接近自己的克鲁克山。 范尼冲着陈家蜜做个鬼脸,和那晚上少言寡语的样子截然不同,她几乎可以肯定是老珍妮搞的鬼,于是她没礼貌地大喊道:“等着,我今晚就让你搬来我家!” 见范尼跑了,克鲁克山有一种甩锅的轻松感,留下一脸莫名其妙的陈家蜜,兀自开门进去。晚饭是配酸白菜的土豆香肠,因为有克鲁克山在,老珍妮还多准备了半扇的猪肋骨,陈家蜜心里一阵懵逼地看着这一老一少吃掉了所有的肉,其实荷兰的饭菜没有那么难吃,虽然在她出发前于冰姿已经吐槽过英国人和荷兰人彼此看不起对方国家料理的事情。 老珍妮还觑空问了她事情办得怎么样,陈家蜜简略地回答不太顺利,她不想苦着一张脸让不相干的人也不愉快,克鲁克山有点不明白怎么到了这个时候她还能维持阳光乐观的笑容,那笑容明明很勉强。 陈家蜜还没想到怎么直接开口让老珍妮帮忙打听朱利安这个人,尤其她想趁克鲁克山不在场的时候问。小镇夜生活几乎等于没有,饭后克鲁克山坐在沙发上看荷兰乙级联赛冬歇之前的最后一次循环赛,手边还放着一罐啤酒,人家在自己的地盘上享受惬意的夜晚,陈家蜜只好把自己的打算吞到肚子里,准备见机行事。 她打开自己二楼卧室的门迅速吃了一惊,行李箱被面朝下整个敞开扣在地板上,换洗衣服和私人用品铺了一床一地,洗面奶和乳液都被挤在了窗台的空花瓶里,房间一侧连接外墙梯子的落地窗大开着,陈家蜜马上跑出去看,发现范尼正站在后院草地上对自己挤眉弄眼,还用嘴型嘲讽她“外国佬”。 范尼回家对父母提起空出一个房间接纳陈家蜜的事情,好让她不要赖在克鲁克山家里。卡拉家夫妻虽然知道范尼那点心思,但是克鲁克山从来就没有理睬过她,何况圣诞期间的客房预定满到不能再满,他们怎么可能为了女儿那见不得人的心思就强赶强拉客人。 卡拉太太甚至还训斥了范尼,范尼心里窝着火,就从后院熟门熟路翻墙进来找陈家蜜的麻烦。她完全错估了陈家蜜,陈家蜜也是农村里长大的孩子,恶作剧和打架之类的虽然不太擅长,可是并不是没有做过,她并不会觉得大人不该和小孩计较,这种任性的小孩就该狠狠揍一顿才是,何况范尼已经十七岁是个高中生了。 她飞也似地大跨步蹦下梯子,朝着范尼大吼:“你给我站住!” 范尼吓了一跳,她只当中国人都是书呆子,忘了电影里看到中国人都会轻功,她受惊不小,条件反射地撒腿就跑,陈家蜜跟在她背后单手支撑越过了低矮的围墙。 克鲁克山几乎捏扁了手里的啤酒罐,这两个女人到底把自己的家当做什么? 老珍妮好奇地看着他,她眼花又有点耳背,完全不知道自家后院发生了猫狗大战。 他可以不管陈家蜜,但不能不管范尼,范尼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他得把她抓回来交给卡拉夫妇管教,哪怕是提醒他们一句范尼夜里偷溜出门也是身为邻居的义务。 克鲁克山叹气拿过外套对着老珍妮道:“我出去一趟。” 第15章 草地浪漫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阿斯米尔对陈家蜜来说是一座陌生的小城,可它的主要地标就是运河,要迷路其实很难。她一路沿河追赶范尼,虽然范尼是校队女足的成员,可是陈家蜜并没有落后很多。范尼爆发力很好,但陈家蜜耐力比她好。 两人一口气跑到了靠近阿斯米尔湖畔的地方,陈家蜜叉着腰对扶着路灯直喘气的范尼吼道:“道歉!还有把钱赔给我!” 那是陈家蜜托林深深帮自己代购回来的岛国贵妇牌,价值好多小钱钱,就这么被范尼全部挤在了花瓶里,和洗面奶混在一起,陈家蜜连捞都没得捞。想起自己存款已经全部贡献出去还贷款,而信用卡因为买机票还欠着小一万卡债,尚等着月底发工资还上,陈家蜜就觉得自己的脑子因为愤怒在充血。 范尼也被画风不同的中国妹子陈家蜜吓得不轻,她其实认识那个牌子,可是被嫉妒冲昏了头的她当时根本没有多想就使劲糟蹋陈家蜜的东西。如果只是仅仅一句“道歉”自然很轻松,可是她根本攒不下零用钱,赔不起陈家蜜那瓶昂贵的乳液,如果被陈家蜜告诉父母,那么她很可能会被罚家庭劳动以及禁闭,不能出门对十七岁的女孩子来说那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没门!”她冲着陈家蜜吼回去,还从路边人家整理好的垃圾袋里掏了个瘪掉的易拉罐扔向陈家蜜攻击,陈家蜜一偏头就闪开了,易拉罐往她身后的运河飞过。这让陈家蜜越发生气,没想到这个范尼做了坏事没担当也就罢了,竟然还试图动手。 她趁范尼不备,一个箭步跨上去揪住了范尼连帽衫上的帽子,范尼被帽子上的抽绳勒到脖子,一下子失去了反抗的力道,陈家蜜气急败坏地把她往回拖:“走,回去见你父母!” 范尼咿咿呀呀又是喘气又是卡脖子地没法说完整话,只好冲着陈家蜜不断地重复:“后面!后面……” 陈家蜜以为她在转移自己注意力,便顺势扭住她的手,确保她不会逃跑,才回过头去看,这一看她就惊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范尼已经被一群年轻人包围起来。男男女女手里都拎着啤酒瓶,应该是从湖边的码头走上来的,码头底下是一艘停泊着的游船,打头的一个壮男手里还捏着一个瘪掉的易拉罐,刚才范尼扔出的暗器没有砸中陈家蜜,而是砸中了这群在阿斯米尔湖度假的大学生。 这群大学生原来在船上嬉笑地看着陈家蜜和范尼两个人你追我赶,不想范尼突然出手而陈家蜜完美闪避,这记暗器就招呼在了围观群众身上。打头的壮男恰恰好被易拉罐砸中了鼻子,这让他颜面大失,而且他们这会儿喝了一打啤酒,正喧闹得起劲,便打算教训教训这两个呱噪又冒失的女人。 陈家蜜悄悄松开了抓着范尼的手,范尼立刻躲在了她身后。 成年人得有成年人的担当,可被人推出来当替死鬼,陈家蜜真是有苦说不出。 壮男指指脸上那块红痕,问陈家蜜:“你打算怎么办?” 陈家蜜听不懂荷兰语,范尼在她身后说:“他在问你想怎么善后reads();。” 什么怎么办,难不成是要钱?陈家蜜的确在机场换了一些欧元在身上,可她的财政情况真的是穷得叮当响,为什么明明是范尼犯的错,最后却要她来花钱消灾?然而眼下形势严峻,陈家蜜决定事后再向卡拉家讨要债务,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打发了眼前这些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男男女女。 她想了想,抽出一张五十欧元递过去,对方却伸出大掌想要夺过她整个皮夹。陈家蜜节约惯了的人,反应飞快地就把手给伸了回来,非常坚决地不肯把皮夹交给对方。壮男恼羞成怒,旁边的同伴都在起哄,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啤酒瓶,“砰”地一下砸在陈家蜜脚边。 范尼吓得尖叫起来,因为陈家蜜的脚踝被四溅的玻璃渣子划出一道口子,陈家蜜这会儿自己倒不觉得疼,反而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推了一把范尼,大喊着让她快跑。 这小姑娘做事不地道,跑起来倒是飞快。陈家蜜的肾上腺素简直飚到了顶点,明明受了伤跑起来竟然不逊于范尼,后面那群人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嗑药了,像是丧尸围城一样歪歪扭扭跟在她们身后。陈家蜜脑子机灵,看到拐角处有那种小镇上特有的铁皮垃圾桶,一矮身就躲在了垃圾桶后面。 范尼见她躲起来了,有样学样想去挨着陈家蜜,陈家蜜一脚把她踢开,她委委屈屈地躲在了旁边那个垃圾桶后面。 后面那群“丧尸”呼啦啦地从她们身旁跑了过去。 他们对这个城镇还不太熟悉,一会儿工夫就失去了陈家蜜和范尼的踪影,这群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开始在周围到处寻找她们的行踪。陈家蜜和范尼不敢现身,紧张地躲在垃圾桶后方的阴影里等着这群人最终散去。 他们显然没有留意到小巷里的这个隐秘角落,陈家蜜和范尼虽然暂时无法脱身,却没有被发现的危险。陈家蜜不想再让范尼溜走,她调整了一下位置换到范尼身边,非常严肃地警告她:“一会儿他们散了,你就必须跟我回去。这个时间你不该一个人待在外面,而且我要告诉你妈妈你对对我干了什么。” 范尼知道自己没有侥幸逃过的机会:“只要你离开克鲁克山的家,随便你想怎么干!” “我的房东是珍妮太太,跟克鲁克山没关系。”陈家蜜快没有耐心了,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怎么对一个年龄相差这么大的男人如此执拗,“只要珍妮太太不赶我走,我就不想浪费时间换地方。我只要一周时间办事,办完我就走,跟你脑子里想得那些念头没有任何关系。” 范尼嘟囔着嘴:“我才不相信有女人会不喜欢克鲁克山呢!” 平心而论,克鲁克山高大英俊,即使用陈家蜜偏东方的审美观来看,克鲁克山那一半的中国血统带来的糅合过的轮廓线条其实很具吸引力。陈家蜜脑海中印象最为深刻的,则是在初见时误以为他是中国人,却在那一闪而逝的路灯下看到的一双深沉如大海的蓝眸。当遇到阳光灿烂的白天,那双海一样的蓝眸则又看起来犹如天空般湛蓝。 可这些,不过是基于萍水相逢之上的纯粹欣赏而已,陈家蜜非常懂得那处不可逾越的界线。 “很遗憾!”陈家蜜无情地打击范尼:“你面前就有一个无动于衷的女人!” 范尼想要反驳陈家蜜,可是又觉得自己很蠢,为什么要在别的女人面前强调克鲁克山有多好,那不是会给自己招来更多的敌人吗?既无法赞同陈家蜜更无法反驳陈家蜜,范尼闷闷不乐,她也知道做错事的逃避只是暂时的,陈家蜜知道她的家在哪儿,甚至可以告她擅闯住宅,范尼如果识时务,应该立刻请求陈家蜜的原谅并商量赔偿的金额。 躲在垃圾桶后头吹了一会儿晚上冰凉的湖风,范尼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及之后要做什么,她低着头声如蚊讷:“我……对不起,赔偿可以按照我的零用钱分期吗?我不想让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 她认错了并且愿意赔偿,陈家蜜也不愿意追根究底,至于分期她不知道能不能拜托老珍妮把自己的部分房租转嫁到范尼身上,毕竟陈家蜜不可能跨国建立和范尼的长期债务关系,况且她也很难远距离讨债,她警告范尼:“你别想赖账,我可以把你的债务计算到我要给珍妮太太的房租里去,就算我回国了,她也可以很方便地每月上你家收债reads();。” 如果说范尼原本还有赖账的打算,现在已经完全垂头丧气了。 “我的人生真是失败,克鲁克山不喜欢我,而我才十七岁就债台高筑。”范尼闷闷不乐。 你才几岁啊,陈家蜜不是很懂现在的高中生在想些什么,不过既然范尼给出了承诺,她也有了心情安慰她:“只要等你成年了就好,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克鲁克山或许更喜欢成熟的你,而且到那时候说不定你已经还清了欠我的债务。” 范尼一点都不乐观:“不,克鲁克山才不会喜欢我呢!他永远也不会喜欢我的!” 陈家蜜惊讶范尼竟然也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毕竟克鲁克山回避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喂!不要摆出那种表情,我不需要人可怜我。”范尼还在犟嘴,“他对我有偏见,因为我十三岁就说要嫁给他,他觉得我不可能是认真的,他说我核桃大的脑子里只能看到五分钟的未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家蜜觉得克鲁克山说得一点都没错。 “可是法律规定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那么十三岁就有喜欢的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并不代表我不是认真的。”范尼斜睨陈家蜜,“你们中国人不行的吧?你们是不是在结婚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对方?” 陈家蜜无语:“不要听电视上胡说八道,我们的社会很开明。” “并没有开明到能够十六岁结婚吧,”范尼耸耸肩,“我们还有合法的红灯区,你们没有!” 这是什么很得意的事情吗?陈家蜜懒得理她。 范尼却越说越兴奋,好像没法在克鲁克山的事情上取得胜利,就要从别的方面把陈家蜜比下去:“我们还可以抽那个,”她比了个手势,“你们也不可以。” 陈家蜜冷冷地反驳她,抽了以后和外面那群追她们的蠢货一样吗? 范尼大叫我才不会像他们那么蠢。 陈家蜜想捂住范尼的嘴已经来不及了,暴露了藏身地点,她只好拉着范尼继续狂奔。刚才明明还感觉不到伤口,在静止不动地躲藏了一会儿之后,陈家蜜觉得脚踝上的疼痛开始渐渐鲜明起来,虽然不是什么无法忍受的剧痛,但是却没法忽视需要咬牙忍耐。 如果她不尽快找到办法摆脱那些人,一定会被他们抓到。 范尼带着陈家蜜又在一处十字路口急转往右,然后她兴奋地指着前方大叫:“是克鲁克山。” 克鲁克山就站在一处暖房的围墙外,他指了指那道比他还高的墙,陈家蜜和范尼会意,范尼助跑之后踩着克鲁克山托起的手,被垫了一下之后就翻过了墙。克鲁克山又如法炮制把陈家蜜也托进了墙里,范尼这个没有义气的人已经率先藏进了暖房,陈家蜜跪在围墙上拉了一把克鲁克山,两人一起往后倒在了院子里的草坪上,克鲁克山注意到,他们还连带压坏了一株刚刚结出花苞的草地浪漫。 陈家蜜的腰都快被克鲁克山压断了,她目测他有一米九左右的身高,砸下来跟个小山似的。 范尼见他们三人都翻过了墙暂时没有危险,这时候反而从暖房里走了出来,见陈家蜜和克鲁克山滚做一团,又不乐意地上前去拽陈家蜜:“你们快给我分开!” 第16章 风月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克鲁克山放弃心爱的球赛出来找这两个惹是生非的女人,早就已经耐心告罄,范尼竟然还在这种紧要关头无理取闹,他怒而掰开范尼拽着陈家蜜的手怒斥道:“放开!” 虽然多数时候克鲁克山对范尼的态度都是不耐烦的,可从没有这样吼过她,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心中,被心上人训斥简直就是天都塌下来的大事,范尼承受不住打击,蹲在墙角开始流眼泪。她毕竟还顾忌一墙之隔有一群不大好惹的人在找他们,哭得很小声,这样反而显得特别伤心。 莫名其妙被卷进这对年龄相差很大的“青梅竹马”的恩怨情仇里,最尴尬的人其实是陈家蜜,她想说克鲁克山做得很对,却怕戳到范尼敏感的神经再引出一段麻烦,便拍拍牛仔裤上的草屑站起来:“我没事。”这话是对克鲁克山说的,然后她又对着范尼道,“别哭了,我们回家。” 陈家蜜这番话很有用,范尼只是需要一个台阶罢了。见陈家蜜关注到了自己,范尼边在心里责怪克鲁克山的冷硬心肠,一边慢慢止住了哭声,红着鼻子应了声:“我们回家吧。” 她看了看陈家蜜的腿:“你能走吗?” 意外于范尼竟然还记得这事,看来这小姑娘的良心还在,陈家蜜流了一袜子的血,看起来吓人,其实伤口并不太严重,只是一阵阵的刺痛让她很困扰,这让陈家蜜的口气也不太好:“不能走的话,要不要让克鲁克山背我回家?” 范尼眼看又要哭出来。 克鲁克山终于出声制止了范尼:“别再哭了,再哭我就把两家连通的后花园封起来,”他指指暖房角落里的一个推车,示意范尼去把那辆推培土用的小推车弄过来,他自己则整理了下衣服,“我去和屋主人打声招呼。” 范尼吓得打了个嗝儿,再也不敢哭,乖乖把车推了过来。陈家蜜猜到自己可能要坐在车斗里被人推回家,她悄悄瞄了一眼这车还挺干净的,于是好奇地问范尼:“克鲁克山认识这家人?” 范尼白了她一眼:“是所有人都认识克鲁克山。” 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陈家蜜无语,就算所有人都认识他,这也不能缓解他半夜翻人家院墙带来的尴尬啊,难道不是越有名气的人越没法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吗?不过按照范尼的说法,克鲁克山似乎大大小小算得上个名人,陈家蜜想起这精彩纷呈的一天,不但亨特拉尔的办事员爱玛认识克鲁克山,就连他们随便翻了一家人的院子,院子主人也认识克鲁克山? 陈家蜜有点儿好奇起来。 克鲁克山回来得很快,而屋子里的阿尔曼德一家人抱着一种诡异的热情欢迎了他们一行三人不速之客。克鲁克山和屋主人阿尔曼德先生正热烈讨论着什么,而范尼一改初时的拘谨,和阿尔曼德家的两个孩子一边看电视一边大把大把地吃着奶酪棒配牛肉干,看得陈家蜜心惊胆战,好像这么吃不会胖一样reads();。 阿尔曼德太太则抱来家庭医药箱,给陈家蜜简单地清洁伤口之后抹上药贴了纱布,并且用口音很重的英语安慰她:“你的伤不严重,最多两天就可以拆掉纱布了。” 陈家蜜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阿尔曼德太太说得没错,她的脚没有大碍,就是看起来特别吓人罢了。阿尔曼德先生这时抬头看看时间,很是为难地看向克鲁克山:“这时间可太晚了些,但不巧我的车送修去了,小城里也没有出租车也没有优步。” 而且在荷兰,主要的交通出行工具是自行车,就连优步都推出了优步自行车的服务。 范尼很有兴趣延续之前的话题,把问题甩给陈家蜜:“你们有优步吗?” 就连阿尔曼德家的小子也把头凑上来问:“中国的天上是不是到处飞着龙?” 陈家蜜只好微笑着说没有,阿尔曼德夫妇对她投来歉意的一瞥,克鲁克山解释了他们不需要车子专门接送,只需要借用暖房里那辆装培土的推车,于是陈家蜜在众目睽睽之下爬进车斗,由克鲁克山一路推回家。 范尼甩着手跟在一边,仍然不放弃继续追究答案,而且能够在克鲁克山面前让陈家蜜出丑是最好的,如果陈家蜜像她自己说得那样对克鲁克山没有任何非分之想,那么出个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喂,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们有没有优步啊?” “我们没有优步,”陈家蜜放松地躺在车斗里,克鲁克山的技术非常稳当,比他踩卡车油门的时候稳当多了,陈家蜜这时候非常放松便起来玩笑的心思逗弄范尼,“虽然没有优步,可是我们有滴滴打龙,对,我们国家天上都飞着龙,出门只要骑上龙就可以了。” 范尼看上去有点吃惊,但是她没有证据驳斥陈家蜜说得是假话,半晌她涨红着脸吞吞吐吐:“你骗人,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陈家蜜躺在车斗里嘲笑她,“我有好几个朋友在四川,四川你知道的吧,他们出门都是骑熊猫。” 范尼被这巨大的落差惊呆了,她去过位于雷纳的超豪华动物园欧维汉两次,每次都要排上几个小时的队才能看五分钟熊猫。为了欢迎这对招人疼爱的国宝,荷兰人甚至花了七百万欧元修了一座中式宫殿给熊猫居住。全荷兰人视若珍宝的熊猫,中国人竟然拿来当坐骑?! 范尼想说这对动物不公平,可是既然人能骑马,为什么不能骑熊猫呢?她站在原地呆愣了几秒钟,见克鲁克山已经推着陈家蜜遥遥领先,便急急忙忙跑上去带着点不确定问陈家蜜:“熊猫真的可以骑吗?你能不能给我看看照片……” 于是陈家蜜严肃地思考起来要不要找于冰姿p个图,只要范尼有求于自己,她就不会成天找自己的麻烦。陈家蜜用脚趾头都知道范尼问她要照片的目的,无非是带去学校炫耀。 但陈家蜜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这能让她安生度过这段在阿迪米尔的时期,她故作冷傲地斜睨范尼:“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啊……” 范尼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我会正式向你道歉的,也会主动和老珍妮商量给你减免房租的事情,那部分房租就是我还的债。但我有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让我父母知道这件事。” 见她说得还挺有条理,陈家蜜就知道她不是没有能力解决问题,只是没有解决问题的动力罢了。她不由地想起亨特拉尔公司对于中国花卉种植户的态度,其实和范尼初始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敷衍上专业多了,没有什么显露在面上的把柄。但究其根底其实一模一样,明明有能力解决问题,却没有意愿为你们解决问题。 陈家蜜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点头绪。 能和陈家蜜达成共识,还得到了一个足够她炫耀一年的承诺,范尼高高兴兴地往自己家里跑去,而且还不忘主动遵守诺言:“我明天会去克鲁克山家里找你和老珍妮reads();。”然后她对着克鲁克山故作大人般娇羞道,“晚安,克鲁克山。” 陈家蜜目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跟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大抛媚眼,而且她还夹在两人当中,顿时无限尴尬,可她陷在车斗里,完全没法回避。 克鲁克山扶了陈家蜜一把,帮助她爬出车斗,然后把推车靠在自家前门的长椅边上,他对着陈家蜜冷静地陈述事实:“你骗了范尼。” 只要是跟她单独说话,陈家蜜发现克鲁克山都有意识地使用中文,一个可能的原因是为了表示尊重她,而陈家蜜觉得更可能的是他平时没有机会和人用中文聊天。 “对,我骗她,这算是给她一个教训,”陈家蜜觉得对熊孩子根本不必手软,“如果她平时多读书多看报,就该知道我说的都是假的,况且她今天还对我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 她抬了抬脚,示意克鲁克山自己受伤了:“你其实也很困扰吧,我让她今晚不再继续纠缠下去,还让她高高兴兴地回家并且答应赔偿,克鲁克山先生,你就不要不知好歹了。” 克鲁克山似乎是在严肃思考什么,然后他告诉陈家蜜他的决定:“请不要对我说四个字的中文,比如恭喜发财、年年有余之类的,我听不懂。” 陈家蜜一脸懵逼地发现两人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克鲁克山帮她开了门,老珍妮在沙发上探出头看向他们,克鲁克山等陈家蜜换了鞋,但他没有进来:“我到隔壁去一趟。” 显然克鲁克山没有接受陈家蜜和范尼的和解方式,但这些对陈家蜜来说都无所谓,只不过她会有阵子见不到范尼,这不得不说是件好事。 尤其是她仔仔细细清点自己的损失之后。 昂贵的护肤品就不说了,她的外套、t恤被揉得和咸菜一样堆在地板上,甚至有一件还被扔出窗外盖在老珍妮的盆栽植物上。陈家蜜去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内衣也都被泡在后院的水池里,那一刻连陈家蜜自己都情愿撕毁协定,跑去隔壁狠狠一脚踹扁范尼的屁股。这么一想,克鲁克山决定出面和范尼的父母谈,还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或者说他实在太了解范尼了。 这么一来,陈家蜜没了盥洗的衣物,她避开脚上的伤口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自己,然后套上自己的长t恤,坐在马桶上想用电吹风吹干刚刚洗干净的文胸,然后晾在窗口吹一夜,明天就能穿了。 克鲁克山听到陈家蜜大吼一声“等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和卡拉夫妇严肃地谈了范尼的行为,获得了他们会好好管教范尼的保证,他还向卡拉夫妇要了一瓶他们提供给客人的护肤乳液,虽然只是荷兰本土的品牌,但是效果也不错,陈家蜜可以用它应急。 陈家蜜不期然对上他的蓝眸,立刻就着坐在马桶上的姿势紧张地并紧双腿,还把文胸藏到了身后去,另一只手举着电吹风的姿势简直蠢到极点。 看到克鲁克山手里提着一瓶乳液罐子,她结结巴巴道:“谢谢,麻烦你放在洗手台上,然后关门。” 这么多年家里没有外人,为了老珍妮的方便,几年前克鲁克山找人在她的卧室里加了方便老人的盥洗空间,所以一楼的浴室一直是克鲁克山一个人在用。多少年的习惯根本改不了,导致他忘记陈家蜜这个人的存在直冲进浴室。 听到克鲁克山关上浴室门的声音,正在厨房沏茶的老珍妮探头看过来:“啊,你回来了。” 如果她还坐在沙发上的话,说不定会提醒克鲁克山浴室内有人,有些事情的发生只是一个又一个巧合的叠加。克鲁克山想,最近的巧合实在太多了,他想起浴室里的陈家蜜,她虽然长得娇小腿却修长,难怪可以轻松翻过围墙。 第17章 阿斯米尔黄金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待陈家蜜把自己收拾妥当走出浴室,老珍妮和克鲁克山正坐在沙发上喝茶闲聊,见她将自己洗得一身热气腾腾出现,老珍妮冲陈家蜜招了招手,示意她一起坐过来。 老太太一面帮陈家蜜滤茶,一面态度温和地帮她出主意:“我和克鲁克山的意思,是希望你能够报警让警察处理这件事情,虽然这群人也对我们的日常生活产生很大困扰,可是发生人身伤害的事情却是头一次。” 克鲁克山不动声色地等着陈家蜜作出回答,沙发与沙发间的距离并不远,陈家蜜虽然坐得离老珍妮比较近,然而克鲁克山仍然闻到她身上飘来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带着一种俏皮而不黏腻的甜味。克鲁克山知道陈家蜜是用了他刚刚拿回来的乳液,如此便证明她心中没有芥蒂,他知道有些人对护肤品的牌子很讲究或者执拗于某种特殊的功效,他很高兴陈家蜜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正因为陈家蜜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她接下来的回答也不是克鲁克山想要的。 陈家蜜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拒绝了这对老少的好意,她手里捧着茶杯,字斟句酌地开口:“我的伤不太严重,仅仅只是皮外伤而已。而且我在阿斯米尔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我不想为此分散精力……” 她这话说得委婉,其实陈家蜜出门在外并不想惹麻烦,尤其在本身压力已经很大的情况下,而且欧洲警察通常并不怎么有效率。陈家蜜并没有那么多充裕的时间,等待警察的处理给出结果,如果她不得不离开荷兰,那么善后的工作则必须由老珍妮或者克鲁克山来接手,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转嫁到别人身上的负担。 但他们显然认为陈家蜜的拒绝是由于中国人历来不愿意惹事甚至胆小怕事的原因,所以在巴黎和布拉格的小偷和强盗都会把目标对准中国人,老珍妮甚至拍拍陈家蜜的手安慰她:“我可怜的孩子,荷兰是欧洲治安相对较好的国家,你应该更相信法制和警察,拿回你应得的道歉和赔偿。” 陈家蜜苦笑:“我是相信法制和警察的,可是我也是真的觉得没有必要啊。” “她说不要就不要吧,选择权在她身上,”克鲁克山把茶杯放回茶杯上,这个动作虽然没有发出什么响动,可陈家蜜却莫名觉得他扣下茶杯的动作其实很重,她不解地看他,他却反而冷漠地结束话题:“既然没事了,那我要使用浴室了。” 因为她不愿意报警而选择息事宁人,所以让他不乐意了?陈家蜜觉得莫名其妙,就如老珍妮所做的那样,她虽然觉得陈家蜜胆小怕事却还是尽职尽责地安慰,克鲁克山嘴上说着让陈家蜜自己做决定,但当陈家蜜的观点与他相悖时,他却好像是被深深冒犯了一样reads();。 他反复的态度或者说这一天经历的种种偏见令陈家蜜很在意,陈家蜜从前出国多是因为工作原因,即使旅游也不会深入到普通的社区生活,这还是她头一回直面旁人对于中国人的看法。一直到凌晨的时候陈家蜜才睡着,这其中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时差在作祟,等到陈家蜜沉沉地一觉醒来,时间已经是早上的九点半了。她还当自己会失眠,可是来到阿斯米尔的第一天,她就因为高强度的脑力及体力活动,获得了一个几乎满分的睡眠。 下楼的时候老珍妮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三明治以及优格,区别是今天的三明治里多了一片煎蛋,而昨天则是夹着煎培根,早餐已经做完很久,冰冰凉地躺在盘子上,盘子外罩了个透明盖子。陈家蜜把早餐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下,她还是不习惯吃冷食的。此外她原本还做好了对克鲁克山视而不见的打算,可是这个打算落了空,因为克鲁克山根本不在家里。 她终于有点儿发现他活动的规律,这个小镇似乎很多人都认识他,他会开着卡车出门,但又似乎不单纯是个卡车司机。早晨通常是不在的,可能会在午餐以前回来,回来之后就不一定需要出去,而老珍妮在接受她当房客的第一天,就曾经说过早餐时间定在五点,五点吃早餐应该是这家人的习惯,那么克鲁克山应该是吃完了早餐就出门,然后在十一点左右回来。五点到十一点的工作时间是陈家蜜不能想象的,因为清晨五点她一般还在深沉的睡眠中,而十一点她才刚刚跨进办公室泡了茶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陈家蜜想,克鲁克山真是有一份奇怪的作息表,或者说是一份作息奇怪的工作,如果克鲁克山有一份全日制的工作,而非是在哪里打工上早班的话。 但是他如果不在家里,就方便了陈家蜜的活动。 她默默地吃完早餐并清洗了盘子,在老珍妮叫她帮忙缠毛线的时候主动提供了帮助,陈家蜜小时候常帮着陈妈做这个,所以现在做起来不但熟练而且对老珍妮莫名有种亲近感,老珍妮也和她说起以前的趣事:“克鲁克山从来不愿意帮我做这个,他建议我可以把毛线绕在后院的木头架子上。哦,这个傻孩子,这种事情就要两个人在一起做才有意思啊。” 陈家蜜想起昨晚克鲁克山把不乐意放在脸上的事情,觉得他小时候做出这种事情并不奇怪,看来他不但不是个可爱的大人,从前也不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她趁着这个机会问道:“珍妮太太,你认不认识亨特拉尔公司的朱利安经理这个人。” “朱利安吗?名字似乎有点熟悉,”老珍妮毕竟很老了,就算想不起来也很正常,“这你得等等,我可能要花点儿时间去打听这个人。” 陈家蜜略有些失望,但是老珍妮愿意帮她打听比她自己毫无目标地碰壁要好多了,毕竟小镇上的居民是没有必要和她推心置腹的。老珍妮虽然戴着老花镜,却把她脸上些微的失落看在眼里,她其实也不太明白陈家蜜为何在舍近求远。 她想了想,让陈家蜜再帮自己一个忙:“麻烦你帮我把后院洗完了的衣服晾起来。” 这是举手之劳,陈家蜜自然答应,她的内衣裤都是手洗的,冬天的t恤和外套不用更换得太频繁,所以她还没有用到后院的洗衣机。她发现这家人还算挺讲究的,洗衣机分了内衣用的和外套用的,内衣用的小型洗衣机还被固定在外套用洗衣机的上方,抬手就能打开,这样做不但节约了空间,看起来也相当美观。 她把后院一角的晾衣架拿抹布擦一擦灰尘,打开了洗衣机,里面只有一条内裤。陈家蜜还当是老珍妮穿的那种老年女士专用的大腰围平角内裤,可她拿在手里才发现这好像是一条男人的。 这时候花园里的后门打开,克鲁克山神出鬼没地从这扇门走进来,他要找的就是陈家蜜:“日安,如果恰好你的脚没问题午饭后又有时间,就和我一起去阿尔曼德家还推车,阿尔曼德太太还准备了下午茶和点心,刚刚她在电话里说一定要我们尝尝她的手艺reads();。” 他终于发现陈家蜜拿在手里的是他的内裤。 不就是内裤吗,陈家蜜告诉自己,内裤和西裤、牛仔裤或者沙滩裤一样都只是普通的裤子,她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帮助这家人做家务是她自己当初默认下来的,她故作若无其事:“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不过得等我做完手头的事情。” 说着她把内裤平平整整地晾了起来,又伸手去拿另外一台洗衣机里的牛仔裤和外套。 克鲁克山看着自己的内裤被风吹得微微摆荡起来,学着陈家蜜一样若无其事地说着别的事:“关于我昨晚去找卡拉夫妇的结果,范尼除了外出上学,必须在家里关足两周的紧闭,至于赔偿……”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目光扫了一眼陈家蜜的脚踝,那里已经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而且陈家蜜踮脚的动作也很轻松,他松了口气:“我一个工作伙伴是今晚的飞机从新加坡回荷兰,我特地拜托他给你买一瓶一模一样的乳液。” 本来因为离开前不会再见到范尼,陈家蜜只觉得大快人心,可是听完克鲁克山的话,又觉得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以她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她其实并不想要一个原封不动的赔偿,而是希望用这笔钱抵债,以免接下去的日子入不敷出,至于护肤品,大宝也是很好的,想到这个她的口气有点急切:“可以不要吗?我选择抵扣房租的方式,而且为什么是你来负责?” 克鲁克山吃了一惊,他没有料到陈家蜜竟然不要,难道得到一瓶全新的不应该开心吗?至于为什么是他来负责…… “我承认是我不想你待在这儿,所以才故意挑起范尼来敌对你,”克鲁克山坦然地承认错误,“比起范尼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我觉得错误的确在我,但我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种极端的事情。” 对方都认错了,她还有什么好追究的,但是陈家蜜还是很在意他昨晚的那种态度:“还有关于报警的事,不是我不愿意这么干,而是我很快就要走,那么之后的事情就会落在你和老珍妮的身上。我已经很幸运地有了一个住所,我不想给我的房东添麻烦。” 克鲁克山也缓和了表情:“我习惯按照规矩解决问题,很抱歉,把你当成了那种被抢劫也选择默默隐忍的人。而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因为这一切起因都在我。” 误会解释开了就好,陈家蜜又再次确认:“现在不要那瓶乳液还来得及吗?不瞒你说,我很缺钱。” 那瓶乳液至少可以抵消两天的房租。 “……,”克鲁克山没想到她把话说得那么露骨,“好的,应该还来得及,我立刻给他打电话,他这会儿还没去机场。” 克鲁克山走到一边打电话,而陈家蜜则把剩下的衣服晾完。那件外套让陈家蜜很眼熟,她记得就是那天相遇克鲁克山让她垫在副驾驶座椅上的那件,恐怕就是因为都湿透了,所以才被换下来清洗。她把衣服抖开,却被前襟上绣着的一串字母吸引住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单词就是亨特拉尔吧。 如果克鲁克山和亨特拉尔公司有关系,爱玛那天的态度就解释得通了,和阿尔曼德家不同,爱玛不但认识克鲁克山,甚至称得上是熟稔。不负陈家蜜所望,老珍妮不但能够帮她,还指了条捷径给她,原来机会就离她如此之近。 所以她只要攻下克鲁克山这座堡垒就行。 可他哪里只是座堡垒,根本就是座碉堡。 陈家蜜心事重重,而克鲁克山已经推着车在门口等她,他们不仅仅是去还车的,车里还放了一颗种苗。 “这是谢礼,”克鲁克山解答了陈家蜜的疑惑:“它叫阿斯米尔黄金。” 第18章 梦想光环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玫瑰似乎天生具有比其他花卉更强大的象征意义,希腊神话中描述美少年阿多尼斯死亡的时候,第一支红玫瑰就是从他的鲜血里升腾起来的,还有一种说法便是阿多尼斯的爱人――阿芙罗狄特因为他的死亡哀恸不能自已,不慎被白玫瑰刺伤,爱与美女神的鲜血将白玫瑰染红。但无论如何,红玫瑰就是永恒爱情和不灭激情的象征。 而白玫瑰则是纯洁和高尚的化身,是圣母玛丽亚的标志,宗教改革家马丁路德也曾经使用白玫瑰代表自己。 对于陈家蜜而言,她至多只读过张爱玲的《红玫瑰与白玫瑰》,大约明白这两种花的含义,也知道它们的花语截然不同,但她的认知并不会上升到因为这个而去了解欧洲历史上的红白玫瑰战争。 至于黄玫瑰代表的花语,如果克鲁克山不告诉她,那她就真不知道黄玫瑰是这么用的。而且这株黄玫瑰甚至是以阿斯米尔来命名,跟市面上能够看到的柔嫩温和的黄玫瑰不一样,阿斯米尔黄金的颜色是明亮而极富有侵略性的。它已经诞生很久,比陈家蜜的年纪还要大,盛开的样子却带着火焰一般的生命力。 陈家蜜关上手机图片,好奇地问克鲁克山:“它叫阿斯米尔黄金,是因为它在阿斯米尔被发现吗?” “并不,”克鲁克山低头凝视车斗里那株荏弱的种苗,谁都想不到它在长成开放之后是怎样的热烈明朗:“它是一个德国人命名的。” 陈家蜜不解,那这种玫瑰不是应该叫日耳曼黄金或者慕尼黑黄金什么的吗? 克鲁克山一开始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去阿尔曼德家少说步行需要十五分钟,完全不理睬陈家蜜的问题而一迳儿保持沉默很不礼貌,克鲁克山耐着性子道:“得到阿斯米尔黄金的育种专家叫做雷默尔考德斯,他在业界享有一定的声誉,九七年的时候就去世了。这朵花是他五十六岁的时候从一棵耗费了二十年的种苗里孕育出来的,传说是他最喜欢的作品之一,因此他拿自己得意的成果向阿斯米尔致敬,象征着阿斯米尔永恒的荣耀。” 对于阿斯米尔,陈家蜜一直以来的印象都认为这是一个和云市差不多的鲜花种植和交易都市,尤其是这几天她在城市中的所见所闻,让她觉得这里和谐自然的风光其实和云市的乡下也差不多,除了阿斯米尔地处欧洲国家荷兰,外观看上去更加先进和文明reads();。如果说有人愿意用阿斯米尔为自己辛苦培育的花命名,那国内也应该有个什么花代表着云市。陈家蜜始终认为,中国有号称世界第一大的市场,就算起步较晚、科技相对落后,产业规模也应该在世界前列,除了需要进口种苗之外,依托巨量的人口和庞大的市场,差距并不会很大。 她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被扇了个响亮的耳光。 陈家蜜和克鲁克山不一会儿就到达了阿尔曼德夫妇的家,这个时候喝下午茶还早了些,这家人的两个孩子也都还没有放学。克鲁克山帮忙把培土推车送到了后院,阿尔曼德先生则已经清理了那株被压坏的草地浪漫,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克鲁克山送给他的阿斯米尔黄金在原地种下去。陈家蜜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们的动作,因为除了在自家暖棚里帮忙的那个下午,她鲜少接触花花草草,更别说亲手种植了。可是阿尔曼德先生的动作,却给她一种那株阿斯米尔黄金是一样非常珍贵的宝贝,他轻柔的力度好像抱着自己的孩子。 “让你们久等了,”阿尔曼德先生摘掉手套,请陈家蜜和克鲁克山坐下:“内人很快就准备好了。” 阿尔曼德家招待他们的是典型的英式下午茶,配的是荷兰很常见的点心,陈家蜜觉得有点儿像拿破仑蛋糕,但细细品味却又不是。点心的上下两层酥皮夹着奶油内馅儿,顶层是粉色糖浆壳,阿尔曼德太太告诉她这种点心叫做,在遇到重大节日和赛事,譬如国王节或者欧洲杯球赛的时候,主妇们会把顶上的糖浆染成象征荷兰的橙色,以此为国家助威。陈家蜜午餐吃得很丰盛,所以她很克制地只吃了一块就停下叉子不动了,即使这点心非常美味。 倒是阿尔曼德夫妇从来没有见过中国大陆人,他们和镇上的很多本地居民一样,经营着一家零售的种苗和鲜花商店,过着平静而安稳的生活。来往于阿斯米尔的多是欧美游客或者日韩游客,他们也有见过台湾来的旅游团,因为阿斯米尔和处于热带的台湾在鲜花产业上有许多合作,所以台湾人出现在阿斯米尔并不新鲜,在台湾的称谓里,阿斯米尔被称为爱士美小镇。但是陈家蜜出发的地方,对阿尔曼德夫妇来说却是完全陌生的土地。 陈家蜜觉得他们对于她的好奇一点儿不吝于大熊猫,而克鲁克山又丝毫没有为她解围的意思。 此时外面风大天阴,虽然气温没有跌破零度可是体感很寒冷,阿尔曼德家的暖气开得很热,陈家蜜于是脱掉了外套,里面只有一件紧身的v领针织衫,因为是于冰姿帮着收拾的行李,陈家蜜没有其他多余的替换衣服,只能老实穿着。平时在办公室里,陈家蜜还会外罩个小披肩。单一件大v领的穿法在欧洲则完全没有问题,可不知怎么的,克鲁克山往她这边看了一眼,陈家蜜情不自禁把衣服肩上拉了拉,突然特别意识到自己是女人他是男人,而她这样把衣服提一下其实并不能遮住更多v领露出来的地方。 阿尔曼德听陈家蜜说了来到阿斯米尔的原因,他跟其他人的反应一样,狐疑地看了一眼克鲁克山,又想到陈家蜜只是老珍妮的房客,而克鲁克山并不想卷入这场事关亨特拉尔公司的纠纷,所以才故意不让陈家蜜知道? 毕竟,克鲁克山在亨特拉尔的地位,其实有些微妙。 想到这里,阿尔曼德先生打了个圆场:“这位小姐,既然你来到了阿斯米尔,就应该知道这是机会最多的地方,也许在亨特拉尔公司之外,你能找到更合适的合作伙伴呢?” 陈家蜜只当对方是善意的安慰,毕竟亨特拉尔公司的背景她已经在合同有关的资料上了解得非常详细,冠军红玫瑰红色娜奥米种苗销量第一的经销业绩以及本身是欧洲数一数二的育种公司,即便陈家蜜想另辟蹊径,她也不大可能找到一家实力等同于亨特拉尔公司的候选人临时跟云市的种植户合作,而实力逊于亨特拉尔的小公司,则不太可能在一周内拿出巨大数量的玫瑰种苗。 所以陈家蜜最初以及唯一可能求助的对象,就一直只是亨特拉尔公司而已reads();。 即便阿尔曼德夫妇热情地招待了陈家蜜,但陈家蜜告辞的时候仍然不免有点沮丧,她从阿尔曼德先生的态度可以看出来,他的安慰就真的只是安慰,字里行间其实也透露出了除去亨特拉尔公司,陈家蜜基本不可能找到别的下家的意思。 那么克鲁克山几乎就是陈家蜜眼下最大的希望。 “你的衣服……就是那件工作服,被我坐过的,”陈家蜜知道自己的行为叫做什么,叫做开后门,而她也知道开后门在出了国之后不一定行得通,可她无计可施,只能在克鲁克山身上寻找那一丝可能,“我的意思是说,我在帮珍妮太太晾衣服的时候看到了,你的外套上有亨特拉尔的名字。” 克鲁克山并不意外她开口,因为从出发开始,陈家蜜就一脸“我有话说”的表情,他没有丝毫吃惊:“你是希望我帮你引见?让我想想,你是想见见负责亚洲市场的朱利安经理,或者干脆是朱利安经理的上司?” 陈家蜜被克鲁克山轻易看透,好像有人突然闯到一只叫做陈家蜜的小兔子的兔子洞里,陈家蜜上次有这种羞耻的感觉,还是读书时候因为上课看小说被老师点名罚站。现在她被克鲁克山直接点破,而且这事情原本就不是一件光彩的事情,她甚至做好了克鲁克山在嘲讽之后,会一口回绝自己的准备。 “如果有可能的话,”明明外头天很冷,陈家蜜整个人却快臊得烧起来:“我没有强求的意思,我也知道我得自己去预约时间……” 她并非在故作可怜,陈家蜜这时的样子是真的很可怜,不仅仅是她的父母,还有那些敢于直面环境的压力种植红拂的种植户,他们的暖棚以及暖棚里下一季的玫瑰,这些沉重的负担都施加在远在三千公里之外的陈家蜜一个人的肩膀上。 看到这样的陈家蜜,克鲁克山仿佛看到了二十岁时的自己。 “你知道我为什么一开始不欢迎你吗?”克鲁克山继续往前走,看着陈家蜜紧张地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你是来解决问题的,你也只是来解决眼前的问题的,你的眼睛里只看得到一家叫做亨特拉尔的公司,却根本不知道阿斯米尔是个什么地方,你踩在阿斯米尔的土地上,却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这对从事鲜花种植行业的人来说,本身就是一种冒犯。” 陈家蜜默默听他对自己的判断,她承认克鲁克山说得对,她就是为了亨特拉尔公司来的,她并不关心阿斯米尔是个什么地方,也没有这个空闲去了解。她想要做的,就是用自己的诚意打动亨特拉尔,并且拿到种苗,功成身退之后回到海市按部就班的生活里去。 她的打算,克鲁克山早就已经了解。 他打算提供给陈家蜜一个机会,一个让她死心的机会,阿斯米尔是全世界花卉种植者的朝圣地,但是机会只能留给那些心地坚贞并做好全盘准备的人。 克鲁克山告知陈家蜜:“今天晚上,你跟我去个地方。” 这是松口的意思,这一刻克鲁克山在陈家蜜眼里,变成了个子足有一米九戴着梦想光环的小天使。 他们是饭后骑着自行车出去的,一直朝着阿斯米尔湖区相反的方向骑了二十分钟,陈家蜜跟着克鲁克山来到一处高档社区,这里离公路很近,房子显然比老城区更崭新更豪华。两人把车子停在路边,克鲁克山按了其中一栋房子的门铃。 开门的是一对夫妇,陈家蜜眼尖地看到这家人的报箱上写着亨特拉尔,克鲁克山好像带着她来见了不得了的人物。 夫妇俩不但热情地欢迎了克鲁克山,还连带热情欢迎了陈家蜜,陈家蜜几乎以为亨特拉尔公司的老板是欢迎自己来截胡那批非洲种苗的。虽然知道自己可能是自作多情,但是当陈家蜜走到客厅里的时候,她还是惊呆了,他们欢迎她并非她是克鲁克山带来的或者因为她是来谈种苗的,桌上的麻将牌告诉陈家蜜这热情的态度是来源于三缺一。 第19章 公爵夫人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十亿人民九亿麻,还有一亿在观察,这是□□麻将盛行的真实写照,但这十亿人里并不包括陈家蜜。 陈妈骨子里是个严谨的人,而陈爸的性格也特别老实本分,所以家里历来没有搓麻的风气。陈妈在陈家蜜读小学的时候,曾经有一段时间克制不住自己的麻将之魂,但凡遇上周末而陈家蜜需要去学校补课的日子,陈妈就会去村口小卖部搓麻将。直到两个月后的某一天,陈妈搓麻忘了时间,陈家蜜回到家没饭吃一直饿到晚上九点,陈妈后悔不迭,她是一个回过神来就特别有自制力的人,当下硬生生断了自己的麻将瘾。 有了这么一番经历,陈妈也不肯让陈家蜜学麻将,而且陈家蜜于这事上并没什么天赋。和她同龄的小朋友,逢年过节就算是看长辈打牌也该看懂了,可陈家蜜愣是看不会reads();。一直到上了大学工作以后,她偶尔陪着同学和同事玩几圈,陈家蜜才算摸到了一点门道,但是牌技始终不如人意。 亨特拉尔夫妇倒是没有急吼吼地要求来人直奔主题,照旧还是用招待客人的一贯做法,沏茶聊了会儿天。在陈家蜜做了简单的自我介绍以后,她仿佛产生了一种奇怪的错觉,好像亨特拉尔先生从听到她名字的那一刻起,就知道她是干什么来的,但却选择装聋作哑。 这位公司老板是一名五十多岁的高大白人,难得的是身材颀长劲瘦,没有寻常中年男人大腹便便的憨态模样。头发虽然已经夹杂了银丝,碧蓝的眼睛却很睿智明亮,他和亨特拉尔太太感情不错,说话间两人还会时不时对望一眼,朝着彼此微笑。 四人聊着漫无边际的话题喝完了一壶茶,亨特拉尔太太起身收拾茶盘,留了亨特拉尔先生和克鲁克山独自说话,陈家蜜插不进去话题,便起身在房间里四处转转。客厅矮柜上摆放着的照片引起了她的注意,这些并非是亨特拉尔先生的家庭合影,看上去反而像是赛事活动的纪念照片。 照片旁边还摆着两个奖杯,陈家蜜仔细看了一下,发现其中一个奖杯是第一届欧洲麻将锦标赛的团体第五名,举办地就是在荷兰;另一个奖杯则是三年前荷兰举办的第二届麻将世锦赛,还附带一套纪念邮票,而亨特拉尔先生的名次只是普通的参与奖。 虽然名次都平平,但陈家蜜一脸懵逼地意识到,这位亨特拉尔先生似乎是一位麻将爱好者,而且技术应该相当高明。 不知道他对中国人会不会有什么人人都是高手的误会,陈家蜜只求自己在囊空如洗的经济情况下不会债台高筑,往往钱财窘迫的人还没有上场就容易底气不足。 放置奖杯的柜子上还十分应景地陪衬了一束淡粉色的玫瑰,她重瓣密合,别有一种含蓄而雍容的仪态,色泽更是淡雅可亲。因为这束花十分的美貌,陈家蜜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亨特拉尔先生注意到陈家蜜的视线落在玫瑰上,笑着为她介绍:“这是常见的德国品种公爵夫人克里斯蒂娜,不过这名字太长了,我们有时候叫她瑞典女王。德国人很有耐心,他们在十年前就得到了公爵夫人,可是一定要尽善尽美才愿意在市场上推出。在美国和澳洲市场,她还有另一个名字地球天使,可我觉得不论是哪一个名字,她都担得起这份名声。” 知道了玫瑰的芳名,陈家蜜便更带着特定的欣赏眼光去看它,若说花型的确如女王般端庄优雅,要说颜色又的确如天使般娇嫩芬芳,的确是怎样都相衬。谈起玫瑰的时刻,总是让人愉快的,陈家蜜很想趁胜追击和亨特拉尔先生谈谈自己的要紧事,可惜她没找到私下独处的机会,而且佣人已经开始准备麻将桌了。 克鲁克山对陈家蜜纠结的想法心知肚明,但他选择置身事外,帮着亨特拉尔太太和佣人一起布置麻将桌。陈家蜜记得自家就有一个逢年过节专门用来铺桌子搓麻的皮桌垫,亨特拉尔太太用的则是硬质的点缀了蕾丝花边的麻纺桌巾,配上这块桌巾,麻将特有的那丝烟火气也仿佛消失殆尽,变成了桥牌那样貌似高雅的桌面游戏。克鲁克山还从桌子底下拿出一个箱子,里面是叠得整整齐齐的玩具筹码,他略略点了点数目平均分给了在场的人。 见来得不是真金白银,陈家蜜长出一口气。 俗话说牌品如人品,因为还没有机会和亨特拉尔先生正式交锋,陈家蜜不想在牌品问题上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因而影响之后可能的深入交谈,所以即便用的是玩具筹码,她还是前所未有地严阵以待起来。而且没有了经济上的思想负担,哪怕牌技不佳,她也准备严肃对待并放手一搏。 头一副牌上手,陈家蜜觉得自己的手气不好不坏,起手就是万字多,可以组一个比较常见的万字清一色胡,几个风头没有用,陈家蜜按照自己不多的经验,准备把用不上的牌寻机会打出去。 惯例来说,她的策略是相对稳妥的,因为陈家蜜经验不丰富,所以平日打牌基本都按照这个原则做牌,虽然有输有赢但输赢也都不大reads();。 待轮到陈家蜜出牌,她摸了个东风扔出去。 下家克鲁克山碰了陈家蜜扔掉的东风,扔了个二饼出去,陈家蜜心里估摸了一下,猜测克鲁克山会不会也正好在做万字清一色? 一圈轮过来,陈家蜜又把手上没用的北风给扔出去。 这边的打法她有点儿不太习惯,因为他们在打牌的时候根本不报牌,每一家都要特别注意看别人打了什么牌,花在自己牌上的精力自然就少了。如果报错牌,还要额外扣去筹码。打出去的牌按照六张一排的规矩摆在各家门前,而不是随便扔在桌子当中。他们是把麻将当做规规矩矩的桌游在玩,这种摆牌规则可以方便各家知道每家之前都打了什么牌,方便算牌,同时也可以避免有人浑水摸鱼作弊,因为牌码得这么整齐,很容易计算牌的数量和花色是否正确。 亨特拉尔太太一边教导陈家蜜摆牌,一边说起从前大赛上的奇闻异事,有一个作弊的日本人就是这样暴露的,被世锦赛终身禁赛。 克鲁克山上一轮碰了陈家蜜的东风,就把自己的三张东风按照一贯的规矩摆在门前。他们在吃牌、碰牌的时候,也有一套流程。如果下家碰了上家的东风,就要把碰到的东风横放在其他两张东风的左手边。如果碰了对门的东风,则要把碰到的东风横放在另外两个东风之间,表示这个东风是对门出的。 虽然一张张按照规矩打牌不难,可是这码放的习惯着实让陈家蜜不太适应,这使得本就牌技平平的她总是到处分神,没法全身贯注于自己要做的清一色上面。 结果她第二轮丢出的北风又被克鲁克山碰走,而他又扔掉一个饼。 这下陈家蜜有点儿吃不准克鲁克山想干什么,莫非他是真的在做万字?可是万字带风向没有清一色胡得筹码多。陈家蜜不懂欧洲麻将的习惯,也许对他们来说胜利是最主要的,筹码赢得多不多可能并没有所谓,毕竟筹码并不是真的欧元,不在乎筹码的数量也不是没有可能。 结果克鲁克山没有继续碰陈家蜜的牌,第三轮他自摸了一张,凑进了自己的牌里。 陈家蜜则一门心思等着自摸万字或者等上家亨特拉尔先生给她碰一个,可是亨特拉尔显然是个老人精,早就猜出陈家蜜把风向都扔出来,一般就是在做清一色,怎么还会给她瞌睡送枕头呢?而所有的清一色里,很难解释为什么大家都热衷做万字清一色的胡牌而不是做条和饼。但是这对亨特拉尔先生来说没有任何关系,他耐心地自摸,却不肯打出万来给陈家蜜做清一色牌局的机会。 陈家蜜苦恼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牌,又打了一发红中,结果克鲁克山又碰她,把红中收进去扔了一个万。 这下陈家蜜有点迷糊了,她终于明白克鲁克山貌似不是在做清一色,因为估摸不清形势,她有点儿方寸大乱,接着打了一张南风又被克鲁克山碰走,此时克鲁克山扔了一个发财之后手上只剩一个单吊。陈家蜜自己的牌却还没成牌型,克鲁克山已经又自摸了一个南风,紧接着杠反向又自摸一张,他手气也是真的旺,自摸一张白板然后胡了。 陈家蜜对这局牌还没有反应过来就结束了。 克鲁克山起手就胡了一副番数很高的全风向对子胡外加单调杠上开花,一家收三家的筹码。对于全风向胡法陈家蜜一向只是听说过还没有看到过,她之前见过玩儿过的牌局太少,根本没有往这上头想,结果反让她在异国他乡见识别人胡了一副全风向,而且还都是她这个上家送的牌。 估计克鲁克山自己也都没有想到,他上手并没有想做这么奇葩的牌,耐不住陈家蜜把自己要的牌一个个甩出来。 亨特拉尔太太虽然也是输,脸上却带着微笑,看看陈家蜜又看看克鲁克山,不过她没说什么。可是八卦是女人的天性,她和亨特拉尔先生默默交换了一个迷样的微笑。 第20章 教父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亨特拉尔先生倒是非常羡慕克鲁克山胡了这样一副少见的牌,作为半个职业选手,他对牌局的组合和进攻的策略更感兴趣。在欧洲麻将俱乐部所说的麻将风格一般有两种,中国式的进攻型和日本式的保守型,这两种都来自于亚洲,而麻将本身更是起源于中国。亨特拉尔先生就是这种进攻型选手,他往往热衷在场上做出奇妙的牌局,而不是很在乎输赢。 第一副牌结束,克鲁克山在筹码数上已经获得了巨大的领先优势,虽然这副牌最后是他自摸胡的,可是狂给对方送牌的陈家蜜最后反应过来,简直无地自容。她的那种打法,就算克鲁克山一开始没有做全风向的意愿,最后也不得不去做一副。 第二副牌结束得也很快,因为陈家蜜又出错牌,结果克鲁克山和亨特拉尔先生都能胡,她一家输两家,转眼面前的筹码就少了大半。牌桌上的人交换了一个了然的眼神,因为家庭麻将或者俱乐部麻将都是拿筹码作数,所以一旦有一家输光就算结束了,免了赌博嫌疑,反而有点像大富翁游戏。陈家蜜这个中国人水平如此之臭,的确出乎在座所有人的预料,而且她要是很快输光了,今天的游戏也就玩不长了。 好在陈家蜜连输两把大的,心里已经接受了自己牌臭的现实,外国友人水平太高在牌局伊始的确让她阵脚大乱,如今输都输得差不多了,陈家蜜也就放下了思想包袱,调整好心态上场reads();。接下去的几副牌输得不大,甚至还旺了一把手气自摸了一副,牌局结束的时候,陈家蜜的筹码虽然消耗殆尽,不过亨特拉尔太太也就比她多一点点,亨特拉尔先生打得不错,但是第一把输大了,所以当晚最后的冠军就是克鲁克山。 亨特拉尔太太叫来佣人收拾牌桌,然后自己去给客人们准备一点儿法国红酒和气泡香槟庆祝,她甚至把陈家蜜一起叫走,问问她有没有特别的喜好,想用哪种高脚玻璃杯子喝酒。 见人都走开了,亨特拉尔先生不失时机地挤眉弄眼问克鲁克山:“她真的不是你的女朋友?或者爱慕者?黑头发黑眼睛,娇小可爱,看不出实际年龄,东方的美总是有独到之处,我完全理解你的选择,我的朋友克鲁克山。” “她是老珍妮的房客,詹姆斯,你明明知道她是谁,她是来做什么的。”克鲁克山和詹姆斯・亨特拉尔在一起整个人很放松,他们虽然是年纪相差很大的两辈人,平时相处却跟朋友一样的。克鲁克山对他的亲密态度非常自然,毕竟他从小就跟在詹姆斯身后把亨特拉尔公司的办公室当游乐场。 詹姆斯笑起来:“可是克鲁克山,这可不能解释她对你喂牌的行为,她难道不是在故意对你示好吗?” 克鲁克山颇感到些有嘴说不清的感觉,明明是陈家蜜牌技太差便宜了自己罢了,不然这种喂牌也实在太明显了,陈家蜜除非是蠢到了极点才会让所有人看出她在克鲁克山喂牌,而且第二圈还喂了克鲁克山和亨特拉尔先生两个人,两副牌过后她就几乎把筹码输光了。 所以他无奈解释道:“詹姆斯,你明明也看出来她只是不会打牌,就像不是所有荷兰人都会种花一样,也不是所有的中国人都会打麻将。” “你虽然只有一半中国血统,可你在这上面很有天赋,不过你本来就是一个在很多方面都有天赋的人,不然我也不会这样欣赏你,”亨特拉尔先生拍拍克鲁克山的肩膀,“既然她是你主动邀请的客人,那么关于她想要和我谈的事情,我会参考你的意见。” 克鲁克山并没有打算给出任何参考意见:“我没有意愿左右你的决定,她只是老珍妮的房客而已。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这都不关我的事,我只能建议你在和她谈过之后自行做出决定。” 听罢克鲁克山的回答,亨特拉尔先生意外地挑挑眉。 这时亨特拉尔太太亲自端来了美酒饮料,客厅里有一台老式的留声机,里面的黑胶唱片放着陈家蜜没有听过的爵士乐。亨特拉尔太太朝克鲁克山伸出手,克鲁克山便接受了她的邀请和她在客厅中央跳起舞来。亨特拉尔太太是一位年长而富有魅力的女人,身穿着一条香槟色的居家长裙和克鲁克山互动亲密,好像一家人一样。虽然她整晚没有彰显女主人的强势存在,但就像陈家蜜毫无理由地怀疑亨特拉尔先生知道她的来意,她几乎可以确信亨特拉尔太太和亨特拉尔先生一样,在听到她的自我介绍之后就知道她是谁,来这里做什么。 所以亨特拉尔太太把克鲁克山支开共舞,也许是故意给陈家蜜的机会。 陈家蜜捧着气泡香槟的酒杯,壮了壮胆子提出自己的要求:“我可以和您谈谈吗,亨特拉尔先生?” “当然可以,”亨特拉尔先生态度很和善,甚至可以称得上有一股子中年绅士的风度翩翩,他指了指大厅中央正舞得欢乐的自己太太和克鲁克山,然后引领着陈家蜜去了大厅相连的露台上,“我们在这里说,既不会打扰到他们,还能隔着玻璃观赏舞姿。” 亨特拉尔先生显然颇有闲情逸致,表现得游刃有余,毕竟眼下的情况是陈家蜜有求于他,而陈家蜜却没法做到那么洒脱,她的视线越过隔开空间的落地玻璃窗,只能看到两道模糊的影子在左右摇摆。她太关注在自己的情绪和想法上,面对亨特拉尔先生的轻松显得过于紧张,几乎没有办法感知到外界发生的一切。 “我刚才做过自我介绍了,亨特拉尔先生,我来自云市,”陈家蜜把酒杯放在露台的小茶几上,她不想让杯中的酒水暴露自己的手在微微发抖,克鲁克山的确帮了她大忙,她甚至越过了那位朱利安经理见到了亨特拉尔公司的老板,这让陈家蜜非常紧张,“今年云市遭遇了灾害天气,贵公司上一批种苗因为气温暴跌遭受了很严重的破坏,现在云市正在召集种植户进行补种,这些种植户里包括我的父母和其他很多认识的村民reads();。因为事出突然、需要补种的种苗数量巨大,但我衷心希望亨特拉尔公司能够伸出援手,毕竟有这个实力拿出十几万棵红色娜奥米种苗的公司据我所知只有你们做得到。” 陈家蜜一口气说完,殷切地看着亨特拉尔先生。 他反而低头看着红酒杯,柔声问陈家蜜:“我的亚洲部门经理朱利安没有给你解决方案吗?” “给了的,”陈家蜜回答得非常辛苦,她不能否认亨特拉尔的基本态度是愿意为他们解决问题的,但这不是云市的种植户想要的,“可这是年关,您知道中国人过得是农历新年,我们眼下亟待解决问题,荷兰却正要过圣诞节,等你们回到工作岗位,却又是我们的节日。这样交相错开,至少会浪费两个月的时间。” 亨特拉尔先生越发柔和地问陈家蜜:“那你觉得这是谁的错呢?这就是全球化的生意中一个最平常的风险。我的公司员工把红玫瑰销往全欧洲、全美洲、大洋洲以及亚洲大部分地区,习俗问题只是其中最无关紧要的一环。陈家蜜小姐,你走到这步肯定很不容易,我对中国人保守的性格有些了解。西班牙有句俗语,像中国人一样勤劳,你们的勤劳肯干可是深入人心,但这不是唯一可取的特质。西班牙还有一句俗语,成吉思汗在等长城倒,这句话的意思就是你的请求是不可能的。” 陈家蜜深受打击,她几乎是惯性地在做着最后的努力:“如果数量不足也没关系呢?哪怕数量只有一半或者三分之一。” 几乎是怜悯地看待陈家蜜的请求,亨特拉尔先生的立场不可动摇:“朱利安是我的得意助手,我愿意让他全盘负责亚洲生意就是因为相信他的判断,而且我不介意告诉你,亨特拉尔公司一贯的方针,就是直接在非洲投资比和中国人合作有效。这一批计划给厄瓜多尔的种苗,就一定会给到厄瓜多尔。非洲有着优越的气候土壤和人工资源,而且他们不具备复制的技术。” 陈家蜜的脸发起烧来:“我爸爸做了很多努力,我们请了很多人,安了监控,没有一枝花从我们手上流出去……” “我有所耳闻,也很钦佩令尊的为人,”亨特拉尔先生却显然并不感动,“但是一个人的态度并不能改变什么,老实说吧,陈家蜜小姐,我并不在乎别人盗窃我的劳动果实,因为鲜花的特性导致扦插的花苗没法长久保持高品质的质量。在商言商,的确有依靠抄袭别人创意出道的公司存在,如果你能成为行业顶尖则另当别论,如果法律没有严格界定,这不失为一种快速成功的捷径;但如果你没有办法完成超越,岂不是相当于自带一块天花板出道?我可不介意当那块天花板。” 他开了个玩笑,陈家蜜却笑不出来。 陈家蜜还很年轻,所以亨特拉尔先生并没有什么负疚感,年轻人在哪里摔倒自然会在哪里爬起来,只不过她应该不会再次出现在鲜花行业当中。 陈家蜜捏紧了拳头,她几乎要说不下去了:“亨特拉尔先生,中国的市场很大,而云市是亚洲最大的鲜花交易市场……” “我的公司或者我自己,被业界同行戏称为‘红玫瑰教父’,”亨特拉尔先生拍拍陈家蜜的肩膀,安慰着她实则更加打击她,“也许因为你从我们手上买种苗,把我们当成了职业掮客,可是鲜花行业比你想象得广大深奥得多。我们的种植基地遍布非洲,肯尼亚、厄瓜多尔、南非等等,中国只是一个小到不能再小的角落。我知道中国有全世界最大的市场,可我并没有充分的兴趣准备好进入,或许有一天我会想要立足中国市场,但那是以后的事情了,至于什么时候,也许是你们的中国队能够进入世界杯决赛的时候吧。” 陈家蜜觉得,中国队进入世界杯决赛和成吉思汗等着长城倒掉,其实是一个意思。 第21章 蓝玫瑰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谈判破裂,或者说陈家蜜单方面被亨特拉尔先生碾压,他甚至还表示如果云市能够度过这次难关,他肯定会督促自己属下员工尽快评估、尽快帮忙补种。 可是到那时候,一切可能都没有用了。 归根结底,是因为亨特拉尔这个公司无意进入中国市场,陈家蜜代表的云市没有他们想要的东西,商人逐利的本性使得他们选择冷漠旁观。陈家蜜内心深处不得不说是理解他们的,中国的鲜花市场非但不成熟而且地域广大,亨特拉尔公司没道理放弃富有的欧美市场,而吃力不讨好地选择人均单价更低的中国市场,因为那代表着他们要付出更多的物流和营销去做单笔利润更低的推广。 陈家蜜的前同事曾经跳槽去一家北欧知名游戏公司在海市的分支,那游戏在应用商城的分区里收益名列前茅,可是那位同事只不过入职半年就突然收到了遣散报告,因为中国市场表现不如预期,海市的办公点会被整个关闭。她虽然拿了一笔丰厚的遣散金请陈家蜜等一群老同事吃饭,席上却也很现实地吐槽她的欧洲小清新老板没法适应消费习惯完全不同的中国市场。 亨特拉尔先生避而远之的态度,至少在现阶段来说是非常明智的,让陈家蜜感到无力而没法反驳的也正是这点。 “你们去了好长时间,”亨特拉尔太太对着从露台走回客厅的两个人半真半假地嗔怪道,“我和克鲁克山都跳完了两支舞了。” 亨特拉尔先生走过去握住她的手笑道:“亲爱的,我们的小朋友对于花卉产业只是略知皮毛,我不得不多费一点心思开导她。” 他的确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把残忍的表象全部都揭开了。 克鲁克山见陈家蜜强撑笑脸,大概就能猜到方才的谈话内容,陈家蜜对于失败的表现比他冷静许多reads();。毕竟她已经是个成熟的大人,知道怎么得体地掩饰自己的得意和失落,克鲁克山十九岁的时候,曾经被亨特拉尔更为直白残忍地拒绝过,那时候的克鲁克山的怒火几乎要把阿斯米尔湖给烧干了。 但陈家蜜的掩饰还不够老道,至少被克鲁克山和亨特拉尔太太都看出来了,这位太太可能是深知丈夫的性格不如外表展现出来的温柔和善,便主动把陈家蜜拉坐在沙发上,轻声轻语地安慰道:“陈小姐,你不用太在意他说的话,归根结底他们都是些生意人,你离开之前还会在这儿待多久?” 陈家蜜几乎是有气无力地回答道:“我总共计划了一周的时间,过了这个周末我就会走。” 今天才只是周三晚上。 “那你可以四处旅行一下,”亨特拉尔太太建议道,“多了解一下阿斯米尔这个地方,这里除了是贸易中心,还是许多人的旅行目的地,可能在你的家乡不太流行,可是在鲜花交易中心,你能看到很多很多来自世界各地的游客。如果说你不太感兴趣,那么还可以去阿姆斯特丹或者海牙,那里也许更讨你们年轻人的欢心。” 陈家蜜心想目前的自己可能真的需要散散心,便轻轻点了点头。 “我觉得我们这位小朋友真是太需要去阿斯米尔看看了,阿姆斯特丹或者海牙可不该是她的首选地,”亨特拉尔先生在一旁附和道,从他和陈家蜜谈话的过程中,他就大概了解陈家蜜对花卉行业的浅薄认知,而且她显然就是奔着亨特拉尔公司这个目标而来,甚至没有驻足下来仔细看看阿斯米尔这座城市,这令他其实不太开心,“那里有太多的中国游客,我想陈小姐出这趟远门可不是专程来海外看同胞的,你不要给她乱出主意。” 亨特拉尔太太赶紧转移话题,免得丈夫借题发挥:“詹姆斯说得不错,我们这儿所有的人都是以花为荣。我正想问你,你来这里几天,最喜欢哪种玫瑰?还有在你们国家,最流行哪种呢?” 陈家蜜看了看克鲁克山,然后回答亨特拉尔太太:“我喜欢阿斯米尔黄金,喜欢它展现出来的明朗热烈的黄色。” 这是个讨巧的回答,让在座的人都会喜欢的一个答案,但陈家蜜也不只是为了讨巧,她是真心觉得阿斯米尔黄金与众不同,尤其是它的奔放夺目,她继续回答亨特拉尔太太的好奇:“要说在中国最流行的,可能是卡罗拉吧。” 这就像提起一个二十年前非常知名的歌手,你明明知道她曾经是经典,但是目前过气却是不容置疑的事实,亨特拉尔太太捂嘴笑道:“我记得它,在我和我先生第一次约会的时候,我收到的就是这种花。” 不用说,陈家蜜怀疑那应该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情了,亨特拉尔太太又追问:“卡罗拉比较常见吧,那……有没有比较高档的花,譬如求婚用的或者在情人节受到追捧的?” 陈家蜜想起之前大家帮着男同事一起挑花的经历,她想来想去只有蓝色妖姬,可是她不知道妖姬要怎么准确地表达出来,用美人这个词好像有点儿不大地道,蓝色妖姬的确是挺妖的,不但有一种浓艳的蓝色而且有些还会在花瓣上撒上金银粉,简直亮瞎人的眼睛。 “蓝色妖姬,就是一种蓝玫瑰,”陈家蜜竭力想要描述清楚这种玫瑰,“会被装饰得非常华丽,除了卡罗拉以外最受欢迎的就是它,当然它的价钱也会比较贵。” 亨特拉尔先生声音洪亮地大笑起来,就连他的太太也情不自禁抿着嘴笑,克鲁克山没有笑,可他面无表情地看着陈家蜜。陈家蜜就算再迟钝,也知道可能是因为自己说了什么,导致了搞笑的结果,可她并不觉得哪里搞笑。 “哦,对不起,亲爱的,”亨特拉尔太太马上恢复了端庄的仪态,“你别计较詹姆斯的态度。只是我头一次听说真的有人喜欢蓝玫瑰,这可真是太新鲜了。” 亨特拉尔先生呵呵笑道:“那是因为我没有告诉你,我们公司历年会向中国出口蓝色玫瑰,不过那都是精选的肯尼亚红色娜奥米,用一种特殊的培养液加上适当的温度之后令花朵变色,比起六欧的零售价,这种变色玫瑰在中国能卖到二十五欧一支,销路还相当不错reads();。” 陈家蜜不知道蓝色妖姬就是红色娜奥米染的,但是二十五欧的价格属于顶尖中的顶尖,在中国没有多少人买得起一束,亨特拉尔先生补充道:“至于你们世面上的其他蓝玫瑰,大概就是用便宜的卡罗拉染的吧,”他的笑声收敛了,笑意却越发没有收敛,“我只能说虽然我们的价格昂贵,但至少我们的染色方法是安全的,” 陈家蜜感觉到了一丝恶意,她不想再待下去了。 话题陷入死角,话不投机半句多,陈家蜜选择告辞,克鲁克山无声地推着自行车走在她的身后。陈家蜜不可能去责怪旁人,因为是她主动要求克鲁克山带着自己到这里来的,如果不是克鲁克山,她连站在亨特拉尔家门口都做不到,但她没有想到她会受到这样的嘲弄。 她回头对克鲁克山道:“你可以先回去,我想一个人散散心。” 陈家蜜相信克鲁克山但凡能够知晓她现在的心情,就会同意留她一个人冷静一下。 “我不能这么做,你昨天就惹出了乱子,而且阿斯米尔虽然治安很好,却也不见得绝对安全,”克鲁克山拒绝了,“你走在我前面,就算你想哭我也看不到。” 说不清他是太有责任心还是听不懂人话,陈家蜜觉得跟一个没法顺心顺意的人交流,只会让自己越发难过,她推着自行车,却有眼泪落在了手背上。但就像克鲁克山自己说的,他跟在陈家蜜身后,并不会看到她在哭。 就算有轻轻的呜咽声传出来,也被夜里的河风吹散了,路过的人都会情不自禁地怀疑是自己听错了。 “詹姆斯是怎么拒绝你的?”大概过了五分钟,克鲁克山猜测陈家蜜应该哭过了一轮,这才出声问道。 夜幕下两个人一前一后推着自行车,慢慢行走在月光满溢的运河边上,白天明明风大天气又阴沉,入夜却月明星稀,反而和陈家蜜现下的心情半点不相称。她的心里正和她初到阿斯米尔的那天一样,狂风暴雨大作。 她深深吸了口气,尽量平静地回答:“非常彻底的拒绝,并且和我解释了所有关于亨特拉尔公司的利益点,我的确……没有什么筹码让别人看重我,从而答应我,亨特拉尔公司很明显不需要中国这片市场,”可是想到后面发生的事情,陈家蜜的委屈不可抑制,“拒绝归拒绝,他们为什么还要嘲笑我?” 其实若不是克鲁克山认识陈家蜜在先,他想他自己也会笑的。 “因为你活该被笑,我记得我早就提醒过你,你来到阿斯米尔,却又不懂阿斯米尔,陈家蜜小姐,这对我们就是一种冒犯。就算詹姆斯是一个精于算计的商人,他骨子里也有天生铭刻的阿斯米尔式的骄傲。”克鲁克山简单地陈述事实真相。 陈家蜜几乎要冷笑:“我不明白,我今天又是哪句话戳疼你们敏感的骄傲了?!” 她停下自行车,回头怒瞪着克鲁克山。 克鲁克山湛蓝的眼睛与她直直对视,看得陈家蜜一阵心虚,她不知道要怎么形容那对眼睛里的神采,莫名地她竟想起“赤子之心”这个词。 “亨特拉尔太太问你的话,你不该回答,但我想你只要一天不了解阿斯米尔,早晚都是要闹笑话的,”克鲁克山丝毫不在乎陈家蜜的怒气,他认为那怒气毫无道理,完全来自于陈家蜜自己的无知,“自然界是没有蓝玫瑰的,玫瑰里完全不含有能够使花瓣变色的花翠素,再多的杂交育种也无济于事,这是来自于基因的决定。市面上所有的蓝玫瑰都是一个荒诞不经的故事,你刚刚说了一个笑话,你认为别人应不应该笑?” 第22章 大地主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的一腔孤勇,在克鲁克山揭示这个在业内几乎算是常识的真相之后,像是被戳破了的气球一样漏了个精光。 就连她自己也觉得自己可笑起来。 譬如她一个小小的it民工,若有人问她那些数量巨大的0和1代表什么,她自己也会觉得啼笑皆非吧。这种类似的问题甚至不需要你是专门的从业者,倘若你稍稍对这个行业有基本的关注,就能从很多渠道知道。 陈家蜜承认自己从来没有试图了解过花卉这一行,甚至鲜花从来没有出现她个人的生活里。她没有买过花,也没有人送她花。陈家蜜虽沉默不语,但是沉默表达了她正在反思。 “我提醒过你的,”克鲁克山阐述事实,“站立在这块土地上,就竭尽你所能地去看去想,你没有听进去。” 陈家蜜抬起头勇敢地看向他:“是!这是我自己的错,这没有什么好不承认的,但我还是不服。” 克鲁克山挑眉看她,大概是月光和路灯的光柔和了人五官的轮廓,他的表情看上去没有之前那么严厉。 “亨特拉尔先生说如果有一天他终于对中国市场感兴趣了,会是中国队能够进入世界杯决赛的时候。”陈家蜜忿忿不平地说,“不知道他哪儿来的优越感,明明荷兰队也只是无冕之王,什么是无冕之王,当然是没有拿过冠军啊!” 克鲁克山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无冕之王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陈家蜜原本只当自己吐了一个没人领会意思的槽,克鲁克山却后知后觉地笑了起来,她带着一种烂脚本也能跑通的惊奇看着面前男人的笑容。 半晌,他嘴角依然笑意不减,却指出一个真相:“陈家蜜,你不哭了。” 对哦,陈家蜜反应过来,拿手摸摸脸上,就连泪痕也早就干了,她转而也笑起来:“对,我不哭了,克鲁克山,我发觉你很会安慰人。” 经过刚才那一遭,两人之间多了一种奇怪的熟络。 针对陈家蜜的夸奖,克鲁克山给了一个不算解释的解释:“毕竟我也有过女朋友,虽然情况不尽相同,可是要让伤心的人开心起来,大概都是这些办法。” 所以他从前的女朋友会经常看见他刚才那样的笑容吗?陈家蜜不禁产生了这样的想法,那真是每天都生活在赏心悦目中,克鲁克山没有道理要每天笑对她这个几乎算是陌生人的房客,但是他的笑容如果能写在租房福利中,陈家蜜是可以认同的,因为那真的很迷人。当他那双蓝色的眸子都因为笑容洋溢出神采的时候,陈家蜜听到自己心跳猛然加快了一拍。 她不用刻意留心这加快的心率,因为在这无比寂静的夜里,哪怕只加快了一拍,陈家蜜自己也是清晰可闻reads();。 虽然陈家蜜没有立场去问克鲁克山的身份背景,但似乎他做着一份人人称道的职业,小镇居民都对他带着某种程度的尊重;人长得高大帅气还有双无比加分的蓝眼睛,性格有点怕生,但是并不吝惜自己的善意,即使和老珍妮斗嘴抬杠,对待这位同住人却非常耐心用心。 他有什么缺点吗?似乎没有很大的缺点,优点倒是一堆,但是下一刻,理智让陈家蜜把刚刚那些感性的考量全部扔进身边的运河里,彻彻底底被水冲走。 陈家蜜手心些微出汗,她假装若无其事地抬头四望,突然找到了一处让她可以安全转移话题的地方,他们这会儿正离开亨特拉尔家所在的高级住宅区,会经过一片相对空旷的地区,才会回到阿斯米尔湖畔的老城区。而他们现在所在的这片空旷地,除了一排整齐的路灯光,还有一座在夜色下灯火通明的建筑。 “那是什么?”陈家蜜好奇地问。 陈家蜜永远不知道克鲁克山曾经在这一刻犹豫,他犹豫的时长很短,短到没有让陈家蜜觉得有任何的不对劲。 他在犹豫要不要再给陈家蜜一个机会,虽然他并不赞同陈家蜜眼里只有合同的做法,但设身处地他完全理解她急于为家人和村民解决问题的急切,毕竟他也曾有过完全不得章法的岁月。而且从老珍妮接受她的入住开始,即便自己明确表达了不欢迎,可她还是展现了一系列诸如会关注别人的情绪、待人接物小心谨慎的特质,而且最要紧的一点是她非常踏实勤快,这都是克鲁克山能够欣赏她的地方。 陈家蜜是个聪明勤奋的女孩子,这也是很多中国人的特质,身上有中国人血统的克鲁克山并不会像詹姆斯亨特拉尔一样带着刻板的片面印象去看待这个国家的人。只要给陈家蜜学习的机会,而且如果她这次真的能够听进去,她是有很大的可能成功的。 “走吧,过去看看,你就知道了。”克鲁克山鼓励她。 陈家蜜反而有些惊诧克鲁克山竟要特意带她去看,她本想用“不必麻烦”来谢绝,没想到克鲁克山很坚持:“如果好奇,就自己亲眼看看。” 他们把自行车停在路边,沿着小径走近那处显眼的建筑,待走到跟前,陈家蜜这才惊讶地发现这是一处连绵在一起的现代化的暖房。透过外墙的玻璃隔层,她可以大概看到里面的布局。暖房里面种的不是玫瑰,而是百合。 “这是亨特拉尔公司的一处实验性产业,进去看看吧。”克鲁克山掏出了自己的门禁卡,带着陈家蜜入内。 陈家蜜分明看到他刷卡的时候门禁显示了管理员权限,他和亨特拉尔公司到底是什么关系,陈家蜜越发好奇,从刚才的上门拜访来看,似乎是寻常的亲戚关系,克鲁克山作为年轻一辈和长辈之间的关系相当亲密。而且他和亨特拉尔先生的相处就仿佛朋友般自然,可既然是寻常关系,为什么他又不说明呢? 但他不说,陈家蜜就不能发问。 而且她的注意力很快就被这处高科技的暖房吸引走了,因为陈家蜜从走近暖房的那一刻开始,就感觉自己被移动的百合大军包围了。 这是三个暖房组合起来的巨型生产基地,陈家蜜身边的一切都在移动,百合不是种在地上的土壤里,而是全部栽种于可以移动的大型培养温床上,陈家蜜走动的时候,百合们也在动,隔音装置使得外面听不见里面的动静,但是一旦身临其境,就仿佛有千军万马在你身边起转回旋。 而这些百合的领导者,显而易见是电脑。 “这里的光是为了模拟太阳照明,而且工业马达会产生噪音,所以需要远离居民区避免光污染和噪音污染,”克鲁克山简单地解释了陈家蜜在远处看到的光是怎么回事,“这里全面模拟百合在自然界的环境,一年中的每一天都和流水线一样在生产百合reads();。亨特拉尔公司一直在尝试更便宜更高效的办法,所以才有了这处实验性暖房,生产全世界最好的百合,总投资大约一千万欧元。” 陈家蜜和克鲁克山站在一处高台上,满眼都是看不尽的绿色百合植株和百合底下纵横交错的轨道,不要说是温室了,哪怕是曾经实地去过客户公司走访的她,都没有见过这么大的厂房,更不要说云市那些依靠人工劳动的暖棚了。 “我的天!”她前倾靠在胸口的栏杆上,“这里真是太大,太先进了。” 拥有这处产业的亨特拉尔先生,简直就是个大地主。 “这些移动温床总数在两万个,分布在三个暖房里,每个暖房模仿百合其中一个阶段的生长环境,”克鲁克山详细地给陈家蜜介绍,“你看到的特制泥土全部是循环利用,每次百合采摘完,泥土就会重新蒸熏消毒重复使用,基本不需要大量补充。所有的温度光照水分全部由电脑控制,我们刚刚看到绿色的植株从第一阶段进入第二阶段,两个月后它们一旦开始挂花,就会进入最后一个暖房。” 除了自己和克鲁克山,陈家蜜似乎没有看到一个人。 “现在不是工作时间,而且除了栽种和采摘,当中的步骤不需要人工干预。”克鲁克山想了想,“这三个暖房,一共雇佣了十五个人。” 陈家蜜吃惊,虽然知道自动化必定带来人力成本的节约,但她没料到会节约到这个地步。在一次初始的巨额投入之后,除了固定的基本支出,这几乎是在毫无后顾之忧地赚钱,甚至哪怕在面对将云市花农打击得无还击之力的极端低温面前,具备高端智能机械化流水线的暖房,也可以完全置身在这种气候风险之外。 陈家蜜情不自禁地问道:“那么产量呢?我知道产量一定很大,但我猜不出确切的数量。” 克鲁克山指了指身边一株刚刚从球茎阶段进入生长阶段的百合植株:“这个球茎比较大,到最后的挂花阶段,我估计可以长出六枝百合,每一个移动温床上会放置十个球茎。然后加上二十四小时不间断的光照和灌溉,这里的百合会比自然条件下生长快三倍。” 陈家蜜心算了一下,也就是说这一处基地每三个月就可以生产出一百万株百合,而据克鲁克山所说,这里的高品质百合一半销往英国,一半销往欧洲其他地方,以欧洲高昂的鲜花价格,可能最多一两年亨特拉尔公司就已经回本了,而其后的每一年利润都会高到咋舌。 可陈家蜜不懂,既然有非洲这么理想的种植基地,为什么还要做这种实验性产业。对于商人来说,往往是应该在人工成本无法负担的情况下,才会去想根本的解决办法,但是非洲的人工低到连中国人都会觉得惊奇。 克鲁克山早已对答案成竹于胸,其实这就是他一直对陈家蜜所说的阿斯米尔式的鲜花模式:“詹姆斯肯定跟你说了,我们现在更看中非洲的花卉产地,那里土地和人工更便宜,又不具备复制的技术。但是荷兰是被上帝遗忘的国家,低海平面导致很多无法耕种的土地,如果我们不想办法种植,就一定会饿死。所以荷兰人永远不会放弃在最少的土地上获得最高产出的传统,也不会把产业全盘放在海外。” 这就跟中国人在盐碱地里种水稻一样,只是为了在恶劣的环境下想办法活下去。可是花不是粮食,陈家蜜始终认为这不是生活必需品,或者说中国和欧洲的情况截然不同,花在中国还远远不到生活必需品的地步。 面对花这种美丽芬芳的植物,女人会更感性一点,初时的震惊过后,陈家蜜总觉得这里有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感。 “所以……”陈家蜜小心地斟酌字句,“这样种花会不会不太……自然?” 克鲁克山似乎有很多面,这一次他又表露出了陈家蜜从未见过的一面,他带着十足的精明告诉陈家蜜:“这不仅是花,这是生意。” 第23章 星象家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从小到大谈过很多东西,和陈爸谈思想觉悟,和陈妈谈学习成绩,或者和于冰姿谈谈自己喜欢的爱豆,可她有两样东西至今没有谈过。 谈恋爱以及谈生意。 克鲁克山冷不丁转变成商人的角色,让她有点颇不能适应,谁在正式一脚踏入这行之前,对于花儿们没有一点诗情画意的联想呢? 像陈家蜜这样的普通人,第一眼看到色彩斑斓、千姿百态的鲜花时,大体都会先端详它妙丽绽放的外表,然后凑上前去闻闻它散发出什么香味。克鲁克山刚才的回答,就仿佛陈家蜜刚刚把鼻子贴近百合,就乍然闻到一股铜臭味。 花和铜臭味怎么可能会有关系,花应该是带着一股来源于自然的浓郁清香。 可能是因为感知到克鲁克山带她进暖房就是为了让她了解眼前这一切,陈家蜜毫不讳言地说出自己的想法,克鲁克山没有嘲笑她,而是试图让她明白她以为的一切原本就不是自然的产物。 “这种百合不可能在自然界里看到,它们都是人类创造的产物,”克鲁克山指着一枝已经挂花的百合,“在切花百合中,一般我们看到的都是东方百合和亚洲百合。东方百合花型硕大、香味浓郁、颜色艳丽,只有一个缺点,就是花朵下垂,没有人会喜欢一枝低着头的花。亚洲百合色彩多样,但是个头小,闻起来也不香。后来终于有人将二者结合起来,创造出了鲜花行业的一场变革,很多人从出生起看到的就是花头朝上的香水百合,他们会以为这就是百合原来的模样,但却不知道他们所以为的美丽其实是从人的手里诞生的。” 这句话所指向的就是陈家蜜这种人,认不认识花是一回事,但当你知道你视为理所当然形态的百合,却截然与自然界的样子不一样,这仿佛就像一个你从小青梅竹马的朋友,突然告诉你她是经过基因改造的外星人一样。 陈家蜜觉得世界观好像被颠覆了。 “你不必这样震惊,”克鲁克山狐疑道,“我以为中国人对这个有基本的认识,毕竟中国的杂交水稻举世闻名。” 陈家蜜无语,吃进嘴的都是白花花的米饭,普通民众谁会关心杂交水稻长得什么模样,最多只是知道亩产量很高而已。人的精神需求决定了在吃饱肚子以后会追求美的事物,可是美的事物全是由人刻意为之的,陈家蜜觉得不大好受。 她尝试着提问:“那有没有可能,人们更欣赏自然美?” “我们的工作,在野外由蜜蜂完成,但蜜蜂的效率相比之下远远不够,而且不够针对性,而育种师可以挑选一对他认为满意的父母,得到他想要的新品种的花reads();。”克鲁克山让陈家蜜俯瞰一朵身边的百合,它显然快要进入采收期,非常神气地昂着自己半开的花苞朝人耀武扬威,于是克鲁克山就选择了它,并拿手轻轻拨开它尚在闭合的花瓣,“如果你想了解一些基础的育种知识,百合会是非常好的教材,它构成简单,你几乎可以从它身上学到一切有关花的结构,而且它把结构完全暴露在外,你不需要费心在一层层的花瓣里寻找你要的东西。” 克鲁克山让陈家蜜尝试学着他的样子拨开百合的花瓣,这是陈家蜜第一次接触生长在土壤里的百合,而不是沿街商贩捆扎在一起的花束,百合的花瓣显得触感非常湿润,陈家蜜趁机捏了捏,觉得花瓣好像人的皮肤会有弹性一样可爱。 “百合有六片花瓣,但这是我们对顾客的说法,从专业角度来说,百合最外面的三片花瓣是萼片,它向外翻折,形成百合的特殊结构,”克鲁克山指着花瓣解释道,“玫瑰的花瓣和萼片区别就很大。” 陈家蜜还算有点儿常识:“玫瑰的萼片就像绿色的叶子。” “对,”克鲁克山赞赏道,“所有的百合都有六根雄蕊,排列成六角形,细长的雄蕊顶部一般会是黄色的或者浅红色的花药,由这部分负责生产花粉。所以一般会说这是花朵的雄性生殖器官,你可以碰一碰。” 虽然网上的段子也有说鲜花就是植物的生殖器官,陈家蜜那时还能付之一笑,眼下她却没法那么淡定了,克鲁克山见她犹豫,轻轻捏住她的一根手指碰了碰百合中心的雄蕊,这一下便有花粉落在陈家蜜指头上。 如果不是特意去做这件事,陈家蜜不会留意这细小的黄色粉末,但现在她觉得自己像个莽撞的蜜蜂,闯入了无辜花儿的禁地,她刷地一下抽回了自己的手指头。 克鲁克山似乎全无所觉,还指出雌蕊的位置,雌蕊的柱头分泌了一层甜甜的花蜜,看上去非常可人,雌蕊就是这样通过吸引昆虫来采蜜顺便带来雄蕊的花粉,完成它想要生育后代的愿望。有时候一根雌蕊可以产生三百到五百个卵子,接收许多来自不同父系的花粉。 暖房的一角还种植着一些已经完成育种的百合,有些花彼此之间并不匹配,所以不会产生后代。而成功养育了后代的百合则很容易分辨,拨开百合的种皮,就可以看到一些黑色弯曲的胚状体,而这些胚芽当中,很可能就孕育着下一个明星。 陈家蜜不知道应该怎么形容自己有点失望的心情,她走进暖房的目的是为了看到花卉产业绚丽夺目的一面,就如所有的普通人赞叹一句“好壮观!”或者“好美丽!”她也的确那么做了,可是当你仔细审视,就会发现这是一条冰冷的流水线。而百合的诞生就像一本中学教育阶段的生理卫生课,上这门课的老师正是克鲁克山。 她觉得兴致有点不高。 克鲁克山告诉她这是正常的,但他觉得陈家蜜至少可以因为这一点高兴一下:“中国是百合的原产地,没有中国百合的基因,不会有后来第一枝成功育种改变了整个鲜花产业的星象家百合。” 哦,陈家蜜颇想耸耸肩,可是他们拿玫瑰做吃的,还培育出可食用的百合根茎,对于美的追求,却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失去了。 她和克鲁克山从亨特拉尔家出来之后,参观了相当长一段时间,陈家蜜觉得自己有点儿肚饿,她找到一处台阶坐下来休息,从口袋里摸出两个鲜花饼,把塑料包装朝克鲁克山挥了一下:“你要不要?” 克鲁克山从善如流地接过,坐到陈家蜜的身边,他把塑料包装研究了一遍,觉得可能是食物,但还是想问清楚这是什么样的中国食物:“吃之前,我想知道这是什么?” “鲜花饼啊!”陈家蜜惊愕克鲁克山是个睁眼瞎,包装上明明有醒目的三个大字。 克鲁克山有点儿窘迫:“我不认识中国字,但能够和人交流reads();。” 不会认字?那真的太可惜了,陈家蜜知道会写中国字对老外来说是一件非常酷的事情,方块字对他们来说就像一幅玄妙的画,很多人甚至会选择中文作为纹身图案。陈家蜜认识一个美国姑娘给自己刺青了“婀娜”两个字,她单纯是因为觉得这两个字长得好看,陈家蜜告诉她这代表了什么意思,这姑娘觉得带着这个纹身就连自己也长得更好看了。 陈家蜜又想起了克鲁克山手上的纹身,那些她不懂得有什么含义的单词。 克鲁克山似乎想证明自己还是有点技能的,他拆了鲜花饼的包装咬了一口:“不仅仅是中文,我还能说海市的方言。” 这可真厉害,陈家蜜去海市快十年,也只是能听懂海市方言但说不来,她猜这都是因为克鲁克山外祖母的关系。 “这是真玫瑰做的?”克鲁克山没想到鲜花饼真的就是鲜花饼,因为中国人在食物调料上有独到的天分,他以为鲜花饼只是添加了某种能够模拟花香的酱料而已。可是作为一个常年徜徉于鲜花的人,他一下子就能分辨出真花的香味和人工香精。 陈家蜜得意地笑:“对啊,是真花。” 她终于感到了一点优越感。 克鲁克山拨开鲜花饼的酥饼对馅儿料看了又看,然后默默吃完发表意见:“食用玫瑰,这我知道,就像大马士革玫瑰可以炼制精油,中国人拿玫瑰食用。玫瑰茶、玫瑰糖、玫瑰饼之类的,名字都听上去很美,但我是第一次见到,这很了不起。” 陈家蜜告诉克鲁克山,食用玫瑰花采摘跟作为切花的玫瑰采摘一样考究,这是一项每天清晨伴着晨露的工作,因为九点之后气温开始上升,鲜花的香气会随之挥发,就会影响原料的品质。 好像只要和鲜花有关,背后都有很多辛勤的汗水。那些早起采摘的工人,那些因为雪灾求告无门的种植者,还有你认为天经地义的美丽花朵,是不知道经过几万十几万次尝试留下的唯一结晶。陈家蜜还想起那本书《香水》,花朵淬炼香氛的技术背后,是语言无法描绘的离奇又惊骇的故事。 这些花朵背后的故事都不必让买花的人知道,他们只需要看到美丽和盛放就足够了。陈家蜜想,如果她只是街上路过花店的其中一人,如果她的爸爸没有种花,她可能也没法认识克鲁克山,以及听他讲这背后的故事。 阿斯米尔的每一天都比陈家蜜预先想好的更充实,回到老珍妮的家后,陈家蜜帮着做了一些收拾厨房和客厅的活计,等她最后一个洗完澡,已经快要半夜了。沙发组里的那处落地灯亮着,陈家蜜看到茶几上那束小花,这是屋子里唯一的一束花,它和陈家蜜第一天看到的模样一样,安静而完美。 陈家蜜不知道为什么,她在进进出出的时候都会看它一眼,因为它太完美了而且几乎没有变化,陈家蜜不知道它是真的还是假的。 即便是养花人,为了方便而摆放一束假花似乎并不奇怪,因为他看过的已经太多太好了。 陈家蜜拿毛巾边擦湿发边上楼,她打开房门,一只硕大的蟑螂受到了惊吓,从她面前飞速跑过。蟑螂的个头和陈家蜜在南方看到过的差不多,作为一群租屋在外的年轻女汉子,打蟑螂几乎就是必备技能。她把毛巾一甩,脱了脚上那只破了洞的男士拖鞋握在手里,紧跟在蟑螂身后。 蟑螂很精,一下子就钻进了陈家蜜隔壁卧室下面那道门缝里。 陈家蜜觉得擅自闯入别的房间不好,却又担心晚上蟑螂又返回找她麻烦,便跪下趴在地上,想看看蟑螂是不是会再次出来。 克鲁克山半夜去客厅倒水,出门看到的就是这么一副景象。陈家蜜趴在地上手里举着拖鞋,她浑然未觉长t恤已经因为她撅起臀部的动作翻到大腿以上,内裤上一只可爱的猫咪正冲着克鲁克山微笑。 第24章 草莓杏仁饼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你在做什么?”克鲁克山问道,他斜靠在门框上,默默看着那只小猫咪又在他眼前摇晃了下。 乍然发现有人在,陈家蜜意识到自己姿势不雅,跟被踩了尾巴一样跳起来,她想伸手拽拽t恤的下摆,发现手里还捏着个破了洞的男士拖鞋,见克鲁克山的表情充满了不赞同,她尴尬地笑:“我在打蟑螂。” 然而并没有一只死蟑螂作为有力的佐证,她半夜趴在走廊里的行为实在是很诡异。 陈家蜜把拖鞋套回脚上,脚趾在那个显眼的破洞里不自然地蜷起,克鲁克山心想待她走了,自己一定要强迫老珍妮把这双拖鞋扔掉。 “我不知道珍妮有没有跟你事先约定,不过你的活动范围只限于一楼和你自己的卧室,”克鲁克山指了指陈家蜜面前紧闭的房门,“至于我的卧室和这间房间,还请你不要涉足。” “我没……”陈家蜜的反驳有点薄弱。 在经过了这样一个夜晚之后,她还以为自己和克鲁克山之间的关系有所和缓,甚至可以称为朋友,但是刚才克鲁克山带有警告性质的告诫,却又让陈家蜜感觉到无法逾越的距离,陈家蜜心里把蟑螂骂了一万遍,可是她仍然不得不正视自己是否自作多情这个事实。 克鲁克山一向早睡早起,今天的意外出行已经影响了他的作息,他的口气有些不耐:“如果你以前不知道,那么现在请严格遵守这条补充协议,还有……明天五点我希望能看到你已经坐在早餐桌前,你得和我一起去阿斯米尔‘上班’。” “啊?”陈家蜜愕然,克鲁克山已经越过她下楼。 上班?上什么班?陈家蜜想问又不敢问,她已经在阿斯米尔了,还要去哪个阿斯米尔啊?但是克鲁克山至今为止还没有让陈家蜜失望过,陈家蜜只纠结了一下下,就选择无条件地相信克鲁克山。 她正纳闷,那只蟑螂或许觉得危险已经过去,从门缝中再次探出头来,而后竟慢慢爬到了走廊当中。陈家蜜用慢动作稳稳摆了个金鸡独立的姿势,再次拽下拖鞋,如狼似虎地扑了上去。 克鲁克山才拧开矿泉水的瓶盖,只听到楼上一声清脆的敲击地板的声音,他关上冰箱门快步上楼,发现陈家蜜正捏着蟑螂的须小心提起来,而被打扁的蟑螂早已经死得彻底。陈家蜜见他回来,心中充满了沉冤昭雪的快乐。 “你看,”她晃了一下手里的蟑螂,“我真的是在打蟑螂。” 看来他得提醒老珍妮不要把家里的暖气开得那么大,各处打扫也要更及时,老珍妮年纪太大了,克鲁克山严肃地考虑在陈家蜜走后找一个波兰家政,虽然荷兰的劳工法非常麻烦,但这也是为了长远的利益考虑reads();。老珍妮或许会在几年里离开,克鲁克山早晚要适应独居生活,而且他不觉得自己会很快成家,给这个屋子找到另一个女主人。 克鲁克山面无表情地越过陈家蜜:“看到了,垃圾已经整理好放在外面,不要扔在屋子里,还有明天五点我要看到你,就这样,晚安。” 陈家蜜还想再说什么,克鲁克山已经把卧室门当着她的面关上了。 陈家蜜光着腿站在走廊里,手里还拎着蟑螂,恐怕不方便回去穿外套。陈家蜜拿纸巾把蟑螂裹起来,做好面对寒冷的心理准备,猛吸一口气打开了大门,外面的低气温瞬间让她一个激灵,她把包着蟑螂的纸巾小心翼翼塞进已经打包好的垃圾袋里,几乎是浑身僵硬地回到屋子里洗手消毒。当她想彻底回到房间在床上挺尸,一眼就看到自己扔在床上的毛巾,只好认命地爬起来吹头发。 她真正地躺下去的时候,时间已经是凌晨,陈家蜜想到这屋里只有一个公用浴室,女人起床梳洗比男人慢不提,陈家蜜特别不想和克鲁克山抢位置,毕竟已经先后发生过你看我我又看你的尴尬事了,她决定多吃点苦,把手机闹钟定在了四点半。 临睡前,她在朋友圈里发了条动态:一切都好,明天再出发。 至于被亨特拉尔先生拒绝的事情,她还没有想好怎么说,就像克鲁克山说的,在阿斯米尔还会有别的机会。 陈家蜜觉得自己仿佛刚躺下去,闹钟不一会儿就响了,她打了个滚从床上坐起来,抱着被子盯着头顶的天窗发呆,冬季的阿斯米尔凌晨四点半还是一片漆黑,深沉的夜幕里好似透着一点点不易察觉的蓝色,昭示着黎明的到来。陈家蜜醒了醒神,给自己套上连帽卫衣和牛仔裤,抓了一根发绳出了房间。 老珍妮已经在厨房里忙活开了,一股温暖的烤吐司的甜香洋溢在屋子内外,这比什么清凉油都要提神。老珍妮冲她做了个手势,意思是趁克鲁克山还没有起床,让陈家蜜赶紧用浴室,梳洗完了就来吃饭。 陈家蜜对着镜子梳了个高高的马尾,卫衣领口不太高,她准备一会儿裹个围脖再披上外套。又想到克鲁克山的说法是他们今天是要去阿斯米尔上班,陈家蜜想了想,对着镜子化了个淡妆,但凡出门办事或是见陌生人,化个妆总是显得更有礼貌更精神一点。 她尽量让自己动作快,老珍妮问她要几片吐司,陈家蜜少有地要了三片,还另外要了煎蛋和培根,老珍妮想了想,还给了她一把草莓杏仁小饼干。这里不比海市,在家里有于冰姿到处藏零食,单位里同事们到了下午会叫外卖,最多半小时就能送到,这里是阿斯米尔,如果正餐不吃饱基本只能饿肚子,陈家蜜算了算从五点一直到午饭时间,少说当中有五六个小时,要是不填饱肚子,半途饥肠辘辘的感觉真的会不好受。 陈家蜜和老珍妮安静用餐的时候,克鲁克山卧室的门打开了。 他显然没料到陈家蜜会起得那么早,万一发生两人抢浴室的情况,他原本是打算到后院的水槽解决的,这让他在一天开始的时刻心情不错,主动跟陈家蜜打招呼:“早安。” 陈家蜜嘴里叼着吐司含糊回答道:“你也早。” 她穿得很休闲,方便走动,但是并没有随便,克鲁克山看得出她化了妆,他虽然没有解释什么叫去阿斯米尔上班,陈家蜜也没机会质疑他,但她显然把他的话听进去了,也很在意他的计划。克鲁克山感到满意,这说明自己昨天晚上的举动没错,陈家蜜是个资质不错的女孩子,反应快又勤恳,最主要是话不多却能做事,只要给她机会,她有很大的机会能够成功。 虽然不想承认,陈家蜜这种表达重视的示好举动让克鲁克山的内心相当愉快。 这时老珍妮吃完了自己那份早餐,准备把餐桌留给年轻人们,自己穿上大外套出去散步,她每天都有早起散步的习惯,这也是为什么她会在黎明的阿斯米尔湖畔把流浪的陈家蜜捡回家reads();。但今天不大一样,她在门口大声喊克鲁克山的名字。 克鲁克山顶着一嘴刮胡泡泡,像个圣诞老人一样跑出浴室:“什么事?” 陈家蜜差点把酸奶喷出来,她很艰难地咽了下去。 “你得给我买一样东西,”老珍妮拿拐杖指指克鲁克山,“圣诞树,去年那棵已经用了四年被我找人回收了,今年我要一棵新的,下周就是圣诞节了,克鲁克山,你动作要快。” 克鲁克山拿搭在肩上的毛巾抹掉泡沫,回答得很不情愿:“平安夜我们会去亨特拉尔家的聚会,这是每年的传统,家里实在没必要放置一棵圣诞树,你要是真的喜欢,满街都是,你可以随便看随便玩。” 老珍妮拿拐杖跺了下地板:“圣诞树才是真正的传统,无论如何我一定要在节前看到,这是我今年的圣诞愿望。” 没等克鲁克山再说话,老珍妮转身就走了。 这让克鲁克山非常烦心,他并不愿意在家里放这么个碍事的东西,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至少有三百六十天得腾出车库的一块地方专门放置没用的圣诞树,剩下的五天他还得把灰尘擦干净,给这棵愚蠢的树挂上各种亮晶晶的小饰品。前两年,他都是花钱让隔壁的范尼做这事,今年范尼被禁足了,好在还有陈家蜜可以帮忙做免费苦力。 明明正在吃着香喷喷热腾腾的早餐,陈家蜜却莫名打了个冷战。 饭后,陈家蜜第一次见到克鲁克山家的车库,这个车库属于面积相当大的,停着两辆车,除了一辆皮卡,还有一辆德系的轿车。陈家蜜认得这款车的豪华系列,虽然这家公司的车都长得一模一样,但陈家蜜仍然分辨得出那辆轿车价值七位数人民币。陈家蜜之所以知道,是因为自家老板去年买了这牌子两百万的系列顶配,结果总是被认成二十万的经济型,为此老板不爽了很久。 这几天,陈家蜜在阿斯米尔见到的更多是代步的家用小轿车或者是自行车,这辆德系车大概算是陈家蜜在阿斯米尔见到的最贵的车,毕竟她没机会去亨特拉尔先生的车库看看,亨特拉尔家的车库说不定除了豪车还有游艇。 不过这么说来,克鲁克山好像很有钱? 基于小镇居民对他的熟稔和他神秘的工作,陈家蜜对此越发好奇起来。 然而克鲁克山要开的却是那辆皮卡,他兴趣盎然地琢磨着陈家蜜脸上失望的表情,然后叫她上车。 凌晨五点半不到,那条陈家蜜熟悉的公路和小镇相连的路口,遭遇了陈家蜜曾经目睹过的堵车,不过这一次她乘坐的车也是堵车大军里的一员,除了数量众多的皮卡和家用小轿车之外,车阵里无一例外都是那天她在高速公路上看到的重型卡车,它们似乎都是直接从机场开过来的,车身上都统一喷涂着标志,陈家蜜只能勉强辨认出荷兰皇家之类的词。 等待的过程中,小车的驾驶员们会纷纷摇下窗户互相问好,这几百上千号人似乎彼此都很熟悉,这让陈家蜜感到惊奇,就算是只有千来人的陈官村,她对大多数村民也很陌生,阿斯米尔只有两万人,人们却好像都彼此认识。 车流虽急却很有序,二十分钟之后克鲁克山把车开到了停车场,那里已经有个年轻的男孩子在等着。 那男孩子纯然是白人长相,却和克鲁克山很熟络,同样也长得很高,他看到陈家蜜眼睛一亮,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通行证递给陈家蜜:“你好,我是帕特里克,是昨天接到克鲁克山的电话,连夜帮你办出通行证的人。” 陈家蜜拿到通行证,就好像站在兔子洞口的爱丽丝。 第25章 闪电舞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虽然是克鲁克山欠的人情,陈家蜜依然很诚挚地向派特里克表达了感谢。 帕特里克看上去比克鲁克山年轻一点,棕色头发蓝色眼睛,骷髅t恤配一条破洞牛仔裤,潮得和一身休闲服的克鲁克山完全不像一个次元的人。但陈家蜜从他们谈话间知道他俩曾经是大学同学,现在则是工作伙伴,画风完全不同的两人会有如此交情,陈家蜜很有些吃惊。 工作牌上写着临时工作证,签发单位就是陈家蜜在重型卡车上看到的喷涂,现在她能一一辨认清楚了,这家单位字面意思是荷兰皇家花卉公司。她现在所处的停车场巨大,因为除了小型轿车,停车场还必须容纳她之前所有看到的卡车。但比起停车场,面前的建筑似乎更大,看到有扇门写着入口字样,陈家蜜正想走过去。但是派特里克告诉她不是往那里走,那个入口是游客通道,而且要再过一个小时才会开放。 陈家蜜对这里的每一处都感到新鲜无比,便跟着两人进入了专用通道。 似乎是因为派特里克更加健谈,克鲁克山干脆就不说话,让派特里克去跟陈家蜜四处介绍,陈家蜜先前以为的荷兰皇家花卉公司这个说法并不正确,派特里克告诉她这里应该理解为鲜花拍卖市场。陈家蜜恍然大悟,这不就是韩强在云市工作的地方,而韩强也和她略略提过花卉交易是通过拍卖来进行,他本来还想带陈家蜜去参观,只可惜事发突然未能成行。陈家蜜明白过来但凡是大型的花卉基地,大概都会有个这样类似的机构。 就是不知道大家执行的是不是同一套标准。 一直到现在,陈家蜜始终还是以为只有两万人的阿斯米尔,就算有悠久的花卉贸易历史,交易中心的规模也不一定比云市大多少,而且云市的交易中心目前也在筹划开放游客参观的事宜reads();。陈家蜜这两天的所见所闻让她看到了荷兰民营公司的种植和育种能力,不过阿斯米尔作为一个两万人的小城,而荷兰作为一个欧洲面积不算大的低洼地国家,总体交易量可能大不到哪儿去。 这个想法只持续到克鲁克山递给她一本游客手册。 派特里克虽然很热情,但是他不如克鲁克山了解陈家蜜,克鲁克山非常擅于戳破陈家蜜的幻想,而且毫不留情。 因为场地很大又很空旷,陈家蜜行走间放心地扫了一眼介绍册的概览,才看了一行她就差点脚下一绊,摔个趔趄。 她曾经参与过帝都机场新航站楼的服务系统项目,所以对那处航站楼的数据记忆犹新。陈家蜜当时参与的三号航站楼项目是几年前新建的,她清晰记得项目计划书上第一页的介绍是这样的,三号航站楼是中国国内最大的单体建筑,也是世界上最大的单体航站楼,建筑面基在九十多万平方米。但她现在所处的阿斯米尔鲜花拍卖市场,总建筑面积比帝都机场三号航站楼还大,达到了一百万平方米,光是仓库大厅就相当于两百个足球场,是吉尼斯记录认定的世界上最大的商业建筑。 陈家蜜为刚才自己的沾沾自喜感到汗颜,她本以为云市的鲜花市场已经是亚洲第一,差距就算有也不会太大,转眼就被现实啪啪扇了耳光。阿斯米尔每天交易的鲜花品种就超过一千三百种,每天可以实现一千九百万株花卉和两百万株植物的交易,年成交量简直是天文数字的一百二十亿,云市的日成交量不到阿斯米尔的四分之一,品种更是只有零头。 差距体现在所有方面,而且一眼望去简直看不到希望,陈家蜜几乎有一种要彻底放弃抵抗的感觉。她一想到克鲁克山突然把自己带到这里来“上班”,更是感到一种无形的压力,毕竟陈家蜜连云市的花卉交易中心都没来得及去看。 她试探地问道:“我们要参加拍卖吗?” “不能直接上场拍,”派特里克善意地教导她,“我们要先去品控室,看看我们今天会得到哪些花。” 当天五点以前,全世界的花朵都会通过空运,进入阿姆斯特丹的史基浦机场,再由无以计数的重型卡车送到拍卖中心,其中所有的品类都会在品控室等待抽样,符合拍卖资质的买家可以先行前去观察当天的鲜花种类和质量。因为鲜花保存要求的温度相对比较低,品控室不比外头暖和,陈家蜜无措地跟着克鲁克山和派特里克穿梭在各个货架当中,看着他们动作飞快地翻检各种花朵,尤其是玫瑰。这里的玫瑰比她亲眼看过和电视以及书上加起来的总和还要多,不一会儿她竟然就在寒冷的品控室跑出了一身汗。 因为克鲁克山效率飞快,他似乎极为熟悉品控室内的布局,甚至能够精确定位自己要的花在第几列第几排。因为有他在,派特里克偶尔还能偷懒给陈家蜜简单地讲讲样品,这里的鲜花分级只有三种a1,a2和b1,a1自然是品质最高级的鲜花,一般体现在植株很高,通常要大于八十公分接近一米,开放程度要小,花朵要完美,没有病虫害和物理伤害等等。至于像b1那种已经能看出明显不足的鲜花,通常只能低价卖到俄罗斯去。有经验的买家一圈看完,大致就知道自己今天要买些什么花,会花上多少钱。 陈家蜜拿手机记事本把派特里克说的话全部记下来,因为标准具体到细节,划分又非常清楚,她觉得自己对这些花判定标准也不是很难。 派特里克就想故意考考她,便抽出货架下部的一箱玫瑰,那是一种偏小型的红玫瑰,陈家蜜觉得就品种而言,除了个头小点,它几乎和红色娜奥米差不多美,而且微微含苞的样子特别美好,陈家蜜毫不犹豫地把这箱玫瑰划到a1。 没想到对方大笑起来:“你可太得意忘形了,作为品控,观察可要更仔细。” 派特里克把那个箱子整个抽出来,陈家蜜这才看见一整箱里有两朵玫瑰花瓣有些发黑,应该是运输当中磕碰到了,那么这箱花应该是a2reads();。 派特里克告诉她这个结论仍然不对,陈家蜜这个准外行没法在短时间内一眼看出来这箱花的开放程度不一样,有一些已经开得过大了,那么等到它们最终到达顾客手上,就没法在花瓶里待上太久。派特里克表示如果让他预估价格,一枝这样的玫瑰最多只值得上0.5欧,但是便宜货卖到俄罗斯去销路则会很好。 这样迅速和准确的眼力需要经年累月的锻炼,派特里克告诉陈家蜜,她恐怕得从今天开始多花点时间才行。 两人笑起来,派特里克又随手抽了一箱玫瑰,这种玫瑰陈家蜜从来没有见过,是一种极淡的近乎白色的绿玫瑰,花瓣有一圈紫红色的描边,陈家蜜不知道派特里克会怎么形容它,但是她脑子里只有一个特别接地气的想法,就是这玫瑰实在是太仙了,刚才她还觉得那束小巧的红玫瑰很美,看到这束花她才知道什么叫做差距,a1自然有成为a1的资本。 不用陈家蜜说,派特里克看她的表情就知道答案了:“宾果,的确是a1没错。这个品种和等级的玫瑰,一般会送到英国去,整个市场每天有一半a1玫瑰都会送到英国去。接着它们由鲜花专营店接手,再由宴会经纪人指导,经过专业的包装和搭配,说不定明天就会出现在哪个明星的婚礼上。” 陈家蜜睁大了眼睛,花的经历听起来简直比人的经历丰富多了。 “你喜欢哪个英国明星?”派特里克很八卦,“我喜欢卷福,我从小就把福尔摩斯当成爱豆。” 陈家蜜没他那么潮,虽然也经常看热门剧集,但她的喜好比较老派:“我喜欢贝克汉姆。” 派特里克怪叫着耸耸肩:“哦,你们女孩子都喜欢他,可他老早就结婚了。” “那是我读中学时候的事情了,”陈家蜜学着他的样子耸耸肩,“可他这么多年还是很帅啊。” “你们这些只看脸的女孩子,”派特里克神秘兮兮地告诉陈家蜜,“不过你说得没错,贝克汉姆和维多利亚的婚礼的确用了这种玫瑰,不止他们这么干,就连皇室婚礼都会这么选择。” 说得陈家蜜又频频回头去看那箱玫瑰。 克鲁克山打了一个电话回来,见派特里克正在滔滔不绝地拿着一束非洲菊教导陈家蜜,非洲菊不比玫瑰可以有千变万化的色彩和花型,非洲菊的育种公司个个卯着劲头要把非洲菊搞成调色盘,颜色越猎奇越好,而这种猎奇偏偏又在亚洲销路很好,只能说各个地区审美差异真是大到离奇。派特里克手里拿着一束现今最时髦的黄绿色的非洲菊在和陈家蜜说着什么,陈家蜜也听得认真,两个人似乎相处得很融洽,时而笑得克鲁克山隔着老远都能听见。克鲁克山一向看不惯这种黄绿色的非洲菊,今天他更加觉得那颜色跟呕吐物差不多。 “要开始了吗?”派特里克见克鲁克山表情严肃,把手插在牛仔裤口袋里问道。 “今天我来负责,”然后克鲁克山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带有拍卖号的磁卡,他把卡给陈家蜜,“这是你今天的任务,两万欧,要拍回来八千枝玫瑰。” 别说两万欧,陈家蜜这会儿身家连两万块人民币都没有,何况她从来没有参加过拍卖,除了公司义卖,拍卖离她这种普通人似乎是遥远到银河系的东西。 她木楞楞地接过来,她不能不接,在阿斯米尔,克鲁克山对她的要求就必定代表着机遇。即使陈家蜜不愿意迎接挑战,离她回去海市还有三天,难道这期间她就到处闲逛不成?陈家蜜闲不下来,她也不能做到没心没肺地到处耗时间,不管结局会怎么样,陈家蜜比较在乎尽没尽力,自己亏没亏心。 她将要面临的是一场披着拍卖外皮的闪电舞,还没有正式进场,陈家蜜就觉得自己的心脏就跳了一场持续了整个早上的霹雳闪电舞。 第26章 明天珍贵时刻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因为克鲁克山刻意加大油门,仿佛急于摆脱陈家蜜这个不会聊天的人,二十分钟后卡车就停在了陈家蜜先前预定的民宿所在的那条街上。这条运河边上的沿街住宅区还在一片静谧的沉睡中,只有远处河面上传来点点灯光和人声,这让克鲁克山怀疑到底有没有民宿在营业,可是看陈家蜜言之凿凿的模样,他的顾虑似乎多此一举。 从货仓里把陈家蜜的行李箱拿给她之后,他还要开车去停车场,然后回家开自己的车去那些卡车排队的地方上班,那里有他的家族经营了两辈的生意。这个萍水相逢的和自己有着一样发色的女人,他记得她叫陈家蜜,但他们就真的只是萍水相逢而已。克鲁克山惊讶自己对她留有印象,大概是因为阿斯米尔经常能见到韩国人、日本人甚至台湾人,却很少见到来自大陆的独身旅客。 克鲁克山慢慢把车开出街区,货车的驾驶室比较高,后视镜里几乎看不到陈家蜜还站在路边跟他挥手道谢。不过克鲁克山知道陈家蜜还站在那里,她虽然聊天很笨,却是个很有礼貌的人。然后他看到扔在副驾驶座上的属于亨特拉尔的工作服,这衣服他穿了七八年,扔在货车上不过是贪图舒服自在,如今因为垫在陈家蜜的湿衣服下面,这帆布的工作服也透着一股潮气。克鲁克山不能就穿个背心去上班,所以才要特地回家拿件外套。此时才凌晨两点,时间很充裕,阿斯米尔忙碌的早晨属于不同的人,而他的时段是在太阳初升起的时候。 如果不是这个雨夜的经历让陈家蜜手忙脚乱,她当时就该看见克鲁克山的外套上有亨特拉尔的字样,而那恰恰好就是她要找的人,而不至于又饶了一圈弯路。 直到那辆巨大的卡车再也看不见,陈家蜜才泄了气站在路边,半晌她强迫自己振作起来来面对现实。克鲁克山虽然对她没什么热情,但对待女士大体还是很绅士的,不但提供车辆免费搭乘,虽然是一辆陈家蜜之前从没坐过的重型卡车,而且他还代劳帮忙提行李,一个陌生人能帮忙做的事他都做了,哪怕他长着黑头发黄皮肤蓝眼睛能说中文,有70%的基因遗传长得像是自己的同胞,可陈家蜜仍然不可能大喇喇对他说我没地方住。 他是一个意想不到的好运,能够有顺风车坐对陈家蜜来说已经足够。 从随身的包里翻出预订单,陈家蜜找到了那间民宿的门牌号,可能是因为客满了也没有住客需要在凌晨去机场赶飞机,所以民宿主人也没有值夜班。陈家蜜想通这节,犹豫再三,可是无家可归的恐惧占了上风,她仍然按响门铃。诚如她在机场接到的电话所说,圣诞前夕整个阿斯米尔镇都找不到能临时入住的酒店或者民宿,陈家蜜只好来这里碰碰运气,她已经坐好了睡在大堂或者阁楼的准备。 开门的是个十多岁的白人女孩,但她长得比陈家蜜还高,此时身上正穿着睡衣,她看到陈家蜜的样子就知道怎么回事,于是赶紧招呼她进去坐,还找了个取暖器插上电,陈家蜜脱去湿掉的外套,看了看沙发,在大厅角落找了张木头椅子坐下,那女孩可能是房东的女儿,给她倒来了杯热茶,并带给她一个坏消息。陈家蜜的房间已经被后来的韩国家庭入住了,而直到明晨也没人会离开,他们没有多余的房间提供给陈家蜜,建议陈家蜜想别的办法。 一个遮风挡雨的住所,大厅里还有暖气,手上有一杯热茶,这就是眼下组成陈家蜜所有幸福的关键。松懈下来的神经令她没法放弃这份得来不易的安逸,她试着问对方能不能在大厅给她个空间,或者说房子内有没有闲置不用的房间,就算不是客房也没有关系。女孩直截了当地拒绝了陈家蜜,并且坦诚相告如果没有办法提供食宿,把陈家蜜丢在大厅或者杂物间都是不道德的,他们不能那么坐。 陈家蜜可以留在这儿直到身上的衣服干透,但她整个人暖和起来之后必须离开,说完女孩坐在了沙发上,拿上本书看了起来,没有和陈家蜜继续攀谈下去的意思。陈家蜜心里很难过,但是为难和纠缠一个女孩是不对的,沉默中她发现那女孩子看的应该是课本,也就是说对方还在上学,而她的到来却让女孩在凌晨不能睡眠。 这让陈家蜜难受起来,她把一杯热茶喝完,拿起搭在取暖器外罩上的衣服,发现已经烘干得差不多,于是告辞离开reads();。 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陈家蜜无处可去,便沿着运河一路走到了阿斯米尔湖边。路灯微弱的灯光显得整个湖阴沉沉的,湖边有家餐馆,当然还没有开门营业。路边还有儿童滑梯和水上运动的广告,但是夜间的黑洞一样的湖泊让你没法联想起这些游玩的项目,陈家蜜绕着湖走了半圈,走到湖边的一座高塔处,门上的介绍说这是个博物馆,此刻当然也是没人的。 陈家蜜走得累了,坐在了湖边的长椅上。 如果是白天,她一定会觉得可惜,因为所有的长椅竟然都是背对湖面的,你没法一边晒着太阳一边观看湖景。但是在夜晚的阿斯米尔,不用对着黑洞洞的湖泊是一种安慰,陪伴陈家蜜的是这条长椅、她的旅行箱和长椅边圆滚滚的铁皮垃圾桶。 她得在这里等到天亮,然后找个地方洗漱,可能是社区公园的厕所或者别的什么地方,然后找一家馆子吃一顿饱饱的早餐,假装自己并没有经过任何流浪,最后衣着体面地敲开亨特拉尔公司办事处的门。 陈家蜜觉得这个想法不错,最后她累得在长椅上抱着自己的包睡着了。 她再醒过来的时候刚刚黎明,有个看上去一早出门的老太太站在她面前,她真的是太老了,陈家蜜觉得她跟陈官村那个有名的老寿星大概一样岁数,那位老寿星已经九十几了。老太太的口音很重,陈家蜜听了半天才知道她问自己为什么睡在这里。 老太太穿得好像上个世纪的人,一条灰色的长裙,外面系着靛蓝的围裙,满头银白色的发丝特别显眼,耳朵上戴着一副珍珠耳环,掩在白发下几乎看不到。虽然年纪很大,穿着非常的整齐干净,陈家蜜也没看见她用拐杖走路。 陈家蜜涨红了脸,终于鼓起勇气问道:“您家里有多余的房间吗?” 第十二章乐天派 陈家蜜放慢脚步,保持自己的前进速率和身边九十岁的老太太一致。这样她就有了一丝富余的闲情去看看这片街区的真实模样,所有的建筑物都依次排列在运河两岸,虽然太阳还没升起,陈家蜜已经看到了玻璃暖房那显眼的屋顶,数量多得好像一片透明海洋卷起的阵阵波浪,奇妙地和周遭的住宅和谐地融为一体。 这个小镇的人好像起得不早,陈家蜜一路走来没遇上什么人,只有老太太和另外两个上了年纪的人打招呼。挂着店招的商店都还没有开门,它们紧紧关着的样子仿佛在告诉路过的行人在太阳出来之前,请不要妄想能在街上买到东西。 在街角转弯的时候,陈家蜜还看到一个类似运河码头的地方,一群年轻人东倒西歪地从船上下来,个个脸膛发红互相嬉笑打闹。陈家蜜想起来凌晨的时候,运河上还能看到一点点灯光和人声,恐怕就是他们制造出来的。 等走远了,老太太才跟陈家蜜抱怨这群年轻人,都是些来自阿姆斯特丹的大学生,成群结队地住在阿斯米尔湖畔的一座湖心水屋上,总是夜半开着运河的船在湖上狂欢,白天却都在屋子里睡觉,这在荷兰其他地方都不是问题,可在阿斯米尔却惹人注目。好在他们不会待很长时间,老太太叮嘱陈家蜜遇上这群人最好远远就避开。 走过两条街之后,陈家蜜惊讶地看着老太太家的住址,竟然就是在她预定的民宿“卡拉”的隔壁,绕了那么一大圈她竟然又绕回来了。虽然很意外这样的巧合,陈家蜜却很满意自己临时找到的房东和屋子,因为这意味着她想要去附近的亨特拉尔公司办事处会很方便。 “你可以叫我珍妮,”老太太打开屋子的前门,让陈家蜜把箱子放在玄关,“这屋子的二楼有三个房间,你可以住在靠近左手边的那间客房。我会给你钥匙,但是每天晚上九点前你得回来,早餐是在五点,如果不能起床可以不吃。想要一起吃午餐晚餐就告诉我,我会准备你的那份,这些伙食费会结算在最后的费用里。不过倘若你想自己做点什么,厨房你也可以用。” 第27章 世霸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刚刚从一场堪比高考的脑力兼体力活动中好不容解脱出来,以至于她反应迟钝没有去想克鲁克山这句话到底代表多少个零,但她至少知道自己似乎安全过关了,因为是自己拍下的花儿,她对这些玫瑰的未来特别感兴趣:“那你会把我拍的这些花卖到哪儿去?” 因为已经看过结算单,克鲁克山实事求是地回答陈家蜜:“会卖到东欧去。” 啊啊啊啊自己高兴得太早了,陈家蜜心想这个成绩果然还是被克鲁克山讽刺了。 她有点儿受到打击,但好在知道这并不算差到底,她嘟囔道:“那也就是说至少不会卖到俄罗斯去。” “你对自己的要求就这么点儿吗?”克鲁克山加快脚步,“明天继续。” 感觉自己在这一周里说不定要少年白头,陈家蜜哀怨起来。 派特里克在后面听着他俩的对话,哈哈大笑起来。 一路经过鲜花堆放区,陈家蜜看得眼花缭乱,这里的鲜花品类的堆放方阵简直比奥运会还整齐,说是鲜花的海洋一点都不为过,数据告诉陈家蜜她至少被两千万朵花包围着。所有的花都被按照品种排序,而所有的品种又全部按照颜色堆放,连世界上最苛刻的强迫症都挑不出一点不和谐来。仓库的顶端是和工作通道完全隔离的游客通道,为了不让游客随意走动影响流程,也是为了方便他们观赏整个仓库花海的全景,所以这个通道被设在高处。但是克鲁克山和派特里克这两个长腿帅哥特别显眼,而陈家蜜又是工作人员中难得一见的东方面孔,一群台湾游客冲着他们三人频频拍照,并且高声问陈家蜜:“你系哪里人吼?” “中国人啦!”陈家蜜大声回答他们,派特里克头一次听到中文,特别有兴趣地看着两边互喊。 台湾游客们来劲了:“大陆的吼?好腻害啊!” “对对,云市来的,”陈家蜜朝他们挥手,“欢迎你们去啊,云市也有很多花。” 云市毕竟有中国花都的美誉,台湾游客们也都听过,双方热情地道别,陈家蜜他乡遇同胞,一路喜上眉梢,和那天遇见克鲁克山这种不近人情只能勉强算半个“同胞”的同胞心情完全不一样。 克鲁克山很不喜欢被人群包围的感觉,所以完全不理会派特里克问他关于陈家蜜和游客在说什么的问题,不但如此,他还出言催促陈家蜜赶紧走不要耽误时间。陈家蜜以为他们会去装货区,然而并不是,他们一路行来反而进入了相对独立安静的办公区。 上到二楼,拐角处有个大房间,陈家蜜吃了一惊,因为那扇门上贴着个铭牌,上面写着“crookshankscham”。 这是陈家蜜第一次知道克鲁克山的姓氏,也是她第一次知道克鲁克山在阿斯米尔鲜花拍卖市场不同于旁人的地位,他并非会和其他六百人共同分享一个拍卖室并在其中激烈竞争,人们都认识他的原因,是因为他在拍卖中心拥有一个自己的独立工作室reads();。 或者叫大户室更为确切,就跟中国股市一样,只有资金特别雄厚的人才会有类似这样的待遇。 门推开之后,陈家蜜终于明白过来克鲁克山为什么会一下子丢给她两万练手了,虽然拍卖还有半小时才结束,但是这间工作室里正是酣战未息,他们三个人入内的动静并不小,却没有人顾得上理睬他们。大概有二十多人围绕一个椭圆形大圆桌,个个头戴通话型耳机,手指片刻不离键盘,眼神则直视前方投屏上不断变化的信息。房间的四周围白墙上都是投屏,陈家蜜有了经验一看就明白了,二十块投屏中的十块显示的是整个阿斯米尔鲜花拍卖市场的实时进展,也就是此地总共七个拍卖室里的三十九个拍卖钟。另外十块则包揽了荷兰另外两处花卉拍卖市场的交易实况,所以不仅仅是阿斯米尔,克鲁克山的团队从事的整个荷兰鲜花拍卖的生意。(除了r,还有naaldwijk和rijnsburg) 这是陈家蜜擅长的领域,在这间独立的工作室,整个阿斯米尔的花卉市场经过实况汇总转化为电脑上的数字,这就是她平时在工作中所要处理的大量数据。这三处荷兰的花卉拍卖中心每天成交三千万朵鲜花,临近节日这个数字更是迅速增长了百分之二十,其中有一半是玫瑰,其次是菊花和郁金香,还有数不清的百合、康乃馨、兰花、鸢尾、绣球等等品种。工作室里的每个人都单独负责一个品种的拍卖,而其中有六个人只拍玫瑰,对于陈家蜜这个上周还是普通人的外行,此时此刻她内心涌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感觉:在浩瀚的鲜花市场里,个人是多么的渺小,她刚刚花了几乎三个小时才花了两万欧;但是市场这个原本空泛而概念化的词语,又第一次在电脑屏幕上显得清晰起来。 高效、稳定、日常、遏制投机以及保护农民,拍卖把鲜花串联成了一条完整的流水线,在阿斯米尔几乎已经运行了一百年。 陈家蜜第一次觉得胸口像是有一把激情的烈火在燃烧。 她的本行是it,但她是第一次见识到完全it化的鲜花产业,她突然意识到她所拥有的或许可以不仅是电脑屏幕上的一个个数据而已。 派特里克推了她一把,陈家蜜这才发现克鲁克山身边还有个空位。 和别人的全神贯注不同,克鲁克山对待每天的拍卖颇有余裕,他是老板,日常的拍卖工作都已经分派了下去,他更多的时候会在每天的例行拍卖上发现一点自己感兴趣,认为会有市场潜力的花,他指着一束兰花告诉陈家蜜:“这个卖得会比玫瑰还要昂贵。” 数量不多,因为价格高昂,竞争者也很少,克鲁克山按下键盘的时候,他的买入价是2.5欧一支,这是陈家蜜第一次看见他下场。 “拍卖前一天晚上,派特里克会负责给全球的分销商报价,并且记录他们的需求,那么第二天早上我们就知道该买什么花,但是作为较大规模的一级代理,我们会根据经验多屯库存,尤其是在节日期间,”克鲁克山在话筒里要求五十箱全入,然后耳机静音继续告诉陈家蜜,“我们给的报价很厚道,是因为我们相比小代理有更多的抗风险能力,而至于当中的差价利润,则取决于我们在每天拍卖上的表现,价格越低,利润越高。虽然现在鲜花的利润不比以前大,但是我们出货量位居第一,所以总体依然获利丰厚。” 因为自己爸爸以前在家里养过兰花,很多中国人也都爱养兰花,陈家蜜因此觉得兰花比较常见,2.5欧一支的拍卖价的确挺高的,而且它不是玫瑰这种流行全球的品种,陈家蜜好奇:“你会把兰花卖去哪里?” 克鲁克山头也不抬:“中东。” 那自然是非常赚钱了,毕竟对象是沙特土豪。陈家蜜有点想问克鲁克山,他所谓获利丰厚是多少,但她没问出口,这个问题太冒进了。但从今天的两万欧可以看出来一些端倪,陈家蜜知道自己或许没必要问这个问题。 感受到陈家蜜的好奇,克鲁克山一边更新页面,一边调侃她:“但我今天比起平时大概是亏了,亏了那么一点点reads();。” 虽然知道对方是调侃自己,陈家蜜还是脸红了。 “哈尼,你不用这么紧张,”派特里克给她拿来一瓶柠檬蜂蜜水,“虽然这里被称为‘花卉华尔街’,每个清晨都是世界上最忙碌的地方,但你今天的工作已经结束了,我的工作还没有开始,现在是我们俩最轻松的时刻。” 克鲁克山突然对派特里克投去冷冷的一瞥:“你喊她什么?” 派特里克一脸理所当然:“哈尼啊!有什么问题吗?” 意识到克鲁克山可能是误会了什么,陈家蜜连水都没顾得上喝一口:“不是的,他叫我‘哈尼’没有别的意思,因为我的名字是‘家蜜’,同事朋友都开玩笑爱叫我‘哈尼’。反正也改不过来了,所以我的英文名字就叫‘哈尼’,我刚才就是这么跟派特里克自我介绍的。” “所以不管同事还是朋友,男男女女都叫你‘哈尼’?”克鲁克山对她的解释不以为然,“工作中难道不需要专业点吗?” 不叫哈尼,难道被人叫“小蜜”?小蜜更难听好吗?! 而且自己从事的是就差穿背心和拖鞋就能去上班的it业,一年里都不见得能用上一次职场礼仪好吧?! 陈家蜜委屈,可她不能说,因为争论会影响此地紧张的工作气氛,而且克鲁克山已经看准了自己的下一个竞价目标。 派特里克也是一脸莫名其妙,无奈地朝陈家蜜摊手。 虽然受了一肚子气,陈家蜜还是没有忘记自己是来干什么的,拍卖收尾的最后半小时,她全程盯着克鲁克山的电脑屏幕,当他收手的时候,她就环顾周围的投屏看其他人的战况。这让她几乎有种在参加电竞大赛的爽感,但和电脑游戏不同的是,这里每秒都在发生战役,每场战役在她看来都是一笔庞大数字的交易。 时针最后指向十点整的时候,派特里克就开始汇总当天的所有信息,并且根据当天拍卖的报表和交易类目,参考近三十天的价格走势以及历年同时段的市场反应,给出第二天的参考报价。在工作室里的所有人退出交易系统之后,不但拍卖中心已经在后台进行装货,派特里克也已经拿到了电脑计算出的报表。 “总价超过了二百零八万欧,”派特里克弹了一下打印出来的a4纸,“上周同一天我们的成交额只有一百六十万,比往年同期也都有上升。” 有节日关系,也有气候影响,寒潮在全球花卉基地都产生了一定的负面影响。 亚洲尤甚,但亚洲影响不了世界花卉产业的格局和走势,反而亚洲的消费者还有助于消化因此导致的高价,这算是当今经济格局里的一个逆势走向。虽然亨特拉尔先生无意进入中国的决定打击了陈家蜜,但是市场就是市场,亚洲的潜力所有人都看得到。 因为陈家蜜还在这里,克鲁克山把原本要说的那番关于亚洲产业链落后以及人傻钱多速来的话咽了下去。 “今天到此为止,”克鲁克山给今天的拍卖画上一个句点:“各位辛苦了!” 在座的人纷纷拿下耳机鼓起掌来,掌声震耳欲聋,交易额创新高,就意味着除了年底的三薪以外,连全年的分红也会创新高,这是所有打工族的心愿。克鲁克山自然是他们的中心,而陈家蜜是难得的新鲜面孔,每个人都上前来和她问好握手。 克鲁克山知道她性情外向乐观,便放心她被自己的同伴们包围。因为当天的交易额高达两百万欧,他需要每次在拍卖结束之后到拍卖中心附属的银行办理签单转账手续,做完这一切他就回家,这也是为什么陈家蜜总是在早上十一点看见他的缘故。 第28章 海神王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克鲁克山离开后,工作室的气氛更轻松了,甚至有人从房间角落的小冰箱里拿出了啤酒来喝。 因为每天五点就要起床工作,大家都赶着下班回家补眠或者干点别的什么,不一会儿人全走光了。至于派特里克,他一天的工作才刚刚开始,陈家蜜自然留下和他在一块儿。因为都是平日里驾轻就熟的工作,派特里克一边用软件填入数据生成报价单,一边竹筒倒豆子一样满足了陈家蜜的好奇心。 派特里克在十分钟里告诉她的八卦,别说陈家蜜只在阿斯米尔待一周,就算她在这里待上一年,也不可能从克鲁克山本人嘴里知道。 “你在阿斯米尔见到的所有我们这样的年轻人,祖祖辈辈都是飞翔的荷兰人,”派特里克输入速度飞快,语速也很轻快,他抬头扫了一眼陈家蜜,“飞翔的荷兰人你知道吗?” 陈家蜜表示一脸茫然。 这是荷兰人自己的历史,派特里克说得颇有娓娓道来之感。荷兰人以在被上帝遗忘的土地上创造奇迹而闻名于世,并且和中国人、犹太人并称世界上最会做生意的三大国家。因此,荷兰人开展海上贸易非常早,而早年科技不发达,当时的海上贸易是非常危险的。飞翔的荷兰人,其实就是漂泊的荷兰人的意思,这是传说中一艘被海神王诅咒永远无法返乡的幽灵船,注定永远在海上流浪reads();。因为这艘幽灵船会发出鬼火一般的光芒,因此在海上能够被路过的船只在远距离发现。如果有人向幽灵船主动打招呼,幽灵船上的鬼魂船员就会托他们向自己陆地上的亲人捎信,而这些亲人也说不定早就已经去世了。在海上传说里,这艘幽灵船就是毁灭的征兆。 早年的荷兰开拓者,就注定了是永远漂流在海上、四处航行却又无法靠岸的沧桑一生。 因为欧洲的大航海时代恰好是中国闭关锁国的年月,因此陈家蜜从来没有这么具体地听说过几百年前航海者的传说,脸上不由就凝重起来,派特里克察言观色觉得不应该跟女士说这么严肃的话题,笑着转移话题:“你看过《加勒比海盗》吧,里面那艘幽灵船的原型就是飞翔的荷兰人啦!” 这话题转得有些生硬,陈家蜜自然知道派特里克是好心,她连忙收拾表情配合对方:“我当然看过啊,而且还很喜欢,每一部都没有错过。” 于是话题转回了克鲁克山身上,他和这些土生土长的年轻人又不一样,他的外祖母是纯粹的外乡人,一个带着孩子的中国单身女人在异国他乡扎根非常不易。克鲁克山的外祖母当时租住的是寡妇珍妮太太的房子,珍妮的丈夫和儿子一起死在了交通事故里,这两个女人共同养大了那时候还在襁褓里的克鲁克山的妈妈,并且肩负起了因为男人们离去而丢下的产业。 “你能想象吗?”派特里克觉得这件事情说起来简直不可思议,因为至今阿斯米尔鲜花拍卖市场里除了工作人员还是很少见到女人,传统的飞翔的荷兰人的家庭,会由女人安排库存和财务等更加细致的活,而拍卖这种极其要求体力和耐力的工作则由男人承担,他继续说道,“两个人轮流看顾家里的孩子,轮流拍卖,轮流开着大货车送花。她们的客户主要集中在比利时靠近荷兰边境以及英国南部。要知道几十年前,交通没有现在发达,开车长途送花还必须争分夺秒不让花受到时效的影响,就算对男人来说也是非常艰苦的差事,可是这两个女人不但做到了,而且在我们这一带非常出名。” “后来呢?”对于克鲁克山,陈家蜜有太多好奇,却又不敢表露出太多的好奇,她非常明白对一个异性过度好奇意味着什么。 派特里克叹了一口气:“后来?克鲁克山和我认识那一年,也就是他进入大学的那一年,他的外祖母去世了,而珍妮太太也很老了。曾经再怎么出色的事业,也会因为新时代的到来举步维艰,据说前两年就已经变得很困难了。克鲁克山曾经去向亨特拉尔先生求助过,他们的关系很不一般,但是亨特拉尔先生是个非常实在的生意人,他劝克鲁克山放弃那份没有希望的产业,毕业以后去他的公司工作。” 陈家蜜想问克鲁克山的母亲是什么反应,派特里克的叙述中几乎没有出现过这个人,而那时候刚刚成年的克鲁克山并不应该扛起这种重担。就如陈家蜜,如果不是她有海外出差的经验而签证还没过期,陈爸陈妈也不会愿意她卷进这件事情里来的。 但她的身份,使得她在派特里克没有主动提及的情况下,不能发问。 而且如果连派特里克都不提,那必定会是讳莫如深的过去,说不定克鲁克山会因为她知道了而勃然大怒。 “克鲁克山不愿意放弃,那份产业是他和他去世的外祖母之间唯一的联系,而且珍妮太太也还在世,他不忍心让珍妮失去丈夫和儿子留下的产业,”派特里克唏嘘不已,“那时候他的岁数刚刚成年,在获得珍妮太太的支持后,他出面把自住的房子抵押了,换来了一笔银行贷款,然后放弃了原来的经营模式,第一个加入了鲜花拍卖市场的远程拍卖经营模式,那时候几乎还没有人通过电脑来拍卖。而且你今天也看到了,与其说是拍卖,更像赌博,如果没有底气和胆量,克鲁克山也可能因此输得一无所有。但他做到了,而且一直做到了今天的地步,我就是最开始的时候加入进来帮他的。” 如果不是派特里克告诉她,陈家蜜大概永远没法想象克鲁克山也曾经历过走投无路,被亨特拉尔先生拒绝的历史。而今天的他,已经在全世界最大的鲜花拍卖市场有了一席之地,而且有一支供他指挥的团队,经营着每天进出两百万欧的生意reads();。 不仅仅是花,还是生意,陈家蜜今天才彻底了解克鲁克山那句话,因为生意帮助他保住了生活里的一切,一切生活里的珍视的回忆,甚至他重视的珍妮太太的一辈子里最重要的回忆。 才不是什么带着铜臭味的商品切花,而是记忆里三人其乐融融的清晨五点的满屋子花香。 这和陈家蜜一开始飞赴阿斯米尔的目的是一样的,为了保住父母一辈子的心血以及陈官村那些熟悉的村民们的心血。 这就是她要珍视的一切。 陈家蜜觉得眼眶热热的,这一切都被派特里克看在眼里,他哑然失笑道:“你已经这么感动了,我再说下去你岂不是要哭出来?” “就算哭我也要听完。”陈家蜜深吸一口气,她还担心地看看门口,就怕这时候克鲁克山突然回来打断她听故事,女人在这方面的求知和感性,是男人根本没有办法想象的。 “你看,十二年过去了,他现在已经这么富有了,”派特里克指指这偌大的工作室,“可他在这十二年里,从没有放弃过他当时挽救家族生意的初衷。他每周都会亲自开车去给老主顾们送花,那些人基本都和珍妮太太一样大的年纪,有些人学不会使用网络来订花,克鲁克山还会每月开印厂印制目录,甚至为此付出高额的人工保留了一个预定电话,然后给他们最低的价格,最后准时送货上门。我猜,他大概会一直做到那些老人家去世为止吧。” 这就是为什么陈家蜜在初到阿斯米尔那天的雨夜,会遇见开着重型卡车的克鲁克山,他那时候刚刚连夜从比利时回来,然后把她送到阿斯米尔城区,又紧接着在凌晨五点不间断地赶到鲜花拍卖市场去上班。陈家蜜在湖边因为流浪而伤心的时候,这个世界上还有人用数倍于她的辛苦付出在努力生活。 陈家蜜觉得这个故事可比棒子剧催泪多了。 “女士化妆间在走廊尽头,”派特里克友情提醒,“你还得补补妆,最后在眼睛周围扑点儿粉。” 他伸出手指在自己脸上示意了一下,因为陈家蜜眼圈都红了。 派特里克才不会承认自己是故意的,除了大学时候,他已经多少年没见过克鲁克山身边出现过女人了,老珍妮除外,更何况他还把陈家蜜带到拍卖现场来,甚至让她进入到工作室,看到他们作为商业机密的报价。虽然克鲁克山大略和自己的挚友提起过陈家蜜的来历和目的,但派特里克觉得理由什么的一切都不重要,全得看有没有机会发展。 他深知女人感性的弱点,经过这番恳谈,陈家蜜大概会用全新的目光看待克鲁克山。 这就是派特里克所要的机会。 陈家蜜化妆技术不精,克鲁克山回来之后怪异地看了她一眼,又看她和派特里克之间的互动没有丝毫别扭,便没有多事询问。派特里克还要留下工作,克鲁克山便让陈家蜜跟自己走,他还特意绕了个远路,让陈家蜜亲眼看看属于他的大片装货区。 那里只有少量工人在进行装车,而在装车前所有的鲜花都会在传送带上由三架单反照相机从各个角度留下艳丽清晰的影像,并自动扫描条码上传到订货网站去。克鲁克山合作的所有分销商都可以通过这个订货网站看到鲜花的具体信息,全部无需人工参与。 这对陈家蜜来说非常新鲜,但她觉得固定角度的照片有点死板,便随口提到:“为什么不用摄影师把照片拍得更生动一点呢?” 克鲁克山非常实在地回答她:“省钱。” 她知道欧洲的人工贵,然而克鲁克山这么直接的回答,让刚刚被感动得稀里哗啦的陈家蜜顿时不想跟他说话。他就是那么擅长戳破她所有的幻想泡泡,每一次都精准而又务实。 第29章 林肯先生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和克鲁克山离开鲜花拍卖市场正是中午时分,外头天光大亮,和陈家蜜出门时候的黑灯瞎火完全不同,陈家蜜坐在克鲁克山的皮卡上,眼睛却不停歇地对着窗外看。荷兰是一个完全由人工造就的国家,充满着欠缺自然风景却过分美丽的智慧,目光所及无一处不是经过精巧的设计。 离开鲜花拍卖市场之后,沿途的景致又变成了与现代科技截然不同的乡村风情,人工运河和高速公路一道组成整个国家笔直的动脉,乡村为城市提供农产品,而城市专注于工业和服务业。即使你能看到他们为人称道的标志性的风车和引起全世界为之疯狂的郁金香,其实统共在荷兰出现不过几百年,人工的力量经过岁月淬炼,逐渐也变成了人们眼中的经典风景。 “要吃什么?”克鲁克山开到阿斯米尔老城区,便逐渐放缓了车速,“珍妮今天不会给我们准备午餐,她以为我会在下了班之后直接去买圣诞树。” 陈家蜜心想是不是该去吃一顿米其林三星牛排什么的,毕竟不是人人都有机会一时冲动远赴几千公里的异国,然后机缘巧合遇到一个出场标配是重型集装箱卡车的身价足有十位数的总裁。但她很快地打消了这个念头,小镇上的饮食是相当匮乏的,还好她只待一周时间,否则铁定会发疯。 而且她看克鲁克山的样子,是铁了心不会如老珍妮的愿去买棵圣诞树回家,如果克鲁克山因此惹怒了老珍妮,老珍妮不知道会不会再不肯做饭,连带着陈家蜜一起饿肚子。要知道家里有人做饭可比吃外食便宜多了,如果陈家蜜不想顿顿吃生菜叶子的话,她就得每顿花上几十欧才能吃到一顿管饱的正餐,而且味道说不定还不怎么样。 陈家蜜想了想:“我想吃酸菜和香肠。” 她没有回答“随便”,别人征询你意见,你却回答随便,这等于是把问题抛回去了,并不能解决问题。 所以她一向是那个做决定的人,在海市的公司上班,全组的人都是听陈家蜜的意见决定午餐的去向。今天麻辣烫、明天香锅、后天羊杂粉、大后天番茄牛肉乌冬面,然后一周必有一天吃顿大肉,因为陈家蜜那天会叫上老板一起吃饭顺便买单,所以全体人员都欢迎陈家蜜在饭点所做的决定。 克鲁克山显然也觉得她的意见不错,直接把车开到一家熟识的餐馆reads();。 经营餐馆的夫妻俩也认识他,毕竟小镇就那么大,克鲁克山甚至没看菜单,就要了两个猪肘和八根一组的香肠套餐。 看他那么熟悉,陈家蜜好奇道:“你经常来这儿吗?” “珍妮闹脾气的时候就会不做饭,”克鲁克山喝了一口柠檬水道,“那样的话我就得自己找饭吃。” 配餐有色拉、烤土豆块、各色熏肉和培根的切片儿拼盘,因为陈家蜜点名要吃酸菜,除了套餐里已经搭配的酸菜,克鲁克山还另外要了一盘酸菜。两个人面前的桌子堆得和小山一样,虽然离上一顿早餐已经过了五个小时,可陈家蜜觉得自己看着这座小山就能填饱肚子。 高强度的工作后得到一刻放松,而且还有丰盛芳香的食物可以果腹,人的精神或多或少都有些松懈,陈家蜜头一次觉得她和克鲁克山之间的气氛那么轻松,她便用开玩笑地口气问道:“什么事情会让珍妮太太闹脾气?比如你不肯买一棵新的圣诞树?” 克鲁克山一点不意外陈家蜜会看出来,但凡有眼睛的人都看出他的不乐意。 “当然不仅是圣诞树,”克鲁克山把酸菜盘子推到陈家蜜面前,一套八根香肠有四种口味,他也把每种都拨到陈家蜜面前的盘子里,他做这些很熟练,一边分餐一边说起自己年少时候的事情,“我在十六岁还差一天的时候跑去纹身,只要不满十六周岁,就必须得到监护人的同意。而我选择那天,就是故意叛逆,如果那家不是熟人,是不会有人同意给我纹身的。然后珍妮在看到了我的纹身之后非常生气,她说我只要过了午夜就算成年了,那么我过了午夜之后就不能待在家里。” 陈家蜜没想到克鲁克山还会有这么一段年少叛逆的故事,她听得有滋有味,一点都没觉察到自己的盘子前面堆起了一座肉山:“后来呢?你毕竟也才满十六岁,能跑到哪儿去?” “就是你现在坐着的地方,我白天去上学,晚上给他们家洗盘子,半个月后珍妮把我找回家了,”克鲁克山表示最后赢的人是自己,“后来我才知道珍妮补了一张家长同意书给纹身店,按照惯例,这张家长同意书会在纹身店的保险箱里保管十年,以免后期有什么麻烦,所以我们俩就算和解了。” 陈家蜜几乎可以想象这对固执的一老一少最后好不容易和解的场面是多么别扭,她捧场地哈哈一笑,低头看自己盘子的时候却愣住了,克鲁克山几乎把桌子上每一样食物都对半分给她,四根硕大的还打着圈儿的香肠、一整盘子的酸菜和一打熏肉片,外加半只肘子,是不是她还得感谢克鲁克山只分了半只肘子给自己,因为他叫了两只完整的肘子。 她想起自己入住的第一个晚上,克鲁克山和老珍妮两个人就能干掉半扇猪肋骨和一堆肉的光荣战绩。 虽然都是好意,但陈家蜜还是结结巴巴表明立场:“这些……嗯……实在太多了,我只能每种香肠留半根,半只猪肘子我尽量吃完,其他我实在无能为力。” 香肠和猪肘子上还堆着陈家蜜半个头那么多的酸菜。 辛勤工作完之后大口吃饭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克鲁克山知道陈家蜜胃口不比本地人大,但是看她今天早上吃了那么多吐司和煎蛋,他还以为她多少已经习惯了当地的饭量,而且还是工作了五个小时之后,显然他还是高估她了。克鲁克山也没觉得陈家蜜矫情,熟练地把香肠切了一半走,再把一整盘子的酸菜都盖在他给自己留着的一个半的肘子上,至于熏肉他没动,他觉得这是他的底线。 陈家蜜硬着头皮收下了那几片熏肉,吃完这一餐她觉得自己快要瘫倒在椅子上了啊! 为什么电视剧上没说跟总裁一起吃饭是跟喂猪一样啊?! 陈家蜜觉得自己来阿斯米尔的最大收获,很可能是最后胖了十斤回去reads();。 克鲁克山这才发现陈家蜜可能是真的撑到了,他似乎头一次碰到这种状况,有点苦恼地提议道:“你要不要散下步消消食?” 竟然可以有到处逛逛的机会?陈家蜜艰难地直起腰来,表示自己要去。 阿斯米尔鲜花拍卖市场还附设了十多个鲜花种植园,克鲁克山带着陈家蜜进入了其中一个玫瑰园,玫瑰园其实是一个玻璃大暖房,陈家蜜在门外望进去,已经看见了一眼望不到头的玫瑰,她想起那天晚上见到的种植百合的全自动暖房,下意识以为这处玫瑰园也是亨特拉尔公司的产业。 克鲁克山惊讶于她的想法,然后否认了:“这是属于我自己的试验田。” 陈家蜜愕然。 因为是试验田,这里就不像普通的暖房那样,可以任人自由出入。陈家蜜跟着克鲁克山进去之前,需要穿上一次性鞋套并戴上手套,脱掉外套之后,打底的衣服外面还得围上特制的工作围裙。但是当陈家蜜真正地踏上暖房中的小径,她才发现这些准备工作都是值得的,因为从外边你可能无法看清楚,近距离观察之后,她保守估计这里可能种植着几百上千种不同的玫瑰和郁金香。 她的经验和知识太少了,无法从专业的角度区分这些花朵,但是从植株的高度、花瓣的数量和颜色,她至少可以看出它们是不一样的。如果不是克鲁克山太过高大壮实,她会觉得这里是个鲜花的幼儿园,而克鲁克山就是那个幼儿园老师。 陈家蜜没有想到他会拥有自己的暖房。 “你真的以为我是职业掮客吗?”克鲁克山并不觉得陈家蜜这么想是冒犯,他的确靠赚取不同分销层之间的差价获取了大量利润,但是有了这份职业做底气,他才有可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没有对鲜花本身的热爱,哪怕是职业掮客,也不可能长久从事下去。” 他轻轻拉过一枝花的花头对陈家蜜说:“这是林肯先生,闻闻看。” 那朵玫瑰极高,除了花瓣数量比较少,陈家蜜没有看出它和红色娜奥米有什么太大不同,但是克鲁克山主动让她接近这朵玫瑰,就肯定有他的道理。这朵玫瑰只到克鲁克山的下巴,但是陈家蜜必须微微踮脚才能闻到,轻轻嗅了嗅了之后,陈家蜜表示虽然香味不浓郁,但是这朵玫瑰挺香的。 克鲁克山笑了笑,不知道为什么,陈家蜜觉得他的笑容竟然有点狡黠。 这真不像她认识的克鲁克山,而像一个男孩在他心爱的玩具堆里。 他们又往前走了点,克鲁克山指了指另一朵迷你些的红玫瑰,它的高度恰好在陈家蜜的鼻尖处,陈家蜜只要稍微凑近,就闻到一股清香,所以她马上回答克鲁克山:“这朵也很香。” 仿佛恶作剧得逞,克鲁克山得意地告诉陈家蜜:“所以你是个外行。” 不意外自己竟然被耍了,陈家蜜气呼呼问道:“为什么那么说?” “你的大脑告诉你花是香的,所以你把植物的固有气味美化成了所谓花朵的清香,但其实这跟你闻到生菜叶子的味道没有区别,”克鲁乐山轻轻抚摸身侧的一朵橙色的玫瑰,“想要一直美丽下去,鲜花是不会有香味的。” 陈家蜜想要反驳,但她知道克鲁克山说得一定是对的,而且她的确闻到的是一股清香而不是类似玫瑰花茶散发出的花香,她被这满眼的艳丽花朵和刻板印象扰乱了自己的嗅觉,实际这暖房里至少有数千枝花,如果它们个个芳香袭人,陈家蜜恐怕已经喘不过气了。 她想起玫瑰和夜莺的故事。 但玫瑰没有香味,就仿佛夜莺不会唱歌,那恐怕是世界上最为遗憾的事情。 第30章 薰衣草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请一定要看阅读提示,不是为了骗字数: 因为考虑到有些读者不看有话说,对于文中一些专业桥段会略过,这些我都表示理解,所以这里需要简略提示一下,否则会影响阅读感受。 文中目前只有第二章平阴玫瑰是真的玫瑰,其他所有玫瑰都是观赏用切花月季!是月季!无论中外市场都统称rose或者玫瑰,在市面售卖时不做品种区分!就啰嗦这一次,接下去请大家看今天的小火车~) “为什么?” 陈家蜜觉得这些天她每时每刻都在不耻下问。 “因为这些品种是作为鲜切花存在,它们的诞生的目的是为了生存在花瓶里,它们和长在花园里以及长在盆栽里的同类不一样,它们最好的时光是离开土壤之后,插在花瓶里供人欣赏。”克鲁克山轻轻扭过一枝茎干上硕大的玫瑰,陈家蜜知道这对于切花来说已经开放得过大,但它是作为可供观察的试验品存在的,自然这朵花也没什么香味。 陈家蜜想起自己的鲜花饼,和这田里叫做玫瑰而实际上是切花月季的花朵们不同,它是靠着气味和口感存在的植物学上真正的玫瑰,老家在山东平阴的古老品种,同理还有用来压榨价比黄金的玫瑰精油的大马士革玫瑰,没有人关心它们在田里是什么模样,因为它们存在的意义就是那一口芳香满溢唇间或者一鼻息内的仿若仙境。而与之恰恰相反的,在另一个维度里靠脸生存的玫瑰,却万万不能有浓郁的香味。 而靠脸生存,正是如今这个社会最赚钱的生意。对人一样,对花也一样。 “你的化学怎么样?知道芳香的本质是什么吗?”克鲁克山问陈家蜜。 陈家蜜理科尤其是化学不错,她立刻回答芳香物质其实就是乙烯,而化学课本上会介绍乙烯能够催熟香蕉,却没有说乙烯同样会令鲜花枯萎。如果克鲁克山不告诉陈家蜜,她说不定会把鲜花和水果放在一起,然后莫名其妙看着那一把鲜花过早枯萎。 “在自然界,香味本来就是作为鲜花的一种不稳定特性而存在的,和娇丽的颜色一样,花香是为了吸引昆虫来授粉,一旦授粉完成,花就会失去香味,有些花甚至会改变自己原本艳丽的颜色。”克鲁克山让陈家蜜看一株薰衣草玫瑰,这种玫瑰专用在新娘捧花上,因为这位女主角肯定希望自己在最重要的那天香喷喷的,既然只需要完美那一天,不用考虑在花瓶里如何长久保持美丽,所以薰衣草玫瑰香得沁人心脾。 陈家蜜想起克鲁克山之前和她提过的育种:“你有和我说过,蜜蜂在野外的工作,人类都在实验室完成,所以鲜花就不需要保持这种原始的繁殖本能了?” 克鲁克山表示这话没错,不知不觉他们走到了暖房的另一端,那里有一排浅浅的摆在长条桌上的郁金香种球和一些已经长出花苞的植株,在陈家蜜眼里,有些郁金香甚至不像她所以为的郁金香,不夸张地说,这些实验室里经过人类育种的郁金香,有一些花瓣丰厚得跟玫瑰一样reads();。 而想要培养出这种从未见过的郁金香,只需要一把驼毛刷。 “就像我那天跟你讲解百合一样,用驼毛刷粘上雄蕊的花粉,然后涂抹到另一株郁金香的雌蕊上,”克鲁克山还指导她怎么提高成功率,“你可以选择两株郁金香,让它们互相之间授粉,这样得到的种球质量会更高一点。” 陈家蜜一一照做,但是在她想把花粉涂抹到雌蕊的时候被克鲁克山阻止了。 “这朵雌蕊还不够成熟,另外选一株。” 陈家蜜不解,她问雌蕊成熟与否是不是有什么标准。 克鲁克山面不改色地回答:“看看雌蕊开口处表面的毛发是不是旺盛,毛发越多,就代表着越成熟。” 为什么一言不合就开车啊啊啊啊?!陈家蜜手里的驼毛刷都要吓掉了。 暖房里很热,因为手脚和身上都套着防护材料,陈家蜜觉得一股热浪涌到脸上,她连忙借故要找一朵合适的雌蕊,慢慢远离克鲁克山走到另一边去。在她小心翼翼地把花粉涂抹到另一株郁金香的雌蕊上后,陈家蜜想叫克鲁克山过来看一看她的工作成果。 这时她发现克鲁克山已经脱掉了衬衫,整个人蹲在暖棚的地上松土和埋球根,他的衬衫里面只有一件白色背心,就是陈家蜜第一次见到克鲁克山的时候,他脱掉外套之后里面穿的那种背心。陈家蜜心想他恐怕有一打这种一模一样的白色棉背心,暖房外很冷,暖房里面却和陈家蜜的心一样燥热。 因为克鲁克山下蹲的姿势,薄薄的背心包覆着他紧实壮硕的肌理,牛仔裤绷得紧紧因而露出他的腰和臀线,陈家蜜无端想到那天老珍妮意有所指地告诉她家里有只壮实的大猫,陈家蜜恐怕抱不动的样子。 哪里可能抱得动啊,他抱她还差不多。 鬼使神差地,陈家蜜掏出手机把克鲁克山此时的背影拍了下来,玫瑰花的包围下,只穿着背心和牛仔裤的克鲁克山仿佛现下流行的硬汉风模特,整个气氛跟时尚杂志的封面硬照一样。陈家蜜略想了想,把照片上传到了朋友圈里。 克鲁克山忙完了手头的事情,想过来看看陈家蜜的进展,陈家蜜赶紧把手机收了起来。 就好像读书时候被班主任抓到上课玩手机一样。 她连忙问道:“我什么时候才能看到自己会得到什么品种?” “十年?或许二十年?”克鲁克山又毫不留情地打击了陈家蜜,“育种是个长期的过程,每年四月到七月初,我都会招聘一些大学生实习,主要就是拿着这种驼毛刷一朵朵人工授粉。光是玫瑰,一株就会得到七八粒种子,一年里我会拥有十八万颗种子,到第三年这些种子生长的幼苗经过筛选大概只剩两百株,然后会放到各种自然条件下锻炼出最后的强者,再观察三年以上择优保留。我拥有这个暖房刚刚第八年,总共将近一百万颗种子,去年才培育出了两个品种。” 这是育种?这是养蛊吧,陈家蜜瞠目结舌。 而且她意识到克鲁克山除了拥有自己的鲜花拍卖代理公司,还有育种专利。 如果育种是这么一个长期投入和艰苦耐心的工作,也难怪欧洲公司对中国的花卉种植基地那么冷淡,谁都受不了满含心血的结晶被人滥用,所以最好的杜绝办法就是完全不进入中国市场。 陈家蜜觉得自己有点难过。 克鲁克山头一次说出自己的想法:“詹姆斯?亨特拉尔是个保守的家伙,他对亚洲的看法谈不上错,却并不完全准确reads();。虽然你看到我们有很多新品种,但是新品种有很多是近亲,我们需要一些不一样的新鲜血液,特别是来源于原产地的古老基因。就算不想进入中国的市场,我们也应该谋求合作。” 这种说法让陈家蜜很不解:“古老的基因?” “现代玫瑰的基因里,至少有60%以上来自中国月季,如果不是有人在一百年前从中国带回了野生月季和欧洲本地的品种杂交混血,现代玫瑰无法得到这么多艳丽的品种,也无法每年采摘多次,”克鲁克山有点无奈,“你们有一座宝库,自己却不知道。” 陈家蜜还真的就是不知道,她怀疑身边除了韩强这样的研究人员或者花卉爱好者,根本没有人知道这种事情。 在从前的中国,花朵的种子和茶叶的种子一样,都是不允许外国商人带走的。一直到一百年前国家衰弱,西方冒险家将茶叶在印度和斯里兰卡种植成功,而中国野生月季则被带到法国和英国,在那里繁育出了流行于全世界的混血后代。 陈家蜜还记得有一年去斯里兰卡旅行,去到当地人的茶店,当地人在看到陈家蜜和她的朋友是中国人的时候,非常自豪地问了一句:“你们中国有茶叶吗?” 现在陈家蜜的感觉和当时一样,明明是自己所拥有的,却连是什么时候失去的也不知道。 陈家蜜问克鲁克山:“你有没有什么书?譬如介绍玫瑰的历史和……谱系的,我说谱系对吗?” “可以这么说,”但克鲁克山给了陈家蜜一个消极的回答,“但是谱系没有人说得清楚,中国野生月季来到欧洲以后过了一段很难描述的生活,因为配对得太多太频繁,育种学家自己也说不清楚。” 陈家蜜笑道:“*吗?” 她被克鲁克山瞪了一眼,不过对方没有纠正她的意思,中国月季的确在经过种种不可描述之后,创造出了明星后代,专业上叫做杂种香水月季,也就是我们在市面上看到的最赚钱的玫瑰们。 陈家蜜此时心里有一个念头渐渐萌动,但她还不清楚那是什么。 坐回皮卡上,在暖房闷得一身都是汗的两人都渴望回家洗个澡,陈家蜜还想睡个午觉,这只是头一天,她尚没有能习惯克鲁克山的作息。趁着克鲁克山专心开车,陈家蜜掏出手机,一排聊天通知“噼里啪啦”跳出来,她差点来不及看。 信息提示的声音多到克鲁克山都忍不住瞟了她一眼。 那条贴了克鲁克山背影的朋友圈下竟然收获了五十几个赞,陈家蜜甚至不记得自己加过那么多人,看来是连万年潜水的好友都被美色震撼到诈尸了。求电话、求正面、问陈家蜜在哪儿求代购的直接忽略不看,林深深和陈妈只是给陈家蜜点了个赞,而陈爸则问了句这是不是亨特拉尔公司的玫瑰暖房,而于冰姿特别直接地给陈家蜜发了条信息:卧槽?!艳遇?! 陈家蜜老老实实回答:不是,他是我房东。 还以为自己回复得慢了,于冰姿早就把手机撂开扔一边,没想到于冰姿简直是秒回:朝夕相处同一屋檐下啊。 陈家蜜脸一红,偷偷瞄了眼克鲁克山,唯恐他发现自己在干什么,然后发现对方根本是一门心思在开车,而且他根本不认字,陈家蜜放心大胆地回复:是啊,天天都在一起啊。 于冰姿半晌没回复。 就在陈家蜜以为于冰姿去干别的事情了,她的信息“叮”一下又来了:哈尼啊,你是不是排卵期到了? 陈家蜜几乎跳起来:谁排卵期到了?你说谁想求偶?! 第31章 我的心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不过说到排卵期,陈家蜜算算日子,顿时脸色一青,因为来了阿斯米尔之后压力大、时差大,外加饮食习惯不一样,她都忘了那回事,而且也没有感觉到有以往事前腰酸的预兆。这会儿她正忐忑着,结果想什么来什么,突然一股热流涌出下腹。 陈家蜜僵硬着不敢动,只好等这波一言难尽的感觉过去,好在皮卡空间大,她稍稍抬起自己的屁股低下头看一眼,庆幸并没有弄在坐垫上。 她今天穿的是牛仔裤,臀部包覆比较好,但是她得在第二波袭击到来之前,赶紧去搞定生理期用品,但是要怎么跟克鲁克山说这件事,她觉得比自己半路来了大姨妈还可怕。 为什么她这辈子最丢脸的时刻,全部被他看在眼里? 陈家蜜脸上的风起云涌连克鲁克山都感觉到了,他知道女人善变,但他不知道女人能在没有外因的情况下从愉悦的顶端摔到沮丧的谷底,克鲁克山明明觉得陈家蜜无论是上班、吃饭还是刚刚和自己在暖房里,心情都是快乐的。而且她一分钟前还在有滋有味地玩手机回信息,没道理她的世界突然就被外星人毁灭了。 见克鲁克山发现自己的不对劲,陈家蜜硬着头皮指着前面一家超市店招:“能不能在那里停一下,我要买点女人用的东西。” 上帝的确毁灭了世界,用洪水。 “你坐着别动,我去买,费用算在房租里。”克鲁克山会意,他停车但没熄火,而且阻止了陈家蜜自行下车,“等我结账,你再出来借洗手间。” 陈家蜜忘了尴尬,难道他以前给女朋友买,她奇道:“你懂得分别?” 克鲁克山皱着眉回道:“我帮范尼买过。” 然后惹了个天大的麻烦,范尼那时候才十二岁,她在回家的路上突然来了初潮,克鲁克山帮她买了点东西,从此身上就粘了一块甩不脱的牛皮糖。 无意继续这个话题,克鲁克山手脚利落地把陈家蜜要的东西买全了,然后他远远地打了个手势,好让陈家蜜拔了车钥匙下来。陈家蜜接过塑料袋一看,买得竟然还是自己用过的进口牌子,而且日用、夜用和安心裤一应俱全,这简直把陈家蜜对他的好感值又刷上了一个全新的高度。 收银员告诉陈家蜜女厕所就在拐角,然后问克鲁克山收钱。 陈家蜜还没抬脚离开,超市广播就响起了激昂的音乐,她听不懂广播里在说什么,但是从收银员的喜悦表情来看,克鲁克山的这单购物……似乎是中奖了。 也许是免单五欧或者十欧什么的,陈家蜜心想,这都可以算到自己的减免房租计划里去,克鲁克山应该不会克扣她这点钱的。 是的,克鲁克山中了超市的圣诞大奖。 收银员从柜台下面掏出了礼物给他。 是一颗巴掌大的玩具圣诞树。 虽然还没有克鲁克山手掌大,可是这是一棵圣诞树。 老珍妮接过陈家蜜递过来的玩具包装,拿手指按了下底座,这棵小圣诞树不但装配了五颜六色的led灯,而且还会唱三首不同的圣诞颂歌,老珍妮特别耐心地坐在沙发上把玩了足有五分钟,把三首歌都听了个完整。 “哦哦,真不错,就是小了点儿。”老珍妮挺满意的,她把圣诞树翻了个面,底座上写着madeinchina的字样,她朝陈家蜜竖了个大拇指,“你们国家造的东西真是不错reads();。” 陈家蜜尴尬地笑。 不管怎么说,克鲁克山带了圣诞树回家,陈家蜜担心的晚饭无处着落的事情没有发生,而且竟然还挺丰盛。有生吃的新鲜马肉切片,蘸山羊奶酪吃的土豆煎饼和培根苹果派,饭后陈家蜜头一次在住进来之后,发现克鲁克山主动要求洗碗。 这原本是她的责任,而克鲁克山显然是为了照顾她的特殊情况。 陈家蜜不好意思就这么享受克鲁克山的体贴,于是两个人都站在洗碗池边,克鲁克山负责洗碗,而陈家蜜则拿干净的洗碗巾把洗好的碗都擦干净。克鲁克山原本打算了洗完了再沥干,抬头却发现陈家蜜拿着干布笑嘻嘻地看着他,他洗碗洗得专注,递出去的动作也顺手,竟没有发现陈家蜜配合得这么好,在他无知无觉的时候就把剩下的活儿都干完了。 老珍妮抬了抬眼镜,放下手里的毛线:“要喝茶吗?” “我今天不喝茶,”陈家蜜想了想,“我就想要杯热水。” 老珍妮吃了一惊:“亲爱的,你要么喝茶要么我帮你煮一杯热咖啡,可不能光喝热水。” 陈家蜜一直微微腹痛,不得不拒绝了老珍妮的好意:“我真的不想喝饮料,只想要一杯热水。” “怎么能喝热水呢?热水是用来洗澡的啊,”老珍妮和陈家蜜思维不在一个频道上,“亲爱的,如果你实在想喝水,冰箱里就有水。” 陈家蜜觉得自己的情况再喝冰水铁定要去掉半条命。 克鲁克山认为陈家蜜和老珍妮再这么争论一晚上也不会有结果,喝热水只是中国人特有的习惯,出了中国绝大部分国家的人都没法理解,于是他干脆从厨房的壁橱里拿出一包袋泡茶:“我来泡茶。” 见没人采纳她的意见,陈家蜜因为腹痛口气有点急:“我是真的不要喝茶……” 克鲁克山几乎是用一种安抚她的语气回答她:“这是茴香茶包,可以镇静镇痛。”他看了看陈家蜜扶在腰上的手,“对症的。” 陈家蜜脸一红。 老珍妮不知道他俩在打什么哑谜,也不懂陈家蜜为何执意要喝热水,她三十年前就告别了自己的大姨妈,但她知道这对年轻人好像达成了共识。难得克鲁克山今晚主动承担家事,老太太惬意地坐回沙发上继续打毛线,陈家蜜则有些坐立不安,然后默默含羞地接过克鲁克山递过来的马克杯,袋泡茶的小标签沿着杯子外壁一飘一荡的,就像陈家蜜此刻的心情。 不知道是不是茴香茶包真的起了作用,陈家蜜觉得那股无法言喻的酸痛渐渐缓和,见克鲁克山的注意力还在电视转播的球赛上,而老珍妮缓慢而有条不紊地专注打毛线,陈家蜜说不出的百爪挠心,她想说点什么,又害怕惹人厌烦。 想来想去,只好先去洗澡。 晚上只有她一个人用浴室,她想用多久都行。 沙发上的一老一少足足沉默无言地坐了半小时,老珍妮的毛线收了一回棒针,她才朝克鲁克山抱怨:“你带回来个玩具就想打发我?” 如果不是帮陈家蜜买生理用品,你连玩具圣诞树都不会有,不过克鲁克山才不会老实说出真相,除非他想让老珍妮未来半个月从厨房罢工。虽然玩具圣诞树不是他的本意,但是的确起到了粉饰太平的作用。 “所有人都会长大,除了彼得潘,”老珍妮斜睨了一眼假装看球赛的克鲁克山,“你还是小孩子吗?竟然带回来个玩具给我。” 克鲁克山内心里已经当这件事情圆满解决了:“我是不是小孩子你很清楚,如果我愿意,我随时可以带个女人回来过夜,上演一部成人版小飞侠,我们毕竟是飞翔的荷兰人reads();。” 老珍妮呵呵笑着嘲讽回去:“何必到外面去找?家里就有啊。” 陈家蜜这时打开浴室门,脸蛋因为洗了个热水澡红扑扑的。她听见克鲁克山和老珍妮在用荷兰语说着什么,她一个字也听不懂,但是为什么她只是洗完澡出来,两个人却回头齐刷刷地看她。 克鲁克山看陈家蜜的表情就知道她没听懂,不知为何他竟松了口气,老珍妮却看着他笑得只见皱纹不见眼睛,看得克鲁克山又想把手里的啤酒罐给捏扁。 陈家蜜并不知道自己无辜躺枪。 半晌就在她犹豫着要不要道个晚安回房去休息的时候,克鲁克山终于开口了:“明天早上老时间,派特里克会开车来接我们一起去鲜花拍卖市场,然后他会送你回来。” 陈家蜜下意识皱眉问道:“那你呢?” 虽然没必要交代自己的去向,克鲁克山还是回答了陈家蜜的问题:“明天一早我要出趟远门。” 突然明了对方是去比利时和英国送花,陈家蜜不知道怎么开口跟他说自己也想跟着去。倘若贸然开口,克鲁克山一定会知道有人出卖了他,而且他不一定乐意让陈家蜜知道他那么多的私事。说不定,两人的关系又会回到话不投机的原点。 如果陈家蜜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而接受了这个结果,那么等到克鲁克山如初见那样开着卡车在周一再次回到阿斯米尔的时候,陈家蜜已经坐在回海市的飞机上。 她,出于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的原因,不希望明天早上就必须和克鲁克山说再见。 “你这次会提前回来吧?”老珍妮突然慢吞吞地开口,“周一是平安夜,亨特拉尔家早就发了请帖要在镇上的市民中心举办晚会,这是每年的惯例。” 说完,她看了一眼陈家蜜。 陈家蜜被老珍妮那一眼看得心惊肉跳,她以为自己被看破了那点微妙的心思,可是老珍妮又很快移开了视线,而她方才的话给了陈家蜜一线生机。 克鲁克山没有发现两个女人已经在他不注意的地方进行了一番无声的对话,他只是简单地告知老珍妮自己的计划:“这次我不会去英国,所以已经让派特里克知会过那里的老主顾,会委托一家物流公司代为送货。但是比利时我会亲自往返,最多两天就回来了。” 收拾收拾沙发上的毛线,老珍妮准备起身回房间睡觉:“你只要在周日回来就行了。” 陈家蜜之前不知道还有圣诞晚会这件事,而且听老珍妮的意思,晚会是亨特拉尔先生主办,而且地点在镇上的市民中心。也就是说,不但亨特拉尔夫妇会出现,镇上的名流也会出现,这对陈家蜜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机会。正如克鲁克山之前告诉她的,只要你愿意去了解阿斯米尔和玫瑰,你就一定会有机会。 鲜花拍卖市场也是机会,陈家蜜觉得那里非常新奇,她也非常兴奋于刺激的拍卖形式。但是要在市场里找到她要的机会,却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她感谢克鲁克山带领她了解这一切,但是不代表她不想要更快的方式。 至于其他的心思,陈家蜜想,她宁愿最后是她对克鲁克山说再见,而不是克鲁克山在明天对她先说再见。 她捏紧了拳头,发现开口比她想象得困难许多,比面对亨特拉尔先生的时候还要困难,见老珍妮的手几乎已经碰到卧室门把,而这是她唯一一个谈不上合作关系的合作者,陈家蜜几乎是闭着眼睛脱口而出:“克鲁克山,我明天和你一起走。” 第32章 蜂蜜焦糖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电视里主队得到了一个绝佳的任意球机会,克鲁克山却顾不上了:“你说什么?你要跟我一起去?” 老珍妮本想要推开门的手也收了回来,她站在原地看着陈家蜜和克鲁克山两个人。 难道要说自己想去比利时看看?可自己本就不是来旅游的,这么说一定会遭到克鲁克山的质疑,陈家蜜觉得还是不要找这些可笑的借口为好,她想了一个可信的说法:“因为你无论做什么,都能让我学到很多。” 克鲁克山沉默了一下:“我能教给你的,派特里克也都能教你,我去比利时完全是因为我的私人事务。” 这几乎就是委婉的拒绝。 “还有,”克鲁克山直视陈家蜜,“我记得你只待一周,如果你要和我一起去,不怕万一有什么意外情况,赶不上周一的飞机吗?” 陈家蜜觉得自己手心在出汗:“我的航班在周一晚上,严格地说是周二的凌晨。” 她说谎了。 这么一说,克鲁克山也迟疑了,他之前的拒绝虽然婉转,但他相信陈家蜜一定知道这是拒绝的意思,但显然她仍然在坚持想和他一起出行的提议。克鲁克山觉自己的话中没有任何含糊推脱,这是他私人的行程,跟公司无关跟生意也无关,是他的外祖母和老珍妮持续经营了将近五十年的家族事务。 他忘了,正因为这是家族事务,所以老珍妮也有发言权。 “这次行程有变化,多个人帮你不好吗?如果能早些回来,珍妮奶奶会很高兴,而且我终于可以在圣诞晚会上换个舞伴了,”老珍妮根本不需要克鲁克山的回答,她问的是陈家蜜,“要不要带点儿三明治在路上,还有我最近从电视上学了怎么做蜂蜜焦糖杏仁饼,要不要试试看?” 陈家蜜立刻抓住了机会:“我要吃,我最喜欢蜂蜜饼干了。” 见有人捧场,老珍妮十分开心,养个男孩儿和养个女孩儿真是大不一样,你不但不能亲手织一条漂亮的小裙子,就连精心烹饪的食物,对于男孩儿来说都是囫囵的三餐。别说体会细节了,他们甚至糙得不能察觉到你的脉脉温情。 没人在乎克鲁克山的意见,他无奈道:“随便你吧。” 好在有老珍妮解围,否则陈家蜜真怕克鲁克山一直质问自己,自己会顶不住压力而露馅儿。 陈家蜜一回到自己的房间,就立刻拨打航空公司的电话改签机票,虽然从正常时间的航班改签到凌晨会更辛苦一点,而陈家蜜的打折机票还要另外付一笔改签费,为她本就不堪重负的经济状况再次雪上加霜,可是陈家蜜还是头一次因为改签而兴高采烈。 第二天一早,老珍妮给他俩还有上门专程当司机的派特里克准备了异常丰盛的早餐。陈家蜜发现,通过桌子上料理的数量和质量,就可以知道老珍妮的心情好不好。早餐是鲱鱼火腿芝士面包配果酱蜂蜜和巧克力,佐餐还有阿斯米尔黄金小松饼reads();。就连经常来串门的派特里克都惊呼这是他见过的历年最佳早餐,为此他向老珍妮大献殷勤,恭维她是不是心情很好。 “心情是很好,”老珍妮这么回答,“因为可以有两天不用做饭。” 她把装着三明治和蜂蜜焦糖小饼干的餐包交给陈家蜜,意思是让她拿住命脉,因为一路到比利时都是郊外或者农场,所以除非到了城镇,路上是没有餐馆在经营的,陈家蜜手里有吃的东西,就不怕克鲁克山冷待她。 克鲁克山对此没有表态,陈家蜜可以拿住食物在手,但他向来很有把握拿住陈家蜜,因为是她有求于他。 他上楼换了那件陈旧但舒适的工作外套,陈家蜜恍惚又回到了那个出来阿斯米尔的雨夜。派特里克从后面拍拍她的肩膀,示意跟着他出门上车。 车如其人,和克鲁克山车库里的轿车和皮卡不一样,派特里克开的是一辆敞篷小跑。 “还好这辆车有四个座位,”派特里克笑嘻嘻地给陈家蜜打开车门,还特地给她挡着头坐进去,绅士范儿实足,“如果我不听克鲁克山的,买了当时看中的两座跑车,那你现在只能躺在我们俩腿上了,不过你身段苗条,绝对不会造成任何负担。” 他是真的在开玩笑,而且这番恭维,总能讨得女孩子开心。 陈家蜜便抿着嘴笑起来,但是她从后视镜里看到克鲁克山不赞同的表情。 好不容易炒热的气氛没人配合,派特里克撇撇嘴:“真无趣。” 克鲁克山随他评价,但真正有发言权的是老板本人:“如果你真买了那辆两座跑车,那么今天也不会有人躺在你腿上,因为我会把你的车锁进车库,你只能开我的卡车。” 谁说让陈家蜜躺在自己一个人腿上了,派特里克心想我明明说的是躺在我们两个的腿上,就这样你也不高兴吗? 他哀怨道:“不能开你的另外一辆轿车吗?” “也不是不可以,”克鲁克山真的在考虑,“我可以找人接手你目前的工作,而你给我当司机。” 派特里克连忙说自己不愿意当专职司机,但陈家蜜却落井下石表示自己想来应聘派特里克的空缺,派特里克觉得自己被这一对联手欺负了。 因为克鲁克山在装货以后就要出发,陈家蜜没有机会再次前去拍卖室里刷新自己前一天的记录,但是克鲁克山扔给她一叠即时打印出来的货单,让她监督装货。因为装货区都是重体力活,陈家蜜终于见到了之前老珍妮提过的波兰劳工,为了保护本国的就业率,企业要引入外国劳工非常麻烦。但是拍卖市场日夜不停运作,这份工作只能找到时间灵活又肯卖力气的波兰人来干,所以这是陈家蜜第一次看到这类工人。 他们的英语很难听懂,但好在拍卖市场的所有流程都是标准化,陈家蜜只要核对条码数字就可以了,克鲁克山的那些上了年纪的主顾们有的开花店、有的开超市,还有开电影院的,虽然数量零散,但是每次装足一周的库存,还是塞满了克鲁克山这辆重型卡车三分之二的货厢。 趁着克鲁克山不在,陈家蜜掏出手机打开电子词典一个个对照花名,除了她认识的玫瑰、郁金香、百合、非洲菊,车里还装了康乃馨、菊花、唐菖蒲、鸢尾、绣球和满天星等等她眼熟或者不眼熟的品种,她一个人在车里流连忘返,一直到克鲁克山在外面叫陈家蜜的名字她才从货厢里探出头。 “出来,”克鲁克山就像在管教一个不省心的孩子,“我们得走了。” 陈家蜜的心情跟外出郊游一样。 他们的货车从荷兰西部出发,城市老区建立在和海平面等高的泥炭地上,上了高速公路之后四周便是低于海平面三到五米的肥沃圩田reads();。陈家蜜记得小学课本上说过,宇航员能从太空看到的地球上两大人造奇观,一个是万里长城,一个就是荷兰的围海大堤。 这段路克鲁克山数不清走了多少遍,但这是他头一次带个副驾驶一起走。 陈家蜜完完全全就是个一脸新鲜的游客,随着卡车穿过森林、越过沙丘,她偶尔能看到农场里的天鹅和奶牛。除了一个接一个的农场,此外就是一望无际的花海和曲折蜿蜒的树林,陈家蜜原本还在数风车玩儿,数到后来就连她自己也忘了数到第几。 如果下一次到荷兰不是肩负这样的重担,但她一定会优哉游哉骑着自行车把这段路仔细逛个遍。 从阿斯米尔到比利时大概两百公里路,克鲁克山开得四平八稳,没有当时陈家蜜无意提到“赫敏的猫”那一脚油门的狠劲,单程大概需要三个小时,因为严格的交通法,每隔一小时克鲁克山就得停下来休息。在一处比较大的休息站里,他们一下车就有小伙子拖着水管上来帮忙冲洗车子,他大概也才二十岁不到的年纪,应该是在此地打工,整个人只穿着件t恤牛仔裤被水冲得*,薄薄的衣服全都紧贴在身上,半透不透几乎纤毫毕现。休息站里不多的几个路过的女性客人都在看这赏心悦目的景象,包括陈家蜜。 克鲁克山看她的咖啡已经冷了,刻意提醒道:“你到底是跟来干嘛的?” 陈家蜜不好意思地赶紧把剩下的咖啡喝完,把多余的三明治和饼干收了起来,虽然休息站也有简餐,但那卖相看着让人实在无法产生任何食欲,陈家蜜这才知道老珍妮要给他们准备干粮的用意。 进入比利时之后,旅程陡然辛苦起来,因为克鲁克山必须时不时停下卸货,今天陈家蜜还能时不时搭个手,而这份工作往常由他一个人完成。陈家蜜简直不敢想象这工作量是有多大,难怪他事业做到这样的规模,也没见他上健身房,身材还维持得那么好。 好在除了三四家杂货店之外,唯一的那家大型超市是有员工帮忙卸货的,陈家蜜过了头一天就活蹦乱跳,爬上爬下也没闲着,很显然这些人都对克鲁克山非常熟悉,而对于向来独来独往的克鲁克山这次会带着一个女孩出现,而且这个女孩还是东方人,而克鲁克山本人是混血,旁人不想歪都难。 因为认识许多年,有人便问克鲁克山这女孩是谁,克鲁克山只简单地说陈家蜜是“搭车的”,反正她以后不会再出现。 一群人都是一脸“你骗鬼”的表情,有谁搭车还帮忙卸货的?! 卸完了这处超市的货,只要再去一家花店,今天的任务就完成了。克鲁克山看看时间,等到达最后一站他们就要去找过夜的地方了,他告诉陈家蜜现在进去超市买一次性洗漱用品,因为今晚下榻的地方没有准备她的份。 陈家蜜一脸懵逼:“我们不住旅馆吗?” 克鲁克山冷嘲她:“你有钱住旅馆?” 陈家蜜立刻闭嘴,乖乖拎着背包进超市买牙刷和毛巾,克鲁克山则跟在她身后,提了一扎正在特价的啤酒。结账的时候,陈家蜜前面是一个胖胖的老太太,买了一车小山一样的卫生纸。陈家蜜不得不退开一些好让她把卫生纸拿出来结账,她一退就靠到了等在后面的克鲁克山的身上。 感觉一只手扶住了自己的肩膀,陈家蜜因为整个人贴住后面的男人浑身僵硬,她庆幸自己留的是齐肩的半长发,否则克鲁克山一定会看到她红透了的耳根。 老太太结完账,因为不会说英语,还对陈家蜜抱歉地笑笑。 陈家蜜大松了一口气,可是一切都还没结束,那位收银员也认识克鲁克山,她看着两人问道:“克鲁克山,这是你太太吗?”又见一人拿着毛巾牙刷,一人提着啤酒,她多问了一句,“要一起结账吗?” 第33章 海潮之声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我不是……”陈家蜜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她最近脸红的次数比过去十年还多,陈家蜜怀疑她如果和克鲁克山继续独处,会有脑溢血的危险。 克鲁克山把啤酒和陈家蜜的牙刷毛巾放在一起:“一起结账。” 陈家蜜浑浑噩噩地付了钱。 抱着购物纸袋的她出了门被冷风一吹才反应过来:“你凭什么让我给你的啤酒付钱?”而后她结结巴巴问道,“你为什么……为什么不解释……” 克鲁克山把啤酒扔进驾驶室,一脸对方是傻瓜的表情:“你以后不会再出现的,你只要不出现,她们自然就明白了,难道她们还会问我们俩是不是离婚了?” 你才离婚!你全家都离婚! 这么一打岔,陈家蜜就把啤酒钱给忘了。 他们最后一站是十公里外的小镇,镇上经营花店的老夫妻今天特地延迟半小时关门,就是为了等克鲁克山最后来他们这里送货。这家店的货很少,统共也就两个纸箱,然后克鲁克山关照匹克先生把比较健壮的花放到装满冷水的浴缸里,这样泡三小时后,花就能在花瓶里多待两天。 然后匹克先生留在杂货店里,匹克太太则跟着克鲁克山的卡车回家,陈家蜜这才知道克鲁克山每次送货都是固定住在匹克夫妇郊外农场的家里。 因为两个人一起坐在宽大的副驾驶座,陈家蜜便和匹克太太聊起关于花的事情,由于克鲁克山刚才提起怎么延长花期,陈家蜜就说自己还知道可以往插了玫瑰的花瓶里加点儿糖就能延长花的寿命。 “亲爱的,除了糖还有漂白剂,可以给根部杀菌,”匹克太太突然捂着嘴笑起来,“克鲁克山有没有告诉你,加伟哥也可以。” 对方显然也误会了什么,陈家蜜内心是崩溃的,这哪里是老太太啊,简直是个老司机。 克鲁克山还一本正经地解释:“匹克太太说的没错,把伟哥碾碎放进水里,可以疏通茎干中的输水管道延长花的插瓶期。只是伟哥昂贵,很少有人会这么做,但这办法的确非常有效。” 匹克太太笑眯眯,一副“你看吧我没说错”的表情。 车行不远,他们就来到一处农场,因为天色已晚,陈家蜜看不到这处农场是什么样的。匹克太太的大儿子在这里料理家务,另一对年纪小一点的双胞胎儿子在阿姆斯特丹上学。这里的条件没有城镇里的好,但陈家蜜本就从陈官村出来的,村民们开始起三层小楼之前,家家都是泥瓦房,陈家蜜小时候家里养过鸡、烧过灶台,所以她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陈家蜜一直期待有人来主动问自己和克鲁克山是什么关系,可是这会儿反而没有人关心这个问题,她急巴巴地凑上去解释只会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陈家蜜在匹克太太慈爱的目光中郁闷得呼吸不畅。 这里的晚饭也是生猛很多,有全麦面包夹鲱鱼罐头肉,或者干脆就是鲜切的洋葱配整条的生鲱鱼reads();。生鲱鱼切掉头处理掉内脏之后,拎起尾巴就能一口吞下,匹克太太还手把手地教陈家蜜怎么才能稳稳地拎起鱼尾巴,避免不慎砸在自己脸上:“或者你可以让克鲁克山替你拎着,你只要把头凑过去吃就行了。” 克鲁克山闻言便拎起了一条鲱鱼。 陈家蜜见状想死的心都有了,谁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表演这个。 但她想多了,克鲁克山自己把鱼吃掉了。 因为生鲱鱼真的很腥,陈家蜜并没有觉得错过克鲁克山的服务有什么可惜的,在她看来,匹克太太脸上的可惜实在是太露骨了。饭后,克鲁克山和匹克太太的大儿子依然还是看球赛喝啤酒,匹克太太则是指给陈家蜜看浴室在哪儿,然后留她一个人梳洗。 陈家蜜打开卧室门的一刹那是震惊的,她小跑着下楼找今晚的临时房东:“匹克太太,为什么是两张床?不,我的意思为什么是上下铺?” 难道她和克鲁克山得睡在一个屋子里? “那是我双胞胎儿子的房间,”匹克太太惊讶地问陈家蜜,“男孩子的床一般都定制得很长很大,连克鲁克山都能躺下去,你应该没有问题吧?” 二楼一共三间卧室,匹克夫妇的主卧,大儿子的卧室以及双胞胎们的。 可是这不是床大不大的问题,陈家蜜犹疑着想问匹克太太自己能不能和她一起睡。 匹克太太一眼就把她看穿了,不等她发问就表明了态度:“亲爱的,我的睡眠很差,就连匹克先生,我都是结婚好几年才能适应有人和我晚上一起睡。反正双胞胎的房间是上下铺,这没什么要紧的,至于是你在上面还是克鲁克山在上面,你们完全可以自己商量。” 陈家蜜深深觉得荷兰老太太们一定是自己的克星,而且她不确定背对她们正在看电视的克鲁克山有没有听见,倒是匹克太太的大儿子问了克鲁克山一句:“我记得你说要赶着回去过圣诞节,要不要早点睡?” 于是克鲁克山拿遥控机关了电视机:“是啊,有点赶。” 克鲁克山回房间的时候一眼看到下铺没人,他就知道陈家蜜睡在了上铺。虽说男女有别,但这毕竟不是两人同睡一张床,要克鲁克山说起来,这更像大城市里价格便宜的青旅,陈家蜜也不是没见过世面的小女孩,他们俩应该有平稳度过这个夜晚的共识,何况一同出门本就是陈家蜜自己提出的。 至于这种小小的意外,她早就应该学会克服。 克鲁克山身高腿长,躺到下铺床上的动静不小,他唯恐吵醒睡在“楼上”的陈家蜜,便屏息等了一会儿,陈家蜜却毫无声响,仿佛克鲁克山的上铺没有人似的。若是人真的睡着了,少说也要翻个身或者啧巴啧巴嘴,再不济也得有深沉的呼吸声,克鲁克山大致确定陈家蜜是在装睡,她显然还是觉得尴尬。 “你睡了吗?”他面朝上问道。 他还以为陈家蜜不会回答,不想过了一会儿,听到她轻轻说了句“还没有”。 在乡下没有娱乐,电视节目陈家蜜也看不懂。她尝试着看了一部土耳其电视剧,女主在二十分钟内经历了争吵、逃婚和跳河,狗血程度一点不比国内的撕逼剧差,可是陈家蜜无论如何看不懂前因后果,只好关掉电视机。屋子里没有wifi,从窗子往外面看一片黑灯瞎火,九点就上床的陈家蜜根本睡不着。虽说她不是开车的那个人,也不像克鲁克山那样做了重体力活,精神上虽然疲劳,身体却有些亢奋,因为害怕克鲁克山发现自己醒着,陈家蜜强忍着不敢翻身。 整个房间太过安静,以致于夜风吹动农场草地的沙沙声,洪亮得仿佛海潮之声reads();。 这会儿既然说开了,她舒爽地活动了一下四肢。 克鲁克山觉得上头咯吱一摇,像是有只小动物在扑腾。 “你周一要走了,”他突然问陈家蜜,“你打算怎么办?” 克鲁克山一直不觉得自己在帮助陈家蜜,因为他明明有能力可以帮得更为彻底,但他目前所做的就是给陈家蜜指出门在哪里,就好像用胡萝卜勾引一只饥饿的兔子,然后站在一边看陈家蜜碰得头破血流。 陈家蜜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似乎一直避免和克鲁克山深谈这件事,反而只要克鲁克山无意中给她带来某种可能,她就义无反顾地拔腿往那个方向狂奔。她不得不那么做,因为她根本不知道方向在哪里,而且她决计不愿意开口问克鲁克山有什么一劳永逸的办法,以前不可能,现在更不可能。 她一直觉得,他是一个无关于她过去和未来的人。 虽然她正在死死把握住现在的时间。 “克鲁克山,我告诉过你我的本行是什么吧?我开始工作的第二年,接手了一个极大的整合项目,客户雄心壮志要把目前使用的十几个系统整合为一个巨大的门户,而我当时负责数据库的工作。整整有一年零八个月的时间,我上的都是时差班,早上十一点坐进办公室比对一天的数据,晚上八点开始每天的例行会议,一直到凌晨三点才能睡下去,每天都是这样,持续了一年半……”陈家蜜想到那段时间,觉得再多的加班费都不足以弥补自己失去的胶原蛋白,但同样是那段时间的淬炼使她变得非常坚强,坚持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但是你坚持过一次,第二次就会容易很多。 克鲁克山“嗯”了一声,示意自己正在听。 “故障全部排除了,数据也全部导入了,原来以为迈不过去的坎儿都迈过去了,就等最后的系统上线,”陈家蜜想起当时突如其来的打击,现下已经十分平静,“客户说钱用完了,不做了。” 将近两年的辛苦眼看付诸流水,但是客户觉得目前的进展已经超出了预算,而后期还有至少半年的试运行期,他们不准备投入更多的钱,哪怕前期的投资作废,也比继续填这个无底洞好。有原本的十几个系统维持运行,虽然麻烦点儿,但是不至于影响根本。对于陈家蜜所在的乙方公司,他们更是一分钱工资都没有拖欠,在他们看来乙方没有什么可抱怨的。 陈家蜜的确没有抱怨,工资和加班费她都有拿,就是心中有一股说不出的憋屈和可惜,但她根本没有说憋屈和可惜的立场,因为她只是拿钱办事的工作人员而已,她的付出都是明码标价,甲方没有亏待她。 经过这一次,陈家蜜开始能够平静合理地看待失败这个问题,哪怕不是她自己的原因,是外部原因导致的。如果用克鲁克山的话来讲,这就只是个生意而已。 她最后才回答了克鲁克山最初的问题:“我很抱歉接受了珍妮太太关于圣诞晚会的邀请,但我不得不去,这是我家里人很重视的生意。” 克鲁克山并不介意她主动争取:“你是作为珍妮的舞伴去的,我觉得没有什么不好,这样她就不会老是踩我的脚。” 陈家蜜抱着枕头低低笑起来。 下铺的克鲁克山听着她模模糊糊的笑声,睡意渐渐涌了上来。在他的人生中,除去范尼这种不成熟的女孩,他接触过并为之深深了解的女性非常有限,而且分属两种极端。一种是像外祖母和老珍妮那样的,能够独自成长为一颗参天大树,强大到足以为他遮蔽风雨,但她们最终都会离开他;而另一种则是必须攀爬在大树上生存的藤蔓,就像这世上很多女人一样,离开男人就会要了她的命,就像…… 他告诉自己不要想起那个人,因为那个人也早就离开了他。 第34章 肥牛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克鲁克山好奇陈家蜜最终会表现为哪种女人的形象,真到了不得不离开阿斯米尔的最后时刻,她会不会摒弃自己一直所坚持的原则和傲骨,哭着诉说这段日子以来的辛苦和委屈,然后把自己当做最后一根救命稻草,问他能不能把她救起。 也许自己会因此而失望,但克鲁克山仍旧期待这个答案,就仿佛他因此而漂浮不定的心就此落到了地上,不再会为答案而纠结百转。陈家蜜这一路坚持,让克鲁克山越发好奇结果,哪怕结局会令他觉得陈家蜜果然还是如他预料的一样,和其他的任何女人都没有什么不同。 “睡吧。”他对陈家蜜道晚安,陈家蜜一定会带回她想要的东西,不论是从克鲁克山这儿或者别的什么人那儿,而克鲁克山则会重新得到他想要的平静,生意、拍卖和玫瑰,就是他全部的一成不变的人生。然后,最终忘记这个雨夜公路边遇到的不速之客,一个明明他有着另一半血缘却十分陌生之国度的来客。 与此同时,陈家蜜正梦见自己在游览博物馆,长长的走廊尽头是有名的大卫像,和所有精美的艺术品画册呈现的一样,眼前雕像刚硬的白色大理石身躯偏偏拥有人体最美的线条,极度阳刚而又充满着高度技巧雕琢出的肢体柔和,看得陈家蜜一阵心摇神荡,而且她越看就越觉得大卫像有一种说不出的熟悉,好像竟有些像克鲁克山。陈家蜜心里一惊,前一刻她本是一个到处闲逛的旅行者在欣赏品味着杰作,下一秒那大卫像却过于居高临下,冰冷的石头双眼正毫无感情地打量她。 陈家蜜是抱着对第二天的美好期待睡下去的,这个梦却吓到了她,以致于她醒来的时候整个脑袋昏昏沉沉的。 农场的一天和阿斯米尔的一天都是从早晨五点开始,外头轰隆隆牛群的奔腾让陈家蜜终于清醒过来。自从多年前大学毕业以来,她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睡过上铺了,因为双胞胎长年使用这床,那处爬梯都被磨得光溜溜的。陈家蜜小心翼翼往下一格格地挪蹭,落地后才发现克鲁克山也醒了。 他正躺在床上玩手机,脸朝内侧完全没有搭理陈家蜜的意思。 这还是陈家蜜第一次看见他玩手机刷脸书,她还以为他没有网瘾这种东西。 陈家蜜身上穿着充当睡衣的长t恤,她不确定自己爬下来的时候有没有走光,也许克鲁克山的注意力都在手机上,根本没有留意她的动作。她不知道这是因为克鲁克山为了避嫌才假装在玩手机,他连自己的账号也记不得了,但清楚记得陈家蜜睡衣底下穿的是一条加菲猫内裤,而陈家蜜更加不知道自己不是第一次走光了。 楼下匹克太太已经大声催着他们起床,说是要找人帮忙干活。 黎明的寒风特别凛冽,陈家蜜站到门外打了个冷战,但是冰凉的风中夹裹着农场特有的草地气息,虽然冻得人瑟瑟发抖却有种不可名状的生机勃勃,整个草场被吹得沙沙响动不停,正是陈家蜜昨晚听到的类似海潮那连绵不绝的声响,如今亲眼看到草地不断在晨风的吹拂下翻涌出不间歇的波浪,就好像自己真的在海边接受大自然的阵阵洗礼一般。 匹克太太刚刚给了陈家蜜一个桶,让她自己去搞定今天的早饭,弄得陈家蜜一头雾水,拎着个空桶不知所措,如果不是在国外,她说不定以为自己是要去打一桶稀饭或者大米粥来。后来跟着匹克太太坐到牛的身边,她才知道这是要她自力更生挤牛奶喝。 “挤出来的牛奶配着昨晚剩下来的全麦面包,就是咱们今天的早餐,”匹克太太撸起袖子就开工,“多余的牛奶我一会儿会做成奶油,给你们烤几块蛋糕上路,又新鲜又管饱,撑过三个小时的路程足够了,你们还赶得上回阿斯米尔吃晚饭。” 陈家蜜觉得新奇,她当时念小学的时候陈官村还没征地,她曾经在田埂边上见过犁地的牛,但这还是她第一次见到奶牛,虽然陈妈从她上幼儿园开始就每天订鲜奶,陈家蜜却直到今天才亲眼见到牛奶是怎么来的。她学着匹克太太的样子撸起袖子,想要有模有样地挤出奶来,可手指撸动了半天什么都没有,而且可能是因为她劲儿使大了,这只牛还被她揪得低低叫了一声,它焦躁地跺了下蹄子,回头看了一眼陈家蜜reads();。 陈家蜜被牛看得心里发毛,再不敢动手,唯恐这只牛把她连人带桶踢翻了。 匹克太太笑道:“你把它弄得不舒服了,你以前没有挤过奶吗?” 在他们的认知里,中国还并不发达,这个国家应该农田遍布、牛羊成群,所以陈家蜜不懂这些很让人意外。 陈家蜜无措地摇摇头:“我没干过这个。” 她头发都披散下来,显得非常狼狈,明明狠狠用了一把力道,这把力气却没用在点子上,现下整个人只觉得又累又气。陈家蜜想要把头发撩到脑袋后面去,手上都是奶水湿乎乎的,只好用手臂勉强蹭了蹭,反倒把头发蹭乱了,散乱的发丝都因为薄薄的汗水黏在了脸上。 匹克太太看她这副模样笑了出来,朝身后大喊一声:“克鲁克山!” 不一会儿,和匹克家大儿子一起骑马赶牛的克鲁克山就跑了回来,他跳下马让马溜达到一边吃草,自己走近奶牛群问匹克太太:“怎么了?” 陈家蜜知道匹克太太这是要善意地“告状”,她也对自己这种看似简单的挤奶技能都没法掌握而感到坐立不安。克鲁克山骑的是一匹枣红马,如果是白马的话就会很完美了,陈家蜜莫名想起“白马王子”这个好词儿,虽然这人神情冷峻了些,但碰上陈家蜜出丑,他至少不会放声嘲笑。 匹克太太半开玩笑地抱怨道:“你看你带来的姑娘,连奶都不会挤。” 克鲁克山一点都不意外陈家蜜不会挤奶,她长着一张大城市里坐办公室的脸,说不定每天都购买纸盒鲜奶,但恐怕连奶牛到底是什么牛都搞不清楚。知晓她家里是种花的农户已经让克鲁克山感到十分惊奇了,陈家蜜不通农事简直就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来教她,”克鲁克山拿了个小凳子坐到陈家蜜身边,这几天他都数不清教了陈家蜜多少东西,不仅仅是关于花的,他见陈家蜜姿势别扭,便指指她的四肢,“你的手指放松点,然后用脚夹紧牛奶桶。” 陈家蜜僵硬的动作简直不是在挤奶,而是像握着鼠标狂点,脚也没有放在牛奶桶的两侧进行固定,好像准备随时撒腿就跑一样,那副害怕的样子让人看着就觉得好笑。 克鲁克山看出她是不敢用力,指着她的手说:“只要不是用错力,牛是不会随意乱动的,你的拇指和食指夹紧牛乳的头部,另外三根手指从上而下地撸,因为牛的乳腺有时候会有炎症,所以开头三把奶不要。” 许是因为克鲁克山在旁边看着,陈家蜜存了争一口气的心态,把几乎冒出喉咙口的恐惧硬是咽了下去,强迫自己坐在了原位,两根手指夹紧奶牛那个软绵绵、胀鼓鼓的部位,照着克鲁克山所说的,狠狠揉了几把,有液体流到了陈家蜜的手上,可是牛奶桶里还是什么都没有。 她无助地看着克鲁克山。 匹克太太响亮地笑起来:“再这样下去,你们俩今天什么都没得吃。” “我帮你,”克鲁克山也找了副手套戴起来,然后他起身蹲到陈家蜜的身边,亲手指导她,“你的两根手指要夹紧这个……头部,另外三根手指要灵活,就像按摩一样,这样牛也会舒服,乳腺就通畅了。” 他握住陈家蜜的手指使劲,然后示范要怎么撸动,虽然隔着手套,他的动作却清晰到每一根手指的动作陈家蜜都能体会到,再清楚明白不过了,他在手把手地教她怎么挤奶。不是教她拍卖、不是教她授粉,也不是教她干别的什么事情,而是教她挤奶。 握着她的双手在那个圆圆鼓鼓的牛的乳上撸弄滑动reads();。 他直接上手指导,奶牛仿佛也享受起了他的服务,陈家蜜觉得自己一定是错觉,为什么她能从牛的脸上看出舒爽的表情,自己一定是疯了?!陈家蜜感觉到克鲁克山捏着自己的手轻轻一挤,白白浓浓的牛乳像从水枪里喷出来似的,而后他又再接再厉,又是两下用力的撸动,前三把都被他成功挤出来了。 克鲁克山腿长,他把陈家蜜不知道歪到哪里去的牛奶桶踢到正对牛乳的下方,然后松手让她自己发挥:“你自己试试看。” 虽然不断告诫自己,这是挤牛奶不是挤别的什么,而且克鲁克山显然对农活也在行,挤奶的技术娴熟得不得了,可是陈家蜜仍然不禁开始鄙视自己的“污者见污”。这跟专业态度没有关系,仅仅只是因为克鲁克山是男人,而陈家蜜是女人,而克鲁克山总是让陈家蜜意识到自己是个女人,简单的事情也因此变得复杂。 陈家蜜觉得自己麻烦大了。 唯恐自己连表面的冷静也做不到。 因为克鲁克山做了良好的示范,陈家蜜之后毫不困难地挤出了半桶牛奶,那源源不绝的牛奶就仿佛是她源源不断的纠结一样,止都止不住。 匹克太太笑眯眯地收走陈家蜜和克鲁克山共同的“劳动成果”,然后她拿了个小勺让陈家蜜试试看新鲜牛奶是个什么味道,那味道太浓口感太厚了,陈家蜜觉得咽都咽不下去,有这个做早饭还要什么面包啊,陈家蜜觉得自己吃三口就饱了。 “这不能直接吃,”匹克太太拿出纱布,把桶里的牛乳统统过滤一遍,然后加水煮了三分钟,“生牛乳里可能有因为牛乳腺有炎症而带了细菌,这样处理一下就没问题了。” 然后她支了个小桌子,叫所有人都过来吃饭。 她给每人都添了一碗热气腾腾的牛奶,碗里的牛奶都浮着一层厚厚的奶皮,陈家蜜恨不得把碗都舔干净。这个季节这个时间点坐在开阔的农场上能喝到热牛奶,陈家蜜觉得连硬得跟砂纸一样的面包都是无上的美味,匹克太太很快吃完了,端着剩下的牛奶去屋里做奶油。 临走前她不忘提醒克鲁克山:“我需要点儿时间才能搞定你们带到路上吃的蛋糕,你可以带着这姑娘到处转转,只要小心汤姆就行了。” 陈家蜜只当汤姆是哪家的熊孩子。 在场的两个男人却没有提醒她。 克鲁克山慢悠悠地跟在闲逛的陈家蜜身后,看着她走到农场的边缘,那里有一处通到附近湖里的河渠,远远还架着一座小桥,桥下是一群白色的大鹅在嬉戏,领头的那只鹅特别巨大,陈家蜜看到他抖了抖翅膀,他张开的翅膀可能比自己的臂展还要宽。 她兴奋不已,把手里剩下的面包拿去逗弄大白鹅。 那只大白鹅注意到了他。 克鲁克山这时赶上了站着不走的陈家蜜,他警惕地问:“你在干嘛?” 大白鹅朝他们游过来。 陈家蜜拿着面包的手挥啊挥,兴奋地想把大白鹅引过来:“我在喂食啊!” 克鲁克山一把抓过陈家蜜手里的面包扔到远处,丝毫不理会陈家蜜的抱怨。 大白鹅不为所动,他根本没有在意那块面包,突然他张开翅膀一跃,飞过河堤,落在陈家蜜和克鲁克山面前。 陈家蜜这才觉出不对:“这只鹅……他要干嘛?” 克鲁克山已经做好了随时逃跑的准备:“他就是汤姆。” 第35章 黑天鹅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什么?这只鹅就是汤姆? 陈家蜜心想,这只鹅的杀气看上去……的确不是熊孩子能比的。 两人一鹅静静对峙,农场上安静到只有风吹过草地的声音。 汤姆缓慢把长长的脖子下弯,摆出了攻击的姿势。 “我没挑衅他呀,”陈家蜜委屈得不行,“我只是想给他面包。” 克鲁克山在思索可能的逃跑路线:“你盯着他看就是挑衅。” 陈家蜜被汤姆盯得汗毛直竖,但她对克鲁克山还抱着一丝希望,因为他似乎是无所不能的:“你……打得过汤姆吗?” 一片死一样的沉默。 克鲁克山干巴巴地回答:“没赢过reads();。” 陈家蜜绝望了:“要跑吗?” “现在就跑!” 两人展现出非同一般的默契,同时转身向奶牛群飞奔而去。 匹克太太的大儿子狂笑出声,拿出手机对着逃跑的两人和追赶的大白鹅开始录像,就是没想过要帮这两个倒霉蛋一把。 陈家蜜前几天晚上追过范尼也被人追过,她跑得不慢,比大多数女孩子快多了,难得的是耐力也好,但前提必须是追赶的是人不是鹅。 她觉得汤姆连跑带飞比乡下的土狗跑得还要快,而且还特别阴险专门攻击人的下盘。 人高腿长领先陈家蜜一个身位的克鲁克山听到陈家蜜在身后连连尖叫,知道她肯定被汤姆那坚硬的嘴拧到了屁股和大腿,女孩子都身娇肉软,但凡被汤姆咬到一口,都能淤青十天半个月。 克鲁克山不想跟汤姆起正面冲突,又不忍心对陈家蜜见死不救。 从前那种锥心之痛让人实在没法忘却,没有哪个男人能够咬牙忍下来。 匹克太太让他们小心汤姆,就是因为汤姆最厉害的一点就是,专会攻击人最脆弱的部位,所以十里八乡的人尤其是男人看见他都要绕道走。偏偏陈家蜜不知天高地厚,竟然还拿面包去逗汤姆,对于汤姆这个小镇一霸来说,小小一片面包简直是对鹅星人莫大的挑衅,必须让陈家蜜吃到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陈家蜜绝对是痛到永生难忘了。 克鲁克山回头想拉陈家蜜一把,正看到汤姆飞到半空,拿翅膀扑腾陈家蜜的头,陈家蜜倒也硬气,忍着疼伸出双手抓住了汤姆的脖子,但她力气不够大,不足以把汤姆按倒在地上。 克鲁克山想也没想,一脚踹在汤姆肥大的身躯上,把摔在地上的陈家蜜拉起来,见她好像是被汤姆巨大的翅膀拍懵了,一弯腰把她扛在肩上就躲进了牛群里。 汤姆被克鲁克山这一脚踹进泥巴里,扑腾了好一会儿才爬出来,但他数年来横行此地,也不是吃素的,见那两个人类似乎已经要成功逃开,便张开翅膀一口气飞了几十米,对着克鲁克山就张嘴咬过去。 匹克太太的大儿子原本在一边看热闹,看一只大白鹅撵着背上扛着一个女人的克鲁克山绕着牛群跑,见闹得凶了,他举起手机骑在马上大喊了一声:“汤姆!这里!” 大白鹅果然被他的叫声吸引过去,而且一旦有人的眼睛直视他,汤姆整个人都被点燃了熊熊的战斗火苗。所有的人或者所有的其他动物在鹅的眼睛里,都渺小如微尘,汤姆再次做好了攻击的准备,想去攻击马背上的男人。 见终于有人帮着转移注意力,克鲁克山忍着疼背着陈家蜜绕到牛群后面,往前一跳滚进了料草里。 厚厚的草堆盖在两人身上,而匹克太太的大儿子骑着马溜得飞快,汤姆失去了攻击目标,摇摇摆摆地在牛群里逛了一阵,大概是因为找不到攻击目标觉得无趣,不久就又回到了自己的河渠了,就此放过愚蠢的人类,继续统治自己的鹅国。 然而陈家蜜和克鲁克山心有余悸,半晌没敢出去。 早晨的太阳出来吹散了黎明的寒风,就这样躺在草堆上也很惬意,因为刚刚逃命累得脱力,两人就着暖洋洋的阳光四肢摊开躺着没动。 陈家蜜悄悄地换了个方向侧过身去,躺着的姿势压到被汤姆啄出来的淤青实在是太疼了,她伸出一只手悄悄地揉了揉,疼得她倒抽一口冷气。 她后悔没多带一瓶药油出国reads();。 而克鲁克山的手臂上也被拧出了一个触目惊心的血印子,这是他转身去扛陈家蜜的时候被咬到的,虽然这个伤口很疼,但比起克鲁克山第一次见到汤姆,就被攻击了最脆弱部位的那种痛感好了太多。 他看见陈家蜜在偷偷揉按,知道这是疼得厉害了便说道:“一会儿我去问匹克太太弄点儿药膏,这里几乎人人都被汤姆咬过,他们一家人已经很有心得。” “你以前也被咬过吗?”陈家蜜看到他手上的血印子,然后想到自己的屁股,“除了手?” 虽然当时被咬得很痛,现在想起来却是难得的欢畅。 克鲁克山和汤姆不打不相识已经超过十年,其实送花的差事对他来说从始至终没有轻松过,但是在阿斯米尔的拍卖公司做大之后,年轻的克鲁克山终于不用时时徘徊在家族生意破产的边缘,整个心上的负担都完全卸了下来,每周一次的送花对他来说更像是跟老朋友们会面。 匹克太太家的农场却是当时二十啷当岁的他平日里唯一的消遣,因为他的人生在二十岁就和旁人不一样,半途而废的学业、决然分手的女友,没有彻夜饮酒也没有那些让人飘飘欲仙的幻药,他面对的只有不得不去面对的现实而已。 就连暴躁易怒的汤姆,对克鲁克山来说都是个值得怀念的老朋友,虽然汤姆很可恶。 其实陈家蜜,也可以说成是一个交情短暂的朋友。 他看了看陈家蜜用手捂着的部位:“和你一样。” 于是陈家蜜也去看他那个部位,觉得如果汤姆瞄准一些的话,克鲁克山可能已经坏掉了。 她这点想法向来瞒不了人,尤其瞒不过克鲁克山,他再看陈家蜜,眼神就相当微妙,如果陈家蜜敢把这个话题继续下去,这位交情短暂的朋友可能就要被绝交了。 陈家蜜脸一红,觉得自己有越来越猥琐的倾向。 “你的手……”她想问还痛吗,结果生硬地转了个话题,“纹的是什么?” 克鲁克山身上有许多陈家蜜为之好奇的秘密,但她能问的却不多。 交浅言深,而且莫名心虚。 仗着此时风和日丽云淡风轻,陈家蜜问出了这个从见到克鲁克山那天自己就非常感兴趣的问题,他露出的前臂上纹的那串潦草的英文字母究竟是什么。 照老珍妮的说法,这是克鲁克山刻意叛逆在十六周岁的前一天特地去纹的,虽然十六岁是一个迷之中二的年纪,但陈家蜜宁愿理解为这是天真的坚持。或许是初恋,或许是某个伟大的球星,陈家蜜希望是后者。 诧异陈家蜜问的问题,克鲁克山下意识抬起自己的手臂看了下,这个纹身是永久性的,因为人体皮肤自动的调节,颜色有点变浅,但永远不会褪色。克鲁克山并不避讳回答这个问题,他甚至有点高兴陈家蜜主动问出这个问题。 虽然陈家蜜的本意本不在此。 “这是一个人的名字,”克鲁克山指了指名和姓当中的分隔,“莱斯利・伍德利夫。” 因为纹得太抽象了,陈家蜜不知道这个莱斯利的拼写究竟是男名还是女名。 反正在她对足球少之又少的认知里,没有一个伟大球星叫这个名字。 偏偏克鲁克山告诉她答案之后,没有进一步解释的企图,而是将双手垫在脑后,闭上眼睛真正地享受起暖融的阳光,那副悠闲姿态好像他正在海滩上度假一样,陈家蜜却不是应景的比基尼美女,相反她因为这个答案特别的抓心挠肝reads();。 她冲动地问:“莱斯利是男的还是女的?” 克鲁克山睁开眼睛惊讶地看着她,那眼神跟看怪物一样,但哪怕对象不是陈家蜜,也鲜少有人知道莱斯利・伍德利夫是什么人。克鲁克山没有意识到他在给陈家蜜找理由开脱,反正只要是关于花的一切,他都可以教她。 但陈家蜜却没有克鲁克山想得那么简单,她开始为自己的冲动后悔了,因为她提问的目的本不单纯,尤其克鲁克山表露出的惊讶非常明显。 她的脸前所未有地红了起来,陈家蜜意识到自己刚刚的问话有多暧昧,如果克鲁克山稍微敏感些,就知道那几乎和表白差不多了,简直就是现任质问前任的口气。 如果说克鲁克山没有从她的问题中感觉到什么,但他现在已经从她的表情明确感觉到了。 陈家蜜这次的脸红已经胜过千言万语。 克鲁克山那双蓝眸,突然深邃起来了。 他的表情不复刚才轻松,明显地冷下来。 陈家蜜觉得心口像被扎了一下,止不住抽痛,她不知道克鲁克山骤然冷淡的态度不是因为察觉到她的心思,而是因为察觉到自己的心思。 克鲁克山发现自己第一反应不是考虑怎么委婉地拒绝,而是在考虑接受还是拒绝。陈家蜜马上就要走了,而他竟然不想立刻拒绝她。 他被自己这种试图留有余地的想法震惊了。 正确的方法应该是什么,他相信自己或者是陈家蜜应该都非常清楚,他们俩年纪都不小了,这个年纪的人惯常懂得怎么粉饰太平。即便陈家蜜说出了那样让人心摇神荡的话,但毕竟不是十六岁的孩子那样直白的“我喜欢你”。 他们都给自己留了余地。 “起来吧,”克鲁克山从草堆上坐直身体,“匹克太太应该忙完了。” 两人从草堆后面走出来,发现这家老大不知道等在那里多久了。 他笑着揶揄克鲁克山:“我还以为要等我看完一部电视剧你们才会出来。” “你刚刚拍的视频呢?”克鲁克山不为所动,“删掉。” “让你失望了,我已经传到油管网站去了。” 克鲁克山:“……” 陈家蜜心想还好国内有墙,应该不会被亲朋好友看到男人扛着自己被鹅追得满地跑。 至于克鲁克山,陈家蜜对他刚刚突然冷淡的态度忿忿不平,她并不觉得克鲁克山应该喜欢自己或者必须有所回应,但是他冷着脸的样子让她太难堪了。 如果他的狼狈样被大家看到,陈家蜜觉得自己酸涩的内心一定会痛快很多。 匹克太太一眼就看到他们身上没有拍干净的草屑。 她的大儿子表示事不关己,这两个人是被汤姆追才一头扎进草堆里,至于在草堆里干了什么,他是管不着的。 “真是一群顽皮的孩子,”匹克太太戴上手套,从烤箱里取出热腾腾的蛋糕来,“不过谁没有年少轻狂的时候呢,就拿我两个小儿子来说,他们就是我和匹克先生在农场的草堆上才有的。” 陈家蜜:“……” 第36章 狂欢派对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回程的路上,陈家蜜的心情不复来时轻松。 再如何粉饰太平,内心都依旧横生波澜。 早先略有些不舍地告别匹克太太之后,克鲁克山开着卡车走上另一条公路,送完最后一家花店和电影院之后,他们会跨越边境回到荷兰。好消息是因为不走回头路,陈家蜜可以看到更多的风景;坏消息是,陈家蜜没有看风景的心情。 尤其是他们进入那家社区电影院之后。 因为是圣诞季,将要上映的电影很多,到时候前来看电影的夫妇和情侣也会很多,哪怕小镇的人口一般都很有限,这时候也会挑一个假日蜂拥至电影院,而给女方买一枝花几乎是必然的reads();。哪怕是平日,主妇们每隔两周也是要买几束花摆放在家里各个角落,所以电影院对于货量的要求还是挺大的。 二人沉默地忙碌,克鲁克山搬运成箱成箱的鲜切花,而陈家蜜也没闲着,上百盆的盆栽都是她从车上搬下来的。开电影院的是位老先生,并帮不上什么忙,两人整整忙了一个多小时才最终把货车最终清空,之后就会空车返回阿斯米尔。 由于克鲁克山没有去英国,所以他来的时间比往常早一天,老先生拿出两张电影票问他:“你要不要带你女朋友看一场电影?” 如果不是为了赶回阿斯米尔,陈家蜜还真有点儿期待。 “不必了,谢谢,”克鲁克山喝了口水,拿毛巾擦了擦额头上的汗水,“我们赶着回阿斯米尔。” 照旧,他还是没有澄清陈家蜜的身份,头一次陈家蜜是窃喜,越是往后陈家蜜越是感觉到一种漠视。克鲁克山根本就是觉得没有澄清的必要,因为他心中没有任何暧昧的想法,也根本不在乎别人的误解。 就像他自己说的,陈家蜜往后不会再出现,解释不过是自寻烦恼。 虽然并非他故意,陈家蜜觉得自己被伤害了。 于是回程路上,她故意赌气不再说话。 因为气氛太沉闷,克鲁克山反而先开口:“你很想看那部电影吗?” 其实陈家蜜觉得那两张电影票挺可惜的,拿来放松一下这一路紧凑的行程也不错,但克鲁克山说得没错,他们得赶紧回阿斯米尔。这就跟中国人过年赶回家一样,你一般不会半路下车跑到电影院去。 但如果是和克鲁克山一起看电影,陈家蜜倒是愿意的。 “想看啊,”陈家蜜如实说道,“劳逸结合嘛!” 发现克鲁克山没有办法理解自己说的成语,陈家蜜难得充满了一点优越感,平时都是克鲁克山教授自己各种知识,终于轮到自己给克鲁克山讲讲“劳逸结合”是什么意思。 只不过,他以后未必再有机会用成语和人对话。 克鲁克山知道陈家蜜是看不懂电影票的票面写了什么,在掌握了“劳逸结合”的用法之后,他才慢慢地解释:“如果你真的很想看,其实可以看另一部迪士尼的电影,但我们没有两个小时可以耗在电影院里,而且这部电影内容也不合适。” 陈家蜜好奇地看他。 克鲁克山不知道中国没有分级制度,还当陈家蜜是好奇:“这部是成人电影,而且不是十八岁以上观看,是二十五岁以上观看。” 那就是非常非常重口味了,但那老先生误会他们是男女朋友,情侣一起看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 陈家蜜知道他们不是,她无疑又让克鲁克山看了一次笑话,尴尬地几乎想跳车。 但莫名的,气氛不再那么沉重,两人时而会聊上几句,而且在她把匹克太太做的奶油蛋糕吃到鼻子上之后,克鲁克山还因为这个笑了一声。 到达阿斯米尔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克鲁克山把卡车泊到附近的大型停车场,然后和陈家蜜一起租了自行车骑回家。老珍妮早就在门口的杂货店坐着和人聊天,一边打发时间一边等人,远远地就看见那两辆自行车朝自己这里而来,老珍妮知道这是自己同住的小子和房客小姐回来了。 “哦,我得回家了reads();。”她和杂货店老板娘告别。 杂货店老板娘也看到年轻人们回来:“再见吧珍妮,明晚见。” 明晚附近片区的人都会去市民中心参加圣诞晚会,共襄盛举,对于她们这些一年到头日子都平淡到底的小镇居民来说,平安夜是最值得期待的一个晚上。 老珍妮其实比往常更期待,这次他们家有了一个新成员。 但她很快察觉了不对劲,不是陈家蜜,而是克鲁克山的,她了解克鲁克山远远比她了解陈家蜜多,克鲁克山是从婴儿时期被她一点一滴养大的,就算没有血缘关系,哪有老年人会不了解自己朝夕相处的孙子。 克鲁克山执着地圈出“家”的地盘,排斥任何陌生人的进入,是因为他每次外出回到家都会觉得特别放松舒服,但是今天这份放松舒服不见了。 所以一定发生了什么。 老珍妮看看同样故作轻松但其实动作紧绷的陈家蜜,觉得自己已经找到了真相。 陈家蜜回到了舒服的暂住地,先是洗了个澡,然后头上顶着毛巾捡起断网两天的手机准备刷刷新闻,克鲁克山坐在另一个沙发里看他的专业花卉杂志,老珍妮则在厨房里忙碌今天的晚饭大餐。 一接上wifi,陈家蜜又被铺天盖地的信息狂轰乱炸。 她想不通为什么自己明明出了国,离老家几千公里,反而在朋友圈成了红人。 因为她把同住室友的聊天群置顶,所以首选就是点开这个。 她发现于冰姿几乎每隔一小时就在群里呼唤她,但是陈家蜜没有网络,没法回答。后来于冰姿急得不行,直接甩了个视频链接,让她连上网络以后自己看。 那个视频链接来自有名的弹幕网站,叫做扑哧扑哧网,江湖人称p站,除了林深深,陈家蜜和于冰姿平时都会在p站追动漫新番。见于冰姿急成这样,陈家蜜还以为这周更新的剧情有了重大进展。 这会儿正好闲着,她便打算刷一部动画片。 于是也没看视频的标题是个什么,她就点了进去。 国外的宽带速度真是快,连缓冲都没有,猪八戒背媳妇的bgm就响彻了整个大厅。陈家蜜被吓了一跳,赶紧七手八脚地点了叉,暂时把视频关掉,抬起头发现克鲁克山正很不满地看她,而老珍妮耳背加之正在碎肉,所以她没听到。 陈家蜜抱歉地对克鲁克山笑笑,转而打开app输入关键字,发现这个视频已经是p站热门前三。她做好心理建设,然后把音量调到最小一格,无视下方八百多条评论自带的话题#鹅追夫妇#,抱着视死如归的心再次点开视频。 up主观赏指南:是这样的,这个视频我从油管搬来的时候并没有bgm,我想了下配了一首歌。请尽快把嘴里的东西咽下去再观看,多谢合作。 陈家蜜一脸冷漠地看着自己被克鲁克山扛在肩上,横跨过整个屏幕,汤姆扑腾着翅膀追赶在他们后面。up主用自己极其高超的剪辑技术把这段鸡飞狗跳的追逐配上猪八戒背媳妇的bgm,前前后后左左右右回放多遍,让克鲁克山蹦迪一样的脚步精准地踩在节奏上。 如果不是设置了弹幕,陈家蜜已经被一连串的“微博观光团”淹没了。 在克鲁克山蹦迪的时候,屏幕又被“放开那个女人快来背我”的弹幕淹没了。 最后视频结束在“高能预警将要拉灯”的七彩弹幕里,克鲁克山把陈家蜜抛进草堆,自己以一个完美的鱼跃跟着跳了进去,最后圆满拉灯,各位自行脑补草堆里发生了什么reads();。 陈家蜜心想,她这辈子看来很难忘记克鲁克山了,p站肯定不会让自己忘记的。 她又去微博搜索了关键字“鹅追夫妇”,原来up主剪辑了油管视频后上传到p站的搞笑分类,而后被几个专门发布搞笑日常的营销号转发,由于好多人不知道大白鹅可以看家护院战斗力max,加之视频里的克鲁克山人高腿长颜值逆天,身上还扛着个女人,于是这个视频一路火到了几千公里之外,变成了一场二次元网站的狂欢派对。 陈家蜜还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那就是她被扛在克鲁克山肩上,亲朋好友不会认出她;而克鲁克山远在异国他乡,不会知道自己成了p站红人。 但是于冰姿把视频传给自己,显然她已经认出来了,陈家蜜觉得自己完蛋了。 她没注意到克鲁克山正饶有兴趣地观赏自己表情丰富的脸。 就在这时,于冰姿的网络电话打进来,陈家蜜也想知道事情发酵成什么样了,立马接了起来。 对面的于冰姿松了一口气:“哈尼啊,你总算接电话了。” “这是怎么回事啊?”陈家蜜哭丧着脸压低声音问道,“我怎么就成了网红了?” 于冰姿“切”了一声:“你哪里是什么网红,红的是扛着你的帅哥好吗?你少自作多情!你老实交代,这个男人是不是你朋友圈照片里的那个?” 她朋友圈就放了个背影,于冰姿怎么会认得出来? 陈家蜜抬头看克鲁克山,发现他还在看杂志,但毫无疑问他肯定听得到自己说话,陈家蜜站起来挪到后门那里去,显得越发鬼鬼祟祟。 她心虚地解释道:“不是你想得那样啦。” “我想怎么样?”于冰姿毫不客气地揭穿陈家蜜,“你敢说不是同一个人?你骗鬼啦,那个可以打一百分的屁股我一眼就看出来了,陈家蜜,艳遇就是艳遇,这就跟你过马路被大卡车撞一样,躲不开的,快抓紧机会享受啊!” 于冰姿平时一副小清新模样,一开口就是个泥石流。 陈家蜜几乎被她逼到角落里,只好语无伦次地解释:“没有……真的没有,我们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于冰姿耳朵竖得尖尖的,她听的不但是陈家蜜的话,还有陈家蜜内心的想法,“你明天就要回来了,这种极品以后可遇不可求,就当乐一乐嘛,别去管什么人性了!你仔细听我说,成年人分三种套路:变成猫,变成老虎,变成*的可怜狗狗。” 陈家蜜听傻了。 “你这个废柴,变成小野猫和老虎女王是没指望的,那就扮柔弱,是个男人都会怜香惜玉。”于冰姿恨铁不成钢,“你看看你视频里那个没出息的模样,网上说一只鹅的战斗力是两个宅男,我看你遇到的这个极品能有0.9鹅的战斗力,简直是男人中的男人。你连0.1鹅都没有,你就是个鹅蛋啊陈家蜜,不要放弃享乐的机会!” 林深深的声音也从那头传过来:“陈家蜜,我觉得这是个好机会。” 林深深竟然也在?!而且赞同于冰姿说服自己乐一乐?!这一定是假的林深深。 陈家蜜无论如何过不了自己这关:“他不是这样的人,我不能这么不负责任地勾引他。”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 于冰姿突然大吼:“陈家蜜,你作死啊?!你这是玩真的?!” 37 奥斯汀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当然是玩真的。 陈家蜜没想过玩假的, 她从来不是一个懂得逢场作戏的人。 于冰姿吼得太大声了, 陈家蜜几乎整个人贴到了墙上, 就是为了不让屋里的人听到动静, 克鲁克山可是听得懂中文的。 她不想在当事人面前和自己的闺蜜讨论感情问题。 于冰姿气急败坏地问:“人呢?你说话啊陈家蜜!” 陈家蜜觉得自己喉头有点儿发酸:“恩,是真的啊。” 这下换成于冰姿说不出话来。 那边林深深接过了电话, 三人中她的个性最为冷静平和,由她接手好过于冰姿把话筒给吼破了,陈家蜜现在需要的不是反对而是理智。 林深深常年在外工作,对此多少有点心得:“家蜜, 异国他乡难免孤单寂寞,不要放纵自己的感觉被无限放大,等你回国醒了神就知道都是错觉。但你要是真对他有感觉,那就不要拘束,转眼就快三十岁的人, 想干嘛就干嘛, 你都不介意他就更不用介意。不过别忘了你出国只有一周,发生就是结束,不要拖泥带水。” 陈家蜜心想, 我都来大姨妈了还能干嘛啊? 但林深深的话她还是听进去了, 低低“嗯”了一声。 没想到林深深明里规劝暗里支持,于冰姿气坏了,夺过手机继续吼陈家蜜:“哈尼,你拎拎清,荷兰是什么地方, 十六岁结婚还有红灯区合法,统共就一个礼拜时间,你能多了解他?!这地方的男人肯定没节操,你赶紧回来,我给你介绍青年才俊,你还欠着我两万块钱,不准拿这钱去开房……” 见于冰姿又吼起来,陈家蜜惊慌失措回了句“要吃饭了”便挂了电话。 就这样,于冰姿还是立刻追条信息过来:“不要在国外瞎胡搞,赶紧回家!” 虽然态度是霸道了点儿,但陈家蜜知道这都是出自关心,而且以她的身体情况和克鲁克山对于她的态度,那是想胡搞都胡搞不了。 陈家蜜不知道克鲁克山有没有听清楚自己这个嘈杂的电话,装作无事地坐回沙发上继续擦湿漉漉的头发。 克鲁克山却放下手中杂志,把手机递给陈家蜜:“这下面评论写的是什么?” 他听见陈家蜜的朋友在电话里声音很大,陈家蜜却避开自己接电话,就克鲁克山听到的只言片语,他感觉到话题必定和自己有关。但是陈家蜜的回答基本都是否定的,譬如他听到她说不是那种关系。 克鲁克山觉得她有这样的认知很好,虽然他非常肯定这是谎言。 否则对双方来说,这都将是无尽的烦恼。 而他,就连别人的误解都懒得解释,因为他们的未来里不会有彼此的存在。 陈家蜜不明所以地接过克鲁克山递过来的手机,原来之前匹克家的大儿子宣称把视频传上了油管,克鲁克山虽知道这是无伤大雅的玩笑,心里却还是介意,因此通过对方的社交账号摸到了油管上的视频。 视频播放了两万多次,多数都是走过路过进来逗个笑的路人。 但是,陈家蜜一看视频底下的评论,差点从沙发上跳起来。 原来微博观光团已经摸到油管的原版视频底下打卡,翻个页都翻不完那些参加打卡的萌妹子们。 “滴海外观光团打卡!” “滴火车司机卡!” “滴单身卡!” 还有几个英文不错的,直接在问视频主人有没有男主的脸书账号,有一个热门评论被顶在最上面,一群妹子在讨论克鲁克山到底是中国人还是外国人,有个眼尖的妹子直指真相“看上去好像是华裔”。 陈家蜜觉得自己面临暴露的危险,她呵呵干笑着问克鲁克山:“你指的是哪一条评论?” 察觉到对方似乎有意隐瞒,克鲁克山严肃地抱起双臂审视陈家蜜:“所有中文评论。” “那实在太多了啊,”陈家蜜故作为难,“按条翻译计费吗?” 克鲁克山没想到陈家蜜这时候有勇气跟自己抬杠,他还以为对方既然暗恋自己,面对质问没有落荒而逃就算不错了,陈家蜜还能回嘴,简直令克鲁克山刮目相看。 他稳稳占据有利局势:“可以,计入房租,如果你不情愿,大不了我麻烦一点,现在已经有软件可以直接翻译整个网页。” 陈家蜜立马投降。 但她避重就轻地翻译给克鲁克山听,把评论解释为视频被中国留学生看到,因为男主本人长得帅加上视频又十分搞笑,吸引了一群颜粉来围观。幸运的是好事者没有留下p站的视频链接,否则让克鲁克山看到加工后的成品,他说不定会把陈家蜜连人带行李一起轰出门。 “就因为我的脸?”克鲁克山觉得匪夷所思。 “对啊,因为脸,”陈家蜜点点头,“还能有什么原因?” 克鲁克山说不上高兴或者不高兴:“中国人这么热衷追星吗?你们难道不是发展中国家,先要解决温饱问题吗?” 陈家蜜反驳道:“那又怎样?我们不是出名的全球买买买吗?” 对!就是这么土豪! 克鲁克山表示无言以对,他拿回自己的手机:“我要让匹克把这个视频删掉。” “干嘛那么在意?”陈家蜜反而比较从容,他俩又不是专业网红,热度过去了也就过去了,至多两三天时间就天下太平,“看脸不是人的本能吗?花也一样,只有好看的花才卖得出去。” 能说出这种话,克鲁克山觉得陈家蜜真的有所进步,他也试着放开,把这件事抛到脑后去。 人是世界上最健忘的动物,如果没有持续的热度,这视频很快就会沉下去,这是信息爆炸时代再寻常不过的现象。这便越发显得忘不了的人或事弥足珍贵,陈家蜜反倒有些心虚,她不知道离开之后,自己是否真的能够忘记克鲁克山。 正在迷茫中,老珍妮让他们准备吃饭。 时隔两天吃到丰盛的正餐,陈家蜜觉得自己整个元气都恢复了,而且这应该是她吃到的老珍妮亲手所做的最后一顿晚餐了。因为老珍妮在黎明的阿斯米尔湖畔把自己捡回家,陈家蜜对她颇有些雏鸟情节,陈家直系亲属中没有大龄长辈,陈家蜜是认识老珍妮之后,才知道什么是家有一老如有一宝。 但是这顿晚餐结束得并不那么完美,因为老珍妮的一个提议。 “陈小姐,你明晚要穿什么衣服和我们一起去。”老珍妮突然想起这个很要紧的问题,因为是正式的晚宴,所以全部的居民都要穿上晚礼服入场,而素来打扮都是t恤加牛仔裤还是个暂居的外来户的陈家蜜,看上去应该没有可能带着一件礼服来到阿斯米尔。 陈家蜜早前想过这个问题,她的箱子里有一条紫色的连衣裙和外套黑西装,虽然不出众,但应该不算失礼。 “哦不,不能这样,”老珍妮否定了她的打算,“职业装和晚礼服可是两码事,如果特地去阿姆斯特丹买衣服,是不是太麻烦了?” 自己卡里还有于冰姿友情赞助的两万块钱,只要不是买一线大牌,这点钱应该足够置办一身行头。 陈家蜜表示如果需要盛装出席的话,她从阿斯米尔往返阿姆斯特丹很容易,明天十点鲜花市场的拍卖结束后,陈家蜜打算坐一趟公车去阿姆斯特丹的市中心,时间足够她赶在傍晚之前买一条过得去的裙子回来。 不管怎么说,陈家蜜还是想给圣诞晚会上的那些花卉种植业的大佬们留下一个好印象,有了良好的第一印象,才可能继续谈话。 “那样太麻烦了,”老珍妮摆摆手,但她询问的是克鲁克山,“我们家不是有很多衣服吗?” 克鲁克山想也没想地拒绝:“不行。” 他的拒绝天经地义,陈家蜜知道他没有恶意,但就是因为自己心中有了更为复杂的感情,所以克鲁克山一句简单的拒绝,也总令陈家蜜觉得越发承受不起。 老珍妮还想再说什么,陈家蜜却已经开口谢绝了她的好意。 “我总该有一条自己的裙子,”她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因为尴尬和紧张,“难得来一次欧洲,我本来就应该找个机会购物的。” 克鲁克山留意到她的动作,陈家蜜一定不知道自己紧张或者说谎的时候,就会不自觉地去摸自己的脸颊和脖子。 老珍妮只好给她个台阶:“我在电视上看到,你们中国人的确特别会买东西。” 陈家蜜干笑,照例收拾完厨房,她借口累了早早去了楼上睡觉。 “克鲁克山!”老珍妮很生气,“你不能这么直接地拒绝帮助一个远道而来的姑娘,我不记得我有教过你可以做这样的事情!” 克鲁克山不觉得自己有错:“这是一开始就约定好的规则,她不能进二楼当中的卧室和我的卧室,不能碰那里的任何东西,我已经让她住在这里,所以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出于对这孩子深入的了解,老珍妮的眼睛牢牢盯着克鲁克山不放,克鲁克山任她打量,心里打定主意绝不松口。他自认从遇见陈家蜜开始,自己就因为各种原因不断妥协,让她住进自己家、半夜出去找她和范尼、带她去拜访詹姆斯?亨特拉尔甚至教她去鲜花市场拍卖,最后两人还一起去了比利时。 克鲁克山回想起来,这一切不仅仅是对他生活的脱轨,简直就是颠覆。 而且陈家蜜还对他有了不合时宜的好感。 他,为了自己或者为了她好,都要狠狠踩一脚刹车。 克鲁克山要做的是把她一次性逐出自己的生活,在明晚之后说再见,而不是让她更进一步踏进那个旁人无法进入的世界。 老珍妮早就把他看穿了,克鲁克山所警觉的正是陈家蜜越来越深入那个禁地,她偏偏不想让克鲁克山如意:“如果我坚持呢?在她住进来的第一天,我就表达过立场,这间屋子你我一人一半,我有权利这么做。” “我拒绝,”克鲁克山不惜正面和老珍妮冲突,“这是我的底线。” 就在克鲁克山以为自己不得不和老珍妮爆发一次争吵之时,老珍妮却突然安静下来坐回沙发上。自从家里只剩两个人之后,因为彼此的倔强脾气,克鲁克山经常会和老珍妮有所争论,但是他们也有自己独特的方法和解,然而老珍妮觉得这次的问题不同以往。 自己终要离开克鲁克山的世界,而克鲁克山不能永远拒绝别人的接近。 否则,陪伴他的永远只会是孤单。 他已经为了这个家,放弃了太多,青春、朋友、爱情甚至是梦想。 “你们去比利时的时候,我把家里的旧书又找出来看了一遍。”老珍妮把落在沙发上的《傲慢与偏见》拿起来,翻到夹着书签的那页,“我特别留意了菲兹威廉?达西先生的一段独白,觉得它意味深长:要说爱你爱得少些,或许话就可以多说一些。我以这句话当做准则,不难看出一些年轻男女之间的端倪。” 作者有话要说:名著它就是有大道理哈哈哈 奥斯丁是个很出名的品种,有非常多的颜色,也超级好看 38 梦光环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克鲁克山觉得狼狈, 自从陈家蜜的疑似告白之后, 他们之间的确再不能像从前一样轻松地说话, 但那绝不是因为为情所怯, 而是因为本就没什么好说的。 “你今年九十三岁,不再适合看罗曼史, ”克鲁克山嘲讽老珍妮,“而且无话可说的原因很简单,因为没有共同话题。我们的房客小姐,从她来到这儿的第一天, 就是对阿斯米尔表达出无畏无知的一个人。” 老珍妮想,总有一天,克鲁克山会像达西先生一样,把自己的脸打得啪啪响,但她不确定那个对象会不会是陈家蜜。 她规劝克鲁克山的话, 都是她活了那么久得出的经验, 都是至亲之人才会坦白的肺腑之言。 “你这是傲慢,克鲁克山,在你批评陈小姐之前, 先想想她是不是有你这样的优越条件?我们家的确遭遇过困难, 但是早些年,是我和你外祖母一起奋斗,把你送进最好的私立学校,教你认识各种花草,这才有今天的你。”老珍妮毫不留情地揭了克鲁克山的底, “我感谢你为这个家的付出,你是个十分优秀的孩子,这世界上有太多的事情你能轻易做成,但是你不可能做到百分百。如果剩下的百分之十是你做不到,而陈小姐却能做到的,你就不应该看轻她。” 克鲁克山有些狼狈:“你不用感谢我,是我应该感谢你。但我非常坚持,我做不到的那百分之十,陈小姐一样做不到。” 老珍妮收起自己的书:“咱们走着瞧,明明抱有好感,却又看不起对方,最后痛苦的只是你自己。” 偌大客厅里只剩下克鲁克山一个人。 他被老珍妮质问得无处躲藏,愤怒之余只能狠狠踢了一脚沙发,全然忘了什么是风度和克制。 管他呢!反正这是他自己的家,而那个陌生人陈家蜜很快就要滚蛋了! 陈家蜜浑然不知楼下发生的争吵,她没有无聊到去偷看偷听屋子的主人在客厅里干什么,而且她觉得自己已经内心疲惫到无法去关注克鲁克山了。 连她自己都认为这是作茧自缚,却没法回收自己的情感。 林深深有句话她听进去了,也许事后回想这一切只是错觉。因为流落异乡的孤单挫败,而偏偏克鲁克山是第一个帮助她的人,陈家蜜想说服自己这都是空虚寂寞冷在作祟,可是她没法解释自己为什么把视频都缓存下来了。 如果没有特殊的机缘,那她以后只能在视频上看到曾经的克鲁克山。 陈家蜜觉得,此刻的自己特别需要支持。 她发了条信息给陈妈问家里睡了没? 没想到陈妈还没睡,陈家蜜就打了个电话回家。 对于事情的不顺利,陈妈是有心理准备的,她反而一个劲地安慰陈家蜜不要有太大的心理压力,还开了个玩笑说如果种不成花了,那就老实几年,靠着陈爸返聘的工资和自己的退休金,再让陈家蜜回海市好好工作,一家人早晚还要买房子。 等陈家蜜出嫁了,陈爸陈妈就打算搬去海市的房子养老,也好就近照顾陈家蜜和她未来的孩子。 陈家蜜心想,这才该是自己以后的生活。 克鲁克山的未来里没有她,而她自己的未来里,又何尝有过克鲁克山的存在。 陈妈见她不说话,以为她累了,就问陈爸是不是要和闺女说两句。 因为做不来陈妈的关怀贴心,陈爸只是让陈家蜜简单地说说当天见到詹姆斯·亨特拉尔是个怎么样的情形,听到陈家蜜说自己去亨特拉尔家打麻将的时候,陈爸被逗得直笑。 “真看不出他还有打麻将这样的消遣爱好啊,我还以为他特别较真严肃。”陈爸笑完之后感叹了声。 陈家蜜狐疑地问陈爸难道以前见过亨特拉尔先生吗? “怎么可能见过他啊,那可是个大人物。”陈爸解释因为自己经常去镇上的交易中心找韩强,闲暇时候会待在中心的阅览室看看相关方面的书籍,那阅览室也就陈爸一人会去光顾,“我忘记在哪几本杂志上看过,但是我记得我看到过两次关于亨特拉尔先生的报道,而且写的都是同一件事情。” 陈家蜜这才知道,不管是求知也好猎奇也罢,花卉界其实从来没有放弃研究过蓝玫瑰。 每年世界上都有不同国家的研究机构宣称自己种植出了蓝玫瑰,陈爸曾经看过的报道,一篇是日本转基因公司的,而另一篇则来自于澳洲,这两家公司都曾在数年前宣布自己研究出了“自然界不可能出现的蓝玫瑰”。 而出面驳斥的人,正是詹姆斯·亨特拉尔本人。 他不厌其烦地驳斥所有号称取得突破的实验室蓝玫瑰,陈家蜜在搜索引擎上查询他的名字,出来的第一张图片就是他手持皇家园艺学会的比色图表,严厉反驳那家日本公司的研究成果。 而那家公司就是陈家蜜熟悉的三得利,在人们以为三得利还在卖饮料啤酒的时候,它早就已经进入了植物转基因领域。 三得利宣布自己获得了培育蓝玫瑰的关键技术,是从牵牛花里提取了能够显现出蓝色的花翠素,然后通过转基因技术植入淡紫色的薰衣草玫瑰种株里,从而得到了举世无双的蓝色玫瑰。而这过程中必须利用一种细菌携带花翠素,至于是哪种细菌则是商业机密。 这个说法遭到詹姆斯·亨特拉尔的强烈反对,因为按照全世界育种者公认的比色图表,三得利公司研究的“蓝玫瑰”严格来说属于紫罗兰组,这并不是蓝色,而是一种接近于蓝色的紫色。 在他看来,三得利公司的所作所为不过是在哗众取宠,其目的只是为了让自己的业绩在投资者眼里显得更好看。 陈家蜜花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浏览过了所有关于詹姆斯·亨特拉尔的新闻,发现他除了作为公司的形象代表之外,在个人生活中几乎表现为一个好战分子,哪里有蓝玫瑰,哪里就会有他言之凿凿地站出来反对。 这和陈家蜜对他的第一印象相差甚远,而且反差剧烈到过分。新闻上慷慨陈词反对蓝玫瑰研究成果的他和那个陈家蜜见过的高傲地流露出淡淡鄙视的他,当中隔着仿佛隔着一个银河系的距离。 作为专家,他的反对理由非常专业,即使陈家蜜半懂不懂,也对此非常信服。然而作为一个大公司的领袖,陈家蜜觉得他在这个问题上实在过于热心了。不但显得过于激动,而且不厌其烦。 陈家蜜想到那天晚上他面对自己提起“蓝玫瑰”时候那副轻蔑的模样,简直无法把真人和报道里的激进人物联系起来。 口口声声说这世上没有蓝玫瑰,做出一副高傲的姿态看不起所谓的蓝玫瑰,可是一旦业内有人号称掌握了技术,他必定是第一个站出来鉴别的,而且抨击起来毫不留情。 陈家蜜觉得,詹姆斯·亨特拉尔就是口嫌体正直的最好写照。 耳机里正好放到《红玫瑰》,陈奕迅这样唱到:得不到的永远在骚动,被偏爱的总是有恃无恐。 想要而得不到,就连玫瑰都带上一层离奇的梦之光环。 亨特拉尔明明想要蓝玫瑰想要得要命,却碍于现在的科学技术,人类仍然无法拥有这项自然界原本不存在的物种。 哪里有一点风吹草动,他就像一只嗅觉灵敏的猎犬,扑上去仔仔细细嗅闻一番,如果发现一点不对劲,就大声呼喝毫不留情。 如果她早知道詹姆斯·亨特拉尔骨子里对蓝玫瑰充满了渴望,那天的麻将之夜她就直接反击了,陈家蜜回想起来觉得自己憋屈到要死。如果明天晚上她还能见到亨特拉尔,她要把那晚上受的责难和轻视统统扔回这个男人脸上。 陈家蜜一个人在大半夜里兴奋得睡不着,她灵光一现,又去搜索了“莱斯利·伍德利夫”这个名字,当她看完这个人跌宕起伏的生平,整个人都沉浸在这位天才一生的悲剧和成就当中。 虽然离五点起床只剩两个小时,可陈家蜜丝毫不觉得疲劳。 她还是应该感谢克鲁克山,如果没有他的纹身,她没法反击亨特拉尔先生最为致命的一个质疑,因为单凭陈家蜜一人,是没有办法改变国内低端产业格局的,这也是她每次走进死角的一个最关键的原因。 但是“莱斯利·伍德利夫”这个名字终于让她得到了最为关键的武器,这足以让她头一次站在平等的立场上和詹姆斯·亨特拉尔进行对话。 就冲这一点,她就没有办法敌视克鲁克山,而陈家蜜原本就不是这样的人,她不会因为克鲁克山不回应自己的感情,而因此充满怨恨。 就为了这个,她必不会再后悔当时在草堆上的情不自禁。 只因为当时跨出了那一步,勇气回馈给你的是意想不到的收获。 隔天五点,陈家蜜虽然只睡了两个小时,但她精神奕奕得几乎要从脸上放出光来。相比之下克鲁克山却脸色沉肃,明明在各方面上他比陈家蜜更加占据优势,甚至在情感上也是他居高临下,可他却偏偏是那个没睡好的人。 陈家蜜都想把自己的贵妇牌眼霜借给克鲁克山用用。 但她可不敢在对方心情不好的时候凑上前去开玩笑,在陈妈昨天给陈家蜜描绘了未来一番岁月静好的生活后,陈家蜜早已收拾好了心情,接受了“就这样维持到告别才是最好结局”的设定。 克鲁克山,某种意义上,也是陈家蜜心里的那朵蓝玫瑰。 作者有话要说:嘴上说不要,身体却是诚实的,每个人心中都有一朵得不到的蓝玫瑰 感谢大家观赏本文,承诺收藏破千加更,请各位今天下午三点来看,么么哒 梦光环 (dream light,夢あかり),2012年的日本小型灌木月季 39 眼睛(收藏过千加更)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克鲁克山的皮卡刚刚停好车, 派特里克就在老地方朝他们挥手。 因为他的热烈欢迎, 陈家蜜的心情非常好, 派特里克作为一个新认识的朋友, 非常到位地诠释了“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真挚友情。 而且派特里克立刻发现克鲁克山脸色不好:“你这是彻夜赶路了吗?” 这不像他认识足有十年的克鲁克山,冷静、严肃并且一丝不苟, 不会受到任何人和事的影响。这也是为什么他们的拍卖公司能够一路领先,最后在激烈长久的竞争中挺过各种风浪,站在了阿斯米尔最顶尖的位置。 他那双蓝色的眼睛,其中的内容不是天空, 而是深海。 但派特里克更觉得,这样的克鲁克山才终于表现得像个普通人的样子,就算是铁人,也应该会有疲劳的时候。 陈家蜜嘻嘻一笑,插嘴道:“并没有彻夜赶路, 只是被鹅追了一段路。” 然后把油管上视频的事情告诉派特里克。 派特里克连呼可惜, 如果那个视频里的男主是自己,他这儿应该已经勾搭了一堆漂亮网友,然后向克鲁克山请假一个月, 四处面基潇洒风流去了。 陈家蜜认为他不该这样游戏人间。 “你怎么知道是我玩弄她们, 不是她们玩弄我?”派特里克毫不在乎,“男男女女之间不过如此,真爱也要睡过才知道啊。” 陈家蜜语塞,但她不同意派特里克的说法。 克鲁克山显然也不赞同。 这就是为什么明明派特里克同样优秀而且态度更友善,陈家蜜却没有能对他萌生其他想法的原因, 她要找的伴侣,对待感情的三观必须是跟她一致的。 明明克鲁克山的生活态度很认真,这份认真她却得不到。 陈家蜜时不时的失落发作得越发频繁。 这时派特里克突然问她:“我听珍妮说你今晚也要去圣诞晚会,所以哈尼你要不要和我跳舞?” 陈家蜜不想接受,她去圣诞晚会不是为了跳舞,所以她找了个理由:“我还没有买到跳舞的裙子。” “你就住在裙子堆里,为什么还要买裙子?”派特里克狐疑地看了眼一言不发的克鲁克山,这倒的确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时隔多年,若说阿斯米尔出名的美人,至今没有一个能够越过她的。 她就像个禁忌,每当盛大节日人们总会想起她,却又绝不会在嘴上提起她。克鲁克山拒绝她的物品出现在人前,并不难理解。 阿斯米尔最美的玫瑰,不是一朵花而是一个人。 但对于陈家蜜这个女孩,在未知真相的情况下,克鲁克山的拒绝的确显得过于残酷。 “带她去拍卖室。”克鲁克山对这个话题毫无兴趣,如果陈家蜜决定要去圣诞晚会,这就是她自己的事情,她必须自行搞定一切。 两万欧,八千朵玫瑰,和上次一模一样。 陈家蜜早就摩拳擦掌打算突破自己的记录,如果不是意料之外的比利时之行,陈家蜜觉得自己的成绩搞不好已经连续地节节攀升了。 因此当派特里克看着陈家蜜的订单以秒为时间单位充盈起来的,他这才相信陈家蜜没有因为克鲁克山的冷漠态度招致任何的失常。相反的,他在她身上看到了蓬勃壮志,宣告所有人她要干一番了不起的事业。 明明是如此合适的两个人,派特里克心想,如果她把这份不服输的脾性用到攻陷克鲁克山这座碉堡上,没有理由不成功。 派特里克本人是相当欣赏陈家蜜这样的女孩儿。 他没有什么龌龊的心思,纯粹是因为团队中没有出现过女性,每个能够在阿斯米尔鲜花拍卖市场竞价的女性,都是特别珍贵的一种存在。 说明她们有不逊于男人的体力脑力和反应速度,还有抗击高压的承受力。 克鲁克山的妥协,大概也是因为他在陈家蜜身上看到的这种特质,但是想要再往前一步,陈家蜜前方就是克鲁克山为他自己设下的难以逾越的屏障。 九点钟的时候,派特里克就拿到了陈家蜜两万欧的全部订单,如预想的那样并不是一流拍卖师的成绩,但是比起她头一次进入拍卖室,已经有了大幅提高。 而且让派特里克惊讶的是,陈家蜜的数学头脑非常好,在有限的预算和仅有的经验之下,她对于低价大量和高价少量的组合拿捏掌握得非常精确,派特里克记得自己初入拍卖场是需要搭档帮忙按着计算器进行实时计数的,陈家蜜只靠着自己的一台手机就全部搞定了。 原来中国人数学好并不只是网上的传闻而已。 回到工作室,派特里克把陈家蜜的订单交给克鲁克山,还大肆夸奖了一番她的灵活头脑。 陈家蜜听他说起这个,肚子都要笑痛了。 她故意问派特里克:“假设你是超市收银员,我买了一大盒鸡蛋7.9欧,然后我身上正好有12.9欧,你要找我多少钱?” “胡说,鸡蛋哪有那么贵?”派特里克马上反驳,“一打只要2欧。” 陈家蜜利落地反驳回去:“你就当是无公害鸡蛋,所以售价特别贵,现在快告诉我你要找我多少钱?” 派特里克脸上的表情特别纠结,显然是算不出来:“你给我10欧,收银机会告诉我该找你多少钱,所以你为什么要给我12.9欧?” 克鲁克山在一边听着他们乱七八糟的聊天,觉得自己真是头疼:“派特里克,你只要找给她一张5欧的纸币就行了。” 对方显然不信,还拿出手机的计算器按了半天,这才相信克鲁克山的回答是对的,而陈家蜜的这个问题还真的不是毫无道理,一张5欧的纸币比起揣着找回来的一堆硬币真是方便多了。 “我不服气,”派特里克斜睨克鲁克山,“你也有中国血统。” 克鲁克山懒得理他。 更加打击他的是,陈家蜜声称在中国,大家都是这么找钱的。 简直是全民数学能力爆表的国家。 陈家蜜和派特里克就像是两个孩子在打闹一样,连十点拍卖结束前不会停止工作的团队人员都觉得气氛轻松很多。 克鲁克山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在派特里克面前的陈家蜜,似乎才是陈家蜜本来的样子,活泼、俏皮而且充满自信。 而不是在他面前那样别扭、沉默并且渐渐充满失落。 他让这个女孩失去了原本耀眼的光彩。 头一次,克鲁克山发现自己无法专心在拍卖这件事情上,而他的私人喜好根本无关整个团队的业绩,他心烦意乱之下,提前关闭了自己的系统。 这个举动被派特里克注意到了,这也许是十年来,克鲁克山第一次在拍卖结束前退出系统。他不肯承认没关系,但他的心早就受到了无法抗拒的影响。 派特里克灵机一动,他问陈家蜜:“你不是说你要去阿姆斯特丹的商场买衣服吗?既然你今天提前完成工作,而我上班时间自由,不如我现在就送你去?” 虽然公车也很便利,但是有个本地人带路那就再好不过了。 对于派特里克这个男性陪自己逛街,陈家蜜并没有抗拒,她把派特里克当朋友以及导游,她看中的裙子自己买单,没有任何值得误会的地方,而且她还会请派特里克吃午饭。 她立刻应承下来,而且问派特里克吃不吃牛排。 “你明明只知道酒吧和红灯区开在哪儿,”克鲁克山突然出言打断派特里克的主动帮忙,“你什么时候在大白天出现在阿姆斯特丹?” 派特里克今天就偏偏要和他较劲:“你忘了我有个姑姑在市区有一家裁缝店,哈尼可以去那儿租一件礼服,如果尺寸不合适,改一下也是很快的。” 这下陈家蜜不好意思了:“我买一件就好,租一件的话我没有时间去还。” 派特里克简直殷勤得过头:“我帮你去还,我总要时不时去见我姑姑的。” “她太矮了,”克鲁克山一反常态地泼冷水,“荷兰女人普遍都高,你能给她租到的礼服只有童装。” 陈家蜜的脸一下子血红,她不知道克鲁克山是怎么回事,但她没有理由继续承受他的讽刺,而且连派特里克都因此受到了波及。 她冷脸站起来,拿起自己的包:“派特里克,你如果不忙的话我们现在就走。” 派特里克没时间也要挤出时间来,非常绅士地站起来为陈家蜜拿外套。 “陈小姐,派特里克没有时间,”克鲁克山提醒他们谁才是决定时间多寡的终极决策者,“我不同意他在今天获得工作时间内的半天休息,因为他必须把下周的分销商宣讲会的材料交给我。” 派特里克哀嚎出声:“你不能这么做,克鲁克山,那是下周的事情。” “我改主意了,”克鲁克山完全有这个资格,“如果有必要,我甚至还可以把宣讲会挪到这周,除非你不想要圣诞假期。” 这简直就是堂而皇之的威胁,如果派特里克执意要走,那么克鲁克山就会把会议提前。克鲁克山这个工作狂是无所谓,但派特里克就必须告别自己期待已久的泰国沙滩和狂欢美酒。 “行,”他举手投降,“你是老板。” 派特里克只能对陈家蜜说抱歉。 陈家蜜几乎要气炸了,克鲁克山不肯把现成的裙子借给她就罢了,就连派特里克愿意载她去买裙子,他也要莫名其妙出手阻止。 “我不是你的员工,”她冷脸反问,“我现在可以走了吧?” 说完也不等克鲁克山回答,拿起外套甩上门就走。 工作室里所有的人都没停止工作,但都竖起耳朵听着,陈家蜜甩上门之后,全场安静如鸡。 派特里克不怕死地继续挑衅:“克鲁克山,你的绅士风度呢?你不去追,我就要去追了,我不能放着哈尼一个人生着气地在陌生的城市里到处乱逛,女人失去理智的时候是很危险的,就算你取消我的圣诞假期我也要做一名绅士。” 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克鲁克山已经拔下头上的耳机,连外套都没拿,手里抓着车钥匙就出去了。 老板不在的时候,派特里克表示自己会负责照顾好生意的。 毕竟克鲁克山发给他的是一笔不菲的薪水。 作者有话要说:实力醋王 我觉得后面的剧情都是泼天狗血 本章评论送红包截止明天我更新前有效,回馈追连载的各位,么么哒,要给人家两分哦233333 眼睛又叫万众瞩目(eys for you)2008英国,世界著名的波斯心斑品种,跟很多人喜欢的重瓣风格非常不一样 40 粉妆楼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阅读提示:昨天是双更, 小天使们不要漏看) 陈家蜜几乎是一路小跑着到了公交车站, 她不想被拍卖市场的人看到自己泫然欲泣的模样, 那实在太丢脸了。发车表显示她至少还要等一刻钟车子才会来, 陈家蜜脱力般坐在公交车站的长椅上,拼命想忍住夺眶而出的眼泪。 一个年轻的女孩也在等车, 见陈家蜜一个外国人正在无声哭泣,也没问什么,只是递过来一包纸巾。 陈家蜜千恩万谢地接了过来。 见陈家蜜止住了眼泪,女孩问她要去哪儿, 两人便攀谈了起来。那女孩得知陈家蜜是要去阿姆斯特丹买衣服,还热情地介绍给她几个价廉物美的牌子,并且帮她查到在同一家商场基本都能找到。如果陈家蜜不介意,她们还能同路。 因为好心人的劝慰,陈家蜜心情好了不少。 就这说话的一会儿时间, 公交车也开了过来。 陈家蜜就要跟着女孩一起上车, 公交车后窜出一辆皮卡,“哧”地一声刹车停在路边,女孩和陈家蜜不由回头看去, 皮卡的驾驶座上正是克鲁克山。 他对那女孩喊道:“缇娜, 别让你后面的中国女孩上车。” 陈家蜜不知道他用荷兰语在喊什么,但那女孩显然认识克鲁克山,而且愿意帮助克鲁克山,只见她飞跃一步跨上公交车,然后告诉司机关门快开车。 公交车像逃难一样开走了, 留下陈家蜜一个人目瞪口呆。 不但不让人载她,竟然连公交车都不让她坐。 陈家蜜前所未有地被激怒了,她走到路边,推出一辆公共自行车就要骑走,那个女孩已经告诉她百货公司叫什么名字,她开着导航骑着自行车肯定能找到。虽然这会很累,但是陈家蜜卯着一口气,绝对不让克鲁克山得逞。 她想,其实他根本不愿意自己去圣诞晚会,就跟他一开始不愿意让自己入住一样,在克鲁克山眼里,自己就是个碍眼的外来户。没有资格踏进他的家门,也没有资格参加历来只有小镇居民组成的圣诞晚会。 可是陈家蜜非去不可,她要在詹姆斯·亨特拉尔面前找回自己的尊严。 克鲁克山挡住了陈家蜜的去路,更过分的是他一只手抓住了自行车龙头,陈家蜜就算想强行骑走自行车,也远远敌不过克鲁克山的力气。 “放开!”她气急败坏地拿包去砸克鲁克山。 克鲁克山站在原地任她砸,就是不松开自行车,何况包摔在他身上根本就不痛。陈家蜜的托特包没有拉链封口,她激动之下全然忘了这件事情,包里的东西哗啦啦撒了一地。 化妆镜摔在地上粉碎的声音像是一声刺耳的休止符。 “别走,陈家蜜。”克鲁克山几乎是叹息地说出这句抱歉,“对不起。” 他拿过陈家蜜臂弯里挂着的托特包,蹲下身开始收拾她包里掉出来的口红、手机和纸笔,万幸的是手机没有碎屏,他又取了几张纸巾把碎掉的化妆镜包起来,暂时放进了自己的裤兜里。 陈家蜜这才注意到这样的天气里他竟然没穿外套,身上只有一件薄薄的衬衫,肯定是因为急着追赶自己才没有顾上这件事。 可陈家蜜并不想原谅他。 原谅这件事情对于今晚午夜就要离开的她没有任何意义。 他是王子,不,他在他的领域里甚至是个国王,而陈家蜜是个光着脚的牧鹅姑娘。 午夜的钟声不会为一个牧鹅姑娘响起,但陈家蜜相信水晶鞋是可以自己赚钱买的。 她淡漠地表示感谢,就要拿回自己的包。 克鲁克山却不给她,而是走回皮卡拉开副驾驶的车门,把包扔在座椅上,然后他就靠在车上等着陈家蜜自投罗网。他的眼睛直视她,蓝眸里满是挑衅,毕竟陈家蜜没了包什么都干不了,她哪儿都不能去。 最迷人的是他的眼睛,气死人的也是他这双眼睛。 陈家蜜相信自己就算喊抢劫都没有人会帮她,只会得到和刚刚发生的公交车事件一样的结果。 她开始估摸自己抢回包就逃跑的成功几率有多少。 但她没想到,克鲁克山会那么没有风度,在她刚刚走到副驾驶座的门边,就把她推了进去,而且立刻上了中控锁,然后他从另一边坐回了驾驶室。 陈家蜜拍着车窗喊救命,可是外面的人根本听不到,就算有人发觉路边停着的车内有无声的异样,然而克鲁克山的脸就是通行整个阿斯米尔的快速票。陈家蜜这才惊觉,克鲁克山前所未有地露出了她从未见过的一面。 他整个人情绪竟然如此外露、如此暴躁。 像个横行阿斯米尔的恶霸一样的人物。 陈家蜜害怕这个陌生的克鲁克山,她伸手就去拔车钥匙,被克鲁克山一把按回座位上绑安全带。 陈家蜜只能寄希望于他还要脸:“克鲁克山,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不怕被镇上的人看到?今天的圣诞晚会,所有的人都会笑话你!” 没想到克鲁克山只是哂笑了一下,无情地嘲弄陈家蜜:“那又怎么样,反正只要想看,全世界的人都能看到我扛着你跳到草堆里去,没有比这更丢脸的事情了。” 陈家蜜竟无言反驳。 克鲁克山的车开得很快,让陈家蜜松了一口气的是,他的目标是回家。 他不再给陈家蜜任何逃跑的机会,直接拽着陈家蜜的手腕一起进屋。还好老珍妮不在家,否则陈家蜜觉得自己简直丢脸到无法解释,她根本不知道克鲁克山想干嘛。 克鲁克山直接拉着她上二楼,停在了中间的卧室门口。 见他要去开门,陈家蜜拼命想甩开他的手,她不希望克鲁克山在冲动之下做出必定会后悔的事情,而且陈家蜜已经说服自己忘记这个男人,现在换成是她拒绝进入克鲁克山的世界。 “是你自己说过的话,克鲁克山!”陈家蜜去掰他辖制自己的手,可那只手就跟铁钳一样,陈家蜜几乎是在尖叫,“别忘了你自己定下的界限,我拒绝进这间房间!我拒绝!” 克鲁克山松开了手,这让陈家蜜大喜,就在她想要转身离开的刹那,克鲁克山熟练地把她扛起来,另一只手打开房门,带着陈家蜜一起走进去。 一回生二回熟,克鲁克山的业务简直是精通。 陈家蜜头晕目眩地被他放在铺了床罩的欧式雕花大床上,从天花板上垂下紫色的帐幔铺满了陈家蜜的视线,以至于她看不清克鲁克山的表情。 “我在外面等你,衣服你自己选。”他留下这句话就关门出去。 陈家蜜躺在床上半天回不了神。 既然已经进来了,陈家蜜还是对这间房间抱着一定的好奇。 这间房间的主人必定是个女人,而且全然的女性化,所以卧室门后的世界跟这屋子的其他地方风格完全不一致,但陈家蜜非常确定这几乎是所有女人梦想的房间。身下躺着的大床几乎占据了她看得到的所有地方,显得这房间有点出奇的小,陈家蜜从床上下来,双脚就陷入了柔软蓬松的羊毛地毯。 床头边是一面三扇的鎏金化妆镜,化妆台上纤尘不染,没有任何护肤品和化妆品,显然这个房间已经长久没有人居住。但老珍妮还在经常打扫这里,克鲁克山虽然不愿意进入这里,但是他们一定是在等待房间的主人回来。 化妆台上只有几十个各色的豪华香水瓶,显示着房间主人耗资不菲的兴趣。 陈家蜜不敢乱动化妆台上的东西,她赤着脚跨过地毯,伸手轻轻打开大床对面的一扇木头移门,她以为这就是衣柜。 但门后不是衣柜,而是一整个比她看到的房间还要巨大的衣帽间。 仿佛一座奢华的粉妆楼,里面住着一位举世无双的美人。 跟她在电影里看到过的豪华衣帽间一模一样,陈家蜜视线正面的墙上摆满了高跟鞋,左右手边挂了满满的衣服,衣帽间正中是一个饰品柜,分成了无数的小格,里面有数不尽的链子、胸针和手表。 那几个手表的牌子,看得陈家蜜简直咂舌,而且这满屋子的东西都价值不菲,虽然都是至少十年前的款式,但都是经典而不过时。 如果她猜得没错,这里曾经住着的应该是克鲁克山的母亲,虽然她本人不知道身在何处,可是陈家蜜几乎已经能描摹出她的形象,美丽、自信以及很会享受,也很有品位。 木门在陈家蜜身后关上,上面镶着一面巨大的穿衣镜。 陈家蜜看着穿衣镜里的自己,分毫不感到怯场。美丽的衣服首饰的确能给人自信,但是最最重要的是,陈家蜜握在自己手里的武器。 她对今晚最后一次挑战极其期待。 期待到她甚至不再关注克鲁克山,也不想知道他突然变卦的理由。 她有很多感谢他的方式,但不包括陈家蜜自己的感情。 老珍妮拎着一袋洋葱和土豆进门,很意外地看到克鲁克山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家里,茶几上还扔着陈家蜜的随身包,老珍妮确信自己错过了很重要的剧情。 “现在刚刚十点,”老珍妮把蔬菜放到厨房,特意看了看客厅里的大钟,“有点儿职业精神,克鲁克山,我这辈子还没见过有人会在拍卖结束前回家的。” 克鲁克山自己也在懊恼,但他面上分毫不显:“我遇上了点小麻烦。” 把陈家蜜惹火了,还被陈家蜜揍了。 虽然以陈家蜜的力气,根本没有办法撼动克鲁克山半分。 可克鲁克山却说不清自己为什么感到难过。 然后他因为歉意,最终还是带着陈家蜜进了那间房间。 老珍妮在屋子里没看到陈家蜜,大约已经猜出是怎么回事。克鲁克山竟然这么快就软化了,委实出乎她的意料,她原本以为自己还必须费上一番口舌,老珍妮决计猜不到这对年轻人之间爆发了怎样的冲突。 但事情既然已经如期发展下去,她就实在没有必要再去询问。 二楼卧室门打开的声音打断了克鲁克山和老珍妮之间的谈话。 陈家蜜赤着脚走出来,克鲁克山往上看,先看到了她膝盖处的红色蕾丝,不知道为什么,他脑海中竟浮现出“果然如此”的想法。 同样来自东方,同样娇小玲珑的身段,老珍妮和派特里克说得没错,克鲁克山不该守着堆积如山的裙子而故意给陈家蜜制造麻烦,事实证明,那些衣服的确是陈家蜜最好的选择。 而且她没看中那些动辄上万欧元的裙子,而是选了其中一件没有牌子看上去普通的连衣裙,但她一定不知道,这是一位已故大师生前最后的作品。陈家蜜非常谨慎地避开了看起来就很昂贵的裙子,但她却无意中挑了最有价值的一条。 作者有话要说:小镇恶霸23333 粉妆楼,本文第一次出现的中国古老野生月季品种,我们所看到的最美丽的玫瑰,基本都有中国月季的古老血统,这是非常值得骄傲的事情,也是目前来看特别可惜的一件事情。 41 古董蕾丝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清楚自己的优点, 因为还算苗条, 所以穿蕾丝显得不会臃肿, 款式又会显得特别富丽。而陈家蜜挑选的颜色, 又告诉克鲁克山为什么中国人那么喜欢红色,因为陈家蜜一身雪白皮肤尤其适合红色。 健康的小麦色固然更符合国外的审美观, 但文质彬彬的白皙肤色配上艳丽的色彩,则更彰显一种视觉冲击的美感。 这条红色古董蕾丝裙是挂脖设计,对穿着对象的肩颈要求尤其高,克鲁克山先前并不知道陈家蜜的肩膀长得那么瘦削漂亮, 冬季衣服厚重,他根本没机会看。衣服下的她尽显纤细,胸口却又弧线柔美饱满。 看着她的肩膀,他又情不自禁想象她的后背是什么模样,克鲁克山熟悉这条裙子, 不用看都知道这条裙子背后的蕾丝织成了一只蝴蝶。可是蝴蝶的翅膀是怎样在陈家蜜的背上延展, 如今对他来说则是一个未解之谜。 陈家蜜没想到老珍妮也回到了家里,她的面前有两个观众,她要先从他们那里拿到高分, 才可能成功亮相今晚的宴会。 她匆匆找了双拖鞋下楼, 站在克鲁克山和老珍妮面前,转了一圈给他们看自己着装的样子,还问老珍妮:“这条裙子怎么样?” 虽然裙子的主人是克鲁克山,但陈家蜜不想问他的意见,而且通常问男人衣服好不好看是没有意义的。 老珍妮也在留心陈家蜜的后背, 她的蝴蝶骨生得好看,虽然没有刻意练过,但只要举手投足就能看到背部一对明显的肩胛,不显得瘦骨嶙峋反倒是骨肉均亭,因此蕾丝的蝴蝶在这片背上仿佛翩翩而动起来。 老珍妮故意不说话,她认为话要留给克鲁克山说。 陈家蜜还穿着拖鞋,但她是用心在打扮自己,原本一直披着的及肩发被她巧手编了辫子盘到头上,露出了脖颈和耳朵,配上裙子的挂脖款式,显得曲线特别修长优美,而且这条裙子不必配项链,陈家蜜避免了借用首饰的麻烦。 她觉得借一身衣服已经是自己所能欠下的人情的极致了。 老珍妮笑而不语。 克鲁克山知道老珍妮的企图,如果他们两人都不开口,陈家蜜恐怕就会对自己这身裙子失去自信。 他无奈起身,也并不说好不好看:“你的身上太空了,跟我来。” 他平时似乎不进这间房间,但陈家蜜看得出他对此非常熟悉。 就仿佛詹姆斯·亨特拉尔声称自己从不想要蓝玫瑰一样。 克鲁克山明明就十分在乎。 他熟练地拉开梳妆台左手第三个抽屉,拿出一个宝蓝色天鹅绒的小盒子,里面是一副水滴状的珍珠耳环。 他递给陈家蜜:“用它搭配你的裙子。” 然后克鲁克山看到陈家蜜露在外面的肩膀,心想她应该不会愚蠢到拿自己的羽绒服外套来配这条无价的裙子,恐怕是因为室内有暖气,陈家蜜还没有想到这个问题。 陈家蜜因为他投注的目光,肩膀微微缩了一下,这才想起来自己还没有搭配的外套,而她那件黑漆漆的羽绒服肯定是不能穿的。 克鲁克山直接走进衣帽间拿了一件黑色的皮草,还拿了配套的胸针。 陈家蜜惊讶于克鲁克山对于女人的服饰装扮有相当的了解。 克鲁克山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解释,他的品味并不是从以前的女朋友身上锻炼出来的:“没有一定的审美,是无法进入鲜切花行业的。” 他的审美从女人而来还是从玫瑰而来,关自己什么事,陈家蜜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假装没有听到他这句话。 陈家蜜看到自己穿着拖鞋的光脚,意识到自己还需要挑一双鞋子。 就连这双拖鞋,都是克鲁克山小时候穿旧了的,她光脚踩着已经几乎磨秃的绒毛衬里,就好像跟克鲁克山脚心贴着脚心,这种诡异的亲密感因为两人同处一个房间,鲜明得让陈家蜜心惊。 她急需一双高跟鞋摆脱克鲁克山的旧拖鞋。 然而那面墙上哪怕式样最普通的一双鞋子,在陈家蜜看来价格也非常恐怖。 于是陈家蜜自暴自弃地选了一双她认为样式最匹配的老款绑带鞋,希望这双鞋子老当益壮不要折在她手里。镇里举办的是传统的圣诞晚会,参与的中老年居民是多数,陈家蜜打扮得保守些才能令人赏心悦目。 陈家蜜穿着这双足有十公分的黑色缎面高跟鞋站起来之后,非常沮丧地发现自己也才刚刚够到克鲁克山下巴,这个男人简直高到可怕。 他似乎对陈家蜜这一身还算满意,便走上前去,把皮草外套轻轻搭在她肩上。黑色华丽深沉,红色又鲜亮夺目,仿佛遮掩不住的青春靓丽要喷薄而出。 陈家蜜因为骤然的暖和而感到心满意足,而克鲁克山则因为外套遮住了她的裸背而感到微妙的轻松。 然后他们俩的目光都落到梳妆台的耳环上。 因为这番无声而默契的搭配,于无声处消弭了之前的冲突。 陈家蜜接受了克鲁克山的好意,把耳环装到精心挑选的小手包里:“出发前我会戴上的,还有谢谢你,克鲁克山。” “算是圣诞礼物,”克鲁克山停在房间门口,回头看陈家蜜,“但我想应该没有机会亲口跟你说一声圣诞快乐。” “不,这没有关系,”陈家蜜突然释怀了,“我的时间比你快七个小时,克鲁克山,对我来说今夜晚会开始的时候已经是圣诞节了。” 二人相视一笑。 彼此心知肚明这就是最好的结果。 克鲁克山决定送给陈家蜜一份更大的圣诞礼物,让她毫无遗憾,而他将毫无追悔。 然后他们俩最终都将没有丝毫理由再去记得彼此。 他下楼前突然转身提醒陈家蜜:“你……注意一下内衣的搭配。” 啊?陈家蜜一愣,不明白他为什么突然提到自己的内衣。 克鲁克山看她不明所以,不得不简略地提醒她:“猫。” 陈家蜜的脸光速充血,这意味着克鲁克山可能因为她的大大咧咧看到了她的内衣品味,应该就是在匹克太太的农场里,她从上铺爬下来的时候被看到了。 她不知道其实克鲁克山第一次看到猫内裤远远比农场还要早。 “我知道,我会换掉的!”她慌张地解释,想证明虽然自己有些幼稚,但本质是个成年人,“我有带别的款……” 克鲁克山的蓝眸漾起一抹笑意,非常体贴地给她带上房门,没有回应就离开了。 陈家蜜绝望地倒在那张豪华大床,几乎想掐死愚蠢的自己。她明明只要装傻就可以了,克鲁克山也没指望她回答,她竟然真的承诺会换掉幼稚的内衣。 越想越羞耻,陈家蜜捂着脸想要懊恼地尖叫。 手才碰到脸,发现触感怪怪的,陈家蜜这才发现手里还拿着旧拖鞋,她差点把拖鞋按在脸上。她沮丧地发现只要克鲁克山想这么干,他就能对陈家蜜的情绪产生巨大的影响,这是感情天平失衡造成的不可抗力。 陈家蜜决定,从步入市民中心的那一刻起,自己决不能和克鲁克山待在一起。 因为是凌晨两点的飞机,陈家蜜利用下午的时间把自己行李箱收拾妥当,最后对着床上铺着的一套黑色蕾丝内衣发呆。每当她看到这身内衣,就会想到刚刚她竟然主动承认爱好喵星人内裤,陈家蜜想把头埋到枕头里去闷死自己。 傍晚的时候,陈家蜜准时出现在楼下。 老珍妮穿着一身黑色长裙,围着一袭浅色的针织披肩,在大门口笑着迎接她,陈家蜜顺势扶住了她的手臂,克鲁克山却不见人影。 “不用找他,”老珍妮看出陈家蜜正在寻找某人,“男人都是女人的陪衬,而且他还得当我们的司机。” 车子已经等在外头,是克鲁克山一直停在车库里的另一辆车。 陈家蜜看过他干活时穿背心牛仔裤,也看过他上班时的衬衫西裤,更见过他开卡车的时候邋遢得怎么舒服怎么来,甚至连他只围着浴巾的样子也见过。 但陈家蜜第一次见他穿三件式。 因为要开车,他西装敞着,马甲却扣得整齐,陈家蜜觉得自己绝对不是一个人,看到这样的克鲁克山,想到的不是衣香鬓影翩然起舞,而是想把他马甲上的扣子解开。 一定是因为于冰姿那些不着边际的玩笑话作祟,陈家蜜觉得自己的思路像脱缰的野马,然而食色性也,本是人类天性。 克鲁克山不是没注意到陈家蜜的眼光,那眼光让他觉得自己是时尚杂志封面上宽衣解带的男模,他不自然地扯了扯自己的领带,觉得领口太紧了,勒得自己呼吸困难。 无论是高中毕业舞会,还是大学里那些旨在寻找男女朋友的晚会,克鲁克山以为自己早就习惯了女人们追逐而迷醉的目光,现在他才知道目光也是因人而异。 “上车吧。”克鲁克山沙哑地提醒自己的乘客们,他不想继续放飞想象,不去想车库里引擎盖上躺着个什么女人,而那个女人长着陈家蜜的脸。 老珍妮挽着陈家蜜的手,一起坐到后座。 克鲁克山绅士起来无可指摘,只看他想不想,今天他不开皮卡而是为了晚会启用了的轿车,于是主动殷勤地为老珍妮和陈家蜜打开后座的车门,还挡着车门框让她们坐进去。 陈家蜜盘了头,感觉缠编在脑后的发髻擦过克鲁克山的手掌,她紧张地想去摸摸发夹有没有乱,克鲁克山拎起她延宕车外的皮草外套的衣角,轻轻按在她膝盖上,这才安抚道:“放心,头发没乱。” 这和下午那个怒气冲冲、情绪外露的他反差实在太大,却又让陈家蜜不可抑制的心动,她越发觉得自己务必在晚会上远离克鲁克山的决定是对的,然后她就可以登上飞机,永远摆脱克鲁克山对自己的影响了。 驾驶座的克鲁克山也这么想,他计划用一笔生意来掩盖这已然脱缰的情绪。 都是生意,他想,即使陈家蜜喜欢自己,她也一定会选择生意。 不可能会有别的选择。 追逐利益和享受,才是人类的本性。 哪怕陈家蜜是为了至亲的人,她也该懂得怎么选择,她不该是那个例外。 克鲁克山认为,他的一生中,不该有任何的例外。 作者有话要说:我们哈尼是一个脱了衣服挺好看的姑娘233333 裙子我一会儿找个类似的放微博 古董蕾丝,1999荷兰育种,花边非常奇特,像睫毛蕾丝 42 冷美人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市民中心是上世纪二十年代的古老建筑, 红色的砖墙外立面让陈家蜜第一眼看到它, 就有一种自己仿佛置身于年代剧的错觉。因为这一年中最重要的圣诞节, 这处历史悠久的建筑被装饰一新。 入口矗立了一棵巨大的圣诞树, 老珍妮似乎对圣诞树有一种特别的喜好,坚持陈家蜜必须跟她合照。小镇里认识了一辈子的居民们都在圣诞树下碰头, 有孩子们骑着自行车前来,也有一家人开着一辆老爷车结伴而行,克鲁克山那辆豪华轿车反倒显得特别扎眼。 陈家蜜认识的人不多,但是好奇打量她的人却很多。 因为她和克鲁克山以及老珍妮一起出现, 而且她是难得的东方面孔,旁人很容易联想到克鲁克山身上那一半的中国血统。在正式被介绍给小镇居民之前,陈家蜜的身份的确容易令吃瓜群众浮想联翩。 好在老珍妮家住了个外来游客的事儿也不算新闻,陈家蜜已经来了一周,阿斯米尔又委实很小, 窃窃私语一阵之后, 居民们失望地发现陈家蜜的身份没有特殊之处,而且她很快就会离开。 她就像个误入老城镇迷路然后被邀请参加本土嘉年华的爱丽丝一样。 虽然和周围人画风不一样,她看这处晚会好奇, 但晚会的老客人们也在暗中评判她。若说得直截了当些, 陈家蜜在参观一群洋鬼子聚会,阿斯米尔的居民们也在打量陈家蜜这个东方鬼子,群鬼面面相觑,不像圣诞节倒像万圣节。 陈家蜜唯一遇见的熟人是派特里克。 他没有穿正装,而是延续自己一贯很潮的风格, 一身帅气的机车皮衣在人群里十分醒目,远远就和陈家蜜打招呼。 比起正式晚会,这更像大型社区聚会,他这身打扮虽然酷炫,但也不算很出格,毕竟陈家蜜刚刚还看到两个穿了鼻环的年轻人进入了会场。因为居民们多是旧识,彼此亲朋好友的气氛浓厚,也没有年轻人表现得太过乖张,陈家蜜看着来来往往的许多人,机车皮衣已经是最最非主流的打扮了。 派特里克嘻嘻笑着,示意陈家蜜挽住自己的手臂,两人携手入场,老珍妮则由克鲁克山搀扶着紧随其后。 “你不觉得我们的搭配很奇妙吗?皮夹克和晚礼服,”派特里克指指自己和陈家蜜,“就像那部电影。” 陈家蜜闻弦歌而知雅意:“《罗马假日》?我可不是公主。” “是不是公主又有什么要紧,你跟公主一样美。”派特里克嘴甜得像吃了蜂蜜公爵家的糖果,“我的摩托车就停在外面,我们不用像电影里那样辛苦地踩着自行车,现在我们有发动机了。” 陈家蜜知道他是开玩笑顺便奉承自己,好让自己在周围无数人的注视中放松下来,便半真半假地拒绝:“你的头盔会弄乱我好不容易编好的头发,我拒绝。” 两人一路欢声笑语。 老珍妮不得不出声提醒克鲁克山:“你可得体谅体谅我这个老人家,别走得这么快,我这脆弱的膝盖可迈不开那么大的步子。” 克鲁克山不得不缓下自己的速度,然后看到前方那两人往签到台的方向去了。 签到处就设在大厅门口的玫瑰拱门下,如果不是身处异国,陈家蜜恐怕会以为这是哪对新人的婚礼,但玫瑰就是阿斯米尔最骄傲的产出,理应出现在这里。签名册旁边还放着募捐箱,今晚所有募得的善款都会由詹姆斯·亨特拉尔补足整数,捐赠到儿童福利院和老年护理中心去。在场的人纷纷解囊,并且留下自己的姓名。 陈家蜜的小手包里只带了手机和小小一卷零钱,她斟酌了一下捐了二十欧,然后接过负责签到工作的女孩递过来的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这是中文吗?”女孩好奇地把头凑过来,“好像一幅画,真是太漂亮了。” 陈家蜜微微惊讶地羞涩道谢。 从她到来的第一天,就觉得这个小镇友善得惊人,无数认识的不认识的人帮过她,她才能一直支撑到现在。 那女孩对着陈家蜜的签名研究了半天,突然问走上前来的克鲁克山:“你能不能也写一个?这看起来实在太漂亮了,我的大学同学都说在身上纹一个中文字会很酷。” 克鲁克山不为所动地签下一串书法优美的单词,然后很土豪地递上一张支票而不是往募捐箱里投现金,干脆利落地回答:“我不会写中文。” 他就这么轻易地把天聊死了。 女孩不满地哼了声,抱着本子找别人去了。 派特里克在旁边都快笑出声了:“克鲁克山,那女孩挺漂亮的。” “所以呢?”克鲁克山把自己常用的签字笔收回口袋,“你也要邀请她坐摩托车吗?” 派特里克立马收声,他发觉自己最近很容易遭到克鲁克山的反讽,对他来说游戏人间是一种生活态度,他也没有故意去玩弄哪个女孩子,两人相识超过十年,克鲁克山最近的反应实在太过火了。 他自然知道原因是什么。 老珍妮牵起陈家蜜的手:“我们得先去吃点儿东西,詹姆斯·亨特拉尔每年的致辞都得半个小时以上,要不是他承担了晚会所有的费用,我可真不乐意用我这双老腿站在原地听他那些废话。” 会场侧面的长桌摆满了自助餐常见的各色供应,陈家蜜这才发觉自己这身打扮掣肘颇多,她可不能像老珍妮和派特里克那样放开了随便吃。而且她整个注意力都在为之后的事情打腹稿,反而感觉不到饥饿。 市民中心的暖气很足,皮草外套交给侍应生后,陈家蜜一身红裙黑鞋站在角落,手里只有一杯橙汁慢慢啜饮,间或和周围的人交谈两句。却不知道这处角落因为她的存在受到极大关注,黑发黑眼雪肤红裙,虽然不是裙子的原主人所绽放出的惊心动魄的美,却别有一种青春可人的情态。 主持人宣布晚会开始,大厅里的灯都暗下来,在所有人的掌声中,陈家蜜看到舞台的聚光灯打在了款款上台的詹姆斯·亨特拉尔身上,陈家蜜浑身的战斗细胞都在沸腾,她原本还很悠闲地靠在桌子边沿,一见到亨特拉尔,她不由地就直起身来。 如果不是舞台上的男人万众瞩目,她几乎现在就想要朝詹姆斯·亨特拉尔走过去。 但是突然走到自己身边的克鲁克山让陈家蜜冷静下来。 他端着一个盘子给陈家蜜:“吃一点,现在灯光暗下来,没有人会看见你,詹姆斯只要在公开场合发表讲话,半小时内绝对不会结束。” 陈家蜜几乎失笑,小镇居民到底对亨特拉尔的侃侃而谈有多少怨念啊。她好像见到了国外版的“同志们我简单说两句”,最后一说说上一个小时不带停的领导风范。 她低头去看克鲁克山的盘子,发现他给自己配了点儿沙拉,还拿了一个泡芙和巧克力小点心。 可是陈家蜜满腹心事,没有吃东西的**,让克鲁克山就这么端着却太不礼貌。 她只好接过盘子道声谢,但却并没有吃。 克鲁克山显然对她的不配合不太满意,陈家蜜无奈解释:“我吃不下。” “你只喝了一杯橙汁,”然后他看到她衣服外的肩背,“而且我觉得你没有节食瘦身的理由。” 陈家蜜不想要他的哪怕一丁点的关心,他不经意的举动都会对她产生巨大的影响:“我说了我吃不下。” 气氛顿时有些僵硬。 突然一个小女孩在后面拉陈家蜜的裙子,陈家蜜回头去看,发现她金发出奇地长,身上穿着亮晶晶的星星纱裙,好像一个小天使。 对一个小天使可不能板着脸,陈家蜜立刻把克鲁克山忘在了脑后,蹲下身问小女孩需要什么。 小女孩告诉陈家蜜她的盘子里是最后一个泡芙,刚刚被一个可恶的男人拿走了,那个可恶的男人就站在陈家蜜身边皱眉看着小女孩,而且想要阻止她的卖萌计划。 克鲁克山完全清楚小天使不是表面看起来的那样:“加布里尔,你已经一连吃了三个泡芙,如果你继续吃下去,我就会告诉你妈妈。” 加布里尔一听克鲁克山要去告状,天使般的笑脸立刻消失了,她泫然欲泣却没有办法反抗恶势力的代言人克鲁克山。 陈家蜜看着十分心疼,她试着回头跟克鲁克山商量。 她一回头,加布里尔就把她手上的盘子整个儿端走了。 陈家蜜:“……” “我再去拿一点食物。”克鲁克山见加布里尔仗着矮小钻进人堆一下子就不见了,他无奈放弃把她抓回来的打算。 陈家蜜吃惊之余只觉得轻松,她不想克鲁克山再塞一大堆食物给自己。 “我说了我不饿。”陈家蜜也有点生气了,有一种饿叫别人觉得你饿,没想到出国也会碰上克鲁克山这种大家长式的作风,如果不能决定自己要吃什么并且吃多少,自助餐又有什么意义。 这个小小的角落火药味渐浓,已经有好几个人转头过来好奇地看着陈家蜜和克鲁克山。 包括詹姆斯·亨特拉尔也注意到了角落里的不愉快。 他似乎有些失态,没能保持住演讲时候的激昂情绪,匆匆收尾之后,举杯邀请在场的所有人共同欢呼圣诞节的到来。事先准备好的音乐也响起,整个大厅灯光点亮,小镇的居民们一起欢唱熟悉的圣诞颂歌,唱完这首歌就是自由交谈和宴饮的时间。 陈家蜜和克鲁克山只好按捺住对彼此的不满,投入到庆祝的人群当中去。 乐曲一停,詹姆斯·亨特拉尔敷衍地和身边的人互相祝福圣诞快乐,眼看就要往二楼走去。因为围着他的人实在太多,他暂时脱不了身,虽然不知道他为何失态,没有让陈家蜜听到他备受吐槽的半小时演讲,但这对陈家蜜来说是不可多得的机遇,这是再一次双方面对面私下交谈的机会。 她把手里的果汁放在桌上,就想接近那处人群聚集的地方,接着只要等待詹姆斯·亨特拉尔落单的机会就可以了。 克鲁克山一把抓住了她,他发现陈家蜜竟然还想接近亨特拉尔,难道上次的羞辱还不够多吗?亨特拉尔绝不会答应的,他曾经对十九岁的他坚定地袖手旁观到底。 他的力气比陈家蜜大得多,而陈家蜜不敢动作激烈地挣扎,克鲁克山不费吹灰之力把她带到一处没人的露台。 露台太冷了,陈家蜜只好揪起一角天鹅绒窗帘包住自己,然后对着克鲁克山怒目而视。 “别过去,陈家蜜,”克鲁克山也知道外面对陈家蜜来说太冷了,他粗鲁地扯起更多的窗帘往陈家蜜身上盖,“这是一年中最重要的日子,所有人都打从心底里高兴,我不认为你应该去扫詹姆斯的兴,哪怕他再有风度,说不定也会把你这个不速之客赶出去。” 陈家蜜想打开他的手:“我的飞机就在五个小时之后起飞,被赶出去我也无所谓。” 这是他们之间一直回避的话题,但陈家蜜第一次直白说出自己要走的事实,而且就在五个小时之后。 克鲁克山的眼睛就像被露台外的风雪侵袭一样,冷凝得仿佛山顶的冰川,陈家蜜都不知道外面什么时候下雪了,白色圣诞节美得惊人,他们之间的气氛却可怕到一触即发。 “虽然会很费劲,但是你的困境我可以为你解决。”克鲁克山放开陈家蜜,“都是生意,陈家蜜,得到你想要的,然后离开阿斯米尔。” 陈家蜜震惊地看着克鲁克山,他是什么意思?! 抹杀明明存在的男人和女人之间的悸动,然后告诉陈家蜜,他是甲方而她是乙方,他们之间只会是生意,连陈家蜜想要悄悄保留的那点回忆都不放过。 陈家蜜出离愤怒了。 “见鬼的生意,克鲁克山。”陈家蜜甩开身上的窗帘,刺骨的寒冷让她瑟缩也让她清醒,“就像你说的,如果一切都是生意,要不要合作也是我de自由。对!这就是我的回答,你去见鬼吧!”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哈尼说的应该是f*ck you 冷美人cool ater,2010荷兰,不知道为啥感觉特别适合拿来求爱23333 43 自由精神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克鲁克山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被人这样劈头盖脸地骂过了。 上一次还是他未满十六岁跑去纹身, 被老珍妮在二楼骂得整条街都听见。 他早已不是那个十九岁时候一无所成、到处碰壁的男孩, 现在的他有钱有社会地位, 乃至于现在当面怒骂他的陈家蜜, 心里也喜欢他。 她喜欢自己,怎么可以让自己去见鬼?他明明是为了他们两个好。 陈家蜜的话, 严重刺伤了他许久不被撼动的自尊。 “注意你的措辞,陈家蜜小姐,”克鲁克山真的很高,他只不过抬脚往前迈了一步, 他的身高就越发让陈家蜜感到压迫,他用惯常的语气冷嘲她,“如果你没有彻底掌握一门语言,就请不要滥用它。” 陈家蜜已经豁出去了,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真的能够和克鲁克山成为一对, 那么她就绝没有因为这份单方面感情委曲求全的可能。。 “我的雅思成绩是七分, 克鲁克山,比你的中文程度好得多,”陈家蜜毫不畏惧地迎视面前的人, 绝不让自己因为那双蓝眸而产生一丁点的动摇, “刚刚我说的每一句话,一个单词,我都保证它们百分百地充分表达了我的意思。你想再听一遍吗?你去见鬼吧,克鲁克山。” 克鲁克山被彻底激怒了。 陈家蜜是个女人,一个可爱又可恨的女人, 克鲁克山既不能骂她也不能打她,他气到极处,只能紧紧抿住自己的嘴唇,否则只要开口和她争吵,克鲁克山觉得自己的语调都会气到发抖。。 如果说他的眼睛冷漠如冰川,那么陈家蜜的眼睛就是燃烧熊熊烈焰的黑色炭火。 就在陈家蜜以为克鲁克山会和下午一样爆发出惊人的情绪时,克鲁克山突然轻飘飘地甩开手里抓着的天鹅绒,他只是怕陈家蜜觉得冷,想把她裹起来,就如他担心陈家蜜再次被詹姆斯·亨特拉尔羞辱,所以想阻止她再一次去见那个无情的男人。 他只不过是为她着想。 可陈家蜜不领情,她拂开那片窗帘,就如她拒绝自己的好意,愚蠢而冲动,克鲁克山怀疑她到底有没有大脑,可是她穿着红裙就像一束火焰站在那里,从未有一刻像现在这样耀眼。 克鲁克山的怒气像是被这天气冻得了无踪影,他像是一个对魔方充满兴趣的小男孩,最后因为解不开谜题而气恼地把魔方丢掉,克鲁克山决定陈家蜜之后的所作所为都将不再和自己有任何关系。。 他推开露台的门,冷冷地扔下一句话:“那就随便你。” 和暗恋的人做朋友果然是不可能的,陈家蜜后知后觉地抱起自己的肩膀,没有克鲁克山像座山一样站在面前挡风,陈家蜜这才知道露台有多冷。但她不可能依赖克鲁克山为自己遮风挡雨,陈家蜜必须学会在这恶劣的天气里,独自一个人蹒跚前行。 可是她心里还是难过,陈家蜜并不希望自己和克鲁克山最后的回忆是在争吵中收场的。 她推开门回到大厅,四顾之下早已失去了克鲁克山的踪影。 倒是不远处原本围绕在詹姆斯·亨特拉尔身边的人已经渐渐散去,他不复先前众星捧月的热闹,一个人走向大厅深处的背景不知为何竟然显得有些落寞。 陈家蜜见他已经沿着旋转楼梯拾级而上,便快步赶上去,高跟鞋在楼梯上发出清脆的敲击声,詹姆斯·亨特拉尔肯定能够知道有人跟在自己身后,但他没有回身查看或者予以警告,陈家蜜心想亨特拉尔想必就是默许了,自己这种行为便谈不上暗中尾随,便放心地扔掉思想包袱。 果然当她踩上通往二楼的最后一级台阶,面前一间图书室的大门敞开着,詹姆斯·亨特拉尔就面对着大门坐在棕色牛皮的单人沙发里,他已经从酒柜里取了香槟和两个位子,陈家蜜一看就知道他这是守株待兔。 原来自己不是误入兔子洞的爱丽丝,而是猎人等待的肥兔子,面前是个陷阱也未可知。 詹姆斯·亨特拉尔的态度比她想象中还要友善得多:“坐吧,陈家蜜小姐,我猜你有话跟我说,我洗耳恭听。” 得到了对方的主动允许,陈家蜜之前的猜测果然没有错,她好像看到一丝胜利的曙光,便款款走上前去落座。 詹姆斯·亨特拉尔递了一杯香槟给她:“喝了它,喝的时候想想一会儿要说什么,”见陈家蜜接过酒杯,他语气温和地提醒她:“如果还是上次的请求,那你就不用说了,喝完这杯就请离开。” 这种和蔼中带着强硬的态度让陈家蜜瞬间严阵以待起来,她滴酒未沾,把那杯金黄色的香槟放到了手边的茶几上:“所以我还一句话都没有说,亨特拉尔先生你就要单方面宣布谈判破裂吗?那我觉得我就不必喝它了,因为我要说的事情就是那么老套,而且我绝不愿意喝完酒就离开。” “詹姆斯,叫我詹姆斯就可以了,毕竟这是我们第二次见面了,勉强算得上熟人。”亨特拉尔放松地靠进沙发里,他谈不上对陈家蜜的好恶感,但是穿着红裙的陈家蜜看起来和那天晚上很不一样。 对于他来说,不是陈家蜜哪里不一样了,而是那条红裙子才有意义,陈家蜜就像一个会动会说话的模特儿一样。詹姆斯·亨特拉尔不觉得她会表现出什么更惊人的特质来,除了裙子着实让人印象深刻。 “我要那批玫瑰种苗,詹姆斯,”陈家蜜从善如流地用起了新称呼,她不会因为对方虚伪的友善而放松警惕,而是直截了当地提出自己从未变更过的要求,“于情,我觉得你会对被老天遗忘的人们抱有同情心;于理,你和我们云市的种植户们有合同。” 亨特拉尔也收起了那套春风拂面,陈家蜜知道那叫做生意人的表情,她在克鲁克山脸上也看到过:“我对你们的产能有评估,亨特拉尔公司也有自己的办事流程。我对你们的损失抱有十万分的同情,也会积极履行合同,但是两个月,”他伸出两个手指,“两个月后我们来处理这件事也没什么不妥,陈家蜜小姐,而且今天是平安夜。” 陈家蜜如果要的是他两个月后再处理的回答,那她一开始就不会飞来阿斯米尔。 “我承认你嘴里说的产业链低端的事实,也正是因为我们处于产业链的末端,劳作辛苦、收入微薄,因此耗不起两个月。”陈家蜜知道这样争论下去是没有意义的。 亨特拉尔果然如克鲁克山预想的那样讽刺陈家蜜:“那你们应该从自己身上寻找答案,尽量提高自己的抗风险能力,而不是强人所难,陈小姐。如果你们把心思放在蓝色妖姬这种玫瑰上,而忘了鲜切花这门生意的根本所在,就算这次我帮了你们也不会改变什么。” 但他明明也知道靠陈家蜜一个女孩又能改变什么呢? 不过都是托词,但陈家蜜等得就是他这句话。 “或许方法太粗糙,但是追求蓝玫瑰这件事本身真的有错吗?”陈家蜜牢牢盯着亨特拉尔脸上的表情,“我们真的会放弃这个世界上不存在的传说中的花朵吗?不会的,詹姆斯你不能说服自己放弃,那我也不能说服我自己放弃。” “什么蓝玫瑰?那是不存在的……”他反应迅速地反驳。 “如果打从心里觉得不可能,那么就忘记它,詹姆斯。”陈家蜜一下子戳穿他无力的掩饰,“而不是一次又一次,不厌其烦地站出来反对它的存在,恕我直言,詹姆斯·亨特拉尔先生,哪怕我只是看网上的新闻,我也会觉得你实在太在乎它了。而现在我坐在你的对面,和你面对面地说话,你的反应骗不过任何人。” 亨特拉尔终于沉默。 陈家蜜趁胜追击:“如果完全不想要,如果你完全不在乎中国市场,就像你口中不可能存在的蓝玫瑰一样,那么哪怕是这笔小小的合同,你也不该和我们签。既然你签了,我再次请求你,詹姆斯,就这一次,帮帮我们,也让你自己看看这份花不了多少钱的投资最后到底值不值得。” 但是顾虑始终都是存在的,亨特拉尔始终带有偏见:“但是中国人那套处事原则与西方世界格格不入,我认为你们缺乏对知识最起码的尊重。我能接受暂时的亏损,但是一旦我的花苗流入不能追踪的市场,这对我来说不是亏损而是沉没。我问你,你能解决知识产权的问题吗?” “不能。”陈家蜜老实回答。 亨特拉尔微笑起来,这就是陈家蜜最大的弱点。环境之于她,就仿佛蓝玫瑰之于亨特拉尔,没有人身上是没有破绽的。 陈家蜜想起克鲁克山,还有他手臂上的纹身。 “但是植物专利究竟保护的是谁呢?”陈家蜜反问亨特拉尔,“植物专利法1970年重新修订,星象家百合在1976年提交申请,一年里荷兰人就靠着它赚到了几百万美元的收入,直到今天星象家百合每年通过荷兰式拍卖还能卖出三千六百万支,可是星象家百合的育种者莱斯利·伍德利夫死于贫困,他从他的宝贝百合里只赚到了五千美金的买断价,他的妻子孩子也在他死后继续贫困。詹姆斯,你告诉我,植物专利法保护的到底是荷兰人还是育种者?” 亨特拉尔显然没想到陈家蜜竟然去看了莱斯利·伍德利夫的生平,但是这对鲜花育种界是人人都知道的故事,只有外行才会觉得稀奇:“星象家在卖给荷兰人之前,没有人相信它会有传世的价值,花的价值依赖的是市场,没有一个人敢在实验室里说一朵花大有可为。” “所以没有人知道一朵花的命运到底会怎么样,直到它进入市场,市场是最自由的终极裁决者,”这次换成陈家蜜高傲地看着亨特拉尔,“所以这次让我们抛开偏见,詹姆斯,不要和我谈环境,我们单纯谈市场,中国的市场。詹姆斯,专业一点,这都是生意。” 作者有话要说:个个都是口是心非,成年人通病 自由精神,是奥斯丁玫瑰的一种,长相可爱 44 朝圣者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詹姆斯·亨特拉尔愣住了。 须臾他大笑起来, 他小瞧了陈家蜜, 是他输了。 这点儿风度他还是有的。 他拿起手里的香槟朝陈家蜜举杯:“陈小姐, 那么我们就来谈生意。” 陈家蜜亦拿起先前搁在茶几上的香槟杯, 回敬亨特拉尔。 她不但如愿拿到了亨特拉尔公司原本将在两天后运往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十五万棵红色娜奥米种苗,詹姆斯·亨特拉尔还答应会传真一份目录到云市的鲜花交易中心, 届时陈家蜜可以从目录中予以选择,得到十个品种玫瑰的免费授权。 但亨特拉尔这个老狐狸有言在先,虽然是做生意,但是他必然会有所保留, 这本目录里择取的花朵至少都诞生在十五年前,也就是说它们至多在五年后就会面临专利失效。 詹姆斯·亨特拉尔被陈家蜜说到心动,但是出于商人的本性,他还是选择把可能的损失降到最低,但这对陈家蜜来说已经比出发登机前的白日梦还要好上太多, 她几乎迫不及待要跟父母还有韩强分享这个好消息。 几乎就在那一刻, 她做出了一个重要的决定。 那种自从来到阿斯米尔,一直存在她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终于破土而出, 在陈家蜜的脑海中前所未有地清晰起来。 亨特拉尔好奇地看着面前这个年轻中国女孩:“陈小姐, 你看起来非常高兴?” 她自然是应该高兴的,陈家蜜达到了她前来阿斯米尔的目的,甚至超额完成了指标,在中国传统的新年到来之前,无疑是给亲朋好友及村里同姓送上了一份年节大礼。但亨特拉尔说不上是为了什么, 他觉得陈家蜜的高兴不仅仅是为了这个理由,他反而看到了某些难以描摹的耀眼光彩,那些曾经存在于年轻的自己的身上的光彩。 和红裙子无关,而来自于陈家蜜本身。 陈家蜜有一点说对了,亨特拉尔这辈子都在从事鲜切花贸易和植物育种,但是就算他把鲜花卖到了五大洲,但是唯有中国是他无力涉足却永远没有办法忽视的巨大市场。 甘心吗? 肯定是不甘心了。 但只有陈家蜜敢于把他的心思大声说出来。 他想起自己曾经看的书里有这么一句话:伟大的事业,总是需要那么一点天真和理想主义去推动。 这本书的作者是基辛格,陈家蜜说得没错,亨特拉尔一直在研究中国政策和市场,就是因为知道得透彻,所以他始终没有涉足,中国市场的未来不在西方手里,而是在他们中国人自己的手里。 刚刚陈家蜜仿佛占了上风,但她显然做了很久且很充分的准备,用精心谋划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她仍然是稚嫩的。詹姆斯·亨特拉尔想,天真和理想主义也许并不那么坏,因为在他们这份特殊的行业里,他们不是在种生菜也不是在种大蒜,他们种的是花。 而花总是第一眼让人想起天真和浪漫,陈家蜜所展现的勇气和执着,也可能真的配得起那些深藏实验室深处却无法向世人一展美貌的绮丽玫瑰们。 陈家蜜可能现在还不能了解,但是她进入这个行业之后就会了解,那个被誉为“育种界梵高”的莱斯利·伍德利夫,他的所有经典之作都不是诞生在暖房干净敞亮的环境里,而是破旧的小屋、凌乱的土地和一堆装满了花粉的肮脏黑瓶子,能在最糟糕的环境里脱颖而出的花,譬如星象家,最后成为了传世佳话。 是时候去闯一闯了,詹姆斯·亨特拉尔这么想到,电视和报纸上已经出现了越来越多关于中国的新闻,也就是一两年之内,他可能真的会失去在这个世界最大最富裕的市场占有一席之地的机会。 商机转瞬即逝,而投资总是意味着风险和盈利并存。 所以他爽快地答应了陈家蜜的条件,然后还附加了新的种苗专利给她,而十类种苗在陈家蜜择定之后,会以打包的专利临期架出售,那价钱在陈家蜜眼里,可能跟白送差不多。 詹姆斯·亨特拉尔不仅仅是在投资,更是在考验她。就像他自己说的,中西方商业理念格格不入,中国人的市场,还是交给中国人自己来做。 在国内缺乏新型品种,市场售卖严重老化的情况下,荷兰的临期品种并没有明显的劣势,而就像陈家蜜所说的,只有市场才是检定品种的唯一真理。詹姆斯·亨特拉尔让她挑选,也是想看她对市场有没有精准判断,甚至于抛开所有客观原因,单纯想知道陈家蜜是否有一眼认出热门花朵的潜力。 这就是中国人常说的祖师爷会不会赏你这口饭吃。 詹姆斯·亨特拉尔并不会告诉陈家蜜自己的用意,而陈家蜜高兴到还没有去想自己往后还有多少难题等待解决。 克鲁克山看着陈家蜜踩着那双黑色的高跟鞋,以一种年轻女孩特有的欢快姿态跑下楼,他站在门外几乎听到了她和詹姆斯·亨特拉尔的全部对话,一段充满了勇气和挑战的对话,有时候又天真到令人发笑,可他知道亨特拉尔是认真的。 认真地欣赏陈家蜜,看到了她身上代表的所有可能。 克鲁克山同她朝夕相处,却像是被蒙蔽了双眼。阿斯米尔是鲜花的圣地,每一个来此的外乡人都是朝圣者,陈家蜜原本对朝圣毫无自觉,却比任何朝圣者走得更远。 他这才发现,自己当初被拒绝不是没有道理的,詹姆斯没有在他身上看到足以闯荡一个新世界的天真和勇气。如果今天换做他处在陈家蜜的位置,他敢一个人不远千里去闯荡那片陌生的土地吗?尤其那片土地在白人眼里简直如同妖魔鬼怪。 克鲁克山并不能给出肯定的回答。 陈家蜜太高兴了,以至于没有看见杵在门口的克鲁克山,她高兴得完全忽略了周遭一切包括他,正如她晚会前的信誓旦旦,成功屏蔽了克鲁克山这个人。 詹姆斯·亨特拉尔却没有错过。 “陪我抽根烟,”詹姆斯·亨特拉尔翻出自己的烟盒子,递了一支给克鲁克山,“其实我只是想到二楼找个地方抽烟,可是这位小姐偏不依不挠地跟着我,我只好快快答应她的所有条件才能打发她,这种瘾头可太难熬了。” 这是玩笑,克鲁克山知道,亨特拉尔也知道,他答应了这个中国女孩,却没有答应十九岁的克鲁克山。 虽然知道答案,克鲁克山还是想问为什么。 为什么亨特拉尔验证了老珍妮的话,克鲁克山做到了这个世界上的百分之九十,而另外百分之十由陈家蜜完成,从此他站在陈家蜜面前,再也没有任何优越感。他是他的领域的国王,而陈家蜜是正要加冕的女王。 詹姆斯·亨特拉尔点上烟:“克鲁克山我的朋友,你该正视你自己的处境。我不认为你家住着一个年轻中国女孩有什么稀奇的,毕竟一切都是珍妮做的主。可是你让她穿了你母亲的裙子,知道在我眼里这代表什么吗?在我眼里,你这么做就好像当年我把裙子送给你母亲一样。” 这是克鲁克山最不愿意承认的情绪:“我并没有……” “希望你并没有,克鲁克山,亨特拉尔公司的继承人只会是你,这是我的愿望,同样这也是你母亲的愿望。”亨特拉尔太清楚克鲁克山的弱点,他打击他不留余力,就像用时光淬炼一个勇士,他不会告诉克鲁克山十九岁的他也有同样的光彩,但他只会答应陈家蜜而不答应克鲁克山,是因为克鲁克山是他的继承人。 就算是他自私也好,亨特拉尔公司以后必须交付到克鲁克山手里,没有别的可能。 他警告克鲁克山:“我知道陈小姐是一位充满魅力的年轻姑娘,可是你人生的舞台在阿斯米尔,克鲁克山,”他瞄准面前人的弱点,“知道比痛苦更痛苦的事情是什么吗?是空欢喜,我刚刚和陈小姐的约定都只是口头承诺。你做出你的决定,而我决定要不要打电话给我的秘书准备合同。” 陈家蜜有一点说得没错,都是生意,他可以前一刻答应她,下一刻就背地里捅她一刀,这一切都取决于克鲁克山的态度。 虽然会很可惜,但是中国最多的就是人,多的是可以合作的机会。 陈家蜜很特殊,但绝不是独一无二的那个。 散场之后人太多,陈家蜜费了一番功夫才找到老珍妮和派特里克,他们很默契地没有追问陈家蜜去哪儿了。派特里克见陈家蜜露着肩膀,只有一身单薄裙子站在市民中心门口的屋檐下,屋檐外天空飘着细雪,他脱下自己的夹克给陈家蜜穿上,然后去找侍应生取陈家蜜的毛皮外套。 陈家蜜紧了紧身上的夹克,突然看到了站在台阶下,几乎隐没在人群里的克鲁克山。他就那样站在雪里,陈家蜜明明看不清他的表情,却突然感觉到他是那样的孤单迷茫。 老珍妮突然推了一把陈家蜜。 她给了一个开头,但陈家蜜自己决定走到克鲁克山身边去。 克鲁克山看到了她身上派特里克的夹克,他一言不发,伸手帮陈家蜜拉上了拉链。 “从市民中心步行回家大概半小时,陈家蜜。” “嗯。” “就这半小时,让我们看看会不会遇到榭寄生。” “好。” 派特里克拿到外套,却已经没了陈家蜜的踪影。 老珍妮拍拍他的肩膀:“罗马假日嘛,我们一起回家吧。” 虽然是位老公主,那也是公主。 派特里克欣然同意,并且心里暗暗祝福陈家蜜。 不过老公主的年纪实在太大了,派特里克那辆两万欧的摩托车,最后只敢开二十码的速度,被骑着自行车的孩子们笑了整整一个月。 作者有话要说:仁慈的赫敏是下一章,昨天看错了嘤嘤嘤,朝圣者总会让我想起叶芝的诗 今天要很早出门扫墓,所以提前替换了 下一章20码速度发个儿童自行车 朝圣者,也叫天路,奥斯丁的一种,开满墙真是太有生活气息了 45 仁慈的赫敏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荷兰的冬天很冷, 又是临海国家, 如果不是陈家蜜在海市学习工作多年, 身为四季如春的云市人, 恐怕已经被冻趴下了。 克鲁克山之前去了停车场一次,把陈家蜜事先放在车子里的靴子拿了来, 这原本是陈家蜜想在晚会结束后替换了让脚趾轻松一下的,没想到歪打正着派上了用处。 大红色的蕾丝裙,配了皮夹克和高帮短靴,竟是说不出的青春逼人, 把克鲁克山记忆里关于这条裙子雍容华贵的往昔印象尽数抹去。相同的人种,不同的气质,展现出的风采尤其的不同。 克鲁克山把陈家蜜换下来的高跟鞋拿在手里。 他和她不是明确了的关系,他既没有在雪地里牵住她的手缓缓前行,也没有贴心暧昧地把手扶在她的腰后, 而是紧紧靠在她身侧并肩而行。克鲁克山想的是, 如果陈家蜜不慎滑倒,这样的距离他也是可以及时施救的。 明明是平安夜,两人无声冒着雪走了大半程, 却连一家挂着榭寄生的人家都没有见到。 往常它满大街的时候你并不在乎, 特别需要的时候偏偏找不到。 陈家蜜很入乡随俗地在心里吐槽一句:这都是上帝的旨意。 “前面好像有。”陈家蜜指了指几十米开外转角处的一户人家,能隐隐约约看见大门上挂着一个花环。 克鲁克山突然抓住陈家蜜的手往前跑了两步,待跑近了才知道根本不是榭寄生花环,而是一个海军风的天蓝色游泳圈装饰品,上面写着这家人的姓氏。 这让克鲁克山愣住了。 他脸上的失望让陈家蜜忍俊不禁, 看着陈家蜜笑起来,克鲁克山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竟然冲动地拉着陈家蜜往前跑,结果证明是看错了。他有些狼狈想说声对不起放开对方,陈家蜜却反握住他的手,带着他继续往前走。 “我今晚很高兴,特别高兴。”陈家蜜迎着风雪笑起来,“克鲁克山,我收回我之前的话,我不想你去见鬼。” 想起两人发生的冲突,克鲁克山自己也觉得懊恼。 陈家蜜的手小巧纤细,手指却很有力,牢牢抓着他往前走,与其说是陈家蜜握住了克鲁克山,不如说是克鲁克山把自己交到她手里。 他用力包裹住她冰冷的手:“是我的错,即使是我,谈生意的时候也很讨厌甲方的居高临下,我不该拿甲方傲慢的态度去对待一个女孩。”克鲁克山低下头,凑近陈家蜜耳边,“而且我们根本不是甲方和乙方的关系。” 他开窍了?陈家蜜惊喜地回头看他。 但她高估了克鲁克山,这个男人的想法就是那么直来直去,他只是诚挚地道歉:“即使我想帮助你,我自己是做不到的,想必派特里克告诉过你,拍卖公司的业务不涉及中国大陆地区,也没有例行送货的航班,我们是帮不了你的。我之所以那么说,是因为我可以动用亨特拉尔公司的关系,说白了还是会经过詹姆斯。” 原来如此,但是他情愿大费周章地欠人情帮助自己,陈家蜜依然应该感谢,虽然他说话的方式实在是瞬间抹杀他的那份好心。 克鲁克山低低笑起来,在这寂静一片的雪夜里颤动陈家蜜的心弦,不是说克鲁克山笑起来有多迷人,这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但陈家蜜看到自己喜欢的男人难得笑出声,总会觉得特别动人。 克鲁克山毫不吝啬地赞美她:“但你自己做到了,这样很好,你棒极了,陈家蜜。” 陈家蜜这一刻的心情像在看国庆礼花一样,兴奋、激动、感怀甚至是有种豪迈,克鲁克山不仅仅是一个让她心动的男人,更是她在阿斯米尔第一个指引者,得到他的感情或者是得到他的肯定,都会让陈家蜜感到油然而生的自豪。 是不是她不该那么贪心,想着两者皆得? 两人这样缓缓走着,时间却过得飞快,转眼陈家蜜面前已经出现了熟悉的街区,哪怕克鲁克山不跟她同行,她也能成功找到回去的路。 遗憾的是,他们没有找到榭寄生。 明明是平安夜。 克鲁克山诅咒詹姆斯·亨特拉尔的一语成谶,还有这该死的上帝的旨意。 他不该在一开始就把这件事情交给上帝。 但他不能在陈家蜜面前出尔反尔,说他后悔了。 最重要的是,他说服不了自己就这样迈出第一步,克鲁克山无法确定陈家蜜会不会有那么一瞬间把他看得比远方的父母亲人还更重要,他不敢有这样的自信。如若他伸手,詹姆斯就会赠送一份空欢喜的大礼,这样的后果不但陈家蜜会无法面对,就连克鲁克山自己也不能承受。 他想过自己有钱,可以帮助陈家蜜度过难关,但他同样清楚陈家蜜要的是种苗而不是钱,何况陈家蜜未必会要他的钱。 直接给钱,总好像带着一种施舍。 他不想再被陈家蜜大骂一顿。 他们之间不仅仅是八千公里的距离和七个小时的时差。 所以,结局可能原该如此,如果持续这样纠缠,那么对将要回国的陈家蜜来说就太不公平了。 给一个明确的结局,也是一个男人的责任感和担当。 “就这样吧,陈家蜜,”他松开陈家蜜的手,“我觉得很可惜,是真的可惜,平安夜竟然没有榭寄生……” 陈家蜜就那样抬头看着他,全神贯注地听他会说出什么来。 克鲁克山突然没有勇气说完。 “你等等。”陈机密一只手牵着他,一只手伸到夹克口袋里。 她从派特里克的夹克口袋里摸出一个亮晶晶的小挂饰,然后放到克鲁克山的手心里。 “这是我从市民中心的圣诞树上拿的。”她颇有些不好意思,但是就在她看到克鲁克山的一刹那,看到他脸上的孤独迷茫,陈家蜜有种强烈的冲动想要安慰他,就只是安慰而已,榭寄生是个好借口,所以她偷了圣诞树上的挂饰放在夹克口袋里,然后老珍妮就把她推了出去。 而克鲁克山问她要不要步行回家找榭寄生。 陈家蜜有一种窃喜,仿佛自己一开始就赢了。 “这也算是榭寄生吧?”那挂饰小小的,是塑料做的花环,即便如此,造型也非常精巧完美,圣诞快乐的字样和金红色的蝴蝶结一样都不缺,陈家蜜好像是一个捡到宝箱的探险家,“忘了你的上帝吧,克鲁克山,他不会帮你的,你只能自己帮自己啊克鲁克山,然后就会得到礼物。” 克鲁克山一只手拎着陈家蜜的高跟鞋,一只手摊开,手心里躺着那只榭寄生挂饰,震惊地看着陈家蜜:“你偷圣诞树?!” 这人说话真是太讨厌了,陈家蜜回嘴:“是借,麻烦你明天帮我还回去。” 他的身高也讨厌极了,而自己已经换了平跟的靴子。 陈家蜜跳上路边人家为了营造花坛而砌的石头围栏,高度足有二十公分,她把身体往前倾扶住克鲁克山的肩膀,因为她的姿势太危险了,克鲁克山只好稳稳地站在原地不能动,而且他的双手还都拿着东西。 “克鲁克山,榭寄生的事情,你不能交给上帝。”陈家蜜张开双手扑到他怀里,顺理成章地搂着他的脖子,如愿以偿地亲吻这个男人。 就像赫敏把那只叫做克鲁克山的姜黄色大猫义无反顾带回家一样,然后给予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温暖。 男人一动不动,承受这份圣诞蛋糕一样甜蜜的重量。 她轻得就跟羽毛一样,却成为克鲁克山心头不可忽视的负重。 有调皮的雪花落在两人相触的嘴唇上,冷却了紧贴的温存,克鲁克山心里一紧,急急把那片冰凉卷进嘴里,陈家蜜因为这超纲的发展浑身一颤,她要的只是小学一加一,克鲁克山却突然给她上了微积分。 “好了啊,我要赶飞机……”陈家蜜连忙退开。 她自作孽,整个人站在高处投在克鲁克山怀里,哪里还有她说结束的余地。克鲁克山把榭寄生随手放在裤兜里,一手握住陈家蜜的腰,再不容许她退开。陈家蜜根本无法保持平衡,加之也是意乱情迷,索性也就把羞涩和矜持丢开了。 他们都清楚,这种程度早已不是榭寄生的祝福之吻。 直到陈家蜜的手机因为倒数三小时的闹钟“滴滴”响起,两人这才分开。他们吻了多久,十分钟还是二十分钟,陈家蜜根本不记得。 简直乐此不疲。 陈家蜜后知后觉不好意思起来,自己竟也能做出这种主动强吻他人的事情,克鲁克山几乎没动一下,两只手里原先还有东西,他和自己紧贴在一起,陈家蜜想自欺欺人说自己什么都没干都不行。 克鲁克山把她从花坛上扶下来,然后在陈家蜜大惑不解的目光下,拿出裤兜里的那个榭寄生挂饰,挂在了这户人家的门上。 可以想见明天这家人起床之后看到门上挂着个榭寄生一脸懵逼的表情。 克鲁克山把陈家蜜带到后门,屋子里的灯光亮着,显然老珍妮已经回家了。克鲁克山让她按门铃找老珍妮开门,而他去车库把皮卡开出来,他要送陈家蜜去机场。 陈家蜜冷静了一点,开始计划是不是要做好异地恋爱的打算,然后伸手去按门铃。 “你今晚就要走对吗?”范尼站在两家后门当中的路灯下:“我看到你们亲嘴了。” 她穿着吊带纱裙,好像不怕冷一样,在路灯下一直等着陈家蜜,而且耐心地看准克鲁克山离开的时机才出声。平心而论,她正值十七岁,金发白肤亦十分好看,而且陈家蜜觉得这次见到她,她似乎不像那晚上冲动的模样。 甚至在这种全镇的圣诞晚会上,陈家蜜也没有见到她主动出现招惹克鲁克山,她几乎已经忘了这个女生的存在。 “你没看到榭寄生吗?”陈家蜜觉得自己完全不需要理睬她的质问,“而且这不关你的事,这是我和克鲁克山的事情。” 范尼忍了忍想要尖叫的冲动,她不想吵得整条街都知道:“除了年纪,我没有哪样输给你。” 她的确又高又瘦,她还挺了挺对于十七岁的女孩子来说,过于丰满的胸部。 陈家蜜瞟了她的胸口一眼:“哦,可你还是输了呀。” 范尼闻言,眼眶瞬间红了,陈家蜜看着她泫然欲泣的模样,有那么一点点良心不安,但是她不会因为对方年纪小就把感情拱手相让,那才叫没道理。 “因为克鲁克山的妈妈十六岁就生了他,然后和克鲁克山的生父离婚嫁给了詹姆斯·亨特拉尔,”范尼觉得陈家蜜太一无所知了,她明明有机会得到克鲁克山,但克鲁克山却因为自己的母亲对年轻的女孩儿充满偏见,“大概在十年前,她又离婚了,并且离开了阿斯米尔。大人都说她是为了钱才嫁给亨特拉尔,因为亨特拉尔年纪老大又没有孩子。” 如果是这样,那么克鲁克山和亨特拉尔之间那种熟稔却又不十分亲密的关系就得到了解释,陈家蜜皱眉。 范尼看到她变脸,得意起来:“你大概不知道吧?亨特拉尔公司以后是克鲁克山的,就连克鲁克山也认可自己的继承人身份,你要他为了你放弃一切去中国吗?”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工作比较忙,常常要加班到凌晨,包括周末,没法早起。我想了想还是放弃手工替换了,会使用官方的办法 这本书字数不会很长,而且自问也不水,所以我的设定比例可能会比较高,提前和大家说明,谢谢理解,这样对于一直追更的读者也更方便一些 仁慈的赫敏(gentle hermione ),也是奥斯丁家族的一员,我觉得它很有想象中的陈家蜜的气质 46 茉莉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范尼十七岁, 而陈家蜜二十七岁, 不用她提醒, 陈家蜜知道现实是什么。 而且她清楚知道面对现实的代价。 但是范尼的目的还是达到了, 对于刚刚还在考虑异地恋可能性的陈家蜜来说,这无异于突然的一捧冷水从头淋下来。就像她不可能因为刚刚的火热亲吻, 就忘记荷兰的冬天其实有多冷。 “你怎么知道是他放弃一切?”陈家蜜看着这个幼稚的女孩冷静反驳,“只有他需要付出,难道我不需要付出吗?都是女人,别太看轻你自己。” 范尼脸孔通红, 想起自己像个牛皮糖一样黏在克鲁克山身上却没有任何效果,然而陈家蜜却做到了,而且她根本没有纠缠过克鲁克山。 她简直没法继续站在陈家蜜面前,范尼虚张声势地朝着陈家蜜低声喊道:“看着吧,克鲁克山不会离开阿斯米尔的, 就算付出, 也不代表会有结果。” 范尼“砰”地一下关上了自家后院的门。 “付出也不会有结果”,范尼这种年纪的女孩子可说不出这种话,大概是哪部电视剧的台词。陈家蜜心事重重地按下门铃, 来开门的却是派特里克。 派特里克看到陈家蜜的样子撇了撇嘴, 克鲁克山从前门进来,陈家蜜在后门按铃,简直就是大写的有猫腻。他是这方面的老手,一瞧陈家蜜的口红都没了,大概就知道这两人干了什么好事。 克鲁克山那个笨蛋, 吃了一嘴的口红自己都不知道,连衬衫领子上都蹭了红色。 若非陈家蜜离开在即,看这火热程度能直接发展到二楼卧室里去。 他装作不知,免得陈家蜜尴尬,张开双手热烈欢迎:“欢迎回来,哈尼。” 派特里克称得上是一个可信的朋友,而且陈家蜜急于把事情问清楚。 “詹姆斯·亨特拉尔是克鲁克山的继父?”陈家蜜直截了当地问派特里克。 派特里克一愣:“你怎么知道?” 詹姆斯几乎算是一手养大克鲁克山,但是这个继父却不那么名正言顺,因为克鲁克山的妈妈跟他离了婚,要派特里克来说,两人更像亦师亦友的关系。 其实这不是秘密,只不过陈家蜜是个短暂停留的外国人罢了,谁知道就这么短短几天,她会跟克鲁克山产生那样一言难尽的牵扯。 派特里克并不认为谈个恋爱需要考虑那么多,他并不懂得克鲁克山和陈家蜜对待感情的严肃态度。 “亨特拉尔公司的规模非常大,光是红色娜奥米一个品种带来的就是天文数字的收入,因此这家公司未来在谁手里是全世界切花行业都会关注的大事。无论是股东还是分销商们都早已认可了克鲁克山的地位,而且他在亨特拉尔公司之外也取得了不小的成就,”派特里克指的是拍卖公司,他为难地看着陈家蜜,“所以詹姆斯才会属意这个没有血缘的继子,而且这也是克鲁克山的母亲希望看到的。” 陈家蜜不能自私地说克鲁克山该自由选择人生,她今天会站在阿斯米尔的土地上,也是因为她自愿背负了父母的期待。 她方才脸上还带着的一丝丝甜蜜,消散得一干二净。 每一次当她以为自己离克鲁克山更进一步的时候,现实都会告诉她距离其实更远。 派特里克小心地察言观色,他对女人的心情还是比较有把握的:“哈尼,现在交通和科技那么发达,你们可以每天见面,只不过是在视频里,也可以坐飞机见面,睡一觉就到了。” 听上去很好,却不是陈家蜜想要的爱情。 克鲁克山如果要来中国,甚至没有一个正当理由。她连合作伙伴都谈不上,可能只算亨特拉尔公司一个可有可无、资质最差的分销商,到时候是克鲁克山给她优待,还是她因为地位悬殊而感到不安,陈家蜜现在只要想想就觉得手足无措。 他俩在后院里说了太久的话,老珍妮忍不住来催促。 陈家蜜连忙收拾情绪,上楼将衣服和首饰全部换下来,然后叠得整齐准备拿下楼还给克鲁克山,就像午夜十二点,灰姑娘脱下衣服回到厨房边扫炉膛拣豆子。 她才不是灰姑娘呢,陈家蜜自嘲。 待她提着行李箱下楼,发现老珍妮和派特里克都不在,克鲁克山站在电话机旁边,看着一份传真发呆。听到脚步声,他抬头看着楼梯上的陈家蜜,陈家蜜看得出他的表情,就和刚刚幻灭的自己一模一样。 她一言不发,已经知道了结局。 陈家蜜把衣服和耳环放在沙发上,克鲁克山看着她一言不发。 脱下这身衣服,现实让人胆战心惊。 “是詹姆斯,”克鲁克山拿过传真机上的文件,“他让秘书拟定了这批种苗的合同。” 文件和种苗 都是现成的,只不过地点从内罗毕换成了云市,接收人从肯尼亚的种植场负责人换成了云市花卉交易中心的韩强。 詹姆斯·亨特拉尔是个言出必行的人,他要求克鲁克山代表自己签字,然后把合同亲手交给陈家蜜。 他在重申自己对于克鲁克山的要求。 就连陈家蜜也看出了他的意图,亨特拉尔不想让自己和克鲁克山产生别的关系,所以不惜出手把他俩又定位成了甲方和乙方。 而克鲁克山接受了他的安排。 克鲁克山掏出签字笔签了自己的名字,然后把笔递给陈家蜜:“签字吧,陈家蜜,然后带上合同,我送你去机场。” 这是自己应得的,没有理由不签字,陈家蜜爽快地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她的字很好看,克鲁克山不会写中文,但他直觉如此。 她的字和她的人一样好看,一样端方。 “我要走了,”陈家蜜把那份珍贵的合同收在包里,她该庆幸自己总算不是惨淡收场吗,“麻烦让派特里克来送我。” 克鲁克山伸手想要接过她的箱子:“我送你。” “不需要,克鲁克山,我非常坚持让派特里克来送我,你要做的只是出借你的车,”陈家蜜不让他碰自己的箱子,“房钱我今早已经和珍妮结清了,还有谢谢你亲自签署合同给我。” “陈家蜜!”克鲁克山不掩痛苦,“如果你认识以前的我,就会明白我今天的选择。” 陈家蜜非常平静:“我明白,完全明白。” 克鲁克山费解于她的平静。 陈家蜜的眼神落在茶几上那束小小的花上,她突然问克鲁克山:“这束是真花吗,克鲁克山?” 克鲁克山不明白她为什么要问这个:“是真花,品种是香堇菜,准确来说是三色堇。” 陈家蜜轻轻笑起来,她一直以为这是假花,从她入住这里的第一天,她就看到这束花,一直到一周后离开,这花竟然没有任何改变,完美得就跟假花一样。 她在中国从未见过。 克鲁克山也很完美,完美到跟假的一样。 “克鲁克山,是你告诉我,要想鲜花长久盛开,就要摒弃香味。”陈家蜜终于豁然开朗,“可是,我还是想要有香味的花,因为这才该是鲜花的本能,有了香味才会吸引蜜蜂来完成授粉,鲜花没有香味,就好像夜莺不会唱歌。” 克鲁克山并不赞同:“这是成功的商业模式,陈家蜜,你不能感情用事。” “我就是想要感情用事啊,克鲁克山,这是女人的特权。”陈家蜜动容地看着这个让自己动心的男人,“红玫瑰代表爱情,夜莺所唱是求爱之歌,即使你是夜莺里的国王,可我要一只不会求爱的夜莺干什么?” 她说得没错,克鲁克山即便没有拒绝,也从没有往前主动迈过一步。 现在甚至还在粉饰太平。 哪怕他的粉饰是在保护陈家蜜那张来之不易的合同。 陈家蜜可以理解,却不能接受。 她选择在此时此刻和克鲁克山说再见。 你不懂爱情,这是陈家蜜给克鲁克山的最终评价。 克鲁克山站在原地,想去拉陈家蜜的手终归还是放下,他转而拿过她衣帽架上的羽绒外套递了过去:“外面很冷。” “谢谢,”陈家蜜接过外套,“还有,再见。” 老珍妮在她上车之后,递给她一个纸袋,陈家蜜发现纸袋里面是一双老珍妮自己织的室内毛线袜。 “圣诞礼物,陈小姐。”老珍妮怜爱地看着这个姑娘,“不好意思让你穿了好几天的旧拖鞋,我会把它扔掉的。” 派特里克小心地从后视镜里观察后座的陈家蜜,他还记得刚刚克鲁克山愤怒地找到正准备骑摩托车回家的自己,然后告诉他,他得送陈家蜜去机场。 他还以为克鲁克山自己会去送。 为什么偏偏要在离别的时候谈掰了,离别跟热情的拥吻才相配啊。 “别看了,”陈家蜜提醒派特里克认真开车,“我们从没有开始过。” 派特里克对此不发表感想。 这段路程不长,二十分钟后派特里克就把陈家蜜送到航站楼的出发口。 深夜的机场人并不多。 “我会想你的,哈尼,”派特里克和陈家蜜拥抱了一下,“我在考虑把度假地点换成中国,这样我就又能见到你了。我要把我们的合照给克鲁克山看,他一定会非常羡慕我,虽然他不会承认的。” 陈家蜜只是微笑。 派特里克叹气:“可是你们国家的签证好难办理。” 嘱咐陈家蜜快进去,派特里克开着那辆皮卡消失在陈家蜜的视野里。 陈家蜜却没有进去,她站在冷风和雪里,仿佛这样可以麻痹伤心。 不远处的公交车站里,有一个黑人流浪汉盯着陈家蜜看。 陈家蜜觉得有点害怕。 没想到这个黑人吹起了口琴,陈家蜜惊讶地发现他吹得竟然是《茉莉花》。 她蹲下身大哭起来,零星的几个游客都担心地看着她,但陈家蜜很快又抹干眼泪站起来,把身上所剩不多的纸币全部放在了流浪汉面前的帽子里。 回家的时刻到了。 为了那些爱着自己的家人和朋友,而他们同时也在需要陈家蜜的爱和关怀,陈家蜜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再次出发。 她从没有觉得自己配不上克鲁克山,那样想太妄自菲薄了,陈家蜜想要变得更好,不是为了配上克鲁克山,而是为了配上这个满是鲜花、绚丽多彩的世界。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异地恋,全文完(然后作者被打死) 哈尼是大女主设定,那谁就是个绿叶,但是男主下次出现就是泼天藏獒血…… 最近会小修一下文,修完之后月底双更,因为突然发现后台营养液破千了,这还是第一次(贫寒的文人脸23333) 凯瑟琳茉莉,kathryn morley,奥斯丁家族真是花丁太兴旺了 47 黎明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在黎明的飞机上问空姐要了纸笔, 手写了辞职信。 在电子版盛行的年代, 陈家蜜觉得自己真是诚意万分, 但老板杰森恐怕还是会大吃一惊。以陈家蜜项目经理的职位, 她可以想见杰森必定会挽留自己,但她离职的心意非常坚决。 就和她离开克鲁克山一样坚定。 于冰姿常爱在家里纸上谈兵, 说什么谈恋爱就像打仗,两情相悦就是和谈双赢,如果谈不下来,那就让自己损失最小。可惜陈家蜜没有做到, 哪怕主动说再见的是她自己,她也得承认这一回自己着实伤筋动骨。 从到达机场到登机不过两个小时,陈家蜜就开始想念阿斯米尔。她害怕如潮水涌来的思念,她只不过在阿迪米尔待了一周就思念至此,只能想尽办法把一切锁在心底深处, 害怕思念喷涌而出淹没了自己。 她甚至想要刻意遗忘包里那份重要的合同, 她不想思考,因为一想到克鲁克山把合同递过来的举动,就像扑面的海啸一样把陈家蜜摔打得支离破碎。 空姐问陈家蜜需不需要帮助。 陈家蜜发现自己竟然又再次流泪了。 一觉睡醒, 陈家蜜所搭乘的飞机降落在海市, 时值晚上七点,海市机场正是人群熙熙攘攘的高峰,陈家蜜还在等行李,就接到了林深深的电话。 林深深要知道陈家蜜的航班情况不难,她是下午四点抵港的, 交接之后就打算用公司的车捎带陈家蜜一起回家。 陈家蜜在车上打了个电话给陈妈,告诉她自己已经拿到合同的喜讯,说过两天就亲自回一趟云市。 陈妈让她把合同寄回来就好,没必要亲自过来,而且韩强已经接到了亨特拉尔公司的预发货邮件,一大早就把喜讯通知了所有人。 陈家蜜没有多解释什么,只说自己必须回去一趟。 林深深看出了一些端倪,但是什么都没问。 偏就是因为林深深识趣得什么都不问,陈家蜜反而越显窘迫。 林深深从包里拿出一瓶喷雾,让陈家蜜给皮肤补补水,一边提醒她:“你不用在意我,你想想回去之后怎么应对于冰姿。” 想到于冰姿,陈家蜜只觉得头大。 除了陈妈,陈家蜜最怕于冰姿,陈妈是名正言顺的家长没错,可毕竟人远在云市,陈家蜜并不怕陈妈看出什么。可是陈家蜜在海市的室友于冰姿也是个大家长一样的人物,绝对会把陈家蜜那些内心的小秘密抖落得干干净净。 陈家蜜决定给于冰姿扔个自己要辞职的炸雷,先发制人让她措手不及。 知道自己另外两个室友会回来,于冰姿已经准备了一桌子菜,她并不会下厨,那一桌子菜都是掐了点叫的外卖。 陈家蜜一开门,就被香浓的家乡菜味道征服了。 三明治、土豆、优格酸奶、大块大块的肉,哦,还有克鲁克山,都去见鬼吧。 圣诞夜晚,回锅肉才是真爱。 陈家蜜换了拖鞋,行李箱扔在一边,急急忙忙就洗手吃饭。 她刚拿起筷子,于冰姿大喊一声:“慢!” 把陈家蜜唬得吓了一跳,差点筷子都掉了。 林深深不睬这两个人,直接上的是勺子。 于冰姿摸摸下巴,上上下下打量陈家蜜:“哈尼,你很听话啊,我让你不要乱来,你真的没有乱来嘛。” 情不自禁脸一红,陈家蜜早就习惯了于冰姿突然发车,不过她有点儿好奇:“你怎么知道?” “切!”于冰姿得意洋洋,“你能瞒得过我?我虽然没亲眼见过那个男人,可是就照他那个本钱,你现在还能合得拢腿?” 陈家蜜顺手抓了牙签罐就朝于冰姿扔过去:“你不要说啦!” 连林深深都笑了。 气氛开心热烈,陈家蜜还多吃了一碗饭。 饭后,林深深问陈家蜜的外套要不要跟自己的一起送洗,陈家蜜想起自己明天要去公司销假谈离职,而林深深轮一次班基本都有两天假期,她就把外套交给林深深,让她帮忙一起送洗。 然后陈家蜜和于冰姿窝在客厅沙发上看新出的综艺,笑得止也止不住。 林深深把要送洗的外套都收在手提袋里,而且把每个口袋都细细翻了一遍,陈家蜜的外套口袋里有用过的登机牌,还有一个黑黑的扁盒子,林深深也没打开,问陈家蜜要不要一起都扔了。 陈家蜜不知道自己的外套里什么时候多了个扁盒子。 她推开笑得东倒西歪的于冰姿,走到林深深面前拿过盒子,打开之后里面是那对她昨晚戴着的珍珠耳环,它的存在提醒陈家蜜,那些她想忘记的和克鲁克山在阿斯米尔朝夕相对的日夜,并不只是一场浮云般的梦。 还有那句他对自己说的“圣诞快乐”。 这是他给她的圣诞礼物,陈家蜜在还没有发现它的时候,就决绝地说了再见。 她连婉拒这份礼物的机会都没有。 水滴般的珍珠耳环,就像她流在阿斯米尔的眼泪一样。 于冰姿穿上拖鞋蹦了过来,伸头看陈家蜜手里的耳环,大呼小叫道:“我靠,哪个土豪送你的啊陈家蜜,这是c牌九十年代的古董款耶,想买都买不到的!” 林深深默默抽了一打纸巾。 于冰姿这才发现陈家蜜已经泪流满面。 “你别吓我啊,哈尼!”于冰姿慌慌张张地把一摞纸巾按在陈家蜜脸上,“有话好好说,别哭啊,你吓死我了。” 其实另外两个人都隐约猜到陈家蜜为何而哭。 她们明明都不赞同陈家蜜玩真的,可陈家蜜还是认真了,陈家蜜本就是个认真的女孩。至于这样贵重而有纪念意义的礼物,让于冰姿觉得那个男人似乎也不是全然无意,可是最后为什么没在一起呢? 既然陈家蜜不说,于冰姿思考再三还是决定不问。 反正看着是没戏了,何必又提起。 林深深拧了一条热毛巾来给陈家蜜敷脸,否则她明天起床眼睛肿得不像样子,根本没有办法去上班。 陈家蜜还有些止不住地抽噎,电视背景音里的笑声遥远得好像是从外太空传来的。笑得时候全世界陪着笑,哭的时候万千星辰仿佛就剩下你一个。 她宣布自己的决定:“我明天上公司辞职。” “你要跳槽?”林深深问她,“我没发现你在找下家。” 于冰姿也大惊失色:“喂!这种时候更应该努力工作,钞票才是硬道理啊,陈家蜜,失恋也不用万念俱灰到要辞职吧。” 她才没有失恋呢,根本还没开始就夭折了。 陈家蜜表示自己不是跳槽,而是打算回家种花。 那样的坚定不移,怎么劝也不听,连下家也不找就辞职回家种花,抱着一种非要撞得头破血流的勇气,于冰姿和林深深好像重新认识了陈家蜜。 第二天一早,陈家蜜特意早早起床,给睡懒觉的两个室友买了豆浆和油条,然后轻手轻脚地出门直奔公司。 同事们久不见她都很关心,纷纷问她家里是不是还好,陈家蜜一一回答没有大碍了,为了表达自己不在的这段时间同事们给予她工作的支持,陈家蜜告宣布中午由她请客,地点在附近的川菜馆子。 吃饭不积极,脑筋有问题,周二的办公室难得在一大早就充满了欢快的气氛。 陈家蜜没说这是散伙饭,只说自己出国这段时间特别想念重口味。 陈家蜜的搭档杰西悄悄发了个信息到她手机上问怎么回事,陈家蜜没来得及回复,她直接敲门进了老板杰森的办公室。 杰森是个比较体恤下属的老板,不然陈家蜜不会稳定地在这家公司干了那么多年,看到陈家蜜回来,杰森第一句就问她家里的问题有没有解决,如果需要,陈家蜜可以继续请探亲假。 说得陈家蜜很有些不好意思。 但她的决心非常坚定。 陈家蜜摸出那张在飞机上写的辞职信递给杰森。 杰森看着这份手写的材料一开始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陈家蜜的字迹清晰端正,“辞职信”三个大字没有任何误认的可能。 手写的辞职信,这真是挺新鲜的。 陈家蜜解释道:“我在飞机上写的。” 字迹清楚,也少有涂改,这可不是冲动而为。 杰森知道自己可能很难留住陈家蜜。 “如果家里有困难,短时间内不能解决,”杰森放下手中的辞职信,往后靠进椅背里,试图挽留这员得力干将,“我可以同意你在一年之内远程办公,陈家蜜,你知道的,我一般不会主动提供这样的待遇,但是我认为你值得我妥协,而且如果你能继续担任下个财年已经上马的三个项目的负责人,我承诺可以加薪至少30%,这对你没有难度。” 陈家蜜毕业之后就进入这家公司,等于是杰森一手培养起来,陈家蜜能吃苦有责任心,也有一定的项目管理能力,杰森自问没法放弃那么理想的下属,而且最最重要的是陈家蜜很容易知足,她不会因为手里有了技术和资源,就有了朝外发展的野心。 当然,这也是因为杰森给她的待遇一直很好。 杰森没想到陈家蜜还是拒绝了。 他有点想不通:“我可以问是为什么吗?” 陈家蜜老实回答,自己未来的计划是回云市老家种花。 “种地卖花?”杰森失笑,“家蜜啊,我器重你,愿意培养你,是因为知道你适合这个行业,你自己也说过跟人打交道比跟电脑打交道难多了,说实话做生意这件事跟你性格不符。” 陈家蜜不以为忤,她以前的确给人这种印象,并不觉得杰森这么说有什么不对。 但她决定从此以后都会不一样。 “我在这里卖技术服务也是生意嘛,”陈家蜜笑道,“杰森,我正好要和你谈一笔生意的。” 杰森始料未及。 陈家蜜要做的是一个基于社交网络的线上商城平台。 这也是她当初对詹姆斯亨特拉尔提出的其中一个构想,在克鲁克山还要在每次拍卖结束后去银行进行现金转账的时候,中国的金融模式已经完全跳过了西方历经百年的支票和信用卡时代,直接进入了互联网金融。 即便亨特拉尔公司的业务遍布五大洲,这种高效也是他们无法企及的。 而且在固有的银行模式占据主导的地位中,中国的互联网金融让西方难以在短时间内效仿。 杰森听了她的最初构想,不禁暗暗惊奇陈家蜜在这一周里到底发生了点什么,其实网上商城在中国早已不稀奇,可是陈家蜜基于鲜花的点子很稀奇,而且她手里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倚仗。 “独立的平台,可不是个小项目。”杰森作为老板,常年面见客户,只不过客户突然变成了陈家蜜,“你应该都知道流程,把商业需求先转化为技术术语,然后搭建框架,建立数据库,还有后期的订单支付、物流和fapiao系统,不是短时间内完成的。” 他不认为陈家蜜有这个启动资金支撑一个这样的项目。 “我知道,大部分工作我自己可以做,但我还需要三个人。”陈家蜜知道杰森的想法,但她自己首先就是专家,她要走敏捷开发的路子,只要少数几个常年合作的资深人员在一起办公,完全省去了来回沟通和重复开发再测试的工作,一边开发一边测试上线,只要不是超大规模的项目,完全可以高效迅速地达到目的。 杰森感觉自己被陈家蜜狠狠砍了个对半价。 行家对行家,还有什么可谈的。 杰森有气无力道:“你要的都是团队里的资深,价格你都清楚吧?” “清楚,”陈家蜜微微笑,从她自己一直到新进大学生的挂牌价她都清楚,“我还清楚老板你给上一个企业客户的项目打了七折,那给我怎么也得五折吧。” 杰森想吐血。 “我去人事办手续,”陈家蜜对着杰森鞠了一躬,“谢谢老板。” 杰森叫住陈家蜜,试探地问她:“你需要风投吗?” 作者有话要说:失恋了哭一哭身心健康,然后该上班上班,该赚钱该赚钱。昨天中午去吃烤鱼,店里竟然在放陈奕迅的好久不见,感觉写了这个故事突然就明白了这首歌,然后我吃了好多…… 我现在团队就是六个人,大家坐在一起,效率高得不行,邮件都不用发,吼一声xx过来一下就行…… 黎明,浅浅的渐变色好像曙光一样,陈家蜜的人生也开始显现曙光啦 48 许愿之心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答应了杰森的邀请, 她想好了去申请创业补助是事实, 但她缺钱也是事实, 陈家蜜决定去找投资人尝试一下。 她不动声色地坐回位置上, 打开电脑开始走人事流程。 杰森委实仁至义尽,由于这个财年有裁员的指标, 杰森念着两人多年的交情,把陈家蜜作为裁员候选人进行上报。陈家蜜算了一下,她可以一次性领到大约八个月的薪水作为裁员赔偿金,这对日益捉襟见肘的她不吝于是一大助力。 不仅仅是资金支持上的, 这更让她知道杰森似乎还挺看好自己。 陈家蜜觉得这份点滴信心比一大笔裁员赔偿金更让人振奋。 午餐订在公司隔壁的川菜馆子,陈家蜜要了一个两桌的包房,席间她坦然宣布了自己将要离职的消息。大家都很意外,因为在这个行业里这个公司里,陈家蜜看似是个相当稳定的人——初级管理岗位、单身女孩外加有购房计划, 说不定过两年就会结婚生子。 目前这个公司比上不足比下有余, 胜在项目持久、时间灵活,陈家蜜的很多女同事打的都是这个主意,因此杰森在公司同级经理中也是业绩较好的一个, 因为他的团队特别稳定。 不过, 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如果有了更好的机会,那么放弃眼下的工作跳槽并没有什么可惜的。 而且it这一行的圈子又特别小,大家跳来跳去无非本市几个高新区和几家专门的公司,有脑子灵活的同事已经想到圈里多个人多条路了, 几个资历很深的老员工直接恭喜陈家蜜另择待遇优厚的雇主。 陈家蜜苦笑,没说自己是打算回家种花。 大家挣着去捞海碗里的沸腾鱼的时候,陈家蜜悄悄给一直在担心她的好搭档杰西回了条信息:一会儿回去找个地方慢慢说。 杰西吃得不多,散了之后借故去买咖啡,陈家蜜打印了一堆离职证明填完之后,杰西说找了个空会议室等她喝咖啡。 陈家蜜对杰西没什么好隐瞒的,而且一旦她离职之后,杰西几乎是毋庸置疑的接班人,陈家蜜还要找个时间把项目的资料全部交接给她。 但是杰西听完陈家蜜的打算之后,表情特别不对劲。 陈家蜜多少有点猜到她的心理,杰西就比她小一岁,也是大学毕业就进入这家公司,说起来两人已经共事四年,白天常常形影不离,说不定比租房室友待在一起的时间还长。别说杰西不习惯陈家蜜离开,陈家蜜恐怕也会因为脱离熟悉环境,而导致相当长一段时间的转变期不适。 她只好安慰杰西:“你想开点儿,我压在你头上,你准备什么时候出头?” “不是的,哈尼,不仅仅是因为你要离开,”杰西好像下了某种决心,“关于想离开这件事,我有这个念头比你早得多。” 陈家蜜皱起眉头,她身为团队领导,竟然一点没看出来杰西早已萌生离开的想法,她认为自己没有这么迟钝,分明是杰西隐藏情绪太过成功。 “我是打算回家种花,你是为什么?”陈家蜜尽量平静地询问自己这位称得上朋友的同事。 杰西笑了起来,陈家蜜觉得她这笑里竟然有点儿幸福的样子。 她把手机解锁,然后递给陈家蜜。 照片非常美丽,是两个女孩站在悬崖上拍的,远处就是绵长的金色海岸线,两个女孩都穿着婚纱,其中一个显然就是杰西,陈家蜜立刻想起去年的这个时候,杰西请了年假去新西兰旅游。 “对不起,哈尼,我一直没告诉你,我结婚了。”杰西不好意思地摸摸头发,“其实是没敢告诉你,虽然海市的环境很开放,但我一直没有做好公开的准备。” 陈家蜜想得倒是别的事情,杰西家的两只猫常常为了争着睡在她脸上而大打出手,现在这个问题显然已经解决了:“那你家的猫肯定不会打架了,家里有两张脸,一猫睡一个,不要太和谐。” 杰西被陈家蜜逗得不行,两人不约而同笑起来,那种尴尬的气氛顿时一扫而空。 仿佛竟找回了平日相处的轻松感觉。 而且陈家蜜有种说不出的羡慕。 “刚刚杰森群发邮件说了你的项目,”杰西和陈家蜜谈起了正事,“我举双手加入,请你务必考虑,另外两个人选你可以自行挑选。” 杰西能够加入那是再好不过的,她向来就是陈家蜜的左膀右臂,有她坐镇,陈家蜜可以把注意力更加投入到鲜花交易中心里去。生意生意,销售平台之外,鲜花生意的根本其实就在交易中心,在那个广大的市场里。 她爽快地答应:“行,算你一个。” “如果陈家蜜你真的成功了,我希望能成为你的甲方公司的一员,”杰西的打算完全出乎陈家蜜意料,“我是说如果你成功了,毕竟我也是要拿工资的,我还得养家糊口,你不要怪我现实。” 陈家蜜非常意外,在她看来杰西的决定是不明智的,即便自己成功了,但是创业公司比起目前她们所在的外资五百强公司,抗风险能力要差得多。对于创业型企业来说,成功是一朝的事情,成功之后再倒闭也是一夕之间就可能发生的。 但如果由杰西始终掌握销售平台的初始核心代码,那陈家蜜就完全不用担心往后的进一步开发和维护。可陈家蜜不能那么自私,因为杰西是自己的朋友,陈家蜜作为老板,目前没法承诺一份高于大环境的福利。 她连自己的福利目前也无法保证。 杰西的想法却不一样:“赌一把吧,陈家蜜,不能只有你一个人做赌徒啊。在大企业里工作虽然稳定但是永远没法财务自由,陈家蜜,我不想要赚大钱但我想要足够的钱,这样我可以带着她去世界很多地方。” 陈家蜜怔了怔。 突然明白了。 杰西也有梦想,和她爱的人的共同梦想。 每个人都在负重前行,因为自己的梦想,有时候还要额外背负着相爱的人们的梦想。 但梦想,是要有经济实力作为后盾去追逐的,否则就太过辛苦,最后消磨在因为必须要谋生而每天庸碌的日常里。 现在杰西把希望放在了她的身上。 陈家蜜由衷地盼望自己能不辜负别人的希望,不但是亲人的,还有朋友的。 因为要见投资人,这天杰森三点就提前下班,载着陈家蜜回了自己位于郊区的家。当年拿着全奖出国念书的他,认识了家里做生意的娇妻,他依靠妻子的家底,回国后一路进取,最后坐到了高级合伙人的位子。 难得的是,他是个收心顾家的好男人,当然这也因为他的妻子是个颇有点见识和手段的白富美。 杰森家的别墅离公司大概二十分钟车程。 他刚刚停好车,就有佣人闻声而来开门,这个本地的中年阿姨好奇地看着跟在杰森后面的陈家蜜。 杰森把包递给阿姨,一边换拖鞋一边问道:“太太呢?” “今天太太有朋友来,还在打麻将。”阿姨指指二楼。 杰森松了一口气,看来人还没走,然后他让陈家蜜跟着自己上楼。 陈家蜜心里暗暗叫苦,怎么每次见重要的人物他们不是准备打麻将就是正在打麻将,她是不是应该去报个培训班磨炼一下牌技什么的。 杰森的太太保养得一流,陈家蜜乍一看还以为她跟自己年纪差不多,但杰森的两个孩子都已经上中学了,杰森太太在他们进去的时候正在理牌,见陈家蜜这个陌生人跟着丈夫进来,特别娇俏地问起来这个小姑娘是谁。 陈家蜜听她说话很嗲,却一点也不觉得违和,富裕的生活真的可以让时间就此停止一点点。 杰森坐到太太身边介绍道:“陈家蜜,我手下的项目主管,我今天带她过来,就是因为你上次跟我提的事情。” 风投风投,就是风猛吹起来,钱多烧得慌。 只不过在座打麻将的人都没想到要拉投资的会是个小姑娘。 尤其是坐在杰森太太对面的那位胖太太手上的理牌动作停了停,一双眼睛毫不避讳地打量了一下陈家蜜,然后和气地让她坐过去。 陈家蜜大概知道了手里有闲钱的恐怕就是这位胖太太了。 她搬了个椅子坐到胖太太身边去,简略地自我介绍:“你好,我是陈家蜜。” 然后,在座的人竟就认认真真打起牌来。 谁都不提投资的事情,也没人问陈家蜜的到底打算做哪行。 胖太太只问了陈家蜜一句话:“会不会打牌?帮我看看牌。” 陈家蜜觉得就自己那个臭水平,帮人看牌根本就是帮倒忙,于是老老实实回答:“不会。” 杰森差点一巴掌拍到陈家蜜头上把她拍醒。 几位打牌的太太都因为陈家蜜的实诚而笑起来了。 傍晚时候,钟点阿姨把放学的孩子们接回家,大家在杰森家吃了顿便饭,杰森太太提起丈夫要陪孩子做作业,胖太太便主动提议自己可以顺路送陈家蜜回家。 杰森朝换鞋的陈家蜜悄悄比了个手势,意思是有戏。 陈家蜜挺惊讶有钱做投资人的胖太太竟然开的是小polo。 “坐副驾吧,我们聊聊,”胖太太吃力地挤进驾驶座,“你这样的创业者我见了好几轮了,有人直接说我这是有钱但不会花钱,说得好像自己的项目就有多值钱一样。” 陈家蜜默默绑上安全带,其实她心里没底,风投在互联网行业根本就是个高频词,陈家蜜从前没有接触过,不代表她不知道那些八卦。真正的好点子一百个里未必有一个,多数是中间人带着一个有想法却没钱的创业者去见有的是钱却没想法的投资人。 有时候所谓的创业者其实连想法都没有,拿着一叠介绍材料卖概念而已。 反正对方也听不懂,概念最终卖不卖得出去靠的是创业者的灵活口才和人格魅力,不过也鲜少听到结局是双赢的。 小polo稳稳当当地开到马路上,胖太太车速不快但很稳,始终专心开车目视前方,让陈家蜜并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在听自己介绍。 陈家蜜没有时间准备充分的材料,她有的只是路上的半小时时间,如果不成功,她连递材料让对方事后考虑一下的机会都没有。 听到陈家蜜已经离职,马上要回云市老家种花,胖太太终于在红灯间隙看了陈家蜜一眼:“年纪轻轻,长得也挺端正,名牌大学毕业,不坐办公室而是回老家种花?” 虽然知道对方没有恶意,陈家蜜却深知这个社会对于年轻女性的期待,同事也好投资人也罢,都容易被这种针对女孩的刻板印象局限,就连自己的父母会作何反应,陈家蜜心里都没底。 但对胖太太来说,愿意放下身段落实到田间的创业者,陈家蜜是她目前遇到的第一个。但陈家蜜又不单纯是个花农,胖太太对杰森略知一二,那家互联网公司在业内也是前五之列,也就是说陈家蜜既有专业背景,家里还切切实实有花田,她还拿到了荷兰的种苗授权。 陈家蜜卖的不是点子或者概念,她手里已经有了实业的雏形。 她就是没有门路,而且不懂得如何营销自己,否则不知道有多少人和自己抢。 胖太太“咯咯”笑起来:“好啊,你就去试试,我这一辈子什么都成功了,就是做生意没成功,你就帮我完成这个心愿吧。” 作者有话要说:杰西真人真事,知道的时候还挺感慨的 许愿之心,伊芙系列里的一种,最近选中的标题怎么都粉粉嫩嫩,春天到了么23333 49 三文鱼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有了初步的意向, 两人熟稔起来, 于是这位姓张的胖太太打开了话匣子。 陈家蜜这才知道她以前是卖猪肉的, 难怪与麻将桌上的另三位太太画风不那么相符。 “小姑娘别看我现在这模样喔, ”胖太太卡在驾驶座里艰难地调整了一下坐姿,“我年轻时候可比你还瘦呢!” 这番自夸令陈家蜜“扑哧”一笑。 但细细体会又透着一种莫名的心酸。 胖太太细看之下五官的确清秀, 年轻时候想见是个苗条的端庄美人,因此经人做媒认识了家里开小厂的丈夫,十里八乡当时没有不羡慕的。 “他家是做轴承的,就是螺丝帽儿一样的东西里都是一颗颗小钢珠, 机械设备都缺不了这种零部件,”胖太太拿手指比了一节小指甲给陈家蜜看,“就那么一点点小的东西,我老公家就专门做这个,说是有厂, 好日子却一点没过上, 年年都是亏损。” 年轻时候再清秀好看,都被岁月和劳作彻底摧折没了。 有电动自行车横穿马路,胖太太把头伸出车窗大声骂那个不守规矩的人。 然后她把头缩回来, 又摇上车窗:“我老公不肯关厂, 我只好去卖猪肉养活全家人,起早贪黑的辛苦不说,每年填了厂里的窟窿之后,还要再倒欠几万的外债。直到前年我老公终于死心同意关厂,再不关日子真的过不下去。债主都被磨得没脾气, 个个会上我们家喝茶吃瓜子闲聊,算起来那时候我都已经卖了二十年的猪肉了,手指甲里都冒着猪膘油花儿。” 陈家蜜不禁在心里嘀咕胖太太这是哪来的钱,听起来她家境不好啊。 这件事说起来胖太太自己都觉得唏嘘:“厂子本来都进入清算了,设备什么的都找到了下家,就连地契都快过户了,你猜怎么着?”胖太太简直做梦要笑醒,“嘿,拆迁了。” 这事简直就是一出精彩纷呈的单口相声。 在城市里,做实业艰难,最最可能发家致富的捷径,唯有拆迁。不知有多少人还待在市区破旧阴暗的小屋子里,等着某一天推土机轰隆隆地就开过来,到时候不但有宽敞明亮的新屋子住,几十上百万的赔偿金也足以维持相当长一段时间生活无虞。 但胖太太家的情况又不一样,陈家蜜对政策略知一二,她家不但土地面积大而且是注册公司的,她都不敢猜拆迁费有多高, 胖太太伸出三根粗短手指:“三个亿!” 真是拆迁彻底改变命运。 “这回左邻右里是真羡慕我啦,二十年的时间,总算扬眉吐气。”胖太太却摇摇头,“我老公整整半年没有回过神来,反反复复就在说做了一辈子生意没做成,最后靠拆迁致富了。我知道他这是不甘心,可不甘心有什么用,没这个本事你就得认命,好在我们一家命还算不错。” 岂止是不错,陈家蜜心想,不知道有多少人家巴不得烧香拜佛求到这种命了。 大约是有钱之后总会空虚,胖太太夫妇依然纠结于当年厂子经营失败这件事上,赶巧胖太太和杰森的太太是麻将老友,杰森又是互联网公司高管,目前风投行业就属互联网金融风头最劲,因此杰森才会受托帮忙物色人选。 然后这机会恰好被陈家蜜撞上了。 陈家蜜有点难以描绘这种心情的,她原本抱着多个机会多条路的想法才会跟着杰森来见投资人,但想要获得别人的欣赏并让别人心甘情愿拿出七位数的资金,陈家蜜觉得除却自己努力之外,这种几率其实跟中彩票也差不了多少。 彩票竟然被她刮中了,就像胖太太一家时隔二十年被拆迁金手指点中一样。 “我只是口头意向,”导航显示陈家蜜的目的地再过一个路口就到了,胖太太打了一把方向盘,“我会委托专门的机构来审查你的资质和潜力,还需要你自己根据今天表述的计划拟定一个详细的介绍,如果你不能通过最基准的门槛,我是不会把钱给你的。” 在决定花钱之前,胖太太显然已经做了学习和考察。 面对创业,她的态度和陈家蜜一样认真。 有这样一个投资人,恐怕是陈家蜜的幸运。一旦创业获利,她不会急功近利地赚取自己的胜利果实;如果遭遇挫折,应该也能够冷静分析利害,不至于骤然撤资陷陈家蜜于绝境。这位胖太太资金不算雄厚,但对陈家蜜来说性价比极高。 毕竟是拿人钱财,跟陈妈对陈家蜜自小的教育相悖,虽说是投资,陈家蜜还是很不好意思。 胖太太几乎要笑了,这女孩明明都上了创业的高速公路,怎么脸皮还是如此薄。 但她被陈家蜜所吸引,一开始也是因为她这份真诚,接触之后才发现竟有真材实料,她的准备和后盾比很多启动时期的公司都已经更充分一些。 毫无疑问,她这笔钱会作为风投最初级的种子资本进入。 陈家蜜就是她看中的那颗种子。 她们要栽种的是美到无可比拟的玫瑰。 陈家蜜告别了胖太太,回到家打开房门已经超过了晚上九点。 于冰姿歪在沙发上打手机游戏,林深深则在看书,脸上贴着面膜。 看到陈家蜜回来,于冰姿打着哈欠指了指桌上的香煎三文鱼和烤馒头片儿,示意那是夜宵,可以拌着老干妈一起吃。 “你办个离职也太久了吧,”于冰姿抱怨道,“早晨六点出门,晚上九点回家,这流程得比赤道还长。” 陈家蜜故意吊胃口,慢慢地把自己晚上去见投资人的事情说出来。 这下把于冰姿一下子唬得站到了沙发上,林深深把手上的书放下,默默撕掉了面膜,陈家蜜连着两天回家都要放雷,她可不想年纪轻轻生出许多的皱纹来。 一边吃着烤馒头片夹三文鱼涂老干妈酱,陈家蜜把下午去杰森家里以及晚上跟胖太太车回家的事情一股脑都说了。 虽说很为陈家蜜感到高兴,可于冰姿特别担心陈家蜜事后会空欢喜一场,先不说能不能通过专业风投公司的审核,这胖太太一家的发达轨迹就是暴发户模式,万一他们临时反悔呢? “反悔?”陈家蜜其实不在意,她现在是光脚不怕穿鞋,“我原本就打算自己干,就算没有风投,我也是要打算回家种花的。鲜花销售早就是传统行业,电商花店也已经不稀奇了,我只不过搭载一个新的平台,从头到尾我都不觉得那算是创业,但是风投能让我走得更快而已。” 见陈家蜜是做了心理建设的,于冰姿这回放心许多,林深深插嘴问道:“种子期的话,她答应给多少钱?” 陈家蜜想了想:“她的意思是五百万。” 风投是不以控制公司为目的,纯粹是为了获利,所以陈家蜜只要能够把事业做下去有所盈利,那么既不需要担心成本来源,也不需要担心公司日后易主,否则哪怕杰森给她介绍投资人,她恐怕也会婉拒。 五百万不是小数字,陈家蜜三人合租的这间房子三室两厅两卫,虽不在闹市区却位于城市新区的核心地带,楼下房产中介贴出的同类房型成交价已经八位数,五百万够买下一半的房子了。 不但能买下一半的房子,还足够陈家蜜在二线的云市砸钱造势热闹上好一阵子。 林深深便问起她一直在意的问题:“五年的租约还有半年到期,陈家蜜你还会续约吗?” 虽然很肉麻,但这么多年以来,陈家蜜早已把于冰姿和林深深视为合住铁三角,至少在陈家蜜从阿斯米尔回来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自己有朝一日,竟然不是因为结婚生子而搬离这间租屋。 陈家蜜特别特别不舍。 “坦白说,我以后的生活事业重心肯定就是在老家云市,”陈家蜜觉得很伤脑筋,她势必得待在云市,可是她对海市很有感情,毕竟这是陈妈一直期待她扎根的地方,而她自大学开始已经待了快十年,“如果哪天我的重心回到海市,那时候你们恐怕都得叫我陈总了。” 于冰姿从善如流叫了声“陈总”,陈家蜜让她闭嘴。 “所以你还会回来的对吗,陈家蜜?”林深深突然开口问道。 陈家蜜一愣,她一直以为这种不舍不一定是相对的,她会不舍于冰姿和林深深,于冰姿会不舍她,但林深深会不会不舍陈家蜜的离开,陈家蜜自己也说不上来,有时候她甚至觉得自己的搬离会让林深深松一口气也说不定。 她是不是其实也不想要自己离开? 陈家蜜深吸一口气回答:“是的,要是有机会,我以后一定会回海市的。” 林深深定定地看着她:“行啊,陈总,半年以后这屋子我给你暂时保留着,你可记得要回来。” “陈总”这称呼于冰姿叫来开开玩笑也就算了,林深深叫陈家蜜“陈总”把陈家蜜臊得不行。要知道,三人中职业最体面、薪水最高的可是林深深,陈家蜜实在担不起她这个玩笑。 “如果我真的没这个本事杀回海市,”陈家蜜痛下决心道,“你们千万不要顾忌我,早点儿再找个漂亮温柔的白富美住进来,不像我普普通通又没钱,到头来还得事事麻烦你们。” 虽是说笑,颇有些一去不复返的豪迈。 于冰姿突然没了吐槽的心情,平生第一次帮忙收拾桌子,收拾着收拾着,她把抹布一丢:“陈家蜜,你一定要回来,你要是不回来,咒你这辈子没烤串儿吃。” 刚刚还有些伤感的气氛顿时荡然无存。 陈家蜜觉得这一辈子没烤串儿吃的诅咒简直太毒了。 她洗完澡从浴室出来,发现客厅里还亮着落地灯,于冰姿早就回屋里去睡觉了,至于有没有睡着没人知道,林深深却还在看她的书。 她见陈家蜜洗漱完了,把手上砖头一样的书合起来放在沙发上。 陈家蜜对这本大部头简直肃然起敬。 “如果……”林深深想了想要怎么表达自己的意思,“我是说如果,最后风投没成,你记得告诉我。” 林深深工资高陈家蜜知道,但她不觉得林深深能一口气拿出几百万来。 难不成让人家把一家一当都掏空吗,谁不留着钱防身应付些不时之需啊。 “告诉你也不解决问题,”陈家蜜想了想还是拒绝,“钱你自己留着。” 林深深不容置疑地驳回了陈家蜜的意见:“你不用替我省钱。” 说完她就回房睡觉,留下陈家蜜一脸复杂。 她觉得自己跟玛丽苏里的女主一样,深受广大人民群众的喜爱,竟然人人争相给她投资送钱。 但陈家蜜一直觉得最大的敌人,可能是自己的父母。 第二天中午,陈家蜜的玛丽苏待遇终结于她的飞机降落在云市的那一刻。 让她诧异的是,陈妈竟然是坐着韩强的车来接机的。 陈妈若无其事地请韩强帮忙把行李提走,一边把陈家蜜拽到角落里问:“说!为什么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其实创业也有很多狗血 不如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狗血 今天或者明天会月底双更,今天来不及就明天,目标是你们手里的白白浓浓,快来浇灌我 看到三文鱼(荷兰微型月季)的一刹那,我的第一反应是ord妈超好看,果然跟吃的有关的都好看 50 芳香花园(营养液过千加更)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注意到韩强正在回头张望母女俩有没有跟上, 因为不想在外人面前争论这事儿, 她草草敷衍了几句, 让陈妈赶紧和自己回家去。 陈妈忍了忍, 没有在机场当场发作。 “回家再收拾你,”大家长余威尚存, 哪怕陈家蜜翻了年就二十八了,陈妈依然是家里说一不二的户主,“到了家给我老实交代。” 陈家蜜深觉这并不是老实交代就能够解决的事情,届时她要是把自己的现状和打算统统抖落出来, 恐怕连家里的屋顶都要掀翻不可。 见到陈家蜜,韩强发现自己比想象中的还要更开心。 他原本以为陈家蜜在解决了危机之后不会再特意回来,那么自己见到她可能就是一个月后的新年了。 韩强清楚地记得初见陈家蜜的那天,她长相干净文气、举止循规蹈矩,一个人坐在茶座里发着楞, 可那表情却并不楞, 反倒把桌上那朵寂寞的卡罗拉衬出鲜活的少女感,韩强不能说自己只喜欢陈家蜜长得好看,但是长相的确也是加分。 听陈妈平日里唠叨起这个女儿, 韩强知道她工作学习都很优秀, 韩强拿相亲对象的标准衡量她,陈家蜜已然可以拿到一个相当高的分数,若就此两人接触交往,韩强认为是非常顺其自然的事。 但他的心情从顺其自然到渴望见她,全因陈家蜜后来飞赴荷兰的那番孤勇, 才真正在韩强心目中鲜活生动起来。 不仅仅是一个条件不错的相亲对象,而是切切实实的开始意图了解陈家蜜是谁,陈家蜜是个怎样的女孩以及陈家蜜可以奋斗到什么程度。 她整个人都鲜明地呈现在了韩强的面前。 如果说陈家蜜的父母当初都对她去阿斯米尔的结果不抱希望,那韩强作为专业人士,则更加了解其中的坚信和不易,可以说从陈家蜜乃至整个云市的鲜花产业,都站在自卑不利的地位,他的信心可能连陈家父母的一半都没有,少到了可怜的程度。 但韩强知道,如果换成是他,哪怕知道几率渺茫恐怕也会奋力一试。 但那是他,而不是一无所知的陈家蜜。 那个形象乍然立体的陈家蜜,给他的震撼不小,却又不得不觉得她是不是太鲁莽,这一切毕竟是建立在陈家蜜毫无经验以及专业背景的条件下。 但他在前天清晨八点接到詹姆斯亨特拉尔先生的秘书来电的时候,如果不是顾忌办公室里还有领导在,韩强已经恨不得抱着电话机在市场里激动地跑上一圈。 之前他还从没有和詹姆斯亨特拉尔或者他的秘书直接对话的机会,韩强的联络人一直是亚洲部门的经理,而中国的这部分产业即使放在亚洲也并不出挑,朱利安经理从未对他们另眼相看,因此对危机的应对也并不积极。 韩强千想万想,都没有想到陈家蜜竟然会顺利见到亨特拉尔先生,而且让他同意了云市的换种要求。 那位秘书还意味深长地告诉他,亨特拉尔先生要交付云市的不仅仅是这十二万株种苗,但是具体的附加内容是什么,要等陈家蜜小姐回到中国后再行确认。 这让韩强越发好奇起来陈家蜜在阿斯米尔到底经历了什么。 若他直截了当地去问,陈家蜜恐怕会回答他:“鬼知道我经历了什么?” 韩强想要知道陈家蜜还为云市向亨特拉尔争取到了什么福利,除了公事之外,韩强在个人情感上也开始渴望再度见到陈家蜜。 他主动载陈妈来机场给陈家蜜接机,也是打着进一步接触的打算,机会难得,不用等到新年的时候陈家蜜才会回云市老家,这对韩强来说是意外之喜。韩强甚至都想好了,因为陈家蜜不经常待在云市,对他来说最实际的就是走丈母娘路线的曲线攻略。 较之陈妈有介绍意愿的时候,他显得殷勤许多。 陈妈看在眼底,不动声色,她牵线保媒是一回事,陈家蜜自己的意见才是最重要的,一切都得自己的女儿心甘情愿点头才行。 而且陈妈始终觉得,在阿斯米尔方面已经反馈种苗将坐本周的飞机运抵中国的情况下,陈家蜜是没有必要特地回来一趟的,除非她有什么不得不做的事情。可她一个在海市坐办公室的小白领,除了顺利把那批种苗从洋鬼子那儿想办法进行沟通弄到手,实际田间地头的工作里,陈家蜜起不到任何作用。 陈妈不得不怀疑她是不是遇上了什么难题。 韩强把母女俩送到家门口,因为气氛有些紧张,他识趣地没进门坐坐就走了,反正他还有送陈家蜜去机场的机会。 陈家蜜进家门的时候还有些踯躅,结果陈妈不给她逃跑的机会,一把将她推进自家的院子。 赶巧了,陈爸也在家没出门。 这就是个家长盘问孩子的架势了。 陈爸是教政治科目的,退休以前在大学兼做一些思想教育的课程,因此在谈心方面很有心得:“家蜜啊,回来了?”他走上前去摆了个凳子给女儿,又拿杯子给她倒了点水,坐下慢慢劝道,“别怪你妈心急,她是太担心你,我和你妈就你一个女儿,但凡你有个风吹草动就得把我们老两口给急死。你又远在海市,我们只能在家里坐着干着急。” 陈家蜜没渴,陈爸倒先渴了,他喝了口水继续道:“你有心事就直说,爸爸妈妈给你出主意,就算出不了主意,还能当个后盾吧。” 这后盾恐怕一会儿就得敲死陈家蜜。 陈家蜜的教育一向归陈妈管,陈爸从来不多说一句话,即便他从来不插手,陈家蜜始终知道父母对于她的教育问题是站在同一阵线的,包括要求自己一路就读重点升学,最后大学志愿填到海市,并在海市工作准备买房,这些从来都是陈妈的一手安排,而陈家蜜和陈爸都不违背。 而陈爸,几乎就是完全赞同这种做法的。 他就这一个女儿,他希望陈家蜜光鲜亮丽地生长在大城市里,不辜负她天生的聪明才智和勤奋努力。而不是和陈官村许多同龄的女孩儿那样,早早地经人介绍就成家生子,偏又生了孩子扔下,仗着年轻外出打工而经年不回。 但这种事情能责怪谁呢?年轻人是没法捆绑在土地上的,尤其他们并不想种田。 种田辛苦,挣得也少,汗水尘土满身,不整洁也不体面。 陈家蜜觉得浑身的勇气都在离自己而去,她在自己彻底失去勇气之前,冲动地脱口而出:“我辞职了!” 陈爸“嚯”地站起身,动作大得板凳都翻了个儿。 陈妈正回屋给陈家蜜拆两个香蕉吃,见状不由问道:“怎么了?” 没顾上理陈妈,陈爸厉声问陈家:“你刚刚说什么?你说你辞职了?!” 陈妈一听,手里的香蕉都差点掉在地上。 她有些着慌,上去拉住女儿:“你爸爸说得是不是真的?”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对于自己辞职创业一事最大的阻力肯定是父母,但陈家蜜在真正面对这一刻的时候,心里还是不由自主地产生了退缩。 就算会令父母伤心,陈家蜜还是点点头承认:“我辞职了,昨天去公司办的。” “你糊涂!”陈妈锤了陈家蜜肩膀一下,然后从桌上拿过陈家蜜的手机叫她解锁,“快!把你老板的电话告诉我,我来跟他讲你不是认真的,让他一定不能结束你的劳动关系。” 陈家蜜一把夺过自己的手机:“妈,这是我老板,不是我班主任,难道你还想跟他告状吗?离职就是离职,我已经办完手续了,绝不可能反悔!” 陈妈呆住了,她好像从来没有认识过这样的陈家蜜。 事情似乎比她想得还要严重。 陈妈反常地沉默了。 见陈家蜜还和陈妈犟嘴,陈爸怒不可遏,他把学校里那套教育学生的怀柔做法都不知道扔到哪里去了,这是他唯一的女儿,从小当宝贝养大的女儿,不知道发了什么疯,把一份众人艳羡的大城市工作给辞了。 现在外面经济形势不好,做父母的也羞愧于没法拿出什么家底帮她在海市立足,陈爸说不出的苦涩、羞愧以及恼怒。 “你……你听你妈的,马上给我回海市,去找你老板。”陈爸气得手都在发抖,“跟他说你是一时冲动,只要还有点余地,一定要保住这份工作。” 陈家蜜从一开始的惶恐,然后经历了陈妈的慌乱,再经历了陈爸的气急,反而镇定下来了:“爸,辞职这件事没有反悔的余地。” 陈爸大声吼道:“陈家蜜,那你到底想干嘛?!” “我会申请创业补助,也会尽力去找投资,”陈家蜜的喉头涩涩的,她其实非常希望父母的支持,“我要回来帮你们一起种花!” 陈爸一巴掌甩在了陈家蜜脸上。 其实他冲动时已经后悔,故意收敛了力气,最后手指在陈家蜜左脸上不轻不重地刮了一下,其实这巴掌一点都不痛,可陈家蜜却觉得痛得不得了,因为这是从小到大陈爸第一次对她动手。 见陈家蜜震惊的眼神,陈爸悔不当初,可他坚决不肯妥协:“种花?种什么花?种地这事情也是你该干的?你读书读到一脑袋水了吗?我和你妈那么辛苦培养你是为了什么?!” 可怜天下父母心,他们不希望自己的女儿被束缚在土地上,所以培养她通过读书考试来改变人生。但当陈家蜜想通过土地来改变命运的时候,他们反而宁愿她能安安静静坐在高楼大厦的格子间里,哪怕素日平凡、哪怕最终庸碌,只期盼她岁月静好。 不想孩子贫寒而辛苦,也不希望她为了富有而奔波。 只要同这世上千千万万的普通人一样,身体健康、快活安乐就好。 陈家蜜既内疚又心痛。 可她终于有了一件哪怕失败也想完成的事情,绝不肯轻言放弃。 那就是带着满园芬芳的梦想。 “爸,你是退休大学老师,还不是在田里种花?”陈家蜜哽咽了,声音都颤得不成字句,“你告诉我,在田里种花是一件抬不起头的事情吗?可是你会在情人节买玫瑰送给妈妈,我会在母亲节买康乃馨送给妈妈,这些花明明带着那么多那么多的感情,否则人干嘛不去种点生菜和大蒜送人?就算是这样,爸你还是觉得种花是件抬不起头的事情吗?” 作者有话要说:职业歧视问题,但请大家理解哈尼的父母,毕竟劳动力那么廉价,尤其是在田里,有时候越辛苦反而越廉价,真的非常伤害农民的尊严,荷兰式拍卖的初衷也正是为了保护农民的劳动和尊严 后台看到好多白浓,有很多新读者都浇灌了好开心,个个都是土豪 芳香花园,也叫情迷芳香(jardin parfume),二更美美的送给大家 51 浪漫伊甸园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人和花的第一次故事发生在什么时候? 上小学的时候在路边摘的野花? 在母亲节当天, 为妈妈购买的康乃馨? 上大学有了生活费, 路过花店买了一枝最便宜的玫瑰想让宿舍变得好看一些? 怦然心动之时, 那个少年是否送过你烈火一样的红玫瑰。 还是于无声处, 买一枝花送给自己。 仿佛记忆的连线,时光在其中变得轻缓而明晰起来, 陈家蜜甚至可以记起陈妈在她小学三年级,第一次收到来自女儿的康乃馨时,嘴角漾起的弧度。 又想起沉默的陈爸从学校带回一枝红玫瑰,那是节日当天校园免费派发的, 家里没有花瓶只好找了个杯子插起来,末了却又叹息一声,并不见得多高兴,因为发现自己并没有带给过妻女富足的生活,也从没有主动买过花送给爱人。 花朵来自土地, 却和别的来自土地的作物截然不同, 不是用来果腹也不是用来御寒,而是被人类当作表达感情的载体。 表达那些还不能说出口的话语。 以及说出了口已经无法收回的话语。 明明是沉默的植物,却含义丰富而深远。 火红的玫瑰代表爱情, 雪白的百合寓意纯洁, 康乃馨感谢母亲的付出,黄色的鸢尾可以赠送友谊,君子兰则是盛赞同伴,而蓝色的绣球就像放飞希望的气球,人类负责情绪的基因序列里, 仿佛都找到了对应的花。 没有人会说花是不体面的植物,它所谓的原罪,是因为产自土地。 明明赞扬劳动光荣,却抗拒着底层劳动者那样的辛苦劳作,这其中有太多复杂的原因,陈爸不是不懂,是因为陈家蜜是他的女儿而关心则乱,父母可以为了孩子,自私到自己也震惊的地步。 “家蜜,谁都可以种田,你大伯一家、你玉仙婶,还有你妈和我,”陈爸颓唐地把翻倒在地上的椅子扶正,然后弯着腰坐上去,仿佛一个佝偻的老人,“正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是比我自己还要重要的孩子,所以我才不希望你重复这样的命运。” 陈家蜜鼻头发酸。 陈妈也红着眼圈,走上前去扶着陈爸的肩膀。 孩子大了,有了自己的主意,可是就不能体谅一下父母的心吗? 陈妈问陈家蜜:“你就一定要这么干吗,陈家蜜?” 她口气问得轻柔,但陈家蜜知道这是属于陈妈特有的严厉。 陈爸毕竟是男人,管教孩子总是略嫌粗暴,而且往往词不达意,但陈妈不一样,她温温柔柔却主意坚定,陈家蜜从来不敢违逆她。 她是第一次被陈爸打,也是第一次和陈妈作对。 可是种花的梦想,不论百次阻挠还是千次挫败,陈家蜜都想去实现。 陈家蜜点头:“我一定要这么干。” 陈妈的表情大失所望,她示意三个人都坐下好好谈一谈,然后问道:“给我个理由,陈家蜜。” 陈爸表情沮丧,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陈家蜜心想,哪有什么可以列出一二三四条的理由,她纯粹就是想这么干而已,在看过那么美丽的风景、那么欣欣向荣的产业之后,她想加入进去简直太正常了。但是陈爸和陈妈反对的理由,她倒是十分清楚的,这种老派观念实在太普遍了。 “爸!妈!”陈家蜜反问他们,“如果在土地上劳动是抬不起头的事情,那怎么才算抬得起头呢?等到房地产商来征收土地谈赔偿的时候吗?农民离开土地,住到楼房里,再也没有可耕种的土地,又没有高学历,所以去帮忙看厂子、上流水线重复劳动,就真的比种地好吗?” 如果这样就是抬得起头的美满生活,那么胖太太就该是世间第一得意人,可是拿了巨额补偿之后,她是这么说的,还是意难平,还是想要做成点什么。 世代的中国人延续农耕传统,如今却不得不面对转型时期的放弃土地。 还留在土地上的人,则要继续和反复无常的天气、难以精确控制的产量、落后的基本纯靠人力的种植技术和低廉的收购价为伴,这才是切肤之痛。 其实土地不是辛苦和汗水的代名词,也不是一定要靠房地产那样堆砌财富的方式,才能“抬得起头”。 陈家蜜说了那么多,说到激动处,连她自己都不知道竟然已经想了那么多、积累了如此多的情绪。 陈爸知道她说得对,可是陈家蜜那都是理想主义,就拿他们自己的玫瑰园来说,四面围墙和大量探头,龟缩在田地里,陈爸虽然喜欢种花尤其是种玫瑰,可是你和他谈梦想,他不知道要圈墙种花的环境里到底有什么梦想。 可是陈家蜜铁了心一样。 “随便你!”陈爸摇摇头进屋,他觉得现实会给陈家蜜当头一棒,谁年轻时候没有走过弯路呢。 总会有陈家蜜哭的时候,到时候还是得找父母来当后盾。 陈爸一边往屋子里走,一边心里盘算家里到底还有多少值钱的东西。 除了这三层自建楼房,大概只有那辆开了五六年的桑塔纳还能值个一两万。 陈爸叹气。 留下陈家蜜一人面对陈妈。 知女莫若母。 陈家蜜的转变不可谓不大,陈妈在思考原因。 她不否认女儿说得都有道理,可是道理和感性没有关系,陈妈体会着陈家蜜那种没法掩饰的激烈情绪和从未出现过的新奇想法,这些都不是身为父母或者家人朋友能够教给陈家蜜的。 陈家蜜过去二十多年的人生如此简单,一看就看到了底。 如今不一样了,陈妈自己都看清楚陈家蜜的未来会怎么样。 她不愿意承认,但是已经猜到是为了什么。 女孩子的第一次成长是源于父母的教导,那么她第二次成长,就是因为那个她所爱的人。 陈妈不清楚陈家蜜自己有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 但她觉得陈家蜜爱上的那个男人,应该是个非常优秀的人。 那个人,一定不是韩强。 陈妈很好奇陈家蜜在阿斯米尔到底发生了什么。 那个男人到底是多么优秀而富有魅力,从而在短短一周里,对陈家蜜产生了几乎颠覆人生的影响。 陈妈苦涩而欣慰。 感慨陈家蜜终于长大了,并脱离了自己的怀抱。 她会像一只展开翅膀的小鸟,飞到属于自己的浪漫伊甸园里,而园里种满了玫瑰。 陈妈默默想通了一切,于是拿起桌上的香蕉剥了皮,然后递给陈家蜜:“吃完了回自己屋里,年前补种花苗我和你爸都会很忙,你自己仔细想想,如果最后还是想种花,就原原本本告诉我们两个老的你到底是什么计划。” 陈家蜜战战兢兢接过陈妈递过来的香蕉,香蕉的口感软糯甜蜜,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亲妈这是松口了? 即使过了父母这一关,陈家蜜的路还长得很。 陈妈帮她把行李一起拎回二楼卧室,打开门陈家蜜一眼就看到了床上的毛绒公仔,那是她很久以前买的一只姜黄色的大猫玩偶,跟赫敏的克鲁克山很像。 她默不作声地走过去,拽起玩偶就扔回了橱里。 陈妈狐疑地看她一眼:“你不是以前很喜欢这个娃娃的吗?连睡觉都要抱着,我想你要回来,还特地拿出来洗一洗晒过太阳了。” 谁喜欢这个娃娃啊?! 谁连睡觉都要抱着啊?! 这统统都不是真的,陈家蜜拒绝承认那个抱娃娃的女孩子是自己。 但陈妈都开口了,陈家蜜只好乖乖地把大猫娃娃又从橱里捡回来,扔回了床上。 恶狠狠地扔。 “招你惹你啦?发什么疯?”陈妈帮她把箱子打开,衣服拿出来挂好,陈家蜜带了不少东西,看来是打算在家里常住了,“你在海市的房子怎么办?” 陈家蜜挠挠头:“本来还有半年到期,开发的工作也交给了原来的公司来做,可能要经常往返,所以算是有个落脚地。” 陈妈斜睨她一眼:“那半年后呢?” “她们说等我衣锦还乡,”陈家蜜特别不好意思,“有个室友挺有钱的,说是会替我暂时保留合租的资格。” 在家靠亲人,出门靠朋友。 陈家蜜那两个室友人都还不错。 “既然打算要做,就不要辜负了别人对你的好。”陈妈把陈家蜜的内衣拿出来放抽屉里,发现都还是挺小清新的正常款式,看来没有谈恋爱,只是她单方面对那个人的好感而已。 陈妈自己说不上来,有点儿放心,又有点儿心疼。 她笑话陈家蜜:“小陈总,以后发达了,可别忘了回报你那几个朋友。” 陈家蜜臊得不行,为什么人人都笑话她是“小陈总”啊,连亲妈都这样。 不过,大陈总就是亲爹咯,然后财务就交给亲妈管。 她想入非非起来,觉得要是做成了的话,生活真是无限美好,心里有点美滋滋的。 楼下客厅里电话响起来,陈妈喊了一声让陈爸接电话。 过了一会儿,陈爸也上楼来了,看来是要跟她们说电话的事。 打电话来的是韩强。 他在电话里挺激动,说得也很简略,是让陈家蜜能不能找时间赶紧去鲜花交易中心一次,陈爸转述韩强的话,是说荷兰公司发了一本目录过来。 陈家蜜一下子从床上站了起来。 终于来了,她想。 那本目录,从中选择十个品种,也就是詹姆斯亨特拉尔给她的第一个考验。 作者有话要说:没有啥事能瞒过亲妈23333 月底咯,请各位不要大意地用营养液浇灌玫瑰哟,爱你们 浪漫伊甸园,很淡雅,我觉得颜色没什么冲击力 52 荔枝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爸陈妈和陈家蜜匆匆吃了午饭, 驱车前去云市的花卉交易中心。 车行途中, 陈爸非常激动地问陈家蜜这本来自亨特拉尔公司的目录究竟是怎么回事。花卉引进在中国非常困难, 很多国外育种公司积极性都不高, 专利期的好花不肯给,非专利期的免费花在中国落户之后, 退化又非常快。 老外那种可给可不给,一点不上心的样子,让花卉交易中心和陈爸这样的花农都非常难过。 但现实是,云市交易中心参与拍卖的两百多个品种, 不足荷兰式拍卖诞生地每天交易的上万品种的零头。这两百个品种可以简单地分为三类,非专利期产品、盗版产品和自主知识产权品种。 自主知识产权的品种不超过十个,其中能够卖出数量的不足五个。 这种情况下,陈家蜜竟然从詹姆斯亨特拉尔那里拿到了一本欧洲最知名红玫瑰公司的图册,陈爸心想不但自己这老胳膊老腿的恨不得蹦起来, 连交易中心那些文质彬彬的领导恐怕都已经没法安生坐在办公室里了。 二十分钟的车程, 陈家蜜坐在副驾,把自己和詹姆斯亨特拉尔打交道的过程事无巨细地告诉了亲爹。 陈爸这才知道,亨特拉尔公司虽然没有试图主动进入中国市场, 掌门人暗地里却对中国非常了解, 会打麻将、知道在中国大行其道的蓝色妖姬甚至阅读了研究中国的专家基辛格博士的书。 就是因为了解,所以谨慎,陈爸对亨特拉尔公司完全改观了。 白人的精英阶层跟被电视新闻洗脑的普通民众不一样,他们对中国人的聪明才智、勤劳勇敢都有清醒的认识,如果你是詹姆斯亨特拉尔, 就问你怕不怕中国?陈爸从来不觉得中国要在所有产业上都取得第一的位置,而且鲜花产业还离世界顶尖很远很远,但只有认识到不足才能发展,但凡有这种意识,别人就必定会忌惮你。 所以不具备高速发展潜力的东南亚、非洲和南美洲,才是欧美发达国家完美的劳动力后花园。 因为中国人不会心甘情愿地被摆布。 但就像陈家蜜说的,面对地球上最大最有潜力目前看来还是最土豪的市场,詹姆斯亨特拉尔只是把他那颗蠢蠢欲动的心压抑住了。知道是自己在交易中心阅览室查阅的杂志给了陈家蜜灵感,陈爸得意地笑起来,亨特拉尔公司的野心也真是藏得够深的。 否则自己的女儿不会得到这么好的机会,俗话说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不,是父女兵。 陈爸握着方向盘感慨起来,一周以前陈家蜜是个连玫瑰和月季都分不清楚的小白领,可是现在她手上已经掌握了得来不易的专利使用权。真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他这个农业大学的退休政治课老师,以后还得向自己女儿多讨教讨教。 坐在后座的陈妈静静听着,她要比陈爸警醒多了,想得也更远。 陈家蜜的际遇不可谓不神奇,陈妈没有贬低自己女儿的意思,陈家蜜脑子机灵、又富有勇气,但是这些都只是成功的辅助,“成功”二字有时候不得不说还有一点运气存在。 有了那点运气,陈家蜜的那些特质才有机会展现出来。 运气吗?陈妈又想到那个迷一样的男人,她觉得自己是不是操心过甚了,也许根本没有那么一个男人也说不定。 她甚至没有觉察出陈家蜜在伤心。 分离怎么会不伤心呢?除非她掩饰得太好了,那么这种成长不仅让人欣慰,也让陈妈感到丝丝心疼。 但一切都敌不过对女儿取得成就的高兴。 做父母的万千期待,也许等的就是这一刻。 陈爸在云市的鲜花交易中心有一个固定车位,但是看到韩强和韩强的领导周副总经理没有等在大门口,而是等在他车位旁边的时候,就连陈爸也惊呆了。 他表情古怪地看了一眼闺女,心想这交易中心的领导果然很重视这件事情啊。 谁能不重视?别说十个了,就是一个正式授权的新品种,也是值得向上级汇报的大事,亨特拉尔公司给的可是整整一个画册的电子文件。 车刚泊好,那位周副总经理就迎上前来,和陈爸握手。 他们是认识的,这位周刚周副总经理自我介绍了一下之后,看向陈爸身后问道:“这位就是我们韩研究员提到的陈家蜜小姐吧。” 周刚没想到陈家蜜那么年轻,某种意义上甚至可以说透着孩子气。 出身花卉世家,周刚也是科班出身,一辈子都在和花打交道,他知道花和其他作物不一样,种花的人必须得保持那么一点天真和淳朴,就像自己那对一年大半时间不在家、漫山遍野找野生植物种群的父母一样。 在人们看不到的地方,就像当年在戈壁滩研究两弹一星的科学家一样,也有无数的植物学家在为中国的野生植物物种做着数十年如一日的基础工作。云市的地理和气候条件,哪怕放眼全世界也不可多得。云市北面是海拔六千米的雪峰,而南面却是低海拔的热带雨林,也就意味着地球上几乎所有的气候类型——寒带、温带、亚热带和热带气候,都能在这片省份找到。 全世界的重要植物物种,中国占了一大半,而中国重要的植物物种,云市占了足足一半,大约1.3万种。 荷兰人靠天吃饭,那是无可奈何,而云市则是得天独厚,守着一座植物种群的宝库,却还不知道怎么开发。 像云市这样高海拔、低纬度适合种植玫瑰的地方,全世界只有三个,另外两个一是南美洲的安第斯山脉,也就是北美主要的玫瑰生产地厄瓜多尔和哥伦比亚;另一个就是非洲高原,以肯尼亚为中心,产品主要销往欧洲。 陈家蜜争取来的种苗,原来就是打算运往肯尼亚的。 某种意义上来说,云市是国外资本还没有染指的一片净土,但有利有弊的是,没有国外数百年的经验一次性注入,国内的产业很难发展起来。然而陈家蜜认为,如果只是劳动力的预备役,那么这种经验注入本身就是值得商榷的,合作的意义就会大打折扣。 周刚和陈家蜜简直一见如故,仿佛忘年之交。 众人一路说笑,来到了总经理办公室,工作人员已经准备好了会议室和投影,虽说是画册,但是类型并没有陈家蜜想象中的多,好在这本目录非常专业,详细介绍了每一朵玫瑰的名字、育种人和育种年限,以及花朵造型特质和生长喜好,并且难得的是还介绍了它的家谱脉络。 就像詹姆斯亨特拉尔自己说的,他并没有那么好心,这本目录总共只有二十九种玫瑰,专利失效年限仅在三到五年之内,而且是在投放市场之后反响平平甚至没有丝毫水花的品种。 他等于是在自己庞大的专利库中,扒拉了一点点可有可无的边角料送给陈家蜜,他展现的态度那就是几乎没有指望陈家蜜能够成功,但是陈家蜜若是成功了,他还能收到一笔专利费不至于完全打了水漂,而且还有进一步的合作机会。 对他,没有任何坏处。 陈家蜜早早做好了心理准备,一点都不意外。她甚至要感谢詹姆斯亨特拉尔,如果他没有最后把合同传真给克鲁克山签字,陈家蜜心中只有感谢没有忌惮。就是从那一刻开始,她开始提防詹姆斯亨特拉尔。 她绝不会成为亨特拉尔公司进军中国的马前卒。 二十九个选十个。 作为交易中心引进花卉最有经验的周刚也不敢说自己有这个眼力慧眼识珠,这就像一场海选的造星计划,育种则是微调整形,而最后决定这位明星前途的则是观众的态度。 评委可以决定出路,却没法强迫观众喜欢某朵花。 对于这次难能可贵的合作,周刚的态度趋于保守,他和韩强都认为,虽然这个选择显得很俗气,但是他们应该尽量从目录中挑选大红色、紫红色类的玫瑰,市场反响度好、接受程度高,因为顾客可能并不非常了解自己购买的是什么种类,所以想要提高成功率,新品种最好接近市面上的已有品种,譬如卡罗拉和黑魔术。 这让陈家蜜犹豫了,如果要百分百迎合市场,那么直接卖已有的卡罗拉和黑魔术就可以了,根本没必要引进新品种。 但是周刚和韩强的顾虑也的确在理。 “我是这样想的,”陈家蜜平和地说出自己的意见,“总有一天,还会有许多像我这样的女孩,还算年轻、还算宽裕,开始了解玫瑰、欣赏玫瑰,然后希望自己拥有不一样的玫瑰。就像歌里唱的,希望自己是不一样的烟火嘛。” 在座的人笑起来。 陈家蜜接着说道:“虽然可能会花更长的时间,但是有没有可能,市场会成熟起来,人们的审美也会随之变迁,然后如果我们迎合的是今天的审美,那么明天就会被统统抛弃。” 这就是为什么荷兰有上万个品种,因为如果不推陈出新,市场就会很快厌倦。 虽然很冒险,但陈家蜜对年轻人的市场很有信心,像她这个年纪或者年纪更小的人,不会满足于已经拥有的东西,他们获得信息的渠道更广、购物手段也更加便利,他们会想尽办法去买和别人不一样或者数量非常稀有的产品。 选种,不但是选眼前,也是选未来。 否则植物专利不会长达二十年,因为这是对于花卉商业寿命的基本预期。 周刚沉思良久,愿意接受陈家蜜的意见,他的父母做田野调查长达四十多年,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后人能够在基础工作上有所突破,把中国的植物成果带到耀眼的世界舞台上去吗? 他现在就是走在这条漫漫的前路上。 最后这十个品种,由周刚作为交易中心的代表选了五种,陈家蜜选了五种。 在陈家蜜自选的五种里,她最看好一种粉色的奥斯丁系列玫瑰,就像她曾经宣称的,作为一个感性的女人,她还是希望花有香味,哪怕摒弃香味而延长插瓶期是业界已经认可的成功商业模式。 她曾经在阿斯米尔鲜花交易中心附设的温室里见过它,陈家蜜之所以记得这枝粉色奥斯丁,纯粹是因为只有中国人才懂的理由,因为它浓郁的香味闻起来像美味的荔枝。 陈家蜜觉得,这就是适合中国市场的玫瑰。 待到韩强回复了亨特拉尔公司的选种邮件,时间已经临近傍晚,周刚带陈家三口去食堂吃了顿小炒,陈爸陈妈收拾收拾准备回家,周刚却建议陈家蜜先不要走,可以和他还有韩强参加云市的鲜花拍卖。 和阿斯米尔号称全世界最忙碌的清晨截然不同,云市每天的鲜花拍卖从晚上七点开始。 作者有话要说:这个金手指开得好大,大得我都心虚了 这个故事的时序是2013年,那年因为雪灾,云南昆明和国外花商开始谋求合作 荔枝的引进也是真人真事,这朵花的经历rio狗血 荔枝,淡粉奶油般的颜色,强香荔枝味儿 53 苏醒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对云市的普通花农来说, 种花并不比种菜更难, 但是没有拍卖机制之前, 卖花的过程非常辛苦。白天要下地干活, 半夜里将玫瑰进行采摘,然后在凌晨两三点拉到十公里外的市场进行交易。 为了节约路费, 有时候几家人家会拼一辆货车,常常有人不能准时出发,平白浪费时间。进了市场又不知道公平的交易价格,而花又经不起存放, 被批发商狠狠压价是常态,回家睡不了多久,又得起床干活。 这几乎就是从前类似玉仙婶这样的花农的真实生活写照。 如今有了鲜花交易市场,花农可以趁太阳升起来之前进行采摘,把花装进透孔纸箱里, 然后在下午之前运到交易市场等待拍卖。和阿斯米尔一样, 陈家蜜跟着周刚和韩强去参观了冷藏室的样花,这时候就已经能看出两地的不同来。 陈家蜜在阿斯米尔见过无数的大卡车,在进入市场之前, 除了大卡车喷涂了花的标志, 你是看不到一朵花的。西方目前已经做到了全程冷链运输,而陈家蜜在云市的交易中心外,看到了各种堆满花的货车、面包车以及三轮车。 荷兰的鲜花全部竖起来存放于储水桶里,储水桶保证了水分、杀菌和低温;而陈家蜜此时看到的基本都是纸箱,进入拍卖之前花整个都是脱水的。 因为保证了全程低温运输, 所以阿斯米尔的拍卖不用放在夜里,而云市主要面对国内市场,拍卖结束后鲜花会连夜乘坐国内航班,明天一早就会出现在国内各大城市的花店或者网店仓库。 六点三刻,手上拿着纸笔的买家开始陆续进入拍卖室。 陈家蜜留意了一下,发现买家也基本都是男性,以中年人居多。 看到有个年轻面生的女孩进来,边上陪同的还有交易中心的副总经理,提前入场的买家们都开始交头接耳,不时打量这同行的三人。 这里只有一个拍卖室,五口拍卖钟,因为还有十分钟拍卖才会开始,周围人都在闲聊抽烟。考虑到陈家蜜是个女孩,周刚带着陈家蜜坐到一个比较远的位置,让韩强指导一下她。自己则单独坐在他们隔壁的桌子,难得也准备下场练练手。 有认识周刚的买家过来打招呼,顺便给陈家蜜递上一把瓜子。 陈家蜜笑着拒绝。 那人惺惺地走开了。 陈家蜜看了下拍卖桌,配备了键盘、抢拍按钮和耳机,这一切都是她熟悉的设备,韩强一一介绍给她听,陈家蜜有意不想提起在阿斯米尔的其他经历,便对韩强表示自己都记住了。 韩强又指了指周围座位的分布给她看,告诉她竞争有多激烈。譬如离他们最近的那六张桌子,其中只有一张坐着身为花卉贸易商的买家,另外五张桌子都是他雇佣的职业抢拍手。每一笔拍卖起价,就有六百个人同时竞价,其中只有五个人能够抢拍成功。 一切发生在不到一秒的时间里。 花从采下开始,每分每秒都在跟时间赛跑。 周刚实力雄厚,他是以自己的花卉公司入股了云市交易中心,然后担任了副总经理的职位,不过他一般都不会亲自参与拍卖。他写了一张待拍的列表,然后分了一个品种给陈家蜜,那个品种叫做“苏醒”。 相比阿斯米尔的三级分类,云市鲜花交易中心的分类达到惊人的六级,分为a到f。韩强解释这是因为云市九成的产量都来自非智能控制的大棚玫瑰,很难保持一致性,所以必须加大分级。而如果连f级都无法入选,就必须远离拍卖市场,而进入鲜花交易中心外围的对手市场,也就是散卖了。 因为有大量f等以下的种植户存在,所以云市保留了自由交易的对手市场。 而散卖,就必定加大了花农的风险。 品质越高越能赚钱,而品质低了,则连获得拍卖的资格都没有,虽然说起来残酷,但优胜劣汰本就是一种公平市场的体现。 陈家蜜看了看自己手上分到的“苏醒”这个品种,周刚给她的参考报价是a级每枝1.5元,b级则是每枝0.6元。这个价格在年前这个时段属于相当不错,加价空间相当之大,陈家蜜猜到苏醒这个品种的玫瑰可能市场占有率相对较好。 等到苏醒被推出来进行拍卖的时候,陈家蜜就知道它为什么受欢迎了。 除了颜色不一样,苏醒简直就是粉红版的卡罗拉。 因为新品种实在太少,顾客没有开过眼界,所以审美也会偏向保守,市场保守了贸易商拍卖的时候也会随之非常保守。卡罗拉红了那么多年,连带同样香槟杯状花苞的苏醒也得到了市场的认可。 陈家蜜觉得有点哭笑不得。 摆在陈家蜜面前的是一批c级苏醒,拍卖钟上显示了花的品种、等级、货架存放号、以及供货商来源,还有开放情况以及缺陷。 评定c级肯定是有缺陷的,质检人员列出了这批花有花瓣灰霉的问题。 陈家蜜看看周刚,表示自己放弃。 周刚点点头。 拍卖每单一百枝起拍,这批c级苏醒也很快拍完,陈家蜜发现这些买家手里的纸笔大有玄机,跟周刚一样,几乎每个人都在纸上写下自己今天应该拍什么,拍多少,这都是来自他们手下分销商的需求以及取决于当天在拍卖上能不能捡漏。三个小时的拍卖里,他们就像拿着药方抓药一样,要把纸上的需求全部列满。 质检帮忙分级,但是上钟之后的定价则是由拍卖师决定的。 中国的拍卖师还有个特殊的习惯,就是每天上钟之前看黄历。 元旦那几天都是宜婚娶,所以鲜花价格一路走高,尤其是薰衣草玫瑰这种浓香型的玫瑰,即使不能插瓶,却会被婚庆公司大量购入。 陈家蜜津津有味地听着韩强帮她分析这些门道。 然后她等到了一批b级苏醒玫瑰,这让陈家蜜一下子精神紧张起来。 拍卖师给出了0.85元的起拍价。 陈家蜜在0.69元的时候按下抢拍键,韩强刚刚想要说价格高了一点,陈家蜜就通过耳机把这批所有的花都要了下来。 周刚有点意外,但是不是韩强那种意外。 陈家蜜这一笔单子基本就把他给她布置的任务完成了,一会儿只要继续看有没有少量的a级苏醒进行补充就可以了。 对于她的大手笔,前排有人回头过来看她。 周刚凑过来问:“挺干脆啊你。” “这个拍卖师是不是新手?”陈家蜜也压低声音回答,“这批花其实挺好,就是枝条短了点所以列入b级,但是开放程度很统一,说明大棚条件好,供货商看来资质不错。” 周刚也惊讶了,后来想想陈家蜜去过了阿斯米尔,想必应该是有点收获。 但她有一点说对了,这个拍卖师是金融学院的大四学生实习,一共才来了两个月不到,这批花的价钱的确开低了。而且他看到了好多人准备在0.6-0.7元这个传统区间动手,但是被陈家蜜在刚刚低于0.7元的价钱抢走了,而且一枝不留。 但这批花获利空间很大。 分销到花店之后,经过修饰和维护,是可以当做顶级苏醒出售的。 虽然这很奸诈,周刚想,可这都是生意嘛。 即使他有引进国外品种和进行自主知识产权育种的打算,也得有钱做后盾嘛。 同周刚的心情不一样,韩强突然发现他自己好像没有什么可以教给陈家蜜的。 陈家蜜的表现,如果不是她天赋特别,就代表着她其实有相当的经验并且精于此道。 一个半小时之后,三人就退出了拍卖。 这时候就显示出了中国拍卖先进的地方,周刚通过手机软件就把今天的交易款项划拨了出去,花农会即时收到劳动所得,而周刚公司的人则会负责把花连夜送上飞机,基本上忙完就得凌晨两点。 但是一路走出去的时候,陈家蜜心里不太好受。因为地面上散落着无数没人要的花,有玫瑰、也有康乃馨,满地的花因为搬运途中的损耗或者无法进入拍卖,而被随意丢弃,在交易中心关门打扫前,只能散落着被人踩踏。 周刚看出陈家蜜的想法,只能笼统地解释产业发展中的粗放过程是不可能避免的。 但他也觉得可惜,毕竟这是花不是菜。 花是人类感情的表达载体,有时候你会有一种感情也被抛弃在地上任人踩踏的错觉。 在交易中心门口,周刚同陈家蜜还有韩强分开,自行回公司处理交易的后续事务。 韩强则表示开车送陈家蜜回家。 取车的途中,他们经过了一段对手市场,路边都是花店以及花农家的年轻人和孩子在路边支摊卖花。 节日期间又加上天冷,花的价钱有所上涨,普通的卡罗拉卖到一块一枝,一块硬纸板上有一个孩子稚嫩的字迹“一块一枝,买五送一。” 那孩子认识韩强,因为韩强天天在这儿上班,这孩子不上学的日子也在这儿摆摊。她见韩强和一个年轻姑娘走在一起,就拿了一枝卡罗拉送给韩强,而且冲他挤眉弄眼。 看得陈家蜜都笑了起来。 但陈家蜜没想到韩强真的收下了那朵花,然后递给了自己。 看着那朵卡罗拉,陈家蜜想,它只是流行了太多年,但它真的不难看,像个小小的香槟杯子一样,盛放着快要溢出的无法表达的情感。 如果自己不是看过更多的更好的,恐怕也会视它为红玫瑰中的真爱。 然而很遗憾,你没有办法……降低自己的标准。 哪怕那些更多的更好的玫瑰,从此以往并不会出现在你的生活里。 “它很漂亮。”陈家蜜笑道,但没有伸手去接。 韩强失望地垂下手,想要去摸口袋里的车钥匙掩饰尴尬,然后这才想起来车钥匙就在自己手里,面对陈家蜜了然的目光和平和的态度,韩强也渐渐冷静下来,但内心仍有无可抑制的美梦苏醒的失落感。 他想到自己在拍卖室里的怀疑。 “陈家蜜,你在阿斯米尔……”韩强很艰难地问出口,“在阿斯米尔,是不是有人教会你拍卖?” 作者有话要说:晋江抽了……更新了好久…… 之前看到过一次评论,说如果这不是,女主就将就了 我其实想说,就算不是,你也是你自己人生的主角,请过得跟一样 苏醒,除了颜色,我觉得它跟卡罗拉没区别,这个形状的玫瑰接受度真的很高 54 果汁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星夜排队的卡车, 浩瀚缤纷的花海以及高度紧张的拍卖, 这些经历依然历历在目, 但对陈家蜜来说, 可能都回不去了。 陈家蜜的心情像是一杯夏日里的冰镇果汁,又酸又甜。 “你怎么会这么想?”陈家蜜微笑地否认, “我在阿斯米尔学了很多研究了很多,也去了鲜花拍卖市场参观,大概我们中国的女孩每年都要经受双十一的洗礼,在拍卖这种事情上比较有天赋也不奇怪。” 韩强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 但既然陈家蜜否认,他也不好追问。而且阿斯米尔的入场机制比云市严格多了,所有买家必须持行业执照入内,而且荷兰的准入标准非常高,陈家蜜的确不可能体验过阿斯米尔的拍卖。 况且他最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他想问的是自己为什么会被拒绝。 韩强觉得自己并没有自作多情, 明明陈家蜜去阿斯米尔之前, 自己和她是有机会经由相亲发展成为男女朋友关系的,而且已经得到了家长的认可。 结果一趟阿斯米尔之行后,情势一下子逆转, 陈家蜜让他见到了这个女孩身上难能可贵的闪光点, 在韩强把陈家蜜从相亲对象的定位上升华之后,她却成了可见而不可及的云端,仿佛从此再也不可能触摸到。 这让人如何不会产生错失的扼腕之情。 但韩强并不是没有风度的人。 两人默契地把话题转回专业,韩强载着陈家蜜送她回家。 听到车子停进巷子里的声音,不知道为什么陈妈并没有出来开门, 当然时间那么晚了,韩强也不方便进去坐坐,他也没这个心情。 陈家蜜跟他道谢,掏出钥匙准备开门。 韩强在背后叫住她:“陈家蜜,我听伯母说你已经辞职了。” “恩,我辞职了,”陈家蜜把头发夹到耳后,转身面对韩强,“我们以后应该会经常见面合作。” 希望韩强能用专业的态度面对两人的关系,毕竟除了相亲见过面,他们并没有真正地发展过,有的只不过是一点点基于相亲的共识,但是被陈家蜜单方面打破了这点共识。 仍然执着是不明智的,毕竟两人的相识从相亲开始,而非自由恋爱。 韩强手里把玩了一下车钥匙,在寂静的夜里发出“叮叮”的撞击声,他因为紧张语速有些快:“陈家蜜,中国的乡村里,高学历的年轻人,很少有人离开了还会回来,你是陈官村唯一一个。你今天也看到了,除了老一辈在地里忙活,那些贸易商其实都是外地来做生意的。你能够选择回来,是一个很好的榜样,但是这里几乎不会有适合你的人。” 陈家蜜洗耳恭听。 “我觉得挺可惜的,因为你是个好女孩,”韩强拿脚蹭蹭鞋子底下的土路,“就因为你是个好女孩,所以我希望你未来能回海市,在那里你比较有机会遇到合适的另一半。” 其实韩强真的是个不错的人,陈家蜜扪心自问,如果不是去了一趟阿斯米尔,原本的自己是打算顺着陈妈的心愿和他接触一下的。感情的事情没有什么厚道不厚道,陈家蜜从来没有承诺过什么,她并不会感到内疚,若是勉强答应,反而才会让她感到内疚,因为就连她自己也不确定,要度过多久才能重回心动。 “谢谢,”陈家蜜这句道谢十足真诚,但她不同意韩强的任何一个字,“但我想要的不是合适的另一半,我现在想要的只有合适的……生意。” 韩强一愣,笑了起来。 然后发动汽车,挥手和陈家蜜告别。 陈家蜜推门进去,发现陈妈正坐在后院的秋千上,膝盖上摆着一个小塑料盆,正在剥明天要用的毛豆。 想到陈妈可能都听见了,陈家蜜有点窘迫。 “不喜欢就算了,”陈妈把脚下的毛豆壳拢了拢,叫陈家蜜拿个笤帚过来扫了,她看了一眼低头干活的陈家蜜,“但小伙子有一点说得很对,年轻人都离开乡村了,愿意回来的凤毛麟角,更别说那些最优秀的了。现在在镇上做花卉生意的都是外来户,陈家蜜,你这是被迫耽误青春。” 陈家蜜把豆壳扫进簸箕,睁大眼睛无辜地看着亲妈:“哪里就是耽误青春?坐在格子间里才叫耽误青春,我在海市多少年,不是一样没有交到男朋友?韩强还是您介绍的呢,还不是黄了?” 陈妈哑口无言。 嫁不嫁有什么要紧呢?陈妈想,这是自己亲女儿,大不了养她一辈子。 怕就怕自己走在前头,女儿一个人被欺负。 她不是土生土长的农村人,但嫁过来几十年也见得多了,虽则陈官村没什么重男轻女的风气,但是农村里有个当家的男人,说话做事总是方便许多。哪怕是城市里的独生女家庭,被亲戚或者亲家欺负了,也一样是有口难言。 这跟重男轻女可没有关系,这就是欺负你一家都是文明人,拿丛林法则对付你。 何况陈家蜜还要顶门立户做生意。 陈妈想到陈家蜜那两个堂兄弟陈春华和陈明华,想了半天还是默默摇了摇头。 农村里晚上睡得早,陈家蜜准备多待几天,放松放松兼在周围考察一下,然后再订回程的机票去料理平台开发的筹备工作。但这个点对城市里的人来说,有时候夜生活刚刚开始,陈家蜜正在泡脚,陈妈则拿着热水瓶给她添水,陈家蜜的手机这时候响了。 “谁啊?”陈妈试了试水温,把热水瓶放到一边,“这么晚了还来电话。” 陈家蜜看着是个陌生来电,软件显示电话号码归属地是在深圳。 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起来。 电话那头准确地报出了陈家蜜的名字,并且问她人在不在云市。 “我在云市,”陈家蜜很有戒心,现在骗子要拿到个人信息基本不难,她直接问对方,“你是谁?有什么事?” 对方在电话里自我介绍:“我们是张太太委托的风投公司项目组成员,总部设立在香港,既然你人在云市,我们会派人乘坐明天一早的航班前往云市考察。因为根据张太太的要求,西方情人节档期肯定是赶不上了,她希望至少能赶上农历七夕的中国情人节,所以我们得抓紧了。” 胖太太给陈家蜜的印象就是有备而来,而且愿意了解自己在对什么样的项目投钱,所以陈家蜜才会接受她的注资,不过这个效率还真的是很快。 风投公司虽然也是奔着钱来的,但是没有出资人的压力,他们并不会那么积极。 来就来吧,陈家蜜想,带你们看看玫瑰的世界,也许你们会和我第一次接触的时候一样惊讶。 陈妈知道陈家蜜拿到风投的事情,所以并没有很惊讶。 就算有钱,花钱也得谨慎,自然是要来实地参观考察的,这样有钱人才会更有钱。 “你明天把他们带到鲜花交易中心和我们家那八亩地看看,玉仙婶这两天已经带着工人在补种花苗,给人家留个好印象,”陈妈开始给陈家蜜规划路线,“可惜你和周刚选的那十种花的花苗昨天才确定,不然也可以给他们看看。” 陈家蜜笑道:“干嘛要把本钱都露给他们看,以后再给他们惊喜不好吗?” 陈妈想想也是,便睡下不提。 但心里总有一种如临大敌的紧张。 陈妈一大早提着个小板凳就坐在自家门口,等着等着也没见人来,又开始剥毛豆,陈家蜜起床刷牙的时候,看到陈妈的毛豆已经剥满了一个塑料盆。 亲妈嘴上不在乎,其实挺紧张的。 陈家蜜问陈妈:“我爸呢?” “我一早把他赶到田里去了,听说有人要来考察,他也激动,”陈妈示意桌上有早饭,让陈家蜜自己盛一碗稀饭配着毛豆咸菜将就吃一点,“他说赶着时间多补种一点,这样面上好看。” 的确是这个理。 陈家蜜捧着碗“呼呼”地吃起来,吃饱了才有力气接待风投公司。 虽然对方不至于是故意,但是该有的刁难都会有,这也是为了谨慎,对风投公司来说骗风投的人实在是见得多了,名不副实的项目就更多了。因为风投原则上接受合理亏损和项目失败,所以有人就把风投视为生财之道,反而让真正的创业者面临一高再高的门槛。 这时候门铃被按响了,陈妈连忙把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捋了捋头发准备去开门。其实陈妈也有几件好衣服,但是陈家蜜既然给出的是花农的人设,陈妈觉得自己还是穿得像个农民好一点,所以没有穿陈家蜜从海市给她买回来的羊绒衫。 结果门一开,陈妈的表情禁不住有点垮。 大伯母拎着两只鹌鹑站在门口,上门连只鸡都舍不得拎。 而且她还特别有理:“家蜜小时候特别爱吃清蒸鹌鹑,你中午给她蒸两只。” 陈妈特别想翻个白眼,你都说是家蜜小时候了,隔了二十年拎两只鹌鹑上门,这样做大伯母也不嫌弃寒碜。 不过上门是客,陈妈也不客气,把鹌鹑接了过来,笑脸迎人打算早点打发大伯母出门,别让她把今天重要的事情给搅黄了。 没想到她也不见外,坐下拿碗给自己也盛了稀饭吃起来。 陈家蜜忍不住问:“大伯母,在家里没吃就出门了呀?” “吃了,吃了两个包子,”她吃得头也不抬,“但是你妈的咸菜毛豆可是有名的。” 陈家蜜都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吃了一碗稀饭,大伯母这人憋不住话,偷偷问陈家蜜:“昨晚有人看到你和周刚经理一起在花拍中心,家蜜啊你也太不厚道了,认识大人物你怎么可以不告诉家里人呢?” 陈家蜜脑子也转得快,连忙把韩强拖出来当挡箭牌:“你说得周刚经理是谁?我不认识,我昨天是和我妈给我介绍的相亲对象,就是那个韩强研究员一起去的,他说要带我见识见识鲜花拍卖会。” 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大伯母也犹豫起来,的确就她听来的消息,陈家蜜是和韩强坐一张桌子,周刚一个人坐另一张桌子,周刚是韩强的领导,三人一起说说话也正常,但这不代表陈家蜜就有了周刚这条人脉了。 这么一想,她的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刚才那股热络就不见了,她看看厨房,发现陈妈已经手脚利索地把鹌鹑烫了拔毛,心里感觉默默滴血,还以为陈家蜜发达了,结果自己还倒贴两只鹌鹑。大伯母想着今天是赔本了,便不想多待抬脚就走。 陈家蜜也不送她,她还有半碗稀饭没吃完呢。 大伯母一开门就尖叫起来:“啊哟!谁家的大奔停在这儿啊?!”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喜闻乐见的大伯母又出现了哈哈哈…… 清蒸鹌鹑是我喜欢吃,女主你帮我多吃两个23333 果汁,荷兰微型月季,我觉得这个颜色像橙汁又有点像胡萝卜汁 55 耐心(双更并一章加小剧场)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大伯母活了这么多年, 别说是在陈官村, 就算是在镇上, 也没有见过大奔的, 她之所以认识这个牌子,是因为国产电视剧里的大老板都是坐这个车。 做花卉的, 还没有出过能够一掷千金的大老板,而在云市往返鲜花市场的人,必定考虑的是随车能带多少货,客货两用才是首选, 轿车本就不吃香。 陈家蜜听到大伯母在门外咋呼,心里暗叫一声不好,无奈放下碗,和陈妈一起迎了出去。大伯母嘴里的大奔就停在陈家门前的马路上,半边骑上了路肩, 这样还能剩下大半条道供别人通行。 看起来这波人做事还不错, 陈家蜜想,可是开的车太招摇了,他们这一手, 无形中就给自己带来很大的麻烦, 恐怕以后想低调都低调不了。 大伯母这一嗓子,前前后后的院子里都有人伸头来看。 车上下来两个男人,一个年纪轻轻的娃娃脸是开车的司机,还有一个身材高挑、相貌俊朗的男人从后座下来,身上西服笔挺。陈家门口站着的三个女人, 显然最年轻的那个符合张太太口中对于陈家蜜的描述。 那个高个儿男人迎上来,和陈家蜜握手,并自我介绍道:“你好,陈小姐,我叫杜启鸿,你可以叫我强尼。这是我的助理兼司机小马,之前我们从来没有在昆明考察过项目,所以下了飞机之后在机场租了辆车。” 标准的一口港普,陈家蜜听得费力。 原来车是租的啊,大伯母撇了撇嘴,但是听到杜启鸿嘴里的项目之类的词,她的好奇心又被吊起来,便摆出一副主人翁的架势道:“别站在门口说话啊,都进屋都进屋!” 原本抬脚准备走的她,第一个就进屋去了。 陈家蜜朝杜启鸿笑了下:“这是我大伯母,”然后把陈妈拉过来,“这是我妈,我们进去稍微收拾一下,马上就可以出发去玫瑰花田。” “不急,”杜启鸿看起来很是悠哉,他把手上的文件包递给小马拿着,自己好像对陈官村普通百姓的生活很感兴趣似的,一双铮亮的皮鞋跨过陈家的门槛,“我们坐会儿,聊聊天。” 陈家蜜心想,不是我不想陪你聊天,有个搅局的在家里没法聊天。 陈妈比陈家蜜沉得住气,桌上还有半碗稀饭冒着热气,她见杜启鸿和小马进了院子之后视线就落在饭桌上,反而热情地问道:“吃了没有?没吃就一起吃一点,没想到你们来得那么早,家蜜自己的早饭都只吃了一半。” 杜启鸿也不客气,和小马在长条凳上坐下来:“凌晨五点的飞机到的云市,没有什么合口味的东西,我们就吃了点咖啡面包,现在又饿了。” 竟然就喝着稀饭、吃着咸菜毛豆,和陈妈聊起了家常。 不说大伯母,连陈家蜜都有点傻眼。 她不得不怀疑亲妈有别的心思。 就这么聊着天,杜启鸿倒是把自己的身家背景都介绍了,他祖上从海市搬到香港,他出生后移民去了美国。虽然目前他在香港工作,但是太太和两个儿子都在美国生活,他每个月都要飞回去看他们。 “哦哟,是海市的人啊!”陈妈充满了他乡遇故知的惊喜。 “伯母也是吗?”杜启鸿把空碗递给陈妈要求添饭,突然转了个频道,换成海市话问陈妈:“方便给我介绍一下陈小姐的项目情况吗?” 这个人显然也不喜欢类似大伯母这种无关人员在场,而且问陈妈比问陈家蜜靠谱,年纪轻的人脑子转得太快,反而陈妈嘴里的老实话更多。 陈妈紧张地看了眼陈家蜜。 大伯母也紧张地看陈家蜜,她太好奇了,可是她听不懂啊。 陈家蜜听得懂,但说不大来,她不想让大伯母起疑,便接过陈妈手里的碗:“我去添饭,难得你们竟然是老乡,趁这机会多说说话。” 其实是陈妈说得多,杜启鸿偶尔评价几句。 大伯母和小马完全就在状况外了。 陈家蜜在旁不发一言地听着,她虽然把自己的计划都告诉父母了,却没有想到陈妈都牢牢记在了心里。不仅如此,原来她还私下里找过韩强,拿了许多关于云市扶持创业的优惠政策资料来看,但凡对陈家蜜未来有益的,她都去了解了。 她夸奖自己的一些话,陈家蜜自己都觉得汗颜。 但是哪怕杜启鸿把陈妈的话打五折来听,也要心动一下。 对于陈妈王婆卖女儿的点子还自卖自夸的行为,杜启鸿一直在微笑,偶尔打量陈家蜜几眼,陈家蜜强撑着厚脸皮一回,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大伯母实在忍不住,拿胳膊肘捅了下陈家蜜:“他俩到底在说啥?” “聊家常啊。”陈家蜜睁眼说着瞎话。 大伯母泄气,聊家常能聊那么久?!陈家蜜根本就是在骗自己呢,可是听不懂又有什么办法呢?她脸皮比陈家蜜更厚,愣是在原地坐了一个小时之久。 末了,还帮忙收拾了碗筷,想要殷勤讨好陈家人,好继续打探消息。 结果洗了碗出来,哪里还有陈家母女和杜启鸿二人的身影。 门外那辆大奔也不见了。 大伯母想想实在气不过,陈家玫瑰园又离村里很远,她舍不得那点路费,便跺跺脚,把陈妈拔了毛去了内脏的两只鹌鹑,又提回家去了。 花市周围的村落这两年土地都不够种,纷纷又延伸到外围去,小马开车将近二十分钟,放眼看过去都是连绵不断的农田和大棚。 杜启鸿就问起来,这里面是种菜还是种花。 陈家蜜告诉他基本都是交替着种或者专门种花的,他便沉思起来。 “我在美国的家位于加州,那里也有鲜花种植,不过和这里看上去不太一样”,杜启鸿回忆起自己曾经看到过的景象,“不是大棚,是那种规模更大的温室,不过中国的人力和生产成本更加便宜,发展空间也更大。” 陈家蜜建议他可以看到陈家的玫瑰园之后再发表感想。 陈家的玫瑰园显然和周围的田地都区分开来,像一个小小的工厂,有围墙、有大门还有监控,杜启鸿进去之后还被要求换上工作用的围兜。陈家的八亩大棚里,大概有将近二十个人在帮忙补种花苗。 其中陈爸、玉仙婶带着自家的几个工人穿着统一的蓝色围兜正在忙碌,另外还有十个人是委托鲜花交易中心招来的农闲的花农。其实当时报名的人很多,因为受了雪灾之后很多的花农下一季的收入落了空,正需要补贴家用,而陈家玫瑰园在这片地区非常有名,他们也想学学看怎么挣大钱。 韩强和陈爸一起挑了十个人。 每个人每天领固定个数的花苗,交接之后要签字,下工之前陈爸或者玉仙婶会负责清点,不得私下夹带出去。虽然条件比较苛刻,好在工资待遇好,并没有人有异议。 亨特拉尔公司的十二万株种苗,陈家拿了七万的大头,余下就分给了其他几家种植户。因此大约会多出一个大棚的土地,用来试水陈家蜜和周刚挑选的那十个新品种,尤其是陈家蜜看中的荔枝。 好在雪灾过去后,还有一小部分的花株幸存,情人节之前尚有几千枝玫瑰可以等待采摘。为了保证玫瑰可以等到两月再开放,也就是用价格控制时间,好把花卖在最高位的旺季。这些花都被进行了适当的减枝,好延缓开花,在长出花苞之后,还会被戴上网罩,避免进入拍卖之前就提早盛放了。 “这些玫瑰采摘后都是a级,虽然在今年情人节我们没有很大的供货量,但是在稀缺的市场条件下,基本每枝都能卖出高价,”陈家蜜弯下一朵花头给杜强生看,“平日里是三元一枝,今年情人节翻倍不止。” 杜启鸿问起沿路看到的那些大棚花卉的价格,陈家蜜回答他是按斤卖。 这是实事求是,哪怕没有陈家蜜,陈爸和陈妈在理念上也走在了所有人前头。 杜启鸿表示理解:“这种玫瑰我知道,虽然没有关心过它具体是什么品种,但是我每年节日送给太太的必定是这种红玫瑰,这几乎是所有男人的第一选择,放在家里还能开很久。如果中国国内市场里还不太常见这种玫瑰,那它未来的确大有预期。” 陈家蜜不知道他也有买花的习惯。 “每个男人基本都会买,不过我会让女性秘书帮忙参考,事实证明女人都喜欢这种红玫瑰,”杜启鸿笑言,“有时候可以只送玫瑰,但有时候除了玫瑰,还得随送一个包或者钻石项链之类的。” 陈家蜜心想,要我我也选包或者钻石。 因为花完全就是可以日常化的礼物。 杜启鸿这种好心情延续到他看到玉仙婶把采摘下来的不多的两把红玫瑰扔进一个消毒液的大桶里,因为要抢在情人节把不多的玫瑰上市,陈家玫瑰园现在日常的供应量可能也就是每天一两百枝,基本从最高价起拍就被人抢走了。 “这是什么?”他凑近之后,闻到消毒液发出的微微刺鼻的味道。 “玫瑰采摘下来之后就要进行杀菌,”陈家蜜好像看见曾经的自己,大棚之外的人会以为玫瑰从种子到开花都是一个非常美丽的过程,“然后拿到冷却室进行低温保存,傍晚进行拍卖再送上飞机,这样到达顾客手里的时候,它的状态才是最美的。” 杜启鸿摇头:“看到这种处理方式简直让人再也不想买花了,”他觉得自己有些失态,但是看到美丽是这样得到的,就好像辛辛苦苦搭起来的乐高积木被整个推翻,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幻灭,他下意识掩盖这种失态:“不过我得建议我太太以后再也不要用玫瑰花瓣泡澡了。” 陈家蜜耸耸肩:“我也不建议用花瓣泡澡,玫瑰味的浴盐其实效果更好。” 杜启鸿笑了起来:“陈家蜜小姐,我想你过关了,而且我觉得你做的这份生意本质上是美丽的,但我的确不想看到这美丽背后的东西。” 只让顾客看到玫瑰的美丽,不要让他们看到背后的艰辛和汗水,种植玫瑰的人,种植的其实是一个世人们眼里一厢情愿的美丽梦境。 杜启鸿的反应是非常典型的,陈家蜜也曾跟他一样。 所以陈家蜜一点都不怕风投公司的考察。 反差越大,震撼越大。 这就是花卉生意与众不同之处。 杜启鸿来去匆匆,他这个月在全国有二十多个项目待考,平均一天一个。哪怕他们公司在业内非常具有名气,也不得不感叹内地发展之迅速,热钱之滔滔不绝。 “其实你的项目很小,启动资金的数额在我手头的待审批项目位列倒数第三,”杜启鸿觉得陈家蜜的问题并不大,因为论脚踏实地,她大概位列第一,虽然她挣得是辛苦钱,“但是成功的可能性目前来看位列第一,不过陈小姐你要知道,风投这个东西风险越大收益越高,虽然你相对稳妥,在我看来却是获利能力比较一般,好在张太太应该比较满意了。” 陈家蜜松了一口气。 她缺钱,家里也缺钱。 创业扶持计划可以申请的钱不多,减免税费那也是以后的事情,启动资金这块的确是难题。 她和杜启鸿握了握手:“谢谢你了。” “年报的时候会再见面的,”杜启鸿示意她不用送了,“后期需要提交的资料还请你多用心,材料齐全之后张太太的注资会很快到账,我看你们一家持家有道,所以我会告诉张太太,这五百万你可以拥有最大的支配权。” 大奔在夜色中离开陈官村,又往机场方向驶去。 陈家蜜关上门之后没有留意那位大伯母又躲在街角,她没跟着去陈家的玫瑰园,但是回家之后细想陈家蜜总不见得不回家,于是下午借着唠嗑的名义,在街角一户人家家里喝了三杯茶,磨蹭了大半天。 终于等到那辆大奔开回来。 然后她别的都没听见,满脑子就听见了那句“五百万”。 她在旁偷听,陈家三口浑然不知。 倒是陈妈一脸纳闷:“我收拾完的那两只鹌鹑呢?” 累了一天的陈爸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什么鹌鹑?家蜜都那么大了吃什么鹌鹑,你怎么还给她买鹌鹑惯着她?” 陈妈见他闭着眼睛,翻了个白眼:“那是你嫂子送的。” 陈爸便不好做声了,半晌问了句:“她来干嘛?” “家里多了点米和油,”陈妈翘着嘴角,觉得女儿争气,又觉得这门亲戚委实烦心,“这不,老鼠老远就闻到味道了。” 陈爸估摸出了意思,毕竟是老陈家亲兄弟,这话不大好接,便一声不吭。 陈家蜜这时候进门,陈妈就嘀咕起来:“那个杜什么强尼的,看着倒是个青年才俊,品貌也好,可惜年纪大了点,还结婚了。” “妈,你想到哪儿去了?”陈家蜜哭笑不得,“不说人家早就成家了,那口港普你受得了?” 陈家蜜喜欢的一个香港女明星,演了个皇后娘娘大红大紫,每次参加内地的综艺节目,陈家蜜听到她开口就能笑很久很久。 的确受不了,可是人家会说海市话啊。 陈妈倒不是扼腕好男人都结婚了,她就是一心担忧陈家蜜的未来。 结果有人比她还操心。 大伯母骑着电动自行车,一溜烟地就回了家,进了家门顾不上喝水,忙把大儿子陈春华叫到跟前来,神秘兮兮地道:“你堂妹陈家蜜这回发达了。” 但凡同姓里有人发达了,能不给一个姓的亲戚沾沾光吗?何况陈爸和陈家大伯还是实打实的亲兄弟,沾侄女的光那能叫沾光? 陈家大伯本在抽烟,闻言也凑了过来。 “我昨天听你小姨夫说,陈家那个丫头和周刚经理一起跑花拍中心去了,我就琢磨着她是不是有什么门路来着,”大伯母气喘吁吁地跟丈夫儿子交代起自己千辛万苦打探得知的消息,但她没说自己把送上门的鹌鹑又给提回来了,“陈家那小丫头嘴巴很严,我还以为今天没戏唱了,结果一脚跨出去,她家门口停了辆大奔。” 就是那个同村嫁到镇上的八竿子打不着的小姨,她做花店老板的老公听贸易商的八卦得到的消息。 那两只鹌鹑此时正在灶上放了葱姜蒸着,陈家的大媳妇抱着孩子看着火。 不时朝正在说话的公婆和丈夫张望。 小叔陈明华则坐在门外的小板凳上,不知道有没有在听。 大伯母绘声绘色地说了自己怎么正好撞见香港人,陈妈又怎么故作神秘生怕自己听见他们的秘密,还撇开自己走人。还好自己聪明,使了一招守株待兔,这才听见这香港人原来是受托来考察陈家玫瑰园的,而且陈家蜜拿到了投资,足足有五百万。 “喝!”陈家大伯惊得从凳子上站起来,对于他们这种在地里忙碌了一辈子的人来说,别说五百万了,就连一百万都是天文数字,“这得卖多少车菜啊!” 就连计数的单位都如此朴素。 陈春华顺着他亲爹的思路严肃地想了想:“这装菜的车得从村这头排到村那头。” 他媳妇抱着孩子“扑哧”笑了。 大伯母白了媳妇一眼,念叨起了陈家蜜还没到手的五百万:“咱家心也不黑,不贪她这五百万,咱们连一百万都不要。陈家香火可是靠我传下去的,大儿子还又生了长孙,我可是陈家的功臣。不说别的,这老二家如今发达了,也得给你陈春华出钱起个楼吧,我们家小赟都那么大了,一家五口还挤在一处算什么话?” 陈明华坐在板凳上没出声,心想这一家五口里必定没包括自己。 陈家大伯想着这话有理,乡下起房子又快又便宜,一栋小楼也就三十来万,再学老二家租几亩地种起来,大儿子的日子眼看着就好过了。 他就没想过陈春华那样懒,租了地还得聘人来种,否则地都得抛荒了。 陈春华的良心倒没有那么坏:“妈,你别忘了小弟。” 大伯母心里偏爱大儿子,这小儿子本是为了小叔一家生了打算过继的,结果还得自己倒贴了二十年饭钱。她这两年没有少在镇上打听谁家有钱还是独生女,就巴望着让陈明华倒插门,以后好补贴家里。 但她没敢告诉家里。 她摆摆手,示意陈春华不要多事。 然后朝自己的儿媳妇喊道:“明天跟我上二叔家里去。” 想到以后可以搬出去,住自家的小楼,不用再和公婆挤在一处,陈家大媳妇脆生生地应了。她毕竟年轻,不像婆婆那样尽往钱眼里头钻,心里开始打算要给二叔家三口人买点什么礼物,花多少钱才够。 陈明华平常都不太在家里吭声,见除了自己,亲爹亲妈亲哥亲嫂全都盘算上了堂姐的钱,而且堂姐的钱很可能还没拿到手,他终于忍不住了。 “妈!那可都是投资!”陈明华进屋想和见钱眼开的家里人掰扯清楚,“别说家蜜姐还没拿到钱,就算拿到了钱,这笔钱也不是她能做主的。” “胡说!你知道什么?!”大伯母也急了,“我听那个香港人说了,那个阔太太挺欣赏陈家蜜的,而且愿意给她什么……最大支配权。” 陈明华于是直截了当问她:“那香港人有没有说她可以把钱借给亲戚?” 大伯母被儿子问得语塞。 可她还犟嘴。 “就算是投资,借给嫡嫡亲的堂兄弟不叫投资吗?”大伯母有一套自己完美无缺的逻辑,“要我说,女人最好的投资就该在自家亲兄弟身上!莫说陈家蜜她翻了年就二十八还没出嫁,以后还不是靠你大哥给她家顶门立户?咱们是亲戚不欺负她,难保村上没有人起歪心思,她要是聪明的,就该对你大哥尽心尽力。” 陈家大伯连连点头。 陈明华简直绝倒。 结果他亲妈还没说完呢:“如果她瞎猫撞到死耗子以后嫁出去了,她家就一个女儿,你能眼睁睁看着她带着大把家产便宜了别的男人?还不都是因为你不争气,没能讨你叔婶的喜欢!” 陈明华无言以对,他妈当年抱着他上门的时候,他才两个月,这要怎么讨二叔一家的欢心啊?! 他明明有家有亲生父母,却像个无根的流浪儿一样。 他也是个倔强的脾气,虽然陈家蜜一直不待见自己,但他一直是把她当亲姐姐看待的:“妈,你别想得那么美!就算以后大哥不给二叔一家顶门立户,我也一定会站出来给家蜜姐撑腰的!” 大伯母扑上去就打他:“你这个没良心的!赔钱货啊你!” 陈明华二十多了,力气也大,没被打着,一溜烟就跑出家门了,在打工的花店里住了一宿。 第二天天蒙蒙亮,大伯母这回带着儿媳妇和孙子一起上门。 她骑电动自行车载着宝贝孙子,冷眼看着儿媳妇往车上搬了一箱蛋□□、还要银耳香菇的干货,并一个装满苹果橙子的水果篮。 末了嘲一句:“送什么银耳啊,干脆送燕窝啊!” 儿媳妇知道她是什么德行,权当耳旁风,但她好歹知道求人办事,没有两手空空的道理。其实她不知道婆婆也懂这个理,只不过后来又把鹌鹑给提回家,便宜了自己的孙子。 两辆电动自行车一前一后地往陈家蜜家驶去。 陈妈愣是没想到她还有脸再来,但她那个大侄媳妇还是懂事的,礼物价值多少并不重要,何况还带这个孩子,陈妈忍了忍,把人请进来坐了。 陈家蜜正打算和陈爸去玫瑰花田里呢,见这门亲戚又来了,而且带了小侄子,父女俩也不好就这样走人,便也坐下当了陪客。 陈爸拿苹果逗起了小娃娃。 大伯母也不弯弯绕绕,直截了当说自己昨天赶巧听到了陈家蜜拉到了投资的事情,她也不是催着要钱,但陈家蜜若是拿到了钱,是不是能帮一把她大堂哥。 陈爸陈妈面面相觑,没想到千防万防,还是被知道了。 陈爸皱着眉道:“嫂子,你知道什么是投资吧?就是人家看中了家蜜的本事,愿意帮她做生意,但这钱是别人的,以后都得从生意的利润里折算比例返还,今天人家投了五百万,是因为指望我们家蜜以后能回馈个一千万。我们家蜜还没开始挣钱,哪里有钱借给你,何况这本钱是人家的。” “这不都是账面上的事情吗?”陈妈见陈爸直接就是拒绝的意思,心里很不甘心,三十万比起五百万根本就是九牛一毛,“我看那个香港人当天来回,根本不会白天黑夜盯着,你们借三十万给我应急,回头还有四百多万用来做生意,花能值几个钱,我看够了。” 见自己婆婆不像话,大媳妇赶紧说:“二叔你别误会,我们就是来说说困难,这房子也不是说起就要起的,等家蜜妹妹出息了手头宽裕了,别忘了这件事就行了。” 这话倒还像话。 总不见得陈家蜜以后真有钱了,亲伯父一家还住在破瓦房里。 陈家蜜倒是颇为可惜地感叹一句:“要是当时延迟贷款还款的申请批下来,家里倒是的确有点闲钱的。” 陈春华媳妇也耳闻这件事,陪着陈家蜜一起可惜。 大伯母的脸就青了,可她不敢让人知道是自己从中作梗。 这就是为什么许多农民企业家,一旦腰缠万贯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回家修路,惠及所有乡亲父老。 这也是为什么陈爸陈妈一开始不准陈家蜜回来种花,不是创业的问题,根本原因是因为环境。陈家蜜第一次清楚地意识到,自己其实……也是个农民企业家。 双方算是达成了某种协议。 大伯母不动陈家蜜这五百万的脑筋,但是陈家蜜以后发达了,不能不管自己的堂兄弟,否则就是为富不仁。 反正也不可能瞒一辈子,陈家蜜算是默认了这个协议,而且就大伯母这个脾气,便宜只能她一个占去,陈家蜜暂时不担心她会告诉别人。 送走这家人,陈爸这才语重心长地告诉陈家蜜,她这伯父一家是第一拨,以后陈家蜜会遇见更多认识的不认识的亲戚,第二拨、第三拨一直数不清,陈官村所有村民都姓陈,往祖上说都是亲戚,这是根深蒂固的乡村人情体系,她避免不了。 否则就像陈爸一样把自己的玫瑰园圈起来,虽然多一笔支出,却避免了不必要的麻烦。 陈家蜜却不以为然,她认为既然是人情社会,她就要用人情去解决根本问题,有时候人情并不仅仅是阻碍而已。 作者有话要说:知道大家还是期待言情桥段,评论里可以看到天天在呼唤男主,所以写了小剧情,分上下 其实陈家蜜刚刚上正轨,路还很长 耐心,奥斯丁系列品种,这束新娘捧花很好看 男玫瑰精小剧场 云市有户人家姓陈,陈家有个小女儿名叫陈家蜜。 她家有个大院子,养了满园的花。 陈家蜜每天提着水壶给花浇水。 她最喜欢一朵叫做“哈利”的玫瑰,这朵玫瑰是一种鲜亮的黄色,远远看着特别醒目,像是一束金色的闪电。 “哈利”有个好朋友玫瑰“罗恩”,罗恩没有哈利那么耀眼,它是一朵暗红色的小花,花的边沿长了几个金色的斑点,像雀斑一样。 但陈家蜜对他爱屋及乌,常常在给哈利浇水之后,也摸摸罗恩的花瓣。 赫敏长在一棵树下,粉嫩的小花好像常常看着哈利和罗恩微笑,她小小的,看起来很聪明,陈家蜜很勤快地给她捉虫,不让红蜘蛛爬在她身上。 远处一对向日葵兄弟弗雷德和乔治总喜欢随风弯腰欺负一朵叫纳威的玫瑰,纳威的颜色是绿色,还是重瓣,长得像颗卷心菜,常常被双胞胎兄弟笑话是个“卷心菜包子”。 纳威看到陈家蜜过来,“嘤嘤”求救,花瓣都抖了起来。 陈家蜜拿着水壶斥责双胞胎:“弗雷德,乔治,不许你们欺负纳威!” 角落里的姜黄色玫瑰“克鲁克山”看着陈家蜜的一举一动,他的颜色没有哈利那种明亮的黄色那么显眼,但是花瓣的触感像大猫身上柔软的皮毛,陈家蜜只给它浇水但没有摸过它,所以并没有发现它这项优点。 否则,陈家蜜最喜欢的一定是它。 克鲁克山承接着水壶里的甘霖,一边摇曳着花瓣告诉陈家蜜:“快来摸我啊!快来摸我!” 可是陈家蜜听不见,拎着水壶走了。 今天的浇水工作已经完成。 56 羽毛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末了, 陈爸无奈地开解陈家蜜:“你大伯母不是坏人, 就是太贪了。” 但你说大伯母这样的人真的不懂道理吗? 陈家蜜相信她都懂, 只是对金钱的贪欲战胜了所谓的道理而已, 所以连和这样的人讲道理都是浪费时间,因为你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 而往往这种人其实是最识时务的。 不是东风压倒西风, 就是西风压倒东风,哪里有利益就往哪里奔。 这是人逐利的天性,贪欲会像一根羽毛,时不时挠在人的心上。 陈家蜜不愿意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和这些人的纠缠上。 而且照陈爸的说法, 以后这样的事情只会前仆后继而来,况且陈家蜜还是独生女,但凡有点想法的人家都会有分杯羹的企图。 她想要做的事情不但和环境格格不入,而且还有人已经等着享受她的胜利果实。 陈家蜜却想起老珍妮给自己讲过的一个故事。 某一日她在洗土豆做饭的时候,突然有感而发:“你们中国人是不是觉得我们很爱吃土豆啊?” 简直除了肉就是土豆, 陈家蜜老实点头:“是的。” 老珍妮“咯咯”笑:“其实欧洲人以前超级讨厌土豆的。” 几乎每顿都要吃土豆的地方, 竟然还有过讨厌土豆的日子吗? 陈家蜜听老珍妮说了一段欧洲的老黄历,大概两百多年前欧洲人口剧增、战争频繁加之各种天灾,小麦产量锐减, 食物极其匮乏。普鲁士的腓特烈大帝就开始推广种植十六世纪由西班牙航海家从南美洲带回来的土豆。 可是土豆属于茄科, 大多数茄科都有毒性,而且土豆长在地下,没有被圣经提及,所以农民对这种作物非常的抵触,各种关于土豆不吉利且有毒的谣言不胫而走。 同时期的俄国叶卡捷琳娜女皇和法国的路易十六也都尝试推广过土豆, 路易十六还让王后头上戴着土豆花做表率,可想而知效果也都不好。 反而越推广,就越抵触。 于是腓特烈大帝悄悄借了块大领主的土地种土豆,而且派重兵把守。附近的农民一看,觉得领主土地上出产的肯定是好东西,有人看守那更加是好东西中的好东西,那么这东西就一定值得偷。 对于农民偷土豆的行为,腓特烈大帝是默默鼓励的。 于是人们发现它既好吃又方便种植,终于流传了起来。 老珍妮说她以前去过德国波茨坦无忧宫,那里有腓特烈大帝的墓地,墓地上都是游客用来祭拜他的土豆,特别朴素,又特别让人敬佩。 陈家蜜倒觉得这个故事除了展现一位君主对于人心的把握,重要的难道不是一个成功的广告吗? 陈爸一再和她提起的环境问题,陈家蜜其实思考了很久。 强硬地展现自己的种植理念,必定会引起其他花农的抵触。 而手段太过柔软,那别人根本不会把你当回事。 想要成功推销自己,必须采用诱导的方式,让旁人看到切切实实的好处。 下午的时候,陈家蜜跟家里说自己出去一趟,便骑着陈妈那辆老式女自行车去了村委会。 这会儿才下午两点半,村委会的成员还都在坐班,不过并不很忙,门卫看见陈家蜜,他认识陈家的这个女孩,便放下报纸问她:“找谁呀?” “找村长。”陈家蜜把车停好。 读书好在乡村里是有些特权的,譬如别人不会拦着一个文化人见村长。 村里一共就出了两个优秀的孩子,一个是村长家的大孙子,目前在帝都读博;一个就是陈家蜜,考取了海市的大学,在当地做着一份白领的工作,这在村里人看来也已经是了不起的成就了。 村长和陈家在族谱里往上细数,早就是出了五服的亲戚。 陈家蜜见到他,还是乖乖叫一声:“伯伯。” 中学的时候,村长还是村里的教育委员,给自己发过奖状;后来考上了大学,村里还奖励了她人生里第一台电脑。 但是村里的人对于考上大学的孩子们观感都很复杂,既希望他们在远离家乡的地方施展拳脚抱负,又希望他们有朝一日能重返建设家乡,但这两点往往又是矛盾的。 村长招呼她过来坐下:“家蜜啊,回来看爸妈啊?” 他也知道花农们普遍遭了雪灾的事儿,为这事儿村里接了上级镇政府的红头文件,帮着抢险救灾那是焦头烂额,到头来损失也还都不小。不止陈官村一个村的问题,周围的村落基本也都是这个情况。 不说花农一年到头落了空,他们这些村官的gdp也落了空。 他早先听说了陈家蜜为红拂的种植户们特地跑了一趟荷兰,而且事情还办得不错。不过陈家蜜那是为了自家的利益,而且红拂这种高级品种在陈官村和附近村落都不具普遍性,又有版权专利的门槛儿,很难推广。 买了版权的警惕那些没有版权的小偷小摸,没有版权的又觉得花钱买了版权的人为富不仁,身为村长是不愿意看到这种敌对情绪的。 陈家蜜今天会来,村长清楚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但他猜不到她要干什么。 “看爸妈是当然的,”陈家蜜骑了十分钟的自行车,坐下喝了口水,“不过我以后打算在陈官村常住,应该不怎么回海市了。” 村长惊讶:“你爸妈同意了?” 他不敢置信,如果是自己的孙子说是要从帝都回云市,他恐怕第一个打断他的腿;陈家父母就更不用说了,这两人还都是知识分子,怎会让成绩优秀的女儿就此留在乡下。 “这是我自己的决定,我爸妈一开始也反对,拗不过我,最后还是同意了,”陈家蜜笑着眨眨眼睛,“村长,我和他们说了,我要回来种花。” 村长不傻,若陈家蜜是一时冲动,陈家爸妈老早把她提溜回海市了,如果还有商量的余地,陈家蜜手上肯定是有说服人的本钱的。 陈家蜜便把自己拿了五百万投资以及十个新品种的事情都给村长兜底了,而且新品种已经得到了鲜花交易中心的大力支持。 村长一口茶水差点喷出来:“你这个小妮子,怎么不声不响办了那么大的事儿?” 对村长来说,他头上有两个领导,日常行政事务受上级政府领导,但是农田里种花的事情,则是直接受鲜花交易中心领导管控的。那位周刚副总经理下乡考察,他们村委会都得出动陪同,归根到底,还不是希望田里的花能卖个好价钱,村民们过上好日子。 这么一来,村长的gdp也有了嘛。 陈家蜜不好意思地笑了,村长觉着有点心酸,这女孩儿厉害了,想想自家孙子还在帝都读那劳什子博士,前几天还打电话回来说是打算和谈了两年的同学结婚,要在帝都买房子。 帝都那房价啊,让三千公里外的村长愁死了。 陈家蜜的话却让他看到一丝希望。 他点了根烟:“说说吧,你想怎么做?” 陈家蜜考虑的问题很务实:“我希望能够在村里推广新品种。” 这就是天大的难点了,当还没有收益的时候,就要求全家一年收益只得两三万的花农拿出专利费来,被抵触是可想而知的。而且鲜花有市场导向的不确定性,跟种菜不一样,蔬菜可是生活必需品,但鲜花不是生活必需品。 菜烂在地里的风险固然有,但是鲜花的风险可比菜高多了。 村长摇头:“不成不成。” “我也知道不成啊,”陈家蜜完全没有受到打击:“所以我来找您了,要说村子里的权威部门,当属村委会,你们若是能做好这个表率作用,村民们自然就会跟进的。” “这个表率可不好做,”村长斜了陈家蜜一眼,“照你的话说,你是要注册公司的,万一花卖得不好,指不定有人说村委会和你家官商勾结坑老百姓呢。” 陈家蜜语塞。 村长慢慢吐着烟圈:“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的。” 并不是只有荷兰才有研究花卉植物的育种机构,其实中国也有,分布在各农业大专院校里,但是这部分研究机构一直以来是跟市场脱节的。研究员们闷头做着成果,但是很难推广到一线农田里,毕竟小农们分散,没法在政策和设备上立刻跟上最新的研究成果。而且因为很难立即看到实实在在的利益,农民们对新事物也会有抵触情绪。 村长毕竟是经验丰富的老人,他想了一个比较靠谱的做法。 就是让陈爸出面,联系他所属的农业大学,然后把村委会的地作为试验田托管在农业大学下面。一方面可以给农业大学提供研究,另一方面这批出产的花如果最后进入拍卖中心,那么所得的利润就用于陈官村未来的活动经费。 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且公布明细账目,让花农看到付出同样的劳动,可以获得更大的利润,哪怕付出事先付出一笔专利费,收益也是切实可观的。 如果家里实在有困难的,也可以提供一笔几万块的专利费小额贷款。 不是一味地防范,而是从每一个人的利益为出发点,让他们看到的确能够获利,这就是陈家蜜的目的。 “不过啊,”村长有一点想不通,“陈家的姑娘,这对你有什么好处呢?” 在村长看来,陈家蜜不做这些事,她手上有钱有品种,一样都是可以挣钱的,干嘛费劲不讨好,想着做种苗的市场推广。 陈家蜜想,这就是自己想要的环境:所有人朝着一个方向努力,谁也不当谁的绊脚石,每个人都能靠着土地赚钱,不会再认为那是一份辛苦而廉价的工作,这就是对生她养她的陈官村的回报。 “村长,”陈家蜜说出自己最终的想法,“江苏的华西村你知道吧,泉州的袜子村你也知道吧,现在每个地方都在搞村镇特色经济。明明我们云市环境得天独厚,为什么陈官村就不能办成红玫瑰村呢?”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在追人民的名义 因为李书记是我爱豆,我变得跟我爱豆一样,满脑子都是gdp233333 因为玫瑰在用爱发电,所以我回同人写了个游戏征文,是武则天穿越成波斯女王的脑洞,虽然脑洞有点离奇,不过老读者知道我擅长埃及及西亚题材,该征文还是可以看一看打发时间的,麻烦大家帮我投个票谢谢,目前排位在第二页第三页徘徊,叫[漠少君]童归宁,投票链接如下,或者从我微博置顶点进去也可以: 防崩地址:my.jjxet/sp/mhxy_essay/ 羽毛,日本种,浅色,看上去真的好像要被风吹起来似的 57 羁绊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村长还有两年就退休了, 在任时候他未有什么特别轰轰烈烈的政绩, 但陈官村胜在平稳富足, 村长最大的心愿就是在自己退了之后, 村民们想起他,还能赞一句“父母官”。 陈家蜜却指出, 他还有另一种可能,做更大的事。 村长觉得自己真是不服老也不行,难怪国家如今会在基层大力推行大学生村官制度。不说学历高,就是那些见识也不是他们这种在村长里待了一辈子的老人比得上的, 而且年轻人敢想敢做,旁的心思一概没有,全心就奔着那个目标去了。 越想得深,越是感慨。 陈官村的未来掌握在年轻人手里啊,而且难得年轻人还愿意建设家乡。 他还有什么理由反对呢? 村长掐灭了香烟, 与初时的平淡态度已截然不同:“就照你说的做, 陈家姑娘,今年因为雪灾,云市对于中小企业的扶持力度加大了, 事不宜迟, 你家要注册公司越快越好,等拿到了执照,村里就派人和你们家一起去农大谈那块试验地。” 陈家蜜回程路上把自行车蹬得飞快,整个人轻松得像一只小鸟。 她最怕的不是被村长拒绝。 而是怕不作为。 因为不作为就不会犯错,平心而论, 村长还有两年就要卸任退休,他要是持保守的心态一路平平常常等退休,没有任何可以指摘的地方。难得的是村长有那份振兴陈官村的信心,只有在陈官村待了一辈子的人才会因为深厚的感情而对陈家蜜伸出援手。 有了村委会和鲜花交易中心的支持,陈家蜜注册公司的过程基本都是一路亮绿灯,因为考虑到自己在本地没什么根基,陈爸倒是当地备受尊重的退休老师,所以公司以陈爸的名字注册,正式命名“永强花卉有限公司。” 由陈爸担任法人,陈家蜜把财务全部交给陈妈掌管,她只专心跑市场。 因陈家蜜早就毕业好多年了,没法参加最优惠的大学生创业项目,村里给她推荐了一般创业扶持。如村长所说,云市市内现在扶持力度大大提升,陈家蜜可以直接把自己家的三层小楼注册为营业场所,并且免除三年的行政事业费,额外还有税收上的优惠。 因为只有等一切手续齐全,香港风投公司才会把种子金发放给陈家蜜,陈家蜜向云市的创业项目先贷了五万的小额贷款,把自家先整理了一遍,辟出了一块区域做门脸专门用作“永强花卉有限公司”的办公地,然后把办公地和后面的生活区域封闭隔离开来。 然后陈家的花卉公司就正式挂牌成立了。 陈妈这个财务一开始还抱怨办公室连只苍蝇都不飞进来,财务成天都闲得要去花田里帮忙。五月的时候,补种的第一批红拂收获了,虽然不是旺季,但是红拂质优利高,大大缓解了陈家的财政紧张,整个账面上非常好看。 但陈家蜜最为期待的却不是红拂。 她等待的是那十个品种的种苗能够开出自己想要的花。 尤其是荔枝。 在她牵头的这个项目里,无论她自家的花田还是村头的那块试验田,荔枝都是占大头的。陈家蜜一开始还担心过挂靠在农大的试验田会不会引起麻烦,因为每年农大的试验田培育了好几年就要出成果的玉米、红薯之类的,偶尔都会被路过的大人孩子看着好玩摘了带走,常常让农大的师生们哭笑不得。 课题完成不了不说,有一些转基因的作物还容易污染原生的土地和作物。 这件事情上,农大表示也很头疼。 而陈家蜜最担心的,是试验田上的种苗流落出去被人用作插扦,虽然亨特拉尔公司不可能跨国追踪考察,这种零散的花苗活不长也不可能打版权官司,但陈家蜜心里会过意不去。 没想到村长竖了块村委会立项、全体村民集体所有的牌子之后,整块地从来就是风平浪静,一点波折都没有发生过。 陈官村和周围村落民风淳朴、生活水平也在小康,平日里能见到最大的领导就是村长,因此村委会发声,便是整个村中最大的权威发声,而且村长言明这块地的产出是村民共有,每年发布账目明细,田里的收入用来资助孤寡老人、困难家庭和贫困学生。为此,村民们竟然互相监督了起来。 所以内部矛盾内部解决,村民们在想什么、会怎么做,村长最清楚。 待到田里的品种长大开花,便又成了陈官村有名的一处景点。 只因为种了小半辈子老三样“卡罗拉”、“影星”和“黑魔术”的村民,是头一次看到那么多姹紫嫣红的新品种。 但是每天会去散步的陈爸忧心忡忡地告诉陈家蜜,他听到的那些关于新品种的议论和反馈,对陈家蜜择定的“荔枝”和“蕾丝”之类的品种,评价不是很乐观。 村里发放的种苗意向书也显示了这个结果。 村长按照陈官村组别,找组长给每家每户开会,组织村民参观花田,并且填了简单的调查表,让村民自行选择要种什么花。和周刚当初估计的一模一样,因为固有品种流行了太多年,所以村民的选择基本与他的保守倾向雷同,也就是说在基层,老品种依然有着非常强大的活力。 择定之后,每家每户都可以自愿认购,如果在专利费上暂时有困难的,村里牵头帮忙联系了农信社的小额贷款,不管怎么说,先把花种起来,哪怕只是在地里划出半亩来栽培新品种,但是陈官村整个花卉提供能力就全面上来了。 “荔枝”受到了村民的冷遇,几乎没有人家选定这个品种,其余几种的意向村民也只有寥寥几个。不是“荔枝”本身的问题,而是陈家蜜离开陈官村太久,走得太快。 但陈家蜜不信这个邪,她坚持花的价值到底会是多少,最终还得市场说话。 詹姆斯·亨特拉尔有句话说得很对,没有人敢在实验室里就预期一朵花的价值,不进入市场,谁也说不准。 八月的时候,新品种正式进入收获和拍卖。 一大批新品种的出现,是鲜花交易中心也引以为豪的大事,拍卖特地将这批次的花安排在晚上的八点到九点的黄金时段,拍卖从每晚七点开始,七点之后的一个小时是热身,九点到拍卖结束是收场。 周刚的这番安排,已经是非常用心了。 而他选定的品种因为普遍靠近大众审美,而拍出了非常理想的价格,长此以往拍卖场里势必会有了这些花的一席之地,从此以后进入固定供给的行列。 周刚很高兴,虽然保守,但是新品种的引进就是必须一步步慢慢来。 他担心地看着陈家蜜,这孩子走得太快了。 不知道这次会不会跌个大跟头,但是创业哪有不跌跟头的,爬起来再继续往前走就是了,鲜花交易中心和陈官村对陈家蜜都是很看好的,而且在这十个品种的择定上,他们一开始就没有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这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 八点一刻的时候,陈家蜜最为期待的“荔枝”被推了出来。 这批荔枝倾注了陈家玫瑰园很大的心血,花枝根根都达到九十公分以上的长度,非常粗硕健壮,花枝顶端长着开放度完美的淡粉色奶油般的荔枝花苞,大概有一个女孩子拳头那么大,而且难得的是这些荔枝的开放程度基本维持相同,也就是说陈家对这批花的品质把控到了非常用心的地步。 到达顾客手中,插入花瓶,它们几乎可以保证在同一时间开放,然后散发荔枝般的清香。 拍卖钟上显示了荔枝所有的信息,而这批花是毫无疑问的a级,拍卖师直接给出了三元一枝的起拍价。 随着长时间的沉默,拍卖钟价格的不断走低,陈家蜜的拳头紧紧捏了起来,周刚偏头去看她表情,陈家蜜的表情一片平淡。 她至少控制住了自己的表情,周刚暗暗叹了口气。 当有人最终按下拍卖键的时候,这批荔枝的成交价是“惊人”的0.15元,基本和田里收购的末等卡罗拉同价。 拍卖师赶紧示意下面竞拍“苏醒”,好把气氛重新炒热。 场中开始爆发出窃窃私语。 陈家蜜没有错过这些对于荔枝的评头论足,荔枝属于在西方很流行的奥斯丁系列,花苞不是传统的香槟杯状,而且荔枝的颜色比较淡雅,陈家蜜听到有人说荔枝的颜色看上去像旧的墙纸,还有人直接不客气地评价荔枝形状畸形。 听着这些话,陈家蜜终于忍不住起身,愤而离场。 她走出去的时候,第二批荔枝也就是今天最后一批荔枝,成交价定格在0.2元。 这样离场太难看了,陈家蜜一路上楼回到了周刚的办公室。 韩强正等在那里,见陈家蜜脸色不好:“你怎么了?” 因为还有员工帮忙看着拍卖,周刚也紧随陈家蜜身后回到办公室,听到韩强问她,周刚冲韩强摇摇头。 显然是拍卖不顺利了。 不仅仅是不顺利,简直就像新股上市就跌破了发行价。 荔枝的低价对陈家蜜的打击是巨大的。 荔枝,是陈家蜜在阿斯米尔的时候就一眼看中的,她和它之间,仿佛有一种难以言说的羁绊。对它,她倾注了最大的心血,市场对于它的轻视,就像在轻视陈家蜜这个人一样。 周刚知道说什么都是多余的,但他面对失落的陈家蜜,觉得有些话还是要说:“陈家蜜,不要把那些话放在心上,但是也请你把我当初的话听进去,你走得太快了,你要体谅市场有个接受的过程。” 陈家蜜还不知道,她的另一个品种“蕾丝”,已经直接流拍,因为花瓣“皱巴巴”的。 周刚不知道,陈家蜜对于“荔枝”,有一套完整的经过香港风投公司审定的推广计划。云市鲜花拍卖市场对于荔枝的消极反应,激起了陈家蜜强烈的逆反心理,迫使她要把后续计划提前搬到前台来。 “市场?”陈家蜜突然抬起头,几乎是在质问周刚,“是市场?还是拍卖场?” 这几乎就是顶撞了,韩强连忙倒了杯水给陈家蜜:“你冷静冷静,陈家蜜,喝点水,想好了再说话。” 陈家蜜推开了韩强的手。 周刚不是小家子气的人,他们是做生意的,不是真的行政部门,陈家蜜现在有气,他作为一个年长那么多的先行者,理应开导。 陈家蜜反问道:“消费者真的看到过荔枝吗?中国的消费者根本没有品种概念,甚至大部分人连鲜花是通过拍卖获得的都不知道。终端的消费者根本提不出自己的需求,他们根本不知道要什么,决定消费者买什么的是拍卖场的贸易商,甚至进一步决定整个审美取向的也是他们,这不是市场,这是垄断!这不是拍卖的初衷!” “所以呢?”周刚驳斥她,“全国十三亿人,你有多少推广费?陈家蜜,我还是那句老话,这是一个循序渐进的过程,你走得太快了!” 陈家蜜只回了他三个字:“我不服!” 作者有话要说:荔枝2013刚刚上市跌破发行价的事情是真实事件改编…… 羁绊,2015日本,好新的品种 58 惑星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燠热的夏日夜晚, 鲜花市场内外人流车辆穿行不息。。 空调在头顶上嗡嗡地吹, 偌大的办公室没人说话。 因为激动, 汗水从陈家蜜瓷白的脸颊上滑落。 陈家蜜并不是第一个尝试的人, 周刚的尝试远远早于她,繁花盛开的道路上根本没有捷径可言, 其下时时都暗潮汹涌,看错一朵花就代表数年心血和投入付诸流水。 周刚觉得陈家蜜根本不必如此,他每次对着洋鬼子千求万求只得一种花,进了市场基本都没起过涟漪, 他尚且没有不服气,陈家蜜又凭什么?! “你得服气!不服气也得学会服气!何况我们根本不算输!”周刚这会儿也气得不轻,他怎么就没看出陈家蜜是个那么固执的孩子呢,看多了玫瑰,看人却看走了眼。 陈家蜜硬着头皮, 就是不肯妥协。 周刚耐着性子苦口婆心地劝:“你得学会在市场里随波逐流, 先在这摊生意里活下来,别一个浪头过来就灭了顶。然后慢慢寻找机会,保不齐前头有个河滩, 把握机会站上去, 从此就能立足了啊。” “还不兴我学会游泳吗?”陈家蜜不想同周刚伤了和气,周刚和她亦师亦友,教了她不少也帮了不少忙,理念不同可以沟通,真吵起来就不明智了。 周刚被她气笑了:“你行!你游一个我看看。” 韩强一看气氛缓和下来, 就借故把陈家蜜推出了门。 他也跟了出来。 “下周就是农历七夕,传统上的花市旺季,”韩强也是在尽力给陈家蜜想办法,“你要不要试试和红玫瑰捆绑销售,也许可以带动一下?” 陈家蜜很固执:“荔枝是要唱主角的,洋桔梗、非洲菊可以给红玫瑰做陪衬,但它不行,它也是玫瑰。” “陈家蜜……”韩强也体会到周刚的无力。 转眼陈家蜜已经在云市长待了将近半年,韩强打从心底里又看到一丝希望,无论陈家蜜心里有没有人,他们身为几乎天天都能见面的工作伙伴,韩强自问,就真没有那点可能和陈家蜜日久生情吗? 况且,韩强觉得自己等得起,一两年不行,就三五年。 但前提是务必得尊重陈家蜜,等她态度有所软和也不迟,何况陈氏玫瑰正在起步,此时重提追求的事情也的确不妥。 外边一抹白月光极美,韩强却有着无处着力的迷茫。 他连送送陈家蜜的借口也没有。 陈家蜜买了一辆迷你电动汽车代步,穿行在乡村小道上尤为方便。 她刚走到停车场,就接到了杜启鸿的电话。 刚刚的拍卖,作为陈家蜜创业计划迈出的实质性的第一步,投资人张太太和审核人杜启鸿,都通过手机视频实时观看了,自然这也是周刚帮的忙。 “比预期好,张太太说下周飞来香港找我开香槟,”杜启鸿笑言,“我之前已经预测你的盈利能力一般,所以张太太对结果极为满意。” 陈家蜜面无表情地听着。 杜启鸿似乎有点幸灾乐祸:“不过陈总自己似乎不太满意。” 陈家蜜非常烦躁:“不要叫我陈总。” “行吧,”杜启鸿知道陈家蜜正在火头上,他不打算再调笑对方,“你若是得闲,下周可以空出时间来香港,找我和张太太一起开香槟。” 陈家蜜认为战役还远未胜利,干脆利落地拒绝了杜启鸿:“不必了,替我向张太太问个好。。” 她捏着已经挂断电话的手机,突然打了把方向盘把车靠边停下,云市的夜空晴朗,满目的星辰是在海市所看不到,陈家蜜希望自己能够得到指引,不会迷失于前方的道路。 她把脑子里觉得合适的人选都过了一遍,最后拨通了堂弟陈明华的电话。 陈家蜜需要一个信得过的生面孔。 此时的陈明华下班后不想回家,正泡在镇上的游艺房打桌球。这一杆角度比较小,他正半趴在球桌边上瞄准,裤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家里是没人会打他电话的,陈明华心想是不是工作的花店有什么事儿,便伸手掏出手机看,这一看直接从桌上摔下去了。 同伴们都拄着球杆笑起来。 陈明华没空和他们计较,握着手机小跑到楼梯间,他可不敢让陈家蜜知道他在外面不务正业,见四下无人应该不会暴露,陈明华这才接起电话:“姐?” 陈家蜜此前从来没有给他打过电话,虽然他们彼此都有对方的手机号码。 陈明华是不敢,若真有什么事儿那就直接上叔婶家里去。 陈家蜜就更没有理由给陈明华打电话了。 这一声电话铃,仿佛是破冰的信号。 大晚上在外面消磨时间而不回家的陈明华,突然鼻子有点酸。 “明天晚上我找你有事,”陈家蜜在电话里开门见山,“六点半的时候,我们在鲜花交易中心碰头。” 陈明华一般晚上没什么节目,他在家里是小儿子,陈家大伯夫妻也是出了名的条件不好还偏心大儿,陈明华至今找不到女朋友,听到堂姐说晚上有个活计找他帮忙,他忙不迭地就答应了。 此时此刻的陈明华,还以为陈家蜜是找他帮忙装货卸货。 他别的没有,力气倒是有一大把。 陈家蜜打完这个电话回到家,发现陈妈端着脸盆在院子里涮茶杯。 “家里来人啦?”陈家蜜看着那待洗的十几个杯子。 陈妈弯腰坐在小板凳上,边洗边告诉陈家蜜:“就是那两户种了荔枝的人家,晚上哭丧着脸来找你爸和我,说是拍卖价太惨了,这样下去专利金的贷款还不上,让我们看看能不能帮着想想办法。” 虽说当初签了协议盈亏自负,陈家蜜也觉得今天的拍卖价委实太惨,她自己都差点拍案而起,何况是这些在地里辛苦了半年的花农。当初他们会选择荔枝,也是希望逆着多数派的潮流,押宝在陈家蜜身上图个异军突起。 还好今天只是试水,扔在水里的只不过是两百枝荔枝,两百枝陈家蜜亏得起,但绝不能重蹈覆辙。 陈家蜜问陈妈要了两家人的联系方式,坐到前头办公室打电话去了。 除了这两户花农,她还联系了玉仙婶和村里,让他们明天早上加派人手,加班加点把能够采摘的“荔枝”全采摘下来,下午以前全部送到花拍中心。 陈爸陈妈不知道她要干嘛,但是他们知道陈家蜜有大主意,肯定是在想办法。 村委会和花农也选择再相信陈家蜜一次,第二天花拍中心在统计“荔枝”的代拍数量时候,发现整整有六千枝,而“蕾丝”则被陈家蜜押后,等着吃荔枝的红利。 六千枝荔枝的事情,被工作人员告诉了周刚。 周刚第一时间找到陈家蜜:“你疯了!” “还没到疯的时候,”陈家蜜把陈明华推到周刚跟前,“介绍一下,这是我堂弟陈明华。” 陈明华穿得寒酸,好在干净整洁,和那些受雇于贸易商的小年轻不大一样,现在社会开放了,场子里到处可以见到穿着非主流汗衫和破洞牛仔裤的年轻人。 周刚压抑住火气,冲陈明华打招呼:“你好。” 此处人多眼杂,陈家蜜道:“咱们上楼说。” 周刚听了陈家蜜的计划,直接从沙发上跳了起来:“你是真疯了啊!你就算把荔枝的价格抬上去又怎么样,找个地方悄悄堆着烂掉吗?终端没有人买单,当中的流通环节没贸易商和花店配合推广,你这是纯在烧钱啊陈家蜜!” 陈家蜜一副土豪模样:“烧几天我还是烧得起的。” 周刚气结。 长那么大,连一万块钱都没有见过的陈明华,更是大气都不敢喘。 他从小不过是见人为了两三只鸡或者地里几顷菜吵架,在花店工作也常常为了几十块或者几块的差价同客人几乎磨破嘴皮,但堂姐陈家蜜刚刚的意思,是让他用周经理旗下公司的名义参加花拍,玩的是左手卖出右手买进的花招,那就是每天晚上成万地烧钱。 陈明华想想就腿软。 陈家蜜拍拍他的肩:“别觉得压力大,拍卖过程是看不到钱的,你只管按键就可以了。” 陈明华还真信了,直到被周刚找的工作人员带入场,他才发现陈家蜜在骗他,其实不算骗,因为整个过程的确看不到任何现金,所有的凭证都只是电脑上的数字而已,可就是这样,让人更紧张了。 钱,被模糊了概念,变成了屏幕上的一个数字,花出去的过程更轻易、更可怕。 为了不引起注意,工作人员教陈明华拍了一些零碎的常见的花。 直到八点半的时候,荔枝又出现在竞拍队伍里。 全场哗然,因为按照惯例,如果拍卖的价格跌破了底线,花农就应该自行寻找出路了,否则摊上路费和交易费用,这花简直就是倒贴。 没想到竟然还是大批量地倒贴。 就连拍卖师也吃不准这意思。 但是起拍价肯定维持不住昨天三块的高价了,对于a级荔枝,拍卖师最后有丝犹豫地给出了2.8元的价格,如果今天价格还是一路走低,而且还是大批量地低价卖出,这花就是真正破了名声,往后再也起不来了。 没想到他刚刚报完价,就已经有人以高价抢拍。 众人回头去看,是个面生的小年轻。 第一次下场,手抖了吧,大家都是这个反应。 直到这人接二连三下手以高价竞拍所有的荔枝,场内渐渐有人坐不住了,有消息灵通的人已经知道陈明华所持的是周刚公司的账号,心里怀疑鲜花交易中心出手托底了。 但这又有什么用,这可不是政府救市,帮着农民呼吁市民解决过剩的蔬菜,玫瑰不能吃不能喝,卖不出去就只能赔本。 那天拍卖落幕,陈明华把陈家蜜的荔枝全都买了回来,旁观着节节走高的价格,贸易商们以为看穿了陈家蜜自我炒作的手段,全都安静地坐着壁上观,避开了他们“自以为”的陷阱。 周刚是真服气了,他看着陈家蜜把钱打到自己账上,就问了句:“说吧,你打算把花藏到哪里去,还是免费搭配在我的货里一起销售,在花店里赚个口碑。” 铺货面能有多大,能赚多少口碑,周刚一点都不看好。 而且陈家蜜做的这出戏,根本没人上当。 “今晚的飞机,”陈家蜜根本没打算借周刚的东风,这时她才原原本本地把荔枝的推广计划告诉周刚,并且表示因为逆势推广,她的手段只会更猛烈,“目的地是海市。” 陈家蜜在八月推出荔枝,不是为了传统的七夕情人节。 她从没有想过要去跟红玫瑰抢位置。 从头到尾她看中的都是拍卖翌日,即将在海市拉开帷幕的,每年都规模空前的海市书展。 作者有话要说:花市也有季节性 盛夏时分,很多人比较偏爱冷色调的花 有基友为本文玫瑰花了哈尼和玫瑰精的条漫,超级萌超级可爱,小天使们可以去微博置顶观看~~~ 惑星,又是日本的华丽风 59 大游/行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这小半生可以拆成两个部分, 在云市度过的少年时代和在海市度过的青年时代, 同时对两个地缘特殊的城市兼具深切的认识, 是周刚所不具备的。 听到书展, 周刚一愣,然后后知后觉拍了记大腿:“对啊!这个主意好啊!” 书香及花香, 自来相得益彰。 但那是海市每年暑假重头的品牌文化节,想要在这样重大的活动里插一脚,陈家蜜到底走了什么门路,周刚想想都觉得头疼。年轻人鬼点子太多, 他们这种中老年简直分分钟要被时代抛弃在后头了。 陈家蜜走的倒不是书展的路子,而是畅销作家的路子。 海市书展可不是简单地云集各家出版社,然后把大量图书堆放售卖而已,书展选址在市中心的一处历史悠久的前苏联建筑里,光是建筑本身就能吸引一大批前来观光的人群。主办发还会对历时两周的书展日程安排各种吸引眼球的活动, 在网络上提前发布每天会在书展上进行发售的新书计划以及有哪些作家会亲临签售。 而这些炙手可热的作家吸引来的人群和粉丝, 常常导致光是想要进入书展会场,就必须在大门口排队一小时左右。 于是陈家蜜理所当然地把主意打到了这新书签售上。 这中间递话的人却是于冰姿,她也是机缘巧合之下, 为当时还是新人作家的当事人解决了打着粉丝名号实为变态跟踪狂的麻烦事。在此之后, 她就与这位作家还时常保持联系,陈家蜜在为荔枝的上市计划费尽脑细胞的时候,于冰姿提出荔枝非常贴合这位作家将要上市的新书,主动表示可以帮忙问问看意向。 这位作家如今早已不是当年刚刚入行的新人,去年由她的《唐宫》三部曲中的第一部改编的电视剧《武曌》火遍大江南北各大卫视, 趁着这股热度,她又不失时机地推出系列中的第二部《杨妃》,并且选择了业内有名的海市书展进行新书首发和宣传活动。 陈家蜜赶了一大早班机回到海市,通过于冰姿接应一路从工作人员通道进入会场,那位作家已经在休息室等她们了。 主办方为她所预留的这间面积最大的休息室里,如今已经摆上了工作人员包装好的荔枝花束,更大批量的还在特别空置的储藏室里,助理为陈家蜜和于冰姿打开休息室的门的时候,那股熟悉而清甜的香味就弥漫而来。 一身白色连衣裙的作家苏淮正坐在花束的包围中。 她身姿轻灵、长相秀丽,去年电视剧大火之后,同名原著也因此成为各大销售榜单的畅销书,一夕之间所有的媒体电视都对她冠以“新晋美女作家”的名头。苏淮见于冰姿带着个女孩进来,意识到那就是荔枝的主人陈家蜜,顿时站起身露出一个甜美的笑容,热情地欢迎她们。 不得不说,在真正看到荔枝的一刹那,苏淮松了一口气。 当年她还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作家的时候,因为遭遇了所谓“男粉丝”的跟踪,着实如惊弓之鸟,虽然采取了报案措施,但是破案和取证以及之后的人身限制令都将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在此期间苏淮甚至没有办法静下心来写作。 而后阴差阳错,于冰姿为她取得了关键罪证,把变态绳之以法。 为此,苏淮不会拒绝于冰姿任何要求帮忙的建议,这是她理应付出的回报。但是当于冰姿提出,需要她帮忙为一种新品种玫瑰站台宣传的时候,苏淮还是大大惊讶的,虽然花随处可见,但是商业化的花似乎离人很远,而且还是从没有听说过的新品种。 而且据于冰姿所说,之所以不得不找她帮忙,就是因为这花在生产地的交易市场受到了冷遇,所以不得不调转方向,选择市场更宽容更开放的海市来碰碰运气。 苏淮当时一口答应下来,事后却不由心里打鼓,唯恐这花其实和自己的签售会画风不搭。然而苏淮看上去文静少语,答应了朋友的事却一定会想方设法做到。 而荔枝真的令她大吃一惊。 大吃一惊是因为她无论如何想不明白,这样貌美而芳香的玫瑰,为何会遭到拍卖冷遇。苏淮对于荔枝的好感几乎是从第一眼就产生的,在这种闷热潮湿的八月天气里,即便整个场地都有中央冷气,熙熙攘攘的人群还是不由让人觉得呼吸困难。 荔枝的外形颜色淡雅,气味清甜,好像把那些烦恼都一扫而空了。 陈家蜜也是下了血本,那六千枝荔枝比她早三个小时到达海市,全部包装成十枝一扎的超大花束,除去赠送苏淮及出版社工作人员的数量,再扣除物流损耗造成的花头断裂,总共包装了超过五百束的单品荔枝。而苏淮的读者后援会里,表示通过官网预约前来参加预售的人足足超过了八百。 所以陈家蜜的荔枝一定能送光,她唯一担心的是在场读者的反响。 上午十点,苏淮的签售会《唐宫》系列第二部《杨妃》准时开始。 苏淮的读者后援会早早准备了各色海报、应援扇和led灯板排队等候她出现,队伍里甚至还出现了年纪较大的女读者,她们一开始也是因为电视剧认识苏淮,但是通过电视剧接触到了原著后,又被书中所描写的大唐的昌荣绮丽和武曌一生的波澜壮阔所吸引,成了苏淮《唐宫》系列的忠粉。 且苏淮长相文气秀丽,笔下世界却是架构恢宏壮丽,这种反差人设,萌得在场的读者心醉不已。队伍最前头是舞台警戒线,两头摆放着巨幅海报,上面刊登了新书的式样以及广告语: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苏淮是抱着一束荔枝走出来的。 那些因为物流损耗而断头的荔枝,则被有巧思的工作人员放进了浅浅的玻璃水杯,一字排开摆放于主席台上,在镁光灯和摄像机下,显得氛围格外优雅。与人头攒动的书展相比,这里仿佛是一处不受影响的天赐之地。 苏淮抱着花在舞台当中站定。 粉丝们立刻激动地尖叫起来,苏淮示意她们配合着安静一下,然后接过主持人的话筒问道:“你们知不知道我今天手里抱着的是什么花?” 不知道为什么新书发布的签售会扯上了花,但是粉丝们很给面子,底下窃窃私语一阵,大家嘻嘻笑起来一起大声回答:“不知道,请大大告诉我们!” 如此可爱且有素质的粉丝们,还吸引了很多路人的围观。 “给你们一个提示,”苏淮调皮地一笑,让粉丝捂着心口直呼大大好美,“这是一种玫瑰,而且和今天新书的内容有关哦。” 有聪明的粉丝已经猜到了,台下开始断断续续有人问:“是不是荔枝?” 苏淮突然把手里的花束抛给台下的粉丝,看着她们惊喜地分发玫瑰,然后她拿起话筒:“对,只为博《杨妃》一笑,横跨云市到海市两千多公里,无人知是荔枝来。所以从此时此地开始,是《杨妃》带着荔枝,第一次和你们见面。” 主持人恰当好处地宣布:“签售开始,大家到舞台侧面排队。” 原来还真的是无人知的荔枝,通过苏淮的积极热场,一下子就融入到画风里去了。 因为其后两天是较小型的握手签名会,在苏淮连续三天的书展行程里,头一天参加新书发布的读者规模是最为空前的。从上午十点一直到下午两点,读者们靠着干粮和水充饥,排在队伍中寸步不离;而苏淮更是除了上洗手间补妆,四个小时里一直在勤奋地给读者签名合影,态度十分热诚友好。 经过长久的排队,获得偶像亲自递上来的一束硕大的荔枝玫瑰,就好像一早上的等待和汗水,对读者来说都值得了。 原本有一些粉丝只当这荔枝玫瑰是个噱头,和花店里随处能买到的玫瑰没什么两样。直到工作人员给每位已经签名但等待合照的粉丝送上荔枝的时候,哪怕对玫瑰或者鲜花没有什么常识的粉丝,也发现了这种玫瑰的不同。 特别硕大,特别饱满,而且特别芬芳。 不是那种普通的来自植物本性的芳香,而是一种女性会特别喜欢的清甜味道,就如它的名字一样,散发着一种仿若水果荔枝般的甜香,久久闻着也不会觉得烦腻。 这就让人非常惊奇了。 当天的书展后来出现了一副奇特的景象,无数读者心满意足从签售会离开的时候,手里都抱着远远就能闻到香味的淡粉奶油色的巨大玫瑰花束,就连书展门口排队打车的地方,都出现了长长的抱着玫瑰的队伍。 仿佛是来自玫瑰的一场大游~~行。 拿到荔枝之后充满兴趣的读者、排在五百位之后很遗憾没有拿到荔枝的读者以及周围围观的路人甲群众,开始上购物宝搜“荔枝玫瑰”,却发现一无所获。微博上关于“哪里可以买到荔枝”的问题上了热搜,一群吃瓜路人懵懵地给提问的人回复“水果商店”啊。 后来才知道竟然是一种叫做“荔枝”的玫瑰。 关于荔枝的热度在社交网络上日益提高,因为买不到荔枝,有些读者甚至不惜连续三天都跑去书展,就为了能抱一捧荔枝回家,其实陈家蜜已经没法像第一天那样大手笔地拿出六千枝荔枝。 苏淮第二天的握手会上,陈家蜜采取的是三枝荔枝搭配辅花浅色康乃馨和洋桔梗的做法,花束并没有减小,辅花也不会夺去荔枝的风头,抱着花的读者们又成了书展一景。 到第三天,陈家蜜基本已经拿不出现货荔枝了,可是专程为花而来书展的人越来越多,连带苏淮的新书销量也达到了新高。为了不让苏淮为难,陈家蜜直接发的是店铺抵用券,凭这张抵用券可以在一个月内免费订购四束荔枝,并且免费快递到家,当天晚上的二手交易平台上,这张券被炒出了面值两倍的高价。 陈家蜜筹备了大半年的网络商店,就这样悄无声息又大张旗鼓地上线了。 公共网络上已经有了荔枝的身影,但她的目标也含有家庭消费和工作场所消费,微博和朋友圈的受众基本很难交叉,所以朋友圈才是她的主要目标。拿到抵用券并成功下单的消费者,可以在收到实物花束之后在朋友圈返图,凭借三十个赞,再领取一张第二月的半价优惠券。 而通过亲朋好友邀请成为平台新客户的消费者,也一样可以拿到一个大额的新人红包,头一个月的花相当于白送。 此举一出,立刻刷爆了朋友圈。 有别的风投公司立刻找上了陈家蜜,但是在张太太表示再追加一千万的投资后,陈家蜜把别家全部婉拒了。 而反应相对较慢的云市贸易商,在接到实体花店和线上花店的大量关于荔枝的咨询之后,一下子被变故打了个措手不及。陈氏玫瑰基本上闲置了了半年多的办公电话,在一天里几乎被打爆。 但是得到的答复毫无例外:“荔枝啊?没有。” 作者有话要说:你们猜苏淮大大的原型是我的哪位基友啊,她的文文已经肥了,嫌我瘦的请去宰她,不知道她是谁的话请戳: 大游~~行,美国1953年的藤本,要是有大院子的话,可以爬满墙的哦超级美 60 蓝色阴雨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是真没有荔枝, 不是饥饿营销。鲜花是最难以保存的商品, 如果不是荔枝产能太小, 陈家蜜绝对会做到足量供应市场。她诚信供货, 市场无难度购买,大家开开心心做买卖, 她也好迅速回笼资金回馈投资人。 如今这种局面,竟然阴差阳错。 但另一方面,也让陈家蜜对于乡村的人情关系哭笑不得。 无数的贸易商通过周刚韩强、村长甚至陈爸给她递条子,希望她能从手里匀出一两箱荔枝, 哪怕不是为了高价出售,这时节手里能拿出荔枝的,在同行和下游分销花店来看,也是非常有实力的象征了。 陈家蜜甚至还接到了前老板杰森的电话。 起因是租借了杰森办公地点工作,目前属于陈家蜜员工的杰西嘴快了些, 无意暴露了荔枝就是陈家蜜目前大火的产品, 杰森如蒙大赦赶紧打电话给陈家蜜:“给我一束吧!我家那位老婆大人天天跟我闹。” 倒不是杰森太太多喜欢荔枝,但是稀缺就是面子,她交往的朋友闺蜜那么多, 客厅里放上那么些荔枝, 既好看又好闻,重要的是她腰板就挺直了。 对于杰森这个当时的投资牵线人,陈家蜜是感谢的,虽然她自己的线上花店排队发货都排到下一季去了,可还是咬紧了牙给杰森整整走空运寄去了一扎二十枝的荔枝玫瑰。 杰森虽然没有特地打电话来道谢, 但是陈家蜜看他的朋友圈就知道,最近杰森太太好多朋友组团来家里拍照,拍完了就在社交网络上炫耀,杰森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都享受到了太太柔情似水的对待。 所以说,男人送女人花博取欢心,是天经地义的事情。 花事花事,从自然界的本源细究,本就是植物的求偶行为,然后转嫁到了人的身上。 而书展推广的大功臣苏淮也向出版社推荐了这次引爆销量的花商陈家蜜,为此出版社原来打算配合麾下将要发售新书的作家推出一个鲜花系列,但是花缘这个玄妙东西不是人人都有,而且陈家蜜目前手上的高级品种还比较稀缺,出版社提供的几位候选作家都没能找到合适的花。 倒是后来苏淮引荐了一位专写老海市故事的海派作家朋友,新书《海上衣香鬓影记》同陈家蜜的蕾丝玫瑰风格不谋而合,而作家手持蕾丝穿着旗袍签售,也引发了不俗的反响。 但不如荔枝与众不同且声势浩大。 蕾丝玫瑰属于毛边,也就是本地花商嘴里的“皱巴巴”,除了一批对花具有相当审美的顾客,这花的销路并没有荔枝好。但是陈家蜜在花田里的铺开面本也小,所以蕾丝竟然难得达到了采种的平衡,而且拍卖价格还不错,了却了陈官村选种蕾丝的村民心头的一件大事。 有了这番起色之后,由周刚牵头,大家在鲜花交易中心济济一堂,要讨论下一阶段陈官村的花田部署。如今和陈氏玫瑰有交情和业务往来的人,在交易中心都是走路生风,而且可以使用中心内最大最豪华的会议室了。 最开心的莫过于村长,陈家蜜这一番成功的营销势头如果持续下去,去年因为雪灾垮掉的陈官村gdp,今年绝对可以翻着倍地补找回来。而且最最重要的是,陈官村的鲜花产业结构已经因此被迫做出了积极的改变。 原来的陈官村和周围村落并没有什么不同,都是走传统的花田基地的生产路线。其实花田基地说得好听,实际就是把大棚蔬菜改成了大棚玫瑰,花比菜娇,侍弄起来更加累人。每年每户人家能增加个万八千的收入,已经是了不起的政绩了。 那时候听到引进新品种,大家都和看到洪水猛兽一样。 一是没有能力和洋鬼子打交道。 二是专利费的落实是个天大的问题,村里就算想托底也没有这个实力去托。 三就是一个小村子是没办法自己做到市场推广的。 以周刚经理为前车之鉴,他创办了多年的花卉贸易公司都在以花养花,靠传统的花卉品种去填引进的新品种的亏损,所以周刚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赚到钱,除了自己当老板以及交易中心副总经理的头衔之外,他生活也就是个小康。 但陈家蜜非常尊敬他,先行者总是最不容易且不被人理解的那个。 这次会议上,村长非常有冲劲地提出一个方案,除了本身市场比较广阔的红玫瑰之外,明年陈官村的种植大头能不能统统改成荔枝,带着村民们更加富裕起来。这个问题其实周刚和陈爸也在考虑,但陈家蜜一直没表态。 出乎大家意料的是,陈家蜜并不同意。 这样的保守作风和以往的她不像,要知道在荔枝成功上市之前,大家虽然什么都不当着她的面说,其实都觉得她太激进走得太快了。 “我引进荔枝,本意是希望大家能够正视花卉产业未来的趋势,看清这个产业必须由不断的推陈出新才能带动,”陈家蜜在成功面前保持了非常克制的清醒,因为从她迈入这行的第一天,看到的就不是成功而是差距,“可能市场还对荔枝保持新鲜,但是从它成功上市那天起,对我们来说它就是一个旧品种了,现在要做的,除了维护好已有的市场,最重要的是寻找下一个明星在哪里。” 周刚像看怪物一样看陈家蜜,他一个进入鲜花产业多年的老人尚且按捺不住喜悦,而陈家蜜一个未满三十岁、进入这个行业不足一年的姑娘,头脑清醒到了可怕的地步。 抛去那种有些忘乎所以的眩晕感,周刚也渐渐冷静下来。 市场是最念旧的,也是最善变的,周刚对陈家蜜附议:“陈村长,我觉得目前陈官村的首要任务的确是扩种荔枝,但这种扩种规模不能是无序的。就好比前两年有人炒大蒜,市面上大蒜卖出高价,农民们一窝蜂地都去种蒜,到收获的时候几乎要烂在地里。追逐高价是人的本能,但是不能有效地指导农民合理规避风险就是我们行政单位的失职了。” 这么一说,村长幡然醒悟。 还是那个道理,鸡蛋不能放在一个篮子里,农民们到底种什么,还是得村里统一建议指导,否则荔枝如果超过市场需要而积压,就是自毁名声,而且价格势必也会回落到正常波动之下。 村长想起自己的初衷,是希望村民们用相同的汗水换取更高的回报,而不是作践田里产出的价格。 想到刚刚自己那种让村民都去种荔枝的念头,村长为自己捏了把冷汗。 陈家蜜最后总结的时候对陈氏玫瑰以及陈官村一锤定音:“荔枝的成功只是第一步,但是不能仅仅让人们只有因为想起荔枝而想起我们,而是当他们需要更新更好的玫瑰的时候,就会想起我们。” 陈爸其实很忧心,红玫瑰有传统市场,所以红拂能够获利,但是除去红玫瑰之外,其它玫瑰是否有同样的获利能力很让人存疑,荔枝说不定只是一枝独秀也说不定。 “爸,我们本就走的是精品路线,鲜花行业有这么一句话:当汽车消费饱和的时候,鲜花消费就会抬头,您想想在中国汽车饱和的城市有几个?”陈家蜜并不担心,“只有这样的一线城市,消费能力物流能力审美能力都不欠缺,所以我才会挑书展作为合适的推广场所。至于下一级市场,还是留给别人去做,我们也不能把别人的路全走了。” 那就是结仇了。 陈家蜜一个月包四扎搭配好的荔枝花束的线上花店已经有人开始复制,但是这种网站起步较低也没有排他性的独创品种,所以基本不能威胁到陈家蜜的存在。但这也对陈家蜜敲响了警钟,如果她不能推陈出新,就很快会被同化,而走向靠价格竞争的路线。 目前来说她烧得起钱,但是她始终认为那是投资人张太太的钱,别人看中她的价值而投资,她却不能不负责任地去消费这笔钱。陈家蜜自始至终都认为这笔钱是要还的,虽然风投可以合理亏损,可陈家蜜的价值观认为亏别人的钱是非常不合理的。 引进新品种,这才是攸关存亡的大事。 所以她立刻联系了韩强,要求他主动和亨特拉尔公司要明年能够提供的品种目录,而荔枝、蕾丝以及其他已有的种苗需求量全部进行追加,最高的荔枝则一口气提高到了十倍。 詹姆斯·亨特拉尔给陈家蜜亲自发了一封邮件,邮件的内容非常简单,只有一句“恭喜”,但这已经是对陈家蜜在第一年取得的成果的肯定,来自于红玫瑰教父的肯定。 陈家蜜高兴之余,还有浓浓的担心。 因为她目前的成功,仍然完全仰赖于亨特拉尔公司的供给。 国内已经有大型的月季交流会找到她,希望她能够为花卉爱好者们提供更多只有在外网上才能看得到的名贵新品切花月季,也就是市场一般所称的玫瑰。陈家蜜自问目前还没有这个能力,也没有雄厚的资本抗拒风险,她只能提供云市已有的但市面上难以买到的花,让这些爱好者们择优团购。 一周团购两次,拍卖的活儿就全部交给了陈明华。 陈明华的家人,至今还以为他从花店下了班之后,就去游艺房打台球了,但陈明华这些球友,已经一个多月没有见过他的人。 而陈家蜜也给远在海市的杰西提出了下一步的业务开发需求,就是在已有的简单框架上新加一个业务菜单,也就是代拍拼单的功能。 荔枝的成功,远没有到停下脚步庆祝的时候,中国的市场有太特殊的地方,因为大环境基本不靠品种营销,陈家蜜必须非常小心,才能不被逐出市场。 但陈妈不是很高兴。 因为作为公司法人的陈爸,最近应酬实在太多了。 别家的玫瑰没法和陈家竞争,所以一群生产辅花的有实力的花农都希望陈氏玫瑰可以采购自家鲜花,陈爸成了十里八乡的香饽饽。 而辅花的竞争程度,则比不上物流公司的竞争之激烈。 一家全国有名的民营快递公司通过交易中心递话希望合作,他们和当地花农合作多年,信誉十分良好;而国营的邮政单位,则直接通过上一级镇政府来谈合作意向,这两家如何取舍,陈爸根本无法决定。 一时之间,陈家小楼门庭若市。 这天陈家蜜开着小车回家,发现陈爸陈妈正在家门口的路上伸长脖子等着自己,陈家蜜心想莫不是家里来了很难伺候的主儿?她让爸妈放心,自己进了前头的办公地。 来人不难伺候,就是和陈官村格格不入而已。 这两天闷热多雨,天空是阴沉的灰蓝色,好在陈家蜜买了一辆迷你车,否则乡村的土路简直寸步难行。 屋里的女子一看就是大城市白领,陈家蜜暌违已久的那种海市精英范儿。因为冒雨而来她显得非常狼狈,长长的卷发湿哒哒地披在身后,脸上的妆容倒还精致,大热天的天里她还穿着正装,这会儿西装已经被她脱下甩在椅子上。 里头的白衬衫也湿了,大概实在难受,她不得不解开了最上面的三颗扣子,湿透的衬衫透出里头的黑色内衣纹路,襟口还能看到深深的沟壑,陈家蜜打量少说也得有d。她穿着丝袜赤着脚,一双黑色的jimmy choo歪在椅子边上,尖细的鞋跟上糊满了泥,透出一种慵懒而浓丽的艳~~色来。 难怪陈爸陈妈要躲出去了,陈官村的风气还是相当保守的。 见有个女孩走进来,已经等了十分钟的徐薇薇脸色古怪:“你是陈永强?” “陈永强是我爸,我是陈家蜜。”陈家蜜拿了块干毛巾给她:“擦擦,有什么事儿跟我说也一样。” 徐薇薇掩饰住意外,莫非眼前这个女孩才是陈氏玫瑰真正的主事者,她巧笑倩兮地递上一张名片:“你好,我是京西购物网的华东市场总监,我叫徐薇薇,你可以叫我薇薇安。”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去看了午夜场的机动队,累死我了……剧透徐薇薇是陈家蜜、林深深、于冰姿之外,第四个大女主 被妹子拖到剁手坑,昨天一起找人代拍了荔枝,潜在的消费群真的超级厉害,团购的妹子一共拍了四百多枝,真的不是不想买,而是真的没有渠道买而已,市场真心广阔 现在期待周一上班,可以在微博发荔枝给大家看了 蓝色阴雨, 61 超级感觉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接过徐薇薇的名片一看, 没错就是那个购物宝之外全国最出名的电商津西商城市场部的。为了显示尊重, 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名片本, 把徐薇薇的名片放了进去。 徐薇薇留心看了, 好厚一大本名片呢,说陈氏玫瑰眼下炙手可热一点没错。 她上周刚从澳洲谈了笔奶粉直营的授权回来, 刚刚在家躺了不到三小时,就接到上级主管的电话,要求她立刻飞赴云市,找到一家“永强花卉有限公司”, 赶在其他的平台商动作之前,把这家限供的玫瑰渠道拿到手里。 这种生活徐薇薇早就习惯了,二十四小时开机待命,早上在东半球晚上就飞到西半球,不然海市中心的大平层哪里能供得起呢? 徐薇薇接到电话的时候不到早晨六点, 让助理帮忙查了陈氏玫瑰的大概资料发到邮箱, 给还睡着的未婚夫定时煲了一锅鸡汁葱花粥当做早饭,自己叼了片吐司就出门赶去机场。 飞机上的三小时,都被她拿来研究“永强花卉有限公司”的资料。这公司成立时间也就不到大半年, 比国内的大多数花业公司强上那么一点儿, 因为主业是高档红玫瑰,利润点数相对较高。但在一个月前突然异军突起,靠着书展期间与美女作家的合作,于网络上以新品玫瑰“荔枝”一炮而红,而后“荔枝”就几乎在现有销售渠道销声匿迹, 求购无门。 这番营销案例让久经考验的徐薇薇也要拍手叫好,要知道国内鲜花市场基本还没有起步,除了婚庆、节假日和情人节,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有三百天都是淡季。要在一个完全不成熟的市场推广新品,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但是陈氏玫瑰的出手定位非常准确,买花的人或许不买书,但会买书的人不可能不喜欢花。 这就是俗称的“文艺青年”顾客群嘛,徐薇薇心想,管你文不文艺能赚钱就好。供职于津西商城平台,又是主管全国三大区之一的华东商区市场部的徐薇薇嗤之以鼻地想,无论什么商品,只要有合适的营销策略,绝没有不赚钱的道理。 她历来出入都是对方公司接待,许久没下过基层。跨出云市机场的一刹那徐薇薇就懵逼了,云市近日普降大雨湿度极高,身着套装的徐薇薇感觉自己像包在一层保鲜膜里透不过气来。 打车点爆满,公交车久久不来,叫车软件上目的地设置陈官村根本无人接单,无奈之下她拦了辆摩的,加价三十,头上顶着电脑包挡雨,被摩的司机风驰电掣地载到了陈官村村口。高跟鞋仿佛钉鞋一样扎进土路的泥坑里,徐薇薇深一脚浅一脚地找到了陈家的办公地址,飞机上关于看到一片玫瑰园的美好梦想已经跟肥皂泡般被戳破了。 陈妈把陈爸赶了出去,毕竟来客样子太狼狈太湿身了。徐薇薇见陈妈一副农村妇女的打扮,以为是保洁阿姨,而刚刚那个年纪大些的男人是看门的。直到陈家蜜和她碰面,她才意识到这“永强花卉公司”是个一家三口的小作坊。 徐薇薇在心里把派自己来云市的上级颠来倒去骂了足有八百遍。 但她有眼力劲,陈家蜜那本名片簿让她开始正视这家“小作坊”。 “我呢,是来谈合作的。”徐薇薇信心满满,她是平台商,产品供货商要是能够搭上他们的平台,那简直是烧了高香,绝对可以比在市场上单打独斗少奋斗二十年,“我看了‘荔枝玫瑰’的营销案例,印象十分深刻,华东区愿意提供机会给你们,上了我们这个平台,到那时候你就不是卖六千枝荔枝,而是六万乃至六十万。” 陈家蜜静静听着。 天气闷热,徐薇薇有点沉不住气的心烦意乱,而陈家蜜的反应并不积极,她打开电脑把自己在飞机上写的平台推广计划给陈家蜜看:“虽然你们的牌子没有什么影响力,但是平台会为你们量身打造一个合适的时机进行宣传,尽量往进口花啊高端大气上档次这方面靠,现在的顾客就愁花钱买不着好东西呢。而且我看你年纪轻轻长得也挺好,根本没必要跟什么美女作家捆绑炒作,要我说,直接在微博注册一个号再买点粉儿,打造一个美女玫瑰花商的人设,红起来也是分分钟的事情……” 陈家蜜听得认真,听着听着笑起来。 这番驾轻就熟的套路,徐薇薇做了几百次,终于觉出不对来。 “我听懂了,你们平台是白富美,我们家玫瑰是凤凰男,要是能成功高攀可以少奋斗二十年对吧,”陈家蜜还是头一次接触专业的市场推广,虽然知道如今借着社交平台起来的那些红极一时的商品都是照这种套路来,但这事儿发生在自己身上,陈家蜜还是有一种荒谬感,“徐小姐,薇薇安,冒昧问一句,你自己买过玫瑰吗?” 徐薇薇千辛万苦买了大房子,却没什么时间住,酒店才是她的落脚处,哪里有时间买花。 “没……没有,”徐薇薇觉得自己有点接不上趟,“工作忙嘛!” 她干笑起来。 不是不想停下来享受生活,房贷不能断、升职不能停,脚步慢下来就会胡思乱想,只有一直一直往前走才不会怀疑自己脚下的道路。未婚夫今年二月情人节的时候例行买了一束花,公司也给女员工在妇女节发了花,但是等徐薇薇结束出差回来一看,无论家里的还是公司的花,都早已经焉巴巴的,她拿起来就扔进了垃圾桶。 至于买花给自己,徐薇薇没这份闲心,化妆品、高跟鞋、包包才是她的战斗方向,是职业女性的铠甲,美化自己也愉快他人。 陈家蜜看出了徐薇薇不以为然的态度。 她起身去把屋里的空调关了。 徐薇薇立马抗议:“喂,屋里热!” 手持着遥控器,陈家蜜挑眉看着她:“送客,你看不出来?” “靠!”徐薇薇本就火气很大,耐心给陈家蜜介绍了半天,而且还愿意出钱把她捧成一个网红,她竟然不买账,“这是双赢的好事,你竟然赶我走?!” “你连真正的赢利点都不知道在哪儿,还是回去想想明白下次再谈?”陈家蜜嫌弃地看着她高跟鞋留下的泥印,一会儿自己还得拖地板。 徐薇薇可不会就这样走人,她双手抱胸冷笑:“行啊!洗耳恭听,我做这行这么多年,难道还不如你?” “你的特长是市场,自然比别人强,但是你现在要代理我的花,你至少对花得有起码的认识,”陈家蜜皱眉,“我问你,如果你买了一束花,接下去得买什么?” 徐薇薇一愣:“买个花瓶。” “买完花瓶就完了吗?”陈家蜜接着问道。 专业于市场的徐薇薇,瞬间明白了陈家蜜什么意思。 她的表情不由自主地严肃起来,买了娇丽的玫瑰自然要配一个同样美丽的花瓶,有了一只插了花的花瓶,人就会觉得摆放花瓶的茶几不够漂亮,待换了茶几又会觉得沙发的颜色不配,等到有了新沙发,会不会又觉得墙纸或者墙面的粉刷不够协调?甚至于其他家具也得跟沙发配个套? 她做市场,知道最难的就是第一步如何敲开顾客的门。 但是如果来敲门的,是一束鲜花呢? 哪个顾客会拒绝一束鲜花? 又有哪家平台会拒绝鲜花之后可能带来的源源不绝的居家类订单。 对于平台,踏进了那扇门,你就赢了,你就掌握了一切需求。 大家所竞争的,就是踏进顾客家门的机会。 谁才是白富美?谁才是凤凰男?到底是谁高攀谁?徐薇薇把立场搞混了,没有谁高攀谁,平台有平台的群众基础,玫瑰有玫瑰的不可替代。 徐薇薇一直以为自己在套路别人,这次终于明白过来自己早就被那种固有的粉丝网红经济给套路了,否则她自己怎么会连鲜花作为敲门砖这个巨大的突破点都没看到。 她突然有种超级强烈的感觉,如果不是这趟来云市,自己已经不知不觉踏入了工作瓶颈,顿时惊出一身冷汗。 陈家蜜明明把空调关了,她竟然不觉得热。 陈氏玫瑰办公室里那一架子花卉专业的书墙,徐薇薇这才知道绝不是摆设,里面还不乏各种进口书籍,到底是谁在看这些书,答案不言而喻。 “这样吧,我也不算拒绝你,但是我希望看到更有诚意的计划,否则我不会轻易把荔枝交付给你。再有,你们做平台的原本就有网络花店业务,你应该很清楚品种多少年没有更新过了,”陈家蜜深知这家平台确有实力,但她给对方一个下马威,是为了争取更大的利益,不仅仅是自家的利益,还有对方的利益,徐薇薇对双赢的认识显然不足,“我不单有荔枝,荔枝之后还会有不知道多少新的明星玫瑰,我要的不是某一次的全力推荐,而是每一次新品上市的大力推荐。” 徐薇薇看到自己的计划书上重点标注出来的“网红美女花商”,顿时脸红,啪地一下把笔记本合上了。 有些人可以走网红路线,有些人则不能。 除去性格因素,陈家蜜不需要这些捞偏门的手段,更不需要站到前台去圈粉。 因为真正的明星,是玫瑰本身。 徐薇薇觉得是自己小看了她,她想弥补这次的冒昧。 “我是欠考虑,这份计划书我会删除,以后不会再提起。”徐薇薇保证,“至于荔枝的独家供给,我希望你仍然可以考虑我们的平台,毕竟我们的口碑和实力是业内顶尖的。但就像你说的,荔枝之后还会有更多明星玫瑰,不是这一次而是未来很多次,基于长期合作的共识,我需要回海市和我的团队拟定一个详细的全新的推广计划。” 徐薇薇不扭捏,不会自恃平台商的立场自矜身段,陈家蜜对她的印象又好了点儿:“下回海市见吧,你这身不太适合走在乡下。” 鞋子沾满了泥巴,徐薇薇也很无奈。 陈家蜜拎着她的鞋去到门外,在墙面上敲了敲,干掉的泥巴从鞋上掉下来,这样反复几回,看上去没那么脏了。 她指指自己那辆迷你小车对徐薇薇道:“穿上鞋,我送你去机场。” 徐薇薇去了趟云市,好像找到了全新的方向。 她和陈家蜜最终达成的协议,是陈家蜜放弃成为第三方商店,不开放自己的平台端口给津西商城,对她来说立足一个app就够了,多开放一个网络端口是负担,而且现在使用电脑网页端购物的人越来越少。 陈家蜜选择纯为津西平台供货,但前提是津西商城在获得荔枝独家代理权外,将该花店列为自营。所有和荔枝一起出现的其他品种都必须采购自“永强花卉有限公司”,而这部分辅花则通过村长,向村民们开放收购。 所有达到评级的花,以前一天市场的平均拍卖价为准,刨去原本送交拍卖中心的物流和行政费用,以优惠一点点的价格进行田间采购。 而徐薇薇这方,在平台推出荔枝前夕,订购了约二十万只花瓶,作为津西平台新推出自营直邮鲜切花的用户赠品。而她通过私人关系给陈家蜜从这批花瓶订单里预留了五千只,全部赠送给了陈家蜜,而这五千只花瓶,则通过陈家蜜自己的app让利给了客户,一时之间除了荔枝,其他品种玫瑰的交易量也大幅提升。 拼单代拍的功能则预计在下个月,app例行升级的时候同步添加进升级包。 陈官村和周围村落地处乡下,可就是因为在乡下,有时候往往更依赖网购,津西商城或者购物宝这样的大平台,基本无人不知无人不晓。陈官村的花可以通过陈氏玫瑰统一采购放到津西商城售卖的消息一经传开,整个村子都轰动了。 作者有话要说:星巴克网络好差,早上试了五分钟才打开网页 花是一种非常特殊的商品 因为很少有人会拒绝它 感觉我也掉进了一个大坑里 今天荔枝到不了,要明天了,桑心,明天更新小剧场下 超级感觉,2010荷兰,似乎是很适合家养的粉红花花 62 蜻蜓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天蒙蒙亮, 村民已经聚集在村委会门口。 有挎着篮子的、推着三轮车的, 声势略大些的是开着面包车来的, 因为陈家声明村里收购是依照拍卖中心指导价, 村民们都知道质量略上等一些的玫瑰必然能卖出好价,天不亮就去地里赶着采摘然后聚集在村委会排队卖花。 因为是第一天落实, 陈家蜜也来了现场。 队伍排得老长,她初时还有些担心,但是村长把村里几个资历最老的花农叫来帮忙评级,审查点数的速度飞快, 之后直接记账月结,因着流转效率高,排在后面的村民瞧着前头热火朝天地办事,自然也不再心急。 一切正有条不紊地展开,陈家蜜突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队伍中喊道:“让让!让让!” 后面的村民不满地抱怨:“这人怎么插队呢?” “插队怎么了?亲戚插队那能叫插队?!”大伯母立马怼了回去, “这大老板可是我侄女。” 陈家蜜是她家侄女不错, 但两家面和心不合也是村里皆知。 那嚷嚷开来的年轻女人当即冷笑了一声,排回自己队伍里不说话,其他村民也是一脸等着看好戏的模样。 大伯母根本不在乎, 一扭身体撞开旁人, 带着媳妇和孙子挤到了队伍最前边。 村长很想开口呵斥这家人,可是大男人和女人孩子计较不太好看,但这不代表他就会助长这种人的气焰。 这毕竟是陈家蜜的嫡亲长辈,村长便暂时息事宁人,解释说毕竟是带着孩子, 这会儿日头毒辣,晒坏了孩子不好。便把大伯母一行人叫到屋檐底下待着,却不让人给她家看花,就这么晾了足足半小时。 大伯母坐立不安,却不敢和村长造次。 孙子小赟今年才五岁,男孩子正是人嫌狗憎的岁数,地上的泥坑被他玩腻了,见奶奶和妈妈都心不在焉,便又去扯篮子里的花玩儿。 谁知道刚伸手过去,就“啊哟”一声叫起来,捧着流血的手指大声哭喊,拽着他妈妈的裤子不停地说:“流血了!流血了!”。 这到底是陈家第三代唯一的孩子,何况还只有五岁,陈家蜜这个姑姑理应关心一下,她从随身的包里掏出纸巾递给嫂子,让她给孩子止血,一边看孩子手指上那个血洞洞担心道:“我看一会儿还是送医院去。” “你忙你的,别管咱们,”大伯母推开陈家蜜,她来这儿就是为了赚点钱,陈家蜜的动作越快越好,他们家的孩子不需要她担心,她把孩子从媳妇怀里抱过来,狠狠揍了几下屁股:“让你还调皮?!打你,打到你以后不敢调皮!” 平日里如珠如宝的孩子,这会儿被亲奶奶打得哇哇哭。 陈家蜜不知道她是不是故意打孩子给自己看,心里特别不自在,又觉得孩子被宠得实在调皮,毕竟大伯母家里也是常年种玫瑰,怎么孩子反而对花刺一点儿都没防备。 蹲下身把孩子弄乱的影星玫瑰收拾回篮子里,陈家蜜却发现不对来,孩子的手似乎不是被花刺弄伤的。 大伯母见她在检查自家的花,突然紧张了起来,把孙子往媳妇怀里一塞,走过来就想抢陈家蜜手上的篮子:“影星也不是什么稀奇的花,有什么好看的?” 陈家蜜没如她的愿:“你家的花特别稀奇,我觉得就该好好看看。” 今天是不能留情面了,陈家蜜是真没想到大伯母能做出这种事情来,她着实被这个女人的做法给气到了。陈晓赟这孩子的手不是被花刺扎伤的,而是被玫瑰里塞着的牙签扎伤的。 鲜花是非常特殊的商品,既美丽又脆弱,物流损耗基本就是整个鲜花产业成本里最重要的一环,十枝里若有一枝断头,都是正常现象。 就譬如陈家蜜之前运到海市去的六千枝,里面就有不到两百枝的损耗,这都是品质很高、损耗很小的高品花了,而且断头之后还能在浅水杯里继续成活。田间收购有时候更粗暴一点,而且花农为了减少损失,有时候会掩盖花的问题,通常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又无法追溯到究竟是哪家人家,最终结果只能中间环节默默承担下来。 可是这种掩盖,不包括把断裂的花头用牙签重新连接到花株上。 今天的收购量大,就算村长请了这么些老师傅,一扎花也只能大致扫一眼定个等级,没法一株一株检查过去。而过了老师傅的手之后,后续流程都是物流人员而非专业质检人员,这批花当中如果有一些用这种阴损又难以察觉的方式作假,虽然不会百分百安全过关,但是仍有相当一部分可能,最后会进入终端环节。 里面插着牙签,陈家蜜想想就不寒而栗,这可不是客户收到的货物品质不好进行退换的问题,而是一旦发生人身伤害,哪怕是手指扎出血来,他们陈官村就在刚刚起步的时候,直接坠落到信用的泥潭里了。 这是陈家蜜以往想象过的所有失败可能里,最可怕的一种,因为在市场上的信誉没了,十年五年之内你都不可能翻身。 明明头顶上日头很烈,气氛却僵冷。 加之雨水多,气压特别低,有蜻蜓在周围飞来飞去,让人心烦意乱。 陈家蜜把那枝插了牙签的影星扔到一边,花头骨碌碌地就滚了下来,暴露出花株里的那截牙签。这作假做得逼真,如果不是被特地单独拎出来复查,这枝花混在一扎玫瑰里根本看不出。 大伯母脸上发青:“我不知道这事儿,是有人陷害我家。” “这算什么陷害?”陈家蜜拿了个小板凳坐下,“这是活雷锋吧。” 周围村民哄堂大笑。 说完,陈家蜜便不再理睬旁人的打岔,就顶着日头,坐在小板凳上弯着腰,把大伯母拿来的影星一枝枝地仔细检查起来。 太阳就这么直接晒在她脸上,把她的脸晒得通红,汗水沿着鼻尖滴了下来。 见陈家蜜说到做到,村民们面面相觑,都不说话了。 这陈老大家的女人的确是犯蠢,可是在场就真的没有把一两枝c级以下的花夹带在一扎b级里想解决库存的人吗,便宜人人都想占,端看是不是心黑。 大伯母这种做法,踩到了陈家蜜的底线。 陈家蜜这样一枝枝地检查,也没有留分毫情面,同时也是在震慑那些别有用心的人。说起来,陈官村这个品牌是大家的,竖立起来品牌之后,陈官村的村民就都会受益;但是一旦因为一两个人的贪心,折损了这个刚刚诞生的品牌,说得粗俗一点,就是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最终的目的,陈家蜜是为了实现陈官村村民间的互相监督,就像她最初的想法一样,谁也不拖谁的后腿,大家一起享受改革进步的红利。 大伯母家的花着实经不起这样细查,这会儿她已经因为心虚急得一脸汗。 便不管不顾地使出了地道撒泼妇人的手段,一屁股就坐在泥地上,哭天抹泪咒骂陈家蜜没有良心,说她自己发达了不管别人,骂着骂着恨不得戳着手指头捅到陈家蜜鼻子上:“你说!你说啊!你这是杀鸡给谁看呢啊?!犯得着就光找我的麻烦,你爸和我们当家的是一母同胞亲兄弟啊!” 陈家蜜谅她不敢对自己动手,就这么抬头冷冷地看着她:“您说得没错,我是杀鸡给猴看呢!陈官村都是姓陈的,谁跟谁往上数不是亲戚,亲戚之间丢个脸,那能算丢脸吗?您放一百个心,家丑不可外扬。” 这下连村长也忍不住笑了。 但陈家蜜话里的意思也很清楚,今天这个账清算了,既往不咎,往后村里只要不弄虚作假,花都还是照收。 顿时就安了所有人的心。 大伯母对她这种文绉绉的骂人接不了招,坐在地上打了个嗝儿,呆呆地看着陈家蜜理花。她其实自己心里清楚,今天天不亮,她就拽着媳妇下地采花,家里地少加之男人都不太肯干活,婆媳两个一共就摘了两百朵不到,推着一辆小三轮并两个篮子赶到了村委会卖花。 因为陈永明和陈春华不会带孩子,两个女人便把小赟一起抱了出来,孩子嚷嚷着早饭没吃肚子饿,大伯母这才心急地插队。 没想到惹出乱子来。 两百枝花,有问题的其实是七枝左右。 陈家蜜给出的收购价很公道,好的影星能收到八毛一枝,七枝就是五块,大伯母舍不得这五块钱,才想出牙签这种招。反正花收走了就是陈家蜜自己的事情,难道她都做了大老板,五块钱还赔不起吗? 她哪里想得到这花一旦流出去,根本不是五块钱的问题。 大伯母垂头丧气地看着那被理出来的七枝玫瑰,牙签露出来之后歪头斜脑的模样,和此时耷拉着头坐在地上的自己,简直一模一样。 陈家蜜只觉得说不出的可怜可笑。 “这七枝,我不能收,”陈家蜜拍拍裤腿站起身,让嫂子把瘫坐在地上的大伯母拽起来,小赟知道是自己捅的篓子,站在角落里不敢说话,然后陈家蜜拿过村长手里的本子,“陈永明家,实收一百八十七枝c级影星。” 大伯母也愣了,她没想到陈家蜜还愿意收剩下的花。 “各位乡亲都看到了,只要是好的花,我照单全收。至于不好的花,我也不充冤大头。”陈家蜜把本子交还给村长,她一直在幕后做事,这是头一回站到前台,说实在的她跟村民们都不熟,但该说的话还是要说,“津西商城能够接纳整个陈官村不容易,希望大家能够珍惜这个机会,两三年内翻新小楼买辆新车都不难,但不是靠这个。” 她踢了踢脚下那堆断头的花。 陈家蜜说得朴实,建小楼买新车是很多村民目前最现实的梦想,陈氏玫瑰在一年里就发达了,村民们没理由不信她的话。 而陈家蜜今天的目的也达到了。 虽然伤了大伯母的面子,可陈家蜜觉得,她看到账上给记了一百五十块钱,好像并不是很在乎伤面子这件事。 陈家蜜想想又觉得好笑。 她如今是大忙人,早上刚刚忙完了村里的收购,中午回家冲了个凉换身衣服,陈妈给她下了碗面,陈家蜜下午又要赶去鲜花交易中心开会。 会议内容就是之前一直被搁置的物流企业的招标,陈家蜜一直让陈爸拖着,但是业务量越来越大,终于到了不得不做抉择的时候,陈爸也实在受不了三天两头对方来邀请自己去饭局喝酒讨人情了。 她进入会议室的时候,已经到场的两家企业代表都回头过来看她。 陈爸得意地笑:“来!诸位认识一下,这就是陈氏玫瑰的总经理,我女儿陈家蜜!” (作者有话说小剧情更新下,app屏蔽作话的妹子不要漏看) 作者有话要说:sf让我很不开心,明天这章说说物流的问题 蜻蜓,07日本,又香又美,是个非常有灵气的品种 小剧场下 天气预报说台风要来。 陈家蜜提前给院子里的花铺了一层塑料防风膜。 可是台风实在厉害,防风膜被吹开了一角,眼看最娇小的赫敏在风中身不由己地东飘西落,离她最近的克鲁克山没有多想,毅然挡在了她的身后。 台风过后,艳阳高照。 陈家蜜来检查玫瑰们的情况,赫敏“嘤嘤”地朝着她哭诉:“哈尼,哈尼,克鲁克山折断了!” 其他玫瑰们也七嘴八舌地求救:“他掉在了泥里!就在你的脚下!” 可陈家蜜听不见。 就连双胞胎都急得花瓣发抖。 好在她没错过,陈家蜜看见那朵一直长在角落里,颇有些不合群傲气的姜黄色玫瑰被风吹断,躺在了泥里,她记得他的名字叫克鲁克山。。 她蹲下身,小心翼翼把克鲁克山捡起来。 自己此刻又脏又丑,克鲁克山想过无数次,当陈家蜜终于注意到自己的时候,要怎么舒展花瓣、怎样抖动花蕊,可是等到这一刻真的来临的时候,他恨不得把自己紧紧闭合起来,成为一朵什么都看不清的花苞。 “真可怜,”陈家蜜摸摸他,“希望你坚强点儿。” 她拿湿布轻轻地把克鲁克山身上的泥擦干净,然后找了个水晶玻璃杯,把他养在里面,这时陈家蜜才发现:“你的花瓣摸起来像天鹅绒一样,我应该早一点发现的。” 她终于发现了,窗外的玫瑰们都“嘻嘻”笑起来。 克鲁克山对着幸灾乐祸的玫瑰们冷冷地“哼”了一声。 但他第二天,就把自己盛开了。 “啊!你活过来了!”陈家蜜非常惊喜,把头低下亲亲他的花瓣,“早安!克鲁克山!” 63 天路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两家企业代表恍然大悟, 心里开始骂人:合着算计了半天, 搞错了对象。 这也怪不得他们, 毕竟女企业家少。 年轻的女企业家那更是少之又少。 就算一早就知道陈家蜜是主事者, 两家公司恐怕也没有这方面打交道的经验,不能组饭局不能敬酒, 难不成买包包吗? 但是两方反应速度倒是很快,已经齐齐上前打招呼握手,递上名片,嘴上“陈总陈总”的叫开了, 陈家蜜不喜欢别人这么称呼自己,若真有这么个陈总,那也该是陈爸。 “诸位都比我年长,就请不要叫陈总了,”陈家蜜在陈爸左手边坐下, 客客气气道, “我爸已经介绍过我了,大家就直接叫我名字吧。” 毕竟国企背景底气更足,国营快递的那位代表当即就接口:“那我就托大称呼你一声小陈啦, 不谈国企或者民企的区别, 大家走的都是市场化路子。我倒是觉得各位不必拘谨,公平讨论合理竞争,国企也有国企的优势嘛!” 这位开口有些官腔,但说话还算在理,也是赶巧了, 国营快递的这位领导也姓陈,大名陈建国。其实十里八乡的陈姓人家并不少,特地派出同一个姓氏的谈判代表也是为了方便和陈氏玫瑰套近乎。 民企速风快递的代表欧阳杰也附和了陈建国的说法,但是轮到他推介自家企业的时候,他则表露出对国营快递的卖点颇不以为然的态度。陈家蜜非常理解他这种矛盾的表现,在市场上速风的口碑远胜于国营,品牌价值几乎处于压倒性优势;但国营快递在某些特殊快件上有保护,譬如单位对单位的公文业务或者是政府业务比方签证材料之类,民营企业几乎无法涉足,而且严格来说它是所有公私营快递的上级管辖单位。 陈家蜜认真听取了两方的自荐,然后表露了她自己的担忧。 “双方的意见我都听到了,”陈家蜜看看自己记的满满一页笔记,“从合作优惠、运输能力到站点分布,我都了解了。但我丑话说在前头,花是一种很特殊的商品,物流损耗的风险比寻常的内容物要大,没出问题的时候大家自然你好我好,但万一出了问题,我想知道你们各自处理问题的效率。” 这方面速风就很有话语权了,欧阳杰把近年的消费者满意度材料投放到大屏幕上,逐一给在场的众人分析过去。速风连续三年都是行业冠军,欧阳杰用数据告诉陈家蜜,速风是完全可以信任的。 陈建国准备的资料没有那么充分,但他向陈家蜜保证国营每年也在前三行列。 相比陈家蜜,陈爸对国营快递的满意度还能挤进前三感到惊讶。 陈家蜜事前做了很多了解,并不觉得陈建国在夸大其词。国营快递这个牌子其实目前业务也做得很大,但跟大多数人不了解鲜花品种一样,消费者其实也不清楚国营旗下的快递业务也有细分。国营旗下从便宜到昂贵的快递业务,分成好几个档次,但是网上基本混为一谈地在骂。 而出于国企在宣传方面都是渣的传统,多年以来国营快递都没能有效地明确旗下几个不同产品的定位,有时候几乎就是在白白挨骂。而速风的产品其实相当昂贵,然而顾客非常信任他“使命必达”的宣传,甚至甘心花更多的钱,也宁愿选择速风的产品。 陈家蜜对陈建国表达了这方面的担心,因为如果顾客在app付款的界面看到默认快递是国营快递,说不定转头就联系客服要求改发速风。这就大大增加了陈家蜜自家平台的业务负担,话说到这个份上,速风的代表几乎以为自己稳赢了。 然而结果令他大跌眼镜。 陈家蜜告诉欧阳杰,自己在上个月用速风寄了两封快递文件。 其实里面都是白纸,但一份往南,一份往北,寄出之后陈家蜜告诉客服快递的地址产生交叉,并且她已经让收件人拒签。可是寄往北面的那封错发的邮件,整整在当地速风网点待了五天还没回退,这是陈家蜜也没有料到的。 而且这还是她几经联系速风客服之后都没能有效解决,最后投诉到上级邮政部门才快速回应,发件九天以后,陈家蜜才全部拿到了回退的两封邮件。如果包裹里不是文件而是花,陈家蜜不用去想里面的花已经变成了什么样子了,估计可以直接拿去做干花了。 欧阳杰看到陈家蜜这份订单完整的记录,便就此沉默。 陈家蜜和人签合同,不是简单地寄快递,而是约定每年价值达到八位数人民币的货值。她不会盲目跟从市场口碑或者营销品牌,她只相信自己的眼睛。 如她所说的,不出问题一切都好说;要是出了问题,快递和快递之间并没有什么很大区别。而且速风对于基层网点的约束力之弱,才是真正让陈家蜜诧异的。 最终有渠道能够解决问题的,却是国营快递所属的邮政部门。 因为国营对民企具有上级单位的行政约束力。 虽然生意归生意,但是生意之外你要找寻别的担当,路径竟然回归到了国企。 陈家蜜觉得自己当初把物流合作这个部分想得过于简单了。 陈建国原本信心不是很足,花市的固有业务就都是速风在做,这次因为是交易中心领导的牵线,他们国营邮政单位才能通过镇政府打招呼来竞争业务,没想到陈家蜜似乎并不是那么干脆地想把业务交给速风。 本来已经有陪跑自觉的陈建国,现在心里想得是要把这笔大业务给到几折优惠才能一鼓作气打个翻身仗。 而速风的欧阳杰本以为谈判十拿九稳,没想到被陈家蜜来了个下马威。 陈家蜜这个人跟她的名字一点都不一样,做事可一点都不温柔甜蜜。 原来一分价格都不肯相让的速风代表欧阳杰有些坚持不住,但它家强硬惯了,想要价格优惠必须层层请示,而且向来都是秉持重量和体积分开算,哪个贵就按照哪个算。因为包括国营快递在内的其他快递价格只有速风的一半,很多人还是愿意选择速风。 欧阳杰没有想到和陈家蜜初次交锋,就要面临主动降价。 这就意味着今天他不可能和陈家蜜敲定合作。 于是欧阳杰便先行告辞离开了。 反倒是欧阳杰走了之后,陈家蜜和陈建国主动约了下次见面的时间。 这一个小时,把陈爸看得是心惊肉跳。 “闺女啊,”陈爸的态度是偏向速风的,他对国营的效率心惊胆战,“你可想清楚啊,两家的口碑放在那儿,你可千万要选对啊。” 所以说网络营销出来的好评和恶评,对人的选择真的非常大。 陈家蜜耐心给陈爸解释:“都是企业,都是做生意,有什么良心不良心的,最终目的都是为了挣钱。”这是非常简单的道理,速风首先作为一个民营企业,就没必要强行加戏,“你跟一个民营企业,不用去谈什么社会责任感,那是搞错对象了,这种事情你得和国企去谈。” 就好比修建一条天路,企业扛不住,只能国家来扛。 可是效率呢?陈爸把这个问题咽了下去。 后来陈爸才知道,陈家蜜根本从一开始就打算通吃两家。 陈氏玫瑰的业务量够大,切成两块让两家均分订单不难,而且有了竞争,陈家蜜才能拿到更优惠的价格,而有了比较,两家也会在效率上较劲。 相比国营快递,陈家蜜更担心速风,因为如果从谈判开始,速风乙方就比自己这个甲方还要强势,万一出了问题陈家蜜都不用指望他们能尽心尽力解决问题。倒是国营快递,除了生意,还有交易中心领导和镇政府的属意,这项合作做好了众人都面上有光,并不单单是生意的问题。 除了陈明华负责的那一小块代拍业务,陈家蜜实际在最开始的创业计划中,就把鲜花的需求分成了两块。一部分是工作需要,一部分是家庭消费。 工作需要这块,就是采用周末发货,工作日送货上门的模式,陈家蜜默认由做生不如做熟的速风来承担这部分的物流,他们在这一领域已经累积了很多年的经验,而且许多年轻的白领女孩已经有了固定网购鲜花的习惯。 但陈家蜜真正想做文章的,却是几乎处于空白的家庭消费。家庭消费的模式就和工作需要完全颠倒,必须是工作日发货,周末收到花。而且就如那句鲜花行业的谚语所说,家庭对鲜花的需求能否提升,首先得看这个城市的汽车饱和度。 陈家蜜的家庭鲜花业务只能局限在国内一二线大城市,并且这部分业务始终落后于工作日单位需要。这就是陈家蜜和陈建国两人私下商讨过的问题,正式区分业务一个季度之后,陈家蜜趁着中秋节前夕,联合国营快递搞了一个大动作。 因为目前快递纸箱所花不菲,回收成本也非常高,多数被当做垃圾扔掉,或者只能卖给废品回收站,所以家庭用花的包月客户如果愿意去邮局自行取花,自愿为环保做一份贡献,陈氏玫瑰就把包装纸箱的这部分能够节约的钱进行惠赠。每个纸箱五块,一个月就让利自取业务的客户二十块钱,而且邮政内部的纸箱包装材料也流通了起来。 也并不压缩企业自己的利润空间,但陈氏玫瑰的价格优势一下子就变大了。 当然,以上一切都是出于顾客自愿的原则。 这个举措一出,一下子就获得积极响应。 还没能赚大钱,就先想起环保这件事,陈家蜜当时也怕父母和交易中心领导说自己又走得太快了,可她就是想那么做而已。国营快递的先天优势就在于遍布全国的基层网络,以及企业对于基层网点行之有效的领导能力,这是任何一家民营都无法比拟的优势。 顾客自行前往邮局取花,邮局直接回收纸盒,顾客把新鲜收到的花束抱在怀里走出去的时候,对于此时正在邮局办理各种邮寄和储蓄业务的人来说,就是最好的广告。 社会效益好,广告效益更好,而且还节约环保,陈建国现在看到陈家蜜,情不自禁就要堆满笑容,以至于陈家蜜觉得他要不是已经五十岁,说不定都要走路带风、一蹦一跳。 这天陈建国特地来找陈家蜜说了一件新鲜事。 “是帝都一家网点提的需求,他们那儿每个月都有干部学院退休的职工来办养老金,”陈建国有点不确定这个需求陈家蜜是否会答应,“这不是经常看到有人来窗口取花吗,就问起怎么办理。” 陈氏玫瑰的花都使用拍卖市场相同的定级方式,和鲜花基地的大棚鲜花区分很大。即使是外行,也能从颜色、大小和统一的开放程度,看出明显的分别来。比起马路边上十几块钱一把的花束,对于有一定消费能力的人来说,出现在邮局的花非常让人动心。 陈家蜜没有懂他的意思,什么怎么办理,就拿手机上网办理,动动手指两分钟的事情啊。 “都是老人手机啊,跟咱们财务用的计算器差不多,哪里能装什么软件。就算给这些老人家一部水果机,他们也用不来啊,”陈建国小心翼翼地问,“小陈啊,你说这订花可不可能……就跟咱们在邮局订书报杂志一样,一年半年或者一季度地订阅,这也是方便群众办实事嘛。”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快递,今天多说几句,实在不吐不快。 这次拼的荔枝玫瑰,我们大多数人选的sf按体积邮费37,ems按重量22,为了花能赶紧到,贵就贵吧。 第二天追踪状态简直崩溃,发来上海竟然是陆运不是空运,给闷了两天,现在花友们都果断转ems ems就是比较逗比,不要粉末不要液体不要化妆品的高冷白富美,至今这个品牌没有和邮政包裹有效区分开来,天天被带节奏一起骂背黑锅。其实ems的年度整体满意度,已经超越了sf,我公司件ems用了五年,时效方面没有出过问题。 至于陈家蜜玩的那一手,是真实经历。 我老板迷信sf,紧急要发的合同不用单位合作的ems要自费用sf,结果收件地址被小哥交叉搞错,寄往深圳的已经签收,对方付了邮费寄回来的,很快速,因为根本不算回退。寄往北方的慢一点,就联系拒收了,拒收之后躺网点五天,怎么联系客服都没用,最后升级到邮政投诉才解决。那五天,简直让人愤怒。最后虽然各种赔偿,可是误事就是误事。 从那时候起,sf神话就破灭了,因为网点根本不听他的话啊,人设落差太大。 不出问题就算了,出了问题一个德行,所有的企业都是盈利目的,没必要背人设或者光环,当然sf人设其实很成功,但就像文里说的,提到社会责任感,这事情你只能跟国企说。 天路,可以爬满一面墙的品种,得先有个大院子(咸鱼一样的作者梦想) 64 紫袍玉带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一听, 这才恍然大悟过来, 老年人市场是她之前从未考虑过的。 这也不能怪她, 中国老年人的形象总是跟务实、勤俭和过度节约联系在一起, 鲜花的确是一样不分男女老少能够通吃市场的产品,但是中国的市场有跟市场准则悖离的一点就是, 人们不会把大量的金钱花在愉悦五官上。 除了嘴。 而鲜花只跟鼻子和眼睛有关。 陈建国听完陈家蜜的理由哈哈大笑起来。 他没两年就要退休,退休之后打算继续为鲜花交易市场发挥余热,陈家蜜这才知道他早年曾经是大学生,而且曾经去过苏联留学, 归国后进入邮政系统,一干就干了一辈子。如今苏联没了,中国却越发欣欣向荣。 “虽说现在好大一批人都退休了,但那也是社会主义生锈的螺丝钉,谁还不想上点油光亮光亮?”陈建国开始忆苦思甜, “你可别小看我们, 我们也是上过大学、留过洋学,接受过社会主义的洗礼,可也有小布尔乔亚的情节, 但不敢说。” 陈家蜜知道所谓小布尔乔亚, 就是小资。 谁当年没有看过几部外国电影,看见男女主角在摆放了银器和鲜花的早餐桌上吃饭,陈建国还记得自己和老婆在苏联留学的过程中谈恋爱,她当年就有这样想入非非的美梦。 而前苏联,又是被上帝开了金手指的充满艺术细胞的国家。 当年是没有条件, 现在退休了有时间,退休金又完全可以维持生活,所以为什么不可以实现当年小布尔乔亚的梦想呢? 陈家蜜想起自己爸爸,退休了之后拒绝返聘,反倒是怀揣着一股浪漫的情绪,一心要自己种玫瑰。不但要种玫瑰,还要种最好的品种。 其实在这部分老年群体中,他们所受的教育和审美并不逊于年轻人,但是由于当时的条件所限以及艰苦的工作环境,需求就只能暂时搁置下来。待等到可以实现怀抱鲜花的梦想时,却已经两鬓如霜。 陈家蜜越发觉得,自己当初选择国营快递的决定,是非常正确的。 她把陈建国提的意见带回家和父母讨论,没想到陈爸陈妈也都非常感慨,陈爸只会种花,对公司的市场运营基本没有大的决策,但是他却要求陈家蜜,可能的话请务必把这件事办好。 这是只有那个年代过来的人共同的感同身受。 陈家蜜第二天就告诉陈建国自己的决定,说是邮政部门如果能配合做好受理工作,陈氏玫瑰也必定会大力支持。而且陈家蜜预估了一下市场规模,这部分受过一定教育的大龄退休人群,主要覆盖在帝都和海市,规模虽然不大但是消费价值比较高,错过了实在可惜。 为此,她和陈建国特地去了一趟北京。 已经临近十二月,北京又冷又干,冻得陈家蜜鼻子上不停蜕皮。她无奈摸出润唇膏抹了一块在鼻头上,和陈建国一起走进北三环的一处邮政营业所。正是周日,邮局里都是办业务的老人群体,偶有几个中年人站在柜台前面,却是咨询纪念封和邮票的。 这样的氛围中,负责领取鲜花的窗口就特别显眼。 难得的都是年轻人,而且女孩居多,年轻的白领或者主妇们抱着一束花进出,看着就很赏心悦目。倒是窗口边围着一群人,看着都有了些岁数,身上穿的、脸上涂的都还不差,要陈家蜜来看,这群老太太那是相当时髦。 窗口的办事员每到周末就被她们缠得不行,好说歹说解释了都没用。他们邮局就是个送快递的,有没有花不是邮局说了算的,那得供货的平台商同意才行啊。瞧瞧这群老太太怎么说,上来就要反映群众切身相关的问题,要企业负起社会责任感来,满足老年群体的需求。 每个周末都来说,说得几个轮班的办事员都能把这套话背出来了。 陈家蜜和陈建国在一边看了半天,肚皮都要笑破了。 有个穿着风衣、系着丝巾的老太太好奇地打量他们,而后对陈家蜜问道:“闺女啊,你给你爸爸过来订花的呀?” 陈建国连忙摆手:“不是,不是,这不是我闺女。” 那位营业所所长看到两人,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连忙从办事后台开门走出来,和陈建国激动地握手,然后对着老太太们介绍道:“大家都不要急,你们看我们在云市分管邮政业务的领导都特地来了,事情得一样一样办,现在已经有眉目了。” 陈建国可不能自称主角,他连忙向营业所所长介绍了陈家蜜:“来来来,这位就是我们陈氏玫瑰的总经理陈家蜜小姐。” 估计是都没想到陈家蜜这么年轻,还是个女孩创业,邮局里所有的人都把头伸过来看她。陈家蜜被看得浑身不自在,所长立刻把他们带到里面的会议室,说是会议室,里头堆满了邮局平时要用的物料,三人只好勉强摆了几个凳子坐在角落。 地方虽小,却很接地气,每一地的邮政基层网络早就是当地生活的一部分。 所长开始对着来人大倒苦水,主要是外头那些老头老太太都是小小的邮政营业所惹不起的主,电视剧里康熙皇帝不还说了吗,在京城里随便丢个小石子,砸到的说不定都是个三品顶戴。 这事情所长虽然向上面反映,上头总局也直接反馈到了云市的兄弟单位,可事情得一步一步来,行政单位也不可能强行要求企业去承担本不属于自己的社会责任,但是就算想为民做实事托个底,这事也并不名正言顺。 难道邮局以后要卖花吗? 那成什么了。 对于这件事基本的原则就是,能办得成最好,可企业跟企业之间,有不同的社会分工和角色,邮局不可能牵头把卖花的事情给包圆了。 所以唯一的大前提就是合作。 但是啊,人民群众未必理解,这就是所长最大的苦处了。 陈家蜜选择来北京,就是为了看看实际情况,再提出解决方案的。 但她没想到现实需求那么迫切。 现在人的寿命长了,生活条件也好了,就想到处发挥余热余光,可是能发挥的地方太少了,偶尔发现一个都是鲜花的窗口,就不可避免、迫不及待地一拥而上。 陈家蜜能力有限,她提的只是个比较初步的设想。 为了这部分业务单独开发一个录入系统是不现实的,所以如果要受理,还是应以窗口纸面填写为主。可能的途径则是在邮局原有的报刊杂志数据库里多加上一个分类,譬如陈氏玫瑰,然后规格分成abcd等已经包装设计好的花束。陈家蜜会负责印制这部分宣传彩页放置在营业所,供前来办理业务的老人观看。这样的操作办法既节约又方便,不会对企业产生比较大的负担。 而针对年纪特别大的老人,陈家蜜希望邮局能跟当地社区联系,让社工在每周上门为高龄老人服务的时候,顺便送花上门。这样不但避免了行动不便的老人必须自己出门的困扰,而且也杜绝了有不肖子女用老人的名义占便宜。 不大张旗鼓地把别有用心的人拦在外面,这样的做法不会招致反感。 而鲜花的折扣则是随老人的年龄逐层上升,也算是响应了政府关于养老政策的初衷。陈家蜜在海市的时候,楼下邻居就是一位九十高龄的老人,社区里每周会派一名社工□□两次、包括洗衣、打扫和梳头之类的基本居家服务。如果不是楼下凑巧有这么一户邻居,陈家蜜都不知道现在养老政策那么好。 陈建国也觉得这个想法不错,先在帝都一些营业所试点,情况良好再推广。 他赶着要回去汇报工作。 陈建国工作了快四十年,一直都很兢兢业业,但是他是第一回知道所谓“事业的春天”到底是什么感觉。 他二人出营业所的时候又被人叫住了。 还是一开始那位穿风衣的老太太,她客气地问陈家蜜能不能再多等等,他们这部分退休职工有一位活动组织者,之前每周都和他们一起来邮局,可是因为儿子休假回了北京,偏偏今天没来。 她刚才已经打了电话给他,再三跟陈家蜜保证五分钟内一定赶到。 她请陈家蜜一定要见见老爷子,还没有退休之前,这位老爷子就是帝都圈里有名的“花痴”。 被老太太这么一说,陈家蜜也来了兴趣。 陈建国不好把陈家蜜一个独身女孩子扔下,便也陪着一起等。 不多久,一辆黑色雪佛兰越野停在了邮局门口,因着帝都寸土寸金不方便停车,就见一个健硕的老爷子打开门伸出头,对着陈家蜜二人挥手:“上车!快上车!” 陈家蜜也说不清为什么,就这么莫名其妙上了这位陌生老爷子的车。 陈建国更是全程状况之外。 老爷子指指前座开车的人:“这是我儿子,就一开车的,别理他。” 陈家蜜在后视镜里看了看开车的男人,同老爷子简直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见亲爹过河拆桥,他撇撇嘴,专心开车没说话。 车子一路往帝都中心开,最后开进了后海一处特别幽静的四合院。 这里曾经叫金丝胡同,是前朝达官贵人们住的地方,老爷子家这处四合院并不大,但是大门推开的一刹那,明明是冬天,陈家蜜被院子里铺天盖地的绿植惊呆了。 老爷子请他俩进屋,又给泡了茶,这才介绍自己姓“那”,祖上曾是满洲正红旗人,姓那拉氏,专为宫里的皇帝皇后莳花弄草。到了慈禧太后那时节,因为差事干得好,得了一把御赐玉如意,上刻“傍花随柳,季季生香”。 说起这把玉如意,老爷子那得意劲儿让陈家蜜忍俊不禁。 那老爷子的儿子那东贤正在用笤帚扫院子,听到老爷子又吹起了自家那把玉如意,隔着门帘大吼一声:“别听他吹,早没了,运动时候给砸得粉碎。” 这下牛皮吹破了,老爷子掀起门帘冲着外面吼:“滚滚滚!快给我滚回海市上班去!” 大隐隐于市。 陈家蜜这是撞见了一位高人。 从冰天冻地的帝都回到温暖如春的云市,陈家蜜和陈建国下了飞机齐齐松了一口气,陈家蜜的心情却是前所未有地欢呼雀跃。这就是她为什么把“陈氏玫瑰”注册在了陈爸名下的初衷,因为陈氏玫瑰并不是她理想的终点,这只是她实现理想的途径,陈家蜜打算下月就注册一家新公司。 徐薇薇的电话突然就拨了进来。 “打你电话一直关机,”徐薇薇懒洋洋的,她也是从十多个小时的飞机上刚刚下来,这会儿躺在床上想补眠,却因为时差怎么也睡不着,“元旦有空吧?今年津西商城的年会办在马拷岛,没有通行证的话赶紧去办一个。” 作者有话要说: 紫袍玉带,中国古老月季,注意看花的边缘有一层白边,这个名字真是起得太好了 65 软香红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因为历史原因, 大陆居民前去马拷岛和港地这两个特别行政区需要办理通行证。陈家蜜并没有通行证, 之前都是靠第三国签证逗留, 而且云市办理出入境业务没有在海市方便, 她目前忙得有点疲于应付。 “不想去,也没有通行证, ”陈家蜜坐进陈建国的小车里,车子朝交易中心开去,陈家蜜整个人放松下来往后靠在副驾驶的座位上,“虽然是头一年合作, 但是津西自营鲜花业务只是一块很小的赢利点,没有必要特地找我吧。” 陈家蜜对于津西的整个战略布局的确是可有可无的。 但是马拷岛的年会却跟战略布局无关,说起八卦,女人都会感兴趣,路上二十分钟的车程, 徐薇薇跟陈家蜜说了一个神仙打架、小鬼遭殃的故事。 目前津西商场平台的董事会里, 能够说得上话的大股东是两位。 一位是马拷岛的赌王何氏家族,另一位则是湾岛的电子大王郭先生。 这两位在股东的利益点上时有摩擦,而两位当家的太太则在私事上也要一较高下。但凡有钱人都爱讲究排场, 这两年大陆五台山上一处佛教圣地很得海外人士的喜爱, 太太们炫富有了新目标。除了烧头香、敲钟这种例行事务以外,又开始流行在佛诞包下一整个水陆道场做法事,就为了这个,争得不可开交。 今年的拜佛团,就被电子大王家的郭太太给拔了头筹。 赌王家的何太太丢了面子, 就想在年会上补找回来,也不管津西商城的平台总部设在海市,供货商遍布全国各地甚至海外,大手一挥把岛上最豪华的东方威尼斯酒店整个包了下来,要求大家于元旦齐聚马拷岛共襄盛举。 徐薇薇在电话里咋舌,只说拜佛团能有多少钱,这么铺张的年会可不下于拜佛团。津西商城平台上千的供应商和内部员工,赌王太太发话要让大家在马拷岛玩到尽兴,少说花费也在上亿。 最重要的是,这位提供食宿的金主发话了,今年主办权既然落到了自己这个女人头上,津西的所有女供应商和女员工,务必要为女性长脸,何太太表示自己会亲自出席勉励大家。 “谁不到场,就是不给何太太面子,这是人家的原话。”徐薇薇立刻让陈家蜜打消危险的念头,一定要迅速赶快去办通行证,“工作了整整一年,你不累我都替你累得慌,马拷岛是个好地方,可以躺在酒店的游泳池边一整天什么都不干,有无数的小鲜肉穿着游泳裤在你面前走来走去,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徐薇薇“嘿嘿嘿”地笑起来。 “知道了!知道了!”陈家蜜只觉得烦闷,她现在处于事业上升期,明年亨特拉尔公司的新品种引进、注册新的育种公司以及和国营邮政的合作都是摆在面前亟待解决的事情,可是随着她越走越高,应酬也成了无可回避的日常。 陈建国大约听出什么事,便开解她:“大家都习惯酒桌上谈事情,虽然你是个女娃娃,可是应酬上也得用心,做生意最怕人家说你不合群。” 是这个道理,但陈家蜜随了陈爸有种学究心态,应酬场面上总是没法游刃有余。待到公司再做大一点,她可能要去物色一位职业经理人,取代自己去应付大多数的应酬场合。陈氏玫瑰和陈官村目前正缓慢出发,朝着更好的目标前进,这都需要她和所有合作部门投入大量的心血去经营。 陈家蜜几乎没有闲情去考虑别的事情。 她根本也不想考虑。 心忧女儿去帝都跑了一圈,陈妈在家里炖了一锅竹荪鸡汤等着陈家蜜回来吃,陈家蜜正啃着鸡翅膀呢,陈妈心疼得很:“北方的风太野,你看你的手,给吹得又黑又干。” 女孩子家的手,就跟门面一样。 晚上陈妈给陈家蜜手脚抹了乳液,让她戴着手套穿着袜子睡觉,好好养个几天,陈家蜜都乖乖听了。 “以后你不许去,让你爸爸去。”陈妈给她按摩手脚,促进乳液吸收,“元旦你有没有空?” 原来是村头一家人办喜事,邀请了他们一家三口。 陈家蜜说自己去不了,因为津西商城的年会也在那时候。 “那你就去马拷岛,听说那里是度假胜地,你去放松放松也好,”陈妈边揉边说,“那户人家我帮你回绝,我跟你爸出面就行了。不过人家本来只是想谢谢你,说你才是这桩婚事的大媒。” 陈家蜜好奇起来:“怎么说?” 因为陈官村在村长、农业大学和鲜花交易中心三方合作之下全面引进新品种,今年下半年整个村子的经济就复苏了,周围的村落眼馋得不行,但他们没有陈氏玫瑰这个品牌,所以镇政府的回应是陈官村还有待发展,等到发展到位再向周围村落推广学习经验。 经济一起来,在外打工的年轻人一入冬就陆续回来了,反正在哪里赚钱不是赚钱,而且为了不重蹈去年冬天的覆辙,如今玫瑰田的入冬防冻需要更多的人手。年轻人肯回来,陈官村的活力也回来了,而且因为陈官村可预见的经济条件好了,元旦前后就有三门喜事要办。 别村的乐意把女儿嫁给陈官村的男孩子,镇上条件更好的人家也愿意相看陈官村的女孩子,因为玫瑰带活的经济把陈官村的婚姻市场也炒热了。 “功德无量!功德无量啊!”陈妈感慨,“最好都回报在你的身上。” 女儿真是她一生的牵挂。 可陈妈又不愿意给她太大的压力。 这是不是女人进入中年的通病啊,陈家蜜哭笑不得地搂住陈妈:“怎么这么迷信?” “怎么是迷信,不要乱说话。”陈妈“呸”了一声,直说陈家蜜是童言无忌。 陈家蜜简直要笑死了,翻了年她虚岁都要三十了,哪里来的童言无忌。 但陈妈看她,永远是少不更事的孩子,是母亲心中的至宝。 过了圣诞节,陈家蜜和徐薇薇在海市汇合,一同乘机前往马拷岛。 徐薇薇的未婚夫来送机,因为徐薇薇一个大箱子塞得太满,一个女人提起来非常吃力。陈家蜜是第一次见到徐薇薇的未婚夫,开了一辆中等的美系车,个子中等、白白净净,他是公务员,徐薇薇一直笑称自家是女主外、男主内。 不论男女,有一个人能顾家,陈家蜜觉得这叫家庭分工明确。 徐薇薇的未婚夫在徐薇薇临入关前,还一路嘘寒问暖、殷殷嘱咐,看得周围人都眼热,徐薇薇老脸一红,连忙把他给打发了。 见陈家蜜还在笑,她恼羞成怒:“笑什么笑?感情好不行啊?!” 海市到马拷岛距离不远,两人于午饭时间飞机落地,在机场草草吃了一餐,登上接机的休旅车,去酒店放了行李。酒店外阳光热烈,陈家蜜换上长裙、戴上草帽,而徐薇薇则是吊带热裤配了副墨镜,走在路上回头率百分百。 她们要趁着下午去提预定好的礼服,争奇斗艳是不想的,但是不能失礼。 徐薇薇当时就说:“高定就算了,咱俩没钱,一个在还房贷,一个还在创业阶段,而且勉强租个高定的裙子,还得搭首饰、包包和鞋子,半年的工资都得砸在里面,剩下的日子只能喝西北风。” 她选中的马拷岛本地牌子陈家蜜不认识,可徐薇薇神秘兮兮地说就是这个牌子才好。 而且不是租是买,陈家蜜看中的那条裙子直接买到手,也不过才折合三千块人民币。 徐薇薇的裙子很难挑,因为她上围饱满,陈家蜜第一眼以为她是d是错误的,后来熟了徐薇薇一脸冷漠地告诉她自己是g,买内衣和衣服都徐薇薇来说是比工作还要难度更大的事情,因为有这么一个胸围,基本就和可爱青春的风格告别,而且穿什么都显胖。 没想到徐薇薇挑的这个牌子相当不错,她那身一字肩的礼服很好地掩饰了上半身过于丰满的不足,看上去非常的娴静优雅。而陈家蜜在网上挑中自己的裙子时候有点犹豫,耐不住徐薇薇怂恿才付的钱。 这裙子有点希腊款,是桃粉色的吊带长裙,亮点在于全露的后背,其实覆了一层薄纱,但是远看基本看不出有这层纱,陈家蜜喜欢这条裙子却觉得有点过于性感,当时正想关掉页面,没想到徐薇薇一下子扑过来抓住她捏着鼠标的手,大叫:“是它!是它!就是它!” 看到陈家蜜从试衣间出来,徐薇薇“啧啧”称赞,长裙就是挑又瘦又白的人,陈家蜜比和自己认识的时候又更瘦了一点,看上去非常飘逸。然而裙子的后背又很性感,朦朦胧胧一片美背无暇,衬着桃粉的色泽,就连徐薇薇也想上手摸一摸。 她偷偷告诉陈家蜜:“知道的人不多,这是赌王小儿子自创的品牌。” 轻奢便宜,但又能吸引到何家人的眼球,这就足够了。 年会上参与的女性不太多,所以排座顺序都很靠前,几乎每个人都要轮流和主席台的赌王夫妇打招呼,陈家蜜自问学历和文学素养都可以,却搜肠刮肚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好词描述这位赌王太太,若必须找到一个词,陈家蜜只能说言语难以描摹。 年龄似乎该是女人唯一的短板,可是在这位太太身上不是,年龄只会更添加她身上的气质和风韵。陈家蜜和她相对的时候,整个人脑袋几乎都空白了一下。 赌王太太和她握了握手,说了些鼓励的话,视线却在她脖子上停了一下。 “陈小姐好品味。”这位何詹芝芳太太巧笑倩兮,脸上皱纹都不曾有,“这副耳环我很喜欢。” 陈家蜜稳住自己,不失得体地道谢。 等到离开主席台,徐薇薇这才大呼小叫:“陈家蜜,真人不露相啊你,这副耳环比好多人全身的行头都贵吧?” 陈家蜜不知道要怎么说那番纠葛,就故意打岔:“高仿而已。” “骗鬼啊你!”徐薇薇轻拍了她一下。 经历过那种都是社会名流的大场面,陈家蜜想要冷静一下,便和徐薇薇去了会场附设的休息室,没想到沙发上坐着个人,是个年纪很轻、唇红齿白的美少年。他乍见进来的二人,眼里的惊喜一闪而过。 尤其陈家蜜身上的“软香红”,是他非常得意的成衣作品。 “衣服真好看,”美少年朝她们举举杯子,“我是维克多何。” 徐薇薇久经阵仗,也介绍了自己二人的身份,何维克便笑道:“你认识我,所以故意选了我设计的裙子是不是?早知道这样,你们就应该直接找我,把成衣稍作修改。” 他站起来,把手比在陈家蜜后背:“这里,腰身还要再收一下才完美。” 这姿势仿佛俊男美女相拥,徐薇薇旁观只觉得赏心悦目。 这时,休息室门又被推开,来人催促何维克:“维克,妈妈正在找你。” 陈家蜜震惊地看着来人。 “我马上就来,”何维克随口敷衍兄长,“大家认识一下,这是我大哥詹荷生。”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今天没有话说 就问你们 谁还记得拍卖室门上克鲁克山的英文全名嘿嘿嘿 软香红,中国古老月季 66 红舞裙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只限本文的守护小天使们观看233333范尼也被画风不同的中国妹子陈家蜜吓得不轻,她其实认识那个牌子,可是被嫉妒冲昏了头的她当时根本没有多想就使劲糟蹋陈家蜜的东西。如果只是仅仅一句“道歉”自然很轻松,可是她根本攒不下零用钱,赔不起陈家蜜那瓶昂贵的**液,如果被陈家蜜告诉父母,那么她很可能会被罚家庭劳动以及禁闭,不能出门对十七岁的女孩子来说那是比死还难受的事情。 “没门!”她冲着陈家蜜吼回去,还从路边人家整理好的垃圾袋里掏了个瘪掉的易拉罐扔向陈家蜜攻击,陈家蜜一偏头就闪开了,易拉罐往她身后的运河飞过。这让陈家蜜越发生气,没想到这个范尼做了坏事没担当也就罢了,竟然还试图动手。 她趁范尼不备,一个箭步跨上去揪住了范尼连帽衫上的帽子,范尼被帽子上的抽绳勒到脖子,一下子失去了反抗的力道,陈家蜜气急败坏地把她往回拖:“走,回去见你父母!” 范尼咿咿呀呀又是喘气又是卡脖子地没法说完整话,只好冲着陈家蜜不断地重复:“后面!后面……” 陈家蜜以为她在转移自己注意力,便顺势扭住她的手,确保她不会逃跑,才回过头去看,这一看她就惊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范尼已经被一群年轻人包围起来。男男女女手里都拎着啤酒瓶,应该是从湖边的码头走上来的,码头底下是一艘停泊着的游船,打头的一个壮男手里还捏着一个瘪掉的易拉罐,刚才范尼扔出的暗器没有砸中陈家蜜,而是砸中了这群在阿斯米尔湖度假的大学生。 这群大学生原来在船上嬉笑地看着陈家蜜和范尼两个人你追我赶,不想范尼突然出手而陈家蜜完美闪避,这记暗器就招呼在了围观群众身上。打头的壮男恰恰好被易拉罐砸中了鼻子,这让他颜面大失,而且他们这会儿喝了一打啤酒,正喧闹得起劲,便打算教训教训这两个呱噪又冒失的女人。 陈家蜜悄悄松开了抓着范尼的手,范尼立刻躲在了她身后。 成年人得有成年人的担当,可被人推出来当替死鬼,陈家蜜真是有苦说不出。 壮男指指脸上那块红痕,问陈家蜜:“你打算怎么办?” 陈家蜜听不懂荷兰语,范尼在她身后说:“他在问你想怎么善后。” 什么怎么办,难不成是要钱?陈家蜜的确在机场换了一些欧元在身上,可她的财政情况真的是穷得叮当响,为什么明明是范尼犯的错,最后却要她来花钱消灾?然而眼下形势严峻,陈家蜜决定事后再向卡拉家讨要债务,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打发了眼前这些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男男女女。 她想了想,抽出一张五十欧元递过去,对方却伸出大掌想要夺过她整个皮夹。陈家蜜节约惯了的人,反应飞快地就把手给伸了回来,非常坚决地不肯把皮夹交给对方。壮男恼羞成怒,旁边的同伴都在起哄,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啤酒瓶,“砰”地一下砸在陈家蜜脚边。 范尼吓得尖叫起来,因为陈家蜜的脚踝被四溅的玻璃渣子划出一道口子,陈家蜜这会儿自己倒不觉得疼,反而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推了一把范尼,大喊着让她快跑。 这小姑娘做事不地道,跑起来倒是飞快。陈家蜜的肾上腺素简直飚到了顶点,明明受了伤跑起来竟然不逊于范尼,后面那群人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嗑药了,像是丧尸围城一样歪歪扭扭跟在她们身后。陈家蜜脑子机灵,看到拐角处有那种小镇上特有的铁皮垃圾桶,一矮身就躲在了垃圾桶后面。 范尼见她躲起来了,有样学样想去挨着陈家蜜,陈家蜜一脚把她踢开,她委委屈屈地躲在了旁边那个垃圾桶后面。 后面那群“丧尸”呼啦啦地从她们身旁跑了过去。 他们对这个城镇还不太熟悉,一会儿工夫就失去了陈家蜜和范尼的踪影,这群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开始在周围到处寻找她们的行踪。陈家蜜和范尼不敢现身,紧张地躲在垃圾桶后方的阴影里等着这群人最终散去。 他们显然没有留意到小巷里的这个隐秘角落,陈家蜜和范尼虽然暂时无法脱身,却没有被发现的危险。陈家蜜不想再让范尼溜走,她调整了一下位置换到范尼身边,非常严肃地警告她:“一会儿他们散了,你就必须跟我回去。这个时间你不该一个人待在外面,而且我要告诉你妈妈你对对我干了什么。” 范尼知道自己没有侥幸逃过的机会:“只要你离开克鲁克山的家,随便你想怎么干!” “我的房东是珍妮太太,跟克鲁克山没关系。”陈家蜜快没有耐心了,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怎么对一个年龄相差这么大的男人如此执拗,“只要珍妮太太不赶我走,我就不想浪费时间换地方。我只要一周时间办事,办完我就走,跟你脑子里想得那些念头没有任何关系。” 范尼嘟囔着嘴:“我才不相信有女人会不喜欢克鲁克山呢!” 平心而论,克鲁克山高大英俊,即使用陈家蜜偏东方的审美观来看,克鲁克山那一半的中国血统带来的糅合过的轮廓线条其实很具吸引力。陈家蜜脑海中印象最为深刻的,则是在初见时误以为他是中国人,却在那一闪而逝的路灯下看到的一双深沉如大海的蓝眸。当遇到阳光灿烂的白天,那双海一样的蓝眸则又看起来犹如天空般湛蓝。 可这些,不过是基于萍水相逢之上的纯粹欣赏而已,陈家蜜非常懂得那处不可逾越的界线。 “很遗憾!”陈家蜜无情地打击范尼:“你面前就有一个无动于衷的女人!” 范尼想要反驳陈家蜜,可是又觉得自己很蠢,为什么要在别的女人面前强调克鲁克山有多好,那不是会给自己招来更多的敌人吗?既无法赞同陈家蜜更无法反驳陈家蜜,范尼闷闷不乐,她也知道做错事的逃避只是暂时的,陈家蜜知道她的家在哪儿,甚至可以告她擅闯住宅,范尼如果识时务,应该立刻请求陈家蜜的原谅并商量赔偿的金额。 躲在垃圾桶后头吹了一会儿晚上冰凉的湖风,范尼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及之后要做什么,她低着头声如蚊讷:“我……对不起,赔偿可以按照我的零用钱分期吗?我不想让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 她认错了并且愿意赔偿,陈家蜜也不愿意追根究底,至于分期她不知道能不能拜托老珍妮把自己的部分房租转嫁到范尼身上,毕竟陈家蜜不可能跨国建立和范尼的长期债务关系,况且她也很难远距离讨债,她警告范尼:“你别想赖账,我可以把你的债务计算到我要给珍妮太太的房租里去,就算我回国了,她也可以很方便地每月上你家收债。” 如果说范尼原本还有赖账的打算,现在已经完全垂头丧气了。 “我的人生真是失败,克鲁克山不喜欢我,而我才十七岁就债台高筑。”范尼闷闷不乐。 你才几岁啊,陈家蜜不是很懂现在的高中生在想些什么,不过既然范尼给出了承诺,她也有了心情安慰她:“只要等你成年了就好,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克鲁克山或许更喜欢成熟的你,而且到那时候说不定你已经还清了欠我的债务。” 范尼一点都不乐观:“不,克鲁克山才不会喜欢我呢!他永远也不会喜欢我的!” 陈家蜜惊讶范尼竟然也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毕竟克鲁克山回避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喂!不要摆出那种表情,我不需要人可怜我。”范尼还在犟嘴,“他对我有偏见,因为我十三岁就说要嫁给他,他觉得我不可能是认真的,他说我核桃大的脑子里只能看到五分钟的未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家蜜觉得克鲁克山说得一点都没错。 “可是法律规定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那么十三岁就有喜欢的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并不代表我不是认真的。”范尼斜睨陈家蜜,“你们中国人不行的吧?你们是不是在结婚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对方?” 陈家蜜无语:“不要听电视上胡说八道,我们的社会很开明。” “并没有开明到能够十六岁结婚吧,”范尼耸耸肩,“我们还有合法的红灯区,你们没有!” 这是什么很得意的事情吗?陈家蜜懒得理她。 范尼却越说越兴奋,好像没法在克鲁克山的事情上取得胜利,就要从别的方面把陈家蜜比下去:“我们还可以抽那个,”她比了个手势,“你们也不可以。” 陈家蜜冷冷地反驳她,抽了以后和外面那群追她们的蠢货一样吗? 范尼大叫我才不会像他们那么蠢。 陈家蜜想捂住范尼的嘴已经来不及了,暴露了藏身地点,她只好拉着范尼继续狂奔。刚才明明还感觉不到伤口,在静止不动地躲藏了一会儿之后,陈家蜜觉得脚踝上的疼痛开始渐渐鲜明起来,虽然不是什么无法忍受的剧痛,但是却没法忽视需要咬牙忍耐。 如果她不尽快找到办法摆脱那些人,一定会被他们抓到。 范尼带着陈家蜜又在一处十字路口急转往右,然后她兴奋地指着前方大叫:“是克鲁克山。” 克鲁克山就站在一处暖房的围墙外,他指了指那道比他还高的墙,陈家蜜和范尼会意,范尼助跑之后踩着克鲁克山托起的手,被垫了一下之后就翻过了墙。克鲁克山又如法炮制把陈家蜜也托进了墙里,范尼这个没有义气的人已经率先藏进了暖房,陈家蜜跪在围墙上拉了一把克鲁克山,两人一起往后倒在了院子里的草坪上,克鲁克山注意到,他们还连带压坏了一株刚刚结出花苞的草地浪漫。 67 林波舞(营养液三千加更)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珍妮和派特里克都是我的朋友, ”陈家蜜压抑着怒气, “你不是。” 连着两次拒绝, 对男人来说很伤面子, 即使是克鲁克山,也不该再继续纠缠下去。 克鲁克山突然说:“我们能不能不要站在盥洗室门口说话?” 是你自己来堵路, 现在还好意思提? 陈家蜜深吸一口气:“我现在就离开。” 她率先越过克鲁克山,沿着走廊拐了出去,这是会场附设的洗手间,走廊尽头就是先前的会场, 如今已变成了舞场。这是晚宴后休闲放松的时间,大股东和高管们早就去了更私人的小型酒会,并不重要的与会者们则开始享受大把纸醉金迷的时间。 东南亚裔的女歌手在台上唱着柔缓的爵士,舞池里的人慢慢摆动身躯并且闲聊,一派平和的景象。但陈家蜜的目标是右手边的大门, 她打算回去自己的房间。 克鲁克山不知道什么时候快步走到她身后, 一下把她拽到舞池里。 待陈家蜜反应过来,她已经被人群包围了。 眼看没法在大庭广众之下发作,陈家蜜打算听听他到底想说什么, 她轻柔而坚定地拿开克鲁克山扶在自己胳膊上的手, 然后示意两个人保持一定的距离:“就这样,不要有任何肢体接触,既然是老朋友,你有什么话想要叙旧的,请一次性说完。” 为了显得合群, 她僵硬地随着节奏摇摆起来。 克鲁克山想笑,却又笑不出来,陈家蜜像一朵玫瑰,美好却又满身的刺。 这全是因他而起,他活该。 两个人明明在跳舞,却没有任何接触,气氛僵持得好像下一刻就要打架,让周围的人为之侧目,不久他们俩身边就空出了一块地方。 见对方不说话,陈家蜜凝神听了会儿歌跳了会儿舞,女歌手用慵懒的口音唱到:明明你也很爱我,为何爱不到结果。请你不要想起我,届时你就知道有多痛。 克鲁克山突然低叹一声:“很好的歌,对不对?” “我教你个成语好不好?”陈家蜜突然对他笑,“这叫午夜梦回。” 午夜梦回的时候,你可曾想起过我,想起我口袋里的那只榭寄生挂件,以及因它而来的那个吻。 克鲁克山突然品味到了这个成语的含义。 陈家蜜看着他脸上的迷惘,她太熟悉这个表情了,他的迷惘总是在伤害自己,想要避免伤害,唯有坚定自己的内心:“从离开阿斯米尔的那天,我就从梦里醒过来了,阿斯米尔是个神奇的兔子洞,可我不是爱丽丝。我表白而你拒绝,是一件非常普通的事情,这种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没有什么大不了。我并非一无所获,至少我从阿斯米尔带走了玫瑰。克鲁克山,真的,我那时候是高兴的,而且我后来再也没有想起过你。” 和全然的悲伤比起来,还是有那么一点高兴的地方,陈家蜜挽救了陈官村的红玫瑰,却挽救不了自己刚刚萌动的爱情。 而且陈家蜜是诚实的,她忙碌到完全想不起克鲁克山,辞职、创业、下地干活以及在全国东奔西走,早已占据了她全部的时间。 “我想起过你,”克鲁克山道,“自从那以后,我只要看到玫瑰,就会想起你。” 他的工作就是每天和玫瑰打交道,岂不是天天要想起陈家蜜。 陈家蜜快被他逗笑了。 如果这句话他在一年前说出来,陈家蜜会不顾一切地和他在一起。 但现在,已经太晚了。 而且陈家蜜并不觉得,克鲁克山明白他这句话的内涵,他有时候太过耿直,因花而念人,也可能是因为长久以来一成不变的生活里,终于出现了一个变数。见了玫瑰而想起陈家蜜,或许是自她离开后,克鲁克山的生活里除了玫瑰,再也没有其他波澜的缘故。 陈家蜜干巴巴地评价:“很动听,但那又怎么样?所以你想起我,会主动来找我吗?” 诚实是克鲁克山的优点:“不会。” 彼此不会再去主动找寻对方,命运却又让他们相遇。 陈家蜜觉得这种电视剧里明明很浪漫的桥段,放在自己身上简直乏味得紧。 “我想了很多关于你的事,”克鲁克山把这种情绪归作内疚,“圣诞节的那天晚上,我的确为你产生了动摇,这无法否认。你明明那么高兴,是因为你感受到了我的动摇,而我立刻又否定了你的希望。” 他们抱在一起吻了几乎半小时,这仅仅只是他嘴里的所谓“动摇”? “那你打算怎么办?”陈家蜜挺不耐烦的,“先敷衍我,让我不至于立刻失望,然后过两个月打个越洋电话通知我分手?” 克鲁克山因为陈家蜜恶意的揣测而皱眉:“不,我认为错误在我,我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动摇,从而让你有了希望又面临失望。” 詹姆斯亨特拉尔曾经说,比痛苦更痛苦的是空欢喜。 这话没说错,陈家蜜体会到了。 这份空欢喜,最后却不是来自他的种苗。 而是来自克鲁克山,辜负了陈家蜜的爱情。 比起伤害父母亲人,陈家蜜宁可受伤的只有自己一个。 玫瑰是生意,爱情却不是生意,光是每个人所持的筹码就不一样,在起点时刻就没有公平可言。这是陈家蜜曾经在阿斯米尔,始终进不去的克鲁克山的世界。现在哪怕他为了自己而敞开大门,陈家蜜却已经不想进去那个世界了。 “对待爱情应该非常谨慎,这是我从我母亲身上吸取的教训,可惜我自己也没有做到。”克鲁克山却自顾自地说起来:“我的母亲,你知道的就是今天主席台上的何詹芝芳女士,我叫她克里斯蒂娜。她和我的亲生父亲是邻居和同学,十六岁的时候就生下我,但我的父亲只是阿斯米尔最普通的花商,没有办法满足她对生活的一切向往。他们离婚后不久,我的父亲死于车祸,我是被外祖母和老珍妮抚养长大的,然后在我成年之前,合法的监护人是詹姆斯亨特拉尔。” 后面的事情不言而喻,何詹芝芳的每一段婚姻,都是对以前的人生完成的一次飞跃,撇开道德和私生活不谈,她名副其实是一位人生赢家。 自始至终,目标明确。 但陈家蜜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你说你母亲叫克里斯蒂娜?” “没错,”克鲁克山疑惑,“怎么了?” 他或许在这方面没那么细心,但陈家蜜身为女性却留意到了。 她第一次去詹姆斯亨特拉尔家,和他引以为傲的那些奖杯和照片摆放在一起的,是一束华贵典雅的玫瑰,它的名字太过独特,以至于陈家蜜至今忘不了——公爵夫人克里斯蒂娜。 詹姆斯亨特拉尔,至今对自己已经离婚的前任太太不能忘情。 当他最终面对陈家蜜的陈情,被那番求而不得的蓝玫瑰论调所打动的时候,是否仅仅只是因为蓝玫瑰的关系?还是陈家蜜戳中了他心中最隐秘的痛点,他真正求而不得的,是那朵高岭之花的公爵夫人克里斯蒂娜? 即使是身为红玫瑰教父的他,也无法挽留的女人。 所以即使离婚,也愿意一直照顾她的孩子。 还情愿将克鲁克山当做继承人培养,克鲁克山固然有能力,但陈家蜜毫无理由地深信,培养的初衷只是因为克鲁克山是那个女人的孩子。 这么个奸商,心中竟然有一段如此隐秘的爱情。 陈家蜜从他和现任太太的互动中,完全看不出丝毫不对。 但他在最后时刻出手阻挠了克鲁克山和自己。 活该不被爱。 而克鲁克山说了那么多,陈家蜜算是明白过来,他对自己有愧。 克鲁克山对陈家蜜不可谓不好,领陈家蜜入门,不但是房子的那道门,还有关于鲜花的最初的那道门槛。但这就像在路上捡了一只流浪猫,一开始觉得又脏又麻烦,最后默认了流浪猫的存在,虽然也温柔和善,却没有把陈家蜜当女人来看。 他否定他们之间爱情的可能。 陈家蜜要的不是他的否定。 如今他们已经站在完全平等的位置上对话。 陈家蜜并不是独自在异国他乡,也不有求于亨特拉尔公司,更没有暗恋克鲁克山,陈家蜜进进出出,旁人也要叫她一声陈总,虽然她并不喜欢。 “你的歉意完全没有必要,”女歌手用缠缠绵绵的气息飚了一段高音,然后陡然回落,乐曲进入尾声,陈家蜜毅然打算彻底结束他们之间的对话,“记得我离开的时候怎么说的吗?我不会要没有芳香的花朵,就像我不会要一只不会唱歌的夜莺。如果你还不明白,我可以说得再清楚点,你和那些鲜切花一样,徒有其表,却没有自然界授粉的功能,就像被阉掉一样。” 根本就是丧失了雄性求偶的本能。 这话太粗鲁了,陈家蜜不确定克鲁克山有没有听懂。 不如不见,就是陈家蜜全部的心愿。 为此,她不惜把话说绝。 一曲末了,周围人开始鼓掌,她可以放心大胆地大声告诉克鲁克山:“听不懂的话,我再说一遍,‘阉掉’就是太监的意思。拜拜,克鲁克山。” 她推开克鲁克山,拽下耳朵上那副昂贵的夹式耳环,塞进他的西装口袋,在他还没有反应过来之前,像只放飞的小鸟,踩着高跟鞋飞快地跑出了会场。 她陈家蜜,不是灰姑娘,不必借用别人的衣服首饰。 也不要不适合自己的男人。 裙子只值三千块,在这场合刚刚好。 鞋子是一千块的日常款,平时开会也能穿。 包包最贵,是cd塔罗系列的命运之轮,这款手包好好保养,至少可以用五年以上,每天只要八块钱,你值得拥有。 陈家蜜边跑边想,早知如此,就算这包包长得再好看,还是不应该买命运之轮。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去尝试了下app,发现会直接显示文章营养液,我平时不太看,竟然三千了,突然觉得自己是暴发户 你们对我辣么好,我觉得应该加更 林波舞,也是很流行的一个品种,不过林波舞本身,是一种类似杂技的舞蹈,就像穿着高跟鞋狂奔一百米(我开玩笑的) 68 黄金庆典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说好的游泳池边看鲜肉, 养老院里手牵手, 陈家蜜却放了徐薇薇的鸽子。 为什么说何太包下整个东方威尼斯是大手笔, 实因这处可以傲视全世界的高空泳池所赐, 每年旺季都是爆满,住店的价格更是每年上涨。徐薇薇一早来霸占着泳池当中最好的位置, 遍览马拷岛全景不说,还看遍了所有八岁到八十岁的**。 有几个战斗民族毛子小鲜肉看得徐薇薇都快要流鼻血了。 那金发碧眼、白肤长腿还有八块腹肌,啧啧啧,徐薇薇勉强记起自己也是有未婚夫的人了。 她都已经很保守地穿了一身连体泳装, 狂蜂浪蝶却络绎不绝。徐薇薇手边的茶几上已经排了二十几杯饮料,都是别人请的,其实徐薇薇已经忍不住想答应某个男人的搭讪了,因为陈家蜜这个没出息的落荒而逃,她后背都没人帮忙可以抹防晒霜。 “可以坐在这里吗?”旁边有人问她。 公共区域随便坐嘛, 徐薇薇看都不看来人:“请便。” 估计又要听一堆猥琐的恭维, 然后二十二杯饮料会变成二十三杯。 结果没下文了。 这番沉默终于勾起徐薇薇的好奇心,她摘下墨镜打量身边这位同伴,不由吃了一惊。预报二十八度的艳阳天, 体感少说也在三十度以上, 还是全世界最出名的高空观景泳池,这个男的浑身上下西装穿得好好的。更重要的是徐薇薇认出他,就是那天闯进休息室还在女盥洗室外面堵门的詹荷生。 那天晚上徐薇薇都做好孤枕难眠的准备了,毕竟别后重逢、饮食男女,天雷勾动地火再正常不过了。结果她去高层酒会玩了一圈回去之后, 发现陈家蜜这个怂货早已经在另一张床上裹着被子呼呼大睡。 是不是真睡着了不知道,徐薇薇不干揭穿旁人这种事情。 但很明显,两个人谈掰了呗。 算这个男人聪明,知道来找自己。 徐薇薇自认胸有丘壑,胸围好歹也有g,愿意帮旁人指点迷津。 她客客气气指了指身边一排饮料:“詹先生,你热不热?请你喝。” “叫我克鲁克山就好,詹荷生这个名字是家里老人取的,比较老派。”克鲁克山面对徐薇薇,态度相当平易近人,“那我就不客气了。” 看来也就是端着,明明热得受不了。 况且很有自知之明,知道中文名有点说不上来的民国土气风。 克鲁克山环顾一下四周:“陈小姐没和你在一起吗?” “明知故问啊克鲁克山,她真和我在一起,我们现在还能好好说话吗?”徐薇薇一双眼睛早就看透这点猫腻,“你和我们陈总,到底怎么回事啊?” 克鲁克山狐疑:“陈总?她不是津西商城的员工吗?” 啧啧,到底是半个洋鬼子,连老祖宗这种知己知彼、百战不殆的格言都不知道。相反,徐薇薇倒是已经把克鲁克山的老底子摸透了。 什么传得最快,八卦传得最快。 徐薇薇身为华东总监,已经一只脚迈进了高层八卦圈。 何况,除了大家早就认识的何维克,哪个人不对突然出现在何太身边的这个年轻男人好奇?消息马上就流了出来,众人才知道原来这是何太前段婚姻里的孩子,不由都说可惜。哪怕是亲近的旁系后辈,身份也不至于这样尴尬,却偏偏是赌王的继子身份,那是半点好处都捞不到的。 不到半小时,八卦就更新了。 方才还在可怜克鲁克山身世的人被啪啪打了脸,原来这人根本不用觊觎何氏家财,自己本就是知名花业公司的继承人。而何太这次千里迢迢从欧洲召他来马拷岛,是为了和郭家小姐见面。 三十出头、高大健硕,一双蓝眸特别迷人,又将继承一家垄断全世界红玫瑰的上市公司,说一声钻石王老五一点不为过。 相比之下,家里有六个兄弟姐妹的郭小姐反倒是高攀,她的大哥和小弟相差足有四十岁,还不同母,平日里只有一堆理也理不清的争权夺利。因是郭太太膝下排行老大,出嫁能够带着自己的珠宝牌子、一处基金会和郭氏名下十余处不动产,经营上插不进一根手指,在保守的湾岛已经算是优待。 就那么一会儿功夫,男女双方的身家已经被一群无聊人士扒得干干净净。结论竟是郭小姐高嫁,一是对方企业和郭氏没有任何业务往来,除了门当户对没有别的好处;其二便是郭小姐的嫁妆和大陆一些独生女富豪家庭相比,不可同日而语。 徐薇薇只听进去一个重点:陈家蜜嘴中这个有缘无分的钻石王老五,这次是来相亲的。 是可忍孰不可忍,难怪谈掰了。 她故作姿态地玩弄起手指甲上的彩贴,不理会克鲁克山关于“陈总”的问题。 “徐小姐,”克鲁克山等了半晌,不得不催促道,“陈家蜜她并不是津西商城的员工?” 如果不是津西商城的直属员工,那就是合作伙伴。 这让克鲁克山大为费解。 反正于自己是举手之劳,徐薇薇故意往夸张里说,不惜贬低自己抬高陈家蜜:“是啊,连我都要尊称一声‘陈总’,我们津西商城的自营鲜切花业务起步晚,起点却高,虽然只占集团业务很小一块,增长幅度却位列前三。这些可多亏了我们陈总,如今分管鲜切花业务的我都是要看陈总脸色的。” 原来陈家蜜辞去了海市的工作,正式踏入了鲜花产业。 克鲁克山一直知道,她身上有许许多多优秀的品质,其中让人印象最为深刻的就是勇气。 她会这么选择,克鲁克山一点都不惊奇。 但是她在一年时间里达到的高度,却让克鲁克山颇为吃惊。 尤其听到陈家蜜利用荔枝完成销量引爆,克鲁克山不知道自己竟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笑容:“我记得这花,陈家蜜第一次看到它,就是在我的温室里。” 因为有香气,所以别具一格。 却没有在亨特拉尔公司的世界业务中成为明星。 反被陈家蜜带到云市,成为了局部范围里的销量冠军。 “你们眼光是很好,把专利交给了陈总,”徐薇薇也是感叹,“陈总之前就说过,中国市场很大也很独特,只有中国人才了解中国人,也只有中国人才能做好自己的市场。” 徐薇薇一边嘴上说着,一边觉得心惊肉跳,她怀疑克鲁克山根本不知道他提起陈家蜜时,眼中含笑、容光焕发,听到陈家蜜事业成功甚至有种自豪,明明是互相属意的两个人,竟然没有一个结果。 这不是钻石王老五。 这简直就是个逗逼。 徐薇薇真想摇醒陈家蜜,问她眼睛到底长在哪里。 同时又怜惜起昨天把被子卷成一团缩在里头的陈家蜜。 钻石王老五千好万好,唯独一点他不知道自己的心意,便足够把千好万好全部抹煞,而且给你留下深入心底的重创。 徐薇薇觉得自己被狗血糊了一脸。 她实在是太好奇了:“你们……昨天后来谈得怎么样?” 克鲁克山有些欲言又止。 “得了吧,”徐薇薇斜睨他,“你要是能靠自己解决,今天就不会来找我。” 他终于还是说出来了:“她说我被‘阉了’,是个太监。” 徐薇薇嘴里的芒果鸡尾酒全部喷出来,喷在面前小鲜肉的游泳裤上。 “对不起!对不起!”她赶紧叫来服务员找来毛巾,然后给小鲜肉同行的几个同伴都送了饮料,这才把事情摆平。 徐薇薇嘴里叼着吸管,视线往下瞟了瞟:“字面意思吗?那里有问题?” 如果那里有问题,那就必须分手没商量啊。 克鲁克山飞快地回答:“没有问题。” 也许是为了面子不肯承认,这是人之常情,真是可惜了这满分外表啊,徐薇薇心里大呼可惜,谨慎起见她想要了解得详细点:“你把她说的话复述一遍给我听。” 克鲁克山并没有生陈家蜜的气,而且他昨晚躺在床上,把陈家蜜说过的每一句话都翻来覆去体会,然后他觉得中文实在是太难了。 听完克鲁克山的复述,徐薇薇松了一口气,还好不是字面意思。 但是她之前猜得没错,而陈家蜜也很清楚问题所在,克鲁克山在感情上的懵懂,就如鲜花失去香味、夜莺遗落歌喉,只是索然无味。 她反倒有些敬佩陈家蜜的干脆。 陈家蜜自己有前途有事业,不必把一切搭在男人身上,辛辛苦苦□□他开窍。 她有自主选择的权力。 徐薇薇倒是有点可怜克鲁克山:“你看到玫瑰就会想起她,那就基本上等同于每天都会想起她,是因为你觉得自己没有把控住感情,伤害到了陈家蜜?” 对,克鲁克山觉得徐薇薇非常理解自己,让他大松一口气。 厉害了,徐薇薇想,她好歹也是个纵横商界的女强人,成日里工作就是和一群人精打交道,好久没有见过这种单纯的逗逼了。 她便单刀直入地问:“克鲁克山,你不要介意,我就是问问你,你看到我这样,会有任何想法吗?” 徐薇薇身材火辣、脸蛋艳丽,桌上一排饮料,就是她魅力的证明。 就算是连身泳衣,也足够纤毫毕现,引得泳池里百分之九十九的男人回头。 克鲁克山摇摇头:“你放心,我没有唐突的想法。” 谁问你这个了,徐薇薇几乎控制不住翻白眼:“如果是陈家蜜穿成这样躺在这里呢?”她指指泳池里嬉戏的辣妹,“或者说,穿得更少点,譬如那种分体式比基尼。” 男女之间,还是得荷尔蒙来说话。 克鲁克山突然“嗯”了一声。 “嗯”算是什么意思啊,徐薇薇正想追问,结果吓得自己墨镜都掉了,这男人竟然脸红了。 一定是太阳太热烈了,一定是的,徐薇薇简直不敢置信。 她突然觉得自己功德无量,殷切期待加薪升职。 陈家蜜躲在赌场里,玩了一下午的角子机。 虽然昨天放了狠话,她还是很怕再次遇见克鲁克山,“不如不见”四个字,就像她脑海中往复不停的魔咒,让她宁愿机械地坐在这里投硬币、拉操纵杆,其他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做。 结果还是被他找到了。 克鲁克山刚刚在她隔壁的机器坐下,陈家蜜就“腾”地站起来,换到最里面的一台机器,和他隔了三个座位。 克鲁克山没有穷追不舍,陈家蜜也没有恶言相对,毕竟谁都有来玩的权力。 他便就着陈家蜜原来的机器玩起来。 赌场里突然响起慷慨激昂的音乐,有彩纸从天花板上飘落下来,克鲁克山面前的机器灯全部亮起,屏幕显示他赢了角子机的三等奖十万美金,头奖五十万至今还没有赢家出现。 每当有人中大奖,这就是例行的黄金庆典,会把赌场的气氛充分调动起来。 其他游客都聚拢过来恭喜他,还有人友善地拍拍他的肩膀,想沾沾喜气。 陈家蜜脸都气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又把动图看了一百遍,实在太好玩了,每次看完特别有灵感 顺便解释一下男主的名字,cham来自一个同事,我也以为他姓陈或者程。结果上次他来上海出差,给他报了个乌镇一日游,导游问他名字,我们从他的小学生字体里才知道他姓詹…… 黄金庆典,奥斯丁系列,好亮眼 69 比基尼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是在气自己没有定力, 没法做到全然的无动于衷。 如果她真能对克鲁克山视而不见, 不挪位子, 现在十万美金就是自己的了。 陈氏玫瑰赚得多投入也多, 第一年计算净利润还略亏了点,哪怕是赌场赢来的私房钱, 对陈家蜜也是多多益善,然而却被克鲁克山不费吹灰之力夺走了胜利果实。 憋屈,简直憋屈大发了。 但这笔奖金,毋庸置疑是属于别人的。 和十万美金擦肩而过, 陈家蜜可能一辈子都忘不了这次马拷岛的年会,不是因为这里多美多好玩,而是因为陈家蜜想手撕了自己。 她抓起剩下的筹码,拎着包打算离开。 赌场经理带着一群保安围了过来,他们要做的就是给幸运儿兑现支票。 “你们是一起的?”经理打算把克鲁克山和陈家蜜都带走。 克鲁克山:“是一起的。” 陈家蜜:“不是。” 要吵架能不能领完支票再吵啊, 明明眼下拿钱才是头等大事啊, 经理表示不是很懂现在的年轻人:“你们两个赶快决定,不要影响我们的经营秩序。” 周围的游客一开始是想来围观幸运儿,现在都睁大眼睛八卦情侣吵架。 “一人一半, 陈家蜜, 你在这台机器上耗费了一个下午,”克鲁克山觉得自己的分配办法很公平,“如果不是我,你已经赢了。” 是不是应该唱一首“军功章有你的一半还有我的一半”啊? 但克鲁克山根本不会懂这个梗。 陈家蜜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不要奖金,而且请你以后不要再出现我的面前, 以免又发生同样的事情。” 平分奖金应该是非常喜悦的事情,而克鲁克山也认为自己的解决方式够好,他不懂陈家蜜为何一定要抗拒:“陈总,你已经有钱到不在乎十万美金的地步了吗?” 陈家蜜的脸爆红。 她不喜欢别人叫自己陈总,熟悉她的人都已经深谙她的喜好,但久别重逢的克鲁克山不知道。他想弄清陈家蜜目前在从事什么生意一点都不难,可从他的嘴里听到“陈总”,陈家蜜觉得心底被突然挠了一下。 那种微弱而酥麻的羽毛般的轻触,简直让她坐立不安。 “我要走了,”陈家蜜不想和他在大庭广众继续牵扯,经验告诉她和克鲁克山争论没有任何好处,口舌上他或许不那么伶俐,但他曾经一把抓住自己的自行车,“你想继续玩的话请便。” 陈家蜜应该有所提防的,毕竟克鲁克山有强行制止她的前科。 她一米六,而他足有一米九,她对他来说太过娇小,让他轻松得仿佛抓小鸡一样,双手提着她的腰把她抓起来坐在角子机上,围观的游客发出惊天动地的欢呼声。 角子机上一排按钮膈得陈家蜜难受,克鲁克山按着她,她更是想逃也没办法逃。 “这样你会和我好好商量?”克鲁克山的态度非常坚定,“平分奖金怎么样?” 陈家蜜不想被人起哄围观,连忙点头。 赌场经理马上差人去办,陈家蜜最后拿到了一张五万美金的支票。 那支票就像刚刚从烤箱里拿出来一样,陈家蜜只觉得烫手。 她飞快地离开,好像后面有野兽在追捕自己。 克鲁克山一中奖,就有人通知了何维克,何维克在办公室调取特定角度的监控想看看意外中了三奖的大哥,没曾想看到了让他感到非常意外的一幕。 原来大哥和那位桃粉舞裙的小姐认识啊。 当时那种奇怪的气氛这下都能解释得通了,为什么那位小姐在克鲁克山进门之后仓皇离开,他还以为是自己唐突了佳人,原来克鲁克山才是洪水猛兽。而且大哥在看到自己检查那裙子的腰身时候,表情可以说是非常不高兴。 何维克很自信这两个人是旧识,住在巴黎的那几年,克鲁克山非常照应自己,何维克也了解这个同母异父的大哥。他在外面纸醉金迷、花天酒地的时候,克鲁克山唯一的兴趣就是待在暖房里侍弄他的玫瑰,他可不会对一个陌生的姑娘做出这种事情。 那必定是纠葛已经非常之深了。 不过那姑娘,好像不怎么领情。 何维克想起克里斯蒂娜交代自己的事情,而那位桃粉舞裙的小姐,似乎是和津西的一位女高管结伴同行的。既然不能从这位小姐直接下手,何维克机灵地叫来秘书,很快拿到了徐薇薇的联系方式。 神仙打架小鬼遭殃啊,徐薇薇从电话里听到何维克的一系列吩咐,觉得给别人打工真是劳心劳力又命苦。她回房间想找陈家蜜一起去顶楼旋转餐厅吃牛排,结果不出意料地是,陈家蜜又整个人钻在被子里。 “陈家蜜!”徐薇薇简直败给这两个人,“我说亲爱的陈总啊,你能不能拿出点我们第一次见面那种挥斥方遒的气势啊,不要像个土拨鼠,整天在被子里打洞啊?” 陈家蜜掀开被子坐起来:“不要叫我陈总。” 她不喜欢这个称呼,尤其是克鲁克山这么叫她之后。 徐薇薇眼尖地看到床单上有张纸片飘落,捡起来竟然是张赌场开的支票。 上面的金额足足有五万美金。 “我靠!你情场失意赌场得意啊,”徐薇薇严肃地考虑要不要先在电话里跟未婚夫分个手,然后赢个十万八万的再复合,“今天晚饭你请啊,我要最贵的牛排套餐。” 这自然是应该的,陈家蜜毫不挣扎地答应,她只想把这钱赶紧花光。 “还有啊,你放了我几次鸽子了?”徐薇薇眼珠一转,顺势想引陈家蜜入坑,“自从看到了那个男人,你就不像你了,之前你答应我一起去泳池看鲜肉、去沙滩打排球还有出海钓鱼,一个都没有做到。我不管,今晚你不许待在房间里。” 陈家蜜也想去散散心,而且出海的话,总不会遇见那个人了吧! 徐薇薇哄她去的是个游艇派对。 上船都穿泳衣,徐薇薇豁出去了,陪陈家蜜一起穿的比基尼。 满船的人看到徐薇薇,几乎都快流鼻血。 而陈家蜜则是一路风中凌乱,为什么她出个海,船上也有克鲁克山,而现在她跳海游回去也是不可能的。只怪她没搞清楚游艇派对的主人是谁就上船,这艘游艇是属于何维克的。 他有钱又会玩,邀请的除了自己兄弟和朋友,还有新近大红的模特和艺人。 但这些小妞,都围在未来大嫂郭小姐身边献殷勤,颇有一种众星捧月之势,属于非常识时务的了。陈家蜜站在一群女孩子里反而显得不够看,脸蛋自然没有模特和艺人好看,身材也就中上,就连何维克,也多看了几眼徐薇薇。 跟他在一起喝啤酒的克鲁克山,却好像暴殄天物一样,眼里就只看得到那个各方面平平的陈家蜜。克鲁克山边喝着酒边心不在焉,满心都是徐薇薇曾经问他:如果陈家蜜穿得跟泳池的辣妹一样,他会有什么想法? 他那时候回答了一个“嗯”。 当陈家蜜真的穿着比基尼站在他面前,那些笼统的想法全都具体了起来。 何维克故意说:“克鲁克山,郭小姐很不错哦。” 徐薇薇也这么觉得。 这位郭大小姐脸是动过的,但是有钱人动刀子和小明星动刀子可不一样,基本看不出什么端倪来,但五官都非常精致动人,况且直男完全看不出差别。许是常年生活在国外的关系,她的四肢非常有力、全身曲线协调,是一种窈窕健康的美。 反观陈家蜜,就显得单薄了点。 徐薇薇简直咬牙切齿,她以为何维克是给克鲁克山和陈家蜜制造机会,没想到他根本就是打着一箭双雕的主意顺便安排了长辈的相亲,因为陈家蜜也在船上,克鲁克山显见不会和他算账。 真是太阴险了。 而那位郭小姐显然挺中意克鲁克山,她是西派作风,以前在国外也谈过两个外国男友,比起同一个圈子的纨绔二代,郭小姐选择结婚对象,更爱青年才俊。 何维克见气氛炒热了,便提议大家做游戏。 这种私人派对场合,做的都是男女游戏,要是彼此看对眼了,下船就共度浪漫夜晚。何维克很不安好心,自己却置身事外,让在场的另外四个男人,每人选择抱着个女搭档做深蹲,不限时间只看耐力。 至于他自己是不参加的,他才十七岁还是个青少年呢! 见何维克冲着自己笑,郭小姐准备款款走到克鲁克山身边去,克鲁克山不是玩不起的人,可玩也要看对象,徐薇薇突然推了陈家蜜一把,把陈家蜜推到了克鲁克山的身边去,克鲁克山打横便把她抱起来。好在郭小姐还没迈步,她要是刚才走过去就丢脸丢大发了。于是便不出声,安安静静做了围观群众。 一个辣妹掐了秒表、甩着丝巾,大叫一声“开始”。 陈家蜜知道这个场合就算玩不起你也得硬撑着玩得起,否则就是笑柄。她圈着克鲁克山的脖子,回想自己早上过秤是九十二斤,对于身高来说非常标准而且偏瘦。半分钟后,已经有一个男人退出比赛,克鲁克山的气息也变得粗重,陈家蜜一紧张,在克鲁克山臂弯里挣了下。 “别动,”他喘着气安抚她,“抱紧我。” 徐薇薇觉得简直没眼看,克鲁克山的鼻子又高又挺,因为陈家蜜紧紧抱着他脖子的姿势,鼻子已经时不时顶到了陈家蜜的胸上。他俩要是再不发展出点什么,徐薇薇简直可以不姓徐。 而且不发展什么简直浪费啊,那肌肉那耐力 ,其他人都已经败北了,克鲁克山却好像还能抱着陈家蜜再做二十个深蹲。因为游戏是恶作剧性质,比赛当中不停有人泼水,一群人都浑身湿透。克鲁克山怕陈家蜜摔跤,抱着她一起坐到了船沿的座位上。 一坐定,陈家蜜七手八脚地从他身上爬开。 克鲁克山也没说什么,顺手拿来一条大浴巾盖在她湿漉漉的身上。 或许她没有其她女孩长得好看,身材也没有那么妖娆,可她全身上下湿透只穿着比基尼的样子,让克鲁克山觉得夜里的海风都带着火焰。 没有人往他们这边来。 陈家蜜坐在椅子另一侧,两人之间足够再坐一个人。 克鲁克山却伸出手按在陈家蜜的后背上,好像在安慰她莫名被卷入这种游戏,却又时不时捏捏她翘起的发尾,好像在和她调笑。 占有欲的姿态,不容置疑。 陈家蜜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竟然脚软,没有力气离开。 “你就把我叫来看这个?”郭小姐瞟了一眼自己的相亲对象,不是自己的东西,她才不要。 “既然我大哥不行,要不要考虑我啊?”何维克嘻嘻笑着勾引对方,“郭姐姐,今晚2209房间,来不来?” 圈里的二代十六七岁就知道在风月场子找人玩了,郭小姐这次回来是打算结婚的,她中意克鲁克山而不得,不代表她要在别人身上浪费时间。 她冷笑着拒绝对方:“你才多大,我不跟小孩子玩。” 说完,便摆腰走开,背影美不胜收。 何维克觉得挺可惜的,却不是为了郭小姐,这女的没上钩,他就得输给顾仲云一辆车,是时候求着克里斯蒂娜给他买辆新车了。 游艇靠岸的时候,徐薇薇下船走在前面,回头去看,克鲁克山牵着陈家蜜的手走在沙滩上。她心里欢呼雀跃,然后出于职业病忙着去检查自己的手机,出海的时候没信号,她整整人间蒸发了两个小时。 助理一连打了她四个电话。 徐薇薇回拨过去,脸色越听越难看。 虽然棒打鸳鸯,但她不得不走到克鲁克山面前问他:“你这次来马拷岛,是不是来和我们津西谈生意的?” 作者有话要说:真的有叫比基尼的玫瑰,而且是很可爱的微型月季,我的内心是震惊的哈哈哈 70 海洋之歌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下船的时候, 克鲁克山主动伸手扶了她一把。 然后手就牵着没松开。 陈家蜜仿佛置身一处叫做克鲁克山的汪洋大海, 一时之间只能随波逐流。 管它呢, 明天她就会回到现实, 继续为生活拼搏。大海、酒店、游艇以及克鲁克山,一年三百六十五天, 最多只会出现一周。 陈家蜜没想到,徐薇薇会气冲冲地跑回来,质问克鲁克山前来马拷岛的目的。 这对克鲁克山来说,本就没什么好隐瞒的。 如果克里斯蒂娜起初就承认是让他来见郭小姐, 他是绝对不会千里迢迢从欧洲赶来的。但是克里斯蒂娜串通了詹姆斯·亨特拉尔,让詹姆斯以谈生意的借口让克鲁克山来一趟马拷岛,克鲁克山自然不会拒绝。 而且他十分庆幸自己来了,在本已接受了与陈家蜜不会再相见的结局之后。 正因为如此,克鲁克山觉得徐薇薇的质问来得非常不合理。 在商言商, 她要为津西商城平台谋求的是利润最大化, 陈家蜜的友情不应该左右她的立场。而且即便克鲁克山知道了陈家蜜目前是津西的供应商,他也不觉得自己来这一趟有什么问题。 进口花和国产花是两回事,价格和定位都不冲突。 花一百块买花的人不会花一千块买花, 反之亦然。 “我是来谈生意的, 关于津西商城平台的进口花业务,”克鲁克山没有放开陈家蜜的手,而是反问徐薇薇,“这有什么问题吗?” 陈家蜜当初能够说服詹姆斯·亨特拉尔,其中一点原因就在于中国广大的市场对于任何生意人来说都是巨大的诱惑, 他不是不想插手,而是没有合适的契机。陈家蜜适时站在他面前,让詹姆斯·亨特拉尔看到了一丝曙光。 早早晚晚,他都是要动手的。 陈家蜜不可能真的以为,詹姆斯·亨特拉尔的耐心会好到看着陈家蜜茁壮成长为参天大树,他从头到尾要的都只是垫脚石。 克鲁克山出现在此,无可厚非。 但徐薇薇是专业的,如果仅是如此,她不会大动肝火。 “真的只是这样吗?”她把手机拿起来晃了晃,“你觉得我犯得着为进口花生气?虽然目前只是传言,但我的助理刚刚拿到的消息称,亨特拉尔公司越过我的华东区域,直接和华北组接触,要在鲁地投资鲜花基地。” 鲁地在行政区分上属于华东,但在很多实践上归属华北,所以在津西的华东和华北大区之间地位比较暧昧,以至于徐薇薇没有在第一时间得到消息,而且这个项目划归到对头的华北组,对她来说大伤脑筋。 好在双方目前只不过达成初步意向,但是这样的示范项目即将上马,已经让鲁地吸纳投资的招商部喜形于色,这个消息就是从酒桌上流传出来的。 詹姆斯背着自己玩了这么一手,让克鲁克山完全没有想到,据他所知陈家蜜的玫瑰公司成立不过一年,主要业务以分销亨特拉尔公司专利品种为日常盈利,一旦鲁地的鲜花基地投产,对于刚刚起步的陈家蜜来说会是毁灭性的打击。 但就如他所说,在商言商,詹姆斯·亨特拉尔这一手玩得不地道,可是生意场上本没有道理可讲。他最多事前发个通知告诉陈家蜜,自己绕过了她直接给津西商城供货,陈家蜜还是没有还手之力。 “呵!鲁地的报纸马上要登这个新闻了,”徐薇薇冷笑,“你总不见得还要说这是空穴来风吧?” 克鲁克山没听懂:“空什么风?” 徐薇薇像是一拳砸在棉花上。 反正教着教着也就习惯了,陈家蜜接口道:“就是说这个消息不是无缘无故得来的,大概是真的。” 徐薇薇瞪了眼陈家蜜:“你和他的事情,你自己解决吧。” 之后自行回了酒店。 陈家蜜见沙滩上没有旁人,便问克鲁克山:“所以你知情吗?” 男人一如既往地耿直:“我是来谈进口花的,鲁地鲜花基地我的确不知情。” “我也觉得你不知情,”陈家蜜突然把另一只手也盖在克鲁克山牵着她的那只手上,他的手在夜晚的海风里显得特别温暖,“我不相信你会对我做出这种事情。” 克鲁克山给她拢了拢披在身上的大浴巾,头一次不再克制自己眼中的柔情:“对,我不会对你做这样的事情。我和你,可以站在公正的前提上竞争,但我不会绕过你,背着你去和平台商交易。” 陈家蜜想,没错,这就是那个始终让自己动心的克鲁克山。 “我相信你,克鲁克山,”陈家蜜苦笑,“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每次都在我以为终于可以跨出一小步的时候,我们就再也走不下去了呢?” 这个问题克鲁克山也没法回答。 陈家蜜饱含勇气,而克鲁克山欠缺勇气,但感情又不全然关乎双方的勇气,他们之间,似乎还缺了那么点运气。 偏偏就是这点运气,最让人无从下手再去努力争取。 但再一次的分别,比第二次容易多了,陈家蜜裹紧身上的浴巾,放开了克鲁克山的手:“对不起,我时间不多,没有办法分给你,克鲁克山。” 夜晚的潮汐声在无人的海滩上听起来震耳欲聋,海洋之歌似乎都是悲情。 陈家蜜是真的时间不多,詹姆斯·亨特拉尔把战场放到了中国,这跟欧洲的情况便大不相同。原本需要两三年才能完成的高级电脑中控温室,如果移师中国,效率超级高又勤劳聪明的中国人,多则半年少则三个月就给你竣工。 亨特拉尔公司不但有人才技术,而且先天上就拥有大批花卉的专利,本土化生产鲜花之后不需要支付专利费,从源头上来说就能做到比陈家蜜价格低。 而且去打价格战,本就是下下之选。 陈家蜜早就剔除这个可能,新成立才一年之久的陈氏玫瑰,根本没有打价格战的底气。而且亨特拉尔公司选址在鲁地,作为传统的鲜花生产基地,云市鲜花交易中心鞭长莫及,根本无法施加行政干预。 陈家蜜在飞机上总结一番,竟发现自己处于全面的劣势。 对于徐薇薇来说,陈家蜜想得到的,她也想到了。 而且她不甘心自己抢到手的鲜花贸易蛋糕,最后却被华北大区和鲁地截了胡。以云市的传统产业地位,亨特拉尔公司根本不该选择鲁地,他为了绕开陈家蜜突然下手,也是煞费苦心。 最终目的,就是要在陈家蜜毫无防备的时候,将她彻底逐出市场。 到那时候,掌握鲜花专利唯一源头的,就只有亨特拉尔公司。 陈家蜜握有的五年专利合同,现在成了亨特拉尔公司的眼中钉。 徐薇薇问空姐要了两杯葡萄酒,做好了背水一战的打算:“陈家蜜,你知道我从个人角度挺欣赏你的吧。” 陈家蜜还有闲心开玩笑:“我知道,但我喜欢男人。” “滚蛋吧你!我也喜欢男人,特别是小鲜肉!”徐薇薇做好了背水一战的打算,业绩被人抢走是最不能忍的事情,而且陈家蜜和她在一条船上,“背水一战吧,陈家蜜,为了房贷。” 陈家蜜想起自己曾经想在海市买一套房的梦想,竟然完全扔到脑后去了。 以她现在的资产,买房再不是梦,但她选择把钱全部花在事业上。 等到她可以轻松地看云起云落,什么样的房子对她可能都不再会是问题。 一回到云市,陈家蜜就着手安排新公司的注册事宜。 新注册的公司叫做“家蜜鲜花育种有限公司”,可以预见这家公司在一两年之内都不会有业务订单产生。可即便如此,该做的事情还是要去做,否则面对亨特拉尔公司压倒性的优势,陈家蜜只能坐以待毙。 她不想那么消极,但她知道亨特拉尔公司想要踩死她,可能压根用不了一两年,他们只要肯在初期投入大笔推广费用,用低价的方式和同样的品种大举进入市场,攻占陈家蜜好不容易做出点知名度的红拂和荔枝市场,不出半年,陈家蜜就会像湖面上的涟漪一样,最终消失不见。 市场是最健忘的,在低价之下,人们很快就会忘记你的昙花一现。 时间对现在的陈家蜜来说,就是金钱。 好在那老爷子为人厚道,甚至没等过新年,就愿意按照约定好的待遇前来云市度过退休生活。鲜花交易中心还特地托了关系,给那老爷子找了一处半山上条件比较好的干休所住下,除了有保姆和保安,干休所后头原本有几亩种菜用的空地,给老干部们打发时间用的,也统统划给了那老爷子,让他辟作种花之用。 “这事儿办得爽脆!”那老爷子坐在半山腰的石凳上,嘴里嘬着紫砂壶嘴儿,“往年这时候,都在家吹暖气,但凡裹个大棉袄出门,妖风吹得你妈都不认。我好几个老战友都去了海南养老,自费买的房子,这不我来了云市,还赖政府给我解决地方,改天我得给老战友嘚瑟嘚瑟去。” 话是那么说,那老爷子可一点都不闲着,七十岁了还是精神奕奕,不到小半个月就在田里种满了绣球。 周刚每天都来参观,顺便跟那老爷子取经:“求您来种玫瑰的,您怎么种上了绣球呀?” “呸呸呸,什么玫瑰,这是月季。”那老爷子不太喜欢市场上统称玫瑰的说法,他坚持自己种的就是月季,“政府给我解决了吃住,难不成还要给我的花托底。我都清楚,一两年内根本不会有效益,不种点绣球就要饿死啦,到时候饭都吃不起,难不成到了饭点儿我就拿着空碗敲你的总经理办公室呀?” 周刚一迳儿笑,不敢接话。 那老爷子做事,谁都不敢提意见。 他是帝都花圈儿名人,还是个霸道不听劝的性子,他儿子那东贤本不同意他离开帝都千里迢迢跑云市去,还是陈家蜜三顾茅庐,把那老爷子在云市的定居待遇全都搞定,那东贤这才松口放人。 还大费周章地把帝都四合院里的花也全部挪了走。 挪了一院子的“万花宝镜”、“白头之约”、“嫦娥天宫”等等陈家蜜都背不全名字的花,这名字可太高大上了,后来才知道是那老爷子的老伴,现任帝都大学客座中文教授的张老师给取的。 陈家蜜职业病犯了,心想这花儿养在两亿一个的金丝胡同的四合院里根本没人知道,要是配合国家宣传的弘扬传统文化,往汉服圈里有针对性地推广一下,一准儿又要爆销量。 她终于有了点背水一战的信心。 年前她去了一趟海市,听取负责网络平台开发的杰西团队的年终汇报。出了公司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她打算打个电话回租屋,请于冰姿和林深深在家附近下个馆子。 林深深接起电话,声音压得低低的:“你赶紧回来,家里有尊大佛。” 陈家蜜不明所以。 “你赶紧回来,”于冰姿难得那么严肃,“咱们的房东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猜猜房东是谁嘿嘿嘿 海洋之歌,香芋色的玫瑰,超级美,我买了一束放在家里,这是作话里第一次作者实拍哈哈哈 71 金丝雀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房东? 这大大出乎陈家蜜的意料。 当初陈家蜜好不容易找到这处可心的出租屋, 虽然是三人合住, 但每个人都能保证自己的**。公共面积不大, 好在客厅、厨房和卫浴都够用, 一签就是五年也足够稳定。最重要的是,房东从来不秀自己的存在感。 五年转眼就快期满。 而且看于冰姿的反应, 这房东是要么不出现,一出现动静就很大。 陈家蜜没有多想,拦了辆出租车就直接往家里奔去。 才进小区,就被楼下大喇喇停着的一台宾利闪瞎了钛合金狗眼。 因为小区车位紧张, 这台宾利就停在了公共区域的车位上,来来往往的人都不会错过,而且一定会驻足观看这台在电视上才能看到的豪车。 如果不是宾利车上有位司机坐镇,搞不好这会儿晚饭后下楼散步的围观人群已经忍不住上前排队合照了。陈家蜜心里有种特别不好的预感,难不成这台车就是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房东所有。 她上楼的时候还遇到了下楼散步的邻居黄阿姨, 黄阿姨长久不见陈家蜜还唠叨了两句, 最后说道:“楼下那台车看到了伐?不得了,不得了,人就在你们家呢, 气派得不得了。” 还指望陈家蜜八卦点什么给她听听。 陈家蜜自己都不知道出了什么幺蛾子呢, 便匆匆敷衍了两句,上楼开门进屋。 进门左手边就是厨房,林深深正在厨房里拿着个托盘泡茶,见陈家蜜回来,赶紧给她使了个眼色, 陈家蜜换了拖鞋,轻轻拐了个弯进到客厅,来人正坐在一侧的单人沙发上,于冰姿则坐在对面的长沙发上谄媚地笑。 林深深倒了茶来,胳膊撞了一下陈家蜜,她俩便挨着于冰姿也坐在长沙发上。 这阵仗,仿佛是天鹅女王座下,三只愣头愣脑的呆头鹅。 这天鹅女王,倒勉强可以称得上认识,就是和陈家蜜在马拷岛有过一面之缘的赌王夫人——何詹芝芳。 说是一面之缘,陈家蜜觉得说出来也是托大,她是认得对方的,却不保证对方认得她,毕竟当时芸芸众生、名流荟萃,在赌王夫人的交际圈里,陈家蜜实在是个不值得一提的小人物,所谓打声招呼,招呼打完了也就不记得你是谁了。 但陈家蜜就是觉得,何詹芝芳应该是冲着自己来的。 毕竟这么一处产业,不值得她亲自前来大动干戈。 有了这层心理建设,陈家蜜也就淡定应对了。 果不其然,明明是三人共坐在沙发上的情况,何詹芝芳却唯独定定地打量了一下陈家蜜。这种眼神上独特的关照,清楚明白得立刻让于冰姿和林深深感受到了,于冰姿大概知道这里头可能有段什么官司,毕竟陈家蜜现在做鲜花生意,交际圈比起之前宽广太多。 她还想着替陈家蜜挡挡风头,伸手取了杯茶递给何詹芝芳。 这茶是从她老家山头上采摘的白茶,虽然外头不见售卖,却是自家人才会喝的好货,拿来招待并不丢人现眼。 没成想何詹芝芳并不接:“白水,谢谢。” 有钱人都是什么怪毛病?于冰姿为自己的茶叶不值,忿忿地起身直接拿了瓶矿泉水给何詹芝芳,回身却挤到林深深身边,陈家蜜被顶到了最前头。 陈家蜜也不怪于冰姿没有情义,毕竟对方是冲着自己来的,还是以房东的名义,哪怕是为了这五年“温和”的房租,陈家蜜心里也挺感激她,她恭恭敬敬叫了对方一声“何太太”。 何詹芝芳果真记得她:“没想到又见面了,陈小姐。” 林深深没有于冰姿的表情那么露骨,但是也对陈家蜜和这位何太的关系深深好奇起来。而且这位何太显然非富即贵,如果不是太失礼,她们都想摸出手机上网搜索一下。 没想到何詹芝芳主动解惑:“我夫家姓何,常年在马拷岛经营生意,想必你们或多或少也都听说过。不过我今天会来,主要是为了处理这处房产,虽然我们之前从未谋面,毕竟你们住的是我曾经住过的房子,也算是一种缘分,大家也不用拘束,叫我克里斯蒂娜就好。” 马拷岛上姓何的生意人,于冰姿手机都要吓掉了。 林深深也猜出了这位通身富贵的阔太太是谁,彻底保持了沉默。 只有陈家蜜担起场面了:“没想到何太还会有这样的产业。” “不怕你说笑,”何詹芝芳似乎真的是跟几个年轻女孩闲话家常一般,“将近二十年前,我从欧洲来到大陆生活,除了会说中文,这还是我第一次踏上这块土地。你们现在住的房子,当时是我能够找到的位置便利以及面积最大的商品房了,现如今虽然海市发展日新月异,可是我多年前买的这处房产,也是只涨不跌的嘛。” 的确是这样的,五年前她们三人敲定合租的时候,同一小区的户型在楼下中介的挂牌价就早已到达八位数了。 话虽然这样说,那八位数对现在的何太来说根本九牛一毛,恐怕她自己也不记得在海市的这处产业。 何詹芝芳很有谈兴:“后来我在海市认识了我先生,结婚后移居到马拷岛的老宅,虽然隔一两年偶尔回来海市小住,不过我先生的产业太多,哪里住得过来。这处房产就交给了理财顾问打理,可能他也为了省事,便替我找了几个年轻女房客签了份长约。” 所以是来涨房租的,陈家蜜没那么天真。 就算是涨房租,理财顾问肯亲自来都算给脸了,哪里劳动得了何太本人。 陈家蜜只作不知,假装天真问道:“那何太这次是来和我们谈续约吗?” 没想到陈家蜜不接招,何詹芝芳也不屑跟她绕弯:“我小儿子维克多要买新车,不敢告诉他爸爸,所以我打算处置掉这套房产。” 何维克会缺这点钱买车,陈家蜜不信。 何詹芝芳只是找个借口赶客而已。 虽然对这房子很留恋,但是毕竟五年租约眼看就要到期,房东本人不肯续约,她们也没有强求的道理。好在她们三人工作都还稳固,生活资金充裕,再找一处大房子合租不难,就是要耗费一点时间,并且承受租金的涨幅。 于冰姿突然插嘴:“哪个父母不为子女着想,大家都能理解,何太太对吧,能不能多给两个月缓冲,毕竟我们要找新的房子,还得准备搬家的。” 没想到何詹芝芳笑笑:“其实也不用那么麻烦。” 换成于冰姿愣住。 何詹芝芳便道出自己的目的:“我有话要单独和陈小姐说。” 护崽如老母鸡的于冰姿,自然是不肯放陈家蜜一个人面对何太的,世界上最难对付的就是这种中年老阿姨,就算她貌比天仙、座驾宾利以及一身高定,也只是一个段数比较高的中年老阿姨。 结果不等于冰姿发作,陈家蜜便应承下来:“不如去我房间吧。” 这个陈家蜜,翅膀硬了啊! 于冰姿有些心酸,但又不能拆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何詹芝芳跟着陈家蜜进了卧室。 林深深却把手机塞给于冰姿,就这会儿功夫她已经在某论坛的八卦版面搜到了关于何詹芝芳的帖子:“这位何太太除了是澳门赌王的妻子,何氏家族同时也是津西的大股东,哈尼现在和津西有供货关系,咱们别把事情想复杂想坏了,也许何太就是来和哈尼谈生意的。” 希望如此了,毕竟于冰姿和林深深并帮不上什么忙。 陈家蜜的卧室简简单单,因为她现在并不常住,除了一张床、一张桌子和一个书柜,几乎就没有其他的摆设。她坐到了桌前的椅子上,然后掸了掸床罩,示意何詹芝芳坐在床上。 何詹芝芳也不矫情,非常从容优雅地坐在了陈家蜜的单人床上。 “您有什么要和我说的?”陈家蜜其实挺好奇何詹芝芳的来意,“我洗耳恭听。” 何詹芝芳给出的答案却让陈家蜜有点意外:“关于我的儿子荷生,或者你习惯叫他克鲁克山。” 被对方的母亲来询问这种事情,陈家蜜觉得有点羞赧,但她说得也是事实:“我们……嗯,不是那种关系。” “哪种关系?”何詹芝芳微笑,“明明有机会发展而没有发展罢了,否则他怎么会把我的耳环送给你,而且在马拷岛的时候还到处找你?” 陈家蜜没有想到何詹芝芳对他们的动向了如指掌。 但她并不是刻意为之,何詹芝芳解释道:“你不要误会,我在年会上见到你的时候,只是觉得太过巧合,毕竟那副耳环并非定制而是量产款式,虽然年代有些古早也并非独一无二,顶多就是对你有些疑惑。我注意到你和克鲁克山认识,是因为维克多的关系。” 何维克身边常年都跟着保镖,他在办公室调阅监控以及找秘书联络徐薇薇的事情,事无巨细都会被汇报给何詹芝芳。何詹芝芳是看到陈家蜜和克鲁克山在赌场里的一举一动,才知道两人竟有这番纠葛。在对陈家蜜做了背景调查之后,何詹芝芳甚至惊讶地发现,陈家蜜还是自己的房客。 有了这个借口,上门谈话就显得不那么唐突了。 陈家蜜是否还要感谢这位何太太,竟肯对自己如此用心。 “克鲁克山是成年人,”她婉拒了对方的试探,“我也是成年人,这是我们自己的事情。” 何詹芝芳眨眨眼睛,一双美眸顾盼生辉,如果不是岁数放在那里,陈家蜜想说几乎如少女般灵动,难怪传言赌王对这位太太从来就是爱若珍宝。 她生活优越犹如金丝雀,因为赌王给她打造的黄金宫殿太过广大,仿佛没有束缚。 “可他把你放跑了,从这一点上说他真不像我的孩子,”何詹芝芳托着腮叹息,好像是个独坐窗前的忧郁美人,“我之所以把他骗来相亲,就是担心他喜欢的是男人,才会多年没有谈恋爱结婚,其实男人也可以啊,人怎么可以一直不谈恋爱呢?你的出现终于让我放心,可是没想到十拿九稳的事情他也能搞砸。” 克鲁克山之所以会这样,不就是因为你做的坏榜样吗? 陈家蜜可不敢说这种话,她也没有立场说。 “所以呢?何太你今天是来干嘛的?”陈家蜜越发摸不着头脑。 对于实现自己的目的,何詹芝芳还是很自信的。 “我听说你最近境况不好,不如收收心,嫁给荷生当个全职太太,”何詹芝芳觉得自己真是相当体贴了,“要是不愿意做全职太太,想要继续小打小闹经营你的鲜花生意也行,只要你和荷生结婚,我可以和詹姆斯说一声,让他别把事情做绝。至于这处房产,就当我送给你的见面礼,你和你的朋友可以继续住在这里。”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身体出了点小问题,不严重但是很烦恼 所以只能保证日更,加更可能要等月底视恢复情况 跟小天使们说一声 可能的话我还是在作话里添加小剧场福利,么么哒 金丝雀,日本,算是比较有名的微型品种 72 小兔子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价值八位数的海市房产做见面礼, 就算对方是何詹芝芳, 也堪称大手笔。 而且何詹芝芳显然很清楚詹姆斯亨特拉尔对她不能忘情, 对于陈家蜜很快就要被他逼到绝境这件事, 她不但了然于心,而且愿意出手施加自己的影响力。 对于陈家蜜来说, 无异于雪中送炭。 可是这块炭握在手里,未免烫手。 “虽说只是个借口,我记得何太之前提过,卖房是为了给维克多买车, ”陈家蜜反问,“如今也是这套房,让我嫁给克鲁克山,我是否可以认为,一辆车就可以买到克鲁克山一辈子的幸福?” 何詹芝芳一愣。 然后她笑了:“看看, 还说不是那种关系, 难道不是在为克鲁克山打抱不平?” 陈家蜜不承认:“也许我是嫌太少了呢?” “陈小姐,我儿子能看到你身上的优点,我自然也是能够看到的, 你这不是嫌少, 你是在拒绝我。”何詹芝芳往后靠在床头,显得非常放松,“以何氏的身家,目前并不一定执着联姻,何况克鲁克山不姓何, 他既然喜欢你,我是欢迎你成为我们家的一份子的。” 陈家蜜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手。 不是敲击键盘的手,而是已经习惯被玫瑰刺扎到的一双手。 “您的厚爱,我发自心底的感谢,”陈家蜜非常坦然,“何太的条件的确很诱人,而且我不否认自己喜欢克鲁克山,可是如果我就这样接受了,我一定会时时地问自己是否心安。不,不如这么说,我会质疑自己得到了那么多,反过来我能给克鲁克山提供什么?” 何詹芝芳毫不犹豫地接口;“爱呀,很多很多的爱。” “您看,您明明也知道他想要的是什么。”陈家蜜笑着反问。 何詹芝芳沉默,她自然是知道的。 但她没想到陈家蜜也早已看穿,也许正因为如此,她才会成为克鲁克山心里的那个女孩吧。 “克鲁克山三十岁,不是三岁,詹姆斯的继承人身份,是我能给到他最好的礼物。”何詹芝芳不掩失落,“可是错过的时光毕竟是错过了,无论我给他什么,他对着我的态度永远都是拒绝。” 这是他们母子之间的事情,但是直接结果就是克鲁克山在感情中的屡次退缩,陈家蜜作为这种龟缩不前的感情的受害者,倍感无力和焦躁。 这就是陈家蜜必须拒绝的原因:“所以就算我今天单方面答应你,也没有意义,归根到底这是我和克鲁克山之间的事情。。” “那不一样,我给他的他都不要,好不容易等到他心有所爱,我总要为他达成心愿吧。”何詹芝芳这才道出自己的本意,“不然,我还能为他做什么?” 陈家蜜哭笑不得,那也不能直接拿房子来买断婚姻吧。 “这处房子,我自己也买得起,不过您应该清楚我的家底,要是我真从您手上买下来,我的流动资金就全部掏空了。”三观不同,陈家蜜试图跟何詹芝芳好好交流,“我不是没有能力,而是没有意愿,感情这种事情,只有一方努力是不行的。” 这道理何詹芝芳懂,就是因为懂,所以才对儿子恨铁不成钢。 这趟特地安排的海市之行,算是白来了。 只不过真正认识了陈家蜜其人,何詹芝芳觉得如果说原来她只是欣喜克鲁克山有了可以交往的对象,那么今天之后,她是乐意陈家蜜成为自己半个女儿的。原因无他,只为陈家蜜正是克鲁克山所需要的。 陈家蜜能给克鲁克山的,何詹芝芳错过了二十年,早已给不了。 何詹芝芳给予何维克的溺爱,也正是因为她没有能给全程参与克鲁克山成长的代偿心理。遗憾是有的,但何詹芝芳回顾自己现在所拥有的,却并不见得后悔。 人的延续太奇妙了。 母亲和老珍妮养育了自己这样的女人,而她又生下了性格截然不同的克鲁克山。詹家的异类,只她何詹芝芳一个人。 何詹芝芳起身抹平自己套裙上的褶皱,拉着陈家蜜的手出门。 陈家蜜受宠若惊。 “续约的事情,我的理财顾问会和你来谈,”何詹芝芳好笑地看着一脸如临大敌的于冰姿,“至于卖房的提议,我们只当没发生过。” 两人亲亲热热地联袂走出房间,于冰姿和林深深都表示看不懂。 何詹芝芳走到玄关,突然凑近陈家蜜的耳朵:“你的家底我知道了,如果……我是说如果你将来真的嫁给克鲁克山,我改送你一套别墅做见面礼。” 然后拍拍陈家蜜的肩膀:“别送了,说不定以后就是一家人。” 于是飘然下楼,宾利房车在众人的围观中开出了小区。 于冰姿慢慢消化着今天发生的所有事情,然后指指陈家蜜,再指指窗外:“你和她?一家人?” 林深深不像于冰姿那样大大咧咧地直接审问,却也竖起耳朵要听陈家蜜的答案。 “嗯………就是……”陈家蜜支支吾吾,“何太是那个人的妈妈。” 于冰姿大吼:“哪个人?” 陈家蜜急了:“还有哪个人啊?!” 那个让自己又哭又笑、又爱又恨的男人啊。 于冰姿简直疯了:“不是已经结束了吗?为什么隔了半个地球还能再遇上?!你们……”她又惊又气,“你们这是剪那个什么……” “剪不断,理还乱。”林深深及时补充。 “对!剪不断理还乱!”于冰姿痛心疾首,“本来就是异国恋无疾而终,现在他亲妈又是个超级豪门的贵妇,齐大非偶的道理你懂不懂啊陈家蜜?你卖花卖到七十岁,也未必能和这家人平起平坐啊!豪门里龌龊事儿多了去了,以后受了委屈有你哭的时候!” 道理陈家蜜都懂,她尝试找借口:“可他不姓何啊。” 有八卦的味道,八卦足以让女人们握手言和、统一战线。 于是事端暂时平息,三人去了隔壁的川菜馆子,点了一桌子的炒菜外加一海碗的沸腾鱼片,陈家蜜就着辣椒把在马拷岛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 于冰姿翻着一堆辣椒底下没几块的麻辣鸡丁:“电视剧都编不出这种桥段吧,这何詹芝芳也太厉害了,一次比一次嫁得好,偏老公都还爱她爱得要死要活,前夫离了婚还把她当做白月光,‘人生赢家’这一称号她是绝对当得起啊。” 林深深飞速地消灭碗里的鱼片,一边吐槽于冰姿:“节操呢?” “人各有志嘛,”于冰姿倒是挺豁达的,“咱们虽然过不了这种生活,但是把一种生活态度运用到极致的,还是可以点赞一下。” 林深深转而问陈家蜜:“我看何太挺自信的。” 这是看好她和克鲁克山的意思。 陈家蜜也不知道何詹芝芳哪里来的自信,如果克鲁克山能够轻易改变想法,当初她就不会一个人落寞地回国。而且在所有可行的方案里,何詹芝芳才是最令克鲁克山抗拒的一个环节。 她的加入,只会平添波折而已。 陈家蜜已经够烦恼的。 她便把詹姆斯亨特拉尔绕过协议,直接在她背后插刀的事情也说了出来。 于冰姿好不容易夹起来的鱼片又掉回碗里:“你们很潮啊?走最时髦的相爱相杀路线吗?虽然是那个死老头做坏事,但是克鲁克山脱不开干系吧。” 陈家蜜咕哝了一句:“他说他不知道这件事。” “他说你就信啊?猪脑子,”于冰姿恨恨道,“男人的话能信,猪都要飞天。” 所谓鲜切花生意,只不过是人把感情强加于鲜花之上成为商品。否则詹姆斯亨特拉尔贵为“红玫瑰教父”,怎么会一边以爱情象征标榜自己,又一边屡屡做着棒打鸳鸯的坏事,归根到底一切都是生意罢了。 陈家蜜要的只是克鲁克山的一句“不知情”,却不会要求他为自己做任何事情,就如她当初一个人在阿斯米尔力挽狂澜。克鲁克山为她打开了那扇大门,陈家蜜跨过门槛,一路走的却是自己亲手搭出来的登云梯。 事实就是他们如今成为了竞争对手,陈家蜜心想,有资格成为亨特拉尔的对手,已经是她过去一年努力的最好褒奖。 事到如今,她还保持着乐观的心态。 林深深担心地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谁都看得出,实力相差是悬殊的。 陈家蜜是小白兔,亨特拉尔公司就是大灰狼。 “不怎么办,”陈家蜜不慎嚼到一颗花椒,麻得她直吐舌头,“外商投产鲜花基地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而且亨特拉尔公司为了避开我在云市的影响,把地点选在了鲁地,我觉得很不明智。” 早年就有日本和湾岛公司在鲁地投资过一些符合亚洲人审美的蝴蝶兰品种,可惜都失败了。中国人自己就能种盆栽,实在没必要去购买兰花成品,倒是玫瑰之类的鲜切花,每年还有固定的节日需求。 而且鲁地素来主打的是鲜花大棚基地,没有运营高端鲜切花的基础。 业内甚至有这样的戏谑,说鲁地种菜比种花的技术好。 亨特拉尔公司则认为,自己的经验和人才正好可以弥补鲁地在这之上的不足。 双方都在赌。 詹姆斯亨特拉尔赌自己可以踩在陈家蜜身上稳赢。 陈家蜜则赌他进入中国市场水土不服。 双方明面上却没有完全撕破脸,陈家蜜提出第二年的主打产品为红拂、荔枝和蕾丝三样品种,亨特拉尔公司也履行协议全面供应。甚至新一季的目录,也是如期发送到陈家蜜的邮箱,任鲜花交易中心挑选。无论如何,亨特拉尔公司作为百年历史的鲜花育种公司,依然十分爱护自己的声誉,五年专利协议合同里提到的义务,目前全部都做到了。 作为全球化的育种企业,这是立足之本。 陈家蜜无数次地想过,双方能不能破除这种你死我活的局面,回到合作共赢的平台上来。但对于詹姆斯亨特拉尔这个觊觎了中国市场十几年,始终没有找到合适契机的掌门人来说,是不是这一番的顺利投资落地,了却他心头宏愿的同时,也放松了他对中国市场的警惕。 中国特殊的文化和地缘,使得无数外商在初期的意气风发之后,经历了惨烈的铩羽而归。詹姆斯亨特拉尔如果对战线的纵深估计不足,很可能最后会被逼回到谈判桌上来,但是陈家蜜现在主动去提,正沉浸在得胜劲头的他很可能根本不会理睬。 不如就等他跌个大跟头。 陈家蜜最担心的就是届时双方已经两败俱伤。 而尝到供应商竞价甜头的津西商城,以后则很可能不会允许切花价格回到正常的水准,这一行的利润就会大大萎缩。 除非,陈家蜜能够拿出独一无二的产品。 那老爷子就是她唯一的希望,可是品种和推广都不是轻易能够一蹴而就的事情。 陈家蜜看着淡定,其实连后路都想好了。 最差的情况,就是一切从头再来。 詹姆斯·亨特拉尔插她刀,陈家蜜难道不会还手? 在鲜花贸易里,西方花商的痛点,陈家蜜研究得很清楚。 她早已和徐薇薇商量好,由她另辟蹊径,飞赴日本去谈另一桩可以遏制亨特拉尔公司的生意。 詹姆斯·亨特拉尔一定没有想过,中国市场对于花的存在,远远比他想象中还要更广博、更宽容。 作者有话要说:日本的一项花卉技术,我觉得你们都能猜出来,一哥代言的 昨天收到很多小天使的关心,就不在评论里一一答谢,写了小剧场送给你们 小剧场之喵界战争 喵王克鲁克山是傍晚后巷世界的喵界传说。 在无数母猫春天做的美梦里,都会有他姜黄色的身影掠过。 他的父亲是前任喵王亨特拉尔,如今正划了克鲁克山手下的五号马路作为养老底盘,至于克鲁克山的母亲,则是称冠喵界的第一美人克里斯蒂娜,一只通身雪白的波斯猫,长了一对勾魂摄魄的鸳鸯眼。 只是克里斯蒂娜年轻的时候,一次在外闲逛,被人类丢弃的猫玩具所吸引,而误入了其他头领的地盘,从此一去不返。 喵王克鲁克山知道,临近地盘新近话事的年轻头领,就是他一母同胞的兄弟。 这位年轻的话事喵,外号维克多,是一只刚刚成年的橘猫。 当他想起失踪已久的克里斯蒂娜,就会去跟踪维克多,想看看他平日做些什么。 或许他能带着自己找到久未见面的克里斯蒂娜。 维克多年纪轻阅历浅,虽然坐上了话事喵的位置,却往往觉察不到自己被克鲁克山跟踪。 某天夜晚,克鲁克山跟着维克多来到一处人类的阳台。 这一家人出去了,留下了足够的猫粮和零食给家里的两只猫。 克鲁克山眯着一双蓝眼睛,看到其中一只长毛波斯猫,显见的有了些年纪,正躺在天鹅绒的垫子上懒洋洋地扫着大尾巴,把一盆妙鲜包扫到维克多面前。维克多虽是话事喵,却到底是流浪猫,妙鲜包就在眼前,它把头埋在食盆里大口大口吃起来。 白色波斯猫慈爱地看着它,尾巴一扫一扫地拂过维克多的身上。 克鲁克山一动不动看了很久。 突然有个不知轻重的小东西在玩克鲁克山的尾巴。 她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阳台窗上,把克鲁克山的姜黄色大尾巴当成了玩具,她是这家人养的另一只猫,和克鲁克山以及维克多这种真流浪猫不一样,和克里斯蒂娜这种假流浪猫也不一样,她从头到尾就是一只家养的。 连克鲁克山身上的喵王霸气,也不懂得闪躲。 克鲁克山回头打量她,眼里竟有小小惊艳,正在玩弄他尾巴的,是一只天真的布偶小母猫,可爱得跟妙鲜包包装上的广告模特猫一样,不论妙鲜包还是模特,都是流浪猫心里的一个美梦。 克鲁克山看了看她的项圈,可爱的小母猫有个尤其可爱的名字——“哈尼”。 小兔子,真的超超可爱的白色微型玫瑰,可爱到想送给基友 73 粉雪山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多事的新年, 陈家蜜迎来了投资公司新一轮的年审。乐+文+ 杜启鸿把陈氏玫瑰项目的风险等级默默提高, 当初他们在对陈家蜜做盈亏预测的时候, 主要针对面在于推广力度和资金后备的不足, 没想到陈家蜜靠着自己硬是踏出一条荆棘玫瑰之路。 千算万算,没算到祸起萧墙, 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经营项目多年,如果杜启鸿站在亨特拉尔公司的立场,他也会采取这样的做法,明明可以自己赚的钱, 为什么要多经过陈家蜜这道手? 陈家蜜在亨特拉尔公司眼中就是那道完全不必要的流程。 全球化和本土化并不矛盾,陈家蜜的存在才是由于中国与众不同的市场定位导致的,詹姆斯亨特拉尔的突然介入,其实才是回归了商业的本质。 因为这个,杜启鸿竟然把大学时候买的一本古早的尼采作品又翻出来看, 格格不入的尼采说过要在自己身上克服这个时代, 克服它的浑浊、粗粝和不近人情,克服它的嘈杂、不公和狼烟四起,克服它让我们燃烧万丈豪情又用一场场冷雨浇熄的任性。 陈家蜜却不是拿浑浊粗粝去对付嘈杂不公, 不是拿不近人情对付狼烟四起。 她用的却是花一般的精致。 独具中式的美感和技巧。 杜启鸿因为背景缘故, 兼具东西方的做事方法,知道西方那一套并不完全行得通,陈家蜜最后会否惨淡收场,他持保留意见。 面对亨特拉尔公司的强势介入,张太太选择完全信任杜启鸿。 权衡再三之后, 张太太同意把上一年的盈利再次转为投资,重新注入陈氏玫瑰园,陈家蜜的手头一下子宽松起来。 眼看不到一个月就是情人节,陈家蜜把脑筋动到了那老爷子的宝贝月季上,虽然那老爷子三令五申这些宝贝还没有做好准备,但情人节一年只有一次,若是能够搭配已有的畅销品种进行推广,或许会收到比较好的效果。 这是当初荔枝面临上市,韩强曾经提议,却被陈家蜜否定的计划。 如今陈家蜜则不得不开始考虑这种可能性。 陈氏玫瑰园这条船上有太多人,陈家三口、鲜花交易中心甚至整个陈官村,陈家蜜不得不对自己曾经的坚持做出妥协。一花到一花的策略,在鲜花需求出现井喷的情人节,肯定会对新品有极大的促进功能,但是后续如何,陈家蜜不敢对此非常乐观。 好在徐薇薇在日本的谈判传来了好消息。 要如何扰乱亨特拉尔公司进军中国的计划,陈家蜜单靠自己是不行的,那位伟人曾经说过经典的“拉一派打一派”理论。既然目前陈家蜜没有实力,但她就想办法借用强大的外力,而徐薇薇也希望借着陈家蜜的主意在组内对抗中扳回一局,这便把目光放到了日本的永生花技术上。 永生花并不诞生于日本,而是由德国人发明的技术,1997年传入日本之后,才在日本传统的花道基础上大肆发展起来。日本人在对技艺和审美的追求上素来有近乎病态的名声,日本永生花在花材、染料以及保存方法上的发展,如今几乎臻入化境。 这就是为什么陈家蜜会拿日本永生花去戳亨特拉尔的肺管子,永生花技术诞生于欧洲却没有辉煌于欧洲,根本原因就在于欧洲崇尚自然为本的花卉贸易,对可以永久保存的鲜花,如同看待一具干尸一样,在大部分民众心里都极为抵触。 而永恒的美丽,却偏偏是日本人追求的极致。 追求自然和追求永恒的冲突,就是陈家蜜要用来搅乱市场的工具。 由于事出突然,徐薇薇在临近情人节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一共只从日本的momo公司调取到十万多巨型厄瓜多尔玫瑰永生花,而momo公司愿意供货的条件,则是择期在津西商城平台上线同一公司旗下的日系家居日用品。永生花这一系的产品,只不过是momo公司众多家居产品中的一个分支罢了。 日本人算盘打得精,徐薇薇也不遑多让,随着日元走好以及国内受众对于日系产品质量的迷恋,这部分合作提案早已上了计划日程,只在等待双方意向而已,陈家蜜的“拉一派打一派”只是起了推动作用。 徐薇薇动用自己作为三大区之一的华东总监在市场部的影响力,成功获取了津西商城平台情人节前夕的黄金秒杀策划,从2.14之前倒数十天开始,每天分早中午晚四个时段秒杀总计八千朵永生花。单一朵日本进口的厄瓜多尔巨型红玫瑰永生花情人节礼盒售价达到999元,寓意爱情天长地久。 中档市场一举拿下,徐薇薇还留了最后一手,跟momo公司磨破了嘴皮子才拿到了他们今年独家限量的新技术七彩永生花玫瑰,再配上一家驰名百年的京都老字号手工金箔唇膏三色京都红、梅子紫和樱花粉,精心炮制了一份“赠卿永生花、献爱一世吻”的永生花兼口红套装礼盒,预计售价3999元。 999的单枝永生红玫瑰礼盒一出,网上一下子就炸了锅。 这么贵的玫瑰,算是前所未闻,但是永生一词赚足眼球,国内虽然有绢花、纸花、仿真花甚至通过化学试剂制作的保鲜花,但是和国际接轨的最大程度保存鲜花绽放时刻美丽的永生花概念,却是第一次出现在大众眼前。 而且卖点就是全进口,花材来自厄瓜多尔,制作在日本完成。 一下子为999元的售价给出了合理解释。 而且出于人类历史对于鲜花贸易的定位,没有人会反对红玫瑰代表着炽烈纯洁的爱情,那么永生的爱情自然代表永恒不变的炽烈纯真之爱,甚至不需要多加宣传,人们就会自然推导出这个答案。 网上的舆论一面觉得开价太贵,却又同时关注着津西商城平台第一日的秒杀情况,徐薇薇深谙营销之道,2.4当天一早的两千枝永生花秒杀,她实际只上架了五百朵,不出意料秒光,还省了刷单的麻烦。事后又找了一波便宜的网红脸水军,大肆轮了一圈“男友没能秒到永生花”怎么办,当天的第二轮秒杀,两千朵永生花不用动手脚,一秒之内就全部卖完下架。 徐薇薇把脚往办公桌上一翘,接下去十天躺着数钱就行了。 上司从她的办公室前经过的时候,不但对她的不雅坐姿视而不见,还对她暗暗比了下大拇指。 因为永生花的强势介入市场,直接遭受重创的就是原本价格高昂的进口花生意,这些长途坐飞机而来并且要经过花艺师设计打造的高端艺术花束,平日售价在千元上下,节日前后会翻两到三倍。 徐薇薇对永生花的定价恰恰与这部分进口花相仿,抢客不遗余力,每流失一笔进口花订单,就相当于流失几十笔普通切花订单。亨特拉尔公司卯足了劲要和陈家蜜作对,是以一搏一,在每朵花的售价上比陈家蜜便宜几毛钱到一块,但可以做到利润持平。陈家蜜则越过自身局限,直接打击亨特拉尔公司的进口花业务,以一搏十,直接对其高利润业务动手,转移对手视线。 搅乱了高端市场的浑水,才有国产品牌异军突起的可乘之机。 拉来永生花业务对徐薇薇毋庸置疑是好事,但她很担心陈家蜜:“你就不怕给自己又拉来一个对手?原本只要对付亨特拉尔一个,现在你面对的就是两个强大的公司了。” “拖延时间怎么可能不付出代价?”陈家蜜倒也豁达,“不过永生花也就是卖个新鲜,就好像一个会在节日一掷千金买永生花的男人和一个能够坚持每周给你买一束鲜切花的男人,你会选谁的问题,市场的分歧是很大的。只要有分歧在,鲜花和永生花就都有活路。” 徐薇薇颇为认真地想了想:“我选永生花,我很吃永恒的爱这一套。” 陈家蜜取笑她:“我看你吃得是‘懒’这一套吧。” 归根到底,永生花买回家之后,就像一个不再需要费心的摆设,对生活节奏时髦快速的都市女孩很有吸引力。不像每隔一周送到家的鲜切花,要剪根、插瓶、换水还要兑可丽鲜,没点耐心和细心,是不可能让花绽放到理想花期的。 市场上的每一位顾客,对用心的定义都有自己的标准。 而对不同的“用心”的诠释,又回归到最能够代表人类感情的鲜花身上,这就是人类会种植鲜花,并赋予它的最初的使命。 永生花秒杀到第三天,陈家蜜就通过小道消息得知,亨特拉尔公司在鲁地的项目暂时停工,官方说法是因为春节临近将要放假,实际情况则不得而知。陈家蜜猜测进口花业务遭受巨大的打击,亨特拉尔公司恐怕是想要尽快做出调整,所以只好把鲁地项目趁着节前搁置。 毕竟以鲁地项目的进展,不可能赶得上情人节,能够在七八月上市第一批玫瑰都属于动作很快了。如今工程一停,尚不清楚年后会否复工,陈家蜜终于大松一口气。 电脑上徐薇薇发来一个聊天震动,陈家蜜点开来看,却发现是视频邀请。 虽然狐疑,陈家蜜还是按下了接受,屏幕那端,徐薇薇的办公桌前坐着两个人。一个自然是徐薇薇,另一个却是何维克,徐薇薇无奈地做了个手势,表示是何维克一定要求视频。 自何詹芝芳来访过后,陈家蜜一直认为此事告一段落,她不明白何家人为何又要找上她。 “我也是没办法,”何维克冲陈家蜜开口第一句就是“抱歉”,屏幕前的美少年反复道歉,“实在找不到其他认识的人了,我想到徐薇薇认识你,才拜托她帮我联络你。我想要去找我大哥,可是航班已经全部停了。” 陈家蜜狐疑:“你坐海市的国际航班应该正常啊……” 她突然停住,去年入冬之后云市的空港就换到了新址,那个选址有点问题,选在了一个地势凹陷的所在。启用没到三个月,就遇到了严重的大雾和冰雪天气久久不散,空港进出全面瘫痪。云市本地新闻二十四小时滚动播放,就连帝都新闻都提了几句,鲜花进出已经全面改为了陆运。 花可以改,人就麻烦了。 何维克哭丧着脸:“不是我啊,是我大哥在云市啊。” 他再想说话,陈家蜜已经抓起车钥匙跑了出去,连外套都没拿。 花商会时刻关注云市的交通动向,陈家蜜知道机场瘫痪的状况是从前天开始的,也就是说,克鲁克山在云市机场可能已经困了超过四十个小时。 他就在云市! 外面冰天雪地,连着两年出奇地冷,但今年的花农防灾状况已经大幅改善,陈家蜜没穿外套,冻得差点没法用钥匙开车门。 可是克鲁克山就在离她几公里的地方。 他就在云市! 因为他在云市,就连云市白雪皑皑的雪山之巅,在陈家蜜眼里,都透出一种激动的粉色来。 作者有话要说:珍爱生命,远离长水机场 当年我嫌太麻烦,没有和同事一起去泰国,因为她们买了便宜的在长水中转的机票,然后困了一天一夜…… 小剧场之喵界战争(中) 她叫哈尼。 克鲁克山故意把尾巴往回缩一点,小小一团的哈尼见尾巴跑了,竟猛地一扑整只喵挂在了尾巴上面。 又大又软、皮毛蓬松,还非常有力。 有力?咦? 哈尼突然醒悟过来,发现尾巴的主人正用一双深沉的蓝色眼睛盯着自己,哈尼扒在尾巴上,瑟瑟发抖起来。主人说得没错,克里斯蒂娜也时常教育自己,外面的野猫真的好吓人啊! 她吓得爪子一松,扑通一声掉在地上。 克鲁克山伸出爪子,按住想要逃走的哈尼。 哈尼吓得“嘤嘤”起来。 克鲁克山对着爪子下的小母猫打量半天,突然低下头开始舔她,舔她最最舒服的下巴。那根项圈很碍事,克鲁克山不会人类的把戏,没法解开哈尼的项圈,于是他把自己带着倒刺的舌头伸到项圈的缝隙里,把哈尼的脖子仔仔细细地舔了一圈。 这只野猫的技术太好了,哈尼被舔得“喵喵”叫起来,然后放心地把肚皮也露给了克鲁克山。 维克多听到动静,把头费力地从妙鲜包里抬起来,寻到发声处,却发现是两只猫打得火热。 夭寿啦!维克多还是个宝宝!人家不想长针眼啦! 克鲁克山发现有人在看,便最后舔了哈尼一口,叼起她轻轻地放回垫子上。 然后神气活现地走人,仿佛刚才舔喵的并不是他。 克里斯蒂娜眼里满是了然,见跟自己同住的小朋友哈尼有点失落,便扔给她一个毛球玩起来。维克多还想问什么,克里斯蒂娜伸出爪子把维克多的脸按进了妙鲜包里:“继续吃。” 克鲁克山第二天又来了。 这家人每天这个时间点都不在。 他看到了什么? 他看到哈尼正和维克多在猫爬架上追逐嬉戏两小无猜。 粉雪山,感觉特别的娇羞,没忍住买了一束,周末等快递 74 朱丽叶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开着电动迷你车在城中小路上飞快奔驰。 这时候就显现出环保小排量的好处来了, 作为土生土长的云市人, 绕过堵成长龙的机场高速, 择取最优出行方案, 几乎是身为本地人的天赋。 因为是新机场运营不久遇上的突发天气状况,导致四周围三公里内的酒店客栈爆满, 外头的人进不去,里面的人出不来。数不清的国内国际航班已经延误到无法可想只能取消。适逢新年假期将近,手中握着延误机票的旅客们并没有第二选择,只好选择露宿候机楼。 要不是车子小, 陈家蜜根本找不到停车位。 迷你电动车后来被她卡在了两辆城市越野车当中的一个称不上车位的空间里。她在车前窗上留下自己的电话号码,方便越野车要挪出来时可以联系自己。 走出地下停车场出口,陈家蜜才知道她想从这熙熙攘攘的人流里找到克鲁克山实在太天真了。光是值机柜台等候区,就跟节日期间的云市老城集市一样拥挤,好在机场保障到位, 人人都披着毯子席地而坐, 间或还有工作人员在分发泡面。 如果克鲁克山已经过了安检进入候机楼,陈家蜜则根本没法见到他。 陈家蜜打算赌一赌。 整个机场的土特产商店,卖玫瑰和卖鲜花饼的最多。陈家蜜颇费了一番功夫, 从一堆看上去一模一样的红玫瑰里, 找出了一束红拂,店里的营业员看出她是本地人,也是不懂陈家蜜怎么跑来机场买花,而且这花可是明码标价,一分钱不能少的。 陈家蜜花了五百块买了二十枝进口红拂。 她希望这钱花得值, 旁人要是知道陈氏玫瑰的陈家蜜竟然在本地花五百块钱买了一束花,足够陈官村一个村子谈上一年。 但陈家蜜一定要买红拂。 她和克鲁克山,缘起于红拂,也许最后也会缘定于红拂。 花店二楼就是一间茶室,陈家蜜虽然没有一掷千金,好歹也是一掷五百金,营业员把她带到楼上,送了瓶矿泉水,并且表示她想坐多久都行。陈家蜜没有悠闲独坐的心情,她就站在二楼围栏处,抱着一大束红得像火一样的红拂,眼睛梭巡着机场的每个角落。 而机场里的人,也渐渐注意到这个显眼的抱着红玫瑰的女孩。 人们不由猜测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是为了迎接自己的爱人? 还是为了挽留自己的爱人? 然而如今这幅状况,她又有多少几率能够找到自己的爱人? 如果是为了迎接爱人,或许飞机根本无法降落,早已备降别处。 如果是为了挽留爱人,又从何找起。 极少有人知道,他们看人如看玫瑰,仿佛人与人或者玫瑰与玫瑰之间并没有很大区别;陈家蜜和克鲁克山不同,她买红拂,不是因为这是一束玫瑰,而是因为这是会引起克鲁克山注意的红拂。 如果他看见红拂,想到的是他们第一次的见面的话。 那个阴冷的雨夜,陈家蜜独自走在史基浦机场的公路路基上,来往的车辆不是没有,但只有克鲁克山注意到了她。没有道理,她陈家蜜如今捧着一把红玫瑰等待克鲁克山,他却反而看不到她。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陈家蜜站得脚酸,二十枝的红拂大花束抱着也很不轻松,陈家蜜把它从左手换到右手,心里有一点点的沮丧。 卖鲜花饼的大妈有点看不下去,现在这世界是怎么了,电视里的女明星长得像男的,男明星长得像女的,这些都不提了。为什么连普通人谈恋爱,都是女孩子追男孩子,还得女孩子抱着一大束花等人,如今的男人真是太不像话了。 她忍不住问:“妹妹,你在等谁啊?” “等一个……男人。”被旁人问起,陈家蜜才发现自己有多寂寥心酸。 当然是等男人啦,难不成等女人?如今的大妈也是很时髦的,知道除了男的和女的,还有男的和男的以及女的和女的组合。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大妈追问:“妹妹跟我说说,那个人长得什么模样,这里每天来来往往人那么多,说不定我见过呢!” 虽然不抱希望,陈家蜜还是告诉热心人,克鲁克山个子很高,大概会穿着一身西装,长得虽然像中国人,却有一双蓝眼睛,最最重要的是他会说中文。 比起下面乌泱泱的人群,算是非常显眼了。 即便如此,陈家蜜还是觉得大妈见过他的机会不大。 大妈突然指指陈家蜜身后:“是不是站在你后面那个人?” 陈家蜜蓦然回头,看进了一双蓝眸。 看来是没错了,大妈突然问克鲁克山:“还是要二十个鲜花饼吗?” 克鲁克山眼睛盯着陈家蜜,嘴上拒绝道:“不,今天不要。” 大妈当然记得他,不是因为他的外貌,而是因为虽然这两天滞留机场的客流导致鲜花饼销量暴增,但是一顿饭就能吃掉二十个鲜花饼的,大妈只见过这一个。 看来没自己什么事了,大妈也识情知趣,只说自己去楼下帮忙,把二楼留给了这一对奇怪的男女。 陈家蜜也没料到自己开口就像兴师问罪:“你怎么会在这里?” 克鲁克山如陈家蜜料想中那样一身西装革履,但是滞留了两天已经让他有点狼狈,衣服皱巴巴的,下巴处还冒了一点胡渣,但不知为何比起他往日板正的形象,陈家蜜觉得颇有点与众不同。 好像他穿着背心牛仔裤蹲在花圃时那样,有杂志封面一样的性感。 方才因为种种等待而产生的焦躁,都被这种奇异的性感抹平了一样。 “我在这里,是因为我要坐飞机回阿斯米尔。”克鲁克山给了一个理所当然的答案。 陈家蜜觉得克鲁克山一定是在逗她。 他就是这样,永远都不肯说为什么,可他越是这样,就像有一根羽毛在挠陈家蜜的痒痒,迫使她一定要去了解原因,越是了解就越无法自拔。 克鲁克山,就是有一种吸引陈家蜜靠近的魔力。 而陈家蜜拼命地想要抗拒这种魔力。 她突然抽出一只红拂砸在克鲁克山身上:“我是问你为什么在云市?!你可以在世界上任何其他地方坐飞机,为什么会在云市?!” 陈家蜜生气了,脸颊通红,眼睛晶亮,像是一把燃烧的小火苗。 克鲁克山的确看见了那把红拂,但红拂不重要,重要的是捧着红拂的人是陈家蜜。他若是执意不现身,陈家蜜可能也毫无办法,但最终克鲁克山没法抑制心里那把扑不灭的小火苗。 他慢条斯理地回答:“因为云市有亚洲最大的鲜花市场。” “就因为这个?”陈家蜜把一束花都砸到他胸前去,“还有呢?” 克鲁克山赶紧抱住那束娇贵的红拂,眼神像一片蓝色的温柔大海:“还有这是你生活的地方。” 陈家蜜一愣,然后更生气了:“所以你悄悄地来悄悄地走,看完了地方,就不看人了?你老实回答,你到底要不要看人?” 克鲁克山看着她笑。 陈家蜜叉着腰河东狮吼:“快说老实话!” “现在不是看到了吗?”克鲁克山把一束红拂放在身边的桌子上,因为抱着花就没有办法抱人了,“我不是故意不见你,鲁地的事情我没有给你一个交代,而且我不想贸然打扰你的生活,我还不确定你想不想让你的父母亲人知道。” 陈家蜜气笑了:“鲁地的事情要你交代什么?你倒是欠我一个交代……” 话音未落,她就被克鲁克山一把抱在了怀里。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释放自己的感情,过去种种仿佛像倍速播放的电影,在陈家蜜的脑海中快速掠过,而这电影的结局终于是完美收场,陈家蜜双手紧紧揪着克鲁克山皱巴巴的外套,情不自禁地哭了起来。 西装的布料太硬,不适合拿来擦眼泪鼻涕。 陈家蜜把克鲁克山里面的衬衣扯出来,狠狠擦了擦脸。 然后她尴尬地发现桌上其实有纸巾。 克鲁克山不露声色地把胸前湿掉的衬衫又塞回了外套里。 陈家蜜恶人先告状:“你两天没洗澡,还拿脏衣服给我擦眼泪。” 只要两个人在一起,无理取闹也是一种甜蜜,克鲁克山摊摊手:“那我能怎么办,我要找个人收留我,你说那个人会同意吗?” 陈家蜜瞪他一眼:“机票怎么办?” 土豪财大气粗:“不要了。” 陈家蜜顺水推舟地把克鲁克山从机场捡回家。 她急得连外套都没有穿,克鲁克山看着陈家蜜只穿着一身薄薄连衣裙的背影,把自己的西装脱下来披在她身上。 两人一起去停车场取车,克鲁克山正要去拉城市越野的门,陈家蜜面无表情地告诉他:“不是那辆。” 一米九的大个子,缩着腿抱着一大束花坐在迷你电动车的副驾驶座上,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载着个大块头,陈家蜜觉得自己的小车动力不足,踩下油门之后加速的感觉并不明显。 两个人仿佛坐着老爷车,正在进行云市一日游。 除了空间小了点,克鲁克山倒挺自得其乐,一路都在问陈家蜜问题。 陈家蜜忍不住反问他:“你到底是怎么来的?” 中国签证难办,而且克鲁克山竟然一个人到处乱跑。 这一点都不像陈家蜜认识的克鲁克山。 他记着陈家蜜刚才耳提面命的“老实点”,便坦白自己当初得知亨特拉尔公司在鲁地投资之后,便暗中把所有资料夹带在将要派遣的工程师当中,成功利用鲁地合作单位出具的邀请函,得到了一份三个月的商务签证。 把陈家蜜听得目瞪口呆。 克鲁克山在落地海市国际机场之后,却临时取消了飞往鲁地的航班,独自一人飞来了云市。在云市闲逛了两天之后,就在他想要离开的当口,碰上了恶劣天气所导致的空港瘫痪。他之前已经联系了何维克让他不用担心,没想到何维克会直接找上陈家蜜。 而陈家蜜真的来了。 克鲁克山想好的种种铺垫都没有意义,因为陈家蜜一路拉着他的手狂奔到了最美好的终点,好像为爱而勇敢的朱丽叶。 “你还没吃吧?”陈家蜜把车停在路边,低下头拉手刹,“吃一点跟我去交易中心。” 克鲁克山见她低头,从他的西装外套中露出一段修长的脖子,侧脸温柔动人。 他把自己凑了过去。 然后一头撞在了车顶上。 作者有话要说:关于改名,在此交代。 不想诉苦,评论里支持方还是反对方,应该都知道理由是为什么。 我写文,问心无愧,都因爱而生,我爱原来那个名字吗,答案是肯定的。 11年开始写文,也上过年榜第一,拿过分频金榜第一,而后做了一些任性的事情,写冷文、玩翻译,回头一看自己成了咸鱼,才知道其实没有任性的资格。 晋江已经不是过去的晋江,读者可能不知道,作者都在被迫做出什么改变。 这就是咸鱼最后小小的挣扎。 玫瑰的读者大多数应该还是老读者,有一位老读者私信我,她甚至觉得有点欣慰。因为她认为我对网站风格的屈服,代表我是真的打算认认真真写几年文,她不愁粮吃了。 对于从这篇文才认识我的新读者,能看到70章应该是认可了我,也请不要因为名字否定我。 归根到底,这是个网文平台。 我一路奋战数据,也许最后能在另外一种载体上,再次看到《阿斯米尔的玫瑰》这个名字。 诚如评论里有人说,只看文不看人,那我更加只能从文章的包装上下功夫,否则我就不会被看到。 目前的新名字,也是为了今后整个系列文的一致性。 没错,我又卖起了安利_(:3)∠)_ 朱丽叶,英伦玫瑰,奥斯丁家族一员 75 苹果(改名补偿加更)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凶巴巴地看过来, 警惕地问道:“干什么?” 小小的电动车车顶钢板材质不错, 这一下把克鲁克山撞得眼前发黑, 再也不敢重蹈偷香覆辙, 他试着提议:“我想去租辆车。乐 文 ..。” 然后又加了个条件:“大一点的。” 这个提议立刻遭到陈家蜜的否决:“你连住的地方都没有,还想租车?要不要租个房车啊, 还能连开带住。” 中国马路上哪里有人开房车啊? 克鲁克山立刻噤声,表示一切服从组织安排。 为了节约时间,陈家蜜直接带克鲁克山去的是花市附近的麦当当快餐。 云市太小,花市更小, 陈家蜜一走进去,就发现周刚和韩强也在这里解决午饭问题。克鲁克山在小镇上太显眼,周围的人总会若有似无地多打量他几眼,他一走进快餐店,周刚和韩强就看到了他们。 “陈家蜜!这儿有位子!”周刚竟然认识克鲁克山, “詹先生, 你不是走了吗?” 饭点座位紧张,只能四个人拼桌。 陈家蜜没有想到,克鲁克山跟周刚见过面。 克鲁克山知道关于自己的去向, 对方并不会深究, 便略过一些细节,只说自己被困在机场,然后合作方徐薇薇托了陈家蜜来照应自己,把陈家蜜和自己之前就认识的事情含糊过去,旁人听来他们似乎今天才是第一次见面。 他不想让陈家蜜为难。 周刚不明就里, 还热情地向陈家蜜介绍克鲁克山,说他前两天是以亨特拉尔公司考察云市分销业务的事由来的,而且这是一位几乎可以说仅次于亨特拉尔本人的公司重要人物。 克鲁克山见到周刚之后,双方刚刚坐下来,克鲁克山就询问周刚此时陈家蜜小姐在不在交易中心,说是想见一见这位年轻有为的女性花商。他听过陈家蜜的大名并不奇怪,毕竟亨特拉尔公司为了背后插刀,甚至不惜避开陈家蜜把鲜花基地选址在了鲁地,显见的已经把陈家蜜当成一个人物。 周刚说陈家蜜这两天去附近的村落看地,可能没法来见亨特拉尔公司的代表。而且两家现在有龌龊,周刚有意为陈家蜜避开这家公司的人。大概还是太年轻的缘故,周刚始终认为陈家蜜不够圆滑老练,所以宁愿由自己代劳。 年轻人只要保持冲劲就好,应酬的事情就交给自己这个老人家。 克鲁克山松了一口气的同时,又有说不出的失望。 明明是希望避开她。 真的确定不会遇见,又有一种不可名状的失落。 克鲁克山的做事风格一贯认真谨慎,鲁地的投资事宜虽然源自詹姆斯的一意孤行,却令他对陈家蜜再一次没把握,唯恐造成两人裂痕。他特地来一次云市,是想好好了解一下这个和阿斯米尔相隔七千公里,虽然差距依旧显著,交易量却跃居亚洲第一的花市。 他曾经要求陈家蜜好好了解阿斯米尔。 同样的,他也愿意为了陈家蜜,去了解这个素有中国花都之称的云市。 周刚的介绍非常实在,而且带着克鲁克山事无巨细地参观了花市内外,都是行家,有些业内有目共睹的现象无需赘言。在这样的环境制约下,陈家蜜所取得的成就,则更显得难能可贵。 克鲁克山觉得云市的环境比自己想象中好一点,但仍很严峻。 中小花农占多数,无法开展标准化生产,制约了鲜花的质量。 品种单一,尤其畅销品种严重老化,市场活力欠缺。 就连仓储区的卫生情况也不太理想,让克鲁克山觉得不太适应。 毕竟,云市的鲜花交易市场才发展了短短二十年不到,往后几乎可以肯定大有可为,克鲁克山可以理解詹姆斯亨特拉尔的急迫心理,但他不认同这种狡猾势力的做法。 克鲁克山不否认自己的私心,但他打从心底认为只有合作共赢才是终极的解决方案。周刚对这个年轻人的印象也是大有改观,克鲁克山在亨特拉尔公司内部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如果他和目前的掌权人意见相左,也许最后情况会有所改善也说不定。 毕竟陈家蜜已经在其公司的进口花业务上打了对方一个响亮的耳光。 亨特拉尔公司怎么也应该冷静一下。 想到陈家蜜拉日本永生花入场,把市场格局定位在欧系、日系以及国系的三足鼎立的局面上,为本土花谋得一丝喘息的空间,就连周刚都感叹初生牛犊不怕虎。早早晚晚,三方在竞争市场份额上都有一场硬仗要打,热钱涌入带来的一个不好的现象就是无限制的促销,但鲜花受保质期影响,周刚始终认为价格战是最差劲的方式,不但必须大额让利,还会付出压仓的代价。 对于这种特殊产业,是巨大的双重损失。 极致的美丽,应该得到最为匹配的价格,周刚有这样的自信。 在克鲁克山离开之前,周刚很诚恳地请他考虑双方扩大合作的可能,没想到克鲁克山去机场绕了一圈,又回来了云市,要和他坐在一起吃汉堡。 “真是巧啊,”周刚给克鲁克山介绍陈家蜜,“还想着无缘见面,结果徐小姐托了我们家蜜去救场啊。詹先生,她就是你之前和我提起过的陈家蜜小姐,不过你们已经见过面,我就不啰嗦了,她现在可是我们这块地方的名人。” 克鲁克山蓝眸里有一丝戏谑,对着陈家蜜道:“我知道,陈小姐非常好。” 这个“好”字,含义就深远了。 周刚只当克鲁克山是夸奖陈家蜜在鲜花生意上所取得的成就。 陈家蜜心里那只懒洋洋了很多年的小鹿却突然活跃起来,在胸口“扑通扑通”乱撞,她赶快转移话题:“我去买套餐。” 对于陈家蜜的事情,韩强一向积极:“我去吧,跟以前一样买麦辣鸡腿汉堡套餐,鸡翅要不要加一对?” 韩强会对陈家蜜不着痕迹地献殷勤,而且把握分寸的程度不让人厌恶。 但他今天献殷勤,则让陈家蜜很尴尬,而且他的口气还特别熟稔。 可平时工作餐都是这样的,陈家蜜突然拒绝他的好意会显得很奇怪,她含糊地应了声,韩强出于礼貌还问克鲁克山需要些什么。 克鲁克山其实什么都想要,他真的很饿,机场的鲜花饼很好吃,就是陈家蜜当初在百合花温室里请他吃的那种,但一口气吃了二十个鲜花饼只为了填饱饥肠辘辘的肚子,克鲁克山觉得自己至少有一个月不想看到鲜花饼。 而且他很需要吃肉,大块大块的肉。 “我和你一起去,”克鲁克山没让韩强帮忙,“我要看看菜单。” 陈家蜜觉得克鲁克山自己去是对的,韩强可能一个人没法端着一座肉山回来。 很明显韩强端着盘子回来的时候,表情有点崩溃。 那个长得像中国人的蓝眼睛老外,光是巨无霸就要了两个,薯条和可乐都是超大份的,他还问韩强鸡排是什么,听到一起排队的小朋友热情介绍说鸡排很好吃,他又一口气要了两个大鸡排和两个鸡腿。 打工的收银员女孩被他的食量吓到,然后小声告诉他消费达到一百块,可以送凯蒂猫玩偶,问克鲁克山要不要。 他当然要。 端着肉山回来之后,克鲁克山从左边裤子口袋摸出凯蒂猫,放在陈家蜜面前:“给你。” 他表现得那么自然,陈家蜜不好不接,道谢之后就挂在了自己车钥匙上。 克鲁克山已经吃掉一个巨无霸,看着陈家蜜放在桌上粉嫩嫩的车钥匙,觉得心满意足。 周刚觉得自己好像发现了什么。 负责活跃气氛的就是他,他一路说起自己和陈家蜜是如何认识以及合作的,提起韩强的时候,他故意道:“说起来,我们小韩和家蜜还是相亲认识的,介绍人还是陈妈呢,这么高的起点,进展也实在慢了点。” 被拒绝的事情,外人不知道,韩强心里有数,但只要陈家蜜身边没有别人,他还是暗暗卯着一股劲打着如久生情的主意。 闻言他把自己买的鸡块推到陈家蜜面前,还帮她开了一包甜酸酱递过去,口气轻松地解围:“陈妈是一片好心,而且家蜜是非常优秀的女孩子,就是做朋友也是很好的。” 韩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本来还在埋头猛吃的克鲁克山好像看了他一眼。 克鲁克山放下鸡排,把手伸进右边裤子口袋,掏出整整一把刚才问收银员要的番茄酱放在桌上:“吃番茄酱吧,这个比较好吃。” 在阿斯米尔同住的一周,克鲁克山知道陈家蜜无论吃什么,都只喜欢蘸番茄酱,别的酱她也不反感,但是只要番茄酱足够就一定只吃番茄酱。 冷不丁地能从口袋里摸出一大把番茄酱,陈家蜜几乎想扯住克鲁克山的衣领问他是不是哆啦a梦。 陈家蜜瞬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修罗场。 她干笑着把两个人都拒绝了:“今天不想吃鸡块。” 周刚眨眨眼,低头喝可乐。 在韩强震惊的目光中,克鲁克山淡定地把番茄酱抓起来放回口袋:“那就下次再吃。” 下次你妹啊! 饭后,四人步行去交易中心,周刚关切地问克鲁克山:“有没有找到落脚地?这两天酒店都客满,需要的话我替你去个电话打声招呼,就跟前两天你住的是同一个地址。” 克鲁克山婉言谢绝:“不必,我有落脚地。” 陈家蜜只好听他吹牛皮,做一个安静的美少女。 这么一来,周刚心里的疑问就更多了。 韩强的脑子却没有转过弯来。 原定下午的会议非常重要,因为平台销路做大,原先田间采购的模式已经不能够满足需求,加之想要谋求合作的本地花商很多,周刚和陈爸应酬渐多也很头疼,陈家蜜就想了一个对策,召集大家来开会。 她也很豪气,打算和符合资质的每一家都暂时签订为期三个月的初步合约。 周刚觉得这种做法未免太豪气了,万一对方签约之后偷工减料,岂不是给好不容易做起来的口碑抹黑。 他建议陈家蜜还是多考察考察,择优合作。 陈家蜜这才告诉周刚自己的用意,她准备进一步加强本身平台在选购花卉时候的趣味性,也就是说在顾客在选定了一到两种主要玫瑰之后,可以尝试一下成为花艺家,为玫瑰搭配上平台所能提供的所有配花当中的几种。来自顾客diy中人气最高的花束,可以成为下一季包月中的官方固定搭配。 有钱有闲买高档花的人,一定非常看中别人对自己审美的认可。 陈家蜜瞄准的就是这种心理。 而diy的一个好处,就是对合作花商的末位淘汰制,想要继续做生意只能拼命迎合高端顾客的口味,不被顾客选择就会被从陈氏玫瑰淘汰。每三个月淘汰两名,增补两名,就跟育种一样,只有销量最高的人才能留下。 谁也不能说不公平。 也省得有人在周刚和陈爸身上继续下功夫。 陈家蜜的想法从来没有令自己失望过,周刚欣慰地想。 当天前来参与合作的二十家花商,最后都是心满意足地离开,不知道等待自己的会是怎样白热化的优胜劣汰竞争。 克鲁克山被安排在休息室等他们。 陈家蜜一行人去找他的时候,发现他被一群趁着寒假前来参观的小学生包围了。就连带队的年轻女老师,也在听克鲁克山说着他们在交易中心陈列馆所不知道的鲜花贸易历史。 “罗马人用磨得几乎透明的贝壳,搭建了最原始的温室,如果天气太冷,他们就会用蒸汽和热水让花提前开放。”克鲁克山站在中国本土玫瑰的介绍墙前面,西汉时期的玫瑰和公元前的罗马几乎处于一个时代,“当时有罗马商人在冬天的时候,收集到了一千枝玫瑰和四千朵水仙。” 一个胆子很大的小学生问克鲁克山:“谁会有钱买呢?” 克鲁克山笑着回答:“都被埃及法老买走了。” 然后他看见陈家蜜在门口等他,克鲁克山说了声“抱歉”,和孩子们告别,在孩子们不舍的眼光中,朝陈家蜜走去。 见周刚和韩强还在门口和那些花商话别,陈家蜜偷偷问克鲁克山:“跟我说说,你还知道些什么。” “有一首古波斯的诗,”克鲁克山凑到陈家蜜耳边,“神用玫瑰花加蛇、鸽子、蜂蜜、死海的水、苹果以及泥土混在一起,捏出了女人。” 作者有话要说:酒香也怕巷子深 谢谢小天使们 加更为你们 后面好像要开花车? 小剧场 喵界战争(下) 克鲁克山眯起了眼睛。 猫玩具对着猫有天生的吸引力,无论家养还是流浪。 但是克鲁克山有喵王光环。 他不能放纵自己。 克里斯蒂娜说着风凉话:“想去就去啊。” 知子莫若母。 克鲁克山不理睬她的挑衅。 克里斯蒂娜笑了:“劝你死心,哈尼是布偶血统,过阵子就要配种的。” “我没记错的话,你自己也是波斯猫,”克鲁克山没有理睬她的话,只有他自己知道心中是怎样的起伏,但他是喵王,“选择怎样的生活方式,由哈尼说了算。” 克鲁克山跳下窗,漫步到猫爬架底座,抬头看着玩耍的哈尼,毛茸茸的大尾巴卷在一边。 这条尾巴的吸引力比猫爬架大多了。 哈尼立刻放弃了猫爬架,扑到克鲁克山的尾巴上,亲亲密密地互相□□。 维克多默默地面向墙壁。 他不想被喵王揍得鼻青眼肿。 哈尼低低叫了一声:“轻点,轻点,克鲁克山,项圈勒到我了。” 克鲁克山喘着气停下。 克里斯蒂娜翻了个白眼,把尾巴伸到天鹅绒垫子底下,推出一把指甲锉刀:“开工吧。” “来吧。”哈尼大义凌然。 三只猫一拥而上,开始拿指甲刀磨她脖子上的皮质项圈。 门突然开了。 这家人的小女儿放学,发现家里有四只猫。 她认得克鲁克山,附近街坊都认得他,因为他是野猫的头领,遛狗都得避开他的地盘。 哈尼“喵”了一声,挡在克鲁克山身前。 “我还没有男朋友呢,你就谈恋爱啦。”小女生把书包扔在沙发上,伸手给哈尼解项圈,“要带小猫回来看我哦。” 哈尼不好意思,朝着她喵喵叫:“我们只是舔舔,还没有生小猫。” 克鲁克山把项圈踢到一边去:“很快就会有的。” 克里斯蒂娜趴到小主人腿上,愉快地打起瞌睡。 维克多经常来蹭饭,把自己吃成了一只十六斤的肥胖橘猫。 喵王克鲁克山统一了维克多的地盘,群猫更是羡慕他娶到了妙鲜包模特一样漂亮的哈尼,哈尼对克鲁克山尾巴的兴趣锐减,她反而更喜欢流浪猫飞檐走壁的本事。 除了有时候爬上去了就下不来。 克鲁克山给哈尼准备了晚饭,发现哈尼不在窝里,很快就有野猫出去打探,告诉克鲁克山地点就在四街二十三号门外那株巨大的梧桐树上。 克鲁克山甩了甩大尾巴,准备出门去把老婆叼回来一起吃晚饭。 苹果,07年日本品,这是红富士嘛 76 罗密欧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他们之间距离不算很近, 可却谈笑风生, 神态愉悦而亲密。乐 文 ..。 韩强远远看见这幕, 脸上浮现出无限恍惚。 他克制不住自己会往坏处想, 认为克鲁克山是在借故搭讪陈家蜜,人们常说外国男人深具绅士风度, 只不过是不分对象地散布荷尔蒙罢了。中国女孩特别容易上当,对这些外国男人来说是非常容易上手的对象。 而往往在女孩不能自拔的时候,男人签证到期拍拍屁股就走了。 韩强不甘心。 对方虽然是亨特拉尔公司的人,但专业上大家都是差不多的水准。 而且能够朝夕相处, 给陈家蜜帮助和陪伴的,也只有自己。 最初陈家蜜相亲的对象,也是自己。 等韩强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过去,打断了陈家蜜和克鲁克山之间的交谈:“上次陈妈让我上你家喝鸡汤, 要不然就今天吧。” 陈家蜜觉察出, 韩强今天大失分寸。 原来无论自己怎么掩饰,有情人之间的气息都是掩盖不住的。而克鲁克山带给韩强的危机感,更几乎是雄性之间与生俱来的本能。 但辗转异乡的克鲁克山现在最需要的就是陈家蜜, 离开交易中心之后陈家蜜还要给他找个落脚的地方, 如果和韩强同行就没法实现了,陈家蜜不得不当场回绝他,甚至没有回旋的余地。 如果有委婉的方法,陈家蜜本不愿意这样。 “最近禽流感,我让我妈不要买鸡, ”陈家蜜语带双关道,“不好意思了,就这样吧,韩强。” 就这样吧,你不能上我家。 以后除非作为同事和朋友,也不要带着别的企图上我家。 韩强大失所望。 他一直把陈家蜜当做理想的相亲对象,甚至一度钦佩崇拜着作为成功创业者的陈家蜜,想同她一路并肩而行,做生活和事业上共同的伙伴。可是直到陈家蜜当着别人的面拒绝他的一刻,韩强觉得心痛到没法呼吸,他才真正意识到他对陈家蜜抱有男人对女人的情愫,而在这之前,他一直认为感情因素是次要的,共同的目标和价值观才是携手的前提。 他忽略了陈家蜜这样闪亮如星星的女孩,有谁不希望用双手捧起她的星辉,而后多加真爱。 不是携手而行,而是捧在掌心。 韩强悔之已晚。 周刚目睹一切,匆匆过来救场,掩饰韩强失态的同时,还十分云淡风轻地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关照克鲁克山一个人住在镇上务必注意安全。见陈家蜜和克鲁克山假模假样一前一后地出了大门,这才拍拍韩强的肩膀,拉着他回去办公室。 韩强一进门,就灌了自己一大杯茶水。 就算这样也没能冷静,他颓唐坐在沙发上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周刚搜肠刮肚地找话安慰他:“陈家蜜是个有大主意的人,你也不用太担心她。” “我承认她做生意有一套,”韩强垂头丧气,“谈恋爱能一样吗?今天才认识的两个人……太不靠谱了,何况那男的还是外国人。” 周刚笑着摇头:“小韩,詹先生虽然没说他们俩认识,但也没说他们俩之前不认识啊。” 韩强迷迷茫茫的“啊”了一声,还没有反应过来。 所以陈家蜜看不中他啊,周刚不忍说实话刺激韩强,只好稍稍提点一下:“你这是当局者迷啊小韩,他们两个……明明之前就认识啊。” 那种不动声色的眉目传情,默契到位的言语交谈,如果不是初次见面,那陈家蜜和克鲁克山之间奇异的气氛就解释得通了;如果他们真的是第一次见面,那只能说缘分,头一次见面的人就仿佛认识很久的老友一般。 被周刚这么一说,韩强回想起今天从快餐店偶遇开始的种种,不再说话了。 虽然不愿意承认,但周刚说得的确都是事实。 “而且啊小韩,我希望你不要在工作中带有个人感情,”周刚严肃地提醒自己手下的员工,“就算一时被情绪影响,也要理性客观地看待问题。我记得当初陈家蜜去阿斯米尔谈判红拂种苗的时候,你们都没抱太大希望,结果她竟然给谈成了,如今的陈官村就是在这件事之后才发展起来的吧?” 那时候周刚都还不认识陈家蜜,此事是后来听旁人说的,如今想来,其实都有种种迹象在暗示,但是等到真人出现在他们眼前,他们却没有联想起来。 韩强不明白周刚怎么突然提起这件事:“对,是这样的,当初就是没想到她能把事情谈成。” 周刚笑起来:“陈家蜜的能力,说她独自闯荡阿斯米尔我也是相信的。可是既然他俩可能之前就认识,那必定是陈家蜜去了阿斯米尔的时候认识的。对方是亨特拉尔公司的人,你说詹先生帮没帮陈家蜜?而且陈家蜜回来之后就辞职开公司……” 就算不是男人女人的关系,这关系也必定匪浅。 足可称亦师亦友啊。 韩强原本还在哀怨自己错失的感情,如今被周刚点醒,转而发现就算想要和陈家蜜成为生活和事业上的伙伴,自己恐怕也没有资格。 若真如周刚所说,克鲁克山就是那个帮助陈家蜜的人,那么他就是对陈官村有所恩惠,韩强连讨厌他都做不到。 世上还有比这更惨的事情吗? 周刚拎着公文包准备下班,临走叮嘱韩强:“想不通就多想想,务必把一切都想明白了,明天太阳照样升起,咱们花照种班照上!” 也只能如此。 就算失恋了,地球也还在转。 韩强没开灯,办公室陷入一片黑暗,他出神地望着窗外一轮上弦月,肚子饿得“咕咕”叫起来,开始想念陈妈的竹荪鸡汤。 希望以后还能偶尔有蹭饭的福利,韩强自嘲。 连韩强的肚子都饿了,克鲁克山就更饿了,入夜之后中国的社会治安堪称世界前列,车子开出沿街花市后,四周围都是亮着霓虹灯或者闪着led广告牌的小饭馆,陈家蜜把车停在半山山脚下。 山脚下还挺热闹,有一个规模中等的超市和几家饭店。 陈家蜜带克鲁克山进了一家拉面店。 她给自己点了一份羊肉泡馍,然后给克鲁克山叫了一碗牛肉拉面,加了两份面和半斤牛肉,如果吃不完就让他打包带上山,给那老爷子当下酒菜。 拉面店老板在这儿做了半辈子生意,也没见哪个人一顿可以吃三份面和半斤牛肉的,今天算是开了眼界。这里的牛肉做法和欧洲的全然不同,但是牛肉更酥嫩更香浓,而且切得一片片,比克鲁克山吃过的西班牙火腿刀工更整齐更薄匀。 他好奇地拿筷子想去夹面汤上漂浮着的薄薄的肉片,可惜失败了。 陈家蜜撕了一片泡馍,瞪他一眼:“用勺子,好好吃饭。” 脱了西装,扯了领带,克鲁克山把衬衫袖子挽起,投身到和拉面奋斗的大业中去,一点都看不出先前道貌岸然的模样。加面的时候,他看看对面胃口小得像鸟一样的陈家蜜,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撕着泡馍蘸酸甜的羊汤吃。 克鲁克山想起自己裤子口袋里,装得鼓鼓囊囊的番茄酱。 陈家蜜可以想吃多少就吃多少,他们之后的每顿都可以在一起吃饭。 就连她吃着羊肉泡馍的样子,都显得特别可爱。 陈家蜜被他看得心惊胆战:“你看我干嘛?” “羊汤好吃吗?”他好奇地问。 就是因为好吃自己才会点啊,陈家蜜下意识回答:“好吃啊。” 克鲁克山顺势又提要求:“我还要一碗羊肉面。” 陈家蜜:“……” 店主:“……” 留下一堆空碗,一言难尽的陈家蜜带着心满意足的克鲁克山去了隔壁的超市,买了毛巾牙刷和睡衣拖鞋,克鲁克山拎着满满一个塑料袋的日用品,满怀期待地往陈家蜜的小车走去:“我们现在回家吗?” 陈家蜜有点不忍心。 她从包里拿出自己的名片,名片是海洋之歌那样的香芋紫色描边,四周围烫了一圈银,设计特别美特别潮。陈家蜜三个字的字体都是花体,底下排了一圈玫瑰的图样,写着“永强鲜花贸易有限公司”。 克鲁克山呆呆地接过名片,捏在手里。 “你从半山的入口往上,台阶不高,最多走五分钟,就是一处干休所。”陈家蜜唯恐自己心软,语速飞快地说完,“你拿着我的名片找一位那老爷子,就说是来考察的外商,他会安排你住下的。” 克鲁克山只想时刻和陈家蜜在一起:“可是……” “虽然是半山上,但是房子是造给退休老干部的,设施新服务好,你住着很合适。”陈家蜜截断了克鲁克山的话,“你安心住在这里,我明天一早再来接你,带着你四处考察参观。” 既然陈家蜜坚持,克鲁克山便沉默接受。 但他那双蓝眼睛看着陈家蜜,对于她的抛弃行为满含谴责。 可陈家蜜能怎么办,毫无预兆地带着克鲁克山回家,跟父母说我要跟他在一起了。 信不信陈爸把他打个半死。 陈家蜜不得不硬下心肠:“天都黑了,你赶紧上山,我这就回家,明天早晨九点见。” 她转身就走,一路没有回头看,一直到坐进车里才去看后视镜,克鲁克山站在原地一步都没有挪,远远地看着她的车,抱着一个大塑料袋眼里满是委屈,就好像一条无家可归被抛弃的可怜大狗。 陈家蜜把钥匙插好想要启动,心里却烦躁得发狂,良久她猛地拍了下方向盘,开门下车。 “跟我走。”她拽着克鲁克山上车。 小车慢悠悠地开回了陈官村。 因是冬天,入夜就没什么人在外头了,陈家蜜停好车,两个人站在围墙外面发呆。 虽然一时冲动把人带回来,陈家蜜却没做好面对父母的准备。 克鲁克山把塑料袋往身后一背:“你住几楼哪间?” 陈家蜜指了指二楼:“这一层都是我的。” 底楼是院子、客厅以及陈爸陈妈的卧室,外院改成了陈氏玫瑰的办公室,陈家蜜独占二楼大部分空间,外加公用的书房,三楼则是客房和储藏室。既然她一个人住那么大地方,克鲁克山就不担心自己晚上没地方睡了。 他手长脚长,轻松一蹬就越过围墙,因为此处村民彼此熟识,围墙都不算高。克鲁克山翻进院子以后,踩着落水管跟猴子一样爬到二楼,消失在阳台里面。 就像罗密欧轻轻松松翻进朱丽叶家的露台一样。 陈家蜜从头到尾看得合不拢嘴。 陈妈正好出来倒垃圾,看见陈家蜜一个人站在后院围墙下面发呆,狐疑地问道:“回家了怎么不进来,看什么西洋镜啊?” 是在看西洋镜没错,这个西洋镜很厉害呢! 陈家蜜怕陈妈看出纰漏,连忙挽着她的手进门,绝不敢告诉她家里进了个野男人。 作者有话要说:评论里说希望我天天改名好加更 妹子你把大大笑死了可怎么办 罗密欧,有朱丽叶自然也有罗密欧233333 77 秘密的爱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因为陈家蜜打了电话说不回家吃晚饭, 陈妈给她买了点小番茄当晚上的零食, 这会儿她回了家, 陈妈例行问问今天开会的情形, 然后交给她一个小盆,里面是洗好的小番茄, 让她晚上吃着玩玩打发时间。 陈家蜜心不在焉地和陈妈聊了会儿天,这才心虚莫名地去了二楼。她自小就是乖乖女,长大了更是好学生,陈爸陈妈也给她完全的信任和**, 克鲁克山翻墙爬楼藏在自己房间里,这一切都是瞒着父母发生的,给陈家蜜造成了一点心理负担。 可是重逢的喜悦又压过了那一点心理负担,此刻让陈家蜜觉得百味陈杂。 各种心情交织,最终仿佛是一种带着微酸的甜蜜。 她敲了敲自己的房门, 然后推门进去。 有人根本不拿自己当外人, 一塑料袋的日用品和他随身的行李包就大喇喇地扔在陈家蜜的小沙发上,外套、衬衣和西裤则随意挂着,浴室里传来哗啦啦的水声。因为陈家蜜嫌弃他两天没洗澡, 克鲁克山在房间里完成了初步的探险之后, 就驻扎进了浴室。 唯恐一会儿被辣眼睛,陈家蜜敲敲浴室的门,告诉克鲁克山:“我在房间里。” 言下之意让他穿好衣服再出来。 克鲁克山在浴室里答应了一声,而后轻松地吹起了口哨。 陈家蜜随手拿起他乱挂的脏衣服,放在了桌子底下的收纳框里, 然后打开电脑,接着看上次看了一半的美剧,就着水果碗开吃小番茄。片子里男女主正在互撩得起劲,陈家蜜放下碗打算发条弹幕,浴室的门突然就打开了。 陈家蜜回头一看,克鲁克山围着条浴巾走出来,那条浴巾还是陈家蜜最喜欢的小黄鸭。明明很幼稚的花样,被他围在腰上却迷之性感,他把自己从上到下洗了个干净,黑色的短发还带着水汽、胡子已经刮得彻底,只要一走动,陈家蜜就可以看到他腰间那朵荆棘玫瑰。 时间仿佛回到陈家蜜在阿斯米尔的第一天,被老珍妮捡回家,饱饱地睡了一觉之后,下楼打开浴室的门,而门里也是刚刚洗完澡的克鲁克山。 玫瑰刺青那样眼熟。 兜兜转转一年,他们最终还是在一起了。 陈家蜜嘴角有止不住的笑意:“别着凉,快把衣服穿起来。” 虽然云市的冬天算不上冷,但这几年气候反复,冬天的低温已经连续破了记录,就算克鲁克山来自气候比较凉爽的荷兰,入夜之后云市的湿冷天气还是能冻得人打颤。 克鲁克山摸摸刚刚刮了胡子后还有些紧绷的下巴,取过床头柜上的遥控器,打开了空调,然后拖过一张椅子,和陈家蜜一起看剧,转眼间小番茄就被他吃掉了大半。 “喂,”陈家蜜抢过水果碗,“这是我的。” 克鲁克山控诉这种不公平的待遇:“如果你坦白我的存在,你妈妈就会给我单独准备一份。” 他现在超会装可怜,陈家蜜觉察出他的心机,不客气道:“哦,那你现在就这样光着上半身下楼去,然后告诉我妈你还要一碗小番茄,你看我妈会不会报警。” 克鲁克山才没那么傻,就算要出现在对方长辈面前,也得陈家蜜自己愿意引见。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牢牢占据陈家蜜身边的位置,并且是这个位置上唯一的候选人。 “陈家蜜,你真不公平,”克鲁克山继续控诉,“你已经见过了克里斯蒂娜,却不让我见你妈妈。” 这句话成功地把陈家蜜的注意力从美剧上拉过来:“啊?你知道我们见过面了啊。” “她特地打电话跟我炫耀,说你宁可不要海市的房子,也不肯嫁给我。”克鲁克山假装想去拿陈家蜜藏在怀里的小番茄,实则是把她整个人圈在自己怀里,陈家蜜认真听他说话,倒也没有怎么抗拒,“你这样太伤我的心。” 陈家蜜“咯咯”笑道:“你就值一百平的房子?克里斯蒂娜有没有告诉你,最后我们谈妥了,我要是嫁给你,可以拿一栋别墅?” “她说要看我自己有没有办法追到你。”克鲁克山隐去了电话里争吵的那部分细节,克里斯蒂娜嘲讽他没本事追女孩子,倒贴那么多钱对方都不要他,刺激得克鲁克山立刻想办法办了签证,借故飞来云市找陈家蜜,可是真的一切办妥了之后,他又觉得情怯,如果不是大雪封城,他已经悄悄地离开了。 感谢这场雪。 不知不觉,因为亲亲密密地说话,两个人的头已经凑到了一起。 陈家蜜觉得他身上热得很,克鲁克山的体质好,深冬腊月里热得跟个火球一样,陈家蜜想起于冰姿嘴里的“找个男人暖被窝”理论,不由脸红,想要推开他:“你去把睡衣穿上。” 偏克鲁克山打的就是这方面的主意,否则不会洗了澡就围了条浴巾出来,却把方才买的内衣和睡衣扔在外面,他借机追问韩强的事情:“你去相亲了?” 他看得出来韩强没有威胁,却止不住地生气。 这份气恼是针对他自己,如果早在一年前他选择和陈家蜜在一起,她就根本不会有机会跟别人相亲,陈家蜜的温柔和勇敢,也只有他克鲁克山一个人知道,他把和陈家蜜共处的点滴,都视为心底的私人珍藏。 别的男人,就算看一下都不行。 更何况是相亲! 陈家蜜没想到他会提起韩强,心里也懊恼周刚提起这事情,但是他们装作之前不认识,也不能因此怪周刚嘴快,况且陈家蜜自问自己很坦荡:“相亲而已,我和韩强认识了之后一直是做朋友,而且……”她坏笑,“要论先来后到,那也是韩强在前面啊。” 她是先和韩强相亲,然后才去的阿斯米尔。 克鲁克山突然低声问她:“这种事情,要分先来后到吗?” “哪种事情?”陈家蜜眨眨眼睛,觉得克鲁克山看上去很危险。 他早就慢慢厮磨着把陈家蜜圈进自己怀里,此时从水果碗里摸出一个小番茄,递到陈家蜜嘴边。陈家蜜还想要负隅顽抗,不肯张嘴接受喂食,仿佛就着克鲁克山的手吃下这个小番茄,就是允许进一步亲密的许可。 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早知道这样,就该把这个老司机扔给那老爷子处置,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克鲁克山手里的小番茄,在陈家蜜嘴唇上慢慢滑动,明明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水果,却让陈家蜜止不住地嘴唇颤动,她下意识开口:“别……” 小番茄轻轻地喂进她嘴里,克鲁克山突然往后退开:“这集结束了。” 这集讲了点什么,陈家蜜完全不记得。 她脑海中只有克鲁克山温暖的体温,和他退开之后骤然的寒意。 “我去洗澡,”陈家蜜慌慌张张地起身,在克鲁克山了然的目光中拿出睡衣闪进浴室,她凶巴巴地警告他,“你不许一个人看,要等我洗完了一起看下一集。” 克鲁克山自然说“好”。 陈家蜜很紧张,她知道如果自己能够坚定拒绝,克鲁克山绝对会尊重她。 问题就在于,她自己能不能坚定地拒绝。 她知道,克鲁克山前期在感情上虽然不如自己勇敢,但他对感情的态度却是跟自己一样认真,这并不全然是陈家蜜坚不坚定的问题,而是他们彼此都觉得对方值得自己去交付。 当初罗密欧爬朱丽叶家的露台,想得可不是盖棉被纯聊天。 有了这番心理建设,陈家蜜磨磨蹭蹭地洗了快一个小时才好。 等到她打开浴室门,克鲁克山就站在门口。 “你怎么站在这里?”陈家蜜呆呆地问,“你可以玩电脑啊。” 克鲁克山的眼睛在卧室昏黄的灯光下,呈现出异常深幽的蓝色,他用一种轻柔但动人的语气抱怨道:“你洗了一个小时,让我等了好久。” 他在等什么,不言而喻。 克鲁克山猛地把陈家蜜抱起,灼热的鼻息喷在她颈侧,然后他的嘴唇随即加入,陈家蜜并不知道自己的脖子这么敏感,立刻低低叫了一声。这一声仿佛莫大鼓励,克鲁克山抱着陈家蜜穿过房间,把她放在了床上。 整间卧室都是少女心的风格,可是克鲁克山却奇异地融入了环境。 他用手和嘴极力诱惑着陈家蜜,一边打趣她:“你一个人睡双人床?” 房子大不行吗? 陈家蜜的长睡衣已经被退到了腰上,此刻她大势已去,还不忘做最后的努力:“我可以睡沙发,床够大,你睡床好不好?” 这个提议被克鲁克山否决:“一起睡床。” 可他并不想就此好好睡觉。 作为成年人,陈家蜜保持了最后一点点理智:“不行的,我没有那个。” 单身女孩的房间里,是不会准备套套的。 克鲁克山的动作一停,然后扯过被子给陈家蜜盖好,起身下床找到自己的旅行包,从里面摸出一整盒的001来,然后取出一片,把其余的放在床头,顺利瓦解了陈家蜜最后的抵抗:“你没有,我有啊。” “你怎么会随身带这个?!”陈家蜜惊讶极了,克鲁克山必然不会打着猎艳的目的来中国,而且这肯定也不是他刚刚在超市买的,镇上的超市才不会有这么高级的001。 克鲁克山掀开她的被子:“派特里克知道我要来云市,坚持我一定得带上这个。” 感谢上帝,派特里克是这个世界上最真诚的朋友。 作者有话要说:友情提示:愿意为你戴001的才是好男人23333 秘密的爱,颜色怎么说,有点儿奇妙? 78 桃灼蓝天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跨越七千公里远道而来的套套最后竟然没有完成使命。本文由首发 要死啦!要死啦! 陈家蜜盯着地板上的那片套套发呆。 什么叫意乱情迷?什么叫忘乎所以?她就是反面教材。 克鲁克山一直在蹭陈家蜜的背, 见她没有反应, 便撑起上半身想看陈家蜜在干什么, 结果顺着她的视线看到掉在地上的那片东西, 他也有一些赧然:“要不要情人节去结婚?” 哼!谁答应嫁给你了? 可是陈家蜜却蒙在被子里偷偷笑了起来。 不需要鲜花美酒大钻戒,就这样顺其自然提起结婚, 感觉就超棒。 她和他,终于水到渠成。 天色还很早,陈家蜜贪恋身边这个大暖炉,还想睡个回笼觉;可是大暖炉心思却很活络, 不想仅仅只是睡觉。 两人正在被窝里打架,卧室房门却被敲响了。 往常只要不上班的日子,她要是爱睡懒觉,陈爸陈妈一向是不管的。 本来在嬉闹中的两个人,动作一下子定格了。 “陈家蜜, 下楼吃早饭。”陈妈不客气地在外面叫她全名, “你爸还在家,你一个人下来。” 陈妈特地强调让陈家蜜一个人下楼,也就是说她知道房间里不止一个人。 这回是真的要命了。 克鲁克山不笨, 这会儿也反应过来了, 他掀开被子下床,给陈家蜜拿来居家服,示意她伸手,一边给她穿衣服一边问:“我跟你一起下楼吧?” “别,听我妈的。”陈家蜜听任克鲁克山给自己穿衣服, 内心非常烦乱。 陈妈特别关照陈爸在家,让她一个人下楼,就是怕陈爸被女儿的叛逆妄为给气疯了。亲妈虽然优雅大气,难保这会儿是不是心里正在憋火,克鲁克山这是一登场就拿了个负分。 但陈妈还是选择帮着女儿一起隐瞒陈爸。 陈家蜜进了浴室洗漱,克鲁克山则赶紧把自己打理整齐,结果他怎么也找不到昨天在超市新买的那包内裤,因此还特地问陈家蜜:“你把那包新内裤收在哪里了?” 陈家蜜嘴里叼着牙刷,含含糊糊回答:“我没有动过塑料袋里的东西啊。” 那包内裤离奇失踪了,而陈家蜜确定没有掉在超市或者车上。 也就说是只可能是在昨晚克鲁克山爬楼的时候,从塑料袋里掉出去了。 陈家蜜后知后觉地从阳台伸头往外看,地上哪里还有内裤的踪影。 不用说,肯定是被陈妈发现捡走了,所以她才会知道女儿房间里有个野男人。 怪就怪克鲁克山,从一开始就居心不良,洗了澡之后就一直围着浴巾不肯穿衣服,导致两人都没有发现内裤掉了的事情。 陈家蜜想把手里的一整瓶磨砂洗面奶都挤在他脸上,好好洗一洗他的厚脸皮。 他竟然还有脸问没有内裤穿该怎么办。 陈家蜜只好先去了一趟三楼的客房,帮他找出原本给陈明华偶尔来小住预备的新内衣,顺便还拿了一套衬衫和长袖t恤,打点好克鲁克山,陈家蜜叹了口气,慢吞吞下楼去面对亲妈的审问。 楼下厨房里炖着一锅银耳红枣汤,陈妈一言不发给陈家蜜盛了一碗,羞得陈家蜜面红耳赤。 陈妈是个细心的人,每天睡觉之前都要检查一遍大门和院子。 陈家蜜猜得没错,昨天晚上,是陈妈捡走了克鲁克山掉了的那包内裤。 联想到陈家蜜回家之后没有立即进门,而是站在后院围墙那里的举动,陈妈立刻得出结论这包内裤肯定不是小偷的,而且陈家蜜知道这人是谁,那人是经过陈家蜜允许才会进到自己家里。 陈妈越想越气,又怕急急忙忙闯进去把来人抓个正着,陈家蜜会没脸,事情闹大了连带会把陈爸气个半死。陈妈左思右想,见现在不过才晚上九点,她拨了个电话给周刚,借着问下午会议的事情,想旁敲侧击陈家蜜今天的行踪。 周刚也正好奇陈家蜜会不会把克鲁克山带回家,一路也在探陈妈的口风。 两个高手在电话里耍了半个小时的太极。 最后周刚得知陈家蜜偷偷把克鲁克山带回了家。 而陈妈确定了野男人是亨特拉尔公司的人,而且据周刚描述两人是旧识。 挂了电话,陈妈把前因后果捋了一遍,这下陈家蜜一年以来做出的人生选择和生活态度就都得到了解释。分明是去年在阿斯米尔的时候,两人因为异地而分手,如今不知道怎么的,男方又追到云市来再续前缘。 一切都印证了陈妈之前所有的猜测。 而刚刚重逢就再燃爱火,陈家蜜的心情,陈妈再懂不过了。 其实如果陈家蜜这辈子不结婚,陈妈纠结一下也会接受这个可能,她也不是什么老古板;就算陈家蜜会结婚,那婚前也得试试看男方功能好不好,情到浓时滚个床单也没有什么不对。 陈妈怕就怕陈家蜜用情太深,男方却没有和她同等程度的心情,陈家蜜就会在这段感情里受委屈。 女儿长大了啊,陈妈长吁短叹的一晚上都没睡着。 第二天一早,陈爸坐到办公室里去值班,而陈妈则按捺不住把陈家蜜给叫下楼。 红枣银耳羹冒着袅袅热气,陈家蜜脸上浮着淡淡红晕,不知道是被热的还是羞的,陈妈心中暗暗叹息到底是女孩子,外面再强总还是有小女儿心态,反正有自己在决不可能让陈家蜜吃亏,便拿出那包内裤:“快吃,吃完了把东西拿上去,你不尴尬我都要尴尬死了。” 陈家蜜头都抬不起来,默默把那包内裤收在口袋里,低头喝汤不说话。 “翅膀硬了啊你,”陈妈恨铁不成钢,“竟然偷偷把人带回来,别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破镜重圆的?” 哪里有过什么镜子啊? 但到底瞒不过亲妈,陈家蜜便把当初两人如何在阿斯米尔相识,怎么寄宿在老珍妮和克鲁克山家里,克鲁克山和亨特拉尔的关系以及最后不得已分开的事情统统告诉陈妈,但是分开一事说得比较含糊其辞。 陈妈虽然昨晚听周刚提了一点,但那也都是他的猜测,如今从陈家蜜口中听到来龙去脉,陈妈也不由唏嘘不已。自己的女儿自己知道,勇气和能力不缺,但当初红拂补种一事难度巨大,连自己都不对陈家蜜抱有多大的信心,原来克鲁克山就是勇气和能力之外,那个代表着运气的因素。 不得不说,都是缘分。 这么一想,陈妈也就释怀了。 但是态度必须严厉,否则这段异地恋陈家蜜还是得吃亏。 她盛了一大碗红枣银耳羹,又拿了两片自家摊的饼,让陈家蜜带到楼上去:“吃完让他赶紧走,被你爸看到的话,非得把屋顶掀翻不可。” 看看这份早饭,陈家蜜为难地告诉陈妈:“两片不够,拿一整个饼吧。” 陈妈:“……” 克鲁克山在楼上坐立不安,这不是谈生意,对方可是陈家蜜的妈妈,是足以对他们的感情产生巨大影响的人。在这一点上东西方是共通的,天大地大岳母最大,他没有想到自己的一个疏忽,就在初次见面的时候给岳母留下这么个坏印象。 可是陈家蜜让他乖乖待在楼上,他不敢不听陈家蜜的话。 而陈家蜜回来的时候,还端着一份早饭,克鲁克山的眼睛“刷”的一下就亮了。 岳母还愿意给他早饭吃,说明前途是光明的。 见他一心都在吃上面,陈家蜜气得从裤兜里摸出那包内裤扔在他身上。 虽然阴差阳错,可是岳母知道了他的存在,让克鲁克山整个心都安定了下来。从此以后他就有了正大光明的身份,再也不怕陈家蜜出去相亲,身边围着一圈包藏祸心的爱慕者了。 陈家蜜只好任劳任怨地帮他收拾东西:“赶紧吃,吃完我送你去半山。” 不能再住下去,克鲁克山非常失望,为了夜晚的福利,他可以每天费劲爬上爬下没有问题。但是如果贪图一时欢愉,让岳母有看法就不好了,如今只要和陈家蜜结婚就能正大光明在一起,克鲁克山决定暂时忍耐住一时情热,听从安排住到半山去,毕竟一切都是为了更伟大的利益嘛! 两人提着一包行李蹑手蹑脚下楼。 陈爸不在,陈妈在大门口候着他们。 克鲁克山觉得,陈妈和自己想象中非常不同,她的外表虽然有农村妇女操劳家务的风霜,可是为人看起来非常干练非常睿智,所以才能教出陈家蜜这样的女孩来。因为陈家蜜的优秀,陈妈就值得克鲁克山去尊重。 “过两天上门,”陈妈唯恐克鲁克山没有吃饱,这人高马大的,好像一顿就能吃一头牛下去,她递上两个煮鸡蛋,“跟陈家蜜爸爸不能说老实话,就说你们一年来都是异地恋,靠网络联系。” 克鲁克山连忙点头:“记住了。” 其实他有点没听懂,但是现在不是他能提问的场合。 态度还不错,陈妈松了一口气,能看出对陈家蜜还是用了心的,人也长得不错,身家底气也厚。虽然陈妈已经快六十岁了,可是帅哥谁不爱看呢,还是这种高质量的帅哥,又高又帅还有礼貌,陈妈突然认可了陈家蜜的眼光。 但是依然板着脸。 克鲁克山把煮鸡蛋塞进口袋,和陈家蜜出了门。 坐回小车上,他就着一张报纸开始剥白煮蛋,然后趁着红灯喂陈家蜜吃了一个,自己再把剩下的那个吃完。 陈家蜜觉得头顶上蓝天美好,自己都能把车开出浪漫的曲线来。 见气氛良好,克鲁克山问陈家蜜:“你妈妈让我过两天上门,是可以住下的意思吗,我今天算是上门吗?” 你今天哪里算上门?你那是偷鸡摸狗。 文化代沟来了。 陈家蜜只好跟他解释上门是新女婿被女方亲戚相看的意思,而且还要带些体面的礼物,克鲁克山来中国之前换了不少现金,不够的话还有信用卡,闻言觉得自己很有底气。 就是不知道该买什么礼物,又要到哪里去买。 克鲁克山不打算咨询陈家蜜。 他要给陈家蜜一个惊喜。 作者有话要说:大家看好了,这就是没用欧版沃德刚001的反面教材 桃灼蓝天,1985中国灌木月季 这个值得说一下,反正你们也知道我接下去的事业线要写啥。桃灼蓝天由我国月季育种家王安定先生(著有《中国现代月季》等)于1985年培育成功,历时二十年在2005年独得了“月季新品种”金奖的国产尤物。桃灼蓝天花色桃红叶泛蓝,故定此名。花有清香,大花,□□12-15左右,花辨约67枚。 国产月季的名字太好听,而且真心只有中国人的文化背景才能领会。花是情感,花更是文化。 国产月季在河南(大荷兰?开个玩笑)比较普遍,虫病貌似也很少,听妹子说养盆栽月季全靠打药,我听到蚜虫和红蜘蛛就全部败退了。 79 结爱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爸上午坐班就接了两个电话, 这会儿晃出来泡茶, 顺便问起陈妈住楼上的女儿起床了没。超快稳定更新,本文由首发 陈妈一脸淡定地说陈家蜜出门做事去了。 一大早没碰上宝贝女儿, 陈爸显见有些失落, 陈妈撇撇嘴,失落总比大发雷霆的好, 年轻人做事真是没分寸,自己少不得还要为他们多多掩饰。 陈家蜜和克鲁克山早上去了陈氏玫瑰园,这天正好玉仙婶当班,克鲁克山问了许多关于红拂生长和产出的数据, 玉仙婶虽然文化程度不高,答得却头头是道,让克鲁克山很有好感。 陈家蜜问起他的感想,克鲁克山老实说这里和非洲大部分的鲜花基地差不多,但是人比非洲的聪明。 尤其是玉仙婶对数字的精通让他印象很深刻, 非洲本地的管理人员常常连数字都算不清, 而且非洲花卉产地大国肯尼亚的贪污情况非常严重,荷兰本地的花商不得不花费大量的时间和金钱同官员们周旋,所以现在已经有人把目光投到同样位于非洲的阿尔及利亚。 而中国则有专门的招商部门, 在政策和待遇上对外商非常优厚, 虽然鲁地的条件不适合投资鲜花基地,但是克鲁克山因小见大,对国内整体的投资环境非常看好。 玉仙婶看他们两个谈经营上的事情,觉得自己并插不上话,但是两人之间的气氛十分奇异, 站在花田里被红玫瑰包围着,就是一副赏心悦目的画面。 她希望自己没有多想。 陈家蜜这位年轻轻的老板,是值得这种好男人的。 下工之后,她准备提醒提醒陈妈这里有个好对象出现了。 因为玫瑰园离陈官村比较远,不怕熟人撞见,陈家蜜特地在出了园子后上了趟药店,克鲁克山对没把持住自己也是后悔,不过陈家蜜到底没能吃上药,晚上她的老朋友就来了,着实令她大松一口气。心里又有点儿懊恼,老朋友怎么不早一天来,这样就不会被奸诈的克鲁克山得逞,还被陈妈抓个正着。 至于克鲁克山则不得不住到半山上,和那老爷子作伴。 那老爷子虽然满嘴哼哼着不耐烦,其实还挺喜欢有个年轻小伙子来陪自己,而且瞧他和陈家蜜依依不舍的样子,看得那老爷子都回想起自己年轻那会儿和张老师轧马路的日子。 “别看啦,人都走远了。”那老爷子嘬着茶壶嘴儿,“坐下,咱们可以聊聊种花儿的事,听我们家蜜说,你也是此间高手。” 克鲁克山却不想谈种花的事情,因为对方似乎德高望重,让他有了求助的希望:“我想问您上门要准备些什么礼物?” 闻言,那老爷子一口茶水嘬大了,烫到了自己。 “什么?”他跳起来,“都要上门了啊?” 好她个陈家蜜,还以为是在谈恋爱呢,结果不声不响都快领证了,自己这个长辈竟然现在才知道,实在是气死老爷子了。 那老爷子一生气,就不肯答应帮忙的事儿。 “处对象都不知道说一声,这事情来问我做什么?”那老爷子傲娇起来,不打算让克鲁克山好过。 而且他特别好奇陈家蜜是怎么和克鲁克山在一起的,之前都没有预兆啊。 克鲁克山非常老实地回答两人是昨天才又遇上的。 这段故事让人听得入迷,那老爷子哄着他把前因后果都讲了出来,嘴里啧啧称奇:“我是陈家蜜的亲爹,也得把你这个新女婿打断腿,一年前不肯出手也就算了,一年后直接就爬到人家屋子里去了,有你这么干事的吗?” 所以克鲁克山这就问那老爷子到底应该怎么干事。 那老爷子也知道他身家厚,怂恿他去买辆车,毕竟每次往返都坐陈家蜜的小电动,那老爷子颇觉得老胳膊老腿儿施展不开,这傻老外对自己言听计从,机不可失失不再来,那老爷子还是很怀念那东贤那辆宽敞的雪佛兰车。 克鲁克山正有此意,先前被陈家蜜扑灭在萌芽之中,如今旧事重提,他本就打算买辆豪车风风光光开去陈官村,因为电视上说中国人特别喜欢买买买,也特别喜欢贵价的东西,那买最贵的车肯定没错,克鲁克山和那老爷子狼狈为奸、一拍即合。 目标就是家中车库里那辆低调奢华的豪车的同系列,这个打算立马被那老爷子阻止了。 “别别,这儿都是田里人家,不知道什么是好车,你买一辆两百万的,他们统统以为是帕萨特,还会觉得你不够大方,”那老爷子帮着拍板,“买大奔吧,大奔好,人人都认识,你岳父母脸上也有光。” 克鲁克山无条件地信任老人家。 那老爷子又给他列了单子,包括各种名酒名烟、豪华特产,把克鲁克山整个当成了地主家的傻儿子。 第二天一早,那老爷子就喊来周刚,让他开车载人一起去镇上。 先带着克鲁克山办了个手机号,电信营业厅在搞活动,充三百话费送一个老人机,长得跟计算器一样,只能打电话不能上网,那老爷子领导当惯了,指挥着工作人员给克鲁克山办了个套餐。 试机的时候,工作人员问他要不要打个电话试试,克鲁克山特别稀奇地拿着老人机,向周刚问了陈家蜜的电话,当下就拨了过去。 陈家蜜才刚起床呢,本打算开车去接克鲁克山,带他见见村长顺便瞧瞧村里的公共试验田,结果躺床上接到个陌生的电话,她犹豫一下按了接听,听见克鲁克山超级兴奋的声音传过来:“陈总,那老爷子带我办了个号码,还送手机,一共才花了三百块。” 陈家蜜:“……” 那老爷子在旁得意地笑起来,周刚则不忍直视。 “你们怎么跑出去了?”陈家蜜尽量平心静气地问克鲁克山,“我本来打算去接你。” 克鲁克山连忙让她放心:“我要准备上门的,上门要买很多礼物。” 这是被洗脑了啊,陈家蜜连忙劝道:“随便买点就好,你别……” 电话却被那老爷子抢走了,他拍胸脯跟陈家蜜保证:“包在我身上。” 就是这个那老爷子唯恐天下不乱,才让人担心啊。 陈家蜜也不管了,随便他们去折腾,就在这一个小镇上能把克鲁克山的钱折腾光,算她陈家蜜输。 周刚随后载着二人又去了市里唯一一家大奔的4s店,二话不说全款提走了最贵的样车,虽然申请临牌需要时间,可是开进村子不限牌,不会误了明天的大事,全款提车的八卦立刻炸掉了小镇上汽车销售们的朋友圈。 随即又是周刚带路去了熟悉的烟草局和靠谱的酒类公司,靠着刷脸立马拿到了两提的好烟好酒。 儿子今年刚刚考进大学的周刚表示,就当是预演了。 三人又趁夜把没牌儿的大奔从4s店开到半山,明天可以走小路进陈官村,待把东西都塞进后备箱,那老爷子表示这一车足够村民们絮叨一年的了。 此时的陈家蜜因为男人们的疯狂大采购,不得不和陈妈一起坐下,告诉陈爸自己有了对象,而对象很快就会上门的事情。 陈爸从来不知道女儿在谈恋爱,经过初时的震惊之后,他毫无悬念地搞错了人:“难不成是韩强?这不是你妈一早看中的对象吗,你干嘛瞒着?” 他不觉得有其他人的可能,因为陈家蜜身边从来没有出现过其他人。 这就是最尴尬的地方。 陈家蜜只好老老实实交代:“不是韩强,是……恩,亨特拉尔公司的人。” “啊?”陈爸非常吃惊,“那是外国人?” 陈家蜜把克鲁克山的身家背景详详细细介绍了一遍,尤其着重强调自己当初在阿斯米尔得到很多他的帮助,就连红拂的补种都和他脱不了关系。按照陈妈事先安排的,陈家蜜解释回国之后和克鲁克山保持了一年的异国恋,万万不敢说两个人之间是如此的辗转和曲折。 虽然陈爸觉得有哪里不对劲,他分明没觉得女儿在谈恋爱,可是知道红拂补种的事情和克鲁克山有关系,而且他是亨特拉尔公司的下任掌门人,于公于私他都说不出反对的理由来。 毕竟,欠着人家的情分呢。 而且,亨特拉尔公司虽然若有似无地和陈家蜜开始竞争,但若是克鲁克山和陈家蜜结了婚,岂不是把萧墙之乱消弭在无形之中了吗? 然而陈爸还是不甘心:“女儿啊,虽然对方条件好,可是齐大非偶……” 这就是亲爹妈,第一时间不会想到对方条件优越,而是怕女儿受委屈,这才是让陈家蜜感到最最安心最最幸福的一点:“咱们家也不差,爸你等着瞧,我话就放在这儿了,年后亨特拉尔公司在鲁地的基地多数不会复工,到头来他们还是得跟我们缓和关系,克鲁克山跟我结婚,也是给詹姆斯·亨特拉尔一个台阶可下。” 女儿这样自信,做父母的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然而女婿是位国际友人,这就让陈爸陈妈有了点心理压力。 好在他会说中文。 这让大家着实松了口气。 第二天,那老爷子一早就催着克鲁克山把车开到陈官村去。 还让克鲁克山去花田里摘了把粉色的扶郎花,克鲁克山见着那把花颇为奇异:“这不是非洲菊吗?你们叫它扶郎?” 那老爷子抬抬老花镜,所以说半个洋鬼子就是这点不好,虽然长得像中国人,文化背景还是不行啊,可难得资质专业都好,自己还得免为其难收下这个徒弟:“扶郎是别称,寓意对新婚夫妻尤其好,是小夫妻相互扶持相互敬爱的意思,所以我才让你拿一束去女方家。” 克鲁克山一听,立刻觉得那老爷子考虑周全,小心地把扶郎揣在了怀里。 大奔一来,就有人伸头出来看,把村长都给惊动了。 最终克鲁克山进陈家门的时候,除了烟酒,肩上还多了一条大火腿。 陈爸原本摆出老丈人的谱儿,坐在厅里看报纸没有挪步子,见克鲁克山一个大个子一手拎着一条大火腿一手拿着一束粉色扶郎进来,要不是穿着西装,简直就跟疯狂原始人一样,他惊得扶了扶眼镜:“这是哪儿来的?” 因为今天来的亲戚朋友多,陈妈一早就在厨房忙活,这会儿放下锅里正在烤的鸭子,见到那条火腿也给吓了一跳。 那老爷子特别得意:“村长给添的礼。” 这是一整条有名的云市诺邓火腿,村长的老婆当年就是诺邓村嫁过来的,每年回娘家都会带两条上好的火腿来,能去村长家吃饭那都是村里倍儿有面子的人家。结果他给克鲁克山添礼,出手就是一整条火腿。 陈家蜜简直不信,她都没来得及带他见过村长呢! 陈妈接过火腿赶紧挂起来,陈家蜜则好奇地问克鲁克山:“村长怎么舍得给你一整条火腿?” 克鲁克山眨眨眼睛把扶郎递给陈家蜜,陈家蜜也晓得这花的寓意,想起新婚夫妻一词不由脸上发热,转身找了花瓶把花小心地插起来。 原来一行人进村的时候,村长听同行的那老爷子介绍这是亨特拉尔公司的外商,这就热情地上去打招呼了,知道克鲁克山是陈家的新女婿,更是惊得合不拢嘴。 “骗人!你怎么能和村长一见如故,”陈家蜜知道村长方言口音很重,克鲁克山的中文水平根本没法跟村长交流,“你是不是花钱买的?” 说起这个,克鲁克山就很得意了,来中国之前派特里克甩了个网站给他,他可是为这次出行做了很多攻略。 陈家蜜猜得没错,村长跟他说的话他一个字没有听懂。 所以无论村长跟他说什么,他都回答同一句话:“对对,湾岛是中国的。” 攻略上指出只要这么说就会让中国人很高兴。 村长果然很高兴,回去拿了一条火腿给他。 那老爷子听他们一老一少鸡同鸭讲,欣慰地看着克鲁克山额外收获一条火腿,直说这是好东西,用来上门不比好烟好酒差。 所以克鲁克山就扛来给陈妈做饭使用。 陈家蜜觉得,其实克鲁克山是个非常奸诈的老外。 但将要结成爱侣,又觉得对方的一切都显得十分可爱。 两个人本还凑在一起说悄悄话,陈爸咳嗽了一声,陈家蜜和克鲁克山立刻分开来,见了来客两人的脸立刻双双都垮了下来。 大伯母一家子都来了。 周刚带着韩强也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基友种了三年的花开了,结果货不对板 评论里也看到一些买了盆栽苗的妹子在抱怨 其实切花有的问题,盆栽也都有,扦插成风甚至直接就卖假了,尽量不要买suqian发货的苗,最好多看多学习注意分辨 发现自己竟然还能写写家长里短,不过很快就要回到事业线,大家和陈家蜜一起冲人生巅峰吧 结爱,2011日本 名字真棒 感觉也是挺适合新婚夫妻的花 80 白桃冻糕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大伯一家是昨晚接到的电话, 陈爸喜洋洋地说女儿定了对象, 身为长辈陈家伯父伯母理当出席, 大伯母还琢磨对象是不是那个交易中心的韩研究员, 若是的话,陈家蜜年近三十还能拿下这个对象简直烧了高香。超快稳定更新,本文由首发 大伯母便抢过话筒, 假装热心地问起陈爸,陈家蜜的对象是不是韩强。 大嗓门透过话筒,那效果跟公放一样。 陈妈这便瞪了陈爸一眼,陈爸只好乖乖地把手机交给老婆, 陈妈在电话里不和对方啰嗦,只言简意赅地说对象还挺不错,让他们明天赶早来,见到真人就都知道了。 见陈妈避而不谈对象是谁,大伯母心里越发十拿九稳, 总觉得陈家这是有意掩盖新女婿其实并不怎么样的事实, 恐怕陈家蜜要嫁的并不是韩强。 在大伯母眼里,韩强是捧着镇里交易中心金饭碗的,而陈家蜜虽然眼下发达了, 可如今生意难做, 大厦倾覆也是一眨眼的事情,陈家蜜发达也没照顾自家,难不成她还烧香拜佛盼着陈家蜜越做越大吗? 大伯母想着自家大儿子不知猴年马月才能盖起来的三层大屋子,气哼哼得夜半睡不着觉,把陈家蜜翻来覆去骂了好几遍, 决定明天见到新女婿本人之后,要好好奚落奚落这家人。 这不才进门,就看到陈家蜜和一个男人凑着头在亲亲热热地说话。 上赶着倒贴呢这是,大伯母不屑地想。 男方看背影似乎是长得很高,可是那又怎么样呢,大伯母估摸着,就是陈官村近一年里赚到些小钱的人家,但凡家里有男丁的,对女方都还挑挑拣拣。年纪太大的不要,家里有兄弟姊妹的不要,再往上点还会附带类似独生女、家里有房有车的条件,就这样的高要求,邻村的女孩都还要抢着嫁到陈官村来。 陈家蜜是有些钱,但是年龄就得打负分了。 大伯母见一起进门的还有韩强以及他的领导周刚,说明韩强今天也是客人,心里更是十拿九稳陈家的女婿不怎么样,说不定年纪老大或者死了老婆什么的。 就听陈爸咳嗽了一声,说客人来了,大伯母正想先发制人,却见克鲁克山转身拿一双蓝眼睛看过来,她被唬了一跳,那声将要喊出来的“侄女婿”就给糊在了喉咙口。 看见外国人发憷,这几乎是乡间农妇的本能。 大伯母张开嘴,“哎”了几声,没“哎”出完整的句子来,只好一把抱起孙子小赟道:“你不是在幼儿园学了英文吗?快打招呼!” 小赟只是个孩子,见着陌生人有点羞涩,嘴里含糊了几句,却被克鲁克山一把抱了过去,他人高马大、抱得又稳,小赟一下子就很喜欢这个叔叔。 仗着被克鲁克山抱在胸前,小赟还想去摸他的蓝眼睛。 不过被陈家蜜眼明手快地抓住了小手,于是孩子又在克鲁克山怀里扭动起来,显得很不高兴。 克鲁克山倒是不太介意,拿了一枝扶郎塞进小赟手里,见他被转移注意力玩起花来,这才对大伯母道:“没关系,我会说中文。” 大伯母简直肉眼可见的整个人轻松下来。 “是家蜜的同事吗?”大伯母拿不准这是什么情况,“之前听说她在和外国公司做生意。” 陈家蜜忍笑忍得快疯了,这才腾出手来介绍:“克鲁克山,这是我大伯一家,你一会儿跟我一个个叫人。这是克鲁克山,有个中文名叫詹荷生,今天上门的就是他。” 什么年纪老大。 什么死了老婆。 这种猜测统统不靠谱。 正主比韩强厉害多了,大伯母有点儿失落,而且这还是个挺神气的外国人,又会说中文,指不定也很有钱。 在她的印象里,外国人都该是挺有钱的。 大伯母见克鲁克山哄着小赟在玩,情绪平静了点,如果新女婿自己有钱,说不定就不贪心陈家蜜的嫁妆了。陈家蜜要是以后去了国外,两个老人指不定还托付给自己大儿子陈春华,既然尽了赡养的责任,这样一来家财就还是自己的。 她这样一想,便看克鲁克山越来越顺眼。 巴不得两人立刻结婚,克鲁克山隔天带走陈家蜜一去不回。 于是大伯母眉眼含笑,看着克鲁克山连连点头,表情满意得不得了。 陈妈拿胳膊肘捅了捅陈爸,低声问道:“你嫂子抽风啦?” 人家说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如今这做大伯母的却不知道在满意什么。 “我怎么知道?”陈爸眼里的女儿一切都好,找到克鲁克山可说是命中注定之事,今天自家这番风光真是苦尽甘来、扬眉吐气,“兴许是为我们家蜜高兴,以后陈家就会越来越兴旺。” 陈妈不想扫他的兴,她才不觉得对方会这样好心。 陈春华媳妇倒是很主动地进厨房帮陈妈干活,陈妈做菜很是拿手。锅子里还炖着汁子浸润烤鸭,边上是她刚刚装盘的红烧肉配煮蛋,云市本地的菜色也是少不了的,男人们帮着在院子里支了个圆桌,满满地再摆上三鲜春卷、烧云腿、坛子鸡和三丝干巴菌。 陈妈怕克鲁克山不敢吃鳝鱼,特地做了响油鳝丝,汤汁还能拌米线吃。 上门拎来的白酒,直接就被那老爷子起哄着开了封。 他在帝都的时候,被老婆景老师管得很严,因为高血压的缘故,逢年过节才能喝上三盅。就那拇指大的小杯子,那老爷子简直馋得眼睛滴血。 如今天高皇帝远,虽然儿子那东贤对着陈家蜜耳提面命不能让老爷子多喝酒,但是今天这种难得的场合,过量也是可以过那么一点点的嘛,那老爷子眼巴巴地看着陈家蜜,陈家蜜于是主动给他满上个玻璃小酒杯。 这下那老爷子几乎乐上天了。 大伯母和媳妇专心给小赟喂饭,陈妈和陈家蜜忙着端菜。 男人们便在桌前推杯换盏起来,那老爷子坐在首位,喝了两口酒就嚷嚷要做证婚人,陈爸和周刚自然是卖面子的,何况那老爷子本来就面子很大,不说退休前的级别,就是在月季花圈都是老字号招牌。陈春华逮着好烟好酒,闷声发大财,只管吃不管说话,而陈明华还帮着陈妈跑个腿什么的。 韩强自始至终话不多,半晌拎起白酒瓶子问克鲁克山:“你能不能喝?” 白酒跟洋酒不一样,但克鲁克山是决不能怯场的:“能喝。” 陈家蜜端着新添的一碗红烧肉出来的时候,一看克鲁克山的表情,心想“坏了”。 他和韩强两个人不知道喝了多少,但是克鲁克山整张脸都红了。 喝一喝也不是坏事,中国人的酒桌文化嘛,一醉就泯恩仇了。 她过去拍拍克鲁克山的肩膀:“别只喝酒,吃点饭。” 陈家蜜主动拿了韩强的碗去添饭,克鲁克山拿着自己的碗跟在陈家蜜后面,菜都上桌了,陈妈也去吃饭了,锅里除了白米饭在冒热气,厨房里没有旁人。 装了一碗饭之后,陈家蜜对克鲁克山说:“碗拿来。” 克鲁克山却抱着碗不给。 “闹什么别扭?”陈家蜜觉得有意思。“快把碗给我。” 克鲁克山刚才是硬着头皮跟韩强在喝酒,如今和陈家蜜私下独处,顿时被酒劲激发了满腹委屈:“不是亲朋好友看新女婿吗?为什么那个韩研究员也在?” 亲朋好友,韩强不就是那个友吗? 所以只要是四个字的,克鲁克山就听不懂? 文化代沟又来了。 “韩强是我们一家人的朋友,”陈家蜜靠在灶台上谆谆教导克鲁克山,“而且当初我和韩强之所以会相亲,就是我妈牵的线,如今也是我妈叫他来吃饭,算是最后给个交代外加示好,有长辈出面做人情,韩强以后就不会有别的想法了。” 这就是人情关系当中复杂的一面了。 陈家蜜希望克鲁克山可以自己体会一下。 结果她根本没有猜中克鲁克山在纠结什么。 “今天我才该是主角,”克鲁克山忿忿不平,“除了亲戚和长辈,怎么能有其他无关男性。” 行行行,你是主角。 你是舞台上最闪亮的那颗星星可以了吧。 陈家蜜猜他是有点喝醉了,笑着摸了一把克鲁克山红红的脸。 然后拿过他的碗,用大米饭堆了满满一个小山尖,准备端着两碗饭出去。 没防备克鲁克山突然就贴近,掐着她的腰,把她提起来坐在灶台上。 陈家蜜不知道他想干嘛:“别乱来,碗要砸了。” 克鲁克山直接拿过碗,却不让陈家蜜再有机会出声反抗,陈家蜜躲着他的嘴,唯恐陈妈见他们久久不回找过来,克鲁克山却极有耐心地追逐她,然后尝到了她嘴里白桃冻糕的味道。 “你发疯啊?”陈家蜜气喘吁吁地埋怨。 “我是要发疯,”克鲁克山苦恼地回答,“我不想他看着你,只能我一个人看着你。” 陈家蜜“扑哧”就笑了。 陈妈在外面敲敲厨房的门:“好了就出来。” 久别重逢正是如胶似漆,陈家蜜这才觉得这一路顺水行舟似乎太快,她还没机会享受恋爱的感觉呢。她跳下灶台理理头发,虽然老被陈妈抓个正着,可是这样偷偷摸摸又很刺激,往往还能见到克鲁克山可爱的一面,陈家蜜突然有点舍不得结束单身生活。 看着今天西装革履特别体面的克鲁克山,她突然伸手在他腰上纹身的地方捏了一把。 她想这么做很久了。 “喂!”克鲁克山被捏在敏感处,却又不能再下手,眼看着陈家蜜跑出去了,他却端着两碗饭,其中一碗饭还是情敌的。 “给你。”克鲁克山把饭给韩强,就像韩强帮他斟酒一样,礼尚往来。 陈家蜜在接电话,两个男人趁着她不注意,交换了一个达成共识的眼神。 电话是林深深打来的。 陈家蜜看到号码很意外,立刻接了起来。 “陈家蜜,事情紧急,”说是紧急,林深深的语气却一贯的平稳,“你别插话,听我说完。” 事情从这天凌晨说起,林深深从公司听来的八卦,原来海市机场早上四点的时候,检验检疫的人员突然提前到岗了。按照惯例来说,该是哪部货机或者旅客托运的行李有问题,可是既然有八卦因素,自然没那么简单,否则一般也不会劳动相关人员提前上岗。 出问题的是一部南美直航的货机,空运的厄瓜多尔巨型红玫瑰受到感染,当天凌晨检疫部门在海市机场处理完毕之后,全部拉出去就地销毁。 八卦在于,这种言情里才能见到的桥段,一次性空运十万朵进口红玫瑰的大手笔,原本是巨星罗天王在第二天的八万人演唱会上,向爱情长跑十一年的女友求婚所用。 这就是林深深打电话给陈家蜜的目的:“陈家蜜,明天演唱会开始之前,你拿得出十万朵红玫瑰吗?” 作者有话要说:根据原型的意见,那老爷子的老伴儿姓氏更改为景,这家人名字简直自带主角光环哈哈,趁着长假我会修改一下前面的章节 想查查云南上门的规矩,结果发现少民多入赘多,我觉得克鲁克山应该也不反感当上门女婿的 这两天码字都听的乡村音乐,终于又能换成大气史诗bgm了 昨天才跟你们说要避险,我买的花也中招了,买到了不会开的冻花,还是拍卖花b级,拍卖中心专业品控难道检不出来?跟现实比起来,这文就是个玄幻文 白桃冻糕(hite peach sorbet,ソルベペシュブラン)(日,切花,2013),和薰衣草玫瑰一样,很适合做新娘捧花 81 拉米炫耀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 移动网 这几乎就是陈官村为了部署情人节销售高峰, 目前田里待采的几乎大部分红拂数量。在去掉网站平台预售数字之后, 一旦陈家蜜答应下这件事, 在情人节倒数两天的黄金销售期, 陈官村就将不能参与瓜分巨大的市场蛋糕。 红玫瑰的种类很多,并非不能替代。 但以罗天王的咖位, 他要是愿意接受十万朵国产卡罗拉,一开始就不会选择从南美空运玫瑰。 这一笔赌注太大。 大到陈家蜜在听到林深深要求的数字之时,瞬间屏住了呼吸。 “怎么了?”克鲁克山立刻发现陈家蜜表情不对,“谁打来的电话?” 陈家蜜无暇回答他, 而是转而追问林深深:“这些消息都可靠吗?” 林深深回答得坦白:“我不是行家,但我拿到了内部通报,说是货机ne053检出……嗯,这个单词我不认识,b-o-t-r-y-t-i-s。” 她拼给陈家蜜听, 陈家蜜赶紧拿了纸笔记下来。 一桌子人都停下筷子, 安静听陈家蜜打电话。 克鲁克山看到陈家蜜在纸上记下的东西,便陷入沉思。 林深深提供的信息只有那么多,其余都必须陈家蜜自己做决定, 一旦陈家蜜确定能够拿出十万朵红玫瑰, 就可以再联系她。 见林深深挂了电话,顾仲云把手机从林深深耳边拿开,随意抛在了床下凌乱的衣服堆里。落地窗外,黎明夜空下的不毛之地一片荒芜,他们却相逢在这处光怪陆离的沙漠城市中, 只想汲取对方身上的体温。 “你怎么对别人那么好?”顾仲云深感怨念,“罗琛可是我手下艺人,你难道不应该对我好一点?” 林深深身上披着的床单滑下肩头,她拨了拨头发,秾艳的五官更显风情万种,她抱着床单面向对方,挑眉反问顾仲云:“你还想要怎么好?” 顾仲云最受不了她这样娇态,扑上身便死死黏住不放,林深深搂着他的肩膀,眼神却关注着床下的手机,等着陈家蜜回电。 陈家蜜心想,自己可能在面对人生至今最艰难的决定。 比当时辞职的决定还要艰难得多。 因为这不仅仅关乎自己,也不只是牵涉陈家三口,而是决定了陈官村全村一年的辛苦成果,陈家蜜第一次觉得肩膀上的担子如此沉重。 决策,决策,需要的是决绝的对策。 陈家蜜却顾虑太多,因她并不是孤家寡人,可以毫无顾忌地破釜沉舟。 克鲁克山拿过她的纸条:“这是葡萄孢菌,全称botrytis erea,中文一般直接称作灰霉菌,目前为止世界上还没有发现植物能对灰霉产生抗性,不管你这通电话的目的是什么,如果是关于玫瑰的,按照一般通行的花拍指标,这些花一旦和灰霉产生关系,无论感染程度如何,就只能销毁。” 这也正是陈家蜜想不通的地方,南美和非洲的鲜花基地可以说是欧美的后花园,引进西方全套的种植理念和品控设施,物流上也是采取非常先进的全程冷链以及带水运输的模式,这在没有专业花卉物流公司存在的中国来看,根本是难以望其项背的。 中国没有专门的花卉运输,优势只在于快递的唯快不破,足以傲视欧美。但是不要说冷链了,花卉的包装更是简陋,通常只能在根部固定一块富含水分和营养液的基座而已。一旦发生灰霉,基本没可能补救;而一二线城市以外的偏远地区至少也需要两三天才能收到花,通常那时候鲜花的脱水状况也已经比较严重。 厄瓜多尔直运红玫瑰发生这种问题,连周刚都觉得匪夷所思。 因为玫瑰在采摘降温之后,按照欧美行业惯例,还有一项标准流程的特殊封装。就是所有的玫瑰在最后装箱之前,要覆盖一层特殊的运输保护膜,这种成本昂贵的保护膜是一种树脂浸渍纸,可以不断释放出氯化氢气体,从而保护玫瑰免遭天敌灰霉菌的侵害。 鲜花保护膜至今还没有在中国得到普遍运用。 所以按理来说,林深深所告知的情况是不可能出现的。 这也是造成陈家蜜犹豫的最大原因。 因为这说不通。 你要说中国出口的玫瑰发生了殃及一飞机的严重灰霉,陈家蜜可能还会相信,但是南美进口玫瑰发生这种问题,简直就是在说欧美的标准化体系出了问题。 在座谁都没有自信敢说这种话。 “也不是一定不可能,”克鲁克山沉思了半晌,“你们可能不知道,阿斯米尔鲜花拍卖市场半个月之前已经调高了南美的玫瑰准入资质,因为一月份厄瓜多尔全国境内发生了很严重的洪水,显然云市消息比较滞后,也并不依赖南美进口,所以你们可能不关心业内消息。但是那位……天王在这个时间点去订购直运玫瑰……” 克鲁克山没有说出来,这就是迷恋进口、人傻钱多速来的表率。 灰霉菌一般在春季温度回升、遇雨或湿度大时萌发真菌孢子,实现初次侵染。发病后又可产生大量分生孢子,借风雨传播蔓延进行多次再侵染,引起灰霉病。厄瓜多尔的洪水非常严重,湿度越高、风雨越大,灰霉菌就越蓬勃发展,整架飞机十万朵红玫瑰的霉变销毁,就能解释得通了。 但是致病玫瑰在上飞机的时候,经销商不可能不知道。连抗菌膜都不起作用,分明是采摘之后就已经发病。 奸商哪里都有。 “所以求婚要黄了?”韩强只当听了一耳朵八卦,毕竟罗天王首首歌都传唱甚广,他们这个年纪都是听他的歌长大的,而且每当他和女友将有结婚传闻,必定占据娱乐头条,这次看样子是来真的,结果做了现成的冤大头,韩强莫名其妙,“这是第一手消息啊,不过跟我们有什么关系?” 难道不是听完就算了? 陈爸和陈妈对视一眼,觉得还好韩强不是自家女婿,也明白为何女儿看不中他。他就适合在交易中心做研究工作,于生意上根本一窍不通。 这也正是陈家蜜苦恼至极的问题。 “罗天王的十万朵红玫瑰策划肯定是不想黄的,”她烦躁地做回椅子上,“所以我朋友问我拿不拿得出十万朵红玫瑰。” 在座的人几乎都和陈官村有莫大联系,深知若是答应下来,那么十万朵红玫瑰就几乎掏空了陈官村。不一定能够搏到高价不说,也可能失去过去一年好不容易占据的电商市场,毕竟在黄金销售季,别人买不到你的花自然只能去买别家,消费者又对品种不具备鉴别能力和唯一心理,说不定从此就拉不回来了。 孰轻孰重,陈家蜜没有办法做出预判。 拒绝,就能得到看得见的现实利益。 但是接受,就可能帮助陈官村登上更大的商业舞台。 陈家蜜一路疾行,也只是为了那个更大的舞台。但是在一束耀眼的聚光灯打下来之后,人们是会发现举世无双的美妙还是令人遗憾的欠缺,这就说不清了。 花的价值,是全部由市场说了算的。 这种未知的不确定,让陈家蜜本能地退缩。 没有人说话,无论陈家蜜做出怎样的决定,在座恐怕都不会有反对意见。 也因为如此,陈家蜜恐惧于辜负人们的期待。 慢慢地走,或许路程很远,但是会很稳当。 陈家蜜想起创业之初,陈爸陈妈、村长还有周刚都劝她,问她是不是走得太快了。但她选择绝不停下,但现在质疑是不是走太快的人,偏偏是她自己。 克鲁克山在一片沉默中,突然问陈家蜜:“十万株红色娜奥米,陈官村有没有?” 陈家蜜几乎对每一处持有专利的玫瑰园了如指掌:“有,但是……” “既然有,”克鲁克山陈述一个非常简单的道理,“为什么不去做?” 有了就去做,总比因为没有而扼腕叹息的好。 陈家蜜带着陈官村上上下下不断地往前,投入巨大的专利成本产出高质量玫瑰,就是为了在机遇来临时能够有所准备,而纵观云市可能只有她才具备这个底气,其他大大小小花商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从掌心里溜走。 因为没有前期投入,面对机遇就毫无准备。 陈家蜜若是因此放弃机会,就是暴殄天物,岂不是对不起自己过去一年的努力,还有那些在她背后力挺的人们。 那么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 为了抓住更大的机会。 为了展示自己值得炫耀的实力。 她豁然开朗。 “我现在就去找快递要飞机单位。”陈家蜜的脑子转得飞快,十万朵玫瑰的运输成本是惊人的,至少需要飞机上的一个单位托盘,实物重量可能接近三吨,这件事情越早商量越好,否则一旦十万株玫瑰到位,飞机上却没有空间,那一切努力就等于在最后关头泡汤。 现在是中午十一点,采摘工作必须在晚饭之前完成,才能保证有足够的时间打包运送到机场,赶上晚间的航班。但是村民们每天的活动范围比较分散,现在当务之急就要想办法及时通知。 陈家蜜上了自己的小车,临行前关照在座的人该发朋友圈的全都发起来,陈爸已经致电几个兄弟玫瑰园把工人们叫齐赶紧开工。 见没自己什么事儿,无论是插嘴还是插手都没有余地,大伯母拉着一家人就偷偷走了。 陈明华就一个低头的功夫,家里人走了个精光。 反正他也习惯了。 他想着既然要动员村民,为什么不找村长呢?村长肯定有办法。 陈明华有点不好意思地叫了克鲁克山一声“姐夫”,然后两人一拍即合,坐上克鲁克山那辆崭新到发亮的大奔,朝村长家疾驰而去。 作者有话要说:今天晚些时候会有二更,求营养液,月底了请大家不要大意地滋养种花文吧 至于出场的一对配角,你们一定猜出我是要安利新文,可点击按钮预览文案: 看不见按钮的妹子,也可以进入作者专栏看到同一系列下的新文,纨绔每天都在撩妹,主角林深深cp顾仲云,划重点:业界精英,但不是娱乐圈精英 如感兴趣请务必收藏,每一个收藏都是积分,可以帮助作者顺利爬榜,谢谢各位 拉米炫耀(lamy parade)——(丹麦,微月,2007) 82 红双喜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开车去镇上快递营业点的路上, 就致电公司的it总监杰西, 立刻把平台上所有红拂相关产品全部下线, 不再接受预定, 改而主推高端艺术花束。爱玩爱看就来网 津西平台接入端的反应很快,徐薇薇立刻就打了她的电话。 徐薇薇口气很急:“你作死啊陈家蜜!竟然在黄金时段玩儿下线?!” 情人节可是全年三百六十五天唯一一个旺季中的旺季, 中国所有的红玫瑰销售就指着那一个礼拜,其他时间统统没戏。 而且同样的产品,在这个特定时段可以卖出连翻数倍的利润,陈家蜜自己的损失之大就不说了, 徐薇薇对着电话连珠炮似地抱怨,眼前几乎可以看到开年的第一季度kpi是怎么断崖式下跌的。 “不是作死,是死去活来,”陈家蜜调侃了一下,然后立刻严肃地向徐薇薇解释了来龙去脉, “我知道放弃情人节销售非常可惜, 但是能搭上罗琛的顺风车,这在之前是想都不敢想的事情。就算他给不了黄金销售价,可是我的玫瑰和他出现在一个舞台上, 这种机会才叫千金难买。” 罗琛是谁?虽然流量比不上小鲜肉, 可是受众面很广。陈家蜜从小就在陈爸的手拎式收音机里听他的歌长大,这两年他年纪渐大但在圈内素有劳模之称,演唱会是一场接着一场,接代言更是毫不手软。 一副要在退休结婚前捞足后半辈子老本的架势。 反正就陈家蜜所知,光是罗琛新代言的一款车型, 仅仅代言费就高达四位数,而且还不包括歌曲以及广告授权。于冰姿在去年看了天王的一场冠名演唱会,光是要求合作的德系品牌汽车公司临时更换音箱,一天的租金就高达五百万人民币。 陈家蜜再过十年也未必请得起他。 千金难买好机会,道理人人都懂,但未必人人都敢于拍板。 徐薇薇不是陈官村的人,说话比较没有顾忌:“我不知道机会难得吗?陈家蜜,这十万朵玫瑰如果是你所有,你要这么做我一个屁都不放。可是你这十万朵红玫瑰是陈官村全村的库存,罗琛团队要是够意思也就罢了,你和你的乡亲们就是自己人皆大欢喜。如果价格不好,反响更不好,你想过后果没有,村里人的矛头就会对准你。” 把你当成自己人,大前提是所有人都有钱赚。 徐薇薇把届时众**相指责的场景描绘得惟妙惟肖。 如果这件事情最后没成,陈家蜜就会遭到攻讦。 譬如:这是陈家蜜你一个人做的决定,你得补偿大家的损失。 为了那个过气老天王赔上全年唯一的销售旺季,陈家蜜就是罪人。 或者干脆就说陈家蜜她专坑自己人。 这些结果,陈家蜜不是没有想过,她当时就是因为这个原因而犹豫。 “薇薇安,你说的我都懂,所以我并没有打算等罗琛的团队主动来给陈官村报价结算,”陈家蜜早在下定决心的那一刻,就打算把一切揽在自家身上,输赢自行负担比较没有心理压力,“我公司账上现金还有一百来万,从田头直接收购十万红拂外加人工费足够了,剩下的物流成本,我现在在尽量争取。” 徐薇薇倒抽一口冷气。 然后便在话筒里沉默。 陈家蜜这是把流动资金的老本给掏出来先行垫付了,她这么干可以说十足的风险巨大,毕竟但凡做实业的,流动资金就是命脉,一旦账面上资金不畅,就可能要去想办法借钱,如果一段时间内生意没有起色,借贷的高利息就足以拖垮公司。 而这唯一的好处就是,陈家蜜干脆利落解决了和村民之间可能的纠纷。 输了,是我自己的。 赢了,自然也是我应得的。 情理上,占据了制高点,旁人说不出不是来。 这是无奈之举,也是聪明之举。 就是代价太大了。 “我明白了,”徐薇薇尝试着讨价还价,“要是一切顺利,你的十万朵红拂一旦抵达海市,我就提供津西在海市本地的生鲜库房给你使用。但是除掉罗琛需要的数目之外,其余剩下的红拂你都得专供我,你好歹得给我一定的缓冲,否则你对津西供货也一刀切,我跟上面没法交代。” 至于陈家蜜自己的平台,徐薇薇就管不着了。 毕竟都是生意人,这是陈家蜜自己的责任。 徐薇薇挂上电话,靠进老板椅里沉思了半晌,她也羡慕陈家蜜从来就是无所畏惧的行动力,她有依仗、她有底气而且她还有一个众志成城的陈官村做靠山。徐薇薇有时候也想搏一下,但她不敢。房贷还压在自己身上,一旦断供,后果不堪设想,不但房子会被收回,房款仍然会作为债务压在头上。 代价巨大。 徐薇薇始终不敢像陈家蜜那样,跨出想要跨出的那步。 她力所能及地帮助陈家蜜,就好像是在帮助那个无法实现梦想的自己。 此时的陈家蜜在十字路口等红灯,思前想后她在路口变了个道,最后决定先去速风的网点找欧阳碰碰运气,速风今年年初发布通告,大手笔地添加了几架有速风品牌涂装的自有货机,空运能力和品牌价值大大提升。除了自有飞机之外,他们和国内实力强劲的启明航空公司也有合作,每天从云市机场起飞的合作航班多达三个架次,如果能拿到速风的机位,陈家蜜的时间压力就会宽松很多。 这个时间点,快递公司的管理人员基本都在营业点坐镇,情人节虽然不比双十一、双十二的爆仓行情,但特种商品运输基本满负荷运转,时效压力则到达顶点。双十一你可以一周到货,情人节礼物如果一周到货,那可能就分手了。 欧阳听说了陈家蜜的来意,倒是满心欢迎的。 每天频率那么高的自有航班加合作航班,机位肯定是有的,欧阳更注重的是价格,他首要目的是为了赚钱,既然陈官村和速风有很稳定的合作关系,折扣也不是不能提供给陈家蜜。 陈家蜜一听说机位不紧张,当时便大松了一口气。 但是欧阳之后的报价就让陈家蜜热切的心情冷了下来。 大家心里都有本帐,以二十枝红玫瑰一扎装一盒计算,货箱的总体积大约一百多立方米左右,相当于四分之一个篮球场,实际总重陈家蜜估摸着不会超过三吨。欧阳却坚持要以体积来算,毕竟按照体积来算他就能多赚一笔,如果陈家蜜能够接受体积算法,他就能给出比较优惠的折扣。 陈家蜜又不是傻,花和包装盒本身体积大自重轻,体积和重量之间计算方法的差别,远远高于欧阳能给她的折扣。要是按照他的报价,最后的运费比陈家蜜打算高额收购的红拂本身价钱还贵,别说赚钱,不但不能回本,说不定还要倒贴。 见陈家蜜犹豫,欧阳反倒是一副无可无不可的反应。 陈家蜜觉得心头有把火烧,却无话可说,毕竟急的人是自己不是速风。 她说考虑考虑,然后出门发动汽车,想再去找陈建国想想办法。 国营快递不是不好,可是每天只有一班晚上九点的邮航直达金陵,金陵是他们的空运中转枢纽,并没有其他合作航班,如果陈建国出面要求搭载航空公司所属货机,最后一样要通过速风。金陵距离海市还有两个小时的公路运输车程,时间成本和物流成本孰轻孰重,陈家蜜正在左右摇摆。 而且陈建国给出的消息是,因为每天只有一班货机,货早就定满了。 这样陈家蜜就很被动了。 几乎是不得不去求助速风的局面,甚至有那么点任人宰割的味道。 克鲁克山凭着进村时候的记忆,把车往村长家里开,陈明华坐在副驾驶,突然安慰道:“你别担心,家蜜姐肯定没问题的,她去谈机位,我们只要帮她找到村长,发动全村人去摘红玫瑰就行了。” 这个亲戚家的弟弟还挺有意思,克鲁克山对他笑了笑。 毕竟是初次见面,陈明华再也找不到其他话来说。 好在村长家就在村口,不出五分钟就到了。 村长正在吃饭,就远远看见两个年轻男人心急火燎地停好车,朝着自己家门口奔过来。 “怎么了这是?”村长放下手里的红双喜香烟,“这不是陈家的新女婿吗?” 克鲁克山听不太明白他浓重的口音,还好陈明华在,急急忙忙地跟村长解释陈家蜜接到了一个朋友的电话,说是一个大明星的演唱会需要十万朵进口品种红玫瑰,找遍整个云市,只有陈家蜜或者说陈官村倾尽所有,才能有这个实力。 活了这么大把年纪,这种事情就连村长也是闻所未闻。 但只要是事关陈家蜜,村长就充满了莫名的信心。 他推开椅子站起来:“跟我走,去以前的村公所,那里有台大喇叭,一定能派上用场。” 作者有话要说:谢谢小天使们的营养液,后台看到好多妹子肯定是把所有库存都给我了,非常感谢 红双喜(double delight)——(美国,ht,1977) 83 芬芳宝石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村公所在十多年前就取消了建制, 取而代之的是由村民民主投票产生的村委会, 村公所的办公室虽然予以了保留, 但平日里都是铁将军把门。.|村里人会偶尔使用那台大喇叭, 上任村长拿它给卖老鼠药的做广告,遭到村民极力反对之后, 喇叭就一直闲置,上一次使用还是因为一年前的雪灾预报,现任村长用大喇叭广播紧急防灾的事项。 “走走,赶紧走, ”村长表现得比克鲁克山和陈明华还要急,“趁这会儿多数人在家里吃饭,赶紧把消息广播出去,不然一会儿乡亲们吃完了饭出去闲逛或者去邻村棋牌室,播了广播也找不到人。” 开了没几分钟, 克鲁克山望着面前一条小土路傻了眼。 车子买太大了, 再也开不进去。 陈明华开门下车,因大家都是熟人,他就去附近一户人家敲门, 借了一辆自行车出来, 让村长上了后座,然后关照克鲁克山在原地等他们,两条腿一蹬自行车就窜了出去。 村长在后座上回忆陈明华这个小伙子,却记不起来他以往给村民们留了下什么印象。陈家早年那段官司自己是知道的,这也是为什么村长挺看得上陈爸陈妈为人的缘故, 底线问题一步不让,绝不可能因为男丁的关系动摇了陈家蜜独生女的地位。但对于这个让人怜惜的侄子,陈爸陈妈至少出钱让他念完了书。 念书多重要啊,村长心想,多少村里的孩子读了初中就打工去了,陈爸却想法儿让陈明华去了他单位合作办学的一个大专。就这点上,陈明华就得谢谢他叔叔全家一辈子。 据说陈明华现在给她堂姐打工,能靠上陈家蜜这棵蓬勃生长的大树,是陈明华的福气。 也得他自己用功努力才行。 村长觉得,虽然陈明华在村里没什么存在感,连他亲生父母都好像看不到他的存在一样,但是小伙子能活成如今的踏实勤奋,脑子转得也不慢,那是非常难得的了。 自行车载着一老一少,“吱”的一记刹车停在了村公所的门口。 村长从裤腰带上解下一串钥匙,从里头找出一把黄铜质地的,试了几下打开了因为久未使用而显得滞涩的门锁,大木门被缓慢而沉重地“嘎嘎”推开,里头只要一张大长桌子和堆在角落的椅子,还有一个带锁的文件柜放着些早年的资料。 墙壁上满是二十年前贴上的,如今已经泛黄剥落的标语和海报。 村长所说的广播设备就在墙角的一张小桌上,此处的话筒音响连接着村子四角各设的一处喇叭,因为考虑到一旦遇上天灾**以及紧急事件,广播全村的效率会非常之高,所以当时村委会一致同意保留这处设备。 如今这个决定算是派上大用处了。 陈明华趴地上把电源通上,试了试声音,把话筒递给了村长。 他试音的那几声“喂”,已经被全村都听到了,村民们还在吃饭的放下了碗,抱着孩子的哄孩子睡了,就连这会儿紧急被召去各处玫瑰园开工的工人,都好奇要广播些什么,纷纷停下了手头的活计。 “各位乡亲,我是村长老陈头,”村长一开始还有些紧张,清了清嗓子,“刚才我得到一个好消息,有人要和我们村子做一笔大生意,今天就得做成,我作为村长就决定启用这台广播,发动发动群众。” 陈明华也很紧张,看着村长正在说话,在一边捏紧了拳头。 “这要和陈官村做生意的人大家都认识,大家也都听过他的歌,”村长说了几句话有点儿放开了,“就是大歌星罗琛,你们都听过他那首歌吧:我这辈子最大愿望是和你白头到老,珍惜我们相爱的每分每秒,就算有一天你我都会变老,白发会和星星一样闪耀……” 村长竟然在广播里哼了一段。 正在家里凝神听广播的陈妈当场就笑喷了,村长难道不是借着千载难逢的广播机会过了一下唱歌的瘾吧,她转身去给那老爷子倒了杯茶。 年轻人都出去拼搏了,老头子老太婆就为他们守在家里。 那老爷子接过茶杯,听到村长那几句歌词挺有意思,他以前是当领导的人,不太怎么接触人民群众的日常乐趣,现如今听了罗琛这首被人广为传唱的歌曲,竟然觉得还挺上口的。 他问陈妈:“这就是那个罗天王的歌儿?歌名是什么?” 陈妈告诉那老爷子这歌儿就叫《白头到老》,大江南北都会唱这曲子,就算是陈官村里有喜事要办酒,酒席上这首歌肯定也是少不了的。 那老爷子猛地拍了下大腿:“白头到老,这个好啊!” 这不是现成的送上门的名字吗?那老爷子顿时觉得自己也要时来运转。 村长陶醉地哼了两句歌词,村里已经笑成了一片,他回到正题上:“明天就是情人节呐,罗琛要在海市开八万人演唱会,人家发话了要十万朵红拂玫瑰布置舞台,你说云市还有哪个村子具备这个实力?不是我这个村长自夸,他就算找遍中国也只能找到我们陈官村,咱们陈官村十万朵红玫瑰明天晚上就和罗天王一起出现在电视上,被全国人民看到,陈官村是不指望能上春晚的,可是能上个演唱会也不比春晚差啊。今天在家里没要紧事儿的人,我村长就恳请大家一句,都去种红拂的玫瑰园帮忙,工钱由陈氏玫瑰当天结清,务必把十万朵红玫瑰在晚上送上飞机。” 有些人是被村长所说的愿景打动了。 更多一部分人是听说可以直接现结一天的工钱,眼睛都亮了。 很快就有一**人流,合乘着村里用来送花的小货车,给载到各处地里的玫瑰园里去了。村委会的干部告诉村长一共出去了八辆车,大概有两百来人,村长这便松了一口气,加上几处玫瑰园那一百来号工人,人数是尽够了的。 他还特地赶去陈家报了个喜,克鲁克山栽了一车人又回来陈氏玫瑰。 进了门,陈家蜜还没回来。 村长把情况跟陈爸陈妈和那老爷子说了,大家都松了一口气。 就是不知道飞机上的货位谈成了没有。 陈妈等得焦急,想来想去还是打了个电话给陈家蜜,电话接通了就报信说是人手都搞定了,保证完成任务,十万朵红拂在太阳落山之前会从陈官村直接运到云市机场去,问她飞机搞定了没有。 这下陈家蜜是真没有退路了。 她眼下唯一的选择,就是再去一趟速风,立刻敲定晚上的航班。 “妈,国营的那架飞机满了,咱们只能用速风。”她把速风的报价估摸着报给了陈妈,陈妈担任的是财务,陈家蜜想让她心里有个数,“这样咱们账面上可能就会没钱了。” 听到那个数字,陈妈没绷住:“呀!这么贵呀!” 运费要比花本身还贵了。 可这有什么办法,这是情人节档期,哪家企业不赚钱来帮你做慈善呐? 陈妈刚才听说人员到位的喜悦一下子被冲散了,关照了一句让陈家蜜路上小心,也别太担心钱的问题,这才挂了电话。 克鲁克山听了全程,他其实很想说自己有钱,可是这种发言似乎不太合适。 而且容易抹煞陈家蜜个人的努力。 他打算等到一切解决了,再私下问问陈家蜜需不需要帮助。 克鲁克山要和陈家蜜结婚,他们就会共享对方的一切。 这样的觉悟毋庸置疑,克鲁克山相信陈家蜜也会拿相同的心情回报给他。 彼此之间的心意,就仿佛散发着芬芳气息的宝石。 这就是他之所以愿意待在云市的信心来源。 陈妈把物流的事情简单说了一下,那老爷子一拍桌子:“哼!投机倒把!” 这哪儿跟哪儿呀,陈爸陈妈相视苦笑,这是市场经济,总不能要求别人无条件地帮你。陈氏玫瑰和速风,顶多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关系。 “我打个电话。”那老爷子跑到秋千架子那里,偷偷摸摸地打了个电话。 陈爸想去关心一下,被陈妈制止了。 陈家蜜刚刚打算和陈建国告别,陈建国的手机响了,他示意陈家蜜等一等,赶紧接起了电话,对方没给陈建国说话的机会,话筒里的人似乎是滔滔不绝地说了很多,陈建国只能一个劲“是是”地答应着,却拿眼神暗示陈家蜜“有戏”。 这可把人的心一下子吊到了嗓子眼。 陈建国挂了电话之后,一脸神色古怪:“是我前领导的电话,他两年前升官调任到帝都总局去了,这会儿是打电话关照我一定要给你想办法。” 陈家蜜一下子就想到了那老爷子,一定是老爷子使的人情。 “可是货满了,”陈家蜜觉得人情在这种情况下也未必好使,“那还能有什么办法?” 有领导的指示,至少有理由让负责具体货量和计算的人,重新去点一遍运输目录,否则以陈建国的立场,他不能那么自私地加重自己人的工作量。 当着陈家蜜的面,工作很快被安排下去。 大概两个小时之后,邮件发到了陈建国的邮箱,陈建国仔仔细细地把那张表格看了一遍,陈家蜜也伸头去看,觉得自己眼睛都要瞎了。 陈建国却是每天都和这种表格打交道,一下子就看到了重点。 “二十米乘以十米,还两个这样的货,还都是卫生纸?!”陈建国一下子看到了希望。 他立刻拨了分机,把预定的箱号报给对面:“对,就这两个货,都是卫生纸,给我从飞机上扒下来!什么?不能这么干?有什么不能干的?卫生纸又不赶情人节档期,出事了我负责,给我统统扒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单身狗宅男们的卫生纸受到了鄙视(这是颜色玩笑) 芬芳宝石,(sted jeel,センティッドジュエル)——(荷兰,切花,2014) 84 愿得一心人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不查不知道, 一查吓一跳。爱玩爱看就来网 行业里称这种为泡货, 看着体积大重量却小, 而且空运卫生纸实在少见, 所以一开始陈建国根本没有留意这单。 他忍不住也想嘀咕:这是哪家土豪。 陈建国扔下电话,关照陈家蜜赶紧回家拿身份证, 晚上坐货机一起飞海市。 最后约定直接在海市机场内部停机坪入口见。 陈家蜜这才开车直奔陈家的玫瑰园,此时太阳已经接近地平线,冬天的云市街景被夕阳染成一片耀目的橘色,陈家蜜心情愉快起来, 仿佛面前的道路都是在铺展开新的一页。小车泊在玫瑰园门口,玉仙婶看见她,赶紧招呼了陈爸陈妈过来。 众人聚在一起,陈家蜜便把陈建国帮忙的事情一五一十说了。 虽然飞机搞定了,成本也降下来, 但是金陵到海市那两个小时的陆运则是额外附加的烦恼, 好在这个事情陈家蜜可以求助徐薇薇,徐薇薇是华东总监,金陵地区业务还在她的管辖范围内, 陈家蜜回来的路上已经打电话给她, 请她务必帮上自己这个忙。 徐薇薇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陈家蜜在竭尽全力争取机位的时候,徐薇薇也没闲着,她直接递了一份策划给上司,明天一早津西管理层就会召开一个紧急会议讨论她的提案。 这份提案最后是否会通过,则要看罗琛演唱会最后会是个什么效果。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人情, 徐薇薇想做点自己感兴趣的事情,而不是在这些早已做熟的方寸业务中庸碌,她想跨出新的一步。 陈家蜜就是她的新思路。 众人听罢陈家蜜带来的消息,脸上都是一阵轻松,陈爸一边开始拨电话一边出去发动汽车,他要抓紧剩下的时间通知红拂花农们准时送花去机场,保险起见他准备自己亲眼去看看,如果哪家还需要帮忙,他就赶紧通知村里调派人手。 陈家蜜找了一圈,后来在冷却室里找到了克鲁克山。 他脱了外套,只穿着白衬衫,正在帮忙打包玫瑰。 陈家蜜轻轻走过去,趁着旁人不注意踮起脚拍拍他后背,克鲁克山一见是陈家蜜,虽然手上还拿着等待打包的花束,却情不自禁笑起来。明明是冬天,陈家蜜脸上却有汗,他伸出手想帮她抹去汗珠。 这一天所有人都很辛苦,想必陈家蜜则是辛苦中的辛苦,她要操心的事情实在太多。 克鲁克山突然想起自己这样摸她的脸不太适合。 “抱歉,我手上有消毒液,”克鲁克山缩回手,“不能碰你的皮肤。” 但即使没有碰触,陈家蜜却仿佛感受到了被心爱的人摩挲脸蛋的温暖。 “说什么抱歉?”陈家蜜觉得好笑,“我们之间用得着抱歉?而且真的要说抱歉,那也是我该抱歉,今天明明是你上门的日子,结果搞成了这样。” 克鲁克山倒是看得开,并不在乎那些场面上的事情:“我上门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大家认识我认可我,现在从你爸爸妈妈到村长领导都已经跟我熟悉,你介绍我的目的已经都达到了。” 这样说并没有什么不对。 陈家蜜傻傻地笑起来,大家都认识了他,也认可了他。 身为他未来的伴侣,陈家蜜觉得与有荣焉。 这是一种奇妙的难以言喻的满足感,看到对方成为更好的人,就好像自己也变得更好。 克鲁克山又何尝不是。 他也是被越来越好的陈家蜜所吸引,最后终于难以自拔。 只要陈家蜜在眼前,克鲁克山就想对她温柔地笑,而在这之前,克鲁克山已经忘记这种微笑的滋味。 克鲁克山的手机铃声打破了这种宁静。 老人机大声重复着“最炫民族风”的动感旋律,声音大到震耳欲聋,这画风真是和克鲁克山完全不配,陈家蜜快要笑出眼泪。 而且肯定是那老爷子帮着克鲁克山设定的铃声。 克鲁克山现在就拿这部老人机和云市当地认识的人联系,号码已经存了十多个,原来的手机基本只用来查收邮件或者拍照,陈家蜜并不知道他久已不用的脸书最近恢复了更新,一群荷兰本地的花商正每天固定偷窥克鲁克山在云市的生活。 “喂?老爷子!”克鲁克山如今已经叫得很顺口,那老爷子在那头吩咐了些什么,克鲁克山一口答应,“没问题,我把手上的工作做完,就开车来接你。” 俨然是把克鲁克山当做司机,态度天经地义,克鲁克山倒是没有丝毫意见,他从前在生活中也多和老年人打交道,知道他们在生活上多有不便,性格也会比年轻时候变得更固执一点,但凡多一些体谅和耐心就能解决问题,所以克鲁克山特别能够理解那老爷子。 陈家蜜问道:“那老爷子怎么了?” 克鲁克山在考虑要不要和陈家蜜说,因为那老爷子的要求实际上是在给陈家蜜本已棘手的工作增加难度,但克鲁克山不想代替陈家蜜做决定,更不可能代她一口回绝那老爷子的需求。他打算先亲眼看一看,如果合适,就让陈家蜜自己应承那老爷子。 “他要你带一样东西去海市,”克鲁克山把手上的红玫瑰放进纸箱,交给工人打包,然后去水槽洗手,边洗边告诉陈家蜜,“我现在就去接他。” 陈家蜜疑惑地皱起眉。 “我先替你看看他的打算,”克鲁克山擦干手,“你相信我的眼光吧?” 他今天接触了比较多泡过消毒液的鲜花,频繁洗手之后皮肤有些泛白干燥,云市的气候属于比较湿润温和的,明知道没什么大碍,陈家蜜还是觉得心疼。 在花卉生产标准化的荷兰,克鲁克山有时候就像一个漫步花丛的国王一样。 但是来到云市,他就不得不步下王座,直接和最辛苦的土地劳动打交道。 这一切,都只是因为自己在云市而已。 陈家蜜有点儿内疚。 察觉陈家蜜的眼光落在自己手上,克鲁克山把衬衫袖子放下来,扣好扣子,又恢复那种矜持而体面的模样,心里却因为陈家蜜心疼自己充满了一种隐秘的喜悦:“陈总,我没事的,你要相信一切的辛苦都是会有回报的。” 陈家蜜第一次没有反驳他叫自己“陈总”。 “你说得对,”来自克鲁克山的鼓励让陈家蜜信心百倍,“我们的红拂一定会被喜爱。” 我们的红拂,真是一句至为动听的话呢,克鲁克山想。 他牵着陈家蜜往外走:“不仅仅是辛苦栽培的红拂会获得成功啊,陈总,其实我还想说你看到我勤奋工作,也会给我奖励的吧?” 奖励什么的,陈家蜜脸红了。 两人站在车前,陈家蜜从随身的包包里拿出自己平日喜欢用的蜜桃味的护手霜,挤了一些在自己手心,然后把克鲁克山的两只手都包起来,开始用力地给他抹护手霜。女孩子做事仔细,而且对象是和自己那么亲密的男人,陈家蜜很用心,照顾到了克鲁克山每根干燥的手指,甚至连指缝都关心到了。 丝毫没有意识到这样是不是有些太过亲密。 克鲁克山压抑住想要去抱陈家蜜的冲动,感觉自己都被她甜蜜的气息包围了。 “怪不得你身上总有一种甜味,”克鲁克山听话得任她随便翻弄自己的手指,“原来是护手霜,现在我也有你身上的味道了。” 陈家蜜仿佛被他这句话电到,一把甩开了他的手。 人多眼杂,任务繁重,克鲁克山便不再逗陈家蜜,开着车赶去了半山。 晚间,两辆邮政单位的大卡车直接开进了云市机场,不但陈建国亲自跟来了,周刚、陈爸陈妈也都来了,陈家蜜还是头一次从特殊通道进入。 这会儿刚刚七点,十万枝红玫瑰以及多达一万的备货开始清点、检验以及装箱,红拂本身是非常强壮的冠军红玫瑰,a级的茎干足有陈家蜜的手指粗细,不必按照一般10%的折损来计算,这多出来的将近一万枝的备货,最后可能都是徐薇薇的。 让津西负责金陵到海市的运输,这样也就说得过去了。 克鲁克山却还没有来。 陈爸陈妈知道陈家蜜磨磨蹭蹭的在等谁,只是不好提罢了。 左右坐货机不是坐客机,时间上不要求提前两小时,再磨蹭一会儿也是可以的。 只要里头不催,他们就当不知道陈家蜜在磨蹭什么。 陈建国不懂其中的弯弯绕绕,煞风景地问了句:“要不咱们进去吧?” “不忙不忙,”周刚眼明手快地接过话头,“咱们再等一会儿,顺便确认海市那边准备好接应了。” 陈家蜜得了个借口可以再等一等,她趁着这会儿还拨了一个罗琛经纪人的电话,这个电话是林深深给她的,而且是经纪人的私人手机而不是公务手机。陈家蜜心里也很好奇,林深深知道鲜花航班出问题也就罢了,她为什么会有罗琛经纪人的私人手机,这个人脉圈子跨越也实在是太大了。 但陈家蜜既然得利,自然没必要去追根究底。 还是陈妈眼尖,一直盯着机场入口瞧,克鲁克山一进来她就看见了。 “来了来了,”陈妈提醒陈家蜜,“人到了。” 克鲁克山和那老爷子一起来的,老爷子走不快,所以才没能提前赶到。 克鲁克山手里拎着一个简陋的带水塑料桶,里面有一束花被整整齐齐包起来,算是比较原始的不脱水措施,那老爷子气喘吁吁道:“赶上了赶上了,陈家蜜,把这桶花带到海市去。” 仔细检查了桶里的花,陈家蜜觉得似曾相识,但那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做了改良。 这就是她第一次去金丝合同四合院的时候,在院子里看到过的花,当时那老爷子介绍说这是“白头之约”,景老师给起的名字。 “今天我听村长唱了几句罗琛的歌,才知道这歌叫《白头到老》,”那老爷子神秘兮兮地炫耀,“这歌名儿俗气是俗气了点儿,没我们景老师起的名字有文化,不过你拿给罗琛的时候,就说它叫‘白头到老’吧,我们毕竟要考虑大众的感受和素养吧。” 陈家蜜这时反应过来,那老爷子的意思是希望罗琛能够接受这束国产红玫瑰。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它,它在冬天的金丝胡同里红得热烈,花瓣不似欧洲品种那样有厚重的丝绒感,却像丝绸一样轻薄飘逸,但花瓣却又极致繁复,好像要一层一层撩开的红纱,最后才能见到新娘的真容。 因着边沿有种不明显的点点白色,那老爷子本来想叫这朵红玫瑰“红盖头”,景老师嫌弃老伴儿没文化,钦定名字“白头之约”。 但既然答应陈家蜜来云市做育种开发,种花不再是独自欣赏而是得考虑市场,那老爷子怕白色镶边犯了市场忌讳,培育了一种升级的“白头之约”,原本白色的镶边变成了一种淡淡的金色,看上去更形富丽优雅。 “这……”陈家蜜都不确定罗琛会不会很满意自己的红拂,贸贸然带一束国产货上门推销,陈家蜜有点心虚,“他会同意吗?” 小年轻这就不懂了。 那老爷子当初会踏入花圈这一行,就是因为景老师是个不得了的文艺青年,外头有的花她都不喜欢,只喜欢独一无二的。 “这十万红玫瑰是用来布置现场,再赠送给歌迷的吧?”那老爷子胸有成竹地说,“未婚妻和歌迷的待遇能一样?他求婚,就得拿外头没有的花!” 作者有话要说:白首之约或者白头到老这花纯属虚构 所以本章是愿得一心人白首不分离 前两天家里事多,基本只做到三千字及格线,今天更个四千字,明天也会尽量爆字数 愿得一心人也叫四心,四系列不错,均是大花,四爱,四心,四纯,四吻,各有特色。 85 流星王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那老爷子千里迢迢从帝都跑来云市, 不只是为了帮助陈家蜜, 也是为了自己那点儿私心。 说是私心, 只不过一直以来没人理解罢了。 那老爷子不单单是种月季, 其实也可以说做了三十年育种工作。 但他很清楚,这定位有点儿不上不下。说是花农吧, 他跟那些潮汐一般靠天吃饭的花农还真不一样,那老爷子一直觉得种花是个挺精致的行当,看不上那些大棚里跟种菜似的花;另一面儿,那老爷子也接触过好多帝都里一流农学院的教授专家, 他对这些知识分子那可是非常尊敬,但知识分子做成果都拿去评职称了,落实到田里还只是个乌托邦传说。 那老爷子知道问题出在哪儿,这行当缺一个科班出身又能闯荡市场的人。 自此之后,那老爷子养花的大半时间, 都耗在了帝都天坛公园。 天坛公园有一个花工班, 都是编制内的顶尖高手。这个花工班最能体现社会主义制度的优越性了:资本主义国家的鬼佬们住在岛上,岛上物产贫瘠,但凡好的都要搜刮到自己国家去, 然后改头换面一番就急吼吼拿出来挣钱;中国多地大物博啊, 手上若是有好东西先决不是拿来挣钱,而是免费给人民群众们观赏。 天坛公园有两百多个品种的月季,但这些月季一不准外流二不准售卖。那老爷子呼朋唤友,云集了帝都月季圈儿里最顶尖的那拨人,大本营就设在天坛公园, 时时互通有无。最后这帮人都老了,连月季的名儿都记不全了。便在每盆花的土里埋一个小铁片,要是忘了名字就拿手从土里把小铁片抠出来,完了再埋回去。 那老爷子心想这样不行啊,后继无人啊。 他心思活络起来,年轻人其实也不是真不爱学,可如今这社会啊人除了兴趣爱好还得混口饭吃才能生活,这可不是从前吃大锅饭的年代了。到头来,还是得把种花这门生意做起来,有了收入才有继续经营的底气。 那老爷子把这几年私下用津贴攒的私房钱偷偷在辽省包了两亩地,把圈内比较适合市场化的一百多个月季品种投放到了地里,还托人找了日本和香港的客商来瞧,人家知道这是好东西啊,这可是外人从前见不到的大内禁苑的品种啊。 小日本当时眼睛都放出光来了。 可最后没谈成,因为那老爷子拿不出足够的货来,北方海拔高阳光足,偏偏气候太过寒冷,制约了鲜花的产能。辽省的两亩地最后只得作罢,那老爷子古稀之年愿意跟陈家蜜来云市,就是因为他心里觊觎云市这块风水宝地少说也有十年了。 他终于认识了陈家蜜这号人。 再就是科班出身,一心在做拍卖市场的周刚。 还有那半个洋鬼子、资质出众的克鲁克山。 那老爷子半夜里想起来,就要老泪纵横,这终于有希望了啊。 科班出身又能闯荡市场,虽然没有找到这么一个能人,但是他可以把陈家蜜跟克鲁克山看成是一个人,好在两个人本就是一对儿,就算不是一对儿那老爷子也要拼命撮合,说不定还能给他生一串儿可以培养的小萝卜头出来。 陈家蜜果真没让他失望,机会当前,在克鲁克山的鼓励下,她果断伸手去抓了。 那老爷子只能厚着老脸,请她帮这个忙。 这也是陈家蜜当日决定设立育种公司的初衷,而且已经做好了少则三五年多则七八年都没法盈利的准备。就算脸皮厚,就算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罗天王不会接受,但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他的团队动心了,这至为艰难的“育种”就可能一步跨越十年。 能打动他的,就在于鲜花本身的独一无二。 他愿意结婚的对象,不也是因为对方的独一无二吗? 那老爷子的话,一下子点到了关键。 人类对鲜花的人工干预育种,本就是为了得到独一无二的美,并不是一开始就为了赚钱。 不管行不行,试一试吧,陈家蜜心想,这项事业太难了,很多名人年纪都大了,这辈子都和自己的花藏在胡同四合院里。是时候要走出来,让所有人看看中国到底有多少好东西,无论经过多么高级的育种手段,驼毛刷也好哪怕是转基因也好,鲜花的根却还是在这里。 在那一扇扇承载了历史的厚重的木门里。 陈家蜜郑重地接过了那老爷子递过来的水桶,逗趣道:“收到命令,保证完成任务。” 那老爷子觉得自己年纪大了鼻子挺容易酸,只好一迭声地答应:“唉唉,赶紧去吧!” 通道已经显示可以进入,时间还算宽裕,陈建国问陈家蜜:“有人要陪同吗?可以来一个人。” 陈爸刚往前迈了一步,想送送闺女顺便再叮嘱几句,被陈妈一把扯住了衣服。 他不明所以,特别委屈。 陈妈懒得理他:“这样啊,那小詹去送送我们家蜜吧。” 几乎所有人都能看到克鲁克山的蓝眼睛里绽放出来的浓重喜悦。 他果断地答应道:“妈,那我去送家蜜了。” 叫得一个清脆爽快,把那老爷子和周刚都给逗笑了。 只陈建国一脑门问号: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吗? 没有人会回答他,他也没傻到就这样问出来。 三人便经过安检,到达货机起飞的准备室。 库房门直通停机坪,有身穿荧光背心的地勤人员正往飞机上装货,而被陈建国要求扒下来的两大箱卫生纸正被扔在角落,仿佛能看出一点被人插队的可怜兮兮。陈家蜜本就好奇谁那么财大气粗空运卫生纸,便凑过去想瞧瞧看样品箱子。 单个的纸盒上都印着“yy漫展专用”,陈家蜜伸手掏了一盒样品出来,包装上还贴着售价人民币199的字样,陈家蜜咋舌:“那么贵?” 转而一想也没什么奇怪,有人买菜场花有人买进口花,这都是一样的道理,归根到底就是一个钱。有消费力就去追求一些爱好独特的商品,只不过这只是一盒纸巾而已。 陈建国也觉得干等着无聊,便怂恿陈家蜜:“打开看看,反正是抽检的样品。” 陈家蜜便撕开了包装,一看就笑了,原来是她也认识的某个著名动漫作品里的女神级人物绫波x。卫生纸被做成人体曲线的包装,女神穿着战斗服装、抱着头盔,丰胸细腰,很是性感。 “就这样?”陈家蜜感叹粉丝经济的强大。 陈建国是完全不明白,觉得和年轻人有代沟,就到一边喝水去了。 克鲁克山则接过面纸,左左右右研究了一下,然后找到了虚线的拆口,双手一用力,卫生纸就被拆开了,哦不,是女神的制服扣子齐刷刷地绷开了。 里面的卫生纸露了出来,填补了撕开的缺口,卫生纸上也有图案,这么看起来又好像女神脱了制服,裹着一条浴巾。 真是奇思妙想啊。 克鲁克山连抽了好几次卫生纸,发现底下还有比基尼、学生妹制服、护士小姐等等。 难怪卖199一包,简直物超所值嘛。 陈家蜜和克鲁克山凑在一起乐不可支地抽卫生纸,抽完一个循环还意犹未尽。 “贵是贵,”陈家蜜感叹,“可是有奇思妙想,再贵也有人买单。” 克鲁克山素来耳闻二次元盛况,这还是头一次见到,也觉得非常新奇。虽然两人都不是粉丝,却都玩得起劲,这门生意就是个好生意。而且这给了他很多灵感,因为玩到最后,他眼里看到的就不是绫波x的头像,而是换成了陈家蜜的了。 他看了看老人机显示的时间:“还有十分钟,你就要进去了。” “去一趟海市而已,快的话我明天就能回来,如果是半夜的飞机,你就来接我吧。”陈家蜜觉得他依依不舍的口气很有意思,“我又不是出远门。” 的确不是出远门,但是分离并不关乎时间的多少。 克鲁克山想,他只是不想又面临分离而已,他们之间已经有过两次没有意义的分离。 他压低声音道:“我等你回来,回来我们就去登记结婚。” 就好像老公等老婆回家一样,陈家蜜忍不住想要任性一下。 “我不要结婚,太快了,”她坏笑,“我还想谈恋爱。” 克鲁克山对她百依百顺:“好,那就先谈恋爱不结婚,谈到你满意为止,但是不可以太久。” 陈家蜜提着一桶“白头到老”,笑得眉眼都飞扬起来。 克鲁克山心想,先用“白头到老”求婚的分明是自己,罗天王只是捡自己剩下的。 “白头到老”,真是个再好不过的名字,如果换成“until death do us apart”反而不美,中文是非常神奇的语言,当然也只有中国人本身可以理解,所以鲜花文化如此与众不同,如今的克鲁克山反而越发想要探索。 这一片有着和自己一半血脉相连的土地,以及在这片土地上有自己心爱的女孩。 “喂!”陈家蜜看出他意图不轨,想要推开他。 可是克鲁克山觉得吻别不可缺少,他拿大手捧住陈家蜜的脸,也隔绝了外界的目光,继续我行我素。 陈建国已经不知道躲去哪里抽烟了。 陈家蜜之前还没来得及告诉他,现在说了也成了废话。 因为克鲁克山已经全都做给别人看了。 躲在厕所外面抽烟的陈建国有点郁闷。 他回去的时候陈家蜜已经上机了,陈建国和克鲁克山并肩往外走,他拍拍对方的肩膀:“结婚的时候要叫我吃喜酒啊。” “一定!”克鲁克山满口答应,“长辈说你们都会带红包来。” 这个长辈不用说又是那老爷子。 陈建国差点把叼在嘴里的烟头吞下去,死老外学坏真快。 陈家蜜这次坐在vip座位上,这可比头等舱还厉害,因为是货机,所以她跟正副机长一起坐在驾驶舱里,因是夜晚,离开云市点点星光的上空之后,之后的两个小时飞机一直在黑暗中飞行,一直到抵达海市上空之后,眼前一下子大放亮光。 这是在夜晚的卫星地图上,整个中国灯光最明亮的地区,也是最充满着机会的所在,陈家蜜从上往下看,就好像看到落在地面上的银河。 原来这就是林深深平日眼里的世界。 陈家蜜突然明白陈妈当年跟她说飞得更高、看得更远的意思。 她现在终于达到了这样的高度。 半小时后,飞机降落在金陵机场,陈家蜜打电话回家报了平安,在出口遇上了前来接应的津西商城的供应链经理。他一路已经打通关节,十一万枝红拂很快装箱,分坐两辆卡车上了高速。陈家蜜没想到徐薇薇也亲自来了,两人坐着她开的沃尔沃远远跟在卡车后面。 陈家蜜看到徐薇薇的时候,整个人松懈下来,他乡遇故知总比孤身一人要好,她问道:“你怎么亲自来了?明天不上班。” “上啊,一早就有会,”徐薇薇回答得相当潇洒,“可是睡不着,睡不着就得找点事情做。” 所以宁可驱车两个小时来见陈家蜜,她在安陈家蜜的心,陈家蜜也安了她的心。 陈家蜜这才知道她要干什么。 津西在牵手旅游网也有股份,徐薇薇想借着这个机会,联合津西的资源和牵手的背景,打造一个集休闲旅游和鲜切花销售为一体的产品。她的这个想法一经上报,就获得了管理层的重视,但旅游产品牵涉到的方面极多,虽然陈官村有玫瑰加分,但本身还是一个非常淳朴的农村。上级镇政府的支持、经济投入改换门头甚至四周的规划统一布局,途径几处玫瑰园的路线和班车等等,都不是一朝一夕能够达成的。 徐薇薇知道难度,所以她是最渴望罗琛演唱会大获成功的人。 有资源、有人脉、有前景,为什么不做? 陈家蜜都敢拿出十万朵红玫瑰去“碰瓷”罗天王呢。 趁着两小时车程,徐薇薇把自己的策划跟陈家蜜说了个大概,让陈家蜜有一定的心理准备,然后十一万朵红拂入库津西的生鲜库房,而徐薇薇则把陈家蜜送到了罗天王在市中心下榻的五星级酒店。 陈家蜜在前台报上了罗琛经纪人的名字,服务人员笑容甜美地告诉她已经帮忙预留了房间,陈家蜜担心客房太干燥影响了手里的花,还特地要了个加湿器,然后一进屋不是先洗澡睡觉,而是给“白头到老”换水剪枝。 因为一路上都没有脱水,“白头到老”的状态非常好,在酒店房间的黄色灯光下,折射出一种带着柔柔金光的红色,有一种洞房花烛夜的神奇氛围。虽然陈家蜜看着自己的花难免带着“育种滤镜”,可是撇去这点因素,陈家蜜觉得这世上不会有人不喜欢“白头到老”。 海市的日常是一种天然的忙碌状态。 陈家蜜三点才睡下去,不到六点就醒了,她心里有事也不想睡懒觉。 好在她起得早,刚刚在酒店餐厅吃了一碗豆花,罗琛经纪人的电话就来了。 “十分钟后我们要去现场彩排,你有什么事就在保姆车上说。”对方言简意赅,“罗琛今天很忙。” 陈家蜜一抹嘴,赶紧回楼上拿了“白头到老”和随身包,去前台还了房卡,整个人清爽利落地等在酒店门口的沙发上,不一会儿团队里就有人去结算房钱,陈家蜜耳尖地听到了自己的房号,知道罗琛很快就会出现。 果不其然,罗琛在经纪人、助理以及保镖的护送下从电梯里出来。 好在这会儿很早,酒店大堂里没有围观群众。 罗琛脚下不停,直接进了等候多时的保姆车。 经纪人朝陈家蜜招招手,陈家蜜也跟着钻进车里。 可能没想到陈家蜜这么年轻,而她手里还提着一个水桶,除了司机,所有人都多看了她几眼,包括戴着墨镜的罗琛。 真实的罗琛年近五十,陈家蜜近距离可以看到他脸上清晰的法令纹。 经纪人大概表了个态,措辞冠冕堂皇,意思是价格从优,但是要达到市场上情人节档期那样的高价还是有一定的难度,但是罗琛的知名度在这儿,希望陈家蜜能够理解。 陈家蜜一早就有了心理准备,对方能爽快给钱,已经比她预计得要好。 骨子里千疮百孔的明星团队多得是,天王级别还是有一定的信用。 陈家蜜给自己做了几秒钟的心理建设,然后拎出那个被人看了好多眼的塑料桶:“这种红玫瑰,叫做‘白头到老’,是我们公司自己种的。” 在座的人知道卡罗拉,知道南美木仓火包玫瑰,因为这次罗琛演唱会还知道了冠军种红色娜奥米,但是“白头到老”是什么,还没有人知道。 但是他们都清楚一点,陈家蜜刚刚是在推销。 一个坐在后排的年轻女助理干笑了一声:“这是拿我们罗哥的作品现成取的名字吧?” “一朵花的育种长达二三十年,”陈家蜜毫不怯场地怼了回去,“这朵花诞生的时候,还没有《白头到老》这首歌。” 作者有话要说:说好的爆字数,大家五一快乐,劳动最光荣 那老爷子的一部分人设采用了云南著名育种公司yyy创始人,外号杨月季的生平,有兴趣的人可以了解一下,目前斗南交易的玫瑰里有他的三个自有品种,已经渐渐能够盈利。早年是完全收不到专利费的,他日常运营是靠种绣球花,非常了不起。 不过yyy这个注册商标……我觉得杨老头取名能力跟我一样废柴 北京的朋友们,也可以找机会去天坛公园看花,那里卧虎藏龙。 流星王阳台(meteor king terrazza)——(荷兰,微月) 阳台系列都非常不错,小小的,适合家庭种植 86 温彻斯特大教堂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见陈家蜜和自己差不多年纪, 气势却半点不弱, 女助理“切”了一声, 把头缩了回去。 倒是经纪人打了个圆场:“小柔才来了半个月, 性子还是耿直了点。” “耿直”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吧,陈家蜜心里吐槽, 但是面上不露。讲穿了自己就是个关系户,走的是林深深的路子,恐怕这个团队上上下下都知道自己的人脉,难免会带上些有色眼镜。况且再看彼此的立场, 这个小柔算是在提醒自己不要过度蹭罗琛的热度,罗琛这个咖位,也的确需要对形形□□的陌生人设防。 黑脸这个角色,也就是资历最浅的小柔能扮了。 白脸自然是经纪人。 不过最后的决定,还得罗琛本人来做。 陈家蜜想通这节, 也就没那么生气, 在其位谋其事,恐怕罗琛和经纪人心里还要赞小柔一句尽忠职守,自己就更加不能穷追不舍。 毕竟对方已经盖章了“耿直”人设。 这是在试探自己呢! 陈家蜜也不尴尬, 对方是“耿直”自己难道不能“无辜”吗, 便笑吟吟道:“是我性子太急,误会了助理小姐,可我也是希望罗大天王不要错过好东西。我是来推销‘白头到老’的没错,如果你们因为没听说过它的名字叫抱着不信任的态度,不如试着想想为什么从来没有听过这种花, 不正是因为根本就买不到吗?” 陈家蜜猜得没错,但她有所不知。她走的是林深深的路子,在座的人却只知道顾仲云顾二少,对于自家纨绔二少推荐过来的花商,车子里的人抱着不信任的态度简直再自然不过。 她哪里知道自己吃亏吃在顾二少身上,陈家蜜根本不认得这个人。 然而陈家蜜大方利落的态度终于引起了罗琛的好奇,离场馆还有二十分钟路程,这个点海市虽然没有迎来上班高峰,但路面也不甚通畅,罗琛觉得这段路委实无聊,便抬了抬下巴:“那就看看嘛。” 陈家蜜把花苞上的保护网拿掉,因为这花没有经过冷链处理,而且全程无脱水运输,因此陈家蜜还特地包了罩子延缓一下开放,按照专业的角度,此时这花已经开到五分,一天内只要吸饱水可以达到盛开。 即使是眼下只有五分含苞,也已经十分诱人。 那个小柔情不自禁“啊呀”了一声,见陈家蜜看过来,又尴尬地捂住嘴。 罗琛把墨镜拿来下来,直面玫瑰所呈现的艳丽色泽。 他似乎是很感兴趣,还拿手轻轻摸了摸花瓣,动作很是柔和。 罗琛是港岛人,港岛因为历史原因西化较深,罗琛所见过的红玫瑰无一不是天鹅绒般厚重质地,但这摸起来像丝绸而花瓣显得轻薄飘逸的红玫瑰却是第一次见,可是论厚重又不输欧洲冠军玫瑰,因为再轻柔的红玫瑰一层层地叠加起来,也能呈现出一种典雅富丽的感觉,最最难得的是,镶边有一种隐约的金色。 他算是老一辈的港岛人,不知道为何,看到这红中带金的玫瑰,想到的却是自己未婚妻订做的那件出门用的褂皇。虽然婚礼地点在英国古堡,外景在温彻斯特大教堂,可是港岛本地也是要宴请亲朋好友的。 东南习俗,新娘出嫁要身穿褂裙,褂裙本是大红色,其上图案是金银线所绣,而褂裙中的极品就是褂皇,上面的金银线须绣得密不透风看不到褂裙的底色,能让老婆身穿褂皇出嫁,是很多男人的面子和骄傲。 陈家蜜这束“白头到老”,不但名字讨巧,形态和颜色上,更投了罗琛比较传统的审美观。他心里感兴趣,却不动声色,听着陈家蜜把这花的来历娓娓道来。 推销自己是要添油加醋的,陈家蜜还算厚道,大抵只在原有事实上加了两三成。说这花前身是帝都禁苑里,供前朝老太后玩赏的,后来时事变迁这些名贵花种散落在帝都的老胡同里,经过多年的收集和培育总算得到几个可以问世的品种。除了白头到老,还有万华宝镜、冰灯玉露以及嫦娥天宫等等。 罗琛微笑:“倒都是好名字,唯独‘白头到老’最接地气。” 毕竟原本是叫“白头之约”的,光是从名字上,罗琛应该也琢磨出点意味来了,虽然是改良过之后的花朵和名字,但陈家蜜的确是上门来“碰瓷”的。 见罗琛的态度有所松动,经纪人皱眉沉思,毕竟国人的审美还是很西化的,更不要说是花卉的喜好了,进口才是最好的想法简直根深蒂固:“罗哥,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九百九十九朵红玫瑰求婚的通稿,还邀了媒体来拍特写。” 那是特写,但凡这花有什么不足,都会从镜头里一帧一帧放大。 一辈子一次的求婚事件,甚至是罗琛最后的黄金演艺生涯里最重要的作秀,经纪人在提醒罗琛务必慎重,如果有一点不完美,都会在媒体上被无限放大。罗琛多年的天王地位可不能因为一束求婚的花而被动摇,但凡网上出现一点“求婚的花太难看太lo”,团队就必须付出额外的金钱和精力去弥补。 “如果我现在拒绝,”罗琛反问陈家蜜,“你要怎么办?” 天王可不是真的关心她要怎么办,天王要的是个态度。 陈家蜜知道如果这是面试,这就是决定成败最关键的问题。 “可以向媒体哭诉啊,毕竟现在各大国货都有复苏的势头,只要说句天王看不上国产货,多多少少可以博得些眼球。届时再出面卖卖惨,跟媒体买个广告带上链接,说不定能卖出个千八百件的。”陈家蜜用开玩笑的语气说。 知道她是在开玩笑,车里的人都笑起来。 “但是,”陈家蜜突然正色道,“我卖的不是其他商品,我卖的是鲜花。卖花没有什么惨不惨的,评价鲜花的唯一标准,只在于它美不美。罗大天王,你只要实事求是地评价一句,‘白头到老’到底美不美?” 反倒是罗琛,突然觉得心里一松。 他自然觉得“白头到老”是美的,但他需要陈家蜜给他信心。 没想到陈家蜜能够说出这样慷慨有力的话来。 罗琛本人是港台黄金年代走出的艺人,就连他长跑十一年的未婚妻也是当年港台电影里有名的美人。现如今粉丝换了一代又一代,虽然罗琛受众面广,但粉丝早已不是活跃在网上的那批年轻人,网上几乎很难看到大龄粉丝的身影。只要刷个社交网站,首页上推广的必定是韩式大平眉和剔骨蛇精脸。 传统的审美还在不在?当然在,只是他们没有那么容易发声。 但是演唱会现场都是自己的忠实歌迷,就算是年轻的一辈也在三十岁上下,他们对于美的欣赏能力,罗琛信得过。 陈家蜜的回答,解除了他最后的顾虑。 罗琛伸出手,跟陈家蜜轻轻一握:“合作愉快,嗯……” “我姓陈,”陈家蜜这才想起自己没有自我介绍,“陈家蜜。” 经纪人和罗琛惊讶地互看一眼,经纪人笑着赞道:“天生就是跟花有关的名字啊。” “是,我出生的地方是云市陈官村,家蜜这个名字,是爸爸取自一家人甜甜蜜蜜的意思,”陈家蜜打算得寸进尺,又把随身的包里一条小小的横幅掏了出来,“这是我们陈官村的广告条幅,希望演唱会能腾出地方挂一下。” 这大概是罗琛唱了二十多年歌,见过的最朴素的冠名赞助了。 他笑得停不下来,为了维护天王的形象,他只好又把墨镜戴上。 经纪人这才发现陈家蜜竟是个难缠角色,只好有言在先:“这和我们整体布置不符,陈小姐你把横幅收起来吧,我会让技术团队在大屏幕里给你们插一段儿广告,这是我能答应你的最后一个条件。” 陈家蜜得逞,喜滋滋地把横幅收了起来。 看着她因为这点事就喜不自胜的模样,罗琛想起了很久之前的自己。和内地娱乐圈有钱人家孩子玩票不一样,港台这辈明星都是穷人苦孩子出身,罗琛一开始连试音的机会都没有,只是给当时已经成名的大歌星配唱。 混音导演当时就说:“就唱一句,没多的,唱完就走。” 现在他已是天王之尊。 凭着一点一点不断的勇气和执着往前走,谁都不知道终点是怎样的风景。 但只要不停往上,站得越高,风景必定越好。 陈家蜜此时就站在八万人体育场最高处的看台上,罗琛的音响是自带的,昨天半夜空运到海市,现在正在紧张地调试中,罗琛则穿着一身宽松的运动服,配合着舞台导演给的台本在走步。临时雇来的勤工俭学的学生们,则从津西物流员工那里领取红拂矿泉水,有序地堆放在场地入口,准备在晚上分发给到场的歌迷。 矿泉水在解渴之后,还可以用来插花。 罗琛的团队,算是非常有心了。 忙了整整一个上午,陈家蜜去蹭了个盒饭,不一会儿经纪人也端着盒饭坐在她边上的小马扎上吃:“我去看过运来的花,确实不比我当时亲自飞去南美看到的差。” 然而南美买来的一飞机花全挂了,经纪人一想起来就很郁闷,虽然这事儿交给法务在处理,但是跨国纠纷耗时长、追责难,他想起来就心烦。不光如此,还差点误了大事。从质量和便捷方面来说,国内的云市竟是极好的选择,只是他们当时谁都不知道,或者说谁都不信任罢了。 这种刻板印象,陈家蜜早已见怪不怪。 普及总要一点点做起,她大略说了说全世界最适合种玫瑰的地方只有非洲、南美洲和云市,只要品种一样,种出的花其实没有区别。而她现在在做的,就是引进种植以及自行培育新种的工作。这又和经纪人想得不一样,他以为陈家蜜只是个卖花的。 原来并不是这样。 陈家蜜的工作,听上去非常高端。 那个纨绔二少,竟然也能找出个这么厉害的人帮忙,经纪人表示活久见。 经纪人想自己大概是圈子里淫浸久了,看不见美好了。 有朝一日自己退休了,也不是还得找一个有花有草、风景如画的地方养老吗? 陈家蜜生活在花堆里,简直是已经完成了经纪人这辈子的终极心愿。 他想想就很郁闷。 再郁闷,也要先打好手上这份工。 晚上七点半,罗琛在海市的八万人演唱会准时开始。 因为是情人节档期的演唱会,携手来看的情侣很多,其中也不乏结婚成家的夫妇,所以入口处每人发一瓶水和玫瑰的措施,没有引起歌迷们的猜疑,因为至今罗琛要进行现场求婚的策划还是保密的。 倒是工作人员不得不一遍一遍地回答歌迷好奇的提问,告知这是红拂玫瑰。 罗琛虽然已经五十,圈内却有“劳模”之名,身材保养得肌肉分明,劲歌热舞两个小时都不带停,在唱了两首安可曲之后,已经有歌迷准备退场。 这时罗琛突然示意音乐暂停,他拿起话筒站在舞台上扫视全场:“今天,在这个独一无二的情人节演唱会现场,有一位我的独一无二的歌迷,但从今天开始,我要让她成为我此生最独一无二的那个人。”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有妹子问我天坛公园,文里的描述都是真的。天坛公园是1963年筹建的华北月季第一园,拥有两百个品种一万多株,五月可以赏月季了,北京本地的朋友们请走起。 温彻斯特大教堂(ier cathedral)——(奥斯丁,灌木,1988) 87 我爱你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本已打算退场的歌迷们止步了。 现场骚动起来。 现场大多数歌迷接触罗琛的歌, 可能早已超过二十年, 即使没有疯狂追星, 也对于他的个人现状非常了解。内场前排的歌迷开始左右寻找, 找那个已经和罗琛走过十一年岁月的女人,如果她在, 那么罗琛嘴里的那个独一无二必定是她。 有一个女歌迷突然尖叫起来,她自始至终没有发现身边一个穿着连帽衫戴着眼镜的女人有什么特别,现在细看,这才发现对方很像和罗琛交往了十一年的女星陆芷媛。 陆芷媛早已息影多年, 全力在幕后支持罗琛的事业,除了同男友出双入对在公众面前,一般很少单独在媒体上现身,歌迷一开始没发现她并不奇怪。如今她坦然接受四周的目光,歌迷们这才发现她明明和罗琛是同龄人, 却穿着简约、气质动人, 脸上洁白光滑得仿佛二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年轻女孩,不由暗暗称奇。 这样的女人,的确是配得上罗琛的。 见歌迷们发现了陆芷媛的存在, 罗琛露出得意的笑容, 冲着舞台下的女友伸出了双手。 陆芷媛应声站起,四周已经有安排好的演艺人员,将她一把托举上台,稳稳得被罗琛抱在了怀里。歌迷们被这一幕毫不吝啬的秀恩爱刺激到,周围掌声尖叫声一片, 台上的罗琛和陆芷媛紧紧拥抱了一会儿,两人额头抵着额头,仿佛有说不尽的千言万语。 良久,罗琛似乎是平复了心情,将陆芷媛搂在身侧,这才拿起话筒继续说道:“大家今天看到我站在舞台上,这份荣光有一半属于芷媛。我的歌迷一定记得我第一张专辑只卖了两千张,同一年芷媛已经是贺岁电影钦定女主角。那时候我们还只是朋友,但芷媛给了我人生中最大的帮助,第三年我就突破了四个白金销量。兜兜转转多年,终于还是老友变情侣,一晃又是十一年,芷媛为我息影,甘心在幕后支持我的环球巡回演唱会,为我付出良多,是我贵人亦是我的爱人,我所拥有的都愿意给她,我还没有拥有的未来也会属于她。” 陆芷媛已经泪流满面,台下的女歌迷更是被偶像感动得泣不成声。 以为娱乐圈人生如戏,原来也有情比金坚,又让人再次相信了爱情。 陈家蜜也有点鼻酸,她虽然不是罗琛的铁杆粉,但是罗琛的歌不但她会唱就连她父母也会唱,简直就是一个时代深深的烙印。而他和陆芷媛从相识之初的扶持一直到后来公开恋情之后历经岁月的弥坚,已是娱乐圈多年的情侣楷模。 很幸运能见证这两人修成正果,还是由陈家蜜亲手送上的祝福。 在万众瞩目之下,罗琛握着陆芷媛的手,缓缓单膝跪下。 场内歌迷们的尖叫声瞬间传到好远,就连体育馆外面的路人都好奇演唱会上发生了什么事情,微博上关于“罗琛在情人节演唱会上深情求婚”的关键词已经直接上了热搜。 胖胖的经纪人一路小跑上台,把一束花塞进了跪着的罗琛手里。 那花不过小小一把,远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阵仗,在大屏幕上看到特写的歌迷和特邀记者都显得狐疑,罗琛早已准备了腹稿:“我说要把最好的献给我独一无二的爱人,全场有十万朵一模一样的红玫瑰,怎么说得上独一无二?”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主办方分发的玫瑰上,从入场时候歌迷就发现了,这玫瑰枝条硬朗、硕大惊人,绽放的花朵足有一个女孩胖胖的拳头那么大,绝非外面可以买到的便宜玫瑰。不过他们也只当是因为情人节当天特殊,罗琛善待歌迷。 如今这样一说,歌迷手中的红玫瑰虽然顶级,却是可以量产的;而罗琛手中,却是要献给陆芷媛的独一无二的礼物。 所有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 配乐响起了今天压轴的“白头到老”,罗琛动情道:“我相信在座的每一位都知道这是我的代表作。” 他就这么跪着扬起手中的玫瑰,玫瑰花瓣因为他的动作颤动起来,仿佛带起了翩翩飞舞的红纱,原来这玫瑰是动起来才好看,竟似流窜的炙热爱火带起一片淡淡金色,在大屏幕上清晰可见,所有人都被这神奇的魔法似的一幕震撼到了。 罗琛见目的达到,把花贴到胸前,对陆芷媛送上求婚誓言:“我之所以用它求婚,因为它有个让我没法拒绝的名字‘白头到老’,这是我对你终生不变的承诺。除了我,没有人能在大雪天的北京,走在纵横交错的胡同里,把一扇扇门敲开询问,只为了找到这世界上独一无二的玫瑰,用在独一无二的求婚仪式上,只为独一无二的你。我找到它,正如我当时在人群中找到你,从此不会放手。陆芷媛,请你嫁给我!” 躺在罗天王手里的鸽子蛋,陈家蜜目测足有一个扁豆大小。 明明周围的人见到陆芷媛接受了戒指,已经感动到了顶点,陈家蜜却觉得哭笑不得。 她已经完全不感动了。 罗天王可是把那老爷子当年走门串巷寻找月季的功劳也一并接手了,虽然是为了整个作秀的圆满完成,但陈家蜜也像被冷水泼醒一样,意识到她和罗天王做了笔生意,而罗天王则是和媒体在做生意。 都是做生意,添油加醋一番,陈家蜜没什么可指责他的。 至少大家的目的都达到了,陈家蜜如愿名利双收,罗天王则进一步巩固情比金坚的人设,靠着求婚、结婚以及是不是要高龄生子,他至少还能在娱乐圈里红上两年,力压小鲜肉成为话题人物。 和这种人做生意,陈家蜜觉得很有压力,她比较喜欢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不愿意去给别人写一段肉麻的台本。 舞台上烟花齐放,背景音乐是循环播放的《白头到老》,陆芷媛抱着罗琛感动得又哭又笑,歌迷们也吃这套,纷纷在网络带上罗琛的话题献上祝福,不久就有媒体通稿发出,还特地标了个“开年大戏”的耸动题目。 歌迷终于退场之后,整个体育馆里清净得可怕。 这时陈家蜜的工作才开始,她沿着高处台阶走下来,慢慢检查了一遍所有看得到的垃圾桶,发现除了意外折断或者花头有明显损伤的少数红拂被扔进垃圾箱外,几乎没有人主动在退场时候把花扔掉。这从侧面说明普通大众也能接受红拂极其具有侵略性的美丽,正是因为觉得太美,所以不舍得丢弃,插在没喝完的矿泉水瓶里一起带走的。 陈家蜜见过活动之后,遍地都是卡罗拉的狼藉景象。 搞不好,经过这一晚,红拂的推广比当年书展的荔枝还要成功。 这两者还不一样,因为红玫瑰市场非常稳定,但周期非常短,在有限的情人节档期里,卡罗拉拥有最广大的群众基础和最便宜的价格优势,但是从今天开始,红拂可能终于能以贵族红玫瑰身份,和平民红玫瑰一决高下。 陈家蜜信心百倍。 剩下的红拂由津西员工代为处理,陈家蜜还在货物堆放处看到了来督场的徐薇薇。 徐薇薇此行,一是为了观望罗琛的表现,她的提案就差罗琛求婚的最后一阵东风,从现场效果和网络反应来看,罗琛已经大获成功;那么徐薇薇就进到第二个阶段,关于罗琛愿不愿意来给津西站台了。 陈家蜜请不起罗琛,只好想方设法“碰瓷”。 津西则不然,他们是有实力来和罗琛谈合作的,圈里也都知道,只要价格优厚,罗琛对代言商品的定位一向不怎么在乎,只要代言费合适都会接洽,这是为了抓紧最后的时间赚足退休金呢! 对此,徐薇薇很有信心。 而且,她没想到罗琛会在大屏幕上给陈家蜜加了段广告,虽然没有出众效果,但是徐薇薇相信那行鲜花供应商的信息,在场的歌迷和媒体应该都有看到。若是适当发酵一番,陈官村就能顺理成章地启动鲜花旅游项目。 “我要去见罗琛,”因为是谈代言,经纪人立马对徐薇薇放行,说是罗琛正在化妆室休息,她有二十分钟时间趁罗琛卸妆换衣服的时候谈,至少可以达成初步的共识,徐薇薇问陈家蜜,“你要来吗?” 陈家蜜关心自己的花,她想看看罗琛是怎么处理“白头到老”的。 如果对方做完了秀就不要花了,那她得抱回去。 陈家蜜没忘了,今天是情人节,这花是克鲁克山提来给自己的,别人利用完了不在意,她可是当做宝贝的。 本想着既然是谈代言,但凡生意有钱赚,必定是十拿九稳,徐薇薇怎么也没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 她和陈家蜜进入罗琛化妆室的时候,化妆室里已经进了别的人,陈家蜜不知道那个穿着西装戴着手套的男人是谁,但是冲罗琛同这人相当尊重的说话态度,就知道这个人大有来头,而且陈家蜜分明看到徐薇薇下巴抽了一下。 徐薇薇是不是胖了?有点儿双下巴了? “拎清点儿,”徐薇薇飞速低声提醒陈家蜜,“罗琛老板,顾伯云。” 他像是根本没有看到徐薇薇,而是风度翩翩地和陈家蜜打招呼:“想必这位就是演唱会的功臣陈小姐?” “不敢当不敢当。”陈家蜜连忙表示谦虚。 她原以为接下去对方要和她握握手什么的,结果对方根本没这意思,顾伯云反倒是开门见山道:“我们公司未来三年计划推一批新人,推新人没有比言情偶像剧更快的了,陈小姐的专业让我有了一个全新的想法,我打算在云市的玫瑰园打造一个鲜花小镇影视基地。” 陈家蜜没想到对方打的是这主意,论起花来她或许是一把好手,但是娱乐圈、小鲜肉还有什么影视基地,陈家蜜是绝缘体,她便打了个太极:“想必顾总的部署是个大项目,我们陈官村就是个不值一提的小村子,上面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 把顾伯云直接推到政府部门去,他能立项,那是他的本事,只要他出钱,陈家蜜没有意见。 就是苦了徐薇薇,原本的大好设想被顾伯云横插一脚,要是陈官村被打造成顾氏娱乐旗下的拍摄景点,往后徐薇薇再出配套的旅游线路,反倒成了二手贩子,要给顾氏缴纳入场费了。 陈家蜜都能想到,徐薇薇一早也想到了。 现在这局面,徐薇薇倒成了局外人,立场尴尬。 顾伯云也不多留,离去时候拿了一支桌上的“白头到老”,同陈家蜜告别:“很好看的花儿,下次希望在云市见面,陈小姐。” 见徐薇薇杵在门口,他还挺有风度地绕过了对方。 徐薇薇嘲讽道:“顾总,花可是种在土里的,你不嫌脏?” “我戴着手套,徐总监,”顾伯云展示自己的手,连带手里的“白头到老”扬起一阵淡淡的香拂过徐薇薇鼻端,面对已经被逐出局的徐薇薇,顾伯云并不费劲讲什么风度:“况且人不如花,我宁愿鲜花在怀。” 说罢扬长而去。 待他走了,徐薇薇才放弃隐忍,狠狠喘了几口气,踩着高跟鞋离开。 陈家蜜也没有继续留下去的必要,罗琛让她稍安勿躁,经纪人很快就会拿支票过来。 支票是来了,经纪人还示意罗琛接电话,刚才上台时候,罗琛的手机一直保管在他那儿,被人连环夺命call了十几个电话,经纪人这才敢跟罗琛说来电的是谁,陈家蜜竟从罗琛脸上看出无奈来。 这是对方**,陈家蜜只想赶快离开。 只听罗琛应了几声,问来电的人还需要多少生活费,还让他不要跟不三不四的野模混在一起,自己认识圈里几个同行的女儿,具都是姿容靓丽、国外留学的大家闺秀,说是可以帮忙安排相亲。 言语间满满长辈对晚辈的关爱。 陈家蜜抱着花合上门之前,只当是罗琛的侄子外甥之类。 陆芷媛却突然从內间冲出来,抓起化妆台的戒指盒就砸在罗琛身上:“这个败家子又问你要钱,你当我死了啊?!” 也不听罗琛解释,急急往外走。 陈家蜜就在门外,和哭得假睫毛掉下来的陆芷媛撞了个正着。 陆芷媛冷冷地看着她,突然问道:“花可以给我吗?” 陈家蜜没有任何拒绝的理由。 罗琛也没有追出来,陆芷媛就在门外,把脸蒙在花里纵情哭了几秒,吓得陈家蜜不停东张西望看周围有没有狗仔,很快陆芷媛就擦干眼泪,留下一句“谢谢”,快步穿过走廊再也不见人影。 没来由的,陈家蜜也觉得怪难过的。 在这情人求婚之夜,他们明明拥有世无其二的“白头到老”,却根本没有白头到老的打算。 她特别特别想念克鲁克山。 即使“白头到老”给了别人,她也想和他一辈子牵手走在花田里。 作者有话要说:我爱你(ti amo,ティアモ)——(日本,切花) 88 莎士比亚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你睡了吗?”场外的人潮还没有完全散去, 陈家蜜排队打车的时候拨了克鲁克山的电话, 电话一接通她就急不可耐地问道, “没睡的话, 凌晨来接我。” 陈家蜜方才很冲动地买了当天飞回云市的最晚的一班十一点的飞机,如果没赶上她就准备在机场将就一夜, 改签到明晨七点最早的航班,她只有一个想法,越快见到克鲁克山越好。 理智告诉她明天应该和徐薇薇见一面。 或者应该回海市的租屋过夜,同于冰姿以及林深深聚一聚, 然而这些都被陈家蜜抛在脑后。 克鲁克山显然是还没睡,但时间已经很晚了,出于安全考虑他不希望陈家蜜来回奔波:“我还没睡,一直在看演唱会的消息,但陈家蜜你现在应该好好休息, 去找你的朋友们, 睡个懒觉再直接去机场,我来接你。” 陈家蜜有点委屈:“可我想见你。” 即便还能说出很多大道理来,可就连克鲁克山也没有应对陈家蜜这句话的标准答案。 他也想见她。 多简单的一句话, 却很动人。 而且情人节的午夜还没有过去。 “你怎么了?”他柔声问道, “不顺利吗?” 陈家蜜否认:“不,很顺利,只是……只是有一些感慨。” 克鲁克山笑起来,他下意识认为陈家蜜恐怕是看到大街上出双入对的情侣,从而产生了一点失落感, 所以急不可耐地想见到自己。这种感觉和冲动并不是靠着理智可以压抑的,因为克鲁克山和陈家蜜有着同样的感受,这是他们之间度过的第一个情人节,原本理当是应该在一起的。 “好,”他干脆地答应,“要是赶上飞机就告诉我,我开车去接你。若是没赶上,那就明天早上见。” 见克鲁克山接受了自己的安排,或许三四个小时之后就能见到她,陈家蜜刚才受到打击的心情瞬间活泛起来。罗琛或许是她这一生里少有的很好的机会,她以后没什么可能再和这个圈子打交道,外表的纸醉金迷和内里的污糟不堪,让陈家蜜这个旁观者都觉得心累。她只想回到云市的鸟语花香,过最简单的生活。 而云市里有克鲁克山在,那简直不能更完美。 等出租的队伍非常有序,陈家蜜很快就坐上了车,跟司机师傅说了声是去机场赶飞机,老司机一脚油门就上了高架,一路在深夜的海市机场高速上风驰电掣,陈家蜜有点害怕有点兴奋,好在司机技术上佳,半小时不到就把她送到了机场。 广播里已经在提醒最后值机,陈家蜜几乎是一路狂奔进去,把身份证拍在了柜台上。 “有行李吗?”服务人员看着陈家蜜就一个随身小包,飞快地把机票打印给她,“赶紧进去!” 陈家蜜也是机灵,直接走了女性准用安检,又麻烦工作人员给她叫了一辆付费的电动小车,小车司机一脚加速把她送到登机口,她刚刚坐稳,飞机的舱门就关上了。这还是陈家蜜这辈子第一次,被整个飞机场广播名字催促登机。 这时她才摸出手机,克鲁克山给她打了两个电话她都没听见。 “我赶上了,”陈家蜜赶紧回拨过去报喜,“飞三个小时,我们就能见到了。” 对面有一阵忙乱的声音,克鲁克山似乎是接起电话后就在穿衣服:“我去你家开你的小车去机场,新买的车没有牌。” “现在出来太早了,”陈家蜜劝他,“你再等会儿。” 克鲁克山轻轻松松把陈家蜜的话都堵了回去:“可我也想见你,怎么办?” 陈家蜜像个傻瓜一样笑着倒在座位上,这班飞机人不多,陈家蜜就算横躺下来也没问题。从没有哪一段旅途让她这样期待,期待到连整架飞机似乎都喷上了粉红色的爱心涂装。 她是真的累了,以为自己会兴奋到全程清醒,结果陈家蜜是被空姐叫醒的,而且不知道什么时候身上被盖了条毯子。 “女士,我们到达云市了。”温柔的空姐蹲在陈家蜜面前,“您有行李吗,我替您拿。” 自然是没有的,陈家蜜这次来去几乎就是光棍一条。 除了一飞机的花。 半夜的机场里商店都关门了,显得异常冷清。 克鲁克山却像午夜关东煮的店招一样,特别瞩目,而且看上去鲜美诱人。 陈家蜜的肚子“咕咕”叫起来。 没想到对方有万全准备,手里提了个焖烧杯,克鲁克山牵着陈家蜜往外走:“我去取车的时候,爸妈也都没睡呢,罗琛的演唱会电视上没有转播,他们也只能在网上看新闻看现场视频,妈本来在炉子上炖了赤豆花生羹,知道你连夜回来,怕你肚子饿,特地让我带给你。” 他现在一嘴一个“爸妈”,叫得那叫一个溜,尤其陈妈觉得克鲁克山嘴甜,心里很是喜欢,出门特别有面子,陈爸虽然还有些不情不愿,却不敢违逆陈妈的意思。 克鲁克山对陈家蜜是真没的说,陈家蜜也是真的喜欢克鲁克山,他一个当爹的还能有什么意见。但是一想到克鲁克山的外籍身份,他就觉得烦恼,不知道两人到底是怎么打算的,陈家蜜会不会跟着克鲁克山常住到荷兰去。 阿斯米尔是鲜花圣地啊,陈爸心想,连自己都想去常住,何况陈家蜜。 可是陈官村才刚刚起步。 陈妈只想女儿幸福就好,陈爸就想得比较多了。 两人找了张长凳坐下来,陈家蜜肚子早就饿了,她整一天就蹭了演唱会盒饭,那盒饭味道还行就是拿到手不太热乎,这就让人没了大快朵颐的想法,陈家蜜随便扒了两口,如今心头大事放下,肚子就开始造反。 赤豆花生羹实在太香了,不多的来往旅客都经不住往陈家蜜这里看,隐隐有一种垂涎而谴责的意思。 陈家蜜问克鲁克山:“你要不要?” “妈让我吃过了,”克鲁克山补充道,“晚上吃太多不好,我就吃了两碗。” 陈家蜜“扑哧”就笑了:“行啊你,胃口变小了。” 克鲁克山问她:“说说吧,你究竟感慨了些什么?” 这是最让陈家蜜可以放心倾诉的对象,她边吃边把海市一天一夜的经历告诉克鲁克山,克鲁克山一言不发地听着,偶尔还手拿纸巾给她擦擦嘴。听到罗琛大张旗鼓地求婚秀之后,又接到疑似是私生子的电话要钱,而陆芷媛大发雷霆的事情,他反倒安慰起陈家蜜来。 “哪一国的娱乐圈都是一样的,艺人的生活会特殊一点,但这不是一般人生活的常态。”他向来不关心这种事,因为从小是和外祖母以及老珍妮同住,他虽然也听歌,但是审美停留在上世纪的黑胶唱片年代,唱歌的人都死得差不多了。 他倒是豁达,陈家蜜心想,毕竟自己是亲眼目睹狗血大戏的。 虽然只是听到了只言片语,但陈家蜜挺确定来要钱的是罗琛的私生子,这是一个父亲对亲生儿子才有的宽容态度。至于陆芷媛,伤心是肯定的,毕竟罗琛之前才刚刚在台上求婚,不过看她当时发怒的样子,也有心疼钱的原因。 要不要高龄产子的新闻肯定是要炒的,只不过陆芷媛有很多可能不会生孩子,毕竟都要五十岁了,当然是钱要紧。 这么一想,连陈家蜜都豁达了。 焖烧杯很小,陈家蜜一会儿就把那点羹汤吃掉了。 克鲁克山刚刚发动车,陈家蜜突然想到了什么:“你应该打车来接我。” 这个点打车有点难,但也不是打不到。 “开自己的车方便,”克鲁克山奇怪道,“为什么要打车?” 陈家蜜嘿嘿笑:“这样我爸妈就以为我明天才会回来,然后我就可以在镇上睡酒店啊。” 睡酒店的话,当然是一男一女一起睡。 想到这节,克鲁克山就很郁闷了。 如果陈家蜜不提,他就没有特别想;可是她提到这个原本可以施行的计划,克鲁克山就有点想了,然而陈爸陈妈还等着他们回家呢! 看着他恍然大悟而后又遗憾失落,陈家蜜哈哈大笑。 克鲁克山干脆就没把车开出去,作势要拿陈家蜜的包包找身份证:“现在也来得及,爸妈会理解的。” “你信不信我爸会揍你,他到现在还不知道你爬进过我家呢!”陈家蜜快笑死了。 克鲁克山把头埋在她脖子里:“好想结婚。” 陈家蜜摸摸他短短的头发:“你擦了香水啊,好浓啊,不好闻。” 他一晚上都泡在网上看演唱会的消息,陈家蜜打电话来的时候还没有洗澡,出于习惯,换了衣服喷了点香水出门。周围的中国人都基本不喷香水,陈家蜜觉得克鲁克山浓郁得仿佛行走的香水瓶一样。 他们是在一种持续的磨合中。 零点早就过了,虽然已经是二月十五号,却还是属于情人的夜晚。 “莎士比亚说:玫瑰是美的,但更美的是它包含的芳香。”凌晨很冷,小车没有空调,克鲁克山把外套脱给陈家蜜,把她整个儿包得紧紧,陈家蜜全身都是他香水的味道,“情人节原本应该有花送你,不过你可以把我当成一朵芳香的玫瑰。” 简直是香到熏死人的玫瑰,陈家蜜包着他的衣服,缩成一个驾驶座上的可爱的球。 回陈官村的路途很近,克鲁克山停完了车一脸怅然若失。 陈家蜜拿脚踢踢他:“干嘛?不舍得下车?你喜欢这辆车的话,我们换车开。” “我有点想念阿斯米尔。”克鲁克山突然感叹。 “啊……”陈家蜜着实没想到,“老珍妮一个人在家吧,你要不要回去一趟?” “你想到哪里去了,我要把签证先用足才会回去,而且她现在和派特里克的奶奶住,有他们一家人在帮忙照顾,比原来热闹多了,派特里克有三个妹妹弟弟,”克鲁克山宽慰陈家蜜,而后画风一变,“我想念阿斯米尔,是因为我的两辆车空间都很大,车库也很宽敞,我们可以干点别的。” 而不是窝在小车里,连脚都伸不直。 不过就算什么也不做,两个人待在一处小小的空间,也有一种异常亲密的幸福感。 吸取上一回撞到车顶的教训,克鲁克山抵着陈家蜜的额头问道:“等我的新车上了牌……” 陈家蜜立刻打断他不要脸的话:“那你得先有个车库。” 这算是变相答应了吗?克鲁克山心想,是不是买了车还得买个房子,在陈官村自行起一栋房子也是很方便的,不过他首先会跟设计师要求一个很大的车库。 陈家大门口的灯亮起来,陈妈耳聪目明,一早就听到了车开进来的声音,掐着点等了五分钟才去叫人:“家蜜啊,小詹啊,是不是你们回来了?” 两人手忙脚乱地分开。 既然把陈家蜜安全送到了家,克鲁克山准备换回自己那辆没上牌的大奔,趁夜回半山上去。 陈妈瞧了瞧依依不舍的两个人,心想这都上门了,按照农村的说法,是实打实板上钉钉的女婿了,没必要把人往外赶。何况现在都凌晨两点了,闹到那么晚还不是因为克鲁克山要亲自去接陈家蜜吗? 而陈家蜜连夜赶回来的原因,陈妈也不至于装聋作哑,情人节才刚刚过了两个小时呢。 “太晚了,小詹别走了,”陈妈决定放这两个人一马,“这就住下吧。” 作者有话要说:大猫是很严肃地在耍流氓 话说季节到了,走在路上或者小区里,能看到好多爬满墙的藤本月季 莎士比亚 (illiam shakespeare 2000)——(奥斯丁,灌木,2000) 89 加百列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若要让陈家蜜形容克鲁克山此时脸上的表情, 她会说这样一句话。 就好像一个人走在漆黑的夜里, 前方突然出现一盏路灯, 而路灯下有一打厚厚的现金。 陈家蜜还来不及帮他回绝陈妈的好意, 克鲁克山已经迅速地答应了一声“好”。 而且还特别喜气洋洋地表示自己的感激:“妈,谢谢你!” 陈妈也是一愣, 然后又觉得好笑:“行了行了,都这么晚了,我都打瞌睡了,你们快去洗洗睡吧。” “我去把三楼客房的床铺好, ”陈家蜜也是无语,她发现克鲁克山仗着自己是老外的优势,特别会得寸进尺,“你先去洗澡吧,我替你把上次用的毛巾和衣服找出来。” 发话的却是陈妈。 她斜睨了一眼陈家蜜:“当初起房子的时候, 二楼全部做成你的房间, 就是方便你以后带着老公和孩子回娘家小住,既然地方够,还特地买的双人床, 小詹还睡哪门子客房?” 亲妈!你什么时候这么开放了?! 岳母都发声可以睡一起了, 克鲁克山喜滋滋地抱着洗漱用品和睡衣跟着陈家蜜回了卧室,陈家蜜踢了他一脚:“快去洗澡。” 看到那包熟悉的还没有拆封的新内裤,克鲁克山还拿出来冲着陈家蜜晃一晃。 陈家蜜虎着脸:“不许围浴巾,把衣服穿整齐再出来。” 然后把克鲁克山推进了浴室。 陈妈主动放行,陈家蜜反而过不了自己这关。 她想了想, 从橱里抱了另一条被子出来铺在床上,然后灵机一动,把之前扔在壁橱最深处的姜黄色大猫玩偶也拿出来,放在了自己枕头边上。 算是画了一道分界线。 男人洗澡很快,五分钟就出来换陈家蜜洗。 这次克鲁克山终于肯好好穿衣服,这衣服本是陈妈在农贸市场给陈明华买的,材质纯棉,价格也相当价廉物美,然而胸前印着一串葫芦娃。好在裤子是普通的睡裤,他的身材比陈明华还高壮一点,感觉穿着没有那么宽松舒适,反而吊在小腿上。 陈家蜜忍住笑:“既然我妈通融了,下次去给你好好买一身,常备在家里。” 这当然是好事啊,但是克鲁克山看到床上有两条被子有点失望,尤其是看到陈家蜜放在两个枕头之间的大猫玩偶,蓝眼睛都要喷出火来。 此时的陈妈打着哈欠把院子又检查了一遍,这才回屋里睡觉。 刚才那番动静把陈爸也吵醒了,他以为是女儿回来了,既然陈妈起床照顾去了,那他就继续睡着。 陈妈回来的时候,陈爸迷迷瞪瞪地问了句:“是家蜜啊?” “嗯,家蜜回来了,还有小詹。”陈妈随口答应了声,然后躺进了被子里,“都这么晚了,我就留小詹住下了。” 陈爸也很是通情达理:“应该的,这么晚他还特地跑出去接家蜜回来,家里房子大屋子多,留宿一晚没问题。” 陈妈已经闭起了眼睛,对陈爸的话“嗯”了声:“我安排他睡二楼了。” 陈爸刚想回一句“那就好”,猛然想起来二楼唯一的大卧室带起居室只有陈家蜜的那一间,他爬起来拧亮台灯,坐在床上质问陈妈:“孤男寡女的,怎么能睡一个屋?” “什么孤男寡女,你老封建啊!”陈妈骂道,“快把灯关了,这都一个女婿半个儿了,就不能装聋作哑?家蜜都快三十了,你不急着抱外孙我可急了!” 陈爸不敢造次,乖乖关了台灯。 想想不甘心,见陈妈很快呼吸深沉起来,蹑手蹑脚穿了拖鞋往外走,上楼的时候还随手拿了份报纸卷起来,以壮自己声势。跑到女儿卧室门口,他吸了口气,猛地拧开了房门。 并没有想象中什么久别重逢、**,陈家蜜正坐在梳妆台上敷睡眠面膜,而克鲁克山则靠在床上玩手机,胳膊肘里夹着陈家蜜那只大猫玩偶。 陈家蜜正在涂面膜,脸上不能有表情,声音特别平板地问道:“爸,什么事啊?” 陈爸突然就怂了:“没事没事,你们早点睡。” 干脆跑到院子里抽了根烟,再捶胸顿足一回,郁闷地回屋继续睡觉。 陈妈睡得香甜,什么都不知道。 陈爸觉得,自己反而是那个操心的人。但是细想起来,陈妈说得也有道理,他也想抱外孙啊,自家闺女那是又好看又可爱,小詹嘛勉强身高够看,如果是外孙一定长得玉树临风,如果是外孙女更好,他肯定天天抱着小姑娘满村溜达炫耀。 陈爸越想越美,不知道什么时候也睡着了。 其实陈爸看到陈家蜜屋里的那一幕都是假相。 陈家蜜从浴室出来的时候,就发现克鲁克山在被子里把睡裤脱了,扔在旁边的椅背上,手机开着油管视频在看,却把自己的大猫玩偶夹在胸前,时不时拿拳头锤两下。 “不要动我的娃娃,”陈家蜜坐在梳妆台前打开保养用的瓶瓶罐罐,“还有把睡裤穿上。” 克鲁克山非常不屑地瞟了一眼睡裤:“这裤子太紧勒到我了,”然后他朝陈家蜜耀武扬威地挥挥手里的姜黄色大猫,“我打我自己,有问题吗?” 陈家蜜:“……” 好像并没有什么问题,陈家蜜竟无力反驳。 然后陈爸就闯了进来,但他并不知道克鲁克山在被子里光着两条腿耍流氓呢。 因为时间已经凌晨三点,陈家蜜速战速决,涂了免洗的睡眠面膜准备上床睡觉,克鲁克山很自觉地睡在外面,她想跨过他睡到里面去,半途改变了主意,直接叉开腿坐在了克鲁克山的腰上。 克鲁克山:“……” 他把陈家蜜抱开,塞进被子里,然后把玩偶盖在了被子微微顶起来的地方。 陈家蜜抬头一看,姜黄色大猫在那个奇妙的地方龇牙咧嘴、耀武扬威。 她哼了哼:“你今天纯洁得跟天使一样啊?” “我没想到妈会留我住下啊,”他关灯躺下,“早知道就该把001放在车里。” 原来如此。 上次忘记用的事情,他一直耿耿于怀。 克鲁克山答应过陈家蜜再不重蹈覆辙,他记着自己的承诺。 陈家蜜对着天花板喃喃自语:“其实我猜我妈是着急我们赶紧生孩子呢……” “那也不行,”克鲁克山突然挤过来,跟陈家蜜睡在一个枕头上,“上一次至少我们都以为没人知道,这次妈主动让我留下来,我做不出这种事情。” 陈家蜜笑得更欢了。 克鲁克山听她笑得心直痒痒,转过头亲在她脸上。 亲了一嘴面膜。 只好委屈地下床抽了纸巾擦嘴。 虽然睡得晚,但不妨碍起得早。 陈家蜜一早就闻到红薯粥甜甜的香味,在这种香味中醒过来乃是一件乐事。 克鲁克山伸了个懒腰,顺手把陈家蜜揽到胸前:“是麦片吗?肚子好饿。” 他一天的二十四个小时里,陈家蜜怀疑他有二十个小时都饿着。 “不是麦片,”陈家蜜推开他起床,“比麦片好吃。” 陈妈敲敲门进来,听到两人在抢卫生间,于是帮着理了理被子,又看到垃圾桶里有一团沾了黏糊糊的纸巾,顿时会意一笑,把垃圾袋整个提出来扎紧,打算下楼扔掉。 两人抢完卫生间出来一看,陈妈已经手脚飞快地把屋子都整理好了。 就连今天要穿的衣服都叠得整整齐齐。 这让克鲁克山有点不习惯,但他身在异国就得入乡随俗,何况陈妈也是一片好心,只不过他立刻把在附近起一栋房子和陈家蜜婚后单独居住,列为了人生头等大事。对了,还要一个巨大的车库。 陈家蜜如愿吃到了红薯粥。 陈妈却先给克鲁克山捞了三十个韭菜水饺:“管够,锅里还有,吃这个补身体。” 看到那一大盘饺子,陈爸也意味深长地笑。 陈家蜜假装别开视线去看远处的山,其实他们俩昨晚什么都没有做啦。 就像忙里偷闲放个假,一家人坐在一起合乐安美,共同呼吸早晨新鲜的空气,吃着香甜的饭食,那场海市集万千瞩目的盛会,好像只是一场梦而已。 但其实,这宁静的早晨才像一场短暂的梦。 陈家蜜才吃了半碗红薯粥,就接到了杰西的电话,现在不是升级维护期间,照理说平台日常运行比较平稳,杰西一般不会主动联系陈家蜜,要联系也是市场这块的周刚联系得更多。 克鲁克山又再要了三十个饺子,注意力其实不动声色地关注在陈家蜜的电话上。 杰西跟陈家蜜一样,都是单刀直入型的做技术出身的工程师,一向没有什么废话:“哈尼,两件事。第一,从昨晚开始,后台统计报表的业务幅度有不正常的峰值,我打电话给你你没接,我想隔天联系你,今晨又达到一波更高的峰值,我登入了津西去看,情况也是一样的。” “收一收,”陈家蜜告诉杰西,“津西也只有一万朵红拂,我这儿基本全部掏出去了,虽然不是故意的,就顺势做一把饥饿营销吧。” 这也不是陈家蜜的本意,过度的饥饿营销会掏空市场意愿,但如果因为真的缺货而做适度的饥饿营销,效果则会非常不错,但不能常用。 “还有你挂个公告,”陈家蜜想了想,“就说本平台全力赞助了罗琛演唱会,目前库存告急,希望消费者理解。” 毕竟十万朵红玫瑰也上了媒体通稿,现场视频也有迹可循,陈家蜜希望大家都能理解目前的缺货状态,只有好好沟通,才能和气生财。 “至于缺货登记,”杰西担心地说,“目前登记最多的,就是‘白头到老’。” 但她们都知道,“白头到老”还没有量产,根本无法上市,落实到地里至少需要小半年,这足够人们把它忘记。陈家蜜打算找商业公关公司,隔一段时间雇佣网红或者大v秀一回恩爱,也好营造“白头到老”的高端定位,只要撑过量产的种植期,最后能够成功上市就达成了目的。 那老爷子当时太心急了,可陈家蜜能够了解他等待了将近三十年的急切。 “第二件事,”杰西的口气突然严肃起来,显然她给陈家蜜带来的是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昨天情人节有三十多名顾客收到了之前的预售花束,但是反映其中的香槟玫瑰有问题。我联系不上你,就立刻派人拿了新花上门调换,取得了顾客的谅解,这件事情没有发酵。但我仔细检查换回来的花束,香槟的确有问题,从外表看是好的,但是剥开保护花瓣,里边整个都是发黄霉烂,这家供货商问题很严重。” 如果是花瓣发生霉变,还可以挽救,事情不算严重。 如果是从花心开始生病,这花就只能扔垃圾桶。 而且是里面整个都霉烂了。 陈家蜜非常确定,云市里做鲜花生意的都是经年的老手,这是供货商明知有问题,但为了避免损失把风险转嫁到了自己头上、甚至消费者头上,而且昨天这么重要的日子出现了三十几起投诉,如果不是杰西果断摆平了,那么等待自己的就是天大的危机公关处理,而且就发生在十万红玫瑰事件当天。 一面把好花都提供给了罗天王,一面仗着出名把垃圾提供给普通消费者。 陈家蜜不知道自己其实经过了如此险恶的一天。 “你拍一些高清照片传过来,”陈家蜜浑然不觉红薯粥已经冷了,“我去会会这家供应商,也不用等三个月了,今天就让他滚蛋。” 作者有话要说:提醒可爱的妹子们,最近不要买玫瑰 昨天竟然亲眼见到了牙签花,而且整个花头全部霉烂,我写大伯母用牙签的时候还只是听说,没想到会亲眼见到,最近的花好像问题很多 大家还是在小区里看藤本月季吧,超美的,看看还不要钱23333 加百利大天使(gabriel,ガブリエル)——(日本,丰花,2008) 90 珊瑚宝石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爸特别内疚, “永强花卉贸易有限公司”冠的是他的名儿, 所以当时经销商也多是冲他来。他是村里经年的老人, 又是在镇上农学院教书的, 花商为了搭上陈氏玫瑰,当时托人情的打招呼的不知凡几。 如果他态度坚决点儿就好了, 偏偏陈爸一直就是个老好人。 所以陈家蜜才想出了个统统吸纳,然后优胜劣汰的法子,毕竟这个模式刚刚起步,按照常理就算是滑头点的经销商也不会在一开局就搞事, 谁能想到就有人胆子那么大呢。 陈家蜜心想,她到底还是低估了有些人铤而走险的决心。 “先吃饭。”陈家蜜把这件事情抛在脑后,麻烦得一件一件解决,却不能为一个黑了心的去倒全家人的胃口,“吃完饭咱们再处理。” 克鲁克山心最宽, 最后吃了五十二个韭菜水饺, 陈妈把剩下的八个存起来,准备中午过了油给他炸煎饺吃,这会儿两人正在开开心心讨论煎饺是蘸醋还是蘸酱油比较好。 无论陈妈准备什么样的食物, 克鲁克山都是最捧场的一个, 陈爸和陈家蜜吃了多年,反而觉得再好吃那也是日常。克鲁克山嘴甜会捧人又吃得卖力,陈妈自然是更愿意和他说话。 关系好得跟亲妈亲儿子似的。 陈家蜜啼笑皆非。 杰西很快就把照片传了过来,陈家蜜一看就皱起了眉,如果她刚才还有那么一分侥幸觉得香槟玫瑰出问题是运输导致的, 那么现在看到照片,她就知道是不可能的,而且经销商的行为非常恶劣。玫瑰的花瓣从二三十到七八十不等,眼前的香槟玫瑰除了最外部的统共三四片的保护花瓣是正常颜色,剥开薄薄的一层花瓣,里面整个是一团恶心的黄霉色,完全烂了个精光。 就算是陈家蜜光看着,都觉得恶心。 她完全可以想象那三十几个收到这种黄霉玫瑰的顾客,可能有一两个月都不想买花。 克鲁克山也看了照片,不过没有发表意见,他其实有很多年都没有见过霉变如此严重的玫瑰,而且通常霉变到这种程度,基本上花头也已经折断了,陈家蜜以前跟他科普过会有不良花商会把断头的花用牙签接回去,恐怕已经到了这种程度。 中国的确是一片充满机遇的沃土,但同样的好的坏的都可能发生,好的一面让你慨然赞叹此生不悔入华夏,坏起来让你恨不得干了这碗黄河水。 但是随着时间的流逝和人们的努力,最终会让一切都好起来。 杰西的效率非常高,和照片一起发过来的还有她追溯的经销商信息。陈氏玫瑰一开始也是本着百分百信任合作伙伴的初衷,也为了节约物流成本和时效,从经销商处采购的花卉会直接根据平台后端匹配,直邮给客户。如今品控出了问题,除了这家经销商要担负源头责任,陈家蜜的平台也有不可推卸的监管疏忽。 但是杰西已经第一时间做出了赔偿,陈家蜜就是尽到了责任,接下去就是她和经销商单方面的矛盾。她是可以很粗暴地撕毁合同,将其逐出局,但是不了解前因后果、不做出杀鸡儆猴的示范,以后仍然会有人冒着风险弄虚作假。 追溯源头之后,这家经销商的负责人叫做苏银妹,不是云市本地人,陈家蜜查看了登记信息,发现她是来云市从事鲜花贸易的苏西北某地人,后来嫁了个本地人组建家庭。陈家蜜不想做无根据的猜测,但是购物宝上挂羊头卖狗肉的盆栽多数就是从苏西北那个地方发货,于冰姿买过红蔷薇的种子,种了三年开出一堆小白花,有些购物宝店铺就是利用种植的时间差,先行让用户确认收货付款然后打上五分好评,实际上最后种出来是货不对板的东西。 就这样,假货越做越大。 陈家蜜觉得,这苏银妹恐怕不太好对付。 事实也正是如此,当所有的娱乐新闻都报道了罗天王求婚的盛况,也看到了他特地留给陈家蜜的大屏幕广告,陈官村的陈氏玫瑰,一下子变得路人皆知。云市某条街上,成为陈氏玫瑰经销商的除了苏银妹,还有另外两家就开在她的隔壁。 从二月十五日一早开始,订单就炸了。 另外两家直接拉了卷帘门,不做散单,决定把库存全供平台了,还打算下午开小面包车出去大批量进货。偏偏苏银妹的经销商后台系统半点动静没有,她已经打了五六个电话到陈氏玫瑰的合作伙伴客服中心,得到的都是系统维修的敷衍答案。 敢情维修就维修她一个? 这就让她心里打鼓了,莫不是黄霉花的事情被发现了,对方切断了她的订单。 可是没有人对自己兴师问罪啊。 她想起那个特地塞给陈家大伯母的红包,又觉得心里头安定下来。其实她的花店在云市本地资质一般,因为没有过硬的渠道,收不到价廉物美的玫瑰,如果要赚钱那就只能把质量放得低一点。所以她就另辟蹊径,找陈家的亲戚下功夫,当时就找到了陈永强的亲大哥家里,对方爽气地收了她五千的红包,说会替她搞定这件事。 果真,陈氏玫瑰后来一口气签了二十多家经销商,虽然合同约定有三个月考察期,之后会根据优胜劣汰择选。但是苏银妹根本没当回事,谁都知道合同这东西要拿去法院才有用,拿到一群乡里乡亲的人当中,谁会认啊?! 她分了陈氏玫瑰这杯羹,休想她还会吐出来。 再说了,不还有陈家老大家的吗?五千的红包送出去,她得帮忙善后啊! 苏银妹想着,又打了个电话去平台客服,结果对方还是回复后端正在维修,让她稍安勿躁。苏银妹骂了两句,客服却一如既往地声音甜美,但就是死活不说怎么回事,苏银妹气得把电话扔在了一边的沙发上。 正没处发飙,突然有个年轻的女声问道:“苏银妹在吗?” 苏银妹以为生意来了,连忙迎了出去。 陈氏玫瑰的法人是陈爸,出面签合同的也是他,所以苏银妹不认识陈家蜜。她出去一见是个抱着一束珊瑚宝石的年轻女孩和一个高高大大的蓝眼睛男人,还以为是来云市旅游的小情侣,这种人额头上简直写着大大的两个字“宰我”。 陈家蜜也不揭破,在不大的店面里四处转转看看,随口问了问价钱,仗着周围几家店今天都关门,苏银妹就把价报高了一半。就算对方嫌贵,她也想好了说辞,她这是摆在店里卖的花,自然是应该比路边摊贵点,了不起等这小姑娘付了钱,送一把不值钱的银叶菊当配花就是了。 陈家蜜心知肚明对方宰客,从走进店铺开始,柜台上就放着只招财猫,店铺通往后面住处的门开着,可以看到供着关二爷,收银机边上还放着铜钱蟾蜍和聚宝盆,再看苏银妹两只手腕上,一只戴着黄水晶招财,另一只戴着紫水晶求旺事业。 不愧是名字里带个“银”,这是整个人都掉进钱眼里去了。 陈家蜜看得差不多了,坐在了店里的收银机边上的沙发上。 苏银妹心想来了,这是要谈价钱了。 她最多放两成,原本就虚报了五成,这样还能多赚三成。 没想到对方是来谈花的没错,却不是她以为的那种谈法。 “你好,我是陈家蜜,”拿出自己的名片递给对方,陈家蜜直接将了对方的军,“你可能不认识我,但你应该认识我爸爸陈永强。” 苏银妹接过名片一看:哟呵!还总经理呢! 来文的还是武的呢? 看了看似乎是在店铺里认真看花的克鲁克山,苏银妹知道对方这是带了个保镖过来,还是个外国保镖呢,那就来文的呗。 她瞧着陈家蜜一副读书人的文雅模样,心里顿生轻蔑。 来武的,她可以揪着这小姑娘的头发拖出去甩耳光。 来文的,她可以骂得对方三天缓不过气来。 平台早上就不给接订单了,说明对方就是冲着自己来的。 苏银妹皮笑肉不笑道:“原来是陈氏玫瑰的大小姐,怪我眼拙没认出来,我去给你倒点茶。” “不必了。”陈家蜜拿出手机给她看照片,“昨天平台一天之内接到三十多起投诉,都是关于这种黄霉烂心花,你说巧不巧,发货的经销商都是来自于你们的店铺。” 果然如此,还专程上门兴师问罪。 苏银妹对陈家蜜越发轻蔑了,就不能派个人来吗,自己亲自上门真是掉价。 她也不倒茶了,直接对着陈家蜜冷笑:“买卖那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凭一句话几张照片就想退钱,我告诉你没门儿,讹谁呢?!买花这事儿还不跟买水果一样,谁能保证盒子里的个个鲜亮,有几个坏的不都天经地义?要我说,买到几枝发霉花太正常了,那是你人品不行。” 人品不行是个玩笑话,但是放在这种场合,显然就不是玩笑话。 陈家蜜有点被对方的无赖激怒了。 “照片你都看到了,快递外壳完好无损,但是盒子里面一摸是潮的,显然是花本身的问题和包装问题,”陈家蜜不想和对方骂街,“都是常做生意的,我不相信你看不出来,把这种花发给消费者,你这是昧着良心砸陈氏玫瑰的招牌。” 苏银妹心理强大,半点都不觉得羞耻:“谁昧着良心了?花从田里收上来的时候就是包装好的,包装又不能拆开,谁能看出里面藏没藏牙签、有没有断头,你当我透视眼啊!” 这就是强词夺理了,陈家蜜指了指手机照片:“整个花苞都烂了,就算有包装,花苞可是露在外面透气的,烂成这样看不出来?你敢不敢把这种花放在你自己店里卖?!” 克鲁克山突然插了句嘴:“她店里的花也不好。” 死一般寂静。 苏银妹突然扯着嗓子嚷起来:“你们仗着有两个人,上门作践我?” “谁稀罕作践你?身正不怕影子斜,”陈家蜜收起手机,“昨天光你一家,我们就接到三十几起投诉,陈氏玫瑰已经先行赔付,严格来说你现在欠着平台一大笔赔偿金。我只是来了解情况,现在情况了解得差不多了。” 陈家蜜一秒都不想多待,反正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里。 “陈氏玫瑰今天就会和你解约,”陈家蜜站起身,“你的签约保证金会被全部扣除,抵消这三十多起的投诉赔偿,如果还不够,我会给你发律师函。” 打官司的钱说不定比赔偿金贵,但这不是钱的问题,陈家蜜要让所有人看到陈氏玫瑰是制定规则的人,谁都不能触碰那条诚信的底线。 竟然真的要告自己? 苏银妹突然不怕了,身正不怕影子斜,谁正谁斜还不一定呢! 她追着两人出去,站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故意大声叫住陈家蜜:“陈家老大吞了我五千块的红包,要告也是我告你们陈氏玫瑰受贿!”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去了魔都辰山植物园月季展 文里标题出现的品种大概看到70%以上,当时一眼就认出了天方夜谭,荔枝,惑星,黄金庆典和克里斯蒂娜,有的月季和手指头一眼小,有的月季比我张开的整个手还要大,超级超级新奇 还有很多不认识的品种,超级诚意满满的月季展,魔都小伙伴不要错过,而且园里还有芍药 不方便去的小伙伴也可以看微博照片,微博名就是作者名嘿嘿嘿 珊瑚宝石(rosa tr cem)——(荷兰,切花,2015),这个昨天也看到了 91 达芙妮(四千营养液加更)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只限本文的守护小天使们观看233333克鲁克山放弃心爱的球赛出来找这两个惹是生非的女人,早就已经耐心告罄, 范尼竟然还在这种紧要关头无理取闹, 他怒而掰开范尼拽着陈家蜜的手怒斥道:“放开!” 虽然多数时候克鲁克山对范尼的态度都是不耐烦的,可从没有这样吼过她, 在一个十几岁的女孩子心中,被心上人训斥简直就是天都塌下来的大事, 范尼承受不住打击, 蹲在墙角开始流眼泪。她毕竟还顾忌一墙之隔有一群不大好惹的人在找他们,哭得很小声,这样反而显得特别伤心。 莫名其妙被卷进这对年龄相差很大的“青梅竹马”的恩怨情仇里, 最尴尬的人其实是陈家蜜, 她想说克鲁克山做得很对,却怕戳到范尼敏感的神经再引出一段麻烦, 便拍拍牛仔裤上的草屑站起来:“我没事。”这话是对克鲁克山说的, 然后她又对着范尼道, “别哭了, 我们回家。” 陈家蜜这番话很有用, 范尼只是需要一个台阶罢了。见陈家蜜关注到了自己, 范尼边在心里责怪克鲁克山的冷硬心肠, 一边慢慢止住了哭声, 红着鼻子应了声:“我们回家吧。” 她看了看陈家蜜的腿:“你能走吗?” 意外于范尼竟然还记得这事,看来这小姑娘的良心还在, 陈家蜜流了一袜子的血, 看起来吓人, 其实伤口并不太严重,只是一阵阵的刺痛让她很困扰,这让陈家蜜的口气也不太好:“不能走的话,要不要让克鲁克山背我回家?” 范尼眼看又要哭出来。 克鲁克山终于出声制止了范尼:“别再哭了,再哭我就把两家连通的后花园封起来,”他指指暖房角落里的一个推车,示意范尼去把那辆推培土用的小推车弄过来,他自己则整理了下衣服,“我去和屋主人打声招呼。” 范尼吓得打了个嗝儿,再也不敢哭,乖乖把车推了过来。陈家蜜猜到自己可能要坐在车斗里被人推回家,她悄悄瞄了一眼这车还挺干净的,于是好奇地问范尼:“克鲁克山认识这家人?” 范尼白了她一眼:“是所有人都认识克鲁克山。” 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陈家蜜无语,就算所有人都认识他,这也不能缓解他半夜翻人家院墙带来的尴尬啊,难道不是越有名气的人越没法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吗?不过按照范尼的说法,克鲁克山似乎大大小小算得上个名人,陈家蜜想起这精彩纷呈的一天,不但亨特拉尔的办事员爱玛认识克鲁克山,就连他们随便翻了一家人的院子,院子主人也认识克鲁克山? 陈家蜜有点儿好奇起来。 克鲁克山回来得很快,而屋子里的阿尔曼德一家人抱着一种诡异的热情欢迎了他们一行三人不速之客。克鲁克山和屋主人阿尔曼德先生正热烈讨论着什么,而范尼一改初时的拘谨,和阿尔曼德家的两个孩子一边看电视一边大把大把地吃着奶酪棒配牛肉干,看得陈家蜜心惊胆战,好像这么吃不会胖一样。 阿尔曼德太太则抱来家庭医药箱,给陈家蜜简单地清洁伤口之后抹上药贴了纱布,并且用口音很重的英语安慰她:“你的伤不严重,最多两天就可以拆掉纱布了。” 陈家蜜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阿尔曼德太太说得没错,她的脚没有大碍,就是看起来特别吓人罢了。阿尔曼德先生这时抬头看看时间,很是为难地看向克鲁克山:“这时间可太晚了些,但不巧我的车送修去了,小城里也没有出租车也没有优步。” 而且在荷兰,主要的交通出行工具是自行车,就连优步都推出了优步自行车的服务。 范尼很有兴趣延续之前的话题,把问题甩给陈家蜜:“你们有优步吗?” 就连阿尔曼德家的小子也把头凑上来问:“中国的天上是不是到处飞着龙?” 陈家蜜只好微笑着说没有,阿尔曼德夫妇对她投来歉意的一瞥,克鲁克山解释了他们不需要车子专门接送,只需要借用暖房里那辆装培土的推车,于是陈家蜜在众目睽睽之下爬进车斗,由克鲁克山一路推回家。 范尼甩着手跟在一边,仍然不放弃继续追究答案,而且能够在克鲁克山面前让陈家蜜出丑是最好的,如果陈家蜜像她自己说得那样对克鲁克山没有任何非分之想,那么出个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喂,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们有没有优步啊?” “我们没有优步,”陈家蜜放松地躺在车斗里,克鲁克山的技术非常稳当,比他踩卡车油门的时候稳当多了,陈家蜜这时候非常放松便起来玩笑的心思逗弄范尼,“虽然没有优步,可是我们有滴滴打龙,对,我们国家天上都飞着龙,出门只要骑上龙就可以了。” 范尼看上去有点吃惊,但是她没有证据驳斥陈家蜜说得是假话,半晌她涨红着脸吞吞吐吐:“你骗人,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陈家蜜躺在车斗里嘲笑她,“我有好几个朋友在四川,四川你知道的吧,他们出门都是骑熊猫。” 范尼被这巨大的落差惊呆了,她去过位于雷纳的超豪华动物园欧维汉两次,每次都要排上几个小时的队才能看五分钟熊猫。为了欢迎这对招人疼爱的国宝,荷兰人甚至花了七百万欧元修了一座中式宫殿给熊猫居住。全荷兰人视若珍宝的熊猫,中国人竟然拿来当坐骑?! 范尼想说这对动物不公平,可是既然人能骑马,为什么不能骑熊猫呢?她站在原地呆愣了几秒钟,见克鲁克山已经推着陈家蜜遥遥领先,便急急忙忙跑上去带着点不确定问陈家蜜:“熊猫真的可以骑吗?你能不能给我看看照片……” 于是陈家蜜严肃地思考起来要不要找于冰姿p个图,只要范尼有求于自己,她就不会成天找自己的麻烦。陈家蜜用脚趾头都知道范尼问她要照片的目的,无非是带去学校炫耀。 但陈家蜜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这能让她安生度过这段在阿迪米尔的时期,她故作冷傲地斜睨范尼:“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啊……” 范尼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我会正式向你道歉的,也会主动和老珍妮商量给你减免房租的事情,那部分房租就是我还的债。但我有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让我父母知道这件事。” 见她说得还挺有条理,陈家蜜就知道她不是没有能力解决问题,只是没有解决问题的动力罢了。她不由地想起亨特拉尔公司对于中国花卉种植户的态度,其实和范尼初始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敷衍上专业多了,没有什么显露在面上的把柄。但究其根底其实一模一样,明明有能力解决问题,却没有意愿为你们解决问题。 陈家蜜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点头绪。 能和陈家蜜达成共识,还得到了一个足够她炫耀一年的承诺,范尼高高兴兴地往自己家里跑去,而且还不忘主动遵守诺言:“我明天会去克鲁克山家里找你和老珍妮。”然后她对着克鲁克山故作大人般娇羞道,“晚安,克鲁克山。” 陈家蜜目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跟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大抛媚眼,而且她还夹在两人当中,顿时无限尴尬,可她陷在车斗里,完全没法回避。 克鲁克山扶了陈家蜜一把,帮助她爬出车斗,然后把推车靠在自家前门的长椅边上,他对着陈家蜜冷静地陈述事实:“你骗了范尼。” 只要是跟她单独说话,陈家蜜发现克鲁克山都有意识地使用中文,一个可能的原因是为了表示尊重她,而陈家蜜觉得更可能的是他平时没有机会和人用中文聊天。 “对,我骗她,这算是给她一个教训,”陈家蜜觉得对熊孩子根本不必手软,“如果她平时多读书多看报,就该知道我说的都是假的,况且她今天还对我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 她抬了抬脚,示意克鲁克山自己受伤了:“你其实也很困扰吧,我让她今晚不再继续纠缠下去,还让她高高兴兴地回家并且答应赔偿,克鲁克山先生,你就不要不知好歹了。” 克鲁克山似乎是在严肃思考什么,然后他告诉陈家蜜他的决定:“请不要对我说四个字的中文,比如恭喜发财、年年有余之类的,我听不懂。” 陈家蜜一脸懵逼地发现两人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克鲁克山帮她开了门,老珍妮在沙发上探出头看向他们,克鲁克山等陈家蜜换了鞋,但他没有进来:“我到隔壁去一趟。” 显然克鲁克山没有接受陈家蜜和范尼的和解方式,但这些对陈家蜜来说都无所谓,只不过她会有阵子见不到范尼,这不得不说是件好事。 尤其是她仔仔细细清点自己的损失之后。 昂贵的护肤品就不说了,她的外套、t恤被揉得和咸菜一样堆在地板上,甚至有一件还被扔出窗外盖在老珍妮的盆栽植物上。陈家蜜去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内衣也都被泡在后院的水池里,那一刻连陈家蜜自己都情愿撕毁协定,跑去隔壁狠狠一脚踹扁范尼的屁股。这么一想,克鲁克山决定出面和范尼的父母谈,还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或者说他实在太了解范尼了。 这么一来,陈家蜜没了盥洗的衣物,她避开脚上的伤口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自己,然后套上自己的长t恤,坐在马桶上想用电吹风吹干刚刚洗干净的文胸,然后晾在窗口吹一夜,明天就能穿了。 克鲁克山听到陈家蜜大吼一声“等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和卡拉夫妇严肃地谈了范尼的行为,获得了他们会好好管教范尼的保证,他还向卡拉夫妇要了一瓶他们提供给客人的护肤乳液,虽然只是荷兰本土的品牌,但是效果也不错,陈家蜜可以用它应急。 陈家蜜不期然对上他的蓝眸,立刻就着坐在马桶上的姿势紧张地并紧双腿,还把文胸藏到了身后去,另一只手举着电吹风的姿势简直蠢到极点。 看到克鲁克山手里提着一瓶乳液罐子,她结结巴巴道:“谢谢,麻烦你放在洗手台上,然后关门。” 这么多年家里没有外人,为了老珍妮的方便,几年前克鲁克山找人在她的卧室里加了方便老人的盥洗空间,所以一楼的浴室一直是克鲁克山一个人在用。多少年的习惯根本改不了,导致他忘记陈家蜜这个人的存在直冲进浴室。 听到克鲁克山关上浴室门的声音,正在厨房沏茶的老珍妮探头看过来:“啊,你回来了。” 如果她还坐在沙发上的话,说不定会提醒克鲁克山浴室内有人,有些事情的发生只是一个又一个巧合的叠加。克鲁克山想,最近的巧合实在太多了,他想起浴室里的陈家蜜,她虽然长得娇小腿却修长,难怪可以轻松翻过围墙。 92 伊芙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只限本文的守护小天使们观看233333 止不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家蜜忍耐多时的害怕和委屈, 终于在远离老家后宣泄了出来。其实一个人踏上孤单的行程,她更没有理由和余地软弱,可是在见到于冰姿之后,自己没考虑的事情她全部都想到了,陈家蜜突然感觉到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孤立无援。 于冰姿只好搂着陈家蜜的肩膀, 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 来来往往旅客的注视让她尴尬:“哈尼快别哭了啊,人家以为我们蕾丝边呢!” 陈家蜜上飞机前还给父母去了个电话, 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 陈家蜜又背负着所有人的期待,陈妈知道这事情难度很大,又不敢对陈家蜜说泄气的话,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叮嘱陈家蜜衣服要带够, 出去也不要心疼钱,该吃的吃该用的更要用, 钱用完了回来再赚就是。陈爸没有来接电话,可是陈家蜜分明听到他在旁边劝着陈妈不要这么操心, 孩子长大了不喜欢老人啰嗦,让陈家蜜就当见见世面, 如果实在不行他就把这摊收了, 回去学校上课还债, 然后和陈妈找个世外桃源养老去。 虽说人人都在想方设法地安慰她, 人人都不去碰触失败的可能性这个话题, 陈家蜜心底的那点儿逆反却被激发了出来,虽然旁人有这些考量也是出于关心,可她偏不信自己就一定会无功而返。 然而她很快又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 陈家蜜被困在伦敦机场,没法转机去阿姆斯特丹,因为英国人挑在圣诞节之前闹罢工,陈家蜜着急出门又一心一意在圣诞旺季找了最便宜的机票,没留意这个早有预兆的大坑,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原本应该在晚上十点到达荷兰的她,这个点还困在伦敦。出发前预定的民宿也打电话过来,问她今晚是否还能如期入住。 这已经不是陈家蜜能够回答的问题,因为她搭乘的航空公司罢工,想要改签去其他的航空公司根本没有空位,整个机场乱糟糟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离开。只能在电话里抱歉又抱歉,对方的态度也很温和,对她的不幸遭遇报以同情,答应可以不扣除她第一晚的住宿费,但是很遗憾不能替她保留房间。之所以会致电给她,是因为有一家韩国人临时要求入住,如果陈家蜜同意取消预约,对大家都是双赢的局面。 陈家蜜无法拒绝,对方完全可以在扣除费用的情况下因为她违约把房间给别人,能够拿到退回的授权保证金,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即使面临到了荷兰没有地方可住的局面,陈家蜜还是得在电话里拼命感谢对方。 对方也明白这个时节要临时找到房间非常困难,建议陈家蜜如果改签到航班,还是可以来自己家的民宿碰碰运气,因为很多人来此地都是一日游的,房间周转的速度很快,也许当陈家蜜辗转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人退房。 陈家蜜再次千恩万谢。 她如今的境况还不错,有个等候区的位子坐着,机场的工作人员已经分发了毯子,无数想走而走不了的倒霉乘客席地而坐或者半靠在自己的行李箱上。陈家蜜的时间耗不起,她一共就请了两周的假,亨特拉尔公司已经开始准备计划圣诞假期,就算借了点时差的便利,现在也已经是欧洲周一的半夜,陈家蜜没有时间可供浪费。 她已经开始考虑从英国入境,再坐火车前往荷兰,虽然会耗费更长的时间,但是比待在机场无休止地等待下去好多了。 这时陈家蜜的手机突然跳出一条信息,林深深没头没脑地发来三个字:“你在哪?” 陈家蜜一贯不怎么敢跟林深深打交道,林深深的生活离她和于冰姿都太远,眼下她虽然发信息给陈家蜜,但是人却不知道究竟在世界上哪个角落,陈家蜜猜测可能是林深深今晚刚刚完成工作,在酒店下榻休息,于冰姿和她闲聊的时候说了自己出国的事情。 “我在伦敦,这里罢工了。”陈家蜜有些羞于承认自己的失策,尤其是在林深深面前,眼下形势却让她不得不低头,向林深深寻求帮助。 “待着别动,等我消息。”林深深言简意赅,不用陈家蜜开口就帮她想办法去了,也免除了陈家蜜的尴尬。陈家蜜并不意外林深深的神通广大,他们那个圈子本就不大,而且林深深如果从于冰姿口中知道了她家的情况,也肯定能猜到她买便宜机票的原因,陈家蜜这张薄薄的脸皮在几天内丢得精光,却又在无形之中锻炼得更厚实起来。 林深深本人并没有回复消息,但是大概十分钟后陈家蜜收到了一条改签到□□航空公司的短信,因为登基时间很急迫,陈家蜜只好用语音发了一连串的感谢,但是林深深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并没有任何回音。 又是将近三小时的飞行之后,陈家蜜历经千辛万苦到达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机场,她成功入境已经是凌晨一点半,机场里稀稀落落人不多,显得非常冷清,平时售卖郁金香球根的店铺也关着门。有国内的旅行团经过和陈家蜜打招呼,但是他们是在阿姆斯特丹游玩,和陈家蜜的目的地不一样。 史基浦机场同时是中央火车站,陈家蜜要在这里转车前往阿斯米尔小镇。头顶上的时刻表清楚地告诉她每半小时就有一辆巴士从机场开往阿斯米尔,但是最早的一班发车时间是在凌晨五点半。陈家蜜满心都在担忧民宿预订爽约的事情,又唯恐真的到了阿斯米尔没有落脚的地方,在陈家蜜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中,至今还没有流落街头的事情发生过。 陈家蜜准备碰碰运气,她打开地图查了下机场到阿斯米尔小镇的距离,以她的脚程大约需要步行两个小时才能到达,但她不用待在机场等待五点半的第一辆车。陈家蜜在心头拉锯良久,准备争分夺秒步行过去,说不定运气好店家能空出一间房给她。 前往阿斯米尔的方向不难辨认,陈家蜜沿着公路边沿的草地快步行走,大约走了半小时后,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陈家蜜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四周空旷没有避雨的地方,陈家蜜拉起外套的帽子罩在头上,低头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其实这雨并不大,可是淋得时间长了,陈家蜜觉得身上一片潮湿的寒意,有雨丝化作冰凉的水珠从她的眼睫毛上滚了下来。 前方的路仍然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一样,这个点沿途几乎没有车经过,就算有也是一些体积惊人的卡车,陈家蜜甚至还要为此离公路远一些,以免被溅起的水花波及到。 就这样走了半小时,天好像越来越黑,陈家蜜知道就算她成功走到阿斯米尔,天也不会亮的,现在刚刚凌晨两点。日后回国,她也不敢向父母提及曾经凌晨孤身一人走在异国他乡的公路上,这只不过再一次验证了陈妈事前的担心。 雨水和寒冷使人反应迟钝,陈家蜜后知后觉有车子的前灯打在自己身上,公路在这里拐了个弯儿,有一辆载重巨大的厢式卡车放慢了速度跟在她身后,恰好就照在陈家蜜身上。灯光很刺眼,陈家蜜看不清楚车子里的人,但是出于国人谨小慎微的作风,陈家蜜的脑海里瞬间刮起某种直觉风暴,风暴的终点则是美剧里屡见不鲜的罪案桥段。 根本没有什么犹豫,哪怕现在就刮起十级大风,陈家蜜也不想搭乘一辆陌生的过路车,尤其还是一辆卡车。她心里开始组织语言,如何兼具礼貌和强硬态度拒绝国外友人的帮忙。 她万万没想到,卡车停在她身边,司机探出头用中文问她:“搭车吗? “她不能留在这儿,”克鲁克山不容商量地直白说道,但他声音压得很低,因为他不确保陈家蜜能不能听懂荷兰语,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可能她会听懂,克鲁克山也不打算让她听到,那一点点仅存的绅士风度让他知道被赶出去会让这个女孩很难堪,但他不想妥协,“我很少待在家里,你年纪也很大了,一个人应付不来。” 老珍妮打了个哈欠,一般吃完午饭她就会小憩一会儿,可是克鲁克山摆出一副谈判的架势让她衰老的神经超负荷运转,这让她不太开心:“哦,克鲁克山,珍妮奶奶的小猫咪,这是我做的决定,我要留下这个女孩住在家里。反正你也经常不在家,我一个人需要陪伴,而且她很乖巧,我完全应付得来,别说得冠冕堂皇了,你只是不喜欢家里出现陌生人。” 从少年开始,老珍妮就一直这么称呼他,学校里那些调皮的孩子也打趣他,克鲁克山早就过了会因为绰号发火的年纪,可他依然很不愉快:“是,我不喜欢陌生人,而且还是个莽撞的女人。” “莽撞没什么不好的,”老珍妮耸耸肩,“随着时间流逝,莽撞是会渐渐消退的,等这姑娘到了我的年纪,你又会觉得她和顺到无趣的。” 他为什么要知道陈家蜜老了是不是无趣,克鲁克山皱眉,把话题带回原本的关键点:“总之我不同意她住进来,明天之前她必须走。” “这房子不是你说了算的,”老珍妮微笑,“这房子是我和你外祖母共有的,也就是说现在我和你一人一半,我让这姑娘住在了二楼左手边的卧室,而你住在右手边,这完全不会妨碍到你。如果你一定要划分清楚,那我只能告诉你我要左半边的房子,我让谁住进来都和你无关。” 谈判破裂,克鲁克山拎起沙发上的外套准备出门。 老珍妮和过去二十年一样对他不容置疑地喊道:“吃完饭才能出门,克鲁克山。” 看到厨房的桌上还有一份三明治和优格,土豆熏肉也是为他特地准备的,克鲁克山犹豫了一下又把外套挂回衣帽架上,沉默地坐到陈家蜜对面吃自己的那份午餐。 如果面对面坐着的两个人互相之间气氛凝重,会让人感到食不下咽,况且依照刚才的情形,似乎是老珍妮胜利了,陈家蜜如果想在这里继续住下去,有必要和克鲁克山缓和关系,既然他当时能够主动让她搭车,那么陈家蜜觉得和平共处的几率还是很大的。 她绞尽脑汁,想找出一个安全的话题。这时手机突然跳出一条广告短信,陈家蜜灵机一动,除了在史基浦机场用网络电话给家里报了平安之后,陈家蜜为了节约国际长途的费用,还没有跟家里再次联络过。 因为出来得急,她没有来得及租借一个随身网络,她打算问问克鲁克山家里的无线网络密码是多少,这样方便她和国内的亲人朋友通信。 93 一心(营养液五千加更)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只限本文的守护小天使们观看233333“哈尼啊, 你从国内出来了没有,我在国际出发这儿等你, ”于冰姿等着陈家蜜结束了另一边的通话, 见自己这条线接通, 赶紧切了进来:“我为你牺牲太大了, 为了赶来机场我连午饭都没来得及吃,等你拍拍屁股走了我还得找个地方填饱肚子。” 陈家蜜见到于冰姿的时候, 对方拖着一个登机箱和一个她平时惯用的购物袋包包,不愧是同住多年的室友, 于冰姿给她挑的这些装备实在非常称心。 她已经等了有段时间, 把东西交给陈家蜜的时候还絮絮叨叨:“哈尼啊, 要不是我很了解你,还以为你是收拾细软私奔了呢!”她拉开包包的拉链给陈家蜜看,“喏, 还给你带了点好吃, 路上饿了可以填填饥。听说那头的海关都认识‘肉’字, 所以我给你带了鸭胗、鲜花饼、酱排骨, 我还给你购物宝转了两万块钱, 你就算刷信用卡下个月也得还不是吗?你尽管放心我的利息可比银行低。先别感动啊我知道你山穷水尽了,特地借给你赚一顿盒饭钱。” 止不住的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陈家蜜忍耐多时的害怕和委屈, 终于在远离老家后宣泄了出来。其实一个人踏上孤单的行程, 她更没有理由和余地软弱, 可是在见到于冰姿之后, 自己没考虑的事情她全部都想到了,陈家蜜突然感觉到自己其实并不是那么孤立无援。 于冰姿只好搂着陈家蜜的肩膀,掏出纸巾给她擦眼泪,来来往往旅客的注视让她尴尬:“哈尼快别哭了啊,人家以为我们蕾丝边呢!” 陈家蜜上飞机前还给父母去了个电话,俗话说儿行千里母担忧,陈家蜜又背负着所有人的期待,陈妈知道这事情难度很大,又不敢对陈家蜜说泄气的话,只好一遍又一遍地叮嘱陈家蜜衣服要带够,出去也不要心疼钱,该吃的吃该用的更要用,钱用完了回来再赚就是。陈爸没有来接电话,可是陈家蜜分明听到他在旁边劝着陈妈不要这么操心,孩子长大了不喜欢老人啰嗦,让陈家蜜就当见见世面,如果实在不行他就把这摊收了,回去学校上课还债,然后和陈妈找个世外桃源养老去。 虽说人人都在想方设法地安慰她,人人都不去碰触失败的可能性这个话题,陈家蜜心底的那点儿逆反却被激发了出来,虽然旁人有这些考量也是出于关心,可她偏不信自己就一定会无功而返。 然而她很快又被现实打击得体无完肤。 陈家蜜被困在伦敦机场,没法转机去阿姆斯特丹,因为英国人挑在圣诞节之前闹罢工,陈家蜜着急出门又一心一意在圣诞旺季找了最便宜的机票,没留意这个早有预兆的大坑,义无反顾地跳了进去。原本应该在晚上十点到达荷兰的她,这个点还困在伦敦。出发前预定的民宿也打电话过来,问她今晚是否还能如期入住。 这已经不是陈家蜜能够回答的问题,因为她搭乘的航空公司罢工,想要改签去其他的航空公司根本没有空位,整个机场乱糟糟的,她完全不知道自己何时能够离开。只能在电话里抱歉又抱歉,对方的态度也很温和,对她的不幸遭遇报以同情,答应可以不扣除她第一晚的住宿费,但是很遗憾不能替她保留房间。之所以会致电给她,是因为有一家韩国人临时要求入住,如果陈家蜜同意取消预约,对大家都是双赢的局面。 陈家蜜无法拒绝,对方完全可以在扣除费用的情况下因为她违约把房间给别人,能够拿到退回的授权保证金,已经是不幸中的大幸。即使面临到了荷兰没有地方可住的局面,陈家蜜还是得在电话里拼命感谢对方。 对方也明白这个时节要临时找到房间非常困难,建议陈家蜜如果改签到航班,还是可以来自己家的民宿碰碰运气,因为很多人来此地都是一日游的,房间周转的速度很快,也许当陈家蜜辗转到达的时候,已经有人退房。 陈家蜜再次千恩万谢。 她如今的境况还不错,有个等候区的位子坐着,机场的工作人员已经分发了毯子,无数想走而走不了的倒霉乘客席地而坐或者半靠在自己的行李箱上。陈家蜜的时间耗不起,她一共就请了两周的假,亨特拉尔公司已经开始准备计划圣诞假期,就算借了点时差的便利,现在也已经是欧洲周一的半夜,陈家蜜没有时间可供浪费。 她已经开始考虑从英国入境,再坐火车前往荷兰,虽然会耗费更长的时间,但是比待在机场无休止地等待下去好多了。 这时陈家蜜的手机突然跳出一条信息,林深深没头没脑地发来三个字:“你在哪?” 陈家蜜一贯不怎么敢跟林深深打交道,林深深的生活离她和于冰姿都太远,眼下她虽然发信息给陈家蜜,但是人却不知道究竟在世界上哪个角落,陈家蜜猜测可能是林深深今晚刚刚完成工作,在酒店下榻休息,于冰姿和她闲聊的时候说了自己出国的事情。 “我在伦敦,这里罢工了。”陈家蜜有些羞于承认自己的失策,尤其是在林深深面前,眼下形势却让她不得不低头,向林深深寻求帮助。 “待着别动,等我消息。”林深深言简意赅,不用陈家蜜开口就帮她想办法去了,也免除了陈家蜜的尴尬。陈家蜜并不意外林深深的神通广大,他们那个圈子本就不大,而且林深深如果从于冰姿口中知道了她家的情况,也肯定能猜到她买便宜机票的原因,陈家蜜这张薄薄的脸皮在几天内丢得精光,却又在无形之中锻炼得更厚实起来。 林深深本人并没有回复消息,但是大概十分钟后陈家蜜收到了一条改签到□□航空公司的短信,因为登基时间很急迫,陈家蜜只好用语音发了一连串的感谢,但是林深深不知道是不是睡了,并没有任何回音。 又是将近三小时的飞行之后,陈家蜜历经千辛万苦到达阿姆斯特丹史基浦机场,她成功入境已经是凌晨一点半,机场里稀稀落落人不多,显得非常冷清,平时售卖郁金香球根的店铺也关着门。有国内的旅行团经过和陈家蜜打招呼,但是他们是在阿姆斯特丹游玩,和陈家蜜的目的地不一样。 史基浦机场同时是中央火车站,陈家蜜要在这里转车前往阿斯米尔小镇。头顶上的时刻表清楚地告诉她每半小时就有一辆巴士从机场开往阿斯米尔,但是最早的一班发车时间是在凌晨五点半。陈家蜜满心都在担忧民宿预订爽约的事情,又唯恐真的到了阿斯米尔没有落脚的地方,在陈家蜜从小到大的生活经历中,至今还没有流落街头的事情发生过。 陈家蜜准备碰碰运气,她打开地图查了下机场到阿斯米尔小镇的距离,以她的脚程大约需要步行两个小时才能到达,但她不用待在机场等待五点半的第一辆车。陈家蜜在心头拉锯良久,准备争分夺秒步行过去,说不定运气好店家能空出一间房给她。 前往阿斯米尔的方向不难辨认,陈家蜜沿着公路边沿的草地快步行走,大约走了半小时后,天空突然下起了雨。陈家蜜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四周空旷没有避雨的地方,陈家蜜拉起外套的帽子罩在头上,低头一声不吭地往前走。其实这雨并不大,可是淋得时间长了,陈家蜜觉得身上一片潮湿的寒意,有雨丝化作冰凉的水珠从她的眼睫毛上滚了下来。 前方的路仍然长得好像没有尽头一样,这个点沿途几乎没有车经过,就算有也是一些体积惊人的卡车,陈家蜜甚至还要为此离公路远一些,以免被溅起的水花波及到。 就这样走了半小时,天好像越来越黑,陈家蜜知道就算她成功走到阿斯米尔,天也不会亮的,现在刚刚凌晨两点。日后回国,她也不敢向父母提及曾经凌晨孤身一人走在异国他乡的公路上,这只不过再一次验证了陈妈事前的担心。 雨水和寒冷使人反应迟钝,陈家蜜后知后觉有车子的前灯打在自己身上,公路在这里拐了个弯儿,有一辆载重巨大的厢式卡车放慢了速度跟在她身后,恰好就照在陈家蜜身上。灯光很刺眼,陈家蜜看不清楚车子里的人,但是出于国人谨小慎微的作风,陈家蜜的脑海里瞬间刮起某种直觉风暴,风暴的终点则是美剧里屡见不鲜的罪案桥段。 根本没有什么犹豫,哪怕现在就刮起十级大风,陈家蜜也不想搭乘一辆陌生的过路车,尤其还是一辆卡车。她心里开始组织语言,如何兼具礼貌和强硬态度拒绝国外友人的帮忙。 她万万没想到,卡车停在她身边,司机探出头用中文问她:“搭车吗? 陈春华的媳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她虽然没有多少眼力劲儿,却也知道陈家蜜是陈官村上少有的几个大龄女孩之一,只不过是因为她在海市工作多少有点脸面,但是逢年过节老人们说起来都叹着气道陈家以后会有个老姑娘。 陈妈冷冷地瞟了一眼侄媳妇:“成家成得早又怎么样呢?” 陈春华懒惰,这个儿媳妇又是个蠢人,大伯母自己心知肚明,可她不甘示弱:“我们早就抱上了孙子。” “毕竟你们家那两亩地以后得有人侍弄,”陈妈虽然没有妯娌那么泼辣无赖,嘴上却也是厉害的,“大孙子一个人做得来吗?要不要生个二胎?” 陈爸听了半天,终于坐不住:“你们俩别说了!” “好,我们都不说了,”大伯母从椅子上跳起来,“那你这个话事人得说啊,大家都是一个姓的,往上数还是一个爹妈,你这个亲弟弟就眼睁睁看着哥哥一家今年赔得精光?!扦插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哪家不是这么干的!怎么偏偏到你这儿就不行了?年景好也就罢了,你赚得多我们赚得少大家也就是私下里说说闲话,闹得凶了还有叔公替你说话。如今大难临头你却不肯出手,难道不是忘恩负义?” 那叔公由着大伯母出面,还在一边连连点头。 陈爸嘴笨,被大伯母这么一激,脸上顿时血红:“就算别人都那么干,我也决不能干,这是犯法!” 至此,陈家蜜终于听懂了,这不过是白兰地一事的历史重演,十多年前玉仙婶遇上的事情又叫陈家碰上,难怪她对这事情如此气愤,想方设法帮着自己家。陈家蜜想起在陈家玫瑰园见到的两个魁梧的工人以及严密的门禁和监控,终于知道周边村上对那四个大棚的红拂有多觊觎。在熟人关系占据主导的乡村,这三年来陈爸能够保着玫瑰园,还不令红拂的扦插枝条流入他人之手,一定顶住了非常大的压力。 这种压力必定还伴随着流言蜚语,譬如为富不仁、忘恩负义,因为遵纪守法反而被人骂作不近人情,而想要钻空子的人却因为贫穷弱势反而能够得到大部分人的同情。可陈家蜜知道,正是因为这些人的存在而不得不额外背负的那部分人力和安保成本,使得陈家的玫瑰园未必有外人以为的那么赚钱。只因为红拂三块一朵的批发价,人们心底似乎把这批发价当成了陈家闷声发大财的确凿证据。 犯法这词戳疼了大伯母的脸面,她终于露骨地说出了自己这次的目的:“什么犯法!犯什么法?洋鬼子那些天书合同能叫犯法?!种红拂的又不是只有你家一个,他们哪里知道到底是从哪里流出去的?二弟,你摸摸良心,只是让你帮帮你亲哥哥和族叔公,我们偷偷地种没人会知道,还能给你写个保证书不让其他人再来扦插,你总该满意了吧?” 94 光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只限本文的守护小天使们观看233333甜美的女声跟他在电话里道了日安, 韩强在签引进合同的时候曾经跟着交易中心的领导亲自去过当地, 说是代表处, 其实是建在运河边的一处景致优美的临街三层小屋。 因为临近圣诞节,韩强几乎可以透过话筒听见街上隐隐约约飘进来的圣诞歌曲。 他有些急切, 但是尽力表达了自己的意思, 对方沉默了一会儿,告诉他这件事她会负责转达,但是无法立刻给出答案。 韩强不便给对方压力,只得告知对方希望贵公司管理层一旦有了决定就立刻告知, 话筒那边答应了。 对方回复的速度其实很快,但是答案却不是韩强想要的。如果风调雨顺, 种苗的更替期一般是三到四年,育种公司会以每株种苗三毛到五毛人民币的价格向种植户收取费用, 这笔费用是一次性的,育种公司只能保证种苗的质量都是合格的, 但是对于种苗遭遇的自然灾害全然没有责任。 毕竟若是要引进全套的中央控制温室,那又是额外几千万欧元的生意,单单种苗的购买,对方的责任十分有限。 而替换种苗之前, 育种公司也会提前要求对方提供上一批植株的具体生长情况以及产花数量, 以此决定当年需不需要更替或者可以继续种植采摘一段时间。 这个过程需要留出较大的灵活时间,因为一次提供的种苗通常数量巨大, 而亨特拉尔在欧洲享有业内很高的声誉, 他需要服务的客户多到必须排队预约。 因此云市的这批红拂种植户显得那么势单力薄, 而且不那么重要。 亨特拉尔公司给韩强回复了一封正式的邮件,基于当初双方所签署的合同约定,买方有义务提前半年向卖方提出现有种苗评估的要求,并且配合卖方的出苗安排,做好更替工作。 如遇不可抗力导致的额外需求,卖方也会尽量满足买方的要求,但这在合同上并非是强制条款。 亨特拉尔公司最新的那批种苗计划搭载飞机前往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玫瑰园基地,因为非洲合宜的气温和低廉的人工,那里已经成为了整个欧洲的后花园,这似乎成了一个大家心知肚明的潜规则,那就是中国的种植基地对欧洲人来说没有什么很大的吸引力,而中国一线城市的高端买家也完全有实力消费进口花。 除此之外,因为即将到来的圣诞假期,亨特拉尔公司除了少数的值班人员,大量的公司员工将在下周开始休假,新年假期短则两周长则一个多月,管理层希望中国的买方能够至少撑到一月底再来和他们商量处理这件事。 韩强的心凉了半截,若是往常等上半个月乃至一个月那都可以靠着加班加点把时间争取回来,可眼下是年关,等亨特拉尔公司开始圣诞假期一直到明年一月底恢复生产,中国的春节也都开始了,中国人重视春节比欧洲人重视私人假期更甚,一年当中所有的节日只有春节是神圣不可侵犯的,种植户根本没有办法组织人手开展补种工作。 所以等到亨特拉尔公司新年开工,中国人却要开始过年,接连两个节日过完,时间就到了二月中下旬,再等到亨特拉尔公司走完流程把种苗运抵中国,肯定赶不上五月的第一茬收获季,这种连锁反应还会波及紧随其后的七夕、中秋和国庆的传统旺季,今冬的损失会无限制扩大甚至长达一年,那时候还有几户人家能够把红拂坚持种下去,韩强根本不敢想。 本地的新品种种植户本就举步维艰,没有雄厚的资金实力、也没有全面支持的社会环境,更加缺乏专业的人力和设备,只要打击接踵而来,就和纸片儿一样一捏就碎。 这就是韩强最担心的,交易中心千挑万选才选中红拂,而红拂作为欧洲的冠军品种成功在云市扎根,先天条件远胜其他品种,可就是这样,想要长长久久地保住它在云市的土地上生长却是难上加难。 陈爸一听就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资金断裂暂时可以东借西凑,可是生产断裂了就等于釜底抽薪,没有商品可卖,继续运营就是往一个无底洞里扔钱。 玫瑰园里没有新的种苗,不过是一片和菜地没有区别的荒地罢了。 其他种植户也七嘴八舌地议论开了,但是他们作为这笔跨国生意的末端,全然讨论不出一点办法,陈家蜜感到了一种面对外商的切切实实的被动。 陈家蜜是临时改签了飞机和陈爸一起赶到交易中心的,她听了韩强的描述知道他肯定已经尽力,可是陈家蜜仍然抱着最后一丝期望:“再和这家公司据理力争一下呢?毕竟我们都是受了灾的,哪怕是事出突然,更替冻死的十几万株玫瑰也比非洲那些仅仅只是等着换种的情况紧急吧。” “我当然也是这么说的,”韩强唯恐来往邮件浪费时间,又数次致电亨特拉尔公司,可是对方的反应一直都很冷淡也很固执,始终坚持先来后到的原则,不肯出让这批将要运往肯尼亚首都内罗毕的种苗。 并且强硬地希望韩强能够理解他们将要迎来新年假期,假期之后再处理这件事不会影响亨德拉尔公司的专业。言下之意因为保暖措施不到位导致的玫瑰大面积冻伤冻死,则全是因为云市不专业的种植技术所导致的。 可是动辄百万欧元一个的全电脑中控暖房,岂是零散的鲜花种植户们能够负担得起的? 韩强被驳斥得哑口无言。 陈家蜜工作了这些年,深知韩强的感受。因为英语不是中国的官方语言,而又有长久以来的畏惧心理作祟,很少有人能做到用强有力的表达去跟外商据理力争。 外商也知道你怯场,所以他们毫无心理负担地施展心理压制的诡计,导致在很多关键的利益点上,中国人很难避免吃亏,也很难表达自己受到的侮辱和损害。 这是一种流行于外商当中屡试不爽的黑魔术。 “他们没有可能让步了吗?”陈家蜜开始思索怎么解决这个难题。 韩强摇头:“对方很强硬,至少要半个月以后过完假期才愿意回来处理问题,但到了那时候已经是中国腊月了,我们没有人手可以补种十几万株新苗。云市不比一线城市那么高的工资,地里没有几个人会因为这点钱放弃回家过年的机会。” 陈家蜜并不怕跟亨特拉尔公司打交道,从工作之初,她就接手过一堆只有标题没有步骤的烂脚本,最后硬是天天熬夜跟着北美的工作时间,赖着对方一个一个抠字眼把脚本重新写了一遍。 这对于陈家蜜来说,无非是自己和对方谁能坚持已见到底的比赛,但现在她最大的问题就是如何面对面和对方赛跑。 她轻手轻脚走出韩强的办公室,打了个电话回海市。 林深深八成不在家,于冰姿却是一个资深宅女,她接起客厅里的电话听见陈家蜜的声音大惊失色:“哈尼,你这会儿不是该在飞机上吗?难不成你回了老家发达了,买了带ifi的高级机票?你闷声发大财也不能忘了请我吃饭啊!” “……”听着电话那头的叽叽喳喳,陈家蜜却莫名冷静下来,好像自己不是那个陈家捧在手掌心的小女儿,而是在海市一个人打拼的那个熟悉的陈家蜜:“我改签了十点的航班,还没登机呢。” 于冰姿果然问起她为什么突然改变行程,陈家蜜简单地把事情说了一下,于冰姿在电话对面听得一片唏嘘,说着说着陈家蜜情绪上来,自己也免不得在朋友面前抱怨两句:“于冰姿你算一笔账,一棵种苗不过三毛多钱,一年可以收获至少四茬一百五十多株玫瑰,批发价三块一朵,种苗可以三年不换,只要勤勤恳恳,就算成本比旁的花高一些,中国市场这么大几乎是铁定赚钱的,为什么就会有人明明知道可以赚钱,却还是宁可指望白拿种苗也不肯签个合同按照规矩做事?” “天真!”于冰姿不客气地骂陈家蜜,“占便宜这种事情和赚不赚钱有关系吗?一毛钱关系都没有!你信不信要是无痛人流打个免费的广告,指不定你大伯母还想去怀一胎呢!” 陈家蜜:“……” 她就知道于冰姿说不出什么好话,可是这话却十分有道理无法反驳。 她忙岔开话题提起正事:“你进我房间,打开写字台右手的抽屉,里面的文件袋应该放着我的护照,你帮我翻翻看我的申根签证还剩多久,如果来得及,我要亲自去一次。” 于冰姿在电话对面哗啦啦地翻找,然后非常喜悦地恭喜陈家蜜:“哈尼,你还有两个月的时间。” 赶上了,陈家蜜想挂上电话开始买机票。 于冰姿在她挂电话前连忙嚷嚷:“你要是赶着去,就别从机场回来了,我帮你把行李收拾好送到机场去。什么?你很感动?别感动啊,我列个单子给你,记得帮我代购啊!” 陈家蜜从来没有怀疑过克鲁克山是个好人,虽然他对自己的态度从始至终都是不欢迎的。不一会儿爱玛就端着茶盘走出来,薇薇诧异陈家蜜已经坐到了别处,不过这可能是一个接受现实的信号,表明自己喝完茶就会离开的。爱玛很同情远方的中国人,但她没有办法为他们解决这件事情。 于是她刻意避开了这个话题。 “你们两个认识吗?”爱玛把托盘轻轻放在桌上,坐在陈家蜜身边开始滤茶,她心中十分好奇,如果这两人是认识的,那陈家蜜为何舍近求远直接来找自己,克鲁克山才是那个能够提供帮助给她的人,不过直接问就太露骨了。 陈家蜜带着苦涩笑道:“他只是个带路的好心人。” 爱玛便懂了,克鲁克山大概是给外乡人提供一点举手之劳,她便没有再多说什么:“这个时节已经没什么人会上门办事了,你们愿意坐多久都可以。” 说着,她回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前。 陈家蜜自然是一刻都坐不住的,她的手摸到外套口袋里的手机,心里在反复琢磨要怎样才能把这个不幸的消息委婉地传达给自己的亲人。她心知肚明大家对她似乎都没有抱多大的期待,冲动地出国也是凭借一时的激愤,现实就像把一把迟钝的刀子,一点一点割得她心口发疼。她不是没有预料到失败,只是没想到自己会这么难过。 95 甜浆果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只限本文的守护小天使们观看233333“我去!”马文抱怨了一声, 鼠标快速拖动花店页面的滚动条,“不就是玫瑰吗?怎么名堂这么多?!” 陈家蜜随便扫了一眼, 屏幕上显示可供选择的圣诞节包装鲜花中光是玫瑰就足有十几页。按照上头老板的话来说, 像她们这样搞技术的女员工平日上班就是t恤牛仔裤球鞋,公司的底线是员工不要穿着短裤拖鞋进办公室。就陈家蜜自己来说,有时候不是不想化个妆漂漂亮亮出门, 而是不想加班到两点好不容易关电脑还要卸妆敷面膜,早上不用化妆还能多睡半个小时。 所以马文大概问错人了。 陈家蜜的好基友兼饭搭子杰西凑了个热闹:“选蓝色妖姬呗,听说这种花近两年很时髦!” 这个建议马文听进去了:“你这么一说,我想起来我女朋友的手机桌面就是蓝色妖姬。” 他当即选了九十九枝进口蓝色妖姬的节日包装点了进去,页面跳出来的时候, 参与讨论的几个人齐声声抱怨起来:“三千块!抢钱啊!” 陈家蜜先看了看美国同事的头像, 发现是灰色还没上线, 便放下心继续聊天:“你别选圣诞节当天呢, 提前两天试试。” 然而这个提议并没有什么用,哪怕提前两天预定,九十九枝蓝色妖姬的价格也在两千以上, 而现在离圣诞节只有不到两周的时间,如果送的日子提前太多, 只会让马文的女朋友被同事说闲话, 送得太早还不如不送。马文无奈之下转而去看普通的红玫瑰, 品质相对好一些的九十九枝包装都在千元, 马文这才觉出不对来。 “今年这是涨价了啊!”他重新倒了一杯水, 喝了一口压压惊, “去年我也是在这网站买的,也就五百来块啊。” 杰西在话筒里打了个哈欠:“这钱省下来,不如吃顿好点的牛排,还能送个施家的手链。” “这怎么行?!”马文下意识就反驳,“情人节之夜,鲜花、礼物和晚餐,缺一不可。” 马文又去别的网站转了一圈,发现今年鲜花价格根本就是大行情如此,便就此死心,买了一束一千元的玫瑰预约在平安夜当天送到女朋友公司。团队里其他单身狗被他怒塞了一把狗粮,陈家蜜更是吐槽他“一掷千金博红颜一笑”,众人也都纷纷附和,但心里还是都羡慕马文女朋友找到他这样一个肯花心思的的男孩子。 陈家蜜刚刚在对话框里发了一个烟花的表情祝贺马文,其后敏锐地注意到特殊关注组里的美国同事头像亮了,便眼疾手快地关掉了小群,召唤所有人回到工作状态当中来,他们将迎来最终的审核,然后领一笔丰厚的年终奖金安安心心过个年。陈家蜜在海市工作这几年,一直攒着本小存折打算靠自己省出一笔首付来,公司人际关系简单且专业性又强,所以她对这份工作格外上心。 针对验收的短会非常顺利,陈家蜜发出最后的总结报告,此时在线的只剩她一个。关机之后她顺手把床上的电热毯打开,这才发现扔在床头充电的手机有一个未接电话,原来是陈家妈妈在凌晨一点多的时候打来的。这个点家里人原本早该睡了,因此这个电话显得有些不同寻常,可这样孤零零一个的未接来电也不像出了大事。陈家蜜看看时间已经三点,便打算明早再给家里回个电话,便发了条信息说自己一切都好又抛开了手机。 她觉得妈妈可能是想她了,才会在该睡觉的时间突然打她电话。月初的时候,陈家蜜就提前请好了年假,打算项目结束趁着年前空闲回云市老家待上一段时间,过了元宵再回来。海市的生活虽然极其便利,工作机会也多,到底是不在父母身边,一旦到了圣诞这种舶来节日,虽不是要特地回去一趟的重要年节,可陈家蜜难免会有一番连她自己都会想要苦笑的寂寥感。 去厨房洗杯子的时候,屋子的大门突然打开,原来是陈家蜜的室友回来了。 这间三室两厅被三个女生分租,因为房东常年定居海外,便委托国内的朋友代为处理,对方似乎也不上心,租约就这么平淡无奇地延续,完全独立于市价波动之外,五年间房租连涨都没涨。陈家蜜虽然打定主意想要自己购房,但对这间屋子和两个室友倒是颇为不舍。 林深深拖着一个登机箱在门口换鞋,大片的雪花落在她黑色的大衣上还没来得及融化,她的皮肤冻得略微发青,显得脸上妆容愈发浓艳。她把箱子靠在鞋柜边上,换了双室友代为网购的同款不同色的拖鞋,陈家蜜捞起她随手扔在椅背上的大衣,跑到门口把残雪抖落得干干净净。 另一间卧室的门也打开,于冰姿拿着杯子一脸睡眼惺忪,就算穿着厚珊瑚绒的居家服,一双腿仍然修长纤细,她看到林深深有些惊讶:“你怎么这个点回来?难不成改飞红眼航班了?” 林深深白了她一眼,偏偏连白眼都飞得风情万种,然后指指刚刚抖干净衣服关门的陈家蜜道:“普降大雪,航班延误了三个多小时,登机之后又有人闹事,能回来就不错了。” 一晚上都在加班,陈家蜜根本不知道外面下了大雪,闻言她一把拉开客厅窗帘,因为室内室外的温差,玻璃上早就蒙了一层浓浓的雾气,她拿手抹了抹又抹了抹,才意识到窗外的大雪已经绵密到完全遮盖了视线。配着城市里彻夜不灭的灯光,仿佛仙境一般如梦似幻,海市是个四季分明的城市,冬季下雪并不鲜见,但是下这么大的雪却是陈家蜜来此地近十年来的头一回。 “真美!”陈家蜜贴在玻璃上往外看,鼻尖感受到一片凉意也不在乎:“还好睡得晚,不然明天起床只能看到脏乎乎的雪泥。” 林深深不想扫她的兴,陈家蜜从事的是it业,一个不太需要和人打交道甚至不需要和外界打交道的职业,所以可能不清楚雪景除了美丽,也可能造成巨大的麻烦和危险,不过这样三个人都还未睡的雪夜,煞风景的话实在没必要去说。 “你吃了没?”于冰姿拿出一个锅子和两包煮面,“没吃就一起吃一点。” 陈家蜜企图在美味的泡面面前保持仅存的一点点理智:“睡前吃东西很容易胖哒!” “我去洗澡,”林深深无视陈家蜜的挣扎,“面好了叫我,记得要辣白菜口味的。” 于冰姿坏笑道:“你可以不吃的啊哈尼,你不吃我就能多吃点。” 因为名字里有个蜜字,所以大家都爱叫陈家蜜哈尼,久而久之她自己也默认了。 二比一,陈家蜜投降,决定把减肥的大业放到明天再说,于是认命地从橱里拿出三副碗筷,拿开水烫了烫摆在客厅的桌子上,还贴心地铺上餐垫。不一会儿于冰姿端出一个冒着滚滚热气的锅,三人在雪夜分食一大锅又香又浓的泡面。林深深两分钟就吃完了,擦了嘴回房间贴面膜,因为常年高空飞行环境干燥,只要坐下来就必定会补水是她的职业病。而于冰姿趁着陈家蜜不注意,把满是料包蔬菜和干肉的最后那点精华全都捞进自己碗里,而陈家蜜则得了个洗碗的差事。 林深深吃饭那么快,可是吃也吃得那么好看;于冰姿这个吃货每天嘴巴不停,却又偏偏人高腿长。陈家蜜觉得自己真是一个太过平平常常的人,但是她边洗碗边觉得她们三个人一屋真是一件极好的事。 那晚她是拉开卧室的窗帘,伴着一夜的落雪睡着的。 因为周六不上班,陈家蜜是放了心要睡到自然醒的,直到被一阵手机铃声吵醒,接起来一看原来是自家妈妈来电,迷迷糊糊叫了声“妈”,对面应了一声却没下文。陈家蜜惊醒过来,因为电话的背景声实在是太吵了,仿佛全村的人都跑到她家嗑瓜子闲聊,她无从分辨妈妈在话筒那端哪怕一点点的细微动静。 她抱着被子一骨碌就翻起来:“妈?家里怎么了?” “没事。”陈家妈妈声音涩涩的:“我知道你年前工作忙,就是想告诉你注意身体。” 之后无论陈家蜜怎么问,陈家妈妈都一口咬定家里没有大事,让她照着原计划提前一段时间回来一起准备年货就行。可是自己的妈妈自己最了解,陈家蜜知道她关心自己不假,可是家里也一定发生了什么事,既然问不出来,难不成还不能回家看看。 年年都赶春运,陈家蜜可是刷机票的老手,好在现下不过是十二月中旬,当天的机票价格倒还合适。陈家蜜眼疾手快地抢到一张尾单,往返价格不过八百,今天下午飞去云市,周一一早飞回海市,借着周五加班的名义,就算是工作日也可以名正言顺晚点儿进公司。 陈家蜜没收拾行李,拿了个大购物袋装了洗漱用品和简单的换洗衣服便出了门。 下大雪是比下大雨还糟糕的事情,虽然在南方难得遇见,然而一旦遇见就注定误你一天的事情。陈家蜜站在路边足足二十分钟也没有打到车,好不容易拦下一辆空车还高风亮节地让给了同一小区的老人。终于她狠狠心把小费一口气抬高到二十块,之后陈家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刚刚还没人接单,这会儿竟显示有两位司机抢单,待到她坐上后座被车里空调的热气暖和过来,这才慢吞吞地意识到这就是市场经济的大潮嘛! 普通人简直是被大潮一巴掌拍死在雪地里。 紧赶慢赶到了机场,因为陈家蜜没行李,只花了五分钟就在机器上换好了登机牌,正打算撒丫子往安检冲,抬头一看发现大屏幕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显示延误,因为天气原因延误的航班实在太多,她的手机软件根本没来得及更新提示。陈家蜜这会儿也不急了,一路慢悠悠晃到登机口,工作人员说大概延误一小时才能登机。天色渐晚,外面天空阴沉沉的,停机坪上的大灯穿透漫天的雪花,投射在玻璃上一片惨白,等候的乘客情绪都还稳定,有的四处溜达觅食,有的坐在原地看片打游戏。 96 魔咒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只限本文的守护小天使们观看233333 但是正如陈妈先前所说的, 只要今年年底到期的贷款可以如愿延期, 那么陈家就可以腾出手来处理花田换种的事宜,虽然会错过最佳的销售旺季, 但是等到明年五月份田里就会长出新的玫瑰,一切又将往好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个想法也得到了韩强的肯定, 从天气预报说有寒潮将要降临,他已经和国外的育种公司事先报备了可能需要紧急换种的情况,也同云市的农业部门一起下地和种植户们做好一切可能的防寒抗寒工作, 但是因为大环境下的粗放生产模式, 最后整个产业仍不免蒙受了巨大的打击。 所以现在无非是根据事前的预案走,在种苗紧急运送到位后,在年前安排人手开始落实紧急换种补种的措施, 把所有的损失控制在一季的种苗和半年的玫瑰产量,这样就不至于伤了陈家玫瑰园的元气。 韩强是有经验的工作人员, 而玫瑰园实际是陈家蜜的父母在运营, 听完这一席介绍和解决方案, 陈家蜜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现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渡过这一个冬天的难关, 想办法让一切重新回到轨道上来。 既然自己回来了, 陈家蜜也想帮上点忙。 玉仙婶和几个穿着蓝色防水围兜的女工都忙开了,陈妈和韩强也干脆换上了工作装进去帮忙, 陈家蜜不打算干站着, 就拿了剩下的尺寸偏大的围兜, 把下摆卷一卷, 跟着他们一起干活。 “我忙着呢,”陈妈打发她:“你又不会这个,别跟着瞎捣乱,要是想学你就问韩强去。” 陈家蜜被亲妈嫌弃,知道对方是当她闹着玩呢,她也不好反驳,返程的机票就在后天早上,她或早或晚都必须都走。等她再按计划年前回家,说不定这事儿早就尘埃落定了,便讪讪地去打别人的主意。 韩强看着陈妈故作不耐烦地赶走陈家蜜,一边处理冻死的玫瑰一边咧着一口白牙笑着看陈家蜜,好像就等着陈家蜜来向自己讨教。他是体制里的人,做事为人都很有一套,因此对陈家蜜的态度拿捏得很好,并没有令陈家蜜感到一点点反感。反倒是陈家蜜很不自在,心里总是惦记着两人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彼此的先决身份又是相亲对象,便朝韩强回以尴尬的一笑,小跑着往暖棚的另一头去找玉仙婶。 玉仙婶是他们一个村的人,对陈家两兄弟的事情门儿清,也知道陈家蜜是个争气的女孩子。陈官村的年轻人有一小部分也和父辈一样在地里忙活,但毕竟不是惯于吃苦的老一辈人,总抱着活络的心思想要把事业做大,但基本都没有门路。更多的年轻人则是到镇上或市里谋职,因为依托了鲜花产业和交易中心的做大,目前普遍也都生活无忧。 但是像陈家蜜这样学习优秀,最后得以在人人向往的大城市落脚的女孩,依然能获得最多人的赞扬声。 玉仙婶看陈家蜜跑到暖棚这头来,对待她的态度很是热情,其实除了本家那些不得体的长辈,陈家蜜还是很讨大人们喜欢的,玉仙婶捏了捏陈家蜜的手,笑着逗她:“白白嫩嫩,读书人的手。” 陈家蜜特别不好意思。 她连忙低下头戴上手套,以免被花刺伤,然后学着玉仙婶的样子把明显已经冻死的花整枝从地里取出来,天暖雪化了之后湿气会比较重,种植玫瑰要特别注意土壤的排水,尽快移除冻死的玫瑰也是为了防止植株的根部腐烂导致大面积的病变,因为不具备自动化设备进行土壤的重复熏蒸消毒,陈家的玫瑰园采用的是移除之后喷洒消毒液的办法。 陈家蜜只能帮着清除坏死的花朵,经验丰富的玉仙婶和其她几名女工则会评估幸存的玫瑰中有哪些微微舒展了一两片叶子可以采摘,实际上符合要求的花并不多,采摘下的玫瑰根据花枝长度被分批整理,放入带有杀菌液的桶里,忙了整整一个下午,统共也才五百支而已。陈家蜜帮着把桶拎到大棚后的车间去处理,这些玫瑰需要在车间里摄氏两度的环境下去除田间热,达到最佳的休眠温度,再进行包装处理。 陈家蜜看着玉仙婶动作麻利、指挥有度,不由问她:“您怎么自己不承包呢?” 玉仙婶愣了愣,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陈家蜜毕竟不会在这片土地上落足,此时的情况又比当年好上许多,玉仙婶就当说故事给小娃娃听:“当年承包过的呀。” 陈家蜜愕然,在她的想法里,玉仙婶肯干能干,如果是她自己曾经搞过花卉养殖承包,就算不挣大钱也足以维持生活,怎么还会给自家打工。 之后玉仙婶解答了陈家蜜的疑惑,却又令她唏嘘不已。玉仙婶早年也是花农,旺季的时候种花淡季的时候种菜,因是好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镇上也没有交易中心,种出来的一把把花是放在三轮车上拉到农贸市场去叫卖的。玉仙婶告诉陈家蜜,用现在比较专业的话来说,交易中心那种挂牌拍卖的叫对手市场,而十多年前他们这种叫做自由市场。 因为没有交易中心帮忙指导售价,花农不知道该卖多少价钱合适,也不知道市场整体的需求,因此只能被迫面对批发商的压价,一年辛苦下来仔细算算账,竟然还亏了钱。所以大约在十年前有美国花商来推广新品种的时候,有胆识有魄力的玉仙婶就去镇上报了名,在她眼里一株种苗只要两毛钱,一朵花的批发价就是两块,就算新品种需求量小,也没有不赚钱的道理,而且那时候报名的人数并不多。即便市场不大,可是供应量也小啊,而且玉仙婶知道城里人都是喜欢进口货的。 可是事情却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急转直下,而且原因跟美国人或者玫瑰完全没有关系。在签了合同的花农们领回种苗成功培养之后,就有同村的人上门要求扦插,碍于大家是一个村的人,这种要求很难拒绝。不久之后,村里便出现了大量的新种玫瑰,对此美国花商非常气愤,便彻底和云市断绝了合作。而没有专业的育种公司帮忙固定控制种苗质量,扦插繁育的玫瑰质量不断下降,最后基本绝迹。 而玉仙婶一家则因此背上了债务,好在她经验丰富又勤劳肯干,这些年里已经差不多清偿了债务,但是一朝失败她对此深为恐惧,因此宁可帮别人打工而不再自己经营花田。因为陈爸陈妈在村里名声好,为人又很明事理而处事大度,所以玉仙婶对于眼下的工作没什么不满,还反过来安慰陈家蜜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两人抛开刚刚还显得沉重的话题,双双抹着汗笑了起来。 采后的工序就交给工人们去做,天色已经不早,陈家母女到了回家的时候。 陈家蜜对这些娇贵的花儿还特别担心,她轻轻问韩强:“不用喷点营养液什么的吗?” 韩强面对陈家蜜的时候,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耐心,而且他还莫名地会去揣摩陈家蜜的心理,顺着她想听的话说:“我们只要保证消毒到位就行了,给花增加营养那是消费者的事情。” 之所以会去买花,不就是为了在稍许的侍弄之后,亲眼看着花朵带着绮丽曼妙的姿态开放吗?陈家蜜以己度人,突然就明白了这样的心理,所以花朵在田头采摘以及零售贩卖的时候,都还是一种欲拒还迎的姿态,最终是为了盛放在购买了鲜花的顾客手中,用最美丽的面貌博取消费者的欢心,至于玫瑰背后的汗水、泥土、压塌了大棚的积雪以及散发着氯化氢气味的消毒液,实在没有必要让那些追梦的人们知道。 听上去非常可爱,又带着点精巧的小心思。 陈家蜜在这有趣的话题中卸下了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包袱,在陈妈让她坐到副驾驶去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因为刚从暖棚出来,陈家蜜的脸还红彤彤的,韩强让她系了安全带,又从置物箱里拿出冰红茶分给陈家蜜母女俩,然后启动车子像是不经意问道:“小陈,你过完这个周末就要走吗?” 陈家蜜咬着吸管,想着对方是不是明天还要约她,便点头“嗯”了一声:“回程买的周一早上的飞机。” 没想到韩强反而轻点油门加速,用轻快的声音解除了陈家蜜的犹豫:“你难得回来,趁着还没到年前最忙碌的时候,我明天带你到鲜花交易中心见识见识。像圣诞节这种旺季,交易中心每天都会成交两百万支花,无论是品种多样的花草还是从国外引进的那套拍卖流程,非我自夸实在是很值得一看。在国外,鲜花交易中心还是旅游观光的目的地,希望不久之后我们云市的交易中心也能开放,你这也算提前体验一番。” 他真的很会说话,陈家蜜心想,还非常有心,就冲这两点,陈家蜜觉得不仿可以加深一下了解,父母认可、自己觉得可以深交,这样的人选已经可以说是难能可贵。虽然陈家蜜有时会向往偶像剧里的浪漫桥段,但是对于现实生活来说日久生情也是一种常见的模式,不过她一年也就回来几次,似乎也没有日久生情的基础。 陈家蜜觉得自己未免想得太多,简直就是杞人忧天,便自顾自笑出来,殊不知韩强余光一直在注视她,把这一笑又解读出了另外的含义,不由对明天的“约会”充满了信心。 入夜,陈家蜜躺在自己二楼的卧室里,虽然她长久不在家,陈妈每天都会进来打扫,每一处布置都充满着生活气息,就连被子也是趁放晴了之后刚刚晒过,满是阳光的气味。陈家蜜想着明天和韩强在鲜花交易中心的见面,一时根本睡不着,就从被窝里摸出手机,在搜索栏里打下“白兰地玫瑰”这几个字。 白兰地便是玉仙婶下午那番述说中的主角。 中文页面上几乎找不到它的资料,陈家蜜看到一张清晰度不高的图片,相比红拂的浓艳华贵,白兰地则是一种色泽淡雅的杏黄色玫瑰。它的花瓣颜色渐变,越靠近花心色泽就越发如酒业醇厚呈现出琥珀般的光泽,因此得名“白兰地”。而它问世的年代比流行了多年的卡罗拉还要更早上十年,是一朵有相当年代的品种。 97 繁星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只限本文的守护小天使们观看233333 在陈爸看来, 陈明华至少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这就足够了。 这点陈年旧事村里人都知道, 若不是玉仙婶恰好碰到, 陈明华说不定在叔叔家门口蹲到日头老高了都不好意思进去。她二话不说,揪住正因为看到她就想要扭头跑开的陈明华,把他提溜到自己叔叔面前,陈明华这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说了。 原来昨天陈家大伯母接到个电话, 赶紧地出门买了两斤苹果和一提曲奇礼盒到镇上走亲访友。大伯母老家背着山,穷得十里八乡都闻名, 当年经熟人介绍认识了陈家大伯, 处了一段儿时间之后, 陈家大伯就想分手。他也不是不想负责, 实在是这女方追自己追得太紧,老家又实在太穷了, 还被读高中的弟弟放学回家撞见这女的坐在自己腿上。陈家大伯当时看中了镇上一家有自建楼房的独生女,可人家哪里看得中他,但这不妨碍他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偏偏陈家大伯母的肚子里有了, 趁着肚子还没显怀只能赶紧领证结婚,陈家大伯迎娶镇上白富美的愿景就此作罢,还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新娘子的肚子怎么跟吹气似地大起来, 只好逢人便说这是进门喜好兆头。待到肚子足有七八月, 又说孩子生下来之后一间瓦房不够住, 把陈家二弟赶去了工厂宿舍。从此再没提让对方搬回来的事儿, 在陈官村老人们的眼中这就算新媳妇进门便撺掇着单方面分了家, 对去世的爹娘不孝对年幼的弟弟不慈,说归说却没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 所以就冲她这个抠门劲儿,陈明华不禁好奇她上的是哪家亲戚的门,便准备从他亲哥那里下功夫,于是陈明华买了包烟去套陈春华的话。陈家大伯家里统共就两亩菜地,平日里匀出一点儿来种花,种菜的年景里一个大棚收入三万,刨去成本人工也不剩什么;改成种花一年收入四五来万,也就是多赚了陈春华一年的烟钱。 陈春华这个老大说是在田里帮忙,实际上不做什么事儿,烟却要抽十五块一包的,一天一包还不太够。陈春华的媳妇带着陈明华在镇上的花店打工卖花,但是云市作为鲜花产地,花店里的花卖不出高价,每月也就两千元的收入。五岁的大孙子是陈家老两口带大的,这一家子的状态总体概括来说就是很缺钱。 所以这时节能让陈家大伯母往外掏钱送礼绝对罕见。 陈春华抽上好烟嘴上没了门把,等弟弟问起亲妈上镇上干嘛去了,便统统抖落出来,说是往镇上的表姨家去了。这所谓的表姨是陈家大伯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两人却真真切切是同一个地方嫁出来的老乡。表姨当年初来乍到还在陈家借住过两天,挡不住这人心思大不愿意留在村里,一心只往镇里奔。没过多久在镇上的理发店做了个洗头妹,不到一年认识了一个死了老婆的花店老板,便就此成了城里人。逢年过节大家走动,陈家大伯母虽然话里话外看不上她给人续弦,可是就冲她的夫家得力,泼辣惯了的陈家大伯母当面也得服软。 无他,这表姨的老公是个花店老板并没什么大本事,可是她小叔的本事就大了,就是镇上农信社的副科长。里里外外农田上需要资金买点机械设备或者淘换点种子,贷款都要经过他的手。 陈明华不笨,想通这个关节,便上自己叔叔家报信来了。 陈家蜜只觉得不可思议,若说自家现在要贷款,大伯母见不得好去使绊子那很正常;可如今自家只是去办贷款延期,办不下来花田运营不下去,自家肯定会背上债务,按说老陈家的财产有陈爸一半,难道不怕被村上拿去抵债吗? 更何况,就算农信社也得按照章程办事啊,陈家蜜详细看过那些文件,自家花田只要运营得当还款能力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遇上了年景不好,按照农业贷款的相关规定,他们一家的贷款延期申请的条件算是比较优越的,被拒的风险其实很小。 大人们听了她的话却不那么想,玉仙婶叉着腰心里把陈家老大一家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就是个打工的还让不让人捧着饭碗好好吃饭啊:“陈家姑娘,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你爸那八亩花田要是能种下去,自然是不愁还款的,可你要知道今年遭了灾的可不止我们一家,按照乡里头的一贯做法,那可都是必须先要照顾损失特别大的人家。我们不过是损失了一多半儿,何况你爸爸当时还买了点儿保险,前两天我跟车去交易中心送花的时候,还有不少酸话说咱们家批发价三块一朵,比起旁人一斤两块,是陈官村的资本家。你大伯母万一使对了劲,农信社说不定真不考虑我们。” 陈明华想说自己亲妈要做的事情想尽办法也一定会做成,但是这种气氛本已沉重的场合,他愣是没敢说话。 陈妈叹了口气:“我也不说难听的话,今年的情况这么特殊,人家批准了是情分,没批也是本分。困难的人家那么多,那天我在农信社还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呢,至于会不会考虑我们家的实际情况,无非是办事的人手里一紧或是一松,你要说人家有什么错儿,那是绝对谈不上的。” “我想想其他办法。”陈爸出门去发动自己的老版桑塔纳,准备把玉仙婶顺路捎到花田去,然后自己再去趟学校,“教务处的黄老师她家小姑子是农信社的柜员。” 陈妈嘴唇动了动,最后那话并没有说出来:陈爸至多让人家帮着打听关系,一个柜员帮不上什么忙。 才吃完午饭,陈爸的电话就来了,他退休前在学校里名声挺好,黄老师一家也是尽力帮了忙的。她小姑子趁着午休时间在电脑里查了下陈家的申请,按理说最近农信社业务量大,这申请怎么也要三个工作日才有音信,陈家的申请隔了一个晚上却已经出了结果。而处理这张表单的人,也正是社里的副科长。 黄老师把结果告诉陈爸的时候也很为难,因为照自家小姑的说法,副科长这事做得谈不上对错。陈家听了交易中心的建议,年年为花田投了农业险是事实,年后可以得到理赔也是事实,在帮穷不帮急的做事原则下,陈家的诉求当然是靠后排。陈家必须在年底前把最后一笔贷款还清,而数额不高的理赔要走保险公司的流程,最快得要年后到账,要补种的花苗目前也还没着落。 因为一时的现金流紧张,最后导致满盘皆输,这种事情一点都不新鲜。 陈妈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去求助韩强,因为推广进口花苗艰难,当初交易中心承诺,对签了协议的种植户的花田,交易中心是会托底的。她正要出门,陈爸身后带着一群人走进来,陈家蜜一看,还是从前的阵容熟悉的气氛,大伯一家连同那个叔公又来了。 陈爸估计没想到他们使了绊子还能厚着脸皮上门,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倒是大伯母,最后一个跨进门,探头探脑地把大门紧紧关上了。 一群人坐下后,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大伯和这个叔公家里也种花,因为村里人种红玫瑰的太多了,大伯母出主意选了另外一种粉色玫瑰“影星”,说是这种量小值钱,何况小姑娘不是都爱粉色?结果“影星”一样是两三块一斤的收购价,不说钱没有赚到,品种老化的玫瑰抗寒也差,大雪一来死了个精光。大伯母便眼热陈家的玫瑰,个大价高不说,大寒天的才死了一半,这才是真正的好花。 陈妈见丈夫不说话,出声打断了大伯母的絮絮叨叨:“交易中心大门朝南开,你要进去没人拦得了,签了协议领了种苗,只要人勤快点都能赚钱。” “那得有本钱啊,”大伯母装出一番为难相,“我也想学着你们去农信社贷个款,不过你知道我那个表妹今天打电话和我说了件事,说你们家的款子还不上了,还不上可是要吃官司的呀,这还让我怎么敢借呀?” 分明就是她从中作梗才导致现在的局面,可大伯母如今的说话做派,陈家蜜都想封她个奥斯卡影后。 “并不,”克鲁克山低头凝视车斗里那株荏弱的种苗,谁都想不到它在长成开放之后是怎样的热烈明朗:“它是一个德国人命名的。” 陈家蜜不解,那这种玫瑰不是应该叫日耳曼黄金或者慕尼黑黄金什么的吗? 克鲁克山一开始并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可是去阿尔曼德家少说步行需要十五分钟,完全不理睬陈家蜜的问题而一迳儿保持沉默很不礼貌,克鲁克山耐着性子道:“得到阿斯米尔黄金的育种专家叫做雷默尔考德斯,他在业界享有一定的声誉,九七年的时候就去世了。这朵花是他五十六岁的时候从一棵耗费了二十年的种苗里孕育出来的,传说是他最喜欢的作品之一,因此他拿自己得意的成果向阿斯米尔致敬,象征着阿斯米尔永恒的荣耀。” 对于阿斯米尔,陈家蜜一直以来的印象都认为这是一个和云市差不多的鲜花种植和交易都市,尤其是这几天她在城市中的所见所闻,让她觉得这里和谐自然的风光其实和云市的乡下也差不多,除了阿斯米尔地处欧洲国家荷兰,外观看上去更加先进和文明。如果说有人愿意用阿斯米尔为自己辛苦培育的花命名,那国内也应该有个什么花代表着云市。陈家蜜始终认为,中国有号称世界第一大的市场,就算起步较晚、科技相对落后,产业规模也应该在世界前列,除了需要进口种苗之外,依托巨量的人口和庞大的市场,差距并不会很大。 她不知道自己很快就被扇了个响亮的耳光。 陈家蜜和克鲁克山不一会儿就到达了阿尔曼德夫妇的家,这个时候喝下午茶还早了些,这家人的两个孩子也都还没有放学。克鲁克山帮忙把培土推车送到了后院,阿尔曼德先生则已经清理了那株被压坏的草地浪漫,而后小心翼翼地将克鲁克山送给他的阿斯米尔黄金在原地种下去。陈家蜜不知道怎么形容他们的动作,因为除了在自家暖棚里帮忙的那个下午,她鲜少接触花花草草,更别说亲手种植了。可是阿尔曼德先生的动作,却给她一种那株阿斯米尔黄金是一样非常珍贵的宝贝,他轻柔的力度好像抱着自己的孩子。 98 地球末夜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只限本文的守护小天使们观看233333意外于范尼竟然还记得这事, 看来这小姑娘的良心还在,陈家蜜流了一袜子的血, 看起来吓人,其实伤口并不太严重, 只是一阵阵的刺痛让她很困扰, 这让陈家蜜的口气也不太好:“不能走的话, 要不要让克鲁克山背我回家?” 范尼眼看又要哭出来。 克鲁克山终于出声制止了范尼:“别再哭了,再哭我就把两家连通的后花园封起来, ”他指指暖房角落里的一个推车, 示意范尼去把那辆推培土用的小推车弄过来,他自己则整理了下衣服,“我去和屋主人打声招呼。” 范尼吓得打了个嗝儿, 再也不敢哭,乖乖把车推了过来。陈家蜜猜到自己可能要坐在车斗里被人推回家,她悄悄瞄了一眼这车还挺干净的, 于是好奇地问范尼:“克鲁克山认识这家人?” 范尼白了她一眼:“是所有人都认识克鲁克山。” 骄傲之情溢于言表。 陈家蜜无语, 就算所有人都认识他,这也不能缓解他半夜翻人家院墙带来的尴尬啊, 难道不是越有名气的人越没法做这种见不得人的事吗?不过按照范尼的说法,克鲁克山似乎大大小小算得上个名人,陈家蜜想起这精彩纷呈的一天,不但亨特拉尔的办事员爱玛认识克鲁克山, 就连他们随便翻了一家人的院子, 院子主人也认识克鲁克山? 陈家蜜有点儿好奇起来。 克鲁克山回来得很快, 而屋子里的阿尔曼德一家人抱着一种诡异的热情欢迎了他们一行三人不速之客。克鲁克山和屋主人阿尔曼德先生正热烈讨论着什么,而范尼一改初时的拘谨,和阿尔曼德家的两个孩子一边看电视一边大把大把地吃着奶酪棒配牛肉干,看得陈家蜜心惊胆战,好像这么吃不会胖一样。 阿尔曼德太太则抱来家庭医药箱,给陈家蜜简单地清洁伤口之后抹上药贴了纱布,并且用口音很重的英语安慰她:“你的伤不严重,最多两天就可以拆掉纱布了。” 陈家蜜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阿尔曼德太太说得没错,她的脚没有大碍,就是看起来特别吓人罢了。阿尔曼德先生这时抬头看看时间,很是为难地看向克鲁克山:“这时间可太晚了些,但不巧我的车送修去了,小城里也没有出租车也没有优步。” 而且在荷兰,主要的交通出行工具是自行车,就连优步都推出了优步自行车的服务。 范尼很有兴趣延续之前的话题,把问题甩给陈家蜜:“你们有优步吗?” 就连阿尔曼德家的小子也把头凑上来问:“中国的天上是不是到处飞着龙?” 陈家蜜只好微笑着说没有,阿尔曼德夫妇对她投来歉意的一瞥,克鲁克山解释了他们不需要车子专门接送,只需要借用暖房里那辆装培土的推车,于是陈家蜜在众目睽睽之下爬进车斗,由克鲁克山一路推回家。 范尼甩着手跟在一边,仍然不放弃继续追究答案,而且能够在克鲁克山面前让陈家蜜出丑是最好的,如果陈家蜜像她自己说得那样对克鲁克山没有任何非分之想,那么出个丑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喂,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们有没有优步啊?” “我们没有优步,”陈家蜜放松地躺在车斗里,克鲁克山的技术非常稳当,比他踩卡车油门的时候稳当多了,陈家蜜这时候非常放松便起来玩笑的心思逗弄范尼,“虽然没有优步,可是我们有滴滴打龙,对,我们国家天上都飞着龙,出门只要骑上龙就可以了。” 范尼看上去有点吃惊,但是她没有证据驳斥陈家蜜说得是假话,半晌她涨红着脸吞吞吐吐:“你骗人,这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陈家蜜躺在车斗里嘲笑她,“我有好几个朋友在四川,四川你知道的吧,他们出门都是骑熊猫。” 范尼被这巨大的落差惊呆了,她去过位于雷纳的超豪华动物园欧维汉两次,每次都要排上几个小时的队才能看五分钟熊猫。为了欢迎这对招人疼爱的国宝,荷兰人甚至花了七百万欧元修了一座中式宫殿给熊猫居住。全荷兰人视若珍宝的熊猫,中国人竟然拿来当坐骑?! 范尼想说这对动物不公平,可是既然人能骑马,为什么不能骑熊猫呢?她站在原地呆愣了几秒钟,见克鲁克山已经推着陈家蜜遥遥领先,便急急忙忙跑上去带着点不确定问陈家蜜:“熊猫真的可以骑吗?你能不能给我看看照片……” 于是陈家蜜严肃地思考起来要不要找于冰姿p个图,只要范尼有求于自己,她就不会成天找自己的麻烦。陈家蜜用脚趾头都知道范尼问她要照片的目的,无非是带去学校炫耀。 但陈家蜜可不想放弃这个机会,这能让她安生度过这段在阿迪米尔的时期,她故作冷傲地斜睨范尼:“给你也不是不可以啊……” 范尼立刻拍着胸脯保证:“我会正式向你道歉的,也会主动和老珍妮商量给你减免房租的事情,那部分房租就是我还的债。但我有唯一的条件,就是不能让我父母知道这件事。” 见她说得还挺有条理,陈家蜜就知道她不是没有能力解决问题,只是没有解决问题的动力罢了。她不由地想起亨特拉尔公司对于中国花卉种植户的态度,其实和范尼初始的态度并没有什么区别,只是在敷衍上专业多了,没有什么显露在面上的把柄。但究其根底其实一模一样,明明有能力解决问题,却没有意愿为你们解决问题。 陈家蜜觉得自己好像摸到了一点头绪。 能和陈家蜜达成共识,还得到了一个足够她炫耀一年的承诺,范尼高高兴兴地往自己家里跑去,而且还不忘主动遵守诺言:“我明天会去克鲁克山家里找你和老珍妮。”然后她对着克鲁克山故作大人般娇羞道,“晚安,克鲁克山。” 陈家蜜目睹一个十七岁的小姑娘跟一个三十岁的男人大抛媚眼,而且她还夹在两人当中,顿时无限尴尬,可她陷在车斗里,完全没法回避。 克鲁克山扶了陈家蜜一把,帮助她爬出车斗,然后把推车靠在自家前门的长椅边上,他对着陈家蜜冷静地陈述事实:“你骗了范尼。” 只要是跟她单独说话,陈家蜜发现克鲁克山都有意识地使用中文,一个可能的原因是为了表示尊重她,而陈家蜜觉得更可能的是他平时没有机会和人用中文聊天。 “对,我骗她,这算是给她一个教训,”陈家蜜觉得对熊孩子根本不必手软,“如果她平时多读书多看报,就该知道我说的都是假的,况且她今天还对我造成了那么大的伤害。” 她抬了抬脚,示意克鲁克山自己受伤了:“你其实也很困扰吧,我让她今晚不再继续纠缠下去,还让她高高兴兴地回家并且答应赔偿,克鲁克山先生,你就不要不知好歹了。” 克鲁克山似乎是在严肃思考什么,然后他告诉陈家蜜他的决定:“请不要对我说四个字的中文,比如恭喜发财、年年有余之类的,我听不懂。” 陈家蜜一脸懵逼地发现两人不在同一个频道上,克鲁克山帮她开了门,老珍妮在沙发上探出头看向他们,克鲁克山等陈家蜜换了鞋,但他没有进来:“我到隔壁去一趟。” 显然克鲁克山没有接受陈家蜜和范尼的和解方式,但这些对陈家蜜来说都无所谓,只不过她会有阵子见不到范尼,这不得不说是件好事。 尤其是她仔仔细细清点自己的损失之后。 昂贵的护肤品就不说了,她的外套、t恤被揉得和咸菜一样堆在地板上,甚至有一件还被扔出窗外盖在老珍妮的盆栽植物上。陈家蜜去捡的时候,发现自己的内衣也都被泡在后院的水池里,那一刻连陈家蜜自己都情愿撕毁协定,跑去隔壁狠狠一脚踹扁范尼的屁股。这么一想,克鲁克山决定出面和范尼的父母谈,还真是一个明智的决定,或者说他实在太了解范尼了。 这么一来,陈家蜜没了盥洗的衣物,她避开脚上的伤口简单地清洗了一下自己,然后套上自己的长t恤,坐在马桶上想用电吹风吹干刚刚洗干净的文胸,然后晾在窗口吹一夜,明天就能穿了。 克鲁克山听到陈家蜜大吼一声“等等”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他和卡拉夫妇严肃地谈了范尼的行为,获得了他们会好好管教范尼的保证,他还向卡拉夫妇要了一瓶他们提供给客人的护肤乳液,虽然只是荷兰本土的品牌,但是效果也不错,陈家蜜可以用它应急。 陈家蜜不期然对上他的蓝眸,立刻就着坐在马桶上的姿势紧张地并紧双腿,还把文胸藏到了身后去,另一只手举着电吹风的姿势简直蠢到极点。 看到克鲁克山手里提着一瓶乳液罐子,她结结巴巴道:“谢谢,麻烦你放在洗手台上,然后关门。” 这么多年家里没有外人,为了老珍妮的方便,几年前克鲁克山找人在她的卧室里加了方便老人的盥洗空间,所以一楼的浴室一直是克鲁克山一个人在用。多少年的习惯根本改不了,导致他忘记陈家蜜这个人的存在直冲进浴室。 听到克鲁克山关上浴室门的声音,正在厨房沏茶的老珍妮探头看过来:“啊,你回来了。” 如果她还坐在沙发上的话,说不定会提醒克鲁克山浴室内有人,有些事情的发生只是一个又一个巧合的叠加。克鲁克山想,最近的巧合实在太多了,他想起浴室里的陈家蜜,她虽然长得娇小腿却修长,难怪可以轻松翻过围墙。 “你可以叫我珍妮,”老太太打开屋子的前门,让陈家蜜把箱子放在玄关,“这屋子的二楼有三个房间,你可以住在靠近左手边的那间客房。我会给你钥匙,但是每天晚上九点前你得回来,早餐是在五点,如果不能起床可以不吃。想要一起吃午餐晚餐就告诉我,我会准备你的那份,这些伙食费会结算在最后的费用里。不过倘若你想自己做点什么,厨房你也可以用。” 99 梦想天使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只限本文的守护小天使们观看233333忙碌了整整一个下午,陈家蜜倒在床上沾枕就睡, 天蒙蒙亮的时候她听到院子里有人进进出出的声音, 因为她的房间单独在二楼, 具体是谁听不真切。她只当父母已经早起在院子里活动, 也可能是附近的熟人过来串门, 陈家蜜拉起被子蒙在头上, 打算再睡一个回笼觉。 不一会儿有人突然打开了她屋子的门, 陈家蜜睡眼朦胧地睁开眼,发现竟然是玉仙婶, 玉仙婶的身后是陈妈, 陈妈力气小没能拽住常年做农活的玉仙婶, 玉仙婶把陈家蜜睡前脱了扔在床头柜上的毛衣抛到床上,催促着她赶紧穿了衣服下楼:“你爹妈不来叫起,你就不起来?赶紧洗个脸下楼做事, 你们年轻人法子多, 不比我们这群年纪大的什么主意都想不了。” 父母疼爱她,见她还睡得香没有忍心打扰, 玉仙婶不一样,她经历过一朝失败十多年都在还债的日子,对于陈爸陈妈把陈家蜜捧在手心里,一点风雨都不让她经受的做法实在看不过去。不拘是儿子女儿, 这个时候都得帮着父母挑起家庭的重担。 原本玉仙婶一早要搭陈爸的车去花田上工, 结果站在街口远远就看到陈家大伯的二儿子陈明华杵在他叔叔家门口, 他是陈家蜜这辈儿里最小的一个, 偏偏爹不疼娘不爱,从小被迫在叔叔家里打秋风长大,养成了畏畏缩缩的个性。就算陈爸陈妈掏心掏肝地对待他,同对待亲姑娘陈家蜜一般亲热,可是陈明华名义上的亲爹妈另有其人,每日照旧还是要回亲爹家里,家里宠着他长兄陈春华,对没能过继出去的陈明华视为讨债鬼,平日里几句打骂都是轻的,素日里又不给吃好穿好,学杂费还是老师通知了叔叔才补齐的,陈明华做人抬不起头,慢慢就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在陈爸看来,陈明华至少是个老实本分的孩子,这就足够了。 这点陈年旧事村里人都知道,若不是玉仙婶恰好碰到,陈明华说不定在叔叔家门口蹲到日头老高了都不好意思进去。她二话不说,揪住正因为看到她就想要扭头跑开的陈明华,把他提溜到自己叔叔面前,陈明华这才一五一十地把事情都说了。 原来昨天陈家大伯母接到个电话,赶紧地出门买了两斤苹果和一提曲奇礼盒到镇上走亲访友。大伯母老家背着山,穷得十里八乡都闻名,当年经熟人介绍认识了陈家大伯,处了一段儿时间之后,陈家大伯就想分手。他也不是不想负责,实在是这女方追自己追得太紧,老家又实在太穷了,还被读高中的弟弟放学回家撞见这女的坐在自己腿上。陈家大伯当时看中了镇上一家有自建楼房的独生女,可人家哪里看得中他,但这不妨碍他的心思活络了起来。 偏偏陈家大伯母的肚子里有了,趁着肚子还没显怀只能赶紧领证结婚,陈家大伯迎娶镇上白富美的愿景就此作罢,还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新娘子的肚子怎么跟吹气似地大起来,只好逢人便说这是进门喜好兆头。待到肚子足有七八月,又说孩子生下来之后一间瓦房不够住,把陈家二弟赶去了工厂宿舍。从此再没提让对方搬回来的事儿,在陈官村老人们的眼中这就算新媳妇进门便撺掇着单方面分了家,对去世的爹娘不孝对年幼的弟弟不慈,说归说却没有人站出来主持公道。 所以就冲她这个抠门劲儿,陈明华不禁好奇她上的是哪家亲戚的门,便准备从他亲哥那里下功夫,于是陈明华买了包烟去套陈春华的话。陈家大伯家里统共就两亩菜地,平日里匀出一点儿来种花,种菜的年景里一个大棚收入三万,刨去成本人工也不剩什么;改成种花一年收入四五来万,也就是多赚了陈春华一年的烟钱。 陈春华这个老大说是在田里帮忙,实际上不做什么事儿,烟却要抽十五块一包的,一天一包还不太够。陈春华的媳妇带着陈明华在镇上的花店打工卖花,但是云市作为鲜花产地,花店里的花卖不出高价,每月也就两千元的收入。五岁的大孙子是陈家老两口带大的,这一家子的状态总体概括来说就是很缺钱。 所以这时节能让陈家大伯母往外掏钱送礼绝对罕见。 陈春华抽上好烟嘴上没了门把,等弟弟问起亲妈上镇上干嘛去了,便统统抖落出来,说是往镇上的表姨家去了。这所谓的表姨是陈家大伯母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两人却真真切切是同一个地方嫁出来的老乡。表姨当年初来乍到还在陈家借住过两天,挡不住这人心思大不愿意留在村里,一心只往镇里奔。没过多久在镇上的理发店做了个洗头妹,不到一年认识了一个死了老婆的花店老板,便就此成了城里人。逢年过节大家走动,陈家大伯母虽然话里话外看不上她给人续弦,可是就冲她的夫家得力,泼辣惯了的陈家大伯母当面也得服软。 无他,这表姨的老公是个花店老板并没什么大本事,可是她小叔的本事就大了,就是镇上农信社的副科长。里里外外农田上需要资金买点机械设备或者淘换点种子,贷款都要经过他的手。 陈明华不笨,想通这个关节,便上自己叔叔家报信来了。 陈家蜜只觉得不可思议,若说自家现在要贷款,大伯母见不得好去使绊子那很正常;可如今自家只是去办贷款延期,办不下来花田运营不下去,自家肯定会背上债务,按说老陈家的财产有陈爸一半,难道不怕被村上拿去抵债吗? 更何况,就算农信社也得按照章程办事啊,陈家蜜详细看过那些文件,自家花田只要运营得当还款能力是不成问题的,只不过遇上了年景不好,按照农业贷款的相关规定,他们一家的贷款延期申请的条件算是比较优越的,被拒的风险其实很小。 大人们听了她的话却不那么想,玉仙婶叉着腰心里把陈家老大一家骂了个狗血淋头,她就是个打工的还让不让人捧着饭碗好好吃饭啊:“陈家姑娘,你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你爸那八亩花田要是能种下去,自然是不愁还款的,可你要知道今年遭了灾的可不止我们一家,按照乡里头的一贯做法,那可都是必须先要照顾损失特别大的人家。我们不过是损失了一多半儿,何况你爸爸当时还买了点儿保险,前两天我跟车去交易中心送花的时候,还有不少酸话说咱们家批发价三块一朵,比起旁人一斤两块,是陈官村的资本家。你大伯母万一使对了劲,农信社说不定真不考虑我们。” 陈明华想说自己亲妈要做的事情想尽办法也一定会做成,但是这种气氛本已沉重的场合,他愣是没敢说话。 陈妈叹了口气:“我也不说难听的话,今年的情况这么特殊,人家批准了是情分,没批也是本分。困难的人家那么多,那天我在农信社还排了半个多小时的队呢,至于会不会考虑我们家的实际情况,无非是办事的人手里一紧或是一松,你要说人家有什么错儿,那是绝对谈不上的。” “我想想其他办法。”陈爸出门去发动自己的老版桑塔纳,准备把玉仙婶顺路捎到花田去,然后自己再去趟学校,“教务处的黄老师她家小姑子是农信社的柜员。” 陈妈嘴唇动了动,最后那话并没有说出来:陈爸至多让人家帮着打听关系,一个柜员帮不上什么忙。 才吃完午饭,陈爸的电话就来了,他退休前在学校里名声挺好,黄老师一家也是尽力帮了忙的。她小姑子趁着午休时间在电脑里查了下陈家的申请,按理说最近农信社业务量大,这申请怎么也要三个工作日才有音信,陈家的申请隔了一个晚上却已经出了结果。而处理这张表单的人,也正是社里的副科长。 黄老师把结果告诉陈爸的时候也很为难,因为照自家小姑的说法,副科长这事做得谈不上对错。陈家听了交易中心的建议,年年为花田投了农业险是事实,年后可以得到理赔也是事实,在帮穷不帮急的做事原则下,陈家的诉求当然是靠后排。陈家必须在年底前把最后一笔贷款还清,而数额不高的理赔要走保险公司的流程,最快得要年后到账,要补种的花苗目前也还没着落。 因为一时的现金流紧张,最后导致满盘皆输,这种事情一点都不新鲜。 陈妈想来想去只能想到去求助韩强,因为推广进口花苗艰难,当初交易中心承诺,对签了协议的种植户的花田,交易中心是会托底的。她正要出门,陈爸身后带着一群人走进来,陈家蜜一看,还是从前的阵容熟悉的气氛,大伯一家连同那个叔公又来了。 陈爸估计没想到他们使了绊子还能厚着脸皮上门,紧紧抿着嘴一言不发。 倒是大伯母,最后一个跨进门,探头探脑地把大门紧紧关上了。 一群人坐下后,说了些不着边际的话,大伯和这个叔公家里也种花,因为村里人种红玫瑰的太多了,大伯母出主意选了另外一种粉色玫瑰“影星”,说是这种量小值钱,何况小姑娘不是都爱粉色?结果“影星”一样是两三块一斤的收购价,不说钱没有赚到,品种老化的玫瑰抗寒也差,大雪一来死了个精光。大伯母便眼热陈家的玫瑰,个大价高不说,大寒天的才死了一半,这才是真正的好花。 陈妈见丈夫不说话,出声打断了大伯母的絮絮叨叨:“交易中心大门朝南开,你要进去没人拦得了,签了协议领了种苗,只要人勤快点都能赚钱。” “那得有本钱啊,”大伯母装出一番为难相,“我也想学着你们去农信社贷个款,不过你知道我那个表妹今天打电话和我说了件事,说你们家的款子还不上了,还不上可是要吃官司的呀,这还让我怎么敢借呀?” 分明就是她从中作梗才导致现在的局面,可大伯母如今的说话做派,陈家蜜都想封她个奥斯卡影后。 凌晨两点,马克杯里的咖啡早已冷却,仍在加班的人却不敢有丝毫懈怠。 100 权杖之岛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只限本文的守护小天使们观看233333 克鲁克山不动声色地等着陈家蜜作出回答,沙发与沙发间的距离并不远, 陈家蜜虽然坐得离老珍妮比较近, 然而克鲁克山仍然闻到她身上飘来一股淡淡的柑橘香气, 带着一种俏皮而不黏腻的甜味。克鲁克山知道陈家蜜是用了他刚刚拿回来的乳液, 如此便证明她心中没有芥蒂,他知道有些人对护肤品的牌子很讲究或者执拗于某种特殊的功效,他很高兴陈家蜜不是这样的人,但是正因为陈家蜜不是这样的人,所以她接下来的回答也不是克鲁克山想要的。 陈家蜜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拒绝了这对老少的好意, 她手里捧着茶杯, 字斟句酌地开口:“我的伤不太严重,仅仅只是皮外伤而已。而且我在阿斯米尔有其他重要的事情, 我不想为此分散精力……” 她这话说得委婉,其实陈家蜜出门在外并不想惹麻烦, 尤其在本身压力已经很大的情况下, 而且欧洲警察通常并不怎么有效率。陈家蜜并没有那么多充裕的时间,等待警察的处理给出结果, 如果她不得不离开荷兰,那么善后的工作则必须由老珍妮或者克鲁克山来接手,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转嫁到别人身上的负担。 但他们显然认为陈家蜜的拒绝是由于中国人历来不愿意惹事甚至胆小怕事的原因,所以在巴黎和布拉格的小偷和强盗都会把目标对准中国人, 老珍妮甚至拍拍陈家蜜的手安慰她:“我可怜的孩子, 荷兰是欧洲治安相对较好的国家, 你应该更相信法制和警察, 拿回你应得的道歉和赔偿。” 陈家蜜苦笑:“我是相信法制和警察的,可是我也是真的觉得没有必要啊。” “她说不要就不要吧,选择权在她身上,”克鲁克山把茶杯放回茶杯上,这个动作虽然没有发出什么响动,可陈家蜜却莫名觉得他扣下茶杯的动作其实很重,她不解地看他,他却反而冷漠地结束话题:“既然没事了,那我要使用浴室了。” 因为她不愿意报警而选择息事宁人,所以让他不乐意了?陈家蜜觉得莫名其妙,就如老珍妮所做的那样,她虽然觉得陈家蜜胆小怕事却还是尽职尽责地安慰,克鲁克山嘴上说着让陈家蜜自己做决定,但当陈家蜜的观点与他相悖时,他却好像是被深深冒犯了一样。 他反复的态度或者说这一天经历的种种偏见令陈家蜜很在意,陈家蜜从前出国多是因为工作原因,即使旅游也不会深入到普通的社区生活,这还是她头一回直面旁人对于中国人的看法。一直到凌晨的时候陈家蜜才睡着,这其中还有部分原因是因为时差在作祟,等到陈家蜜沉沉地一觉醒来,时间已经是早上的九点半了。她还当自己会失眠,可是来到阿斯米尔的第一天,她就因为高强度的脑力及体力活动,获得了一个几乎满分的睡眠。 下楼的时候老珍妮已经给她准备好了三明治以及优格,区别是今天的三明治里多了一片煎蛋,而昨天则是夹着煎培根,早餐已经做完很久,冰冰凉地躺在盘子上,盘子外罩了个透明盖子。陈家蜜把早餐放进微波炉里热了下,她还是不习惯吃冷食的。此外她原本还做好了对克鲁克山视而不见的打算,可是这个打算落了空,因为克鲁克山根本不在家里。 她终于有点儿发现他活动的规律,这个小镇似乎很多人都认识他,他会开着卡车出门,但又似乎不单纯是个卡车司机。早晨通常是不在的,可能会在午餐以前回来,回来之后就不一定需要出去,而老珍妮在接受她当房客的第一天,就曾经说过早餐时间定在五点,五点吃早餐应该是这家人的习惯,那么克鲁克山应该是吃完了早餐就出门,然后在十一点左右回来。五点到十一点的工作时间是陈家蜜不能想象的,因为清晨五点她一般还在深沉的睡眠中,而十一点她才刚刚跨进办公室泡了茶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 陈家蜜想,克鲁克山真是有一份奇怪的作息表,或者说是一份作息奇怪的工作,如果克鲁克山有一份全日制的工作,而非是在哪里打工上早班的话。 但是他如果不在家里,就方便了陈家蜜的活动。 她默默地吃完早餐并清洗了盘子,在老珍妮叫她帮忙缠毛线的时候主动提供了帮助,陈家蜜小时候常帮着陈妈做这个,所以现在做起来不但熟练而且对老珍妮莫名有种亲近感,老珍妮也和她说起以前的趣事:“克鲁克山从来不愿意帮我做这个,他建议我可以把毛线绕在后院的木头架子上。哦,这个傻孩子,这种事情就要两个人在一起做才有意思啊。” 陈家蜜想起昨晚克鲁克山把不乐意放在脸上的事情,觉得他小时候做出这种事情并不奇怪,看来他不但不是个可爱的大人,从前也不是一个可爱的小孩,她趁着这个机会问道:“珍妮太太,你认不认识亨特拉尔公司的朱利安经理这个人。” “朱利安吗?名字似乎有点熟悉,”老珍妮毕竟很老了,就算想不起来也很正常,“这你得等等,我可能要花点儿时间去打听这个人。” 陈家蜜略有些失望,但是老珍妮愿意帮她打听比她自己毫无目标地碰壁要好多了,毕竟小镇上的居民是没有必要和她推心置腹的。老珍妮虽然戴着老花镜,却把她脸上些微的失落看在眼里,她其实也不太明白陈家蜜为何在舍近求远。 她想了想,让陈家蜜再帮自己一个忙:“麻烦你帮我把后院洗完了的衣服晾起来。” 这是举手之劳,陈家蜜自然答应,她的内衣裤都是手洗的,冬天的t恤和外套不用更换得太频繁,所以她还没有用到后院的洗衣机。她发现这家人还算挺讲究的,洗衣机分了内衣用的和外套用的,内衣用的小型洗衣机还被固定在外套用洗衣机的上方,抬手就能打开,这样做不但节约了空间,看起来也相当美观。 她把后院一角的晾衣架拿抹布擦一擦灰尘,打开了洗衣机,里面只有一条内裤。陈家蜜还当是老珍妮穿的那种老年女士专用的大腰围平角内裤,可她拿在手里才发现这好像是一条男人的。 这时候花园里的后门打开,克鲁克山神出鬼没地从这扇门走进来,他要找的就是陈家蜜:“日安,如果恰好你的脚没问题午饭后又有时间,就和我一起去阿尔曼德家还推车,阿尔曼德太太还准备了下午茶和点心,刚刚她在电话里说一定要我们尝尝她的手艺。” 他终于发现陈家蜜拿在手里的是他的内裤。 不就是内裤吗,陈家蜜告诉自己,内裤和西裤、牛仔裤或者沙滩裤一样都只是普通的裤子,她没必要觉得不好意思,帮助这家人做家务是她自己当初默认下来的,她故作若无其事:“我可以和你一起去,不过得等我做完手头的事情。” 说着她把内裤平平整整地晾了起来,又伸手去拿另外一台洗衣机里的牛仔裤和外套。 克鲁克山看着自己的内裤被风吹得微微摆荡起来,学着陈家蜜一样若无其事地说着别的事:“关于我昨晚去找卡拉夫妇的结果,范尼除了外出上学,必须在家里关足两周的紧闭,至于赔偿……”他似乎在寻找合适的措辞,目光扫了一眼陈家蜜的脚踝,那里已经看不出有什么不同,而且陈家蜜踮脚的动作也很轻松,他松了口气:“我一个工作伙伴是今晚的飞机从新加坡回荷兰,我特地拜托他给你买一瓶一模一样的乳液。” 本来因为离开前不会再见到范尼,陈家蜜只觉得大快人心,可是听完克鲁克山的话,又觉得一口浊气堵在胸口,以她目前的经济状况来说,她其实并不想要一个原封不动的赔偿,而是希望用这笔钱抵债,以免接下去的日子入不敷出,至于护肤品,大宝也是很好的,想到这个她的口气有点急切:“可以不要吗?我选择抵扣房租的方式,而且为什么是你来负责?” 克鲁克山吃了一惊,他没有料到陈家蜜竟然不要,难道得到一瓶全新的不应该开心吗?至于为什么是他来负责…… “我承认是我不想你待在这儿,所以才故意挑起范尼来敌对你,”克鲁克山坦然地承认错误,“比起范尼还是个未成年的孩子,我觉得错误的确在我,但我没有想到她会做出这种极端的事情。” 对方都认错了,她还有什么好追究的,但是陈家蜜还是很在意他昨晚的那种态度:“还有关于报警的事,不是我不愿意这么干,而是我很快就要走,那么之后的事情就会落在你和老珍妮的身上。我已经很幸运地有了一个住所,我不想给我的房东添麻烦。” 克鲁克山也缓和了表情:“我习惯按照规矩解决问题,很抱歉,把你当成了那种被抢劫也选择默默隐忍的人。而且我是生我自己的气,因为这一切起因都在我。” 误会解释开了就好,陈家蜜又再次确认:“现在不要那瓶乳液还来得及吗?不瞒你说,我很缺钱。” 那瓶乳液至少可以抵消两天的房租。 “……,”克鲁克山没想到她把话说得那么露骨,“好的,应该还来得及,我立刻给他打电话,他这会儿还没去机场。” 克鲁克山走到一边打电话,而陈家蜜则把剩下的衣服晾完。那件外套让陈家蜜很眼熟,她记得就是那天相遇克鲁克山让她垫在副驾驶座椅上的那件,恐怕就是因为都湿透了,所以才被换下来清洗。她把衣服抖开,却被前襟上绣着的一串字母吸引住了。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单词就是亨特拉尔吧。 如果克鲁克山和亨特拉尔公司有关系,爱玛那天的态度就解释得通了,和阿尔曼德家不同,爱玛不但认识克鲁克山,甚至称得上是熟稔。不负陈家蜜所望,老珍妮不但能够帮她,还指了条捷径给她,原来机会就离她如此之近。 所以她只要攻下克鲁克山这座堡垒就行。 可他哪里只是座堡垒,根本就是座碉堡。 陈家蜜心事重重,而克鲁克山已经推着车在门口等她,他们不仅仅是去还车的,车里还放了一颗种苗。 “这是谢礼,”克鲁克山解答了陈家蜜的疑惑:“它叫阿斯米尔黄金。” 陈家蜜这番话很有用,范尼只是需要一个台阶罢了。见陈家蜜关注到了自己,范尼边在心里责怪克鲁克山的冷硬心肠,一边慢慢止住了哭声,红着鼻子应了声:“我们回家吧。” 101 漂亮着装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只限本文的守护小天使们观看233333 下大雪是比下大雨还糟糕的事情, 虽然在南方难得遇见, 然而一旦遇见就注定误你一天的事情。陈家蜜站在路边足足二十分钟也没有打到车, 好不容易拦下一辆空车还高风亮节地让给了同一小区的老人。终于她狠狠心把小费一口气抬高到二十块, 之后陈家蜜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明明刚刚还没人接单,这会儿竟显示有两位司机抢单, 待到她坐上后座被车里空调的热气暖和过来,这才慢吞吞地意识到这就是市场经济的大潮嘛! 普通人简直是被大潮一巴掌拍死在雪地里。 紧赶慢赶到了机场,因为陈家蜜没行李,只花了五分钟就在机器上换好了登机牌, 正打算撒丫子往安检冲, 抬头一看发现大屏幕上一片触目惊心的红色显示延误, 因为天气原因延误的航班实在太多,她的手机软件根本没来得及更新提示。陈家蜜这会儿也不急了, 一路慢悠悠晃到登机口, 工作人员说大概延误一小时才能登机。天色渐晚, 外面天空阴沉沉的,停机坪上的大灯穿透漫天的雪花, 投射在玻璃上一片惨白,等候的乘客情绪都还稳定,有的四处溜达觅食, 有的坐在原地看片打游戏。 陈家蜜就近找了个咖啡馆坐下, 要了个三明治当做晚饭, 因为昨晚咖啡喝多了怕一会儿飞机上睡不着, 陈家蜜要了一壶玫瑰花茶。店里人不多,陈家蜜目不转睛地看着店员沏茶,女孩以为陈家蜜对花茶感兴趣,便热心地介绍道:“来往的客人都说我们店里的玫瑰茶呀香味特别浓,这些都是我们老板从山东平阴进货的,那里的玫瑰茶特别有名,女人喝了可以调节血气、美容养颜。” 她倒是没有夸大,茶盘端到桌上后,果真是香味异常浓郁。陈家蜜看这茶和同事在办公室里泡的干花茶很不同,玫瑰花瓣也是尤其厚重艳丽,便默默在购物车里加了个收藏。 陈家蜜的对面坐了一对母女,小女孩还是能抱在手上的年纪,长得可爱还不吵不闹,陈家蜜不由看了好几眼。小姑娘双手圈着她妈妈的脖子,指着多媒体屏幕正在播放的新闻问道:“妈咪,这些人从没有见过雪吗?” 原来是朝廷台的新闻在报道南方某市人民围观百年不遇的雪景,镜头前一群人对着一个巴掌大的雪人拼命拍照,还有城市广场的保安特地给小小一摊积雪拉了个警戒线供人围观。 女孩妈妈抱着孩子耐心解释道:“南边天气热,所以那里不下雪。上次妈咪给你说过《白雪公主》的故事,可是在比较炎热的地区,那里就没有白雪公主,只有百花公主。” 女孩似乎理解了,懵懵懂懂点点头。 来海市之前,陈家蜜从小长在四季如春的云市,冬天里不常下雪,就算下雪也只是毛毛雪,沾到手上立刻就化了,连是什么形状的雪花都来不及看清,这样也足以让陈家蜜和小伙伴们乐上半天。陈家妈妈说,云市上次下大雪还是陈家蜜出生之前的事儿,陈家蜜一直想瞧瞧漫天大雪是个什么模样,因为偶像剧里男女主角在雪地里定情总是特别的唯美,没想到这回却是在海市见到了,只可惜陈家蜜还是单身狗。 不过南方这么多省市都普降大雪,云市的雪肯定也不小,不知道这场雪对家里有没有影响,陈家蜜想到这个可能,心里不由地有些着急起来,她隐约领悟到妈妈的那个电话或许跟这场雪有莫大的关系。 有了这层担心,她就再没能保持先前那样悠闲的心态,止不住地会去看信息公告牌和来往走动的工作人员,好在一个半小时后终于广播登机,陈家蜜对了下时间,下了飞机她还能赶上十点的地铁回家,一切似乎还挺顺利。 直到飞机在跑道上又排了一个小时的队,陈家蜜终于崩溃地放弃赶上地铁的希望,因为昨晚加班晚睡,今天又经历长时间的焦虑等待,陈家蜜终于不知不觉睡着了,连什么时候飞机轰鸣着滑出跑道起飞她都不知道了。 临近半夜,陈家蜜终于到达云市,刚刚踏出机场,猛然一股冷风刮得她半天没有回神。家乡比她想象中还要冷得多,从海市穿来的一身厚厚的毛衣和羽绒服根本脱不下来。这更印证了陈家蜜先前的猜测,云市今年的天气根本也是冻得出奇。因为是本地人,她没有理睬拉客的出租车司机,而是熟门熟路地走到两百米远的公交站等夜宵班次。站台上只有不多的几个刚出了机场的旅客,以及一个卖茶叶蛋的大妈。 路过的人在冬夜闻到茶叶蛋的香味都受不了,陈家蜜也不例外,所以虽然大街上人不多,大妈的生意却特别好,陈家蜜跑上前去:“要两个茶叶蛋。” 大妈掀开锅盖子看了眼:“只剩一个茶叶蛋,卖完收摊了”,许是她觉得陈家蜜一个小姑娘三更半夜还没回家也挺辛苦的,便多问了她一句,“还有两块豆干,你要不要?” 自然是都要的,豆干浸满了汤汁,味道特别劲道鲜香。陈家蜜捧着一个蛋和两块豆干暖了暖手,感到寒意瞬间被驱散了不少,见夜宵车还没有来的迹象,手上快速地剥了茶叶蛋放进嘴里,又狼吞虎咽地嚼完了两片豆干,因为吃得太急蛋黄在嘴里发干,陈家蜜想要喝点水,奈何身上根本没有水,只好慢慢一小口一小口地咽下去,这才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大半天的旅途疲劳顿时烟消云散。 吃完茶叶蛋不久,夜宵车的车灯远远就能看见了,云市这两年发展特别快,陈家蜜一路上坐车回家都是宽广大路明亮路灯,大概开了十来分钟车子转进一条岔路,停在了陈官村路口。陈家蜜跳下车,借着村里人家的灯光一路往西走,走到尽头就是陈家蜜的目的地。她远远看到自家起的三层楼房灯火通明,不由吃了一惊,农村人歇得早而且历来都很节约,别说这个点早该睡了,就算不睡也不会亮这么多的灯。 她加快了脚步,还惊醒了路边人家的看门狗,在寂静的夜里狂吠不止。 这一切偏偏令陈家蜜心里更加着急,奔到自家门前把手上的行李包往地下一扔,按着门铃就不撒手。 里头方才还热闹的人声一下子就安静了,过了好一会儿才有人来给陈家蜜开门。 门一开,里面的人反而被陈家蜜吓了一跳,一张脸在白炽灯的映照下红了个彻底,吞吞吐吐道:“姐……姐,你怎么回来了?” 陈家蜜一看,来应门的竟然是堂弟陈明华。 “怎么是你?!”她口气非常不好,“这么晚了,你在我家干什么!我爸妈呢?” 陈家蜜心里着急,也不等陈明华回话,一把推开门,也不管陈明华被自己推了个趔趄,就往里屋跑去。陈明华也不出声,默默地捡起陈家蜜扔在地上的行李包,又把门仔细关上了,这才慢吞吞跟了上去。 进了里屋,陈家蜜这才发现屋里都是熟人,大伯和大伯母都在,大堂哥带着媳妇也来了,还有一个有点面生的老人家,陈家蜜隐约记得这是陈官村里一个辈分很高的长辈,因为她这几年都不待在老家,遇见了便含糊叫一声“叔公”而已。 除了爸妈见到她突然出现显得非常欣喜之外,其他人脸上神色都是讪讪的。 陈妈上前来一握她的手冷冰冰,赶紧让她坐下,一边怨怪道:“怎么突然回来也不说一声?” 陈家蜜笑嘻嘻的:“要是说了回来,就见不着亲戚们来家里热闹了。” 联想到陈妈早上那个电话,陈家蜜心里了然这群人怕是在自家从早待到了晚,妈妈不但要跟着伺候三餐,恐怕还受了不少挤兑。陈爸看着陈家蜜,嘴上说着“闺女回来啦”,脸色却很尴尬。 “姑娘回来好啊,”大伯母突然站起来,倒了杯热水塞到陈家蜜手里,“喝点热水,暖一暖,毕竟外面天寒地冻的,你一个小姑娘又不顶男人家壮实,冻坏了怎么办?” 嘴里这么说,眼睛却看着自己的儿子,大儿子陈春华坐了一天早就坐不住了,根本没留意自己亲妈在说什么。陈家大伯母只好去看自己的小儿子,却发现陈明华提着他堂姐的行李包站在门口不挪步,全盘一个局外人的模样。 她自负精明,却几乎被两个儿子气得说不出话来。 叔公看气氛不对,连忙站起来打圆场:“天色也不早了,大家伙儿就散了吧。你们夫妻俩不妨再考虑考虑,今年年景不好,家家都不容易。你们家退一步,为村里人多想想,村里人得了实惠你们也方便。你们那八亩地总不能白天黑夜不断人地照看,倒不如睁只眼闭只眼,大家总还能记得你们的好。” 陈家蜜不知道他话里有什么玄机,但听到末尾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了。因为不清楚事情原委,她偷偷去看爸妈的脸色,她爸照例犟着不回话,难得的是陈妈竟也少见地站在自己丈夫那边,站起身来不咸不淡地送客:“既然长辈都说不早了,那就散了吧。” 可能是没想到夫妻俩真的软硬不吃,叔公猛地一拍大腿站起来,招呼陈家大伯一家人走了。 陈家蜜觉得不妥,正想开口问怎么回事,陈爸反而先开了口:“今年遭了雪灾,村里的地都减产了一大半,不是你大伯找来的人,是人找上你大伯来说情,说来说去都是为了钱,不用你说,我是不同意的。” 陈家蜜经过深思熟虑以后拒绝了这对老少的好意,她手里捧着茶杯,字斟句酌地开口:“我的伤不太严重,仅仅只是皮外伤而已。而且我在阿斯米尔有其他重要的事情,我不想为此分散精力……” 她这话说得委婉,其实陈家蜜出门在外并不想惹麻烦,尤其在本身压力已经很大的情况下,而且欧洲警察通常并不怎么有效率。陈家蜜并没有那么多充裕的时间,等待警察的处理给出结果,如果她不得不离开荷兰,那么善后的工作则必须由老珍妮或者克鲁克山来接手,这是她不愿意看到的转嫁到别人身上的负担。 但他们显然认为陈家蜜的拒绝是由于中国人历来不愿意惹事甚至胆小怕事的原因,所以在巴黎和布拉格的小偷和强盗都会把目标对准中国人,老珍妮甚至拍拍陈家蜜的手安慰她:“我可怜的孩子,荷兰是欧洲治安相对较好的国家,你应该更相信法制和警察,拿回你应得的道歉和赔偿。” 102 娇媚钢琴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只限本文的守护小天使们观看233333 但是正如陈妈先前所说的, 只要今年年底到期的贷款可以如愿延期,那么陈家就可以腾出手来处理花田换种的事宜, 虽然会错过最佳的销售旺季, 但是等到明年五月份田里就会长出新的玫瑰, 一切又将往好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个想法也得到了韩强的肯定, 从天气预报说有寒潮将要降临,他已经和国外的育种公司事先报备了可能需要紧急换种的情况,也同云市的农业部门一起下地和种植户们做好一切可能的防寒抗寒工作, 但是因为大环境下的粗放生产模式,最后整个产业仍不免蒙受了巨大的打击。 所以现在无非是根据事前的预案走,在种苗紧急运送到位后, 在年前安排人手开始落实紧急换种补种的措施, 把所有的损失控制在一季的种苗和半年的玫瑰产量,这样就不至于伤了陈家玫瑰园的元气。 韩强是有经验的工作人员,而玫瑰园实际是陈家蜜的父母在运营, 听完这一席介绍和解决方案, 陈家蜜也觉得没有更好的办法了,现下他们唯一能做的就是赶紧渡过这一个冬天的难关,想办法让一切重新回到轨道上来。 既然自己回来了, 陈家蜜也想帮上点忙。 玉仙婶和几个穿着蓝色防水围兜的女工都忙开了,陈妈和韩强也干脆换上了工作装进去帮忙,陈家蜜不打算干站着, 就拿了剩下的尺寸偏大的围兜, 把下摆卷一卷, 跟着他们一起干活。 “我忙着呢,”陈妈打发她:“你又不会这个,别跟着瞎捣乱,要是想学你就问韩强去。” 陈家蜜被亲妈嫌弃,知道对方是当她闹着玩呢,她也不好反驳,返程的机票就在后天早上,她或早或晚都必须都走。等她再按计划年前回家,说不定这事儿早就尘埃落定了,便讪讪地去打别人的主意。 韩强看着陈妈故作不耐烦地赶走陈家蜜,一边处理冻死的玫瑰一边咧着一口白牙笑着看陈家蜜,好像就等着陈家蜜来向自己讨教。他是体制里的人,做事为人都很有一套,因此对陈家蜜的态度拿捏得很好,并没有令陈家蜜感到一点点反感。反倒是陈家蜜很不自在,心里总是惦记着两人今天只是第一次见面,彼此的先决身份又是相亲对象,便朝韩强回以尴尬的一笑,小跑着往暖棚的另一头去找玉仙婶。 玉仙婶是他们一个村的人,对陈家两兄弟的事情门儿清,也知道陈家蜜是个争气的女孩子。陈官村的年轻人有一小部分也和父辈一样在地里忙活,但毕竟不是惯于吃苦的老一辈人,总抱着活络的心思想要把事业做大,但基本都没有门路。更多的年轻人则是到镇上或市里谋职,因为依托了鲜花产业和交易中心的做大,目前普遍也都生活无忧。 但是像陈家蜜这样学习优秀,最后得以在人人向往的大城市落脚的女孩,依然能获得最多人的赞扬声。 玉仙婶看陈家蜜跑到暖棚这头来,对待她的态度很是热情,其实除了本家那些不得体的长辈,陈家蜜还是很讨大人们喜欢的,玉仙婶捏了捏陈家蜜的手,笑着逗她:“白白嫩嫩,读书人的手。” 陈家蜜特别不好意思。 她连忙低下头戴上手套,以免被花刺伤,然后学着玉仙婶的样子把明显已经冻死的花整枝从地里取出来,天暖雪化了之后湿气会比较重,种植玫瑰要特别注意土壤的排水,尽快移除冻死的玫瑰也是为了防止植株的根部腐烂导致大面积的病变,因为不具备自动化设备进行土壤的重复熏蒸消毒,陈家的玫瑰园采用的是移除之后喷洒消毒液的办法。 陈家蜜只能帮着清除坏死的花朵,经验丰富的玉仙婶和其她几名女工则会评估幸存的玫瑰中有哪些微微舒展了一两片叶子可以采摘,实际上符合要求的花并不多,采摘下的玫瑰根据花枝长度被分批整理,放入带有杀菌液的桶里,忙了整整一个下午,统共也才五百支而已。陈家蜜帮着把桶拎到大棚后的车间去处理,这些玫瑰需要在车间里摄氏两度的环境下去除田间热,达到最佳的休眠温度,再进行包装处理。 陈家蜜看着玉仙婶动作麻利、指挥有度,不由问她:“您怎么自己不承包呢?” 玉仙婶愣了愣,似是有什么难言之隐,不过陈家蜜毕竟不会在这片土地上落足,此时的情况又比当年好上许多,玉仙婶就当说故事给小娃娃听:“当年承包过的呀。” 陈家蜜愕然,在她的想法里,玉仙婶肯干能干,如果是她自己曾经搞过花卉养殖承包,就算不挣大钱也足以维持生活,怎么还会给自家打工。 之后玉仙婶解答了陈家蜜的疑惑,却又令她唏嘘不已。玉仙婶早年也是花农,旺季的时候种花淡季的时候种菜,因是好多年前的事情,那时候镇上也没有交易中心,种出来的一把把花是放在三轮车上拉到农贸市场去叫卖的。玉仙婶告诉陈家蜜,用现在比较专业的话来说,交易中心那种挂牌拍卖的叫对手市场,而十多年前他们这种叫做自由市场。 因为没有交易中心帮忙指导售价,花农不知道该卖多少价钱合适,也不知道市场整体的需求,因此只能被迫面对批发商的压价,一年辛苦下来仔细算算账,竟然还亏了钱。所以大约在十年前有美国花商来推广新品种的时候,有胆识有魄力的玉仙婶就去镇上报了名,在她眼里一株种苗只要两毛钱,一朵花的批发价就是两块,就算新品种需求量小,也没有不赚钱的道理,而且那时候报名的人数并不多。即便市场不大,可是供应量也小啊,而且玉仙婶知道城里人都是喜欢进口货的。 可是事情却往完全相反的方向急转直下,而且原因跟美国人或者玫瑰完全没有关系。在签了合同的花农们领回种苗成功培养之后,就有同村的人上门要求扦插,碍于大家是一个村的人,这种要求很难拒绝。不久之后,村里便出现了大量的新种玫瑰,对此美国花商非常气愤,便彻底和云市断绝了合作。而没有专业的育种公司帮忙固定控制种苗质量,扦插繁育的玫瑰质量不断下降,最后基本绝迹。 而玉仙婶一家则因此背上了债务,好在她经验丰富又勤劳肯干,这些年里已经差不多清偿了债务,但是一朝失败她对此深为恐惧,因此宁可帮别人打工而不再自己经营花田。因为陈爸陈妈在村里名声好,为人又很明事理而处事大度,所以玉仙婶对于眼下的工作没什么不满,还反过来安慰陈家蜜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两人抛开刚刚还显得沉重的话题,双双抹着汗笑了起来。 采后的工序就交给工人们去做,天色已经不早,陈家母女到了回家的时候。 陈家蜜对这些娇贵的花儿还特别担心,她轻轻问韩强:“不用喷点营养液什么的吗?” 韩强面对陈家蜜的时候,有一种他自己也说不清的耐心,而且他还莫名地会去揣摩陈家蜜的心理,顺着她想听的话说:“我们只要保证消毒到位就行了,给花增加营养那是消费者的事情。” 之所以会去买花,不就是为了在稍许的侍弄之后,亲眼看着花朵带着绮丽曼妙的姿态开放吗?陈家蜜以己度人,突然就明白了这样的心理,所以花朵在田头采摘以及零售贩卖的时候,都还是一种欲拒还迎的姿态,最终是为了盛放在购买了鲜花的顾客手中,用最美丽的面貌博取消费者的欢心,至于玫瑰背后的汗水、泥土、压塌了大棚的积雪以及散发着氯化氢气味的消毒液,实在没有必要让那些追梦的人们知道。 听上去非常可爱,又带着点精巧的小心思。 陈家蜜在这有趣的话题中卸下了那点不足为外人道的包袱,在陈妈让她坐到副驾驶去的时候她并没有拒绝,因为刚从暖棚出来,陈家蜜的脸还红彤彤的,韩强让她系了安全带,又从置物箱里拿出冰红茶分给陈家蜜母女俩,然后启动车子像是不经意问道:“小陈,你过完这个周末就要走吗?” 陈家蜜咬着吸管,想着对方是不是明天还要约她,便点头“嗯”了一声:“回程买的周一早上的飞机。” 没想到韩强反而轻点油门加速,用轻快的声音解除了陈家蜜的犹豫:“你难得回来,趁着还没到年前最忙碌的时候,我明天带你到鲜花交易中心见识见识。像圣诞节这种旺季,交易中心每天都会成交两百万支花,无论是品种多样的花草还是从国外引进的那套拍卖流程,非我自夸实在是很值得一看。在国外,鲜花交易中心还是旅游观光的目的地,希望不久之后我们云市的交易中心也能开放,你这也算提前体验一番。” 他真的很会说话,陈家蜜心想,还非常有心,就冲这两点,陈家蜜觉得不仿可以加深一下了解,父母认可、自己觉得可以深交,这样的人选已经可以说是难能可贵。虽然陈家蜜有时会向往偶像剧里的浪漫桥段,但是对于现实生活来说日久生情也是一种常见的模式,不过她一年也就回来几次,似乎也没有日久生情的基础。 陈家蜜觉得自己未免想得太多,简直就是杞人忧天,便自顾自笑出来,殊不知韩强余光一直在注视她,把这一笑又解读出了另外的含义,不由对明天的“约会”充满了信心。 入夜,陈家蜜躺在自己二楼的卧室里,虽然她长久不在家,陈妈每天都会进来打扫,每一处布置都充满着生活气息,就连被子也是趁放晴了之后刚刚晒过,满是阳光的气味。陈家蜜想着明天和韩强在鲜花交易中心的见面,一时根本睡不着,就从被窝里摸出手机,在搜索栏里打下“白兰地玫瑰”这几个字。 白兰地便是玉仙婶下午那番述说中的主角。 中文页面上几乎找不到它的资料,陈家蜜看到一张清晰度不高的图片,相比红拂的浓艳华贵,白兰地则是一种色泽淡雅的杏黄色玫瑰。它的花瓣颜色渐变,越靠近花心色泽就越发如酒业醇厚呈现出琥珀般的光泽,因此得名“白兰地”。而它问世的年代比流行了多年的卡罗拉还要更早上十年,是一朵有相当年代的品种。 而它当年明明有机会在陈家蜜脚下的土地上生根发芽,而这片土地几乎被誉为全世界最有机会的地方,但这朵独特而清丽的“白兰地”却半途夭折了。 “没门!”她冲着陈家蜜吼回去,还从路边人家整理好的垃圾袋里掏了个瘪掉的易拉罐扔向陈家蜜攻击,陈家蜜一偏头就闪开了,易拉罐往她身后的运河飞过。这让陈家蜜越发生气,没想到这个范尼做了坏事没担当也就罢了,竟然还试图动手。 她趁范尼不备,一个箭步跨上去揪住了范尼连帽衫上的帽子,范尼被帽子上的抽绳勒到脖子,一下子失去了反抗的力道,陈家蜜气急败坏地把她往回拖:“走,回去见你父母!” 范尼咿咿呀呀又是喘气又是卡脖子地没法说完整话,只好冲着陈家蜜不断地重复:“后面!后面……” 陈家蜜以为她在转移自己注意力,便顺势扭住她的手,确保她不会逃跑,才回过头去看,这一看她就惊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范尼已经被一群年轻人包围起来。男男女女手里都拎着啤酒瓶,应该是从湖边的码头走上来的,码头底下是一艘停泊着的游船,打头的一个壮男手里还捏着一个瘪掉的易拉罐,刚才范尼扔出的暗器没有砸中陈家蜜,而是砸中了这群在阿斯米尔湖度假的大学生。 103 婚礼之路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只限本文的守护小天使们观看233333“没门!”她冲着陈家蜜吼回去, 还从路边人家整理好的垃圾袋里掏了个瘪掉的易拉罐扔向陈家蜜攻击, 陈家蜜一偏头就闪开了, 易拉罐往她身后的运河飞过。这让陈家蜜越发生气, 没想到这个范尼做了坏事没担当也就罢了, 竟然还试图动手。 她趁范尼不备,一个箭步跨上去揪住了范尼连帽衫上的帽子, 范尼被帽子上的抽绳勒到脖子,一下子失去了反抗的力道,陈家蜜气急败坏地把她往回拖:“走, 回去见你父母!” 范尼咿咿呀呀又是喘气又是卡脖子地没法说完整话, 只好冲着陈家蜜不断地重复:“后面!后面……” 陈家蜜以为她在转移自己注意力,便顺势扭住她的手, 确保她不会逃跑, 才回过头去看,这一看她就惊呆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她和范尼已经被一群年轻人包围起来。男男女女手里都拎着啤酒瓶, 应该是从湖边的码头走上来的,码头底下是一艘停泊着的游船,打头的一个壮男手里还捏着一个瘪掉的易拉罐,刚才范尼扔出的暗器没有砸中陈家蜜,而是砸中了这群在阿斯米尔湖度假的大学生。 这群大学生原来在船上嬉笑地看着陈家蜜和范尼两个人你追我赶, 不想范尼突然出手而陈家蜜完美闪避, 这记暗器就招呼在了围观群众身上。打头的壮男恰恰好被易拉罐砸中了鼻子, 这让他颜面大失, 而且他们这会儿喝了一打啤酒,正喧闹得起劲,便打算教训教训这两个呱噪又冒失的女人。 陈家蜜悄悄松开了抓着范尼的手,范尼立刻躲在了她身后。 成年人得有成年人的担当,可被人推出来当替死鬼,陈家蜜真是有苦说不出。 壮男指指脸上那块红痕,问陈家蜜:“你打算怎么办?” 陈家蜜听不懂荷兰语,范尼在她身后说:“他在问你想怎么善后。” 什么怎么办,难不成是要钱?陈家蜜的确在机场换了一些欧元在身上,可她的财政情况真的是穷得叮当响,为什么明明是范尼犯的错,最后却要她来花钱消灾?然而眼下形势严峻,陈家蜜决定事后再向卡拉家讨要债务,现在当务之急是先打发了眼前这些一看就很不好惹的男男女女。 她想了想,抽出一张五十欧元递过去,对方却伸出大掌想要夺过她整个皮夹。陈家蜜节约惯了的人,反应飞快地就把手给伸了回来,非常坚决地不肯把皮夹交给对方。壮男恼羞成怒,旁边的同伴都在起哄,他高高举起手里的啤酒瓶,“砰”地一下砸在陈家蜜脚边。 范尼吓得尖叫起来,因为陈家蜜的脚踝被四溅的玻璃渣子划出一道口子,陈家蜜这会儿自己倒不觉得疼,反而趁着这个机会狠狠推了一把范尼,大喊着让她快跑。 这小姑娘做事不地道,跑起来倒是飞快。陈家蜜的肾上腺素简直飚到了顶点,明明受了伤跑起来竟然不逊于范尼,后面那群人不知道是喝醉了还是嗑药了,像是丧尸围城一样歪歪扭扭跟在她们身后。陈家蜜脑子机灵,看到拐角处有那种小镇上特有的铁皮垃圾桶,一矮身就躲在了垃圾桶后面。 范尼见她躲起来了,有样学样想去挨着陈家蜜,陈家蜜一脚把她踢开,她委委屈屈地躲在了旁边那个垃圾桶后面。 后面那群“丧尸”呼啦啦地从她们身旁跑了过去。 他们对这个城镇还不太熟悉,一会儿工夫就失去了陈家蜜和范尼的踪影,这群人嘴里骂骂咧咧的,开始在周围到处寻找她们的行踪。陈家蜜和范尼不敢现身,紧张地躲在垃圾桶后方的阴影里等着这群人最终散去。 他们显然没有留意到小巷里的这个隐秘角落,陈家蜜和范尼虽然暂时无法脱身,却没有被发现的危险。陈家蜜不想再让范尼溜走,她调整了一下位置换到范尼身边,非常严肃地警告她:“一会儿他们散了,你就必须跟我回去。这个时间你不该一个人待在外面,而且我要告诉你妈妈你对对我干了什么。” 范尼知道自己没有侥幸逃过的机会:“只要你离开克鲁克山的家,随便你想怎么干!” “我的房东是珍妮太太,跟克鲁克山没关系。”陈家蜜快没有耐心了,一个未成年的孩子怎么对一个年龄相差这么大的男人如此执拗,“只要珍妮太太不赶我走,我就不想浪费时间换地方。我只要一周时间办事,办完我就走,跟你脑子里想得那些念头没有任何关系。” 范尼嘟囔着嘴:“我才不相信有女人会不喜欢克鲁克山呢!” 平心而论,克鲁克山高大英俊,即使用陈家蜜偏东方的审美观来看,克鲁克山那一半的中国血统带来的糅合过的轮廓线条其实很具吸引力。陈家蜜脑海中印象最为深刻的,则是在初见时误以为他是中国人,却在那一闪而逝的路灯下看到的一双深沉如大海的蓝眸。当遇到阳光灿烂的白天,那双海一样的蓝眸则又看起来犹如天空般湛蓝。 可这些,不过是基于萍水相逢之上的纯粹欣赏而已,陈家蜜非常懂得那处不可逾越的界线。 “很遗憾!”陈家蜜无情地打击范尼:“你面前就有一个无动于衷的女人!” 范尼想要反驳陈家蜜,可是又觉得自己很蠢,为什么要在别的女人面前强调克鲁克山有多好,那不是会给自己招来更多的敌人吗?既无法赞同陈家蜜更无法反驳陈家蜜,范尼闷闷不乐,她也知道做错事的逃避只是暂时的,陈家蜜知道她的家在哪儿,甚至可以告她擅闯住宅,范尼如果识时务,应该立刻请求陈家蜜的原谅并商量赔偿的金额。 躲在垃圾桶后头吹了一会儿晚上冰凉的湖风,范尼终于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以及之后要做什么,她低着头声如蚊讷:“我……对不起,赔偿可以按照我的零用钱分期吗?我不想让爸爸妈妈知道这件事。” 她认错了并且愿意赔偿,陈家蜜也不愿意追根究底,至于分期她不知道能不能拜托老珍妮把自己的部分房租转嫁到范尼身上,毕竟陈家蜜不可能跨国建立和范尼的长期债务关系,况且她也很难远距离讨债,她警告范尼:“你别想赖账,我可以把你的债务计算到我要给珍妮太太的房租里去,就算我回国了,她也可以很方便地每月上你家收债。” 如果说范尼原本还有赖账的打算,现在已经完全垂头丧气了。 “我的人生真是失败,克鲁克山不喜欢我,而我才十七岁就债台高筑。”范尼闷闷不乐。 你才几岁啊,陈家蜜不是很懂现在的高中生在想些什么,不过既然范尼给出了承诺,她也有了心情安慰她:“只要等你成年了就好,你可以按照自己的意愿追求自己喜欢的人,克鲁克山或许更喜欢成熟的你,而且到那时候说不定你已经还清了欠我的债务。” 范尼一点都不乐观:“不,克鲁克山才不会喜欢我呢!他永远也不会喜欢我的!” 陈家蜜惊讶范尼竟然也有这样的自知之明,毕竟克鲁克山回避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 “喂!不要摆出那种表情,我不需要人可怜我。”范尼还在犟嘴,“他对我有偏见,因为我十三岁就说要嫁给他,他觉得我不可能是认真的,他说我核桃大的脑子里只能看到五分钟的未来,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陈家蜜觉得克鲁克山说得一点都没错。 “可是法律规定十六岁就可以结婚了,那么十三岁就有喜欢的人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并不代表我不是认真的。”范尼斜睨陈家蜜,“你们中国人不行的吧?你们是不是在结婚之前根本没有见过对方?” 陈家蜜无语:“不要听电视上胡说八道,我们的社会很开明。” “并没有开明到能够十六岁结婚吧,”范尼耸耸肩,“我们还有合法的红灯区,你们没有!” 这是什么很得意的事情吗?陈家蜜懒得理她。 范尼却越说越兴奋,好像没法在克鲁克山的事情上取得胜利,就要从别的方面把陈家蜜比下去:“我们还可以抽那个,”她比了个手势,“你们也不可以。” 陈家蜜冷冷地反驳她,抽了以后和外面那群追她们的蠢货一样吗? 范尼大叫我才不会像他们那么蠢。 陈家蜜想捂住范尼的嘴已经来不及了,暴露了藏身地点,她只好拉着范尼继续狂奔。刚才明明还感觉不到伤口,在静止不动地躲藏了一会儿之后,陈家蜜觉得脚踝上的疼痛开始渐渐鲜明起来,虽然不是什么无法忍受的剧痛,但是却没法忽视需要咬牙忍耐。 如果她不尽快找到办法摆脱那些人,一定会被他们抓到。 范尼带着陈家蜜又在一处十字路口急转往右,然后她兴奋地指着前方大叫:“是克鲁克山。” 克鲁克山就站在一处暖房的围墙外,他指了指那道比他还高的墙,陈家蜜和范尼会意,范尼助跑之后踩着克鲁克山托起的手,被垫了一下之后就翻过了墙。克鲁克山又如法炮制把陈家蜜也托进了墙里,范尼这个没有义气的人已经率先藏进了暖房,陈家蜜跪在围墙上拉了一把克鲁克山,两人一起往后倒在了院子里的草坪上,克鲁克山注意到,他们还连带压坏了一株刚刚结出花苞的草地浪漫。 陈家蜜的腰都快被克鲁克山压断了,她目测他有一米九左右的身高,砸下来跟个小山似的。 范尼见他们三人都翻过了墙暂时没有危险,这时候反而从暖房里走了出来,见陈家蜜和克鲁克山滚做一团,又不乐意地上前去拽陈家蜜:“你们快给我分开!” “他才不是我弟弟,”陈家蜜顶嘴,“堂弟!是堂弟而已!” 陈家蜜并不是小气的人,可是她怎么也忘不了七岁那年冬天,小学一年级的自己正放寒假在家里做作业。也是年前的这个时节,天气比现在暖和但也比往年冷。陈妈坐在一旁给她剥烤红薯,她闻着那股甜丝丝的劲儿直流口水,结果大伯母突然抱着一床被子上门,虽然被风吹得鼻涕直流,可她狼狈中却掩不住满脸的得意和兴奋。 104 玉藻(六千营养液加更合并)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云市米线大名鼎鼎, 自然是汤头浓香、佐料丰盛。 克鲁克山愣是没吃出滋味儿来。 他惦记着自己的饭后甜点。 一颗娇艳欲滴、愈加成熟正待人采撷的叫做陈家蜜的樱桃。 陈家蜜浑然不知自己何时竟有如此美味。 她正絮絮叨叨:“那老爷子怎么偏偏这时候走, 正需要人手呢, 四大美人上市之后, 陈氏玫瑰恐怕得足足忙上好几年。” 四大美人便是“白头之约”、“冰灯玉露”、“嫦娥天宫”以及“万华宝镜”的统称,这名字虽然有些俗气, 但便于记忆。有客户记不住的,便会说四大美人里那朵白的或者四大美人里那朵红的,也算弥补了名字过于高贵典雅的不接地气之处。 平台的预售已经超过了两万单,最近陈官村的玫瑰园家家户户都在加班加点。 若不是清明将至, 大家都是不愿意放假的。 放手一搏便在即将到来的五月。 陈家蜜想着心事,一边打量克鲁克山,暖房里温度高,米线又是新鲜打包回来热气腾腾,他身上都浮起了一层薄薄的汗珠。白背心早就洇湿了一片, 牛仔裤上都是尘土, 头发也被他用手扒得乱糟糟,但是因为修剪得很短,反而有种不可言说的凌乱性感。 陈家蜜收回视线, 克鲁克山穿上西装是个精英, 换上背心牛仔裤则可以直接登杂志封面,她也不知道自己更喜欢他哪种面貌。 其实无论哪种,她都是很喜欢的。 她喜欢的心情,克鲁克山自然是能感受到的,这就像是一张畅通无阻的许可证。 陈家蜜被克鲁克山手边一棵超级迷你的盆栽玫瑰吸引了, 正想问他是什么品种,起身的时候裙子却被简陋的木凳给挂住了,她连忙用手压住裙摆。 “又是猫咪?”克鲁克山不容抗拒地拿开她的手,大大方方打量,“这是第几次了?第三次?” 除了这次,还有住在农场自己从上铺爬下来那次,陈家蜜不记得他什么时候还抓住过自己穿猫咪内裤了。 克鲁克山揭晓谜底:“你打蟑螂那次。” 陈家蜜的脸一下子涨红了,那时她刚刚住进去没多久,竟然就被克鲁克山看到过了。 彼时他们之间还没有任何暧昧,这该是多么尴尬的事情,克鲁克山竟然能全然不露声色。 真是太心机了! 他何止这一点点心机。 克鲁克山蹲下身分外殷勤,让陈家蜜像在湿润土壤里吸饱了一汪水分的娇美玫瑰,歪坐在工作台上彻底虚软。夜已深然而温度却犹如火烧,暖房内灯火通明,如果不是茁壮的红玫瑰植株有一米多高,陈家蜜掩映在玫瑰丛中的动人情态不知道会不会被人偷偷看去。 但是此情此景,却因为置身于玫瑰丛中,独属于克鲁克山所有。 陈家蜜的手情不自禁一伸,碰到了被放置在工作台上的玫瑰,手指被刺扎到,她低低地“啊呀”叫了一声,浑身都泄了力,克鲁克山这才站直了身体,摸摸她额头上汗湿的刘海,帮陈家蜜把刘海拨到一边去。 陈家蜜伸出手把褪到膝弯的猫咪小内裤赶紧穿了回去。 其实倒还不如脱了呢。 克鲁克山拍拍她的腰:“我身上脏,去后面宿舍的浴室洗个澡。” 和暖房连接的一处平房休息间,是他和那老爷子合住的,设施虽然简陋但也齐全,两人为了离玫瑰近一些都不愿意去住几百米开外的员工宿舍。里面有上下铺,一张桌子和躺椅,所谓浴室不过就是拉着浴帘,住得相当不讲究。 陈家蜜帮自己倒了杯水,润润干渴的喉咙,如果不是克鲁克山身上都是汗水尘土,恐怕两人都早已克制不住自己。 “陈总,帮我拿一下毛巾和衣服。”克鲁克山在浴帘后面喊她。 陈总陈总的,陈家蜜也随他去了,默认自己往后是一家之主。 毛巾和内衣就被他随手搭在床头,陈家蜜眼珠子转了转,只拿了那条毛巾。 浴帘揭开一条缝,克鲁克山拿过她手里的毛巾,明知故问:“还有我的内裤。” “穿什么内裤啊,”陈家蜜大言不惭地耍流氓,“光着出来呗,我不嫌弃你。” 克鲁克山抓着她的手,一把扯进浴帘后面的方寸天地,另一只手拧开淋浴喷头,温热的水从头顶浇下来,陈家蜜湿了个精光。 “你干嘛?!”虽然是质问,但从克鲁克山让她帮忙拿衣服起,陈家蜜就知道会发生什么。 不过是情之所至,顺水推舟。 克鲁克山解她连衣裙上的扣子:“穿什么裙子啊,脱了光着呗,我不嫌弃的。” 陈家蜜败得彻彻底底。 玫瑰园里几万枝含苞待放的玫瑰,静静不出声地围观两人这番理也理不清的纠缠。 末了,克鲁克山抱着陈家蜜躺在那老爷子新买的那张竹制躺椅上,身下凉席清爽,身上的陈家蜜娇柔,那老爷子每每喝了酒后感叹“快活似神仙”的歪理,于克鲁克山来说不过是此时此刻、此椅此人。 新买的椅子被这两个光溜溜的小年轻给躺了,那老爷子要是知道得气疯。 克鲁克山抚摩着陈家蜜光滑的脊背:“陈总啊,我想加工资。” 本来气氛旖旎,陈家蜜“扑哧”一声笑出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不得了,入职才几天就吵着要加工资了啊?” 都吃住全包了,住自己的闺房,吃陈妈的满汉全席,竟然敢嫌三千块的工资太少。 反了他了。 在陈家蜜的逼问下,克鲁克山这才承认自己加入了剁手党的行列,玫瑰园虽然地处比较偏,但他现在已经习惯每个礼拜两次去村里的超市代收点装一车包裹回来。 买买买的战利品,都在上下铺床底下的两大个收纳箱里。 一箱全部是稀奇古怪的电子产品,另一箱是陈家蜜想也想不到的各种零食。 xo酱牛肉干、五香猪肉脯、盐焗鸡翅、卤鸭珍暂且不提,竟然还有辣条,陈家蜜知道克鲁克山很能吃,却不知道他现在竟然这么会吃。 她瞪着眼睛威胁:“你要是身材走样,我就不喜欢你了!” 其实克鲁克山一点儿都没胖,反而晒黑了还精瘦了,暖房里的体力活实在是太辛苦了。 他二话没说,撕了包辣条引诱陈家蜜。 陈家蜜简直抓狂。 却到底没抵挡住辣条的诱惑。 两人刚刚战完一包辣条,准备再去拆一包的时候,那老爷子打了克鲁克山的电话:“快开电视,再过两分钟就会念到那条新闻。” 陈家蜜每天都和陈爸陈妈一起看新闻,前两天就报道了那老爷子说过的那个欧洲访问团的事情。 于是陈家蜜一直关注着,今天和克鲁克山闹了下差点忘了正事。 很快新闻主持人就报道了一条不算太简短的讯息,背景便是史基浦机场,那老爷子提过这次出访团里有海关的人,却没说对象竟然是海关总署的署长。这条新闻一分钟不到,传达了三个重要信息。 第一,署长这次不是去谈国与国合作的,而是海关和海关之间的关际合作。 其二,签署的这份协议里包括了《海市及鹿特丹关际合作》以及《粤市及阿姆斯特丹关际合作》两份文件。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点,以后双方互相进口商品,尤其是切花,从原先报关所需要的三到四天直接简化为短至一小时的直接通关手续。 陈家蜜相信无论是荷兰还是中国的花商,亦或是从事两国进出口的物流企业,恐怕都要兴奋得睡不着觉了。 克鲁克山的脸书更是在接下去的二十分钟里受到了连环轰炸,他应接不暇干脆退出软件把手机一扔,不再理睬。人人都知道亚洲尤其是中国充满了未来的商业机遇,却着实没想到机会来的那么快速而又那么迅猛,克鲁克山想知道詹姆斯·亨特拉尔现在是什么表情。 如果他能秉持合作的原则和陈家蜜友善相处,那么此刻的他已经走在了所有荷兰花商前面,牢牢把握住了两国关际合作的机遇。 不知道他现在有没有哪怕一点点的后悔。 克鲁克山可是相当期待的。 陈家蜜和他一样没安好心,难怪那老爷子说陈家蜜有政策做后台,往后只有别人来抱大腿的份。可以想见,比起一年多前她那样奋不顾身地独自一人前往阿斯米尔,受到了所有想都想不到的挫折和失落,从此往后她包括其他的花农们,在面对他国先进的花卉种植和经营技术时,除了虚心求教之外,将头一次充满平等交易的底气。 她所受到的振奋和鼓舞,非言语可以形容。 这可以说是一个相当美好的夜晚了。 趁刚才克鲁克山疲于应付各种手机消息时,陈家蜜偷偷把之前那个盆栽拿过来玩儿,这是一盆迷你红玫瑰,个头才只有陈家蜜的拇指大小,却并不显得单薄,小小的花苞微微绽放,已经可以看到一层层繁复的花瓣,可能是陈家蜜见过的最可爱的红玫瑰。 克鲁克山这才有空闲对她解释道:“一个人不买花的理由往往和另一个人选择买花的理由一样多,譬如空间太小、花太娇贵或者说单纯只是因为懒,但是如果对女性顾客来说,当一枝玫瑰只有一枝口红那么大的时候,会不会更有吸引力一点呢?” 简直奸商。 这枝玫瑰那么可爱,就连陈家蜜都觉得实在难以抗拒。 “它叫什么?”陈家蜜用手轻轻戳了戳小小的红玫瑰的花苞。 “我想了一个名字。”克鲁克山给了一个意外的答案,“但我不打算让它成为商品。” 陈家蜜讶异:“为什么?” 她浑然不知自己将被套路。 克鲁克山握着她的手,一起去抚摸那朵红玫瑰的花瓣:“我想好了名字,但始终觉得应该参考一下你的意见,你觉得‘钻石戒指’这个名字怎么样?” 好妖艳不做作的名字,可是陈家蜜好喜欢。 所以这盆世界上独一无二克鲁克山创造给陈家蜜的微型玫瑰“钻石戒指”,后来就摆在家里的窗台上。 “求婚啦?”陈妈见女儿眉飞色舞,“鸽子蛋呢?” 不用几百万的超级大玻璃,那太不实惠了,可是几十万的结婚戒指得有一个的嘛。 陈家蜜咬着油条嘻嘻笑:“在窗台上。” 陈妈大惊:“你这孩子乱放东西,当心被鸟叼走。” 结果被骗了,窗台上只有一盆叫“钻石戒指”的玫瑰。 于是陈妈跟克鲁克山好好谈了谈心,克鲁克山特别委屈,他早就买了一颗粉钻,目前已经在定制加工了,但丈母娘的话他表示自己一定会听到心里去。 结果那颗硕大的粉钻戒指,给陈家蜜带来好大烦恼。 陈妈每天都叮嘱她“洗手洗澡记得摘下来”,“不可以随便扔在茶几上”还有“出门走亲戚记得戴上啊”。 后来被陈家蜜扔进了保险箱。 至于詹姆斯·亨特拉尔,他比陈家蜜想象中还要沉得住气,直到两个月后克鲁克山通知他自己将要结婚,他才假模假样地以祝贺为名,声称要来一趟中国。 来到之后却不是进行私人拜访,直接用公事的名义进驻了鲜花交易中心,一连参观了好几天,却不提正事。 这是行业顶尖人物,对他来说云市花市真没有什么值得看的,周刚苦笑:“真不知道他要干嘛。” 不过就是在等陈家蜜有所表示,看谁沉不住气而已。 陈家蜜不耐烦跟他玩这套,直接让周刚转达他可以来陈氏玫瑰园吃饭,却趁着天气和暖,摆了个露天的农家菜饭局,西装革履的詹姆斯·亨特拉尔站在门口不知所措。 克鲁克山没打算帮他,一身t恤牛仔裤,远远打了个招呼:“嗨,詹姆斯。” 玉仙婶招呼这位大老板坐到了饭桌前的长条凳上。 亨特拉尔默默脱掉了西装外套,穿着衬衣自在很多,也没有那么闷热。 “我是来跟你谈生意的。”他不大自在地对陈家蜜表示。 “入乡随俗,”陈家蜜摆开架势,“中国人谈生意都在饭桌上,而且诚意和你的酒量成正比。” 陈家蜜说的酒当然不是餐酒葡萄酒。 亨特拉尔也知道中国正经的酒是要喝死人的。 他心里叹了口气,不是不后悔,但没必要说出口,一旦让陈家蜜看出来,接下去的生意就从一开始的气势上就要输了。 詹姆斯·亨特拉尔这次来,是愿意给陈氏玫瑰园投资最高级别的无菌水培暖房,这种暖房目前只在欧洲本地投产,每一个造价在三百万欧以上,非洲和南美还没有引进过。他的这个提议对陈家蜜的诱惑是巨大的,虽然只是一个六公顷的温室,换算过来不足十亩,但是无土栽培、滴管、回收、生物防治、人工光源、加温系统、半自动轨道设备等样样齐全。人工成本低、产量提高、病虫害少,这简直就是周刚梦想了大半辈子的代表着世界最先进花卉种植技术的最高级温室了。 陈家蜜的心动亨特拉尔看在眼里,他习惯性地展示自己的优越感:“鲜花生命的奥秘在于设施无菌和冷链物流,如果你们始终无法做到这点,那我在云市看到的在冷库里冻了二十天的玫瑰,就不稀奇了,而且还会一直存在下去。” 那种花一旦解冻,绝不会开花,而且到了消费者手里很快就烂了。 这就是云市花卉业始终无法克服的阵痛。 亨特拉尔公司的温室,能够带来巨大的转折也说不定。 是生意,也远远高于生意,是那些把种植出世上最为美丽的鲜花作为终身事业的人,譬如那老爷子、譬如周刚,奋斗一生的梦想。 为此,陈家蜜愿意竭尽全力。 生意就是始终不要对你的对手放松警惕,詹姆斯·亨特拉尔毕竟是一个在拥有四百年花卉交易史的荷兰占据一席之地的人,但陈家蜜感谢这个时代,让她能够站在高规格的舞台上和各路人马一较高下。 他开出的条件,值得陈家蜜让步。 但涉及到具体落实,陈家蜜犹豫了,詹姆斯·亨特拉尔要求入股陈氏玫瑰和陈家蜜的育种公司,还一并希望在国产四大美人上市之后,拥有进口到欧洲的独家专利权。 老谋深算,一点亏都不肯吃。 陈家蜜深觉詹姆斯·亨特拉尔这次不惜把底牌都甩出来,合作的意愿比她要强烈得多,但到了这个份上,依然步步紧逼不肯相让,把生意人的本质都淋漓尽致发挥出来。 相比之下,她果然还是太过生嫩。 哪怕再动心,陈家蜜咬紧了牙关,不肯当场同意。 迫得詹姆斯·亨特拉尔,终于亮出了最后一张底牌。 陈家蜜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的底牌会是“雪山”。 国产雪山的口碑相当一般,价格也很一般,陈家蜜从没有想过这个品种会成为焦点。 就算进口雪山更优秀一点,在成本上也没有优势可言,包含了空运的物流价值之后,基本就驱逐掉了一大批中低等消费实力的客户。 “当然不是这样,”詹姆斯·亨特拉尔笑得得意,“我相信你也在关注你们国家的新闻,应该知道一条中国最大的集装箱货轮要投产了,它叫‘中远荷兰号’。” 那跟自己或是詹姆斯·亨特拉尔有什么关系。 花从田里采摘加上运输大致需要三到五天,消费者买到手之后进行插瓶,能维持两周的玫瑰都算非常优秀,也就是说顶级玫瑰总共可以维持二十天的生存期。可是集装箱货轮?光是海上航行,可能就需要足足二十天的时间。 亨特拉尔慢慢揭晓谜底:“我的实验室得到了一项成果,针对雪山这个品种,我们得到了生存期超过了四十天的玫瑰。” 难怪他坐得住,难怪他始终不急,原来比起政策,亨特拉尔已经赢在了技术上。 在物流一个环节上,他就赢了,而且可以用远洋货轮取代空运,完全降低了成本。 他这次来中国,完全是有备而来。 多管齐下,不怕陈家蜜不同意。 但他的让步,也到了前所未有的地步,这些技术,以后都将和陈氏玫瑰共享。 陈家蜜知道自己已经没有了别的选择。 “我接受你的入股意向,也可以把四大美人交给你,但是亨特拉尔先生请你记住,中国才是玫瑰也就是切花月季的原产地,在我和我的合作者手中,还掌握着至少两百种原生的本地月季,它们的潜力远远比你们移栽到欧洲的品种潜力大,而且不受病虫害的困扰。”这是南橘北枳的道理,就譬如欧洲种不出茶叶来,即便他们种出了月季,也免不了水土不服的困扰,“至少从未来的潜力来看,我觉得你的条件不算太优越。” 对方妥协了,亨特拉尔不着痕迹地松了口气:“陈家蜜小姐,这都是生意。” “对,都是生意,”陈家蜜微笑,“所以我也附带一个条件,作为你入股陈氏玫瑰的代价,我也要入股亨特拉尔公司,成为谋求共同利益的股东,鉴于种种前车之鉴,我相信只有交叉持股才能让我们长长久久地相信彼此的诚意。” 詹姆斯·亨特拉尔不由自主地站起身,如果是一年前的陈家蜜,他会嘲笑她不自量力,但是现在的陈家蜜,有了和他一谈条件的资本。 他的条件,她不得不同意。 而她的条件,他也不得不考虑。 而且她和克鲁克山的关系…… 詹姆斯·亨特拉尔是个彻头彻尾的生意人,而这笔生意,显然不亏。 “过来,我的孩子,”他礼貌地拥抱了一下陈家蜜,“欢迎你加入我的公司以及……我的家族。” 陈家蜜成为了有史以来第一个入股欧洲老牌玫瑰公司的云市花商。 并且在这一年将要结束的时候,成为了省里杰出青年代表。 克鲁克山陪她去领的奖。 两人的合影实在是养眼,在一大堆现场照片里,维护公众号的小编愣是在九宫格里给两人的合影留了一个位置。虽然是拥有好几万粉丝的官媒,平时的点赞转发也不过几十,可是这条青年杰出代表的新闻一发,两小时以后转发就过了万。 原因在于一条热评:“这不是当年p站红人鹅追夫妇吗?” 正文完 写在文末 那老爷子人设感谢杨月季老先生 荔枝玫瑰要感谢云南锦苑公司引进 并感谢所有在为此花卉事业努力的人们 作者有话要说:这是我一开始给陈家蜜的目标,最终成为亨特拉尔公司的股东,今天得以完成 其他相关人物和结婚后续将在番外里交代清楚 全文完结的抽奖于今天晚些时候在微博进行 谢谢大家陪伴了玫瑰三个月之久,最后我打算自己亲眼去看看阿斯米尔,究竟是怎样的繁花似锦,应该在六月初成行,回来以后就继续写林深深和顾仲云的故事,希望能看到值得纪念的礼物在微博抽奖给爱花的小天使们。 本月大家的营养液如果有富余,请不要大意地投给新文纨绔吧 玉藻是古代王冠垂挂的玉饰,暗喻陈家蜜是云市玫瑰之王。《礼记·玉藻》:“天子玉藻,十有二旒,前后邃延,龙卷以祭。玉藻(tamamo,たまも)——(日本,丰花,2011) 广告时间 巧合的跟我同一天完结的蛮花,请大家不要客气地去宰杀《朝露终相逢》全文 长长长古言,怀总的宫斗大戏《凤凰台》,男主超宠女主,看得我每天笑眯眯,不过我觉得你们应该都已经在看了233333 105 番外阿斯米尔日常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范尼喜欢比自己年纪大很多的男人。网值得您收藏 年轻女孩儿总有些大叔情结, 觉得他们成熟、稳重, 风度卓然而且普遍略有身家。 她这番大叔情结, 便落在克鲁克山身上。 只是因为克鲁克山是隔壁邻居, 而且恰好帮她买过一次生理用品。 范尼对自己也是很自信,她金发碧眼、身材高挑, 镇上同龄女孩里,她的胸围最大。 两家就隔着一道墙,她轻松就能翻过去,她以为克鲁克山心里的墙也能如此轻松翻越。 她自然是错了。 让她领悟到这个错误的, 是一个陌生的中国姑娘陈家蜜。 事情是一串连锁反应,陈家蜜订了范尼家的民宿,因为航空公司罢工被迫取消预订,陈家蜜到了阿斯米尔无处可去,被老珍妮捡回家, 就此踏进了范尼一直想去而不能去的克鲁克山的禁地。 一周以后, 陈家蜜离开了,范尼窃喜一切都会回到正轨。 她又错了。 正是陈家蜜的离开,让她见证了克鲁克山的转变。 那天她逃学在家玩游戏, 派特里克突然来敲她房门:“劳驾, 后院借个道。” 才不到九点,派特里克此时应该在鲜花拍卖市场才对。 都是一个镇上的熟人,范尼以为有什么特别要紧的事情,没有什么异议地就打开门放他进来,派特里克从范尼家的后院翻到克鲁克山的后院, 从墙外的楼梯上到二楼,狂拍卧室的窗户:“克鲁克山,你在不在?” 克鲁克山怎么可能这个点在家,没有人会在拍卖日的早上待在家里。 现实马上打了范尼的脸,克鲁克山从房间里面推开窗户,对派特里克道:“别拍了,我帮你开门。” “别跟我说你睡过头了。”派特里克双手插在皮夹克里,走进客厅,“整个阿斯米尔都没有睡懒觉的传统,你也没有这个习惯,克鲁克山。” 克鲁克山从厨房接了杯水,仰头喝下:“我的确没有这个习惯,这只是一次意外。” 意外吗?鬼才信。 派特里克看到了,克鲁克山现在是戴着眼罩和耳塞入睡的,这也是为什么闹钟没有能叫醒他,难道隔绝黑夜里外界一切的声响和动静,就可以让自己遗忘心里无法忘却的所在吗? 派特里克毫不客气地揭穿他:“真的是意外吗?就像你口口声声说哈尼也只是个意外……” 克鲁克山立刻打断他:“这跟她一点关系都没有。” 而且陈家蜜已经离开了。 被这么粗暴地打断,派特里克有些怵,他舔舔嘴唇道:“你得出发去比利时,克鲁克山,动作快一点你还赶得及装货。” 如果不是有自己坐镇,还不知道整个工作室会乱成什么样子。 将要出门的时候,两人碰到了散步回来的老珍妮。 桌子上的早餐几乎未动,两个年轻人在不该出现的时间出现在家里,老珍妮就跟在花园里看见两只大老鼠一样震惊。 派特里克不得不向她解释了一遍来龙去脉。 克鲁克山则听任派特里克解释,站在一边不发一言。 自己养大的孩子,老珍妮心里明白得很,他也知道自己所作所为不恰当,但他控制不住自己,生活偶尔里该有失序,但是最终都会回归正常,老珍妮不确定自己是不是应该提醒克鲁克山,这只是很正常的失恋表现,他不用装作若无其事。 世界上每天都有人失恋,没人会笑话他。 虽然他活该承受这些。 车子开出去的时候,派特里克向给自己提供了帮助的范尼挥了挥手。 范尼没有回应他,而是看着副驾驶座上的克鲁克山目不转睛。 她扪心自问,就算对自己的魅力充满信心,她也从不怀疑工作在克鲁克山心里的地位,如果有阿斯米尔的男人错过了拍卖,反而会被女人看不起。 而且这还是佼佼者克鲁克山。 但是那个陈家蜜做到了,而且是在她离开之后,达成了范尼从来不敢想的成就。 范尼得承认,连她都对陈家蜜讨厌不起来,克鲁克山喜欢她也并不奇怪。 但这未免也太喜欢了,超过了十七岁的范尼认知里的那种喜欢。 她还太年轻,超越喜欢的那种感情,对她来说沉重到可怕。 而放弃这段唾手可得的感情,对克鲁克山来说,也异常沉重,沉重到他的生活失序。 这个青涩而苍白的陈家蜜,曾用含蓄动人的告白,邀请克鲁克山为自己添上一笔妩媚的丽色。克鲁克山拒绝了这份甜美的诱惑,然后开始慢慢品尝后悔的痛苦。 哪怕夜不能寐,但他坚决认为没有什么需要去挽回的。 派特里克看着电脑里的报表几乎抓狂。 连续三周业绩没有增长,而且是在他非常努力力挽狂澜的情况下,才没有显现出下滑的趋势。直接的原因就是克鲁克山没有斗志,他虽然不直接参与公司的拍卖任务,但他也会根据自己的兴趣和市场的风向,选择一些比较少见但有潜力的花,可是派特里克发现近来他的个人成交量几乎是在跳水,没有任何什么新的品种能够引起他的兴趣。 派特里克质问克鲁克山,希望他的个人行为不要影响团队的士气。 “我只是没有看到合适的花,”克鲁克山为此解释,“没有一样……能够打动我。” 可是打动你的,你自己不要。 活该。 派特里克在心里吐槽,如果他们是一家上市公司,克鲁克山这个老板早就应该被炒掉了。 但他是克鲁克山的挚友。 “你要不要在比利时多留两天,”派特里克小心翼翼地建议,“住在农场里,让自己放松放松,也许之后你会发现自己的世界又色彩斑斓了。” 克鲁克山从不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像派特里克那样色彩斑斓,但他承认自己得转移一下注意力。 他打算在比利时多留一个晚上。 克鲁克山敏感地发现匹克太太在观察自己。 “你想问什么?”多年老主顾,克鲁克山建议匹克太太有话直说。 “我那天碰到镇上超市的老板约翰,他问起你的太太了,”匹克太太眨眨眼睛,“那位陈小姐是你太太吗?你竟没有和我说过,下次再带她一起来玩。” 想陈家蜜的可不止匹克太太,还有大鹅汤姆,自从农场里来过陈家蜜这个陌生人之后,汤姆似乎就找到了年轻时候的感觉,一反平日里无聊的鹅王生活,开始勤奋地巡视自己的领地,寻找可能出现的可以玩闹的陌生人。 克鲁克山没想到八卦传得那么快,但是当初不肯解释的是他自己,陈家蜜对于其他人把他俩误认为夫妻是坚决反对的:“不,我们离婚了。” 匹克太太万分可惜:“你们其实很相配。” 相配吗?克鲁克山觉得在陈家蜜离开后,再提相不相配没有任何意义。 克鲁克山耸耸肩:“离婚只是个玩笑,我们没有任何关系。” “你也会开玩笑?”匹克太太很吃惊,“那就当玩笑吧,你自己开心就好。” 克鲁克山很狼狈。 他并不开心。 汤姆也不开心,来的又是个老面孔,那个女孩子没有一起来。 鹅也懂得欣赏年轻漂亮的小姑娘。 细皮嫩肉、尖叫连连,啄起来非常痛快。 匹克太太的大儿子心有余悸地问克鲁克山:“我们要不要尽快离开,汤姆最近心情都不太好。” 克鲁克山没当回事,他认识汤姆快有十年,汤姆和他也有交情,当然只是互殴的交情,但如何保持和平氛围,双方都很有经验。 但克鲁克山错了。 汤姆从未有一次保持过这样强的战斗力。 一路飞扑张开翅膀狂扇,把他扇进了河里。 这是汤姆社会鹅的鹅生里,又一次的丰功伟绩,毕竟克鲁克山是他承认的少数几乎可以势均力敌的几个敌人之一。 一月的天气很冷,克鲁克山着凉发烧。 好在有匹克太太的照顾,他最后在比利时住了一周,最后又做回了阿斯米尔的小镇青年,并且年富力强、事业有成。 又是一年圣诞,如果不是看到槲寄生,克鲁克山几乎不再主动想起陈家蜜。 “在看什么?”派特里克从后拍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去见克里斯蒂娜,这里有我呢。” 詹姆斯·亨特拉尔也鼓励克鲁克山走一趟马拷岛,阿斯米尔太小了。 这是一趟无法拒绝的邀请,老珍妮甚至私下拜托派特里克多多用心在公司运营上,因为詹姆斯对老珍妮说了老实话,克里斯蒂娜这次是为了给克鲁克山介绍结婚对象的。 相亲结婚未必不能出真爱,老珍妮觉得克鲁克山应该见见更多的女孩,至于陈家蜜,她至今觉得可惜,但她相信克鲁克山只会比自己更加遗憾,实在没有必要再次戳痛陈年伤口。 谁知,克鲁克山竟这样一去不回。 连他自己都没有想到,老天会让他们再遇。 克鲁克山心上那道名为“遗憾”的伤口瞬间被撕开结痂,而陈家蜜的反应告诉他,陈家蜜受到的伤害只会比他更深,深到不顾一切要摆脱他。 如果他够绅士,就跟主动消失在她面前。 不要为彼此徒增烦恼。 可是只要陈家蜜近在咫尺,克鲁克山无法克制地认为,自己在她眼中到底是“惊喜”还是“惊吓”,似乎都无关紧要,他全身上下都因为她的存在而兴奋。 就好像干涸的非洲大草原,迎来雨季的第一次瓢泼大雨。 如果克鲁克山不想渴死,他就得厚着脸皮去问陈家蜜讨一口水喝。 哪怕是润润嘴唇也行。 这种感情,并不简单。 就连任意挥洒青春的范尼,都必须在这种感情面前退缩。 克鲁克山开始在亨特拉尔公司的外派事务中做手脚,要去中国寻找陈家蜜。 出发的前一天晚上,范尼突然翻墙来找他。 克鲁克山对待孩子向来比较耐心,但是绝不会让别人误会。 范尼也必须承认,他从来没有过任何暧昧的表示。 所以范尼谈不上有多伤心。 她掏出一本《小王子》递给克鲁克山。 克鲁克山没有去接,皱眉道:“如果你是要听睡前故事,就该去找你的父母。” “你干嘛要讽刺我?”范尼翻了个白眼,把夹着书签的那页翻开对着克鲁克山,“我觉得你该嘲讽你自己。” 那种沉重到让人害怕的感情,十八岁的范尼找到了答案。 在这本从小看到大的童话书里。 明明触手可得,有时候却遍寻不着。 克鲁克山接过她手里的书,那页正好是狐狸的自白。 他告诉小王子:“对我来说,你只是一个小男孩,就像其他成千上万个小男孩一样。我不需要你,你也同样用不着我。对你来说,我也不过是一只狐狸,和其他成千上万只狐狸没有什么不同。但是,如果你驯服了我,我们就会彼此需要。对我来说,你就是世界上的独一无二;我对你来说,也是世界上的唯一。” 克鲁克山,已经被陈家蜜的爱情驯服了,就算他曾经百般抗拒,也无可避免地成为爱情的俘虏。 克鲁克山对范尼来说,只是成千上万大叔里的一个。 然而陈家蜜,却是克鲁克山独一无二的玫瑰。 范尼觉得,她或许是个哲学家。 这本书,后来她送给新婚夫妇作为结婚礼物。 陈家蜜觉得很意外,直到克鲁克山把这段话读给她听。 洋洋洒洒一段,陈家蜜认为真是太啰嗦了。 还是祖国文化博大精深。 只要一句“弱水三千只取一瓢”就足够了。 作者有话要说:明天开始更蜜月,蜜月会长一点 106 番外花好月圆上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本打算趁着下个月自己过生日顺便把证领了。 首发哦亲 没想到陈明华特地跑到家里递喜帖, 说是月底就要办喜酒。 陈家蜜看着喜帖愣了半天, 年近三十的她超级想吐槽现在的年轻人手脚真快。 在陈家蜜和陈妈的共同逼问下, 陈明华这才吞吞吐吐地承认, 是先上车后补票,虽然这事情现在也很常见了, 但是还得趁王晓琰肚子没大的时候,赶紧把仪式办了。 应该就是前两个月,两个人谈了一阵之后,跑去北海旅游搞大了肚子。 陈家蜜抄起一个坐垫就扔在陈明华头上:“你不会戴套啊?!” “姐……”陈明华超委屈的。 但他又不敢说是王晓琰诱惑自己, 两人谈了朋友之后,陈明华才知道王晓琰虽然在银行工作,私下里却是二次元宅女人设,各种梗一样一样对着他来,原本他是打算趁着婚前旅行再磨合一下, 没有想要一定越过那条线, 可是王晓琰的主动让他愣是没抗住。 面对喜欢的女孩,可不是面对游艺厅的设备,陈明华再有自制力, 也没法抵抗。 现在搞出了人命, 还得背黑锅。 陈家蜜出了气,可是堂弟的婚事还得风风光光大办,好在镇子小,给各处熟人打招呼也便利,一群人在晚饭前就琢磨着商量起来。克鲁克山关上电脑结束阿斯米尔的拍卖, 踩着拖鞋准备下楼吃晚饭,结果陈妈根本没进厨房,一问才知道原来陈明华的婚期竟然比自己早。 他看着陈明华,眼睛里是露骨的羡慕。 陈明华越发把头缩回去,怕被陈家蜜打。 “不准羡慕,”陈家蜜凶巴巴的,“今天没晚饭,你负责叫外卖。” 克鲁克山摊手:“连荷兰都得到了中国的熊猫,我却还没有老婆,这是为什么?” 原本还要扔陈明华的坐垫,改变方向,扔在了克鲁克山头上。 虽然是奉子成婚,却也是陈官村几年不遇的大事。 女方是老村长的外孙女儿,男方则更有来头,是陈氏玫瑰老板的亲侄子,大名鼎鼎的陈家蜜总经理的堂弟。 克鲁克山穿戴整齐有点紧张:“会不会有人灌我酒啊?” “你又不是新郎官儿,谁有空灌你酒啊?”陈家蜜翻了个白眼,“别自作多情。” 他去搂陈家蜜的腰:“可是下个月我就是新郎官。” 美得他一脸。 因为要备战拼酒,克鲁克山还非常诚意地邀请了那东贤作为伴郎,曾经在部队待过的他号称海量,而且那老爷子还是陈家蜜和克鲁克山的证婚人,所以那东贤非常爽快地答应了,还特地为这个事儿请假准备如期飞赴云市参加婚礼。 另一位伴郎则是韩强,他和克鲁克山早已在合作中泯了恩仇,而且韩强酒量也相当不错。 陈家蜜则直接找了于冰姿和林深深给自己当伴娘团。 陈爸陈妈给陈明华的十万红包在下聘时候就给出去了,陈家蜜则包了一个八千的红包准备在敬酒的时候给小夫妻,作为姐姐姐夫的一点心意。 她把红包递给王晓琰的时候,双方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 王晓琰是家里的娇娇女,可是待人接物一点不差,还能烧一手的好菜,去女方家下聘那天,长辈们也都是赞不绝口。大伯母本来还差点说出以后一大家子人的饭菜有着落了,被陈妈眼明嘴快堵了回去,她还不忿,虽说做姑娘的时候金贵,嫁了人就是别人家的媳妇,哪有不伺候公婆的道理呢? 陈家蜜一句话犹如定海神针:这是入赘。 在场其他人都心知肚明这是假入赘,只有陈老大一家都当了真,当下再不敢说什么。 小夫妻正准备去下一桌,克鲁克山突然让他们等一等,从西服口袋里掏出一个红包来。 陈氏玫瑰有钱。 陈氏玫瑰的女婿更有钱。 这已经是全村心照不宣的秘密。 那个红包里有多少钱,大家都很好奇。 既然都拿出来了,就不能不给,陈家蜜轻轻嗔怪了一句:“我已经代表我们俩给了啊。” “我们没结婚,”克鲁克山特别义正言辞:“你不能代表我们俩。” 他到底是多怨念这件事啊,陈家蜜简直无力吐槽。 王晓琰捏了捏那个红包,心里有底,红包没有当场拆开的理,她便交给伴娘收了起来。 陈家姐姐真是好福气,找到了一个那么会体贴人的老公。 晚上拆了红包,里头的内容果然和她猜得没错。 原本王晓琰是要陪嫁一辆车子的,可是肚子里先有了,早先看的小车就不太合适,王妈妈的意思是得买一辆宽敞的大车,可是才办了喜事手头紧,家里没有这么宽裕。结果被克鲁克山看出来了,直接买了一辆新上市的家用suv,把钥匙包在了红包里。 “乖乖,”王妈妈看着钥匙上的标志,这可比云市当地一栋房子还值钱,“真是有福气。” 不知在说陈家蜜,还是在说自己女儿。 可能都有。 这件事情在闹新房的亲戚中传遍,克鲁克山大大地给陈家蜜挣了面子。 唯有大伯母拍着胸口,只觉得心里发闷,说是入赘到头来是假入赘,被瞒着的只有他们一家。 陈明华偷偷攒了九万,老二家里添了十万,女方也陪了二十万的现金嫁妆,再说今天席面上收到的红包加上老外女婿送的那辆车,新婚夫妻粗略手上就有了上百万的资产,这些东西跟她却没有关系。 大伯母也不是自己想要,她就是心疼大儿子陈春华,手头可能连三五万的闲钱都没有。 可是咋办呢?陈春华结婚生子的时候,老二家里还没有发达呢。 早知道这样,她都不催着抱孙子了。 可是孙子小赟也实在可爱,她悔也悔不起来。 往后她就指望小赟了,小赟被陈家蜜送到了私立幼儿园里,以后只要好好读书有出息了,还是能靠得上他姑姑的。 因为孙子,大伯母把那套大儿子不能吃亏的心思收了起来。 接下来的日子都很风平浪静。 陈家蜜和陈明华这姐弟俩,在前后月里相继结婚。 因为乡里乡亲的多,克鲁克山又特别怕自己被刁难,准备了好多小红包准备上门迎亲,陈妈看他的架势着实心疼钱,但是到时候凑热闹的人肯定多,不好被人说小气,也只好随他去了。因为出手大方,克鲁克山果然没有受到过多刁难。 而且为了说服伴娘开门,红包厚得差点连底下的门缝都过不去。 门一开,于冰姿脸色就变了。 因为事先没有通气,下了飞机之后直接住的陈家,她至今没见过伴郎,也不知道伴郎是谁。 “我听新娘说了,当初新郎在马拷岛抱着她做深蹲可是赢了比赛的,”于冰姿给来人出难题,“我觉得新郎应该表演一下吧。” 抱陈家蜜做深蹲,克鲁克山表示没有问题,而且他打算把陈家蜜给直接抱出门。 出门用的婚纱前短后长,是提前了半年特别定制的,陈家蜜捧着花低头笑,两条长腿并在一起,当年轻轻松松可以翻越克鲁克山家的院墙,鱼嘴婚鞋鞋跟超高,她的脚趾露在外面动了动,克鲁克山看得心痒痒。 于冰姿立马棒打鸳鸯:“想抱新娘啊,想得美!” 林深深立马很够意思地把陈家蜜搂在怀里,不准克鲁克山伸手。 那要怎么样嘛,克鲁克山表示只要对方能提出来,他保证完成任务。 “你抱他,做十个深蹲。”于冰姿指着那东贤,“做不到就是腰不好,别想娶老婆。” 抱一个大男人,克鲁克山觉得牙酸,而且那东贤少说也有一百六七十斤,他可能根本抱不起来,抱起来了也做不了十个深蹲,可是态度得端正吧。 他对那东贤伸出了手。 摄像师已经摆好了姿势。 那东贤当场就黑了脸:“老子是笔笔直的直男,怎么能给男人抱?” “你是直男,我怎么不知道?”于冰姿抱胸冷笑。 这是挟私报复,那东贤十分恼怒,他本想装作不认识于冰姿,把今天的婚礼对付过去,没想到对方还拿当时的误会作弄自己,两人不欢而散的分手历历在目,他也瞬间爆发:“你不是早结婚了给人当后妈去了吗,搁这儿装什么黄花闺女充伴娘呢?!” 伴郎和伴娘扭打在了一起。 克鲁克山眼明手快,趁着天下大乱,抱起陈家蜜就跑了。 那东贤晚上陪着敬酒的时候,就算化妆师给上了好几层粉底,眼圈上的乌青也盖不住。 于冰姿则一脸豪迈地帮陈家蜜替酒,喝得双眼炯炯有神,恨不得飞出小刀扎在那东贤身上。 “他们是仇人吗?”要不是今天这出,克鲁克山根本不知道那东贤和于冰姿竟然认识。 真是太不够意思了,林深深知道于冰姿以前有过男朋友的事情,却没和自己说。 陈家蜜不开心地打包行李,明天两人就要度蜜月了,而后直接飞荷兰:“那东贤竟然是于冰姿的前男友,谁能想到啊?” 这两个人,简直火星撞地球。 分开了太可惜了,而且看他俩吵架的内容,分明都是些鸡毛蒜皮的误会嘛。 克鲁克山直接把陈家蜜从地板上抱起来,一脚踢开行李箱:“别管了,今天是我们两人新婚之夜。” 不要脸,来中国大半年,还不是夜夜当新郎吗?陈家蜜虽然心里吐槽,到底没煞风景。 隔天早上闹钟一响,陈家蜜一脚踢在克鲁克山腿上:“快!收拾行李去!” 克鲁克山知道是自己不对,也很乖觉地起床,听陈家蜜的遥控指挥,收拾了两个满是礼物的行李箱。 行李箱直接托运到荷兰去,让派特里克去机场跑一趟,而他们俩则去了土耳其,在土耳其度完蜜月之后,再去往荷兰也比较方便,毕竟土耳其横跨欧亚大陆嘛。 在伊斯坦布尔转机,两人成功到达卡帕多西亚的时候已经是晚上。 克鲁克山订了当地最有名的山洞酒店,因为没有电梯,两个人只能自己把随身行李提到顶层,陈家蜜直接累趴在了床上。克鲁克山见她实在是精力不济,也没叫她,自己默默把行李给归置了,又拧了热毛巾给她擦脸外加换睡衣,陈家蜜愣是没醒。 这样的陈家蜜克鲁克山也是头一回见到,他忍不住捏陈家蜜的脸,陈家蜜没醒,他又捏着她的鼻子拍了张照片,陈家蜜还是没醒。克鲁克山玩够了,自己也觉得长途飞行实在很累,便扯过被子搂着陈家蜜睡了。 陈家蜜美美地睡了一觉,最后是被窗外直射进来的阳光唤醒的。 她迷迷蒙蒙睁开眼,以为会看到满室阳光,但克鲁克山特地带她来玩,自然是因为此地不仅仅有阳光。天与地都是一片金黄,昨晚到达是黑夜根本看不出来,但是白天的卡帕多西亚有历经数千年地球上独一无二的历史地理风貌,日出的一刻天际与黄土紧密连接不分彼此,高原上无数石锥矗立仿佛沉默不语的巨人,苍凉而又雄壮,仿佛置身于人类至今未达的神秘外星球。 可是这不是外星球,因为天空中还飘着数不清的热气球。 这样的景色,陈家蜜第一次看到。 她穿着睡裙、光着脚,跑到露台上兴奋地观赏这处神奇的景色。 而且不是她污啊,那些石头山个个都长得像丁丁山。 如此雄奇的美景,她想把床上的克鲁克山叫醒一起分享,克鲁克山在她跑下床的时候就醒了,侧着身支着肘,一脸心满意足地看着像个孩子一样惊奇的陈家蜜,他此时此刻慵懒的模样,落在陈家蜜眼里简直秀色可餐。 扯开的被子盖不住克鲁克山的人鱼线,而且陈家蜜知道这张床上有个小丁丁山。 克鲁克山揭开被子起床,从身后圈抱住陈家蜜,一手扶在露台的栏杆上,一手摸到她睡裙下摆里。 “你说,如果我们在这里做,”他去亲陈家蜜的耳垂,“热气球上的人能不能看到我们在干嘛?” 作者有话要说:t国啊局势不好,但是真的好玩儿啊 丁丁山的梗我还能玩十年,全球唯一的类月地貌,星球大战就是在这里拍的,以前在埃及同人里也写过23333 明天扒拉点照片放微博 妹子们快乐啊 明天521更新蜜月下,特殊的日子发特殊的糖 我觉得热气球上的人应该看不到233333 107 番外花好月圆下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陈家蜜把腿并得紧紧, 咬着唇不敢出声。`乐`文`` 头顶上有热气球。 侧边底楼的二层平台上还有一群在吃早饭的游客。 他们很可能看不见自己, 可陈家蜜就是觉得紧张, 万一热气球上有望远镜呢。 克鲁克山啼笑皆非地拍拍她的屁股:“放心, 没有望远镜,他们看不见的。” 这安慰作用巨大, 陈家蜜心下一松,连带着整个人也放松下来。 否则克鲁克山自己也不好过。 如今老婆既然放开了,他也不好意思不卖力嘛。 两人在露台上消磨了半小时之久,到最后陈家蜜已经浑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睡裙虽然没有脱掉,却整个儿都被汗水打湿。 克鲁克山还特别理所当然为自己的禽兽做辩解。 “运动一下出身汗,然后一起洗澡,”他把陈家蜜扶靠在自己怀里,“反正昨晚不是没洗吗?” 陈家蜜到楼下吃早餐的时候, 觉得自己端着谷物碗的手都在发抖。 克鲁克山特别殷勤地接过陈家蜜的碗, 给她冲泡上冰牛奶。 两人回到餐桌边的时候,陈家蜜的位子上已经坐着一只小黑猫。 此地流浪猫狗众多,基本跟人和平共处, 而且特别懂得去掐游客的饭点, 这些傻钱多速来的好心人一般都会给口吃的,要是遇上特别好心的,给一大片肉也不是不可能的。 小黑猫见陈家蜜过来,就着趴伏在椅子上的姿势往边上挪了挪,示意陈家蜜跟自己一起坐, 椅子很宽敞,何况陈家蜜还喜欢小动物,于是她便从善如流地和小黑猫共同分享座位。 而椅子后边已经坐着一只大金毛,尾巴正谄媚地在地上扫来扫去。 小黑猫见陈家蜜坐下了,特别得寸进尺地爬到她的大腿上就坐,卡帕多西亚的白天干燥炎热,陈家蜜只穿了t恤和热裤,小黑猫趴在她凉丝丝的大腿上觉得非常舒爽,畅快地眯起了眼睛。 克鲁克山不动声色地夹了片培根,拿纸盘子盛了放在地上。 金毛立刻跑到他身边谄媚起来,可是那小黑猫则懒洋洋地“喵”了一声,动也没动,绿色的眼睛仿佛都是嘲讽:蠢狗,一片培根哪里比得上妹子的大腿? 不但可以坐在妹子大腿上,还可以享受妹子的喂食服务。 吃饱了还可以枕在妹子胸口,软绵绵的不要太舒服。 克鲁克山整个心思都不在吃早饭上面,整盘整盘的肉都便宜了大金毛。 反正明天他们黎明就要出发去坐热气球,这只猫再也碰不到陈家蜜。 他忍! 陈家蜜和克鲁克山是隔天凌晨四点就到了热气球公司,这家热气球不接团客,是当地最负盛名的公司之一,驾驶员多来自澳大利亚和瑞士,之前尼古拉斯凯奇和不丹王室前来旅游就是选择的这家。克鲁克山便没有多费事,也让酒店帮忙预定了这家公司。 因为时间尚早,准备坐热气球的旅客们还都在三三两两吃着免费供应的早餐。 一直到天际微微发亮,他们就该出发去看日出了。 几辆小车把游客们送到开阔地,工作人员已经在给十多个热气球充气,游客和游客之间也会根据国籍进行区分,陈家蜜所在的热气球上除了她和克鲁克山,还有日本人、韩国人和阿根廷人,驾驶员则是一位本地妇女,会说土语、英语和日语。 这在宗教世俗国家,是非常了不起的热气球女飞行员了。 热气球的载人框很高,有超级健壮的工作人员会帮忙把游客抱进去,克鲁克山拒绝了他的帮忙,自己翻进了篮子里,然后伸出手把陈家蜜横抱了进去,同一组的樱花妹和棒子妹激动得在一旁连连尖叫,好像在看偶像剧一样。 克鲁克山还特别得意洋洋地宣布:“我们是来度蜜月的。” 陈家蜜恨不得捂住他的嘴。 樱花妹和棒子妹果然叫得更加激动了。 黎明前的暗色似乎让整个大地都平平无奇,但是当太阳整个将光芒挥洒大地,脚下的土地就瞬间鲜活起来,哪怕是遍地黄土也金灿灿让人不能逼视。明知周围的人都在关注自己,陈家蜜还是放任了克鲁克山的亲密。 他从后抱着自己,脸蹭着脸,示意陈家蜜一起去看初升的太阳:“以后的每一天,都要一起迎接早晨。” “好啊,”陈家蜜痛快答应,“然后还要就着太阳一样的咸鸭蛋黄过稀饭。” 可不就是一模一样吗,克鲁克山老喜欢陈妈做的咸鸭蛋了。 克鲁克山的浪漫泡泡被陈家蜜戳爆了。 气球落地后,驾驶员会给每人颁发一块飞行奖章,并且开香槟进行庆祝。作为陈家蜜戳破自己浪漫泡泡的报复,克鲁克山拽住陈家蜜挂在脖子里的奖章,就给了她一个火辣辣的吻,这次樱花妹和棒子妹简直尖叫得快要昏过去了。 两人在土耳其境内玩了几乎半个月,还一点都不想回荷兰去,而且浑然不知道詹姆斯亨特拉尔和老珍妮为他俩操碎了心。 阿斯米尔当地教堂的神父对詹姆斯摇摇头:“不,不行,要在教堂举行婚礼,两方都必须是教徒。” 他连老珍妮的面子都不给。 老珍妮偷偷拧了一把詹姆斯,让他赶紧想办法。 无法看着克鲁克山在镇子上的教堂举行婚礼,阿斯米尔的居民和特地赶过来的老主顾们都会特别失望的。 詹姆斯干笑:“您觉得教堂是不是应该修缮一下了?” “……”神父有点儿犹豫,“我可以不要求新娘受洗,但她还是得信仰我主。” 詹姆斯头疼,就他所知大部分中国人只信马克思。 “我最近新拍了一幅画,”詹姆斯快笑不下去了,“要不要挂在教堂里?” 这件事动静老大了,商会的人都知道詹姆斯亨特拉尔刚刚大手笔地买了一副出自文艺复兴三巨匠之手的油画,而且内容还足以称为圣器,就连梵蒂冈都派人来问过能不能出借展示。 神父前所未有地动摇了:“这样吧,我得见见新娘本人,然后考考她的了解程度。” 作为新娘,陈家蜜婚前一周,是被准老公、老珍妮、詹姆斯亨特拉尔、派特里克还有赶来参加婚礼的陈爸陈妈以及一众亲戚围着背书,背书她在行啊,神父根本难不倒她。 神父呵呵笑:“非常好,所以你感受到上帝之声了吗?” 陈家蜜呵呵笑:“我只听到上帝说让我赶紧结婚。” 事情就这么敲定了,最开心的就是老珍妮,她让派特里克开车把小镇逛了个遍,告诉所有人克鲁克山要结婚的消息。 还有会特地赶来的比利时和英国的老主顾们,到时候教堂一定座无虚席。 因为人数太多,婚礼结束后还有庆祝晚宴,地点就在陈家蜜熟悉的市民中心,届时镇上很多人都会来吃饭,毕竟等到圣诞节还有小半年,借着婚礼大家可以聚一聚。 婚礼之前,克鲁克山却带着陈家蜜去了个地方。 是阿斯米尔的墓园。 陈家蜜已经猜到,克鲁克山要带她去见谁。 “阿斯米尔并非没有过华人,”克鲁克山带着陈家蜜走进墓园大门,“但几乎所有人最终都会选择落叶归根,真正落葬在此的,目前只有我外祖母一人。” 一些镇上年纪很大的人,会称呼克鲁克山的外祖母叫梅太太。 老珍妮则会异常怀念地称她为梅。 陈家蜜手捧百合,把象征纯洁的花朵放在了梅太太的墓前。 她的墓碑和其他人的没什么不同,但是又区别很大。 除了生平之外,底部还刻着一首小诗,陈家蜜觉得以克鲁克山的中文水平应该看不懂,但她却能体会一番:水碧荷婷梅舍外,枫红菊绽竹篱前。何须旧迹才添瘦,自有芳踪不慕仙。 墓主人的名字,叫做陆梅舍。 透着那个年代的精致文雅。 “我以后给你看家庭相册,”克鲁克山和陈家蜜并肩站在墓前,“我的外祖母,是我见过的最美的人。” 看何詹芝芳的样貌就知道了。 不过陈家蜜觉得克鲁克山所指的美,一定不仅仅是指样貌上的。 他们今天一起站在这里,想必梅太太也会觉得很开心吧。 婚礼之后的酒会,镇上的居民都是其乐融融。 年轻人们几乎玩儿疯了。 派特里克醉得不轻,最后只好由刚拿到驾照的范尼把他和老珍妮送回家去。 范尼很紧张,差点把车开到运河里。 翌日一早,派特里克最小的妹妹乔安娜下楼来吃早餐,她嚼着三明治问老珍妮:“昨晚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动静?” “有啊,”老珍妮面不改色,“是外头的野猫在打架。” 事实上的野猫是派特里克和范尼。 派特里克几乎悔得想撞墙。 范尼其实也不太明白派特里克是不是自己理想中的那种大叔,不过这个喜欢穿皮衣、开机车的大叔,滋味倒是挺新鲜的。 作者有话要说:全文至此完结 后期可能会修修文 再打上完结标签 大家六月新文见 喜欢玫瑰的话,记得收藏作者专栏哦 我在作者专栏做了一个留言板 方便大家随时跟我沟通 么么哒 108 汤姆鹅的日常 - 阿斯米尔的玫瑰 - 童归宁 汤姆是天生的鹅王。| 当年鹅妈妈下的一窝蛋中, 他是最大的一枚。 鹅蛋孵化出了雏鸟, 他便是其中最强大的长兄。 在汤姆还是一只年轻公鹅的岁月里, 他就顺理成章地在匹克家的农场称王称霸, 领地涉及小河流经之地,一时之间在十里八乡威名远播。它对自己的王国了如指掌, 因此知晓每周都会有某个上了年纪的女人来农场住一夜,有时候是个黑发女人,有时候则是金发女人。 汤姆对她们不感兴趣,他对卡车里的货物感兴趣。 在春天可以生小鹅的季节里, 他会偷偷去货厢里用嘴折上一朵最漂亮的红玫瑰,送给自己心爱的母鹅。 他所作所为坦坦荡荡,并不怕被农场里的人类发现,反正他们也打不过他。 匹克太太常常无奈地苦笑:“哦,汤姆你又做坏事了, 你就不能折一枝野花儿吗?那可是六欧一枝的红玫瑰呢!” 野花?汤姆是拒绝的, 那太降低鹅王的格调了。 再说了,鹅的事,能叫做坏事吗? 真是一群愚蠢的人类。 在汤姆头一次做了爸爸之后, 那两个每周都轮换会来农场的女人突然不来了。 取而代之的是个年轻小伙子。 年轻的雄性对于另一个陌生的年轻雄性, 天生带着敌意。 匹克太太企图让他们和平相处:“汤姆,这是克鲁克山。” 十九岁的克鲁克山又高又瘦,像春天刚刚发芽的柳条,汤姆觉得自己轻易就能把他揍得满地找牙,然后这个陌生人就会明白这处农场到底谁做主。但出乎他的意料, 克鲁克山非常倔强,即便大腿上被汤姆啄得满是青紫,但他愣是用矫健的长腿在汤姆的胸口留下了两枚球鞋印。 梁子就这么结下了。 一人一鹅都会审时度势,偶尔他们会打一架,更多的时候则是互相远远观望。 克鲁克山保持全败战绩,但汤姆也赢得并不轻松。 后来汤姆发现,自己最最得意的时刻就是带着心爱的母鹅和成群结队的小鹅们在克鲁克山面前招摇过市,他用挥舞翅膀的方式讥讽对方是只单身狗。 因为自从克鲁克山辍学开上了卡车,他的大学女友就提出了分手。 这样的每周会面,一人一鹅持续了十多年之久。 那天汤姆正在河里优哉游哉地徜徉,突然发现小桥上站着一个陌生女孩,她的头发眼睛和当年的那个女人一样黑,但是这个蠢货竟然企图逗弄自己。汤姆已经记不起有多少年没有被人这样挑衅了,要知道这里的居民若是想吓唬小孩乖乖睡觉,都会用“汤姆来了”这个金句。 汤姆非常高兴自己成为了一个吓人的经典梗。 这个女孩得上一堂人生课了。 他慢慢接近女孩,却发现克鲁克山及时赶到。 事情似乎不简单。 自己都做爷爷了,要不要可怜可怜单身狗呢? 汤姆觉得自己真是大发善心,它挥舞着翅膀朝陈家蜜扑去,如预想的那样把这娇嫩嫩的女孩啄了个尖叫连连。那只单身狗不负众望,竟然扛起了女孩,用牛群做掩护,跳进了稻草堆里。 而且似乎是躲在里面不打算出来。 汤姆好心情地在外头踱步,然后配合地让匹克太太的大儿子成功引开了自己。 他只能帮到这里了。 可是单身狗就是单身狗,克鲁克山再次出现的时候,那个娇嫩嫩的小姑娘并没有和他一起携手,真是太让鹅失望了,他把克鲁克山直接撵到了河里。 再后来连克鲁克山都不来了,取而代之的是那些印着奇怪人类文字的物流公司。 汤姆觉得自己老了,再也打不起年轻时候的兴趣来。 但鹅生仍然很长,其中充满了惊喜。 后来他又见到了陈家蜜和克鲁克山,匹克太太欢天喜地地去挤牛奶,汤姆眨眨眼睛,发现陈家蜜的肚子和被自己宠爱过要下崽的母鹅是一样的。 哦,单身狗脱单了啊。 是不是要庆祝一下? 汤姆很厚道地离陈家蜜远远的,对久未来看望自己的克鲁克山贡献了一个爱的“啄啄”。 克鲁克山的裤子都被他咬破了。 于是汤姆很干脆地放过了克鲁克山。 他不经意地看到那个小姑娘还把手指伸到克鲁克山屁股上的破洞里挠了挠。 切!竟然在鹅的面前耍流氓! 差评! 第三年的春天,汤姆渐渐有点老了。 他照例在农场上散步。 脚蹼在稻草堆上踢到了一个小小软软的物体。 原来是一个人类的幼崽。 她已经很会走路,就一路走到了农场的稻草堆,累得睡着了。 那对逗逼父母还在远处找她。 汤姆纠结是不是要把幼崽啄醒? 不过还是让那对逗逼父母急一会儿吧。 自己可是已经做了曾爷爷的鹅,很会照顾孩子。 他张开翅膀,轻轻地盖在幼崽身上,仿佛春日里最和暖的风,送去一片最美妙的梦。 作者有话要说:因为第一章大修 外加今天端午节,以及汤姆鹅人气比较高 更一个短小番外,祝福大家节日快乐 至此全部完结 么么哒 起源大陆的时间流速很慢,空间也很稳定。罗峰追杀血云神君之时,燃烧神力施展刀法撕裂空间,那还只是空间最浅层。 混沌层,位于空间极深的一层。 想要靠自己遁入混沌层,大多混沌主宰都做不到。 最简单的方式,就是通过'混沌之墟'逆流而上,便可直达混沌层。 轰隆隆~~~ 无穷无尽混沌之力,一眼看不到尽头。 罗峰从虚空窟窿逆流而上时,初时,周围还很狭窄,可越是逆流飞行,越是宽 敞,直至彻底无边无际!罗峰也明白:这应该就是混沌层了。 如此浓郁的混沌之力,蔓延处处。罗峰环顾左右,只觉得混沌层仿佛是无边海洋,混沌之力则是海水!自己就是初入大海探索的打渔人。 虚衍母树树叶的确神奇。罗峰看了眼怀里携带的那一片树叶,对叶时刻散发着无形能力虚空波动,波动自然覆盖了罗峰。 这范围之内,混沌层丝毫不排斥罗峰。 这树叶随身携带,一纪左右时间便会彻底枯萎,时间够长了。罗峰还是很满足的,他仿佛好奇宝宝般,仔细观察着混沌层。 只见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荡漾,混沌层各处更有一段段混沌法则实质化显现,令混沌层越加绚烂。 这些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都不尽相同。罗峰看着,耀眼璀璨散发金光的混沌法则,犹如冰霜般的青白色混沌法则,甚至如银白色的混沌法则......混沌法则显现稍有变化,外在模样便有区别。 混沌,具有无限可能。 稍有转化可能呈现'混沌之金'、'混沌之火'、'混沌之雷霆'等各种表象。 一旦掌握混沌法则,是可以向任何一条本源大道前进的。 本质唯一,表象各异。罗峰想道,无数修行者,不管是修炼什么体系,悟出什么招数,最终都是通往混沌法则。 罗峰在周围缓慢飞行,观看周边随机显现的混沌法则实质化,细细参悟领会。 不同的显化,带给罗峰不一样的领悟。 就在罗峰细心领悟之时,忽然-- 一道火红流光从混沌气流中突然浮现,瞬间直奔罗峰。 嗯?罗峰一惊,瞬间燃烧神力,伸手一抓,已然抓住了那一道火红流光。 这火红流光在罗峰掌心扭曲挣扎着。 然而罗峰燃烧神力下,完美神体爆发的力道足以超越那些新晋的血脉修行体系的混沌境。当然那些混沌境若是修炼漫长岁月,各方面提升后,威势便不是罗峰所能比了。 此刻,仅仅抓个小家伙,罗峰还是很轻松的。 这是?罗峰观看着掌心,手中抓住的是一只火红虫子,表面甲壳如火红琉璃,看似非常小可挣扎力道却很强,足以媲美血蟒会的来魔副会长。 是混沌层生物?罗峰了解的情报中早就知道这一点,混沌层药盒无穷无尽混沌之力,自然也孕育出一些特殊生物。 这些生物智慧极低,纯粹凭本能行动,都无法进行交流。 师父在情报中记载,混沌层的生物,以混沌之力为食,纯粹依靠本能行动。它 们的身体,便蕴含或多或少的混沌法则。因为智慧太低,它们的的实力普遍在永恒境层次。能达到'混沌境'的无比罕见,都是身体结构非常特殊的,早就被起源大陆一些大势力给活捉了。罗峰看着掌心的这个火红色虫子,听说它一旦没法吞噬混沌之力,便会饿死,乃至身体彻底溃散回归天地。 饿死? 起源大陆即便是再弱小的修行者,都可以吞吸天地能量,都不可可能饿死。 但这些实力在'永恒境到混沌境'的混沌层生物,却必须以混沌之力为食,没吃 的,就会饿死,身体溃散回归天地。 整个混沌层根本找不到'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因为太珍贵,早被活捉 了。罗峰看着周围。 对他而言,混沌层很神奇。 可对于起源大陆最顶尖的一些存在们,扫一遍混沌层怕是轻轻松松的事,所以他们才会放任后辈弟子们来此修行,不担心遇到危险。 能够来混沌层的永恒真神,都是大势力培养的精英,各方面积累都很深厚,悟出几招混沌境招数都是最基本情况,实力普遍要达到雍将军、血云层次。 对他们而言,'混沌境实力'的混沌层生物被抓走后,剩下的即便比他们强些,可光凭本能行动的混沌层生物,也威胁不到他们安危。 啪。这個一直在掌心挣扎的虫子,罗峰略微一用力,便捏碎了它的身体。 身体碎裂成数十份,每一份依旧在挣扎要融合为一体。 生命力真顽强。罗峰观察着,神力渗透着破碎的部分,也能察觉到混沌法则的痕迹。 在混沌层内,混沌法则随时随地都可能实质化显现,每次显现名有不同。或许某一刻,便形成了一个小生物。这些混沌层生物,算是固态的混沌法则显化。罗峰想道。 扈阳城,城主府。 五大家族诸多永恒真神们汇聚,一同恭送王女'虞水天裕'。 殿下,罗河沿着混沌之墟,去了混沌层,还没回来。扈阳城主低声说道。 之前虞水天裕说第二天白天就出发离开,其实就是给罗峰机会!在她出发前,罗峰都可以找王女殿下。 可一旦她回到王都,禀报了父王!罗峰想要再吃回头草,想要再拜师就晚了!毕 竟虞国国主何等身份?给一次机会被拒绝了,岂会再给第二次机会? 虞水天裕轻轻摇头:看来,他是真的无心拜师了。他有如此实力,想必早有厉 害传承,可能就是某方大势力培养的弟子。 扈阳城主点头赞同。 在起源大陆上,拜多个师父是很正常的。弱小时可能拜永恒真神为师,强大后,拜混沌境乃至神王为师!这都是非常正常的。 罗峰不拜虞国国主为师,自然令他们有诸多猜测。 走了,你们不必再送。虞水天裕一挥手,一艘庞大舟船出现在高空,她当即率领着一众手下飞向那舟船。这些手下当中也包括黑屠夫以及弟子们。 黑屠夫这次一共带了九名弟子以及一些家眷仆从,毕竟将来跟随王女殿下,不可能每一餐都自己亲自做。一些普通客人,让弟子们做菜即可。 九名弟子,都是黑屠夫信任喜欢的,其中就包括索眦。 没想到,我要去王都了。索眦直到此刻都心潮起伏难以平静,之前夜里师父突然归来,立即召集了最看重的九大弟子问他们是否愿意一同去王都,还说是跟随王女殿下。 九大弟子都有些发蒙,但毫不犹豫,都选择愿意。 去王都!跟随王女殿下?他们岂会愿意错过? 索眦兄弟。 在远处来送行的,也有索云。 自从黑屠夫成为永恒真神,索云对待索眦便热情许多,此刻更是满含热泪送别兄弟。 索眦飞向飞舟,也看到下方送行的索云,微微点头。 不管彼此有什么隔阂,终究是部落中一起长大的兄弟,今后要彻底分别,怕是今生都很难相见。 索眦,我们要去王都了。 真没想到,我一个扈阳城底层的真神,跟随师父学厨艺后,先成成虚空真神,如今更是去王都。黑屠夫的其他弟子们也都激动无比。 这些弟子们有两位带了家眷,王女殿下已赐予黑屠夫一座洞府,住一些家眷仆从是很轻松的。 呼。 伴随着庞大飞舟穿梭时空,彻底消失在扈阳城上空,送别的群体才开始散去。 送行的索云默默看着这幕。 我想尽办法,甚至不惜性命抓住一切机会,依旧只是扈阳城一方黑暗势力'千山楼'的中层。而索眦只是一直跟着黑屠夫学厨艺一道,他就这么去王都了,还能跟随王女殿下。索云怎么都想不通彼此命运,差距为何会如此大? 真的,就是命吗? 混沌层内。 一天天过去,罗峰一心参悟着种种混沌法则显化,也碰到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的袭击,这些混沌层生物虽仅存本能,可个个攻击性十足。 罗峰也抓了不少混沌层生物,甚至分裂它们的身体仔细查看看,只是放手后,这些生物身体融合后便会吓得逃之夭夭。显然它们的本能,也知道惧怕。 这一天,罗峰一如既往细心观看混沌法则显化,参悟琢磨。 忽然- 一道银光从混沌气流中浮现,一闪犹如银色刀光掠过罗峰。 罗峰一如既往燃烧神力,伸手一抓!他看似简单一伸手,却也蕴含玄妙意境,那 蠢笨的一道银光根本躲避不了,被罗峰直接抓住。 嗯?罗峰只感觉右手掌心一疼,这一道银光已然窜出掌心到了远处停下。 罗峰惊讶看着掌心,自己的掌心竟然出现了一道血淋淋伤口,皮肤层肌肉层都被切开部分,鲜血淋漓。 竟然能伤我?这实力不亚于血云了吧。罗峰有些咋舌。(本章完)